《百世轮回:这人材我不当了》 第1章 太衍录 大玄豫佑三十五年六月初七。 青州,安济府,阜阳县,无生井庙。 “轰隆~”远处天际传来一声闷雷。 乌云笼罩著这片荒原,雨点连成线打向乾裂的土地。 雨点敲在瓦片上,在屋檐角匯聚出不甚透明的水线。 赵武缩在破庙內,望著阴沉的天色,心情也同样压抑。 “下雨天,难做工呦。”赵武轻嘆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现在棲身的破庙。 蒙灰的供台上,落著一座残破的神像。台前的香炉里,只留下半炉香灰。 身为这座小小破庙的庙祝学徒,赵武理应打理修葺庙宇,可他现在却没这个心思。 说到底,赵武不是此世之人,他是穿越而来。 身为穿越者,赵武的运气已经不错。混在流民堆里,愣是让老爷子相中,收在身边。 老爷子是个孤寡老庙祝,守著这“无生井庙”也不知多少年了。 赵武至今还记得初见时,老爷子一眼就看到了颓坐在人群中的他。 那会儿赵武刚刚穿来,满心都是对这未知世界的惶恐。 那时的空气中瀰漫著衰朽的气息,流民眼底飢饿的幽光,让赵武在许多的夜里猛然惊醒。 若非当时老爷子的一碗薄粥,此时的他恐怕已经曝尸荒野了。 “娃子,待会雨停了。你去把后院菜圃收拾一下,雨水足,杂草长得快。”老爷子的声音从侧边的厢房传来,打断了赵武的回忆。 “好嘞,老爷子!雨一停我就去!”赵武应了一声,庙外的雨线带来些许凉意,但是赵武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在这乱世之中,能得一隅安稳,实属不易。老爷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待他不错,教他识字,偶尔还讲些乡野怪谈。 也是在这些閒谈间,赵武对这个世界有了粗浅的了解——此世不同前世,可以修行。他偶尔也会暇想,一朝入道霞举飞升,可无论怎么遐想,时间仍是不住的流逝。 说回来,老爷子甚至还传给了他基础的相术,大致是些看筋骨、观气血的手段。手段虽然粗浅,但这份恩情,赵武默默记在心里。 初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乌云便裂开缝隙,天空中露出浅淡的光。 赵武拿起墙角的锄头迈步走入后院,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锄头翻动湿润的泥土,发出噗噗的轻响。赵武专注於手头上的活计,未曾留意身后无声接近的影子。 “娃子,累了就歇歇。”老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嚇了赵武一跳。 赵武刚想回头答应声“不累”,一股奇异的甜香猛地钻进鼻腔,头脑瞬间变得昏沉,四肢的力量好似被抽走。 锄头脱手掉在地上。 “老……老爷子?”赵武勉强发出声音,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 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老爷子面无表情的脸。浑浊的眼睛深处,闪烁著浓郁的贪婪。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將他从昏沉中拽出。 “呃——” 赵武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被捆缚於巨大的供台上,动弹不得。 自己胸口的上方,悬浮著一枚散发著土黄色幽光的铜印! 那铜印约莫半个巴掌大小,印纽雕琢成一只盘踞的异兽,形似猛虎,头生独角,双目紧闭,却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娃子,醒了?”老爷子的声音带著一种狂热,“莫怪爷爷心狠,可我实在是等不了了,求仙枯度几十年,我只能搏这最后一把。你这浑身的精血,正好能助我完成仪式。帮助爷爷登临【山君】,是你的造化!” 老爷子手中的利刃猛地刺下。 “噗呲!” 鲜血汩汩流出,却被悬浮的铜印尽数吸纳。 赵武的身躯逐渐冰冷,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生命隨著血液飞速流逝。 原来那碗粥,那点相术,那所谓的安稳,都是为了此刻!这根本不是收留,是圈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彻底將他吞噬。 就在意识即將彻底沉沦,心臟跳动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剎那—— 嗡! 一点温润的白玉光芒,毫无徵兆地从赵武的胸膛深处透出! 一本玉书出现在赵武意识,旋即便碎裂了一张书页。 【血液流干,你死了。】 【此番轮迴已化虚】 【再开轮迴,道主可择一项还真: 一、修为 二、神种或位阶图 三、宝物 四、根据此世因果,额外消耗一张书页拓录,觉醒一道天赋】 这些讯息直接烙印在赵武残存的意识核心。它不是听到的,而是“知晓”的。这声音驱散了死亡的混沌,带来一丝异样的清明。 死…了? 轮迴?还真? 道主?是我? 巨大的荒谬感衝击著赵武。穿越已足够离奇,如今竟还能死而復生? 来不及细想这名为太衍录的异宝来歷,四个选项清晰地悬浮於意识之海。生死的剧变让赵武的思维变得异常敏锐。他几乎是瞬间就排除了前三个选项。 修为?他一个庙祝学徒,哪来的修为?选了也是白选。 神种或位阶图?听起来玄奥,但老爷子谋划几十年才谋得【山君】位阶的起始,自己身上也绝不会有。 宝物?更不靠谱。他现在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能“还真”出什么? 唯有第四项——“根据此世因果,觉醒一道天赋”。 无论是什么天赋,总归是好过一场空。 打定主意,赵武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吶喊,“觉醒天赋!我要活下去!” “轰隆!”远处天际的闷雷声將赵武的意识拉扯回现实。 赵武睁开眼,发现自己再度回到了破庙,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可眼前滚动的字跡,提醒著他並非妄想。 【正在牵引因果】 【老爷子藉由你浑身鲜血,完成仪式,接引神种:镇山印。数年后,齐聚神种登临山君位阶,死於泓德寺元闻和尚手中,助其成就伏虎尊者位阶。】 【到底有一段因果,几分类似,皆是一身积累尽作嫁衣】 【血作嫁衣深可恨,心起炉焰焚大荒。】 【天赋觉醒中……当前剩余书页(7/9)】 紧接著赵武眼前便出现了一道属性面板: 【道主:赵武】 【轮迴:二番】 【修为:无】 【神种:无】 【位阶:无】 【宝物:无】 【天赋:心血如炉(血燃心火,诸邪退避)】 “心血如炉么……”赵武心中默念,一股难言的悸动在胸膛萌发。 来不及细品这觉醒的天赋的奥妙,庙外雨声渐稀,熟悉的话语再度响起。 “娃子,待会雨停了。你去把后院菜圃收拾一下,雨水足,杂草长得快。” 赵武浑身肌肉绷紧,一股恐惧混合著愤怒直衝脑门。他咬紧牙关,强行压抑下情绪,用尽全力应道:“好嘞,老爷子!雨一停我就去!” 心念电转,赵武再次拿起破旧的锄头。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后院的菜圃走去。 他装作专注除草,耳朵却仔细地捕捉著身后的细微动静。 “娃子,累了就歇歇。”催命符般的声音,再度在赵武身后响起。 第2章 山君 熟悉的甜香再次袭来,赵武猛地屏息,身体扭转,將手中的锄头用力向老爷子砸去。 想像中打倒老爷子的画面並未发生,只见他化作一道血光向后退去,轻飘飘地躲开了这含怒一击。 紧接著便是熟悉的无力感,赵武再度软倒在地。 冰冷的恐惧与滚烫的愤怒在心腔里衝撞,还有更深的疑问困扰,几乎要將他撕裂。 “老……老爷子?”他发出同样虚弱的疑问,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那张刻满贪婪的脸。 利刃刺入胸膛的剧痛如期而至! 鲜血喷涌,被那悬停的诡异铜印贪婪吸食。死亡的冰冷再次蔓延,但这一次,胸膛深处那点微弱的悸动,在濒死的绝境中轰然炸开! 嗡——! 心臟中流出的血不再是鲜红的顏色,而是灼烫的赤金! 悬浮於赵武胸口肆意吞吸的铜印也发生了剧变,印钮上虎型异兽的双眼猛然睁开,一声威风的虎啸响彻破庙。 与此同时,一道粗獷霸道的神念传递到赵武的脑海。“哈哈人族小子,你的血够劲!” “你是谁?”赵武心中一惊,上次轮迴可没有这种情况!是自己的天赋带来的变数? “老子是山君!”意念带著几分自傲,仿佛理所当然地凌驾於万物之上。 山君?赵武意念转动,联想到太衍录因果牵引时的讯息———老爷子正是欲借他精血登临【山君】位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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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撑著供台站起身来,他开始在赵老爷子身上摸索。至於一旁滚落的铜印,赵武的心中始终有著几分戒备。 此时山君的意念再度传来:“小子,別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既然已经破坏这老鬼的仪式。就该早些放我出来。”山君的意念里有著急切。 “前辈勿急,待我从这老头身上收些利息。”赵武並没有搭理山君,而是继续摸索。 首先摸到的是腰间一个硬硬的布囊。解开细绳,里面是几枚铜钱。赵武小心的將这些铜钱收好,乱世当中这也是立命的本钱。 紧接著,赵武在老爷子贴身的里衣內侧,摸到一册用布包裹的笔记以及几张零散纸页。 翻开书册,前半部分就是老爷子传授给赵武的基础相术。后半部分的信息则让赵武精神一振。 只见笔记上写著,“修行之道始於炼气,天地有缺,灵气驳杂。故吾等修士,需持神种,为道途起始,长生根基。” “持神种为引,敛气机入体。方可炼气,夫炼气者,上者汲天地精粹,兼合善果恶业;中者炼红尘万象,囿於將相王侯;下者取奇门百类,终究道长寿短;……” “蹉跎困顿半生,幸得元闻大师点化,寻得此处神种【镇山印】,乃【山君】位阶起始之基!吾长生有望!” 赵武將笔记仔细收好,至於那几张纸片,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心中一惊,立刻將其收入怀中。 按压下自己的情绪,赵武隨后开口问道:“山君前辈,我该如何助您脱困?” “这倒不难,你以炼气的修为催动镇山印,然后將其丟入无生井中就可,到时我自会脱困。”山君说道。 “前辈,可我未曾入道,身无修为。”赵武带著疑惑开口,心中却已经警醒几分。 “怎么可能?你小子的血……”沉默片刻后,山君意念中透出几分惊喜,“你小子难道当真是天赋异稟?” “也罢,这机缘看来果真与你有缘。那么本座就將这本功法传授於你,你且听好了。”山君的意念带著一股信息洪流而来。 第3章 虎煞阴符经 “吼——!” 一声咆哮在赵武的脑海炸开,带著一股凶戾与荒蛮的气息。 无数晦涩的符文在他的意识中翻涌、组合,最终凝聚成五个大字——《虎煞阴符经》! 隨后,便是具体的修炼法门,如同流水一般进入了赵武的脑中。 “引虎煞之气兼合血气勾连地脉,铸阴符以入道途……” “小子,怎么样?我这虎煞阴符经,凝练的虽是下三品真气,但也是七品真气中的翘楚。功成之后,可以身怀虎威,驭使百鬼,更有血影遁、幽鬼爪两门小神通供你使用。不算亏待你了吧!” “至於修炼进度,你既然不曾入道,自然需要些时日。反正已经被困了这么久,本座倒也等得起。”山君意念稍缓。 而赵武在听到血影遁这名称的同时,就想到了老爷子躲开自己锄头时,化作的那一道血光。 原来根源在这里! “山君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心中的警惕也稍稍放缓,赵武开口。 “有屁快放,你小子都已经占了这么大便宜,还磨磨唧唧的。”山君的声音里透露出不耐烦。 赵武的目光扫过地上老爷子的尸体,又落回那枚铜印上,语气带著虚弱与困惑:“前辈,这功法玄奥,需引动虎煞阴气……可此地荒芜,地脉之气稀薄,晚辈如何能引动足够的地脉与虎煞?” “哼!婆婆妈妈!”山君冷哼一声,意念中带著一丝不屑,“这点小事也值得问?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虎煞源』么?” 赵武心中猛地一凛,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那枚盘踞著虎形异兽的铜印——镇山印! “你是说……这枚铜印?”赵武的声音带著试探。 “不错!”山君的语气斩钉截铁,“镇山印本就是汲取地脉之力、镇压山野精魄的神种,更是山君位阶的核心,藉由此物踏入修行之路,要比寻常修士强上百倍!” 赵武陷入沉默,心中天人交战,修?还是不修? 现在修炼这本功法可是真正的与虎谋皮,这功法源自山君,难保其中就没有他的后手。 不修?可若是身无修为,自己在这乱世也绝难活命。况且仙道高远,这本功法是自己目前唯一入道的希望! 再说,一朝入道,与凡不同。长生的诱惑摆在面前,又有几人能拒绝? 自己毕竟身怀太衍玉书。生死轮迴间,也定能找寻道破局之法。 赵武可没有忘记,太衍录如今只剩七页,修行之路有进无退。若不提升境界,找到令玉书再度衍生书页的办法,自己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 咬牙打定主意,赵武终於伸手捡起了掉落的镇山印。 “……引煞入体,血为桥樑,符铸根基……” 赵武摒弃杂念,强忍著镇山印传来的刺骨阴寒与凶戾煞意,集中全部心神於手中的铜印。 默运《虎煞阴符经》入门法诀,尝试以自身残存的气血为引,去沟通、撬动印中那磅礴却沉寂的力量。 起初,铜印依旧冰冷死寂,如同顽铁。但就在赵武因失血而气血越发微弱,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手中的镇山印终於发生了变化。 一股微弱的土黄色的地脉之气,伴隨著冰冷刺骨的虎煞之气引入了赵武的丹田。 “有效!”赵武心神一振,更加专注於牵引气机。 时间不断流逝,日升月落。转眼间,已是两天后。 赵武的丹田內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丝缕的地脉阴气与虎煞之气交融,匯聚成一道虎形的真气。 顿时,赵武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身躯一轻,他的意识冥冥中感知到有几道与自己有关的“丝线”,连接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还未等赵武仔细观察,一道虎啸顿时响彻脑海。 “吼——!”虎啸震得赵武意识一片空白,顿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魂归来兮——!奉我为主!”山君的意念带著得逞的狂喜。 赵武只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锁链缠绕,山君的意志將服从的烙印打入他的灵识深处。 赵武的身体在失去意识主导的瞬间,猛地一僵。 隨即,一股野兽般的气息瀰漫开来。 “好好好!果然是天赋异稟!”山君放肆的笑声响彻赵武脑海。 就在赵武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时,温润的玉光再次出现。 【神魂受制,沦为倀鬼,命不由己。道主可等待受制之身寂灭后再开轮迴】 而此时,依託於自己这具虎煞倀鬼的身躯,赵武才终於看见山君的真面目。 后院的枯井底內,一具庞然的斑斕猛虎虚影被金色的锁链所缠缚,挣动间,锁链上还传来了阵阵梵音。 山君的虚影有著几分模糊,果然状態不是全盛。 “气血充沛,筋骨强韧,更难得的是这魂魄竟有几分韧性,转化起来比那些流民强太多了!哈哈哈!”山君狂喜的意念在赵武的感知中震盪。 “老鬼那点微末道行,只配给本座当个看门狗,这具躯壳,倒有资格成为本座脱困后的第一先锋!” 听闻此言,赵武的目光扫过老爷子原本的尸体处。 一道残破的血影立在尸体边上,它的面容正是老爷子,眼神中充斥著怨毒,可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只是本座的一条狗,也想借禿驴的力量扳倒老子?找死!”只见山君的虚影张嘴一吸,血影顿时化光进入了山君的口中,“念在你为本座找到这具化身材料,老子便赐你个好死!” 山君虚影咀嚼般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魂体似乎凝实了一丝。 老爷子的尸体,在血影被吞噬的剎那,肉眼可见地乾瘪下去,仿佛最后一点支撑的“灵”也被彻底抽走。 而听见山君话语的瞬间,赵武立刻就打通了事件的关窍! 原来如此!最后的一点疑惑也迎刃而解!所谓“老鬼”、“点化”竟不是虚言,至於这《虎煞阴符经》更是山君炼化倀鬼的手段!老爷子的那道血影,只怕也是练此功法所致! 老爷子也是一头倀鬼!自然能催动记载的仪式!而因果中提到的元闻,只怕也没那么好心! 不等赵武开心多久,“去,为本座寻来九十九个生魂!要最新鲜的!”山君理所当然的號令却又让赵武的心坠入冰窟。 乱世当中,流民遍地。 山君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如同买菜一般隨意。 是了,这对妖类来说,不就是买菜做饭么。 纵然赵武的心中有著千般不愿,可倀鬼之躯也只能机械的执行山君的命令,日復一日的在荒原上游荡猎杀。 第4章 泓德元闻 转眼间,已是一月过去。 赵武的这具倀鬼之身在山君的驱使下,化作了无情的杀戮机器。血影遁隱跡藏踪,幽鬼爪夺人性命。 山君的態度也越发猖狂,甚至操控倀鬼之驱闯入附近的村落,將其中生人屠灭半数! 旁观的杀戮让赵武的心备受煎熬,在太衍录的护持下,心中的怒火几乎把赵武焚烧殆尽。 赵武不是没想过挣脱控制,可身为倀鬼,只能听令行事。无论他在玉光中如何挣扎,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自己”犯下无边罪孽! 一月不间断的杀戮,终於收集够了九十九个生魂,这具倀鬼的身躯也在不断的心头精血滋养下踏入炼气二层。 “哈哈哈!禿驴们,老子今日便要衝破封印,你们休想再困住本座!”井底,山君將搜罗来的生魂一口吞尽,膨胀的身躯挣的锁链哗哗作响。 “吼——!!!” 一声撼天动地的虎啸爆发,音浪將破庙的瓦片震得簌簌掉落,墙壁裂缝蔓延。那金色的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速黯淡,其上流转的梵文竟开始寸寸崩裂! “给本座——开!!!” 山君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毒与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它四肢猛蹬,庞大的魂躯带著万钧之力向上衝撞! 山君的巨大虎首率先探出了破碎的井口,虎目扫视著这片久违的天空,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道。 “哈哈哈哈!出来了!本座终於出来了!这天地,合该由我……” 狂笑之声戛然而止。 就在山君即將完全脱离枯井的剎那—— “阿弥陀佛!” 一声宏大的佛號穿透庙宇,瞬间压制了山君的吼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破庙的门口处,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来人身著月白僧衣,淡红鎏金的袈裟半裹,立掌於身前的小臂露出了分明的肌肉,不像个高僧,倒像个武夫。 “元闻禿驴!”山君愤怒的狂吼深处还带著一丝畏惧,“你该死!我今日便要破封,拦我者死!” “孽畜!当初师兄念你修行不易,將你镇压在此,你却不思悔改。要我说,当日便该將你打死!”元闻神色不变,吐出的话语却字字如重锤。 “哈哈哈!你们师兄弟二人都是虚偽之人,养蛟饲虎?哼!不过是为了自己长生罢了,谈什么正道!”山君怒极反笑,开口质问。 “放肆!休得胡言!”元闻身形微动,上一瞬还在门口,下一剎那,那月白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稳稳立於井口边缘! 没有哨,没有蓄力,元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挥出! 袖袍鼓盪间,元闻的小臂覆上了一层璀璨如实质的金光!拳势倾轧,快!重!狠! “轰——!” 拳锋毫无巧地印在山君高昂的虎首之上! 赵武的倀鬼之躯僵立一旁,炼气二层的修为在这等层次的碰撞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尘埃。 他“看”到山君那庞大凶戾的魂躯,竟如同被巨神投掷的玩具,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这一拳蕴含的沛然巨力狠狠砸回井底! 碾压性的力量差距,让赵武灵魂都在颤慄!这就是元闻的实力?山君在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的心头自然涌起一股火热,那是对力量的渴望。 “噗——!”井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山君痛苦的嘶吼。 “我没本事,不似大哥乘浪起势重伤元观,但也绝不会让你好过!”山君口鼻溢出由精纯魂力构成的“鲜血”,仍在大喊,“欲证尊者罗汉?你们这些窃取天机、豢养妖魔的偽物也配?” “心似菩提,何须外物?”元闻闭目,口中轻诵佛號,再睁眼时,目光已经透出凶戾杀机。 话音未落,他足下一点,枯井边缘的石砖应声碎裂!月白僧袍鼓盪如云,整个人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直扑井底! “禿驴找死!”山君凶性彻底爆发,魂体虽被一拳重创,濒临溃散,但困兽犹斗!它昂首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咆哮,实质般的音波裹挟著井底沉积百年的阴煞秽气,狠狠撞向扑下的元闻。 元闻避也不避,他周身金光大盛,宛如骄阳坠入九幽!拳头,快得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金色残影,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 “轰轰轰轰——!” 金色的拳影与污浊的煞气洪流猛烈碰撞!每一次拳击,都爆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金光势如破竹,穿透重重阻碍,最终如同重锤般密集地落在山君濒临崩溃的魂体之上! “伏…虎?反证偽物怎能入道?天道不公!大哥,我恨啊……”山君的气息逐渐微弱,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至於一旁的赵武,炼气二层的修为在这战斗根本发挥不出作用。眼下,隨著山君的濒死,赵武的倀鬼之躯失去了控制,呆立原地。 赵武目睹了全过程,那股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那冰冷无情的杀伐果断,深深烙印在他残存的意识里。恐惧?不,更多的是冰冷刺骨的恨意!元闻的“降魔”,在他眼中不过是另一场掠夺! 元闻翻手拿出一串念珠,浩大圆融的佛光一闪,井底的阴煞之气被一扫而空。而后他一个纵跃,跳出井口,稳稳落地。 “阿弥陀佛。”元闻轻诵佛號,目光扫过整座破庙,最终停在了呆立原地的倀鬼之躯上。 “找到了。”只见元闻伸手隔空一挥,原本赵武手中的镇山印连同怀中藏好的纸片都落於他的手中。 “玄阴酆都法籙残片在手都搞不定这妖虎,我倒是看走眼了。”元闻轻嘆,“徒有核心,难成仪式。没有【风生爪】与【血鬼牙】,如何能算的上山君?几十年苦等,可惜了。本座倒还能撑,可师兄他……” 赵武的意识在太衍录的玉光中剧烈波动!原来如此!正如玉书中记录的,这元闻和尚竟一直在等待一个完整拥有山君位阶的妖魔来“收割”!无论是前世的老爷子还是山君,都是这和尚眼中饲养的“资粮”! 片刻后,元闻似想起什么,开口对倀鬼之躯道:“气血化煞,神魂化倀;灵智蒙昧,再难回天。如今倒是你有佛缘,待我將你炼製一番,来日定可早生极乐!” “凝煞化怨,功业两消;以汝残躯,证吾菩提。”元闻口中低诵法诀,挥手招出玄阴法籙残片,此时的纸片才出现了不同的变化,透出一股阴森的鬼气。 金黑两色的光芒交织,赵武的意识核心在太衍录的玉光护持下,也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炼化之力。仿佛置身於巨大的磨盘之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好一个泓德寺!好一个元闻和尚!”赵武的意念在玉光中咆哮,愤怒与冰冷的杀意交织,“以妖魔炼功德,以人命填道途!山君该死,你这禿驴,更该死!眾生为棋子,都是为了成就你这伏虎尊者的位阶!” 此时的炼化过程也接近尾声,倀鬼之躯的灵魂被抽出,连同身躯中的真气构成的虎煞阴符与金黑两道光芒相结合,最终化作了一枚古朴刻有“卍”字的令牌…… 【魂魄身躯,皆作法器,你死了】 【此番轮迴已化虚】 【再开轮迴,道主可择一项还真: 一、修为 二、神种或位阶图 三、宝物 四、根据此世因果,额外消耗一张书页拓录,觉醒一道天赋】 死了。 又死了一次。 死於贪婪的圈养,死於妖虎的算计,最终,死於这披著慈悲皮的恶僧之手! 山君?元闻?泓德寺? 好一个豢虎饲蛟!好一个以妖魔炼功德,以人命填道途!眾生皆为棋子,只为成就你们那虚偽的位阶! “元闻……伏虎尊者……”赵武的意识咀嚼著这个名字和位阶,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恨。 赵武的意识扫过四个选项,他本能的不想选择炼气二层的修为,既是背负血债,同样也怕再度受制於山君,命不由己的感觉他不想再度体会。 正当赵武咬咬牙,准备再消耗一张额外的书页觉醒天赋时,太衍录反馈来的一道消息顿时让赵武兴奋不已! “我选三!获得一件宝物!”赵武在意识中大喊,“山君、元闻和尚,下一世,这仇我必报之!” 第5章 玄阴摄幽令 赵武睁眼时,雷声再度在耳边响起。 心念一动,太衍录的光幕浮现眼前。 【道主:赵武】 【轮迴:三番】 【修为:无】 【神种:无】 【位阶:无】 【宝物:玄阴摄幽令】 【天赋:心血如炉(血燃心火,诸邪退避)】 【当前剩余书页6/9】 一枚小巧的令牌出现在赵武手中,通体漆黑,令牌的一面刻有暗金色的梵文,另一面则是勾勒出鬼怪的剪影。 这道令牌正是前世倀鬼之躯一身积累被元闻和尚炼化得来的宝物——玄阴摄幽令! 此宝的最大功效便是通幽控鬼,並且根据控制鬼怪的强弱,还能反哺此宝逐渐成长。 更让赵武感到惊喜的是,自己现在虽然没有修为,但仍然可以催动此宝,就连前世倀鬼之躯的两道小神通也可隨心使用,只是威能略微有所削减。 正常情况下想要催动此宝,要么有深厚的佛力,要么有阴森的鬼气,否则便只能以高深的修为强行催动。 可赵武情况不同,这件法宝乃是前世倀鬼之躯为主材炼化而来,与赵武同根同源,说是他的一道身外化身亦无不可。 手握摄幽令,赵武心念一动,漆黑的令牌化作一道流光遁入丹田,在其中不住的旋转。 赵武伸手虚握,双手指尖顿时覆上一层幽光,透出一股阴寒锋锐的气息,正是两道小神通之一的幽鬼爪。 感知著力量在体內不断奔涌,虽然不及前世化作倀鬼时的强大,但这真正属於自己的法力带来的是无法比擬的安心。 “娃子,待会雨停了。你去把后院菜圃收拾一下,雨水足,杂草长得快。”厢房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发寒。 赵武这次不打算再如前世般陪老爷子演戏,他迈步向厢房走去,眼中闪著坚定的光。 似乎是感觉到了赵武的不同寻常,“吱呀”一声,厢房的木门被拉开,一张苍老麻木的脸从门內探出。 “娃子,你不去后院,来我这作甚?雨已经渐稀……” 老爷子话音未落,赵武便已猛然暴起,手中乌光闪烁,直取老鬼面门!口中怒喝道:“老畜生,自然是取你狗命!” “反了天了!早知你有逆骨,当日便该放你活活饿死!”老爷子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暴露,口中仍是不住的唾骂。 “呲——”伴隨著布料被划破的声音,赵武的爪尖掠过老爷子躲闪不及的胸口! 乌黑的爪芒割开皮肉,翻卷的伤口还未涌出血液便被侵染的乌黑,散发出灰败的气息。 剧痛让老爷子惨呼出声,此时的他终於也反应过来,声音又惊又怒:“分明是个凡人,你…你究竟如何能有此神通?” “拜你所赐!同样也是拜井底那畜生所赐!”赵武一击得手,趁势追击,幽鬼爪再挥,招式狠辣毫不留情,攻向老鬼双眼、咽喉、丹田! “吼!”老爷子彻底撕下偽装,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咆哮。枯瘦的身体周围顿时翻腾起一阵血雾,乾瘪的手掌泛起血光,屈指成爪,不闪不避,迎向赵武连环的攻势! “鐺!鐺!鐺!” 两人的手爪交击竟发出了金铁碰撞之声。赵武连续后退几步,堪堪抵消了碰撞带来的衝击力。 反观老爷子身形只是轻微的晃了晃,便如同脚下生根,稳稳立在原地。 “好啊!看来你倒是有了奇遇,竟能看破老夫的跟脚!”老爷子口中发出桀桀怪笑,“这样也好,做我长生的大药自然要越强越好!” “痴心妄想!一条断脊老狗,也想入道长生?”赵武平復胸中翻涌的气血,“一头倀鬼也想登临【山君】?” “你放肆!我经元闻大师点化,早已今非昔比!”下意识的反驳,老爷子先怒后惊,“你怎会知道如此详细?你到底是谁!” 老鬼心下迟疑,攻势自然放缓。赵武趁势提气再战,玄阴摄幽令在丹田內飞速旋转,汹涌的鬼气带著诡异的梵音强化著赵武的身体。 更何况,他也不是底牌尽出! 幽鬼爪爪影密不透风,赵武此时逐渐熟悉了战斗的节奏,两人平分秋色,各有来回。 “老狗!你的梦该醒了!”赵武缠斗之际,开口怒喝。 “不知死活!”老爷子心中含怒,血影飘忽,赫然是血影遁!施展此术后,老爷子的身法鬼魅,幽鬼爪的攻势越发刁钻。 一瞬间,赵武所受的压力暴增! “给老夫死来!”老爷子狞笑著,一左一右,双爪齐出,鬼气森森,封锁了赵武的闪避空间! 爪影未至,赵武便已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赵武不惊反笑,口中大喊:“老狗,该死的是你!” 言毕,赵武周身的鬼气顿时一收,胸膛中心跳如擂鼓,一股灼热的气血顿时爆发! 火光大盛,心血如炉!血燃心火,诸邪退避! “嗤——!” 如同沸汤泼雪,老爷子周身的血气顿时被心火点燃!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老爷子发出更加悽厉的嚎叫,连血影形態都无法维持,鬼魅的身影顿时停滯,整个人都向后跌去。 赵武猛地催动玄阴令,自身的鬼气轰然爆发!心火感知到阴邪的力量,火焰更大几分,將两人一同焚烧! 他强忍心火的灼烫与阴气的寒冷,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匯聚於指尖,向老爷子的心口贯去! “去死!”赵武怒吼,阴阳交织的力量几乎要將他的胳膊撕裂。赵武几乎是咬紧牙关强行维持。 感受到强烈的危机,老爷子口中惊恐的求救:“不…不可能!山君大人!元闻大师!救我……” 不等老爷子的话语说完,凶戾的攻击就將他的后半截话语永远堵在喉咙。 “噗——!” 老爷子的胸膛被贯穿,炽烈的心火焚尽血气,阴寒的鬼气冻结残魂,老爷子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整个人软倒在地面。 目光扫过老爷子的尸体,按照记忆將他身上的物资一一收好,尤其寻到了供台暗格中的镇山印,赵武才略微的喘息一下,半响后开口道: “你倒是可笑,心怀异志,还想让別人来救?”赵武顿了顿,手指摩挲著镇山印,接著开口,“我说的可对?山君前辈?” 第6章 与虎谋皮,反炼山君! 破庙內,血腥气尚未散去,赵武冰冷的声音在空荡大殿內迴荡。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后院的那口枯井,心中自有一番打算,此番与虎谋皮,成则一步登天,败也不过再启轮迴!若是计划成功,不但能报上一世沦为倀鬼之仇,更能为自己谋夺一道通天的根基! 短暂的寂静。 隨即一道压抑著惊怒的咆哮从井底炸响,震得赵武耳膜生疼。 “吼!小子,你竟敢杀我倀鬼?!” 山君的意念刚猛霸道,就连手中的铜印也透出些许灼烫之感。吼声裹挟著滔天的凶威,但同样也透出些许虚弱,看来倀鬼的死去,对山君来说也绝不是毫无影响。 老爷子这道倀鬼正是山君与元闻和尚爭夺的关键棋子!山君靠他滋养己身,以求有朝一日可以脱困;元闻则是暗助其登临位阶,再行收割之事。 眼下,两人的布局均被打断,这仇恨已彻天盈野! 想到此处,赵武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嘴角勾起一番冷笑,朗声说道:“杀便杀了,一条背主的恶犬,留之何用?你倒应当感谢我!” 井底传来了山君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雷声滚滚。它显然是被赵武的態度激怒,但更惊疑於赵武所展露出的那能驱散邪祟的心火,以及与倀鬼类似的阴冷气息! “你到底是何人?”山君的声音再度传来,“莫非也是为了这【山君】位阶而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大祸临头了!”赵武嘴角带笑,吐气开声,话语中的冰冷之意却是毫不掩饰。 他迈步稍稍靠近井口,话语顿住片刻,让山君沉默的意念先受些煎熬,继而再度说道:“没有倀鬼供养,深陷封印之中的你,又能坚持多久?何况泓德寺的那位,才是真正对你虎视眈眈的吧!” “住口!”山君咆哮出声,牵动著井底锁链哗啦作响,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又能怎样?就算你是筑基真修转世,现在也不过初入修行,还能有多少手段,当真要进来牵扯这一番因果?” “筑基转世?”赵武咀嚼著山君话语中的信息,心中暗自思忖,“筑基便能转世重生,打破胎中之谜么?这世界的水很深啊!” “牵扯因果?你座下的那头老鬼,还有那泓德的禿驴,拿我以及此世百姓尽作资粮时,怎么不问因果?”不提心中有何想法,赵武借著此时情景,先出一口恶气,正好也试探一下这山君的底线。 “你倒是慈悲!不入大道,皆是偽物!谈何黎庶,尽作人材!我等修行不过是顺应天道,顺势而为罢了!”山君怒吼出声,话语中的理所当然却让赵武心寒。 “那你自然应当顺应因果,做那禿驴的资粮,还谈什么脱困逍遥?”赵武毫不留情的回击,“直说了吧,我要与你做一番交易,我助你脱困,你自当將这神种与位阶图双手奉上,如何?” “什么?”原本沉浸在愤怒与惊惧中的山君听闻此言,猛然出声,“你当真要放我出来?” “不错!”赵武回答得乾脆。 井底陷入沉寂,片刻后,山君焦躁的声音才从底下传来:“我如何能信你?” “你只能信我!”赵武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好好!小子你够狠,也够胆!”山君恶狠狠的吼道,声音沉闷,“那你还不快行手段,放我出去!” “且慢!还请山君前辈交出你所修的根本法,以此为质,我才好展露手段吶!”赵武开口打断山君的焦躁。 “你当真要我传法?”山君的除却愤怒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那是自然,可若是蒙昧神魂的偽法,就不要拿出来了。”赵武同样提防著狡诈的山君。前世他手中有转化倀鬼的功法,自然也就有控制倀鬼的功法,赵武要的就是那控制神魂的功法。 “你果然不是一般凡人!”山君的话语中带著忌惮,此刻他终於確定赵武非同一般。 “那么你且放开神魂听好了!”一道吼声响起,隨即山君宏大的神念便撞入赵武脑海! 此时赵武的脑海里又与上次的情况不同,一头暴虐凶戾的斑斕猛虎在赵武的识海仰天咆哮!带著睥睨一切的威势,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將他脆弱的魂魄一口吞噬! “你果然是虚张声势!哈哈哈!你的这具躯壳归我了!”山君放肆的大笑,“你真当我没有金蝉脱壳之法?夺了你这身躯,承了你这因果,天下之大我哪里不可去得?” 此时的枯井底部,山君庞大的身躯气息微弱,所有的力量精华都灌注到了这夺舍一击之中。 赵武的嘴角同样勾起一抹冷笑,开口道:“你看看你后面呢?知汝预行此计,故意待之久矣。”他早已知道,以山君的性格绝对不会交出根本法,这番谋划便是要请君入瓮,强炼山君! 话音未落,赵武丹田內的玄阴摄幽令疯狂旋转,爆发出佛鬼交织的镇压之力! 佛光普照,照彻识海。金光所至,残煞尽消,山君侵入的神念发出悽厉的惨嚎,瞬间被压制! 鬼气森寒,链稳魂灵。黑烟蒸腾,锁缚山君,不断侵蚀著山君魂体本源的精纯力量! 意识中的赵武与山君不断抗衡,现实中的他指尖闪过血光,划破手腕,鲜血汩汩流出,浸润手中持握的镇山印,口中念念有词,正是血炼山君的仪式法门! “以吾精血为引!” “以汝残魂为柴!” “心血如炉,焚!” 赵武咆哮,胸膛中心臟剧烈跳动,【心血如炉】的天赋被催发到极致!一股赤金色的心火自血脉深处轰然爆发,融入那漫天血符之中! “轰——!” 血符燃烧!化作一道赤金与暗红交织的火焰洪流,裹挟著佛光鬼气,如同一条狰狞的火龙,顺著山君夺舍的神念通道,狠狠灌入枯井深处,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山君那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已然萎靡不堪的本体魂躯之上! “不——!元闻!是你!是你算计我!大哥救我啊——!”井底传来山君魂飞魄散前绝望到极致的惨嚎,充满怨恨。它至死都以为,这是元闻布下的另一个杀局! 赵武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手腕伤口鲜血淋漓,丹田气海近乎乾涸,识海更是如遭重锤,剧痛欲裂。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双目赤红地盯著井口,全力维持著血炼仪式,催动著玄阴摄幽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年。 终於,一团土黄色的能量光团缓缓从井口飘出,悬停在赵武面前。 成了! 与虎谋皮,火中取栗,他终究是赌贏了这凶险万分的一局! 虽然代价惨重,几近身死道消,但回报足以让他一脚踹开仙道之门! 此番谋划,果然为自己寻来一番登天之机! 第7章 入道炼气,阴府成! “山君本源、神种…还有这个……”赵武盘坐在地上,目光扫过氤氳著磅礴地脉气息的本源光球还有自己手中的神种【镇山印】。 他的面板自然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道主:赵武】 【轮迴:三番】 【修为:无(假持链气二层)】 【神种:镇山印】 【位阶:无】 【宝物:玄阴摄幽令、山君本源】 【天赋:心血如炉(血燃心火,诸邪退避)】 【当前剩余书页6/9】 此番收穫不可谓不丰!若是一个普通人得去,也能有一番作为,这恐怕也是老爷子功成后登临【山君】的原因所在。 摇摇头排除心中的杂念,赵武的意识沉浸回自己的脑海。 识海深处,一篇由山君本源神念崩溃后显化,被玄阴摄幽令牢牢定住的功法真文,正熠熠生辉。 五个狰狞古拙的大字缓缓凝聚——《虎煞阴府经》!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赵武意识扫过阴府经的总纲,顿时心中便生明悟。 总纲上分明写著: “己土冲和浊气,蕴载万物,是为阴土;癸水周始阴阳,托生泉脉,自是阴水;泰山坐立,根通地脉;黄泉泛波,当聚忘川;二者化生,铸吾阴府,自有运纳万类,轮转无端之能。是以悟其意,收摄百鬼,身化幽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 功法堂皇正大,全然不似虎煞阴符经的魔性,虽然也是通幽驭鬼之术,可法无正邪,既能采生炼魂,自然也能度化无主冤魂。 更重要的是,与虎煞阴符经凝练的七品真气不同,这阴府经的真气足足位列五品,將来若是机缘到了,聚齐百鬼更有机会突破四品。以五品真气为基,足以让赵武在链气境的修行如虎添翼,如此一来长生有望。 赵武神念继续翻看,越看越觉得功法不凡,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这山君的根本法竟如此高妙,怪不得前世它要我的倀鬼之身收集生魂,原来为了重聚百鬼!” 大致阅览完功法,更让赵武惊喜的是,虎煞阴府经还有筑基境的进阶功法——《府君祭鬼图录》。 可惜山君的记忆中並没有完整的修炼之法,只是大致一些模糊的指向和感悟片段,显然是被泓德寺的禿驴刻意掐断或尚未完全传授。 “这本功法只怕这也是那帮禿驴的投资!”赵武联想到山君的情况,心中猜测愈发清晰。 泓德寺豢养妖魔,投餵功法资源助其成长,待其位阶圆满,再行收割,炼化为自身功德资粮,成就其“伏虎尊者”位阶!端的是歹毒阴狠,却又大道无情! 想到元闻轻描淡写地击败接受供养恢復实力后的山君,赵武的心头就笼罩著一层阴云。那是链气圆满?还是筑基乃至更高? “筑基……元闻……”赵武口中无声咀嚼著这两个词。 修行这本《虎煞阴府经》,或许会承接山君与元闻的一番因果,前路多有坎坷;可若是不修?难道就甘愿做这方世界的人材,被人隨意算计? 究竟该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 但赵武却也不急於立刻开始修炼,他现在的状態实在不算好,手腕伤口虽已止血,但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隨形;丹田气海空空荡荡,强行催动玄阴摄幽令的消耗远超想像;识海更是如遭重锤反覆敲击,剧痛阵阵,那是与山君残魂意志正面抗衡留下的烙印。 贸然修炼,只怕也会走火入魔。至於元闻的威胁,反倒不那么急迫,原因也很简单,他需要的是完整的【山君】,而不是初入修行的幼虎。 若不是如此,老爷子也绝对不可齐聚神种,登临位阶。甚至他能成功登临位阶,也未必没有元闻的暗中相助。 至於前世山君之死,若不是它將要脱困,一旦与那蛟龙兄长合流,恐生变故,元闻为除后患,才不得不“杀鸡取卵”。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破庙漏下的天光由明转暗,再由暗復明。 赵武如同老僧入定,调匀呼吸,心臟不断跳动,泵动气血运转全身,配合玄阴摄幽令散发的精纯鬼气,缓缓滋养著近乎枯竭的肉身与识海。 他仔细清理了庙內所有战斗痕跡,將老爷子的尸身拖到荒原深处掩埋。这破庙,暂时便是他唯一的道场。 七日时光,倏忽而过。 “是时候了。” 赵武睁开眼,目光锐利。长出一口浊气, 他拿出【镇山印】,倒是有几分感慨。这铜印可是饱吸过自己鲜血三回了。 身为神种自有玄妙,镇山印的玄妙就是【艮岳难移妙敕】。乃是操纵地气,镇压敌人的手段。 心念一动,小巧的铜印顿时撞入身躯,在脾臟处不断旋转。脾臟属土,此时有了神种坐镇,运生气血的能力又强了几分。 接著深吸一口气,將身前悬浮的山君本源光球猛地一引! “嗡——!” 土黄色的光球如同有生命般震颤了一下,隨即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流,瞬间没入赵武的眉心! “泰山巍巍,根通地脉,引!” 山君本源一振,一道暗黄色的己土阴气缓缓进入赵武丹田; “黄泉幽幽,流聚忘川,引!” 枯井底,分明传来了汩汩的流水声,一道暗蓝色的癸水阴气倏忽便被引入丹田; 土与水本是相剋之行,却在虎煞阴府经的调和下,安稳的处於一起。 丹田气海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幽光悄然亮起。那是最初被引入的微弱虎煞与地脉之气,此刻成了核心的“引子”。 己土阴气如厚重的大地沉降、铺展;癸水阴气如蜿蜒的暗河渗透、流淌。 时间不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自赵武丹田深处响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涤盪神魂! 那丹田气海之中,一个微小的“府邸”终於稳固成型!它形似微缩的山谷,中央是一方幽深如墨的潭水,潭水周围是厚重坚实的暗黄色大地。 这番气象之下,一道灰色的气旋缓缓旋转,正是初生的玄阴百鬼真气。此时的真气盘绕在摄幽令旁,缓缓壮大。 府邸铸成,真气自生! 赵武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湛,疲惫与虚弱一扫而空!仙道之门,终於被自己此番谋划粗暴的一脚踹开! 一朝踏入链气,此时他终於真正有机会一窥此世一角! “可惜,己土有【镇山印】寄託,往后只要勤勉修行,自然无忧。可是癸水尚无神种或异宝滋养,往后恐成隱患。”赵武感知自己的身体状態,发出嘆息。 【心血如炉】与【镇山印】相辅相成,对己土阴气的增益远超预期。反观癸水阴气,无有神种寄託,亦无天赋滋养,如同浅滩之水,在厚重大地挤压下艰难存续。 “心火生土,兼养镇山;脾主蕴血,薪助火燃。哪怕不主动修行,己土阴气也会在神种与天赋的影响下不断成长。一旦土水平衡被打破,我的下场必定悽惨。必须將寻找水属神种或异宝提上日程了。” 第8章 观气入世,荒原搏狼 “既然如此,正好让我一试这链气境的气数奥妙。”赵武自语。 此间链气,乃是采天地气机之妙,观万类气数之谜,虽不能操因弄果,也可推算一二。 想到此处,赵武再度闭目盘坐於地上,却不是修炼,反而將神念探向更高的地方。 此时在赵武眼中,天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白日空中漫天繁星,有些明亮璀璨,光芒灼灼;有些暗淡昏黑,几近熄灭;更多的则是明灭不定,在虚空中沉浮。这些星辰都是各类气机,昭示著宇內万物。 除却星辰,赵武还看到了更为震撼的东西,寰宇四极分別屹立著一道庞然的景象: 北面,一条威严的金龙昂首盘踞,其躯干却又被无数形態各异的龙蛇缠绕撕咬,金龙挣扎嘶吼,鳞甲破碎,龙血如熔岩般滴落虚空,映得那片天幕一片惨烈猩红。龙蛇混战,凶戾之气冲天而起; 东面,仙光浩渺,琼楼玉宇层叠错落於云端,霞光瑞靄流淌不息。隱约可见其中仙影绰绰,或弈棋品茗,或驭鹤遨游,一派逍遥超脱,只是在仙光之下,透露著对尘世的疏离与无情; 南面,莽莽山影高悬於天,无数山野精怪、魑魅魍魎於其中咆哮。古木林立,影影绰绰间似有无数瞳光闪烁。山影之巔,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顶端的金色鸟巢內却透出令人双目刺痛的焰光; 西面,无量金光,显化出一尊顶天立地的金身巨佛,拈含笑,宝相庄严。更有许多菩萨罗汉旁立身侧,共同梵唱,无量比丘、比丘尼顶礼膜拜。然而佛光之下,无数扭曲挣扎的魂影在金身底座沉浮,一座模糊而宏大的阴森府邸虚影惊鸿一现。门楣之上,古拙狰狞的字跡一闪而过。 四道景象,恢弘诡譎。彼此的气机却又互相牵引碰撞。 赵武只觉神魂巨震,宏大苍茫的压迫感几乎令他窒息,连忙收回神念。 “龙蛇起陆,仙道高渺,妖气衝天,佛业共生……好一方乱世!”赵武压下心中的震撼,心头却更加坚定。既已身负因果,入了此局,自当勇猛精进。何况赵武一番推算,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 除却与元闻的一番因果最为明显,他还推算出一道若隱若现的因果应在东北方向。 “是福是祸,总需一探。”赵武不再犹豫。 此地已成是非漩涡,山君虽灭,其残留气息难保不会引来其他覬覦,更遑论可能暗中关注此地的元闻。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囊,赵武起身离开破庙。 “该走了。” 临走前,赵武对供台上残破的神像拜了拜,老爷子虽然人死债消,但这破庙仍是给自己提供了一处容身之所。 很快,破庙便在赵武身后缩成了一个黑点。他紧了紧身上的行囊,步伐沉稳又坚定。 风带著土壤蒸腾出的暑气,间或传来血腥与腐朽的气息。夕阳遥遥缀在天边,將赵武的身影拉的很长。 这就是大玄青州的荒原,吞噬了无数流民与希望的绝地。赵武孤身一人,身影在无边无际的荒芜中显得渺小而坚韧。 他目標明確,朝著推算中因果牵引的东北方向前行。 《虎煞阴府经》在体內缓缓运转,初生的玄阴百鬼真气如同一道灰色的溪流,滋养著新铸的阴府。 脾臟处的【镇山印】沉稳如山,提供著源源不断的己土阴气,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有大地脉动与之呼应。 然而,丹田深处那方代表癸水的幽潭,却显得相对沉寂单薄,全靠阴府经的玄妙勉强维持著脆弱的平衡。 这等隱患不除,修行之路上如悬利剑。哪怕是收服水属的厉鬼,也能极大的缓解这等窘境。 “寻鬼……”赵武咀嚼著这两个字,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四周。 时间在不断前进中流逝,天色渐暗,最后一丝天光被深沉的墨蓝吞噬。 “嗷呜——!” 一声狼嚎刺破了荒原的寂静,继而两声、三声,此起彼伏地响彻荒原。如同一股浪潮,將赵武周遭围住! 一双双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亮起,如同点点鬼火漂浮。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预兆著即將到来的危机。 狼群!规模不小的狼群! 更令人心惊的是,狼群中有不少野狼皮毛上带著暗沉的血跡,为首的头狼肩高几乎及腰,额间还有一道银白色的弯月印记。 “狼妖?”赵武的心中一凛,他看出了那头狼的不凡。这畜生额头间的印记来歷不小,只怕是血脉达到了一定的浓度。 狼群可不会顾及赵武的思绪,不断围拢靠近,显然將落单的赵武视作了唾手可得的血食。 头狼低吼一声,前爪刨地,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赵武。 “嗖!嗖!嗖!” 三道灰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猛地从黑暗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模糊的残影。 正前方的那头体型最为雄壮,獠牙在月光下闪著惨白的光,直扑赵武咽喉!左侧一头则狡猾地伏低身体,目標赫然是他的小腿!右侧那头更是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从侧后死角袭来,利爪直掏后心。 配合精妙,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咄!”赵武口中低喝,並指一划,玄阴真气催动【镇山印】,铜印上的独角猛虎猛然睁眼,一道无形的重力顿时压在几头先锋野狼之上! “嗷!”三道灰影如遭雷击,顿时坠落在地,不住的挣动。 感知到赵武身上散发的气息,狼群反倒更加癲狂,头狼发出震怒的咆哮,额头的印记微微发亮! 与此同时,四周的狼群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各个角度疯狂扑咬上来!利爪破空,獠牙森寒,腥臭的涎水几乎要溅到赵武脸上! “来得好!” 赵武厉喝一声,不退反进!丹田內的摄幽令也被催动,身化血影,幽鬼爪舞动如轮,每一下都要带走一条野狼的性命! 可是狼群越聚越多,全然不似一般的野兽,这等伤亡之下,丝毫没有退去的跡象。 赵武虽勇,但初入链气,真气终归有限。不断消耗下,动作自然放缓了下来。 “嗤!” 一道银色的光刃划破赵武的衣衫,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正是那阴险的狼王瞅准时机催动的神通! 剧痛让赵武身形一晃。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剎那,狼王一声咆哮,如山岳一般扑来! 避无可避!生死一线! 赵武瞳孔骤缩,丹田內玄阴摄幽令疯狂旋转,【心血如炉】天赋就要不顾一切地引燃!哪怕拼著元气大伤,也要將这畜生焚为灰烬!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传来一声厉喝:“孽畜安敢伤人!” 第9章 惊鸿见【风鸞】 一道雪白的刀光划过,斩退了扑来的头狼。 刀光再斩,一位身著黑衣的人影已突入狼群的包围圈。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身姿矫捷。清冷的月光下,勾出一副瘦削的剪影。 她手持一柄长刀,睥睨环伺的狼群。 “愣著干嘛?想死么?”清脆的声音带著一丝喘息,打断了赵武的愣神。她显然也歷经了一番磨难,气息有些紊乱。 “多谢女侠相救!”赵武心头火热。 “若是还有余力叫喊,便与我杀了这些畜生!”来人头也不回,目光扫视周遭蠢动的狼群。 话音未落,被斩退的头狼口中一声长啸,再度欺身而上,其余的野狼尽皆跟从。 赵武迎著扑来的巨狼不退反进,五指箕张,裹挟著劲风向其露出的咽喉挥去。 暗灰的毛髮顿时被喷涌的鲜血染红,赵武没空去管倒下的巨狼,另一头野狼也已扑来。 刀光再闪,伴有一道清越的鸟鸣,野狼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血跡染红了刀锋。 拼命搏杀间,又是几头野狼毙於赵武掌下。 不知过了多久,狼群的攻势终於显露出一丝颓势。 残存的恶狼徘徊在包围圈外,幽绿的兽瞳里除了凶残,也多了一分忌惮。 头狼自知事不可为,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围拢而来的狼群渐渐褪去。 “跟我走!”黑衣女子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声音急促而坚定。 她看也不看赵武,猛地向包围圈较为薄弱的一侧衝去。长刀开路,刀光如匹练斩开拦路的恶狼。 赵武没有丝毫犹豫,强提一口气,紧隨其后。两人如同两道在狼群中撕开血路的箭矢,朝著远处的山影狂奔而去。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火烧,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身后狼群的嚎叫终於被远远甩开,只剩下荒原上呜咽的风声。 前方,山影的轮廓变得清晰,隱约可见山脚下散落著点点微弱的灯火。 那是一个村庄。 “到了。”黑衣女子喘息著停下脚步,她的脸色在双月清辉下显得异常苍白。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在下赵武。”他调匀气息抱拳道,目光落在女子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姑娘的伤…” “林九鳶。”女子言简意賅地报出名字,打断了赵武的客套。她的目光在赵武身上快速扫过,眼神带著审视,“这点伤死不了。倒是你…”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你倒是勇猛,初入链气便敢在荒原上行走,气息虽然驳杂,根基倒是不错。” 赵武哑然,只得苦笑:“在下乡野散修,又无师承,乃至身陷险境,有劳姑娘搭救了。” 林九鳶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和警惕,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带著瞭然。 她没有追问,只是微微侧身,示意赵武看向山脚下那片稀落的灯火。 “此地名为靠山村,琉璃净宗治下。”说到琉璃净宗,林九鳶的眉头微皱,表情嫌恶。 “你可在此暂留,毕竟有修为在身,总有一条出路。只是此地风俗不同,要多加注意。” “姑娘这是要走?”赵武察觉出林九鳶话语中的含义,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我有要事在身,只能送你至此。你倒也不必担心,我与此村居民亦有一番善缘,他们会收留你的。”林九鳶说的乾脆,话语间已经替赵武做好了打算。 “拿著这信物入村便是。”言毕,林九鳶拋来一道玉牌。 玉牌入手温润,触感细腻,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牌身不大,约莫半个巴掌,通体呈现一种內敛的青白色,正面鐫刻著一只展翅欲飞的鸞鸟,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玉而出,直上云霄; 背面则是一个“玖”字,笔锋遒劲,隱隱透著一股锋锐之气。 “林九鳶……”赵武握著玉牌,心头默念这个名字。 他抬眼望去,矫捷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荒原的夜色。黑夜很好的遮掩了她离去时带动的青色风旋,身影灵动,如同一只欲飞的凤鸟。 “走得真快。”赵武低语一声,目光再次投向山脚下的靠山村。 稀稀落落的几点灯火,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琉璃净宗…又是禿驴。”赵武自语,与元闻的一番因果尚未了结,又要再牵扯上其他佛寺。这世间的佛门,难道儘是如此?收割资粮,视苍生如芻狗? 山脚下那点点灯火,在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正是是靠山村,林九鳶口中“风俗不同”的琉璃净宗治下。 丹田內,玄阴百鬼真气缓缓流转,修復著与狼群搏杀留下的些许疲惫,【镇山印】沉於脾臟,滋养血气,为身躯提供力量。 赵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警惕。 他需要休整,需要了解此地,更需要时间消化此番突破所得,寻找平衡癸水阴气的契机。这靠山村是险地,或许也是暂时的避风港。 他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朝著山脚那片微弱的灯火走去。 靠近村庄,灯火渐明。並非想像中安寧祥和的农家景象。 村口立著一座丈许高的石牌坊,形制古朴。 牌坊顶端雕刻著一朵巨大的琉璃莲,瓣层层叠叠,在月光和村中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迷离的光晕。牌坊柱子上刻著模糊的经文,隱隱有微弱的金色流光游走,透著一股无形的压力,让靠近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村口並无守卫,可赵武踏入村中时,分明感受到了若有若无的窥探。 赵武心头一凛,將玄阴摄幽令与百鬼真气死死锁住,只留下镇山印的微弱气息流露在外,偽装成修行了某些土行功法的修士。 赵武也不知有无用处,可身处这方乱世,仍要多加戒备。 沿著村中的小路行走,赵武才分明感觉到林九鳶口中所说的“风俗不同”。 此村家家户户门前皆掛一盏琉璃灯,门户內还隱隱传来了断续的诵经声。 跟隨著记忆中林九鳶的指点,赵武走到了一座较大的房屋门前。 房屋门前同样掛著一盏琉璃灯,只是並未有诵经声传出,从门缝中透出些微的光。 “篤篤篤。”赵武敲响了房屋的门。 第10章 靠山村 “谁?”门內传来一道苍老又带有警惕的声音。 “在下过路之人,受林九鳶姑娘指引,前来叨扰。”赵武回答,同时手中也拿出了那块玉牌。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老人的目光在赵武身上打量片刻,眼神里带著审视。但当视线落在赵武出示的玉牌后,目光里的审视便很快柔和成恭敬。 “原来是林仙子的朋友,请进!快请进!”老者將门拉开,语气里更是带著热切。 “小老儿姓王,是这靠山村的村长。林仙子於我等有大恩,仙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村的贵客!夜里凉,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仙师快快请进。”老村长让出身子,示意赵武进屋。 赵武心中微动,老村长的这番表现不似简单的客套,看来林九鳶在此处留下的“一番善缘”绝非小事,恐怕留下的恩情极重。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玉牌,迈步走进屋內。 屋內陈设简单,但一尘不染。墙壁上掛著一副琉璃莲池图,只是与一般的画不同,这莲池图不重莲,反而將笔墨倾在莲蓬上,莲蓬內莲子圆润,倒也有一番气度。 赵武收回目光,心中思忖。一旁的王村长正殷勤地请赵武上座,又倒了一碗淡黄的土茶。 “仙师莫怪寒酸,此地贫瘠,只有些粗茶招待。”王村长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仙师如何称呼?与林仙子是……” “在下赵武,一介散修。”赵武接过茶碗,指腹擦过碗沿,却並未饮用,將之放在桌上一旁,“与林姑娘也是萍水相逢,承蒙她在荒原狼群中救我一命,指点我来此暂避。” “原来如此!林仙子侠肝义胆,古道热肠!”王村长连连点头,眼中感激更甚,“仙师能得林仙子出手相救,定也是福缘深厚之人。仙师儘管在此安心住下,小老儿家中虽简,尚有一间空屋可供仙师歇脚。” “多谢村长收留。”赵武道谢,话锋一转,试探著问道,“方才我入村时,见村中风貌独特,似乎家家向佛,不知供奉的是那位菩萨?” 王村长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虔诚的狂热,沙哑的声音中略微颤抖:“仙师有所不知,我村归属琉璃净宗治下,净宗虽未有罗汉菩萨,可是法师待我等不薄,我等虔心向佛,待到法师登临尊者,我们也定能早生极乐!” “法师?是哪位高僧大德,庇护此地?”赵武心头微跳,生出几分警惕。 “是慧明法师!”王村长脸上的狂热越发浓郁,“慧明法师乃佛门大德,於琉璃净土中苦修多年。此番驻锡我靠山村,广开方便之门,点化信眾,传下《琉璃净业法》,实乃我等天大的福缘!” “哦?不知这位慧明法师,修习何等神通,又立下如何宏愿?”赵武试探性的问道,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冷笑,若自己所料不错,这慧明法师所作的一切必有图谋。 “慧明法师修习的自是净宗秘典《莲心净目法》,至於宏愿?法师能够庇护我等已是天大的恩德,我等又岂敢奢求?” 赵武面上却露出几分讚嘆与嚮往:“原来如此,竟是真正的佛门大德!在下游歷四方,也曾听闻琉璃净宗乃清净庄严之地,不想竟有幸於此得遇法师座下信土。村长,不知法师平日於村中何处清修?在下初来,也想寻个时机,前去聆听法音,瞻仰佛顏。” 听到赵武对慧明法师流露出敬意,王村长脸上笑意更浓:“仙师有心向佛,善莫大焉!慧明法师居於村东头的『净心庵』中,庵前有一方丈许琉璃莲池,乃是法师以无上法力凝聚地脉净气所化,池心供养的,便是法师座下那尊神通广大的『净业琉璃莲台』!莲台生光之时,遍照村落,妖邪退避,连地里的禾苗都长得格外精神哩!” 他咂了咂嘴,又补充道,“不过法师清修不喜外扰,仙师若要拜謁,待三日后的『莲华法会』是最好时机。届时法师会於莲台上宣讲《净业经》,为信眾洗尘涤垢,赐下能消百病、增福寿的『净业琉璃露』,村中老少皆会前往聆听供奉。” “莲华法会?净业琉璃露?”赵武心中警兆更甚,口中却道:“好,多谢村长指点,待法会之时,在下必当前去观礼。” “哎,好,好!仙师客气了。”王村长见赵武从善如流,更加高兴,“夜深了,仙师一路劳顿,又遇险境,想必也乏了。屋子已经收拾出来,就在隔壁,虽简陋些,倒也乾净。仙师且去安歇,若有需要,唤一声便是。” “有劳村长了。”赵武起身拱手。 王村长亲自引他去了隔壁小屋。屋內果真只有一床一桌一凳,陈设极简,被褥浆洗得发白,却带著阳光曝晒过的气味,倒也算舒適。 待王村长离开,赵武閂好房门,並未立刻休息。 他盘坐於床铺之上,无声无息地展开神念,感知著屋外乃至整个村落的气机。 这次他倒是学乖了,没有尝试直接窥探四极的四股强盛气机,只將神念聚集於这片小小村落。 村中家家户户门前悬掛的琉璃灯,在夜色中散发著微弱的灵光。 这些灵光如同蛛网,以村东头“净心庵”为中心,笼罩著整个村庄。 光网带著安抚性的力量,能够压制净化杂念。神念触及那些光点时,竟隱隱传来微弱的精神同化之力,若非有玄阴摄幽令的护持,只怕自己也要心慕佛门了。 而村东头方向,水气浓郁得惊人,却又带著一股奇特的佛门愿力,形成一种纯净却冰冷的奇特气息。 癸水神种的线索?赵武心中一动,却又立刻压下了这丝微弱的希望。在別人的神坛上打主意,无异於虎口夺食。这慧明法师掌控此地已久,其修为境界恐怕远在他之上。 “琉璃净宗…净业琉璃露……”赵武回味著老村长的话,眼中寒光闪烁。那所谓的“法露”,是佛门甘露,还是抽魂炼魄的毒药?三日后的法会,只怕是揭开谜底,亦是危机四伏之时! 他收回神念,闭目凝神。丹田之內,灰濛濛的玄阴百鬼真气盘绕著摄幽令缓缓流淌,心光映照下,镇山印稳坐脾臟,散发著厚重黄光。 而那方癸水幽潭,在庞大土气的挤压下显得愈发逼仄暗淡,无源之水,终有枯竭之患。 “六页...仅余六页。”太衍录冰冷的讯息烙印在意识深处,如同悬顶之剑。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退?退向何处?不过是慢性死亡!爭!唯有在死局中爭出一条血路! “乱世修行,果然步步荆棘。”赵武无声低语,“太衍玉书尚有六页,此局,我不得不入!” ” 第11章 顽石 清晨,阳光从破旧的窗欞间落入。 赵武睁开双眼,一夜入定过去,虽然体內的隱患尚未除去,但至少目前修行无碍。 何况若想虎口夺食,现在的修为恐怕远远不够。自当提升实力,沉淀一下。 更妙的是此地水行气息浓郁,调和之下,他的修行无比顺畅,这慧明法师手中的异宝绝对不一般。 略微活动身躯,村中渐渐传来人声,其中的一番对话却吸引了赵武的注意。 “石娃子又开始闹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带著深深的疲惫。 “是啊,自从他家的小丫头被净宗的法师领走后,不一直这样?”另一道中年人的声音回答。 “玉丫头好福气,法师能相中她,倒也是个有佛缘的。將来若是成了仙长,我们说不得也能受些福泽哩。”老人的话语继续传来,透露出一股虔诚。 “只是可惜了石娃子,好端端的一个孩子。”中年人的话里带著几分惋惜,“成日里喊著要寻仙,净宗的法师就在那里,可是没有慧根,又有什么法子?又吼又叫,失了体面,总归是法师们慈悲,不与他计较罢了。” “仙长是那么好当的吗?法师说了,只要我等虔心向佛,积累功德,来世便可托生极乐……”老人的话语顿了顿,嘆了口气,“木生,你去把我那根法师给的安神香分给秀兰,起码让她少操些孩子的心。” “三叔,您这是何必?”中年人的话语传来不解。 “我年纪大了,小的们总不能……”两人渐渐远去,剩下的话语被搅碎在晨风里。 赵武推门走出,王村长也早已起来,堂屋內散发出淡淡的烟气,似乎是刚做完净宗的早课。 “仙师早安,昨夜休息的可还好?”老者堆著笑,殷勤地问道。 “很好。”赵武回答,思虑片刻后,开口道:“王村长,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谈论村里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王村长的笑容凝固,隨即化作一声轻嘆:“誒,是陈石头那孩子。自从他的妹子陈玉儿被慧明法师选中,送入净宗隨高僧修行,这孩子他就有些魔怔了。” “成天吵著要寻仙问道,去找他妹妹。法师慈悲,念他年幼失亲,只让他母亲秀兰好生看管,还赐下一柱安神香助其稳定心神,可惜啊……”王村长语气充满著对法师的崇敬和对陈石头的无奈。 “被法师选中?”赵武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状似隨意的追问道,“能被法师看中,想必那丫头颇有佛缘慧根?” “那是自然!”王村长佝僂的背脊似乎也打直了些,眼中再次闪过狂热,“法师法眼无差,玉丫头天资聪慧,乖巧伶俐,正是侍奉佛前的好苗子!这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报!將来若能得法师点化,说不定也能踏入仙途,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造化!” 赵武却不这么想,有了山君与元闻的前车之鑑,他现在尤其对佛门的修行者多有提防。 他面上却是神情不变,只是问道:“村长说的是,能得法师青眼,当真是福缘深厚。不过,我倒想见见那石娃子。” “在下行走四方,略懂些安神静气的小术,或许可以对那娃子有些助益。不知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王村长闻言,浑浊的老眼顿时一亮,满是感激:“仙师善心广施,日后仙途定当遂顺!石头那孩子家就在村西头,他娘秀兰是个勤快人,就是被这孩子拖累了不少……” “王村长不必多谢,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也算报偿了这收留的情分。”赵武微笑答覆。 两人交谈著,便朝著石头家走去。 靠山村不大,村舍沿著山脚稀落分布。一路上,赵武神念微展,感知著周遭。家家户户门前悬掛的琉璃灯在晨光下略显黯淡,但內里流转的微弱愿力却清晰可辨。 村西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前,王村长停下了脚步。 院落內,隱隱传来了微弱的啜泣声。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敲响了院落的门。 哭泣声被打断,一道略带沙哑的女性声音传来:“谁呀?” “石头他娘,是我老王头啊。我带来一位留宿村里的仙师,过来给石头看看情况。”王村长轻声回答。 门內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紧接著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张蜡黄憔悴的脸出现在赵武眼前,眼眶发红,几缕髮丝贴在额角,正是陈石头的母亲秀兰。 她看到王村长身后的赵武,眼中先是茫然,继而便闪过惶恐。 “村长,这位就是……”秀兰声音沙哑,双手侷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 “这是暂住我家的赵仙师。”王村长连忙介绍,语气中也带著几分骄傲,“仙师听闻石头的事,善心大发,特意来看看,说是有安神静气的小术,或许能帮衬一二。” “仙师?!”秀兰的眼睛猛地亮起,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声音带著哽咽:“求仙师救救我儿!求仙师开恩啊!” 赵武上前伸手將秀兰扶起,开口道:“大嫂不必如此,快请起。能否让我看看孩子?” “能!能!仙师快请进!”秀兰被扶起,胡乱地抹了把眼泪,侧身让开。 几人走进狭小杂乱的院子,秀兰轻声开口说道:“石头他刚才还在闹,多亏了木生他三叔送来的安神香,现在已经睡下了,要是影响仙师诊断的话,我现在就將他叫醒。” “不必。”赵武本就是为了探寻情况而来,这孩子是否睡去无关紧要。 秀兰侷促地將赵武和王村长引入屋內。 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带著一丝甜腻,正是那所谓的“安神香”。 屋內陈设简陋,光线昏暗,角落一张破旧的板床上,蜷缩著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 这便是陈石头。 他瘦小的身体裹在打满补丁的薄被里,紧闭著眼,眉头却紧紧锁著。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身体也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发出模糊不清的囈语。 赵武仔细听著,依稀能分辨出“玉儿”、“寻仙”的字眼。 第12章 求不得 赵武走上前,將手轻轻地拂上陈石头的额头,神念缓缓扫过他瘦弱的身体。 “嗯?”赵武神念一动,果然有了发现。 在陈石头的心口,一股冰凉的气息攀附上了他的神念。 就在感知到这股气息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愴瞬间攫住了赵武的心神! 他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道道景象: 身为流民时,枯槁的手伸向施粥的破碗,却被汹涌的人潮撞翻,欲求一顿饱饭而不得; 初番轮迴时,铜印悬於胸前,身化祭品。被献祭欲求一活而不得; 二番轮迴时,血影遁匿於暗夜,幽鬼爪撕裂无辜者的胸膛,化倀鬼欲求自由而不得 …… “呃!” 赵武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晃。他指尖发力,死死扣住床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心臟剧烈跳动,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胸膛涌现,堪堪抵消了这源源不断的悲苦之意。 好不容易从这道道幻象中挣脱出来,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眼角湿润,伸手一抹,竟然渗出了泪珠? 心中惊疑,赵武再度沉心查看,【心火如炉】被时刻催动,提防著这诡异的现象。 心火內燃,將充满悲意的幻象逼退。此时的他终於看见了陈石头心口出冰凉气息的源头,一枚半透明的莲子。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莲子本身散发的核心悲念,转而仔细探查它周围的气息。 莲子冰凉通透,质地非金非玉,闪烁著琉璃般的冰蓝净光,通体散发出纯粹的【求不得】的苦意。而在莲子內部,一道极细的金线若隱若现。 更让赵武心惊的是,这莲子分明只是一道虚影! 也正是因为此物,不断牵动著陈石头心中的多般【求不得】,才让这原本聪慧的孩子沦落到如今的模样! “好一个净宗,这天下的乌鸦当真一般黑!”赵武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浓烈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这琉璃净宗的手段,比之元闻师兄弟的豢虎饲蛟,更加的阴毒! 王村长和秀兰被赵武剧烈的反应嚇了一跳。 “仙师?您…您没事吧?”王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秀兰更是紧张得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著衣角:“仙师,石头他…他是不是…没救了?”她的声音带著哭腔,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赵武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沸腾的杀意,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復了几分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孩子神魂受了些阴煞侵扰,心神激盪,鬱结难舒。这安神香…”他目光扫过屋內那缕裊裊青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药力过猛,与孩子体质有些相衝,非但无益,反添负担。” 他看向秀兰,语气放缓,带著安抚:“大嫂不必过於忧心。此症根源在於神魂鬱结,外力药物只能压制一时,反伤根本。”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需得徐徐疏导,化解心结,方能固本培元。我观这孩子心性质朴,灵台未蒙,並非无救。待他醒来,容我与他细谈,或可寻得癥结所在,对症施为。” “真的?!”秀兰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望之光,扑通一声又要跪下,“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大恩大德!” 赵武眼疾手快,再次將她托住:“大嫂不必如此。医者仁心,修行之人亦当济世。只是…”他话锋微转,带著一丝凝重,“孩子此症非比寻常,关乎神魂根本。在我施术期间,需得绝对清净,不受外物滋扰。这安神香,切莫再点。” 秀兰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听仙师的!都听仙师的!我这就把香收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將那半截燃著的安神香掐灭,小心地包好收起。 王村长也鬆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仙师仁心妙手,石头这孩子有救了!有救了!秀兰,还不快给仙师倒碗水来!” 赵武摆了摆手:“村长不必客气。我需在此静待孩子醒来,仔细观其气色变化。你们且去忙吧,若有需要,我再唤你们。” 王村长和秀兰见赵武神色郑重,不敢多扰,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內只剩下昏睡的陈石头和静立床前的赵武。 赵武的目光重新落回陈石头苍白的小脸上,那紧锁的眉头和不时抽搐的身体,无声地诉说著莲子带来的痛苦折磨。 “求不得……”赵武低声咀嚼著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心神却牢牢锁定在那枚散发著纯净冰蓝光芒的莲子虚影上。 “癸水有应……果然如此!”赵武心中雪亮,寒意更甚。 刚才他调动玄阴百鬼真气感应,丹田內的癸水被牵引,加上此地水行浓郁,赵武几乎可以確定,这净宗慧明的手中的神种,有一道便应在这水行之上。 他强压下立刻动手尝试剥离莲子的衝动。这莲子虚影与陈石头神魂纠缠太深,贸然触动,极可能瞬间引爆那磅礴的悲苦之力,將这孩子的魂魄彻底衝垮,甚至惊动莲子本体,引来慧明法师雷霆一击。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缓解陈石头的情况,心念一动,【镇山印】顿时在脾臟內不断旋转,伸手一指,【艮岳难移妙敕】便已压在那枚莲子之上! 赵武使出这道神通並不是为了打破莲子,而是希望能延缓莲子催化悲意的过程。 土德载物,坤势承压。 那枚散发著纯粹【求不得】苦意的莲子虚影,在无形的土黄气机笼罩下,微微一颤。其催化出的悲苦之意被生生收敛,如同洪水遇到堤坝被死死困住。 陈石头紧锁的眉头,在睡梦中竟肉眼可见地舒展了一丝,身体无意识的抽搐也缓和下来。 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仿佛被一座沉默的大山暂时隔开,给了陈石头片刻喘息之机。 “有效!”赵武心头一喜,继而神色又暗淡下去,他感知到莲子的悲意正在缓缓消磨镇压的力量,不由暗嘆,“外力压制,治標不治本。根子还在那莲台本体…” “三日时间么?【求不得】?这世道我偏要求出一条大道!”赵武暗自盘算破局之策,不管是为了此地百姓,还是自己的性命,他都不得不爭! 想到此处,赵武推开房门,走出房间。 “仙师,石头他怎么样?”秀兰连忙问。 “我已施法助他稳定心神,现在孩子还在睡,你可进去看看孩子,我等中午后再来。”赵武道。 第13章 鬼道大开 中午的靠山村,阳光强烈的洒落下来,却感觉不到几分炎热,反倒有几分阴凉。 赵武走向村西的小小院落,这次並未有微弱的啜泣声传来。陈石头家的院门虚掩著,他轻敲院门,迈步而入。 院中,秀兰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虽然仍是劳碌不停,眉宇间的苦涩却是淡去了些许。 看到赵武,她的眼中流露出欣喜,连忙迎上来:“仙师,您来了!” “嗯,石头他怎么样?”赵武回应。 “托仙师的福,石头一觉睡到快中午,而且安稳多了,眼神也清亮些,刚刚吃饭前还喊饿哩。”她说著,眼眶微微泛红,却是感激的泪光。 赵武微微頷首,心中瞭然。镇山印的镇压之力有效,暂时隔绝了莲子虚影对陈石头神魂的直接侵蚀,让他得以喘息。 “这是好事。孩子心结鬱积日久,非一日之功可解。那安神香,可曾再点?” “没有!没有!仙师的话我记著呢,那香收得严严实实,再不敢用了!”秀兰连忙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她引著赵武进屋。 屋內,陈石头正坐在床边,捧著一个粗陶碗小口喝著粥。他的脸色仍是苍白,但气色好了很多。 看到赵武进来,他下意识的缩了缩,碗里的粥也忘了喝,只是怯生生地看著闯入的陌生人。 “石头,快,快谢谢仙师!是仙师救了你!”秀兰催促道。 陈石头嘴唇颤动,最终只发出细微的声音:“谢…谢仙师。”声音乾涩,似乎很久没有正常交流。 赵武走到床边,温声道:“石头不必害怕,感觉如何?” 陈石头茫然的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有些涣散,话语也断断续续的:“疼…冷…,想找玉儿……,可是没路…到处都是光……” 陈石头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衣角。 赵武心头明亮,陈石头的这些感觉,正是【求不得】的苦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陈石头眉心,【艮岳难移妙敕】再催,再度加固施加在冰蓝莲子镇压之力。 “莫怕。”赵武声音沉稳,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路还在的。別多想,好好吃饭养养身体。待你身体好些,仙师我帮你看看路。” 陈石头身体微微一颤,感受到眉心传来的温和暖意,紧绷的身体放鬆些许。他茫然地看著赵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秀兰在一旁看著,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却是喜极而泣:“谢谢仙师!谢仙师大恩!” “大嫂不必如此。”赵武开口。 安抚了陈石头片刻,確定他的状態还算稳定后,赵武起身告辞。 临出院门,他对送出来的秀兰说道:“大嫂,孩子如今神魂不稳,最忌惊扰。这几日就莫要让外人接近了,也莫要带他去人多喧闹之处,就在家中静养吧。” 秀兰连声说是,回道:“仙师放心!我一定看好石头!半步也不让他出去!” 离开陈石头家,赵武並未回到村长家中,反而沿著村中小路游逛起来。 赵武看似閒逛,实则神念仔细感知著整个村落的气机流转。 村东头,静心庵传来的水行之气与佛门愿力占据了气机的大半,与那尊西极的金佛遥相呼应。 赵武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慧明所作若不是为精修所谓的佛门神通,便是在准备祭炼神种的法仪!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虔诚诵经、面色麻木的村民,分明就如一只只扑向佛灯的飞蛾,用自己的血肉为这佛灯增添光彩! 而陈石头心口那枚莲子,不过是这庞大体系中的一个缩影! “三日么?”赵武收回神念,眼底寒光隱现,“我偏要你们开不成法会!” 他转身,朝著村外荒原的方向走去。靠山村被琉璃愿力笼罩,在此地修炼风险太大,极易被察觉。 他需要一处僻静且阴气稍重之地,尝试沟通玄阴摄幽令更深层的力量,同时,为即將到来的风暴,准备一些“帮手”。 荒原的风掠过枯草,赵武寻到了一处背风的洼地。 他盘膝而坐,沟通体內的玄阴摄幽令。心念沉入其中,引动令牌中的【通幽】之力。 “玄阴敕令,摄鬼通幽!” “百鬼听召,速速来謁!” 隨著赵武以百鬼真气催动法决。玄阴摄幽令乌光大盛!背面的鬼怪剪影仿佛活了过来。 无形的波纹以赵武为中心不断地扩散开来,深入荒原的阴影与地脉的深处。 一道道扭曲狰狞的怨魂虚影,受到法决的感召,开始朝著赵武所在的洼地围拢而来。 阴风骤起,隱约传来了阵阵呜咽声。 洼地上方的空气开始扭曲,一道道形態各异的狰狞虚影浮现,有的肢体残缺;有的面目怨毒;有的连基本的鬼形都保持不住,只是一团翻滚的黑气。 荒原积累的煞气也被此时眾多的怨魂吸引,此地更添几分阴寒。 这些怨魂並非完全受控,大多只有些许混乱的本能。刚一聚集,便开始互相撕扯吞噬。 赵武也没有阻止,反倒是放出更多的百鬼真气,供怨魂吞噬爭夺。 他心念微动,摄幽令乌光再闪。 “凝!” 洼地中央的阴煞秽气被强行聚拢,束缚著这些怨魂的活动范围。远远看去,赵武如同身处一座墨池。 “哇——!” 怨魂的嚎叫更加激烈,却丝毫动摇不了赵武的心神。 怨魂不断吞噬,其中原本就怨气浓烈的几道鬼影,也在不断吞噬同类的过程中,身形凝实了几分,就连气息也在不断攀升。 炼鬼! 赵武此时就是在以天地为炉,祭炼一尊可供驱使的厉鬼! 一道厉鬼当然不能扭转战局,但是《虎煞阴府经》中正有一门本命神通需要厉鬼修成! 之所以不在入世前便尝试炼製,是因为破庙终究是是非之地,鬼气贫乏,本命神通的修炼动静过大,若是有心人窥探,只怕沦为一块肥肉。 眼下,则不得不练! 构成位阶乃是筑基,所谓筑基,便是大道之基,想功成圆满便要运炼核心神种的神通,配合功法的本命神通构建一张位阶图。 眼下,他便要初次尝试炼就本命神通,搏上一搏! 赵武面无表情地看著墨池中上演的残酷炼化,感受著摄幽令对下方鬼物的绝对掌控。 时间在等待中不断流逝,在厉鬼互相吞噬之际,赵武同样也在吸收著荒原上的煞气,丝丝缕缕煞气被炼化,化作精纯的鬼气。 第14章 【玄酆摧岳破障阴律】 洼地中央,墨池翻涌。 百鬼的嘶號渐渐平復,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浮现。 那道最终胜出的厉鬼,脚下踏著一只瘦弱的小鬼,蒲扇般的大手攥著的另一只小鬼,已然被啃食了一半。 “吼!” 很快,那道厉鬼便將周遭的其他怨魂吞噬殆尽,仰天发出激烈的咆哮,发红的双瞳盯上了盘坐於洼地中央的赵武! “来的好!”赵武睁开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道厉鬼正好与契合自己所求的那道神通! 他等这一刻太久了! 丹田之內,玄阴摄幽令骤然停止旋转,隨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逆转!令牌之上,那鬼怪剪影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 “玄酆敕令,摧岳破障!” “阴律森森,百鬼伏藏!” 扑至半空的厉鬼,顿时顿住,继而便是剧烈的颤动吼叫! 但任凭它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过被赵武化作资粮的命运!赵武张口一吸,整道鬼影便急速缩小,直至完全进入口中。 而赵武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鬆写意,他身上的肌肉涌起又收敛,如同一只只老鼠在皮下钻动! 再度闭目沉心,神念不断描摹勾勒阴府经中的神通符籙,丝毫不顾自己嘴角渗出的血跡,心中呼喝。 “玄酆阴律,鬼帅归藏!” “牛头显化,摧岳破障!” 赵武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將所有的真气连同那厉鬼被炼化提纯后的本源鬼力,尽数灌注到那枚正在成型的符籙之中! “轰隆!” 丹田深处仿佛响起一声闷雷。那枚由神念与能量构筑的符籙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乌金光芒,彻底稳固成型,在丹田阴府內不住的旋转。 与此同时,赵武周身鼓胀的异象瞬间平復,狂暴衝撞的阴煞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枚新生的神通符籙彻底吸纳。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著森森寒气的浊气,眼中疲惫尽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与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成了!阴府君座下,十大阴帅之一,牛头鬼帅! 赵武心念微动,並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 “哞——!”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牛哞骤然响起!虚空之中,阴风怒卷,一道魁梧昂藏的身影凭空踏出! 身高近丈,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皮肤呈现青黑金属光泽。 头颅赫然是一颗巨大的、覆盖著粗糙短毛的牛首! 铜铃般的牛眼燃烧著幽绿的鬼火,鼻息喷吐间带著莽荒的气息。 其右手握著一柄缠绕著粗大漆黑锁链的沉重巨锤,锤头布满狰狞尖刺;左手则擎著一面刻满玄奥符文的巨大骨盾,盾面散发著厚重的乌光。 这便是赵武依託这尊厉鬼炼就的神通——【玄酆摧岳破障阴律】! 此门神通乃是阴府经的根本神通,既然是身化阴府,又怎能没有阴帅鬼差?这道神通正是依照十大阴帅中的牛头所演化,既是神通,又是炼鬼之法。 当然也绝非於此,另外几位阴帅的炼製之法也一应俱全。倒不如说,十大阴帅齐聚才是完整的神通——【玄酆府君司命阴律】! 赵武尝试著感应了一下自身的消耗。催生这一尊牛头鬼帅,几乎耗尽了他新炼成的玄阴百鬼真气和摄幽令储存的大半鬼气,连带著心神也损耗不小。 演化完整的十大阴帅,凝聚真正的【玄酆府君司命阴律】,远非他此刻的修为所能企及。这般神通炼製也算天地助力,恍惚间,赵武竟也生出自己身负几分天命的感觉。 强行为之,只怕要让太衍录再开轮迴了。疲惫之下,是难以抑制的振奋! 他心念微动,尝试沟通这尊新生的“牛头鬼帅”。 一声低沉雄浑、带著九幽莽荒气息的牛哞在意识中响起。 那牛头鬼帅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燃烧著鬼火的牛眼转向赵武,传递来一股绝对服从的意念。 “试试斤两。” 赵武目光扫过洼地边缘一块半人高的黝黑巨石,下达指令。 “吼!” 牛头鬼帅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布满粗糙短毛的巨拳紧握,青黑色的筋肉瞬间坟起,带著一股摧枯拉朽的蛮霸之势,狠狠砸向那块巨石! 拳锋未至,沉重的风压已先一步撞上石面!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撕裂荒原的寂静!那块半人高的坚硬黑石,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瞬间四分五裂! 无数碎石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深深嵌入周围的土壁,带起大片烟尘!原地只留下一个布满蛛网般裂痕的浅坑。 烟尘瀰漫中,牛头鬼帅缓缓收回拳头,青黑色的拳面上连一丝白痕都无,只有淡淡的灰气繚绕。 “好!此般力量若是再催动【摧岳】玄妙,当真有几分牛头阴帅的风采了。” 他心念再动,牛头鬼帅庞大的身影骤然虚化,化作一道凝练的乌光,阴府中一尊微缩数倍的牛头虚影仰天咆哮。 赵武伸手虚握,一股沛然的力量涌现,身上的肌肉块块隆起。 既然是本命神通,就绝不止外放对敌的手段,催动神通,还可借用这尊阴帅的力量加持自身。 拳风鼓盪,带动残余的阴气。 赵武立於浅坑边缘,感受著体內澎湃涌动的力量缓缓退潮。 他目光扫过狼藉的洼地,此地阴煞之气已被他抽取大半,加之方才牛头鬼帅那一拳的惊天动地,残留的波动极易引来不必要的窥探,不宜久留。 “该回去了。”赵武自语,迈步向靠山村走去。 行至村口琉璃莲牌坊下,无形的愿力威压如潮水般拂过周身。 赵武脚步微顿,玄阴摄幽令与百鬼真气死死锁于丹田深处,依旧只留【镇山印】一丝沉厚土气縈绕体表,偽装成寻常土行散修。 “仙师回来了?” 王村长家的木门吱呀打开,老者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脸上堆著恭敬的笑,“可曾寻得所需之物?石头那孩子我也去瞧了,倒是安稳了些,仙师手段当真高明!” “略有所获。”赵武頷首,声音平淡,“石头那孩子需要静养,法会不参加应该不妨事吧?” “不碍事的,法师慈悲,想来也会答应。”王村长回道。 “既然如此,那便最好。”赵武心中却不认为那么简单,那慧明所求甚深,又怎会放过定好的资粮? “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赵武心中想到。 第15章 风雨欲来 深夜,客房內的油灯透著豆大的火苗,在灯盏內跃动。 赵武闭目盘膝,安神调息,回復下午祭炼神通时的真气消耗。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一丝细微的破空之声,猛地伸手一抓,一根淡青色的羽毛穿著纸条出现在手心。 翎羽本身並无杀意,反而带著纯净凌冽的气息。 “鸟羽?”赵武喃喃自语,瞬间想起林九鳶那面刻有鸞鸟的玉牌。 心念一动,玄阴真气包裹著纸条將其摄至眼前。 取下那截纸片展开。纸片不大,上面却以极为细小的硃砂字跡,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跡娟秀: 赵武道友台鉴: 荒原一別匆匆,狼患未靖,然道友气息已壮,可喜可贺。几日驻留,靠山困局料道友已窥一二。 此地实乃净宗人材之库,慧明禿驴,链气中期,根基尽在村东琉璃莲台。 其《莲心净目法》歹毒,以愿力为网,以『净业琉璃露』为饵,潜移默化,抽魂炼魄。 此番法会其欲图以全村生灵祭炼神通,若道友无意,自当速速离去。 若是有心救民,或仍不舍因果,吾於今夜子时,靠山荒原洼地待君相晤。 ——林九鳶顿首 “她果然不简单,当日一见只怕也绝非偶然!”赵武观看完纸条,伸手一指,指尖冒出赤金心火,將这张纸条烧为灰烬。 “不得不去,此番设局也得闯上一闯!”赵武打定主意,缓缓推开客房的门,身形灵巧,几个呼吸后,便消失在阴影中。 夜色正浓,荒原上偶尔吹起的风,带来稀落的虫鸣。 洼地深处,白日试招留下的痕跡尚在,碎石遍地,阴煞之气的残留更添几分阴森。 赵武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洼地边缘。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丹田內玄阴摄幽令缓缓旋转,【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力量加持之法也已用在身上。 他的目光锐利,似要看穿浓重的黑暗。 时间流逝,子时將近。 洼地中央,一道身影悄然浮现,仿佛她本就站在哪里。 正是林九鳶。 她依旧一身利落的黑衣,只是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不见踪跡。她的气息沉凝內敛,比荒原初遇时更加深不可测。 荒原上的月洒下光辉,勾出她挺拔的轮廓。 那双眸子亮的惊人,带著审视与兴趣,落在赵武的身上。 “赵道友,別来无恙。”林九鳶的声音清冷依旧,却柔和了几分。 “林女侠相召,赵武又岂敢不来?”赵武抱拳,语气平静,目光直视对方,“荒原援手之恩赵武尚未报答,靠山此局怎能不施以援手?只是...此局凶险,女侠为何篤定我能成事?又为何甘冒奇险,插手这净宗『家务』?” 林九鳶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萍水相逢,顺手而为罢了。至於靠山村……”她的话语顿住,沉默片刻。 月光照亮她的下頜“家务?”她嗤笑一声,声音里淬著冰冷的恨意。 “琉璃净宗?不过是披著袈裟的饕餮罢了。我姓林,风回谷林氏。三年前,我妹妹被『点化』,入了净宗...再无声息。我追查至今,才知她成了某位『法师』莲台下一捧枯骨。”她抬眼,直视赵武,“我选你,因为你身负土行神种,是唯一能短暂撼动那禿驴地脉依仗的人。更因为...”她顿了顿,“你眼中那股不甘被当作资粮的狠劲,和我一样。” 空气稍稍凝固,夜风吹过洼地。 “道友已在此盘桓数日,又出手救治陈石头,想必对这险地亦有几分猜想?道友观此地气机如何?”林九鳶打破沉默。 不待赵武回答,她紧接著说道:“这靠山村虽是净宗治下,其性质不过如同府库,那慧明就是此番前来收割的禿驴!” “他举办这『净业法会』,无非是想要以此修炼佛门神通。”林九鳶话语平淡,可眼中的嫌恶比上次更甚。 “佛门神通?”赵武不解。 “不错,正是佛门神通,道友无门无派,自然不曾了解。凡是链气欲求筑基,除却聚齐神种神通以外,还需炼一本命神通。在佛门是六根取其一,而在道门则是六欲斩其一。”林九鳶缓缓道来修炼秘辛。 “六根?”赵武喉咙发紧,声音乾涩,“眼、耳、鼻、舌、身、意?” “不错。佛门本命神通需择一『根』为凭,斩断其与红尘勾连,炼成『清净法门』。那净宗的慧明禿驴,若我所料不错,他修行的便是以眼根为基的神通。”她將自己的猜想说出。 她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荒原的黑暗,钉在靠山村东头那座小小的净心庵上。 赵武眼前闪过陈石头心口那枚冰冷莲子的虚影,那道【求不得】的苦諦。 原来那並非终点,只是盛宴前的开胃小菜! 这禿驴要的,是榨乾所有人最后一点灵性! “好个清净法门!”赵武齿缝间迸出冷笑,怒火几乎要透体而出,“好一个琉璃净宗!披著慈悲皮,行此豢养人材、抽魂炼魄的勾当!” 林九鳶的目光重新落回赵武身上,开口道:“赵道友,你身负土行神种,或可克其一二。然其莲台扎根地脉,净灯勾连全村生灵,已成一体。破其莲台,便等於毁天地,业力滔天,顷刻反噬!不破莲台,则其立於不败之地,神通运转无碍,你我皆难逃其琉璃净光炼魂之厄。” 她顿了顿,月光勾勒出她挺直如枪的脊背轮廓。 “此局,破与不破,皆是死路。我邀你前来,非为强求联手,只问一句:道友,可敢入局?” 死局! 林九鳶的话像冰冷的铁水,浇铸出靠山村前路的形状,无论破局与否,尽头皆是悬崖! 赵武沉默著。 洼地里残留的阴煞之气被夜风搅动,拂过他的面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那村东头浓郁得惊人的水行愿力,仿佛隔著夜幕传来无声的召唤,又像一张冰冷的巨口,。 破莲台,滔天业力加身,別说修行求活,只怕立时便有灾劫降临! 不破莲台?所有村民一併化为其神通资粮,纵使侥倖逃脱,又与杀人何异? “好一个净业法会……”赵武低语,声音在荒原的风里显得异常清晰。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焚烧殆尽,“既是死局,那便掀了这桌子!” 他直视林九鳶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赵某所求之道,不在苟活,在爭!爭一线生机,爭大道坦途!这禿驴以人为材,视眾生如芻狗,此獠不除,我心难安!此局,我入!” “好!”林九鳶眼中骤然爆发出慑人的光彩,那並非喜悦,而是某种棋逢对手的锐利与期待,“既如此,当行险中求胜之法!” 第16章 死局?掀桌! 林九鳶眼中锐光一闪:“好!道友有此心,便有了破局的根基!” “禿驴依仗的无非是依託地脉的这道法阵,他所求甚大,不知从何寻得一枚神种【星月菩提子】,他以八苦之意祭炼,想要一举获得本命神通和核心神通,迈入链气后期。不过他现在的修为,並未高出你我太多。” 她话音微顿,月光下姣好的面容如覆寒霜。 赵武心头剧震,癸水神种?那盘踞村东,引得他丹田癸水幽潭几欲沸腾的根源,竟真是此等神物! 气机推演果然玄妙,但他同时也提起几分警惕,自己仅仅初入链气便可推算至此,那慧明又怎会没有防备? 林九鳶看出赵武的神色变化,但却並未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莲心净目法》號称天下红尘苦,皆入一眼中,修行至深处,能以眼根为基,摄取眾生『八苦』之意,凝练【妙莲天目度厄圆光】。” 林九鳶的指尖划过清冷的月光:“法会之上,他宣讲经文,点燃净灯,非是为洗尘涤垢,而是以莲台为引,琉璃露为饵,全村生灵为燃料,熬炼自身神通!” “此局看似死地,”林九鳶话锋一转,眸中精光暴涨,锁定赵武,“却有一线生机可爭!” “生机…在何处?”赵武凝声问道。 “在他贪!”林九鳶斩钉截铁,“妄图同成两门神通!环环相扣,却也给了他最大的破绽!” “仅有破绽可不够。”赵武沉声追问,目前获得的信息只流於表面,不足以让自己拼命。 “破局之策有三:其一,断其地脉滋养。道友身怀土行神种,想必可以镇压地气,哪怕只是一瞬,也能让其方寸大乱!”林九鳶也不买关子,將方案说出。 林九鳶蹲下身,指尖蘸著洼地潮湿的泥土,迅速勾勒出靠山村及净心庵莲池的简易图形。 “待到法会开始,慧明催动莲台、引动八苦、吸纳愿力时,便是节点能量波动最剧烈,也最不稳定的时刻!” “届时催动神通,打入节点。不求摧毁,只求瞬间的阻滯与扭曲!莲台汲取地脉之力必受震盪,慧明心神与莲台相连,必受牵连!此乃『断脉』!” “其二,乱其八苦之网。”林九鳶扫视过这片洼地,“此地残留的阴气浓郁,想来道友自然有办法惊扰参加法会的百姓心神。【八苦】反噬之下,慧明必定受伤!” 赵武心头一凛,这林九鳶的眼力好生毒辣,【玄酆摧岳破障阴律】除却除却【摧岳】之能,更有【破障】之妙,这道玄妙不但能加持【摧岳】,更能震慑心神。沉心想来,方案確有可行之处。 他紧接著开口:“林姑娘此言有理,可前两点都让赵某来做,是否有些不妥?” 林九鳶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其三,便是要逼其贪念爆发,自乱阵脚!我自有手段强攻莲台本体,逼他使用未完全圆融的两道神通!” 她稍作停顿,清冽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决心:“前两策乃破局基石,非你之能不可撼其根本,此为我谋划关键一环。至於那强攻莲台、诱其贪念的重担,则由我来承担!” 赵武双眸微眯,神念在剎那间千百次推演。此女心思縝密,更对那慧明的手段知之甚详……她究竟是谁? “林道友如此篤定能牵制並诱出其全力?那禿驴倚仗莲台、勾连全村,更有神种在手,其势绝非常理可度。”赵武沉声问道。 “能。”林九鳶答得斩钉截铁,吐字如冰珠落玉盘。她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点青翠欲滴的微光陡然凝聚! 剎那间,洼地的阴风煞气仿佛遇上了克星,竟被逼开数尺! 一枚晶莹剔透、形若翎羽的宝玉在她掌心沉浮。青玉本体不过指长,然其光芒流淌间,隱隱凝现出一只展翅击天的神禽虚影,姿態孤高绝尘。 “琉璃净宗的『琉璃净光』专克阴邪怨秽,你那玄阴鬼道,正面碰撞天然受制。”林九鳶指尖轻点青玉翎羽,“此玉翎乃风鸞神血所凝,专破禁錮净化之力,正是那琉璃莲台法阵的克星!” 她目光灼灼,迎上赵武眼底的惊疑:“我的身份不足掛齿,此番破局,各执其责!我正面强攻引其全力,道友则按计行事,断脉乱网!成则破局斩魔,败则共赴黄泉!如何?” 月华如洗,荒原之上杀气瀰漫。 “哈哈,若按林女侠所言,赵某横竖不亏,若是共赴黄泉,倒也是对亡命鸳鸯,岂有不应之理?”赵武此番,是狂言,也是试探。 林九鳶不做言语,眸光微暗。她玉手轻握,那枚青鸞玉翎倏然收回,方才被逼开的阴煞之气如同倦鸟归巢般重新涌回洼地,死寂的阴冷再度笼罩。 “法会前日,子时三刻,琉璃莲池畔。”林九鳶最后定下计划的时间地点,身影便在风中淡去,只余声音在赵武耳畔低回,“此局不生则死,各安天命。赵道友,好自为之。” 赵武独立於荒原洼地的残破中央,指尖残留著方才那玉翎带来的刺骨寒意。 那青玉翎羽的锋芒虽敛,空气里残留的凛冽气机却如冰锥般刺骨。琉璃净宗叛徒?与虎谋皮,其利齿又何尝不会噬人? 这青玉翎羽与她同源而出,锋芒之下暗藏的锐气,可比那口月白长刀更要凶险百倍。 不过,她至少掀开了一张底牌。 赵武闭目凝神,心念沉入丹田。 那尊昂藏魁伟、煞气凛冽的牛头阴帅之影无声咆哮,【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符文在阴府虚空缓缓旋转,引动深沉的鬼力。 另一端,【镇山印】稳居脾臟,黄光厚重內敛,一股沉雄的己土真意流转周身百骸。 “镇莲台地脉…以【艮岳难移妙敕】抗衡水行神种之力…”赵武指尖无意识地在石上刻划,留下深深的石痕。 林九鳶此策,实则將最凶险的爆发点引向她自身。留给他的,是撬动整个死局的关键砝码。 “当真如此信我?气机牵引,因果推演,林九鳶…你又要些什么?”赵武自语,眼前似乎又笼上了一层迷雾。 沉念思索,神念扫过太衍录剩余的六张书页,赵武心头再度有了底气。 无论如何,这局已成,此番入局就当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这村百姓! “各执其责…各安天命…”赵武低声咀嚼著林九鳶离去时的话语,眼中的迷茫渐渐被淬链过的寒光取代。 目光穿透沉沉夜幕,仿佛看到了村东头那方被琉璃净光笼罩的莲池。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融入夜色的黑影,朝著靠山村的方向疾掠而去。 死局已布?那便掀了这桌子,看看谁的血,更能染红这方天地! 第17章 夜探莲池 夜风掠过荒原,赵武的身影在夜色下状如鬼魅,他已经將血影遁催动到极致,悄无声息地向村东头赶去。 赵武借著夜色的掩护,正要去静心庵一探虚实。 林九鳶的出现,带来的绝不只是破局之法,还有更深的谜团。 一枚水行的神种,正是自己最为需要之物,持有者佛门子弟,正是有仇之人,一切都像设计好的一般。 “因果之道,当真如此玄奇?”赵武喃喃自语,却又不敢细想,那四尊宏伟的气机绝非善类。 心中疑惑,但赵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 一转眼,赵武已经快要靠近村东头的那座静心庵。他倒要亲眼看看,这【星月菩提子】与【琉璃净业莲台】究竟是何模样? 越是靠近,那股奇特的混合气息就越是清晰。浓郁的水行灵气本应滋润万物,但现在却带著一股纯净冰冷的气息,仿佛要將一切都给净化。 村东地势略高,一座小小的庵堂静静矗立。庵堂形制古朴,青砖灰瓦,与村中其他屋舍並无太大不同。 若非那惊人的水行气息源头在此,几乎难以引人注目。庵前,一方丈许见方的池水,在月光下闪烁著迷离的光晕。 正是琉璃莲池! 池水並非寻常的清澈或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內里流淌著冰蓝与淡金交织的光华。 池心,一座约莫三尺方圆的莲台静静悬浮。 莲台通体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材质构成,呈现出温润的乳白色,其上生有八孔,此时其中却没有莲子。 莲台本身正源源不断地从池水中汲取著光芒,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光晕,將整个庵堂前的小院映照得纤毫毕现。 莲台的光晕看似圣洁,落在赵武眼中,却透出一股诡异的吸力,隱隱呼应著村中家家户户中的琉璃灯。 赵武的目光死死锁在那莲台之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內那方脆弱的癸水幽潭,正因为池中磅礴的水行本源气息產生剧烈波动,充满了渴望。 就在他凝神观察之际,莲台的空洞中,一道孔窍光芒微微闪烁。 一股纯粹的苦意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院落! 这股意念,赵武无比熟悉。正是与陈石头心口那枚莲子散发的【求不得】苦意!只是此刻由莲台本体发出,其强度与纯粹度,何止放大了十倍? 饶是有所防备,可意念衝击之下,赵武只觉苦意丛生,许多求而不得的瞬间浮现眼前! “哼!”赵武闷哼一声,【心火如炉】焚烧苦意,维持了赵武神识的清明。 若非赵武早已见过此般手段,仅凭这莲台散发的苦意,便足以让他心神失守,暴露行踪。 这莲台果然凶险万分!怪不得慧明禿驴將此物置於庵堂之外,不怕窥探。 仅仅是这提炼眾生之苦的余波,便足以抵御相当一部分修行者。 “果然好手段!”赵武暗嘆,藉由莲台淬链苦意,融入神通,当真是大手笔。 至於陈石头,不过是这庞大祭品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就在赵武心神激盪的剎那,莲池旁,庵堂紧闭的门扉中,一道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遥遥扫向赵武藏身的方向! 那目光並非实质,却带著一种洞彻灵魂的森寒,仿佛能看穿一切隱匿。 赵武瞬间汗毛倒竖,被发现了?! 不,不可能!玄阴摄幽令的隱匿之能加上血影遁,绝非链气中期修士能轻易看破!除非……这禿驴的神通本就与感知、洞察相关! 赵武心念电转,身体却比思维更快。 他没有丝毫犹豫,血影遁催发到极致,瞬间向后暴退,几个起落便已远离净心庵的范围,没入村舍的阴影之中。 庵堂门內,那冰冷的目光並未追击,只是带著一丝审视。在赵武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后,便缓缓收回。仿佛只是感知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尘埃”扰动 赵武背靠著一处土墙的阴影,心臟仍在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慧明禿驴,绝非普通的链气中期!其积累之深厚,对莲台与阵法的掌控之精妙,远超林九鳶的预估! “眼根为基……莲心净目……”赵武喘息著,眼中寒芒闪烁。林九鳶的情报没错,但这禿驴的棘手程度,恐怕还在她想像之上。 那《莲心净目法》不仅能炼化苦意,其洞察之能也如此可怕! 他闭目感知自己的丹田,抵御苦意衝击,又又极限施展血影遁,丹田內的玄阴百鬼真气已然消耗近半。连带著牛头鬼帅的神通符籙也黯淡了几分。 死局……果然是步步杀机的死局。 林九鳶的破局三策,此刻看来更是凶险万分。 断地脉?以自己初入链气的修为和【镇山印】的品阶,能撼动那深植地脉、又有神种加持的莲台几瞬? 乱其八苦之网?自己的玄阴鬼气虽能引动怨煞惊扰凡人,但在那遍布村落的琉璃净光压制下,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至於林九鳶强攻莲台本体,逼其自乱阵脚……赵武脑海中浮现那枚青鸞玉翎的锋芒。 此物確是琉璃净光的克星,但慧明坐拥主场,莲台与全村生灵气机相连,她真能逼出其全力? 还是……会被那禿驴以逸待劳,反手镇压? “贪……”赵武咀嚼著林九鳶指出的破绽。 慧明贪图同成两道神通,这便是唯一的生机所在。但如何將这份“贪”引爆成足以致命的破绽? 夜色深沉,靠山村在琉璃灯微弱的光芒下显得格外静謐,诵经声早已停歇。但这静謐之下,是即將沸腾的血海。 赵武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如同蛰伏的凶兽,等待著那註定到来的子时三刻。 死局已临,退无可退。 掀桌?谈何容易!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在这绝望的棋局中,为那微弱的癸水幽潭,为自己,也为这满村被蒙蔽的祭品,爭出一条染血的路! 赵武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村西头,陈石头家的方向。 或许,破局之策便在这个【求不得】的少年身上。顽石说不定也能变成美玉。 夜风渐起,赵武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中。 第18章 石中玉 斜月西沉,天际透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赵武盘坐与王村长家的客房,调息恢復。 “篤篤”王村长家的院门被轻轻敲响。 赵武睁开眼,耳朵微动。 院门处传来王村长诧异的声音:“石头,你怎么来了?你娘秀兰呢?” “村长爷爷,我想找仙师。”陈石头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但却带著固执。 “仙师正在休息呢。再说,你现在也更应该静养。”王村长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无妨,让他来吧。”赵武的声音从客房传来。 “那就都听仙师的,石头进来吧。”王村长的声音在屋门外再度响起。 “吱呀——”一声,客房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 正是陈石头,他仍是昨日那般瘦瘦小小,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他怯生生地站在门边,手指绞著破旧衣角,不敢直视赵武。 赵武看著他,心中微微頷首,【镇山印】就算品质略低,但这神通相剋之理,仍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仙…仙师…”声音细若蚊蝇。 赵武的神念无声铺展开来,观察著陈石头的状况,他心口处的莲子虚影仍然存在,甚至还凝实了微不可察的几分。 在【艮岳难移妙敕】的镇压下,那冰蓝色莲子散发出的【求不得】苦意被大幅压制,这也是陈石头能在此处正常交流的原因。 “有什么事,坐下说。”赵武指了指旁边的木凳,语气儘量放缓。 陈石头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挪到凳子边上。半边屁股悬空,整个人侷促的坐著。 他低著头,盯著自己的脚尖。 “你是为何而来?”赵武问道。 陈石头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声音略有些颤抖:“仙师,我求您,带我修仙!我要找到玉儿!求求您,带我去找她!我给您磕头了!” 他说著,就要往下跪。 赵武眉头微蹙,一股无形的气劲托住了他下跪的身体。“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轻跪。” 陈石头被托住,身体僵住,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仙师…我…我答应过娘,要照顾好玉儿…她才那么小…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仙…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哽咽著,瘦小的肩膀剧烈耸动,无尽的委屈和绝望几乎要將这个小小的身躯压垮。 绝望、自责、深入骨髓的思念和那被莲子无限放大的【求不得】,在他的身体里猛烈衝撞。 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呕出来。 赵武静静地看著,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打断。他眼中幽光流转,玄阴摄幽令的力量悄然渗透。在这孩子情绪决堤、心神防线最薄弱的瞬间,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枚莲子虚影,此刻正贪婪地吮吸著陈石头爆发出的滔天【求不得】执念!精纯的苦意如同养料,源源不断注入莲子,其上的冰蓝净光愈发璀璨,內部那道极细的金线也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 赵武伸指一点,【艮岳难移妙敕】再度施加在陈石头心口的莲子虚影上。 冰蓝光芒不甘地挣扎闪烁,终究在压制下,缓缓收敛,重新蛰伏。 陈石头浑身一颤,剧烈的情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捺下去,脸上只剩下茫然和脱力后的苍白。 他大口喘著粗气,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 客房內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陈石头粗重的喘息声。 晨光透过窗欞,將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赵武眼中幽深的思量。 他看著眼前这个被绝望和执念逼到墙角的孩子,看著他心口那枚被佛门视为“资粮”、被自己视为可能的“钥匙”的莲子。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荒原上破土而出的毒草,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赵武的目光落在陈石头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低沉,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刺入少年混乱的心神: “陈石头,抬起头来。” 陈石头下意识地遵从,茫然地看向赵武。 “你当真要寻仙?”赵武问道。 陈石头身体又是一颤,嘴唇哆嗦著,眼中刚刚熄灭的火焰又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却被巨大的无力感压著,化作更深的绝望。 “哭嚎、下跪、怨恨…这些换不回你妹妹。”赵武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陈石头心上,“你口口声声要寻仙,要本事…仙道渺茫,岂是磕几个头、流几滴泪就能叩开的?那是要用命去爭,用血去换的路!荆棘遍布,九死一生!”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少年单薄的躯壳:“告诉我,陈石头,为了找回你妹妹,为了不再这般无力…你敢不敢把你的命,交到我手里?敢不敢去搏那生机?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魂飞魄散?!” “敢!!!” 一声嘶哑的吶喊,猛地从陈石头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瘦小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那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赵武,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绝望的火焰,而是焚儘自身的疯狂决绝! “仙师!我敢!只要能找回玉儿!只要能不再像现在这样…像个废物!我什么都敢!只要能给我力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泪水再次汹涌,却不再是软弱,而是滚烫的、带著血腥味的决心。 “好。”赵武的声音依旧平静,“记住你今天的话。从此刻起,你的命,归我了。” 一股精纯的玄阴真气,悄无声息地顺著指尖渡入陈石头心脉,留下了一道极其隱蔽的烙印。 “回去,等著。”赵武收回手指,语气不容置疑,“明日,无论发生何事,紧守心神,活下去。” 陈石头懵懂地点点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离开了客房。 屋內重归寂静。 赵武的目光落在自己方才点出的指尖,那里残留著一丝陈石头魂魄被莲子淬链后玉石般的坚韧气息,混合著精纯的【求不得】苦意。 “石中玉…好一个石中玉!”他低声自语,眼中寒芒闪烁,“慧明,你欲以此玉为引,祭炼神通,登临高位?那我便以这玉为刃,破你莲台,断你道途!” 第19章 法会莲子落 时光飞逝,一转眼已是三日后。 盘坐的赵武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闪。 屋外的王村长,早早的便已换上了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衣服被浆洗的发白,但他脸上仍是充满郑重。 堂屋內,半燃的香插在香炉內,飘出些许的烟。 经过这几日的调整,赵武体內的真气已经恢復完全,【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使用也已如臂指使。 三日內,赵武白天借著医治陈石头的由头,他已將靠山村周围的地脉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同时也將所设的玄阴烙印逐渐加固。 现在他已经做好所能做的一切,只待法会降临与那慧明见个高下! “仙师,法会要开了,我们快去,怠慢法师可是大不敬。”王村长招呼赵武说道。 “来了,王村长。”赵武淡淡回应,目光扫过王村长虔诚的面孔,心头沉重。这虔诚的表象下,是即將被送上供桌的祭品。 两人缓缓朝著村东头的静心庵走去,自从踏出院落, 一路上,赵武看见陆陆续续的村民从屋中走出,加入这熙攘的人流。屋门前悬掛的琉璃灯闪烁,似乎比来时更明亮些。 无人喧譁,只有布鞋摩擦土地的沙沙声。 一张张不同的面孔覆盖著相同的虔诚,如同被丝线牵引的木偶,走向散发著冰蓝与淡金光芒的祭坛。 赵武行走在人流中,神念如同无形蛛网般散开,感知著村民的状况。 虽然大多数村民並未言语,可他们灵魂中传来的渴望与兴奋,却有如实质。 人群终於匯集到村东静心庵前,望著那方池水,眼中露出了狂热的光芒。 小屋的大门不知何时敞开,一尊身著白袍的青年僧人端坐於堂屋中央,双目微闔,手中不断捻动著一串念珠。 他面容清俊,肤色白皙,在庵堂內幽暗的光线下,透著一股非人的静謐。 正是琉璃净宗驻扎在此的慧明法师! 隨著他的出现,庵堂前聚集的村民连呼吸都放轻了。眾人的目光匯聚在那道身影之上,充满狂热。王村长更是激动得嘴唇哆嗦,双手合十,无声地念诵著佛號。 “南无琉璃光王佛!”一声不带感情的佛號诵唱,村民们一同齐呼。 慧明法师终於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透出奇异的琉璃色,瞳孔中莲缓缓旋转,不断生灭。目光扫过院中眾人,不带丝毫情绪,仿佛俯瞰的不是生灵,而是一株株等待收割的灵材。 那目光落在身上,赵武只觉得皮肤微微发紧,一道审视的意念在身上停留片刻。赵武將自身气息死死锁住,只余最纯粹的土行厚重感流露在外,偽装得滴水不漏。 “南无琉璃光王佛!”村民们齐声再颂,声浪虔诚而狂热。 慧明法师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方丈许琉璃莲池之上。池水光华流转,冰蓝与淡金交织,纯净得不染尘埃。池心的莲台静静悬浮,乳白温润,八孔空悬,却仿佛蕴含著无穷奥妙。 嗡—— 一声轻鸣,池心那座乳白色的琉璃净业莲台,骤然光华大盛! 冰蓝与淡金的光流如同活物般在莲瓣间奔涌,莲台缓缓升离水面寸许,悬於半空。 莲台上八孔齐开,隱隱散发出“生、老、病、死、爱別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八种人世根本苦諦的意蕴。 一旦八苦圆满,慧明便能以此为契机,尝试將《莲心净目法》推向大成,甚至初步触及那[妙莲天目度厄圆光]的本命神通门槛! 这便是林九鳶所指的“贪”!他不仅要借法会炼化全村以增补根基,更要在同一时间,以这精心培育的“石中玉”为引,衝击两道神通! 然而,赵武的感应不止於此。 在那光芒万丈的莲台核心,一股深邃如渊的波动隱隱传来。虽被佛光重重包裹,却依旧散发出纯粹而磅礴的水行本源气息!这气息引动了赵武丹田深处那方癸水幽潭。 癸水神种【星月菩提子】! 这禿驴果然將神种深藏於莲台核心,借莲台法阵与眾生愿力祭炼。他不仅要炼神通,更要借这八苦熬炼之机,以万民魂力为火,以琉璃净光为炉,强行將水行神种炼入自身眼根本源之中! “时辰已至。”慧明法师的声音响起,“苦海无边,唯净宗法舟可渡。今日,赐汝等解脱之露,洗尽空垢,早登彼岸。” 他抬手一指,指尖一点纯净无暇的金光飞出,落入莲池中。 轰! 池水瞬间沸腾!无数光点在半空中凝成一片雨雾! 雨露洒向下方虔诚的村民。 “露水!是仙露啊!” “感谢法师恩赐!” “喝了它,百病全消!” 人群瞬间沸腾!每个人都贪婪的吸取雨露,然而赵武看的分明,隨著雨露融入,村民逸散的精气速度陡然加快。 这哪里是“净业琉璃露”?分明是催命符! 时间不断流逝,莲台上的孔洞被逐渐填满,七枚孔洞已经逐渐泛出光泽,独留代表【求不得】的孔洞遥遥呼应著村西某处! 就在此时! “噗——!”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突兀地撕裂了虔诚的诵经氛围! 並非来自场中,而是源自地下! 嗡——! 整个靠山村猛地一震!地面仿佛变成了一张被无形巨手攥紧又瞬间放鬆的鼓皮! 莲池中央,那悬浮的乳白莲台更是剧烈一颤!光华明灭不定,八孔中流转的苦諦意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扭曲! “唔!” 端坐庵堂內的慧明法师,清俊淡漠的面容首次出现一丝裂痕!他捻动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顿! 那双琉璃莲旋转的眸子瞬间锁定莲池之下,惊怒交加!何人竟敢撼动他苦心经营、勾连地脉的莲台根基?! “何方妖邪,敢扰清净法域!”慧明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锋锐的杀机。 就在这莲台震颤、慧明心神被牵制的千钧一髮之际—— “哞——!!!” 一声来自九幽炼狱、充满蛮荒煞气的恐怖咆哮,毫无徵兆地在莲池正上方炸响! 虚空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般扭曲!阴风怒號,鬼哭神嚎! 【破障】催动,眾多村民如梦初醒,看到神通碰撞的纷纷惊呼,莲台上流转的光华顿时停滯。 第20章 慧明天目开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慧明声音如冰珠坠地。他心神虽被莲台震动牵制,但眼根神通运转无碍,隔空御使这琉璃净光依旧强横无匹。 “妖…妖怪啊!” “菩萨显灵了!菩萨在降魔!” “救命!地动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哭喊声、尖叫声、摔倒的碰撞声乱成一团。那笼罩全村的琉璃净光愿力网络,此刻因莲台根基不稳、慧明心神分散而剧烈波动,对村民神魂的压制骤然鬆动! 人群开始涌动,逐渐远离碰撞中心。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猛然在人群边缘爆发开来! “还我妹妹!”陈石头瘦小的身体猛地弓起!他双手死死抓住心口,双目赤红如血!一股精纯到令人心悸的冰蓝色苦意,混合著玉石俱焚的疯狂执念,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火山,轰然衝破【艮岳难移妙敕】的镇压! 轰——!!! 一道刺目的冰蓝光柱,带著撕心裂肺的“求不得”哀嚎,从陈石头心口悍然爆发!直衝云霄! 这道光柱的目標並非场中任何人,而是莲台上那枚与它同源共振、正疯狂闪烁的冰蓝孔窍! “不可能!”慧明瞳孔骤然收缩,终於色变! 那枚他精心培育的【求不得】莲子,竟在此刻彻底失控爆发,反过来化作了点燃莲台苦諦之网的引线! 嗡——!!! 莲台上,八种苦諦的流转平衡被这狂暴的同源衝击瞬间打破!乳白色的莲台本体剧烈震颤,表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一道细微的、却清晰无比的裂痕,赫然出现在那冰蓝孔窍的边缘! “禿驴受死!”一道青色的光芒急掠而来,正是专克琉璃净光的【风鸞玉翎】! “尔敢!!” 慧明终於彻底色变!那张清俊淡漠的脸庞第一次因惊怒而扭曲。 这绝非巧合!是精心算计的死局! 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从容。莲台若毁,不仅数十年心血付诸东流,那即將炼入眼根本源的星月菩提子也將遭受重创,更会引来滔天反噬! 退?无路可退!莲台与地脉、与全村愿力、与他自身气机早已勾连一体! 唯有——硬撼! “琉璃净光,莲心普照!” 慧明双目圆睁,眸中旋转的琉璃莲骤然爆发出刺目光华!他双手结印,不顾莲台剧震带来的神魂刺痛,强行抽取莲台核心磅礴的水行愿力! 嗡——! 莲台上空,虚空瞬间凝实!並非防御,而是反击!一面巨大的、由纯粹琉璃净光凝聚而成的宝轮凭空出现! 宝轮直径丈许,边缘流转著无数细密梵文,中心赫然是一朵盛开的琉璃净莲虚影。刚一出现,便带著镇压一切邪秽的浩大威严,朝著俯衝而来的林九鳶狠狠碾去! 净光宝轮所过之处,混乱的阴煞鬼气如同沸汤泼雪,嗤嗤作响,瞬间消融!那些被牛头鬼帅吼声惊扰、陷入混乱的村民,被这纯粹的净光一照,眼中恐惧稍退,竟生出一种解脱般的安寧感,纷纷跪伏在地,喃喃诵经。 然而,这安寧之下,是他们神魂本源被宝轮力量加速抽取的残酷现实! “哞——!” 面对这当头压下的净光宝轮,昂藏牛首的鬼帅发出震天怒吼!它庞大的身躯不退反进,青黑色的筋肉坟起如丘,缠绕锁链的巨锤裹挟著摧山破岳的蛮霸力量,狠狠砸向宝轮底部! 轰隆!!! 锤轮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肉眼可见的衝击波呈环形炸开,地面龟裂,碎石激射。 牛头鬼帅巨锤上缠绕的漆黑锁链寸寸崩断!巨锤本身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锤面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沉,青黑色的皮肤上被净光灼烧得嗤嗤冒烟,留下大片焦痕,气息瞬间萎靡! 净光宝轮亦是为之一滯,旋转之势顿挫,表面光华剧烈明灭,显然也受创不轻。 但就是这剎那的迟滯! 林九鳶眼中寒芒暴涨! “破!” 她指尖那点青翠玉翎光芒骤然大盛!瞬间脱离指尖,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碧青流光,如同神禽探爪,无视了宝轮散逸的层层净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莲台上那道由陈石头引爆的、代表“求不得”的冰蓝裂痕之中!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刺入寒冰!尖锐到撕裂灵魂的摩擦声响起! 冰蓝色的裂痕瞬间被染上了一抹刺目的青碧!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扩张!莲台內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那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几乎要將整个莲台一分为二! “噗——!” 庵堂內,慧明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並非鲜红,而是带著点点冰蓝碎芒,那是他强行抽取莲台核心力量遭到的反噬!他琉璃色的双瞳中,旋转的莲瞬间黯淡,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莲台根基被彻底动摇,苦諦之网濒临崩溃! “啊——!妖女!坏吾道基!吾要尔等魂飞魄散!”慧明发出悽厉的咆哮,再无半分高僧大德的从容,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双手印诀再变,不顾自身反噬,强行催动! “八苦熬炼,菩提降世!” 嗡——! 濒临破碎的莲台核心,那点被层层净光包裹的深邃水行本源,终於再也无法隱藏!一点璀璨到无法逼视的星光骤然亮起! 那星光並非单一,其內仿佛蕴含一片微缩的星空,点点星辉流转,又有一轮清冷弯月虚影沉浮不定,散发出浩瀚、纯净、滋养万物又蕴含寂灭的磅礴水行之力! 正是癸水神种——星月菩提子! 它被慧明强行从莲台核心逼出,悬浮於裂痕遍布的莲台之上,星光月华洒落,试图强行弥合莲台的裂痕,镇压躁动的苦諦之力。 然而,神种现世,水气滔天! 赵武丹田深处,那方被厚重大地挤压、早已渴望到极致的癸水幽潭,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股无比强烈的吞噬渴望,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捲了赵武的全身! 机会! 第21章 拼命 不等赵武有什么动作,慧明的额头中央便裂开了一道竖痕。 莲台上悬浮的【星月菩提子】顿时被吸引至他的额头,迅速融化变形镶在裂痕处,仿佛变为他的第三只眼。 “两位施主,何不放下屠刀,隨我一同归於净土!”声音振聋发聵,带著一股奇异的度化之力。 这般手段正是【星月菩提子】的神通【点星镜月般若】,虽然还未彻底炼化,但慧明现在已经可以驱使部分威能。 仪式被打断,能驱使的玄妙全在【镜月】之上,取镜中月之意,可翻倍加持神通。 慧明双眼中的莲陡然旋转,配合著那奇异的度化之音,赵武只觉自己眼前出现诸般天女法罗,一片西方极乐。 丹田內,玄阴摄幽令剧烈震颤,爆发出乌金光芒死死护住他的意识核心,【心血如炉】天赋更是本能地疯狂燃烧,赤金色的心火在胸膛內猛烈升腾。剧烈的对抗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让赵武闷哼一声,七窍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身体摇摇欲坠。 就连牛头阴帅也些微受了影响,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周身翻腾的阴煞鬼气在纯净的星月光华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嗤嗤作响,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该死的孽障!坏我道途!”望著在幻境中挣扎的赵武,慧明的心情却並不美好,【八苦】尚未圆满,就算能將这扰乱法会的恶徒炼化,神通已然有缺。 可还不等慧明有著进一步的动作。 “哞——!”“唳——!” 几乎是同时,两道声音发出,牛头阴帅挥动链锤,风鸞翎羽光芒更甚,两人均已勘破幻境,齐齐攻来! “禿驴!”林九鳶清叱如裂帛,她周身青碧光华暴涨,那枚风鸞玉翎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碧青神锋! 玉翎尖端,隱隱有神禽虚影振翅,带著刺穿万法的决绝锋芒,无视了弥散的星月光辉,直刺慧明眉心的琉璃竖瞳! 牛头阴帅几乎同时暴起!它庞大的身躯硬顶著星月光华的灼烧,青黑皮肤上嗤嗤作响,腾起缕缕焦烟。 缠绕著断裂锁链的巨锤高高抡起,並非砸向慧明本体,而是带著破釜沉舟的蛮力,狠狠轰向莲台的巨大裂痕!它要彻底断绝这禿驴的根基! 慧明面容扭曲,额间竖瞳光芒大炽。他双手印诀变幻如轮,口中梵唱陡然拔高,如同无数铜钟在灵魂深处齐震!【镜月】玄妙全力催动,加持於自身防御! “嗡——!” 一面更加凝实、布满细密梵文流转的琉璃宝轮瞬间在其身前凝聚,轮心莲怒放,净光如海啸般奔涌,迎向林九鳶那洞穿一切的玉翎锋芒! 同时,他额间竖瞳猛地一转,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星月光柱骤然射出,直射下方濒临破碎的莲台裂痕!他要以神种本源之力,强行弥合这致命创伤! “轰隆——!!!” 三股沛然巨力於瞬息间碰撞! 无法形容的巨响撕裂了靠山村的苍穹!仿佛天穹塌陷,地脉崩断! 碰撞的中心点,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般寸寸碎裂,露出短暂而深邃的黑暗虚无!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疯狂撕扯、湮灭著周围的一切! 首当其衝的是那面巨大的琉璃净光宝轮。风鸞玉翎所化的碧青神锋,带著破灭万法的决绝意志,狠狠刺入轮心怒放的净莲。青碧与金白的光芒激烈湮灭! 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宝轮表面,梵文破碎,净莲虚影发出哀鸣,光华急剧黯淡!林九鳶脸色一白,嘴角溢血,显然也承受著巨大的反噬,但她的眼神锐利如初,玉翎仍在寸寸推进! 另一边,慧明射向莲台裂痕的星月光柱,与牛头阴帅那蛮横砸落的巨锤轰然对撞。纯粹的星光月华之力与狂暴阴煞的鬼力激烈碰撞!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清晰响起!並非来自对撞点,而是莲台本体。牛头阴帅这蕴含【摧岳】真意,不顾自身存亡的捨命一击,其蕴含的毁灭性震盪,狠狠传递到了本就裂痕遍布的莲台之上! 那道巨大的裂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轰然炸开。无数细小的碎片从莲台上崩飞! “噗——!”慧明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猛地向后拋飞,狠狠撞在净心庵的墙壁上!砖石碎裂!他口中狂喷的已不是鲜血,而是混杂著內臟碎片和冰蓝星芒的本源精粹! 甚至那枚刚刚镶嵌进去、尚未完全炼化的【星月菩提子】都隱隱有被震脱的跡象!莲台根基彻底崩毁,苦諦之网瞬间溃散,强行抽取全村愿力带来的恐怖反噬如同海啸般倒卷而回,狠狠衝击在他的本源之上! “不——!我的道基!!”慧明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悽厉嚎叫,那张清俊的脸庞因剧痛和疯狂彻底扭曲,再无半分高僧宝相。他双手死死捂住额头,试图稳住那枚至关重要的神种,眼中是滔天的怨毒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莲台崩碎的剎那,那颗悬浮其上、散发著浩瀚星月光华的【星月菩提子】,终於彻底暴露!失去了莲台的束缚和转化,它那纯粹磅礴、的癸水神种之力再无遮掩,如同沉寂万载的深海骤然掀起了灭世狂澜! 轰! 赵武丹田深处,那方被厚重大地死死挤压、早已乾渴到极致的癸水幽潭,如同嗅到了甘霖的狂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的咆哮!一股无法抗拒、焚尽一切的吞噬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衝垮了赵武所有的理智! “我的!必须是我的!”这念头如同烙印,带著原始的本能,瞬间压过了琉璃净光带来的幻境诱惑,压过了七窍流血的神魂剧痛! “呃啊——!!!” 赵武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带著铁锈味的腥甜在口中炸开!剧痛混合著【心血如炉】天赋被催发到极限的赤金烈焰,轰然从胸膛深处爆发! 赤金色的心火不再仅仅是护持神魂,而是化作焚尽八荒的暴烈意志,沿著血脉疯狂奔涌!皮肤之下,赤金纹路如同岩浆般亮起,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玄阴令!镇山印!给我——开!!!” 第22章 尊者?! 赵武的身影动了! 血影遁被催发到前所未有的极致!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著赤金心火的模糊血线,无视了周围激盪的能量乱流和飞溅的致命碎片,似掠食的凶兽,以超越自身极限的速度,悍然扑向那颗近在咫尺的星月菩提! “孽障!尔敢覬覦神种!!”慧明的尖啸带著撕裂灵魂的怨毒。莲台崩毁的反噬让他神魂欲裂,但神种被夺的危机感更甚!他强行稳住眉心血光黯淡的竖瞳,不顾自身本源震盪,双手印诀疯狂变幻。 那颗被【镇山印】短暂压制的【星月菩提子】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星月光华!光华化作一道晶莹剔透的锁链虚影。锁链带著冻结神魂、寂灭万物的恐怖寒意,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缠绕上赵武探出的手臂,並闪电般向他全身蔓延! “呃啊——!”极致的冰寒瞬间侵入!赵武感觉自己的手臂乃至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赤金色的心火在星月锁链的缠绕下剧烈摇曳,发出滋滋的哀鸣。 “给我——燃!!!” 生死关头,赵武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胸膛內的心火轰然炸开,赤金烈焰顺著血脉疯狂涌向被锁链缠绕的手臂!嗤嗤嗤——!心火与星月寒链激烈碰撞、湮灭,发出刺耳的灼烧声,白雾蒸腾! 指尖触及神种的剎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轰然冲入赵武的识海! 极致的冰寒,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那是星月菩提蕴含的寂灭本源;紧隨其后的,却是浩瀚磅礴的无尽生机,如同沉寂万古的海洋骤然甦醒!沛然的力量,在赵武触及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开! “呃——!” 赵武全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侵入手臂的星月锁链如同活过来的冰蟒,瞬间缠绕收紧!赤金色的心火被压製得只剩薄薄一层,在皮肤下明灭不定,发出濒死的哀鸣。玄阴摄幽令散发的护体乌金光芒更是急速黯淡,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冰寒刺骨的癸水本源之力混合著神种被强行触碰的暴怒意志,顺著锁链疯狂倒灌!赵武感觉自己像坠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血液凝固,经脉冻结,连丹田內奔腾的玄阴百鬼真气和沉雄的己土阴气都变得滯涩无比。 思维仿佛被冻僵,只剩下指尖传来的那一点冰寒与生机交织的触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却又带著將他拖入深渊的巨力。 “螻蚁!凭你也配染指神物?!给我化为冰尘!”慧明破碎的咆哮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他眉心的竖瞳虽然布满裂痕,冰蓝血污横流,此刻却再次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镜月】玄妙被他以本源精血强行催动! 缠绕赵武的星月锁链骤然爆亮!晶莹的链体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的星辰符文和冰冷的月轮虚影,恐怖的寂灭寒意呈几何倍数暴涨!锁链猛地收缩勒紧,赵武手臂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並迅速向全身蔓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勒断、冻碎! “嗬…嗬…”赵武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视野开始发黑,意识如同被拉紧到极限的弓弦。太衍录的玉光在识海深处疯狂闪烁,书页的虚影若隱若现,轮迴的选项似乎即將浮现…… 就在这意识即將彻底沉沦於冰封深渊的剎那—— “破!” 一声清冽决绝,带著玉石俱焚意志的厉喝,如同划破永夜的第一道惊雷,骤然响起! 是林九鳶! 她硬抗著琉璃宝轮的反震之力,七窍同样溢血,气息萎靡,但那双眸子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 她放弃了与宝轮的僵持,任由那浩大的净光衝击在身上,护体青光瞬间破碎,月白劲装被撕裂,鲜血染红半边身躯!而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於指尖那一点风鸞玉翎所化的碧青锋芒之上! 咻——! 凝练到极致的青碧流光,带著风鸞泣血般的悲鸣,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慧明仓促布下的层层护体佛光,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慧明眉心那枚布满裂痕、血光爆闪的琉璃竖瞳! 噗嗤——!!! 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清脆的碎裂声刺耳无比! 那枚由【星月菩提子】强行显化、寄託了慧明眼根本源和最后希望的天目,在风鸞玉翎无匹的锋芒下,应声而碎! “啊——!!!!!!” 一声悽厉到超越人耳极限、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惨嚎,猛地从慧明喉咙里迸发出来!这惨叫蕴含著无法形容的痛苦、道基彻底崩毁的绝望以及神魂被撕裂的疯狂! 他整个头颅猛地向后仰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眉心血肉模糊,一个恐怖的血窟窿取代了竖瞳的位置,粘稠的、夹杂著冰蓝碎芒和点点星辉的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惨白扭曲的脸庞和月白的僧袍! 咔嚓! 缠绕在赵武身上的星月锁链,隨著慧明本源竖瞳的破碎,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水流,瞬间光华尽失,寸寸崩解,化作点点冰蓝星光消散於空中! “嗬——!”赵武只觉全身一松,那几乎將他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却也让他濒临熄灭的意识猛地一清! 机会!千载难逢! 求生的本能和丹田癸水幽潭那疯狂的渴望,驱使著他做出了最后的动作! 五指猛地合拢! 嗤! 铁钳般的手掌死死地攥住乱窜的神种,入手冰凉滑腻,却又沉重如山! 轰——!!! 就在赵武抓住神种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触碰时狂暴千万倍的癸水本源之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失去了最后一丝束缚,顺著他的手臂,狠狠冲入他的体內! 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如此纯粹、如此暴戾!它蛮横地衝撞著赵武的经脉,撕裂著沿途的一切!玄阴百鬼真气被瞬间衝散!己土阴气构筑的防御如同纸糊般破碎!【镇山印】在脾臟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心火被压製得只剩一丝火苗! 赵武感觉自己像被丟进了狂暴的海眼中心,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恐怖的力量撑爆!他眼前一黑,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中狂喷而出! “禿驴!结束了!” 林九鳶饱含无边杀意的厉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慧明悽厉的惨嚎中响起! “不!你们不能杀我!我与泓德寺的元闻法师交情不错……”未等慧明说完话,赵武的热血便涌上脑门! “吼——!!!” 那尊被星月光华灼烧得浑身焦黑的牛头阴帅,爆发出充满毁灭意志的咆哮! 它庞大的身躯在【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催动下高高跃起。布满裂痕的巨锤,带著它所有力量和赵武灌注的最后意志,裹挟著撕裂空气的恶风,朝著慧明那鲜血淋漓的天灵盖,悍然砸落! 死亡的阴影彻底將慧明笼罩。 慧明破碎的眉心血洞汩汩流淌著冰蓝粘稠的血液,染红了视野。 剧痛撕扯著每一寸神经,道基彻底崩毁的反噬如同亿万毒虫啃噬著神魂。他看到了那柄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的的巨锤,感受到了那足以將自己砸成肉泥的恐怖力量。 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长生野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慧明用尽最后残存的气力,扭曲染血的脸庞朝著虚无的夜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 “尊者救我!!!” 第23章 筑基与因果 “尊者救我!” 就在慧明发出绝望的呼喊不久,一股浩大的力量顿时降临。 就在牛头阴帅那裹挟著毁灭意志的巨锤即將触及慧明染血天灵的剎那—— “南无琉璃光王佛!” 一声恢弘平和的佛號,毫无徵兆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它並非震耳欲聋,却带著一种无可违逆的“存在感”,瞬间抚平了所有能量的躁动。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赵武手中躁动的【星月菩提子】好似被冻结一般,连同他喷涌的鲜血,都诡异地定格在半空。 林九鳶正欲强行催动风鸞玉翎给予慧明最后一击,身体却骤然僵硬,指尖的碧青锋芒剧烈颤抖,仿佛被亿万钧无形的压力禁錮,连思维都变得迟滯粘稠。 牛头阴帅那势若万钧的巨锤,悬停在慧明头顶寸许之地,锤面上蛛网般的裂痕清晰可见,毁灭性的力量被硬生生冻结在爆发的临界点。 整个靠山村,所有奔逃哭喊的村民、破碎的莲台碎片、瀰漫的烟尘、甚至空中飘落的雨露……一切的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绝对的死寂。 唯有那声佛號余韵,在凝固的时空中迴荡,带著洞穿万古的冷漠与慈悲。 端坐在破碎庵堂墙角的慧明,脸上的怨毒恐惧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继而浮现出一种纯粹的琉璃光泽。 他眉心那个星芒逸散的血洞,被一团仿佛蕴含著诸天星辰与琉璃净火的柔光所取代。那光芒缓缓旋转,最终凝聚成一只更加完美、更加深邃、仿佛能映照过去未来一切苦諦的——琉璃天目! 那双琉璃色的瞳孔彻底化为两轮缓缓旋转的、完美无瑕的琉璃净莲,深邃如渊,洞彻幽冥。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 目光开闔间,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俯瞰螻蚁般的漠然。 它扫过被禁錮的赵武和林九鳶,目光所及,两人顿感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慄,仿佛自身的一切都被瞬间解析。 “两位施主,既然伤我过去道果,想必心慕佛门,当入我释教,一同修行,共证菩提。”慧明张口,气势大变。 隨著这邀请的话语落下,那凝固一切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让链气修士魂飞魄散的致命杀机! “快跑!”林九鳶艰难地大喊,“那慧明禿驴已放弃自我,请未来道果上身了!是真正的【妙莲天目尊者】!筑基之威,非我等能挡!” “痴儿。” 【妙莲天目尊者】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一种俯瞰眾生的漠然。 这声音依旧是慧明的声线,却已完全剥离了属於“慧明”这个个体的所有。他看向正在崩解消散的牛头阴帅和苦苦支撑玉翎的林九鳶,琉璃净莲般的眼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丝近乎怜悯的嘆息,仿佛在看两只不自量力撼动神山的螻蚁。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皈依我佛,方得大解脱,大自在。” 他缓缓抬起手,朝著赵武和林九鳶的方向,遥遥一指。 赵武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真实、冰冷、避无可避!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光影。 只有一股无形的因果律之力,如同天地意志本身降临! 赵武只觉得周遭的空间瞬间变成了精钢浇筑的囚笼,一股仿佛命中注定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他想要再次催动血影遁,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仿佛“躲避”这个概念本身已被对方从因果层面抹去! “噗——!” 赵武胸口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本就因强夺神种而濒临崩溃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数根肋骨应声断裂! 他整个人如同破败的麻袋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其中甚至夹杂著內臟的碎块!手中紧握的【星月菩提子】传来刺骨的抗拒,几乎要脱手飞出! 丹田內【镇山印】哀鸣,阴府震盪,【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的符文瞬间黯淡,牛头阴帅的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被迫消散。 偏远的角落处,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在不断挣扎,正是陈石头,筑基降世,身怀【求不得】的他同样也在攻击之中。 赵武想要救人,可是丹田亏空,硬是使不出任何护体的手段。 另一边的林九鳶同样悽惨。她周身护体的青碧光华在尊者抬指的瞬间便寸寸碎裂,黑色劲装被无形的力量撕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风鸞玉翎发出一声悲鸣,光芒急剧收缩。 她闷哼一声,同样口喷鲜血倒飞,重重砸在地上,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隨著【妙莲天目尊者】的神通,林九鳶的风鸞翎羽的青光也在渐渐暗淡,逐渐转为温和的金光! 万眾归一!皈依即是归一! 林九鳶仓惶的警告还有眼前这超越理解的力量,瞬间点醒了赵武对此界佛门本质的认知! 所谓佛门修行不过是將自己化作其他高阶修士的【过去道果】! 若是有邀天之倖,自己前路无人,便可一跃登天,成为那接受供养中的一位!但慧明,显然在绝望中选择了最极端的一条路,放弃自我,强行接引“未来”已成尊者的“自己”降临!这等於將自己彻底献祭,成为那“未来身”的一道稳固的【过去道果】! 而他赵武和林九鳶,就是这尊者眼中,用来填补自身【过去道果】、壮大自身的绝佳资粮! 筑基! 这就是筑基的力量!超越了链气境对能量和术法的运用,直接撬动天地法则,操弄因果命理! 在尊者眼中,链气修士的挣扎如同螳臂当车。 “痴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既伤我道身,便以此身偿还,入我座下,化一【过去道果】,亦是尔等造化。” 【妙莲天目尊者】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度化之力。他额间那只完美的琉璃天目光芒流转,锁定了重伤的赵武和林九鳶,无形的因果丝线开始缠绕,要將他们存在的“因”强行扭转,纳入“皈依妙莲尊者”的“果”中! 一旦因果被改写,他们將失去自我意志,成为尊者座下新的【过去道果】傀儡,一生修行,终究是化作他人嫁衣! 赵武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一种投入那琉璃净光的诱惑在心底滋生,仿佛那就是最终的解脱与归宿。 手中的【星月菩提子】传来阵阵清凉,却更像是沉入深渊前的最后慰藉。 筑基之威,当真势不可当! 第24章 牛头归冥府,道主入轮迴 妙莲天目尊者指端轻点,无形的因果之网骤然收紧。 赵武只觉周身每一寸血肉骨骼都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攥住,仿佛要將他强行塑造成一尊面目模糊的泥胎木偶,塞进那尊者的琉璃莲座之下,成为其万千【过去道果】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甚至在此过程中,赵武多了许多对眼根神通的参悟,仿佛真要成为一尊释修。 “皈依…得大自在…” 那平和宏大的声音直贯赵武的神魂深处,带著不容置疑的诱惑与最终的审判。 赵武眼前,琉璃光海翻涌,金莲遍地绽放,梵唱如潮,无数模糊的身影在光海中叩拜,面容皆带著解脱般的寧静。 那诱惑是如此真实,仿佛只需放弃抵抗,融入其中,便能立刻卸下这血肉凡胎的千钧重负,卸下这乱世挣扎的无穷苦痛。 丹田內【镇山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艮岳黄光被琉璃佛力寸寸消磨;玄阴摄幽令更是被那纯粹的因果之力死死压制,乌金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 手中紧握的【星月菩提子】传来阵阵冰凉,那浩瀚的癸水本源此刻却如同冰封的死海,激不起丝毫波澜。死亡的冰冷和皈依的诱惑交织,几乎要將他的意识彻底融化。 就在意识即將沉沦於那片极乐的剎那—— 天边云潮翻涌,一道惊雷般的念头,贯入赵武的脑海: “牛头阿傍,其形为牛头人身,力能排山,位列十大阴帅,本命修行,道要斩去一欲,佛要化去一根。若无天地法则凭依,若无对应位阶呼应,我为何能凭空修成这【玄酆摧岳破障阴律】?凝练这牛头阴帅之形?” 是了!当初於破庙初入链气,神念探天,窥见那寰宇四极的伟岸景象——北境龙蛇血战,东天仙影逍遥,南荒妖影冲天…而西极,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身巨佛之下,翻涌的红莲业火中,无数扭曲挣扎的魂影在金身底座沉浮哀嚎,一座模糊而宏大的阴森府邸虚影,在业火与佛光的夹缝中若隱若现! 那府邸的轮廓,门楣上悬著的牌匾…“玄酆”二字一闪而过! 是那道烙印!是那冥府虚影於惊鸿一瞥间,在他神魂深处刻下的印记! 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正是如此,他才能修成这道神通,自己获得的本是《虎煞阴府经》,本命神通又怎能不与虎煞相关? 他修成这牛头阴帅神通,看似机缘巧合,实则是天地运转下,冥府收回失落“阴帅”的一步閒棋!他苦修的神通,他自以为的依仗,不过是更高层面的一枚早已布下的棋子! 此番轮迴,元闻和尚为何不杀自己,根本不是因为没有完整的位阶,不过是无法与天公爭食罢了! “哈…哈哈哈!” 赵武猛地咳出一口污血,粘稠的血沫掛在嘴角,他却发出了嘶哑而狂放的笑声,在这片凝固的佛光净土中显得异常刺耳。 “好算计!好个天地棋局!眾生为子,布子万古!原来我赵武,也不过是尔等收回旧物的一个引子!” 笑声中,是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桀驁。 妙莲天目尊者那漠然如琉璃镜面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波动並非惊怒,而是一种对螻蚁竟能窥见一丝棋局边角的讶异。 “痴儿妄念,徒增业障。” 尊者声音依旧宏大,指尖的因果丝线却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要彻底將赵武这“变数”炼化成最驯服的“道果”。 “引子?那便做个痛快的引子!”赵武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不再抵抗那缠绕周身的因果丝线,反而將残存的所有力量尽数灌注向丹田深处那枚黯淡的【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神通符文! “牛头阿傍!力能排山!今日,当归汝位——!”赵武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以吾身为引,请冥府收归!” “吼——!!!” 那枚濒临破碎的神通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金光芒! 光芒之中,牛头阴帅昂藏的身躯再次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凝实、更加凶戾!青黑色的筋肉虬结如古铜浇铸,燃烧著幽绿鬼火的牛眼中,最后一点被度化之力侵蚀的迷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是回归本源、重掌权柄的滔天战意! 它並非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尊者,而是朝著西方,朝著那曾经显化於赵武神念中的冥府虚影方向,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咆哮声中带著解脱,带著对真正归宿的渴望!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声来自阴帅本源的呼唤,整个靠山村的天穹,骤然暗了下来。並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黑暗降临,仿佛一层厚重的黄泉浊气瞬间覆盖了此方天地。 咔嚓! 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裂痕,在西方天际猛然撕开! 裂痕深处,並非虚无,而是无穷翻滚的灰雾,隱约可见无数影影绰绰的鬼影幢幢,一座座白骨铸就、黑铁浇灌的森严殿宇在灰雾中沉浮。一股比妙莲天目尊者更加不容抗拒的法则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睁开了眼瞳,轰然降临! 那是轮迴的气息!是冥府的气息! 鬼门关开! 嗡——! 天地间响起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臟停跳的巨响。 一道磅礴意志,自那裂开的鬼门关深处瀰漫而出,瞬间锁定了赵武丹田內那枚爆发的神通符文,以及符文核心处咆哮的牛头虚影! “兹有下修,祭炼神通,完善冥府,天地共贺!”一阵浩大的声音响彻天地。 妙莲天目尊者那完美无瑕、映照万物的琉璃天目,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他点在虚空的手指猛地一颤,缠绕向赵武和林九鳶的因果丝线如同被无形的巨剪狠狠斩断,寸寸崩解! 一道紫中带青的雷劫,带著不容置疑的回收意志,反噬性地撞向尊者本身! “噗——!” 尊者眉心那只刚刚凝聚、完美无瑕的琉璃天目,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盏,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闪烁著星月光华的金色血液,猛地从裂痕中狂喷而出!他周身流转的琉璃佛光剧烈震盪,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宏大平和的法相第一次出现了不稳的跡象。 “天地反噬…变数…”妙莲天目尊者那漠然的声音终於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怒与凝重,仿佛精密运转的天道罗盘上,突兀地嵌入了一粒无法预料的沙砾。 他仿佛要洞穿九幽般,看了赵武最后一眼,而后在天地再降责罚前,缓缓消失。 第25章 再来 笼罩靠山村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妙莲天目尊者的身影连同那破碎庵堂中慧明残存的躯壳,在翻滚的灰雾与尚未闭合的鬼门关虚影前,无声无息地淡化。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檀香与血腥气,以及西方天际那道缓缓弥合的巨大裂痕,证明著方才那超越链气层次的恐怖碰撞。 噗通! 赵武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全身骨骼如同散了架,断裂的肋骨刺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烧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玄阴摄幽令彻底沉寂,【镇山印】光芒黯淡几近熄灭。他低头,看著自己依旧死死攥紧的右手。 掌心之中,那枚【星月菩提子】静静躺著。 入手冰凉,却又沉重如山岳。失去了慧明的强行炼化,也失去了尊者力量的压制,它內蕴的浩瀚癸水本源之力,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虽暂时平静,却透出令人心悸的磅礴。冰蓝的星辉与银白的月华在其內部流转不息,仿佛蕴藏著一片微缩的静謐星海。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癸水气息,丝丝缕缕顽强地渗入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第一滴甘霖,引得丹田深处那方早已暗淡无光的癸水幽潭,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这微弱的联繫,却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点星火。 值了。 赵武咧开嘴,想笑,却只涌出更多的鲜血,顺著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 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將他吞没。耳边村民的哭喊、奔逃的脚步声,仿佛隔著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身体的感觉在飞速抽离,唯有掌心那枚神种传来的冰凉触感,无比清晰,如同锚定他最后意识的灯塔。 林九鳶……还有陈石头那孩子… 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这一局…是我输了…”赵武心中火焰熊熊,“但下一世…” 他缓缓合上眼帘,意识望向越发明亮的白玉光芒。 【魂魄崩散,道基尽毁,你死了】 【此番轮迴已化虚】 【再开轮迴,道主可择一项还真:】 【一、修为】 【二、神种或位阶图】 【三、宝物】 【四、根据此世因果,额外消耗一张书页拓录,觉醒一道天赋】 漂浮在无限的黑暗中,赵武却不急於选择再开轮迴,反而开始梳理这番轮迴所发生的一切。 破碎的琉璃莲台、慧明扭曲的脸、尊者漠然的琉璃眼瞳、林九鳶染血的衣裳、陈石头绝望的嘶吼…… 筑基之威,果然如同天堑。一念之间,因果律动,生死不由己。 若非自己於生死之际,被天公唤醒,催动牛头归於地府,逼退【妙莲天目尊者】,只怕自己的神魂都不一定是自己了。 到那时,太衍录轮迴而出的,究竟是赵武,还是【妙莲天目尊者】? “元闻…慧明…妙莲尊者…泓德寺…琉璃净宗…”赵武的意念在冰冷的虚无中无声咀嚼著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浸透了血与算计。 照此看来,此界佛门与邪教何异?万眾归一?不过是供养一尊佛主的大梦! “冥府……”赵武冰冷的意念在虚空中低语,不带丝毫温度,“原来如此。我苦修的牛头神通,不过是钓饵,是引线。真正的渔夫,是那业火红莲中沉浮的玄酆府邸。它要收回失落的权柄,借我之手。” 他想起了破庙初窥四极时,那西天金佛座下的阴森府邸虚影。当时只觉诡异莫测,如今才知,那竟是自己踏入鬼道时,便已落下的烙印。元闻和尚不杀自己,非是不能,实是忌惮这烙印背后的存在。与天公爭食,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復! “呵…好算计!天地为盘,眾生为子!泓德寺豢豢虎饲蛟,琉璃净宗抽魂炼魄,冥府收回旧部……这方天地,哪有什么清净道途,不过是你吃我,我吞你!”赵武的意念在虚空中翻涌,带著彻骨的寒意,“我赵武,竟也成了这万古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一枚钓饵!” 下次轮迴,绝不能太过冒失,到底是要寻一个宗门加入了,若是早些知道这等禁忌,也不至於这么早便重开轮迴。 至於四道选项,【修为】,链气二层巔峰的玄阴百鬼真气,夹杂著镇山印的己土阴气,根基虽在,本命神通已失,但此刻选择,带著天地烙印再入轮迴,只怕是会重蹈覆辙。 【宝物】,玄阴摄幽令,经过太衍录的还真,已与自己牢牢绑定,又没获得新的宝物,自然放弃。 【根据此世因果,额外消耗一张书页拓录,觉醒一道天赋】,天赋虽好,可现在尚无衍生书页之法,一道天赋即是一次额外的轮迴,代价未必就小! “选二”赵武的意念在玉光中发出无声的吶喊,“带走【星月菩提子】!” 几乎在念头落定的瞬间,掌心那枚紧贴心口的【星月菩提子】,仿佛感受到了轮迴的牵引,冰蓝星辉与银白月华骤然內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流光,无视了血肉的阻隔,猛地遁入赵武濒临溃散的魂魄本源深处,与太衍录的玉光融为一体! 【星月菩提子(癸水神种)已还真】 冰冷的提示烙印在意识深处。 【当前剩余书页(5/9)】 数字如同悬顶利剑,无声提醒著轮迴的代价与紧迫。 “无非是道爭一线,再开轮迴罢了。”他喃喃自语。 几乎在提示落定的剎那,一股沛然莫御的轮迴之力裹挟而来,將赵武残存的意识彻底抽离这片冰冷的虚无。 “轰隆~” 熟悉的闷雷声,如同命运沉重的嘆息,將赵武的意识猛地拉扯回现实。 他睁开眼。依旧是那座熟悉的破庙。瓦片被雨点敲打著,发出噼啪的轻响。 屋檐角匯聚的水线不甚透明地淌下。空气里瀰漫著泥土甦醒的气息和淡淡的霉味。 赵武发现自己正缩在破庙角落,姿势与初临此世时一般无二。 “呃——!” 刺骨的冰寒瞬间从魂魄核心爆发,沿著尚未完全復甦的经脉疯狂蔓延!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森冷的白气,连心跳都仿佛要被冻结! 是【星月菩提子】! 第26章 脱藩篱 【星月菩提子】! 这枚癸水神种虽被太衍录【还真】带回此世,但其內蕴的浩瀚癸水本源与寂灭寒意,绝非现在身无修为的他所能承受。 “嗬……嗬……”赵武牙关紧咬。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凝固,思维都变得滯涩。 “心血如炉……焚!”赵武胸膛深处的火焰,在濒死的绝境中被彻底点燃!一股灼烫的赤金烈焰轰然爆发,顺著血脉奔涌,强行对抗著那无孔不入的冰寒! 嗤嗤嗤——! 冰与火在他体內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皮肤下赤金纹路与白霜交替闪烁,剧痛如同亿万冰针与烙铁同时在臟腑间搅动!他蜷缩著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颤抖。 “娃子,待会雨停了。你去把后院菜圃收拾一下,雨水足,杂草长得快。” 厢房传来的声音,熟悉得令人骨髓生寒,穿透了雨声,也穿透了赵武体內冰火交战的剧痛。 老爷子! 赵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撕裂躯壳的痛苦,挣扎著想要站起,身体却因冰火交煎而酸软无力,一个踉蹌又险些栽倒。 “好……好嘞!老爷子!雨一停我就去!”赵武的声音嘶哑乾涩,带著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仿佛被冻伤了喉咙。 他不再试图立刻起身,反而借著蜷缩的姿势,將全部心神沉入体內那场关乎生死的战爭。 【心血如炉】天赋被催发到极致!赤金色的心火不再仅仅是护持神魂,而是化作焚尽八荒的暴烈意志,死死包裹住魂魄深处那枚散发著无尽寒意的星月菩提子! 心火灼烧之下,神种表面流转的冰蓝星辉与银白月华似乎被激怒,寂灭寒意更加汹涌地反扑! 但赵武已別无选择!他死死守住心火的核心,如同守护著风中残烛,任凭那酷寒肆虐,只求在身躯彻底冻结崩坏前,用这心头精血点燃的火焰,强行在这神种核心烙印下属於自己的、微不足道的一丝联繫!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翻滚。 那狂暴反扑的寂灭寒意,在【心血如炉】不计代价的焚烧下,终於被强行压制住了一瞬!神种核心那磅礴的癸水本源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赤金印记,悍然烙印其上! 成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压制,虽然那烙印微弱得隨时可能被神种本源衝垮,但这一瞬间的联繫,足以让那无差別的恐怖反噬,如潮水般暂时退去! “呼……呼……”赵武瘫软在地,大口喘著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热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意。体表的白霜缓缓褪去,皮肤下赤金纹路也黯淡下来,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著神种那冰火交织的触感。而魂魄深处,那枚【星月菩提子】虽被暂时压制,却如同沉睡的凶兽,其內蕴含的浩瀚力量与寂灭意志清晰可感。 屋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娃子,雨停了。”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那张苍老麻木的脸再次探出,浑浊的眼睛扫过赵武,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还磨蹭什么?后院菜圃的杂草,可不会自己消失。” 赵武挣扎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著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 (请记住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心中暗道:“收拾这神种,还是废了不少时间啊。这次无法先发制人了,不过,无非是再杀你一次。” 转念一想,不如將那老鬼控制起来,他求仙寻道几十年,一定知道一些宗派的地点,按图索驥总比当无头苍蝇强。 想到此处,赵武抬起头迎向那张刻满贪婪与算计的脸,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知道了,老爷子。这就去。” 他声音沙哑,眼中却再无半分前世的惶恐与压抑,只剩下沉淀了数次死亡轮迴的杀意。 脚步踉蹌,却异常坚定地,向后院的菜圃走去。 只有丹田深处,玄阴摄幽令在神种带来的癸水气息刺激下,正无声地甦醒,散发出森寒的悸动。 时间流逝。 “娃子,累了就歇歇。” 那催命符般的声音,带著偽装的关切,毫无徵兆地在背后响起,甜腻的异香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上来! “嗡——!” 漆黑的令牌骤然乌光大盛,丹田如同化作一口森寒的九幽泉眼! 甜香未等靠近便已被周身的力量驱散,赵武催动摄幽令,號召鬼物的能力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玄阴敕令,百鬼听召!】 赵武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厉喝! “呃啊——!” 背后传来一声短促而惊骇的痛呼。只见原本面无表情的老爷子,枯瘦的身躯剧烈一震。 他周身翻腾的稀薄血气如同沸汤泼雪,在玄阴摄幽令爆发的精纯鬼气衝击下瞬间溃散!那张刻满贪婪的脸庞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浑浊的眼底倒映出赵武的背影,以及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森森鬼气! 玄阴摄幽令的鬼气如同冰冷的鎧甲护住了他,【心血如炉】的天赋在鬼气刺激下再度燃起微弱的赤金火焰。 “怎么可能?!你怎会有如此修为……”老爷子惊怒交加,声音尖锐变形。 他乾瘪的手掌泛起血光,屈指成爪,再无半分偽装,带著凌厉的恶风,狠狠抓向赵武的后心!这一爪,直取性命! “给我镇!” 赵武心中咆哮,意念死死锁定玄阴摄幽令! “嗤——!” 鬼气凝结化形,困住死命挣扎的老爷子。 “想活命的话,我问,你答!”赵武冷冷说道。 “小畜生,你到底是谁?”老爷子的眼中,显然是还没从赵武巨大变化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老鬼,说什么废话。”赵武催动玄阴摄幽令,鬼气的束缚顿时收紧,老爷子发出一声惨呼,周身的鬼气 “你想知道什么?”似乎是认命了,老爷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先说说你的来歷,比方说一头倀鬼,究竟是怎样能有相当一部分自主意识?”赵武缓缓开口。 第27章 仙宗奇闻 冰冷的威胁与实质的死亡压力,终於碾碎了老鬼最后一点侥倖。他剧烈喘息著,魂体在鬼气束缚下瑟瑟发抖。 老爷子怀揣著恐惧与愤怒,支吾著开口:“我本为这山君的一头倀鬼,在山君被封印到了这无生井庙內后,山君为了脱困,役使我夺了这老庙祝的躯壳。” “倀鬼新生,意识朦朧。山君被封印,力量大损,对吾等倀鬼的掌控也隨之鬆动。加之封印之力隔绝內外,时日一久,吾等被困井外的倀鬼,魂体受此地残留佛力与地脉浊气交缠侵蚀,竟意外地摆脱了部分浑噩,逐渐恢復了生前部分记忆与灵智...” 他喘息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后怕:“恢復灵智是福也是祸。山君虽被困,其真灵烙印仍在,吾等仍需受其驱使,为其收集精血元气,助其维持真灵不灭,以待脱困之机。但有了灵智,便有了私心...谁愿永生永世为奴为仆?尤其得知山君脱困之日,便是吾等魂力被其彻底吞噬、补益自身之时!” 赵武眼神微动,这与前世所知基本吻合,但老鬼恢復灵智的过程倒是第一次听闻,佛力与地脉浊气的意外作用?这倒是个值得留意的细节。 “那泓德寺的元闻和尚,你又了解几分?”赵武追问,指尖的乌光闪烁。 “是...是!”老鬼嚇得魂体一缩,“泓德寺的元闻!此人...此人深不可测!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山君被镇压於此,更知吾等倀鬼恢復灵智之事!约莫三十年前,他寻到此地,並未打杀我等,反以无上佛法点化於我!” “点化?”赵武冷笑,“怕是更深的控制吧?” 老鬼脸上露出苦涩与狂热:“是控制,亦是机缘!元闻大师言,万物皆可成佛,鬼物亦有佛性。他传我一道【血影化生经】,言说此乃佛门旁支秘法,可助我洗链鬼躯,凝练血影佛光,摆脱山君烙印束缚!他更言,若能助他...助他成就一桩大事,將来或可引我入泓德寺,修习真正佛门大法,成就护法金刚之位,得享长生正果!” “血影化生经?摆脱烙印?”赵武眼中寒光更盛,“所以你就信了?为他奔走,替他收集流民,甚至圈养於我,作为你登临【山君】的祭品?” “我...我...”老鬼语塞,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很快被更深的贪婪取代。 “元闻大师手段通天!他確实助我压制了山君烙印,虽未彻底摆脱,却也让我魂体更凝,能发挥生前大半修为!他承诺,只要我能齐聚神种,登临【山君】位阶,他便能以无上佛法为我『伏虎』,助我彻底炼化山君本源,摆脱倀鬼之身!届时...届时我便是真正的山君,而非区区倀鬼!此乃一步登天的造化啊!”老爷子话语颤抖,似是已经登上极乐。 “哼,一步登天?”赵武嗤笑,“只怕是登入他元闻和尚的功德池,化为他成就『伏虎尊者』的资粮!你可知他豢养了多少如你我这般的『资粮』?” 老鬼浑身一颤,眼中狂热稍退,涌上更深的不安:“我...我不知具体。但元闻大师曾言,筑基修行须执仪式,他只说到时他的仪式还需我相助。” 赵武心中冷笑,“当然要你相助,筑基修行要仪式,【伏虎尊者】自然要伏虎,不过是以材料的方式相助罢了。” 这元闻和尚倒是好运,筑基之路前无尊者,修行起来不至於为他人做嫁衣,可也少了他人的供养。 同样的,他的战力也绝不会似【妙莲天目尊者】那般夸张。自己想要报仇,也不是遥不可及。 看著赵武陷入思考,老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隨即又被更深沉的恐惧压下。 他剧烈地喘息著,魂体在玄阴鬼气的侵蚀下痛苦地扭曲,声音嘶哑断续:“仙...仙师明鑑!我...我这等微末道行,不过是元闻大师手中一枚隨时可弃的棋子...他豢养多少『资粮』,如何布局,岂是我能知晓的?我...我只求苟活,只求一线超脱这倀鬼之身的可能啊!” 他说著,枯槁的脸上竟挤出几滴浑浊的魂泪,显得悽惨无比。 赵武指尖缠绕的乌光微微跳动,冰冷的鬼气如同毒蛇般勒紧,让老鬼的魂体又是一阵惨嚎。“少在我面前演戏。”赵武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既然你恢復了些灵智,又活了这些年头,对这修行界的格局、宗门势力,总该知道些皮毛吧?別告诉我你只认识泓德寺的禿驴!” “知道!知道一些!”老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语速飞快,“此界广袤,仙凡杂处,道佛魔妖並存。我所知的,也多是从流民口中、偶尔听元闻大师提及的只言片语...” 他喘了口气,努力回忆:“最顶尖的仙道大宗,当属东极太一仙宗!传闻其门人餐霞饮露,驭剑飞天,宗门立於九天云闕之上,非有绝顶资质或天大机缘者不得其门而入!元闻大师曾言,太一仙宗乃道门魁首,底蕴深不可测,门中高人能移星换斗,神通广大...只是,其门规森严,等閒修士连山门在何处都难以寻觅。” “哦?道门魁首?”赵武眼神微凝,心中却冷笑。餐霞饮露?只怕吸食的是人间香火、宗门底蕴!九天云闕?不过是以大法力构筑的空中楼阁,隔绝凡尘罢了。移星换斗?这等大能,恐怕已是神魔之境,又岂会轻易显圣?老鬼所言,多半是道听途说加上臆测。 “还有呢?”赵武指尖鬼气稍松,给老鬼一丝喘息之机。 “还有...还有南荒的万灵血煞宗!”老鬼眼中闪过一丝惧色,“此乃魔道巨擘!传闻其宗门立於尸山骨海之上,修行法门诡异霸道,以生灵精血魂魄为资粮,动輒屠城灭国!其门人行事狠辣,睚眥必报,所过之处腥风血雨...元闻大师提及此宗时,语气也颇为忌惮,言其宗主乃当世巨魔,修为通天彻地...” “魔道...”赵武咀嚼著这两个字。万灵血煞宗?听名字便知是走极端掠夺的路子。屠城灭国,以生灵为资粮,这倒是与此界佛门豢养人材本质相似,只是手段更为酷烈直接。这样的宗门,是凶险的绝地,也可能是...一步登天的捷径?前提是你能活下来,並且爬到足够高的位置。 “最后便是西荒佛土的万佛庙,乃是诸佛之宗,各寺的罗汉菩萨都要將金身寄託其中。昔年有寻道向佛者,於万佛庙外听经一夜,便功行圆满,立地飞升。”老爷子缓缓讲述。 “怕不是被哪位菩萨罗汉看中,化作一尊【过去道果】了,自然立地飞升。”赵武心中冷笑。 “可还有別的去处?”赵武追问,他需要更多选择。 第28章 青云宗 “有!有!”老鬼连忙点头,“就在这青州境內,有一青云宗,距此地五百余里,乃是太一仙宗的附属宗门。” 老鬼语速极快,生怕赵武不耐烦,“此宗虽非顶尖,却也传承有序,开山祖师据说乃是太一仙宗弃徒,因此得了几分真传!其宗门坐落於青州云梦泽畔的青云山脉,山门处有『九锁青云阶』,据传是当年那位祖师仿仙宗『登天梯』所设,若能登顶,可直接入內门,得授真传!” “青云宗虽为附属,但据说在青州地界也算一方势力,掌管著方圆千里之地。其门人弟子多以剑修、符修为主,讲究『上体天心,下应人伦』,行事虽不像太一仙宗那般高渺难寻,但也算名门正派,等閒妖魔邪祟不敢轻犯其境。” “名门正派?”赵武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底没有丝毫温度。琉璃净宗亦是佛门正宗,泓德寺更是宝相庄严,结果呢?豢虎饲蛟,抽魂炼魄,哪一样少得了?这“正派”二字,不过是一层遮羞的皮。 他喘了口气,偷偷覷著赵武神色,见其眼神微动,立刻补充道:“此宗每逢三年,便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不拘出身,只看根骨悟性!算算时日,下个月初,正是青云宗大开山门之期!” “其山门在何处?如何入门?”赵武追问,声音低沉。 “具体山门位置,小老儿这等孤魂野鬼岂能尽知?”老鬼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只知大致在青州东北方向的青云山脉深处。至於入门...听闻青云宗会在治下凡俗大城设下『问道台』,遴选有灵根的凡人孩童。此外,若有链气修为的散修,经山门执事考核根骨心性,亦有机会收录外门...”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小心地瞥了赵武一眼,补充道:“仙师您修为深厚,手段玄奇,若去投奔,定能得入其门!总好过在这荒原破庙蹉跎...” “蹉跎?”赵武冷笑一声,打断老鬼的话。这老鬼看似在为他打算,言语间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甚至怂恿。是想让他离开此地,不再威胁自身?还是想借青云宗之手除掉他这个变数? “老鬼,你这祸水东引的把戏,在我面前用,太嫩了。” 他缓缓向前踏了一步,玄阴摄幽令在丹田无声嗡鸣,那缠绕在老鬼魂体上的漆黑鬼气骤然勒紧!乌光流转,隱隱化作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鬼面,噬咬著老鬼本就虚弱的魂体本源。 “呃啊——!”老鬼发出濒死野兽般的悽厉惨嚎,枯瘦的身体疯狂扭动,却挣不脱那来自九幽法则的禁錮。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溃散。“仙师饶命!饶命啊!小老儿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更不敢有半分害您的心思啊!求您看在…看在当初那碗薄粥的份上…” “薄粥?”赵武嘴角的弧度带著刻骨的讥誚,“那碗断头饭,滋味如何?圈养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他停在老鬼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几乎將老鬼残破的魂体彻底吞没。 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乌芒吞吐不定,如同毒蛇的獠牙,锁定了老鬼魂体的核心——那是山君烙印与元闻禁制交织的脆弱节点。 老鬼的哀嚎戛然而止,只剩下魂体被鬼气侵蚀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他仰著头,浑浊的眼珠里映著赵武那张年轻却冰冷如铁的面容,所有的狡辩、所有的侥倖,都在那绝对的力量和洞悉一切的冷酷面前化为齏粉。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真实。 “玄阴敕令,摄魂化倀!” “既为鬼物,便安分做个鬼!” 冰冷的神念烙印伴隨著汹涌的鬼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老鬼那早已被玄阴鬼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魂体核心! “不——!!!” 一声悽厉到极致的惨嚎响彻破庙,却又瞬间被更加磅礴的鬼气淹没! 老鬼枯槁槁的面容在剧烈的痛苦中扭曲变形,属於“老爷子”的最后一点人性彻底被抹去。浑浊的眼底,不甘、怨毒、恐惧尽数消散,只余下空洞的服从。 片刻之后,鬼气收敛。 一道略显虚幻但依稀能看出老爷子轮廓的血色人影,呆滯地立在赵武面前,周身散发著微弱却纯粹的鬼气波动,正是被玄阴摄幽令彻底炼化的倀鬼。 赵武看著眼前这尊新生的倀鬼,感受著玄阴摄幽令对其绝对的控制权,微微点头。 “去,把庙里庙外都给我收拾乾净,莫留半点痕跡。”赵武心念一动,指令下达。 新生的倀鬼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最听话的木偶,立刻化作一道淡淡的血影,无声无息地开始清理庙宇內外残留的战斗痕跡和血跡。 赵武则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復方才消耗的心神与鬼气,一边消化著老鬼提供的信息。 “青云宗...九锁青云阶...太一仙宗弃徒...”一个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 加入宗门,似乎是目前摆脱散修身份、获取稳定资源和庇护、避开元闻和尚追踪的最佳途径。青云宗看似是个选择,但风险同样巨大。 “太一仙宗...道门魁首...”赵武眼神幽深。此宗无疑更强,但也更遥远,更縹緲。老鬼连其山门在何处都说不清,只知在九天云闕之上。以自己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別说入门,恐怕连山门都找不到。 至於万灵血煞宗...赵武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红芒。魔道巨擘,行事百无禁忌,以血魂为资粮,这倒是与他所修的《虎煞阴府经》隱隱相合。若能投身其中,凭藉太衍录的轮迴之能,或许能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登天血路! 但魔道凶险更甚,弱肉强食毫无底线,只怕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復,沦为他人血食。何况前世便有天地烙印,若不找寻原因,设法解决,无非是重蹈覆辙。 思虑翻涌,利弊权衡。每一个选择都如同悬崖边的独木桥,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必须儘快离开此地…青云宗…”赵武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投向东北方向,那是老鬼口中青云宗所在的方位。 第29章 【点星镜月般若】 赵武倒也没有那么急迫,虎煞阴府经现在不能再练,可是拼死换来的【星月菩提子】,总该钻研一番。 翻手召出,一枚神种出现在手中,正是由太衍录还真而出的【星月菩提子】。 与刚在慧明法师手中夺来时不同,此刻的神种入手温润,冰蓝与银色交织,点缀著星点的碎纹。 “到底是何般妙物,引得慧明如此布局?”赵武盘玩著手中圆融的神种,心中思考。 心中沉凝,引动玄阴摄幽令中残存的鬼气,渐渐覆盖上神种的表面。 与当初祭炼【镇山印】时不同,没有山君本源的相助,【星月菩提子】的祭炼进度十分缓慢。 赵武也不气馁,只是控制著玄阴摄幽令中的鬼气缓慢又均匀的渗入神种。 “慧明禿驴以眾生苦諦为炉火,琉璃净光为鼎炉,所求不过是炼化你,成就他那【妙莲天目】……”赵武低声自语,玄阴摄幽令在丹田缓缓旋转,提供著精纯而冰冷的鬼气源泉。 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流逝。 汗水从赵武额角渗出,转瞬又被体內运转的鬼气蒸乾,留下淡淡的盐霜。他胸膛中心臟有力跳动,【心血如炉】天赋引而不发,如同炉膛內埋藏的火种,隨时准备应对神种可能爆发的反噬。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赵武持之以恆的炼化下,【星月菩提子】也开始渐渐的颤动。 神念探入,赵武只觉眼前出现了一片洒满星光的汪洋大海;神识再闪,眼前却只有一滴映照著月影的露水。 “这是...”赵武心头一震,神念再转,眼前景象又变。这次是一片浩瀚星空,无数星辰闪烁,一轮明月高悬。 “星月菩提...星月菩提...”赵武喃喃自语,忽然福至心灵,神念不再强行深入,而是放鬆下来,任由神种带著自己的意识飘荡。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滴水珠,融入浩瀚大海;又仿佛变成一颗星辰,在无垠夜空中闪烁。 这种奇妙的感觉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一道明悟在心头闪现: “原来如此!” “滴露即沧海,芥子容大千。” 赵武猛地睁开眼,手中【星月菩提子】光芒大盛,冰蓝与银白交织,在他掌心缓缓旋转。神种表面那些看似杂乱的碎纹,此刻在他眼中却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案——那是一朵绽放的莲,莲心处有星辰闪烁,瓣上月光流转。 “点星镜月般若...”赵武轻声念出这神种蕴含的神通真名,眼中精光闪烁。 他终於明白为何慧明如此看重这枚神种。这不仅是癸水神种,更蕴含著佛门“般若“真意,能够映照万物本质,洞悉虚实变化。若能完全炼化,不仅能补全自身癸水根基,更能获得窥破虚妄的慧眼! “难怪那禿驴要借眾生八苦来炼化此物...“赵武冷笑,“般若智慧,本就是从红尘苦难中淬链而出。“ 不过现在,这枚神种已经属於他了。 虽然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发挥其威能,但至少可以初步运用其最基本的玄妙【镜月】——井中有月,光同太阴。正是加持神通威力的玄妙。 赵武心念一动,將星月菩提子收入体內。 神种一入体,便立刻遁入肾臟之处,立刻与经脉中的气息產生共鸣,丝丝缕缕的灵力被牵引而出,在体內流转。 他缓缓吐出一口带著淡淡星月光华的浊气,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振奋。此番炼化神种,凶险万分,却也收穫巨大。 目光扫过窗外,荒原的天色依旧阴沉,但赵武的心境已然不同。 “老鬼…”他心念微动。 脚下阴影一阵蠕动,那道被彻底炼化的倀鬼无声无息地浮现,空洞的眼神呆滯地望著他,等候指令。 “交出你手中的【镇山印】。”赵武当然不会忘记,上番轮迴中屡建奇功的这枚神种。 老鬼默默地遁入阴影,片刻后,它將【镇山印】双手奉上。 那枚巴掌大小的铜印入手,熟悉的沉重感与刺骨阴寒瞬间传来。 印纽上盘踞的独角虎兽双目紧闭,却依旧散发著凶戾霸道的山君气息,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凶兽在无声咆哮。 赵武摩挲著印身冰凉粗糙的纹理,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这枚前世助他多次破局,也险些將他拖入深渊的神种,此刻终於真正落於他手。 感知到自己状態不错,赵武再度催动玄阴摄幽令,青黑的鬼气中夹杂著丝丝缕缕的冰蓝。 他如法炮製,一鼓作气开始炼化。 嗡——! 【镇山印】剧烈震颤,表面的土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最终不甘地彻底收敛。印纽上那咆哮的独角虎兽虚影发出一声悲鸣,双目中的凶光彻底黯淡、熄灭,重新化作了冰冷的石雕。 一股厚重且不带丝毫杂质的己土地脉之气,顺著玄阴鬼气的引导,缓缓从铜印中流淌而出,如同温顺的溪流,被赵武小心翼翼地引入体內。 赵武不敢怠慢,神念沉入,引导这股新生的地脉之气,沿著特定的经脉路径运转周天,最终归於脾臟。脾属土,正是【镇山印】最佳的棲身之所! 隨著地脉之气的不断注入,脾臟处仿佛亮起了一团温润厚重的黄光,一个微小稳固的山岳虚影在其中缓缓凝聚成型。那枚【镇山印】的本体,也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其中,与那虚影完美融合!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雄力量感涌遍全身!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地脉深处传递而来!脾臟的生机被极大地激发,气血运转更为雄浑有力,连带著因炼化【星月菩提子】而残留的臟腑冰寒感都被这厚土之气温养驱散了不少。 赵武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仿佛有山峦虚影一闪而逝。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一方寸许大小、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山岳虚影,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旋转,散发著沉凝如岳、不可撼动的气息!虽无惊天动地的威势,却自有一股万钧难移的厚重! “【艮岳难移妙敕】…”赵武低声念出这道神种核心神通的真名,感受著掌心那方小小山岳蕴含的磅礴力量,心中感慨。 “五行有三,初具几分平衡,倒也不枉这几番轮迴。”但他想想这些受到的苦楚,却又沉心继续打坐修炼。 第30章 此间风土 破庙的阴影被晨曦一点点驱散,荒原的风卷著土腥味涌入残破的门窗。 一夜调息,虽然仍是无法修行,可依仗玄阴摄幽令与天赋和两道神通,赵武也足以有自保之力了。 此时的赵武,体內的神通与天赋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山岳虚影沉凝,星月光华流转,却又被一层挥之不去的冷冽覆盖。 目光扫过庙宇。 老鬼正无声地忙碌著。它动作僵硬却精准,枯槁的手指拂过地面,残留的血跡、打斗的痕跡,都在精纯鬼气的侵蚀下,如同被无形的抹布擦去,不留半分痕跡。 破庙恢復了它原本的衰败与死寂,仿佛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从未发生。 “收拾乾净了?”赵武的声音沙哑乾涩。 倀鬼的动作瞬间停滯,空洞的眼睛转向赵武,微微頷首。它身上散发出的微弱鬼气比昨夜更纯粹了些,却也更加死寂,彻底沦为一件工具。 “很好。”赵武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此地已成是非漩涡,此番轮迴山君尚未灭,元闻的阴影却无处不在。 老鬼口中的青云宗,是眼下唯一能看到的出路。 他不再看那具麻木的倀鬼,只心念微动。倀鬼的身影立刻如同水波般荡漾,无声无息地融入赵武脚下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唯有赵武自己能感受到,一缕冰冷的鬼气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脚踝,带来些许阴寒,却也成了他此刻为数不多的依仗。 “安济府……”赵武低声咀嚼著这个名字。青州治所,据老鬼所言,亦是青云宗在凡俗设立“问道台”遴选弟子的几座大城之一。五百里荒原,对全盛时的他不过一日脚程,如今却成了需要步步为营的险途。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破旧的衣衫,迈开脚步,踏入这片吞噬了无数希望的绝地。 身影在无垠的荒芜中显得渺小而孤寂,步伐却带著沉淀了数次死亡后的沉稳与坚定。 ——五日后。 当那如同巨兽匍匐在地平线上的灰黑色轮廓终於清晰时,赵武的脚步微微一顿。连日跋涉,风餐露宿,依靠著【镇山印】引动地脉的微弱滋养和【星月菩提子】带来的清凉勉强压制伤势,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乾裂,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旧,警惕地扫视著前方。 安济府。 青州首邑,大玄王朝在北方的重要屏障。高耸的城墙由巨大的青条石垒砌而成,歷经战火与风霜,表面坑洼不平,布满暗褐色的污跡,分不清是苔蘚还是乾涸的血垢。城墙之上,箭垛森然,隱约可见甲冑反光的兵丁身影来回巡视,透著一股肃杀之气。 城门处,景象更是喧囂混乱。巨大的包铁城门敞开著,却非畅通无阻。两队盔甲鲜明的府兵手持长戈,如狼似虎地分列两侧,眼神凶狠地扫视著每一个试图入城的人流。 入城的队伍排成了扭曲的长龙,大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携家带口,推著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或背著破旧的行囊。空气中瀰漫著汗臭、尘土和绝望的气息。 “入城税!一人三钱银!没有?滚!”粗暴的喝骂声夹杂著鞭影炸响,一个试图矇混过关的老汉被一鞭子抽翻在地,背上顿时皮开肉绽,哀嚎声被周围麻木的沉默迅速淹没。 “官爷行行好…实在…实在没有了…”一个抱著婴孩的妇人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怀中的孩子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滚开!晦气!”兵丁一脚踹开妇人,目光贪婪地扫向下一个。 城门洞內光线昏暗,两侧墙壁上张贴著几张早已褪色的官府告示,內容无非是催缴钱粮、严查奸细之类。角落里蜷缩著几个气息奄奄的乞丐,苍蝇在他们溃烂的伤口上嗡嗡飞舞。空气中除了汗臭,还隱隱飘荡著一股劣质脂粉和食物腐败混合的怪异气味,从城內深处传来。 赵武混在流民队伍中,感受著周围无数道各色的目光。他这副同样落魄的模样,並未引起太多注意。 面无表情,隨著人流缓缓挪动。轮到他时,一名满脸横肉的队正斜著眼打量他:“哪来的?进城作甚?” “逃荒的,寻个活路。”赵武声音嘶哑,带著流民特有的疲惫。 “活路?”队正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双手和破旧的衣衫,“三钱银子!没有就滚蛋!或者…”他眼神下流地在赵武身上逡巡,“看你小子身板还行,去西市『力夫营』画押,抵了税钱,管你几天稀粥!” 赵武沉默地从怀里摸出几枚粗糙的铜钱——正是前世从老鬼身上摸出的那几枚。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钱財”。 队正一把夺过,掂了掂,嫌恶地撇撇嘴:“穷鬼!进去吧!老实点,別惹事!”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赵武不再言语,低头穿过昏暗的城门洞。身后,是兵丁的呵斥、流民的哀求和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踏入城內,喧囂声浪扑面而来,与城外的死寂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街道还算宽阔,铺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两侧是鳞次櫛比的店铺,幌子在风中招摇。粮铺前排著长队,价格牌上的数字高得嚇人,引来阵阵绝望的嘆息。 布庄里伙计有气无力地吆喝著,绸缎的光泽在灰暗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更多的是各种小摊贩,售卖著粗糙的陶器、劣质的铁器、蔫黄的蔬菜,以及一些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吃食”,散发著可疑的气味。 行人摩肩接踵,穿著各异。有绸衫缎帽、面色红润的商贾,在僕从前呼后拥下招摇过市;有短打布衣、行色匆匆的普通市民,脸上带著生活的重压;更多的还是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的底层百姓,如同灰色的潮水,在街道上涌动。 赵武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穿行。他的目標很明確:寻找修士的踪跡,打探青云宗“问道台”的消息。这等人流匯聚之处,消息也最为灵通。 很快,他注意到一座临街的二层茶楼,门脸比周围的铺子阔气些,掛著“听风阁”的招牌。楼上传来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夹杂著零星的喝彩和议论。 第31章 流言与谜团 “列位看官,咱们上回书说道,迴风谷林家的林七鹊林女侠,一式火凤回巢,便击退了血狼寨的寨主范十三,想那范十三也是个人物,原本是我朝的一位秀才,只可惜他时运不济,若是能够得中,谋个九品府吏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他也算食君之禄,入道链气了。” “想咱们大玄王朝,” “迴风谷林家?”赵武挪进茶楼中,心念一动,倚在门边,竖耳聆听那说书人口中的信息。 “说回那范十三,他替吕家抄书,却又不识体统,勾搭吕家丫鬟,手脚也不甚乾净,教人打断了腿,轰了出来。他本就是个不甚会治家的主,这下倒好,乡试也考不得,老母也养不得。此番绝处下,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一桩机缘,倒是让他又绝处逢生了——” 说书人拉长了声音,顿了顿,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吊足了胃口。 “醒木张,讲的不赖,爷这两银子赏你的,继续讲。”一道中气十足的话语传来,似是被这故事勾起了兴趣。 “多谢这位爷!”说书人达到了目的,倒也没有继续故作姿態。 “列位看官,好教大家知晓!那范十三,拖著条断腿,爬进了青州有名的凶地『黑风涧』!嘿,您猜怎么著?七日之后,他竟完好无损地爬了出来!非但腿伤痊癒,整个人更是脱胎换骨,眼珠子都泛著血光!一身鬼气森森,抬手便能拘人生魂!自此,他便啸聚山林,专劫过往商队,尤其爱找那吕家的麻烦!自號『血秀才』范十三!” 茶客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迴风谷林家,那可是咱青州有数的修真世家!听闻其家传《鸞凤真形图》,神妙非凡,门中子弟多能御风而行。那林七鹊女侠,正是林家这一代的火凤真种!她路见不平,恰逢范十三在官道屠戮吕家商队,便出手相阻!那一式『火凤回巢』,嘖嘖,当真是烈焰焚空,百鬼辟易!逼得那血秀才狼狈遁走,连老巢血狼寨都给烧了大半!” 赵武倚在门边暗影里,眸中幽光一闪即逝。心中思虑非常:“迴风谷林家…风鸞血脉…青鸞身法…”这些词句如同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拼凑。荒原初遇林九鳶时,那抹风旋、那枚刻有鸞鸟的玉牌、那枚青玉翎羽…林九鳶…林七鹊…九鳶,七鹊! 林九鳶可能就是是林七鹊的姐妹! “林女侠虽胜,却也负伤不轻。”说书人的声音將赵武的思绪拉回,“血狼寨虽遭重创,根基仍在,范十三亡命天涯,其麾下更是四散为祸,近来我安济府周边,可不太平得紧吶!”他话里带著警示,目光扫过楼下。 茶客们屏息凝神,仿佛看见那荒原深处,剑气纵横,血火交织的场面。 “说书的!”一个粗豪汉子拍桌问道,“那血秀才范十三得了什么机缘?黑风涧那种地方,就是链气修士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说书人捋了捋山羊鬍,压低声音,带著几分神秘:“嘿嘿,这事儿可就玄乎了!有传言吶,说那范十三是得了『阴煞鬼府』的残篇传承!也有人说,他是在涧底遇到了什么积年老鬼,拜了师!更邪乎的是…”他声音压得更低,引得眾人纷纷前倾,“说此事…可能与一桩旧案有关!那范十三,怕是捡了別人炼废的『材料』!” “嘘!慎言!慎言!”另一个茶客脸色发白,急忙打断,“那吕家都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岂是我等能妄议的?醒木张,你不想活了?” 说书人脸上闪过一丝后怕,訕訕一笑,连忙岔开话题:“咳…说远了说远了!总之,那血秀才吃了大亏,定不会善罢甘休!林家与吕家交好,这梁子,怕是结深了!安济府往后的日子,嘖嘖,热闹嘍!” 赵武不再停留,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囂的茶楼。外面依旧是嘈杂的街市,但他眼中所见,已然不同。吕家、林家、血秀才这些名字如同一个个危险的漩涡,在青州大地上交织碰撞。 “问道台…青云宗…”赵武低语,冰冷的杀意在胸中翻涌,又被强行压下,“安济府这潭水,比荒原更浑。但青云山门…是唯一的出路。” 他需要更確切的消息,关於那问道台何时开启,又在何处。他需要一个更“专业”的渠道。 目光扫过街角几个眼神闪烁、穿著不起眼短打的汉子,赵武心中瞭然。他径直走向一个缩在墙角、看似打盹,眼缝里却精光四射的瘦小汉子。这种人,是这混乱城池里的“地老鼠”,消息最为灵通,也最识时务。 赵武走到他面前,阴影笼罩而下,一枚带著阴寒气息的铜钱无声地弹入对方虚握的手心。那汉子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抬眼看向赵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那铜钱入手冰凉刺骨,绝非寻常! “问你点事,”赵武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青云宗开山门,问道台设在哪?几时开?” 瘦小汉子攥紧铜钱,感受著那刺骨的寒意,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乾涩:“城…城东,『登云台』…就在城隍庙后头那片大空场。往年都是月初一卯时初刻…今年…听说也是,也就是三日后。”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仙师…最近城里不太平,血狼寨的探子,还有吕家的眼线…都盯著那边呢…” “吕家?”赵武眉头微皱。 “是…是…”汉子声音更低,“吕家势大,在城东一手遮天,跟青云宗外门执事…也熟络。他们…他们喜欢提前物色些有根骨的穷小子…或是…或是像您这样落单的散修…”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透,意思却很明显,吕家会截留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才”,或招揽,或控制,甚至…处理掉不合作的。 “知道了。”赵武丟下两个字,转身没入人群。城东,登云台,吕家…这青云宗的入门之路,恐怕也非坦途。但无论如何,这登天梯,他爬定了! 正在前行的他,路旁的一番对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32章 老道士与小傢伙 “老傢伙,你说你真的能带我去仙宗?”街道的角落,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对著一个道袍打满补丁的道士说道。 “小东西,莫要小瞧了老道,老道我在仙宗之內也是能说的上话的。青云宗知道不?那山门前的【九锁青云阶】,老道我闭著眼睛都能摸上去!”老道士的话语充满了骄傲,几缕稀疏的山羊鬍跟著一翘一翘。 那脏兮兮的小孩约莫十来岁,像只警惕的小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蓬乱的头髮下滴溜溜转著,满是怀疑:“说得上话?那【九锁青云阶】是啥?我听人讲,爬不上去就得摔断腿,老傢伙,你可別蒙我!” “嘿!小娃子懂什么!”老道士眼睛一瞪,隨即又捋著鬍子,老神在在地压低了声音,“那【九锁青云阶】乃是大神通所化,测的是心性根骨!摔断腿?那是心术不正、根骨奇差之辈才有的下场!至於老道我嘛…” 他左右瞟了一眼,故作神秘地从怀里掏摸出一个灰扑扑、巴掌大小的龟甲片,上面刻著些模糊的纹路,神神秘秘的开口道:“瞧见没?这是老道我压箱底的宝贝【玄光镜】,专照灵根!往那【问道台】前一站,谁有仙缘,老道我一眼便知!带你上去,不过是举手之劳。” 小孩脏污的小脸上满是怀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在老道士身上转,又看看他腰间那个油光鋥亮、缺了个口子的酒葫芦,撇撇嘴:“吹牛吧你!我看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隔壁王婶说了,城里最近骗子多,专骗小孩儿去挖矿!” “嘿!小兔崽子!”老道士被噎得鬍子直抖,伸手作势要敲小孩的脑袋瓜,小孩机灵地往后一缩。老道士也不真打,悻悻收回手,拍著腰间的破葫芦,发出“嘭嘭”的空响,“不识真仙!老道我『醉道人』的名號,在安济府这块地界上也是响噹噹的!带你去仙宗,那是瞧著你小子根骨…呃…马马虎虎,算块没雕琢的顽石,看你可怜!” 他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歇脚的力夫和摊贩侧目。有人低声嗤笑:“又是这醉鬼老道,又在哄骗娃娃了。” “可不是,前几日还跟刘家小子说能教他飞天遁地呢,结果把人钱都骗光了…” “嘘…小声点,这老道虽说疯癲,有时候看著倒也有点邪乎…” 老道士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只拿一双浑浊却偶尔闪过精光的眼睛盯著小孩:“信不信由你!三日后卯时初刻,城东登云台!青云宗开山门,问道台遴选弟子!老道我就在那等著!来不来隨你!错过了这天大的仙缘,以后哭鼻子可別怪老道没提醒!” 说罢,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哼著不成调的俚曲,一步三摇地往街角酒铺走去,那破葫芦在他腰间晃荡。 小孩站在原地,看著老道士歪歪斜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酒铺油腻的门帘后,小手无意识地抓著脑后乱糟糟的头髮,小脸上是满满的纠结。问道台?仙宗开山门?这些词他听著既陌生又让人心跳加快。 日头正毒,晒得青石板发烫。热风卷著尘土和街市的喧囂扑面而来。小孩咬了咬下唇,脏兮兮的手指攥紧了裤缝,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被一股强烈的渴望压了下去。 “喂!老傢伙!”他衝著酒铺方向,鼓足勇气大喊了一声,“那登云台…在哪啊?” 酒铺门帘晃了晃,没见人出来,只传来老道士醉醺醺、含糊不清的回应:“…城隍…庙…后头…大空场…小崽子…记得…带个饃饃…给老道垫垫…” 声音越来越小,被酒铺里的喧闹彻底淹没。 赵武在一旁,看完了这事情的完整过程。【点星镜月般若】加持下,他明显看出那老道士不一般。 看著小孩还愣在原地,赵武走上前去,想要询问一番。 “喂,小傢伙,你认得那老道?”赵武斟酌半天,叫住墙角的小孩。 “你们大人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我可不叫喂!”小孩子气鼓鼓的,似乎很为赵武的称呼感到不满。 “那你叫什么?”赵武语气放缓。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丰田是也。”李丰田挺了挺胸膛,鼻涕从他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条亮晶晶的线。 李丰田挺著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样,偏偏那亮晶晶的鼻涕掛在唇边,隨著他说话一颤一颤,著实滑稽。 赵武的目光落在这小小身板上,丹田深处,星月菩提子如同冰河核心微微搏动。他心念微转,一缕微不可查的冰蓝星辉无声无息地融入眼眸。 剎那间,李丰田周身那层厚厚的泥垢、襤褸的衣衫如同被无形的清水洗去,显露出其下真实的景象。 在赵武此刻的眼中,这瘦小的身体里几道极其微弱却坚韧通透的脉络隱现,顽强地连接著心窍与丹田。更奇异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勃勃生机,如同未琢的璞玉,深藏於他那看似乾瘪的胸膛深处,生机之旺,远超其孱弱表象。 “你倒是个有造化的。”赵武收回目光,眼底星辉敛去,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讚许还是陈述。 李丰田一歪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他抬手用脏兮兮的袖子用力一抹鼻子,把那点鼻涕蹭了半张脸:“啥造化?能吃饱饭不?”他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肚子適时地“咕嚕”叫了一声,声音在嘈杂的街角也清晰可闻。吃饱穿暖,显然是他此刻理解的最高“造化”。 赵武没有回答这孩童最朴素的疑问。他的视线越过李丰田乱糟糟的头顶,投向街角那间油腻腻的酒铺门帘。方才那老道士最后含糊的醉话“记得带个饃饃”犹在耳边。 “那老道,常在何处落脚?”赵武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李丰田见赵武没提吃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著点不耐烦:“醉鬼老道?还能在哪?城隍庙后头破草棚唄!跟一堆破砖头烂木头挤一块儿,味儿冲得跟餿水沟似的!比我家还破!”他撇撇嘴,显然对那环境记忆深刻,带著点孩童式的嫌弃。 城隍庙后破草棚。赵武记下了这个地点。 他正待细问,李丰田那双机灵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脸上挤出一点討好的笑:“喂,大叔!你认识那醉鬼老道?他要带我去仙宗哩!要是…要是你真认识他,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个饃饃?”他伸出黑乎乎的小手,眼巴巴地看著赵武,“明儿个我带给他,他要是高兴了,说不定也带你上去呢?” 赵武看著眼前这张混杂著市井油滑和孩童天真的小脸,那双渴望食物的眼睛亮得惊人。 第33章 何处无税赋? “借个饃饃?你当真信了那老道士的话?”赵武的话语中带著几分玩味。 “不完全是为了这些,大叔,就算那老傢伙是骗我的,好歹也有口饃饃吃不是吗?”李丰田的神情中还带著份理所当然的老成。 “你倒是实诚,不过饭都吃不饱,连个饃饃都要借,你还要修仙?”赵武敏锐的察觉出这小孩子的境遇,继续发问。 “那是当然,我当初离开村子时,可是都答应好了的!”李丰田的眼睛中闪烁著明亮的光。 赵武挑了挑眉,开口道:“你不是安济府本地人?答应村里什么了?求仙么?” “当然不是本地人了,至於承诺,也不全是这样……大叔你要是想知道,就给我个饃饃。”李丰田眼睛一转,反倒提出了他的条件。 李丰田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赵武,肚皮適时地又“咕嚕”一声闷响,在嘈杂的街市里格外清晰。 他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黑乎乎的小手固执地伸著,眼神里是机灵与执拗:“故事换饃饃,天经地义!大叔,你到底想不想听?” “倒是个不吃亏的主儿。”赵武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拿著,饃饃没有。这个,够你吃几顿。” 一枚边缘被摩挲得光滑的铜钱,精准地落入李丰田摊开的掌心。 李丰田一愣,低头看著那枚铜钱,小脸上的贪婪和狡黠瞬间凝固,隨即涌上巨大的失落。他用力攥紧铜钱,那冰冷的触感硌著皮肤,嘴里小声嘟囔:“铜钱…又不能直接啃…还得去换…万一被抢…” 他抬眼瞅了瞅赵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知道饃饃是没指望了,肩膀垮了下来,认命似的嘆了口气。 “村里老人总说我们村有两个傻子,现在好了,我和李胖子出来后,村里就没有傻子了。”李丰田缓缓诉说,脸上倒也没有悲伤或愤怒。 “我呢,来自南边的黑山沟里的石窝子村,我们那里也没什么物產,又交不起州府里的气税,村里养不住人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出来闯闯。” “气税?”赵武捕捉到这特殊的词,“什么是气税?” “大叔,你到底是从那里来的?王朝的气税都不知道?”李丰田的话语中带著对赵武的问题的鄙夷。 李丰田撇撇嘴:“气税就是…就是…哎呀,反正就是一种税嘛,王朝的那些大官都要用的,每年秋后,州府的大官老爷们就会派【税吏】来我们村!那些人可威风了,骑著高头大马,腰挎著明晃晃的刀!他们会挨家挨户地看,挑人!挑中了谁,就给谁脖子上掛一个冰凉凉的青玉牌子,跟狗牌似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小脸上浮现一丝混杂著恐惧和厌恶的表情:“掛上那牌子的人,就得跟著税吏走。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过不了几天,被送回来的…就都蔫了!像被晒乾了的茄子,眼窝子都陷下去,走路打飘,说话都没力气,好些人熬不过冬天就没了…” 李丰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著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重:“村里老人说,这是朝廷在收『人气』,是王朝的根基,叫『气税』。交不出足够的人,就得交更多的粮食、布匹…可我们石窝子村,山多地薄,饭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村里的小子们,要么像我这样跑出来,要么…就得等著被掛上那青玉牌子,去给朝廷『交气』。” 他猛地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李胖子…就是村东头李家的小子,傻大个一个,他爹去年就被掛走了,没熬过冬。今年…轮到他了。他不想去!我也不想去!村里老人说我们是傻子,放著给朝廷效力的机会不要?哼!我们才不傻!我俩约好了,一起跑!跑出来,寻仙!要是成了仙,就不用再交那劳什子气税了!村里…村里也就少两个负担…” 说到最后,李丰田的声音有些发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点软弱压下去,挺著瘦弱的胸膛,看向赵武:“大叔,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饃饃换来的!那老道…醉鬼老道…他说能带我去仙宗,甭管真假,总比在村里等著被抽乾强!万一…万一真成了呢?” 赵武沉默地听著。 李丰田那带著童音的敘述,勾勒出的却是一幅比荒原更令人齿冷的画面。 王朝的气税…竟是以活人生气为税!这比琉璃净宗、泓德寺的豢养手段更为赤裸和制度化!王朝的根基,竟建立在如此酷烈的“人材”压榨之上。 他摩挲著指尖,感受著铜钱冰凉的金属稜角硌著指腹。目光再次扫过李丰田瘦小的身躯,那深藏的勃勃生机,在这残酷世道下,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那老道…住在城隍庙后破草棚?”赵武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嗯!就那儿!味儿可大了!”李丰田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嫌弃,“大叔你要去找他?我…我跟你一起去?” 赵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街角那间掛著油腻门帘的酒铺。就在此时,那门帘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醉道人一步三晃地踱了出来。 他脸上醉红未消,眼神却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些许,浑浊的老眼朝赵武和李丰田这边隨意地扫了一眼,咧开缺了颗门牙的嘴,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还衝这边招了招手,仿佛在打招呼。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一瞥间,赵武丹田內沉寂的【星月菩提子】猛地悸动了一下!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星辉,借著赵武的视线,无声无息地投向那醉道人。 这一次,赵武看得更真切了。 在那破旧油腻的道袍之下,老道士的身形轮廓如同隔著一层流动的水波。他身上没有强烈的灵气波动,甚至比普通的凡人还要“乾净”。他周身的气息如同古井深潭,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幽邃难测,绝非一个寻常招摇撞骗的醉汉所能拥有。 尤其是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缺了个口子的破酒葫芦,此刻竟隱隱透出难以察觉的温润玉光,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赵武心头微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眼中的星辉瞬间敛去。这老道士…果然有古怪!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城隍庙后破草棚…看来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 第34章 醉仙 赵武低头看著依旧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李丰田,丟下一句:“三日后,卯时初刻,登云台。” 话音未落,赵武的身影已如同融入街市的人流,几个转折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在原地攥著铜钱、有些茫然的李丰田。 “登云台…卯时初刻…”小孩低声重复著,黑亮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他小心地把那枚来之不易的铜钱藏进破衣服最里层的破口袋里,也转身朝著城隍庙的方向跑去。不管怎样,先去看看那醉鬼老道还在不在破草棚里,万一…他真有什么门道呢? 赵武混跡於喧囂的人潮中,步伐沉稳,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老道士、青云宗问道台、吕家、气税…安济府这潭水,比他预想的更深。而那醉道人身上透出的古怪,尤其是那只看似普通的破酒葫芦,更是让他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与难以言喻的兴趣。 横竖还有几日,他决定,先去城隍庙探探虚实。 赵武左摇右晃便融入了来往的人流…… 城隍庙坐落在安济府东南角,比起城中其他香火鼎盛的庙宇,显得格外破败冷清。 朱漆斑驳的大门半敞著,一只门轴似乎已经朽烂,歪斜地掛著,风一吹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门楣上“威灵显赫”的匾额蒙著厚厚的灰尘,字跡模糊不清。庙前的小广场杂草丛生,散落著些碎砖烂瓦,几个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缩在墙根下打盹,对赵武的到来毫无反应。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混合了香灰余烬、腐烂草木的陈旧腐朽气息。 赵武不动声色,身形如同影子般滑过前院。正殿的门虚掩著,里面黑黢黢的,神像早已残破不堪,彩绘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泥胎,空洞的眼窝漠然地俯视著空无一人的殿堂,供桌上积著厚厚的灰,只有一只倾倒的破香炉诉说著此地早已被世人遗忘。 绕过正殿,后面果然是一片更大的荒芜空地。 几堵断壁残垣胡乱地堆砌著,几间摇摇欲坠的破草棚就依附在这些断壁旁,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將它们彻底掀翻。棚顶的茅草湿噠噠地耷拉著,顏色发黑,散发著浓重的霉味和一股……餿水混合著劣质酒气的刺鼻味道。 赵武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其中一间。那棚子比其他的更破,门口胡乱掛著几片看不出顏色的破布当门帘,棚脚堆满了腐烂的菜叶和杂物,苍蝇嗡嗡地飞舞著,正是李丰田口中“味儿冲得跟餿水沟似的”地方。 他收敛气息,体內玄阴摄幽令运转,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融入这片破败背景的一块顽石,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选择了一个能观察草棚入口,又背靠一堵尚算稳固断墙的阴影位置停下。 丹田深处,【星月菩提子】微微悸动。赵武心念微转,一点冰蓝星辉悄然融入瞳孔。 【点星】玄妙加持,眼前的景象瞬间剥离了表象的污秽。 草棚內部简陋得令人髮指——几捆乾草铺在地上就算是床铺,一个豁口的瓦罐歪在角落,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然而,那看似普通的破布门帘上,竟隱隱流转著极其微弱、若非神通加持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轨跡,並非防御禁制,更像是一种……隔绝探查、混淆感知的简陋法障,手法粗糙却有效,绝非寻常市井之徒能布置。 棚內无人。 赵武的视线扫过棚外,最终落在棚脚那堆腐烂杂物旁的一个物件上——正是那只看似普通、缺了个口子的酒葫芦! 葫芦斜倚著,沾满了污泥和油渍。但在赵武此刻的视野中,那层厚厚的污垢之下,葫芦本体透出一种温润內敛的玉质光泽。玉质葫芦的表面,隱隱透出炙热的气息。葫芦缺口的边缘,更有一道细微却清晰的道韵符籙痕跡一闪而逝! 这绝不是凡物!甚至远非老道士之前拿出的那个【玄光镜】能比! “果然藏得深…”赵武心中凛然,这醉醺醺的老道身份越发扑朔迷离。一个隨身带著如此异宝、懂得布置简陋法障、又能隨口道出青云宗【九锁青云阶】名堂的人,怎么会落魄到与烂菜叶臭水沟为伍?是真疯癲,还是大隱隱於市? 就在这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隨著不成调的哼唱由远及近。 “嗝…今朝有酒…嗝…今朝醉…管他明儿…谁登天…” 醉道人回来了。他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道袍沾满了酒渍和尘土,一步三晃,仿佛隨时会栽倒在地。他手里拎著个小小的油纸包,隱约透出烤饼的香气,哼著小调,径直走向自己的破草棚,对潜伏在阴影中的赵武似乎毫无所觉。 然而,就在他掀开那破布门帘,弯腰准备钻进去的剎那,他那双浑浊的醉眼,极其隱晦又精准地朝著赵武藏身的断墙阴影处瞥了一眼。 那眼神深处,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分明是洞若观火的清明!甚至还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 赵武心头剧震!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玄阴摄幽令的鬼气几乎要破体而出!星月菩提子的【点星】玄妙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瞥——那绝不是巧合! 老道士像是完全没发现赵武的惊骇,自顾自地钻进草棚,破布帘子晃了晃,重新垂下,遮住了棚內景象。只有那不成调的俚曲还在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莫问前程…莫问路…有缘人…嗝…自会寻来…” 赵武僵立在阴影中,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方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所有偽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这老道士的修为境界,恐怕远超他的想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再次扫过棚脚那只看似寻常的破酒葫芦,又看向那隔绝了內外的破布门帘。 此地不宜久留。 这潭浑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不可测。老道士是敌是友,目的为何,犹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三日后登云台问道台,必然不会平静。 赵武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城隍庙后院的破败之地。他需要找个地方,消化这惊人的发现,並为即將到来的问道台做最后的准备。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庙门阴影的瞬间,城隍庙对面一处不起眼的茶楼二层,一扇虚掩的窗户后,一道冰冷的目光也缓缓收回。 那目光的主人身著不起眼的灰色短打,对著身边一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中年人低声道:“头儿,那小子果然去探醉道人的底了。要不要……” 中年人摩挲著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鷙:“不必打草惊蛇。盯紧就行,重点还是三日后登云台。吕家那位小姐,可吩咐了,这次的好苗子,一个都不能漏!” 第35章 没钱修个甚仙 赵武走在安济府城的街道上,心臟因为那老道的一瞥,突突狂跳。 “还是太衝动了。”赵武心中轻嘆,但这番探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穫,那老道確非凡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游戏人生?我看未必。另一种形式都人尽其材罢了,此间修士恐怕大多如此。”赵武暗想。 把玩著自己手中的最后两枚铜钱,赵武又陷入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囊中羞涩,钱从何来? 离青云宗的登云台开启还有三日时间,不管怎样,他终究是要寻找一处落脚的地点,日常用度之类,这些都要钱。 未入链气,自然不能辟穀。腹中空空,飢饿感在胃中翻腾。破庙虽险,尚有一碗薄粥可供果腹。 但入了这安济府,寸步之间都需铜钱开道。两枚铜钱,连城门税都不够,遑论安身之所? 他抬眼扫过喧闹的街市。街道的尽头,传来了隱约的喝骂与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正是城门口卫兵口中提到的“力夫营”。 赵武脚步微顿,目光在西市入口那片更显污浊混乱的区域凝了片刻。 赤裸上身、筋肉虬结的汉子挤在简陋的木棚下,眼神麻木或凶狠,像一群等待被挑选的牲口。 管事模样的胖子腆著肚子,唾沫横飞地叫嚷著:“力钱一日五文!管一顿稀的!肯下死力气的上前!”,鞭梢在空气中炸响。 去那里?靠这未曾恢復的肉身扛包卖力?赵武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 且不说他此刻內腑隱患未消,单是“力夫营”这名字背后透出的压榨与血腥气,就绝非善地。 那城门队正眼中的算计与嘲弄,此刻回想起来更是清晰。一旦进去,恐怕就不是“几天稀粥”能脱身了。 “財、侣、法、地…仙道艰难,第一步便是俗物所困。”赵武无声低语,几番破庙轮迴时未曾深切的体会,此刻在安济府喧囂而冰冷的现实面前,无比清晰。 怀揣两大神种,身负玄阴鬼令,却被几枚铜钱逼得举步维艰,这世道,何其讽刺! 他目光逡巡,最终落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蹲著个瘦小枯乾的汉子,面前摆著块脏兮兮的破布,上面歪歪扭扭写著几个墨跡模糊的字——“代写书信,卜问吉凶,三文起”。 一个落魄的算命先生。 赵武眼中幽光微闪。此人气息孱弱驳杂,眼神浑浊闪烁,显然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江湖骗子。 但在安济府这等地方,这等人物,消息往往最是灵通,尤其是那些上不得台面却关乎生计的各类门路。 赵武捏紧了仅剩的两枚铜钱,迈步走了过去。 破布前的瘦小汉子正无聊地抠著指甲缝里的泥垢,见有人来,立刻堆起諂媚的笑,露出一口黄牙:“这位爷!可是要问前程?测吉凶?小的麻三,祖传…” “安济府里,”赵武打断他,声音嘶哑乾涩,目光却仍旧锐利,“可有那等来钱快还不问出身…又不至於立时送了性命的营生?” “这位爷,您说笑了,若是真有此等行当,小的自去营生,何必在此?”麻三脸上堆起一片訕笑。 赵武只是沉默的看著这个瘦小的汉子。 他浑浊的眼睛在赵武身上打了个转。破旧单衣,脸色苍白,眼神却冷得嚇人,也更不像寻常流民那般麻木。 “这不是个好相与的。”麻三心头一凛,他久混市井,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知道眼前这位恐怕不是好糊弄的主。 搓著手,嘿嘿乾笑两声,压低声音:“爷您这话问的…这世道,哪有不担干係的快钱?” 他眼珠子转了转,瞥见赵武紧握的拳头,又补充道:“不过嘛…要说不惹大麻烦,又能解您燃眉之急的…倒还真有一条道儿。” “说。”赵武言简意賅,一枚冰冷的铜钱无声地落入麻三摊开的手心。 铜钱入手,麻三脸上的笑容更諂媚了几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爷您可听过『黑牙巷』?” 赵武眼神微动。他入城后穿街过巷,隱约记得西市深处,似乎有条狭窄污秽、瀰漫著劣质油脂和铁锈腥气的小巷,巷口歪歪扭扭的招牌上似乎有“牙行”字样。 “西市深处,专做牲口和苦力买卖那条?”赵武问。 “哎哟,爷您门清!”麻三奉承一句,隨即神秘兮兮道:“那地方,明面上是牙行,暗地里…也接见不得光的活儿!您知道,安济府这地界,大买卖都被吕家、林家和那些修真老爷们把著,可总有些…嗯…不方便露面的主顾,或是些脏活累活,正经牙行不屑做,力夫营那帮夯货又做不了的…”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市侩的精光:“黑牙巷里头,有几个中间人,专接这种活儿。运点烫手的小东西,送个口信儿,给某个不长眼的傢伙提个醒,或者…替人去趟城外黑风涧附近探探风声?只要不是捅了天,价钱合適,手脚利索,他们不问根底,只认钱货两讫!” “黑风涧?”赵武眉心微蹙。这名字不久前才在茶楼说书人口中出现过,是血秀才范十三的“发跡之地”,凶名赫赫。 “嘿嘿,爷,那地方是凶险,可正因为凶险,敢接这活儿的人少,价钱才格外高!”麻三搓著那枚铜钱,“比如前几日就听说,有人悬赏二十两雪银,就为寻摸清楚黑风涧外围某个山谷口子近几日有没有生人进出或留下什么特別的痕跡。” “二十两啊!够寻常人家嚼用大半年了!这活儿听著嚇人,可只在外围转转,眼睛放亮点,不往里扎,小心著点那些神出鬼没的【阴风】,未必就真能撞见血秀才那等煞星…”麻三说著,不自觉的便咧开那一口大黄牙。 麻三絮絮叨叨,极力渲染著风险可控和回报丰厚。赵武沉默听著,心中却在飞快权衡。 二十两雪银!这数目足够他在安济府寻个僻静客栈安稳住上十天半月,静待问道台开启。黑风涧凶名在外,但若真如麻三所说只在最外围查探,不深入险地,以他目前的手段,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 何况那血秀才范十三,也与林家有著关係,上番轮迴的林九鳶告诉赵武许多信息,也带来了许多的疑惑。 沉默片刻,赵武开口:“这活我接了,黑牙巷,哪个中间人?”他摊开手掌,最后一枚铜钱安静地躺在掌心。 第36章 黑牙巷 麻三贪婪地盯著那枚铜钱,咽了口唾沫:“巷子最里头,掛著一串风乾蛇皮的那家,找『老蛇头』!就说…就说东街麻三介绍的!” 他飞快地补充道:“爷,您可想好嘍!那地方…” 话音未落,赵武手腕一翻,那枚铜钱已精准地落入麻三的破衣口袋。 赵武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迅速融入西市方向那愈发浓重、混杂著汗臭、牲口臊气与铁锈腥风的浊浪之中。 赵武的脚程不算慢,很快便走到了西市附近的黑牙巷。 巷子中,几盏红灯笼掛在深处,在天光的映照下,不甚显眼。 巷口,一个略带奸猾的瘦汉倚在砖墙边,见到赵武靠近,他的脸上立马堆起諂媚的笑。 “这位爷,您来这里想必是手头有些紧?”瘦汉的话语虽然是疑问,但却带著篤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赵武沉声应道。 “爷,我没別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店老板最为乐善好施,凡是愿意交易的,自然有一份救急金,供人使用。”瘦汉说著,嘴角却带著上扬的弧度。 “九出十三归?”赵武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在这三教九流之地,还有放贷的行当。 赵武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既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自然会被冲昏头脑。其中若是操作得当,当然有著不菲的利润。 只是这般放债,当真能收回成本? “要以何物为凭?”赵武试探著说出自己的疑问。 瘦汉脸上的諂笑僵了剎那,隨即咧得更开,露出一口被劣质菸草熏得焦黄的牙,浑浊的眼珠在赵武身上逡巡逡巡,像是在估量一块待宰的肉。 “凭?嘿嘿,爷您说笑了,”他声音带著一股子市井的油滑,“咱们黑牙巷的规矩,认的不是死物,是活路!您自个儿就是最大的凭!” 瘦汉搓了搓手,嘿嘿一笑:“简单!爷您留个名讳,按个手印,再…留下身上一件贴身物件儿就成!不拘是祖传的玉佩,还是娘亲缝的荷包,哪怕是一缕头髮都行,沾著您的气儿就作数!咱保管给您收得妥妥帖帖,等您还了银子,原物奉还!” 他话说得轻巧,眼神却像鉤子,在赵武空荡荡的腰间和破旧的袖口逡巡,显然是想探探这看似落魄的汉子身上是否还藏著点值钱玩意儿的底细。 赵武沉默著。日息一分?十两银子,一日就是一两的利! 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债。什么贴身物件为凭,不过是方便追索,更是拿捏人心的手段。在这黑牙巷,签了那押,留了那“凭”,无异於將半条命塞进了对方手里。 不再扯皮,赵武自觉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自然要回归正事。 “没带。”他吐出两个字,乾脆利落,目光越过瘦汉的肩头,望向巷子深处的那几盏红灯笼,“我找老蛇头。” 瘦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上下打量著赵武,眼中的諂媚淡去,浮起被拂了面子的阴鷙和不耐:“找蛇爷?呵,蛇爷的买卖,可不是谁都能接的。没点硬扎的本钱,趁早別去触霉头!” 他哼了一声,身子往油腻的墙上一靠,不再搭理赵武。 赵武也不再理会这看门狗,迈步踏入黑牙巷。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瞬间將他包裹,脂粉、油腻、潮湿的霉味交织。 巷子两侧是低矮破败的窝棚和紧闭的木门,门板被油烟燻得发黑。偶尔有门缝透出昏黄的光,伴隨著粗鲁的喝骂或压抑的呻吟。 几个同样衣衫襤褸、眼神或麻木或凶狠的汉子蹲在墙角阴影里,像伺机而动的鬣狗,目光在赵武身上扫过,带著评估货物般的审视。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红灯笼的光芒越发显眼。 巷子尽头,一扇比其他门户更显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著,门头上掛著一串几片乾瘪发黑、鳞片剥落的蛇皮,扭曲地盘绕在一条细绳上。门前空荡荡的,但那扇紧闭的门后,却透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蛇头的地方。 赵武停在门前,抬手。 篤、篤、篤。 敲门声在狭窄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吱呀—— 门並未完全打开,只拉开一道寸许宽的缝隙。 屋內阴影笼罩著一只浑浊的眼睛,扫视著门外的赵武。 巷子两侧阴影里,几道原本盯著赵武的目光瞬间收敛,悄然缩回更深的黑暗。 赵武神色平静,任由那蛇瞳般的目光在身上逡巡。 丹田深处,玄阴摄幽令的乌金光芒微微流转,一丝极淡的阴冷鬼气无声无息地顺著门缝渗入,瞬间便感受到门后那密布的阴晦禁制气息。 麻三。”赵武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缝。 门后的呼吸声停顿了一瞬。 “麻三?”一个嘶哑乾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带著浓浓的疑惑和不耐烦,“哪个麻三?东街那个满嘴跑粪的瘪三?” 门缝稍稍开大了一些,露出半张蜡黄枯槁的脸。 正是老蛇头。他浑浊的蛇瞳紧盯著赵武,带著赤裸裸的审视:“那瘪三介绍来的?就你?能接什么活儿?” 赵武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黑风涧,外围山谷口,二十两。” 老蛇头那半张蜡黄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浑浊的蛇瞳猛地收缩,像被针刺了一下,隨即又缓缓舒张,流露出更深的怀疑和贪婪。 他上下打量著赵武的身体,嗤笑一声:“二十两?口气不小。黑风涧的名头,嚇尿裤子的多了去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也敢接这阎王债?” 赵武没理会他的嘲讽,只平静地迎上那双令人不適的蛇瞳:“接,还是不接?” 老蛇头浑浊的眼珠在赵武脸上来回滚了几圈,像是在掂量一块顽石的斤两。 片刻后,那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掌心向上:“规矩懂吧?定金两成,四两现银。活成,付余下十六两,外加一成跑腿钱。活不成…嘿嘿,尸骨无存,定金不退,就当给爷买纸钱了。” 赵武沉默著。四两现银?他现在身无分文。 “没银子?”老蛇头像是早就料到,蛇瞳里的讥誚更浓,枯爪缓缓收回,作势要关门,“那就滚蛋!黑牙巷不赊帐!没钱,拿命来垫也不值这个价儿!” “既是替我吕家做事,这银子我替他付了!”一声不高不低的话语从巷口传来。 第37章 奇正斋 一个衣著华贵的中年男子缓缓踱步而来,腰间的玉佩隨身形轻轻摆动,片刻间,已经到达巷子的深处。 来人先是对赵武微笑示意,继而便將一锭整银拋给门中同样惊诧的老蛇头: “蛇老鬼,这银子多出来的部分,自算是我们小姐给这位公子的,到时併入这活的报酬中。” 接过拋来的银两,门內的老蛇头虽然面色略有不虞,但也只闷闷地称了声是。 似是看出赵武眼中的疑惑,来人开口道:“小友不必多疑,老夫乃是吕家奇正斋的掌柜,梁其生。” “原来是梁掌柜,某家赵武。何必为赵某人紓尊降贵,来到此地?”赵武拱拱手,话语中也带著些许防备。 “哈哈,赵小友说笑了,小友虽身无修为,但是手段可看起来一点不少。至於为什么替您解围,那是小姐的意思,老夫不过照办罢了。”梁掌柜淡淡回应,並未因为赵武的言语產生情绪波动。 “赵小友若是还有疑惑,便隨老夫前去奇正斋內一敘,到时自会明白。”梁掌柜並未完全回答赵武的疑问,反而又提出了邀请。 此番回答自然不能解决赵武的疑问,也让他更加警惕。可眼下不论愿意与否,既已受了这吕家的好处,总归要前去探探。 何况这梁掌柜的口中所说的自己为吕家做事,也要见个明白。 “既然如此,那便带路吧。”赵武很快便琢磨出其中的关窍,回应道。 “好的,赵小友跟我来。”梁掌柜嘴角露出微笑,对著赵武点头示意,继而招呼老蛇头一声,“蛇老鬼,人我领走,就不再叨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黑牙巷,原本墙边倚靠的那瘦汉,此时正笔直地立於墙边,他的脸上添了些乌青和瘀伤,见到两人走出巷口,连忙鞠躬行礼,直到两人走远,瘦汉才缓缓地靠墙滑落,大口喘息。 忽略这小插曲,两人穿行於安济府喧囂的街市,但梁其生所走的路径显然经过挑选,避开了人流最为拥挤的主干道,多是穿行於相对僻静的巷弄。 阳光斜照,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梁其生步履从容,腰间的玉佩隨著行走不住的摇晃,与周围市井的嘈杂格格不入,更添几分矜持与疏离。 赵武的目光在梁其生看似放鬆的背影上扫过,心中警惕未减分毫。丹田內,玄阴摄幽令的乌光內敛,【星月菩提子】却微微流转冰蓝星辉,【点星】玄妙无声运转。他能隱约感受到梁其生身上那股沉凝的气息,修为至少也在链气初期,此人绝非普通掌柜! 这吕家,果然底蕴深厚,一个外事掌柜便有如此实力。 穿过几条狭窄巷弄,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临街而立,飞檐斗拱,气派不凡。门楣上悬掛一块黑沉木匾额,以金漆勾勒出三个铁画银鉤的大字——“奇正斋”。门楼两侧各蹲踞著一尊狰狞兽首石雕,兽口衔环,自有一股沉甸甸的威势。 门脸开阔,进出的客人虽不多,却个个衣著光鲜,步履从容,与西市的喧囂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梁其生径直引著赵武步入其中。 甫一进门,一股混合著檀香、墨香以及某种淡雅灵植气息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令人精神微振。 大堂內光线明亮,陈设雅致,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著古玩玉器、灵光微闪的矿石、装在玉盒中散发药香的草植,还有几件散发著微弱灵力波动的法器符籙。 几名穿著青衣的伙计垂手侍立,见梁其生进来,皆躬身行礼,口里唤了一声“梁掌柜”。 “赵小友,这边请,小姐已在楼上雅间等候。” 梁其生並未在大堂停留,引著赵武踏上侧面一道铺设著厚软地毯的木楼梯。楼梯转角处悬掛著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古画,笔触间似有灵气流转。 二楼更为清静雅致,走廊两侧皆是雕木门紧闭的雅间。梁其生走到最里侧一间门前,轻轻叩了两下,隨即推开厚重的门扉。 “小姐,赵小友到了。”梁其生微微躬身,侧身让开通道。 雅间內陈设奢华又不失雅致。靠窗处设一紫檀木圆桌,桌上已摆放著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气氤氳的香茗。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全手打无错站 窗边,一位身著鹅黄宫装的女子正凭窗远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吕家小姐看上去约莫二八年华,容顏秀美,肌肤胜雪,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却又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温婉,眉宇斜飞入鬢,倒添了几分明媚的张扬。髮髻高挽,斜插一支缀著紫翡翠的凤釵,流苏轻颤。 她周身虽无刻意散发的强大灵压,但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度,以及隱隱透出远高於梁其生的修为气息,都让赵武心头微凛。 “赵公子,请坐。”女子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同玉石相击,目光落在赵武身上,带著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赵武依言在圆桌旁坐下,並未去看桌上的点心香茗,只是平静地迎上女子的目光:“吕小姐?”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女子微微頷首,迈步在赵武对面坐下,梁其生则垂手侍立在她身后。 “正是,吕家吕紫烟。”她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碗盖刮盏撇去浮沫,动作从容,“方才梁掌柜在黑牙巷,多有冒昧,还请赵公子见谅。” “吕小姐言重。不知特意召赵某前来,所为何事?”赵武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吕紫烟,又落在她身后垂目敛息的梁其生身上,“那二十两银子,又代表著什么?” 吕紫烟放下茶盏,纤长的睫毛微垂,遮掩住眸中一丝复杂神色。 她並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赵公子可是为了三日后青云宗登云台问道之事而来?” 赵武眼神微凝,並未否认:“是又如何?” “赵公子快人快语。”吕紫烟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那我也不绕弯子了。黑风涧之事,確是我吕家委託。那二十两,是定金,亦是报酬。” 第38章 太衍录的渴望 “报酬?”赵武轻声重复,“一般黑市也就罢了,吕家发布任务,竟只给二十两?而且,又为什么是我?” “自然不只这些。”吕紫烟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我看中的,並非只是赵公子接下此任务的胆气。我吕家在安济府经营多年,自有眼线。赵公子初入城时,在城隍庙后与那醉道人,以及那个叫李丰田的乞儿,似乎有过一番接触?” 赵武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果然,这安济府处处是眼。自己的一举一动,竟都在这吕家的监视之下。他们特意点出醉道人和李丰田,有何用意,是想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只是偶遇罢了。”赵武声音依旧平淡,端起面前的茶盏,却並未饮下,指腹感受著白玉温润的触感,“吕小姐究竟想要赵某做什么?” 雅间內,檀香裊裊,窗外的喧囂被隔绝。 “赵公子是个明白人。”吕紫烟终於开口,声音依旧清冷,“黑风涧的差事,並非非要落到你头上。但眼下,你却是最合適的人选。” 她抬起眼,声音淡漠:“其一,你初来乍到,面孔陌生,不易引人注意。黑风涧如今被血狼寨残余和各方势力盯著,吕家的人,一举一动都牵动太多目光。其二…” 她顿了顿,眼中审视意味更浓:“那醉道人,行踪诡秘,修为难测,连我吕家也摸不清其根底。李丰田不过一介乞儿,根骨虽有些奇异,却也难入我吕家法眼。偏偏你,一个同样气息平平的流民,却与他们皆有交集。这巧合,未免有些耐人寻味。” 赵武心中冷笑。 这吕家想借黑风涧这趟差事,摸清自己的底细,尤其是与那神秘醉道人的关係。 他们怕的不是黑风涧的凶险,而是怕自己背后可能存在能搅动安济府格局的高人! “吕小姐多虑了。”赵武放下茶盏,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一点,“赵某不过求一条活路,恰逢其会。醉道人行踪飘忽,言语疯癲,与其说是交集,不如说是路人偶遇。至於李丰田,更不过是一面之缘。吕家若觉赵某碍眼,这差事,赵某不接便是。” “不接?”吕紫烟身后的梁其生嘴角微动,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哼。 吕紫烟却摆了摆手,示意梁其生勿言。 她看著赵武,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彻底敛去:“赵公子说笑了。我吕家既已替你付了老蛇头的定金,此事便已定下。安济府有安济府的规矩,奇正斋,也有奇正斋的行事之法。接了活,岂有反悔之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二十两,是你的。黑风涧外围,具体是哪个山谷,有何標记,稍后梁掌柜自会告知於你。三日之內,我要看到確凿的痕跡报告。” “当然,赵公子大可放心,我吕家世代经商,自有足够的报酬。”吕紫烟双手轻拍,门外的侍者应声捧进来一个实木的锦盒。 锦盒放在桌上,缓缓地打开。在看到盒中之物时,赵武心头一跳,关於此物,太衍录分明传来一股强烈的渴望! 锦盒中,盛放著一张材质非帛非皮的图卷。 似是发觉赵武对此物感兴趣,吕紫烟轻笑,玉手展开了那张图卷。 隨著一副幼虫春动,叶芽初绽的画卷铺展开。一股勃勃生机顿时扑面而来,雅间內的空气也带上了雨露的气息,就连两人之间的木桌,都透出青碧的浅光,似乎要再生嫩芽。 就在图卷展露的剎那,沉寂的太衍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並非物理上的烫,而是源於灵魂本源的强烈渴望,一股源自本能的衝动几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坝! “修补太衍录的机缘!”这念头在赵武的脑海一闪而过! 若非赵武的意志早已在数次死亡轮迴中被淬链得坚韧无比,此刻几乎要失態地扑上去。 吕紫烟似乎並未察觉赵武体內那惊涛骇浪般的反应,她的目光落在展开的图卷上,缓缓讲述此宝的来歷: “这副【始雷惊蛰图】,乃是【回阳万生真人】的成道位阶图,虽只是摹本,但也位格颇高。若是有幸,可从其中习得真人成道前的神种神通,价值不凡。” “如何?”吕紫烟的目光从图卷上移开,落回赵武脸上,“此图,便是我吕家此番任务的额外酬劳之一。若赵公子能顺利完成黑风涧的探查,带回准確消息,此图,连同那二十两白银,便尽数奉上。” “吕小姐好大的手笔。”赵武的声音嘶哑,带著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此图当真价值非凡。赵某……应下了。” 他知道,这已不是简单的任务。这图是饵,亦是枷锁。吕紫烟在试探他的反应,更是在用这张对他而言无法抗拒的图录,將他牢牢绑上吕家的战车。 一番交代,赵武怀揣著吕紫烟给的半吊铜钱与黑风涧的简易地图,走出奇正斋。 楼上,吕紫烟收回目光,拨弄著手中的玉扣,脸带笑意,对著梁其生说道:“嘿嘿,梁叔,本小姐演的怎么样?”话语带著俏皮,与刚才大局在握的气质截然不同。 梁其生脸上严肃的表情鬆弛下来,露出一丝无奈的宠溺:“小姐演技之高,老夫深感佩服。”继而梁掌柜话锋一转,“小姐,老夫还有一事不明。那醉道人,分明是您的叔公吕岩真人,您与真人既已相认,何必要为这小子布下此局?还搭上这张珍贵的摹本?真人他老人家,怕是不喜您这般算计他看重的人吧?” 吕紫烟对梁掌柜的恭维很是受用,哼哼道:“梁叔你也知道,我们吕家嫡系皆是修炼《万类居奇贾经》,根本就在一个『奇』字。主张的便是奇货可居,屯积一而利润百,这既是商道,亦是我们的登天路。” “叔公他老人家眼界高远,游戏红尘,传信回家之时,只隨口提了一句,说这赵武命格奇异,隱有轮迴之痕缠绕,气数如渊似海,却又暗藏破釜沉舟之象,乃是他生平仅见的『奇货』。前途不可限量!” 她眼神灼灼,仿佛看到了未来巨大的收益:“叔公看得上眼的人,岂是凡品?这等人物,在其微末之时投入本钱,结下因果,將来若能助其起势,或是从其道途攀升中分一杯羹,那回报何止百倍千倍?这【始雷惊蛰图】摹本虽好,不过是死物,若能换来一个未来巨擘的欠帐或合作,才是真正的大买卖!至於叔公不喜算计?” 吕紫烟狡黠一笑:“他老人家自己何尝不是在布局?否则为何要点破赵武的命格给我听?这局本就是顺水推舟,各取所需罢了。况且我吕家何曾亏待过货物?我吕紫烟自当效仿老祖,便要这赵公子做本小姐的异人!” 第39章 行前准备 赵武迈步走在人群中,不断思考著奇正斋內的一番对话。 “这黑风涧,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有那吕家大小姐的筹谋,恐怕有更深层的原因,否则怎会捨得拋出一张筑基真人的成道位阶图?当真是大手笔。”赵武暗嘆,但也没有被这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想前去探查,定要获取些情报,鲁莽行事只会平白枉送性命,总要惹人耻笑。”赵武並不想成为说书先生口中的谈资。 想到说书人,他心念微动,转身向那听风阁走去。 时至近夜,堂內的客人並不很多,赵武拂开布帘,轻唤了一声“店小二”。 “来了,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大堂边上走来一个穿著贴身短打的青年,开口问道。 “住店,还有,我跟你打听个人。”赵武回答。 “掌柜的,客房一间!”店小二吆喝一声,继而开口道,“客官要打听什么?”说著,他轻轻搓了搓手指。 赵武会意,拋出两枚铜钱,开口:“在你们这二楼说书的那个醒木张,他什么时候来?” 店小二接过钱,揣进口袋,脸上带笑:“嗐,我当客官打听的是谁,原来是他啊,好说好说,他啊,明日一过午时准来!客官这钱,倒教我收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话虽如此,可这店小二只堆著笑,也没有將钱还回来的意思。 “收著吧。”赵武也不计较,淡淡答道。 店小二得了铜钱,脸上笑意更浓,弓腰引著赵武往楼上走。 “客官您这边请,地字丙號房,清净!”小二推开一扇木门。 屋內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凳,桌上豆大的油灯跳跃著昏黄的光。 “热水稍后就给您送来。”小二殷勤地抹了抹桌面,这才带上门退了出去。 赵武反手閂上房门,隔绝了楼下隱约的喧囂。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门后阴影里,凝神静听片刻。脚步声在楼梯口远去,楼下大堂的嘈杂也显得遥远模糊,只剩下油灯燃烧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片刻后,赵武走到窗边,將支著的窗户推了推,【点星】玄妙附上双眼,扫过逐渐笼来的黑夜。 夜晚的安济府城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屋舍在暮色中化作起伏的脊背,点点灯火便是这巨兽身上明灭不定的鳞光。 更远处,城南吕家府邸的方向,几处高阁透出的灯火格外明亮,如同巨兽警觉的瞳眸,俯瞰著匍匐在脚下的芸芸眾生。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赵武的观察,带著点小心翼翼。 “客官,热水来了。” 赵武眼中的星辉瞬间敛去,恢復如常。他打开门,还是那个店小二,提著一桶热气腾腾的水。 打发走那店小二,赵武盘坐於床上,闭目调息。 记忆中《虎煞阴府经》的法门仍歷歷在目,体內的神种与天赋,也不断地提醒他,正是入道链气的好时机。 若是能够入道,无论是会发生什么,都有了一分更重的底气。 可若不能搞清楚,为何会招来天公的注视,修炼不过是再次为天公做嫁衣罢了。 “再忍忍。”赵武安抚著体內躁动的两枚神种,自语道。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赵武经过一夜调息,略微洗去了这一路的疲惫。 喧囂透过窗欞缝隙钻入,楼下大堂的说书声隱约可辨,一个熟悉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楼板,带著特有的市井烟火气响起: “列位老少爷们儿!醒木一拍,惊醒梦中人!咱们书接上回!话说那血秀才范十三,被迴风谷林家七小姐林七鹊一式『火凤回巢』烧得屁滚尿流,连老巢血狼寨都丟了大半!可这廝,当真就咽下这口恶气,夹著尾巴跑了不成?” 是醒木张!那说书人果然如店小二所言,过午便来。 赵武眼神微凝。这醒木张混跡市井,消息灵通,虽言语夸张,却往往能从中剥离出几分真实。黑风涧既是血秀才的“发跡之地”和藏身之所,或许能从其口中,撬出些外围山谷的虚实,避开可能的凶险。 他不再耽搁,整理了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单衣,推门而出。 楼梯转角处,赵武脚步微顿。下方大堂已聚拢了不少茶客,醒木张站在临时搭起的矮台上,唾沫横飞,正讲到酣处。 “嘿!非也非也!”醒木张一拍醒木,发出清脆的“啪”声,吸引住所有目光。 “那范十三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从黑风涧那等九死一生的绝地里爬出来的狠角儿!”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吊足了胃口,“这血秀才,根本没跑远!他带著残兵败將,就藏在那黑风涧的更深更险处,一个叫『鬼哭坳』的阴森地界儿!” 鬼哭坳?赵武心念电转,迅速与吕紫烟提供的地图对应。此坳位於黑风涧外围几处主要入口的侧后方,地势更为隱蔽,但若要探查外围山谷口,难免会靠近其边缘。 “那鬼哭坳啊,嘖嘖,邪门得很!常年阴风惨惨,鬼哭啾啾!”醒木张绘声绘色,引得堂下茶客一阵低呼。 赵武眉头微蹙。阴风、鬼穴…这些描述与血狼寨残党的藏匿点结合,凶险程度直线上升。吕家的任务要求探查外围山谷口痕跡,看来这“鬼哭坳”附近区域,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了。 “所以啊,诸位!最近没事儿千万別往城西黑风涧那边晃悠!这安济府地界儿,还得靠咱自己多长几个心眼儿”醒木张摇头晃脑,开始做总结陈词,多是些煽动情绪的乡野之语。 赵武不再听下去,悄然退到角落一张空桌旁坐下。一名伙计麻利地过来擦桌:“客官,您要点什么?” “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赵武摸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目光却依旧落在台上收拾东西的醒木张身上。 伙计收了钱,很快端来一壶顏色浑浊的茶水和一个粗陶碗。 待醒木张讲完下台,被几个熟客围著閒聊时,赵武端起茶碗,踱步过去,在人群外围站定。 他並未急於开口,只是静静听著醒木张口若悬河地吹嘘自己。 直到围观眾人散去,赵武才上前一步,声音不高,恰好能让醒木张听见: “张先生方才所言阴风,当真如此厉害?可有避忌之法?” 醒木张正端著茶碗牛饮,闻言斜睨了赵武一眼,见是个衣著寒酸、面生的年轻人,眼中闪过轻视,却又带著职业性的探询:“怎么?小哥儿也对那地方有兴趣?听老汉一句劝,年轻气盛是好事,可別学那些不知死的鬼,往阎王殿里钻!” 赵武脸上適时露出忧虑和嚮往交织的复杂表情,低声道:“家中长辈曾在黑风涧外围遗落一件旧物,听闻先生见多识广,特来打听一二,不敢深入,只想在外围寻个踪跡。” 说著,赵武不动声色地將一枚铜钱滑入醒木张宽大的袖口。 铜钱入手冰凉,醒木张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捏了捏袖中那枚铜钱,脸上的不耐稍减,咂了咂嘴:“哦?寻物啊…这倒情有可原。”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著几分神秘:“看你小子还算上道。老汉告诉你,那阴风,白日里还好些,一到傍晚太阳快落山时,那风就跟活过来似的,呜呜咽咽,刮骨吸髓!尤其是坳口往里百十步那地方,怪石嶙峋,像个天然的风眼,风力最是邪性!寻常人靠近,別说站稳,魂儿都能给吹散了!” 第40章 初探黑风涧 “若非要靠近那鬼地方…记住,身上带点阳气重的东西!硃砂、雄黄之类。顶不济,怀里揣块乾薑!多少能挡点阴气!还有,千万別在阴风起的时候进去!最好是日头最毒的正午前后,那阴风最弱!另外…坳口那片乱石堆里,有些地方看著是实土,底下可能是空的!一脚踩空,掉进暗河,神仙难救!”醒木张將自己所知道的细细讲来。 赵武认真听著,將几个关键点牢牢记下。 “多谢先生指点。”赵武拱了拱手,將碗中剩余的粗茶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听风阁。 走出茶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赵武眯起眼,望向城西黑风涧的方向。鬼哭坳的凶名,吕家的图谋,醒木张的告诫,以及怀中那半吊铜钱和简易地图,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摸了摸怀中的铜钱,迈步匯入人流,朝著西市的方向走去。该去买些雄黄和乾薑了。 西市的喧囂扑面而来,药铺门口,晒乾的草药散发出清苦的味道。 赵武径直上前,对著柜檯后昏昏欲睡的伙计言简意賅:“雄黄粉三钱;乾薑半斤;盐巴一包。” 伙计被惊醒,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雄黄三钱?那可不少,这玩意儿价贵……” 话未说完,几枚铜钱便已一字排於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伙计立刻收了声,手脚麻利地开始称量。 不多时,几样东西用粗糙的草纸包好,递到赵武手中。他又在隔壁杂货摊买了一根结实的麻绳和一小捆火绒火石。 赵武將物资小心揣入怀中,抬头望了望日头,正午刚过,阳气还重。 就是现在。 赵武不再犹豫,转身匯入出城的人流。 西市口通向城门的大道上,多是些推著空车返程的脚夫和挑著零星货物的行商,人流比入城时稀疏许多。他步履沉稳,混跡其中毫不起眼。 两队府兵依旧把守两侧,目光锐利地扫视著每一个通过的行人,尤其对出城者盘查得更细。 轮到赵武时,小队队长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双手,质问道:“出城作甚?这穷酸样,莫不是血狼寨的探子?” 赵武微微欠身,两枚铜钱落入队长摊开的手心,低声开口道:“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出去吧。”达到目的的队长,收回手,让开城门,“滚吧滚吧!日落前不回来,城门落了锁,就等著餵狼吧!” “多谢大人!”赵武应了一声,快步穿过城门洞。 踏出城门,视野豁然开朗。荒原的风带著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捲起乾燥的尘土。身后是高墙围起的喧囂与倾轧,面前是广袤无垠的苍凉大地,一条被无数车辙和脚印碾出的土路蜿蜒向西,消失在起伏的地平线尽头。 赵武没有回头。他按图索驥,辨明方向,离开官道,踏上了西侧一条更狭窄的小径,这是去往黑风涧方向的老猎道。 刚过正午的日头依旧毒辣,晒得裸露的皮肤发烫。荒原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掠过的飞鸟和远处地平线上蒸腾扭曲的热浪。 隨著赵武迈步,脾臟中的【镇山印】缓缓吸收著地气,在脾臟中不断凝实出一道山岳的虚影。 【艮岳难移妙敕】不止有【难移】玄妙的镇压之力,还有【艮岳】玄妙的铸山神通。 前世,赵武尚未將这【难移】玄妙吃透,便重开轮迴。眼下,正是修习神通的好时机。 脚步踏在乾燥龟裂的硬土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赵武心神沉凝,神念缠绕在脾臟那方寸之地。土黄色的地脉之气丝丝缕缕,被【镇山印】牵引著,缓缓注入那微缩山岳的虚影之中。 “山岳之势,厚德载物,亦能镇锁乾坤。”心念转动,他尝试著引导这股沉雄之力,將其化作无形的锁链,缠绕自身筋骨血脉。 隨著山岳虚影的不断凝实,赵武的筋骨变得强健,身体也逐渐变得沉重,在这不算鬆软的土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不断的行走,赵武也在尝试掌控力量增长的身躯。所幸,增长的幅度並不算大,他很快便適应了身体的变化。 时间在不断流逝,一成不变的荒原终於发生了变化,本就稀疏的枯草染上了暗沉的顏色,土壤的顏色也逐渐发乌,开始出现零落的灌木丛。 远处,原本平坦的地平线被一道巨大的的暗影取代。 那便是黑风涧。 黑风涧並非高耸入云的险峰,更像是一道被巨神以蛮力劈开的巨大伤口,镶在这片土地之上。 两侧是犬牙交错、风化严重的黑色岩壁,陡峭嶙峋,向內倾斜挤压。谷口处极为宽阔,往里两侧崖壁却急速收拢,光线被吞噬,形成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仿佛直通九幽。 谷口上方,原本炽烈的阳光似乎也被无形的力量削弱了,投下的光线显得灰濛濛的,带著一种不祥的阴冷。 周遭异常寂静,连风都仿佛凝固了,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压迫著耳膜。偶尔,从谷口深处会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呜咽声,细若游丝,却直透骨髓,带著深入灵魂的寒意,这便是鬼哭坳所传来。 赵武的脚步放慢,体內【艮岳难移妙敕】持续运转,【镇山印】汲取的地脉之气源源不断注入脾臟山岳虚影,让他的脚步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 似是感觉到充足的阴气,丹田內,玄阴摄幽令的旋转速度也快了几分。 他並未贸然踏入谷口,而是循著地图指引和醒木张的提示,沿著谷口外围的阴影地带,小心翼翼地横向移动,寻找吕紫烟所指的那个需要探查的山谷入口。 目光锐利如鹰隼,【点星镜月般若】的玄妙虽未全力催动,却也让他眼中的世界剥离了几分表象的迷障。谷口的种种特徵,都成为他判断路径的依据。 空气中那股刺骨的阴寒愈发浓重了,即使有【镇山印】的厚重土气护持,赵武也感到四肢末端传来丝丝凉意。 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包雄黄粉和乾薑,又警惕地望向谷口的裂隙。 是时候了,赵武想到。 第41章 又见鸞鸟?! 迈步踏入这黑风涧,赵武只觉得一股寒意攫住身体,继而胸口的纸包传来阵阵暖意,驱散尚不算浓烈的阴气。 “那醒木张倒真有几分门道,这些纸包確实有用。”赵武想到,有了这护身符,能大大减轻催动天赋【心血如炉】的消耗。 他拿出地图比对,缓缓向著地图上的標记点走去。 赵武心神警惕,目光扫过错落的石头,提防著阴影中可能出现的袭击。 时间不断流逝,赵武在黑风涧內不断行走,就在他逐渐放鬆警惕时,传来的声音让他浑身肌肉绷紧。 “喂,前面的,快回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一句轻喝从身后传来。 赵武瞬间转身,动作生风,丹田內的玄阴摄幽令神通引而不发。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蓄势待发的杀意也为之一滯。 那声音的主人並非预想中血狼寨的凶徒或涧中鬼魅。一块风化得如同狰狞兽首的巨大黑岩上,立著一道身影。 阳光费力地透过倾斜的崖壁缝隙,洒下几缕昏黄的光,勾勒出那身影的轮廓,一身明艷如火的赤红劲装,在周遭灰暗压抑的色调中显得格格不入。劲装勾勒出矫健修长的身形,衣袂在无声的阴风中微微拂动。 来人非居高临下地俯视,更像是刚巧落在此处。脸上蒙著一方轻纱,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正带著疑惑与审视,牢牢钉在赵武身上。 林九鳶?! 不!不对! 虽然身形相似,锐气相仿,但劲装顏色不同,还有她眼神里的火焰比林九鳶的清冷孤高更多了几分外放的明艷与张扬! 而且算算时间,此番轮迴她还应在靠山村附近潜伏,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赵武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疑,指尖的乌光並未完全散去,依旧警惕。 那道身影並未回答赵武的问题。轻纱下的眸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赵武周身,重点落在他那双刚刚敛去乌光的手,以及他身上流溢出的沉凝厚重气息上。 “凡人?不……不对,根基有异,却又修有神通,莫非是那个世家的二代子?”她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呜咽的风声,带著疑惑。隨即,她的目光再次锁定赵武的脸,语气陡然转厉,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不管你是谁,立刻离开此地!血狼寨的疯狗和黑风涧里的东西,都不是你该招惹的!再往前,便是死路!” 话音未落,她身形猛地一晃,竟如瞬移般从巨岩上消失! 下一剎那,赵武只觉眼前一,一股灼热锐利的气息已扑面而至! 那赤红身影竟已鬼魅般欺近至他身前丈许之地!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轰!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气浪炸开!阴风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气机搅动,发出尖锐的呼啸!赵武只觉得一股热浪与冰寒狠狠对冲,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脚下生根的沉稳也被撼动,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风鸞】?分明是【火凤】! 赵武心头剧震,瞬间確认。这股炽烈又带著禽鸟王者之威的气机,与荒原初遇林九鳶时斩破狼群的那一刀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张扬,更加暴烈如火。 眼前之人绝非林九鳶,但必是迴风谷林家之人。 “走!”赤红身影背对著赵武,面纱下的声音冰冷如铁,带著绝对的强势,“这不是警告,是最后通牒。再耽搁,我未必护得住你!” “想走?走得了吗?”一道阴惻惻的声音在黑风涧的深处响起,“多谢林七鹊女侠了,不但照顾兄弟们躲著无聊,还送来吃的,这小白脸好啊,又能用又能吃,哈哈哈!” 笑声未落,两侧嶙峋峋的黑岩阴影里,如同墨汁滴入水面般,无声无息地“渗”出十几道扭曲的人影! 这些人影个个裹在灰黑色的破烂皮袄里,身形佝僂,动作却快得诡异。他们脸上涂著惨白的油彩,勾勒出扭曲的骷髏图案,一双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著非人的猩红光芒。 浓烈的血腥气和阴冷污秽的煞气瞬间瀰漫开来,將原本就压抑的空间搅得如同凝固的泥沼。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箍,狠狠扼住了赵武的咽喉! 血狼寨残党! 而且绝非普通嘍囉,儘是些被阴煞浸染、神智半失的凶邪之徒。 “范十三的疯狗!”林七鹊的声音带著凛冽的杀机。她身形未动,那身赤红劲装却无风自动,腰间的剑也在剑鞘中微微震颤。 一股灼热霸道的气场轰然爆发,狠狠撞向那瀰漫的阴冷煞气。 嗤嗤嗤——! 空气中响起剧烈的能量湮灭声!赤炎与黑雾绞杀,腾起大片扭曲的白烟,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 靠近林七鹊的几名血狼寨徒如同被滚烫烙铁烫到,怪叫著向后踉蹌,身上腾起缕缕青烟。 然而,更多的血狼寨徒如同闻见血腥的鬣狗,猩红眼珠死死锁定赵武,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悍不畏死地绕过林七鹊爆发的气焰,从两侧的而来。 他们似乎认定赵武是更易得手的猎物,要先撕碎这个“添头”。 “找死!” 林七鹊厉喝一声,腰间一抹赤红流光骤然出鞘。长剑刚一出现,周遭温度便急剧攀升,空气隨著涌现的热浪微微扭曲。 她身影如电,瞬间切入扑向赵武最前的两道灰影之间。 噗!噗! 长剑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朽木,毫无阻拦地洞穿了两名血狼寨徒的眉心。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短促的“嗤嗤”声,那两个嘍囉眼中的猩红光芒陡然黯淡熄灭,瞬间化作两具焦黑的枯炭,冒著青烟软倒在地。 “还不快滚!”林七鹊背对著赵武,声音冰冷急促,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她长剑斜指,赤红的真气在周身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火焰屏障,暂时逼退了后续涌上的血狼寨徒。 但她的目光,却凝重地投向那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那里,一股远比这些嘍囉凶戾百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正在甦醒。 第42章 【先卜良兽血诀】 “林七鹊,你欺人太甚!我与吕家的恩怨与你何干?”阴影中的话语充斥著怨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血秀才范十三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这时,赵武终於看到了这出现在说书人口中的凶徒,他並非想像中的狰狞,反而显出几分瘦削。 一身洗得发白、打著补丁的青布长衫,裹著单薄的身躯,竟还残留著几分落魄书生的影子。脸上却透著病態的苍白,嘴唇殷红如血,一双眼睛更是燃烧著令人心悸的怨毒与疯狂,死死钉在林七鹊身上。 林七鹊横剑当胸,赤红真气流转如焰,声音清冷如冰:“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你纵容手下劫掠商队,屠戮无辜!” “无辜?哈哈哈!”范十三仰天狂笑,周身暗红经络骤然鼓胀,“当年吕家断我前程,污我清名,將我如野狗般踢出府门时,可有人说过『无辜』二字?!” 他猛地低头,猩红眼珠死死钉在林七鹊身后的赵武身上,怒喝道:“这小子……是你新找的姘头?正好!用他的血,祭我的爪!” 最后一个字吐出,范十三身形未动,右手五指却猛地箕张,对著赵武隔空一抓,几道血光急掠而来。 “你休想!”林七鹊低喝一声,长剑画弧,將袭来的血光尽数笼在火圈內。 她手腕微震,剑上赤焰轰然暴涨,方才將这几道邪异血芒彻底炼化,脸色却並未好转,这范十三的邪功,比上次交手时更加阴毒难缠。 “桀桀桀!林家火凤,不过如此!”范十三惨白的脸上浮起病態红晕,猩红眼珠一转,骤然锁定退至岩壁阴影处的赵武,“先拿你这小姘头开胃!” 他双臂猛地大张,枯瘦身躯如蝠蝠展翼!那身襤褸的青布长衫无风鼓盪,边缘出浮现血红痕跡。 “血海无涯,万灵为饲!”范十三喉间挤出非人的咆哮。 周围几名血狼寨徒身体骤然僵直,眼耳口鼻中爆出大股粘稠污血。这些污血並未落地,反而如被无形之力牵引,化作十几道扭曲血蛇,尖啸著匯入范十三大张的口中! 吞下血蛇的剎那,范十三周身气息暴涨,皮肤下鼓胀的血线骤然亮起妖异红芒!他右爪隔空对著赵武狠狠一攫。 “吼——!” 五道缠绕著无数痛苦怨魂虚影的血色巨爪,带著刺鼻腥臭与鬼哭尖啸,瞬间封死赵武所有退路。 爪未至,那蕴含污秽煞气的阴风,已让赵武如坠冰窟。 避无可避! 【点星镜月般若】再度催动,【点星】玄妙加持双眼,赵武眼中的世界瞬间放缓了一刻。 眼前景象瞬间剥离虚幻,五道摧山裂石的血爪轨跡,在冰蓝视野中竟化作五条缓慢延展的暗红丝线。 丝线源头,赫然是范十三那只枯爪掌心一枚跳动的污血核心。更令赵武心悸的是,这五条丝线並非直来直往,其中三道竟诡异地预判了他可能闪避的方位,提前封堵! “夫狼者,兽中良者,先卜逐食,避祸延生。” 【先卜良兽血诀】,【先卜】玄妙,预判生机,封锁死路! “死路?!”赵武瞳孔缩如针尖,冷汗瞬间浸透脊背。范十三的邪功果然诡譎阴毒,將预判之能融入杀招,断绝一切腾挪生机! “噗嗤——!” “范十三,你果然练成了南疆妖族的血脉神通,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人么?”林七鹊的赤红剑光如怒龙翻卷,狠狠斩向范十三本体,试图围魏救赵。 剑锋所过之处,血煞之气如同沸汤泼雪,嗤嗤作响,蒸腾起大片污浊血雾。 “人?我早就不是人了,这个世道又有几个能算真正的人?林女侠,林仙子,你说到底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少在这里大言不惭!”范十三怪笑一声,左手血爪猛地迎上,爪剑相交,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与能量湮灭之声,火星四溅,竟將林七鹊这含怒一击硬生生挡住。 他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赵武,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仿佛已看到猎物在爪下化为肉糜的景象。 千钧一髮之际,赵武【点星】玄妙催发到极致,那五道看似无解的暗红丝线,其內部流转的污血煞气轨跡,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就是此刻! 赵武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一蹬脚下黑岩!【艮岳难移妙敕】带来的沉雄之力轰然爆发,地面龟裂,他整个人不退反进,如同离弦之箭,竟迎著五道血爪最中央、看似最凶险的那道丝线直扑而去! “蠢货!自寻死路!”范十三狞笑更甚,仿佛看到了赵武被撕成碎片。 然而,在赵武眼中,那五道丝线虽看似浑然一体,但其交匯的核心点,却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紊乱。这唯一的缝隙,便是生机所在。 “给我破!” 赵武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咆哮,全身力量凝聚於双拳,胸膛【心血如炉】天赋轰然点燃!赤金色的心火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化作一股焚尽邪祟的暴烈意志,融入拳锋!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撕裂了黑风涧的死寂。 赵武的拳锋狠狠撞上了那污血煞气凝聚的核心节点!赤金心火与污秽血煞激烈对撞湮灭。一股沛然巨力如同山崩海啸般反震回来,赵武双臂剧痛欲裂,鲜血瞬间从虎口和嘴角溢出,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狠狠倒飞出去。 然而,在他拳锋落点处,那五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巨爪,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爪身。预判被强行打断带来的反噬,让爪影內部能量瞬间失衡,五道巨爪在空中猛地一滯,继而剧烈扭曲膨胀,最终轰然炸裂。 漫天污血碎肉夹杂著悽厉的怨魂尖啸四散飞溅!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刀轮,疯狂切割著周遭的黑色岩石,留下道道深痕。几个靠得稍近的血狼寨徒首当其衝,被这反噬的衝击波扫中,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滩污浊腥臭的烂肉。 “呃啊——!”范十三如遭重锤轰击,闷哼一声,枯爪剧烈颤抖,掌心那枚污血核心瞬间黯淡下去,裂开一道细微缝隙。他猩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暴怒。 一个气息驳杂甚至未入链气的凡人,竟能以如此蛮横的方式,生生打碎了他蕴含【先卜】玄妙的必杀一击?! “好小子!”林七鹊凤眸陡然一亮,惊诧与讚赏一闪而逝。她虽不明其中关窍,但赵武这悍不畏死直捣黄龙的一拳,时机拿捏妙到毫巔,硬生生在绝境中轰开了一丝生机。她岂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火凤燎原!” 林七鹊清叱如凤鸣九天,手中赤红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焚天煮海的烈焰洪流!剑身暴涨,凝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虚影,裹挟著净化万邪的霸道真炎,趁著范十三心神受创,旧力未生新力未聚的剎那,狠狠撞向他的胸膛。 “混帐!”范十三惊怒交加,周身血线疯狂蠕动,凝聚成一面污秽的血色光盾挡在身前。 轰——!!! 火凤燎原撞上血盾,爆发出的光芒瞬间淹没了整片谷口。 第43章 搏杀 轰——! 火凤燎原撞上血盾,爆发出的光芒瞬间淹没了整片谷口。 刺目的赤红与污秽的暗红疯狂绞杀,发出令人灵魂颤慄的嘶鸣。恐怖的能量衝击波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向两侧倾斜的黑色崖壁。 坚逾精钢的黑岩如同被巨神之拳砸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碎石如暴雨般簌簌落下,砸在地上腾起大片烟尘。靠近爆炸中心的几块巨大风化石柱,更是被硬生生震断。 “哇——!” 范十三口中狂喷出一大口夹杂著內臟碎块的黑血。他那面仓促凝聚的血盾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火凤真炎的焚烧与衝击下寸寸碎裂。狂暴的力量狠狠贯入他体內,將他那枯瘦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掀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嶙峋的黑岩之上。 “呃……”林七鹊亦闷哼一声,面纱下唇线紧抿,一丝殷红溢出嘴角。 强行催动【火凤燎原】这等杀招,又硬撼范十三的污血邪盾,她自身气血也是一阵翻涌。 然而她眼神锐利如初,手腕一招,那柄赤红长剑发出一声清越凤鸣,倒飞而回,稳稳落入她手中,剑身赤炎吞吐不定,牢牢锁定著烟尘瀰漫的撞击点。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坑洞。 坑底,范十三狼狈地嵌在龟裂的岩壁中,青布长衫被灼烧得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焦黑一片,周身那鼓胀的暗红血线黯淡无光,如同被烧焦的蚯蚓蚯蚓般贴在皮肤上。 他剧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那双猩红的眼珠死死盯著林七鹊,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却再不復先前睥睨睨天下的囂张。 那目光深处,甚至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眼前这林家女娃,不过几月不见,竟已强横如斯? “林家…火凤…果然名不虚传…”范十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著血沫和刻骨的怨毒,“但想留下我…还差得远!”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那残破胸膛剧烈起伏,嵌入岩壁的身体竟如同充气般骤然膨胀,皮肤下黯淡的血线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邪异红芒! “不好!”林七鹊瞳孔一缩,长剑赤焰再起,“他要拼命!” 只见范十三的身体骤然爆开,化作一头狰狞的血狼,扑杀而来。 伴隨血狼的扑跃,无数污血四溅,落在两侧的岩壁上,飘散出几缕烟气。 “小心!”林七鹊厉喝一声,长剑急舞,赤红剑光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圈,將泼洒向她的污血尽数绞灭。 嗤嗤嗤——! 刺耳的腐蚀声伴隨著大片腥臭白烟腾起。血雨触及林七鹊的护体真火,如同热油泼雪,激烈湮灭。但这污血邪法刁钻无比,蕴含的怨毒煞气无孔不入,即便被真火焚去大半,仍有丝丝缕缕的阴冷邪力穿透火网,附著在剑身与护体罡气上,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响。 林七鹊闷哼一声,护体赤焰剧烈摇曳。她不得不全力催动火凤真炎,压制净化这跗跗骨之蛆蛆般的邪力侵蚀,追击之势顿时受阻。 漫天血雨腥风之中,一道微小的狼影,借著巨大血狼的掩护,在乱石与缝隙的遮掩下,向相反的方向飞遁而去。 眼见那道血线即將没入黑暗裂缝,逃出生天—— “想走?!” 一声低沉的冷喝,骤然响起! 岩壁阴影处,赵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稳稳站定。 他方才被爆炸余波震飞,此时气血翻腾,嘴角血跡未乾,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就在范十三身体爆开的瞬间,赵武丹田內【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点星】玄妙已被他催发到了极致。 遁逃的血影在这双被星辉加持的慧眼之下,如同被投入清水的墨滴,轨跡清晰可辨。 那道自以为隱秘遁走的血狼虚影,在赵武眼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刺目。 嗡! 赵武脚下一踏,伸手一指,【难移】玄妙催动,无形的压力顿时降临,血影的速度一滯,便继续奔逃。 那凝练的污血狼形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厉啸,几乎要溃散开来。 “呃啊!小杂种,坏我好事!”范十三悽厉的咆哮带著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逃遁的狼形骤然向內坍缩,那颗燃烧著猩红光芒的核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邪光!一股远超先前的污秽血煞之力轰然炸开! 轰隆! 无形山岳的镇压之力被这决绝的自爆硬生生撕裂! 赵武闷哼一声,周身剧震,五臟六腑仿佛被巨锤轮番砸中,喉头一甜,又一口逆血喷出。他强行稳住脚步,双脚深陷地面,犁出两道沟壑。 崩碎的山岳之力化作混乱的衝击波四散,非但没能再阻那血影分毫,反而让那道重获自由的血光速度更快了三分,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眼看就要彻底没入前方那片深邃如墨、鬼哭啾啾的黑暗裂缝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唳——!” 一声穿金裂石、饱含无上威严的凤鸣响彻涧谷! 林七鹊的身影如同浴火重生的神禽,手中赤红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她竟硬生生將附著在剑身和罡气上的污秽邪力尽数逼开,化作点点腥臭黑烟消散! 代价是她面纱下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轻纱。 “给我留下!” 她眼中燃烧著决绝的火焰,玉臂挥动,长剑脱手飞出! 那赤红长剑在空中急速旋转,剑身赤焰暴涨。一只比先前更加凝练、更加威严、仿佛能焚尽九幽的火焰凤凰昂首长鸣,双翼展开,裹挟著焚灭一切邪祟的意志,后发先至,狠狠撞向那道即將遁入黑暗的血影。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黑风涧深处炸开! 火焰凤凰与污血狼影猛烈碰撞!赤金真炎与污秽血煞疯狂湮灭。 那片区域的空间仿佛都扭曲了,光线明灭不定。灼热的高温与刺骨的阴寒对冲,腾起大片大片扭曲的白雾,发出嗤嗤的爆响。 “啊——!!!”范十三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仅仅瞬息之间,那道足以威胁赵武的血影便被焚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团黯淡了许多的污血核心,带著悽厉的尖啸,被爆炸的巨力狠狠拍进了那片鬼哭坳坳的黑暗深处,消失不见。 第44章 残缺的【双狼衔尾图】 烟尘散去,原地再不见范十三的踪影。 “林七鹊,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我必定取你性命。”范十三的话语从黑风涧更远处传来。 “该死,又让他逃了,南疆妖族的神通果然难缠。”林七鹊嘖了一声,转头看向正在流血的赵武,“喂,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女侠救我,在下赵武。”赵武调匀气息回应道,只是他嘴角新渗出的鲜血,让话语不太有说服力。 林七鹊眉头微蹙,赤红长剑斜指地面,剑尖犹自滴落几滴粘稠污血。 她目光扫过赵武嘴角刺目的鲜红,又落在他微微颤抖、虎口崩裂的双拳上,那皮肉翻卷的伤口边缘正丝丝缕缕逸散著阴寒煞气。 “硬接血秀才的【先卜良兽血诀】,还能站著喘气?”她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先前命令式的锋利,反倒透出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惊异,“你这身板,倒比看起来结实几分。不过,阴煞已侵经脉,再拖下去,这双手就算废了。” 话音未落,她左手在腰间一抹,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已拋向赵武。 “接著!这伤药,內服一粒,外敷伤口。”动作乾脆利落。 见赵武略显迟疑,她不耐地轻哼一声:“怎么?怕我下毒?要杀你,方才不必救你。赶紧的,別死在这儿污了我的剑。” 赵武探手接住那犹带体温的玉瓶,入手温润。瓶塞刚一拔开,一股蕴藏霸道热力的药香瞬间衝散了周遭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阴寒。他不再犹豫,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丹丸,仰头吞下。 丹丸入喉,一股灼热的洪流轰然爆发,顺著咽喉直衝而下。 所过之处,如同滚烫的熔岩冲刷著冻结的河道。体內残余的阴寒煞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尖啸,迅速消融退散。 霸道的药力蛮横地涤盪著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驱散了那跗骨之蛆般的冰寒,连带著翻腾的气血也平復不少。 赵武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但眼神却瞬间清亮了几分。 他依言又倒出一粒,捏碎后涂抹在虎口和拳锋的伤口上。赤红药粉触及翻卷的血肉,瞬间化作一层薄薄的金红色光膜,將残余的阴煞黑气死死封住炼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 “多谢。”赵武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几分中气。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虽仍觉筋骨酸麻刺痛,但那股滯涩阴寒之感已大为减轻。 “哼,算你命大。”林七鹊收回目光,转向范十三消失的黑暗深处,赤红长剑挽了个剑,残留的火焰真意將剑身上最后一点污血蒸乾,“那疯子虽逃,但硬接我一记『火凤燎原』,又被你破了他的血爪神通,反噬绝对不轻。一时半刻,这黑风涧外围算是清静了。” 林七鹊话锋微转,目光落回赵武脸上,带著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方才那拳…有点意思。不似寻常武夫路子,倒像是借了地煞之力?还懂得以力破巧,截断他那邪术运转的关窍?”她微微偏头,“你这人,藏得倒深。” 赵武心中微凛。 这林七鹊不仅战力强横,眼力也毒辣得惊人,竟能看破他强行截断血爪能量流转的关窍。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乡野粗鄙手段,让林女侠见笑了。方才全凭女侠牵制,侥倖寻得一线生机罢了。” “侥倖?”林七鹊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赵武强压下药力涤盪经脉带来的灼痛,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 视线锁定范十三先前站立之处,一块被血爪余波撕裂的黑色岩石下方,似乎压著什么东西,正透出微弱却迥异於此地污秽的能量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噁心,【点星】玄妙再度催动,冰蓝星辉无声流淌。 赵武踉蹌上前,不顾指尖伤口传来的刺痛,猛地掀开那块沉重的碎石。 碎石下並非预想中的秘宝,而是一张残破的图卷。 羊皮卷约莫尺许见方,边缘焦黑捲曲,像是被烈火燎过。它本身质地奇特,非布非革,触手冰凉坚韧,带著某种古老蛮荒的气息。卷面上残留著暗褐色的墨跡和几道焦痕,勾勒出残缺不全的图样: 依稀可见两头狰狞的巨狼首尾相衔,形成某种奇异的循环,狼首狰狞,獠牙毕露,透著一股原始的凶戾。 几乎是在看到图卷的同一时间,赵武体內的太衍发出了与见到【始雷惊蛰图】摹本时同样的渴望。 赵武瞳孔骤缩,心臟狂跳。太衍录的玉光在识海深处微微闪烁,对这残图生出微弱的感应。 “残缺的位阶图?”林七鹊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著一丝惊诧。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赤红长剑斜指地面,目光落在那张残破的羊皮卷上,秀眉微蹙,“竟被范十三那廝得了去?难怪他一身邪功进境诡异,还炼成了血脉神通……这残图虽破,其上的神种烙印和符文轨跡,对某些旁门左道而言,依旧是难得的资粮。” “说起来,这残图还与这黑风涧有著深厚的渊源,据传,当初南疆一位新晋兵主,自號『贪狼』,桀驁不驯,不知天高地厚,竟闯入大玄疆域,欲行『狼王祭血』之仪,屠戮生灵以证其道,被当时的青州牧一剑斩落,陨於此地。其本命位阶图【双狼衔尾图】亦被斩碎,散落涧中。” “想来这范十三便是得了这筑基残图才能入道修行。他也算是有几分天资了,以人身练妖法,竟真让他得了几分门道。”林七鹊缓缓说道。 似是看出了赵武对此物的渴望,林七鹊再度开口:“你手段颇多,虽未修行,但也足以自保,不必贪求此物。”她顿了顿,“何况,凡大道之法,皆受天籙,无论道佛妖鬼乃至王朝官职。莽撞修行,气机毫无遮掩,平白招来天公注视,陷入杀局而不自知。” “这范十三便是例子,我杀他乃是真正的替天行道。”林七鹊的话语虽然简单,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让赵武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第45章 脱迷局 “林女侠的意思是?”赵武虽然已有一番猜想,可这话语背后的信息却是让人心头髮寒。 “那我就说的明白些,身为修士,乃是逆天而行,若无道统气机遮掩,便会引来【天公】的注视,天运加身,身陷棋局。”说道这里,林七鹊轻笑一声,“被注视者,秉天命,应时局,是为【天命之子】。” 林七鹊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可话语中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慄。 “天公?”赵武重复著这两个字,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识海深处,太衍录的玉光剧烈闪烁,仿佛被这禁忌的词汇刺激,前世轮迴中的惨烈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井底山君的绝望咆哮,枯井边元闻和尚那披著慈悲的冰冷杀机,琉璃莲台上慧明法师扭曲的脸庞,以及那漠然如天道的【妙莲天目尊者】……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难道背后皆立著一尊端坐云端的棋手?眾生挣扎,道途爭锋,皆在其掌中拨弄? “不错。”林七鹊看著他骤变的脸色,眼中锐芒更盛。 她继续说道:“这方天地,气运流转自有其律。无根无凭的野修,若骤得神通,气机勃发如黑夜明灯,便是天公眼中最醒目的靶子!祂投下目光,便是【天命】,看似机缘如雨落,实则处处是杀局!” “范十三得此残图,修为暴涨,气机张扬无忌,我欲杀他,便是应【人劫】,便是我林家不除他,他也迟早死於更恐怖的【天劫】之下,沦为滋养这片天地规则的资粮!这便是【天命之子】的宿命,秉天命而生,亦为天命所噬!” 一番话语,如同拨云见日。 “难怪…难怪…”他无声低语,终於將前世种种“巧合”串联起来。 赵武心中明悟,难怪自己上一世初入链气,便能轻易推演出【星月菩提子】的气机所在,仿佛冥冥中有线牵引。 难怪林九鳶会“恰巧”路过荒原,在自己最危难时出手相救。那看似萍水相逢的援手,那指向靠山村的善意指引,甚至那枚刻著“玖”字的鸞鸟玉牌,都笼罩上了“天命”刻意安排的阴影。 这一切顺风顺水,都不过是入道链气后,气机勃发引动天公投下目光,编织出的第一重【天命】之网。 目的,就是將他一步步推向那琉璃莲台,成为慧明和尚衝击神通的祭品之一。若非他最后关头拼死一搏,以牛头归位掀翻了桌子,只怕早已在那场法会中魂飞魄散,化作了禿驴功德池里的一滴“净水”。 就算这样,天公也收益颇多,地府阴帅归位,横竖不亏。 想通其中关窍,赵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衝天灵盖,整个人如坠冰窟。 林七鹊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双拳上,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伤口再次崩裂,渗出混合著药力的暗红血跡。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抹深刻入骨的寒意与明悟。 “看来,你並非对此一无所知。”她唇角勾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你这身驳杂却蕴含神异的气息,还有那拳法中引动的地煞之力……绝非寻常散修能触及。说吧,你究竟是谁?又或者你背后,是哪方道统的气机在为你遮掩锋芒?否则,以你这点微末修为,早在踏入此地之前,就该被范十三那等邪修,或是涧中更诡譎的东西抽魂炼魄了。” 她的赤红长剑微微抬起,剑尖虽未直指,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悄然笼罩赵武周身。 那双燃烧著火焰的凤眸,此刻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与探究。黑风涧的凶险,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赵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林七鹊的质问直指核心,却也为他点明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生路,寻求道统气机遮掩。加入拥有传承、能蒙蔽天机的宗门或势力,是摆脱【天命之子】杀局的关键! 他迎上林七鹊锐利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水,不闪不避:“林女侠慧眼。在下赵武,確非世家子弟,也无显赫师承。能苟活至今,不过是侥倖得了些前人遗泽,加上几分搏命的狠劲罢了。” “若按女侠所言,我毕竟尚未链气,还有迴转的余地,至於道统气机……”他顿了顿,声音带著一丝刻意营造的苦涩与坦诚,“正因身如浮萍,才更知其中凶险。此番入安济府,正是为寻一条入道的正途,拜入青云宗,以求一道统庇护,避开这无妄之灾。” 他没有撒谎,只是巧妙地隱去了太衍录轮迴的核心秘密。將渴望拜入青云宗的动机,直接归结於寻求道统气机遮掩以避杀局,这既符合林七鹊的认知,也合情合理,更能解释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凶险之地,寻找入宗前的投名状或资源。 “哦?青云宗?”林七鹊眉梢微挑,眼中的审视並未完全褪去,但那股逼人的剑意却悄然收敛了几分。她上下打量著赵武,“三日后登云台问道?倒是个去处。不过……” 她目光扫过赵武手中那张依旧散发著微弱妖异气息的残破图卷,又看向他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脸。 “你这投名状,怕是已经到手了。范十三虽逃,但这残图確是他遗落,足以证明你曾在此地与其交锋。只是……”她话锋一转,带著一丝玩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残图虽破,蕴含的妖法神韵对某些人来说,依旧是烫手的宝贝。你现在这副模样,拿著它离开黑风涧,无异於小儿持金过闹市。” 她手腕一翻,赤红长剑“鏘”地一声归入鞘中,那灼热逼人的气机彻底收敛。 “也罢,我今天心情不错,便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吕家的奇正斋,专做各色来路的奇物交易,有我的信物,想必也不会与你为难。你也能换些资源供给自用。”说著,林七鹊拋出一枚玉牌。 赵武接过,凝神观看,却让心中的另一个猜想落地。林九鳶果然与这林七鹊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同样刻著振翅鸞鸟的一枚玉牌,只不过,玉牌上的字不是玖,而是柒。 林家那双无形的羽翼,早已悄然拂过他命运的轨跡。 只是,这拂动,是风助火势,还是借风燃薪? 第46章 交易完成 “吕家奇正斋?”赵武抬眼,没想到林七鹊会提到这里,目光扫过手中那张焦痕遍布的残卷。太衍录在识海深处微微震颤,对这张《双狼衔尾图》残卷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的低鸣。 “多谢林女侠指点。”他將残卷小心捲起,塞入怀中,那羊皮粗糙的触感隔著衣物传来,带著一丝不甘的妖异冰凉。 林七鳶微微頷首,赤红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残留的一缕污血已被真炎蒸乾。“好自为之。”她不再多言,身形一晃,赤红身影如一道灼热的流光,瞬息没入黑风涧更深处的幽暗裂隙,只余下空气里一丝淡淡的焦灼气息。 赵武独立於遍地狼藉的谷口。 暮色渐沉,將犬牙交错的黑色岩壁染成更深的紫黑,呜咽的风声自涧底深处攀援而上,带来刺骨的阴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经脉中霸烈药力冲刷后的酸麻刺痛,【艮岳难移妙敕】引动的地脉之气缓缓沉入脚底,稳住略有虚浮的身形。 目光扫过地上战斗的余波,此地不宜久留。 血味与煞气,便是黑暗中最好的路標。 血影遁催动,他身形化作一道融入暮色的淡影,朝著安济府的方向疾掠而去。来时的小径在昏暗中更显崎嶇,两侧怪石嶙峋,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丹田內,玄阴摄幽令无声旋转,贪婪汲取著荒原残余的稀薄阴煞。 怀中的《双狼衔尾图》残卷,却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 太衍录的渴望从未如此清晰。每一次脚步落下,那焦黑羊皮卷上残留的妖异神韵便隨之轻颤,试图勾动他神念深入。赵武强守灵台清明,【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慧光在瞳孔深处流转,將那试图侵蚀的凶戾狼影死死压住。 “哼,残图也想噬主?”他心中冷笑。 此物既是叩开吕家之门的敲门砖,更是他试探这安济府棋局的第一步。 城门楼巨大的阴影已在望。 守卫森严依旧,盘查著稀落的返城人流。赵武混跡其中,將林七鳶所赠玉牌悄然扣在掌心。轮到查验时,那守门队正目光落在他染血的破旧衣衫和苍白面孔上,刚欲呵斥,赵武掌心玉牌微露一角,振翅青鸞的纹路在暮色中流转著內敛的灵光。 队长瞳孔一缩,涌到嘴边的厉喝生生咽了回去,脸上瞬间堆起僵硬的笑,侧身让开:“请…请进。” 赵武目不斜视,大步踏入城门洞的昏暗。身后,传来队长压低嗓音的呵斥:“看什么看!快滚!” 城內华灯初上,喧囂扑面。 赵武无心流连,辨明方向,径直穿过嘈杂的西市,朝著奇正斋走去。奇正斋那飞檐斗拱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 他並未直入正门,而是绕到侧巷,寻到一扇不起眼的角门。 指节轻叩三下。 门扉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一张精悍的脸探出,目光扫过赵武。 “找梁掌柜。”赵武將掌心那枚刻著“柒”字的玉牌递了过去。 精悍汉子接过玉牌,指尖在鸞鸟纹路上摩挲片刻,脸色微变,低声道:“贵客稍候。”角门重新合拢。 片刻后,门再次打开。 梁其生亲自站在门內,一身墨蓝锦袍,脸上严肃被讶异取代:“赵小友?”他目光飞快扫过赵武染血的衣襟和略显疲惫的面容,又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 “幸不辱命。”赵武声音平静,带著一丝任务完成的沙哑,从怀中取出那捲残图,“黑风涧鬼哭坳外围,血秀才范十三遗落之物。此獠確藏身其中,与林七鹊女侠交手后重伤遁走。谷口近三日进出痕跡,亦在此图所附。”他略去了自己那关键一拳,只將功劳推给林七鹊。 梁其生眼中精光一闪,双手接过那包裹,指尖触及残图的瞬间,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那残图透出的凶戾妖气,即使隔著破布,也让他指尖感到一丝冰寒刺骨。 “赵小友…当真是手段不凡。”他深深看了赵武一眼,侧身让开通道,“请隨我来,小姐已等候多时。” 依旧是那间临窗的雅室。 紫檀木桌上茶点精致,裊裊茶香中,吕紫烟凭窗而立,鹅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身,杏眼扫过赵武,落在他递向梁其生的破布包裹上。 “哦?”吕紫烟眉梢微挑,唇边绽开一抹明媚笑意,带著洞悉世情的狡黠,“看来赵公子此行,收穫远超预期?”她款步走近,並未急於查看包裹,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赵武略显苍白的唇色,仿佛在欣赏一件意外得手的奇货。 梁其生小心地將包裹放在桌上,一层层揭开破布。 焦黑捲曲的残卷暴露在明亮的烛光下,狰狞的狼首衔尾图样和浓郁的妖邪之气顿时充斥雅室。 吕紫烟眸光骤然亮起,如星子落入寒潭。 她伸出纤纤玉指,並未直接触碰残图,只是虚悬其上,指尖一点温润的玉白色光华流转。 “果然是它…”她低声自语,指尖光华流转间,那凶戾的妖气竟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再难逸散分毫。 “【双狼衔尾图】残卷,南疆【贪狼禄存兵主】遗泽,蕴藏前狼假寐,后狼追猎,衔尾诈败,斡旋变化之能,乃是脱生保命的至宝。”她抬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赵武,“赵公子,此物价值连城呢!” 赵武迎著她的目光,胸腔中太衍录的悸动更加激烈。 他强行压下,目光却沉静如渊,缓缓开口:“既是任务所获,自当任凭小姐分配。只是当日小姐所言酬劳,【始雷惊蛰图】摹本,可还算数?” 吕紫烟微微一怔,隨即笑容更盛,带著一丝瞭然与讚许:“好眼力!那摹本虽不及此物罕见,却也是我吕家库藏珍品,內蕴万生真人的一缕春雷惊蛰之意,比这残卷亦不逊色。” 她玉手轻拍。 一名青衣侍者无声步入,手中捧著的,正是那曾让太衍录渴望无比的【始雷惊蛰图】摹本! “此图,归你了。”吕紫烟语气乾脆,將图卷推向赵武,“交易完成!” 同时,梁其生已將银两放在图卷旁。 “纹银二十两,外加跑腿费十两,共计三十两。” 赵武伸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图卷帛面,识海深处太衍录的玉光轰然爆发。 他死死压制,面上却只露出得偿所愿的感激:“多谢小姐。” “赵公子不必客气。”吕紫烟笑容明媚,话锋却若有所指,“此番合作,甚是愉快。公子三日后的登云台问道,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她目光扫过赵武腰间悬著的那枚刻著“柒”字的玉牌,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笑意。 “青云路险,尽力而为。”赵武收起图卷银两,拱手告辞。 梁其生亲自送他至角门。 夜色深浓,赵武的身影融入安济府城东的灯火阑珊处,步履沉稳,却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太衍录的光芒在识海中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贪婪地汲取著位阶图碰撞逸散出的本源气韵。 他寻了间僻静客栈,要了最角落的房间。 閂上房门,布下【镇山印】引动地脉设下的简陋禁制隔绝內外,赵武才盘膝坐於冰冷地面。 他並未立刻参悟那张引来滔天因果的图卷,而是闭上双目,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玉册沉浮,书页仅余五张。 第47章 玉书生新页 “太衍录啊,太衍录,这件【始雷惊蛰图】究竟又能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赵武心中沉吟。 取出锦盒,赵武將图卷铺展开来,无论看过这位阶图摹本多少次,他心中的渴望都不曾减少。 感受著其中蕴藏的生机道韵,伸手拂过图卷,指尖闪烁著太衍录的玉光,一股信息出现在赵武脑中。 【发现可吸收的位阶图残韵】 【是否吸收?】 “確定吸收。”赵武倒也没有过多考虑,自己身陷险境,就是为了这张摹本。 隨著神念確定,赵武指尖的玉光骤然扩大,將整张位阶图摹本笼罩其中。 图卷本体在玉光中迅速黯淡,如同瞬息间经歷了千载岁月,从温润帛布化作一捧焦黑的飞灰。 赵武心神剧震,眼前天地翻覆,时空崩碎又重组。他仿佛被无形巨手攫住魂魄,硬生生塞入另一具躯壳: 湿冷的淤泥裹著身躯,冰冷刺骨。头顶是沉闷的雷声滚动,每一次炸响都震得他脆弱的內腑几欲碎裂。他是涧底一只初开灵智的碧玉蛙,瑟缩於石缝,本能地吞吐著春雷中逸散的那一丝丝蕴含生机的电光。每一次雷霆炸响,都带来撕裂躯壳的痛楚,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春雷……惊蛰……万类生发……”懵懂的意识捕捉著天地间磅礴的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爬出泥沼。瘦小的蛙躯內,一点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在雷火淬链下凝聚,化作一颗碧沉沉、蕴含雷电与草木生机的“始雷元丹”。 幻梦如流光飞逝。碧玉蛙於山涧觅得半卷残破的《万类生发经》,在一次次猎杀与逃亡中,以“始雷元丹”为基,炼成了【惊蛰引雷妙敕】,能以蛙鸣引动微末雷霆;又於绝壁寻得神种【青芽】,修成【萌生归藏正印】;更在化形雷劫濒死之际,感悟天地春意,悟出本命神通【回阳万生正法】,逆转枯败,焕发生机。 “春来天公唤吾醒,学得雷鸣压虫声!” 筑基功成,尊號【回阳万生真人】!山野精怪尽皆俯首,草木因他一念而荣。 然而,就在他意气风发,欲將《万类生发经》推演至金丹大道时,一只覆盖苍穹的巨手骤然探下。五指如虬结古木,纹路似山川脉络。掌心之中,一轮代表春生之始的青色符籙籙缓缓旋转,散发著比他【回阳万生正法】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生之意志。 【淑节志生真人】! “区区虫豸,也敢窃夺春序权柄?汝之生机,当归吾【少阳六木图】。助吾登位真君,到底也算是你的缘法。” 无可抗拒的意志碾压而下。回阳万生真人拼尽修为催动的【萌生归藏正印】与【回阳万生正法】,在那青色巨掌下如同萤火之於皓月,连挣扎都显得可笑。他的位阶图【始雷惊蛰图】被硬生生剥离,彻底成为【少阳六木图】的一部分。 意识崩碎的最后一刻,残留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冰冷。原来自己毕生苦修,引以为傲的【回阳万生】玄妙,不过是这尊更高存在眼中,用以点缀其少阳春序的一道微末资粮。 “嗬——!” 赵武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心臟狂跳如擂鼓,四肢百骸残留著被那青色巨掌碾碎的幻痛。 丹田深处,一股沛然勃发却又温煦如春的生机正在滋生蔓延,所过之处,白日硬撼血爪反噬带来的暗伤飞速癒合,连虎口崩裂的皮肉都传来细微麻痒之感。 识海之中,太衍录玉光流转,那饱吸了【始雷惊蛰图】摹本源力的书页,正发生著玄妙的变化。 玉册无风自动,缓缓翻开。原本的五张书页之后,一道温润的青色流光自虚无中流淌而出,迅速凝聚固化,化作一张全新的玉质书页!书页並非纯白,隱隱透出淡淡的青光。 与此同时,太衍录的讯息传至赵武心神: 【太衍衍化,玉册新篇】 【献祭无主或已断绝道统之位阶图或其摹本,运化本源,可增衍书页。】 【当前剩余书页:6/9】 赵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腹间那股勃发的生机渐渐平息,融入肌理,滋养著白日搏杀留下的暗伤与疲惫。皮肤下残留的阴煞刺痛,在这股春雷惊蛰般的生气冲刷下,如冰雪消融。 “回阳万生真人…少阳六木图…淑节志生真人…”他无声咀嚼著这沉甸甸的名號,指尖无意识划过冰冷的地面。 幻境中那遮天蔽日的青色巨掌,那轻描淡写碾碎一位筑基真人的漠然,比黑风涧的血腥搏杀更让他心头髮寒。回阳万生真人毕生所求,不过是更高位阶眼中的一块垫脚石! 太衍录这新增书页的能力,无异於在刀尖上跳舞。献祭无主位阶图,增衍自身轮迴之基?这分明是在窃夺天公棋局中的“饵食”!一旦气息暴露,引来那等存在的目光,下场只怕比那碧玉蛙更惨! 然而,这又是摆在眼前的一条绝路中,唯一的生路。 他低头凝视双手。虎口崩裂处已结痂,新生的皮肉泛著健康的粉色。体內残余的玄阴鬼气与星月菩提子的癸水寒意,在这股新生机的作用下,非但没有衝突,反而隱隱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脾臟处【镇山印】沉厚如山,肾臟中【星月菩提子】幽深如渊,此刻肝臟中又多了些许春生木意。 更奇妙的是,这新生的木行生机,非但没有与脾臟的己土阴气、肾臟的癸水本源衝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牵引与调和。 太衍录玉册光华流转,新生的第六页青光温润,如蕴新芽。 赵武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疲惫尽褪,唯余一片沉凝如渊的平静。 他站起身,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响,周身气血奔涌,再无半分滯涩。昨日黑风涧的血战,反噬的阴煞,仿佛只是昨夜一场噩梦留下的余悸。 “天公棋局……道统气机……”赵武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微凉的晨风涌入,吹动他额前散落的髮丝。他望向城隍庙后那片被晨曦勾勒出轮廓的空场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 “既要爭命,何惧入局?” 爭一线生机,爭大道坦途!此心不移。 第48章 登云台开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卯时未至,天际刚泛起一层淡白。城隍隍庙后那片荒芜的空场,却已是人声鼎沸。 破败的庙墙根下,歪斜的草棚旁,平日里的死寂被一种焦灼的渴望彻底驱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粗粗看去不下数百之眾。多是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少年,或是眼神麻木,带著最后一丝希冀的贫家子弟,也有少数几个衣著尚算齐整,带著点傲气的年轻人,想必是些小有背景的旁支子弟。 空气里夹杂著无数道压抑的喘息与低声的议论。 “听说这次问道台,吕家那位大小姐也会亲自来观礼?” “真的假的?吕家可是安济府的天!” “管他谁来!俺就想拜入仙宗,学了本事,回去让那狗地主瞧瞧!” “嘘……小声点,看那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空场中央那座被无形肃穆笼罩的台基。 那便是登云台。 台基由整块整块的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古朴沧桑,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跡。基座约莫丈许见方,高不过三尺,其上並无亭台楼阁,只孤零零矗立著九级厚重的石阶。 石阶材质与台基浑然一体,每一级都宽逾丈许,高度却逐级递增,自下而上望去,一级比一级陡峭。阶面粗糙无比,布满细微的凿痕,仿佛承载过亿万次的踏踩。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阶表面那些黯淡模糊的符文刻痕。它们並非精心鐫刻,倒像是被无数沉重脚步硬生生磨礪而出,深深浅浅,散发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威严。 “登云阶”赵武立於人群边缘,目光沉凝如水,落在那些黯淡的符文上。 在他的感知中,这看似死寂的石阶,其內里沉睡著一股浩瀚磅礴的意志。那並非杀意,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重。 这便是青云宗遴选弟子的第一关,根骨心性的试金石。非大毅力、大恆心者,连踏上第一级的资格都没有。 “咚——!” 远处城楼方向,传来第一声沉闷的钟响。 卯时初刻,到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那九级石阶上。 就在这时,一个童音突兀地响起。 “让开!让开!老神仙来了!” 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混乱。只见李丰田那小泥猴子般的身影,正奋力拨开前面的大人,小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却亮得惊人。他身后,跟著那个醉道人。 “醉鬼老道!你果然没骗我!”李丰田衝到石阶前空地,叉著腰,回头衝著慢悠悠踱过来的醉道人喊道,声音里带著点得意和炫耀,仿佛自己请来了真仙。 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混杂著鄙夷、好奇和看笑话的目光。 “哪来的疯老道?也敢妄称神仙?” “这小乞儿莫不是失心疯了?” “嘖,怕是想拜师想魔怔了……” 醉道人却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那九级沉默的石阶,又瞥了一眼旁边几个穿著青云宗低级执事服饰、正冷眼旁观的灰衣人,嘿嘿一笑,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一股劣质酒气瀰漫开来。 “小崽子,急什么?”他醉醺醺地嘟囔著,枯瘦的手指隨意地指向那登云阶,“看见没?九级天梯,一步一登天!上去,便是仙门中人!上不去……嘿嘿,趁早滚回家喝奶去!” 他摇晃著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戏謔的穿透力,响彻全场:“青云阶上无坦途,一步登天是妄言!九级石阶锁凡尘,踏碎筋骨……” 赵武循著声音望去,目光在李丰田身上停留一瞬,隨即越过他,落在醉道人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破酒葫芦上。 老道士似有所觉,浑浊的醉眼朝赵武这边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咧开缺牙的嘴,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举起酒碗遥遥晃了晃。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嘆息,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囂。 整座登云台青光大盛,台面边缘那些细微的符文骤然亮起,青光沿著玄奥的轨跡流淌,最终匯聚於台面中央。一道凝练的青光冲天而起,直刺云霄。 青光之中,三道身影如同自九天之上踏云而下,缓缓降落在登云台中央。 为首者,是一位身著云纹道袍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胸,眼神平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周身气息渊渟渟岳峙,虽无刻意散发威压,但那股源自道法自然的沉凝厚重,却让台下喧囂的人潮瞬间为之一静。 他身后两侧,各立一人。左侧是一位身形高瘦、面色冷峻的青年,背负一柄连鞘古剑,眼神锐利,扫视台下时带著审视与不耐。右侧则是一位容貌端庄的素衣女子,手持拂尘,神色恬淡,目光温润如水。 “肃静!”冷峻青年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坠地,带著金石般的穿透力,瞬间传遍全场,將最后一点嘈杂彻底压灭。 中年道人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无数张各色的面孔,声音平和却清晰地响起:“贫道青云宗外门执事,青松。今日登云台开,青云问道。凡俗子,欲入仙途,需踏此九锁青云阶。阶分九级,锁心、锁身、锁妄念、锁尘缘、锁七情、锁六欲、锁生死、锁轮迴、锁天命。” 他的话语带著奇异的韵律,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敲在眾人心头。当说到“锁天命”三字时,赵武心头猛地一跳,识海深处太衍录的玉光无声流转。 “登阶者,不问出身,不察过往,只看尔等心性、根骨、缘法。”青松道人目光平和,“心性坚韧者,可过锁心锁身;根骨清奇者,能破七情六慾;缘法深厚者,方有窥那生死轮迴,乃至一线天命之机。然此阶险峻,九死一生。登之,或一步青云,或身死道消。现在退出,犹未晚也。” 话音落下,台下死寂一片。无数双眼睛望著那没入云端的九级石阶,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一步登天与万劫不復,仅在一线之间。 “我…我爬!”短暂的沉寂后,一个衣衫襤褸的壮汉猛地推开人群,嘶吼著冲向登云台,“俺娘病了,没钱抓药!俺要成仙!成仙就有钱!” 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青石阶面微光一闪,那壮汉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颤抖,眼神涣散,竟直挺挺向后栽倒,滚落台下,生死不知。 人群一片譁然,惊恐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下一个。”冷峻青年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第49章 阶前眾生 短暂的死寂后,几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流民红著眼睛,咬牙踏上台阶。 有人踏上第二级便七窍流血,惨嚎著滚落;有人衝到第五级,忽然如疯魔般大笑,继而一头撞向虚空,仿佛那里有一堵无形的墙,撞得头破血流,摔落尘埃;也有人似乎较为顺利,踏上第六、第七级,身形摇摇欲坠,却仍在咬牙坚持。 每一次有人倒下或发出惨嚎,都引发台下一阵骚动和压抑的惊呼。绝望的气息在瀰漫。 “大仙,我还要爬吗?”李丰田看著台上不断滚落的身影,小脸煞白,声音带著哭腔,下意识地攥紧了身边醉道人的破衣角。 醉道人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阶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嘟囔道:“爬?爬个屁……嗝……一群蠢货,给人家当柴火烧还不自知……嘿,看那小子……” 他醉眼朦朧地抬起手指,所指的方向,正是赵武。 赵武没有理会醉道人的疯言疯语,也没有去看那些不断失败甚至陨落的“柴火”。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登云台前,那位执事青松道人身上。 就在刚才,又一人踏上第七级台阶,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被那无形的“锁”碾碎时,青松道人看似隨意地抬了抬眼皮。 赵武瞳孔微缩。 在【点星镜月般若】的加持下,他清晰地看到,一股极其隱晦的道法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从青松道人身上蔓延而出,瞬间缠绕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下一刻,那人周身压力仿佛骤然减轻,身体一个踉蹌,竟奇蹟般地稳住了身形,艰难地踏上了第八级台阶。 “缘法…”赵武心中默念著青松之前的话,眼底一片冰冷。这所谓的“缘法”,竟是由执事暗中操控!那些能踏过第六、第七级的,或许並非全是自身过硬,而是青云宗“看上”的苗子! 就在此时,赵武的【点星】玄妙捕捉到更令人心寒的一幕。 一个踏上第三级石阶便支撑不住的瘦弱少年,惨叫著滚落阶下。他口鼻溢血,气息奄奄,身上並无明显外伤,但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的生命本源气息,正丝丝缕缕从百会穴和心口位置渗出,无声无息地被石阶表面黯淡的符文吸收殆尽。 那少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如同被抽乾了水分的枯叶,最终彻底没了声息。 石阶噬血,以失败者的生命精元为薪柴,滋养自身,维繫这庞大的试炼法阵。那些所谓“身死道消”者,不过是这登云台运转的资粮。 醉道人的疯言疯语,竟是一语道破天机。 “看到了吧?”醉道人不知何时又灌了一大口酒,浑浊的醉眼斜睨睨著赵武,声音带著看透世情的悲悯,“九锁青云阶?锁的是尔等螻螻蚁的命!锁的是尔等精魂气血!什么心性根骨,什么缘法深厚,都是狗屁!不过是给这吃人的台子选块好柴火!” 登云台下,喧囂渐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石阶上的血跡在青光映照下更显刺目。又一人惨嚎著从第六级滚落,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下一个。”冷峻青年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不带丝毫感情。 人群中一阵骚动,却无人再敢轻易上前。失败的惨状像冰冷的钢针,扎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却带著破釜沉舟意味的声音响起: “俺…俺去!” 是李丰田! 这小乞儿不知何时挣脱了醉道人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燃烧著孤注一掷的火焰。他推开身前几个畏缩的大人,在无数道惊愕、怜悯、甚至带著点嘲弄的目光中,踉蹌却坚定地走向登云台基座。 “小崽子!”醉道人猛地瞪圆了浑浊的眼睛,酒意似乎醒了大半,伸手欲抓,却捞了个空。 李丰田已咬紧牙关,瘦小的身躯带著一股蛮牛般的倔强,猛地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嗡! 石阶上黯淡的符文骤然亮起微光。一股无形的巨力轰然压下。 “呃!”李丰田闷哼一声,瘦小的身体猛地一矮,仿佛被无形的山岳砸中脊樑。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膝盖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倒。 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死死抠住粗糙冰冷的阶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崩裂渗出血丝。那点深藏於胸膛的勃勃生机被这恐怖的压力激发,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顽强地摇曳著,支撑著他没有立刻崩溃。 一步…两步… 他几乎是手脚並用,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態向上攀爬。每一寸挪动都伴隨著骨骼的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第二级…第三级…每一步都重逾千钧,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挤压出来。他口中溢出鲜血,染红了前襟,视线开始模糊,唯有那股“活下去”、“要修仙”的执念,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支撑著他继续向上。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摇摇欲坠的瘦小身影上。连那冷峻青年和素衣女子的眼神都微微波动了一下。唯有青松道人,依旧面色平和,目光却似有深意地在李丰田身上扫过,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赵武的【点星】视野中,那无形的丝线再次浮现,悄然缠绕上李丰田的身体。这一次,那丝线並非助力,反而带著一丝沉滯的粘稠感,如同泥沼缠身,让李丰田本就艰难的动作更加迟滯。 “哼!”赵武心中一声冷哼。这青云宗的手段,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给你“缘法”是恩典,不给,或故意施压,亦是规矩。这老道,是在试探李丰田那点奇异生机的极限?还是纯粹觉得这小乞儿碍眼?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如冰珠落玉盘的声音,带著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响起: “哦?倒是有几分蛮劲。可惜,根骨驳杂,浊气缠身,纵使爬过这前几级,也不过是块顽石罢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吕紫烟在一眾吕家护卫的簇拥下款步而来。她今日换了一身水蓝色流云纹的宫装,髮髻高挽,斜插一支衔珠凤釵,更衬得肌肤胜雪,明艷照人。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此刻带著居高临下的玩味,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著石阶上挣扎的李丰田,如同观赏一件稀奇的玩物。 她的目光扫过醉道人的方向,见他仍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轻轻摇头收回目光。 李丰田正在一级级的攀爬,已经到了石阶的第四阶处,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浑身通红。 就在他奋力迈步的同时,台下的醉道人,脸上有著几分无奈,轻敲了他腰间的酒葫芦。 李丰田顿时连上五级於无物,台下爆发出巨大的喝彩。 第50章 登阶 吕紫烟似是看出了些什么,摇头失笑。没有再去注意台上欢呼的小乞丐,反而將目光收回。 继而她看向赵武,在他腰间悬著的“柒”字玉牌上停留一瞬,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朗声道: “赵公子,时辰不早,何不登台,让我等也见识见识你的『缘法』?” 赵武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迈开脚步。 步履沉稳,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迴响,一步步走向那九锁青云阶。 脚步声沉闷地敲在青石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数失败者的血痕之上。赵武对吕紫烟的挑衅置若罔闻,目光只锁定前方那九级沉默如山的石阶。 第一级石阶近在咫尺,粗糙的纹理清晰可见,上面还残留著乾涸发黑的血跡。赵武没有丝毫停顿,右足抬起,稳稳踏上。 嗡! 一股沉重如山的压力轰然降临。那不是纯粹的力量重压,更带著一种穿透骨髓的“锁”意,仿佛无形枷锁要强行套在他的神魂之上,禁錮那桀驁的念头,碾平那不屈的稜角。 锁心之阶。 赵武丹田深处,脾臟位置的【镇山印】骤然嗡鸣。一缕沉厚凝练的己土阴气自行流转周身,他身形只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如同狂风吹过扎根万仞悬崖的磐石,纹丝不动。 那沉重的枷锁之力撞上他体內沉凝如岳的土行根基,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脚步不停,甚至没有片刻的迟滯,已踏上第二级。 锁身之阶。 这一次,压力陡增数倍,更蕴含著一种诡异的粘滯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將他每一寸筋骨血肉都揉碎重塑,强行纳入某种既定的轨道。石阶表面黯淡的符文幽幽亮起,贪婪地汲取著这份源自反抗的力道,转化为维繫大阵运转的养料。 赵武冷哼一声,【艮岳难移妙敕】的神通真意自行流转。他周身筋骨肌肉瞬间绷紧,皮肤下隱隱有黄芒流转,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座微缩的太古山岳。那汹涌而来的碾压力道撞在他身上,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如同巨锤敲击铜钟,震得石阶微颤,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他一步踏出,稳稳站在了第二级台阶之上。速度之快,姿態之稳,与之前那些在第一级便摇摇欲坠、第二级便筋骨欲裂的失败者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咦?”台上那位素手执拂尘的女修,一直恬淡的目光终於微微凝滯,落在赵武身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能感觉到,那股足以压垮寻常壮汉的“锁身”之力,落在此人身上,竟如清风拂过山岗。 “倒是块硬石头。”背负古剑的冷峻青年面无表情地开口,“可惜,硬骨头死得最快。” 赵武充耳不闻,第三步已毫不犹豫地踏上第三级石阶。 无形的力量瞬间变得刁钻诡譎。无数杂念幻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前世的血仇,轮迴的恐惧,对力量的贪婪,对生死的茫然……它们扭曲著,咆哮著,试图钻入他的识海,撕扯他的理智,將他拖入走火入魔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些妄念即將触及赵武神魂核心的剎那。 嗡! 【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无声无息地在他瞳孔深处流转开来。 冰蓝的星辉如同最冷静的磨镜,瞬间映照出所有妄念的根源与轨跡。那些扭曲的幻影、蛊惑的低语、刺骨的恐惧,在这双被癸水神种加持、蕴藏般若慧光的眼眸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融无形,只留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意念——登阶!筑基!斩断这天地棋局的束缚! 赵武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神魂衝击带来的迟滯,脚步一抬,轻鬆踏过了第三级,稳稳落在第四级石阶之上。 “什么?!”这一次,连那冷峻青年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疑。锁妄念之阶,考的是心性定力,最是凶险莫测,多少根骨尚可之人便是在此关被心魔所噬,七窍流血而亡。此人竟……视若无物?他那双眼睛有古怪。 台下,吕紫菸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眼底却掠过一丝精芒。她玉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袖中一枚温润的玉符。 第四级石阶——锁尘缘。 踏上阶面的瞬间,赵武只觉得眼前景象骤变。 诸番轮迴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现,尘缘如锁,锁的是过往,是那纠缠不休的因果业力。欲以无尽的沉沦困住求索的脚步。 若是凡人恐怕,也不甚艰难。但这诸般轮迴,带来的尘缘却加重了赵武的负担。 赵武胸膛中,心臟猛地一跳。【心血如炉】天赋轰然引燃。一股灼烫的赤金烈焰从血脉深处奔涌而出,带著焚尽八荒、涤盪一切的决绝意志。 赤金心火席捲周身,那些纠缠而来的血仇幻影、绝望回忆,如同投入熊熊熔炉的残雪,发出“嗤嗤”的尖啸,瞬间被焚为虚无。 他足下生根,如同山岳撞破了尘世的迷雾,一步踏出,第四级石阶已被踩在脚下。 第五级——锁七情。 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极端情绪如同风暴,要將赵武的心神彻底撕碎。 赵武识海之中,玄阴摄幽令乌光大盛。 令牌背面的鬼怪剪影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源自九幽的森寒意志瀰漫开来,冰冷,无情,如同万载玄冰冻结一切波澜。七情风暴撞上这层绝对冰冷的鬼道意志,如同沸汤泼上坚冰,瞬间凝固,再难寸进。 喜非喜,怒非怒,忧思悲恐尽化烟云。唯余一片冰封万古的沉寂。以玄阴鬼道之无情,镇锁凡俗七情之乱象。 赵武眼神漠然,踏上了第五级石阶。步履依旧沉稳,没有丝毫动摇。 第六级——锁六欲。 眼、耳、鼻、舌、身、意。对声色的贪婪,对美味的渴求,对舒適的沉溺,对妄念的执著……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要蒙蔽他的感官,扭曲他的认知,將他拉入欲望的深渊,永世沉沦。 这一次,赵武没有动用任何神通。 他仅仅是运转【艮岳难移妙敕】的【难移】真意。 一股沉雄厚重的意志自脾臟山岳虚影瀰漫全身。心如大地,承载万物而不为所动;意如磐石,万般诱惑皆如清风拂面。那纷至沓来的欲望幻象撞上这不动如山的意志,如同海浪拍击礁石,徒劳地破碎、消散。 他一步迈出,第六级已在脚下。整个过程,竟比前几级显得更加从容。 第七级——锁生死。 踏上阶面的剎那,一股源自亘古幽冥般的恐怖吸力骤然爆发。这力量並非作用於肉身,而是直指生命本源!赵武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內那勃勃的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著脚下的石阶疯狂倾泻。 第51章【纯阳回道真人】 在赵武踏上第七级石阶时,他只觉自身的生机都在被整座登云台吞吸。 石阶表面那黯淡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吸血水蛭,贪婪地亮起血红色的光芒,疯狂吮吸著这送上门的生命精华。 眾多失败者的下场,此刻便要重演在赵武身上。 然而,就在这生死本源即將被强行抽离的时刻。 赵武丹田內,那枚沉寂的【星月菩提子】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 癸水神种之力奔涌,冰蓝星辉与银白月华交织,瞬间在他脚下铺开一片虚幻的静謐星海。 星海旋转,月华流淌,一股寂灭万物的寒意逆卷而上。那吞噬生机的恐怖吸力撞上这片癸水星海,竟如同滚烫的铁水泼入万载玄冰的寒潭,发出“嗤啦啦”令人牙酸的剧烈湮灭之声! 吞噬之力被强行冻结迟滯。 趁此间隙,玄阴摄幽令乌光大盛,令牌化作一道凝练的黑色流光,遁入赵武脚底涌泉穴。一股源自九幽的森寒鬼力轰然爆发,如同一个无形的漆黑漩涡,反向旋转。 这漩涡並非防御,而是吞噬 它以更加霸道的姿態,竟开始强行攫取石阶符文內积存的那些属於前人的驳杂精血魂力。 石阶的吞噬法阵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血红色的符文光芒剧烈明灭,仿佛遇到了天敌。 赵武体內流逝的生机瞬间止住,反而有一丝丝冰冷却精纯的异种能量被玄阴漩涡强行掠夺过来,融入己身。他脸色微白,身体晃了晃,似乎承受著巨大的压力,但终究稳稳站定在第七级石阶之上。 台下,吕紫烟脸上的笑意更浓,眼中明亮,手中拨弄玉扣的动作也快了几分。 醉道人浑浊的醉眼中,精光爆射如电,死死盯著赵武,喉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噥:“好小子……反客为主?嘿,这潭水,终於要被你搅浑了……” 赵武立於第七级石阶,生死之锁已被他蛮横撕开一道裂口。诸番轮迴,在此刻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底气。 他微微喘息,抬首望向上方。 第八级石阶,近在咫尺。 其上符文流转,透出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 锁轮迴。 赵武还未踏上第八阶,只听一声呼喊从高台上传来。 “够了,试炼暂停。” 赵武只觉身上的压力一消,先站在石阶上观察情况。 青松道人终於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望著台下,恭敬的开口道,“可是【纯阳回道真人】当面?师祖既已醒转,何不回宗?晚辈后生,找寻师祖久矣!” 他的视线落在人群空处的醉道人身上,神色恭谨到有些卑微。 醉道人神情淡漠,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葫芦中的酒液顺嘴流淌,半点没有高人的气质。 半晌,他沙哑的开口:“他是他,我是我,既已斩却【人魈】,何必再过多留恋?” 青松道人只是一味的拱手行礼,重复道:“师祖寻道尸解,玄阳峰无主久矣,还请师祖回宗。” 台下的人群有些骚动,似是不敢相信,一向邋遢,贯会骗人的醉道人竟是个游戏红尘的高人。 “纯阳回道真人……玄阳峰主……”人群里一个曾读过几天书的落魄中年失声喃喃,隨即死死捂住嘴,眼珠瞪得几乎要凸出来,“那不是传说中能够探寻金丹大道的上代青云巨搫么?!” “师祖!”青松道人声音带著压抑的激动,竟撩袍屈膝,轰然跪倒在冰冷的登云台上。膝盖砸落处,坚硬的青石竟微微下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后的冷峻青年与素衣女子紧隨其后,毫不犹豫地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石面,姿態恭谨至极。 “玄阳峰弟子青松、云錚、静仪,恭迎师祖归山!” 声浪不高,却带著某种源自道法本源的沉重韵律,震得台下眾人耳鼓嗡嗡作响。方才还嘈杂的空场,此刻落针可闻,只剩下风掠过断壁的呜咽。 醉道人浑浊的眼珠扫过台下惊疑的人群,又掠过青松道人那卑微得近乎諂媚的姿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咕噥,似嘲非嘲。 “回宗?”他放下葫芦,枯瘦的手背隨意抹过嘴角,浑浊的目光里沉淀著千载难言的倦怠,“玄阳峰上那具壳子,沾了太多因果尘灰,又臭又重,背著作甚?不如扔了乾净。” “何况他技不如人,棋差一招,如今落得只有一道【人魈】在外,何其可笑?”醉道人的话语中透著落寞。 他晃了晃脑袋,眼神空茫地投向青云山脉方向。 “师祖!”青松道人声音发颤,更深的惶恐压过了恭敬,几乎要跪伏下去,“道统不可轻弃!宗门不可无主啊!当年您为求【纯阳】大道,斩却【人魈】,尸解登仙。然您真灵既已从红尘醒转,那就是师祖,哪有什么分別?合该重掌玄阳……” “何况南疆的那位念及情分,当年虽未立即动手。可立下十年之约,到时要踏上山门,强夺法躯。青云道统恐有覆灭之危啊!”青松道人言辞恳切。 “聒噪!情分?她也要说情分?奼阴若要纯阳,那便拿去!” 醉道人猛地一挥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沛然之力。青松道人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脸色瞬间涨红,踉蹌后退一步,再不敢多言半句。 整个登云台前死寂一片,连风声似乎都凝固了。 他浑浊的目光隨意扫过台前眾生,又微微合眼,发出一声轻嘆。 “老神仙!” 一个带著哭腔的童音突兀响起,打破了死寂。 李丰田这小泥猴子,刚经歷登阶的生死考验,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他站在第九级台阶上,大喊:“您真是神仙?!刚才是您帮了我,对不对?” 也不等醉道人答覆,小乞丐自顾自的在石阶上磕头谢恩。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蕴藏著大日真火的磅礴气机,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开来。 跪伏在地的青松、云錚、静仪三人,身体同时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后背,护体灵光瞬间破碎,三人闷哼一声,竟身不由己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托起,踉蹌著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一旁的小乞丐也被缓缓托起。 青松道人脸色煞白,看向老道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第52章 道士未归山 仅仅是弹指一挥间的气机流露,便让三位链气境修士如遭重击。 纯阳回道真人浑浊的醉眼重新眯起,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恢復了那副懒散模样。他晃了晃空了大半的酒葫芦,嘟囔道:“酒没了……小崽子,你那饃饃呢?”他转向朝著李丰田伸出了枯瘦的手掌。 李丰田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干硬的杂粮饃饃,哆哆嗦嗦地捧在手上,眼中再无半分市井狡黠,只剩下纯粹的敬畏与狂热。 老道伸手一挥,饃饃落入手中,看也不看,隨手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著,含糊不清地道:“味儿还行……就是干了点。” 他一边嚼著,一边用油乎乎的枯指,隨意地朝著登云台第七级石阶上、同样被眼前变故衝击得心神摇曳的赵武遥遥一点。 “这小子……看著顺眼点。剩下的阶,替他开了吧。” 话音未落,那点向赵武的手指指尖,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芒一闪而逝。 轰隆——! 沉寂的登云台猛然震动起来!台基上那些黯淡的符文如同被投入烈火的乾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华。原本笼罩著第七级石阶的“锁生死”之力,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硬生生撕裂抹去。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凭空而生,瞬间包裹住赵武的身体。他只觉脚下一轻,仿佛踩在无形的云端,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稳稳托起,轻飘飘地向上“送”去! 第八级石阶——锁轮迴。 第九级石阶——锁天命。 那两道原本堪称恐怖的石阶,此刻在赵武面前竟如坦途。符文的光芒依旧刺目,但其中蕴含的“锁”意与威压,却如同遇到了绝对的主宰,温顺地蛰伏下去,不敢有丝毫阻拦。 赵武的身形,就在这万籟俱寂、无数道目光凝固的注视下,被那源自纯阳回道真人的一点微末金芒托举著,如同登天梯般,毫无阻滯地越过了最后两级象徵著“轮迴”与“天命”的终极石阶,稳稳落在了登云台最顶端,那象徵著一丝登天机缘的平台之上。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当赵武的双脚触碰到最高处那光滑冰冷的台面时,包裹他的柔和力量瞬间消散。 嗡…… 登云台剧烈的震动缓缓平息,刺目的符文光芒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得黯淡。仿佛刚才那强行“开路”的一幕,从未发生。 死寂。 台下是数百张凝固写满惊骇的面孔。 台上,青松道人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云錚与静仪更是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喘。 “罢罢罢,这两个人既已踏过登云台,便归於玄阳峰,终归有缘。”醉道人指著台上的赵武与李丰田说道,话锋一转,“至於她…我便到时再与她见上一见。” 醉道人语声方落,袖袍隨意一拂。那动作轻飘飘,似驱赶蚊蝇,却捲起一道无形气旋,扫过满地狼藉的血痕与呆滯的人群。 登云台顶,风骤急。 青松道人喉结滚动,咽下未尽之言。他躬身更深,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石阶,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狂喜:“弟子谨遵师祖法旨!”云錚与静仪更是伏得纹丝不动,仿佛化作了台基的一部分。 醉道人浑浊的目光掠过他们,又扫过台下数百张凝固的惊骇面孔,最终落在登云台最高处那两个身影上——赵武如孤峰峙立,李丰田犹自茫然喘息。他枯瘦的指头弹了弹空荡的酒葫芦,发出几声空洞的闷响。 “酒尽了,戏也散了……”他含混嘟囔一声,破旧道袍无风自动。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佝僂的身形便如一滴墨跡落入清水,无声无息地淡去、晕开,最终彻底消散在喧囂初起的晨风里,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酒气。 威压如潮退去。 台下死寂数息,隨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嗡鸣!惊骇、狂喜、嫉妒、茫然……无数情绪在人群中炸开。数百年无人踏足的玄阳峰主,竟在此地现身!更以无上法力,硬生生为两个无名小卒铺就青云之路!那佝僂醉鬼的形象,与传说中尸解登仙的纯阳巨擘,在眾人脑中激烈衝撞,搅得心神激盪。 青松道人缓缓直起身,面上恭敬未褪,眼底却掠过一丝难言的疲惫与隱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心绪,目光如电,刺破台下混乱,钉在最高处的两人身上。 “赵武、李丰田!”声音不高,却如金铁交击,瞬间压下所有嘈杂,“既已踏破九锁青云阶,得蒙师祖亲点,自此刻起,尔等便为青云宗玄阳峰记名弟子!”他袖袍微振,两道凝练的青光自袖中射出,迅如疾电,精准地悬停在赵武与李丰田面前。 光芒散去,现出两枚令牌。 非金非玉,触手温润。令牌通体玄黑,边缘流转著暗沉如血的红纹,正面以古朴篆文鐫刻“玄阳”二字,背面则是一座孤峰刺破云雾的浮雕,峰顶隱有一道模糊的剑痕,透出无匹的锋锐与苍凉。 “此乃玄阳峰弟子令!”青松道人声若洪钟,字字敲在每个人心头,“持此令,便是青云门人,得宗门道统气机护持!” 他话锋陡然转厉,目光如寒冰扫过赵武:“然而玄阳峰凋敝久矣,一应规矩,待尔等入峰自会知晓!既入此门,当谨守本分,砥礪道心!若行差踏错,污了师祖清名,莫怪门规森严!” 最后一句,带著凛冽杀意,直衝赵武而去。显然,这位外门执事对师祖这近乎儿戏的指定,並非全然心悦诚服,尤以赵武这来歷不明、气息驳杂之人为甚。 赵武神情不变,抬手稳稳接住悬浮面前的令牌。 入手微沉,玄黑质地透著一丝灼热,仿佛握住了一块温热的黑铁。当指尖触碰到令牌的剎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自灵魂深处炸开!並非声音,而是某种无形的“壳”瞬间覆盖周身。那並非实体,却比任何甲冑更让他心神剧震。他能清晰“感觉”到,一种源自山门深处、浩瀚如渊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融入他自身驳杂的气机之中。 第53章 奇货可居 “你们既持了玄阳峰的令牌,自是我青云宗门人,你们两个可去处理下凡尘的事务,明日仍在此处,与我等一同归山。”青松道人再度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要做的,我就在这里等著吧。”李丰田扯扯赵武的袖子,对著他轻声说道。 赵武低头,目光落在小乞儿攥紧自己衣角的手指上,那指节因用力攀爬而擦破渗血,此刻微微颤抖。他沉默一瞬,抬手按在李丰田肩上,一股温和却沉厚的地脉之气透过掌心无声渡入,稍稍驱散了这孩子紧绷的惊惧。 “回客栈取些东西。”赵武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他抬眼,目光扫过台下依旧凝固的人群,掠过青松道人那带著审视与隱晦不悦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吕家方向。 人群中,吕紫烟笑的明艷,见赵武看向自己,她点头示意,伸手指向奇正斋。 “你隨执事去安置,莫要乱跑。”赵武对李丰田交代一句,不再理会台下种种复杂的视线,转身便走。动作乾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哦,大叔你快点!”李丰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台基石上,毫不在意尘土,只是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初入仙门的兴奋。 他挥挥手,身形如一道融入暮色的影子,几个转折便下了登云台。 奇正斋的雅室內,檀香裊裊。 赵武踏入时,吕紫烟已端坐主位,指尖正把玩著一只冰裂纹青玉小瓶,瓶中氤氳紫气流转,显然內蕴不凡。 “赵公子,”她抬眼,唇角勾起明媚笑意,目光在赵武腰间玄黑令牌上扫过,最终落在他脸上,“一入青云门,便似龙归大海。玄阳峰虽凋敝,终究是座靠山。紫烟在此,先行恭贺了。” 她放下玉瓶,葱白玉指轻点桌面,话锋一转:“道统气机加身,如披甲执锐,凡俗污浊难侵。赵公子如今,可还觉得这『靠山』二字,只是戏言?”她语带双关,既指青云宗,亦暗指自家那场交易。 “道在己身,山在脚下。”赵武迎著她的目光,语气沉凝,“此番能入玄阳,確承吕小姐一份情。那图,甚好。” “情分二字,说来太轻。”吕紫烟轻笑,取过玉瓶,拔开塞子。 一股清冽沁骨的草木灵气瞬间瀰漫开来,衝散了雅室浮香。 “此乃【蕴脉紫霞髓】,是固本培元的上品。权当贺仪,祝赵公子道途顺遂。”她將玉瓶推至赵武面前,动作隨意,却不容推拒。 赵武看著那瓶口逸散的氤氳紫气,感受著其中精纯温和的灵力。 吕家这是在加码,加深这“善缘”的分量。他伸手接过,指尖触之微凉,点头道:“谢过吕小姐。” “不必言谢。”吕紫烟摆摆手,笑容里带著商贾特有的精明与对未来的期许,“奇货可居,投资长远。只盼公子他日登临玄阳峰巔,莫要忘了安济府这小小奇正斋便好。” 她话语点到即止,却將“奇货”与“投资”的定位摆得清清楚楚。 赵武不再多言,收起玉瓶,转身便走。没有告別,步履沉稳如初。 身后,传来吕紫烟对著空荡雅室的低语,带著一丝愉悦的盘算:“叔公啊叔公,您隨手落子,我这做侄女的,可得替您把线牵牢了。玄阳峰的道统气机……嘿,这奇货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全手打无错站 踏出奇正斋的角门,喧囂市声裹著尘土气扑面而来。安济府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青石板上。 赵武混跡於人流,腰间的玄阳峰令轻晃,自从配上令牌后,他虽能感知到宗门气机的笼罩,可仍有一股疏离感。 “道统如甲?”赵武心中冷笑,指尖拂过令牌冰冷光滑的玄黑表面,不过是更大牢笼的柵栏罢了。” 醉道人那句戏謔的评语,此刻品来,字字如针。这甲冑护身的同时,亦是枷锁。入了此门,他赵武的气数便与这凋敝的玄阳峰乃至整个青云宗的兴衰荣辱,隱隱纠缠在了一起。 这庇护,亦是因果的牢笼。 他抬眼望去,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街角几个原本眼神不善、在阴影中逡巡的汉子,在触及他腰牌的剎那,脸色骤变,慌忙低下头,缩进更深的阴影里,连一丝覬覦的念头都不敢泄露。 远处一队巡街的府兵,为首队正目光扫过,认出那令牌样式,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脚步微顿,朝著赵武的方向遥遥抱拳行了一礼,姿態恭敬中带著难以掩饰的畏惧,隨即匆匆带人转向另一条巷子。 这便是道统之威。凡俗权柄,在仙门面前,卑如尘土。 赵武对此视若无睹,步履沉稳不变,穿过喧囂的街市,朝著昨日落脚的僻静客栈行去。暮色渐染,给灰扑扑的街巷镀上了一层昏沉的暖光,却驱不散他心头那片冰寒。 道统加身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虎穴,那传说中凋敝百年,就连峰主也只剩一道【人魈】的玄阳峰。 客栈偏僻的角落在暮色中更显冷清。远远便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客栈门槛旁,背对著街道,正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划拉著什么。 是李丰田。 听到脚步声,小乞儿猛地回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黑亮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欣喜,如同终於等到归巢鸟雀的雏鸟。 “大叔!你可回来了!”他丟掉枯枝,一骨碌爬起来,连跑带跳地衝到赵武跟前,小胸脯剧烈起伏著,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等了好久!执事大人派人带我过来的,给了我一碗热汤麵!有肉臊臊子!可香了!我……我吃完了,连汤都喝乾净了!” 他献宝似的指著门槛旁一个舔得鋥光瓦亮的空碗,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块同样玄黑、却比他小了一大圈的令牌,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脸上依旧带著做梦般的不敢置信。 赵武的目光扫过空碗和那块令牌,最后落在李丰田那双因激动而亮得过分的眼睛上。 这懵懂的小子,恐怕还未真正明白“玄阳峰记名弟子”这七个字背后,將承载怎样的命运。那碗肉臊臊面,或许就是他过往挣扎岁月里最奢侈的慰藉,却不过是仙门隨手洒下的一点饵食。 “嗯。”赵武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径直迈步走进客栈。 李丰田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小脸上兴奋未褪,嘴里絮絮叨叨地说著刚才的经歷,说那执事如何板著脸,说那碗面如何好吃,又说自己刚才在数蚂蚁…… 第54章 青云玄阳峰 客栈伙计见到赵武回来,尤其看到他腰间的令牌,脸上那点市侩瞬间被恭敬取代,连忙躬身:“仙师,您的房间一直留著,小的这就去给您打热水!” 赵武摆摆手,示意不必。他回到那间简陋的客房,李丰田也跟著挤了进来,好奇地打量著屋內陈设。赵武没有多言,只取了整理好的一个小小行囊,放入吕紫烟新赠的那瓶蕴脉髓。 一夜无话,赵武盘坐调息。 晨光未破,安济府仍浸在湿冷的灰白雾靄里。 赵武结束一夜的调息,他环顾这间短暂的容身之所,眼底没有丝毫留恋。 此间凡尘,不过是轮迴中的又一驛站。 “大叔,咱们真要去当神仙了?”李丰田声音带著初醒的沙哑和压不住的兴奋,脚步却紧紧跟著赵武沉稳的步伐。 赵武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走了。”赵武拿起行囊,转身要走。 “哎!”李丰田连忙应声,紧紧跟上,一步也不敢落下。他学著赵武的样子,挺了挺小胸脯,努力想让腰间那块沉甸甸的令牌看起来更显眼些。 登云台前。 青松道人负手立於台基,道袍在晨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石像。 他身后,云錚怀抱古剑,目光如淬火刀锋扫过台下稀落人影;静仪垂眸静立,拂尘雪白麈尾却无风自动。 赵武踏上空场,脚步落定。 “玄阳峰凋敝百年,无僕役,无丹房,连条像样的山路都叫荒草吞了。”青鬆开口,声线平直无波,“尔等用度,宗门自会发放。但亦不可索求无度。” “不只要想宗门带给你们什么,还要想想你们能为宗门做些什么。求道之人,贵在心坚。此间事了,我们即刻出发。” 话音未落,青松大袖一拂。 呜——! 一道凝练的青光自他袖底激射而出,迎风便涨,瞬间化作一柄宽逾门板的巨剑。剑身並非实体,而是由青光构成,不停吞吐锋芒。 “上来!”青松冷喝一声,当先一步踏上宽阔剑脊。 云錚面无表情,紧隨其后,身形轻飘飘落在剑尾,怀抱的古剑与脚下光剑共鸣,发出细微錚鸣。静仪步履无声,拂尘搭在臂弯,轻轻一点足尖,便如一片羽毛落在剑身中段。 赵武目光在那吞吐著锋锐气芒的巨剑上一扫,纵身一跃,立於剑上。 他看向身边脸色发白的李丰田,小乞儿正死死盯著那似乎隨时要將他搅碎的符文光流,牙齿咯咯作响。 “怕?”赵武声音平淡。 李丰田猛地摇头,黑亮的眼睛里闪过倔强,学著赵武的样子,用力吸了口气,小胸脯一挺:“不……不怕!”说完,竟鼓足勇气,闭眼朝著那光剑前端猛地一扑,如同投入沸水的青蛙。 预想中的切割並未到来,只有一股无形的柔力托住了他瘦小的身体。他跌坐在冰冷的符文光流上,触感奇异,像坐在一块会发光的冻豆腐上。他慌忙睁开眼,大口喘气。 “走!” 青松道人一声低叱,宽袍大袖猎猎作响。足下巨剑猛地一震,符文光华瞬间暴涨!平地捲起一股狂风,吹得台下碎石乱滚。下一瞬,巨剑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色长虹,悍然拔地而起! 轰! 剧烈的风压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拍在脸上。 赵武身形微晃,脚下生根,【镇山印】沉雄之力流转,纹丝不动。 李丰田则惨叫一声,被狂暴的气流掀得向后翻滚,眼看就要跌出剑外。千钧一髮之际,一只縴手抓住了他的后领,是静仪。她面色依旧恬淡,拂尘微扬,一层柔和的青光將李丰田罩住,隔绝了大部分罡风。 巨剑破开沉甸甸的铅云,直上青云。 脚下,安济府那灰扑扑的城池迅速缩小。城隍庙后那片空场,成了模糊的小点。 风声在耳边呼啸。李丰田蜷缩在静仪的道光护持下,小脸煞白,死死闭著眼,再不敢往下看。赵武却岿然不动,俯瞰著这片被青云宗道统气机笼罩的浩渺山河。 在他眼中,这片看似雄奇壮阔的山川大地,被一层庞大的由无数青色符文锁链构成的巨网所覆盖。 锁链或粗或细,明灭不定,彼此勾连,深深楔入地脉,蔓延至视线尽头。每一座峰峦,都像是一根巨大的锁链节点,散发著或强或弱、或沉寂或活跃的灵压。而他们脚下这柄符文光剑,正沿著其中一条最为粗壮的青色脉络,高速穿行。 这便是青云宗的道统脉络,一张以山川地气为基,以宗门气运为引,勾连万载的法则之网!身处其中,赵武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那点驳杂的气息,正被腰间的玄阳峰令牵引,极其微弱地融入这张巨网的一个偏僻角落——那便是玄阳峰所在。 这张网既是庇护,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天公的隨意投注,更是枷锁,將宗门內所有人的气运、因果乃至生死,都牢牢捆绑其上。 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云海翻涌,骤然出现一片奇景。 数十座奇峰刺破云海,拔地而起,姿態各异。 赵武腰间的玄阳峰令微微发烫,指向云海深处一片区域。 玄阳峰。 在周遭诸峰辉煌气机的映衬下,它凋零得触目惊心。 青松道人操控巨剑,朝著那片死寂的灰黑区域俯衝而下。他面沉如水,眼神复杂地望著越来越近的荒芜山峰。 巨剑撕裂厚重的云雾,猛地扎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晦暗。 “下去吧。”青松道人声音冰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云錚第一个跃下,足尖点在荒草尖上,身形如鹤,轻盈飘落,怀中古剑嗡鸣。静仪带著李丰田紧隨其后,拂尘轻挥,一道柔和气劲拂开脚下纠缠的草茎。 赵武最后跃下,足底踏入鬆软湿滑的腐殖土,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既为玄阳峰的弟子,应当担起修葺峰內设施的责任。”青松道人立於巨剑之上,他顿了顿,继而说道,“至於修炼功法,待到吉日,在主峰大殿完成拜师仪式后,可持令牌入藏经阁挑选。” “你两人先居於此,峰间同行,自有灵鹤接引。稍后会有专人指引,稍安勿躁。”嘱咐完,青松道人伸手招呼,云錚、静仪两人,再度驾起巨剑远去。 第55章 入门背债?! 赵武看著远去的剑光,心下盘算,就算有气机庇佑,《虎煞阴府经》也不再適合再练了,毕竟是鬼道手段,与自己现在的身份不符。 他一边思考,一边观察著玄阳峰的环境。 荒草掩映间,一条小路若隱若现。 “喂,小乞丐,走了,没听那执事说么。这玄阳峰凋敝的很,不收拾一下的话,恐怕今夜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许是天公注视的危机暂缓,赵武难得的话多了几分。 “誒,来啦!没事的大叔,反正我又不是没睡过野外。”小乞丐好奇的环视著玄阳峰上的景物,听见赵武的话语,小跑了过来。 他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带著几分回到熟悉环境的坦然。对李丰田来说,有瓦遮头已是奢望,何况这仙山?他腰间那枚小小的玄阳峰令隨著跑动轻轻晃荡。 两人一同沿著几乎被荒草遮掩完全的小径,向玄阳峰上的住处走去。 渐渐的,隨著两人的不断行走,玄阳峰上的建筑群出现眼前。 大殿之类的主要建筑倒还算完好,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气派,只是看起来確实很久没人搭理。 两人继续行进,很快便到了弟子居住的后院。 眼前的景象,比前殿更加不堪。 一排排低矮的房舍歪歪扭扭地挤在山坡上,大半已经坍塌,断壁残垣被厚厚的苔蘚和藤蔓包裹。尚存几间完好的,屋顶也大多漏著天光,窗户纸早已化作飞灰。 “看来收拾出咱们两个的住处,是个大工程啊。”饶是对这里的情况有所心理准备,赵武也没想到青云宗竟能任由一座主峰凋零至此。 环顾四周,两人选定了挨著的两座还算完好的屋子,开始清理其中的杂物。 “唳——!” 一道清越的鹤鸣响彻天空,吸引了赵武和李丰田的注意。 一只灵鹤载著一个身影向著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灵鹤落地,姿態优雅地收起翅膀。从鹤背上跳下来一个中年道士,身著青云宗制式的青灰色道袍。 “两位师弟,可算是等到你们了!”中年道士快步上前,目光在赵武和李丰田腰间的玄阳峰令上扫过,笑容似乎真诚了几分,“贫道静仓,俗名霍全甲,忝为宗门庶务堂执事,专司各峰入门弟子的財务管理。” “哦?我们的修行用度要发下来了吗?”赵武发问。 “啊,这个嘛……月俸不是不发,而是要缓发、精发,给能用好月俸的弟子先发,起到示范作用,先髮带动后发……”霍全甲的话语连贯,像是说了很多遍。 “我来这里是为了別的要紧的事。”不待赵武和李丰田从这“先髮带动后发”的仙门经济学中回过神来,霍全甲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玉册,翻开后说道:“两位既然已经加入宗门,修行用度自是不会缺少,可还有一项是重中之重。” “是什么?”见霍全甲拉长了声音,赵武追问道。 “自然是灵脉!我辈修士牵引气机,炼化天地灵气,宗门为了保障弟子的修行,建设铺开了遍及我青云诸峰的灵脉网络,供人使用。”霍全甲兴奋的语气中充斥著骄傲,继而他语气一转,“玄阳峰凋敝久矣,灵脉无人使用,宗门自然要將之收回,投入到更能实现价值的地方。” “哦?那我等岂不是无灵脉可用?”赵武听著这有些熟悉的话语,心念微动。 “非也非也,关於弟子宗门一视同仁,两位既然心向仙道,宗门自然要给予最大的支持。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两位只要签了这份契书,灵脉立刻送来。”霍全甲堆著笑。 赵武的目光落在霍全甲递来的玉册上。 那並非寻常纸张,而是薄如蝉翼的灵玉片,触手温润。玉片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流光溢彩,细看之下,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在微微蠕动,透著契约特有的束缚之力。 霍全甲脸上堆著笑,那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热情底下是赤裸裸的算计:“两位师弟请看,这便是宗门特批的『灵脉重续契』。只需签下名讳,印上神魂烙印,不消三日,便有执事堂的师兄们,运来顶级的【引灵枢】,贯通地脉,接驳灵网。届时,咱玄阳峰虽凋敝,可这弟子静室之內,灵气浓度,绝不会逊於外门別院!”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李丰田那张写满憧憬的小脸上扫过,又落回赵武沉凝如水的面庞,加重了语气:“这可是宗门体恤玄阳峰百年无人,特开的先例!寻常峰头,哪有这等便利?签了它,便是踏踏实实走上仙途的第一步!” 李丰田听得眼睛发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灵气!那可是说书人口中神仙老爷才能吞吐的东西!有了它,他也能像那些仙师一样修炼了!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接那玉册,却被赵武不动声色地拦在身后。 “霍师兄,”赵武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针,刺向玉册上流转的符文,“既是宗门体恤,想必定然是无偿铺设了?” 霍全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绽得更开,带著一丝“你懂我懂”的瞭然:“哎呀,赵师弟说笑了。宗门家大业大,这铺设灵脉、维护灵网、催动引灵枢,哪一项不是耗费海量灵石?虽说宗门补贴大头,但咱们玄阳峰既已有了传人,自当承担起相应的份额,此乃天经地义啊!” 他手指在玉册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点:“喏,师弟请看,这『灵脉维繫费』、『引灵枢折损押金』、『地脉接驳工时费』…林林总总,折算下来,两位师弟每月需各自上缴……嗯,五十枚下品灵石,折合五百枚青云仙籙。” “不多!绝对不多!想想看,有了灵脉,修行一日千里,这点投入算得了什么?权当是对未来的一点小小投资嘛!” “霍师兄,”赵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冰碴般的寒意,“我二人初入山门,身无长物。这每月五十灵石的『维繫费』,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宗门体恤,可否容些时日?待我等安顿下来,接了宗门任务,有了进项,再行商议?” 第56章 灵脉贷款 霍全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赵师弟,这话就不对了。修行之路,爭的就是朝夕!没有灵脉,你拿什么去接任务?拿什么提升修为?这契书,是宗门规矩!玄阳峰既然重开山门,该尽的义务,就得尽!总不能光享受宗门的庇护,一点力都不想出吧?” “可我二人目前確实身无长物,师兄可有化解之法?”赵武问道。 霍全甲闻言,眼睛一亮:“赵师弟问得好!宗门怎么会让弟子为难呢?开源节流嘛!” 他热情地指点江山:“这玄阳峰虽然荒了,但地方大啊!后山那么大片的空地,杂草丛生,多可惜!二位师弟可以开垦出来,种些低阶灵草『凝露草』或者『铁线蕨』,成熟后宗门庶务堂按市价七折收购,绝对公道!虽然辛苦点,但胜在稳定,积少成多嘛!” “或者,”他压低声音,带著点神秘,“峰內不是有矿洞遗蹟吗?虽然废弃多年,但说不定还能挖出点当年废弃的边角料矿石?哪怕是最低等的『沉铁石』,攒多了也是一笔收入!不过要小心塌方,安全第一!” “再不然……”他的目光在李丰田身上扫了扫,又看看赵武,“宗门有些特殊任务,比如去某些煞气淤积之地清理阴秽,报酬丰厚。虽然风险高了点,但富贵险中求嘛!”他笑得油滑,只字不提其中的风险程度。 “至於节流……”霍全甲环顾四周破败的房舍,“二位师弟现在住的这地方,虽然破是破了点,但毕竟归属宗门,只会少量额外收取洞府占用费和灵气损耗费。日常饮食嘛,后山野果、溪涧游鱼管够,若嫌寡淡,可以去主峰大食堂购买最基础的『辟穀丹』,价格实惠,童叟无欺!就是味道嘛……咳,修行之人,当清心寡欲。” 李丰田已经彻底懵了,小脸煞白,看著霍全甲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披著道袍的討债恶鬼。他茫然地看向赵武,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大叔,我们是来修仙的,还是来给这座破山当一辈子苦力还债的? 赵武面无表情地听著,目光掠过霍全甲腰间那鋥亮的算盘。 “除却这些方案呢?”赵武追问道,“这些毕竟多少都要仙籙作为启动资金。” “师弟果然有聪明!这『周天贷』正是宗门体恤新进弟子手头拮据,特设的周转妙法!”他声音抑扬顿挫,“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周转嘛,便是助力。只需签下这道『流转契』,便可预支一笔青云仙籙,解燃眉之急,或购置符籙法器,或换取丹药资粮,立时便可启动生財大业!” “至於抵押倒也好办,无非是宗门配置的几件制式装备罢了。有了灵脉开始修炼,修为一日千里,些许身外之物,不足掛齿。”他殷切地介绍,“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签了?早点放款,也能早日开始修行不是?” 他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枚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青色玉符。玉符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细如蚊足的云籙,青光流转间,隱约可见“周天流转,盈亏自负”八个古篆沉浮其中。 “利息几何?”赵武目光如刀,钉在那玉符上流转的籙文上,声音平淡无波。 “不多不多!”霍全甲笑容可掬,伸出一根食指,“日息仅此一厘!利生利,钱生钱,周天流转,自然不息嘛!师弟想想,今日借百枚仙籙,购些凝露草种,待月余灵草成熟售予庶务堂,所得岂止百一?这买卖稳赚不赔!若有盈余,还能略偿还些峰內积欠,岂非一举两得?” “一厘?一日?”李丰田掰著脏兮兮的手指头,小脸上满是茫然,显然对“利生利”的恐怖尚无概念,只觉得听起来似乎不多。 “一厘日息?”赵武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听不出是质问还是確认。 “正是!”霍全甲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如同秋日里炸开的油果,“道法自然,利生利,息生息,此乃周天流转之真諦!师弟想想,今日签下这『周转契』,预支一笔仙籙,或购灵种开垦荒地,或换符籙探索矿洞,立时便能盘活局面!待灵草成熟,矿石变现,所得岂止百倍?区区日息,不过是涓涓细流匯入道途长河,何足掛齿?若有盈余,还能偿还些许峰內积欠,减轻负担,岂非一举两得?” 李丰田看著霍全甲伸出的那根手指,又低头看看自己黑乎乎的手指头,掰著算了半天,小脸上还是茫然一片:“一厘……是不是很少?”他本能地觉得这“日息”听起来似乎比肉臊子麵便宜多了。 霍全甲笑而不语,只是將手中的青色玉符又往前递了递,青光流转,那“周天流转,盈亏自负”八个古篆显得愈发清晰迫人。 “霍师兄,”赵武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这『周天贷』,预支额度可有上限?签契之后,如何保证庶务堂能按时放款?” 霍全甲眼中精光一闪,仿佛嗅到了鱼儿上鉤的气味。他捻了捻油腻的算盘珠,语气愈发诚恳:“师弟放心!额度嘛,自然视峰內弟子资信而定。不过以师弟能踏破登云台的资质,又是师祖亲点,额度绝不会低!至少……千枚仙籙起步!至於放款,签契即刻生效,仙籙三日內必定由灵鹤送达,童叟无欺!我霍全甲在庶务堂当差多年,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千枚仙籙……”赵武低声重复,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小小的玉符上。 他没有再问利息叠加的恐怖算法,也忽略了一旁李丰田懵懂的眼神。 “拿来吧。”赵武伸出手,心中自有打算,修行之路,財侣法地,没钱万万不行,何况自己有了补充书页的手段,此番轮迴欠的钱,与下一世的我有什么关係? “好!师弟爽快!”霍全甲大喜过望,动作麻利地將那枚青色玉符塞进赵武手中。 “只需將一滴指尖精血滴入玉符中心,心神默念確认即可!”霍全甲在一旁殷切指导。 赵武拇指在食指指尖一划,一滴鲜红中隱泛金光的血珠渗出。 想通其中关窍,他没有犹豫,屈指一弹。 血珠精准地落在玉符中心。 第57章 入门仪式 血液一经接触,那道契书便浮现出温和的光,赵武能感觉到一道契约之力束缚在了身上。 霍全甲脸上的笑容更浓几分,“师弟果然痛快,一千枚青云仙籙马上打款!” 这油滑的中年道人,伸手一挥,一道青光闪过,一个小布包出现在他的手中。 “赵师弟乃是明白人啊,入了宗,成了材,只有手里有了钱,才能诸事皆顺啊。”他把布包递过来,笑的意味深长。 赵武收好钱財,看向李丰田说道:“丰田,入宗修行恐怕都需要钱,若是有把握还钱的话,可以適当的借一点。” “对对对,赵师弟说的是,小师弟也可考虑一下,这修行之路,有了助力也会顺畅许多。”许是做成一桩生意,霍全甲的附和也带上了些许愉悦。 “还有这灵脉契,费用虽是一月一交,可宗门体恤弟子,六十年內都有优先缴费权,到期也不必担心,自去庶务堂办理续期便是。” 李丰田还有些犹豫,但听赵武这么说,思忖了一下,也颇觉有道理,也学著赵武逼出一滴血液,按在契书之上,“我就也借一千枚吧。” 霍全甲乾脆利落掏出另一个布袋,交到李丰田手中,继而开口:“既然两位已经借款,这灵脉契是否要签一下?” “这就先不必了,我等毕竟还未入门,还有诸事不明,师兄可留个联繫的方式,日后再详谈。”赵武淡然开口。 “好好好,那我就预祝两位师弟仙途遂顺了。”霍全甲倒也不气馁,只是拋出一个玉符,“这是传讯符,已经刻有好我的联繫方式,到时直接神念催动,便可联繫我。” 言毕,他也知道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新的生意,驾驶灵鹤离开了玄阳峰。 几日时间就在两人收拾后院住处的过程中倏忽而过。 这天清晨,两人照例继续清扫著院中的杂草碎石,急速的破空声传来,两人循声抬头,是青松道人。 青松的目光扫过被清理出些许空地的院落,微微点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时辰已至。”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隨我来。” 言罢,也不待回应,青松转身便朝主殿方向走去。云錚紧隨其后,静仪则对赵武二人微微頷首示意,示意跟上。 通往主殿的石阶缝隙里顽强地钻出丛丛荒草,湿滑的苔蘚蘚覆盖著破损的砖石。 昔日或许恢弘的殿宇,如今门扉半朽,朱漆剥落,檐角掛满蛛网。 殿內光线昏暗,一股陈年的尘土与木料腐朽的气味瀰漫其间。正中的神龕早已空空如也,唯有龕前一张破旧的香案尚算完整,上面蒙著厚厚的灰尘。 青松行至香案前,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青光掠过,案上尘土瞬间被清扫一空,露出原本的木质纹理。他屈指一弹,三点幽蓝色的火焰凭空燃起,悬浮在香炉上方,並非凡俗线香,而是纯粹灵力凝聚的“心香”。 “玄阳峰凋敝,祖师法相不存,一切从简。”青松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迴荡,带著一种刻意的漠然,“入我青云门墙,首重道心。今日於此,焚心香三炷,告慰天地,稟明宗门。” 他转向赵武与李丰田,目光如电:“赵武、李丰田,尔等可愿持守青云门规,谨遵师门教诲,勤勉修行,护持道统?” “弟子愿意。”赵武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李丰田则连忙跟著点头,小脸绷紧,大声道:“愿意!俺愿意!” 青松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低沉的道音带著奇特的韵律在大殿內震盪。隨著法诀,那悬浮的三点幽蓝心香骤然明亮,丝丝缕缕淡蓝色的烟气裊裊升起,並未散开,反而凝聚成三道笔直的烟柱,直衝殿顶,仿佛在向冥冥中的存在传递著讯息。 赵武冷眼旁观。这所谓的“告慰天地,稟明宗门”,在他【点星】玄妙加持的双眼中,分明是三道精纯的灵光信標。 它们穿透腐朽的殿顶,融入笼罩整个青云山脉的庞大符文网络之中。他腰间的玄阳峰令微微发烫,清晰地感觉到自身那点驳杂的气机,被这仪式牵引彻底融入这青云宗的庞大气机中。 静仪上前一步,拂尘轻扬,两道柔和的青光分別落在赵武和李丰田面前,化作两枚小巧的玉碟,碟中盛著清水。 “净手,净心,以明道途。”静仪的声音恬淡依旧。 赵武依言將手浸入碟中清水,李丰田则老老实实地搓洗著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洗得格外认真。 “礼成!”青松看著心香燃尽,烟气彻底融入道网,沉声宣布。那三个字落在大殿里,带著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重感。 他目光再次扫过两人,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疏离:“尔等已正式录入青云门墙,为玄阳峰记名弟子。峰內诸事,自行打理。修炼功法,自去藏经阁领取基础功法,其余皆要仙籙功值,望尔等勤勉,莫负师祖期望。” 提到“师祖”二字时,他语气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旋即又恢復了冰冷。 “云錚会留在此地,指引你们熟悉宗门律令、庶务堂所在及藏经阁方位。若有要事,可寻他,或通过弟子令传讯庶务堂。”青松说完,又看了一眼这破败不堪的大殿,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青光,破空而去,留下满殿沉寂。 静仪对赵武二人微微頷首,亦化作一道流光追隨青松而去。 殿內只剩下赵武、李丰田,以及抱剑而立、面如寒铁的云錚。 “大叔……”李丰田扯了扯赵武的衣角,小脸上还带著仪式后的茫然和一丝后怕,压低了声音,“这……这就完了?感觉……还不如村里拜土地爷热闹……” 赵武的目光从香案上熄灭的余烬上收回,落在云錚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又转向殿外那片荒芜的玄阳峰。 “完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不过是过场。 真正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青云宗玄阳峰的道统气机,此时已与他密不可分,他此时已然成了青云宗的自己人。 现在,得去藏经阁看看了,赵武想到。 第58章 修行法【欧冶铸极密录】 “云錚师兄,可否带我们前去藏经阁?”赵武向著竖立在殿旁的瘦削身影拱拱手,开口问道。 “跟上来。”云錚开口,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他抱剑转身便走。青灰道袍下摆在荒草间拂过,无声无息。 赵武示意李丰田跟上,三人一前两后,沉默地穿过破败殿宇,踏上山道。 通往主峰的石径明显比玄阳峰的荒芜小径规整许多。沿途渐有人跡,偶有身著道袍的弟子御器掠过半空。 李丰田紧跟在赵武身侧,小脸紧绷,眼珠不安地转动,打量著那些流光溢彩的飞剑和飘然若仙的身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脚下沾满泥灰的破布鞋,下意识將腰间的玄阳峰令往衣摆下藏了藏。 石阶盘旋向上,两侧奇峰渐露崢嶸,飞瀑流泉点缀其间,亭台楼阁依山而建,灵气氤氳,远非玄阳峰的枯寂可比。 云錚步履看似不快,足尖却在青石上一点即飘出三丈,赵武尚能从容跟上,李丰田却已跑得气喘吁吁。 穿过一片繚绕著淡紫雾气的竹林,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石坪依山而建,边缘云海翻腾。 石坪尽头,一座九层巨阁拔地而起,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灵材构筑,飞檐斗拱,气度森严。每层檐角皆悬掛著古拙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极细微的清越颤音,匯成一片若有若无的道韵。 阁楼正门紧闭,上方悬一块黑沉匾额,以苍劲古篆书就三个大字【藏经阁】。 门前有一股无形的浩瀚威压笼罩四方,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肃然。 云錚在石坪边缘驻足,身形如標枪般挺直,怀中古剑微不可察地嗡鸣一声,似在回应此地道蕴。 他侧过半身,目光扫过赵武与李丰田,下頜朝那紧闭的青铜巨门方向抬了抬,冷硬吐出两字: “到了。” 赵武拱手拜谢,李丰田也有样学样。 迈步走向藏经阁,门前管事拦住两人,说道:“新来的?出示令牌。” 赵武拿出令牌,在管事眼前一晃。 “进去吧。”扫了一眼赵武手中的令牌,管事点点头,“玄阳峰的?凋敝百年,总算又有了活气。” 两人迈步走进藏经阁,载满书册的书架映入眼帘。 “既是玄阳峰的弟子,自然要练这门《欧冶铸极密录》。”门外的管事声音传来。 “敢问管事这《欧冶铸极密录》,有何讲究,是什么类型的功法?”赵武开口问道,身处仙门可要处处留心,毕竟是自己的基础功法。 管事不语,只是一味的搓手。 赵武会意,手掌一翻,十枚青云仙籙已出现在手心,递给管事。 管事扫了两人一眼,开口道:“看来你们两个还是没有向道之心吶。” 他的两个咬字极重,赵武心下明了,轻戳小乞丐。 李丰田连忙从口袋里数出十枚仙籙也交了出去,管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说来这本功法,也算不俗,乃是由一尊成道真人的根本法简化而来。”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那位真人也算是天资纵横,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兼合佛门金身法和道门力士法,创出了立道之基。” “可惜他不愿广传正法,造福大眾,最终陨於【人劫】。”管事看两人听的入神,他也说的起劲,“说回这《欧冶铸极密录》,这法门乃是宗门大能补全残篇,讲究的便是生前寰宇纵横,归寂荫蔽后世。” “修炼此法需以地脉之气为基础,再以火属气机牵引,一同淬链法躯。大多功法都疏於法躯的淬链,这本法门除却能將身体炼成神兵宝体,更能凝聚五品真气,当真是全面非常了。” “可还有別的选择?”赵武问道。 “你们二人既然也有些积蓄,那倒也还有选择。”管事轻笑,“《百草化灵经》、《敕命纹天正章》也是相当適合各位弟子人材。” 管事捻著鬍鬚,指节在案台上敲了敲,发出篤篤轻响。 “《百草化灵经》,主修木属,採药炼丹,调和百草精气。还可聚敛药力於身,亦可对敌,修炼至高深处,浑身上下皆为灵丹妙药。哪怕是出卖一些血液都是不菲的收入。” “何况种药、炼丹两不误,炼出的丹药,庶务堂按成色高价回收,是条细水长流的路子。就是前期投入大些,需购上好的灵种丹炉,耗时也长。”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敕命纹天正章》嘛,走的是符籙一道。除却画符对敌,还可笔走龙蛇,绘製道法於身,纹天乃是效法天公的路子,大成境界,道纹浑然一体,举手投足皆有道韵隨身,堪称移动的顶级符籙。这样一来,就算陨落也能报偿宗门恩德了。” 赵武目光缓缓扫过三枚悬浮的玉简。《百草化灵经》青光温润,生机暗藏杀机;《敕命纹天正章》玉芒流转,字字皆如锁链;最后,落在《欧冶铸极密录》那枚暗沉厚重、隱隱透出土火之息的玉简上。 他听得明白,说是功法,更是收割弟子人材的高效手段。 “铸器成身,身陨化材,终究是器,至少尚有几分可能。”赵武心中无声低语,轮迴的惨烈教训在脑中翻涌。比起化为药人或符籙,这“铸极”之道,至少保留了以己身为刃,斩破牢笼的一线可能。 他不再看管事那张油滑的笑脸,伸手,稳稳抓住了那枚《欧冶铸极密录》的玉简。入手微沉,一股混合著地脉灼热与金铁锋锐的气息顺著指尖蔓延,脾臟处的【镇山印】竟微微共鸣。 “就它了。”声音平淡,不容置疑。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旋即堆笑:“师弟好眼力!这《铸极密录》攻防兼备,根基最是扎实!只需五百仙籙籙,功法即刻拓印!”他麻利地捧出一方空白玉牒,目光却瞟向李丰田,“这位小师弟呢?” 李丰田看看管事,又看看赵武手中那枚气息刚猛沉凝的玉简,小脸上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恐惧压倒了茫然,用力摇头,带著哭腔:“俺……俺再想想!再想想!” “好好,那就再想想。”管事见赵武交钱乾脆,再度开口问道,“既已选定功法,可有了位阶图的倾向?若是没有,不妨听听这道果的知识?” 他一面说著,一面再度伸出手。意思很明確,要钱。 第59章 大道果 管事这番行为,赵武也不反感,这张口就要钱,总比暗中谋划算计自己要好。 再度交出十枚青云仙籙,管事的笑又浓了几分,开口道:“这位师弟果然痛快,鄙人刘天然。” “这所谓道果的知识,我呀,也是別处听来,所说大多是拾人牙慧,师弟可不要介意。”刘天然咧嘴一笑,缓缓说道。 “师兄不必多言,这知识付费向来天经地义,就算是听人说书,也要交点彩头不是?”赵武顺著刘天然的话语接道。 “嗨呀,师弟所言极是,这知识付费一词果然高妙,好形容,好形容!”刘天然连连点头,这词汇似乎深得他心。 他话锋一转:“好了,言归正传,我辈修士乃是爭天士,亦是盗天贼。修行之初,乃是链气,牵引天地气机,效法自然。而后聚神种,炼神通,合位阶。” “登位阶,以成筑基。其中有前人之路称为【登阶】,无前人之路称为【空证】,一入筑基,与凡不同。有了真性,连轮迴都束缚不住,轻易便能打破胎中之谜。” “至於之后便是金丹,亦唤道果,道果亦是盗果。乃是深化位阶,为天地证法之路,欲取天公权柄而代之,这便是盗天贼。” “金丹之上便是元婴,那是绝顶大能,不是我等能够谈论的。”刘天然的话语微顿,继而说道,“天下共有四大道统,我们青云宗乃是归属於道门魁首太一仙宗之下。” “虽然元婴大能我等无法言说,可有一桩大多道统修士都知道的大机缘,关乎到元婴乃至更上境界的修行。”他的眼神扫过倾听的两人,点点头,拉长了声音,“那便是两尊【大道果】。” “这两尊【大道果】,乃是四大道统合力推演而来。” “其中南疆妖族献出位尊帅主的魔猿血脉和根本凝血法、西漠佛土捨去一道世尊护法相和根本佛经。两相结合,推演出一道佛魔共存、不生不灭的【齐天斗战】。” “而太一仙宗则是献出两仪道书和道门力士法、大玄王朝打落了一尊柱国大將的官职並献出了王朝牧守万民的正法气象。两相结合,也推演出一道司天正法、捉拿日月的【威灵显圣】。” “可惜这两尊【大道果】,为尊为极,天地不容,一出世便遭天公注视,强行一尊道果一分为五,共有十枚,散落各处。一枚碎果便抵得上一尊筑基位阶图,虽叫碎果,可每一枚仍然有完整的大道之法。” 刘天然捻著鬍鬚,声音压低,带著洞悉秘辛的腔调:“天公不容其圆满,却留了一线。每隔百年,十枚道果便会於天地间显化踪跡,引动四大道统弟子爭锋。若能聚齐五枚同源道果,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逆天而行,合道归真,成就那传说中的【齐天斗战】或【威灵显圣】!” “万分之一的可能?”赵武挑眉,声音依旧平淡,眼底却幽光一闪,“那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呢?” “嘿嘿,”刘天然咧嘴一笑,“自然是身死道消,道果重归天地,滋养下一轮气运流转。说白了,就是天公拋下的鱼饵,吊著咱们这些『爭天士』前赴后继,用血肉魂魄为祂演化大道规则罢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烁:“即便如此,能得一枚道果碎片,亦是天大的造化!哪怕无法归真,仅凭其中蕴含的一丝大道真意,也足以让元婴老祖都为之疯狂!寻常修士若能炼化一枚碎片,立时便能脱胎换骨,道途坦荡,进位筑基!因此每逢道果显踪,那便是尸山血海,四大道统的天骄人杰杀得昏天暗地,只为爭那万分之一的登天机缘!” 李丰田听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往赵武身后缩了缩,喃喃道:“万分之一……那……那跟送死有啥区別?” “区別大了!”刘天然嗤笑一声,屈指敲了敲桌案,“螻蚁苟活是命,爭那天道一线也是命!螻蚁命如草芥,爭天士的命,至少还能溅起几朵血,给后来者铺路!何况,万一成了呢?”他目光扫过赵武,“两位师弟身负师祖亲点之缘,说不得,便是下一个百年风云际会的主角?” 赵武沉默不语,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玄阳峰令冰冷的稜角。 太衍录玉册在识海深处无声沉浮,六张书页温润流转。 这所谓的【大道果】,不过是更大更残酷的赌桌罢了。但对此刻的他而言,这赌桌上拋下的任何一点残渣,都可能是打破囚笼、跳出棋局的契机。 “多谢管事师兄指点。”赵武收回思绪,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这道果之秘,確实价值十枚仙籙。” 刘天然见赵武神色如常,並未如预想中那般被这天大机缘刺激得失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脸上笑容不减:“师弟客气,分內之事罢了。对了,”他像是刚想起什么,指了指赵武手中那枚《欧冶铸极密录》玉简,“此功法需引地火精粹锤链法躯,宗门地火窟位於器峰之下,入內需缴纳功值或仙籙,时辰不同,价格不等。师弟若囊中羞涩,可先去庶务堂接些清剿矿洞阴傀、採集地脉伴生矿的杂役,攒够功值再去。” “哦?这杂役功值如何?”赵武问道。 刘天然眼睛一亮,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清剿矿洞一层阴傀,每十只记一点功值,二层二十只记一点,以此类推,上不封顶!地脉伴生沉铁石一斤记一点,火铜精二两记一点……” 他报出一串价目,末了补充道:“这些活儿虽辛苦危险,却是新人攒功值的捷径。以师弟能踏破登云台的资质,只要够勤快,月余便能攒够入一次地火窟的功值了!” 赵武听完,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將那枚《欧冶铸极密录》玉简收入怀中。 “俺……俺再想想!”李丰田见赵武选定,小脸纠结成一团,对著刘天然捧出的另外两枚玉简,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接那《敕命纹天正章》,只是弱弱地道,“俺……俺想先看看那《百草经》……” “好说!”刘天然笑容可掬地將《百草化灵经》玉简塞进李丰田手里,“承惠五百仙籙,童叟无欺!”他转向赵武,“赵师弟可还有其他想了解的?比如宗门各峰軼事?真传弟子的修行秘闻?或者哪位长老有特殊癖好?价格公道,包打听!” 赵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必。告辞。”说罢,不再理会刘天然殷勤的目光,转身便朝藏经阁外走去。 李丰田交过费用,连忙攥紧玉简,小跑著跟上。 身后,传来刘天然带著点惋惜的嘀咕:“嘖,玄阳峰的新血,看来不太肥啊……” 第60章 全自动功德机 藏经阁门外,云錚仍然默默站立,如同一尊石像。 见两人出来,他开口问道:“挑过了?” 赵武点头称是,云錚闻言迈步向前,淡然开口:“跟上,带你们去庶务堂一观。” 云錚抱剑转身,青灰道袍下摆扫过阶前荒草,步履看似不快,却一步数丈,直朝另一条掩在云雾中的石逕行去。 赵武迈步跟上,李丰田连忙攥紧怀里的《百草经》玉简,跌跌撞撞地小跑追赶。 石径蜿蜒向下,渐渐远离诸峰环绕的核心区域,灵气也稀薄不少。 沿途可见一些灰扑扑的殿阁,来往弟子行色匆匆,脸上少有轻鬆。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片更为开阔的谷地。 一座庞然殿宇依山而建,形制粗獷,毫无雕饰,巨大的黑石垒砌。殿门大敞,人流进出不息,喧囂声浪扑面而来,夹杂著討价还价的爭执、任务完成的吆喝。 这便是庶务堂。 云錚引著二人踏入庶务堂大殿。 高阔殿顶下,数十面泛著灵光的玉璧悬空排布,滚动刷新著密密麻麻的任务条目: 【矿洞丙三区清剿尸傀,十只/1功值】 【地火窟伴生火铜精採集,一斤/3功值】 【药峰夜香收集,十桶/2功值】 玉璧下方人头攒动,灰扑扑的道袍匯成洪流。 赵武的目光掠过嘈杂人群,被殿堂深处一角奇特的景象攫住。 那里矗立著一座数人高的怪异造物,主体是某种暗沉金属构成的环形架,结构粗獷。架內悬著数个巨大而狰狞的铜轮,轮缘布满尖锐凸起,在某种阵法的驱动下高速旋转,发出沉闷的嗡鸣。轮下设有凹槽,正对著下方几个仅容一人站立的金属平台。 此刻,平台上就站著几名修士。他们大多赤裸上身,肌肉賁张,显然是炼体一脉。一人正在运足气力,调整姿势,將后背对准上方呼啸而下的铜轮。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伴隨著一声压抑的闷哼。高速旋转的铜轮狠狠刮过修士后背,瞬间皮开肉绽,血珠飞溅!但几乎在伤口出现的剎那,平台四周散发出翠绿的灵光覆盖伤口,血迅速止住,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 那修士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却咬著牙,走下平台,另一个等候多时的同门立刻被塞了进去,重复相同的流程。 “这……这是做什么?”李丰田小脸煞白,声音发颤。 云錚面无表情,下頜朝那方向微抬,声线冷硬如铁:“【全自动功德机】。炼体弟子淬体兼赚取功值之地。” 赵武看著那机械重复的打伤、治癒、换人,修士们麻木地排队、塞入、承受、挣出,再排队。伤口在灵光下快速癒合又快速產生,他们如同流水线上的原料,被这“功德机”高效地榨取著痛苦与血肉,换取宗门体系里冰冷的数字。 云錚只冷冷丟下一句:“用身体换功值,也是一种道。”便不再看那机器,抱著剑,立在原地。 赵武和李丰田站在喧囂中,看著那不断重复“打伤-治癒”循环的“功德机”,李丰田张著嘴,彻底懵了。 一名维持秩序的庶务堂执事,见两人对这台机器颇有兴趣,上前询问:“两位师弟可是要尝试这全自动功德机?” “为何要叫全自动功德机?”赵武发出自己的疑问。 执事微笑,开口解释道:“这说来皆是我道门【雷劫普化真君】的功绩,真君大人证天劫之道,天公从此便只能引动劫数来灭杀我等。” “我辈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若非前辈遗泽,哪里能有今日?”他语气狂热,毫不掩饰对那位真君的崇拜,“有了这天劫劫数之妙,打伤修士是为代天应劫,治癒修士也是救死扶伤,皆有功德奖励。” “也正因如此,便有了这尊机器的诞生,雷霆雨露,皆作资粮,所获功德,上缴宗门,为各位大人消灾解难,也是我等的福分。何况,参与者还可熬炼身体,助益修行,乃是一举多得的绝世妙法!” 赵武闻言,心头巨震。几条信息拼凑出一个极为高效的循环:炼体修士修炼的过程可替宗门赚取功德,就算陨落身躯也是难得的炼器宝材。 李丰田倒是听得小脸煞白,牙齿咯咯作响,下意识地攥紧了赵武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那高速旋转的铜轮刮过皮肉的景象,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混合药草的气味,都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功值如何算?”赵武问道,声音平淡。 执事精神一振,连忙道:“师弟果然明白人!这功德价值,自然按承受的劫数来定!轮缘凸刺有粗有细,旋转速度分三档。承受最粗凸刺、最高转速,一息便是一点功值!若是只选最细最低档,一炷香记一点。公平合理,童叟无欺!”他手指飞快点著机器不同部位的轮盘和旁边的计时沙漏,语速极快。 “一息一点?”李丰田倒抽一口凉气,看著平台上那个后背血肉模糊又迅速癒合的身影,只觉得腿肚子发软。 “正是!”执事笑容可掬,“效率极高!若师弟体魄强健,一日便可得数百功值!比去那矿洞钻上十天半月强多了!若有本峰特製的『金风玉露膏』配合,癒合更快,损耗更小,只需额外支付少许仙籙……” 赵武没理会他后续的推销,视线落在机器旁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那里堆著些灰黑色的粉末,散发出焦糊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那是什么?”他抬了抬下巴。 “哦,那是劫灰。”执事瞥了一眼,浑不在意,“机器运转久了,刮下来的皮肉碎屑、渗入轮隙的血渍,被灵火阵法淬链后的残渣。没啥用,定期清理便是。” 赵武收回目光,沉默片刻。 “李丰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紧张的小乞丐猛地一颤,“你去那边功值榜看看,记下兑换《百草经》所需辅材的功值数目。” “呃……啊?哦!好,好的大叔!”李丰田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冲向远处人声鼎沸的玉璧区。 待在原地,赵武面无表情地看著那台冰冷的机械造物。 铜轮旋转不休,刮过一道道血肉之躯。修士们像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痛苦中反覆淬链、修復,只为换取那几点微薄的功值。 “一举多得……利宗利己……”他心中咀嚼著这两个词,视线掠过执事脸上职业化的热切笑容,掠过平台上修士麻木隱忍的脸。 在这青云宗內,“人材”二字的含义,远比荒原上、破庙里,来得更加赤裸和高效。 第61章 回峰修行 “大叔,我都记好了。”李丰田小跑过来,打断了赵武的思考。 “好,那就先回去吧。”赵武回应道,转而对一旁等待的管事说道,“管事师兄,我等毕竟刚刚入门,还是先修炼沉淀,再来为宗门做贡献吧。” “云师兄,我们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又对一旁静立的云錚说道。 “那就回峰修行,早日修行入道,莫负师祖的提携。”云錚难得多说几句。 几人迈步走出庶务堂,走在回玄阳峰的路上。 玄阳峰的风比別处更冷些,卷著草屑在断壁间打著旋。 云錚將二人送至峰腰那排倾颓的房舍前,抱剑而立的身影半融在暮色里。 “路已指过,修行在己。”他目光扫过赵武腰间的玄阳峰令,又掠过李丰田攥得发白的指节,“修行自有缘法,不得不必强求。” 言毕,足尖轻点,青灰道袍被山风鼓盪,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入翻涌的云海,转瞬不见。 两人分別走入自己收拾的差不多的房屋,开始观看这领来的功法。 赵武盘腿坐在搭起的木床上,从怀中掏出《欧冶铸极密录》的玉简。 指尖却在拿出玉简时,碰触到另一样硬物,是林七鹊所留下的那枚信物玉佩。 看著玉佩上振翅欲飞的鸞鸟,他心有触动,几番轮迴间,自己大多数时候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疲於奔命。 眼下,却是有了喘息之机。 虽然看著玉牌上的“柒”字,他却想起了另一枚玉牌上的“玖”字。 前番轮迴中,若非是林九鳶仗义相助,自己也决计不能获得这枚【星月菩提子】,这份恩情是一定要还的。 “靠山村、林九鳶、石头、琉璃净宗、慧明……”一个个浸满血色的字符在脑中翻涌。 那场死局中的绝望,莲台崩碎时的反噬,尤其是妙莲天目尊者那漠然如天、操弄因果的一指。 现在想来,仍旧通体发寒。没有力量,在这方天地便是任人宰割的资粮。 成道太远,先求筑基。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沉凝。当务之急是这《欧冶铸极密录》。此功法需引地火精粹淬链法躯,与他脾臟处【镇山印】的厚土根基隱隱相合。 心念一动,神念沉入玉简。 功法总纲流淌心间:以身为胚,熔地脉为炉,引天火为锤,千锤百链,铸就金身宝体。大成之时,身即神兵,万邪难侵,更有五品【庚金玄火真气】自生,若再兼修兵器,本命神通更可兼具器型,虚实转换。 然而,当他神念触及后续修炼关窍时,眉头骤然锁紧。 玉简中明確提及,此法初期淬体,需辅以“沉火砂”研磨周身窍穴,方能引火入髓,事半功倍。此物並非凡品,乃地火深处伴生之矿,蕴含精纯火煞之气。而此物在青云宗內,需以功值或仙籙於庶务堂兑换。 赵武心头一沉。又是功值!又是仙籙! 先前那“周天贷”欠下的两千仙籙尚未解决,每月五十灵石的“灵脉维繫费”更是悬在头顶。如今修炼这《欧冶铸极密录》,竟连起步都绕不开庶务堂的盘剥?这“沉火砂”的价格,恐怕绝不会便宜。 这修行之路,步步是坎,处处要钱。求来宗门庇护的道统气机,將他牢牢绑在这座名为青云的巨轮上,成为其运转所需的燃料之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胸中翻腾的烦躁。 至少,路已指明,功法在手。欠下的债,总有办法去填。比起在荒原挣扎求存,这已是看得见的阶梯。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 “大叔?”李丰田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著点小心翼翼,“隔壁的灶……灶还能用,我煮了点稀粥……你……你要不要吃点?” 赵武睁开眼,眼中的冷冽缓缓褪去。他收起玉简和玉佩,起身拉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李丰田端著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著大半碗清澈见底、几乎不见米粒的稀粥。他踮著脚,小脸上沾著灶灰,眼神里带著一丝討好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粥烫……”李丰田小声提醒,將碗递了过来。 “那本《百草化灵经》,你可看过了?”赵武接过热粥,隔著蒸腾的雾气,看向李丰田。 李丰田捧著豁口陶碗的手抖了抖,几滴滚烫的稀粥溅在手背上,烫得他缩了一下,却不敢叫出声,只把碗攥得更紧,小声道:“看……看了几眼……字太多了,有些……有些认不全……”他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带著难以启齿的窘迫。 赵武没说话,目光落在那张沾著灶灰的小脸上。一介乞儿,哪有机会认字?那玉简里的功法再精妙,落在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孩子手里,也不过是块没用的石头。 空气里只有稀粥寡淡的热气在飘。 “拿来。”赵武伸出手,声音没什么起伏。 李丰田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枚温润的《百草化灵经》玉简,小心翼翼放进赵武摊开的掌心,像递出什么易碎的珍宝。 赵武指尖拂过玉简,神念沉入。 密密麻麻的云篆籙文涌入脑海,夹杂著草木纹理的图谱和药力流转的轨跡。 “认得几个字?”赵武抬眼。 李丰田侷促地搓著衣角:“俺……俺认得『草』,『水』,『土』……还有『长』……”他掰著黑乎乎的手指头,越数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赵武沉默片刻,端起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仰头灌了下去。 然后他伸出了手。李丰田愣了一下,才慌忙把那本被攥得有些发皱的册子递过去。 翻开册页,动作很慢。李丰田屏住呼吸,凑近了,眼巴巴地盯著他的指头划过那些字符。 “第一境,通草木根性……”赵武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一字一顿,没什么情绪,却清晰得像凿石头。 他一边念,一边用指头点在相应的字上。 李丰田拼命睁大眼睛,小脑袋点得像啄米。那些陌生的字眼,隨著赵武的指点和声音,似乎勉强在他脑子里刻下了点模糊的痕跡。 念了约莫半页,赵武停了手,抬眼看向李丰田:“灵植辨识,药性通感。记下多少?” 李丰田咽了口唾沫,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重复:“通、通草木根性……灵植……识辨……药性……通感……”他念得磕磕绊绊,眼神里全是茫然。 “够了。”赵武合上册子,递迴给小乞丐,“先记这些。每日照此看三遍,字认不清,死记声音。” “明日先在这玄阳峰上,开垦一块土地。”赵武替李丰田打算,“练这功法,先得熟识百草之性,种了草药,也能寻些方法赚些功值。” 第62章 垦田採药 晨光初露,玄阳峰上寒气未散。 赵武选了块背风坡地,荒草过膝,乱石半埋土里。 操起自製的简易工具,在这片土地上开垦起来。 李丰田学著他的样,小胳膊抡著工具,砍得草屑乱飞,没几下就喘著粗气停下抹汗。 “歇……歇会儿……”他喘著气,小脸憋得通红,手里柴刀直往下坠。 “心法呢?”赵武没停手,撬起一块拳头大的青石甩到一边。 李丰田一愣,慌忙从怀里掏出玉简贴在额头,眯著眼使劲看,嘴里含糊地念:“气……气隨根走……水……水土……” 赵武瞥他一眼。这《百草化灵经》首重感应草木生机,可眼前除了枯黄草茎,便是砂石土块。他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搓开,土色暗沉,入手冰凉,草根稀疏乾瘪,像是被吸乾了养分。 “土不行。”赵武甩掉泥渣,目光扫过坡下那片洼地。那里地势低,草色倒显出几分深绿。他抬脚往下走,靴底踩断几根横生的荆条,枯枝底下竟聚著团湿气。 李丰田深一脚浅一脚跟著,手里玉简攥出了汗印。他学赵武的样子蹲下,拔起一丛野蒿,根须沾著泥,比坡上的粗壮些。“大叔,这草……有劲!”他捏著根须,声音带著点惊喜。 “看玉简。”赵武头也没抬。他指节叩了叩洼地边缘一块半露的褐色石头,声音沉闷。石头旁边,几株灰绿色矮草贴著地皮长,叶片厚实,叶脉隱透暗红,与玉简里描绘的低阶铁线蕨有七八分相似。 李丰田赶紧把玉简按在眼前,对照著那几株草来回看,小眉头拧著:“叶……叶厚……脉红……是它?” “记下位置。”赵武起身,刀尖在石头上划了道白印,“这块地,清了。” 他率先动手,粗木柄的柴刀挥下,斩断纠缠的草茎。草屑混著土块飞溅。李丰田不敢怠慢,学著他的样子,在旁边抡起柴刀,砍向另一丛茂盛的野蒿。刀锋劈入草茎,发出闷响,震得他小臂发麻。他咬咬牙,又挥下一刀。 赵武动作沉稳,每一刀都斩在草根处。清理出的空地渐渐扩大,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湿土。他用柴刀扒开碎石,翻动泥土。土质粘软,带著腐草根的气味。 李丰田砍倒一片野蒿,也学著用刀翻土。他力气小,动作笨拙,泥块翻得深浅不一。额角很快渗出细汗,他抬手抹去,留下几道泥印。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几株灰绿色的矮草,又看看手里的玉简,嘴里无声地念念叨叨。 赵武直起身,环顾清理出的这一小片土地。湿土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著深色。“土有了,草也找到了。”他看向李丰田,“《百草经》里引气入体的法门,先记熟。种药的事,急不得。” 李丰田用力点头,攥紧玉简:“俺记!使劲记!” 赵武不再多言,俯身继续清理洼地里的石块。李丰田也埋下头,对著玉简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啃,小脸上满是专注。 锋刃没入土中,两人沉默劳作。 日头渐高,晒在背上,暖意驱散了几分玄阳峰清晨的寒意。只有柴刀砍斫草木和翻动泥土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坳里迴荡。 洼地的湿土被一点点翻开,碎石和顽固的草根被剔出,堆在一旁。赵武的动作沉稳而高效,每一刀都落在实处,清理出的土地面积缓慢却坚定地扩大。 李丰田的动作要笨拙得多。他学著赵武的样子,双手紧握柴刀的木柄,小臂上的筋肉绷紧,用力劈砍著纠缠的草茎。刀锋常常卡在坚韧的老根里,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將刀拔出,带起一蓬泥土,额头上满是汗水和蹭上的泥痕。 “气……气隨根走……”他一边喘著粗气,一边低声重复著玉简里看到的字句,眼神时不时瞟向旁边那几株灰绿色的矮草,又赶紧低头盯著自己劈砍的地方,仿佛想从那泥土里看出点什么“气”来。玉简被他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块稍乾净的石头上,沾著泥的手指不敢去碰。 赵武清理完一小片区域,直起身,用刀背敲了敲旁边那块半露的褐色石头,发出沉闷的篤篤声。“记牢那几株草的位置。”他声音不高,带著劳作后的沙哑,“清完这块地,试著按玉简里感应草木生机的法子,把手放在草上,闭眼感觉。” 李丰田用力点头,脸上显出认真的神色:“嗯!大叔,俺、俺试试!”他加快速度,对著脚下纠缠的草根一阵猛砍,力气用得不对,身体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赵武不再看他,继续手上的活计。洼地边缘清理完毕,露出下面的泥土。他用柴刀的侧面拍打著土块,让它们鬆散开。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洼地里的阴凉,后背开始感到暖意。空气中瀰漫著新鲜泥土、草汁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李丰田终於清完了自己那片地,也学著赵武的样子拍打了几下土块,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到那几株灰绿色矮草旁边。他先小心地看了看赵武,见对方没说话,这才学著玉简里描述的姿势,伸出自己沾满泥巴和草屑的手,迟疑地悬在草叶上方,又慢慢放下去,轻轻盖住其中一株。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小脸紧绷,眉头皱成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了瞄赵武,又赶紧闭上,喉咙里发出努力憋气的声音。 “静心。”赵武的声音响起,他没看李丰田,正用刀尖挑起一块石头丟开,“別使劲,放空,只想著手下的草。” 李丰田缩了缩脖子,重新闭紧眼,努力放鬆下来,不再憋气,只是小胸脯还微微起伏著。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似乎真的进入了某种状態,眉头渐渐鬆开,呼吸变得绵长。那只盖在草叶上的手,虽然依旧沾满泥污,却不再那么僵硬。 洼地里只剩下风吹过新翻泥土的气息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赵武继续平整著土地,目光偶尔扫过那几株不起眼的铁线蕨。 他知道,对李丰田而言,这第一步的“通草木根性”,恐怕比开垦这片荒地更重要。 仙途艰难,从辨识一株野草开始。 第63章 天才?天材! 时间流逝,太阳已经快要行至天中,雾气早已散去,赵武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已经陷入专注中的李丰田。 李丰田的手掌间,那株原本因为刨地裸露根须,而显得有些萎靡的铁线蕨,此时的枝叶舒展,灰绿的顏色都浓郁了几分。 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可仍是闭目凝神,观想这株低阶的灵草。 赵武看著李丰田的眼皮颤动,嘴唇也渐渐发白。这分明是观想沉浸过度的徵兆。 “醒来!”一声低喝,伴隨著【星月菩提子】的冰蓝光芒,拂过李丰田的身体。 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李丰田睁开了略带迷茫的双眼。 “大叔,你怎么在这?我刚刚不是在山崖上吗?”他的话语充满疑惑,显然还未完全从感悟的幻境中完全挣出。 赵武轻嘆一声,指尖闪过一丝冰蓝光芒,轻点在李丰田眉心。 李丰田只觉浑身被泡在冰水里,猛地打颤,目光也终於恢復清明。 “可感悟到些什么?”赵武发问,受持【点星】玄妙的残余,此时李丰田的悟性应该更上一层楼,正是阐述感悟的时机。 “我好像变作了一株小草,就…就是这个铁线蕨。”李丰田连忙说道,从幻境中完全挣脱,他的心理显然非常兴奋。 喘著粗气,小脸因为激动和刚才的沉浸微微泛红,眼睛亮得惊人: “我……我先是感觉自己周围黑乎乎的,浑身憋闷,像被土埋得死死的……渴得慌!后来……后来不知咋的,有水!凉丝丝的……俺就使劲喝!根……根就跟著那水跑,往深里钻!越喝,身上就越有劲儿!叶子……叶子也想往上顶,顶开那些石头土块……” 他语速飞快,顛三倒四,手还无意识地比划著名,仿佛真的成了那株拼命扎根、渴望阳光的草。 “……最后……最后好像顶开了啥……呼!一下子就亮了!可暖和了!浑身都……都像泡在温水里……”他描述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经歷了一场真实的挣扎。 赵武静静听著,【点星镜月般若】的玄妙加持虽然已消退大半,但方才李丰田沉浸时,他分明看到一丝异常活跃的草木生机,正顺著小乞丐覆盖草叶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涌入其身体,又在他无意识的操控下,反哺给那株铁线蕨。 “纵有千叠崖,吾意独攀附。”这便是铁线蕨作为一株最为普通的灵草的真意。 “不是错觉。”赵武开口,打断李丰田的激动,“你方才生机外溢,引动地脉水气,又反哺灵草。这便是《百草化灵经》所谓『通草木根性』的入门徵兆。” “啊?!”李丰田呆住,隨即狂喜,“真的?!俺……俺入门了?!” “戒骄戒躁,百草化灵,你要感悟的,绝不止这一种灵草,这株铁线蕨与你意象相合,往后的路还长。”赵武安抚著李丰田激动的心情。 他心中却有几分惊异,感悟观想如此之快,怪不得醉道人能够將其看中,天资果然不俗。 只可惜,身处这青云宗,天才亦是天材,这《百草化灵经》修炼越快,距离成为一颗大药也就越近。 收回自己的思绪,赵武看向一旁的小乞丐。 李丰田指尖还沾著泥,那株铁线蕨的硬叶边缘却在他无意识摩挲下,渗出一点极淡的湿痕。 他猛地缩回手,像被烫著了,盯著自己黑乎乎的指尖,又看看草叶,小脸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水……真是俺引来的?”他喃喃道,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碰草茎,可那点湿气已然消失。他有些急了,学著方才的样子,皱著眉拼命去想,额头青筋都微微鼓起,指头悬在叶片上微微发颤。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赵武没阻止,冷眼看著。李丰田憋得脸通红,汗水顺著鬢角滑下,砸进土里溅起细微的泥点。草叶纹丝不动,反倒他自己气息急促,眼看又要陷入方才那种心神耗竭的状態。 “停。”赵武出声打断,“引不动了?” 李丰田颓然鬆了劲,肩膀垮下来,带著点委屈:“……使不上劲儿了,跟……跟掏空了似的。” “那是你的神念。”赵武蹲下身,隨手拔起一根半枯的草茎,指尖搓开乾瘪的根须,“洼地水汽丰,草根自会去寻。你方才心念沉入,误打误撞,心神气血自然隨草木根性流转,勾动了地下散逸的水气。看似你引水,实是草根引你。” “不过你初次便能做到这些,天资已属不凡。”赵武也不吝鼓励,“好了,这块土地已清理的差不多。今后你便依託此地熟悉草木根性,经文也要时常温习。” “今日到此。”赵武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泥土草屑,“你且回去休息,我要去庶务堂一趟,再寻些赚取功值的路子。” 李丰田用力点头,脸上浮现坚定:“嗯!俺回去就背!使劲背!”他弯腰小心地把那几株铁线蕨周围的杂草又拔了拔,才一步三回头地朝屋舍方向走去,小手里紧攥著那枚温润的玉简。 赵武走上山坡,將柴刀工具一应归置院內,迈步走向庶务堂。 时至近午,庶务堂前的人流仍是不少。 赵武走入堂內,人流涌动,玉璧光幕流转,各种任务与兑换条目滚动不休。 他穿过攒动的人头,目光精准地扫过那些或麻木或急切的面孔,径直走向深处那面標记著“辅材兑换”的区域。 轻敲柜檯,柜檯后的老者停了手中不断拨弄的算盘。 “何事?”老者抬抬眼皮。 “沉火砂作价几何?”赵武开口。 “五十仙籙一两,买一斤赠一包退燥消火的凝露草种子。”老者语气平淡。 “单买凝露草种子,又作价几何?”赵武追问。 老者闻言,抬头扫了站在柜檯前的赵武一眼,露出几分瞭然与不屑,开口:“十枚仙籙一包。” “那就来一两沉火砂,再加一包凝露草。”没有因为老者的態度动怒,赵武淡淡开口。 老者麻利的从柜檯中提出一个布袋和一个小纸包,“钱货两讫,离开柜檯,概不负责。” 赵武收了东西,转身向外走去。 踏出庶务堂,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油滑声音。 第64章 功法回收 “赵师弟,果然是你。”赵武转身,霍全甲从身后跑来。 “霍师兄,找我何事?”赵武嘴角一勾,开口问道,“难不成这借的备用金,现在便要还款了么?” “嗨呀,怎么可能。”霍全甲笑嘻嘻的,也开了个玩笑,“就算我想让师弟还款,师弟手中也得有不是?” “那可说不定,我手里倒是有一件还不错的宝贝。就看师兄收不收了。”赵武神色归正,再度开口。 赵武所说的,不是別的,正是《虎煞阴府经》这门功法。 一来这功法与元闻和尚有著牵扯,二来炼出本命神通也在天公的谋划之內。这番因果一时难以摆脱,修炼无疑是再入局中。 现在练了《欧冶铸极密录》,这本功法自然也就成了鸡肋。 不如將这烫手山芋拋出,换一笔资源,至於这番因果,就让那些命硬的人去扛吧。 “哦?是何宝贝?”霍全甲眉头一挑,他可没想到这连入宗修行都要借贷的弟子,竟然能掏出宝贝。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浓,开口道:“那就让师兄替你掌掌眼。” “师兄莫慌,此物还需一件铭法玉简。”赵武缓缓说道。 霍全甲心头震动,这小子手中竟然有著一门宗外的功法或神通?可他为什么现在就要卖出这等宝物? 是了,这小子怕是看出了这周天贷的厉害,现在想要断尾求生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全手打无错站 一番思索,霍全甲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口说道:“这都是小事,喏,师兄手中就有现成的空白玉简。” 他拉著赵武到僻静的之地,从宽大的灰色道袍內掏出一枚玉简,递给赵武。 赵武接过玉简,没有丝毫犹豫,神念沉入玉简深处,丹田內沉寂的玄阴摄幽令骤然嗡鸣,一缕森寒精纯的鬼气被强行抽取,裹挟著《虎煞阴府经》的功法真意,灌入那枚空白玉简。 嗡! 玉简表面光芒一涨,瞬间由温润的乳白转为一种沉鬱的乌金,丝丝缕缕阴冷邪异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周遭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度。 简身之上,模糊的鬼影纹路若隱若现,无声嘶嚎。 霍全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小眼睛骤然爆发出骇然与狂喜交织的精光。 他死死盯著那枚散发出不祥气息的玉简,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粗重。 “这……这是……”他声音乾涩,带著难以置信的颤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竟一时不敢去接。 那玉简散发的气息,绝非青云宗任何一脉的传承!阴邪霸道带著令人心悸的豢鬼驭煞之意,品阶绝对不低。 “鬼道真传,《虎煞阴府经》。”赵武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將微微震颤的乌金玉简递向霍全甲,“够不够换师兄那点周转?” 霍全甲猛地回神,脸上瞬间堆满比之前更胜十倍的热切笑容,那笑容几乎要將他脸上的褶子撑破。他一把抢过玉简,动作快得带出残影,枯瘦的手指贪婪地摩挲著玉简上冰冷的纹路,感受著其中蕴藏的磅礴阴煞鬼力。 “够!太够了!赵师弟果然……深藏不露!”他激动得声音发颤,看向赵武的眼神彻底变了,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宝库,“此等真传……价值连城!师弟放心,师兄在庶务堂这些年,信誉绝对靠得住!价格绝对公道!” 他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確认无人注意这角落里诡异的乌金光芒和阴冷气息,才压低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亢奋:“此等功法,当真不俗。师兄做主,按宗门秘库收购外道真传的最高价!八千!不,一万功值!师弟以为如何?若觉不足,还可再加!” 霍全甲的心臟狂跳,这《虎煞阴府经》品阶极高,此举虽险,利润却高。就算自己不敢练,上缴秘库或转手黑市,也绝对是泼天富贵!这玄阳峰的小子,简直就是他的送財童子! 赵武看著霍全甲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必功值。”他开口,声音斩钉截铁,“折算仙籙。立刻,现付。我与李丰田所欠『周天贷』,本金利息,一笔勾销。余下的,全数给我。” 霍全甲脸上的狂喜瞬间卡壳,小眼睛瞪圆:“仙籙?一笔勾销?这……”他飞快地盘算著,两千本金加上日息叠加,这才几天?但眼前这功法的价值,远超那点债务! 巨大的利益压下那一丝肉痛,霍全甲脸上重新挤出笑容,搓著手:“好!师弟爽快!就依师弟!那点小帐,师兄做主,抹了!”他动作麻利地解下腰间一个鼓囊囊的储物袋,神念沉入其中,快速清点。 片刻后,他將储物袋整个塞到赵武手中,分量沉重:“师弟点点!扣除债务本息,剩余仙籙九千三百枚!师兄再私人贴补七百枚,凑个整,一万枚!权当交个朋友!”他盯著赵武,眼神热切,“日后师弟若还有这等……嗯,用不著的旧物,千万记得关照师兄!” 赵武掂了掂储物袋,神识一扫,数目无误。他看也不看霍全甲那张堆笑的脸,將袋子揣入怀中,转身就走。 “功法既已售出,是毁是练,皆与赵某无关。” 话音未落,人已没入庶务堂外熙攘的人流,只留下霍全甲捧著那枚乌金玉简,站在角落阴影里,脸上的笑容渐渐化作一片阴晴不定。 他低头看著玉简上无声流转的鬼影,感受著那跗骨之蛆般的阴寒,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寒意。这玄阳峰的小子,路子比他想的还要邪乎。这功法,怕不是那么好吞的。 他用力甩甩头,压下那丝不安,將玉简死死攥在手心,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火光。管他呢!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手段。 想到此处,霍全甲掏出了一枚传讯玉牌。 片刻后,玉牌发出闪烁的灵光,一道轻浮的人声传出:“清仓师兄,怎么想起我了,莫不是有了肥羊?” “没工夫跟你贫,確实有头肥羊,你手里不是有批货?出给这肥羊,正好回回血,事成之后,三七分,我七你三!” “好啊,那批破石头可积在我手里有些时候了。不过,得我七你三!最次也得五五分!”轻浮男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第65章 【载元同世道兵】 不提霍全甲与那玉牌里的神秘人是如何准备布局,赵武已经返回玄阳峰。 小院內,李丰田手持玉简,轻声哼唧,头猛地一低又连忙抬起,显然是神游天外。 赵武倒也没有打断李丰田的钓鱼大业,自己迈步走入房內掩上门,掏出得来的沉火砂,准备开始修炼。 褪去上衣,精赤上身,赵武將神念沉入《欧冶铸极密录》的玉简。 “欧冶铸极密录,讲究的便是力从四极起,气和贯大龙。由四肢再到脊柱,將身体主骨淬链,达到法身坚固的目的。这门功法的本命神通为【载元同世道兵】。” 此道神通只有一道玄妙,但就是这道玄妙,却让其丝毫不逊色於其他两道玄妙的本命神通,那便是【载元同世】玄妙。 所谓【载元同世】,便是其可以容纳宝器真形以及另外一门神通,重新铸成一道全新的神通。 新生成的神通,不仅具有神通玄妙,还能契合所使宝器,实属大道之基。 赵武目光扫过玉简中关於【载元同世道兵】的描述,此神通根基不在玄妙多寡,而在其熔炉般的包容与转化之力。 若能以此法统御己身根基,未必不能跳出藩篱。 心念既定,他不再犹豫。 取过那袋沉火砂。暗红砂砾触手滚烫,內里蛰伏著暴躁的地火煞气,寻常皮肉沾上怕是立时焦糊。 “引煞入髓,铸骨如兵……” 他屏息凝神,依照玉简所述,五指箕张,抓起一把砂砾,毫不犹豫地按向左臂。 “嗤——!” 砂砾沾皮即烙,细微白烟腾起,一股灼烫蛮横的火煞之气瞬间钻入皮肉。 左臂肌肉猛地绷紧如铁,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赤红,青筋隆起如虬龙盘踞。 赵武牙关紧咬,喉咙里压下一声闷哼。 冷汗刚渗出额头,便被体表蒸腾的热力瞬间烤乾。他强行催动脾臟处的【镇山印】,一股沉厚凝练的己土阴气轰然爆发,沿著经络奔涌向左臂。 火尽土生,陶融金现——【庚金玄火真气】 赵武只觉左臂的全部三十块骨头,如同被锻锤敲打,排出原本存在的杂质。 隔壁小屋內,李丰田迷迷糊糊间嗅到一股焦糊味,嘟噥道:“谁家的烧肉糊了……” 话未说完,便栽在床上,昏睡过去。 一两沉火砂很快便消耗殆尽,左臂的淬链也到达了尾声。 赵武呼出一口浊气,左臂的赤红渐渐退去。 最后一粒砂砾滚落。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左臂。皮肤下似有毫光流转,筋肉线条比以往更加分明,透著一股沉凝的力感。曲伸五指,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血气汹涌间,赵武只感觉天地的灵气,缓缓进入体內,沉于丹田。 链气境成!链气一层! 赵武走出屋內,修炼无岁月,日头已经西斜。 片刻后,他转身走向木盆,掬起冰冷的清水,仔细清洗左臂。水流衝去淬链后的残渣,露出皮肤下更为坚实的线条。水珠顺著臂膀滑落,滴在泥地上,无声无息。 隔壁传来李丰田均匀的呼吸声。 手臂洗净,残留的灼痛被凉水压下,只余筋骨深处微微的酸胀。赵武盘膝坐回床上,闭目內视。 脾臟处【镇山印】黄光沉厚,受方才淬链牵引,似乎更为凝实了一丝。 肾臟中【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带来一丝清冽,稍稍平衡了火煞淬链带来的燥气。 他默默调息,稳固著初成的链气根基,同时梳理著体內驳杂的力量:【镇山印】的厚重、【星月菩提子】的深邃、【心血如炉】的灼烈,以及新生的【庚金玄火真气】。 如何统御这些力量,將它们熔铸於【欧冶铸极密录】的框架之下,铸就真正的道基,是眼前最紧要的功课。 窗外光线渐暗,玄阳峰陷入沉寂。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 赵武正在屋前空地演练【欧冶铸极密录】中记载的几式基础锻体拳架,动作沉凝,引动地脉微息,周身骨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大叔!大叔!” 李丰田气喘吁吁地从坡下跑来,小脸带著点紧张和兴奋,“庶务堂那个霍师兄……他又来了!还带了个人!就在下面!” 赵武收势,目光微凝。霍全甲?还带了人?动作倒是快。 他点点头,示意李丰田带路。 坡下简陋的院门外,霍全甲果然等在那里,脸上堆著惯常的油滑笑容。 他身旁立著一个身著锦蓝绸衫的年轻男子,面容白皙,眉眼间带著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手里把玩著一枚温润的玉扳指,眼神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破败的景象。 见到赵武下来,霍全甲脸上的笑容更盛,快步迎上:“赵师弟!叨扰叨扰!这位是钱多宝钱师兄,炼器峰高徒,专司鑑別各类灵材奇石,在宗內可是响噹噹的人物!” 钱多宝矜持地頷首,目光在赵武身上扫过,带著一丝审视,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霍师弟过誉了。鄙人钱多宝,见过赵师弟。早听霍师弟说玄阳峰新收了一位奇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赵武抱拳回礼,声音平淡:“钱师兄谬讚。不知二位师兄联袂前来,有何指教?” 霍全甲搓著手,嘿嘿一笑:“指教不敢当!这不是想著赵师弟昨日慷慨,解了师兄我一点小麻烦嘛!师兄我这人,最记人情!一直琢磨著怎么报答师弟一二。” “谈不上慷慨,各取所需罢了。”赵武淡淡答道。 “师弟此言差矣,身为同门师兄弟,我们自当互帮互助,情谊最重要嘛。”霍全甲笑容丝毫不见消退,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鬱。 “我可听闻霍师弟说了,师弟气运不凡,既得师祖所钟,又出手阔绰。”钱多宝倒是直接,接过话头,他手中的玉扳指在指间灵活转动,发出温润的微光,“我这里正有一桩机缘適合师弟,我观师弟气息初成,想必是修行了《欧冶铸极密录》。” 钱多宝笑笑,继续开口:“这门功法玄妙,可那本命神通【载元同世道兵】要成气候,寻常宝器恐难匹配。” 赵武眼神微动,看向钱多宝:“钱师兄有何指教?” “师弟且隨我去一趟炼器峰,便知分晓。”钱多宝脸上掛著高深莫测的笑容。 第66章 混洞石与炼器窟 思虑片刻,赵武还是决定要前去探查一番,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对钱多宝点点头,转身对李丰田说道:“你守好玄阳峰,还有你的那几株草。这新的种子也可试著种下,《百草化灵经》的修炼可不要落下了。” 说著,赵武从怀中掏出那包凝露草的种子,交给李丰田。 李丰田连忙点头答应。 见两人交代的差不多,钱多宝在前引路,一行人向著炼器峰走去。 路上,钱多宝矜持地笑著,玉扳指在指间灵活转动:“混洞石,乃天地初开时,混沌未分之际的元炁所凝,经歷万载地脉挤压,石壳之內,或有奇珍,或有顽石,全凭缘法与眼力。” 他引著赵武穿过炼器峰喧囂的炼器工坊区域,空气中瀰漫著熔岩硫磺与金属锻打的气息,最终抵达一处巨大的洞窟入口。洞窟深邃,內里並非漆黑一片,反而被无数点顏色各异的光晕照亮。 洞窟深处,地面与岩壁上,散落著或大或小的奇异石块。 小的仅如拳掌,大的则如磨盘巨屋。它们形態各异,有的粗糙嶙峋嶙峋,有的光滑圆润,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每一块石头的外壳都包裹著一层或明或暗、或青或赤或金的光晕,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 无数修士在其中逡巡,或手持罗盘法器念念有词,或双目放光施展瞳术,更有甚者,直接以指节叩击石壳,侧耳倾听內里迴响。 “这便是炼器峰的『混洞窟』了。”钱多宝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石壳之內,蕴藏著可能改变修士命运的未知,也许是价值连城的先天灵材,也许是蕴含上古符文的法宝胚胎,也许是能助长修为的元晶矿母。当然,也可能是徒有其表,內里空无一物的顽石,甚至封印著凶戾煞气的邪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武,带著审视与一丝引诱:“此间凶险与机遇並存。赌石一道,七分靠天意,三分靠眼力。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赵师弟身负【载元同世道兵】神通,以此神通感应,或许能窥得一丝石中真意,比別人多一分胜算。毕竟,道兵与灵材,皆是器之属,或有冥冥牵连也未可知。” 赵武沉默地环视著这片奇异之地。他能感觉到,此地气机混乱驳杂,无数股微弱却精纯各异的气息被厚重的石壳包裹隔绝,难以真正探知。 丹田內,【欧冶铸极密录】的功法微微流转,脾臟【镇山印】对地脉气息的感应在此地尤为清晰,但也被那层混沌石壳干扰得厉害。 就在这时,洞窟深处传来一阵骚动。 “开了!开了!” “嘶……这光华……!” 只见一座巨大的石台前,一块磨盘大小的混洞石正被数名炼器峰弟子以特製的阵盘催动秘法剖解。 石壳层层剥落,露出內里一团耀眼的青金色光芒,光芒之中,隱约可见一件形似臂鎧的道兵胚胎,散发著锐利无匹的庚金气息和厚重的大地之息! “庚土锐金鎧!至少是玄阶上品的道兵胚胎!好运气啊!”有人惊嘆。 钱多宝也嘖嘖称奇:“运气不错,此胚稍加祭炼,便能成就一件攻防一体的利器。”他目光转向那臂鎧,又似有意无意地扫过赵武,补充道:“不过,这终究是外物道兵,无法与修士性命交修,威能有限。” “石头呢,就在这里。师弟想开,隨时奉陪。”他话题一转,声音压低,带著一丝蛊惑:“赵师弟可知,我炼器峰真正的独门绝技,为何冠绝青云?” 他抬手,指向洞窟深处一条幽邃甬道。 甬道入口並无禁制,却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凝气机。 钱多宝当先迈入。甬道蜿蜒向下,两侧石壁开凿出一个个丈许方圆的石室。石室皆以厚实的玄晶琉璃封闭,內里景象清晰可见。 第一间石室內,炽白的地火从中央孔洞喷涌而出,形成稳定的火柱。火柱旁,一名赤膊大汉盘坐,皮肤赤红如烙铁,周身繚绕著肉眼可见的庚金锐气。他双目紧闭,口鼻呼吸间,喷吐的不是气息,而是细碎锋锐的金芒。 一柄未成形的巨剑悬浮在他头顶火柱之上,剑身通体暗红,不断吸纳著大汉体內喷薄出的庚金之气与地火精华,剑刃处缓缓凝聚出一抹令人心悸的赤光。大汉面容扭曲,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筋肉痛苦的抽搐,仿佛正將自己精魄神魂,一丝丝锻入那巨剑之中。 “金煞峰钱师兄,修《庚金破煞诀》,本命道兵【巨闕】。”钱多宝声音平淡,如同介绍一件器物,“以身为炉,精魂为薪,引煞炼兵。兵成之日,人兵一体,威能无匹。” 赵武目光扫过,那巨剑的气息与大汉已密不可分,甚至隱隱反客为主。这哪里是炼兵?分明是將自身炼成了兵器的活炉! 甬道继续向下,寒气渐重。又一处石室,內里冰霜覆盖,寒气凝成白雾。一名女修身披素纱,盘坐於寒玉台上,肌肤晶莹剔透近乎透明,能看见其下冰蓝色的经络。她双手结印,眉心一点冰魄光芒闪烁。 一柄通体由幽蓝寒冰凝成的长剑悬浮在她身前,剑身不断抽取著她体內散发出的刺骨寒气。女修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眉宇间凝结著痛苦与麻木的冰霜。那柄冰剑,正贪婪地吸食著她的生机本源。 “冰绝峰冷师姐,修《玄冥冰魄经》,本命道兵【寒螭】。”钱多宝语气依旧,“寒魄凝锋,生机为引。剑锋所指,冻结神魂。” 赵武眼底冰蓝星芒微闪。他能清晰看到,那柄冰剑的核心,正是女修的一缕本命神魂。与其说是她在炼剑,不如说她的神魂正被冰剑缓慢炼化吞噬。 甬道尽头,空间豁然开阔,温度奇高,空气都微微扭曲。 此地没有地火喷涌,也无寒冰封冻,只有一座巨大的紫金熔炉矗立中央。炉壁刻满繁复的火焰云纹,炉內並非烈焰,而是翻滚著暗金色的奇异液体。 一个模糊的人影浸泡在液体中,只露出头颈,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在承受无边痛苦。 无数道细密如丝的暗金光流,正从熔炉四壁刺入人影体內,又从其七窍百骸中透出,与人影本身逸散出的某种沉凝厚重的真气激烈交匯融合。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人影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质感,隱隱透出金属光泽,其周身骨骼轮廓在暗金浆液中若隱若现,竟透出类似【载元同世道兵】神通的沉重道韵。 而在这人影上方,熔炉穹顶处,一尊巴掌大小、形如宝塔的器物虚影正缓缓旋转,散发出镇压万方的恐怖威压,其气息竟与炉中人影隱隱共鸣。 第67章 【澄雨镜】 “此乃我炼器峰心血之作。”钱多宝的声音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与自豪,他指向那熔炉中的身影,“这位师兄所修功法《罗酆十八散手》,更是契合《欧冶铸极密录》。其【载元同世道兵】神通大成。此刻,正与我峰秘传九转紫金炉合力,將其肉身、神魂、连同那道兵神通,一同熔铸入这尊【镇狱宝塔】的胚胎之中。” 他目光灼灼地转向赵武,指向炉顶那尊宝塔虚影:“此宝一旦功成,便是超越灵器的存在!塔身即为其身,塔灵即为其魂。塔中蕴含其毕生修为所化的【载元同世道兵】。威能之强,可衍化地狱浮屠虚影!此等道兵,才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本命道兵,人宝一体,万劫不朽!” 钱多宝的声音在炽热的空气里迴荡,带著狂热:“赵师弟,你的【载元同世道兵】神通,潜力无穷。若得我炼器峰相助,寻得匹配宝材,將来未必不能成就一尊人宝合一的惊天重器。此乃通天大道!” 他指著熔炉中那尊散发著非人威压的身影,“你看这位师兄,虽歷百般苦楚,然宝塔一成,便是宗门基石,永镇气运,何等荣光!” 赵武沉默地注视著紫金熔炉,心中明悟,这是展示,也是威胁。 半响,他开口说道:“炼器峰的手段果然高妙,师弟佩服。那些混洞石,不妨再让师弟细看一番?” 钱多宝心下一喜,只当是自己的敲山震虎有了效果,连忙引著赵武走向堆放著石头的角落。 钱多宝引著赵武走向一片光晕驳杂的石堆。此地混洞石品相一般,石壳上流转的光晕大多黯淡驳杂,显然是被多次筛选后剩下的。几名弟子在此逡巡,神色间多有犹豫,显然囊中羞涩,只望能撞上大运。 赵武伸手拂过在角落的一块混洞石,突然,意识中的太衍录猛地一跳,传来了一股微弱的渴望。他神色不变,继续拂过其他石头。 可惜,再没有其他石头引动太衍录的异动。赵武又隨意选了两块,作为遮掩。 “师兄,就这些吧。作价几何?”赵武问道。 “不贵不贵,三块一共收你,两千仙籙。”钱多宝脸上带笑。 他目光扫过那三块灰扑扑的顽石,又落在赵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隨即又被更深的算计覆盖。 “好。”赵武从钱袋中数出两千枚仙籙,交付出去。 “赵师弟好眼力。”钱多宝语气带著恰到好处的恭维,“这三块混洞石,石壳厚重,气机內敛,最是考验眼力。指不定內里就藏著什么宝贝。”他手一挥,对旁边侍立的炼器峰弟子吩咐道:“开石!” 两名弟子应声上前,取出特製玉刀,小心翼翼沿著石壳缝隙切入。刀锋触及石壳,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第一块尺许方圆的灰石被缓缓剥开外层。 石屑簌簌落下。 剥至一半,一股冰寒刺骨的癸水气息骤然逸散!石心处,一团指甲大小、晶莹剔透的幽蓝冰晶静静悬浮,內里仿佛有冰河暗涌,寒气逼人。 “癸水精魄?可惜也太小了些。”钱多宝脸上的笑容没有什么波动,“也算开门红,师弟果然气运不凡。” 赵武只微微頷首,目光落向第二块稍小的灰石。开石弟子再次下刀。这一次,剥开大半石壳后,並未有光华溢出,內里露出一片巴掌大小、布满裂痕的暗金色金属残片,边缘扭曲,刻著几个模糊的古篆。 “嗯?古符残片?”钱多宝上前两步,仔细辨认那残缺的篆文,眉头微皱,“像是某种防护阵法的核心构件……可惜损毁严重,灵纹已失。”他摇摇头,语气带著点遗憾,“此物……聊胜於无吧。” 赵武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开出的东西与他无关。 钱多宝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块毫不起眼的碗口大灰石上,嘴角噙著看好戏般的笑意:“赵师弟,这最后一块,可別让师兄失望啊。” 开石弟子依言下刀。玉刀切入石壳,竟比前两块更为艰涩。 剥落几片石屑后,石心处竟透出一抹极其微弱的淡蓝光晕。 钱多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露出惊疑。他死死盯著玉刀剥开的轨跡。 喀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最后一片石壳剥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股润物无声的清凉水意瞬间瀰漫开来,仿佛久旱之地迎来第一场无声细雨,令人心神为之一清。 石心处,一块非金非玉的薄片静静悬浮。 薄片光滑如镜,却又非实体,仿佛由流动的水波凝结而成。表面不断有水珠渗出,在水雾遮掩下,还映出影影绰绰的身影。 “壬水神种……【澄雨镜】?!”钱多宝失声叫出,声音都变了调,脸上的矜持和算计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撼与贪婪。 周遭顿时陷入死寂,这等天地奇珍,竟真被这玄阳峰的小子从一块废料里开出来了! 赵武强压下丹田內【星月菩提子】的悸动,在钱多宝贪婪炽热的目光中,伸手虚招。那【澄雨镜】如同受到牵引,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钱多宝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赵师弟,真是洪福齐天!此等神物,可遇不可求!不知师弟……” “此物与我有用,不便割爱。”赵武目光扫过钱多宝,又投向洞窟深处堆积如山的混洞石,语气平淡无波。 赵武迎著他森寒的目光,感受著那沉重的威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师兄提醒的是。”他微微頷首,竟不再坚持,“那便依师兄所言,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赵武不再看钱多宝那张扭曲的脸,也无视了周围或震惊或贪婪的视线,转身便走,步履从容,很快便消失在混洞窟入口的光影之外。 “好……好得很!”钱多宝盯著赵武消失的方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狠狠地瞪了同样目瞪口呆的霍全甲一眼。 他猛地转身,神念探入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符:“师兄,玄阳峰那小子身上有道壬水神种,契合您的修行。至於人,您给我留著,我要给您添一柄顶级的法器。” 第68章 追袭 不过半盏茶功夫,洞窟入口的光影被一道身影遮蔽。 来人一身淡金道袍,步履从容,面容温润,唇边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春风和煦。 “赵正阳师兄!”钱多宝似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他没走几步,便缓缓跪在地上,双臂向上张开,似是在礼讚光芒 赵正阳周身並无逼人气势,但每一步踏出,脚下石地竟无声漫开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如同初阳融雪。 所过之处,空气陡然变得澄澈温和。 钱多宝没有对自己身体的动作感到诧异,反倒激动的说道:“师兄的神通又精进许多。” “那壬水神种呢?”赵正阳也不看跪在地上动作有些滑稽的两人,发问道。 钱多宝连忙指向赵武消失的方向,语速飞快:“刚走!他得了【澄雨镜】,已出洞窟!师兄,此等神物,正合师兄【朝日承恩金华】所需,万不可错过!” 赵正阳温润的脸上笑意不变,目光扫过两人,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 他微微頷首:“嗯,知道了。”声音依旧和煦,仿佛只是听到一件寻常小事。 不再停留,淡金道袍拂过跪地的两人,步履从容地走向洞口。 钱多宝与霍全甲只觉身上压力一松,却不敢立刻起身,依旧维持著那古怪的姿势,目送那淡金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光影里。 洞窟外,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赵正阳目光如温润的玉石,轻易锁定了远处山道上那个沉稳前行的身影。 他身形微动,看似不疾不徐,脚下金晕隱现,几个起落间,便已无声无息地拦在了赵武前方数丈之处。 “这位师弟,请留步。”赵正阳开口,声音温和清朗,如同春风拂面。 赵武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来人。 淡金道袍,面容温润,气息澄澈温和,无半分锋芒,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这位师兄是?”赵武声音平静,体內真气悄然流转。 “炼器峰,赵正阳。”他含笑自报家门,目光坦然地落在赵武身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欣赏,“方才在混洞窟內,感应到一股沛然水精之气,似有壬水神物出世。循跡而来,不想竟是师弟得了机缘。当真是后生可畏。” 他顿了顿,笑容更显真诚:“愚兄修行阳属神通,不喜杀伐。我欲阳中孕变,兼修阴属。师弟手中那【澄雨镜】,於我而言,正和因缘,堪称道途关键。不知师弟……可否割爱?” 他语气恳切,姿態放得极低,全无半分链气中期修士的倨傲,仿佛真的只是在与同门商议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此物对我亦有他用。”赵武言简意賅,拒绝之意已明。 赵正阳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师弟莫急。愚兄並非强取豪夺之人。此等神物,价值不可估量。师弟若肯相让,但有所需,灵石、丹药、功法、乃至我炼器峰珍藏,皆可商议。便是引荐师弟拜入我峰长老座下,亦非难事。” 他向前一步,周身那澄澈温和的气息仿佛化作无形的暖流,试图抚平赵武的戒心:“师弟初入玄阳峰,根基尚浅。有此神物在手,福祸难料。不若交予愚兄,既能全同门之谊,愚兄亦欠师弟一份天大的人情。他日师弟在宗门之中,自有我炼器峰照拂一二。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带著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与“为你著想”的真诚。 “多谢赵师兄美意。”赵武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商榷的坚决,“此镜与我所修功法相契,恕难割爱。” 赵正阳脸上的笑容,终於缓缓凝固。 那春风和煦的暖意如同潮水般褪去,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一丝冰冷迅速蔓延开来。 他眼底深处,只剩下被拂逆的阴鷙与赤裸裸的贪婪。 “哦?”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陡然失去了所有温度,如同寒泉滴落,“这么说,师弟是执意要带著这【澄雨镜】,回你那荒芜凋敝的玄阳峰了?” 赵武默然,只是平静的看著赵正阳。 片刻后,赵正阳笑了:“那愚兄便送你一场机缘,好叫你心甘情愿的交出神种。” 话音未落,他右手微抬,五指虚张,朝著赵武方向轻轻一拂。动作轻柔,不带半分烟火气。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光自他指尖亮起,初时如豆,瞬息间便化作一轮刺目的小型金阳,悬於半空。金光普照,並非灼热霸道,反而带著一股沛然浩荡的堂皇之气。 金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被无形之手净化。 赵武周身刚被引动的【庚金玄火真气】,如同沸汤泼雪,嗤嗤作响,竟被这金光硬生生压回体內。 赵武闷哼一声,身形剧震,胸口如遭重击,强行催动真气带来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硬生生將逆血压下。 “愚兄此光,可祛邪秽,正本源。”赵正阳声音平淡,不带丝毫得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他缓步向前,那轮金色小阳如影隨形,始终悬在赵武头顶,金光笼罩,將赵武牢牢钉在原地。“师弟初入链气,根基驳杂,此光正好替你梳理一番。莫要抵抗,顺应此光,涤去杂质,方是正途。” 他一边说著,左手掐诀,指尖一点更为凝练的金芒悄然弹出,快如流光地没入赵武心口。 赵武只觉一股温和醇厚的暖流轰然注入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磅礴纯粹,远超他自身链气一层的积累,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充盈了他的经脉,甚至冲刷著他因修炼《欧冶铸极密录》而稍显滯涩的筋骨。气血在暖流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力量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力量並非馈赠,而是枷锁! 就在气血被催发到巔峰的剎那,赵武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志!他明明想要后退,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他想抬起手臂格挡,右手却诡异地垂在身侧,左手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抬起,掌心向上,做出一个近乎“献纳”的姿態!那股磅礴的暖流,此刻化作无形的镣銬,以增益为名,行操控之实! “你……!”赵武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拼命运转【镇山印】的沉厚之力,试图镇压体內那横衝直撞又控制他躯体的暖流。 脾臟处黄光闪烁,大地般的厚重意志死死锁住丹田核心,与那股操控之力激烈对抗,身体因此剧烈颤抖,如同两股巨力在体內角力,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师弟何必挣扎?”赵正阳已然欺近至赵武身前丈许,居高临下地看著赵武那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脸上依旧带著那种悲悯般的平静,“愚兄一片好心,助你夯实根基,祛除驳杂,更能引领你走向更高境界。此乃【承恩】之泽。顺天应命,献出神种,方是明智之举。” 他伸出右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抓向赵武的左手。 那里面,正是刚刚开出的【澄雨镜】。 第69章 【朝日承恩金华】 两人搏斗间,钱多宝与霍全甲远远的吊在场外。 霍全甲看著两人近乎诡异的场景,终於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向著钱多宝发问道:“师兄修得是何种神通,竟有如此玄妙?” 钱多宝脸上带著狂热,语气崇敬:“师兄身世高贵,其父乃是南疆【垣宫】的兵主,修习的是拓印神种【日精轮】而来的【朝日承恩金华】。” “这神通虽无杀伤,却是实打实的顶级神通,正合適师兄这种领导者。其【朝日】玄妙,初阳祛秽,光照万方;更强的乃是【承恩】玄妙,怀德布泽,志心行礼。一道【朝日】可驱散神通,诸法辟易,一道【承恩】可施德与人,控其法躯。” “更妙的是,此神通还可增幅修为。我等追隨者自有好处。”钱多宝说完这些,语气一肃,手举过头,“师兄的恩情还不完!” “忠诚!恩情!”霍全甲也有样学样,连忙跟上。 不提两人是如何在旁表述忠心,战场內,赵正阳的指尖离赵武掌心只剩寸许。 就在指尖將触未触的剎那: 赵武丹田深处,沉寂的【星月菩提子】与掌心【澄雨镜】骤然共鸣。 一点冰蓝星辉自肾府炸裂,瞬息穿透肌骨,撞入掌心那面澄澈水镜。 嗡! 镜面剧震!並非碎裂,而是某种界限被悍然打破。镜中原本模糊的水月倒影骤然清晰,一轮满月虚影在镜心凝聚,清冷月华混合著镜面溢出的磅礴水精之气轰然爆发。 月华非月华,是寂照般若; 水精非水精,是澄镜菩提。 冰蓝与银白的光流纠缠升腾,在赵武周身瞬间凝成一圈凝练到极致的琉璃净光。 光晕流转,隱有细微梵唱低回,一株枝干虬劲、叶如心灯的菩提虚影在光中若隱若现。 明镜高悬,菩提自生。 这並非刻意催发的神通,而是两枚壬癸神种本源被外力强行挤压、碰撞后,於生死间迸发的天然佛韵。是水月交辉、澄明照破虚妄的剎那庄严。 “嗤!” 赵正阳那点向【澄雨镜】的金色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入万载玄冰寒潭。 他指尖那轮象徵著承恩布泽的小型金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琉璃净光与菩提虚影一照,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光急剧黯淡扭曲。那无往不利操控法躯的【承恩】之力,撞上这自性澄明、不染尘埃的寂照佛韵,如同雪狮子向火。 “呃啊——!” 赵正阳脸上的掌控与贪婪瞬间被剧痛和骇然取代。他闷哼一声,如遭雷击,整条右臂的金光寸寸崩碎,一股沛然莫御的反噬之力顺著断开的金光倒卷而回,狠狠撞入他经脉。 “噗!”赵正阳身形踉蹌暴退,口中金血狂喷,淡金道袍前襟瞬间染透!他死死捂住右臂,温润如玉的面孔第一次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彻底扭曲,死死盯住那圈笼罩赵武的琉璃菩提光晕:“佛……佛韵?!不可能!” 赵武只觉周身一轻,那操控之力瞬间消散。 他踉蹌一步站稳,胸膛剧烈起伏,嘴角同样溢出血丝,强行引爆两枚神种本源带来的衝击绝不轻鬆。 但他眼中寒芒暴涨,趁你病,要你命。 体內残余的【庚金玄火真气】与【镇山印】地气轰然爆发,不管不顾地尽数灌入右拳,拳锋裹挟著沉雄山势与破甲锐金,撕裂尚未散尽的琉璃佛光,朝著赵正阳空门大开的胸膛悍然轰去。 “找死!”赵正阳惊怒交加,左手仓促掐诀,一面由金光凝聚的盾牌瞬间浮现胸前。 轰——!!! 拳盾相撞,爆响如雷!金光盾牌应声炸裂!狂暴的气劲將赵正阳狠狠掀飞,重重砸在数丈外的山岩上,碎石簌簌落下。 赵武也被反震之力冲得气血翻腾,单膝跪地,剧烈喘息。那圈护体的琉璃菩提光晕,在轰出这一拳后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山道上一片死寂。钱多宝和霍全甲呆若木鸡,脸上的狂热与算计彻底冻结,只剩下目睹怪物般的骇然。 “呵……好个玄阳峰……”赵正阳挣扎著从碎石中撑起,道袍破碎,金髮散乱,脸上再无半分温润,只有择人而噬的怨毒与惊悸。他死死盯著赵武,擦去嘴角金血,“今日之赐,赵正阳记下了!来日……” 话音未落,他眼中狠厉之色暴涨。左手五指猛地插入胸前破碎的道袍,再抽出时,掌心赫然多了一枚散发著刺目金芒的残破日轮虚影,正是其神通【朝日承恩金华】的核心本源所化。他竟不顾根基受损,强行剥离部分神通本源。 “日精残照,焚邪净垢!给我灭!” 赵正阳嘶吼,那枚残破日轮被他狠狠掷出!金芒离手瞬间暴涨,化作一轮残缺却更加暴戾的熔金烈日,带著焚灭神魂的恐怖热浪,直扑赵武。 所过之处,空气扭曲焦灼,连山石都发出被炙烤的噼啪声。 焚天金日狠狠撞上菩提明镜。 没有惊天爆鸣,只有令人牙酸的剧烈湮灭之声。 就在镜光將散未散,金日威能也將被磨灭大半的剎那—— “呵,拿了南疆一点日精火气,就敢在老道的弟子前耀武扬威?”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在山巔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湮灭的嗤嗤声。 声音响处,一道身影如同从虚空里挤出来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武与赵正阳之间。 破旧道袍,缺口的酒葫芦,正是醉道人! 他看也不看那即將崩溃的菩提明镜和残破金日,只是隨手將腰间那破葫芦的塞子拔开,对著那轮狂暴的焚天金日轻轻一晃。 呼——! 一股无形的吸力骤然爆发!那轮让赵武几乎殞命的残缺烈日,竟如同倦鸟归巢般,化作一道细长的金色流火,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吸入了葫芦口中,连一丝波澜都未掀起。 湮灭之声戛然而止,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山道上,只剩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酒气。 醉道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浑浊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如纸的赵正阳,又瞥了一眼浑身浴血勉强站立却的赵武,最终落在他手中那面光华內敛的【澄雨镜】上,嘴角咧开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嘖,老鼠屎坏了一锅好酒。” 第70章 正法与机缘 醉道人话音方落,赵正阳强撑著从碎石中爬起,道袍破碎,金髮散乱,嘴角残留的金血异常刺目。 他死死盯著醉道人,眼神怨毒惊悸,喉头滚动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压抑的闷哼,踉蹌著化作一道黯淡金光,头也不回地遁向炼器峰深处,连钱多宝与霍全甲都顾不上。 醉道人浑不在意,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晃了晃空了大半的酒葫芦,一步三摇地踱到赵武面前,浑浊的目光带著审视,又带著点玩味。 “小子,命挺硬。”他打了个酒嗝,一股浓烈的劣酒气扑面而来,“就是惹祸的本事也不小。刚入门就欠一屁股债,又招惹了赵家那心眼比针尖小的小崽子。嘖,麻烦。” 他伸出枯瘦油腻的手,一把攥住赵武的胳膊。那力道看似隨意,却不容挣脱。 “走了!回那破山头!老道酒还没醒利索呢!” 话音未落,赵武只觉眼前景物骤然拉长扭曲,耳边风声呼啸。 下一瞬,双脚已踏在玄阳峰后院的碎石地上,踉蹌了一下才站稳。 李丰田正蹲在墙角,对著那几株铁线蕨念念有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大叔!老神仙!”李丰田看清来人,惊得跳起来。 醉道人鬆开赵武,自顾自地走到院中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旁,一屁股坐下,將酒葫芦放在脚边。 他目光扫过李丰田那几株被照顾得精神抖擞的铁线蕨,开口问道:“小崽子,你练了《百草化灵经》?” 李丰田点点头,老道微不可察的轻嘆一声,继而咧嘴一笑:“那这东西,正合你的机缘。” 话音未落,老道从他油乎乎的道袍內掏出一截带有柳叶的残枝,此残枝甫一出现,周遭的空气中都浮现出浓郁的生机。 一旁受伤的赵武在此生机滋养下,伤口也快速地癒合。 “小崽子,这枚神种叫做【拖烟柳】,神通【拂水笼云正诀】,兼合木水,也与你契合。”老道说道,“插你那草堆边上,浇水的时候顺道淋淋它。” 李丰田呆立当场,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醉道人没理会李丰田的异状,目光转向赵武。他从油腻的破道袍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卷用破布隨意包裹的东西,隨手拋了过去。 “喏,接著。你既入了玄阳峰,自然也有。” 赵武伸手接住。入手微沉,隔著破布,都能感受到一股苍茫浩瀚又带著残缺破灭之意的气息。 他解开破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焦黑皮卷,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更大图卷上撕下。皮卷材质非皮非帛,触手冰凉坚韧,布满龟裂焦痕,隱约可见几道断裂扭曲的玄奥线条和半个残缺的金色篆文。 “老神仙,这是……”赵武目光疑惑,钉在醉道人脸上。 “別问,问就是破布头。”醉道人灌了口酒,浑浊的眼中带著洞悉世情的漠然,“大道果?狗屁!不过是天公捨不得嚼的硬骨头,丟下来让狗咬狗罢了。得了是祸,炼了是劫,最终能囫圇吞下的,万中无一。” “【威灵显圣】?还是【齐天斗战】?”赵武心神动摇,下意识的发问。 听闻此言,醉道人的语气带著一丝生气:“你知道了?你知道个屁!到处乱打听,你小子命再硬,也不是这么玩的。你倒想得美,两个都不是,不过是张残图罢了。” “你好生收著,这下一定能用的上了。因果之道,当真难违……”他絮絮叨叨,后续的几字微不可闻。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赵武和李丰田,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既然踩进了这潭浑水,有些规矩,就得清楚。链气九重,一步一坑。” “链气前三层,引气入体,修行神通,点醒功法自带的那道本命神通,算是叩开了门。”他用枯瘦的指头点了点李丰田,又虚点了点赵武,“小崽子练那草经,练通了根性,萌了芽,他那道【百草共萌元法】的本命神通就算有了引子。你小子铸了左臂,更有神种神通,底子也算打的结实,算是链气一层。” “链气四到六层,是道门槛。”醉道人声音沉了几分,“需得再炼合一道外来的神通!这道神通,是基石,也是隱患。炼好了,根基扎实,前途有望;炼岔了,气机衝突,轻则道途断绝,重则身死道消。这道神通,须得与自身功法本命契合,更要能融入你选定的道途,马虎不得。” “至於链气七到九层,更凶险。”他灌了口酒,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嚕声,“需再熔炼一道神通入体。此时体內已有两道神通之力,与本命神通三者交织,如同火中添薪,稍有不慎,便是真火焚身,形神俱灭。非得有大毅力、大智慧,方能將三者勉强统御,达到链气圆满之境。” “而这圆满之境,”醉道人竖起一根油腻的手指,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便是以一道本命神通为根,三道神通为枝干,构筑自身道基雏形!唯有如此,方有资格引动天地劫数,衝击那筑基之境!” “不过,筑基也有取巧之法,佛门斩一根,道门灭一欲,皆是此类。”他目光扫过听得似懂非懂、小脸发白的李丰田,又落在赵武沉凝如水的脸上:“路,就是这么条路。是踏踏实实按部就班,还是贪多嚼不烂自取灭亡,全看个人。老道言尽於此。” 说罢,他抓起脚边的酒葫芦,晃晃悠悠站起身,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头也不回地朝著玄阳峰更荒僻的后山走去:“壬水癸水,化合雨雾;正入因缘,忌见柳木……” 赵武听著醉道人远去时的长歌,心中震动,这番话语分明是给自己说的。 伸手一翻,【星月菩提子】与【澄雨镜】出现在手中。 就在两枚神种同时显现的剎那,李丰田手中的【拖烟柳】也发出一道青光: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赵武为中心骤然盪开。三股神种气息无声交匯。 赵武只觉心神猛地一沉,仿佛被拖入一个无底的漩涡。 他眼前的景象瞬间不再是玄阳峰破败的院落,视线內两道截然不同却又都宏大无边的光影彻底占据。 第71章 天赐道途? “大叔,你怎么了?“李丰田的呼喊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听不真切。 此时的赵武早已无暇顾及,他的眼中展开两幅宏大的画卷。 左侧,金光刺目,梵唱如潮。 一座巨大的琉璃莲台悬浮於虚空,莲瓣层层叠叠,绽放出无量净光。 莲台之上,並非庄严佛像,而是一尊模糊却悲悯的女子虚影,身披素纱,手持净瓶柳枝。 其面容慈悲,眼含悲悯,目光仿佛穿透时空。 还不等赵武做出任何反应,右侧的画面也轰然展开。 青光流转,生机盎然。 一片无边无际的葱鬱森林拔地而起,古木参天,藤蔓如龙,奇异草遍地绽放,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灵气。 森林中心,一株通天彻地的巨木虚影傲然挺立,树冠如华盖,笼罩四野。 树下,一道青袍身影负手而立,面容模糊,周身清气繚绕,与整片森林气息浑然一体。 两道虚影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赵武的幻觉。 掌心中,【星月菩提子】与【澄雨镜】光芒黯淡,似是消耗了过多的能量。 “【慈航净渡尊者】?【景明皆显真人】?”感受著虚影消散后留下的讯息,赵武陷入了沉思。 两条筑基之路,一佛一道,似乎只要赵武循跡而行,定能成就。 但这两条路皆要以一人为引,正是小乞丐李丰田。 这究竟是机缘还是更深的算计?赵武不断思考著最近发生的一切。 进入宗门后,自己在气机加护下是如此的顺风顺水,就连共鸣所需的神种,如此轻易的便送至自己手中。 现在就连成就筑基的道路都摆在了面前,甚至还不止一条。 这与天公注视,赠与机缘的手段何其相似?只不过,天公做的更加隱晦罢了。 想明白这点,赵武再度看向李丰田。 李丰田蹲在旁边,小脸上还残留著惊惶,见他眼神恢復清明,才鬆了口气。 “大叔,你刚才……像块石头。”李丰田声音发紧。 “我没事。”赵武回应。 小乞丐得了赵武回应,见他神色不似作偽,便又跑去那片开垦的田地,照顾那株铁线蕨。 他咧嘴露出白牙:“大叔你看!草叶硬了!”指尖捻著的灰绿叶片果然挺直。 附和著笑了笑,赵武开口:“你继续侍弄这些草,我去寻一下师祖。” 李丰田点点头,继续对著他田中的铁线蕨念念有词。 沿著醉道人离去时的路径走去,没走几步,便看见醉道人仰躺在一块大石上。 石上,醉道人四仰八叉,酒气熏天,鼾声如雷。破旧道袍沾满草屑,缺口的酒葫芦歪倒在一旁。 赵武立於石前,静待片刻。 鼾声骤停。醉道人眼皮未抬,浑浊的声音却先响起:“醒了?路子看清了?” “只看到一尊菩萨,一尊仙人。”赵武回答道。 “可还看出些別的什么没有?”醉道人抓抓胸口,翻了个身,继续问道。 “弟子愚钝,不曾看出,还望祖师指点。”赵武没將自己心中的猜测说出,只作虚心请教的姿態。 石上传来一声嗤笑,带著浓重的酒气:“愚钝?愚钝能引动两枚神种共鸣,照见那两位的虚影?小子,你心里那点弯弯绕绕,瞒得过旁人,瞒不过老道这双醉眼。” 他顿了顿,喉咙里咕嚕一声,像是咽下一口残酒:“那两条路,金光闪闪,仙气飘飘,是不是瞧著挺美?是不是觉得,只要按著那虚影指点的方向走,筑基便是囊中之物?” “实话告诉你,那两条路,前面有人了。小崽子命也是苦,练了《百草化灵经》,將来恐怕也有一劫。”醉道人话语不高,可蕴藏的意思却十分清楚。 “有人了?”赵武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沉静,“祖师是说……” “【慈航净渡】自然是要留给小尼姑的,至於【景明皆显】?那位真人春序不齐,难成真君,你练此路,也是飞蛾扑火。”说完,醉道人打了个酒嗝。 “弟子明白了。”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石上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噥,像是酒液滑过喉咙,又像是一声嘆息。 “明白?嘿……”醉道人翻了个身,背对著他,破旧道袍下摆垂落,沾著草屑泥点,“你手里的才是真的,路是自己踩出来的。滚吧,別扰老道清梦。” 鼾声很快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沉。 赵武没再言语,转身离开。 他走过李丰田身边时,小乞丐正撅著屁股,小心翼翼地將那截【拖烟柳】的残枝插在铁线蕨旁边,用豁口的陶碗舀了水,一点点浇下去。 水渗入泥土,灰绿色的蕨叶似乎舒展了些。 赵武没停步,径直回了自己那间破屋。 木门关上,隔绝了院中的声响。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没有立刻调息,只是望著窗外。 玄阳峰在暮色中只剩下嶙峋的剪影,沉默而荒凉。 老道的话语在赵武的脑海迴荡,他现在终於明白,那两道虚影,並不是机缘,而是赤裸的陷阱。 若是经不住诱惑,一步踏出,失却本心,到底要变成他人的养料。 赵武再度拿出【澄雨镜】,自从得到这枚神种,便陷入了连环的风波,还未仔细体悟这枚神种所蕴含的神通。 摒除杂念,神念沉浸其中,赵武开始感知神通。 【定光洗天妙敕】,这便是【澄雨镜】的神通。 【定光】玄妙乃是困敌的手段,虽然与【难移】玄妙的镇压略有重合,可却更胜一筹。 强就强在第二道玄妙【洗天】之上,镜中定形,澄雨洗天,两道玄妙交织,可削减修士道行法力。 赵武尝试催动一缕【庚金玄火真气】,真气离体不过寸许,便如坠泥沼,凝滯半空,锐金锋芒被水意层层消磨,速度锐减七成。 【洗天】玄妙紧隨其后。镜光流转,清冷澄澈的光华扫过那缕被定住的金火真气。 嗤嗤轻响中,真气表面竟腾起丝丝缕缕微不可查的淡金烟气,仿佛被无形的净水冲刷洗涤。真气蕴含的锋锐火煞之气,竟被这光华硬生生“洗”去一层,威能肉眼可见地衰减。 第72章 再赴藏经阁 赵武指尖捻著那缕被【洗天】玄妙削去锋芒的真气,感受著其中衰减近半的锐金火煞之气,心头微震。 这【定光洗天妙敕】的威能,远超预期。 非但能迟滯敌手攻势,更能直接削其本源。若与【镇山印】的沉雄镇压之力配合,一滯一削,足以让同阶修士战力折损过半。 然而,这神通的消耗也极为惊人。方才不过催动一瞬,丹田內新生的【庚金玄火真气】便已耗去三成,连带著【星月菩提子】的癸水本源都微微黯淡。 “根基尚浅,强催神种,终究是饮鴆止渴。”赵武压下翻腾的气血,將【澄雨镜】收回丹田温养。 当务之急,是提升《欧冶铸极密录》的修为,凝练更多庚金玄火真气,方能支撑这两枚神种神通的消耗。 他目光扫过窗外渐沉的暮色,玄阳峰死寂如坟。指望这凋敝之地有灵气滋养,无异於痴人说梦。庶务堂的“功德机”是条血路,但眼下这身伤,经不起那铜轮刮骨。 “藏经阁……”赵武想起那浩瀚书海。功法虽已选定,但其中链气、铸体的关窍细节,或许还有值得深挖之处。若能寻得更高效引纳地火煞气之法,或可省却沉火砂的消耗。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 赵武再次踏入藏经阁。 管事刘天然依旧坐在柜檯后,手指拨弄著乌木算盘,发出单调的“噼啪”声。 见赵武进来,他眼皮都没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是你?功值还是仙籙?” 赵武没言语,抬指在柜面叩了叩,十枚仙籙排开。 “要什么?”刘天然收下排开的仙籙,速度之快,令赵武咋舌。 “可有《欧冶铸极密录》的修炼心得与註疏?还要兵器类的神通功法。”赵武提出自己的需求。 刘天然手指一拨,算盘珠脆响。“註疏心得?兵器神通?”他浑浊的眼珠在赵武脸上滚了滚,嘴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有倒是有,不过……”指尖在柜面轻轻一点。 赵武没接话,又排出十枚仙籙。 “嘿,爽快!”刘天然袖袍一卷,仙籙消失无踪。 他摇晃著身形,慢吞吞转到身后一排蒙尘的木架前,手指在几枚灰扑扑的玉简上掠过,最终捻出两枚。 一枚色泽暗沉如铁锈,一枚则泛著冷冽的金属光泽。 “《铸兵手札》,器峰某个炼废了本命道兵的倒霉鬼留下的,半疯半癲的胡话,倒也有几分淬体的野路子。”他將那枚铁锈色玉简拍在柜上,又推过那枚金属光泽的,“《百兵鉴》,收录些粗浅的御器法门和兵器神通残篇,大路货,胜在齐全。” 赵武触摸两枚玉简,入手微沉,一股混杂著铁腥与陈旧墨跡的气息隱隱透出。“兵器神通,可有侧重?”他问。 刘天然眼皮一耷:“刀枪剑戟,斧鉞鉤叉,藏经阁一层也就这些了。想要好的?”他手指朝头顶虚无处点了点,“上二楼,真传区域,功值三千起,而且……”他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有长老手令才行。” “那这两卷作价几何?”赵武问道。 “同样是基础功法,两本一共一千仙籙。”刘天然轻敲桌面。 赵武数出仙籙,交了钱,转身便走。 回到玄阳峰自己的小破屋內,赵武並未急著沉入修炼。 他先取过那枚铁锈色的《铸兵手札》玉简,神念探入。 一股混杂著铁腥、焦糊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玉简內並非条理清晰的功法註解,更像是一个疯癲之人的囈语碎片。字跡扭曲,时而狂放大笑,时而哀嚎诅咒,间或夹杂著一些零星的炼体体悟。 “地火焚心…痛!痛煞我也!…然筋骨反淬,硬逾精铁…是了!是了!以身为砧,以煞为锤!…哈哈…铸兵…铸兵…终成废铁…炉渣…” “…引煞入髓,非蛮力可抗…需寻地脉『生门』…气隨脉走,如溪归海…避其锋锐,导其滋养…惜乎!惜乎!经脉寸断,悔之晚矣…” 赵武目光扫过这些混乱的片段,指尖在“生门”、“导其滋养”几字上略作停留。此人虽疯癲,但这份以痛苦换来的体悟,倒与他强行炼化沉火砂的经歷隱隱相合。他默默记下那点关於顺应地脉、引导煞气的模糊提示。 放下《铸兵手札》,他拿起那枚泛著冷光的《百兵鉴》。 神念沉入,眼前顿时浮现出刀枪剑戟、斧鉞鉞鉤叉等诸般兵器的虚影,每一种都附带著几式基础的运使法门或残缺的神通图谱。刀法刚猛迅捷,剑走轻灵刁钻,枪如毒龙出洞,戟势大开大闔…种类繁多,却皆是粗浅入门之法,威力有限,更无高深玄妙。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拳掌”一栏。其中一式名为“崩山拳”的基础拳架,引起了他的注意。拳架古朴简单,讲究力从地起,沉腰坐马,一拳击出,势如重锤撼山。虽无特殊神通,却与他脾臟中【镇山印】的沉雄厚重之意隱隱相契。 “根基未稳,贪多无益。”赵武心中默念。 醉道人的告诫犹在耳边,链气初期,一道本命神通尚未稳固,再贪图其他神通,无异於自掘坟墓。这“崩山拳”虽粗浅,却胜在纯粹,正可借其拳架,將【镇山印】的沉厚之力融入拳脚,化入本能。 他闭上双目,不再看玉简。心神沉入丹田,【庚金玄火真气】缓缓流转,修復著昨日激战留下的暗伤。同时,【镇山印】的沉厚黄光在脾臟处流转,引动一丝微弱的地脉之气,滋养筋骨。 待到气息平復,伤势稍缓,赵武起身下炕。他立於屋中空地,回忆著“崩山拳”的拳架,缓缓拉开架势。动作生涩,却异常沉稳。双足如根须扎入大地,腰胯下沉,脊柱如龙。一拳缓缓递出,不带风声,唯有筋骨拉伸的低鸣。 他並未催动真气,只以纯粹的肉身力量,一遍遍演练这最简单的拳架。每一次出拳,都尝试著將【镇山印】引动的那一丝大地沉凝之意,融入拳锋轨跡。 第73章 丰田入道 筋骨噼啪作响,赵武只感觉隨著拳架的运动,周身的气血缓缓沸腾起来。 他刻意压制著真气流转,只以纯粹肉身演练“崩山拳”的沉厚意蕴。 每一次沉腰坐马,拳锋递出,都牵引著脾臟处【镇山印】的微光,一丝丝沉凝的地脉之气被纳入筋骨,皮肉下的线条在反覆捶打中愈发清晰。 院角,李丰田盘坐在田埂边,小脸紧绷,嘴唇无声翕动。 他学著赵武教他的法子,努力放空思绪,將意念集中在掌心下那株灰绿的铁线蕨上。阳光晒得他头皮发烫,汗水浸湿了后背的破布衫。 他反覆默念著《百草化灵经》里的口诀,试图再次抓住那日“变草”的微妙感觉。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流逝。赵武拳架渐熟,沉腰坐马的姿態愈发自然,每一次拧转都带著筋骨拉伸的低鸣。 李丰田却显得有些焦躁,几次偷偷睁眼,见赵武仍在专注练拳,又赶紧闭上,眉头拧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丰田几乎要被午后的燥热和迟迟不见的感觉弄得昏昏欲睡时,他浑身猛地一颤。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身体內部。那深藏於胸膛的勃勃生机,仿佛沉睡的种子被某种气息唤醒,毫无徵兆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嗯?”李丰田下意识地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按在草叶上的手。 掌心下的铁线蕨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比清晰的清凉气息,正顺著他的指尖,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內! 这气息並非来自铁线蕨,而是旁边那截插在土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拖烟柳】。 残枝上那片半枯的柳叶,此刻竟隱隱透出一抹湿润的绿意。 李丰田心念一动,几乎是本能地,將按在铁线蕨上的手轻轻挪开,转而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那截柳枝上。 嗡! 这一次的感觉清晰无比。 一股远比铁线蕨精纯又带著水润生机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顺著手臂经脉涌入心口。那深藏的勃勃生机瞬间被引动,欢快地与之交融。 李丰田的小脸瞬间由茫然转为惊愕,隨即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他不敢再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拼命催动著那点刚刚感悟到的“通草木根性”的引子,贪婪地引导著这股清凉温润的气流在体內游走。 他能感觉到,这股气流所过之处,皮下的筋肉仿佛被无形的溪水冲刷、滋养,变得温热而充满活力。丹田深处,一点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悄然萌发,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终於顶破了坚硬的地壳。 赵武的拳势微微一顿。他清晰地感应到院角骤然升腾起一股微弱的草木之气,其中夹杂著李丰田自身那股蓬勃生机特有的波动。这股气息虽弱,却自成循环,绵延不绝。 他收住拳架,侧目望去。只见李丰田依旧保持著触摸【拖烟柳】的姿势,小脸涨得通红,额角汗珠密布,身体却纹丝不动,周身瀰漫著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寧静。 那截残枝上的柳叶,似乎更绿了几分。 赵武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看著。这小乞丐,终於踏出了第一步。他收回目光,沉下心神,再次拉开拳架。 院內,只剩下少年粗重的呼吸声与沉稳的拳风声相互应和,屋檐的滴水声也渐渐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赵武的拳架演练过几个周天,一声带著兴奋的呼喊传来。 “我好像成了!”李丰田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 “確实成了。”醉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落边缘,微微点头。 李丰田感知著链气期的玄妙,不断將【拖烟柳】收入体內再放出,玩的不亦乐乎。 看著李丰田的生机隨著入道链气变得旺盛,赵武突然想到些什么,开口向醉道人问道:“师祖,弟子可否下山一趟?” “去去去,拿著这引信,自去山门处,不在身边,老道倒是清净。”醉道人似乎对赵武为何下山不感兴趣,只將一张纸符递了过来。 接过引信,赵武迈步转身,准备回屋收拾一番。 “大叔,你要下山?”李丰田终於从突破的兴奋里回过神,抱著那截越发青翠的柳枝凑过来,小脸上还带著汗渍和泥印,眼睛却亮得惊人,“带俺……带我一起唄?我、我现在也能引气了!” 赵武瞥了他一眼,少年周身那点微弱的草木清气尚未稳固,像刚破土的嫩芽,经不起风雨。 “守好你的草,看好这峰。”他声音平淡,不容置疑,“引气只是入门,离真正御敌还差得远。峰上清净,正合你稳固根基。” 李丰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赵武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蔫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柳枝上新抽的嫩芽:“哦……那、那你啥时候回来?” “短则旬日,长则月余。”赵武不再多言,转身进了自己那间破屋。 屋內陈设简陋,他动作利落地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袱,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枚刻著“柒”字的风鸞玉牌,被他用布仔细裹了,塞进怀里贴身处。 赵武此番下山,为的便是再去一趟靠山村,上番轮迴於破庙之內盘桓月余,此世入宗,寻求气机遮掩也不过一月。 若是所料无差,慧明祭炼全村欲成神通尚未开始,自己还可还了林九鳶的恩情。 更重要的是,赵武也想知道,【星月菩提子】被自己用太衍录还真,慧明手中是否还有。若是还有,那两条通天大道,也能谋夺一番! 赵武步履沉稳,穿过玄阳峰凋敝的院落,径直走向庶务堂设在峰脚的灵禽驛。 此处专供弟子租借代步灵禽,往来各峰或下山办事。驛舍简陋,几名杂役弟子正低头清扫鹤羽掉落的翎毛。 “租鹤,下山。”赵武言简意賅,將醉道人给的纸符连同十枚仙籙籙放在柜檯上。 柜檯后的执事弟子抬眼扫过纸符,又看了看赵武腰间的玄阳峰令,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没多问。 他验过纸符上的印记,確认无误,便收了仙籙籙,递过一枚刻著“鹤”字的木牌:“丙字三號栏,自去。一日租金,逾期加罚。” 赵武接过木牌,走向驛舍后方圈养灵禽的围栏。丙字三號栏內,一只体型中等的灰鹤正低头梳理羽毛。 赵武上前,將木牌在栏柱的凹槽处一按,栏门无声滑开。灰鹤抬起头,黑豆般的眼睛看了赵武一眼,並无抗拒。 他翻身跨上鹤背,灰鹤双翼一展,捲起一阵尘土,腾空而起。鹤唳清越,载著赵武掠过下方层叠的青云诸峰,向著山门方向飞去。 山门处,巨大的牌楼高耸入云,牌楼下值守的弟子身著统一青袍,气息沉凝。见灰鹤飞来,一名值守弟子抬手示意停下。 “玄阳峰弟子赵武,奉师祖法旨下山。”赵武翻身下鹤,任由灰鹤飞回,亮出玄阳峰令和那张纸符。 值守弟子仔细查验了令牌和纸符,目光在赵武脸上停留片刻,確认身份无误,挥手放行:“早去早回。” 第74章 再赴荒原 踏出山门,赵武才发觉天地气机的不同,四极的巨像消隱了三尊,只留下天际东方的仙光琼楼,仙人仍是不住在其间飞舞, 此番再看,宫闕內的仙人却不再有淡漠疏离之感,心头却浮现出一股倾慕。仿佛那琼楼玉宇、逍遥仙影,便是世间最令人嚮往的归宿。 这念头甫一出现,赵武心头猛地一凛! 警觉如冷水浇头,他瞬间掐灭了那丝不该有的情绪。这便是道统气机的副作用? 赵武顾不得多想,连忙收回神念。 “道统气机…”赵武无声咀嚼著这四个字,眼底寒芒一闪而逝。 这庇护亦是枷锁,潜移默化地引导著门人的心念,连对“仙道逍遥”的嚮往都能被放大成近乎本能的皈依。难怪醉道人寧愿醉臥荒峰。 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身形化作一道融入荒原枯黄背景的灰影,朝著记忆中的靠山村疾掠而去。 血影遁被催发到极致,足尖点地,只在乾燥的硬土上留下极浅的印痕,转瞬便被风沙抹平。 一连数日疾行,地貌渐变。沃野渐稀,土色转黄。空气中瀰漫著尘土与衰败的气息。 这日正午,赵武翻过一道低矮土梁,前方景象让他脚步微顿。 一座小村匍匐在乾涸河床旁,土墙低矮,茅屋倾颓。 村中死寂无声,连犬吠鸡鸣也无。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隨风飘来,混杂著腐烂、草药和某种更深沉的秽气。 村口歪斜的老槐树上,掛著几片褪色的布幡,在风中无力飘荡,上面用炭灰歪歪扭扭写著“瘟”、“避”等字。 树下,几具用草蓆草草裹覆的尸体隨意堆叠,蝇虫嗡嗡,黑压压一片。 瘟疫。 赵武眉头微蹙。荒原之上,天灾人祸不断,瘟疫並不罕见。 他神念微展,【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 视野瞬间剥离表象。整座村落笼罩在一层污浊的赤色雾气中。 雾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蠕动,从那些半开的门窗、草蓆缝隙中渗出,带著浓烈的死寂与衰败之意。 他本可绕行。他本该绕行。 靠山村之事迫在眉睫,慧明法会隨时可能开启,每一刻都关乎生死,但村中分明还有活人。 “就当是打探消息也好,事不可为立刻就走。”赵武想著。 略一沉吟,赵武收敛气息,【血影遁】催至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般无声滑向那片死寂的村落。 村內景象触目惊心。土屋大多门窗紧闭,死气沉沉。 偶有敞开的门洞,里面也是漆黑一片,传出压抑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 几个形容枯槁的村民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麻木,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紫黑色的溃烂斑块,散发著恶臭。 几个瘦得脱形的孩童,如同受惊的小兽,躲在门后,用惊恐绝望的眼神偷偷打量著这个不速之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水……娘……水……”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一间半塌的土屋里传出。 赵武身形一晃,已立在破败的门框边。屋內昏暗,土炕上,一个老妇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浑身溃烂,气息奄奄。炕边趴著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小女孩,正用一片破瓦片,小心翼翼地从墙角一个渗著泥水的破罐里舀起一点浑浊的泥汤,颤巍巍地递到老妇乾裂的嘴边。 小女孩听到动静,惊恐地回头,看到门口逆光站立的陌生身影,嚇得手一抖,瓦片摔在地上,泥水溅了一地。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到炕角,瑟瑟发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赵武没进去。他目光落在老妇溃烂的脖颈处,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的奇异烙印在腐烂的皮肉间若隱若现。烙印的纹路扭曲,透著一股阴邪的吸力,正源源不断地抽取著老妇体內残存的微弱生机。 “烙印……饲瘟……”药师记忆碎片翻涌,瞬间拼凑出答案。这不是天灾,是人饲!有人以活人为皿,以瘟疫为引,滋养邪物! “谁干的?”赵武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小女孩抖得更厉害,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 “黑……黑袍……”老妇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向枯井方向,“……撒粉……埋……井……”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抽,瞳孔涣散,最后一点气息断绝。脖颈上那烙印黑光一闪,瞬间吸乾了她残存的所有生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 小女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扑到老妇身上。 赵武眼神冰寒。线索指向枯井,那污秽赤雾的核心! 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淡影,直扑村落中央。 枯井旁,景象更为骇人。 井口被乱石半掩,周围空地胡乱堆著更多草蓆裹覆的尸体,恶臭熏天。一个身著破烂黑袍的乾瘦身影,正背对著井口,蹲在一具刚抬来的尸体旁。 那人手中握著一枚惨白的骨铃,铃身刻满扭曲的符文。他口中念念有词,骨铃轻轻晃动,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声响。 隨著铃声,尸体上逸散出的污浊赤气如同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匯向骨铃,被铃身符文吞噬。每吞噬一缕,骨铃表面的惨白光泽便浓郁一分,透出令人心悸的阴寒。 黑袍人脚边,还插著一桿三尺高的黑幡,幡面破旧,画著一个狰狞的鬼头,鬼口大张,正对著枯井方向。井口上方,那团搏动的黑红光点正源源不断地將汲取来的污秽赤气注入鬼口。 “嘿嘿……快了……再吸乾这一批,【南火赤精热毒】便能小成……”黑袍人声音嘶哑,带著压抑的兴奋,“到时超度尔等亡魂,也算功德一件……” “功德?”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骤然在黑袍人身后响起。 黑袍人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灰衣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三丈之外,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刀,正静静地看著他手中的骨铃和那杆黑幡。 “你……你是何人?!”黑袍人惊骇交加,下意识握紧骨铃,周身腾起一股混杂著疫病与死气的阴邪波动,修为赫然是链气三层。 “收瘟炼魂,祭炼神通,再行超度?”赵武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扫过那杆鬼气森森的黑幡,“好一个功德。用生魂怨气熬炼邪器,再以邪器之力强行『超度』残魂,榨乾最后一点价值。这算盘,打得倒精。” “你找死!”黑袍人眼中凶光暴涨,被点破根脚,再无半分遮掩。他猛地摇动骨铃! 第75章 【夏瘟鬼】 立在一旁的黑幡顿时隨著铃声招摇而动,一尊赤红的凶鬼顿时显化而出,呼啸著朝赵武扑去。 与一般的鬼物不同,那尊赤红凶鬼一出,周遭的空气都散发出阵阵热浪。 鬼爪未至,热浪却已经扑面而来。空气仿佛被煮沸,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甚至开始泛红,有水肿的跡象。 铃鐺再催,鬼爪裹挟著炙热腥风,直取赵武心口而来。 “滚!” 赵武不退反进,左臂筋肉坟起,【庚金玄火真气】轰然爆发。拳锋裹著沉雄山势与破甲锐金,狠狠砸向鬼爪。 轰——! 拳爪相撞,爆出闷雷般的炸响。 赤红鬼爪应声炸裂,灼热的疫毒煞气四溅,嗤嗤灼烧地面。 赵武拳麵皮开肉绽,焦黑一片,钻心剧痛混合著疫毒之气直衝经脉。 “呃!”他闷哼一声,身形微晃,却借反震之力疾退三步,拉开距离。 右臂经脉如同被滚油浇过,【庚金玄火真气】疯狂运转,强行压制侵入的疫毒热煞。 嘿嘿,滋味如何?”黑袍人狞笑,骨铃再摇。 那爆散的鬼爪竟化作漫天赤红毒雾,如同活物般卷向赵武。雾气所过,地面杂草瞬间枯黄焦黑,腾起刺鼻青烟。 “定光!” 赵武眼神一厉,丹田內【澄雨镜】骤然光华流转。他並指如剑,向前一点。 嗡! 一面由纯粹水精之气凝聚的虚幻圆镜凭空浮现,镜面清冷如月,瞬间挡在赤红毒雾之前。 镜光如水波荡漾,无声无息地照向汹涌而来的毒雾。 嗤嗤嗤——! 赤红毒雾撞上镜光,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刺耳的湮灭声。 那狂暴灼热蕴含疫毒的煞气,在镜光照射下竟肉眼可见地迟滯。翻腾的雾浪如同被无形的冰墙冻结,速度骤减,凶戾的气息也被强行压制。 “洗天!” 赵武低喝,指尖法诀一变。镜面光华暴涨,清冷澄澈的雨流如同天河倒卷,狠狠冲刷向凝滯的毒雾。 镜光所过之处,赤红毒雾剧烈扭曲,丝丝缕缕暗红色的污秽烟气被硬生生削去,如同被净水冲刷的淤泥。 雾气本身的色泽迅速黯淡,体积急剧缩小,蕴含的疫毒煞气被大幅净化。 “什么?!”黑袍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眼中满是惊骇。 他赖以成名的这尊【夏瘟鬼】使出的【南火赤精热毒】,竟被这面古怪的水镜轻易净化?! 想自己入山砍柴,得授天书,祭炼出赤鬼后,还未遇到此等绝境。 “不可能!本座的【南火赤精热毒】……怎会被破?!”嘶吼带著破音的惊骇。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黑血喷在惨白骨铃上。 嗡——! 骨铃血光大盛!那被镜光削去大半的赤红毒雾骤然沸腾,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残火,猛地向內坍缩。 雾气瞬间凝成一颗拳头大小、暗红近黑的粘稠液球,表面翻滚著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散发出焚尽血肉的恐怖热毒。 “给本座死!”黑袍人枯爪一指,液球如同烧红的铁弹,撕裂空气,带著悽厉尖啸,狠狠砸向赵武。 所过之处,地面腾起焦臭青烟。 赵武面对攻势,催动【星月菩提子】的【镜月】玄妙。 玄妙相合,手中的水镜有一轮弯月隱现,暗红液球在两道神通玄妙的合力下,近乎静止於半空。 “你……你这是什么邪法?!”他声音嘶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骨铃捏得更紧,指节发白。 赵武右臂经脉如同被烙铁烫过,疫毒热煞与庚金玄火真气在皮肉下激烈衝撞,带来钻心剧痛。 他强压翻腾的气血,【澄雨镜】光华流转,镜面水波微漾,清冷之气丝丝缕缕反哺自身,勉强压制住那股灼热邪毒。 “邪法?”赵武声音冰冷,“比不得你以人饲瘟,炼魂成幡。” 黑袍人枯爪猛地一抓虚空,那杆插在地上的黑幡无风自动,幡面鬼头狰狞咆哮,一股更浓稠污秽的赤黑气流冲天而起,如同倒流的瀑布,疯狂注入鬼口。原本被打散的赤红鬼影也融入其中。 “赤瘟焚天!百骸成灰!”黑袍人嘶吼,骨铃摇得几乎要碎裂。 那杆黑幡剧烈震颤,幡面鬼头猛地膨胀,竟化作一尊三丈高的赤红巨鬼虚影。巨鬼周身赤焰翻腾,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在火焰中沉浮哀嚎,张口喷出一道焚天煮海的赤黑火柱,直贯赵武。 火柱未至,那股焚灭生机的热毒,让赵武呼吸间肺腑如灼。 赤黑火柱撕裂空气,焚灭生机的热毒扑面而来,赵武瞳孔骤缩。 他右臂经脉灼痛未消,庚金玄火真气与侵入的疫毒煞气仍在角力,硬撼这焚天一击无异找死。 “艮岳!” 千钧一髮,赵武舌绽惊雷,脾臟深处【镇山印】黄光大盛。 一股沉雄厚重、仿佛承载万古的意志轰然爆发!他足下生根,双拳齐出,並非迎向火柱,而是狠狠砸向脚下。 轰隆——! 大地剧震!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土黄色气墙拔地而起,厚逾三尺,横亘在赵武身前!气墙表面山峦虚影流转,带著大地亘古不移的沉凝。 嗤——!!! 焚天火柱狠狠撞上土黄气墙!赤黑毒火与沉厚土气激烈湮灭,发出刺耳的腐蚀声!气墙剧烈震颤,表面山峦虚影明灭不定,无数细密裂痕瞬间蔓延!灼热毒气透过裂缝丝丝缕缕渗入,空气扭曲焦灼。 赵武闷哼一声,嘴角溢血。火柱蕴含的疫毒煞气透过气墙反震,衝击著他本就受损的经脉。但他眼神冰冷如铁,不退半步! “破!” 就在气墙即將崩溃的剎那,赵武眼中寒芒暴涨。 他左臂猛地一抬,【澄雨镜】光华流转,镜面清冷如月,一道凝练的澄澈水光如同匹练,精准无比地刺入火柱核心那翻滚的暗红液球。 “镜月!定光!洗天!” 镜光如水银泻地,瞬间包裹住液球!液球表面沸腾的痛苦人脸骤然凝固,狂暴的疫毒热煞如同被投入冰河,瞬间迟滯、凝固!紧隨其后的“洗天”玄妙轰然爆发,澄澈水光疯狂冲刷,暗红液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污秽煞气被层层剥离、净化! “呃啊——!”黑袍人如遭重击,骨铃脱手飞出,整个人踉蹌后退,七窍溢出黑血。那液球是他以本命精血催动【夏瘟鬼】本源所化,此刻被强行净化,反噬之力直衝心脉! 火柱威能骤减!赵武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身形如鬼魅般从气墙侧翼闪出!【血影遁】催至极致,化作一道淡红虚影,瞬间欺近至黑袍人身前丈许! “死!” 赵武右拳紧握,【庚金玄火真气】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尽数灌注拳锋!拳未至,一股破甲碎岳的锋锐金气已撕裂空气。 裹挟著庚金玄火真气的铁拳紧隨而至,狠狠砸在其胸膛。 沉闷的骨裂声中,黑袍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枯井边缘的石栏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息。 第76章 五瘟猖神经 赤红巨鬼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轰然溃散,化作漫天赤黑气流,被那杆插在地上的黑幡疯狂吸回。幡面鬼头狰狞依旧,却黯淡无光。 枯井旁死寂一片,只有风卷过残破草蓆的呜咽。 赵武剧烈喘息,右臂低垂,拳面焦黑,鲜血混著黑气滴落。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灼痛,目光扫过黑袍人的尸体,最终落在那杆黑幡和滚落一旁的惨白骨铃上。 他上前几步,俯身拾起骨铃。入手冰凉刺骨,铃身刻满扭曲符文,內里残留著一丝阴邪的瘟鬼气息。神念探入,一股驳杂信息涌入脑海,《五瘟猖神经》残篇,以及操控【夏瘟鬼】的法门。 “五瘟……春瘟、夏瘟、秋瘟、冬瘟、总管中瘟……”赵武眼神微凝,这邪法竟能祭炼五尊瘟鬼?黑袍人受限於功法残本,显然只炼成了【夏瘟鬼】。 他目光转向那杆黑幡。幡杆漆黑,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凉。幡面破旧,画著的狰狞鬼头此刻双目紧闭,但赵武能清晰感应到,幡內禁錮著大量驳杂污秽的疫毒煞气,以及无数痛苦挣扎的残魂。 这黑幡,既是瘟鬼棲身之所,亦是炼化疫毒、储存生魂的邪器。 赵武沉吟片刻,神念沉入黑幡核心。一股阴冷抗拒的意念传来,是那【夏瘟鬼】残留的凶戾。他冷哼一声,【澄雨镜】清冷光华流转,强行镇压。幡內躁动的煞气瞬间平息。 催动丹田內的玄阴摄幽令,勾出一缕精纯的鬼气,尝试著催动黑幡,幡面鬼头双目微睁,一道微弱的赤红气流溢出,並非攻击,而是带著一丝吸摄之力。 赵武心念一动,操控这道赤红气流扫向不远处一具草蓆裹覆的尸体。气流触及溃烂的皮肉,尸体上残留的污秽赤气如同百川归海,被黑幡瞬间吸走。 “原来如此……”赵武眼中精光一闪。这黑幡不仅能散瘟,更能收瘟。 以生魂疫毒炼鬼饲幡是邪道,但若反其道而行…… 他不再犹豫,抓起黑幡,大步走向村中。 死寂的土屋间,污浊的赤雾如有实质,缠绕著低矮的茅檐。 他手臂一振,幡面鬼头双目幽光微闪,一股无形的吸力骤然爆发。 嗤嗤嗤——! 丝丝缕缕的赤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攫住,挣扎著匯成数道暗红细流,疯狂涌入幡中鬼口。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与热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薄下去。蜷缩在墙角的几个村民茫然抬头,溃烂皮肤上紫黑斑块竟停止了蔓延。 “仙……仙师?”一个枯槁汉子颤巍巍爬起,浑浊眼里迸出微光。 赵武不语,黑幡横扫。所过之处,门板缝隙、草蓆底下渗出的秽气尽被扯出吞噬。几具半腐的尸体上,焦黑烙印无声熄灭。 他脚步不停,直至村尾。最后一丝赤雾没入幡中,鬼头满足地闔目,幡面流转的阴邪之气却厚重了三分。 “此物名【收瘟幡】,可纳疫毒煞气。”赵武扫过聚拢而来犹带惊惧的村民,声音冷硬,“骨铃载《五瘟猖神经》残篇,炼鬼饲幡之术,留之害人。” 他指尖发力,惨白骨铃“咔嚓”一声裂成数段,符文尽碎。 “此地瘟疫尽除,首恶已诛,你等可以自行生活。”赵武说道,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开口问道,“你们可有容器?” “仙师,有,有!”枯槁汉子连忙应声。 “若有余力,便带我去寻。若没有,就指个方向。”赵武看著刚刚好转的汉子,说道。 汉子在地上挣扎了一阵,露出苦涩的笑,最后伸手指向一间破屋內。 赵武走进破屋,屋內果然有一口大缸。 双臂用力,肌肉隆起,將大缸抱起,走出屋外,置於空地当中。 伸手一翻,【澄雨镜】和【星月菩提子】出现手中,灌注真气,聚敛空气中的水汽,盈满了这口大缸。 “天干地燥,尔等可先用这些水度日。”赵武说道。 嘱咐完这些残存的村民,赵武起身离去。 他不再停留,转身没入荒原深处。身后,村里残存的村民跪伏在地,嘶哑的谢恩声被风扯碎。 右臂灼痛未消,经脉里疫毒煞气与庚金玄火真气仍在缠斗。他催动【澄雨镜】的清冷水意压制灼热,脚步不停。 黑幡卷紧背在背上,幡面鬼头吸饱了疫毒,沉甸甸的,透著一股阴邪的饱胀感。这东西是个祸害,得找个地方处理掉。 日头西斜,荒原被拉出长长的影子。风卷著沙砾抽在脸上,乾燥生疼。 前方一片枯死的胡杨林,枝椏虬结如鬼爪。他打算穿过去,寻个背风处调息。 行至背风处,赵武停下脚步。 此处地势低陷,乱石嶙峋,正可稍作遮掩。 他盘膝坐下,神念沉入丹田,【澄雨镜】冰蓝光华流转,清冷水精之气丝丝缕缕渗入右臂,冲刷著纠缠的赤瘟热毒。庚金玄火真气隨之运转,灼痛稍缓,但经脉深处那阴损的煞气依旧顽固。 就在他凝神驱毒之际,一道探寻的神念钉在身上。 赵武霍然睁眼,【点星镜月般若】瞬间催至极致,瞳孔深处冰蓝星辉流转。只见洼地边缘一块风化巨岩之上,不知何时立著一道身影。 黑衣劲装,身姿挺拔如枪,正是林九鳶。 她並未蒙面,清冷月光勾勒出下頜利落的线条。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此刻正带著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赵武。 她腰间悬著一柄连鞘长刀,刀柄缠著暗色布条,气息沉凝內敛,却隱隱透出风雷之势。 “散修?”林九鳶声音清冽,如同冰珠坠地,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她的目光扫过赵武染血的右臂袖口,又落在他身旁斜插的那杆黑幡上,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那幡鬼气森森,绝非正道之物。 赵武缓缓起身,体內真气流转不息,面上却不动声色:“路过。” “路过?”林九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讽非讽,“带著【收瘟幡】路过?此物乃五瘟教炼製疫鬼、散播灾殃的邪器,寻常散修避之不及,你倒带在身边。” 她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叩,发出细微清音:“方才那村落瘟疫骤散,是你所为?用这邪幡收瘟,手段倒是乾脆。只是那五瘟教的人呢?” “死了。”赵武言简意賅,目光迎上对方锐利的视线,“邪器是器,用之在人。能收瘟,亦可为刃。” 第77章 再见风鸞 林九鳶眼中审视之色更浓,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身上有伤,疫毒未清。这般急著赶路,所为何事?” “前去靠山村,受人所託。”赵武答道。 “靠山村?那里是琉璃净宗慧明的道场,那和尚要在靠山村开净业法会,广纳信眾,布施净业琉璃露。”林九鳶以为赵武不甚了解情况,开口说道。 她顿了顿,声音带著一丝冷意:“此露看似涤盪尘垢,实则以眾生愿力为引,熬炼八苦,抽魂炼魄。名为普度,实为豢养人材,祭炼其眼根神通【妙莲天目圆光】。我此去,便是要掀了那莲台,断了这禿驴的道途。” “女侠所言,在下赵武,实在佩服。尚不知女侠如何称呼?”赵武拱手。 “林九鳶。”她的话语仍是简短。 “林女侠乃是迴风谷林氏?”赵武脸上適时露出惊讶之色,“不瞒您说,在下身负的嘱託正与您相关。” 一边说著,赵武从怀中掏出林七鹊所给的玉佩,交给林九鳶。 林九鳶接过玉佩,指腹摩挲过鸞鸟刻痕。“七姐的信物?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林九鳶虽然验过信物,可眼神中仍满是警惕。 “不敢欺瞒女侠,在下曾受一桩委託调查地形,中间遇到流寇山匪范十三,幸得林七鹊女侠相助,退去强敌。得知在下路程路过此地,便托我给您捎句话。”赵武將准备好的说辞讲述而来。 “是什么话?”林九鳶听闻赵武所说,心中已然信了几分,追问道。 “说在外闯荡多长些心思,还说禿驴是【登阶】而非【空证】。”赵武缓缓说道。 这也是赵武来此的目的,劝林九鳶离去这靠山村的杀局,报偿上一世的恩情。 至於他自己,还要再去闯上一闯,毕竟村中生灵终归无辜,还有石头,不能不救。 赵武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来,此世凭藉自己对慧明的了解,若能独破禿驴的法会,不仅能验证自己的猜想,那两尊被当作“鱼饵”和警告的筑基之路,也可谋夺一番。 二来,若是未能阻止慧明呼唤【妙莲天目尊者】,不过再开轮迴,正好从两位筑基的目光中脱身,还可尝试一番【始雷惊蛰图】所化的书页的不同之处,此番轮迴的收穫也不算少,再开轮迴时也会有更高的起点。 “七姐她可好?”林九鳶声音依旧清冷,却不易察觉地放缓了些许。 “林七鹊女侠风采依旧,只是荒原险恶,她也曾负伤。”赵武如实道,“临別时她言道,慧明根基深厚,非寻常链气中期可比,其莲台法阵勾连地脉,更得神种加持,此番法会,凶险远超女侠所见。” “凶险?”林九鳶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嘲非嘲,“禿驴借愿力熬炼八苦,以眾生为薪柴,行此邪法,天理难容!凶险又如何?我林九鳶行事,但求问心无愧,纵是刀山火海,也要斩断这邪魔道途!” 她目光扫过赵武染血的袖口和那杆阴气森森的黑幡:“你受七姐之託传讯,好意心领。然此局,我必入。你既非琉璃净宗之人,身负瘟伤又怀有邪器,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 赵武眉头微蹙。林九鳶的决绝在他意料之中,但这份近乎固执的问心无愧,却让她更容易陷入绝境当中。 “伤可愈,器可用。”虽然心中对这份固执不解,但赵武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此幡能收瘟聚煞,亦可为刃。慧明以眾生苦意为柴,我以此幡纳八方阴煞,未必不能乱其法阵,破其苦諦之网。” “你想的倒是简单,禿驴所求乃是【登阶】,若是其陷入绝境,恐怕他会直接请那位真正的筑基降世,到时不平白枉送了性命?”林九鳶挑眉,轻嗤一声,显然是对赵武的莽撞不满。 “身居天地,何惜残躯?”赵武回答倒是痛快。 “你既有此意,我迴风谷林氏一生不弱於人,又怎会屈於人下?你我同行破敌,此事不须再提。”林九鳶长刀出鞘半截,身姿挺拔,更显英气。 林九鳶眸光锐利如刀,在赵武脸上刮过,似要剖开他平静表象下的真实意图。荒原的风卷著沙砾,抽打在两人之间。 话虽如此,赵武还想最后再劝一次,他开口道:“好。但林女侠,此去凶险万分,慧明禿驴坐拥莲台,勾连全村愿力,更有神种加持,绝非易与之辈。你当真要为陨落的令妹復仇,甘冒此奇险?” 然而,林九鳶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她眉头猛地一蹙,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深的困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陌生又荒谬的词汇。 她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带著滯涩:“什么?我……我並无妹妹。” “什么?林女侠並无妹妹?”赵武也同样震惊,上番轮迴时,林九鳶所说的话语分明是要替被“点化”的妹妹报仇。 “你说的可是靠山村的陈石头的妹妹?我听闻那孩子是个可怜人,还未曾见过。法会开启尚有些时日,若不是遇见你,我当会去见他一见。”林九鳶见赵武也颇为疑惑,只当他是记忆错误,开口道。 赵武紧接著问道:“林女侠尚未见过陈石头?” “那是自然,听闻慧明要开法会,我才不久前赶到此处。”林九鳶虽然不解,仍是回答道。 这下赵武明白了,前世轮迴中,林九鳶恐怕去见过陈石头,也就在那时,才中了慧明的手段,她与自己荒原初见时,她所受的伤想必也是源於此。 想到此处,赵武开口:“林女侠可知慧明链气前期是以何等神通合於己身?” 林九鳶摇摇头,开口道:“我也不知,所获情报中只有【星月菩提子】的消息。” 见林九鳶不甚了解,赵武说道:“那你我二人更要小心,据我推测,那禿驴恐怕有操控人心,改变认知的手段。那陈石头是他仪式的关键,恐怕在他身上定有慧明布下的手段。我等探查一番,再做打算。林女侠可有护持心念的宝物防身?” 见赵武神情不似作偽,林九鳶说道:“既然如此谨慎,自然是可探查一番,至於护持心神,我自有手段,不劳你费心。” 第78章 【千丝心通般若】 两人达成一致,准备趁法会尚未开启,先到陈石头的家中探查一番,了解慧明的手段再做打算。 荒原的风卷著沙砾,抽打在两人身上。 林九鳶步履如风,黑衣在暮色中几乎融为一道剪影。 赵武紧隨其后,【血影遁】催至极致,右臂经脉灼痛未消,每一步都牵扯著未清的疫毒煞气,他强压翻腾的气血,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著前方死寂的旷野。 “还有五十里。”林九鳶声音清冷,头也不回,“慧明那禿驴的莲台法阵,还有三十余里便到其感知范围,到那时,便需敛息潜行。” 赵武微微頷首,神念沉凝,【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流转,將周遭一切细微气机变化尽收眼底。空气里瀰漫著荒原特有的尘土与枯草气息,並无异常灵力波动。 “你若余毒未清,也可先行扎寨,调息一番。”林九鳶再度说道。 赵武刚想回答不用,却在两人掠过一片低洼的乾涸河床时,脚步猛地一顿。 “嗯?”林九鳶几乎同时察觉,身形骤停,右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 洼地深处,影影绰绰匍匐匍匐著十几道人影。他们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如同被抽乾了血肉的骷髏,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面朝靠山村方向,五体投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砂石地上,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囈语。 “菩萨……救苦……菩萨……” 声音嘶哑乾涩,带著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与绝望,却又透著一股诡异的虔诚。 月光惨白,勾勒出他们枯槁的轮廓。更令赵武心头一凛的是,这些流民裸露的后颈皮肤上,竟隱隱浮现出藕节般的青灰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丝丝缕缕无形的意念丝线,正从他们眉心透出,遥遥指向靠山村方向。 “是慧明的手笔。”林九鳶声音淬冰,刀锋离鞘三寸,“抽魂饲莲的邪法,竟已蔓延至此。” 赵武瞳孔深处冰蓝星辉骤凝,【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致。 洼地流民后颈那蠕动的青灰纹路在他眼中寸寸剥离,皮下无数乳白藕丝如活物虬结,末端延伸至虚无,匯入一张笼罩荒原直通靠山村的庞大丝网。丝线无形,却牵引著流民神魂本源,將绝望与虔诚化作养料,源源不断输向莲台。 “不止抽魂饲莲……”赵武喉头髮紧,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窜上,“此丝如藕丝缠连,勾连心窍,篡改神智。”他猛地看向林九鳶,“女侠小心!此乃是一类控心的邪术。这些流民已成傀儡,恐会暴起。” 话音未落,洼地中十几个流民骤然抬头。 浑浊眼珠一片死白,脖颈青筋暴起,喉咙里挤出非人嘶嚎。他们手脚並用,如同提线木偶般猛扑而来,枯爪直掏二人心口。 动作僵硬迅猛,带起腥风。 “找死!”林九鳶清叱如刀鸣。腰间长刀悍然出鞘!一抹凝练至极的青色刀光撕裂夜幕,带著刺骨锋锐,横扫扑近的流民。 噗噗噗——! 刀光过处,枯瘦身躯如朽木般断裂。污血尚未溅开,便被刀气绞成血雾。残肢断臂滚落砂石地,后颈藕丝寸寸崩断,化作乳白烟气消散。 “我知道了。”林九鳶逼退暴起的流民,“先后撤,我与你细说。” 两人急掠,流民傀儡追不上,又摇摇晃晃的回到洼地,继续虔诚的参拜。 “女侠可是明白了那禿驴的手段?”拉远距离后,赵武问道。 “白莲教的妖人传承。”林九鳶银牙轻咬,“当初於青州掀起过一阵叛乱,莲叶、莲、莲藕三者皆有一枚神种,直指【真空莲生真人】。当初被释修所灭,不曾想其中部分传承,竟落到慧明的手中。” “这分明是对应莲藕的神种【碧玉藕】,其神通【千丝心通般若】乃是白莲老母创立邪教的根基之一,【千丝】玄妙,丝连红尘,五体投地;【心通】玄妙,以心印心,慧见极乐。十分阴毒,专擅控心惑神。”林九鳶將自己所知说出。 赵武心头剧震。前世林九鳶那“为妹復仇”的执念,竟是源於此。慧明以此邪法,利用陈石头的执念,在她心中种下关於妹妹的虚假记忆,引她入局。 “这禿驴手段,比我所想更阴毒。”林九鳶眼中杀意更盛,“此等邪法,更需剷除。但陈石头既是节点,贸然接近,恐要打草惊蛇,甚至反被其心丝所趁。” 她看向赵武,眉头紧锁:“法会开启在即,莲台勾连地脉,又有神种加持,强攻绝非上策。慧明以陈石头为饵,守株待兔,你我若直接救人,正中其下怀。” 赵武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洼地中那些麻木的身影,又望向靠山村方向那隱隱波动的愿力气息。他缓缓开口:“强攻不可取,救人亦难行。但法会之局,未必不能破。” “如何破?”林九鳶追问。 “慧明所求,无非是借法会熬炼眾生八苦,圆满其【妙莲天目圆光】神通。”赵武声音低沉,思路渐明,“其根基在莲台,在神种,更在那一张由【千丝心通般若】织就、覆盖全村乃至蔓延荒原的苦諦之网。此网不破,他便可源源不断汲取力量。” 他顿了顿,指向洼地:“这些流民,便是网之延伸。陈石头,更是网中一个关键的结。若我们能搅乱此网,使其运转不畅,甚至反噬自身……” 林九鳶眼神微亮:“你是说,乱其苦諦?” “不错。”赵武点头,“慧明以【千丝心通】操控人心,放大执念,熬炼苦意。若我们能设法干扰其心丝,或在其苦諦之网中投入杂质,使其无法纯净提炼,甚至引发混乱……” 他目光落在林九鳶腰间的长刀上:“林女侠风鸞血脉,破邪斩妄,专克此类阴祟操控之术。而我……”他意念微动,丹田內【澄雨镜】光华流转,“此镜有澄净涤秽之能,或可一试。” 林九鳶沉吟道:“【澄雨镜】涤秽,我风鸞刀破妄,確有可能干扰其心丝运转。但莲台核心仍有有神种镇守,范围又广,单凭你我二人之力,杯水车薪。” “先行削弱其网,我还可镇压地脉,徐徐破之!”赵武打定主意。 “至於陈石头……”赵武目光沉凝,“他是关键,也是陷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直接触碰。但若法会被搅乱,莲台不稳,或许便是救他的契机。” 林九鳶沉默片刻,仔细权衡。赵武的计划並非万全,但比起强攻莲台或直接救人,確实多了几分可行。搅乱法会,製造混乱,以点破面,正是应对慧明这种借眾生之力布下大网之敌的良策。 “好!”她终於点头,眼中锐光一闪,“便依此计。我负责外围清扫,斩断其蔓延的爪牙。你潜入村中,见机行事,务必小心慧明的心丝暗算。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上,切莫强求救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在村外製造足够动静,吸引其注意。你潜入时,务必避开莲台正东方向,那里愿力最为浓郁,恐有禁制。” “明白。”赵武应下。两人目光交匯,无需多言,破局搅乱法会之策,就此定下。 第79章 破局准备 “林女侠,赵某还有最后一点疑问,那慧明若是再度接引筑基,我等又该如何?”赵武问道,林九鳶明知慧明能接引筑基,仍是执意破局,想必有了阻止慧明的手段。 “这也简单,凡是正统释修,皆有【灵台】,此间灵台供奉的乃是自己道途上的前人,正是其能接引上修的手段。”林九鳶反倒语气平淡,“这道法门根基不差,可唯一的缺陷,便是必须至少三门神通加持,哪怕是神通雏形也可。所以我们不能等待法会开始,便得提前阻止,让他无法凝聚眼根神通,自然可破。” 赵武心中明悟,上一世的出手时机还是太迟。这一世情报完善之下,想必能送这位禿驴归於寂灭。 “明白。”赵武应下。两人目光交匯,无需多言。 林九鳶不再多言,身形一晃,黑衣融入夜色,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洼地外围。刀光未显,凛冽的破邪之意已如寒风扫过,直扑那些仍在虔诚叩拜的流民傀儡。 赵武不再耽搁,【血影遁】催至极致,身形化作一道融入荒原夜色的淡影,避开洼地,绕向靠山村西侧。那里地势起伏,荒草及腰,是相对隱蔽的潜入路径。 夜风呜咽,捲起沙砾抽打在脸上。赵武收敛气息,【点星镜月般若】加持双目,冰蓝星辉流转,警惕地扫视著前方。 空气中那股源自莲台的纯净愿力威压越来越清晰,如同无形的潮水,带著洗涤人心的诱惑与沉重的束缚感。 他按照林九鳶的提醒,刻意避开莲台正东方向那片愿力最浓郁的区域。 神念沉入丹田,【澄雨镜】光华內敛,清冷水意蓄势待发,隨时准备涤盪可能缠绕而来的无形心丝。 距离村口尚有百丈,赵武脚步微顿。前方荒草丛中,几道扭曲的黑影匍匐在地,姿势与洼地流民如出一辙,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口中发出梦囈般的低语:“菩萨……救苦……菩萨……” 后颈处,那藕节般的青灰纹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现,丝丝缕缕无形的意念丝线延伸而出,匯入笼罩村庄的庞大苦諦之网。 这些是慧明布下的外围哨探,亦是苦諦之网的延伸节点。 赵武眼神一冷。不能惊动莲台,更不能让这些傀儡示警。他心念电转,右手虚握,【澄雨镜】的清冷光华无声流转,凝於指尖。 他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指尖连点,数道凝练如针的澄澈水光无声射出,精准刺入那些傀儡后颈的藕丝节点。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 水光没入,藕丝节点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黯淡凝固。傀儡们身体猛地一僵,口中囈语戛然而止,眼中浑浊的虔诚被短暂的茫然取代,隨即软倒在地,陷入昏厥。 【澄雨镜】的【定光】玄妙,强行冻结了藕丝节点的运转,暂时切断了它们与苦諦之网的联繫。 赵武毫不停留,身形掠过昏厥的傀儡,继续向村內潜行。村西头,陈石头家那低矮的土坯房轮廓在夜色中隱约可见。那是此行的关键节点,也是最大的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的灼痛,將神念催至极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著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机。 赵武伏在村西一处半塌的土墙后,目光如鹰隼般钉在陈石头家那扇歪斜的木门上。夜风卷过,门轴发出细微的呻吟,门缝里透出一点摇曳的昏黄烛光。死寂笼罩著这座低矮的土坯房,连虫鸣也无。 他神念凝聚如针,【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无声流转。视线穿透木门粗糙的纹理,屋內景象瞬间剥离虚妄。 陈石头蜷缩在土炕角落,瘦小的身体裹著破絮,呼吸微弱。 他心口处,那枚冰蓝莲子虚影正幽幽闪烁,莲子表面缠绕著无数细密的乳白藕丝,深深扎入他单薄的胸膛。藕丝另一端,延伸向屋外,匯入一张笼罩整座村落的无形大网。 网的中心,正是村东头那座琉璃莲台。 此刻,莲子每一次搏动,都牵引著藕丝微微震颤,將一股精纯的【求不得】苦意,顺著藕丝源源不断输送出去。 “果然……”赵武心头一凛。这禿驴以陈石头为饵,更以他为炉,日夜熬炼这份执念苦意,滋养莲台核心的【星月菩提子】。莲台未动,苦諦之网已悄然运转。 就在他神念扫过莲子虚影的剎那。 嗡! 莲子猛地一跳!冰蓝光芒暴涨! 那缠绕其上的乳白藕丝骤然绷紧,如同被惊动的蛛网,瞬间传递出一股冰冷而贪婪的意念。这股意念並非攻击,而是带著强烈的同化欲望,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顺著赵武探查的神念,反向缠绕而来。 “不好!”赵武识海警兆陡生!【洗天】玄妙瞬间催至极致,作用於自己探出的神念。 “哼!”赵武闷哼一声,七窍瞬间渗出细密血丝。强行斩断藕丝的反噬如同重锤砸在神魂上,剧痛撕扯神经。他毫不犹豫,神念猛地收缩,如同壮士断腕,將那部分被藕丝污染的神念斩灭。 识海剧震,眼前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澄雨镜】的清冷光华自丹田涌出,瞬间流遍全身,强行稳住翻腾的气血和动盪的神魂。 屋內,陈石头身体剧烈一颤,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血跡。心口莲子光芒黯淡了一瞬,隨即又顽强地亮起,藕丝却已收敛大半,重新蛰伏。 “好险……”赵武背靠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 这【千丝心通般若】竟如此诡异,不仅能操控心神,更能反向吞噬探查者的神念本源。若非他反应够快,又有【点星镜月般若】与【澄雨镜】双重护持,方才那一下,恐怕已被藕丝侵入心神,沦为慧明苦諦之网的又一个节点。 他抹去嘴角血跡,眼神愈发冰寒。慧明这禿驴,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阴毒百倍。 陈石头不仅是炉鼎,更是一个致命的陷阱。任何试图探查或解救他的人,都可能被这心丝反噬,成为滋养莲台的养料。 上一世,林九鳶在与自己相遇之前便已中了此招,才会在此地徘徊,最后功亏一簣。 村东方向,那股纯净浩瀚的琉璃愿力波动似乎微微凝滯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如常。 显然,方才的短暂交锋,並未真正惊动莲台核心的慧明,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涟漪。 赵武缓缓吐出一口带著血腥味的浊气。强攻救人已是绝路。唯有彻底搅乱这苦諦之网,斩断莲台根基,方有一线生机。 他目光扫过死寂的村落,最终落向村东那片被琉璃净光笼罩的区域。林九鳶那边,也该动手了。 第80章 再战慧明 一阵尖锐的鸟鸣响起,村中的死寂被彻底撕裂。 村东莲台方向,一道青碧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雷霆,悍然劈开粘稠的愿力光幕。 刀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琉璃净光如同脆弱的冰面寸寸碎裂!刀势未尽,余波狠狠撞在莲台基座之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嗡——! 整个靠山村猛地一震!莲台上流转的冰蓝与淡金光华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 那笼罩全村的苦諦之网,被这蛮横霸道的一刀斩开一道巨大的豁口!无数无形的藕丝在刀气余波中剧烈震颤崩断。 “妖女!安敢坏吾法阵!”慧明惊怒交加的咆哮自莲台深处炸响,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显然没料到林九鳶的攻势如此暴烈精准,直指法阵节点。 机会! 赵武眼中寒芒暴涨,慧明心神被林九鳶牵制,莲台法阵动摇,正是破网乱局的最佳时机。 他身形不退反进,迎著那漫天缠绕而来的乳白藕丝,丹田內【澄雨镜】光华大盛。 “定光!洗天!” 镜面清冷如月,凝练的澄澈光华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潮汐逆卷而上。 嗤嗤嗤——! 乳白藕丝撞上镜光,如同烧红的铁线浸入冰河!丝线表面那层蛊惑人心的柔光瞬间黯淡凝滯。 无数细微的哀嚎自丝线內部响起,那是被强行抽取、禁錮的残魂意念在镜光涤盪下发出的尖啸。 藕丝前冲之势骤减,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 【定光】玄妙迟滯其形,【洗天】玄妙则如同无形的刮刀,狠狠削磨著丝线內蕴含的污秽愿力与扭曲苦意。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静心庵处,慧明怒极反笑,莲台核心处,那枚冰蓝莲子虚影骤然亮起刺目光芒。【千丝心通般若】神通被他全力催动。 嗡! 被镜光迟滯削弱的藕丝猛地一振。表面黯淡的柔光重新亮起,甚至更胜从前。 无数丝线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扭动,竟强行顶著镜光的冲刷,再次加速,铺天盖地般缠向赵武。 丝线尖端,更凝聚出一点极其阴毒的意念尖锥,直刺赵武眉心识海。 慧明竟不惜损耗本源,强行提升心丝威能,要以最蛮横的方式,碾碎这碍事的螻蚁。 “镇!” 赵武喉间迸出低吼,【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限!瞳孔深处冰蓝星辉流转如漩涡,死死锁住那点刺来的意念尖锥。 同时,他左臂筋肉隆起,不顾右臂经脉灼痛,【庚金玄火真气】混合著【镇山印】的沉雄地气,尽数灌注右拳。 拳锋未出,一股破甲碎岳的锋锐金气已撕裂空气,狠狠砸向那最粗壮的几根核心藕丝。 轰!嗤! 拳锋与镜光几乎同时爆发。 意念尖锥撞入赵武识海,却被【点星】玄妙牢牢定住,冰蓝星辉疯狂绞杀,发出无声的湮灭嘶鸣。 赵武七窍同时溢血,识海剧痛欲裂,身形踉蹌。 而他的铁拳,裹挟著庚金锐气与山岳沉雄,狠狠砸在数根粗如儿臂的乳白藕丝上。沉雄之力碾压,庚金锐气切割。 噗噗噗! 数根核心藕丝应声而断!断口处乳白浆液喷溅,散发出浓烈的腥甜与腐朽气息。断丝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疯狂扭动,隨即化作污浊烟气消散。 莲台之上,慧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血液。 核心藕丝被蛮力斩断,反噬直衝神魂。 “呃啊——!”赵武同样不好受,强行催动真气硬撼藕丝,右臂经脉如同被万针攒刺,疫毒煞气趁机反扑,与庚金玄火真气激烈衝突,整条手臂瞬间赤红肿胀,皮肤下血管根根暴起,仿佛隨时要炸裂。 但他眼神凶戾如狼,死死盯著莲台方向,不退半步。“禿驴!你的网,破了!” 赵武见破网之势已成,再度提起真气,向著战场中心赶去。 不远处,莲台剧震,琉璃光潮逆卷冲天。慧明怒目圆睁,淡金血线自嘴角蜿蜒而下。核心藕丝被蛮力斩断的反噬如毒针扎入神魂,那张悲悯法相第一次裂开狰狞缝隙。 “找死!” 他枯瘦手掌猛地拍向莲台核心。 冰蓝莲子应声爆裂,精纯的癸水本源混合著被强行抽离的八苦之念,化作粘稠的冰蓝雾瘴,瞬间吞没整座莲台。雾瘴所过之处,村中木然行走的村民身体齐齐僵直,眼白翻起,口鼻中溢出乳白藕丝,匯成洪流卷向林九鳶。 “破!” 林九鳶清叱炸响。青碧刀光如鸞鸟逆冲,撕开黏稠雾瘴。刀锋过处,藕丝寸断,污浊的愿力哀嚎著蒸发。她黑衣猎猎,踏碎漫天丝絮,刀尖直指雾瘴深处那点剧烈搏动的冰蓝核心,正是慧明强行催动的法会本源。 赵武右臂低垂,筋肉虬结如烧红的烙铁,疫毒与庚金煞气在皮下翻搅。他左掌虚按大地,【镇山印】黄光沉入地脉。 “艮岳,锁!” 嗡! 莲台下方奔涌的地气骤然凝滯。整座琉璃莲台猛地一沉,冰蓝雾瘴的流转瞬间迟滯。慧明闷哼一声,莲台光华明灭不定。 “小畜生!”雾瘴中传来慧明嘶哑的咆哮,一根粗逾儿臂、缠绕著无数哭嚎面孔的暗红心丝,如同毒龙出洞,撕裂迟滯的雾瘴,直刺赵武眉心。此丝凝聚了反噬的怨毒与强行抽取的村民精魄,凶戾更胜先前十倍。 赵武瞳孔骤缩,【点星】玄妙催至极限,那心丝轨跡在眼中化作缓慢延伸的血线。 避无可避! 他左拳悍然轰出,【庚金玄火真气】不计代价灌入,拳锋裹著山岳虚影,狠狠砸向丝尖。 拳丝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的爆响!赵武左臂衣袖炸裂,皮开肉绽,整个人如遭重锤,狠狠倒飞出去,砸塌半堵土墙。那心丝亦被拳势阻了一瞬,表面暗红光芒黯淡三分。 雾瘴深处,慧明身形一晃。莲台根基被【镇山印】锁住,强行催动的心丝又被蛮力所阻,反噬叠加,他七窍同时溢出一缕淡金血液。 “就是此刻!”林九鳶眼中寒芒暴涨。刀隨身走,人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青色闪电,悍然切入雾瘴核心!长刀裹挟著风雷之势,无视翻涌的冰蓝愿力与纠缠的藕丝,一刀斩向莲台基座与地脉勾连的节点。 “尔敢!”慧明惊怒交加,再也顾不得赵武,所有愿力疯狂回缩,在莲台底部凝成一面厚实的琉璃光盾。 青碧刀锋狠狠斩在光盾之上,刺耳的摩擦声撕裂夜空。光盾剧烈震颤,裂纹蛛网般蔓延。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蓝雾瘴剧烈翻腾。 噗! 雾瘴深处,慧明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淡金血液,法相瞬间黯淡。 第81章 斩邪僧 “不,不可能!”慧明发出悽厉的惨呼,“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神通祭炼的关键时刻?” 赵武不做言语,將背在背上的【收瘟幡】猛地扯开,源源不断的赤红瘟煞在赵武的控制下,注入那方清澈的莲池当中。 莲池內冰蓝净光骤然沸腾。 赤红瘟煞如毒蛇入水,疯狂侵蚀琉璃愿力。澄澈池水瞬间翻涌起污浊的泡沫,冰蓝与暗红激烈绞杀,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大片腥臭刺鼻的灰白烟雾。莲台根基剧震,表面光华急速黯淡,裂痕蔓延。 “呃啊——!”慧明如遭万蚁噬心,七窍金血狂喷,“该死!你们这些孽障!若是在等些时日,你们都要死!” 瘟煞入体,琉璃净光如沸汤泼雪,护体佛元寸寸消融。他的身躯筛糠般颤抖,强行掐诀的指尖迸裂,淡金血液滴落莲台,瞬间被翻腾的污浊池水吞没。 “破!”林九鳶厉喝如裂帛。 青碧刀光毫无滯涩地劈开迟滯的雾瘴,直刺莲台核心。 刀锋过处,残余藕丝寸断,污浊愿力哀嚎湮灭。 慧明目眥欲裂,伸手一挥將自己的精血喷於莲台內祭炼的【星月菩提子】上。 “祭!”他嘶吼著將染血莲子狠狠拍向莲台中心裂痕。 莲子爆开,磅礴癸水本源混合著慧明精血与未散的八苦怨念,化作一道粘稠冰蓝的血柱冲天而起。 血柱顶端,星月虚影扭曲盘结,凝成一尊三目六臂、面目模糊的忿怒明王虚影。明王六臂狂舞,搅动污浊愿力,裹挟著焚灭万物的寂灭寒意,狠狠撞向林九鳶的刀锋! “鐺——!!!” 金铁交鸣的爆响撕裂夜空!青碧刀光与冰蓝血柱悍然对撞。 狂暴的能量乱流呈环形炸开,地面龟裂,碎石激射如雨。 林九鳶闷哼一声,刀势为之一滯。那明王虚影竟硬生生抵住了风鸞刀的无匹锋芒!污血与星月光华顺著刀身逆卷而上,疯狂侵蚀护体青光。 “禿驴!燃命搏杀,也救不了你!”林九鳶眼中寒芒暴涨,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刀身。 青碧刀光骤然暴涨,凝成一只振翅长鸣的碧青鸞鸟,双翼如刀,狠狠斩向明王头颅。 同时,她手中青光一闪,一声更加清越的鸟鸣出现,正是压箱底的【风鸞翎羽】。 翎羽刚一出现,便与青碧刀光融为一体,使那尊风鸞更加神异。 “噗!”慧明再喷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明王虚影一条手臂应声断裂,化作冰蓝碎芒消散。但他眼中疯狂更甚,剩余五臂死死抓住鸞鸟刀光,污血与星月光华如跗骨之蛆,疯狂侵蚀。 “死!”赵武的咆哮从侧翼炸响!他右臂低垂,左拳却裹挟著【镇山印】的沉雄之力,悍然轰向莲台基座那道被瘟煞侵蚀的裂痕。 拳锋未至,大地轰鸣,裂痕处土石崩飞。 “螻蚁安敢!”慧明惊怒转头,分神剎那。 碧青鸞鸟双翼交剪,悍然撕开明王胸膛。 刀光余势未衰,穿透虚影,狠狠斩在莲台核心。 清脆的碎裂声清晰刺耳,莲台中心,那道贯穿的裂痕猛地扩张。无数细密裂纹瞬间爬满莲身。冰蓝光华彻底熄灭,污浊池水如同失去束缚,轰然倒灌! “不——!!!”慧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身躯隨著莲台一同剧烈颤抖,淡金血液从周身毛孔渗出。莲台根基崩毁的反噬,如同亿万钢针狠狠扎入他神魂! 赵武的铁拳,也在这一刻,狠狠砸在莲台裂痕最深处。 整座琉璃莲台,连同其上那尊残破的明王虚影,在狂暴的拳劲与崩毁的反噬下,轰然炸裂。 无数乳白碎片裹挟著冰蓝污血与星月碎芒,如同烟般四散激射。 慧明的身影被爆炸的巨力狠狠掀飞,如同破麻袋般砸在静心庵残破的墙壁上。 砖石塌陷,烟尘瀰漫。他嵌在废墟中,胸腹一个恐怖的血洞前后透亮,淡金血液混合著內臟碎块汩汩涌出,气息瞬间萎靡如风中残烛。 烟尘缓缓散开。莲台所在之处,只余一个巨大的焦黑深坑,污浊的池水混著泥浆缓缓渗入。 坑底,一点黯淡的冰蓝星芒微微闪烁,正是【星月菩提子】的本源,却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赵武单膝跪在坑边,左拳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剧烈喘息,目光死死锁住废墟中那道濒死的身影。 林九鳶收刀落地,青碧刀身光华黯淡,嘴角亦渗出血跡。她冷冷看向废墟。 静心庵的断壁下,慧明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金色瞳孔死死盯著坑底那点残破的星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我的道基,若不是取布施度,断不会如此……” 赵武踉蹌站起,左拳血肉模糊,骨节森白。他盯著废墟中那团抽搐的金影,喉间滚著血腥气。林九鳶的青刀垂在身侧,刃口崩了细小的缺口,她抬手抹去唇边血线,眼神冰寒如初冬冻河。 赵武没给慧明喘息的机会。他拖著几乎废掉的右臂,左掌猛地按向地面。脾臟深处【镇山印】黄光爆闪,一股沉雄的地脉之力轰然爆发,並非攻击,而是禁錮。无形的山岳虚影凭空凝聚,狠狠压向废墟。 轰隆! 断壁残垣猛地向下一沉,本就嵌在其中的慧明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更多金血从口鼻喷溅而出。他像被钉死在砧板上的鱼,连最后一点挣扎也被彻底碾碎。 林九鳶动了。青碧刀光无声亮起,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撕裂空气的直线。刀光掠过慧明脖颈,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噗嗤。 头颅滚落,断颈处金血喷涌数尺,隨即被刀气附带的凛冽寒意冻结成冰。林九鳶刀尖一剜,一节微缩了数倍的碧藕出现。 “这道【碧玉藕】过於邪异,你不可拿去,那残损的【星月菩提子】你可收著,对修行也会有所帮助。” 坑底,那点冰蓝星芒骤然黯淡,裂痕蔓延,仿佛隨时会彻底熄灭。 赵武强忍经脉灼痛,【点星镜月般若】运转,冰蓝星辉锁住那点残芒。他左手五指箕张,一股吸力隔空摄去。 嗡! 残破的【星月菩提子】应声飞入掌心。入手冰凉刺骨,裂痕深处残留著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癸水本源。 赵武看也不看那具无头尸身,反手將残破神种塞入怀中。他目光转向村西,陈石头家那低矮的轮廓在烟尘中若隱若现。 “石头……”他声音嘶哑。 林九鳶收刀归鞘,动作乾脆利落。她瞥了一眼赵武血肉模糊的左拳和低垂的右臂,又扫过坑底残留的污浊冰屑与莲台碎片,最后落在那颗滚落尘埃、沾满灰土的金色头颅上。 “禿驴伏诛,莲台已毁。”她声音清冷依旧,却带著一丝尘埃落定的肃杀,“此地因果已了。我去寻那孩子。” 话音未落,青影一闪,人已消失在瀰漫的烟尘之中,直扑村西。 赵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撕裂的剧痛,迈开脚步,紧隨其后。 第82章 同源神种,返本归元 村西土屋的木门虚掩著,被林九鳶刀鞘一磕,便向內盪开。 屋內昏暗,土炕角落蜷著个瘦小的身影,正是陈石头。 他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胸口那枚冰蓝莲子虚影正剧烈搏动,藕丝般的乳白细线如活物般扭曲挣扎,丝丝缕缕崩断消散。 林九鳶一步踏至炕前,青碧刀光未出,只並指如剑,点在陈石头眉心。 一缕凝练的破邪刀意透入,直刺心窍。莲子虚影猛地一颤,表面冰壳“咔”地裂开细纹,残余藕丝寸寸湮灭。 陈石头身体剧震,哇地吐出一口淤黑的污血,眼皮颤动,终於睁开,茫然地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 “方才你也听到了,那禿驴乃是持六度中的布施度,所以先予再取,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强炼整个村落的生灵,只能令其心甘情愿的献祭,而且石头的天资反倒因祸得福了。”林九鳶感知了陈石头的状態,对赵武缓缓说道。 陈石头终於清醒,胸口残留的闷痛让他下意识蜷缩。他茫然地看向炕边两道模糊的身影,视线最终落在林九鳶清冷的面容上。 “你……”他喉咙乾涩,声音嘶哑,带著劫后余生的惊悸,“你们是谁?我……我娘呢?”他挣扎著想坐起,手无意识地抓向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著冰锥刺入的幻痛。 林九鳶指尖青光未散,虚按在他额前寸许,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缓缓渡入,抚平他混乱的心神。“妖僧已除,你娘无事,在隔壁。”她声音清冽,却比方才少了几分刀锋般的锐利,“静心调息,莫要妄动。” 陈石头紧绷的身体微微放鬆,但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死死盯著林九鳶,又扫过门口沉默佇立的赵武,小脸上混杂著恐惧、警惕和一丝希冀。 赵武的目光却越过陈石头,落在他心口处。那枚冰蓝莲子虚影虽已黯淡破碎,藕丝尽断,但其核心一点极其精纯的癸水本源,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这缕本源,与此刻静静躺在他怀中、同样布满裂痕的【星月菩提子】残骸,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共鸣。 嗡! 丹田深处,【星月菩提子】残骸猛地一跳,冰蓝星辉不受控制地流泻而出。 几乎同时,陈石头心口那点残存的癸水本源也骤然亮起微光,仿佛受到无形牵引,丝丝缕缕地透出体外,竟朝著赵武的方向缓缓飘来。 “嗯?”林九鳶敏锐地察觉到气机异动,清冷的目光瞬间锁在赵武身上,带著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赵武心头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左手看似隨意地一拂袖袍,一股沉厚的地脉之气悄然瀰漫,【镇山印】的微光在袖底流转,瞬间隔绝了那缕逸散本源的牵引。飘向他的癸水气息如同撞上无形壁垒,微微一滯,隨即消散在空气中。 陈石头闷哼一声,心口那点微光彻底熄灭,残留的莲子虚影如同泡影般破碎,只余下皮肤上一个淡淡的青痕。 他茫然地摸了摸胸口,那股纠缠他许久的冰冷刺痛感,似乎真的消失了。 “邪法已破,本源溃散,静养几日便无碍。”赵武收回手,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微妙的牵引从未发生。 他目光扫过陈石头心口那点青痕,又转向林九鳶,“此间事了,女侠作何打算?” 林九鳶深深看了赵武一眼,那目光似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她並未追问方才的异状,只是收回点在陈石头额前的手指,指尖青光敛去。 “因果已了,自当归去。”她声音清冷依旧,目光扫过屋外瀰漫的烟尘与死寂,“这靠山村……留不得了。慧明虽死,其背后琉璃净宗未必罢休。你既得了那禿驴的遗泽,也当速离此地。” 她手腕一翻,那截微缩的碧玉藕消失在袖中,转身走向门口,黑色衣袂拂过门槛,没有丝毫留恋。 “好自为之。东西接著,再见到我姐姐,替我捎句话。”林九鳶將一枚玉牌拋来,“就说我也祝她安好。” 赵武目送著林九鳶远去的身影,心中的负担也放下了几分。此番轮迴恩情已报,禿驴已死,若是能再诛元闻,当算圆满。 收回目光,扫过缩在床边的陈石头,赵武语言温和:“今邪僧已除,你的心口邪术也已解开,而后可以好好生活。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仙人,我可否隨你一同修行?”陈石头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这番话语,对他来说也耗费了不小的勇气。 赵武迈向屋外的脚步一顿,开口道:“仙途高远,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还是好好生活吧。” “还请仙长教我!”童音再度响起。 “砰砰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武回首望去,陈石头已翻身下床,在地上磕个不停。 “痴儿,何苦呢?”赵武轻嘆一声,伸指点去,指尖覆盖著【点星】玄妙的冰蓝色光芒,陈石头中了此招,昏睡了过去。 赵武將其放回床上,离开了小土屋。 荒原上背风的洼地处,赵武盘坐於地上。手中是残存的【星月菩提子】本源。 他打定主意,將【星月菩提子】召出。 残存的本源一见完整的神种,立刻便如流水一般匯入手中的神种。 【星月菩提子】的冰蓝光芒更盛,原本温润的冰蓝星芒中,多了一丝歷经磨礪的沉凝与厚重。 核心处,那点因本源补全而愈发精粹的癸水真意,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光华流转间,隱隱透出圆满无暇的意蕴。 一股清凉磅礴的生机自丹田涌出,顺著经脉奔流,所过之处,右臂翻腾的灼痛竟被强行压制下去,撕裂的经脉在癸水滋养下传来细微麻痒。 赵武闭目內视,感受著神种本源彻底圆融带来的变化。丹田內,【星月菩提子】沉浮不定,星月光华交织,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 这股力量並未停歇,反而如同海潮般层层叠叠,衝击著境界的壁障。 赵武只觉周身筋骨齐鸣,气血奔涌,玄阴摄幽令乌光大盛,【镇山印】黄光沉凝,【庚金玄火真气】在癸水本源的调和下,运转得更加圆融如意。 轰隆! 体內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悍然冲开。一股比之前强横数倍的气息自他周身轰然爆发,捲起洼地尘土飞扬,链气三层! 第83章 炼气中期!合神通! 赵武感受著境界突破带来的力量,起身活动著自己的身体。 丹田內,真气不断地充盈,丝丝缕缕,甚至有了液化的倾向,只可惜离突破总感觉差了一点。 赵武想起醉道人所说的链气期需要合神通的指点,心中明悟,自己应该是到了需要兼合神通的关键。 眼下的问题,自己手中的三枚神种,到底应该选哪枚来作为自己突破的基石? 三枚神种悬於脾臟与肾臟,气息各异,却皆与己身纠缠。 【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癸水本源磅礴精纯,歷经再度补全,圆融无暇,其【点星镜月般若】神通玄妙深邃,洞察秋毫,更能定魂洗念,加持神通。此物与他神魂相契最深。 【镇山印】黄光厚重,沉如山岳,引动地脉之气,【艮岳难移妙敕】神通攻防一体,与他所修《欧冶铸极密录》的铸体根基隱隱相合,脾臟处那方山岳虚影正与之共鸣。 【澄雨镜】光华澄澈,壬水本源沛然,【定光洗天妙敕】神通涤盪污秽,迟滯攻伐,威能莫测,是新得之宝,潜力巨大,更与两条筑基之路有所关联。 三枚神种,皆非凡品。究竟该合哪一道? 醉道人的告诫在心头迴响:“链气四到六层,需得再炼合一道外来的神通!这道神通,是基石,也是隱患。炼好了,根基扎实,前途有望;炼岔了,气机衝突,轻则道途断绝,重则身死道消。这道神通,须得与自身功法本命契合,更要能融入你选定的道途……” 《欧冶铸极密录》的根本,在於铸器成身,其本命神通【载元同世道兵】,更是熔炼万法、承载万器的根基。此道神通,讲究的是海纳百川,以己身为炉,铸就无上道兵。 其核心,在一个“载”字,一个“同”字。 “载”者,承载包容;“同”者,熔炼归一。 赵武目光最终落在【镇山印】上。 脾属土,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更是肉身根基所在。【镇山印】的己土本源,沉雄厚重,承载万物,正合“载”之真意。其【艮岳难移妙敕】神通,山岳难移,根基稳固,更暗合“同”字所求的稳固与熔炼。 此物虽非最强,却与《欧冶铸极密录》的铸体之路最为契合,更是他踏入链气后便相伴相生的根基之物。以它为基,初次升华【庚金玄火真气】,如同为炉鼎打下最坚实的底座,未来方能承载更多更重的“器”。 心念既定,再无犹豫。 赵武神念如潮,轰然涌入丹田,牢牢锁定那枚沉浮的黄铜小印。 【镇山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黄光,印纽上那尊独角虎兽昂首咆哮,虚影凝实,散发出蛮荒霸道的山君气息。 整枚小印化作一道凝练厚重的流光,悍然撞向丹田深处的真气漩涡。 赵武在炼化时,才体会到与自己对敌时的痛苦,【艮岳难移妙敕】作用於自己身上,他只觉自己要被倾轧而下的压力生生压裂。 真气与山岳虚影激烈绞缠融合。【艮岳难移妙敕】的神通符文疯狂闪烁,试图抵抗这强行熔炼。 “给我镇!”赵武心中咆哮,【心血如炉】天赋轰然引燃,赤金色的心火自胸膛爆发,融入真气当中加速熔炼,狠狠煅烧著那抵抗融合的己土符文。 心火煅烧之下,【镇山印】的抵抗符文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速黯淡。其核心那精纯的己土本源,终於被强行剥离打散,化作丝丝缕缕厚重的黄芒,如同百川归海,缓缓融入真气漩涡当中。 隨著神种本源的融入,赵武感觉到【艮岳难移妙敕】不再是需要催动的神通,反倒化作了自己的本能。 原本淡赤色的【庚金玄火真气】,也在炼化过程中时不时流转一丝厚重的黄光。 不知过了多久,洼地里的风卷著血腥与尘土的气息拂过。 赵武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深处,冰蓝星辉与沉厚黄芒一闪而逝。周身鼓盪的狂暴气息瞬间收敛,如同怒潮归於深海,只余下一种渊渟岳峙的沉凝。 他缓缓抬起右臂。原本焦黑肿胀皮开肉绽的手臂,此刻筋肉虬结,皮肤呈现出一种古铜般的暗沉光泽,隱隱有如同山岩纹理般的暗金色泽在皮下流转。 五指握拳,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充斥其中,仿佛隨手一击便能崩碎山岩。 链气四层! 脾臟处,【镇山印】本体已彻底消失,唯有一道更加凝练。仿佛与大地连为一体的山岳虚影沉浮不定。 丹田內,【庚金玄火真气】彻底蜕变,赤金锋芒內敛,沉雄黄芒流转,二者水乳交融。 心念微动,一股沉凝锋锐的真气自丹田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右臂经脉的灼痛与撕裂感被这股新生力量彻底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坚韧。 他屈指一弹,一缕暗金真气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洼地边缘一块半人高的风化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见那巨石表面,以真气落点为中心,瞬间蔓延开蛛网般的细密裂痕,隨即“噗”地一声,化作一滩细腻均匀的石粉,簌簌落下。 “【艮岳难移妙敕】……如今方知真意。”赵武低声自语,感受著体內奔涌的磅礴力量与那彻底化为己用的山岳意志。 他目光扫过洼地外荒原尽头,靠山村方向烟尘早已散尽,只余一片死寂。 看著自己丹田內流转不息的真气,以及在神种本源反哺下不断凝练的神通雏形,【载元同世道兵】的雏形不断凝实。 “是时候选定自己的道兵了。”赵武想到,神通雏形初成,正是自己选定道兵並不断气息交感的最佳时机。 看著自己背负的那杆黑色大幡,还有自己丹田內兀自旋转的【玄阴摄幽令】,一道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赵武脑海。 现在已经链气四层,【玄阴摄幽令】作用已然不大,若是能以此为基,配合这材质不错的大幡,想必能祭炼出一件契合自己的道兵。 第84章 【禳灾正道幡】 赵武盘坐洼地,心神沉凝。 丹田內,【玄阴摄幽令】乌光流转,阴寒鬼气森然;背上的【收瘟幡】则透出污浊沉重的瘟煞之气,两者虽都属鬼器,但气息却仍有差异。 他催动【载元同世道兵】的神通雏形,一股无形的熔炉之力自丹田涌出,瞬间包裹住两件器物。意念如锤,狠狠砸落。 玄阴摄幽令剧烈震颤,令牌表面乌光大盛,无数扭曲鬼影挣扎欲出,发出无声尖啸。收瘟幡则幡面鼓盪,赤黑瘟煞如沸汤翻滚,幡上鬼头双目猩红,贪婪地吞噬著鬼气,却又被更精纯的阴寒本源衝击得形体不稳。 “桀桀桀,老爷子,这下总算你帮我了。”赵武嘴角带笑,几番轮迴,他终於找到了合適老爷子的用途。 乌光与赤黑煞气被巨力挤压揉捏。玄阴摄幽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令牌本体寸寸龟裂,精纯鬼气如决堤洪流喷涌而出。收瘟幡幡面剧震,赤黑鬼头髮出悽厉尖嚎,疯狂吞噬涌来的鬼气,躯体却如吹胀的皮囊,表面浮现蛛网般裂痕。 “融!” 赵武喉间低吼,【庚金玄火真气】化作暗金洪流轰然注入熔炉。沉雄锋锐的地脉金气如烧红铁钎,悍然刺入翻腾的鬼煞漩涡。 刺耳湮灭声炸响,乌光、赤黑、暗金三色气浪疯狂对冲、湮灭、交融。熔炉中心,一点深邃如渊的漆黑漩涡骤然成型,爆发出恐怖的吸力。溃散的鬼气、崩解的瘟煞、乃至赵武灌注的庚金真气,被蛮横撕扯吞噬。 漩涡中心,一桿模糊幡影缓缓凝聚。幡杆非金非木,通体乌沉,隱有暗金纹路如血脉流淌。幡面却非布帛,而是由无数细密蠕动的漆黑丝线交织而成,丝线间赤黑瘟煞如活物般游走,时而凝聚成痛苦哀嚎的鬼面,时而又散作翻腾的毒瘴。 嗡! 最后一丝游离鬼煞被漩涡吞噬殆尽。洼地狂风骤歇。 赵武猛地睁眼,瞳孔深处乌金光芒一闪而逝。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一桿三尺黑幡无声浮现掌心。幡杆冰冷沉重,触手如握玄冰。幡面漆黑丝线无声蠕动,赤黑瘟煞在丝线间隙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污秽气息。幡顶,一颗拳头大小、非金非石的乌沉鬼首双目紧闭,口鼻处隱有赤黑烟霞吞吐。 【禳灾正道幡】 此幡既承【玄阴摄幽令】统御阴鬼之基,又纳【收瘟幡】聚散瘟煞之能。鬼首开闔,可號令阴魂;幡面展动,能收瘟布瘴。更因熔炼了【庚金玄火真气】的沉金锐气,幡杆坚逾精铁,挥动间自带破邪镇煞之威。 赵武屈指一弹,一缕暗金真气没入幡中。 “敕!” 乌沉鬼首双目骤然睁开,两点赤红幽光迸射。洼地阴风再起,无数半透明、面容扭曲的阴魂虚影自幡面丝线中嘶嚎涌出,捲起赤黑毒瘴,如潮水般扑向数十丈外一片枯死的胡杨林。 阴魂过处,枯木瞬间蒙上一层灰败死气,树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剥落。赤黑毒瘴缠绕,焦黑痕跡如蛛网蔓延,整片林子如同被泼了强酸,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几个呼吸间便化作一地冒著青烟的焦黑朽木。 赵武收指,洼地重归死寂。焦木蒸腾的青烟裹著刺鼻焦味漫开,夜风卷过,带起细碎灰烬。 他垂目看掌心黑幡,幡面丝线仍在细微蠕动,鬼首唇齿间残余赤黑煞气吞吐不定。 方才引动阴魂耗去三成灵力,丹田却未见滯涩,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运转反倒更显圆融。右臂伤处已近乎痊癒,镇山印所化的山岳根基在滋养筋骨。 他屈指轻弹幡杆,冰凉触感中隱有金铁錚鸣。幡面微卷,將散逸的瘟煞尽数吞回,躁动的丝线渐次平復。玄阴摄幽令已彻底化入此幡,从此鬼物煞气皆可为其资粮。 “禳灾正道好啊,虽为鬼蜮伎俩,亦可匡扶正道。以后就用你来禳灾解难罢。”赵武言语带著欢喜。 更重要的是,这件异宝同样继承了【玄阴摄幽令】与自己的同源之处,运使隨心;还有原本属於那件邪器的特性,一样可以用血肉精魄滋养,若是再开轮迴,自己的气血与魂魄也不会再浪费了。 “收。”赵武心念微动,黑幡化作一道乌光没入丹田。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在经脉中奔涌,沉雄厚重中带著破邪锐意,右臂灼痛尽消,只余筋骨淬链后的隱隱酸胀。 他抬眼望向靠山村方向,烟尘散尽,死寂无声。 慧明伏诛,莲台崩毁,此间因果已了。 林九鳶踪跡杳然,陈石头得了生机,荒原再无滯留之理。 “该回去了。”赵武低语。玄阳峰凋敝,却是他此刻唯一的归处,更有醉道人那番关於“道在己身”的未尽之言。 他不再耽搁,【血影遁】催动,身形化作一道融入暮色的淡影,朝著青云山脉方向疾掠而去。荒原风沙在身后呼啸,链气四层的气息沉凝內敛,步履踏过龟裂的硬土,只留下极浅的印痕,转瞬被风抹平。 数日后,青云宗山门在望。巍峨牌楼下,一位值守弟子验过玄阳峰令与那枚纸符,目光扫过赵武沉凝如渊的气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未再多言,挥手放行。 踏上通往玄阳峰的山径,周遭灵气依旧稀薄。然而,当赵武转过最后一道山坳,迈入玄阳峰地界时,脚步猛地一顿。 不对。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异样的湿润。不是水汽,而是生机。浓郁得近乎粘稠的草木精气,如同无形的薄纱,笼罩著这片曾经荒芜死寂的山坡。 他抬眼望去,瞳孔微缩。 破败的殿宇依旧倾颓,碎石瓦砾散落如故。但那些瓦砾缝隙间、断墙根底,乃至龟裂的青石板路上,竟钻出了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绿意。 不是寻常杂草,而是叶片肥厚、脉络莹润的低阶灵植——铁线蕨、凝露草,甚至有几簇叶片边缘泛著淡紫光晕的夜息香。它们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滋长,藤蔓缠绕著断壁,嫩芽顶开碎石,將荒败的玄阳峰染上一层勃勃生机。空气里飘荡著草木清苦与泥土甦醒的混合气息,浓郁得令人心惊。 赵武站在峰腰,眉头缓缓锁紧。 第85章 归峰,丰田中期 峰上草木疯长的异象太过扎眼。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精气几乎凝成实质,铁线蕨蕨肥厚的叶片边缘甚至渗出点点露珠,在稀薄的日光下闪著微光。 藤蔓缠死了半扇朽门,夜息香浓紫的叶片挤满了石阶缝隙,空气里那股清苦混著泥土腥气的味道,浓得让人胸口发闷。 这绝非自然滋长。 他目光扫过荒草深处,【点星镜月般若】无声流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眼前疯长的草木瞬间剥离了表象。 每一株灵植的根须都如同贪婪的血管,深深扎入贫瘠的岩缝,强行榨取著地底残存的一丝地气。 更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活跃的勃勃生机,如同无形的丝线,正从峰顶那片新开垦的洼地方向瀰漫开来,强行催动著这片草木的生机。 是李丰田。 赵武脚步未停,踏过被藤蔓覆盖的石阶,走向峰顶。 越靠近那片洼地,草木越是茂盛得惊人,几株铁线蕨的茎脉虬结如铁,叶片硬得能割破皮肉。洼地中央,李丰田小小的身影盘坐著,周身笼罩著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碧光晕。 他气息强盛,脸色红润,分明是突破链气前期,合完神通达到了链气中期的境界。 这一去並无多少时日,是何种机缘,竟能让这小乞丐进步如此神速? 赵武停在洼地边缘,阴影笼罩而下。 李丰田似有所觉,周身青碧光晕一敛,猛地睁开眼。看到赵武,他小脸上先是惊喜,隨即又涌上一丝局促不安,下意识想藏起什么,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 “大叔!你回来了!”他连忙站起身,动作间带著链气中期修士才有的轻捷,几步躥到赵武跟前,仰著头,黑亮的眼睛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后怕,“俺……俺突破了!链气四层!还……还把那道神通也合进去了!” “哦?”赵武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他脸上,“几日不见,脱胎换骨。得了什么造化?” 李丰田咽了口唾沫,小脸涨红,声音低了下去:“是……是老神仙给的……他说俺根骨太弱,链气初期根基不稳,强行突破会伤了根本。给了俺一颗青皮丸子,说……说是『培元固本丹』。”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空瘪的油纸包,里面残留著几缕青色药渣和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木属灵气,“俺吃了,浑身暖烘烘的,像泡在温水里,睡了一觉……醒来就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真气自己转得飞快,那《百草经》里说的『通草木根性』,好像一下子……一下子全明白了!再后来……就……就这样了。” 他挠挠乱糟糟的头髮,看著周围疯狂滋长的草木,小脸上也带著点茫然和心虚:“俺……俺就是试著按经书上说的,引动那些草木精气……没想弄成这样……”他指了指几株叶片边缘被无形气机撕裂的凝露草,有些手足无措。 醉道人……培元固本丹……赵武心中瞭然。那老道看似疯癲,眼光却毒辣。 李丰田那点深藏的勃勃生机,如同未琢璞玉,经此丹药点化,再辅以《百草化灵经》的牵引,厚积薄发,水到渠成。这满峰疯长的草木,正是他初入中期,尚无法完美掌控那暴涨的草木亲和与催生之力的结果。 “根基未伤便好。”赵武收回目光,不再看那油纸包,“既是老神仙赐你的机缘,好生把握便是。这草木……过几日自会平復。”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那间还算完好的石屋。李丰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內,攥紧了空纸包,又看看四周过於旺盛的草木,小脸上神色变幻,最终一咬牙,也跑回自己开垦的那片地,盘坐下来,努力收敛周身散逸的青碧气息。 石屋內,尘土气息混合著窗外草木的浓烈生气涌入鼻腔。赵武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走到石床前,並未立刻调息,而是从怀中贴身之处,缓缓掏出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焦黑皮卷。边缘不规则,布满龟裂焦痕,触手冰凉坚韧,非皮非帛。 皮卷上,几道断裂扭曲的玄奥线条勾勒出残缺的图案,半个黯淡的金色篆文印在焦痕深处,透著一股苍茫浩瀚又残缺破灭的意味。 醉道人丟给他的东西。关乎那所谓【大道果】的残卷。 赵武指尖拂过皮卷冰冷的表面,焦痕的粗糙触感带著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仿佛烙印著某种未熄的余烬。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给力 】 他盘膝坐於冰冷的石床上,深吸一口气,將连日奔袭的血腥、突破的激盪、乃至玄阳峰上那过於蓬勃的草木生气尽数压下。 神念如同沉入寒潭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向掌心那方残卷。 一尊巨神的虚影浮现眼前,那道虚影通天彻地,看不清面容。更让人惊悚的是,那尊巨神在与另一道同样宏伟的虚影搏杀,只看到一道白色流光碟桓於巨神脚边,狠狠的咬住了另一道虚影的脚腕。 似是感觉到有人探查,白色流光发出“汪”的一声吼叫,一道崩裂天地的巨斧虚影朝自己劈来。 赵武猛地睁眼,周身冷汗涔涔。 那巨斧虚影虽非实体攻击,却蕴含著超越他理解层次的意志衝击,若非他及时斩断神念,后果不堪设想。 “好凶的狗……”赵武喘息著,抹去嘴角血跡,眼神却锐利如刀。方才那惊鸿一瞥,虽险象环生,却也烙印下关键信息——那道白色流光,那声犬吠,那守护与撕咬的意象,以及紧隨其后的裁决巨斧。 这绝非简单的虚影。残卷传递的,是一道法仪的烙印。 “【御守犬】……”他低声念出那烙印在神魂深处的真名。 “是该去问问醉道人了,想必他一定有其用意。”赵武想著,推开石屋的门,向著洼地扫了一眼,见李丰田仍在收拢整座玄阳峰上逸散的生机,他也没有惊扰,只是拨开疯长的各类植物,向后山大石处走去。 大石上,醉道人一如既往的仰躺在上,周身散发著浓郁的酒气。 第86章 筑基法仪,【御守犬】 “回来了?”醉道人察觉到赵武到来,开口道。 “是,弟子事务已毕,引信交还师祖。”赵武没急切询问关於法仪的知识,只是拿出醉道人所给的信物。 “行了,东西你收著,日后走动的次数多了,还要次次来烦老道不成?”醉道人摆摆手,话锋一转,“那残卷想必你也看过了,也罢,我就给你讲讲。” “请师祖明示。”赵武躬身。 “筑基筑基,筑的是大道之基,筑基登位,不过起点,徒有其形,不得其神。欲求金丹道果,须执法仪,同意象,行其道,是为求金。”醉道人缓缓开口。 他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道袍上蹭了蹭,沾著酒水,隨意在身下大石划拉了几下,留下几道湿痕,隱约是个残缺的圆环。 “法仪?”赵武声音沉凝,目光落在醉道人划出的湿痕上。 “哼,”醉道人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洞悉世情的嘲弄,“筑基登位,不过是披了件道袍,得了天地认可的一个『名分』。有了这名分,气运加身,神通威能大涨,寿元绵长,看著风光。可內里呢?空壳子一个!拿什么去盗取天公权柄,凝聚那不朽道果?” 他灌了口酒,劣质酒气瀰漫开来:“法仪,便是填这空壳子的东西!是『行』,是『证』,是把你那筑基位阶图上画的虚影,变成你脚下踩实的路!” “一道法仪,便是一道坎,一道劫,也是一份资粮。”醉道人手指点了点赵武怀中那焦黑皮卷的方向,“你手里那破布头,沾了点【威灵显圣】的碎屑,里面那道白毛畜生的影子,便是『御守犬』的法仪意象。” 赵武心头一震,识海中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再次翻涌。 “意象?”他追问。 “想炼成法仪,光有神通雏形不够,需寻得契合此象的事』,將其引动、降服、炼入己身!或是寻到一处蕴含此象的秘境险地,或是斩杀一头身负此象的异兽,或是亲手造出一桩符合此象的事来。”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事成,意象归位,法仪初成。 “所谓【御守犬】,乃是归心御己性,守正驱外邪。”醉道人抬起葫芦狂饮一口,接著说道,“路子算是明晰,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我手中只这一道残卷,再多也没有,后续的神种你只能自己去寻了。” “你小子运气不错,初道神种神通合了那【艮岳难移】的底子,倒算勉强充的过。”醉道人轻敲自己的酒葫芦,“【阉茂】归【著维】,正和土象,火起陶融,试做刚土,便也算的上“犬”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赵武:“一道法仪成,位阶图便实一分,道基便稳一分。五道法仪圆满,位阶图彻底由虚化实,道基浑圆无漏,方有资格引动金丹劫数,去盗那天公权柄,结那不朽道果!” “敢问师祖执的是何法仪?弟子若遇,自当进献师祖。”赵武心中自有猜测,醉道人恐怕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消沉。 “小子,胆子不小。若是別人,倒教打杀了。”醉道人斜了赵武一眼,似笑非笑,指指自己的酒葫芦,“【醉生死】,有好酒,孝敬我便是。” “谢师祖指点,弟子告退。”赵武行礼退去。 链气尚未圆满,探求筑基过於异想天开,还是修行为重。 石屋门合拢,隔绝了峰顶草木疯长的浓烈生气。赵武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没有立刻调息,焦黑皮卷的冰凉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掌心。 “【御守犬】……归心御己性,守正驱外邪……”他低声咀嚼著醉道人的话,几个念头在脑中翻涌。 《欧冶铸极密录》讲的是铸器成身,以身为炉,熔炼万法。这【御守犬】的法仪,守的“正”,驱的“邪”,是否正合了铸器之道中“固本培元”、“祛除杂质”的关窍?以己身为器,首要便是稳固根基,抵御外魔侵蚀,方能承载万钧。 醉道人丟给他这残卷,绝非隨意施捨。老道看似醉醺醺,眼却毒得很。给他这道契合土行根基的法仪意象,恐怕是看出了他脾臟处【镇山印】熔炼后,根基沉雄却失之灵动,需以这“守御”之意调和,方能真正承载后续熔炼。 至於后续神种……赵武眼神微凝。醉道人一句“自己寻去”,既是放手,也是考验。这玄阳峰凋敝百年,峰內若有遗泽,早被前人搜刮殆尽。想寻契合法仪的神种,终究要走出去,去爭,去夺。 他不再多想,心神沉入丹田。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流转不息,沉雄厚重中带著破甲锐金之意。右臂伤势在癸水本源滋养下已近痊癒,只余筋骨淬链后的微酸。 翻手取出那杆新炼的【禳禳灾正道幡】,幡杆乌沉冰凉,幡面漆黑丝线无声蠕动。此幡熔炼了玄阴摄幽令的统御鬼物之能,又纳了收瘟幡的聚散瘟煞之威,更因庚金玄火真气的熔铸,自带破邪镇煞之力。鬼首开闔,可號令阴魂;幡面展动,能收瘟布瘴瘴。 “既是道兵,便需时时温养,与己身神通交感。”赵武指尖拂过冰凉幡杆,一缕暗金真气缓缓渡入。幡面微震,丝线间流淌的赤黑瘟煞似被唤醒,无声翻涌,隨即又缓缓平復,將真气尽数吸纳。 丹田內,那道【载元同世道兵】的神通雏形微微一亮,与掌中道幡气息隱隱呼应。日后以此幡为基,不断熔炼更强的鬼物、煞气,乃至其他契合的宝材,其威能当可隨修为水涨船高。 窗外,玄阳峰上过於蓬勃的草木精气依旧浓郁。李丰田那小子得了醉道人丹药之助,一步跨入链气中期,掌控不住暴涨的草木亲和之力,才弄出这番景象。不过,这倒也是好事。 赵武收起道幡,闭目凝神。链气四层已成,根基需稳。《欧冶铸极密录》的铸体之法还需日日锤链,將【镇山印】彻底化为己用。至於那【御守犬】的法仪……且待时机。 他缓缓运转功法,沉雄真气流转周身,如同无形的铁锤,一遍遍敲打著筋骨皮膜。石屋內,只剩下悠长而沉稳的呼吸声,与窗外草木疯长的沙沙声交织。 第87章 兵主起谋局 炼器峰,內门弟子臥室。 赵正阳布下隔绝探查的法阵,从怀里里掏出一面边缘鎏金的宝镜,恭谨地整理自己的衣冠。 片刻后,镜中传来一道沙哑却包含威严的声音:“何事?我不是说过,没有要事,不要轻易动用此物。” 赵正阳恭声道:“父亲,孩儿有一事稟明,那玄阳峰的醉老道回来了。” “哦?他没死?”镜中传来的声音分明被勾起了兴趣,“应该不是,恐怕是只留一道人魈苟活了,他倒是得了道门真传。嘖,麻烦。” “不提那老鬼,只这一件事,你恐怕也不会联繫我。说吧,你还有什么事?”镜中的声音带著玩味。 “父亲大人明鑑,儿遇见那老鬼的弟子,那小子气运不凡,在一堆废石中开出一枚神种,与儿修行甚合……”赵正阳说著却被突兀地打断。 “不是说不提那老鬼么?果然愚顽不堪,想必是没斗过那小子,来找我求援不成?”镜中的声音先是突兀的愤怒,继而恢復平静,诡异的是,室內的两人都未发觉不妥。 “父亲教训的是,为儿自当继续奋进,可这神种之事,儿子第一道神通就是拓印,道途困顿……”赵正阳话语没说下去。 “哼,你到会装可怜,说到底是没爭过你大姐,也多亏她仁善,还给你拓印一份,要我说,就该好好磨磨你的性子!”镜中传来说教之声,“不过也好,你那表姑恐怕对这老鬼的弟子颇有兴趣。南疆与东荒快要再起界爭,事已告诉你了,怎么操作隨你,可不要让为父失望。” 赵正阳低垂的眼瞼下精光一闪,恭声道:“谢父亲指点!孩儿明白!定不负父亲期望!” 镜面波纹一敛,威严气息消散,屋內重归寂静,只有法阵运转的微光。 “表姑?南疆的那位【奼阴归蕤兵主】?倒是一步好棋。”赵正阳喃喃自语。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恭敬褪去,换上阴鷙与一丝压抑的兴奋。他踱步至窗前,目光穿透隔绝法阵的微光,望向玄阳峰那片在稀薄灵气中显得格外扎眼过分浓郁的绿意。 “老鬼的弟子……还有那个草木精怪似的小崽子……”他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奼阴归蕖兵主】对醉老鬼的『兴趣』?呵,正好借刀杀人。荒巫境……链气修士的绞肉场,正是送你们归西的好去处!” 他转身,指尖在腰间一枚传讯玉符上快速点划,神念刻入信息: “速查玄阳峰新晋弟子赵武、李丰田根底,尤其其修为、神通路数。另,准备两份『荒巫境』先锋试炼名额,以『磨礪新血、探查异宝』为由,报备庶务堂。三日內办妥。” 玉符光芒一闪,信息传出。 赵正阳负手而立,眼中算计更深。 荒巫境,一方被强行拖拽至此、濒临破碎的小世界。天地法则混乱,元气狂暴驳杂,更孕育著世界垂死挣扎催生的“天命之子”。 太一仙宗与南疆天凰宫本部按兵不动,只各遣门下链气精锐,如撒豆般投入其中,只为爭夺那方世界本源,或摧毁对方筑基真修用以侵染世界本源的位阶图映照。 那是真正的血肉磨盘。筑基修士受限於世界强度无法进入,只能在境外以位阶图投影角力。真正搏杀的,是链气期的炮灰。摧毁敌方真修的位阶图投影核心,或斩杀那方世界垂死催生的天命之子,便是功勋。 青云宗作为太一仙宗附属,自然也要派出“精锐”弟子,美其名曰“试炼”,实则是填线的卒子。先锋试炼,更是卒子中的卒子,十不存一。 “赵武……李丰田……”赵正阳低声念著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品味猎物,“玄阳峰凋敝百年,突然冒出两个链气中期?根基驳杂,却手段诡异……正好送去那荒巫境,让垣宫的妖崽子们,或者那方世界的『天命』,替我了结你们!若能死前替我探明些虚实,或带回点有价值的东西,也算废物利用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两人在荒巫境狂暴的元气风暴中挣扎,在南疆精锐的围杀下殞命,或成为世界意志反扑的祭品。 至於醉道人?一个靠著尸解苟延残喘、连道统都快断绝的老鬼,又能如何?父亲说得对,不足为虑。 念头转动间,他对醉道人的存在,那点因父亲话语而起的、本就不多的忌惮,如同阳光下的薄雾,悄然消散,只剩下彻底的轻视与忽略。这忽略如此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钱多宝?”赵正阳设完此局,心情大好,轻敲腰间的乌木令牌。 “师兄何事?”钱多宝殷切的话语从木牌传来。 “你上次说的那五百仙籙租借一个时辰的师妹,可还有路子?”赵正阳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有的师兄,有的。您要?”钱多宝“嘿嘿”一笑,回应道。 “自然是修炼,怎么?”赵正阳声音提高几分。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安排。”钱多宝回应道。 “算了,你也来,消费由我买单。”赵正阳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 “师兄,这东西我是只引荐不碰的,霍全甲那小子倒是颇有兴致。”钱多宝的声音带了些惶恐。 “那就这样,带他同去,正好由你门外护法。”赵正阳的兴致並未被这小插曲打断,反而忽略了这小小的忤逆。 玄阳峰,石屋。 赵武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沉凝。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在经脉中奔涌,沉雄厚重中带著破甲锐金之意,一遍遍冲刷著筋骨皮膜。脾臟处,那道彻底化为己用的山岳虚影愈发凝实,与大地脉动隱隱呼应。 他缓缓睁开眼,指尖拂过置於膝上的【禳灾正道幡】。幡杆冰凉,幡面漆黑丝线无声蠕动。一缕暗金真气渡入,幡面微震,丝线间流淌的赤黑瘟煞似被唤醒,无声翻涌,隨即又缓缓平復,將真气尽数吸纳。丹田內,【载元同世道兵】的神通雏形隨之微亮,气息隱隱呼应。 窗外,草木疯长的沙沙声不绝於耳。赵武正欲继续温养道幡,心头忽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警兆。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粒细沙,涟漪转瞬即逝,却清晰可辨。 他眉头微蹙,神念沉入识海,【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扫过自身气机。並无异样。但那股被窥探、被算计的冰冷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赵武低语,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过於旺盛的绿意,又落回膝上那杆吞吐瘟煞的黑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冰冷的幡杆,那乌沉鬼首双目紧闭,口鼻处隱有赤黑烟雾吞吐。 第88章 奇观 玄阳峰顶,疯长的草木精气被强行压制,只余下叶片边缘凝结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李丰田盘坐在洼地中央,周身青碧光晕流转,努力收敛著那过於蓬勃的生机,小脸紧绷,汗珠滚落。 赵武盘膝於石屋前,【庚金玄火真气】冲刷著四肢百骸。合完神通后,每一次呼吸都有微不可查的地气被引动,滋养筋骨。膝上【禳灾正道幡】乌光流转,吞吐著瘟煞与庚金之气。 赵武指尖拂过冰凉幡杆,丹田內【载元同世道兵】的神通雏形与之隱隱共鸣。 就在他沉心温养道兵之际,一道传讯符光穿透玄阳峰稀薄的灵气屏障,精准地悬停在他面前。 符光散去,现出一枚刻著庶务堂印记的玉牌,冰冷的声音从中传出: “玄阳峰弟子赵武、李丰田听令:兹有荒巫境先锋试炼开启,尔等根基初成,当为宗门效力。三日后辰时,山门广场集结,不得有误!” 声音落下,玉牌化作齏粉消散。 赵武眼神一凝。荒巫境?先锋试炼?他对此一无所知,但“先锋”二字已透出浓浓的血腥气。 他起身推门而出。峰顶洼地,李丰田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收敛周身散逸的青碧光晕,周围草木被他催生得越发张牙舞爪。见到赵武,他小脸一垮:“大叔,庶务堂也找你了?那什么试炼……” “隨我来。”赵武打断他,声音沉凝,转身便朝后山那块大石走去。 大石上,醉道人依旧四仰八叉,酒气熏天。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含糊嘟囔:“两个小崽子,麻烦上门了?” “师祖,荒巫境先锋试炼,是何去处?”赵武开门见山。 “荒巫境?”醉道人打了个酒嗝,浑浊的眼珠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南疆那群扁毛畜生和东边那群假清高的傢伙,又在抢食了。” 他灌了口酒,声音带著看透世情的漠然:“所谓荒巫境,不过是被那些筑基大能从虚空里硬拖过来,缝补天地的『补丁』。一方垂死挣扎的小世界罢了。太一仙宗和南疆天凰宫本部按兵不动,只派门下链气弟子进去当炮灰,美其名曰『试炼』,实则是为了爭夺那方世界的本源,或是打杀那方世界垂死挣扎催生出的『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李丰田听得小脸发白。 “世界將死,本能反扑,自然会催生出一两个气运加身的『救世主』,妄图挽天倾。”醉道人嗤笑一声,“可惜,不过是徒劳挣扎,反倒成了两方势力爭夺的『功勋』。至於你们这些先锋……”他斜睨睨了两人一眼,“就是第一批填进去探路的卒子。十不存一。” 赵武沉默。这与他猜测相去不远。得罪了那炼器峰的大师兄,果然没那么容易了结,赵正阳这是要將他们送入绝地,借刀杀人。 “师祖,可有避祸之法?”李丰田声音发颤。 “避?”醉道人浑浊的眼珠扫过赵武膝上那杆吞吐瘟煞的黑幡,又落在李丰田周身散逸的草木精气上,嘴角扯出一个模糊的弧度,“祸福自招。那地方元气狂暴驳杂,法则混乱,却也藏著些垂死世界孕育的奇物。是死是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要知道虽位处北域,大玄界內,可仍有仙宗道统。青云宗,当年便是这么来的。”醉道人语出惊人。 李丰田倒吸一口冷气。 赵武瞳孔微缩。青云山脉的浩瀚灵机,诸峰勾连的道统气网……竟源自一方被炼化的小世界? 言罢,醉道人不再多言,翻了个身,鼾声再起,仿佛刚才一番话只是醉后囈语。 赵武看著醉道人佝僂的背影,心中明悟。这既是警告,也是指点。荒巫境是绝地,亦是险中求存的猎场。 他躬身一礼,拉著犹自不安的李丰田退下。 三日转瞬即逝。 辰时將至,青云宗山门广场已是人声鼎沸。数十名被选中的链气弟子聚集於此,大多面色凝重,气息驳杂,显然多是外门或各峰不受重视的弟子。赵武与李丰田混跡其中,毫不起眼。 赵武背负【禳灾正道幡】,气息沉凝內敛。李丰田则努力收敛著周身草木清气,小脸绷紧。几名庶务堂执事冷著脸维持秩序。 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自天际传来,笼罩了整个广场。喧囂瞬间死寂,所有弟子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东方天际。 只见遥远的天穹尽头,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绸布,剧烈地扭曲摺叠。原本澄澈的蓝天被撕开一道望不到边际的巨大裂口。 “来了!”有执事低喝。 裂口边缘,两道顶天立地的虚影缓缓浮现。 左侧一道,身著淡青道袍,面容模糊不清,周身清气繚绕,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双手结印,一枚散发青光的玉碟虚影悬浮头顶,散发出镇压万方的浩瀚道韵。玉碟缓缓旋转,垂落亿万道清光,如同巨锚般死死钉入那翻滚的混沌乱流深处,强行拉扯。 右侧一道,却是一尊身披霞衣的曼妙身影,面容笼罩在朦朧光晕之中,只露出一双凤目,顾盼间媚態自生。她身后百盛放,看似柔弱的瓣,却撕破空间裂缝,藤蔓的虚影攀附裂缝边缘,强行將其稳定扩张。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浩瀚无边的力量,如同两尊开天巨神,硬生生从那混沌乱流深处,拖拽出一片更加凝实光球,那片光球內山川崩裂,江河倒灌,天空布满裂痕,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与戾气扑面而来。 荒巫境! “太一仙宗【淑节志生真人】!南疆天凰宫【奼阴归蕤兵主】!”有见多识广的弟子失声惊呼,声音带著敬畏与恐惧。 赵武瞳孔微缩,【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致。在那片被强行拖拽出的残破大地上空,他清晰地看到两幅遮天蔽日的巨大图卷虚影正在激烈碰撞、侵蚀! 一幅是万类勃发、生机盎然的山水春图,另一幅则是百齐开、美不胜收的百图。 两幅图卷如同活物,不断將自身道则烙印强行打入下方那片垂死世界,所过之处,山川改易,法则扭曲,引发更剧烈的天地哀鸣。 “位阶图投影……”赵武心头凛然。这便是筑基真修侵染世界的手段!他们无法真身进入,便將自身道基的投影投入其中,如同播种般爭夺世界本源的控制权。 “先锋弟子,准备入界!”庶务堂执事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眾人的震撼。 一道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巨大光门,在广场中央缓缓凝聚成型。光门另一端,赫然连接著那片被拖拽出的残破大地,迥异的天地气息涌出。 第89章 荒巫境 “找到对面筑基大能投入的【百尊皇图】虚影;或是有实力的,击杀这世界的天命之子,皆可完成任务!进入界爭战场,生死自负!”带队的管事说道。 光门洞开,荒巫境的气息扑面而来。赵武与李丰田隨人流踏入,脚下並非实地,而是一片扭曲的光影,仿佛踩在破碎的琉璃上。剧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眼前景象光怪陆离,待脚踏实地时,已身处一片死寂的密林边缘。 虽然是小世界,可天空中仍有大日高悬,凝神细看,广阔的天穹之上还掛著许多暗淡的星星。远处山峦轮廓模糊,隱约可见大地龟裂的深痕。 “这……这就是荒巫境?”李丰田声音发颤,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周身的草木清气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引得附近几株枯树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赵武目光锐利如鹰,【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扫过周遭。 空气中瀰漫著狂暴驳杂的元气乱流,夹杂著丝丝缕缕充满恶意的法则碎片,如同无形的毒针,不断侵蚀著外来者的护体灵光。他丹田內【庚金玄火真气】自行流转,沉厚黄芒护住周身,將那些细碎的恶意隔绝在外。 “你那神种,能否遮蔽此地天机?”赵武问道,目光扫过李丰田腰间那截青翠的柳枝。 李丰田一愣,隨即用力点头:“俺……俺试试!”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那截【拖烟柳】,闭目凝神。青碧光芒自柳枝上流淌而出,化作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气,无声无息地瀰漫开来,將两人笼罩其中。烟气並不浓烈,却带著一股润物无声的生机,悄然中和著周遭的戾气。 烟气散尽,李丰田额头渗出细汗,小脸却多了几分神采:“好像管用!那股扎人的劲儿轻了不少!” 赵武微微頷首。他能感觉到,天地间那股针对外来者的、如同跗跗骨之蛆的恶意,在李丰田这【拂水笼云正诀】的玄妙下,確实被削弱了几分。 “走。”赵武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著灰雾稍薄、地势相对平缓的区域潜行。李丰田连忙跟上,小跑著紧贴在他身后。 两人如同融入死寂背景的两道影子,在枯木与怪石间无声穿行。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灰雾中隱约传来人声。 赵武身形骤停,示意李丰田伏低。两人藏身於一块风化巨岩后,【点星镜月般若】加持下,视线穿透稀薄的灰雾。 前方是一片依著山坳搭建的简陋村落。土石垒砌的矮墙歪歪扭扭,茅草屋顶大多破败。 村口几个穿著粗麻短褐的汉子正围著一堆篝火,火上架著一口铁锅,煮著浑浊的汤水。他们身形瘦削,面色蜡黄,但眼神却並非麻木绝望,反而带著一种奇异的专注。 其中一个汉子正对著篝火念念有词,双手掐著古怪的印诀。隨著他的动作,一缕极淡的光晕在他掌心凝聚,缓缓注入铁锅下的柴堆。那原本奄奄一息的火苗竟猛地躥高了几分,散发出稳定的热力。 “是【火工】的命格。”旁边一个汉子低声说道,语气带著羡慕,“老张头这添柴增火的本事,在咱村也算顶用了。” “顶用个屁!”另一个汉子啐了一口,指著远处一个蹲在墙角、用枯枝在地上划拉的小孩,“看看人家小王家的崽子!才多大?前日批命,竟是匠命【石匠】!能引石成器!將来说不定能进石堡,当匠师老爷!” “匠命?”先前那汉子嗤笑,“那也得活到长大!听说东边黑风寨那边,前几日出了个將命【地雄星】!才十五岁,就能引煞气淬体,刀枪不入!被石堡的大人直接带走了!没法子,谁叫他们供不起命呢?” “將命啊……”几人眼中都流露出敬畏与嚮往,“那可是能当战兵的命!听说练到高深处,能引动【天罡地煞】,开碑裂石!比咱们这些农命强到天边去了!” “听说石堡里的城主大人,是王命!”一个年轻汉子压低声音,带著狂热,“那是真正的大人物!能號令一方水土,引动天象!连那些天外邪魔的爪牙,都不敢轻易靠近石堡!” “王命……”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更加敬畏,仿佛提及一个禁忌的名字。 赵武与李丰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命格?农命?匠命?將命?王命? 这方小世界,竟演化出如此独特的修行体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过得还算不错?起码生活没有崩溃,仍有继续的希望。 “批命?这便是此界觉醒命格的关键?”赵武敏锐的捕捉到几人话语中的关键词。 “匠命?石匠?”李丰田压低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惊异,小脸几乎要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叔,他们……他们说的命格,是啥?” 赵武没答话,【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无声流转。他看到的不是虚无縹緲的“命”,而是更实在的东西。 那被称为【火工】的汉子,每一次掐诀引动掌心微光时,其体內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火行气机便与地底深处某种沉滯的地脉之力產生微妙的共振。这共振並非纯粹的力量交换,更像是一种被此地法则认可的“权限”。那火苗的稳定,便是这“权限”的体现。 “命格……”赵武声音低沉,带著洞悉本质的冰冷,“是此界法则赋予生灵的烙印。一种被世界承认的『身份』与『权能』。” 他目光扫过那个蹲在墙角用枯枝划拉的小孩。小孩动作笨拙,但指尖划过地面时,几颗散落的碎石竟微微震颤,隱隱有聚合的趋势。这便是“石匠”命格?一种微弱的影响物质结构的能力。 “將命?刀枪不入?”李丰田想起刚才听到的议论,小脸更白,“那……那王命呢?他们说的城主大人……” “能號令一方水土,引动天象。”赵武重复著村民的话,眼神幽深。 这已非简单的个体力量,而是近乎区域性的法则掌控。若为真,这“王命”至少堪比链气后期甚至圆满的威能。至於有没有更高等级的命,恐怕还要仔细探查。 第90章 將相有种 源自天地的恶意,如同无形的针,不断刺向两人。李丰田的【拂水笼云正诀】虽能削弱几分,却如同杯水车薪,无法根除。这是世界法则对异物的本能排斥。 “命格……”赵武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膝上冰冷的【禳灾正道幡】幡杆,乌沉鬼首口鼻间吞吐的赤黑瘟煞似乎都凝滯了一瞬,“既是此界法则认可的『身份』……”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李丰田那张因恐惧和排斥之力而微微发白的小脸上,声音低沉却带著一丝决断的意味: “若想在此地立足,不被天地视作异物碾碎。或许,我们也需要一道【命格】。” 赵武话音落下,李丰田小脸更白了几分,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拖烟柳】:“命格?可……可咱们是外人啊,这地方的命也能弄到?” “不试试,便只能等死。”赵武声音冷硬,目光扫过村口那几个仍在议论的汉子,“方才他们提到【批命】,此乃关键。找到批命师,或可知晓获取命格之法。” 他不再多言,身形如狸猫般从巨岩后滑出,借著枯木怪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绕向村落侧翼。李丰田咬咬牙,努力收敛周身草木清气,紧跟其后。 两人不再停留,绕过村落,沿著一条被踩踏出的土路前行。荒芜的土地上,枯草稀疏,偶尔可见几块被开垦过的薄田。远处山峦起伏,灰濛濛的雾气缠绕山腰,一座由巨大黑石垒砌的堡垒轮廓在雾气中若隱若现,透著一股沉甸甸的威压。 “那……那大概就是他们说的石堡?”李丰田指著堡垒方向,声音带著敬畏。 “嗯。”赵武应了一声,步伐沉稳。越靠近石堡,路上行人渐多,大多衣衫襤褸,面色蜡黄,步履蹣跚。他们背上或挑著乾柴,或扛著兽皮,偶尔有人推著吱呀作响的独轮车,上面堆著些蔫蔫的野菜或粗糙的矿石。空气中瀰漫著尘土、汗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气息。 “让开!滚开!”一声粗暴的呵斥自身后传来。 赵武拉著李丰田侧身避让。一队身著简陋皮甲、手持木矛的汉子趾高气扬地走过,为首一人腰间掛著一块巴掌大小的灰白石牌,牌上刻著一个模糊的“卒”字。他目光凶狠地扫过路边畏缩的行人,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瘦弱老人。 “卒命……”旁边有人低声议论,带著羡慕,“石堡的卫兵老爷……” “卒命算啥?听说前几日堡里新招了个【铁骨】命格,直接进了內卫,顿顿有肉!”另一个声音酸溜溜的。 “铁骨?那可是卒命里的高等,与【钢筋】齐名!咱这命,能混个耕夫就不错了……”一个背著柴禾的老汉嘆气,他粗糙的手掌上,隱约可见一层微不可查的土黄光晕,正是农命【耕夫】的微弱体现。 赵武冷眼旁观。这方世界的规则赤裸而残酷。命格高低,直接决定了地位尊卑。低阶命格者,如同螻蚁,挣扎求生;高阶命格者,一步登天,鱼肉乡里。那“铁骨”命,不过是炼体稍强,便能顿顿有肉,而拥有【耕夫】这等能微弱提升作物產量的农命老汉,却依旧只能背著柴禾,为一口吃食奔波。 “大叔……”李丰田看著那被踹倒的老人挣扎爬起,默默走开,小脸上满是惊惧和不解,“他们……他们怎么这样?” “命格即贵贱。”赵武声音冰冷,道出此界本质,“批命师点醒命格,如同划分三六九等。命格越高,越得天地眷顾,资源倾斜。低阶命格,纵有天赋,若无资源供奉,亦难成长,终生为奴为仆。” 李丰田似懂非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两人隨著人流,终於来到石堡巨大的黑石门前。门前排著长队,多是些衣衫襤褸的村民,脸上带著希冀与忐忑。几个卒命的卫兵挎著刀,凶神恶煞地维持秩序,不时呵斥推搡。 “都排好队!命牌拿出来!批命费十个大钱!没有?滚!”一个脸上有疤的卫兵粗声粗气地吼道。 队伍前方,一个瘦弱的少年被推搡出来,他手里紧紧攥著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声音发颤:“兵……兵爷,俺……俺只有七个……” “七个?当老子要饭的?”疤脸卫兵一脚踹在少年肚子上,“滚蛋!下个月凑够了再来!” 少年惨叫著滚倒在地,铜钱散落一地,他挣扎著去捡,又被另一个卫兵踢开。周围人群一片死寂,无人敢言。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下一个!”疤脸卫兵不耐烦地挥手。 赵武目光扫过那散落的铜钱和蜷缩在地的少年,又看向石堡那黑洞洞的大门。门內光线昏暗,隱约可见一个身著灰布长袍、袖口绣著奇异星斗纹路的老者端坐案后,案上摆著几块顏色各异的石头和一个古朴的罗盘。想必便是批命师。 “十个大钱……”李丰田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赵武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远处几个正在搬运石料的苦力身上。他们赤裸上身,肌肉虬虬结,汗水淋漓,其中一人手臂皮肤隱隱泛著金属光泽,显然身负某种炼体命格,却依旧做著最苦最累的活计。 “命格虽好,若无资源,亦难脱樊篱。”赵武低语,心中明悟更深。 此界命格,不过是更赤裸的剥削工具。批命师点醒命格,如同给牛马打上烙印,划分用途。高阶命格者,坐享其成;低阶命格者,终身为奴。纵有卒命【铁骨】、士命【慧识】,若无资源供奉,也只能沦为苦力。 他收回目光,看向石堡大门。批命师就在那里,十个大钱是敲门砖。 “大叔……我们……我们没钱……”李丰田的声音带著哭腔。 赵武没说话,目光扫过石堡高耸的城墙和那些凶神恶煞的卫兵,又落在堡外那些麻木搬运石料的苦力身上。硬闯是下策,此地法则压制,强行动用神通,极易引来天地反噬。劫掠?目標太大。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堡外一处堆放废弃矿石的角落。几块不起眼的暗红色矿石夹杂在灰黑色的废料中,在【点星镜月般若】的视野下,隱隱透出微弱的火煞之气。 “跟我来。”赵武转身,拉著李丰田走向那堆废矿。 第91章 【批命师】 两人避开周围人的视线,快速靠近那堆废料。 赵武蹲下身,在散发著霉味的矿渣中翻找片刻,挑出几块拳头大小、色泽暗红的矿石。 矿石入手微沉,表面粗糙,布满气孔,內里蕴含著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火行煞气。 “这是……火纹石?”李丰田看著赵武手中的石头,有些不確定,“俺听村里老人说过,这石头能引火,但杂质太多,不好用……” “够用了。”赵武掂了掂石头,目光投向石堡大门,“批命师点醒命格,需要此物。” 他手掌间【庚金玄火真气】流转,注入其中,使其蕴含的热力更加旺盛。 赵武不再多言,带著李丰田重新走向排队的人群。这一次,他径直走向那个脸上带疤的卫兵。 疤脸卫兵正不耐烦地剔著牙,见有人不排队直接过来,眼睛一瞪:“找死啊?滚后面……” 话音未落,赵武已將一块暗红矿石递到他眼前。 “嗯?”疤脸卫兵一愣,目光落在矿石上,凶戾之色稍减,带著一丝审视,“火纹石?品相倒还凑合……你想干嘛?” “换一次批命机会。”赵武声音平静,將矿石塞进疤脸卫兵手里。 疤脸卫兵掂了掂矿石,又狐疑地打量了赵武和李丰田几眼,尤其在他们那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衣著上停留片刻,最终咧嘴一笑,露出黄牙:“算你小子识相!进去吧!规矩懂吧?批命师问啥答啥,別耍样!” 他侧身让开一条缝,朝门內努了努嘴。 赵武点头,拉著还有些发懵的李丰田,迈步踏入石堡那幽深冰冷的门洞。 门洞內光线昏暗,瀰漫著石头的阴冷气息和一种奇异的、混合著草药与金属的味道。尽头处,一张简陋的木案后,灰袍批命师抬起浑浊的眼,目光扫过两人。 “前面还有两个,一边候著。”批命师沙哑的声音传来。 赵武才看见一旁的阴影中,坐著一从容一瑟缩的两道人影。 没有多言,赵武拉著李丰田也到阴影处等待,与那两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上前一个,来批命。”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 瑟缩的人影缓缓的起身,似是朝另一道身影行了个礼,才向木案走去。 “手伸出来,手心向上。”批命师说道。 隨著那木案前的男子伸出手掌,批命师轻敲手中的镜盘,映照出一副阡陌相连的农田景象,其间似有人影绰绰,一派田园气象。 “向知阡陌里,为谁事农桑。农命【佃农】,归属小命。”批命师头也不抬,“交钱,拿牌。” 他指尖在罗盘边缘一块灰扑扑的木牌上一点,木牌表面瞬间浮现出几道扭曲的刻痕,形如弯腰锄地的佝僂人形。 “十枚大钱。”批命师眼皮都没抬,枯爪向前一伸。 汉子浑身一颤,哆嗦著从怀里掏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声音哆嗦:“仙师……只有……只有这些……” 批命师浑浊的眼珠扫过那点可怜的“供奉”,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他指尖在木牌上隨意一抹,那原本就模糊的佝僂人形刻痕边缘,瞬间多了一道歪斜的裂口,如同被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 “滚吧。”枯爪一挥,那枚带著裂痕的木牌被丟到汉子脚下。 汉子如蒙大赦,捡起木牌,连滚带爬地退到角落阴影里,死死攥著那枚代表他此生枷锁的【佃农】命牌,指节发白。 “下一个。”批命师沙哑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 那从容的身影应声上前。此人约莫三十许,面容普通,步履沉稳。 他並未立刻伸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双手奉上。 “仙师辛苦。”他声音不高,带著恰到好处的恭敬。 锦盒掀开,温润玉光流淌。內里躺著一块鸽卵大小、通体莹白的暖玉,玉质细腻,隱有云纹流转,散发出精纯平和的土行灵气。 批命师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枯爪捻起暖玉,指腹摩挲挲片刻,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噥,似满意又似理所当然。他將暖玉纳入袖中,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手。” 那人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指节修长,皮肤纹理清晰。 批命师枯指再次轻敲那枚镜盘,映照来人的命格气象。 同样阡陌相连的农田景象,但是却不曾有人影躬耕,连天色都要稍显浑浊几分。 “沃野藏金玉,廩实自无忧。”批命师声音依旧乾涩,却少了几分漠然,“农命【富家翁】,归属中命。” 他指尖在另一块灰木牌上一点,木牌表面浮现的刻痕不再是佝僂农夫,而是一个体態丰腴、面带笑意的富態员外形象,衣袍线条圆润流畅。 男子躬身接过木牌,脸上並无意外,只余一丝矜持的得色,退至一旁。 赵武冷眼旁观,【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將两幅命格气象尽收眼底。 那瑟缩汉子掌中映出的阡陌景象,阡陌纵横分明,稻浪翻滚,田间人影虽模糊,却透著一股汗滴禾下土的勤恳生机,气象竟比那富態男子更为鲜活丰沛。 然而,批命师枯爪一点,镜盘流转,落下的批语却是“向知阡陌里,为谁事农桑”,一个“为谁”,道尽佃农依附劳碌的辛酸,点醒的【佃农】命格木牌刻痕佝僂佝僂,边缘裂口如鞭痕,分明是劳碌一生不得解脱的枷锁。 反观那富態男子,奉上暖玉后,其掌中映出的阡陌景象虽也广阔,却少了那份生机勃勃的鲜活,田间甚至不见躬耕人影,只有沉甸甸的谷穗低垂,透著一股坐享其成的疏离。 批命师却批下“沃野藏金玉,廩实自无忧”,一句“自无忧”,將坐拥田產、不事生產的本质美化为福泽深厚,点醒的【富家翁】命格木牌刻痕圆润富態,气象儼然。 气象本无高下,勤恳者反遭贬抑,坐享者却被抬举。此界命格,哪里是天定?分明是供奉多少、批命师唇舌如何翻覆的结果!若无供奉,再好的气象也是劳碌命;若有重宝,平淡景象也能点成富贵格。所谓天命,不过是价码。 “下一个。”批命师沙哑的声音响起,浑浊的眼珠转向阴影中的赵武与李丰田。 赵武心中明悟如冰水浇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拉著犹自懵懂、小脸紧绷的李丰田,迈步走向那张决定此界“贵贱”的木案。 第92章 【运朝道则】与命格觉醒 不提两人將如何点醒【命格】,此时的荒巫境之外,亦有暗流涌动。 界爭战场之外,高远的穹天之上,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正是【百归蕤兵主】与【淑节志生真人】。 不同於底下的弟子所猜想的,两位筑基真修之间並未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是十分平和。 “这方世界倒是不错,【命格】之说,各归其类,最为契合大玄,將之炼作奇观,说不得能让【运朝道则】更近一步,只可惜啊,身陷王朝周期这方泥潭,也是难以爭夺。”淑节真人开口道。 “倒也未必,若是度的过,蜕变为皇朝,也能在到来的大劫中多几分底气。何况我等妖族,拿这【命格】归祖,也算好事一桩。”百兵主轻笑一声,回应道。 “上方格局太小,空夺来那座【玉琨墟】,炼作青云宗,倒是奇观內弟子皆心向仙道,可空爭些修行资財,又於我等何益?”淑节真人话语间,对小世界颇为挑剔,“此界还算入眼,我不会轻易放弃。” “听说你们青云宗,那死鬼回来了?”百兵主倒也不再这话题上多说,只开口问道。 “略有耳闻,不过一苟延残喘的老鬼,又能泛起如何大浪。”淑节真人似有不屑,“说来也怪,他算什么东西,也求我来此镇守,说什么有我要的东西。当真可笑,不提他也罢。” 百兵主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自然知晓那老鬼的【醉生死】法仪,遮蔽因果,行踪诡秘。 她更乐见其成——若这老鬼真能算计成功,令淑节道途受阻甚至身陷囹圄,对她而言,无异於扫清了一位爭夺木德至高道果的强大道敌。同属木德,大道之爭,何来互助?唯有你死我活。 “好一个『醉生不復醒,梦死合同尘』,当真神妙。看来这死鬼还念著情分,竟献上这份大礼?”她暗自思忖,“那我自然要帮上一把,就当是作为『师娘』的小礼物了。”心下轻笑,打定主意。 她於是轻描淡写,语气甚至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慵懒附和:“也是。一个醉生梦死、躲躲藏藏的老朽罢了。他那【醉生死】再玄妙,终日醉臥,又能成什么事?真人神通广大,自是翻手可灭。” 此言看似认同,实则悄然加固了淑节真人心中的轻蔑与疏忽。她乐得推上一把,让淑节更不在意那潜在的危险。 淑节真人闻言,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受用,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下方哀鸣的残破大地。 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刻,百兵主轻轻勾动因果丝线,悄然影响著荒巫境中的事物。 两人浑然不知,因果的丝线已被悄然拨动。 石堡內,昏暗的光线下。 灰袍批命师浑浊的眼珠扫过走到案前的赵武与李丰田,枯爪隨意地敲了敲镜盘,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手。” 赵武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皮肤下隱隱透出沉凝的黄芒。 李丰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也伸出自己沾著泥灰的小手。 批命师枯爪悬於镜盘之上,如法炮製,引动镜盘映照命格气象。 镜光如水纹荡漾,並未立刻显像。批命师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凝,枯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镜盘深处,似有无数细碎光影疯狂闪烁重组,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拨弄的算珠。 数息之后,镜光骤然凝定! 景象显现:並非阡陌农田,亦非富家院落。而是一片赤红灼热的熔岩地窟。地火翻腾,热浪扭曲空气。熔岩池中,一柄通体乌沉、缠绕赤黑煞气的狰狞长幡虚影沉沉浮浮,幡杆如虬龙盘踞,幡面似万鬼哭嚎的深渊!更深处,隱约可见一座巍峨山岳虚影镇压地脉,山体表面流转著暗金符文,散发出沉雄厚重的气息。 “嗯?”批命师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镜盘映命,从未见过此等凶戾又沉凝的景象!这绝非此界任何已知命格!他枯指下意识便要掐算,一股沛然莫御的意志却无声无息降临,强行按住了他的念头。 镜盘幽光再变!熔岩地窟的景象边缘,竟缓缓勾勒出几道模糊却威严的凤凰尾翎虚影,如同至高存在的背书烙印!那翻腾的赤黑煞气,在翎羽虚影的映衬下,竟透出一股“禳灾镇邪”的堂皇道韵! “……”批命师浑浊的眼珠剧烈收缩,枯爪僵在半空。镜盘映照,便是天地认可!可这景象……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赵武平静无波的脸,仿佛要穿透皮相,看清其神魂本源。 “百链成兵戈,心血铸龙泉。”批命师的声音乾涩异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著难以置信的艰涩,“匠命【百链匠宗】!归属大命!” 他枯爪颤抖著,从案下摸出一块非金非木的玄色令牌,指尖灌注命力,狠狠刻下!令牌表面瞬间浮现出熔岩地火缠绕巨幡的狰狞刻痕,边缘却诡异地流转著一圈温润的凤凰翎羽纹路。 “拿去!”他將令牌丟给赵武,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枯爪迅速收回袖中,指节捏得发白。 赵武接过令牌,入手微沉,一股灼热中带著沉凝的气息顺著手臂蔓延。丹田內,【禳灾正道幡】微微震颤,竟与令牌產生共鸣。更令他心神微动的是,周身那股如芒在背的天地恶意,竟如潮水般退去大半。真气运转陡然顺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下一个!”批命师声音嘶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惊悸,目光转向李丰田时,已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李丰田被那目光看得一哆嗦,小脸发白,战战兢兢上前伸出小手。掌心因紧张微微汗湿。 镜光再次笼罩。这一次,镜盘深处光影的扭曲重组更加剧烈,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角力。最终,景象定格: 一片被灰雾笼罩的荒芜山岗,贫瘠龟裂的土地上,一株青翠欲滴的柳树幼苗顽强破土。幼苗虽小,根须却如活物般深深扎入岩缝,丝丝缕缕淡青烟气繚绕,所过之处,几株枯萎的铁线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焕发生机。幼苗上空,同样有淡淡的凤凰翎羽虚影一闪而逝。 “千里辟荒秽,百草天生成。”批命师的声音带著麻木的惊骇,“农命【青帝苗裔】!归属大命!” 他又摸出一块令牌,刻下幼苗破土、青烟点化枯草的图案,边缘同样饰以凤凰翎羽。令牌递给李丰田时,枯爪抖得更厉害。 李丰田握著温润的木牌,只觉一股清凉温和的生机顺著手心流入四肢百骸。周遭天地间那股扎人的戾气瞬间消散,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变得亲切起来,连呼吸都带著草木的清新。 他茫然地看向赵武,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滚!”批命师猛地挥手,声音带著压抑的烦躁与恐惧,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引来不测。他的手死死按在镜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赵武深深看了一眼批命师那惊魂未定的模样,拉著还在发懵的李丰田,转身走出阴冷的门洞。 石堡外,天光刺眼。喧囂的人声传来,两人握著手中那枚烙印著凤凰翎羽的命牌,只觉笼罩周身的天地枷锁已然消散。世界不再充满恶意,反倒隱隱传来一丝微弱的亲和。 第93章 【百锻兵】和【草还丹】 石堡外,天光刺眼。喧囂人声裹著尘土气扑面而来。 赵武握著那枚玄色令牌,掌心微沉,熔岩地火缠绕巨幡的刻痕烙著皮肤,边缘一圈温润的凤凰翎羽纹路流转微光。周身那股如芒在背的天地恶意,竟如潮水般退去大半,真气运转陡然顺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大叔……这命格好厉害!”李丰田攥著那枚木牌,小脸因兴奋涨得通红,指尖无意识摩挲著令牌上青翠幼苗的刻痕,“俺感觉……好像多了个东西在肚子里!暖暖的,能……能凭空捏出草丸子!” 他摊开另一只手,掌心青碧光晕流转,丝丝缕缕精纯的木属灵气被强行聚拢,几息间竟凝成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著草木清香的丹丸。丹丸表面隱有云纹,正是【草还丹】命格赋予的命数玄妙,凝练木属灵气,化生丹药。 赵武目光扫过那枚碧绿丹丸,又落回自己掌中令牌。他“嗯”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太顺利了。 顺利得近乎诡异。那批命师浑浊眼底的惊骇与恐惧,绝非作偽。镜盘映照出的熔岩地窟、狰狞道幡、沉雄山岳,乃至最后那圈强行烙印上的凤凰翎羽……这一切,都透著被无形之手拨弄的痕跡。 “【百锻兵】……”赵武无声咀嚼著这命格之名。丹田內,【禳灾正道幡】微微震颤,乌沉鬼首口鼻间吞吐的赤黑瘟煞似乎活跃了几分。一股玄奥的意念自令牌涌入识海,交感一道法宝,性命双修,赋予其越战越强、淬链材质的特性。 这能力,简直是为他新筑就的这杆道幡量身定做。 “试试?”李丰田献宝似的將碧绿丹丸递过来,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俺感觉这丸子能补气,就是……就是不知道味道咋样……” 赵武没有接过丹丸,伸手一招,【禳灾正道幡】横於膝上。屈指一弹,一缕凝练的暗金真气没入膝上道幡。 嗡! 幡杆剧震!乌沉鬼首双目骤然睁开,两点赤红幽光迸射,狠狠撞向路边一块半人高的风化石。 嗤——! 刺耳的腐蚀声伴隨著大片腥臭白烟腾起。赤黑煞气缠绕石体,如同强酸泼雪,坚硬的岩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滩冒著气泡的粘稠泥浆。几个呼吸间,原地只剩下一小滩冒著青烟的焦黑残渣。 李丰田嚇得一缩脖子,小脸发白。 赵武却眉头微蹙。这一击威力尚可,但消耗不小,且道幡本身並无明显变化。他心念再动,【百锻兵】命格玄妙催发。 一股无形的意念如同桥樑,瞬间贯通他丹田內的【载元同世道兵】神通雏形与膝上道幡。道幡仿佛活了过来,乌沉幡杆传来微不可查的嗡鸣,幡面丝线间流淌的赤黑瘟煞竟凝练了一丝,色泽更深沉。 他再次屈指一弹,这次只引动一缕微弱的庚金玄火真气。 噗! 一道凝练如针的赤黑煞气激射而出,速度更快,无声无息地没入另一块稍小的岩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岩石表面只留下一个针眼大小的焦黑孔洞。但赵武【点星】玄妙加持的双目清晰看到,孔洞深处,岩石內部结构已被狂暴的瘟煞之力彻底侵蚀粉碎,只需轻轻一碰,整块石头便会化作齏粉。 威力提升近三成,消耗却减少一半。 “成了!”李丰田看得目瞪口呆,隨即兴奋地低呼,“大叔!你的幡……好像变厉害了!” 赵武缓缓点头,指尖拂过冰凉幡杆。方才催动【百锻兵】时,他清晰感觉到道幡核心那点被庚金玄火真气熔炼的鬼物本源与瘟煞之力,在命格玄妙的淬链下,杂质被丝丝缕缕剔除,结构更加紧密。虽提升微乎其微,却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成长之路。 “你的【草还丹】,能凝多少?”赵武看向李丰田手中那枚碧绿丹丸。 李丰田连忙闭目凝神,小脸紧绷。片刻后,他掌心再次凝聚出一枚同样大小的碧绿丹丸,只是色泽稍淡,气息也弱了几分。他额头渗出细汗,喘了口气:“大概……两枚是极限了。凝多了,感觉……感觉身体被掏空……” “够了。”赵武接过一枚丹丸,入手温润,精纯的木属灵气沁入肌肤,滋养著经脉,“此丹蕴含生机,可疗伤补气。省著用。” 他將丹丸收起,目光投向石堡外那条延伸向灰雾深处的土路。远处山峦起伏,雾气繚绕,那座黑石堡垒在灰濛天幕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命格】加身,枷锁暂解。但这方世界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两大势力爭夺的世界本源,垂死催生的天命之子,还有那些如他们一般被投入此地的“炮灰”……皆是猎物,亦是猎人。 “走。”赵武声音低沉,將道幡负於身后,玄色令牌塞入怀中贴身处。他辨明方向,朝著灰雾相对稀薄、地势起伏的丘陵地带迈步而去。步履沉稳,落地无声。 李丰田连忙將另一枚【草还丹】小心藏好,攥紧自己的木牌,小跑著跟上。他回头望了一眼石堡那黑洞洞的大门,又看看前方赵武沉默的背影,小脸上兴奋褪去,只剩下紧张与一丝的依赖。 赵武迈步没入人群,李丰田紧跟其后。石堡外土路坑洼,踩过几片风化的兽骨,发出脆响。路上行人渐稀,再往外走,更加的荒僻。 “大叔,咱去哪?”李丰田攥紧木牌,声音压得极低。 “丘陵地界,走一步,看一步。”赵武目光掠过远处灰雾笼罩的起伏山影。 话音未落,斜刺出三个身影堵住去路。为首疤脸汉子敞著皮甲,露出胸口一道蜈蚣似的暗红色的疤,腰间木牌刻著模糊的“卒”字。身后两人一高一矮,眼神黏在赵武背后道幡上。 “生面孔啊?”疤脸咧嘴,黄牙缝里挤出腥气,“石堡地界,懂规矩不?新来的,得给爷几个『路引钱』。”他拇指搓著食指,目光钉在道幡乌沉的幡杆上。 赵武脚步未停,肩头微沉。道幡无风自动,幡面飞扬。 第94章 何处寻天命 “喂,小子!疤爷给你说话呢。听见没有?”疤脸身后的矮胖跟班喊道,“识相的,就把你身后的这杆大幡交出来,哥几个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李丰田牙关打颤,似是没见过这等阵仗。赵武本也不打算与这些流氓无赖计较,转念一想,却又改了主意,若是从其口中探听些情报,倒也能省下许多力气。 “找死!”被赵武淡漠的態度激怒,几人欺身而上,朝两人攻来。 赵武没有催动【禳灾正道幡】的神通玄妙,反倒是以大幡作长兵对敌。【百锻兵】命数玄妙加持下,本就材质不凡的大幡更加坚韧,作兵搏杀绰绰有余。 挥舞大幡,將几人来势逼退,鬼首划过空气,带起阵阵鬼哭。幡面盪卷,遮住三人的视线,合围的攻势顿时变得迟缓。 赵武得寸进尺,把住幡杆中段,力隨腰走,首尾顛倒,幡头贴在腰间,杆稍直刺疤脸咽喉。 那疤脸避也不避,狞笑一声,顿时,他的上半身泛起一阵古铜色的光晕,正是卒命【铜皮】这道小命命格的命数玄妙。 直到幡杆末端接触到疤脸身上,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紧接著,化作了浓浓的难以置信。 大力之下,他眼眶內眼球暴突,整张脸憋得通红,命数玄妙也无力维持,跪倒在地。 那一高一矮两人还欲破釜沉舟再度攻来,赵武再抡幡头,上盖砸肩,下扫敲膝,將两人放倒在地。 看著这几个在地上挣扎的混混,赵武没什么同情,倒是李丰田露出了些许不忍。 疤脸汉子喉咙里“嗬嗬”作响,脸憋成酱紫色,双手死死掐著自己脖子,仿佛那截冰冷的幡杆还钉在喉骨上。他蜷缩在地,像条离水的鱼。 另外两人捂著肩膀膝盖,疼得齜牙咧嘴,看向赵武的眼神只剩下惊惧。 赵武上前一步,乌沉的道幡斜指地面,鬼首口鼻间逸散的赤黑瘟煞在尘土上蚀出细微白烟。他踩住疤脸的胸膛,力道不大,却带著千钧山岳的沉凝。 “规矩?”赵武声音不高,“说说看,这石堡方圆百里,还有什么规矩?” 疤脸猛地一哆嗦,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仿佛被冰水浇头。他想要喘息,胸膛却被踏住,起伏不得,更显憋闷。 “爷……爷饶命!”疤脸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再不敢有半分凶戾,“没……没规矩!小的瞎了狗眼!您……您想问啥?小的知无不言!” “石堡之外,何处有异?”赵武脚下力道微增,疤脸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说!” “异……异事?”疤脸疼得眼冒金星,脑子一片混乱,旁边的矮胖跟班却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抢著道:“有!有!黄石城!黄石城周家!” “周家?”赵武目光扫向矮胖子。 矮胖子被他看得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急道:“是!周家!前几日……周家嫡房刚添了个小少爷!生下来那天,天都亮了两次!头一回是日头刚冒尖,第二回……第二回是正午!那光……那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堡里都传……传是【太阳星】临凡了!” “太阳星?”李丰田忍不住惊呼,小脸满是惊疑。 矮胖子用力点头,唾沫横飞:“对对!太阳星!周家堡主亲口说的!批命师……批命师都请了,说是什么……什么【大日】命格!將来是要当『王』的!黄石城那边,现在都戒严了!听说……听说连天外……天外那些……”他猛地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嘴。 “天外什么?”赵武声音冷了几分。 矮胖子嚇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小的胡说!就是……就是听说有些生面孔,穿著绿绿的怪衣服,也在往黄石城那边凑……” 赵武心中瞭然。天外之人?恐怕就是与他们一样,被投入此界的“先锋”。这周家少主,身负疑似【太阳星】相关的大命格,又恰逢此界垂死挣扎催生“天命之子”的关头,十有八九便是目標之一。 “黄石城在何处?”赵武追问。 “西……西边!顺著这条大路走,过两座山坳,看见一条干河床,再往北走半日,就能看见黑石城墙!”矮胖子连忙指路,生怕慢了半分。 赵武收回脚。疤脸如蒙大赦,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滚吧。”赵武声音平淡。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中,连头都不敢回。 “大叔,我们……真要去黄石城?”李丰田攥紧木牌,小脸发白,“太阳星……听起来就好厉害……” “天命之子,必是眾矢之的。”赵武目光扫过远处灰雾瀰漫的山峦,“也是搅动风云的漩涡中心。想活命,想寻路,那里便是唯一去处。” 他不再多言,辨明方向,朝著矮胖子所指的西边大步走去。步履沉稳,道幡斜负身后,乌沉幡杆在灰濛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泽。 李丰田看著赵武决绝的背影,又望了望石堡那黑洞洞的门洞,一咬牙,小跑著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西行土路。路越走越荒凉,行人渐稀。空气中瀰漫的灵气不容並未因命格加身而消散,不断消耗著两人的状態。 翻过两座光禿禿的山坳坳,眼前果然出现一条宽阔的乾涸河床。河床底部龟裂如蛛网,散落著巨大的灰白石块。 “往北。”赵武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连续赶路,加上此地天地元气的持续侵蚀,饶是他根基深厚,也感到一丝疲惫。 李丰田更是不堪,小脸煞白,嘴唇乾裂。他摸出仅剩的一枚【草还丹】,犹豫了一下,没捨得吃,又小心塞了回去。 沿著干河床向北,地势渐高。灰雾更浓,几乎遮蔽了视线。风中传来隱约的呜咽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什么別的东西。 半日后,一座巨大的黑色轮廓在浓雾中缓缓显现。 高耸的城墙由整块整块的巨大黑石垒砌而成,石缝间凝固著暗红色的污跡。城墙上箭垛森然,隱约可见持矛巡逻的身影。城门紧闭,巨大的包铁门板上布满刀斧劈砍的痕跡,透著一股压抑的死寂。 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黑石匾额深嵌在墙体中,三个铁画银鉤的古篆大字在灰雾中若隱若现: 黄石城。 第95章 黄石城 乾枯河床的尽头,黄石城如同巨兽一般俯臥於荒原之上。 城墙由整块的大石堆砌,城门紧闭,充满了岁月的痕跡。 赵武目光扫过城头。箭垛后,几个披甲持矛的身影佇立,甲冑虽显陈旧,可守卫身影仍旧挺拔。 城门处,每个入城者行至门洞处,皆被盘查腰牌,验明命格。几个衣衫襤褸、命牌上刻有【佃农】图样的汉子被粗暴推开,蜷缩在墙角,眼神麻木。 “大叔……”李丰田看著这些受压迫的百姓,眼中流露出不忍之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强行压下。 “滚开!別挡道!”一声粗鲁的呵斥伴隨著鞭影抽来。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慌忙向两侧分开,几个动作慢的灰牌农人被鞭梢扫中,闷哼著扑倒在地,却不敢出声,只死死捂住腰间的命牌,连滚带爬地缩到更深的阴影里。 分开的道路中,一个身著半旧绸衫、腰悬刻有“匠”字赤木牌的中年人,在一名卒命卫兵的护卫下,慢悠悠踱向城门。他看也不看两旁瑟缩的农人,只对守门的卒命卫兵微微頷首。卫兵立刻堆起諂媚的笑,侧身让开一条缝隙,放他进去。 赵武冷眼旁观。命格高低,在此地便是天堑。 李丰田声音发颤,小脸煞白,下意识攥紧了腰间那块刻著青翠幼苗的木牌。他的【青帝苗裔】木牌边缘流转著温润的凤凰翎羽纹路,在此地灰濛濛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低头,跟著。”赵武声音低沉,將玄色【百链匠宗】命牌塞入怀中贴身处,只露出边缘一角。他微微佝僂佝僂背脊,收敛气息,混入一队扛著兽皮的灰牌农人队伍中,朝著城门侧翼一道供低等命格者通行的窄小角门走去。 李丰田连忙学著他的样子,低头缩肩,紧紧跟上。 角门处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几个卒命卫兵抱著长矛,懒洋洋地靠在门洞石壁上,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每一个进出的人。 轮到赵武二人时,一个卫兵的目光扫过李丰田腰间那枚与眾不同的木牌,眉头微皱。 “站住!”卫兵长矛一横,拦住去路,狐疑地盯著李丰田,“小子,你这命牌……哪来的?看著眼生!” 李丰田嚇得一哆嗦,小脸瞬间没了血色,下意识地看向赵武。 赵武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將李丰田挡在身后,微微抬起脸,露出怀中命牌一角,沉声道:“军爷,我们兄弟从石堡那边过来,刚批的命。” 那卫兵目光落在玄色命牌上,瞳孔微微一缩。玄色令牌,那是大命!【百链匠宗】的刻痕虽看不清全貌,但那沉凝的煞气绝非偽造。他脸上的狐疑瞬间被一丝忌惮取代,但隨即又被贪婪覆盖。 “哦?石堡来的匠宗?”卫兵拖长了声音,手指搓了搓,“规矩懂吧?新入城的,得交『安身钱』!一人……五个大钱!” 赵武面无表情,从怀中摸出几块原本留在手中未用上的火纹石,塞进卫兵手里:“初来乍到,身无长物,这点火纹石,军爷笑纳。”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卫兵掂了掂矿石,感受著其中微弱的火煞,撇撇嘴,嫌少,但瞥见赵武那沉静如水的眼神和玄色命牌,终究没敢再刁难,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吧!老实点!城里贵人可多,衝撞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人低头穿过狭窄阴冷的门洞,踏入黄石城內。 城內景象比城外更显压抑。街道狭窄曲折,两侧是低矮歪斜的石屋,屋顶大多覆著灰黑的草毡。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行人大多面色麻木,行色匆匆,腰间命牌或灰或褐,偶有赤牌匠命走过,路人纷纷避让。 街道深处,一座相对高大的黑石建筑矗立,门口守卫森严,腰间悬掛的赫然是刻有“將”字的赤铜令牌!一股无形的煞气瀰漫开来,压得附近行人喘不过气。 “那里……就是周家?”李丰田声音压得极低,带著惊惧。 赵武微微頷首。他目光锐利,【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周家堡上空,灰雾比其他地方稀薄许多,隱隱透出一股灼热堂皇的气息,如同蛰伏的烈日。堡內深处,更有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机波动,如同初生的朝阳。 天命之子,果然在此。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前方街角传来,伴隨著几声压抑的惊呼和器物碎裂声。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啊!我的摊子!” 只见几个身著奇异服饰的身影推开人群,大步走来。他们並非此界常见的粗麻短褐,而是穿著剪裁贴身、纹饰繁复的锦蓝劲装,衣料隱隱流动著星辰般的光泽。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容俊美近乎妖异,额生一对小巧晶莹的玉角,眼瞳是冰冷的竖瞳,周身散发著淡淡的草木清气,却又带著一股非人的锋锐。 他身后跟著几人,有的背生蝠翼,有的耳后覆著细鳞,气息各异,却都带著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的星辰之力波动。他们腰间空空如也,並无此界命牌。 “垣宫弟子……”赵武心头一凛。这些妖族修士,主修二十八星宿,气息精纯,显然並未觉醒此界命格,依旧被天地法则排斥著,但那股源自星辰道统的底蕴,远非寻常链气修士可比。 虽为外来者,可他们似乎也有某种手段,能减轻自己所受到的天地恶意。至於隱藏身形,看他们那神情,更是完全没有想过。 为首那额生玉角的妖族修士,目光锐利如电,正冷冷扫视著慌乱的人群,竖瞳中带著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一丝烦躁。 他似乎在搜寻著什么,对周遭的混乱视若无睹。 李丰田下意识地往赵武身后缩了缩,攥紧了腰间的【拖烟柳】。那截青翠的柳枝似乎感应到同源的气息,竟微微颤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加精纯温润的草木生机。 这缕生机在死气沉沉的黄石城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玉角修士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冰冷的竖瞳瞬间锁定了李丰田藏身的方向,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钉在那截微微颤动的青翠柳枝上! “不想此等贱血,竟有如此机缘?”来人嘴角勾起,“献出此物,也算你等的福分。” 第96章 【寒月斩情银华】 那道木属神种的气息,勾得【角木蛟】本就因为此界压制有些烦躁的心境,更是蠢蠢欲动。 “你们倒是运道不凡,我所修木德星宿,需持怀仁之道,现在交出神种,我替你们承担此等因果,也算美事。”【角木蛟】的语气平淡自然,神情十分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修长的手指隨意指向李丰田腰间那截青翠欲滴的柳枝,指尖縈绕著若有若无的星辉,“此物与我有缘,拿来。” 理所当然,不容置疑,带著惯有的高傲。 李丰田被他那双冰冷的竖瞳盯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小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拖烟柳】,身体微微发抖,求助般看向赵武。 赵武沉默著,身形微不可查地前移半步,將李丰田完全挡在身后。他目光平静地迎上【角木蛟】那双非人的竖瞳。 “神种有主,不劳费心。”赵武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我等妖族血脉纯粹,你等既为人族,自当奉献机缘。”【角木蛟】俊美妖异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他右手並指如刀,朝著李丰田的方向虚空一划,“也罢,送你们一场机缘,好教你心甘情愿的交出宝物。” 嗡! 一点清冷到极致的月华自他指尖迸发,瞬间化作一道凝练的霜白匹练,撕裂空气,无声无息地斩向李丰田。 匹练尚未临身,仅仅是被寒光照到,李丰田便只觉自身驳杂的念头被尽数消去,翻腾的识海化作一片平静的湖,再掀不起思绪波浪,连原本的涌起的恐惧也消散於无。 这正是【寒月斩情银华】的【斩情】玄妙,直入心神,剥离杂念,亦能冻结神魂,运使至高深处,还可將人的灵魂洗成空白,任人宰割。 霜白匹练无声斩落,所过之处空气凝出冰晶轨跡。李丰田瞳孔涣散,意识冻结,攥著柳枝的手指僵在半空。 “哼。” 赵武肩头微沉,【禳灾正道幡】悍然横扫。乌沉幡杆撕裂凝滯的空气,赤黑瘟煞缠绕幡面,化作一道污浊洪流,狠狠撞上霜白匹练。 甫一接触,赵武只觉一阵寒意侵入神魂,灵魂剧烈的疼痛,散碎的月华之刃切割著灵魂。 “你倒是个有点福分的,我这【寒月】玄妙,若是挺得过,还可淬链神魂,待会將你打死,入我【垣宫】,炼入【角宿】星图,作我辅星护法,这桩机缘如何?不要执迷不悟!”【角木蛟】张口说道,言语间,露出对赵武的满意之色。 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蝶,周身星辉暴涨。背后虚空扭曲,一幅浩瀚的星图虚影骤然展开。 二十八宿轮转,东方青龙七宿之首——【角宿】光芒大放。清冷磅礴的星辰之力轰然垂落,注入他指尖。 “星落寒潭,月洗尘心!敕!青龙伏形,归角消灾!破!”他额头玉角青光一闪,显然是又用了一道神通。 青辉融入霜白的光影,化作一条青色的蛟龙。 蛟龙昂首长吟,龙口大张,喷吐的已非单纯寒气,而是混杂著星辰湮灭之力的冰魄洪流!所过之处,空气冻结成冰晶粉末,地面石板无声龟裂。 这一击,威能远超先前!【角宿】星力加持,【寒月斩情银华】的【斩情】玄妙被催至极致,不仅冻结肉身,更直指神魂本源,要將赵武的意识彻底洗成空白! 赵武瞳孔骤缩!丹田內【庚金玄火真气】疯狂奔涌,【镇山印】沉雄黄光透体而出,在身前凝成一面厚重的山岳虚影。 轰——!!! 冰魄洪流狠狠撞上山岳虚影!沉厚的山影剧烈震盪,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冰裂纹!黄光与青白寒芒激烈绞杀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呃啊!”赵武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溢出血丝!山岳虚影是他【镇山印】本源所化,此刻遭受重创,反噬直衝心脉。 更可怕的是,那冰魄洪流中蕴含的【斩情】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山影防御,丝丝缕缕钻入他识海。 冰蓝星辉疯狂流转,【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限,死死定住那试图冻结、洗刷他神魂本源的寒流。但星辉在源源不断的【斩情】之力衝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大叔!”李丰田被余波扫中,冻得嘴唇发紫,意识模糊间看到赵武浴血,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绝望衝垮了恐惧。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双手死死攥住腰间那截【拖烟柳】。 嗡——! 青碧光华轰然爆发!【青帝苗裔】命格全力催动,配合【拖烟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浓郁生机,丝丝缕缕的淡青烟气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瞬间笼罩方圆数丈。 【拂水】玄妙! 这生机並非滋养,而是带著一股蛮横的“同化”意志!淡青烟气所过之处,地面砖缝里顽强钻出的几株枯草瞬间疯长,藤蔓如蛇般缠向【角木蛟】足踝。更有一股精纯的木属本源之力,悍然撞向【角木蛟】背后那幅流转的【角宿】星图。 “嗯?!”【角木蛟】身形微滯,竖瞳中闪过一丝惊怒。他引以为傲的星宿之力,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木气干扰,运转出现了一丝滯涩。 虽同为木属,可却干扰了他真气的运转。那喷吐冰魄洪流的青龙虚影,光芒也黯淡了一瞬。 就是现在! 赵武眼中寒芒炸裂!他强压翻腾气血,不顾识海剧痛,左手並指如剑,狠狠点在眉心! “心血如炉,焚!” 一股赤金色的心火自胸膛轰然爆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心火所过,侵入经脉的寒毒煞气如同沸汤泼雪,嗤嗤湮灭。更有一股焚尽八荒的暴烈意志,狠狠撞入识海,与那【斩情】寒流轰然对撞。 识海中冰火交织,爆发出无声的湮灭风暴!【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在心火加持下,光芒暴涨,硬生生將那【斩情】寒流逼退。 “杀!”赵武喉咙里迸出嘶哑咆哮!他右臂筋肉坟起,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將残余的【庚金玄火真气】尽数灌入【禳灾正道幡】。 “百锻兵!融!” 【百锻兵】玄妙催至极致!道幡乌沉幡杆嗡鸣震颤,幡面赤黑瘟煞疯狂凝聚,竟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缠绕著暗金符文的漆黑长矛。矛尖一点赤芒吞吐,散发出焚灭神魂的恐怖煞气。 第97章 斗杀【角木蛟】 赵武伸手一招,锋锐的长矛顿时飞射而去,目標正是因李丰田【拂水】玄妙而迟滯的冰凌木龙。 漆黑煞矛撕裂凝滯空气,矛尖赤芒如毒蛇吐信,狠狠钉入冰龙颈项! “嗤——!” 刺耳湮灭声炸响,冰龙悲鸣,颈项处冰晶飞溅,青鳞崩碎。赤黑瘟煞如跗骨之蛆,疯狂侵蚀冰魄龙躯。龙影剧烈扭曲,喷吐的冰魄洪流骤然溃散。 “呃!”【角木蛟】俊美面容瞬间扭曲,玉角青光乱颤。星图反噬如针扎入神魂,他踉蹌后退半步,竖瞳死死盯住赵武,惊怒交加。 “你们几个还愣著干什么?快上!”【角木蛟】见一时之间拿不下赵武,连忙喊道。 他厉喝未落,身后三道妖影已如鬼魅扑出。 左侧蝠翼妖修双翼怒张,捲起腥臭黑风,利爪直掏赵武心口;右侧覆鳞汉子双臂筋肉隆起,鳞片倒竖如刀,合身撞来;居中一名碧眼女妖十指箕张,碧绿毒藤如活蛇般绞向赵武双腿。 三面夹击,杀机凛冽! 赵武瞳孔骤缩,识海剧痛未消,右臂经脉灼如烙铁。他左掌猛地拍向地面,【镇山印】黄光轰然爆发。 “艮岳!镇!” 轰隆! 地面剧震!沉雄地气瞬间化作无形山岳虚影,狠狠压向扑来的三妖!蝠翼妖修身形一滯,腥风倒卷;覆鳞汉子如撞铜墙,闷哼暴退;碧藤女妖脚下地面龟裂,毒藤寸寸崩断! “噗!”赵武强行催动神通,逆血喷出。镇压三妖,代价是自身空门大开。 “死!”【角木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玉角青光大盛!他双手结印,背后黯淡的【角宿】星图疯狂旋转,残余星力尽数凝聚於指尖,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白光束,撕裂虚空,直刺赵武眉心! 光束未至,那股冻结神魂、洗刷意识的【斩情】寒意已先一步笼罩而来。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大叔!”李丰田目眥欲裂!恐惧被一股决绝的狠劲衝垮!他猛地將手中那枚温润的【草还丹】塞入口中,青碧光华瞬间爆体而出! “青帝苗裔!拂水!笼云!” 他嘶吼著,双手死死抓住腰间的【拖烟柳】,不顾一切地催动神通。 淡青烟气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瞬间笼罩方圆数丈!赵武的身影在【角木蛟】惊愕的竖瞳中,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跡,骤然模糊消散。连同气息、杀意,甚至那杆狰狞道幡的煞气,都彻底隱没在翻涌的烟云之中。 正是被催动至极的【笼云】玄妙! 千里烟堤尽覆丝,万道云霞笼將来。所谓柳木者,自有遮蔽天机之妙,而此时再李丰田奋力催动之下,神通玄妙再度升华,彻底消隱了赵武的身形与气机。 赵武身形消失的剎那,【角木蛟】瞳孔骤缩。他指尖那道凝练的青白光束失去目標,狠狠洞穿虚空,將后方一堵石墙无声湮灭成齏粉。 “笼云蔽日?”【角木蛟】俊美的脸上首次露出惊疑,隨即化为暴怒,“区区贱血,也敢窃弄天机!给我冻!” 他玉角青光大盛,双手结印猛地向下一按!【寒月斩情银华】的【斩情】玄妙被催至极限,清冷月华如潮水般铺开,所过之处,空气凝固,尘埃悬停,连光线都仿佛被冻结!整片区域化作一片剔透的冰晶牢笼! 蝠翼、覆鳞、碧藤三妖的动作瞬间僵直,如同琥珀中的蚊虫。 冰晶牢笼中心,一道极其模糊的扭曲影子一闪而逝。正是被【笼云】遮蔽的赵武。在【斩情】寒域冻结一切的剎那,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角木蛟】身侧三尺之地! “死!”赵武喉间迸出沙哑嘶吼!【禳禳灾正道幡】乌沉幡杆被他双手抡圆,赤黑瘟煞凝於幡头,化作一柄缠绕著暗金符文的煞气巨锤,裹挟著【镇山印】的沉雄之力,狠狠砸向【角木蛟】头颅! 太快!太近! 【角木蛟】只觉一股焚魂蚀骨的凶戾煞气扑面而来,竖瞳中映出那急速放大的乌沉阴影!他玉角疯狂闪烁,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抬臂,一层薄薄的青玉光甲瞬间覆盖臂膀。 轰——!!! 煞气巨锤结结实实砸在青玉光甲上!刺耳的碎裂声炸响!光甲应声崩碎,玉屑纷飞!【角木蛟】整条右臂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瓷器,骨骼寸寸碎裂,血肉模糊!他惨嚎一声,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狠狠撞在冻结的冰墙上,冰晶炸裂! “呃啊——!”【角木蛟】口中喷出混杂著內臟碎块的金绿血液,俊美的脸因剧痛而扭曲。他挣扎欲起,眼中是滔天的怨毒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助我!”他嘶声厉啸,玉角青芒疯狂闪烁,试图引动背后黯淡的【角宿】星图。 蝠翼、覆鳞、碧藤三妖在冰晶碎裂的瞬间挣脱束缚,见状目眥欲裂,不顾一切扑向赵武。 赵武对身后扑来的三妖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重伤倒地的【角木蛟】。【心血如炉】天赋轰然引燃,赤金心火流遍全身,强行压下经脉撕裂的剧痛。他一步踏出,【禳灾正道幡】再次扬起。这一次,幡面赤黑瘟煞凝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矛锋,矛尖一点赤芒锁定【角木蛟】心口。 “不——!”【角木蛟】发出绝望的尖啸,玉角青芒爆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噗嗤! 漆黑矛锋毫无阻碍地洞穿青芒,贯穿【角木蛟】胸膛!赤黑瘟煞瞬间爆发,如同万鬼噬心,疯狂侵蚀其血肉神魂。 “呃……”【角木蛟】身体猛地一僵,竖瞳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他死死盯著赵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带著无尽的不甘与怨毒。额上那对晶莹玉角,“咔嚓”一声,寸寸碎裂!其中的核心,却化作一道凝练的青碧流光,落入赵武手中,触手温润如玉,內蕴磅礴木行星力与蛟龙煞气——神种【木蛟角】! “师兄!”蝠翼妖修目眥欲裂,利爪已至赵武后心。 赵武头也不回,反手一幡横扫,乌沉幡杆裹挟著残余煞气,狠狠抽在蝠翼妖修胸口。 “嘭!”蝠翼妖修如遭重击,胸骨塌陷,倒飞出去,撞塌半堵矮墙。 覆鳞汉子与碧藤女妖见势不对,立刻强收攻势,远遁而去。 天空中,那始终笼罩黄石城的厚重灰雾,竟毫无徵兆地剧烈翻涌起来,一股浩瀚苍茫的意志,骤然降临。 天道垂青! 第98章 【鉴命通论】——外格残篇 帮助此界天道除去外魔,自当受到嘉奖。 可此界的小天公下来时,赵武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迟疑。 心下明了,这是【命格】的掩护被看穿了,但毕竟是近乎漠然的规则,既要嘉奖,自然不能反悔。 “这下手心手背都是屎了。”赵武心下揶揄,自然是因为刚破强敌,心情不错。 宏大的意念最终还是留下了东西,赵武沉心感应识海,一篇玉简出现其中。 【鉴命通论】 赵武只是粗略一扫,便知道此界的小天公也算是下了血本,这本玉册正是阐述【命格】玄妙的关键,堪称是此界的根本之法。 更重要的是,这本玉册只是残篇,在玉册的末尾,一段模糊的讯息传来: “归入…吾界…得…残篇…后…续……” 赵武没兴趣加入这濒临灭亡的小世界,可这事情倒也给他开闢出新的思路,天公好歹按一定规则办事,此番轮迴结束,也可尝试拜入天公之下。 收起自己的杂念,赵武沉心观看著荒巫境天公留下的这册【鉴命通论】。 “天地起五行,浩然孕五德。五德归命,自分五类。” 金曰【从革】,主杀伐、变革、肃敛,持德为义,命主为极作尊,可【辨荣耻】; 木曰【曲直】,主生发、条达、柔韧,持德为仁,命主为极作尊,可【规柔苛】; 水曰【润下】,主寒凉、滋润、潜藏,持德为智,命主为极作尊,可【明是非】; 火曰【炎上】,主温热、升腾、明光,持德为礼,命主为极作尊,可【均让夺】; 土曰【稼穡】,主承载、运化、归藏,持德为信,命主为极作尊,可【定诚偽】; …… 玉简中流淌的信息清晰刻板,如同冰冷的法典条文。赵武的目光在“命主为极作尊”几字上停留片刻。 此界天公,以五德五行为纲,將眾生强行纳入这五个“尊位”之下,如同为牲畜打上烙印,划分栏圈。所谓“命主”,便是这烙印的源头,亦是法则的化身。 他继续往下看,玉简內容却戛然而止。后续关於命格具体如何觉醒、提升、乃至突破命主限制的篇章,尽数隱没在混沌的迷雾中,只余下几行模糊的残句: “外格…非本…强植……枷锁……” “然…命格嫁接……可窃其力…补己身……” “归入…吾界…得…残篇…后…续……” 赵武眼神微凝。 “外格…非本…强植……枷锁……” 这八个字如同冰冷的刻刀,瞬间剖开了此界命格光鲜的表象。所谓命格,並非生灵本源所生,而是此界天公强行植入的“外物”。是套在眾生脖颈上的无形枷锁。批命师点醒命格,不过是激活了这道枷锁,让生灵在法则的框架內“各司其职”,成为维持此界运转的零件。 “命格嫁接……可窃其力……补己身……” 赵武心下思忖,睁开双眼,李丰田同样也获得了此界天公的褒奖,此时陷入了顿悟当中。 扫视一圈,【角木蛟】的尸身正在缓缓分解,斜插在地上的【禳灾正道幡】將【角木蛟】的木属精气大肆吞吸,一道头生玉角的灵魂也被吸入其中。 默默感知,【禳灾正道幡】正在处於蜕变之时,就连黑气也少了几分,反倒渗出丝缕青光。 赵武静心盘坐,为李丰田护法。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影在幡內凝聚。 春瘟鬼! 赵武瞳孔骤缩。只见那【禳灾正道幡】乌沉幡面剧烈鼓盪,赤黑瘟煞与青碧木气疯狂绞缠。幡顶鬼首口鼻间喷吐的已非纯粹阴寒煞气,而是丝丝缕缕夹杂著枯败绿意的瘟雾。 雾气翻涌凝聚,一尊模糊鬼影缓缓成型。其形非人,更似一株扭曲的枯柳,枝干盘错如蛇,叶片却枯黄带斑,散发著疫病与衰败的气息。正是【春瘟鬼】!其周身缠绕的枯败藤蔓,隱隱与幡面丝线相连,虽凶戾,却受制於道幡核心的鬼首意志,无法反噬。 双鬼同幡!夏瘟炽烈焚血,春瘟枯败蚀骨! 赵武心念电转,【百锻兵】玄妙催动,神念如锤,狠狠砸向幡內躁动的鬼物本源。乌沉鬼首双目幽光大盛,发出无声咆哮,强行镇压住新生的春瘟鬼,將其凶戾意志死死锁在幡內。 就在此时,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 李丰田盘坐在地,小脸煞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豆大汗珠滚落。他周身原本流转的青碧光晕此刻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株青翠幼苗的虚影在他头顶浮现,根须却寸寸枯萎,叶片捲曲焦黄。 他双手死死攥著【拖烟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口中念念有词,却气息紊乱。一股精纯的木属生机正从他体內被强行抽离,匯入头顶那株濒死的幼苗虚影,试图逆转枯败,却如同泥牛入海,徒劳无功。 “功法推演……缺了核心生机……”赵武瞬间明悟。李丰田借天公垂赐,正试图將《百草化灵经》推演至更高境界,凝练本命神通雏形。然其根基尚浅,强行推演,如同无源之水,反噬自身! 那株幼苗虚影,便是他功法核心所化,此刻生机耗尽,即將枯萎崩散!一旦失败,轻则道基受损,重则命格反噬,沦为枯木! 赵武目光扫过手中那枚温润如玉、內蕴磅礴木行星力与蛟龙煞气的神种【木蛟角】。 此物乃修持【角木蛟】星宿的根基,蕴含精纯至极的木属生机与星辰之力,正是李丰田此刻急需的“源水”! 没有丝毫犹豫。 赵武一步踏至李丰田身前,无视其周身紊乱暴走的木气衝击。他左手五指箕张,掌心暗金符文流转,【镇山印】沉雄之力轰然爆发,化作无形山岳虚影,强行压下李丰田周身暴走的木气乱流。 右手紧握【木蛟角】,指尖发力,青碧碎片化作一道凝练流光,狠狠按向李丰田剧烈起伏的心口。 “融!” 碎片触及皮肉,瞬间没入! 嗡——! 李丰田身体剧震!一股精纯木气轰然爆发。青碧光华冲天而起,瞬间驱散周遭灰雾。 他头顶那株濒死的幼苗虚影猛地一颤,焦黄捲曲的叶片瞬间舒展,枯败的根须如同注入甘霖,疯狂生长蔓延,扎入虚无。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抽枝、展叶,通体青翠欲滴,散发出磅礴的生机与一股淡淡的蛟龙威严! 李丰田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紊乱的气息迅速平復,周身青碧光晕流转,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一股玄奥的草木道韵自他体內瀰漫开来。 赵武收回手掌,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跡。强行压制李丰田暴走的木气,又引动【木蛟角】生机灌入,牵动了他先前激战的伤势。 但他眼神沉静,看著李丰田头顶那株彻底稳固、生机盎然的青翠树苗虚影,心中瞭然。 《百草化灵经》的本命神通雏形,成了。 第99章 拼命法 李丰田缓缓睁开眼,头顶那株青翠树苗虚影渐渐敛入体內。他小脸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带著劫后余生的恍惚与一丝新生的锐气。 他下意识摊开手掌,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隱有云纹的丹丸在掌心凝聚,草木清香瀰漫。【草还丹】已成,且比先前凝练精纯数倍。 “【木蛟角】可炼得了?是何神通?”赵武开口问道,“这界小天公又赐下什么东西?” 李丰田感知一番,开口说道:“叫……【潜变延生正诀】,这便是那群【垣宫】的……能进入黄石城的依仗,【潜变】玄妙,取龙能大能小之长,能適应环境,也统御异种神通;【延生】乃角宿之本,可破祸辟邪。” “还有…我的功法也蜕变了,藉助命格之力,【百草共萌元法】这神通蜕变为【百灵回春丹元】雏形,有了这神通雏形,还可吸纳周遭逸散的生机,不止草木,丹元不消,生机不断。” 赵武听闻,微微頷首:“那么那两个逃走的暂且不足为虑,没有这適应之力笼罩,就算抵御世界的恶意,也要消耗颇多。” “小天公还……赐了道法门。”李丰田继续说道,他声音乾涩,带著神魂震盪后的余悸,“叫……拼命法,” 赵武目光沉凝如渊:“细说。” “拼命法……”李丰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是……是点醒命格的法子。小天公说,此界命格,如同散落的珠子,天生有相合相生之理。若能寻到命格相契之人,以秘法点醒,便可將其命格本源牵引而出,与自身命格相融,化作更强的命格。就像……就像石堡那些混混的头的命格,【铜皮】加【钢筋】,再加【铁骨】,就能拼出个【不坏身】!” 他顿了顿,小脸上带著一丝茫然与后怕:“但……但小天公说,此法凶险。点醒他人命格,如同抽魂炼魄,被点醒者轻则根基尽毁,沦为废人,重则当场魂飞魄散!而且……而且自身命格亦需足够强韧,否则强行融合异种命格本源,如同枯藤缠树,反噬己身,下场更惨……” 赵武沉默地听著,【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无声流转。李丰田的描述,与【鉴命通论】残篇中那句“命格嫁接……可窃其力…补己身”的模糊箴言箴言瞬间重合。 嫁接?窃力?补己身? 原来如此! 此界天公赐下此法,绝非恩赐。这是赤裸裸的蛊惑。是让外来者自相残杀,如同养蛊,最终胜者窃取败者命格本源,滋养自身,成为此界天公眼中更肥美的“资粮”。至於那被点醒者魂飞魄散的代价,不过是炉火焚薪,理所当然。 “命格相契……”赵武声音低沉,如同磨刀石擦过铁刃,“如何判定?” “气机牵引自有感悟,命格相合者,得遇便会生出感应。”李丰田回答,小脸上带著一丝后怕,“小天公说……此法凶险异常,稍有不慎,点醒不成,反噬己身,轻则命格崩裂,重则……重则神魂俱灭!” 他攥紧了腰间的【拖烟柳】,青翠柳枝微微颤动,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秘法的凶戾。 赵武目光扫过李丰田苍白的小脸,又落回自己掌中那枚玄色【百链匠宗】命牌。命牌边缘的凤凰翎羽纹路温润流转,却掩不住其核心熔岩地火缠绕巨幡的狰狞刻痕。 “既是此界法则,凶险亦为路。”赵武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周家少主身负【大日】命格,引来窥伺。此地已成漩涡,你我既入其中,避无可避。” 他顿了顿,目光盯向黄石城深处那座黑石堡垒的方向:“与其被动捲入,不如主动破局。周家少主,便是关键。” 李丰田闻言,小脸更白了几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带著一丝豁出去的决绝:“俺……俺听大叔的!” “那丹丸可还能凝聚?大战在即,正是运用之时。”赵武问道。 “能…能!”李丰田连忙点头,拿出一枚【草还丹】。 赵武不再多言,接过【草还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丹田內【庚金玄火真气】缓缓流转,修復著激战留下的暗伤与强行催动神通的反噬。膝上【禳灾正道幡】乌光內敛,鬼首双目紧闭,幡面丝线间流淌的赤黑瘟煞与青碧木气已初步交融,散发著更加诡譎而沉凝的气息。 李丰田也学著他的样子,努力收敛心神,运转《百草化灵经》,头顶那株青翠树苗虚影若隱若现,丝丝缕缕精纯的草木清气弥散开来,滋养著两人疲惫的身躯。 片刻后,赵武睁开眼,眼中疲惫尽褪,唯余一片沉凝如渊的平静。他站起身,將道幡负於身后,玄色命牌塞入怀中贴身处。乌沉幡杆隱透青碧纹路,炼生【春瘟鬼】后,煞气中已糅入枯败木瘟。 “走。”他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两人不再停留,沿著狭窄的街道,朝著黄石城深处那座黑石堡垒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周家,街道反而愈发空旷,行人稀疏,连两侧低矮的石屋都显得更加破败紧闭。空气中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愈发浓重,混杂著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被烈日灼烤过的焦糊味。 路面的石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几簇枯草边缘捲曲发黑。风卷过街角,带起乾燥的砂砾,打在石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更添几分死寂。 李丰田紧跟在赵武身后半步,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收敛著周身散逸的草木清气。 【潜变】玄妙与【笼云】玄妙共同催动,两人的身影化作一团模糊的影。 赵武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石板缝隙的阴影里,无声无息。他目光平视前方,【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无声流转,视野中的世界剥离了表象的灰暗,无数细微的气机轨跡纤毫毕现。 前方那座黑石堡垒在视野中愈发清晰。城墙高耸,由巨大的黑色条石垒砌而成,石缝间凝固著暗红色的污跡,如同乾涸的血痂。 堡垒上空,灰雾比其他地方稀薄许多,隱隱透出一股灼热堂皇的气息,如同被无形力量强行撑开的一片净空。那气息的核心,便位於堡垒深处,如同蛰伏的烈日,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威压。 第100章 天生神圣,周家少主! 堡垒周围,一片死寂。但赵武的【点星】视野中,却捕捉到无数细微的“涟漪”。 城墙根下,几处阴影的蠕动异常粘滯,仿佛有东西蛰伏其中,与冰冷的石壁几乎融为一体,却透出非人的草木清气与星辰之力残留的微光,是垣宫妖族。他们並未远离,只是继续以秘法隱匿,如同潜伏的毒蛇。 更远处,几处倒塌半截的矮墙后,几道微弱却驳杂的气息如同烛火摇曳。有人类的,带著此界命格特有的烙印气息,也有几道带著异样的波动,显然是其他被投入此界的先锋,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废墟阴影中窥伺。 堡垒城头,一个身披暗红皮甲、身形异常魁梧的卫兵猛地站直身体,目光如电,扫过堡垒前方那片空旷地带。他腰间悬掛的赤铜令牌上,“將”字刻痕深陷,一股铁血煞气隱隱透出。他並未发现隱匿的赵武二人,但那警惕的姿態,如同绷紧的弓弦。 空气仿佛凝固了,焦灼的气息无声瀰漫。灰雾在堡垒上空缓缓盘旋,如同巨大的漩涡。风停了,连砂砾滚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赵武脚步微顿,停在一条狭窄巷口的阴影里,距离那黑石堡垒紧闭的城门,尚有百丈之遥。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城头那警惕的將命卫兵,扫过城墙根下阴影中细微的蠕动,扫过远处废墟间几不可查的气息涟漪。 周家,到了。 环伺的豺狼虎豹,也已就位。 就在这紧绷的死寂即將绷断的剎那—— 吱呀——! 一声沉闷悠长的摩擦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堡垒那扇厚重的黑石大门,竟从內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门缝中,並无想像中甲士列队的肃杀,也无僕从簇拥的喧囂。 只有一道身影。 一个蹣跚学步的婴孩。 他约莫一岁光景,身著柔软的素白锦缎小袄,赤著双足,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带著初临世间的懵懂与好奇。周身並无光华万丈,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堂皇气息瀰漫开来,如同初升的朝阳,柔和却不容忽视。 他摇摇晃晃地迈出了第一步。 足尖落地的瞬间,那小小的身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一寸,圆润的脸颊线条微微拉长,眼中的懵懂褪去一丝,添了一分孩童的澄澈。周身那股温润气息也隨之凝实了一分。 第二步踏出。 身形再长,已如三四岁幼童,步履稳了些,眼神明亮,带著对世界的探索。温润气息愈发清晰,隱隱透出暖意。 第三步。 身形挺拔如七八岁少年,步伐从容,眼神清澈如水,隱含智慧之光。暖意渐盛,仿佛春日和煦。 第四步。 身形頎长,已是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郎,眉目清朗,气度初显。暖意化作一股温和却沛然的生机,如同正午阳光,驱散了周遭灰雾带来的阴寒。 第五步…… 当他最终稳稳踏出堡垒大门,立於眾人视线之下时,已是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浊世佳公子。 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俊朗,眉宇间带著与生俱来的尊贵与从容。一身素白长袍纤尘不染,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周身再无半分孩童稚气,唯有一股温润如玉、却又深不可测的堂皇气度,如同內蕴光华的美玉,令人不敢逼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堡垒前方空旷的广场,目光所及,仿佛连灰濛濛的天色都亮了几分。 城头之上,那警惕的將命卫兵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激动得浑身颤抖。 城墙根下,阴影中的蠕动骤然停滯,几道非人的气息剧烈波动,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悸。 远处废墟间,那几道微弱的气息瞬间绷紧,贪婪与恐惧交织。 赵武瞳孔深处冰蓝星辉无声流转,【点星镜月般若】全力运转。他清晰地看到,那周家少主周身並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仿佛与脚下大地、头顶苍穹隱隱相连,一股浩瀚而精纯的生机与光明之力,如同无形的光轮,將他笼罩其中。 这便是【大日】命格?不,这更像是此界天公意志的宠儿,天命所钟的具现! 李丰田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脸涨红,腰间的【拖烟柳】微微震颤,仿佛遇到了本源相近却又高高在上的存在,既渴望亲近,又本能地感到敬畏。 死寂被打破,无形的风暴却在酝酿。 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无声沸腾。垣宫妖族的杀意、试炼者的贪婪、周家卫兵的狂热、以及那刚刚降临的天命之子本身所散发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堂皇气度……数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百丈方圆的广场上空无声碰撞、绞杀。 周家少主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赵武与李丰田藏身的巷口阴影处,那双温润的眸子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流火一闪而逝。 “诸位臣下,可否出来一见?”那位周家公子开口道,声音不高,却带著篤定。 话音不高,却如初阳破晓,穿透灰雾,清晰落在每一处角落。声波过处,巷口阴影如沸汤泼雪,无声消融,露出赵武与李丰田的身形。 更远处的各方人马,也都在此语之下,显露身形。 【太阳】司昼,白日之处,万物既明! 城头卫兵“哗啦”一声齐齐跪倒,甲冑碰撞声整齐划一,头颅深埋,如同麦浪伏倒。城墙根下,几道扭曲的阴影骤然凝滯,非人的气息剧烈波动,带著惊悸与不甘。远处废墟间,几道窥伺的气息瞬间绷紧,贪婪与忌惮交织。 赵武只觉一股无形的暖流拂过周身,温和却沛然莫御,【点星镜月般若】的冰蓝星辉竟被无声压制,丹田內【禳灾正道幡】的赤黑瘟煞更是蛰伏不动。非是威压,而是源自此界法则的“秩序”之力——贵者在前,余者俯首。 这便是【太阳】命格【贵当权】玄妙。太阳化气曰贵,为官禄主。喜百官朝拱,六吉禄马之助。此刻,这少年便是此方天地认可的“贵主”,一言出,万气隨,法则为其张目。 李丰田腰间的【拖烟柳】青翠欲滴,枝条却微微低垂,如同草木向阳,本能地表达著臣服之意。他小脸煞白,攥紧柳枝的指节发白,竭力抵抗著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顺从衝动。 第101章 命归【太阳】! 周家少主目光扫过显露身形的眾人,温润的眸子深处金芒隱现。 “杀!” 一声尖啸撕裂死寂!城墙根下阴影炸开,三道妖影如离弦之箭射出。覆鳞汉子双臂鳞甲倒竖,化作两柄锯齿骨刀,直劈少主头颅;碧藤女妖十指迸出毒刺藤蔓,绞向双腿;另一名生著鹿角的妖修张口喷出腥绿毒瘴,兜头罩下! “护主!”城头將命卫兵目眥欲裂,长矛掷出如电,却被一道凭空浮现的星光屏障轻易弹开。 周家少主却连眼皮都未抬。他足尖轻点地面,一圈淡金涟漪无声盪开。 嗡! 覆鳞汉子的骨刀劈至少主头顶三尺,如同撞上无形琉璃,火星四溅,再难寸进!碧藤女妖的毒藤触到涟漪边缘,瞬间枯黄断裂!腥绿毒瘴更是如沸汤泼雪,嗤嗤消散! “区区小妖,也敢犯日?”少主声音温润依旧,屈指一弹。 噗!噗!噗! 三道淡金光束后发先至,精准洞穿三妖眉心!没有惊天爆响,只有短促的湮灭声。三妖身形僵直,眼中神采瞬间熄灭,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皮囊,软软栽倒,化作三滩迅速风乾的灰烬。精纯的妖元与命格本源被强行抽离,匯入少主周身那轮无形的淡金光晕之中。 继而光晕显化,几个死在他手中的【垣宫】弟子的身影竟然再度显化而出。 “天命所钟……竟能强夺命格本源?还能显化身形?此子断不可留!”远处废墟中,一名潜伏的试炼者失声低呼,声音带著惊骇。 杀机彻底引爆! “动手!夺他命格!”数道身影从不同角落暴起!刀光、符籙、毒雾、骨刺……各色光华混杂著驳杂的命格之力,如同决堤洪流,狠狠撞向那轮淡金光晕! 轰!轰!轰! 光晕剧烈震盪,涟漪狂涌!周家少主身形微晃,俊朗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苍白。 他双手结印,淡金光晕骤然收缩,化作一件凝实的金甲虚影覆於体表,硬撼漫天攻势。金铁交鸣声、能量湮灭声、惨叫声混杂一片。不断有人影在碰撞中炸成血雾,命格本源被金甲强行吞噬,化作滋养光晕的养料。 赵武瞳孔骤缩。【点星】玄妙下,他看得分明——那金甲虚影每吞噬一道命格本源,便凝实一分,但少主的气息却也隨之紊乱一分。此乃饮鴆止渴!他在借外力强撑,但自身命格本源正被这狂暴的吞噬反噬。 “就是此刻!”赵武低喝,【禳灾幡】悍然扬起,幡面赤黑瘟煞与青碧木气疯狂交织,枯败与炽烈两种截然相反的瘟煞之力螺旋缠绕,化作一道污浊的螺旋煞矛,撕裂混乱的能量乱流,直刺金甲虚影胸口。 “春瘟蚀骨!夏瘟焚血!融!” 煞矛尖端,一点灰败绿意与暗红煞火交融,散发出令生机枯竭、令精血沸腾的诡异气息。 这正是新炼的【春瘟鬼】与原有的【夏瘟鬼】本源相融的杀招。 周家少主似有所觉,猛地转头。那双温润眸子首次映出凝重。他指尖金芒暴涨,欲要拦截。 嗤——! 煞矛已至,没有惊天碰撞,矛尖触及金甲的剎那,灰败绿意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金甲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光芒急速黯淡。暗红煞火则顺著绿意侵蚀的缝隙疯狂钻入。 “呃!”周家少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血液,体表金甲虚影剧烈波动,几乎溃散!他脚下踉蹌后退半步,笼罩周身的堂皇气度首次出现裂痕。 “好机会!”废墟中潜伏的几名试炼者眼中凶光大盛,数道凌厉攻击趁势袭向少主后背。 “少主!”城头卫兵绝望嘶吼。 就在此刻—— 东方天际,灰雾骤然被撕裂!七颗璀璨星辰虚影凭空浮现,排列如勺,磅礴星力如天河倒灌!一道清冷女声穿透战场:“垣宫【摇光】,取尔天命!” 西方苍穹,一道青色剑光裂云而至,清气涤盪,剑鸣如凤唳,冷冽男声紧隨其后:“青云宗云錚,奉令斩魔!” 两股链气圆满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降临。战场中所有链气中期以下的修士,瞬间如陷泥沼,动作迟滯,气血翻腾。 感知到压迫而来的强大的压力,周家少主脸上闪过一丝得色,继而浮上一层悲愤:“天命皆在我,勿伤无辜。我知尔等欲除却我命,更要天外大能的至宝,那便来吧。” 刺目的金光如同小太阳爆裂,狂暴的能量乱流席捲四方!扑近的试炼者首当其衝,如同撞上铜墙铁壁,护体灵光瞬间破碎,骨断筋折,惨叫著倒飞出去,更有数人直接被金光吞没,化作飞灰! 金光爆散的剎那,少主身形借力倒飞,如流星般撞向堡垒后方一片不起眼的荒芜石林!他口中鲜血狂喷,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油尽灯枯。 “追!他不行了!”一名侥倖未死的试炼者嘶吼,眼中只剩下对【大日】命格的疯狂贪婪。 “天命本源就在眼前!”另一人抹去嘴角血跡,不顾伤势,紧隨其后。 【摇光】立於虚空,七颗星斗环绕周身,清冷眸光扫过少主遁逃的方向,秀眉微蹙。她玉指轻点,一道凝练星芒如影隨形,锁定少主气息。 云錚青锋斜指,剑气森然,身形化作一道青色匹练,紧追不捨。他眼神锐利如鹰,锁定那抹黯淡金光。 赵武瞳孔深处冰蓝星辉急转!【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致!他清晰看到,少主倒飞途中,那口喷出的淡金血液並非隨意洒落,而是化作几缕微不可查的金线,悄无声息地没入石林深处某块布满苔蘚的巨石缝隙! “不对!”赵武心头警兆狂鸣!那看似狼狈的遁逃,轨跡却精准无比!爆散的金光,喷涌的鲜血,乃至引动追兵的动作,都像精心编排的戏码! “跟上!”他低喝一声,【血影遁】催动,身形化作一道融入阴影的淡红虚影,避开混乱的能量乱流,朝著石林方向疾掠。李丰田咬紧牙关,【拂水笼云】玄妙再催,青烟裹身,竭力跟上。 石林深处,怪石嶙峋,死寂荒凉。 周家少主踉蹌落地,单膝跪地,以手撑地,又是一口淡金血液咳出,染红了身前碎石。他气息微弱,周身金光彻底熄灭,仿佛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交出命格本源!”数道身影率先扑至,眼中儘是贪婪凶光。 【摇光】的星芒与云錚的剑气也已破空而至,一左一右,封死少主所有退路! 第102章 百草秘境开 周家少主单膝跪地,淡金血液染红碎石,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数道身影裹挟贪婪凶光,率先扑至。 刀锋、骨刺、毒雾,各色光华混杂著驳杂命格之力,撕裂空气,直取少主头颅。 “死!”一名赤膊壮汉狞笑,手中淬毒短匕直刺少主后心。 “天命归我!”另一人十指化爪,指尖幽绿符文闪烁,抓向少主天灵。 【摇光】立於虚空,七颗星斗虚影环绕,清冷眸光锁定少主,玉指微屈,一道凝练星芒蓄势待发。 云錚青锋斜指,剑气森寒,身形如一道绷紧的弓弦,青色匹练隨时將撕裂空间。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少主撑地的右手猛地一按。掌心下,那滩淡金血液如同活物般蠕动,瞬间渗入布满苔蘚的岩石缝隙。 血液所过之处,岩石表面黯淡的苔蘚骤然亮起青碧光晕,无数细密的藤蔓虚影自石缝中疯狂钻出,交织缠绕。 石林深处,那块布满苔蘚的巨石猛地一震。一道凝练的青碧光柱冲天而起,直刺灰濛濛的天穹。 光柱所过之处,灰雾如沸汤般翻滚退散,露出后方一片扭曲朦朧的奇异景象: 无数植物蓬勃生长,巨木参天,天中云雾翻滚,不时有惊雷雨露落下,而在这些植物,几乎无一例外的开满了鲜,鲜的美艷中潜藏著杀机,隨著鲜的绽放,原本依附相生的植物,缓缓枯萎。 精纯至极的木行灵气混杂著混乱的法则碎片,如同决堤洪流,瞬间席捲整个石林。 “一方秘境?”【摇光】清冷的脸上首次露出惊容,蓄势待发的星芒骤然凝滯。那景象虚影的气息,分明带著垣宫【奼阴归蕤兵主】的【百尊皇图】道韵。 云錚瞳孔骤缩,前冲之势硬生生止住!青色剑气在身前嗡鸣震颤,被那狂暴涌出的木行乱流衝击得明灭不定。他死死盯著那片森林虚影,尤其是那株通天巨木,眼中寒芒闪烁:“【淑节志生真人】的【少阳六木图】?!两图相爭,竟蚀出秘境?!” “是秘境!大机缘!”扑至少主身前的数名试炼者眼中贪婪更盛,竟无视那狂暴的灵气乱流,悍然撞向那青碧光柱! “蠢货!”赵武暗喝,【点星镜月般若】冰蓝星辉急转。 他看得分明,那光柱並非门户,而是两股恐怖位阶图道韵激烈对撞湮灭的节点。狂暴的木行法则碎片如同失控的刀轮,足以绞碎一切。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三人,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身体撞入光柱边缘的瞬间,便被无数青碧色的法则碎片切割、绞碎!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漫天血雾与碎肉,被狂暴的木行灵气瞬间吞噬、湮灭! 后方几人骇然止步,脸色惨白如纸。 “百草秘境已开,有缘者自取。”周家少主的声音幽幽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嘲弄。他身影在青碧光柱的映照下,如同水波般微微晃动,隨即彻底消散在光柱深处,仿佛从未存在。 青碧光柱缓缓收敛,最终在巨石上方凝成一个缓缓旋转的、丈许方圆的青碧漩涡。 漩涡中心深邃如渊,散发出精纯而混乱的草木灵气,以及两股相互纠缠、爭斗不休的磅礴道韵。漩涡边缘,法则碎片明灭不定,如同择人而噬的利齿。 石林死寂。倖存者望著那幽深的漩涡,眼神惊惧与贪婪交织。 【摇光】与云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匯,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决断。此秘境凶险莫测,却也蕴藏天大机缘,更是此界本源爭夺的关键节点! 【摇光】冷哼一声,七颗星斗虚影环绕周身,化作一道璀璨星芒,紧隨其后投入漩涡。 云錚青锋一振,剑气护体,亦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悍然闯入。 青碧漩涡无声旋转,边缘法则碎片明灭如獠牙。倖存者僵立石林,目光在幽深入口与满地血污间游移,贪婪与恐惧在脸上拉锯。 “进……还是不进?”一名断臂修士嘶声问,喉结滚动。 “垣宫、青云宗的人都衝进去了!定有大机缘!”另一人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著漩涡,“富贵险中求!” “可方才那三人……”有人颤声指向地上几滩未乾的血印,声音发飘。 沉默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眾人。风卷过石林,带起血腥气。 赵武立在漩涡边缘,【点星镜月般若】冰蓝星辉无声流转。 漩涡深处,两股磅礴道韵绞缠翻涌,一者如百盛放,暗藏杀机;一者似万木爭春,生机浩荡。虽同属木德,却似同根双生之树爭夺养分,根须相绞,枝叶相倾。法则碎片碰撞湮灭,溅起青碧光雨。 “木德相爭,不焚不冻,倒是少见。”他低语。寻常道韵相衝,非冰火不容即雷霆交加。此处却如古林深处两株巨树缠斗,看似温和,实则根下尸骨成泥。 李丰田攥紧【拖烟柳】,青翠柳枝微颤:“大叔,里头……像有两片林子打架?” “嗯。”赵武目光扫过身后人群。几张面孔已扭曲,贪婪压倒了惊惧。 “等死吗?机缘就在眼前!”断臂修士猛地啐出一口血沫,独臂掐诀,周身腾起灰黄光晕,竟是一门土遁法,身形一晃便没入漩涡。入口青碧波纹荡漾,將其吞没,无声无息。 “冲!”有人嘶吼。 如同堤坝溃决。七八道身影各施手段,护体灵光爆开,悍然撞向入口。一名黑袍修士祭出骨盾,盾面符文狂闪;另一人周身藤甲疯长,化作青碧甲冑;更有甚者,直接燃烧精血,化作血虹直射! 噗!噗!噗! 漩涡边缘青芒骤亮。法则碎片如活过来的绞索。骨盾符文瞬间黯淡,盾身裂开蛛网;藤甲寸寸枯萎,持甲者惨叫半声,身躯已化作纷扬木屑;血虹撞上青碧光幕,如雪入沸汤,嗤嗤湮灭。 三息。七人尽歿。入口青碧依旧,只余几缕未散的血腥气。 死寂重临。剩余者踉蹌后退,面无人色。 赵武却踏前一步。漩涡深处,两股道韵的绞杀似有剎那凝滯。 “走!”他低喝,一把拽住李丰田手臂,【血影遁】催动,身形化作一道淡红虚影,精准切入那稍纵即逝的缝隙。 青碧波纹荡漾,两人身影消失。 石林死寂。倖存者面面相覷,眼中惊惧未褪,却又被那消失的身影勾起更深的疯狂。 “他……他进去了!”有人声音发颤。 “他能进,老子也能!”另一人双目赤红,猛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腰间一枚兽牙上。兽牙血光大盛,化作狰狞兽首虚影护住周身,合身撞向漩涡! 这一次,青碧波纹微漾,竟真的將其吞没。 “入口弱了!快!”嘶吼声中,人影如蝗,疯狂涌向那幽深的青碧漩涡。 第103章 光海观相,世界源头。 眼前光影扭曲,天地翻覆。 赵武只觉神魂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攫住,狠狠拋入一片无垠的混沌虚空。没有上下四方,没有过去未来,唯有虚无。在这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虚空中央,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佇立。 那人身形伟岸,却看不清面容,仿佛笼罩在万古不化的迷雾之中。 他一手负於身后,一手抬起,五指掐著一个玄奥莫测的印诀,指尖縈绕著丝丝缕缕破碎的流光,如同在拨弄无形的命运丝线。一股难以言喻的苍茫与疲惫,如同实质般瀰漫开来,压得虚空都为之凝滯。 “世间万类命数不显,凡人如何可窥命运流转之机?” 一声悠长的嘆息,如同自亘古传来,带著洞悉一切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在赵武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嘆息声中,那人抬起的指尖微动,一枚布满玄奥天然纹路的龟甲自虚无中浮现。龟甲色泽古拙,表面流淌著温润的光泽,仿佛承载著天地初开的秘密。 然而下一刻,那人掐诀的指尖骤然一松。 一声细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龟甲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蔓延,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整个甲面。温润的光泽瞬间黯淡,龟甲化作一块毫无灵性的死物。 那人袖袍微动,似有万钧之重。他隨手一拂,那布满裂痕的龟甲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拋弃,轻飘飘地坠向下方那片无垠垠的、旋转流淌的星尘洪流。 龟甲落入星尘的剎那,並未激起丝毫涟漪,反而被那浩瀚磅礴的星力洪流瞬间吞没、分解。无数细微的、闪烁著命运碎屑的流光从龟甲裂痕中逸散而出,如同亿万萤火,被奔腾的星尘裹挟著,捲入那永不停歇的宇宙涡流之中,散向无尽深空。 “命数混沌,强求何益?罢了……” 最后一声低语,带著洞穿万古的倦怠,在虚空中缓缓消散。那道伟岸的身影也隨之淡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龟甲离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玄奥弧线,坠入下方那片无垠的光海。 光海並非真正的水,而是由无数明灭不定的星辰尘埃、破碎的法则流光、以及混沌初开时遗落的元炁碎片匯聚而成,无声流淌,亘古不息。 龟甲落入光海,並未激起涟漪。其內蕴含的那缕大能推演命数未果的遗憾与“凡人如何可窥”的嘆息,却如同最细微的种子,沉入光海深处。 岁月在光海中没有意义。 那缕意念在无数星辰尘埃的冲刷下,在法则碎片的碰撞中,在元炁炁碎片的滋养下,悄然发生著蜕变。遗憾沉淀为基石,嘆息化作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光海某处,一点微不可查的异样波动诞生了。 它开始自发地吸引周遭游离的星辰尘埃。尘埃不再无序飘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缓缓匯聚、凝结。法则碎片受到吸引,如同归巢的萤火,投入其中,填补著粗糙的结构。元炁炁碎片则融入核心,成为最初的生机脉动。 一个微小、脆弱、却拥有独特“內核”的雏形,在光海中悄然孕育。 它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拥有微弱“意志”的胚胎。这意志的核心,便是那缕“凡人当有命数可循”的执念。它本能地汲取著光海中的养分,壮大自身,同时排斥著与这核心相悖的法则碎片。 胚胎缓缓旋转,在光海中沉浮。每一次旋转,都吸纳更多的尘埃、碎片与元炁炁,其结构也愈发复杂、致密。核心处,那缕执念如同心臟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向外辐射出无形的涟漪,在胚胎內部勾勒出最初的、模糊的轨跡——那是命数流转的雏形。 终於,当胚胎壮大到一定程度,其內部积累的法则与元炁炁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嗡! 一声源自法则层面的、无声的嗡鸣在光海深处震盪。 胚胎外壳骤然崩裂,如同雏鸟破壳。並非爆炸,而是一种有序的、壮丽的绽放。 崩裂的外壳並未消散,而是化作无数道闪烁著微光的丝线,瞬间铺展、交织,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新生世界的无形巨网。这便是命数之网,是此界运转的根本法则。 核心处的意志彻底甦醒,化作此界天公。那张巨网便是它的触鬚,它的意志延伸。 新生的世界在光海中沉浮,如同一颗蒙尘的明珠。其內山川初具,河流奔涌,草木萌发,生灵孕育。每一个诞生的生灵,其灵魂本源都自然而然地被那张命数之网捕捉、烙印,赋予其最初的【命格】雏形——农、匠、卒、士、將、王……如同被打上的烙印,划分了此生的轨跡。 这便是荒巫境的起源。 一个因大能一念而生,承载著“命数当显”之执念,在无垠光海中孕育而出的世界。其核心法则,便是那张笼罩一切、划分贵贱的命数之网。 “命主为极作尊” ——这便是此界天公为眾生定下的不可逾越的铁律。 光海幻象消散,只余下神魂深处那声“凡人当有命数可循”的嘆息余韵。 赵武猛地睁眼。 脚下是湿滑的苔蘚,头顶不见天光,只有扭曲盘绕的巨木枝干,遮蔽著上方。 李丰田紧贴在他身后,小脸煞白,手中【拖烟柳】青翠欲滴,枝条无风自动,尖端直指甬道深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大叔……这里……好静……”他声音压得极低,带著劫后余生的颤音,“柳枝……在指路……” 赵武目光沉凝。甬道內空气粘稠,精纯的木行灵气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草木特有的清冽甘甜。 但这甘甜之下,却蛰伏著两股截然不同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在寂静中无声角力。 一股生机浩荡,带著万物竞发的勃勃野性;另一股则雍容华贵,隱有百盛放的堂皇气韵。 正是【少阳六木图】与【百尊皇图】的道韵残留。 “走。”赵武低语,辨明李丰田柳枝所指方向,迈步踏入甬道深处。 脚下是厚实绵软的腐殖土,踏上去无声无息。两侧根须盘绕的“墙壁”高耸,向上延伸,隱入头顶一片朦朧的青碧光晕中,仿佛支撑著整片天穹。 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草木清香愈发浓郁,几乎化不开。点点苔蘚微光匯聚成流,在幽暗中静静流淌。 甬道並非笔直,而是隨著巨木根系的天然走势蜿蜒。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林地展现在眼前。 没有天空,只有由亿万片巨大、半透明的翠绿叶脉交织而成的穹顶,滤下柔和的青碧天光。地面是厚厚一层不知沉积了多少岁月的落叶与瓣,踩上去如同最上等的绒毯。 无数奇异的植物在此生长。有通体剔透如水晶的藤蔓,缠绕著散发温润白光的巨大蘑菇;有叶片边缘流淌著金色液滴的矮树,树下铺满珍珠般的果实;更远处,一株形似柳树的巨木枝条低垂,每一片叶子都闪烁著星辰般的微光。 第104章 秘境探幽 “大叔……这里……”李丰田声音带著一丝敬畏的颤抖,他手中的【拖烟柳】此刻青翠欲滴,枝条无风自动,尖端直直指向林地深处,一股强烈的牵引感几乎要將他拉过去。 “柳枝所指,便是核心。”赵武目光沉凝,【点星】玄妙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 他清晰地看到,林地深处,那两股纠缠的道韵源头,正散发著微弱的共鸣,牵引著李丰田手中的神种。 他微微頷首,示意李丰田跟上,沿著柳枝指引的方向,踏著厚实绵软的落叶层,轻声前行。 林地深处,光线愈发柔和,穹顶由巨大叶脉交织而成的天幕滤下朦朧的青碧光晕。 四周奇异的植物散发出各色微光,將这片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然而,这梦幻之下,是令人心悸的寂静。 前方,那株枝条低垂、叶片闪烁星辰微光的巨柳之下,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出现在眼前。地面平整,覆盖著细密的、散发著温润白光的苔蘚蘚。此刻,这片空地上,气氛却凝滯如冰。 巨柳之下,三方势力呈犄角之势。 青云宗云錚怀抱古剑,青袍下摆纹丝不动。足下三尺之地,剑气如无形犁鏵,將试图蔓延的萤光苔蘚与绞缠藤蔓无声割裂碾碎,留下一圈焦黑痕跡。他目光如淬火寒铁,钉在对面那袭星辉流转的身影上,周身剑气吞吐,蓄而不发。 垣宫【摇光】周身七点星斗虚影沉浮,清冷辉光撑开一片独立领域,將无处不在的木灵威压隔绝在外。 她玉指虚扣,一枚旋转的玉白色算筹悬於掌心,其上符文明灭,正无声推演。视线扫过云錚时淡漠如视顽石,掠过那群散修时更无半分波澜。 七八名侥倖穿过漩涡的散修挤作一团,法器紧攥,指节发白。汗珠顺额角滑落,砸在脚下发光苔蘚上,发出“嗤”的轻响,腾起细小白烟。 他们眼神在云錚的剑锋与摇光的星辉间惊惶游移,如同误入巨兽领地的羔羊。 死寂压迫耳膜。只有巨柳低垂的星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微响,似在催促。 “咳…”一名赤脸散修喉结滚动,试图打破僵局,“诸位仙长…机缘在前,何必…” 话音未落,云錚怀中古剑骤然清鸣!剑鞘未动,一道凝练剑气已如毒蛇吐信,撕裂粘稠空气,直刺赤脸散修面门! “聒噪。” 剑气未至,刺骨锋锐已逼得赤脸散修双目刺痛,护体灵光应激而亮,却薄如蛋壳。 他骇然暴退,撞翻身后同伴,狼狈滚入一丛水晶藤蔓中,藤蔓应声碎裂,晶屑纷飞。 几乎同时,【摇光】掌心算筹猛地一滯!她倏然抬眸,並非看向云錚,而是死死盯住巨柳深处,那片被虬结根须掩映的幽暗。星眸深处,七点寒芒骤亮。 “找到了!”她唇齿微动,声音清冷如冰珠坠地。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璀璨星流,无视对峙的云錚与惊惶的散修,悍然撞向柳荫深处。 星辉过处,盘绕的巨蟒般根须如遭无形利刃切割,无声断裂,露出后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树洞。 腐朽与精纯木气混杂的怪风,正从洞中呼啸而出。 云錚脸色一沉。他虽未如摇光般推演出精確方位,但剑心通明,对杀机与灵机变化最为敏锐。摇光动向一起,他立刻感应到那树洞深处传来的、两股相互撕扯又彼此交融的磅礴道韵!正是【少阳六木图】与【百尊皇图】的核心纠缠点。 “独吞?休想!”云錚厉喝,身形如离弦青箭,后发先至,竟与摇光所化星流几乎同时抵达树洞口。剑气与星辉悍然对撞。 轰——! 刺目光芒炸开!狂暴气浪將附近几人合抱的巨树拦腰摧折。木屑混合著星屑、剑芒四溅飞射。几名靠得稍近的散修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余波撕成血雾!。 烟尘木屑中,云錚与摇光的身影已消失在幽深树洞內。只余洞口被撕裂扩大的狰狞裂口,以及洞中涌出的、更加强烈的道韵波动。 “进…进不进?”倖存散修中,一个独眼汉子嘶声问道,独眼死死盯著那吞噬了两大强者的幽暗洞口,贪婪与恐惧在脸上拉锯。 “富贵险中求!”另一人满脸是同伴溅上的血点,状若疯魔,周身腾起灰黄土遁光,合身扑入。 有人带头,剩余几人再无犹豫,各色遁光亮起,爭先恐后涌向树洞。 赵武冷眼旁观,直到最后一人身影没入黑暗,才拽住李丰田手臂。 “柳枝如何?”他声音压得极低。 李丰田手中【拖烟柳】青翠欲滴,枝条笔直指向树洞深处,震颤不休,仿佛要挣脱而去。“里面…有东西在唤它!”他小脸绷紧,声音带著一丝惊悸的兴奋。 “快走。”赵武不再迟疑,【血影遁】催至极致,身形化作一道融入阴影的淡红虚影,拽著李丰田,悄无声息地滑入那幽深树洞。 洞內並非漆黑,许多奇异的植被散发淡淡萤光。四壁布满虬结的木质纹理,缝隙间流淌著粘稠的青碧浆液,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草木精气。脚下是盘根错节的巨大根须,湿滑异常。 前方隱约传来散修们的呼喝、兵刃交击声,以及云錚剑气破空的锐啸、摇光星辉湮灭的爆鸣。显然,先行者已遭遇凶险。 李丰田手中柳枝的震颤愈发剧烈,牵引之力指向斜下方一条被厚厚苔蘚覆盖的岔路,与前方战团的方向截然不同。 “这边!”赵武当机立断,拽著李丰田偏离主道,钻入那条不起眼的岔路。 苔蘚被掀开,露出下方更显古老、布满龟裂的木质通道,一股尘封已久的苍凉气息扑面而来。 柳枝的嗡鸣陡然拔高,青光大盛,將幽暗通道映得一片惨绿。通道尽头,隱约可见一片朦朧的青碧光晕,两股浩瀚而古老的意志,正从中透出,相互撕咬,又彼此交融。 左侧光团青碧欲滴,內里一株古拙树影摇曳,枝干虬劲,叶片脉络间流淌著磅礴生机。 右侧光团绚烂如锦,七色流转,核心处一尊百簇拥的华贵虚影若隱若现。 两道光团交相辉映,似有东西孕育其中。 第105章 【尊皇鼎】与【青阳碟】 赵武极力运起【点星】玄妙,眯眼看去,光团中两物浮沉,模糊的形状是一鼎、一碟。 那鼎三足两耳,形制圆融,鼎壁上鐫刻有各种奇异草,尽显敛蕊朝拜之景。鼎口似有水波翻腾,氤氳吞吐著丝缕木行精气。 那碟青碧碧、光溜溜,无甚纹饰,只灼灼的闪著光。除却盎然的生机外,那散发的光芒还带著一丝火气,却又不甚燥热,反倒透出一股暖意。 两件宝物在光团中不断孕育,散发出令心驰神往的气息。 赵武明白,这两件宝物就是小世界外两位筑基大能位阶图的投影烙印,与此界气机本源纠缠而生的机缘,也是此次世界爭夺的另一处关键所在。 一旦收服其中一件,將另一件击毁,使得其中一位真人没了依託,完好宝物对应的筑基真人吞噬此界便是时间问题。 到那时,所谓天命,也不过是真人餐桌上较大的一盘菜罢了。 赵武心下思考,只听得旁边的李丰田小声叫喊。 “大叔,那光团里的东西……在呼唤我。”李丰田语气颤抖,带著些兴奋。 不等赵武回应,突然一道流光闪过,赵武顿时汗毛倒竖,猛地扯开李丰田,骤然挥动【禳灾正道幡】,一青一赤两道瘟鬼立刻显化而出,迎向那袭来的流光。 刺耳的湮灭声炸响。青赤煞气与冰冷星芒剧烈碰撞,爆开一团混乱的能量乱流,將通道壁上的古老苔蘚瞬间灼成飞灰,露出底下龟裂的木质纹理。 两道瘟鬼虚影剧烈震盪,发出无声嘶嚎,形体黯淡了几分,却硬生生將那星芒绞碎。 流光散去,【摇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周身七点星斗虚影缓缓沉浮,清冷星辉照亮她那张淡漠的脸。指尖一枚玉白色算筹正缓缓停止旋转。 她竟没有进入主道,而是收敛气息,也进入了这侧道中! “倒是有些手段,怪不得能杀了【角木蛟】那废物,也让赵正阳那不成器的小子吃个大亏。好,我很欣赏你!”试探的攻势受阻,【摇光】也丝毫不恼,反而笑吟吟地说道,“只可惜,此地机缘归我!” 话音未落,【摇光】整个人再度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那光影中浮沉的鼎器而去。 “不能让那婆娘得逞!”赵武心中一沉,虽不知此地虚实,可【摇光】的所作所为不得不阻止,一旦她夺得至宝。 势必夺界失败,到时真人迁怒之下,自己和李丰田断无倖存之理。 赵武心念电转,【禳灾正道幡】再度摇动,两鬼再度显化而出,向著【摇光】扑去。 一旁的李丰田也明白了赵武的意思,【拖烟柳】招摇而动,【拂水】玄妙附於两鬼之上,却不是同化迟滯,而是同源加持。 【摇光】身形如电,直扑那尊百簇拥的【尊皇鼎】。她指尖星芒吞吐,化作七道锁链缠向鼎耳。 星链与瘟鬼、青烟剧烈湮灭,通道內木屑纷飞,青碧光团被搅得明灭不定。 两件宝物受激,嗡鸣更盛,【青阳碟】青光大放,碟心一点暖阳般的金芒流转;【尊皇鼎】则百虚影怒放,七色霞光喷薄。 “滚开!”【摇光】眸中寒星爆射,玉白算筹脱手飞出,迎风化作磨盘大小,其上符文流转如星河倒卷,狠狠砸向纠缠不休的【春瘟鬼】。 枯败藤蔓寸寸断裂,【春瘟鬼】虚影剧震,发出无声惨嚎,形体瞬间黯淡近半。算筹余势不减,直衝赵武。 赵武瞳孔骤缩,【镇山印】黄光透体,双足踏地如生根。他竟不闪不避,左拳裹挟沉雄山势与庚金锐气,悍然轰向算筹。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赵武闷哼一声,臂骨欲裂,整个人踉蹌后退,嘴角溢血。算筹也被这蛮横一拳砸得倒飞,光华微黯。 “好硬的拳头!”【摇光】冷笑,正要再催算筹。 “机缘在此!抢啊!”一声嘶吼从通道口炸响。 人影憧憧,倖存散修与云錚竟已循声而至。云錚青锋在手,剑气森然,目光扫过爭斗双方,最终钉在【青阳碟】上,毫不迟疑,身化剑虹直取光团! “拦住他!”【摇光】厉喝,分心一指,两道星链转向拦截云錚。 青碧光团在两股道韵加持下剧烈波动,【尊皇鼎】与【青阳碟】的嗡鸣交织成一片宏大的道音,震得所有人气血翻腾。 几名散修趁乱扑至光团边缘,想要將宝物收入囊中。 一人探向【尊皇鼎】七色霞光,指尖触及瞬间,百虚影怒放被藤蔓虚影绞成血雾。 另一人刚摸到【青阳碟】边缘青芒,碟心青焰骤亮,先是僵立原地,脸上浮现木纹,继而竟凭空生火,被焚烧殆尽。 “蠢货!”摇光厉叱,星眸扫过两件嗡鸣震颤的宝物,眼底掠过一丝焦躁。云錚亦剑势微滯。 这两物乃道韵显化,强夺必遭反噬,更可能彻底崩毁。 僵持之际,一道温润嗓音穿透轰鸣,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天垂命轨,地养万类。今日外魔降道,吾自当扫清寰宇。” 周家少主一步踏出,足下萤光苔蘚无声蔓延,化作一方丈许方圆的古朴祭坛虚影。 “兹有天公垂鉴,”周絳迁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金玉交击,清晰穿透通道,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有周家愚子絳迁,奉天命,启秘境,开仪轨。” 话音落,他並指如剑,点向自己眉心。 一点璀璨如烈阳的金芒自他眉心迸射而出,瞬间化作两道凝练金光,一道射入【【尊皇鼎】,一道没入【青阳碟】。 两件宝物同时剧震。 【尊皇鼎】鼎壁百纹路骤然亮起,霞光衝破星文锁链,直衝穹顶。 【青阳碟】碟心金芒暴涨,青光如潮水般铺开。 两股磅礴道韵不再相互撕扯,反而如同被无形巨手拨动,轰然对撞交融。 霞光与青光纠缠绞杀,在通道上空凝聚成一片混沌翻涌的光海。 “命轨已显。”周絳迁收回手指,目光扫过眾人,漠然开口,“能融者生,悖逆者殞。” 第106章 拼命试炼 光海翻涌,道韵轰鸣。 漩涡中心,一点刺目白光骤然亮起,如同开天闢地的第一缕光。白光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屑,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每一粒光屑,都蕴含著驳杂的命格气息,农命【耕夫】、匠命【巧手】、卒命【铜皮】、士命【慧识】…… 演化出虚幻的景象,或为佝僂农夫扶犁,土黄光晕沉滯;或为赤膊匠人抡锤,火星迸溅;更有持戈卒影煞气森森,捧卷士子清气繚绕…… 虚影悬空,彼此牵引、排斥,如同磁石乱舞。 “拼!拼了它!”一名散修双目赤红,扑向最近一道【匠命】虚影旁悬浮的【卒命】本源。 他双手併拢,命力狂涌,强行將两道光影按向一处。 命力倾注间,两道光影似有融合的景象,不待那散修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光影却猛然炸开,反震之力轰然爆发。 散修眼珠暴凸,鲜血混著內臟碎块狂喷而出,整个人如破袋般倒飞,撞在通道壁上,筋骨尽碎,气息断绝。 那两道命格虚影也隨之溃散,化作点点流光重归光海。 “富贵险中求!看我的!”一名疤脸汉子咬牙低吼,目光锁定一道【农命】与一道【匠命】虚影。 他双手掐诀,命力小心翼翼探出,如同拨弄琴弦,牵引两道虚影缓缓靠近。光影边缘如水波荡漾,竟有融合跡象。 疤脸汉子面露喜色,加大命力输出。就在两道光影即將接触核心的剎那。 【匠命】虚影猛地一颤,一股锋锐的金气骤然爆发,將【农命】虚影蕴含的木气狠狠弹开。反噬之力如潮水倒灌,疤脸汉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嘴角溢血,踉蹌后退数步,虽未殞命,却已受了內伤。 “相性不合……也不行……”他捂著胸口,眼神惊惧。 通道內,惨剧接连上演。有人妄图强拼高阶命格,当场爆体;有人尝试融合相衝命格,遭反噬重伤;更有人被驳杂命格气息引动自身命格不稳,经脉错乱,痛苦哀嚎。 云錚怀抱古剑,冷眼旁观。 剑气在他周身三尺之地流转,形成无形屏障,將纷乱的命格气息隔绝在外。 他目光锐利如剑,扫过那些挣扎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这些散修,如同扑火的飞蛾,连命格相生相剋的皮毛都未摸清,便妄想一步登天,可笑至极。 【摇光】玉指轻点,一枚玉白算筹悬浮身前,符文流转,无声推演著漫天命影的轨跡。 她清冷的眸光掠过那些爆开的血雾与惨嚎的身影,无波无澜,仿佛在看螻蚁挣扎。她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光海深处那两股纠缠的核心道韵上,推演著最佳的切入时机。 周絳迁立於祭坛虚影之上,周身笼罩著淡淡的金辉。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混乱的场面,如同神祇祇俯瞰凡尘闹剧。那眼神深处,是洞悉一切的漠然,仿佛早已预见这场血腥的筛选。 不知多久,【摇光】与云錚两人竟同时出手。 云錚目光如电,扫过空中纷乱光影,最终钉在一道缠绕铁链的【將命】虚影与一柄石锤状的【匠命】本源上。两者气息沉厚,隱有共鸣。 “铁锁横江配千钧锤…正合我剑道刚猛!”他並指一引,剑气如丝,精准刺入两道光影衔接处。 虚影震颤,铁链与石锤竟缓缓交叠,一股沉凝煞气弥散开来。 云錚闷哼一声,脸色微白,显然承受著反噬,却寸步不退。 另一侧,【摇光】星眸流转,玉白算筹悬於身前,符文如瀑。 她指尖连点,七道星芒如梭,精准刺入七道细碎光影,皆是【卒命】残片。 星芒为引,残片竟如百川归海,匯聚成一枚残缺的赤铜虎符虚影。 “残兵归鞘,可成【百战卒】…”她唇角微勾,算筹一转,虎符嗡鸣,煞气陡增三分。 但下一瞬,一道【农命】光影被乱流捲来,撞上虎符。嗤!虎符震颤,煞气溃散,【摇光】算筹猛地一滯,唇角溢出一缕淡金血丝。 她眼神骤冷,星芒暴涨,强行將那【农命】光影绞碎。 不提两位筑基圆满各使手段,残余的几个散修与本地土著,突然暴起向立於祭坛虚影上的周絳迁袭去。 “还做什么试炼?杀了你,一样能夺得天命!”一个散修大喊道。 他仅存的左臂筋肉賁张,灰黄土遁光裹身,如同炮弹般撞向周絳迁下盘。 另一人十指黑气繚绕,显然是催动了某种邪法,直掏后心!更有土著掷出淬毒骨矛,破空尖啸。 周絳迁连眼皮都未抬。他足下祭坛虚影金辉微漾。 嗡! 扑至身前三尺的断臂散修身形骤然凝固,如同撞上无形铜墙。 灰黄遁光瞬间破碎,他脸上狂喜僵住,隨即转为骇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反震而回,他仅存的臂骨寸寸碎裂,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轰然倒飞,在半空中便炸成一团血雾。 掏心邪修指尖黑气触及金辉,如同沸汤泼雪,嗤嗤湮灭。 他惨叫一声,整条手臂瞬间焦黑碳化,恐怖力量顺臂蔓延,半边身子肉眼可见地乾瘪枯萎,栽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淬毒骨矛更是在金辉前寸寸崩解,化作齏粉。 “螻蚁撼树。”周絳迁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拂去几粒尘埃。 余者骇然止步,面无人色。 周絳迁袖袍一拂,漫天光屑如受敕令,骤然加速流转。命格虚影碰撞湮灭,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溅起细碎流光。 “融命者生,悖逆者殞。”他声音无波,却如重锤砸在眾人心头。 周絳迁立於祭坛虚影之上,周身金辉流淌。他目光平静地俯瞰著下方的混乱与血腥,如同神祇俯瞰螻蚁的挣扎。那眼神深处,是洞悉一切的漠然,仿佛这场残酷的筛选,不过是他掌中既定的棋局。 “大叔……”李丰田攥紧了手中的【拖烟柳】,小脸发白。 通道內瀰漫的血腥气和能量乱流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但腰间木牌和柳枝传来的、对光海中某物的强烈牵引,又让他心跳加速。 赵武眼神沉凝如渊。【点星】玄妙流转,將漫天纷乱的光影轨跡尽收眼底。 他看到的不只是虚影碰撞湮灭的表象,更看到其下流淌的、代表不同命格本源属性的“气”的轨跡,木的生机、金的锋锐、土的沉厚、火的暴烈……它们如同无数条色彩斑斕的溪流,在光海中奔腾、交匯、衝突。 “命格相融,本质是本源之气的调和共生。”他低语,声音只有身旁的李丰田能听见,“强扭则崩,需寻其相生相济之机。” 他目光扫过李丰田:“你的柳枝指向何处?” 李丰田连忙举起【拖烟柳】,青翠的枝条笔直地指向光海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第107章 合命夺魁,鼎炼丰田 李丰田手中柳枝嗡鸣愈急,青翠欲滴的枝条直指光海深处一点不起眼的微光。 微光与周遭绚烂驳杂的命格虚影格格不入。它沉静內敛,却散发著一种本源般的亲和力,与李丰田手中的【拖烟柳】、腰间的【青帝苗裔】木牌,乃至他丹田內新生的【百灵回春丹元】雏形,都產生著强烈的共鸣。 “是它!”李丰田声音带著一丝颤抖的篤定。 赵武目光锐利如电,【点星】玄妙运转到极致,瞬间捕捉到那点青碧光晕的本质,一道蕴含著磅礴生机与温和暖意的木行本源的命格。 那光团中的命格与【鉴命通论】中提到的【曲直】之格別无二致,其气息温润如春阳,与李丰田的命格神通堪称天作之合。 “相生相济,便是此刻!”赵武低喝,声音斩钉截铁,“引柳枝,融命格!” 李丰田再无犹豫,深吸一口气,全力催动【拖烟柳】与【青帝苗裔】命格。青碧光华自他周身轰然爆发,凝成一道光柱,精准地射向那点青碧光晕。 李丰田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青碧光柱贯通天灵,磅礴的【曲直】本源如决堤洪流灌入经脉。 丹田內那株青翠树苗虚影疯狂摇曳,根须暴涨,扎入四肢百骸,枝叶舒展,贪婪吞噬著这股同源之力。皮肤下青筋虬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撑住!”赵武低喝,他看得分明,【曲直】命格温润如春阳,与李丰田根基相契,此刻狂暴只因力量远超其承受极限。 “呃啊——!”李丰田嘶吼,双目赤红,口鼻溢血。他双手死死攥住【拖烟柳】,柳枝青光大盛,枝条竟如活物般反向刺入他掌心,与经脉相连。 一股精纯的疏导之力涌入,狂暴的本源洪流被强行约束,沿著柳枝脉络流转迴环,渐趋平稳。 光海深处,那点青碧光晕彻底融入李丰田体內。他周身气息骤然拔高,链气五层!六层!直至六层巔峰才堪堪稳住! 头顶那株树苗虚影凝实如翡翠,枝叶间流淌著温润而磅礴的生机,【百灵回春丹元】神通雏形彻底稳固。 几乎同时,异变陡生。 悬於光海上空的【尊皇鼎】与【青阳碟】猛地一震。 鼎壁百纹路光华暴涨,碟心青焰升腾,两股磅礴道韵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轰然交匯。 原本应互相排斥的两件器物,此时却都被吸引。 那【尊皇鼎】取奼阴牝水,以水润木,孕物则合生发; 【青阳碟】则取春意少阳,木中带火,阳上而生明光。 两者同属木德,却仍有差別,此时相引,定是非凡。 一声沉闷巨响,非是声音,而是法则层面的碰撞。【尊皇鼎】鼎口喷薄七彩霞光,化作一道虹桥,瞬间捲住李丰田。 “大叔!”李丰田还未多言,【青阳碟】碟身翻转,青焰流转,竟如盖璽般轰然落下,严丝合缝地扣在【尊皇鼎】鼎口之上。 “不好!”赵武瞳孔骤缩,【禳灾正道幡】急转,赤黑煞火化作巨蟒噬向虹桥。然而霞光流转,煞火撞上竟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同化消散。 鼎碟相合! “哼!此乃道韵相合,天地为炉!区区凡火,也敢妄动?”【摇光】清冷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她玉指掐诀,悬於身前的玉白算筹骤然旋转,七点星斗虚影光芒大盛,化作七道凝练的星芒锁链,並非攻向赵武,而是悍然射向那合二为一的鼎碟! “此物当归我垣宫!”她星眸锐利,锁链直取鼎耳碟沿,意图强行分离两宝,夺取【尊皇鼎】。 几乎同时,云錚眼中寒光爆射! “青云宗之物,岂容外道染指!”他怀抱古剑终於出鞘!一声清越剑鸣撕裂空气,青锋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匹练,后发先至,直斩【摇光】射出的星芒锁链!剑气堂皇浩荡,带著不容置疑的宗门威严,目標却非救人,而是阻挠【摇光】夺宝,同时剑势余波如狂涛怒卷,狠狠扫向赵武! “滚开!休碍我取宝!” 两道链气圆满的恐怖威压,如同两座无形大山轰然压下。一道清冷如万载寒星,一道森然如出鞘利剑。 赵武首当其衝!他身形剧震,如同被两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胸膛,【镇山印】凝成的山岳虚影瞬间布满裂痕,几欲崩溃!喉头一甜,鲜血已涌至嘴边。 退?身后便是吞噬了李丰田的鼎碟!退一步,丰田生机断绝。 赵武双目赤红,喉咙里迸出野兽般的低吼。 丹田內【庚金玄火真气】不顾一切地疯狂燃烧,【心血如炉】天赋引燃心火,赤金烈焰流遍四肢百骸,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经脉撕裂的剧痛。 他双手死死攥住【禳禳灾正道幡】幡杆,乌沉鬼首双目骤然睁开,两点赤红幽光迸射。 幡面赤黑瘟煞与青碧木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交织。 “春瘟蚀骨!夏瘟焚血!双鬼同幡,给我开!” 赤黑与青碧交融的污浊煞气,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螺旋巨矛,悍然迎向云錚斩来的剑气狂涛与【摇光】点来的星芒锁链。 震耳欲聋的爆鸣在狭窄通道內炸开!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磨盘,疯狂绞杀著一切! 赵武如遭雷击,双臂衣袖瞬间炸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禳灾正道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幡面丝线寸寸崩断,乌沉幡杆剧烈震颤,几乎脱手飞出。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箏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布满苔蘚的木质通道壁上,留下一个人形凹坑,口中鲜血狂喷! 云錚的剑气被煞矛阻了一瞬,余波扫过,他身形微晃,青锋嗡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化为更深的冷厉:“倒有几分蛮力!可惜,螳臂当车!”他剑势再起,青芒更盛。 【摇光】的星芒锁链被煞矛核心的枯败与炽烈之力侵蚀,光芒微黯,她秀眉微蹙,指尖星辉流转,锁链瞬间凝实数倍,如同七条星辉巨蟒,再次绞向鼎碟。 她看也不看赵武,眼中只有那两件纠缠的道韵至宝:“负隅顽抗,徒增笑耳!” 赵武背靠冰冷的木壁,浑身浴血,骨骼欲裂,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每一次呼吸都带著撕裂般的剧痛。丹田內真气几近枯竭,【禳灾正道幡】灵光黯淡,双鬼虚影在识海中哀嚎,濒临溃散。 第108章 【匠宗】入幡,【道兵】成! 在这绝境之中,赵武眼中那点濒死的疯狂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那枚紧贴胸口的玄色命牌【百链匠宗】。 “左右不过死局,这因缘还是逃不脱。”赵武心头释怀,嘴角轻笑,思绪飞速转动,“我这一身机遇,竟多数能归拢於这杆大幡。就连卖出的《虎煞阴府经》也颇有契合,这便是上面许给我的路?” 几番轮迴,赵武显然已渐渐明白了此世的基本规则。 此番轮迴中,从【载元同世道兵】到【禳灾正道幡】再到这进入此界觉醒的【百链匠宗】命格,环环相扣,这显然又是一道上修的棋局。 不过既然还未到绝杀之局,那吞下鱼饵推动布局,正是此刻破局之法。 想通其中关窍,赵武將命牌猛地扯下,按向手中有些残破的【禳灾正道幡】,【载元同世】玄妙与【百锻兵】玄妙同时催动。 【命格】本源得遇神通雏形,顿时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发生剧烈的变化。 赵武闷哼一声,七窍溢出的鲜血瞬间蒸腾成暗红血雾,被幡面贪婪吞噬。 丹田內几近枯竭的【庚金玄火真气】被强行抽离,化作燃料,引燃了这场狂暴的熔炼。 “载元同世!百锻成兵!融!” 识海剧震!眼前景象瞬间剥离! 他看到一片无垠的熔岩地窟,地火翻腾,热浪扭曲。一柄缠绕煞气的狰狞巨幡在火海中沉浮,幡面万鬼哭嚎。 幡旁,一座巍峨山岳虚影镇压地脉,山体流转暗金符文。此刻,一股沉凝厚重的匠意本源,如同烧融的玄铁洪流,正被无形的巨锤反覆锻打,强行楔入那巨幡与山岳的间隙。 熔岩地窟的景象在识海疯狂闪烁,每一次锤击都带来神魂撕裂般的剧痛。 外界,残破的【禳灾正道幡】乌光大盛,幡面丝线寸寸崩断又瞬间重组,赤黑瘟煞与青碧木气被强行挤压糅合,融入那奔涌的匠意本源。 幡杆裂纹处,暗金光芒流淌,如同熔化的金液填补裂隙,將山岳沉雄、金火锋锐、瘟煞枯败、木瘟侵蚀等诸般驳杂气机,硬生生锻为一体。 最后一声震鸣,撕裂识海的幻象骤然消散。 赵武浑身浴血,单膝跪地,以幡拄地,剧烈喘息。手中道幡已彻底蜕变。 幡杆依旧乌沉,却通体流转著暗金与青碧交织的金属光泽,触手冰凉沉重,隱有金铁錚鸣。 幡面漆黑,现在更透出一股深沉的吸力,似乎连心神都能摄去。 一颗狰狞的三首鬼颅,主首居中,赤金流炎在口鼻眼眶中流淌;左右副首,一者枯柳盘绕,青瘟蚀骨;一者赤焰翻腾,黑煞焚血。 【幽府渡生道兵】! 这便是蜕变后的【禳灾正道幡】的新名字,介於神通与道兵之间,非实非虚,更有崭新的玄妙留待发掘。 可还未等赵武仔细体会,命格剥离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一层厚重粘稠的油布被猛地撕开。 眼前景象骤然清晰。光海依旧翻涌,命格虚影碰撞湮灭,云錚剑气森寒,摇光星芒如链。 但一切嘈杂混乱之下,一丝被刻意忽略的违和感,如同冰针般刺入他的意识。 一道念头突兀的冒出:“太阳独照,岂无太阴相隨?此界命格体系,阴阳五行皆备,为何独缺与【太阳】相对的【太阴】?” 赵武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混乱的光影,看向似是大局在握的周絳迁。 “原来如此……”他嘴角咧开一个染血的弧度,冰冷刺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一个【太阳】少主!” “垂死挣扎!”云錚的厉喝打断思绪。青锋剑气已撕裂残余的煞气,如天河倒悬,直劈赵武头颅!剑气未至,锋锐已割裂他额前髮丝。 【摇光】的七道星芒锁链更是后发先至,如同七条毒蟒,绕过剑气,狠狠绞向那合二为一兀自嗡鸣震颤的【尊皇鼎】与【青阳碟】。 赵武眼中凶光暴涨,双臂筋肉賁张,不顾撕裂的剧痛,將仅存的真气尽数灌入手中【幽府渡生道兵】! 主首巨口怒张,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混合瘟煞洪流喷薄而出,悍然撞上云錚斩落的青锋剑气。 金铁交鸣般的爆响炸裂,暗金煞火与青色剑气疯狂绞杀湮灭,气浪如怒涛倒卷。云錚身形微晃,剑势竟被硬生生阻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惊异。 几乎同时,左右副首齐动: 【南火赤精热毒】! 【东木青精恶风】! 两道瘟鬼神通显化,將袭来攻势挡下,仍有余力,向前袭去。 【摇光】星眸一凝,玉指急点,一枚星斗虚影骤然放大,挡在身前。她被迫分神应对,绞向鼎碟的锁链攻势顿时一缓。 “嗯?”【摇光】秀眉微蹙。她玉白算筹悬於身前,符文流转如瀑,正全力推演鼎碟气机变化,试图找出分离夺取的契机。 然而,一股极其隱晦、却源源不绝的吸力,正从光海深处蔓延开来,如同无形的漏斗,將那些碰撞溃散的命格本源悄无声息地抽走! 这股吸力阴寒、沉滯,带著一种与【太阳】堂皇截然相反的晦暗特质,却又同出一源。它並非针对鼎碟,而是贪婪地吞噬著整个光海逸散的能量。 “不对!”【摇光】星眸骤缩,算筹猛地一滯。她瞬间捕捉到那吸力的源头,周絳迁足下祭坛虚影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幽暗漩涡正在疯狂旋转。那漩涡的气息……分明是【太阴】。 “太阴噬阳?!”云錚几乎同时厉喝出声!他剑心通明,对气机变化最为敏锐。方才与赵武硬撼的瞬间,一股阴寒晦涩的牵引之力,竟试图引偏他的剑气,吞噬其锋锐本源。这绝非【太阳】命格该有的手段。 两人目光如电,瞬间穿透纷乱光影,死死钉在祭坛虚影上的周絳迁身上。 周絳迁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漠然终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窥破的阴鷙。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身形竟如水中倒影般,在祭坛虚影上迅速淡化消隱。 “想走?!”云錚暴怒,青锋剑势一转,捨弃赵武,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青色长虹,直刺周絳迁即將消散的身影。 【摇光】星眸含煞,七道星芒锁链瞬间收回,凝成一道凝练的星梭,紧隨云錚剑光之后,破空追袭!目標直指那点幽暗漩涡的核心。 两道链气圆满的恐怖威压,如同两座移动的山岳,轰然碾过通道,追著周絳迁消隱的轨跡,悍然撞入光海深处那片扭曲的幽暗。 赵武压力骤减,踉蹌后退一步,拄著道兵剧烈喘息,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他抬眼望向光海深处那片被剑光星芒撕裂的幽暗,又看向前方嗡鸣震颤、霞光与青焰激烈交织的【尊皇鼎】与【青阳碟】。 鼎身剧烈震颤,碟心青焰明灭不定,隱约可见李丰田蜷缩的身影在鼎內沉浮,被七彩霞光与青碧火焰包裹,生死不知。 第109章 雨镜入鼎鑊 光海深处剑光星芒爆裂,两道链气圆满的威压追寻著周絳迁的幽影遁入更深的混沌。 赵武背靠冰冷木壁,喉头腥甜翻涌,强行咽下。 他低头调息,【幽府渡生道兵】三首鬼颅幽光流转,幡面漆黑如渊,將周身逸散的微弱煞气都吸摄一空。 右臂筋骨撕裂的剧痛清晰传来,丹田真气枯竭如涸泽。 挥手一招,【幽府渡生道兵】化作一道流光归入丹田,三首鬼颅幽光流转,乌沉幡面如无底深潭,正缓慢却坚定地汲取著周遭逸散的驳杂煞气与木灵残韵,反哺自身。 丝丝缕缕微弱的暖流渗入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勉强压制著翻腾的气血与刺骨的剧痛。 道兵化生【春瘟鬼】后,自然有了补益自身的能力。瘟鬼,元精也;凡是五瘟之属,必为五行之精。 身负木精的【春瘟鬼】有此能力也就不奇怪了。 “咳……”他吐出一口带血的浊气,目光扫过前方。 头顶那合二为一的【尊皇鼎】与【青阳碟】悬於半空,嗡鸣不止。 赵武仔细探查,李丰田的气息並未消失,反而趋於稳定。 他静心探查,知晓这是李丰田的机缘,而且绝非一时半会能够结束,此地毕竟是夺界之爭的漩涡。 若是那周絳迁当真还怀有手段,一时拿不下的情况下,两位链气圆满必会调转攻势,再度杀来。 当务之急便是调整状態,尝试再炼合一道神种神通,突破链气后期。 至於神通不和,道途断绝,已经不在此刻考虑范围之內了。 “不能等……”赵武咬牙,强撑起身体,盘膝坐定,“还不够……” 时间紧迫。 他目光扫过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点星镜月般若】的神通符文沉浮其中。 链气四到六层需合一道外神通,此物经太衍录还真而出,根基最是相契。眼下真气枯竭,经脉残损,强行熔炼无异於引火自焚。 但他別无选择。 赵武眼神一厉,心念如锤,悍然砸向【星月菩提子】。 冰蓝星辉轰然爆发,磅礴的癸水本源混合著寂灭般若的寒意,如同决堤冰河,狠狠冲入本就残破的经脉。 “呃啊!”赵武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七窍瞬间溢出血丝。经脉如同被万载玄冰与烧红钢针同时蹂躪,剧痛撕扯神魂。丹田內,新熔的【庚金玄火真气】本能抗拒,赤金锋芒与沉厚黄芒与冰蓝星流激烈绞杀,带来更恐怖的湮灭反噬。 他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冰蓝与赤金光芒明灭交替,如同即將炸裂的熔炉。 “镇!”赵武心中咆哮,【幽府渡生道兵】三首齐啸!主首赤金流炎倒卷,焚炼衝突的异种真气;左首青瘟蚀骨,强行冻结暴走的癸水寒流;右首黑煞焚血,灼烧经脉杂质。三道瘟煞之力如同最霸道的熔炉之火,蛮横地煅烧、调和著体內狂暴衝突的能量。 冰火交煎,痛楚更胜凌迟。但道兵吞噬反噬之力的特性,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每一次真气湮灭爆发的毁灭性能量,都被幡面贪婪吸走,化作滋养自身的资粮。 不知过了多久,体內翻江倒海的衝突终於渐趋平缓。 冰蓝星辉缓缓沉入丹田,与赤金锋芒、沉厚黄芒水乳交融,化作一种暗沉凝练、內蕴星芒的奇异真气,奔流於拓宽坚韧了数倍的经脉之中。 链气七层!链气后期! 赵武猛地睁眼,瞳孔深处冰蓝星芒一闪而逝,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带著破而后立的锋锐。 他来不及体会境界突破的玄妙,目光急转头顶。 那合一的鼎碟震颤已至极限!霞光与青焰的绞杀达到顶点,鼎內李丰田的气息剧烈波动,时而蓬勃如春潮,时而微弱如风烛。一股精纯却狂暴的木行生机被强行熬炼、提纯,却又隱隱透出后继无力的枯败之意。 “木盛需水润……癸水不足!”赵武瞬间明悟。李丰田身负【拖烟柳】、【青帝苗裔】两枚木属神种,又强行融合【曲直】命格,木旺生火。 此刻被双宝道韵熬炼,如同乾柴烈火,若无足够水行调和滋养,恐有焚尽本源之危。 他毫不犹豫,心念一动,丹田內那面光华內敛的【澄雨镜】化作一道温润流光,自他眉心射出,直射嗡鸣震颤的鼎口。 “总归是与你有缘。”赵武明白,当初的两条道路皆与李丰田有关,此刻正是入局之时。 镜面清冷如月,镜光流转间,磅礴精纯的壬水本源轰然爆发,如同九天银河倒灌,瞬间没入鼎碟交织的霞光青焰之中。 沸腾的青焰如同被浇上寒泉,狂暴的势头骤然一窒,翻腾的霞光也柔和了几分。鼎內,那几乎要將李丰田焚乾的灼热木火之气,被这股沛然水意一激,非但没有湮灭,反而如同烈火烹油,瞬间爆发出更精纯的生机! 赵武盘坐於地,【幽府渡生道兵】悬于丹田深处,三首鬼颅幽光流转,贪婪地汲取著周遭逸散的驳杂能量,反哺己身。新突破的链气七层境界尚未稳固,经脉如同新拓的河道,虽宽阔坚韧,却仍残留著强行熔炼【点星镜月般若】带来的撕裂痛楚与冰火交织的余韵。 他强压翻腾的气血,心神沉入丹田。暗沉凝练、內蕴星芒的真气缓缓流转,【镇山印】的沉厚、【庚金玄火】的锋锐、【点星镜月】的寂照,三股本源在道兵调和下艰难融合,如同三条桀驁的蛟龙被强行纳入同一河道奔流,每一次冲刷都带来筋骨酸麻与神魂微颤。 “还不够稳……”赵武內视著真气中时而明灭的冰蓝星辉,知道这是新合神通尚未彻底驯服的徵兆。 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动道兵之力,三首鬼颅口鼻间吞吐瘟煞,如同无形的磨盘,缓缓碾磨著真气中躁动的异种气机,將其强行打散同化。 头顶的鼎碟嗡鸣声陡然拔高,又瞬间转为一种奇异的韵律。霞光与青焰不再激烈绞杀,而是在澄澈水镜之光的调和下,如同找到了某种平衡,彼此交融旋转,形成一个缓缓转动的青碧漩涡。 漩涡中心,李丰田蜷缩的身影被包裹在一层由精纯木行生机同构成的青碧光茧之中。 第110章 神通俱足,丰田圆满! 光茧內,李丰田的意识沉浮於一片混沌的生机之海。 【拖烟柳】的青翠、【青帝苗裔】的磅礴、【曲直】命格的温润,三股同源而异质的木行本源,在【澄雨镜】壬水之力的浸润下,不再相互衝撞,反而如同被春雨唤醒的种子,根须彼此缠绕,枝叶相互扶持。 丹田处,那株凝实的青翠树苗虚影疯狂生长。根须深深扎入经脉,贪婪汲取著融合后的磅礴生机;枝叶舒展,每一片叶脉都流淌著青碧光华,隱隱有星点水光流转。 树冠中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碧绿光点缓缓旋转,散发出温和却浩瀚的生机波动【百灵回春丹元】神通雏形,在水木相济的滋养下,正发生著本质的蜕变,愈发圆融无暇。 链气七层修为壁障动摇。磅礴的生机洪流冲开桎梏,真气奔涌如江河,瞬间充盈四肢百骸,直抵链气八层!九层!直至链气圆满之境! 光茧剧烈波动,表面青碧光华流转如潮,一股远超先前的生命威压隱隱透出。鼎碟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鼎壁与碟身的交接处,细密的裂纹悄然蔓延。 鼎外,赵武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冰蓝星芒一闪而逝,周身沉凝的气息彻底稳固。他抬头,目光如电,死死锁定那布满裂纹、青碧光茧剧烈鼓盪的鼎碟。 李丰田,要出来了! 光茧猛地向內坍缩!青碧光华凝成实质,如同液態翡翠。下一瞬,坚不可摧的茧壳轰然炸裂! 轰——! 青碧狂潮裹挟著精纯到极致的草木生机与壬水润泽,如同决堤洪流,狠狠撞在早已布满裂纹的【尊皇鼎】与【青阳碟】上! 咔嚓!刺耳的碎裂声爆响! 鼎壁百纹路寸寸崩解,碟心青焰瞬间湮灭。两件道韵显化的至宝,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琉璃,在青碧洪流中化作漫天晶莹碎片,四散飞溅,隨即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彻底搅碎。 碎片纷飞中,一道身影踏出。 李丰田赤足立於虚空,周身青碧光晕流转,衣袍无风自动。 他双眸紧闭,睫毛上凝结著细小的露珠,眉宇间那股懵懂稚气彻底褪去,沉淀为一种温润而沉静的生机。链气圆满的气息圆融无漏,如同深潭古木,渊渟岳峙。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青碧,而是流转著一抹温润的金色,如同晨曦穿透林隙。目光扫过纷乱的碎片乱流,带著洞悉草木荣枯的平静。 “大叔。”他开口,声音清朗,带著一丝水汽浸润后的温润。 赵武早已起身,【幽府渡生道兵】无声悬於身后,三首鬼颅幽光內敛。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李丰田周身圆融无碍的气息,又掠过其腰间那截青翠欲滴、隱有龙鳞纹路浮现的【拖烟柳】,以及眉心一点若隱若现的澄澈水光。 三枚神种气息水乳交融: 【拖烟柳】的【拂水笼云正诀】,润物无声,烟霞消形; 【木蛟角】的【潜变延生正诀】,隨境而变,破劫辟邪; 【澄雨镜】的【定光洗天妙敕】,涤盪污秽,迟滯锋锐。 三者环绕核心那株彻底凝实、枝叶间流淌著温润丹气的青翠树苗虚影——本命神通【百灵回春丹元】已然圆满,丹气流转,生生不息。 “大叔!”李丰田目光扫过赵武染血的衣襟,眼中厉色一闪,【澄雨镜】镜光流转,一道清冽水精之气瞬间没入赵武体內。所过之处,经脉灼痛立消,翻腾气血迅速平復。 赵武只觉一股清凉温润的生机流遍四肢百骸,伤势瞬间好了大半。 他微微頷首,目光如电,穿透尚未散尽的烟尘,锁定光海深处那片被剑光星芒撕裂的幽暗区域。 “烙印宝物已碎,筑基真修对此界掌控削弱,现在想要破局,唯有夺取此界天命一条路可走。”赵武开口说道。 “明白,大叔,咱们走。”李丰田声音温润,带著水木相济后的沉静。 赵武微微頷首,感受著体內迅速平復的灼痛与重新充盈的力量,目光却如冷电穿透纷扬的碎片乱流,死死钉向光海深处那片被撕裂的幽暗区域,云錚的青锋剑气与【摇光】的星芒锁链正搅动混沌。 “走!”赵武低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淡红虚影,【血影遁】催至极致,直扑战团核心。 李丰田紧隨其后,青碧光华流转,【拂水笼云正诀】无声展开,身形融入翻涌的光影,气息几近於无。 光海深处,空间扭曲震盪。 周絳迁的身影在祭坛虚影上已淡如薄烟,脸上那掌控一切的漠然彻底碎裂,只剩下被逼至绝境的阴鷙鷙与一丝疯狂。 云錚的青色剑虹撕裂虚空,带著斩灭一切的锋锐直刺其心口;【摇光】的星芒锁链则如七条银蛇,封死其所有退路,直取其丹田要害。 “想杀我?凭你们也配?!”周絳迁嘶吼,声音带著破釜沉舟的尖利。他双手猛地按向自己胸膛,动作决绝而诡异,仿佛要撕裂自身。 “噗嗤——!” 並非血肉撕裂的闷响,而是一种如同锦帛被无形利刃划开的、带著空灵迴响的破裂声。 周絳迁的胸膛应声洞开!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臟腑暴露。洞开的胸膛內,並非血肉之躯,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漩涡!漩涡缓缓旋转,中心一点幽暗到极致的黑芒沉浮,散发出冰冷、沉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恐怖气息,是【太阴道胎】。 道胎出现的剎那,整个光海骤然一暗。 翻涌的命格虚影如同被冻结,碰撞湮灭的流光瞬间凝滯。一股源自亘古幽冥般的寒意席捲开来,与周絳迁先前那堂皇浩荡的【太阳】气息截然相反,却又诡异地同源共生。 云錚斩落的剑虹与【摇光】绞杀的星链,在触及那片星空漩涡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锋芒锐气被疯狂吞噬消解。 “太阴归藏?!”【摇光】星眸剧震,失声惊呼,玉白算筹疯狂推演,却只映出一片混沌死寂,“他竟以身饲太阴,藏道胎於己身!” 云錚脸色铁青,剑势受阻,反噬之力震得他气血翻腾,厉喝道:“邪魔外道!强纳太阴,必遭反噬!斩了他!” 两人攻势虽缓,杀意更盛,剑气星芒再度暴涨,死死抵住那吞噬一切的星空漩涡,试图將其连同周絳迁一同绞碎。 周絳迁脸上浮现出痛苦与狂热的扭曲神色,他双臂张开,如同献祭自身,嘶声咆哮:“时辰已至!道胎归位!请太阴出世!” 第111章 两道天命! 隨著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胸膛內那片星空漩涡猛地向內坍缩。 中心那点幽暗黑芒骤然亮起,並非光芒,而是一种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 光海彻底凝固。时间与空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一点晶莹剔透、如同冰晶凝结的星屑,自那绝对黑暗中无声飘落。 紧接著,是第二点,第三点…… 星屑如雪,簌簌而落。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的婴啼,在死寂的光海中幽幽响起。 “呵呵……,我那『妹妹』命应【太阴】,太阴之道在於盈亏,在于归藏。而今这便是命!”周絳迁面色苍白,却畅快地笑了。 星屑匯聚,月华流转。 那模糊的轮廓迅速凝实,化作一个蜷缩的婴孩虚影,通体笼罩在朦朧的月晕之中。婴孩双目紧闭,眉心一点银白月痕,周身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又带著一种源自太阴本源的沉寂与归藏之意。 正是先天不足的太阴之相! 婴孩虚影悬於星空漩涡之上,足尖轻点虚空。 嗡! 第一道涟漪盪开,婴孩身形无声拔高,化作垂髫女童。 眉目初显清冷,周身月华凝实一分,背后一轮细如银鉤的弦月虚影悄然浮现,清辉洒落,光海中的驳杂命格虚影仿佛被冻结,碰撞湮灭的速度骤减。 第二步踏出。 身形再长,已是豆蔻少女。青丝如瀑,月白长裙无风自动,背后弦月渐盈,化作半轮冰轮。 清冷月华所及,云錚斩落的青色剑虹与【摇光】绞杀的星芒锁链,如同陷入无形泥沼,锋芒锐气被丝丝缕缕的月华侵蚀、迟滯,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第三步。 少女身形頎长,化作二八佳人。容顏清丽绝伦,眉宇间却笼罩著化不开的孤寂与苍茫。 背后冰轮已近满月,清冷银辉如潮水般铺开,將整个光海映照得一片通明。那轮满月虚影缓缓旋转,月华流淌,所过之处,狂暴的能量乱流无声平息,翻涌的光屑瞬间凝滯,如同被冰封的星河。 由亏到盈,月相变化间,短短几步踏出,这天命之女便如同当时的周絳迁一般,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 她足下所踏之处,虚空无声凝结,朵朵由纯粹月华与星屑凝聚的冰晶莲次第绽放,托起她纤尘不染的玉足。步步生莲,莲开之处,空间冻结,法则凝滯。 正是此界另一道天命,【太阴】命主,姜疏影! “疏影……”周絳迁脸上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与近乎虚脱的疲惫,他身形摇晃,几乎要从祭坛虚影上栽落,声音嘶哑乾涩,“拦住他们!” 姜疏影眸光流转,视线扫过暴退的云錚与【摇光】,掠过疾冲而来的赵武与李丰田,最终落在周絳迁身上,眼神淡漠,无悲无喜,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器物。 她並未言语,只缓缓抬起一只素手,五指纤纤,如玉雕琢。 一股无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瞬间覆盖整个光海战场! 涟漪过处,异变陡生! 云錚斩出的青锋剑气骤然凝滯!那撕裂虚空的锋锐剑意如同被投入粘稠的蜜蜡,速度骤减十倍,剑身嗡鸣震颤,仿佛被无数无形丝线缠绕束缚。 更令他惊骇的是,丹田內奔涌的剑气竟不受控制地疯狂暴涨,瞬间充盈四肢百骸,带来经脉鼓胀欲裂的剧痛。 可偏偏,他引以为傲的剑道神通,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死死压制在体內,无法透出分毫。 【摇光】周身沉浮的七点星斗虚影猛地一黯。星辉流转迟滯,如同蒙尘。 她玉白算筹上推演的符文瞬间紊乱,一股庞大精纯的星辰之力不受控制地涌入体內,几乎要將她撑爆,可神通玄妙却被强行冻结,无法施展分毫。 赵武只觉丹田一热,【幽府渡生道兵】吸纳转化的驳杂能量瞬间被提纯、放大,化作汹涌澎湃的真气洪流冲入经脉,修为竟在剎那间被强行拔高一线。 然而,三首鬼颅却如同被无形枷锁禁錮,诸般神通玄妙晦涩难明,竟无法催动。 李丰田更甚,周身青碧光华暴涨,链气圆满的修为壁垒竟有鬆动跡象,磅礴生机几乎要破体而出。 可【拂水笼云】、【潜变延生】、【百灵回春丹元】的玄妙感应却如同隔了一层毛玻璃,清晰存在,却无法触及。 “怎么回事?!”云錚惊怒交加,强行镇压体內暴走的剑气,脸色涨红。 【摇光】星眸冰寒,算筹急转,却推演不出半分头绪,只觉自身如同被充胀的气球,力量满溢却无处宣泄,憋闷欲炸。 赵武瞳孔骤缩,【点星镜月般若】瞬间催至极限,冰蓝星辉疯狂流转,试图洞悉这诡异力量的本质。 只见姜疏影抬起的素手之上,虚空微微扭曲,竟缓缓凝聚出四件模糊的法宝虚影。 一柄缠绕著无数细密剑气锁链、光华黯淡的古剑虚影,对应云錚。 一枚符文冻结、星辉蒙尘的玉白算筹虚影,悬在【摇光】身前。 而悬於赵武上方的,赫然是一桿三首鬼颅低垂、幡面煞气凝滯的乌沉道幡虚影。 对应李丰田的则是一株繁盛青碧的树木虚影,气机流转生机盎然。 这四件虚影,分明与四人最强的本命神通或道兵一一对应。 此刻,虚影凝实之处,便是神通被封禁之所。 姜疏影眸光淡漠,扫过三人头顶的虚影,朱唇微启,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在死寂的光海中响起: “財帛动人心,神通亦可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姜疏影话音落下的剎那,那四件悬於眾人头顶的法宝虚影骤然凝实。 云錚双目赤红,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双手死死握住剑柄,青筋暴起,试图以纯粹的肉身力量,將那柄被冻结的剑虹强行向前推进一寸!剑身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剑尖处,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在凝固的剑气上悄然蔓延。 【摇光】玉指连点,算筹上冻结的符文艰难地亮起一丝微光,试图引动体內狂暴的星辰之力,衝击那无形的禁錮。星辉在她周身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负隅顽抗。”姜疏影眸光淡漠,如同俯瞰螻蚁挣扎。她抬起的素手五指微张,掌心月华流转,那四件法宝虚影光华再盛,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 第112章【富执柄】 “噗!”云錚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形踉蹌后退,手中青锋几乎脱手。那被强行推动寸许的剑虹彻底溃散。 【摇光】闷哼一声,算筹脱手飞出,周身星斗虚影瞬间黯淡大半,气息萎靡。 赵武只觉得一股更沉重的压力轰然降临,【幽府渡生道兵】在丹田中发出一声哀鸣,三首鬼颅光芒彻底黯淡,一股反噬之力逆冲而上,震得他五臟六腑剧痛,嘴角溢出血丝。 李丰田更是小脸煞白,周身青碧光华瞬间溃散大半,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好一个【太阴】,太阴化气曰“富”,为財帛田宅主。亦作主星,喜百官朝拱,六吉禄马之助。”赵武牙关紧咬,【点星】玄妙疯狂运转,冰蓝星辉在瞳孔深处急转。 “不亏是此界天命,这封禁与复製的命格玄妙当真强悍。”赵武感慨,【点星】玄妙之下,对这能力也有了几分了解。 他死死盯著头顶那杆凝滯的道幡虚影,试图寻找其与自身道兵本体的联繫,寻找那无形枷锁的薄弱之处。 神通被封,真气却因【富执柄】的玄妙而空前充盈,如同被强行灌满的皮囊,鼓胀欲裂。这力量无处宣泄,憋闷得让人发狂! “神通被封,真气却愈发充盈……这便是【富执柄】?以財帛诱人,充盈其力,却禁錮其器,反成桎梏!”云錚抹去嘴角血跡,眼中怒火翻腾,却又带著一丝被玩弄的憋屈。他尝试引动剑气,丹田內真气如沸,却丝毫无法透出体外,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死死包裹。 【摇光】脸色铁青,玉白算筹悬在身前,符文黯淡。她尝试掐诀,指尖星芒闪烁不定,却如同陷入泥沼,无法凝聚成型。体內磅礴的星辰之力无处宣泄,带来阵阵胀痛。“太阴主富,动財帛……竟是这般『动』法!强塞资粮,却封死出路,好狠的手段!” “肉身!”云錚抹去嘴角血跡,眼中凶光暴涨。他猛地踏前一步,青锋剑虽无法催动剑气,但剑身依旧锋锐无匹!他竟以纯粹的肉身力量,將长剑当作铁棍,裹挟著沛然巨力,狠狠砸向姜疏影! 剑锋撕裂凝固的空气,发出沉闷的破风声。 【摇光】星眸一厉,玉指併拢如刀,星辉虽被冻结於外,但链气圆满的体魄力量仍在!她身形如电,掌缘带起凌厉罡风,直切姜疏影脖颈! 赵武眼神一凝,再无犹豫。真气被封,但筋骨皮膜在【镇山印】与【庚金玄火真气】淬链下的强横仍在。 他低吼一声,双足踏地,地面龟裂,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出,右拳紧握,筋骨爆鸣,裹挟著纯粹的肉身力量,直轰姜疏影腰腹。 李丰田也咬牙跟上,【拖烟柳】虽无法催动神通,但坚韧的柳枝本身便是武器!他手腕一抖,柳枝如鞭,带著尖啸抽向姜疏影足踝。 四人围攻,皆是捨弃了神通变化,以最原始、最蛮横的肉身之力搏杀。 姜疏影眸光微动,似有一丝讶异。她足下冰莲微旋,身形飘然后退,素手轻拂。 嗡! 虚空涟漪再起。云錚砸落的剑锋如同陷入粘稠胶水,速度骤减。【摇光】的掌刀罡风被无形屏障消弭。赵武的铁拳轰在涟漪之上,发出沉闷巨响,反震之力让他臂骨欲裂。李丰田的柳鞭更是被轻易盪开。 纯粹的肉身之力,在【富执柄】的法则压制下,依旧如同蚍蜉撼树。 几乎是念头飞转,赵武立刻调转攻势,攻向陷入虚弱当中的周絳迁。 他胸膛处那片星空漩涡已黯淡无光,维持姜疏影的存在显然消耗巨大。 “攻其本!”赵武暴喝一声,强行压下手臂剧痛,身形在半空硬生生扭转,放弃姜疏影,如同炮弹般直扑祭坛上的周絳迁!右拳再次蓄力,目標直指其心口那片幽暗漩涡! 云錚与【摇光】瞬间会意。云錚剑势一转,青锋不再砸向姜疏影,而是化作一道青光,直刺周絳迁眉心!【摇光】掌刀收回,並指如剑,指尖凝聚最后一点未被完全冻结的星芒,点向周絳迁丹田。 姜疏影眸光微凝,素手轻拂的动作骤然一滯。她足下冰莲微旋,身形如一道月影,瞬间挡在周絳迁身前。那无形的涟漪领域隨之移动,將赵武裹挟著纯粹肉身力量的悍然一击也纳入其中。 赵武只觉拳头如同砸进万载玄冰深处,刺骨的寒意混合著粘稠的阻力,不仅卸去了大半力道,更有一股阴寒之力逆冲而上,冻得他手臂筋肉僵硬,血脉几乎凝滯。他闷哼一声,强行收拳后撤,每一步踏在虚空都如同踩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疏影……”周絳迁倚在祭坛虚影边缘,气息微弱,看著挡在身前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姜疏影没有回头,清冷的眸子扫过被领域笼罩的四人。 云錚的剑锋悬停在她身前数尺,剑气虽被冻结,但剑尖透出的森寒杀意依旧刺骨;【摇光】的掌刀罡风虽被消弭,指尖縈绕的星辉却带著不甘的闪烁;赵武拳锋残留的沉雄之力在领域內激起道道冰纹涟漪;李丰田的柳鞭更是被无形之力盪开,青翠枝条微微颤抖。 她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財帛既收,当守规矩。再动,加倍奉还。” 话音落,领域內压力骤增。那悬於四人头顶的法宝虚影光华再盛,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 云錚和【摇光】脸色瞬间煞白,体內被强行灌注、无处宣泄的真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衝击著被封禁的经脉窍穴,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嘴角同时溢出血丝。 赵武也感到丹田內【幽府渡生道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三首鬼颅的光芒彻底黯淡,一股更猛烈的反噬之力衝撞肺腑,喉头腥甜翻涌。 然而,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制中,异变突生。 赵武贴身存放、那记载著【御守犬】法仪的焦黑皮卷,在姜疏影催动【富执柄】、引动【太阴】本源之力的瞬间,竟毫无徵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一股沉寂已久、带著蛮荒守护意志的灼热气息,如同被惊醒的猛兽,自皮卷深处轰然爆发。 第113章 侵吞太阳,夺界功成 “汪——!” 一声穿金裂石的犬吠,毫无徵兆地在赵武识海深处炸响。 紧贴他胸口的焦黑皮卷剧烈震颤,一股沉寂已久的灼热蛮荒意志轰然爆发。 皮卷表面,那残缺的御守犬法仪符文骤然亮起刺目血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咔嚓——!” 赵武头顶,那杆被【富执柄】玄妙强行凝滯、封禁【幽府渡生道兵】的乌沉道幡虚影,如同被无形的獠牙狠狠啃噬,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下一瞬,轰然崩碎。 “呃!”姜疏影身形剧震,清冷的眸子首次掠过一丝惊悸。 她维持的【富执柄】领域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那源自太阴的绝对掌控之力,竟被这声犬吠中蕴含的吞吃日月的原始本能强行撼动。 丹田內,【幽府渡生道兵】三首鬼颅齐声咆哮,赤金流炎、青瘟蚀骨、黑煞焚血,三道瘟煞洪流挣脱束缚,轰然爆发! 几乎同时,云錚与【摇光】头顶的剑影、算筹虚影也寸寸龟裂。两人只觉浑身一轻,被强行灌注、无处宣泄的磅礴力量瞬间找到了出口。 “吼!”云錚双目赤红,憋闷的剑气如同决堤洪流,尽数灌入青锋。剑身嗡鸣欲裂,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虹撕裂凝固的空气,带著他滔天的憋屈与怒火,悍然斩向姜疏影。 【摇光】玉指掐诀,星辉暴涨。七点星斗虚影瞬间凝成一道璀璨星梭,后发先至,直刺姜疏影眉心。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姜疏影淡漠的眸光终於出现一丝涟漪,如同平静的月潭投入巨石。她素手急拂,身前月华涟漪层层叠叠,试图再次迟滯几人神通。 但迟了! 那声犬吠蕴含的规则层面的克制,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融穿了【富执柄】的法则屏障。 剑虹与星梭毫无阻碍地撕裂月华涟漪,狠狠撞在姜疏影护体月轮之上! 轰隆! 刺目的光芒爆开。月轮剧烈震盪,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姜疏影身形微晃,清冷的脸上首次掠过一丝苍白,嘴角溢出一缕淡银色的血液。 她身后,周絳迁瞳孔骤缩,惊骇欲绝! “疏影!” 赵武动作更快!【幽府渡生道兵】脱手飞出,三首鬼颅口鼻喷吐著混合瘟煞,如同三道污浊的洪流,狠狠撞向周絳迁胸前那片黯淡的星空漩涡! “不——!”周絳迁发出绝望的嘶吼,双臂徒劳地挡在胸前。 噗嗤! 三股瘟煞洪流如同饿犬扑食,瞬间没入星空漩涡!赤金流炎焚烧星屑,青瘟蚀骨冻结星轨,黑煞焚血污秽本源! 漩涡中心那点幽暗黑芒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啸,如同被咬碎的琉璃,瞬间黯淡、碎裂。 “呃啊!”周絳迁身体猛地一僵,胸膛处那片星空如同镜面般寸寸崩解。 他眼中神采迅速熄灭,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皮囊,软软栽倒在祭坛虚影上,气息断绝。最后一点微弱的【太阳】本源,化作一缕淡金烟气,被【幽府渡生道兵】幡面贪婪吞噬。 姜疏影眸光急转,素手欲抬,但识海中那声凶戾犬吠的余波仍在震盪,强行催动【富执柄】的反噬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毁灭螺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周絳迁的胸膛!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令人牙酸的湮灭声。周絳迁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在螺旋绞杀下寸寸崩解湮灭。 他脸上凝固著极致的恐惧与不甘,连同那片承载【太阴道胎】的星空漩涡,一同化作飞灰,消散在翻涌的光海之中。 “哥——!”姜疏影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撕裂般的尖利!她周身月华轰然爆发,背后满月虚影剧烈震颤,清冷光辉瞬间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一股滔天的怨毒与悲愤席捲而出,光海温度骤降,冰晶疯狂蔓延。 但她没有扑向赵武。反倒捻指掐诀,牵引之下,一道金色的流光遁入她的身体。 那双染上猩红的月眸,死死盯了一眼赵武怀中那点尚未熄灭的金芒,又扫过下方混乱的光海,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一丝惊悸。 “大玄……青云……我记住了!”她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身形却在月华中急速淡化,如同水中的倒影,瞬间没入翻涌的光海深处,消失不见。 只余下那轮染血的残月虚影在光海上空明灭不定,最终彻底溃散。 轰隆隆——! 周絳迁身死道消、姜疏影遁走的剎那,整个光海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命格虚影哀嚎著崩解,法则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簌簌簌簌坠落。大地剧烈震颤,天空裂开蛛网般的黑色缝隙,狂暴的混沌乱流倒灌而入。 “界崩了!”【摇光】脸色剧变,玉白算筹疯狂推演,七点星斗虚影环绕周身,化作一道璀璨星芒,毫不犹豫地撞向一道正在扩大的空间裂缝,瞬间消失。 云錚青锋一振,剑气护体,深深看了一眼赵武,又瞥向那崩解的光海核心,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化作一道青色剑虹,紧隨其后遁入裂缝。 倖存的几名散修早已嚇破了胆,哭嚎著冲向最近的裂缝,却被倒灌的混沌乱流瞬间撕碎。 “走!”赵武一把拽住还有些发懵的李丰田,【血影遁】催动,朝著【摇光】遁走的那道裂缝急掠。 拼命遁逃间,赵武和李丰田堪堪从裂缝中逃出这即將彻底坠入所在世界的荒巫境。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崩裂的天空瞬间凝固,倒灌的混沌乱流如同被无形大手抹平,翻涌的光海、坠落的法则碎片,一切狂暴的毁灭景象都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著,这股意志如同最高明的织工,开始“编织”。 破碎的天空被强行弥合,裂痕处流淌下青金色的法则丝线,如同熔化的金属,迅速冷却、凝固,化为新的天穹脉络。 崩裂的大地板块被无形之力抬起、拼接,地脉深处涌出粘稠的土黄色灵光,如同泥浆般填补著沟壑,夯实著地基。 逸散的草木精气、混乱的五行元气、乃至那些崩解的命格本源碎片,都被这股意志强行收束、提纯,化作一道道精纯的灵气溪流,注入新生的山川地脉之中。 第114章 气运所钟,立地道生 看著这令人震撼的景象,赵武明白,这是【淑节志生真人】出手了。 思绪转动,这番夺界之爭,青云宗已属大获全胜,可【奼阴归蕤兵主】当真就容许这事发生? 那界內相助自己与李丰田的筑基真修可未必就是【淑节志生真人】,强压下自己的念头,面上不露声色,转而思考起自己的收穫。 一番收穫还未清点,其中两件事物更令人振奋,天命之子的本源已被自己侵吞,【御守犬】的法仪也因此夺界一战,而產生了些许復甦之意。 还未等赵武细细查看收穫,两道光柱便已笼罩了下来,照在两人身上,引动两人的境界不断攀升,正是夺界功成的气运反馈。 光柱笼罩之下,赵武只觉周身沉疴尽去,经脉间淤塞的滯涩感如冰雪消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內视丹田,新熔的【点星镜月般若】神通在气运滋养下彻底稳固,冰蓝星辉流转圆融,再无半分躁动。 然而没有第三道神种神通支撑,链气七层的壁垒坚如磐石,气运冲刷至此便如潮水遇礁,只余滋养,难破关隘。 反观李丰田,异变陡生。 那垂落的光柱非但未散,反似天河倒卷,化作一道凝练到刺目的青碧洪流,悍然灌入他天灵。 李丰田周身毛孔舒张,肌肤下青筋如活蛇游走,眉心一点翠绿印记骤然亮起,形如抽枝嫩芽。 他融入身体內的神种神通与本命神通一一显现,环绕於身边,似有交融的跡象。 【拂水笼云正诀】,【潜变延生正诀】,【定光洗天妙敕】和【百灵回春丹元】。 三木一水,相交相融。 一张空白的图卷出现在李丰田的身后,徐徐展开。 光柱中,李丰田双目紧闭,悬於半空。 周身青碧光华流转,不再如先前般狂暴四溢,而是凝练如实质,化作一道道清晰的脉络,在他体表勾勒出一株参天古树的虚影。 树干虬劲,枝叶繁茂,每一片叶脉都流淌著温润的光泽,隱隱有水光流转其间。 丹田处,那株凝实的青翠树苗虚影疯狂摇曳,根须暴涨,深深扎入四肢百骸,贪婪汲取著垂落的气运洪流。 枝叶舒展,每一片都变得晶莹剔透,如同翡翠雕琢,散发出磅礴而內敛的生机。树冠中心,那点凝练的碧绿光点,正是【百灵回春丹元】的神通核心,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膨胀,散发出温和却浩瀚的波动,仿佛一颗即將孕育万物的种子。 他腰间那截【拖烟柳】无风自动,青翠枝条上,细密的龙鳞纹路清晰浮现,隱隱有龙吟低回。 眉心一点澄澈水光,正是【澄雨镜】的本源烙印,此刻也散发出温润清辉,与木行生机水乳交融。 【拂水笼云正诀】,柳枝摇曳,笼烟弄霞; 【潜变延生正诀】,渊蛟潜变,隨境而化; 【定光洗天妙敕】,镜光澄澈,涤盪污秽; 【百灵回春丹元】,丹气氤氳,生生不息。 四道神通气机交织缠绕,如同藤蔓攀附古木,注入他身后的图卷当中。 图卷边缘隨著神通融入,逐渐泛起新绿的微光,內里却是一片混沌,仿佛等待著某种核心意象的注入。 李丰田双目紧闭,小脸紧绷,汗水浸透鬢角。 他並非刻意引导,而是体內积蓄的磅礴气运与四道同源神通在共鸣中自发牵引,正將他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临界点。 赵武瞳孔微缩,【点星】玄妙无声运转。他清晰地看到,李丰田丹田內那株青翠树苗虚影正在疯狂生长,根须扎入四肢百骸,枝叶舒展,几乎要撑破识海。 四道神通的本源之力如同四道顏色各异的溪流,正被那树苗贪婪地汲取熔炼。 树冠中心,那点代表【百灵回春丹元】的碧绿光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散发出越来越强的道韵波动。 “根基已成,神通俱足……这是要……以丹元为核,自开位阶图,衝击筑基?!”赵武心头剧震。 李丰田的积累远超寻常链气圆满,四道神通同源相生,更有夺界气运灌顶,此刻竟水到渠成,要一步登天! 李丰田身后的空白图卷虚影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轰然爆发,瞬间席捲整个凝固的战场废墟。 枯死的草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嫩芽,龟裂的焦土缝隙中钻出点点新绿,空气中瀰漫开雨后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这气息並非纯粹的木行生机,更带著一种洗涤、更新、万物復甦的意味。 赵武鼻翼微动,恍惚间仿佛嗅到了清明时节细雨初歇、天地澄澈的味道。 他看到李丰田眉心的嫩芽印记骤然亮起,化作一株微缩的、枝叶舒展的垂柳虚影。柳条无风自动,丝丝缕缕的淡青色光雨洒落,融入身后那空白图卷。 图卷之上,混沌渐消。 一幅模糊却意境深远的景象缓缓浮现: 细雨如丝,无声浸润著新翻的田野;嫩柳抽芽,在微凉的春风中轻轻摇曳;远山如黛,笼罩在薄薄的水雾之中;田间地头,几株不知名的野悄然绽放,点缀著湿润的泥土。天地间一片清朗明净,带著洗尽尘埃的生机与安寧。 清明! 这是【拂水】的润泽、【潜变】的復甦、【洗天】的澄澈、【丹元】的滋养,四道神通在李丰田气机统御下,於气运灌顶的绝佳时机,水乳交融,孕育出的独属於他的道基意象! 李丰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孩童的懵懂或少年的紧张,而是沉淀著温润生机与洞悉草木荣枯的沉静。 他周身气息瞬间拔升至一个全新的层次,沉凝厚重,却又带著春雨般的润物无声。身后那幅【清明细雨润物图】彻底凝实,散发出柔和却不容置疑的道韵威压。 筑基!晋位真人! 他立於虚空,细雨柳影环绕周身,目光扫过下方死寂的战场焦土,声音清朗,带著一丝初掌道则的庄严: “此间污浊,当以清明涤之。” 话音落,丝丝细雨无声洒落。雨丝触及焦黑的土地,嗤嗤作响,污秽的煞气与血腥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 焦土之下,竟有细密的绿意顽强钻出。 第115章 【景明皆显真人】! “雨线柳丝织烟堤,碧空镜湖画涟漪。景明从此气象显,洗向心中铸道基。”李丰田眸光闪烁间,缓缓阐述出他的立道宣言。 “我今立道,当为【景明皆显真人】,持【斗乙化雨图】,涤天下之秽!”他继续说道。 话音方落,位阶图立刻倒卷,化作一道流光遁入李丰田的体內。 这便是筑基真修的根本之妙,外显时便是位阶图,內存时便是道基。 李丰田悬於半空,周身縈绕著温润的生机,那並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如春雨润物般自然而然的气息。 他低头看著自己摊开的双手,指尖有青碧光晕流转,带著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感。 不再是催动草木时的生涩,而是一种如臂使指、心意相通的圆融。 他轻轻屈指,一缕清风拂过,废墟边缘一株半枯的荆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绿,舒展叶片。 “大叔……”他看向下方的赵武,声音里带著一丝初掌伟力的茫然,更多的却是澄澈,“我……好像不一样了。” 赵武立在原地,周身气息沉凝如渊。 他仰头看著那悬於细雨柳影中的身影,眼底冰蓝星芒急转,【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致。 链气七层的壁垒坚如磐石,气运冲刷至此便如潮水遇礁,只余滋养,难破关隘。 可眼前这曾跟在身后的小乞丐,竟一步登天,跨越了那道无数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天堑。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极低的嘆息。 这嘆息並非嫉妒,而是混杂著难以置信的震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亲眼看著这懵懂的小乞丐一步步走来,从石坳中闯出的乞儿,到玄阳峰懵懂的弟子,再到此刻执掌一方气象的筑基真人。 这其中的际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得令人窒息。 半年。从荒原乞儿到筑基真人。这速度,闻所未闻! 他目光扫过李丰田身后那片彻底凝实的【斗乙化雨图】,图中细雨润泽、新柳抽芽、远山含黛、野初绽,一派洗尽尘埃的生机与安寧。 这並非任何已知的筑基位阶图,而是李丰田四道神通同源相生,在夺界气运灌顶下,水乳交融,自开道途。 所谓斗乙,北斗归乙位,司天化雨,清明始生。 “【景明皆显真人】……”赵武喉间滚动,无声咀嚼著这个尊號。此子,已成气候。 李丰田似乎感受到了赵武复杂的心绪,他缓缓落下,足尖点在焦黑的土地上,足下立刻漾开一圈柔和的青碧涟漪,所过之处,焦土褪色,点点嫩绿顽强地钻出。 他走到赵武面前,小脸上那份属於孩童的稚气已彻底褪去,眉眼间沉淀著温润与沉静,唯有看向赵武时,眼底深处那份依赖与信任依旧清晰。 “大叔,”他声音清朗,带著筑基真人特有的道韵迴响,“若无你一路护持,我绝不可能在青云宗立足,更无今日。此恩,丰田永世不忘。” 赵武看著他,缓缓摇头:“是你自己的造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丰田周身流转不息的青碧道韵,“【景明皆显】……好尊號,正合你道。” 李丰田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喜悦,正要开口。 整个凝固的天地猛地一颤! 並非先前界崩的狂暴,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悸动,仿佛大地深处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天空那被强行弥合的青金色脉络瞬间黯淡,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去色彩。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意志降临了。 这意志带著万木初生、春雷惊蛰的磅礴生机,却又蕴含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贪婪。 赵武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头顶那片刚刚被修復的天空,此刻竟如同朽坏的树皮般片片剥落,露出其后一片无边无际、由亿万虬结木质纹理构成的暗沉天幕。每一道纹理都流淌著古老而沉凝的木行本源气息,正是【少阳六木图】的显化! 天幕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如同古树的年轮,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漩涡深处,两点冰冷、漠然,如同俯瞰螻蚁的眸光垂落,精准地钉在李丰田身上。 “【景明皆显】?清明气象……倒是难得。”一个宏大、苍茫,带著一丝审视意味的声音响彻天地,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著春雷炸响的威能,震得空间嗡嗡作响。 李丰田周身流转的清明道韵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压製得黯淡无光。 他闷哼一声,小脸瞬间煞白如纸,刚刚稳固的筑基气息剧烈波动,身后的【斗乙化雨图】虚影明灭不定,仿佛隨时会溃散。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毫不在意李丰田的反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他周身流转的道韵,最终落在他身后那幅挣扎的【斗乙化雨图】上。 “清明化雨?润物无声?此等气象,正合吾图清明之缺!”声音里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当年【回阳万生】持惊蛰之机,亦被吾纳入图中。今日,你这清明气象,也当归位!” 话音未落,天幕上那巨大的木质漩涡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轰然爆发,目標直指李丰田。 这股吸力並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指道基本源。 李丰田只觉自身凝聚的【景明皆显】道韵、身后挣扎的【斗乙化雨图】,乃至体內刚刚熔炼的四道神通本源,都如同被无形的根须缠绕、拉扯,要將他整个人连皮带骨地拽入那深不见底的木质漩涡之中。 “不——!”李丰田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青碧道韵疯狂爆发,【拂水】、【潜变】、【洗天】、【丹元】四道神通光华拼命流转,试图抵抗那恐怖的吞噬之力。清明细雨化作怒涛,却在那浩瀚的木德本源面前如同溪流撞山,瞬间被碾碎同化。 赵武目眥欲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幽府渡生道兵】瞬间擎在手中,三首鬼颅齐声咆哮,赤金流炎、青瘟蚀骨、黑煞焚血三道混合瘟煞洪流悍然轰向那垂落的木质漩涡! 第116章 淑节出手! 那足以熔金蚀骨的瘟煞洪流撞在漩涡边缘,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掀起。 漩涡中那两点漠然的眸光甚至未曾偏移半分,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螻蚁安敢阻我大道?”宏大声音带著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下一瞬,赵武如遭重锤轰击。 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砸在他胸口,【幽府渡生道兵】哀鸣一声,三首鬼颅光芒瞬间黯淡,他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箏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在焦黑的地面上,筋骨欲裂。 “大叔!”李丰田惊骇欲绝,分神之下,抵抗之力骤减。 天幕上的木质漩涡吸力暴涨。 李丰田周身道韵寸寸崩解,【斗乙化雨图】虚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强行拉扯著,连带著他的身体,一同离地而起,朝著那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投去。 【淑节志生真人】出手了,他要將李丰田这位新生的【景明皆显真人】,如同当年吞噬【回阳万生真人】一般,彻底炼化,补全他【少阳六木图】中至关重要的清明之缺。 李丰田身如断线纸鳶,被无形巨力拽向漩涡。周身清明道韵寸寸崩裂,【斗乙化雨图】虚影发出琉璃將碎的刺耳鸣响。 “清明当入吾图。”天音滚过焦土,带著不容忤逆的意志。 “休想!”李丰田目眥欲裂,喉间迸出嘶吼。他双手猛地结印,周身残存的青碧光华骤然內敛,尽数灌入丹田。 嗡——! 丹田处那株凝实的青翠树苗虚影疯狂摇曳,根须死死扎入经脉深处,枝叶间流淌的温润丹气瞬间沸腾。 他將【拂水笼云正诀】催至极致,试图引动天地间残存的水汽,化作烟霞屏障,隔绝那恐怖的吞噬之力。 然而,烟霞尚未凝聚。漩涡深处一点微光亮起,並非刺目,却带著春雷初动、万物惊蛰的沛然意志。 【起鸣雷】,万物出乎震,震为雷,亦归木属,故曰惊蛰。此法仪取伏藏尽销,潜隱难成之意。 李丰田拼死凝聚的烟霞尚未成形,便被这沛然雷意从本源上震散、瓦解,如同春日薄雾遇骄阳,连一丝水汽都未能留下。 他犹自不肯认输,再催神通【定光洗天妙敕】,双掌虚按,试图引动天地间残存的水行气机,凝聚雨云,以澄澈镜光涤盪那无形吸力。 然而细雨刚一落下,分明被吸收而去,他只觉施加於自身的压力更强了几分。猝不及防下,他口鼻內再度渗出鲜血。 【万物萌】,雨落百穀生,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於水也,故而曰穀雨。此法仪取雨之润泽,乃窃水润木,养生性命之功。 李丰田双目赤红,喉间腥甜翻涌。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丹田內那株青翠树苗虚影疯狂摇曳,根须虬张,死死锚定摇摇欲坠的道基。 他双手十指如穿般急速变幻,周身残存的青碧道韵骤然坍缩,尽数灌入腰间那截【拖烟柳】。 嗡——! 柳枝青芒暴涨,龙鳞纹路活物般游走,枝体寸寸拉长扭曲,竟化作一条鳞爪飞扬的碧玉蛟龙。 龙首昂然怒啸,龙躯盘绕李丰田周身,龙口大张,喷吐出一股凝练到极致的青碧烟霞,烟霞中隱有风雷之声,正是【潜变延生正诀】的至高变化,柳化龙形,烟锁乾坤! 此乃他压箱底的手段,以本命神种为基,引动龙蛟煞气,蕴含著他初成道基的全部生机与意志,搏命一击! “蜉蝣撼树。”天幕漩涡中,那宏大声音淡漠依旧,带著一丝洞悉万物的嘲弄。 “生发有时,强求反噬。”宏大声音不带波澜,却蕴含著一丝冰冷的法则真意。 【生发机】,阳和起蛰,品物皆春,故曰立春。此法仪取万物生发之始,主掌生机流转之枢。 木龙撞入漩涡的剎那,非但未能撼动分毫,反而如同投入熔炉的薪柴。漩涡边缘,无数细密闪烁著青碧光泽的根须虚影凭空滋生,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那道木龙,疯狂吮吸。 李丰田浑身剧震。更令人恐惧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喷薄而出的丹元生机,非但未能伤敌,反而成了滋养对方的资粮! 那缠绕的根须贪婪地抽取著他的本源,更有一股沛然莫御的“生发”意志顺著联繫反衝入体,蛮横地引动他体內残存的生机,使其失控暴走,反过来衝击他的经脉窍穴。 噗!噗!噗! 李丰田周身毛孔瞬间迸出血雾,七窍青血狂涌。 那株支撑道基的青翠树苗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黯淡,枝叶焦黄捲曲。他周身气息如同泄气的皮囊,急速萎靡下去,刚刚稳固的筑基境界摇摇欲坠,眼看便要道基崩毁,身死道消! 李丰田七窍迸血,眼前阵阵发黑,刚刚铸就的【斗乙化雨图】虚影明灭欲碎,仿佛下一瞬便要彻底溃散,將他打回凡胎,甚至魂飞魄散。 天幕之上,木质漩涡深处那两点漠然的眸光毫无波澜,仿佛碾碎一只螻蚁不值得丝毫动容。 漩涡旋转更急,吸力陡增,无数闪烁著青碧光泽的根须虚影自漩涡边缘疯狂滋生,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密密麻麻缠绕上李丰田残破的道图虚影,更穿透虚空,扎向他丹田內那株枯萎的树苗. “清明气象,至此归位。”宏大的声音带著一丝尘埃落定的漠然。 “呃啊——!”李丰田发出濒死的嘶吼,残存的意志催动最后一点丹元,丹田內那株焦黄树苗猛地一颤,竟自行崩解。精纯的生机本源化作一道决绝的青碧光焰,逆冲而上,试图焚烧那些缠绕的根须! “垂死挣扎。”漩涡中传来一声极淡的嗤笑。 缠绕的根须骤然亮起温润青芒,一股沛然莫御的“生发”意志轰然降临!李丰田自毁道基引燃的丹元烈焰,撞上这青芒,竟如同油入烈火,非但未能焚毁根须,反而被其疯狂吞噬吸收!根须瞬间粗壮数倍,吸力暴涨,李丰田周身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如同枯木! “噗!”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杂著內臟碎块的黑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被抽空的口袋,软软瘫倒。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只余下那贪婪的根须仍在疯狂吮吸他最后的生机本源。 “丰田!”赵武目眥眥欲裂,挣扎著想要爬起。但胸口如同压著万钧山岳,怀中那捲焦黑皮卷滚烫如烙铁,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劣酒气息猛地衝上脑门。 识海瞬间天旋地转。 眼前景象扭曲模糊,淑节那遮天蔽日的木质天幕、疯狂吸食生机的根须、李丰田乾瘪倒下的身影……一切都在旋转、重叠,最终被一片浑浊的酒气淹没。 第117章 道人谋算 头脑混沌间,赵武只听得宏大的声音透出愉悦之意:“待吾將之炼化,取其意象,成就吾第四法仪,吾也可凝聚洞天道场,成就假丹……” 赵武不甚明了【淑节志生真人】口中所谓的洞天道场、成就假丹等词语。 他只觉自己应该愤怒,可偏偏,他的神念好似脱离身躯,汹涌的怒火似隔著层毛玻璃一般,看不真切。 “你可看清了?”苍老沙哑的话语在身旁响起,是醉道人,“丰田归位是定数,可老道总该为自己谋求一条路啊。” “说来可惜,你们师兄弟二人,虽入了门墙,但也不曾註明道號。好啊,好啊,这样老道用了也不心疼!”声音继续传来,有些絮絮叨叨。 赵武拼命扭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醉道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副半哭半笑的表情。 “別乱动,道途之爭,你且看好了。”醉道人见赵武仍有余力,再度一指点来,“一场大戏,也算全了师徒情分,丰田他魂魄入了轮迴,老道我成道后自会接引其归来。” 这次一指点中,赵武连动也动不得。 “噗——!” 淑节真人宏大的声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 只见那缠绕李丰田、疯狂吮吸其清明道韵的无数青碧根须,其中数根竟毫无徵兆地腾起刺目金焰。 那火焰並非凡火,色泽纯金,內蕴一股焚尽万法、涤盪乾坤的堂皇正气,正是纯阳本源所化的真火。 金焰顺著根须逆流而上,如同滚烫的烙铁刺入冰冷的油脂,发出“嗤嗤”的剧烈湮灭声。 被金焰灼烧的根须瞬间焦黑、萎缩、寸寸断裂!更可怕的是,那纯阳真火竟顺著根须与本体的联繫,如同跗骨之蛆,直扑漩涡深处淑节真人的意志核心。 “纯阳火种?!是谁?!”淑节真人的咆哮震得整个凝固空间都在颤抖,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那轮木质漩涡剧烈扭曲、震盪,吸力骤减,试图甩脱这突如其来的纯阳真火。 李丰田乾瘪的身躯失去吸力,如同断线风箏般坠落。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丰田下方。 破旧道袍,浑浊醉眼,正是醉道人。 他枯瘦的手掌隨意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李丰田下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则对著那木质漩涡的方向,屈指一弹。 嗡! 一点微弱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芒自他指尖射出,快如流光,瞬间没入漩涡深处那点正被纯阳真火灼烧的核心。 “呃啊——!” 淑节真人发出一声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点金芒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本就狂暴的纯阳真火。 漩涡深处,原本只是附著灼烧的金焰猛地爆开,化作一片焚天煮海的金色火海。木质纹理在火海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朽木,迅速焦黑、碳化、崩解! “醉老鬼!是你!!”淑节真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与惊骇,木质漩涡疯狂旋转,试图扑灭这焚身之火,但纯阳真火遇木则燃,遇法则焚,岂是轻易能灭?整个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缩小。 “我徒弟当初吃了我赐下的道丹,才能进境神速。你炼人成丹,吃了他,因果相报,如今你该死了!”醉道人淡然说道。 “你不过苟延残喘的一道人魈,就算还有筑基位格,左右也不过成就一道法仪,你想翻天?”明白前因后果的【淑节志生真人】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反倒语气带上了几分淡然,“想算计我?还早得很!” “春分阴阳平,万类皆有序——转!” 话音方落,漩涡中心骤然亮起一点青白毫光,如同破晓时分天地交泰的那一缕清气降临。 焦黑崩裂的漩涡边缘瞬间凝滯,焚天金焰竟如百川归海,被那青白毫光鯨吞而入。 烈焰翻腾间,青白毫光急速流转,阴阳轮转,硬生生將焚灭万物的纯阳真火炼作一泓温润流转的碧水。 碧水倒卷,化作一条清溪,环绕在缩至磨盘大小的木质漩涡周围,焦痕褪去,竟有嫩绿新芽自焦木缝隙中钻出,散发出劫后重生的盎然生机。 “醉老鬼!一道残火,也想焚我道基?”漩涡深处,淑节真人的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傲然与刻骨恨意,“你的纯阳火种,不过是我春霖的资粮!” 他话音未落,那环绕新芽的碧水清溪骤然沸腾,化作万千碧色水箭,带著洞穿虚空的尖啸,直刺下方托住李丰田残躯的醉道人。 醉道人浑浊的眼中不见波澜,面对漫天碧箭,他右手並指,对著虚空轻轻一划。 “乾天行健,金气自锋。断!” 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无形的白金细线,自他指尖无声延伸。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唯有斩断一切的绝对锋锐。 细线掠过,漫天碧色水箭如同撞上无形的铡刀,瞬间断成两截,溃散成漫天水雾。 【乾天权】,归金上位,司权行宪。 醉道人指尖那道白金细线无声消隱,仿佛从未出现。他浑浊的眼中不见波澜,仿佛只是拂去尘埃。 “【乾天权】?老鬼,你竟还藏著这等锋锐!”漩涡深处,淑节真人的声音带著一丝惊悸后的凝重。 那无形剑线斩断的不仅是水箭,更是他引以为傲的春霖生机法则。 若非他以春分均平之意,化乾取兑,取其兑金缺相,顺承意象,让无漏的剑意出现空当,这才险险躲过。 不然就方才那一下,恐怕道基都要被削去一角。 不过既然醉道人拼命一招未能建功,只要其没有后手,那便是死定了。淑节真人心中从容几分,再度开口。 “你这腐朽之躯,也该化为春泥了。”淑节真人声音淡漠,漩涡中心青白毫光大盛,雨丝骤然密集如织,带著润物无声却无可抗拒的消解之力,要將醉道人连同他怀中残躯一同化入这无边春意。 “淑节道友,春分有序,牧守有责。此界万民命数,当归王化!” 一道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之声,突兀地在凝固的天地间响起。 第118章 青州牧 天穹另一侧,空间无声裂开一道缝隙。一道身著玄色蟒袍、头戴进贤冠的身影缓步踏出。 他面容儒雅,三缕长须飘洒胸前,周身並无惊天动地的灵压,却自有一股牧守万民、执掌一方水土的厚重气度。 腰间悬一枚青玉圭,圭上刻著“劝课农桑”四个古篆。 正是大玄王朝青州牧,【东济司萌州牧】!又是一位筑基! 他目光扫过下方惨烈的战场,落在气息奄奄的淑节真人身上,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隨即化作悲天悯人的嘆息:“道友既然与他人了解恩怨,老夫也不当叨扰。可这荒巫小境,正合我王朝气象,还望道友割爱。” 说著,青州牧便要出手,將还在缓缓坠落,失却【淑节志生真人】牵引的荒巫境拉向大玄境內,欲要將其炼化为奇观。 青州牧蟒袍无风自动,玉圭上“劝课农桑”四字流转温润青光,似有万千黎民祈愿匯聚。 他目光扫过下方凝固的战场焦土,掠过那木质漩涡边缘焦黑崩裂处正疯狂钻出的嫩芽,最终落在那片悬於虚空、法则紊乱的荒巫境碎片上,眼中掠过贪婪。 “淑节道友,”他声音温醇,却带著牧守一方的厚重威压,“春分有序,牧守有责。此界万民命数混沌,正需王化梳理,归入正朔。此界,当归大玄。” 话音未落,他袖袍一拂。一枚玄色官印自袖中飞出,迎风便涨,化作磨盘大小。 印纽盘踞的並非瑞兽,而是一尊躬身扶犁的农夫虚影。印底“青州牧守”四个大字殷红如血,散发出镇压山河的煌煌官威。 官印悬空,一股无形的“牧守”之力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网,罩向那片动盪的荒巫境碎片。碎片边缘紊乱的法则乱流,竟被这股力量强行梳理、抚平,隱隱有向官印靠拢的趋势! “哼!”木质漩涡深处,淑节真人发出一声压抑著暴怒的冷哼,漩涡边缘焦黑崩裂处,无数细小的嫩芽疯狂钻出,修补残躯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东济老儿!”淑节真人的声音带著刻骨的讥讽,透过漩涡震盪传出,“你这一身修为神通,不过是朝廷官袍加身,仙国赐下!离了那身蟒袍,离了那方官印,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大玄朝廷养的一条看门狗!” 青州牧脸上温润之色不变,眼底却寒光一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牧守万民,梳理阴阳,乃朝廷法度,亦是天道人伦。淑节道友,强占本源,逆天而行,才是取死之道!” 他並指一点,悬空官印猛地一震。 印底“青州牧守”四字血光大盛!一股更加磅礴的“梳理”之力爆发,荒巫境所化光球剧烈震颤,竟被官印之力硬生生拖拽著,向青州牧方向移动。 “找死!”淑节真人厉啸,漩涡中心青白毫光再次暴涨。 漫天碧色雨丝凭空凝聚,不再是先前润物无声的春霖,而是带著一股蛮横的、催发生机的狂暴意志。 雨丝如针,狠狠刺向那笼罩荒巫境的“牧守”之力。 嗤嗤嗤——! 雨丝与官威碰撞,发出刺耳的湮灭声。碧雨蕴含的生机疯狂侵蚀、同化著“牧守”的秩序之力,如同野草疯长,要顶破压在其上的石板。荒巫境的移动之势骤然一滯,甚至隱隱有被拉回的趋势。 “哼!”青州牧闷哼一声,官印光华微黯。他这身修为神通,確係官职所赐,与山河地脉、王朝气运勾连。淑节真人这含怒一击,引动本源生机衝击“牧守”秩序,正撼动了他神通根基。 青州牧蟒袍鼓盪,玉圭嗡鸣,“劝课农桑”四字青光暴涨,死死抵住那侵蚀官威的狂暴碧雨。他面色微白,眼底却寒芒更盛:“朝廷法度,便是天理!你这妖道,窃据本源,祸乱阴阳,今日便叫你知晓何为王化之威!” 话音未落,他並指如刀,猛地刺向悬空官印。 “敕!万民祈愿,山河为凭!” 官印剧震,印底“青州牧守”四字殷红血光冲天而起,竟在半空凝成一道由无数跪拜虚影组成的血色长河。 长河奔涌,裹挟著沉重如山的黎民愿力与山河地脉的厚重意志,狠狠撞向那漫天碧雨。 血色愿力与碧色生机疯狂绞杀湮灭,如同沸汤泼雪。碧雨虽蕴含本源生机,霸道蛮横,却终究被这匯聚一州气运的煌煌官威硬生生冲开一道缺口。荒巫境猛地一颤,再次被拖拽著向青州牧方向移动。 “哼!借来的器,终究是借来的!”木质漩涡深处,淑节真人厉啸,声音带著一丝被螻蚁撼动的惊怒。 漩涡边缘焦黑处,无数嫩芽疯狂滋长,竟在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漩涡的碧绿大网。大网猛地一兜,竟將部分溃散的碧雨与血色愿力强行收拢、吞噬! “万木归源,生生不息!给我吞!” 碧绿大网光华流转,如同活物般蠕动,被吞噬的愿力与生机竟被强行炼化,反哺漩涡核心。淑节真人气息虽仍萎靡,崩解之势却为之一缓,漩涡旋转更疾,吸力陡增,竟与官印之力形成僵持。 “老醉鬼!还不出手?!真要等他缓过气来,你我皆成其资粮!”青州牧额头青筋暴突,官印血光摇曳,显然已尽全力。 一声轻笑响起,这笑声不大,却如穿林微风,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下一瞬,青州牧身侧虚空,无声无息地绽开一朵七色流转的奇。 瓣层层叠叠,娇艷欲滴,心处,一道身披霞衣的曼妙身影慵懒斜倚,玉指捻著一片半枯的瓣,星眸流转,顾盼间媚態天成,正是【奼阴归蕤兵主】。 她玉指轻绕一缕垂落鬢边的青丝,眼波流转,扫过狼狈的青州牧,又落在气息起伏的木质漩涡上,唇角勾起一抹顛倒眾生的弧度: “淑节道兄好手段,硬接纯阳火种还能反咬一口。不过嘛……”她眸光转向下方气息沉凝如古井的醉道人,笑意更深,带著一丝猫戏老鼠的玩味,“岩哥常说,春霖贵如油,可若浇错了地方,也是会淹死庄稼的。” 她素手轻抬,指尖一点七彩流光縈绕,遥遥点向那正与官印之力疯狂绞杀的碧绿大网,声音酥媚入骨: “这梳理阴阳、调和生机的辛苦活儿,奴家亦可替岩哥代劳。” 第119章 【东君苍华天】 “好,好的很!”【淑节志生真人】怒极反笑,“想要吃下我,也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 轻笑一声,奼阴兵主指尖那点七彩流光无声点出,並未直击淑节真人的木质漩涡本体,而是精准地没入其边缘那张疯狂吞噬愿力与生机反哺自身的碧绿大网。 流光入网,无声绽放。 那张由淑节真人本源生机催生,正贪婪吮吸能量的碧绿大网,瞬间失去光泽,坚韧的脉络溶解,构成网络的无数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化作飞灰。 “呃!”木质漩涡深处传来淑节真人一声压抑的痛哼。 大网是他强行催动本源、嫁接生机所化,此刻被这蕴含瓦解生机的七彩流光侵蚀崩解,反噬之力直衝核心。 漩涡旋转猛地一滯,边缘修补的嫩芽瞬间焦黄,刚刚稳住些许的崩解之势再度加剧。 更致命的是,那张碧网本是他对抗青州牧官印“牧守”之力的屏障。此刻屏障骤然消失,血色愿力长河再无阻碍,裹挟著万民祈愿与山河地脉的沉重意志,狠狠撞在木质漩涡本体之上。 这一次的撞击沉闷而真实。漩涡剧烈震颤,表面木质纹理大片龟裂剥落,露出內里混乱涌动的青碧本源。 淑节真人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黯淡下去。 三方杀机如网,淑节真人木质漩涡剧震,边缘焦黑崩裂处新芽疯长,又被纯阳真火焚成飞灰。青州牧的官印血河与奼奼阴兵主的七彩流光如附骨之蛆,死死啃噬著漩涡核心。 “嗬嗬……尔等……也配夺我道果?!”漩涡深处,淑节真人的声音嘶哑如裂帛,带著穷途末路的癲狂。木质纹理寸寸龟裂,青碧本源如沸汤翻涌,却透著一股油尽灯枯的衰败。 醉道人浑浊的眼珠古井无波,枯指再点。那点纯阳火种猛地一缩,化作一枚金针,无声无息刺入漩涡最深处一点摇曳的青芒——正是淑节真人的道基核心! “啊——!”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炸响!木质漩涡猛地向內坍缩,无数碎片剥落,露出核心处一团剧烈搏动、布满裂痕的青碧光团。 光团中,隱约可见一株枝干虬劲、却已焦黑半朽的古树虚影,正是【少阳六木图】的本源显化。 青州牧眼中精光暴涨,蟒袍鼓盪,官印血河轰然倒卷,化作一只遮天巨掌,狠狠抓向那团濒临破碎的青碧本源!“天命归玄,王化镇之!” 奼阴兵主唇角勾起冷冽弧度,七彩流光如毒蛇吐信,缠绕而上,直刺本源核心,要將那残存生机彻底瓦解。 绝境! 淑节真人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咆哮。那团青碧本源猛地一滯,隨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洞天……开!” 一声决绝的嘶吼,並非声音,而是法则层面的震盪。三道完整法仪,配合残缺的半道,融入光团当中。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青碧光团剧烈膨胀,表面裂痕被强行弥合,內里混沌翻涌,一座微缩世界的雏形正在疯狂孕育。 山川隆起,河流奔涌,草木疯长……一个由淑节真人本源强行统御、缝合而成的残缺洞天正在诞生。 洞天核心,那株焦黑古树虚影疯狂汲取著荒巫境最后的养分,焦黑树皮剥落,竟有嫩绿新芽在朽木上挣扎钻出,散发出劫后余生的磅礴生机。 此时强开洞天,不过是【淑节志生真人】的拼死一搏,清明之意尚未归拢,法仪缺失,就算牵引果位意象,也是徒劳无功。 凡筑基修行,四道法仪衍生洞天道场,顺天缺之理,牵引果位意象,持位升格。果位意象降临,则再凝第五道,洞天道场圆满无漏,逆天窃权。 倘若一开始便五道法仪俱全,便再无果位意象进驻之空,便只能於空处寻求玄妙,平白蹉跎许多岁月。 “强开洞天?找死!”青州牧脸色骤变,官印巨掌抓势更急。洞天若成,淑节真人便能借世界胚胎之力强行凝聚假丹,虽根基有瑕,却足以凭藉位格灭杀他们。 奼奼阴兵主眸光一寒,七彩流光骤然加速,直刺那新生的嫩芽,要將其扼杀於萌芽! 醉道人枯指微颤,纯阳火种所化金针嗡鸣,却似被那洞天初开的混沌之力短暂阻隔。 就在此刻! 一道温润澄澈、带著无边慈悲与净化之意的乳白光芒,毫无徵兆地穿透混乱战场,无视了狂暴的能量乱流,精准无比地洒落在那株於朽木上挣扎新生的嫩芽之上。 光芒所及,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壮大,焦黑的朽木竟泛起温润玉泽,磅礴的生机被瞬间抚平理顺,甚至隱隱带上了一丝神圣超脱的意蕴。 天极穹天之上,东方某处,一道青光闪烁,天地震动。 那濒临崩溃的洞天胚胎,在这光芒滋养下,竟奇蹟般稳固下来,混沌翻涌渐趋有序,山川河流轮廓清晰,一股堂皇浩大、孕育万物的气息轰然扩散。 “东君苍华天……成了?!”淑节真人残存的意志传来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感觉自身被撕裂的本源在这光芒下飞速癒合,枯竭的生机被重新点燃,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精纯、圆融。 他贪婪汲取著这“天降甘霖”,朽木核心那株新生的青碧小树虚影疯狂摇曳,根须扎入新生洞天的地脉,枝叶舒展,贪婪吮吸著光芒中精纯到不可思议的造化之力。 洞天壁垒飞速凝实,山川河流轮廓清晰,隱隱与外界隔绝,自成一方小世界雏形。 “何方神圣?!”青州牧惊怒交加,官印血河所化的巨掌狠狠拍在新生洞天壁垒之上,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法则波纹,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力道被层层卸去。 蟒袍鼓盪,玉圭嗡鸣,“劝课农桑”四字青光暴涨,试图引动王朝法度侵蚀洞天规则,却如泥牛入海,被那温润光芒无声消融。 奼阴兵主星眸含煞,七彩流光如毒蛇噬咬,撞上洞天壁垒,竟也被那乳白光芒中和、瓦解,如同冰雪遇阳春。 她唇角那抹顛倒眾生的弧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好手段!藏头露尾,也想摘桃子?!” 醉道人枯指微屈,那枚刺入淑节本源核心的纯阳火种,此刻竟被一股沛然柔和的伟力死死钳制,如同陷入万载玄冰,灼热锋芒寸寸消磨,几欲熄灭。 他面上无波,心中却警兆狂鸣,这光芒绝非善意援手! “哈哈哈!天助我也!”洞天核心,淑节真人狂笑,声震寰宇。他感觉自身意志正与这新生洞天急速融合,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神魂。他心念一动,洞天壁垒猛地向外膨胀。 第120章 释修入局 洞天壁垒光华流转,无数根须状的青碧法则锁链破壁而出,如同活物般卷向三人。 锁链所过之处,空间凝滯,生机被强行抽离,带著洞天雏形的世界之力,威能远超先前! 青州牧厉喝,官印血河化作一面巨盾,死死抵住袭来的法则锁链,血光与青芒激烈湮灭,发出刺耳的腐蚀声,盾面迅速黯淡。 奼阴兵主身形如烟,在锁链缝隙间飘忽闪避,指尖七彩流光不断点出,试图侵蚀锁链结构,却收效甚微。 醉道人则护著李丰田的残躯,身形微晃,如同醉酒般踉蹌一步,周身腾起一层朦朧的酒气氤氳。锁链触及这层氤氳,竟如陷入泥沼,速度骤减。 局势瞬间逆转!拥有洞天雏形加持的淑节真人,力量层次已凌驾於三人之上。 醉道人浑浊的眼珠深处,闪过一丝凝重,他察觉到了一股极其隱晦的违和感。 那滋养洞天的乳白光芒看似温润圣洁,滋养万物,但其核心最精纯处,竟隱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非生非死的寂灭之意流转。 更深处,仿佛有无数细若蚊吶的梵唱低回,匯聚成一股洗涤神魂、引动皈依的奇异韵律。 这绝非仙家造化之光!这是……度化之光! 有人在借淑节真人强开洞天、心神失守的剎那,將自身佛光偽装成仙光,悄然注入洞天核心,要將其度化为佛国子弟。 “禿驴!安敢欺我!”醉道人心中怒涛翻涌,却强行压下。 洞天核心,淑节真人正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快感中。 他感觉自身意志与洞天法则水乳交融,那乳白光芒如同最温顺的奴僕,任由他驱使。 他心念再动,洞天壁垒上青光大盛,无数符文流转,凝聚成一支支缠绕著新生嫩芽的碧绿箭矢,箭尖锁定三人,蓄势待发。 “死!”他狞笑著,就要引动这洞天本源之力,將三人彻底灭杀。 就在此刻,异变再生。 那温顺流淌、滋养洞天的乳白光芒,毫无徵兆地骤然一凝。 光芒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芒亮起,瞬间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虚影。 金莲绽放! 一股宏大、悲悯、却带著不容抗拒的皈依之力的佛韵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捲整个新生洞天。 “南无阿弥陀佛……” 若有若无的梵唱清晰响起,不再是细语低回,而是如同黄钟大吕,震彻神魂。 洞天核心,那株与淑节真人意志相连的青碧小树虚影猛地一颤,枝叶间流淌的生机瞬间染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辉。 树身之上,竟有细密的金色“卍”字符文悄然浮现。 更可怖的是,他感觉自身意志正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悲悯宏愿强行浸染、冲刷。刚刚与洞天融合的畅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皈依”衝动,仿佛要放下万般执著,投入一片极乐清净的彼岸。 “禿驴!安敢度我?!”淑节真人惊怒咆哮,声音却带上一丝不受控制的颤音。他疯狂催动洞天本源,试图驱散那侵入核心的金辉佛韵。青碧光华自洞天壁垒爆涌,万千碧绿箭矢调转方向,不再指向醉道人等,反而狠狠刺向內部那株正在被迅速“镀金”的小树虚影! 嗤——! 碧箭撞上金辉,竟如冰雪遇沸汤,无声消融。金辉反而愈发璀璨,梵唱声陡然拔高,清晰可闻: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隨著这声佛號,那朵於乳白光芒核心绽放的金莲虚影轻轻旋转。 一道凝练到极致、不含丝毫杂质的澄金佛光自莲心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照定淑节真人神魂本源所化的那株小树。 小树通体瞬间化为纯金,如同金塑。枝叶舒展的姿势凝固,疯狂汲取洞天之力的过程被强行中断逆转。磅礴的洞天本源之力不再受其操控,反而顺著佛光通道,倒灌入那朵金莲虚影之中。 淑节真人的意志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嘶鸣,隨即彻底沉寂。 那株金树静静悬浮於洞天核心,光辉流转,却再无半分原本的草木生机,只余下一种寂灭般的庄严与顺从。 整个新生洞天骤然一静。翻涌的混沌平息,山川河流的轮廓凝固。壁垒上青光黯淡,那无数破壁而出的法则锁链寸寸崩解,化作光点消散。 战场中央,那庞大的木质漩涡虚影彻底消散,只余下一团约莫房屋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流转著青金二色复杂纹路的混沌光球静静悬浮。光球內,隱约可见山川微缩,河流蜿蜒,中心一株金树巍然,散发出介於生灵与器物之间的奇异波动。 【淑节志生真人】,连同其强行开闢的【东君苍华天】洞天雏形,已被【慈航净渡尊者】以无上佛法瞬间度化、镇压、炼为一体。 乳白光芒渐敛,那朵金莲虚影微微摇曳,莲瓣合拢,悄然隱去。唯有那浩大悲悯的佛韵依旧笼罩四野,宣示著其存在。 青州牧蟒袍拂动,悬於身前的官印血光內敛,“青州牧守”四字殷红依旧,却不再咄咄逼人。他目光落在混沌光球上,眼神晦暗难明。 奼阴兵主周身的七彩流光悄然收敛,化作一件霞披轻覆肩头。她玉指卷著一缕髮丝,唇角似笑非笑,眸光在光球与虚空某处来回扫视,看不出喜怒。 醉道人依旧托著李丰田残躯,浑浊的眼珠瞥了眼光球,便垂下眼帘,周身酒气氤氳,仿佛方才惊天动地的爭夺与他无关。 一点温润金芒亮起,缓缓凝聚成一尊虚影。虚影宝相庄严,面含慈悲,周身笼罩在淡淡的七宝光晕中,手持净瓶,柳枝轻垂。正是【慈航净渡尊者】的一道显化。 “南无阿弥陀佛。” 佛號轻宣,如清风拂过战场,却带著无形的沉重压力,“淑节道友执迷贪嗔,强开洞天,已损根本。贫僧不忍其道果溃散,祸及苍生,故以佛法暂镇之,导其归入正觉。此洞天雏形,蕴含【少阳】生发之机,正可化为一处清净佛国,广渡有缘。诸位道友,各具慧根,何必执著於外物归属?不若共参佛法,同证菩提。” 第121章 盛宴 四方筑基静立虚空,互相对峙。 醉道人率先开口:“人是我养的,【淑节志生真人】將我弟子炼作人丹,那是我的关门弟子,我要他的东君根性。” 他声音沙哑,浑浊的眼珠扫过悬浮光球,枯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酒葫芦。 虚空微澜,一声佛號轻嘆,澄澈祥和:“阿弥陀佛。淑节道友执迷已久,今得解脱,当归我座下,为【宝苍妙生尊者】,持净瓶,洒甘露,度厄消灾。” 声音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度化之力,笼罩光球,那株金树微微摇曳,似在回应。 青州牧蟒袍微动,玉圭上“劝课农桑”四字青光流转,声音温醇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官威:“淑节逆天,已伏王法。荒巫境本源,当归大玄,以正乾坤。”他目光扫过光球,隱含警告。 奼阴兵主轻笑一声,指尖七彩流光縈绕:“岩哥虽出力最多,可奴家损了【百尊皇图】的投影,春分阴阳平,万物生发枢。这道基玄妙,正合我【百尊皇图】演化之需,归我了。” 她指尖七彩流转,虚点光球中那缕维持著微妙平衡的青白气机。 虚空寂静,唯有那混沌光球缓缓旋转,青金纹路明灭。 四方气息交织,无形压力笼罩光球。 僵持片刻,佛號再响:“善。” 话音方落,四道身影一同出手。 醉道人浑浊的眼珠锁定光球核心那株金树底部,一点顽强挣扎的翠意,正是东君根性。他枯指探出,並非抓取,而是凌空一划。 一声微不可闻的撕裂声。一缕细若髮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翠绿根茎,硬生生从金树底部被剥离出来,带出点点金辉碎屑。 根茎离体瞬间,疯长扭动,散发出磅礴原始的木行生机,与周遭佛韵格格不入。 醉道人袖袍一卷,翠绿根茎没入袖中,消失不见。他周身酒气似乎浓郁了一分,眼底浑浊更深。 几乎同时,北方天际,大玄王朝疆域上空,那始终笼罩的四极气运中,盘踞北方的青金龙影发出一声悠长龙吟。 龙吟过处,大玄北境,青州、幽州、并州等地,无数黎民,无论耕夫走卒、士子商贾,皆心有所感。 田间扶犁的老农掌心一热,犁头划过土地,带起的不再是泥土,而是一层微不可查的淡黄光晕;城中打铁的匠人一锤落下,火星迸溅中,铁胚纹路竟隨锤印微微扭曲,成型更快三分。 甚至京城巷尾,一泼皮无赖与人廝打时,忽觉浑身燥热,顺手抄起的半截木棍舞动起来格外顺手,竟將对手打得抱头鼠窜。 京城深处一座【天籍殿】的虚影悄然凝实,与王朝气运勾连更紧。 奼阴兵主嫣然一笑,指尖七彩流光如丝如缕,探入光球,並非强行抽取,而是轻轻缠绕住那缕维持光球平衡的青白气机——春分道基。 流光过处,青白气机如冰雪消融,化作最精纯的阴阳调和之意,匯入她周身霞披。霞披上流转的百纹路骤然活了过来,开闔速度陡然加快,开谢只在剎那,谢落的瓣化作精纯生机融入新蕾,循环往復,生生不息。她身后那幅【百尊皇图】虚影微微一颤,边缘轮廓似乎更加清晰圆融了几分。 “阿弥陀佛。”虚空佛號再响,祥和依旧。 光球內,那株纯金小树彻底凝固,枝叶间最后一丝挣扎的翠意湮灭。树身金色流转,渐渐沉淀为一种温润內敛的檀金色。细看之下,树皮纹理竟化作无数细密端庄的“卍”字佛印。 金树轻轻摇曳,再无半分暴戾生机,只余下慈悲庄严。一道温和驯服、带著淡淡檀香的气息瀰漫开来。 树影微晃,化作一身披素白僧衣、眉目低垂的年轻比丘虚影。他头顶青丝早已褪尽,露出光洁头皮,面上再无半分春神恣意,唯有宝相庄严。他双手合十,指尖掛著一串碧玉念珠,声音温润平和,却带著一丝空洞: “贫僧宝苍,前尘尽消,孽缘已断。唯奉我佛法旨,洒净水,渡尘厄,证妙生果位。” 佛光微敛,连同比丘虚影与那混沌光球一同淡去,仿佛从未存在。 虚空重归寂静,只余下淡淡的檀香与尚未平復的空间涟漪。 醉道人看也不看那消失的佛光,身形一晃,已落回焦黑地面。他袖袍一拂,一股无形力道拂过赵武身躯。 赵武浑身一松,那股压得他动弹不得的禁錮骤然消失。他踉蹌一步,稳住身形,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醉道人那波澜不惊的浑浊双眼上。 袖口残留的翠绿根茎气息刺鼻。头顶虚空残留的佛韵檀香未散。 李丰田乾瘪残躯冰冷触感犹在指尖。 电光石火间,淑节强抽丰田本源、醉道人突兀现身、纯阳火种反击、三方逼迫、佛光骤现、淑节被度化、四方分赃……一幕幕在脑中飞闪,最终匯成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一切,从李丰田被选中修炼《百草化灵经》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便已在这老醉鬼的算计之中。 丰田是饵,是柴,是炼入淑节道基、最终被佛门度化、供他们分食的人丹! 而自己,不过是恰好闯入这局中,一枚意外坚韧、助他稳住鱼竿、甚至多钓上几条鱼的石头。 赵武胸腔剧烈起伏,咽喉腥甜翻涌,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血丝蔓延,那冰蓝星芒深处,是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 醉道人似有所觉,浑浊的眼珠微转,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模糊的弧度,似嘲非讽,旋即拎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液淋漓。 “嗝……恩怨已了,各取所需。小子,看开些。” 声音沙哑,带著浓重的酒气,似是混不在意。 赵武喉头滚动,咽下那口腥甜,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看开?丰田……他叫你师祖!” 醉道人灌酒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珠在赵武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一瞬,又缓缓移开,落在臂弯间那具乾瘪冰冷的残躯上。 “师祖?嘿……”他嗤笑一声,带著浓重的酒嗝,“死了的,便不是了。活著的,才要紧。” 第122章 狗咬吕洞宾,【赤心负】成! “那恩怨了不了。“赵武咬牙。 醉道人喉间滚出沙哑的笑声,酒气混著腐朽的气息喷在赵武脸上,“人死灯灭,哪还有什么恩怨?活著的,才配谈恩怨。” “你教了他,又杀了他,你说恩怨已了?”赵武声音颤抖,“好,那你……把他还我,丰田他还欠我抹帐的一千仙籙和一枚铜钱……” 醉道人浑浊的眼珠在赵武脸上滚了滚,嘴角咧开一个模糊的弧度,像是笑。 他没说话,托著李丰田残躯的那只手,枯爪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在死寂中炸开。那具乾瘪的残躯在他掌心肉眼可见地坍缩、变形,筋骨寸断的声响闷闷地传出。 一股混杂著草木清气与死寂气息的混沌流光被强行挤压出来,在他枯瘦的掌心凝聚、旋转,最终凝成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混沌、表面布满细微裂痕的丹丸。 丹丸无声悬转,散发出一种修补残缺却又带著枯败死气的诡异波动。 “【补天丹】。”醉道人声音沙哑,屈指一弹,那枚混沌丹丸便悬停在赵武眼前寸许,“吞了它,或可补你道基残缺,延你片刻寿元。这便是老道给你的『化解』。算他还了你的恩情罢……”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光芒一闪而逝。 丹丸悬在眼前,死气与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直衝鼻腔。 赵武胃里一阵翻搅,喉头滚动了一下。吞下它?吞下丰田最后的存在?吞下这以命换来的“恩赐”? 他死死盯著那枚丹丸,眼前闪过李丰田那张带著点怯懦却又总是努力挤出笑的小脸,闪过他攥著【拖烟柳】小心翼翼引动草木生机的专注模样,闪过他最后乾瘪倒下、生机被抽空的惨状。 怒火如同岩浆在胸腔里沸腾,灼烧著五臟六腑。恩情?这算哪门子恩情!这是踩著他徒弟的尸骨,施捨给他这枚沾血的丹药!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抗拒中,怀中那捲焦黑的【御守犬】法仪皮卷,毫无徵兆地再次发烫。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震颤,而是灼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著蛮横守护意志的讯息,顺著那灼热感,硬生生挤入他几乎被怒火填满的识海。 吞丹…引我…一击…焚尽…代价…身魂… 讯息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吞下这枚以李丰田残躯炼就的【补天丹】,以其蕴含的庞大却混乱的生机与死气为引,可强行唤醒【御守犬】法仪深处沉寂的一丝力量,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一击。 代价是,丹力焚尽的同时,自身道基乃至神魂,亦將隨之燃烧殆尽。 没有犹豫,不需要犹豫。 赵武眼中那滔天的怒火骤然沉淀,化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而是五指如鉤,一把攥住了那枚悬停的混沌丹丸。 指尖触及丹丸的剎那,一股阴寒与灼热交织的诡异触感瞬间窜遍全身。 “丰田…这帐,大叔替你討!” 他低声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將丹丸塞入口中,狠狠咽下。 丹丸滚入喉咙,没有想像中的味道,只有一股爆裂混乱到极致的洪流轰然炸开。 生机与死气如同两条失控的恶龙,瞬间衝垮经脉的堤坝,疯狂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 “呃啊——!”赵武身体剧烈震颤,七窍同时溢出血液,血珠並非鲜红,而是半是青碧半是灰黑。 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无数蚯蚓在皮下游走窜动,顏色诡异。 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伤势的剧痛!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混乱的力量从內部撕碎! 但就在这濒临崩溃的极限,怀中那焦黑皮卷灼热到了极点!一股蛮荒、暴戾、带著守护与撕咬本能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血腥味彻底惊醒,顺著那爆裂的丹力洪流,悍然冲入他识海,与他那不惜同归於尽的决死意志轰然合一。 嗡——! 赵武周身爆发出刺目的血光。那不是真气的光芒,而是血肉、神魂、乃至道基被强行点燃后迸发出的毁灭之光。 他的身体在血光中剧烈扭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双眼眼白瞬间被血色吞没,瞳孔深处,一点金芒疯狂燃烧,那是【御守犬】法仪被彻底引动的標誌! “老狗!偿命来!” 他嘶哑的咆哮撕裂空气,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血色流星,不顾一切地扑向近在咫尺的醉道人。 速度之快,力量之狂暴,远超他自身境界的极限,甚至引动了周遭空间的细微涟漪。 醉道人浑浊的眼中,那丝一直潜藏的光芒骤然亮起。不是惊骇,不是意外,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 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微微挺直了那一直佝僂的脊背,任由赵武那燃烧著毁灭血光的身影狠狠撞入自己怀中! 噗嗤——! 燃烧的血色身影与佝僂的道袍狠狠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血肉被撕裂的钝响。 血光骤然黯淡下去。 赵武的手臂,贯穿了醉道人的胸膛。 醉道人脸上却没有惊愕,反而畅快的大笑:“【纯阳】不愿意算计別人,所以他死了。可我不是,求道哪有许多掛碍?给你提升修为,为你铺路,为得便是今天!”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沙哑的声音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目光落在赵武身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更深处,“这口咬得好,咬得狠!咬得老道这口『赤心』,才算背得实!” 话音未落,他反手將那道东君根性狠狠按入自己眉心。 浑浊的眼底深处,一点赤色如血的光芒骤然亮起,刺目、灼热,带著一股难以言喻的“负”意。 那赤芒並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同烙印般,深深嵌入他浑浊的眼瞳深处,隨即迅速內敛、沉淀。 第三道法仪,【赤心负】,成了。 赵武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著臟腑撕裂的痛楚。 皮肤失去光泽,皱纹肉眼可见地爬上面颊,头髮变得灰白枯槁。燃命之力正在飞速消退,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上来。 他死死盯著醉道人,目光却已开始涣散。 醉道人袖袍一拂,不顾自己胸口奔流的血液,转身,步履蹣跚地走向荒原深处,身影渐渐融入灰濛的雾气,只余下沙哑的歌声隱约传来: “酒醒只在前坐,酒醉还来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落开年復年……” 第123章 再入轮迴,道幡与【忽闻惊雷】 太衍录的玉光再度將赵武包裹,他的意识静静的飘在一片虚无的黑暗当中。 【强持筑基法仪,道毁人亡,你死了】 【此番轮迴已化虚】 【再开轮迴,道主可择一项还真: 一、修为 二、神种或位阶图 三、宝物 四、根据此世因果,额外消耗一张书页拓录,觉醒一道天赋】 “第三次来这里了。”赵武默默回想。 意识扫过四道选项,他心中盘算。一和二两道选项,首先排除,自己强持筑基法仪,道基崩毁。又没有获得契合的神种,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內。 这番轮迴最重要的收穫,便是获得【始雷惊蛰图】的摹本,太衍录吸收衍生了新的书页,只此一项就抵得过这番轮迴。 更重要的是,有了补充玉书书页的手段,天赋的选择也不是不可接受。 但宝物一栏中的物品却让赵武改变了主意。一桿漆黑的大幡,正是【幽府渡生道兵】。 介於神通与宝物之间的这件道兵,竟不受道途崩毁的影响,还在宝物一栏的清单当中。 一旦选择,里面的两道瘟鬼便是不弱於链气中期的战力。 略作权衡,赵武意识触及第三项。 “选宝物,【幽府渡生道兵】。” 玉光轻颤,那杆漆黑大幡的虚影融入光芒,隨即一切感知迅速抽离。 【幽府渡生道兵已还真】 冰冷的提示烙印在意识深处。 【当前剩余书页(5/9)】 那页新衍生的书页破碎,化作一道青光流向赵武。 赵武只觉意识核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並非痛苦,而是一种极致的穿透与涤盪。 眼前並非景象,而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一道极细、极锐利的青紫色电光,自虚无中诞生,瞬间刺穿层层迷障,直抵意识最深处。所过之处,诸多杂念、残存的暴戾、不甘、乃至轮迴积攒的沉鬱,皆如晨雾遇阳,悄然消散。 电光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浮现。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並非范围的扩大,而是精度的极致提升。他能“听”到自身意识流动的细微声响,能“看”到念头生灭的轨跡。 更奇异的是,他对自身情绪、意念的掌控力骤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心念微动,便可收束杂念,凝神於一。方才选择时那丝因李丰田之死而残留的波澜,此刻也能轻易抚平,归於绝对的冷静。 一段明悟自然浮现於心: 【忽闻惊雷】:悵坐寂夜里,忽闻有惊雷。 此天赋並非攻伐之术,亦非修行加速,而是作用於神念本质,强化其对內外的感知与掌控,尤其善於破除迷障,稳固心神。 对於此间险恶,这天赋当真有用。 玉光渐敛,新的轮迴即將开启。 赵武最后“看”了一眼那归於沉寂的黑暗,意识彻底沉入新的开始。 “轰隆~” 熟悉的闷雷声。 赵武伸手屈伸,活动自己的肢体。继而大步走向老爷子的偏房处,“篤篤篤。”的敲门声响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老爷子隔著门缝,目光带著疑惑与惊讶。 赵武並未多言,手掌一翻,【幽府渡生道兵】已然出现。 心念一动,两道鬼影瞬间卷过老爷子枯瘦的身躯,倏忽间又回到幡中。 老爷子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枯瘦的身躯软软倒向地面,再无生息。 提前解决了老爷子的麻烦,赵武盘坐於破庙堂內,探查著自己这番轮迴开始的状態。 庙外的雷雨,此时才开始下落,伴隨著外面的雨声,赵武的神念更沉浸几分。 丹田內,【幽府渡生道兵】旁【玄阴摄幽令】缓缓选择,两者似有交融之意。 肾臟处,【星月菩提子】沉浮间,透出些许冰寒之意。心臟处,【心血如炉】天赋加持下,周身的血液逐渐被淬链出些许金色。 肝臟处,一团青碧带著些许紫光的电弧不断跃动,正是新觉醒的【忽闻惊雷】。 “叠加……”赵武无声咀嚼著这个词。 每一次轮迴,並非彻底洗牌,而是將前次所得的部分根基、宝物、乃至天赋沉淀下来,融入新的起点。 如同滚雪球,虽每次重启世界,自身积累却可层层累加。 这意味深远。若能不断轮迴,不断“还真”积累,终有一日,或可携滔天之力,碾压一切阻碍。 此番轮迴伊始便斩断与老爷子的因果,省却不少麻烦。 实力较前两次轮迴初时,强出不止一筹。更有【忽闻惊雷】天赋稳固心神,洞察秋毫。此去探查那枯井下的山君,或可谋得更多。 心思既定,他起身迈步。庙外天色灰濛,雨势渐歇,空气中瀰漫著湿土的气味。 他步履沉稳,朝著庙后那口废弃的枯井走去。 井口被乱石半掩,杂草丛生,一股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从中逸散,带著淡淡的腥味。 井壁布满青苔,向下望去,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赵武立於井边,神念微沉,【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视线穿透黑暗,向下探去。 “出来。”赵武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井底。 井底黑影猛地一颤,向更深处缩去,带动锁链哗啦作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粗重的喘息声传来,带著难以掩饰的惊惧。 “那老鬼……死了?”井底传来闷响,声音嘶哑乾涩,像是砂石摩擦,“你……你动的手?” 赵武不答,指尖在井沿轻轻一叩。 井底黑影又是一颤,锁链声骤停,连喘息都屏住了。片刻后,才又有声音艰难响起,带著几分试探与畏缩:“尊驾是……元闻那禿驴派你来的?”它刻意加重了“禿驴”二字,带著刻骨的恨意。 “说说你。”赵武目光扫过井壁的金色梵文,“为何在此,元闻为何留你。” 井底沉默更久,锁链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山君似在权衡,最终嘶声开口,语速极快,仿佛要一口气吐尽怨毒: “为何在此?哈!自然是那元闻禿驴师兄弟二人!他们假仁假义,说什么镇压邪祟,度化妖灵!实则是看中了老子这身虎煞精魄!他拘我於此,以这佛链锁魂,日夜消磨我的凶性,只待他【伏虎尊者】位阶將成之日,便將我一身修为、魂魄精元尽数炼化,做他登临尊位的踏脚石!此乃豢虎饲蛟,以妖炼功的邪法!” 第124章 雷鸣 赵武听著山君所说,心下暗自对比自己获得的信息,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本座凭什么相信你?再有一点,那元闻和尚未入筑基,又如何能驱使的动本座?” 几次轮迴间,赵武也算摸清了山君的心理,这个大老虎也绝非善类。但它分明欺软怕硬,自己的实力现在也不需与其虚与委蛇,只需做出一副上修的姿態,便可以轻易的撬开这虎妖的嘴。 “不敢,不敢。”山君果然上当,也不怪它轻易相信,老爷子丝毫没有反抗便毙命於此。 山君与倀鬼有相当一部分的通感,老鬼瞬间被灭,以它的胆子试探是绝不可能的了。 想到此处,赵武似乎也已明白,前面几番轮迴中,元闻为何不直接將山君炼化,一来是时机不对,他的修为尚未圆满;二来,也是点化培养老爷子的原因,山君终归失了心气,若有另一尊山君位阶图持有者,自然效果更好。 再联想到上番轮迴中醉道人对李丰田和自己的手段,赵武心中也泛起一阵寒意。 “这个世界当真都一个模样,以他人为薪柴,供养己身。吕洞宾?你也配?”赵武暗想,这番恩怨绝不会轻易了解。 突然,他的耳边响起一声雷鸣,这雷声响起的瞬间,脑海的迷雾顿时褪去了一层,一个他未曾仔细思考的盲点浮现而出。 破庙外,雷雨早就停止,院內的天空被雨水洗过,透著亮光。 而肝臟內,那团青中带紫的雷光缩水了一圈。赵武这才明白,是【忽闻惊雷】发动了,这天赋破除了赵武身上的一处迷障。 他还记得,当时在青云宗藏经阁时,那管事刘天然所讲述的【大道果】的相关秘辛,虽然未必全对,可与醉道人的话语也有相互映照之处。 经歷这前番轮迴的最后一幕,其中便有一处疑点。 倘若两枚【大道果】真是四方道统所合力推演而出,天公不欲此物出世將其分裂。 那醉道人所求法仪【赤心负】怎会需要【御守犬】的意象配合?再者【御守犬】之意堂皇正大,又与自己所见的几家道统的门风不和。 但若是反过来,【大道果】本就存在,乃是天地孕育而出,四方道统想要强夺【大道果】,天公不得已將其分裂,似乎更加符合事实真相。 “你既对佛门有所了解,想必也知晓些【大道果】的知识了?”赵武再度开口。 井內,山君连忙应道:“知道一些,敢问尊驾想听那一方面?” “你且尽数说来。”赵武淡然。 山君一字一句將自己所知讲述,赵武心下对照。 “停。”赵武打断了山君的话语。山君所言皆与刘天然所说大差不差。 “那我问你,你可知筑基期修持法仪,可有需配合【大道果】法仪意象的修炼之法?” “这小的实在不知。”山君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惶恐。 “那便算了,可有手段引来元闻和尚?”山君不知晓相关秘辛,倒也在赵武预料之中。 “有有。只要我牵动封印,您把我放出来,那禿驴必来查看!”山君的话语颤抖,似是不敢相信。 “只需牵动封印便可?”赵武追问。 “是的,倘若您不放心,也可由您来操作。”山君的回应又快又急。 “好,那我便放心了。”赵武抬手拿出【幽府渡生道兵】,此时的大幡再度透出些许“卍”字纹路与金光,已然是吸收了同源一体的【玄阴摄幽令】。 盘问完备,山君已然没有存活的必要了。 幡面轻晃,【春瘟鬼】便毫无阻隔地渗入井內封印当中,【东木青精恶风】自然催动。由木克土,最是相宜。 浊绿色的毒煞瘟气迅速布满了井內,山君惊觉,咆哮出声:“你敢害我!” 井底传来山君惊怒交加的嘶吼,锁链被疯狂扯动,哗啦作响,撞击在井壁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小畜生!安敢欺我!元闻那禿驴都不敢……”怒吼声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浊绿的瘟煞之气已无孔不入地钻入其口鼻七窍。 “呃……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它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痛苦和惊悸。锁链的挣扎声变得更加狂乱,却透著一股逐渐被束缚的无力感。 “我的爪子……我的皮肉……”嘶吼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呻吟,带著血肉被腐蚀消融的细微“滋滋”声。“痒……痛煞我也!” 骂声再起,却虚弱了许多:“卑鄙……无耻!有本事放老子出去……真刀真枪……”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著越来越响的喘息和呜咽。“禿驴……禿驴不会放过你……他留著我……” 锁链的响动渐渐变得迟缓、粘稠,仿佛每一下拖动都耗尽了力气。“冷……好冷…大哥……”它的声音模糊不清,如同梦囈,“不该……不该信……” 最后,所有的声响都归於沉寂。井底只剩下瘟煞之气缓缓流转的微弱嗤嗤声,以及那具庞大身躯瘫软下去,压垮枯骨、触碰到井底积水的轻微咕咚声。 一切重归死寂。 赵武静立井边,【点星镜月般若】的微光在眼底流转,確认井底那点狂暴的妖魄灵光已彻底熄灭消散。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腔中那股沦为倀鬼身不由己时便盘踞不散的鬱结之气,似乎也隨之散去少许。 心神沉入体內。肾臟处【星月菩提子】冰蓝光华流转,抚平因催动道兵而微起波澜的神魂。 丹田中,【幽府渡生道兵】乌沉幡面微微鼓盪,將井中散逸的最后一丝精纯虎煞妖气吸纳殆尽,幡顶鬼首口鼻间隱有淡黄土煞一闪而逝。似乎又有新的瘟鬼在孕育当中。 沉心感应,赵武进入破庙大殿,轻车熟路的找到【镇山印】,却不是为了吸收,反而果断的將其投入道幡当中,加速第三道瘟鬼的孕育。 轻敲井栏,赵武唤出太衍录的面板。 【道主:赵武】 【轮迴:四番】 【修为:无(假持链气六层)】 【神种:星月菩提子】 【位阶:无】 【宝物:幽府渡生道兵】 【天赋:心血如炉、忽闻惊雷】 点点头,赵武盘坐於殿內,开始调整状態。 第125章 元闻来 时间流逝,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至明。 赵武起身,吐出一口浊气,他已然开始了此世的重修,並且还颇有所获。 关於重修功法,他思忖良久,还是选择了《虎煞阴府经》。 一来《虎煞阴府经》属於鬼道手段,与【幽府渡生道兵】甚是契合;二来,《欧冶铸极密录》来自青云宗,难保其中不会有一些暗手。 而没有道统气机护持,修炼《虎煞阴府经》,虽然会招来天公的注视,但倘若乘势勇进,气运勃发无可阻挡,短时间內定能攀上高峰。 自己毕竟有重来之机,刚猛直进,这本应是应有之理,倘若瞻前顾后,自己也白白活上这么一遭! 拿起斜插於自身旁边的【幽府渡生道兵】,赵武早已將之用重修得来的【玄阴百鬼真气】洗链一遍。 大幡与当初还真而出时又有所不同,幡头的鬼首合併为一,狰狞稍减,气息却更强几分。鬼首的眼洞內,隱有赤青黄三色光芒流转。 此刻的大幡不仅是道兵,更是替代阴府经的阴府。同样有著收纳百鬼,加持己身的威能! 而在自身道幡阴府与【镇山印】神种本源的滋养下,第三道瘟鬼也顺利的孕育而出。 【中瘟鬼】!神通【中土黄精痈肿】! 隨著木生火,火生土的五行气机流转,新生的瘟鬼也很快成长起来。 “是时候了。”赵武默念,迈步走向枯井。 摇动大幡,收敛其上的梵文,只將三道瘟鬼神通齐齐催动,轰在枯井封印之上! 赤红热毒焚灼梵文金光,青碧恶风蚀刻井壁符链,沉黄痈肿之气淤塞灵机流转。 井口上空,阴云骤聚,隱有雷声闷响,却非天威,而是地脉被强行扰动发出的哀鸣。 井壁裂纹蔓延,碎石簌簌落下。那层由元闻亲手布下的佛门禁制,在三鬼合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道道金光明灭不定,最终彻底黯淡、崩解。 一股积鬱数百年的阴煞死气,混合著山君残存的妖魄碎片,如同决堤洪水,自井口喷涌而出,冲天而起,化作一道灰黑气柱,搅动风云。 百里外,一座荒山古剎中。 青灯古佛下,元闻正自盘膝入定。周身淡金佛光流转,皮膜之下隱有龙象之力奔涌。 驀地,他双目骤睁,眼底金光一闪而逝。 感应断了。山君封印,破了。 並非自然消散,而是被人以蛮横霸道之力,强行击碎。 他面色无波,身形却已自蒲团上消失。 下一瞬,人已出现在古剎之外,足尖一点,地面微陷,身形如离弦之箭,撕裂空气,朝著破庙方向疾掠而去。 速度之快,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淡淡的残影。 破庙枯井旁。 赵武持幡而立,周身玄阴真气流转,与幡中三鬼气息交融。他面无表情地看著那逐渐消散的灰黑气柱,神识如网,撒向四方。 来了。 东南方向,一股沉雄浩大的气息正以惊人速度逼近。气息纯正刚猛,带著佛门特有的镇压之意,却又隱含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暴烈。 数息之间,一道身影已出现在视野尽头。 初时只是一个金色小点,眨眼间便放大为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流光。流光敛去,元闻身形落地,无声无息,脚下尘土却呈环形盪开。 来人仍是身著月白僧衣,淡红鎏金的袈裟半裹,身姿雄壮,气息沉浑。 “是你。”元闻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杀了守井人,破了封印。” 赵武並未答话,手中【幽府渡生道兵】微扬,幡面无风自动,赤、青、黄三色瘟煞如活物般流转。 “阿弥陀佛。”元闻低诵一声,眼底金光骤盛,“孽障,妄动封印,释放大凶,其罪当诛。”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出,身形仿佛骤然膨胀了几分,一股无形的压力轰然降临。並非术法威压,而是纯粹到极致的肉身气血与意志的凝聚。 他右拳抬起,简简单单一记直拳,朝著赵武当胸捣来。 拳速看似不快,却仿佛锁死了周遭一切气机。拳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被强行排开,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拳未至,那股沛然莫御的纯粹力量已压得赵武呼吸一窒。 赵武身形疾退,同时手中道幡急摇。 吼!嗷!嘶! 三声怪啸同时响起。 赤红热毒自幡面喷涌,化作【夏瘟鬼】虚影,裹挟焚血灼魂的热毒煞气,扑向拳锋。 青碧恶风旋出,【春瘟鬼】显形,枯败蚀骨的瘟气如刀,绞杀而去。 沉黄痈肿之气凝实,【中瘟鬼】现身,厚重迟滯的土瘟煞域展开,试图阻滯那刚猛无儔的拳势。 元闻面色不变,前冲之势不减,捣出的右拳骤然绽放出刺目金光。 拳锋之上,隱约有一枚古朴梵文一闪而逝。 轰! 赤红流炎率先撞上金色拳锋。足以熔金蚀骨的瘟煞竟被那纯粹的金色佛光与磅礴气血强行盪开,焚灭,发出嗤嗤声响,【夏瘟鬼】虚影剧烈扭曲,发出一声痛苦嘶鸣。 青碧恶风紧隨其后,切割在元闻手臂之上,却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其皮膜之下隱有龙象纹路浮现,枯败瘟气难以寸进,反被震散不少。 唯有沉黄煞域略微阻滯了其拳速,令其身形微微一滯。 元闻冷哼一声,左拳隨之轰出,双拳交替,如擂战鼓。 咚!咚!咚! 每一拳落下,都有一道瘟煞被强行打散,一道鬼影黯淡倒飞。 他步步紧逼,双拳金光越来越盛,气血奔涌如长江大河,纯粹的力与势碾压而来,竟是以绝对的力量,硬生生压制住了三鬼合击。 赵武不断后退,脚下地面龟裂蔓延。 【点星】玄妙运转,冰蓝星辉凝於眼中,冷静捕捉著元闻拳势中的每一分变化,操控三鬼不断迂迴、扑击、消散又重聚,以瘟煞诡异特性消磨其佛光气血。 场中一时间金光与三色煞气疯狂绞杀碰撞,气爆声不绝於耳。元闻如同金色怒目金刚,双拳开闔,刚猛无儔,逼得三道鬼影无法近身。 但三瘟鬼不死不灭,凭依道幡煞气源源不绝,虽被不断击退,却总能再次凝聚扑上。 元闻攻势虽猛,脚步却被稍稍拖慢。两人战斗愈演愈烈。 第126章 搏斗,【大光相狮子印】 眼见久攻不下,元闻和尚心中嗔念骤升,眼中杀意显露无疑。 他收拳於肋,沉腰坐马,吐气开声,一拳轰出! 伴隨拳风扑面,空气中似有梵唱迴荡。这拳势大力沉,断然不能硬接。 赵武道幡再摇,三鬼骤然回返,衔作一道三色圆环,护於身前。 轰! 拳锋撞上三色圆环,爆发出刺耳的湮灭声。赤青黄三色煞气疯狂绞杀,与那纯粹的金色佛光激烈碰撞。 气浪呈环形炸开,將地面犁出深深的沟壑,碎石四溅如雨。 元闻身形微晃,拳上金光黯淡三分,前冲之势被硬生生阻住。三色圆环亦剧烈震颤,三鬼虚影明灭不定,发出痛苦的嘶鸣,却终究未散。 这源自《五瘟猖神经》的手段,名唤【五瘟蕴载玄光】,门槛颇高,至少有三尊瘟鬼才能勉强凝聚使用。 所谓五鬼运財,便是由此而来,施展此术既可承运,亦可消磨。 此术现在经由玄阴百鬼真气使出,威能也十分不俗。若是五瘟鬼齐聚,五行轮转,生生不息,更有污秽神通法宝之能。 元闻拳势受阻,身形微顿。他面上无波,眼底金光却骤然凝实,双掌缓缓合十於胸前。 指节交错间,一枚繁复古拙的梵文虚影自其掌心浮现,金光流转,隱有狮吼之音震盪虚空。周遭空气瞬间凝滯,沛然佛光如潮水般向其双掌匯聚,化作一轮炽烈夺目的金色光轮,光轮边缘锐利如刃,旋转间撕裂气流,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大光相狮子印】。 光轮成型剎那,元闻合十的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金色光轮无声旋转射出,初始缓慢,旋即加速至肉眼难辨,所过之处,地面被逸散的锋锐佛光犁开一道深沟,碎石尚未溅起便被湮为齏粉。 赵武瞳孔中冰蓝星辉急闪,【点星镜月般若】催至极致。那光轮轨跡在他眼中骤然放缓,但其核心蕴含的磅礴佛力与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依旧带来窒息般的压迫。 他不敢怠慢,丹田內【玄阴百鬼真气】疯狂注入道幡。悬於身前的三色圆环骤然收缩,赤、青、黄三色瘟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绕、压缩,最终凝成一面厚实无比、三色流转的浑浊盾牌,死死护在身前。 光轮斩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只有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湮灭声。金色光锋与三色煞盾悍然碰撞,接触点迸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佛光炽烈,试图净化、斩裂一切邪秽;瘟煞浑浊,则疯狂侵蚀、消磨著佛光锋芒。 嗤嗤嗤——! 密集的腐蚀消磨声连成一片。 三色盾牌表面剧烈波动,赤红流炎不断炸开又重组,青碧恶风被佛光撕碎又凝聚,沉黄煞域则不断增厚、迟滯著光轮的旋转切割。 盾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但金色光轮的光芒也在飞速黯淡,体积不断缩小。 僵持仅持续一息。最终,缩至碗口大小的残破光轮与仅余薄薄一层的三色煞盾同时崩碎,化作漫天金黑交织的光点,四下飞溅,將地面蚀出无数坑洞。 能量乱流席捲,赵武闷哼一声,踉蹌后退数步,持幡的手臂微微颤抖,幡面丝线黯淡。元闻亦身形一晃,合十的双掌分开,指缝间有细微金屑飘落。 一击之下,竟是平分秋色。 元闻眼底终於掠过一丝真正的惊意,隨即被更深的冷厉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血奔涌之声如闷雷滚动,皮肤下淡金光泽流转,显然欲再度聚力。 赵武眼神一寒。他心知久守必失,元闻根基深厚,久战於己不利。 念头电转间,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决定。 元闻和尚拳势被阻,身形微顿。他眼中金芒暴涨,周身气血奔涌如沸,僧袍无风自动。 左足向前踏出半步,地面无声龟裂。右拳收回,置於腰侧,五指缓缓收拢,骨节发出沉闷的爆响。 拳锋之上,金光不再流散,反而向內坍缩凝聚,化作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如琉璃的暗金色泽。 他並未嘶吼,只喉间滚过一声低沉的嗡鸣,如同古寺铜钟被巨木撞响前的蓄势。右拳隨之递出。 这一拳,速度反不如前,轨跡清晰可见。然拳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无形巨力排挤开来,细密的涟漪急速扩散,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拳锋之前,那暗金琉璃般的光泽骤然绽放,並非光芒,而是一枚极其古拙、繁复的梵文真言虚影。 真形如狮首盘踞,怒目圆睁,獠牙賁张,散发出镇压邪祟、破碎万法的浩大刚猛意志。 此乃【大光相狮子印】。非是术法光影,而是將磅礴气血与精纯佛元,以秘传拳印锻打成实质般的降魔之力,印之所至,万邪辟易。 三色圆环剧烈震颤,赤青黄三色煞气如同遭遇克星,发出悽厉尖啸,竟被那狮首真言印散发的煌煌威压强行压退、消融。圆环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三鬼虚影扭曲模糊,几欲溃散。 赵武瞳孔中冰蓝星辉急闪,【点星】玄妙催至极致,窥见那狮印核心流转的磅礴气血与凝练佛元,绝非单凭三鬼瘟煞可挡。他足下一点,身形疾退的同时,双手握住【幽府渡生道兵】幡杆,猛地向前一刺。 幡顶那合併的狰狞鬼首双目骤然亮起,赤青黄三色光芒疯狂旋转,竟脱离幡面射出,於半空中交缠凝结,化作一道三色螺旋尖锥,锥尖直指那暗金狮印。 螺旋尖锥撕裂空气,与狮印悍然对撞。 轰——!!! 一声远超先前的巨爆炸响!肉眼可见的衝击波呈球形向外疯狂扩散,庙宇残垣如同纸糊般被掀飞碾碎,地面被硬生生刮低三尺,烟尘冲天而起。 核心处,三色螺旋尖锥与暗金狮印死死抵在一处,激烈绞杀湮灭。 赤红流炎焚烤金光,青碧恶风侵蚀拳意,沉黄煞气迟滯印势。那狮首真言虚影怒目咆哮,暗金光芒如同熔炉,將瘟煞不断炼化蒸发。 僵持仅一瞬。螺旋尖锥终究力弱,率先崩解,三色煞气哀鸣著倒卷而回,没入道幡之中,幡面光芒瞬间黯淡大半。 暗金狮印亦明灭不定,缩水近半,却仍带著残余的沛然巨力,狠狠印向赵武胸膛! 第127章 拳敲和尚头 赵武闷哼一声,【幽府渡生道兵】横栏身前。 幡面剧震,乌沉丝线崩断无数,整个人如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仅存的半截殿柱之上。 咔嚓!殿柱断裂,碎石纷飞。 赵武喉头一甜,逆血上涌,又被强行咽下。持幡的双臂微微颤抖,虎口崩裂,鲜血浸湿了幡杆。 元闻和尚一拳建功,却並未追击。他缓缓收拳而立,暗金狮印余威散去。 僧袍之上沾染了些许灰白尘跡,呼吸略见急促,显然方才那一印消耗亦是不小。 他目光沉凝,看向拄幡而立的赵武,眼中杀意更盛,却也更添几分审慎。 赵武拄著道幡,缓缓站直身体。他抹去嘴角血渍,眼神冰冷如铁,不见半分惧色,反而有一股更凶戾的气息自体內升腾。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內【玄阴百鬼真气】疯狂运转,沟通手中道幡。 幡面之上,那黯淡下去的三色鬼影发出不甘的嘶鸣,隨即竟如同融化般,化作三道色泽各异的光流,逆著幡杆倒卷而上,顺著手臂经脉,悍然冲入赵武体內。 赤流灼热,青流枯败,黄流沉滯。三股迥异的瘟煞本源强行灌入,赵武身体剧烈一震,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赤、青、黄三色扭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 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混乱、暴戾、危险,眼眶之中,眼白被血色与煞气侵染,瞳孔深处却维持著一点绝对的冰冷与清明。 《虎煞阴府经》——百鬼加持! 以身为府,纳鬼入体,短时间內获得所御鬼物的部分神通与力量,然鬼煞蚀体,心志易为所夺,凶险异常。 三鬼之力加身,赵武周身肌肉微微膨胀,筋络盘结隆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合煞气。 他反手將【幽府渡生道兵】插於身旁地面,双足微分,沉腰坐马,也摆开一个古朴拳架。拳锋之上,赤、青、黄三色煞气繚绕流转。 他抬眼,望向元闻,喉咙里滚出一个短促而沙哑的音节: “来!” 赵武拳架摆开,周身赤青黄三色煞气流转,皮肤下筋络如地龙翻身般鼓胀扭动。他足下发力,地面龟裂,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出,直扑元闻。 元闻眼底金芒爆闪,不退反进,右拳再起,暗金佛光凝聚,仍是【大光相狮子印】,直捣中宫。拳风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呜咽。 赵武不闪不避,左拳悍然迎上,拳锋赤红煞气吞吐,如烧红烙铁。双拳交击,发出“嘭”一声闷响,非金非玉,如击败革。 赤红煞气与暗金佛光激烈湮灭,发出嗤嗤锐响。元闻拳上佛光竟被那灼热瘟煞蚀开一道缺口,拳面传来针刺般灼痛。他闷哼一声,右臂微颤,攻势一滯。 赵武得势不让,右拳紧隨而至,拳锋裹挟青碧恶风,无声无息掏向元闻肋下。元闻左掌疾拍格挡,掌缘佛光流转。青碧恶风触及佛光,如活物般缠绕侵蚀,元闻只觉左掌掌心一麻,气血运转竟有片刻迟滯。 赵武拳势连绵,双拳交替轰击,赤煞焚灼,青风蚀元,黄气滯阻。三色煞气隨拳势泼洒,竟將元闻周身佛光压製得明灭不定。 元闻面色沉凝,双拳掌翻飞,佛光如潮涌动,或挡或卸,將袭来煞气不断震散。然每接一拳,佛光便黯淡一分,手臂酸麻之感渐重,气血翻腾愈烈。脚下青石地面被两人气劲踏得粉碎,烟尘瀰漫。 赵武越打越凶,三鬼之力在体內奔涌,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更激发出狂暴力道。他一记直拳轰出,元闻交叉双臂硬架。 “咚!” 沉响如擂巨鼓。元闻身形剧震,脚下踉蹌后退一步,臂上佛光溃散,僧袍袖口“刺啦”一声被残余赤煞焚出焦痕。 赵武如影隨形,左拳一摆,青碧恶风直扫元闻面门。元闻急偏头避让,拳风擦耳而过,带起的恶风竟让他耳中嗡鸣,头脑微眩。 趁此空隙,赵武右拳蓄力,沉黄煞气凝聚如锤,狠狠砸向元闻胸腹。元闻仓促间回掌下按。 “噗!” 拳掌相接,沉黄煞气爆开,如泥沼缠身。元闻只觉周身一沉,动作瞬间迟滯半分。就这剎那凝滯,赵武左腿如鞭扫出,狠狠踢在其腰侧。 “嘭!”元闻身形歪斜,护体佛光剧烈荡漾,险些溃散。他喉头一甜,强咽下逆血,眼中终於掠过一丝惊乱。 赵武攻势更急,双拳如雨点般落下,专取佛光流转薄弱之处。元闻守势渐乱,格挡招架间破绽频出。 “咔嚓!”赵武一记裹挟赤煞的重拳终於突破防御,狠狠砸在元闻右肩。骨裂声清晰可闻。元闻右臂软软垂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赵武毫不留情,左拳跟进,青碧恶风直贯其小腹。元闻腹中如遭万针攒刺,剧痛钻心,护体佛光终於彻底崩散,身形佝僂下去。 赵武趁势进步贴身,右膝猛顶其胸腹。 元闻格挡左臂被撞开,胸腹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五臟六腑如同移位,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出。 不待他缓气,赵武双拳齐出,左右开弓,狠狠轰在其双颊之上。 “砰!砰!” 元闻脑袋猛地向后一仰,鼻樑塌陷,口鼻鲜血狂飆,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儘是轰鸣,意识几乎涣散。高大身躯摇晃几下,终於支撑不住,向后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 赵武一步跨前,屈膝重重跪压在其胸腹之上,將其死死钉在地上。左手揪住其染血僧袍前襟,右拳高高扬起,拳锋三色煞气繚绕,对准其面目。 “说不说!”赵武低吼,声音沙哑冰冷,右拳直捣,“说不说!” 元闻被捶得呼吸窒涩,胸骨剧痛,眼前模糊一片,只觉死亡阴影笼罩而下。 多年修行铸就的佛心,在这纯粹暴戾的碾压与死亡的威胁下,终於崩开裂痕。恐惧如毒藤般瞬间缠紧神魂。 “说…我说…”他喉咙里挤出破碎嘶哑的声音,带著无法掩饰的惊惧与绝望,“你…你倒是问啊!” 赵武再度悬停的右拳微微一顿,冰冷的目光钉在他脸上。 第128章 【轮藏苦境】 赵武此时眼瞳当中的瘟煞三色稍稍褪去,隨著拳敲这颗禿驴的大好头颅,又是长出一口恶气。 心中也是警醒几分,这瘟鬼加持当真凶险,自己的性格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但他的拳头却仍未收势,仍是高举著,作势欲砸。 他嘴角勾起笑,血液顺著下巴滴落,开口道:“大师佛法无边,何不算算,我要问些什么?” 元闻身体受制,听闻此言,身子又挣动几下,声音带著怒意,话语却恢復了些许底气:“当真要如此折辱於我,要杀要剐都隨你,就算我今归於寂灭,定有其他佛门弟子来降伏你这尊大魔!” “魔?”赵武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诸般道统,视凡人、下修皆为资粮人材,如今却唤我为魔?” “你懂什么?那些不过是虫豸罢了,不入筑基皆是人材。”元闻言辞激烈,似是受了极大的羞辱,“木愚之辈,跟你说不通,典型的散修邪魔思维。” “你这大魔有此修为,想必也绝非善类,如今你制住我,只怕是贪图我泓德寺下的【轮藏苦境】罢。”元闻看著赵武醋钵大小的拳头,最终还是服了软,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轮藏苦境】?”赵武挑眉,再度重复话语。 “正是【轮藏苦境】,乃是我泓德寺尊者上真出手,度化牵引而来的一道奇观。”元闻和尚回应道。 “这苦境中的生灵,耽恋邪法,凡所生灵诞生之初,皆需向界內邪神像献祭自身的一部分,接引对应神像的力量。”元闻顿了顿,目光扫过思考中的赵武,继续说道,“若只是如此,也到还罢了。” “可那邪神像收取祭品后,並非单纯赐予力量,而是会根据祭品,凝聚一道与宿主同源共生的【邪相】。此邪相隨宿主一同成长,待宿主修为达到一定境界,邪相亦成长至足以反噬其主,届时,要么被邪相吞噬,要么……斩杀邪相,夺回被窃取的祭品本源,方能得大自在。” 他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引诱:“那苦境之中,此类邪相万千,斩杀之,不仅能夺回本源,更能掠其修为,补益自身。於我佛门而言,此乃涤盪邪秽、积攒功德的试炼之地。对你这等……身负异种神通者而言,或许亦是快速提升的捷径。” 赵武拳锋上的煞气微微流转,这和尚话语中隱含的意味他听得明白,无非是诱他入那所谓的“试炼之地”。 “听起来倒是个好去处。”赵武声音平淡无波,“你佛门倒是慈悲,专给人送捷径。” 元闻面色微僵,隨即强自镇定道:“机缘险中求,自古如是。你若有意,贫僧可……” “没兴趣。”赵武打断他,膝盖又加了几分力,压得元闻闷哼一声,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开来。 破庙残垣间瀰漫著尘土与血腥气,枯井口溢出的阴煞死气尚未散尽,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周围。 “我问你,”赵武的声音低沉,“你们身负道统气机,可有沟通天公之法?” 元闻面色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惊疑,隨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急促喘息著,喉结艰难滚动,咽下涌到嘴边的血沫,声音嘶哑乾涩:“天公?你…你问这个作甚?我等修士,盗天机,窃灵韵,本就是天公眼中之贼寇。所谓道统气机,不过是祖师爷们窃得的一丝天地权柄,用以遮掩自身,避其耳目,如同披了件隱形衣,何谈沟通?” 他顿了顿,胸腔起伏更剧,仿佛每说一个字都牵扯著內腑的剧痛:“至於散修……无有气机护持,如同黑夜荒野中高举火把,气运勃发时,自是显眼无比。天公垂青?呵……” 他嘴角扯出一个带著血丝的嘲弄弧度,说道:“那非是恩赐,而是標记。標记你为资粮,为棋子,引你入其早已布好的局中,最终……化为其大道法则的一部分,如同牛马走卒,身不由己,永世不得超脱。” 赵武的目光锐利如针,死死钉在元闻脸上,捕捉著其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標记之后,如何联络?天公如何布子?” 元闻呼吸骤然急促,断断续续道:“不…不知具体。只知气运勃发到极致,或有异象显化於外,或有心念感应於內,如同…如同溺水之人见到漂来的浮木,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但那浮木通向何方,是岸是渊,唯有天公知晓。” “我佛门传承久远,亦只知规避、利用此道,从未听闻有主动沟通之法……那与自寻死路何异?”他眼神闪烁不定,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更深沉的恐惧,仿佛仅仅是提及此事本身,便已触犯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赵武沉默片刻,拳上繚绕的赤青黄三色煞气微微起伏。元闻的话语与他自身经歷和所知印证,散修確为资粮,天公布局深远且无情。但这和尚眼神游移,言辞闪烁,所言未必尽实,至少那“如何引动气运勃发至极致”的关键节点,定然有所隱瞒或扭曲。 他膝盖力道稍松,让元闻得以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咳出几口带血的唾沫。 赵武的声音却更冷了几分,:“最后一个问题。你泓德寺的尊者,那所谓的上真,又是如何『度化』牵引那【轮藏苦境】的?他就不怕被天公標记,引火烧身?” 元闻闻言,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似是想嗤笑这无知的问题,却又牵动伤势,化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身体蜷缩,更多的血沫溅落在染血的僧袍上。 “哈…咳咳…咳咳咳……”他喘息稍定,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带著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尊者功参造化,早已非是寻常筑基可比。其身与道合,持掌部分天地权柄,自身便近乎一方小天公,执掌生灭,运转阴阳……自然…自然有我等难以想像的手段规避天公耳目,甚至…窃取天公之力以为己用!那【轮藏苦境】,便是尊者以无上佛法,窃取天公一丝『苦諦』本源,结合一方垂死小界炼化而成!岂会怕引火烧身?” 他话音未落,赵武眼中寒光骤盛,如同冰河乍破。 问询已毕,此獠留之无用。且其言谈之中,对那泓德寺尊者推崇备至,更视散修凡人如草芥,其心可诛。 他右拳之上,三色煞气骤然凝实,赤炎焚空,青风蚀骨,黄气滯魂,再无半分犹豫,裹挟著沛然巨力与滔天杀意,悍然砸落。 目標直指元闻那颗光禿禿的头颅! 第129章 金蝉脱壳?再观气机 拳风激盪,轰然而下。 元闻和尚合上双目,似是放弃抵抗,但嘴角反倒带笑,仿若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赵武不是没有想过,倘若元闻也像慧明一般,牵引所谓的【未来道果】,但转念一想,太衍录因果结算画面时,曾留下元闻登临【伏虎尊者】位阶的未来。 倘若位上有人,又何谈登临?再说,他若是能够接引【未来道果】,何不在搏斗之时便接引而下? 拳头砸向元闻面门,淡金的血液迸溅而出,继而便破碎成散碎的金色光点。 元闻和尚的身躯迅速风化消散,可赵武分明没感觉出攻击落到了实处。 正疑惑间,远处突然传来元闻和尚猖狂的笑声,赵武起身追出破庙,却不见那禿驴的踪影。 赵武立於破庙残垣间,烟尘未散,血腥气混著枯井溢出的阴煞,沉滯粘稠。 元闻身形消散处,只余几点淡金碎光飘坠,没入焦土,转瞬不见。 远处那声猖狂大笑早已杳不可踪,四下里唯余风声呜咽,卷过碎瓦断木。 他未立刻追击,只静立原地,周身繚绕的赤青黄三色煞气渐次敛回幡內。 皮肤表面扭曲蠕动的瘟煞纹路徐徐平復,眼眶中血色退去,只余瞳孔深处一点冰蓝星辉沉凝。 丹田內,强纳三鬼带来的撕裂痛楚仍未平息,经脉如被火燎针砭。 他缓吸一口气,玄阴百鬼真气徐徐流转,抚平躁动气机。插於身旁的幽府渡生道兵幡面微颤,將逸散的残存煞气丝丝抽回。 方才那一拳,触感虚浮,如击空囊。 元闻分明早有脱身之策,那具受戮之身,恐是秘术凝就的替命傀儡之类,真身早已遁走。 他缓步走回殿柱残骸旁,盘膝跌坐。 地面焦黑,犹带余温。合目內视,真气如溪流渗入四肢百骸,修补暗伤。 识海之中,斗法场景纷至沓来,元闻拳印佛光、自身瘟煞流转、乃至其最后消散前的细微气机变化,皆在【点星镜月般若】映照下一一重现。 尤其那替命秘术发动之瞬,一丝极隱晦的空间涟漪与佛元燃烧的跡象,此刻清晰可辨。 非是凭空远遁,而是以某种代价,换得金蝉脱壳之机。其真身遁走方位,虽难以精准捕捉,然其气机衰弱,短时间內再难构成威胁。 调息良久,胸腹间翻腾气血渐归平復,经脉灼痛稍减。他睁开眼,暮色已垂,四野昏茫。 此番搏斗,自己也算是今非昔比。元闻和尚在自己手上也被打得狼狈逃窜,轮迴积累,总是说的过。 虽然不曾获得沟通天公之法,可也不是全无思路。当初身无道统气机庇佑,鲁莽观感天地气象,身陷天公谋局而不自知。 如今身怀【点星镜月般若】,更有【忽闻惊雷】天赋破去迷障,是时候再次一窥天下气数,再入局中了。 念及於此,【点星】玄妙自然催动,冰蓝星辉在眼中流转,再度看向自己刻意避开的穹天之上。 与之前轮迴所看並无多大不同,空中仍是显化漫天繁星,有些明亮璀璨,光芒灼灼;有些暗淡昏黑,几近熄灭;更多的则是明灭不定,在虚空中沉浮。 四极景象仍是北面,金龙昂首,龙蛇起陆;东面,仙光浩渺,琼楼玉宇;南面,莽莽山影,精怪聚啸。西面,无量金光,金身巨佛; 就在赵武不停观测天下气机的同时,耳边也不断响起宏大的雷鸣。肝臟內,【忽闻惊雷】的本源光团也在不断缩小。 赵武目视向西,如今那金身巨佛下,一闪而逝的冥府二字更是清晰几分,大幡內的阴府也与气机產生契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明白,此时已入局中,若无天赋护身,只怕自己已兴高采烈,追寻气机而寻找机缘而去。 不出意外,气机指引,仍是靠山村。他再度起身,顺应气机牵引,迈步走出破庙。 赵武不再停留,拔起插在地上的【幽府渡生道兵】,转身迈步。乌沉幡杆入手冰凉,幡面三色流光內敛,只余若有若无的煞气缠绕。 步出破庙残垣,踏入荒原。暮色四合,风声渐紧,捲起地面乾涸的沙砾,抽打在衣袍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步履平稳,朝著东北向行去。右手持幡,幡尾拖曳於地,在身后划出一道浅痕。 荒原旷野,死气沉积。歷年战乱、饥荒、瘟疫所遗的残魂断念,无依无凭,散於四野,平日潜藏於地脉阴隙,隨风飘荡。 此刻,【幽府渡生道兵】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块巨石。 幡面无声拂动,其上隱现的“卍”字纹路微不可查地一亮,一股无形吸力自幡中弥散开来。 起初只是微风旋动,捲起几缕枯草尘埃。 渐次,风中便掺入了別样的东西。 丝丝缕缕灰白烟气,自地面裂隙、枯骨堆下、甚至虚无空气中,被无形的力量牵扯出来。 烟气初时稀薄,旋即凝聚,显出模糊人形或兽影轮廓。 它们並非被强行撕扯吞噬,而是受那幡中散出的阴煞之力牵引,不由自主地匯聚而来。 这些灰白影子无声无息,形態飘忽,有的残缺不全,有的面目模糊,衣衫襤褸,肢体扭曲。 它们围绕著持幡而行的赵武,保持著数步的距离,既不扑近,也不远离,只是隨著他的脚步缓缓移动匯聚。 赵武目不斜视,依旧前行。 手中幡杆传来细微震颤,以及愈发冰凉的触感。四周温度悄然下降,风声变得阴冷,卷过耳畔时,似有低语呜咽,却辨不清具体音节。 他偶尔停步,將幡杆轻轻一顿。那无形的牵引力便增强几分,四周飘荡的灰影便加速匯聚,数量更多,形態也更清晰一些。 它们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铁屑,无声地聚拢在道幡周围,形成一片越来越浓厚的灰白雾靄。 如此走走停停,荒原夜色渐深,天幕星子稀疏。 四野唯有风声,以及灰影匯聚时带起的细微气流扰动。 幡中积蓄的阴煞之气愈发厚重,幡面顏色愈发深沉,几近墨黑,其上游走的三色流光却愈发明亮,映照著他毫无波澜的侧脸。 第130章 荒原度鬼,功德降世 待得翻过一道荒凉土梁,远近地面腾起的灰白魂影已匯成一片浩荡的烟海。 它们不再稀疏散乱,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如同无声的潮水,隨著持幡人的脚步,缓缓向东北方向涌动。 赵武立於洼地边缘,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起手中道幡。 幡面在夜风中微扬。吸纳了荒原无尽阴气的【幽府渡生道兵】,此刻散发出深沉厚重的阴寒煞气,乌光流转,幡顶鬼首眼眸中三色光芒沉凝,如同深渊。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步,灰白色的魂影重重叠叠,攒动不息,何止百数。 它们被那无形的气息牵引著,环绕著他缓缓旋转、涌动,形成一片巨大且无声流淌的魂影之潮。 赵武立於潮心,手持长幡,周身笼罩在浓重的阴气与三色煞光之中,面无表情。 百鬼环身,如影隨形。 “是时候了。”赵武出声。 他將道幡立於地上,左手一翻,【星月菩提子】便浮现而出,散发著精纯的癸水气机。 同时並指一划,掌心便渗出了金红灼热的血液,心若擂鼓,运力猛催,继而燃起一道跃动的火焰。 一水一火,两道本应相衝的气机,此刻却诡异的和谐。 所谓受炼更生之道,外则置设水火,內则交媾坎离,九气以生其神,五芽以寓其气,合三光而明景,周十转以回灵,亦各依其本法而然耳。 此刻赵武便是要行水火链度之法,来超度这些无主的怨魂。 正是“阴阳交感,幽冥潜通;以我之阳,炼被之阴;以我之神,生彼之神;以我之炁,返彼之炁;以我之贤,化彼之愚。”的正统玄门手段。 立於洼地中央,百鬼环伺如无声潮涌。 他左手虚托【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清冷癸水之气瀰漫开来,右手掌心金红心火跃动,灼热气血奔涌。 水火气机本相衝,此刻却在他强横神念驾驭下,涇渭分明,各据一方。他驱使神念交织真气,双掌缓缓合拢。 冰蓝星辉与金红血焰並未激烈衝撞,反而如水火交济,化作一道清浊分明的螺旋光流,环绕其身周徐徐旋转。 光流过处,阴寒与炽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奇异地交融,散发出一种涤盪污秽、安抚残魂的奇异道韵。 赵武持定心神,引动这道水火交炼之力,缓缓推向周遭环伺的灰白魂影。 光流触及魂影,如暖阳融雪。那些攒动不休的灰白影子骤然一滯,模糊扭曲的面容上,狰狞、痛苦、茫然的神色渐渐平復。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魂影中被逼出,遇光即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是残存怨念与煞气被炼化的跡象。 魂影变得通透、安寧,不再躁动,反而向著赵武,向著那水火光流,微微躬身,似在叩谢。 旋即,一道道纯净的灵光自魂影中升起,如同萤火,脱离灰白躯壳,裊裊向上飘散,融入夜空,归於天地。 链度持续。成百上千的魂影依次被光流洗涤,化去怨煞,重归纯净,最终解脱而去。 洼地中浓郁的阴煞之气逐渐稀薄,被一种清净平和的气息取代。 赵武面色微白,额角渗出细汗。同时催动水火二气,运转链度秘咒,对心神真气消耗极大。但他眼神沉凝,咒音不绝,水火光华稳定如初。 不知过了多久,环绕的魂影十去八九,只余最外围一圈,约莫数十道魂影,依旧顽固盘旋。 这些魂影色泽深暗,近乎墨黑,形態狰狞,或为人形扭曲,獠牙毕露;或为兽影盘踞,利爪森然。它们抗拒著水火的净化之力,发出低沉咆哮,周身散发著浓烈的怨毒与凶戾。 链度咒文对它们效果甚微,冰蓝水光只能让其稍稍迟滯,赤金火焰灼烧上去,反而激起更狂暴的凶煞之气,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天幕之上,那因大量魂灵净化而匯聚的纯净白光忽地一凝,隨即如同受到无形指引,化作一道柔和却磅礴的金色光柱,自九天垂落,精准地笼罩住赵武周身。 光柱及体,温润祥和,无孔不入。赵武只觉周身一暖,消耗的心神真气迅速恢復,经脉中因强纳瘟鬼留下的暗伤也被抚平大半。 丹田內【玄阴百鬼真气】自行运转,变得更加精纯凝练。手中【幽府渡生道兵】嗡鸣轻颤,幡面乌光流转,吸纳著功德金光,气息愈发沉凝厚重。 功德天降。 然而金光之外,那数十道凶戾魂影被功德金光一照,如同被灼伤,发出悽厉尖啸,疯狂向后缩退,却又不愿远离道幡散发的阴煞诱惑,在金光边缘焦躁盘旋,黑影扭曲,愈发显得暴戾。 赵武眼中寒芒一闪。度化不得,便只能强炼。 他心念催动,插於身前的【幽府渡生道兵】骤然乌光大盛! 幡顶鬼首双目睁开,赤青黄三色煞气喷薄而出,却非攻敌,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灰黑光柱,冲天而起,隨即如伞盖般张开,將那些凶戾魂影尽数笼罩在內。 光罩之內,阴煞之气浓郁如实质,隔绝了外界功德金光。那些凶戾魂影先是一滯,隨即如同闻到血腥的饿鯊,彻底疯狂。 它们不再理会赵武,而是彼此扑杀撕咬起来。爪牙撕扯,煞气对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与湮灭声。 黑影翻滚纠缠,不断有魂影在廝杀中崩散,化为精纯的阴煞本源,被胜者吞噬,或是被光罩吸收,反哺道幡。 光罩之內,如同开启了一座炼蛊之场。魂影数量锐减,残存者却愈发强大凶暴,形態也愈发扭曲非人,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煞气。 阴煞之地如同养蛊之皿,供养著它们,也催化著它们的廝杀。 赵武冷眼旁观,心神与道幡相连,不断从周遭天地间抽吸来稀薄的阴煞之气,注入场中,维持这残酷的养炼。 时间流逝,场中凶魂数量锐减,但存留下来的,气息愈发恐怖暴戾,形態也愈发狰狞。 最终,黑气翻涌中,只剩下两尊最为凶悍的魂影在相互对峙,疯狂撕咬。 第131章 【玄酆追影无间阴律】 一尊身形异常高壮魁梧,魂体凝实如同黑铁铸就,头颅竟生有扭曲的犄角,面目模糊,唯有一张巨口开闔,咆哮间散发出蛮横无比的撕扯巨力。 另一尊则瘦削矫健,四肢頎长,指尖利爪如鉤,移动间带起道道残影,攻击刁钻狠毒,专噬魂体要害,散发出阴险迅捷的吸摄之力。 两尊厉鬼,一高一瘦,一蛮一诡,正如阴司传说中索魂勾魄的两位冥使雏形。 它们相互扑杀,每一次碰撞都引得阴煞之地震盪不休,凶戾之气冲天而起。 赵武目光落在最后这两尊正在殊死搏杀的厉鬼身上,眼中无波无澜。 心中却升起几分喜意,不待二者分出最终的胜负,伸指掐诀,阴煞顿时化作套索束缚在两尊厉鬼之上。 继而猛地收回,两道凶威盖世的厉鬼,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便被吸入【幽府渡生道兵】当中。 赵武心念微动,丹田內【玄阴百鬼真气】如潮水般涌入道幡。 幡面乌光大盛,其上隱现的“卍”字纹路骤然亮起,化作两道细密繁复的黑色符链,自幡顶鬼首口中探出,无声无息缠向那两尊仍在彼此撕咬的厉鬼。 符链及体,两尊厉鬼身形剧震,发出无声的咆哮,魂体剧烈扭曲,试图挣脱。然符链如跗骨之蛆,瞬间没入其魂体核心,將其凶戾意志强行镇压束缚。 “玄酆阴律,鬼帅归藏!”“牛头显化,摧岳破障!” “玄酆阴律,鬼帅尊现!”“马面显化,追影无间!” 赵武双手掐诀,十指翻飞如穿,一道道阴冷法印打入幡中。道幡嗡鸣震颤,幡內自成空间的阴煞之气疯狂倒卷,將两尊厉鬼分別裹入两个急速旋转的煞气漩涡之中。 漩涡內,阴煞如磨盘般碾压煅烧。高壮厉鬼发出沉闷的嘶吼,魂体被巨力挤压重塑,犄角崩碎又重生,巨口开闔间喷吐出凝练的煞气,其形渐向传说中牛头鬼使靠拢,一股蛮横霸道的【摧岳】之意与破开虚妄障壁的【破障】玄妙自其核心滋生。 另一侧,瘦削厉鬼尖啸连连,身形在煞气冲刷下愈发飘忽难测,利爪幻化出重重残影,穿梭於虚实之间,【追影】锁敌玄妙与【无间】玄妙的穿行之能初具雏形,正是马面鬼使特徵。 赵武面色不变,双手结印,引动方才天降功德的残余之力。那温润祥和的金色光雨並未完全散去,此刻受其牵引,丝丝缕缕渗入翻腾的幡面之中。 功德金光与浓烈阴煞本是相剋,此刻却在赵武强横神念的驾驭下,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金光如溪流般洗涤、安抚著狂暴的魂源,將其中的驳杂怨念与反噬之力悄然化去;而阴煞本源则在这洗涤中愈发精纯凝练,如同被锻打的铁胚,去芜存菁。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煞气漩涡缓缓停止旋转,最终彻底融入幡面。 幡身微沉,其上游走的乌光愈发深邃內敛。 幡面之上,除了原有的三色瘟煞流光,又多出了两道极淡的虚影:一者雄浑沉重,一者飘渺迅疾,分別对应牛头马面之意,虽未彻底圆满,却已初具神通雏形,与道兵本体气息交融,不再分离。 【玄酆摧岳破障阴律】、【玄酆追影无间阴律】,初成。 赵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应著道兵中新增的两道介於鬼物与神通之间的奇异力量,以及其与自身真气愈发圆融的联繫。天降功德金光此时亦渐渐淡去,最后一丝清辉没入幡杆,消失不见。 四野重归寂静,洼地中阴煞之气尽消,只余下清风拂过荒草的细微声响。他拔起道幡,触手冰凉沉实,分量似乎又重了几分。 赵武持幡而立,幡面乌沉如渊,吸纳了荒原残魂与天降功德的【幽府渡生道兵】,此刻气息沉凝厚重,隱有风雷暗涌。 他手腕微震,幡杆轻抖。 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牛哞骤然响起!虚空之中,阴风怒卷,一道魁梧昂藏的身影凭空踏出! 身高近丈,周身筋肉如同青黑陨铁浇铸,块垒分明,蕴藏著爆炸性的力量,皮肤表面流转著冷硬的金属光泽,如同歷经万载风霜的古老岩层褶皱。 头颅赫然是一颗巨大的、覆盖著粗糙短毛的牛首! 铜铃般的牛眼燃烧著两团幽绿的鬼火,目光沉凝如狱,扫视间带著审视万灵的威严。鼻息喷吐间,两道凝练的白气如同实质,带著莽荒的煞气,搅动周遭气流。 其右手握著一柄缠绕著粗大漆黑锁链的沉重巨锤,锤头非金非石,色泽暗沉如墨,表面布满狰狞的螺旋尖刺,每一根尖刺顶端都縈绕著一点幽蓝的磷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灭气息。锤柄粗逾儿臂,末端没入其蒲扇般的巨掌之中,仿佛与手臂融为一体。 左手则擎著一面巨大的骨盾。盾面並非光滑,而是由无数块巨大、扭曲的暗金色骨片拼接而成,骨片边缘锋利如刀,拼接处流淌著粘稠的乌光,如同凝固的血液。 盾面中心,一个扭曲的“岳”字古篆深陷其中,字跡边缘散发著厚重的乌芒,仿佛能镇压一方地脉,隔绝万法侵袭。盾牌边缘探出数根弯曲的惨白骨刺,更添几分凶戾。 此乃【玄酆摧岳破障阴律】,鬼帅显化! 几乎同时,另一侧虚空无声扭曲,如同水波荡漾。 一道頎长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仿佛自阴影中剥离而出。身高八尺,身形瘦削却异常精悍,周身覆盖著细密的暗银色鳞甲,甲片边缘锋利,流淌著水银般的光泽。 其头颅却是一颗狭长的马首!双目狭长,眼窝深陷,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其中跳跃闪烁,如同深渊中窥伺猎物的毒蛇,冰冷、狡诈、不带丝毫情感。口鼻细长,微微开闔,无声地吞吐著阴冷的煞气。 双手紧握一柄奇长的三股钢叉。 叉身通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紫色,非金非木,仿佛由某种生物的脊椎骨打磨而成,表面布满细密的螺旋纹路。叉尖三刃,寒光流转,並非实体锋锐,而是凝聚著高度压缩的阴煞之气,边缘空间微微扭曲,仿佛隨时能撕裂虚空。叉柄末端,缠绕著几缕飘忽不定的灰白雾气,雾气中隱约可见痛苦扭曲的人脸虚影沉浮哀嚎。 其背后,一件由无数细碎骨片缀成的暗色披风无风自动,披风边缘磷火点点飘散,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残影轨跡,久久不散。 此乃【玄酆追影无间阴律】,鬼帅显化! 第132章 牛头马面,道幡蜕变 两尊鬼帅甫一现身,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司威压轰然降临。 牛首鬼帅足下重重一踏,无声无息,地面却如同水面般盪开一圈凝实的黑色涟漪,所过之处,碎石尘埃尽数化为齏粉。 它手中巨锤微微抬起,缠绕其上的漆黑锁链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锤头幽蓝磷火骤然炽盛,一股蛮横霸道的“破”意瀰漫开来,仿佛面前纵有山岳阻隔,亦能一锤摧之。 马面鬼帅身形微晃,竟在原地留下数道凝而不散的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数丈之外,手中钢叉斜指地面,叉尖暗紫煞气吞吐不定,將周遭光线都吸摄得微微黯淡。 它那双猩红眼睛缓缓扫过四周,目光所及,空气仿佛都凝滯冻结,一股无形的“锁”意瀰漫,仿佛能追魂索魄,无远弗届。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源共生的磅礴鬼煞之气,如同无形的潮汐,在洼地中汹涌碰撞、交融。牛首的沉雄厚重,马面的诡譎迅疾,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与互补,將赵武拱卫在中心。 赵武立於两尊鬼帅之间,手持乌沉道幡,面色沉静。他目光扫过牛首鬼帅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骨盾与破灭万法的巨锤,又掠过马面鬼帅那追魂索魄的钢叉与飘忽无定的残影,满意地点点头。 他心念微动,两尊鬼帅似有所感,同时转向赵武。 牛首鬼帅缓缓垂下巨大的牛首,燃烧著幽绿鬼火的眼眸中,狂暴的凶戾褪去,化作一种沉凝的服从。它单膝跪地,沉重的身躯落地无声,巨锤顿地,骨盾斜护身前,发出沉闷的嗡鸣,如同臣服的巨兽。 马面鬼帅身形微躬,如同拉满的劲弓,手中钢叉斜指地面,叉尖煞气內敛。它那双猩红的眼睛微微低垂,狭长的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绝对的静默与等待,仿佛一道隨时能撕裂空间的阴影。 这两尊鬼帅相辅相成,位尊阴司十大阴帅其二。 其所持玄妙,並非凭空而来,自然有所凭依。 牛头马面执掌恶者生魂,两者一前一后,押解引渡黄泉。更循律而作,兼併司守鬼门之职。 牛头在前,荡平往生恶业之歧路,故力起排山之能,踏破业障之阻;待所引之魂,只道一句“前面,前面”。 马面在后,驱散耽生还阳之执迷,故身逐长风之疾,任穿幽冥之间;待所引之魂,只道一句“快些,快些”。 凡枉造恶业之魂,皆要来此一遭。 正所谓: 乌沉沉,响连连,自是摧岳流星锤。白晃晃,血斑斑,果然追影三股叉。 牛头驱前引长路,马面押后催不停。黄泉忘川奔流去,有此二將不独行。 洼地死寂,唯余风卷尘沙的簌簌声。赵武持幡而立,乌沉幡面吸纳了荒原残魂与天降功德,气息沉凝如渊,隱有风雷暗涌。他心念微动,目光扫过身前两尊静默的鬼帅。 “试锋。” 意念如弦拨动。牛首鬼帅那燃烧著幽绿鬼火的巨眼骤然亮起,雄壮身躯无声前踏一步,足下黑岩寸寸龟裂。 它右臂筋肉賁张,缠绕漆黑锁链的巨锤高高扬起,锤头幽蓝磷火暴涨,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呜咽。 锤未落,一股沛然莫御的“破”意已如实质山岳压下,洼地中心方圆十丈內的空气瞬间凝滯,碎石浮尘悬停半空。 轰——! 巨锤悍然砸落!並非击向某物,而是直贯大地! 锤锋触及地面的剎那,没有惊天爆鸣,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大地臟腑被洞穿的闷响。 以锤落点为中心,一圈凝练的黑色衝击波无声扩散,所过之处,坚硬的地表如同酥脆的饼乾般粉碎,被犁开一道深逾丈许、宽达数尺的狰狞沟壑!沟壑边缘岩层呈现出琉璃状的熔融痕跡,丝丝缕缕的幽蓝火苗在裂隙深处跳跃燃烧,散发出焚灭生机的阴寒。 几乎同时,马面鬼帅狭长的猩红眼眸微转,锁定百丈外一处风化岩柱。它身形未动,手中那柄暗紫色的三股钢叉却无声递出。 叉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暗紫煞芒破空而去,快逾电闪,却在半途骤然消失。 下一瞬,那根三人合抱的岩柱表面,毫无徵兆地浮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暗紫色漩涡。漩涡无声旋转,岩柱內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被无形巨力从內部绞碎。整根岩柱以漩涡为中心,瞬间坍缩、风化,化作一蓬细腻的灰白色石粉,簌簌飘散,原地只余一个光滑的圆形凹坑。 追影无间,破灭於微末之间。 赵武眼中冰蓝星辉流转,【点星镜月般若】將两击威能尽收眼底。牛头摧岳,蛮横霸道,破坚毁物如撕薄纸;马面追影,诡譎莫测,锁魂灭形於无间。一力一巧,一刚一柔,相辅相成,威能远超先前三瘟鬼。 他心念再转。牛首鬼帅缓缓收锤,巨盾斜护,如山岳归位;马面鬼帅钢叉低垂,残影消散,如鬼魅潜形。 两尊庞然身影化作两道凝练的流光,一者沉浑如墨,一者迅疾如电,倏然没入【幽府渡生道兵】幡面之中。 嗡——! 道幡剧震!幡杆入手冰凉刺骨,幡面乌光如沸水般翻涌。吸纳了两大鬼帅本源,又得功德金光洗链,幡內积蓄的磅礴阴煞与玄奥律令之力终於衝破某个临界点。 幡面之上,那原本游走的三色瘟煞流光与两道新凝的鬼帅虚影急速交融、坍缩。乌沉丝线仿佛活了过来,疯狂蠕动、交织、重组。 一点极其深邃的幽光自幡面中心亮起,迅速蔓延开来。光芒所及,丝线勾勒出一座微缩建筑的轮廓: 飞檐斗拱,黑瓦森然,两扇紧闭的巨大门扉由森白骨材拼接而成,两侧狰狞的兽首骷髏处各衔一枚门环。 正是鬼门关虚影! 虚影虽小,却散发出一股镇压阴阳、隔绝生死的森严道韵。 门扉紧闭,门缝中渗出丝丝缕缕灰白雾气,雾气翻腾,隱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沉浮哀嚎,又被无形的力量拉入门后深渊。 而门楣之上,两个古拙阴森的篆字“幽都”若隱若现,笔划如刀凿斧刻,透出万劫不移的威严。 整座微型鬼门关虚影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幽冥核心,不断吞噬著周遭稀薄的阴气,反哺道幡。 幡杆之上,原本內敛的乌光流转间,也多了一丝沉凝如狱的律令气息。 【幽府渡生道兵】彻底蜕变,其核心处,一道全新的玄妙真意孕育而生——【引渡】。 第133章 鬼王,三枚神种 【引渡】玄妙,鬼门大开,渡生归位。 “果然不凡,这【玄酆府君司命阴律】当真强悍,玄妙无方。”赵武此时也明白,这是天公已在自己身上落子的徵兆。 虽然不知天公到底投来多少关注,但绝对比当初单单凝练牛头阴帅时要多得多。同样的,到时天公想要收割之时,恐怕危机也会更加剧烈。 气运加持,自生神异。如若不然,仅凭这《虎煞阴府经》修持而来的神通,也最多徒有其形,不得其神。 更不要说,仅凭神通意象相合,便让自己的本命道兵再度诞生一道玄妙。 说到这新生的玄妙,讖语不详,仅从字面来看,似乎是一道沟通冥府的玄妙。赵武当下便要催动玄妙,一探究竟。 那微缩的鬼门关虚影微微一颤,紧闭的骨门缝隙中,灰白雾气翻涌加剧。 “哐啷——啷——” 伴隨【引渡】玄妙的催动,门后深处,突兀传来沉重锁链拖曳之声,由远及近,仿佛有庞然巨物正蹣跚而来。 门缝中溢出的灰白雾气骤然翻涌沸腾,无数沉浮哀嚎的面孔惊恐四散。一股远比牛头马面更为古老、更为深沉、带著无尽岁月沉淀下的死寂与威严的气息,自门后瀰漫开来。 雾气向两侧排开,一只巨手缓缓探出,搭在门扉內侧。 那手非皮非肉,指节粗大如山稜,表面布满深可见骨的蚀痕与断裂后又强行弥合的印记。指尖幽光闪烁,缠绕著几近崩断、却依旧散发著禁錮力量的暗金锁链虚影。 巨手之后,半个模糊的身影轮廓於浓雾中显现。其形巍峨,顶天立地,虽只现一隅,却已带来撑开幽冥、执掌轮迴般的无上威压。 两点猩红光芒在雾中亮起,如同血月悬於九幽,冰冷、漠然,注视著门外的赵武。 那目光落下,赵武只觉周身一紧,並非杀意,而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审视与烙印,仿佛自身一切因果、命数皆被其一眼洞穿。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万古时空、带著金属摩擦般滯涩的声音,自门后幽幽传来,直接响彻在赵武识海: “府君…新立…赏…” 巨手微动,三枚不同色泽的光点自其指尖缓缓飘出,穿过微缩鬼门关,悬停於赵武身前。 一枚是黑沉沉的木质念珠,表面光滑如釉,却无半分暖意,只有一种吸摄心神的冰冷,细看之下,每颗珠子上都隱约浮动著“贪、嗔、痴、慢、疑”的扭曲刻痕,散发著引人沉沦的诡异气息。 一枚是紫电繚绕的残破符籙,符纸焦黑卷边,其上雷纹却亮得刺眼,不断迸发出细碎暴烈的电火,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一股毁灭性的劫罚之意扑面而来。 最后一枚是灰白骨质扳指,质地温润似玉,却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衰败寒气,扳指內侧刻著密密麻麻、细如蚊蚋的暗红咒文,如同乾涸的血跡,隱隱牵动生灵精气,使之涣散惰怠。 那滯涩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耗费巨大力量,引得门后锁链哗啦作响: “叛逆…窃…天机…遁…” “无想…圆觉…心魔…乱…” “雷劫…普化…天威…散…” “冲应…辅弼…生机…断…” “斩之…归位…先赏…此种…” 话语虽破碎,其意自明。这三枚神种,乃是“俸禄”,亦是“契约”。 选取一枚,便意味著接下天公法旨,需去斩灭那对应的一位叛逃的“天命之子”,他们本是天公用以惩戒修士的三种终极手段化身,却不知以何种方式窃得天机,挣脱束缚,遁逃而去。 斩心魔,可得其惑乱心神、编织幻妄之能。 御雷劫,可掌其代天行罚、毁灭重生之力。 执衰弱,可握其剥夺生机、万物归寂之权。 然而,承接其力,亦需承担其因果,完成那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三人是何境界?”赵武开口询问,心中却已有了猜想。 “筑基…已全…假丹…铸就…”破碎的话语继续传来。 “这几人在何处?”赵武继续追问,却对天公的安排生出几分无语。 假丹境,位於筑基与金丹间的过度,在佛曰罗汉,在道称真君,为妖尊將主,官应拜三公。 “大玄…朝堂…”“西漠…佛国…”“东荒…仙宗…” 听闻此言,赵武释怀的笑了起来:“你是说,让我一个链气,去杀仙宗真君、佛门罗汉、和朝廷三公?” 断续的话语不再出声,只是那三道神种仍漂浮在鬼门之內,等待赵武的选择。 赵武已是无言以对,这等奖励对於任务来说,堪称微不足道。 黑沉念珠幽光流转,引动心底潜藏的杂念;紫电符籙噼啪作响,威压令人神魂战慄;灰白扳指寒气森然,透著一股万物终尽的衰颓。 筑基圆满,假丹铸就……还要深入龙潭虎穴,诛杀这等人物?这天公莫不是被叛徒气昏了头,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他心下哑然,一丝荒诞感油然而生。这哪里是任务,分明是送死。但……那又如何? 念头一转,便已通透。反正身负太衍录,能重开轮迴。此番拿了好处,增强的是此刻根基。 是了,何必纠结?轮迴重启,因果皆消。此刻应下的誓约,付出的代价,陨落的危机,於下一次睁眼时,不过云烟。 眼前的馈赠却是实实在在,能带入下一次轮迴的根基。 欠债还钱?那是“上次”的赵武需要考虑的事情,与“此刻”的我何干?因果重置,余债皆消,天公这买卖,做得著实亏本。 心念至此,豁然开朗。那沉甸甸的抉择压力顷刻消散,仿佛只是面对一场无需付出真实代价的幻境游戏。 他目光灼灼地再次扫过三枚神种,一个更贪心的念头无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既然能重来,何不……全都要? 他抬头,望向鬼门关后那模糊而威严的巨影,以及那两点漠然的猩红眸光,声音平稳,甚至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试探与好奇: “若我三者皆欲取之,代价若何?” 第134章 【残丹全道经】 门后那模糊的巨影沉默片刻,缠绕其上的暗金锁链虚影发出细微的哗啦声,仿佛在无声权衡。 滯涩的声音再度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碾碎的石磨中挤出,带著刺骨的寒意: “贪婪…逾矩…” “规则…允…三选一…” “强索…三物…需纳…三劫…” “心魔…噬魂…雷劫…焚身…衰亡…蚀基…” “汝…可愿…承受…” 声音落下,三枚悬浮的神种骤然光芒大盛。 黑沉念珠上扭曲刻痕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蛊惑低语;紫电符籙雷光爆裂,毁灭性的威压几乎要撕裂虚空;灰白扳指寒气狂涌,周遭光线瞬间黯淡枯萎。 三股截然不同的劫难气息交织成网,朝著赵武笼罩而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拖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赵武瞳孔中冰蓝星辉急转,【点星镜月般若】与【忽闻惊雷】天赋同时催至极致,强行稳住几乎要溃散的心神。 他喉头一甜,强行咽下逆冲的气血,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带著一丝刻意为之的“诚恳”: “规矩只允三选一,却未言不可尽取。既欲我诛三逆,自当予我三力。劫难我自一力承之。” 他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极低,言语却寸步不让:“还请成全。” 许久,那滯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寒意更重。 “善…” “契成…” “三劫…临身…勿悔…” 话音落下的剎那,笼罩赵武的三重劫难气息骤然倒卷,如同百川归海,尽数没入那三枚神种之中。 神种光芒內敛,化作三道凝练流光,嗖嗖嗖射向赵武,瞬间没入他眉心、心口、丹田三处。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与反噬。三枚神种如同沉睡的凶兽,静静蛰伏於体內深处,仅留下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联繫,以及三道沉甸甸如同悬顶之剑的劫难烙印。 赵武周身剧震,三枚神种入体,如冰锥刺入髓海,带来一阵战慄。劫难气息蛰伏,却如影隨形,沉甸甸压在心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那丝源自生命本能的惊悸。 一个更为大胆,甚至堪称狂妄的念头滋生。 既已承三劫,何不……再进一步?筑基之法,乃修行路上第一道真正天堑。 目光再次抬起,望向鬼门关后那模糊巨影。猩红眸光依旧漠然,锁链虚影无声盘绕。 “既承三劫,当诛三逆。”赵武声音平稳,不见丝毫惧色,反倒透著一丝探究,“然我修为低微,仅止链气。纵有神种加持,欲斩假丹,亦如蚍蜉撼树。天公欲成其事,岂无筑基之法相授?” 话语在死寂的洼地中迴荡,带著一丝近乎理所当然的索取。那巨影沉默,门后翻涌的灰白雾气都似凝滯一瞬。两点猩红眸光微微流转,落在赵武身上,审视之意更重,却无怒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万古不变的沉寂。 许久,那滯涩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先前更慢,更沉,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著巨大心力,引得门后锁链发出细微的、几近崩断的呻吟: “古道…已绝…” “今法…横行…” “汝欲…何为…” 赵武心念电转,捕捉著这破碎话语中的信息。古道已绝?今法横行?这与元闻、乃至醉道人所言似有不同。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但求前路,不论古今。” “善…” 巨影似有微不可查的頷首动作。一只布满蚀痕的巨指缓缓抬起,指向赵武。 指尖幽光匯聚,並非攻伐,而是凝成一卷色泽暗黄、边缘残破的古老捲轴虚影。 捲轴缓缓飘出鬼门关,悬於赵武面前。其上无字,只有无数细密又扭曲盘结的暗金色纹路,散发出一种苍茫古朴却又带著淡淡哀寂的气息。 “此乃…【残丹全道经】…” “非…修法…” “是…道论…” “述…古道之基…今法之变…” “汝…自观之…可知一二…” 声音落下,捲轴虚影微微一颤,化作一道暗金流光,没入赵武眉心识海。 捲轴在赵武的识海当中缓缓展开,几幅图画也依次浮现其中。 不待赵武答覆,鬼门便已再度合上,翻涌的灰白雾气也渐渐平復,丝丝缕缕的滋养著整面道幡。 荒原归於寂静,只留几粒星子在天边不甚明亮的闪烁,更高处,是一弧极细的月,散发著莹白的光。 赵武环顾四周,知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需要找个地方,来整理所获得的一切。 脑中的知识宏大繁杂,只是粗略一看,赵武便暗暗心惊。 “靠山村。”一个念头,浮现脑海。 是了,若是现在前去,以自己的实力,待到消化天公所投之注。那时要杀慧明,恐怕是易如反掌。 赵武可没忘记慧明手中还有一枚功用不下【星月菩提子】的神种【碧玉藕】,前番被林九鳶所得,但这次自己也该想办法使它一使。 赵武立於荒原洼地,夜风卷过,带起细碎尘沙。天边那弧极细的月,洒下冷清清的光,映得四下里一片灰白。 鬼门关虚影早已收敛,周遭那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亦隨之消散,只余下手中【幽府渡生道兵】幡杆传来沉甸甸的冰凉触感,以及体內那三枚蛰伏的神种,隱隱牵动著神魂。 脑中那捲【残丹全道经】的暗金纹路缓缓流转,信息庞杂艰深,非一时可解。此地阴气虽散,然方才动静不小,绝非久留之所。 心意既定,不再迟疑。他持幡迈步,身形融入沉沉夜色,朝著靠山村方向行去。 荒原夜路,寂寥无人。唯有风声过耳,偶尔夹杂几声远方的野狼嚎叫,悽厉悠长。 足下踏过枯草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幽府渡生道兵】幡尾拖曳於地,划过土石,却悄无声息,只留下一道极浅的痕。 体內三枚神种寂然不动,然其存在本身,便带来一种沉滯的压迫感。 识海中那捲道经的暗金纹路时隱时现,玄奥异常,每每试图凝神感悟,便觉头昏脑涨,如观天书,知其博大,却难入门径。 如此徐行,远处地势渐有起伏,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在夜幕下显出模糊的影子。靠山村便在那山脚之下。 第135章 天地一角,古今之变 赵武並未直接进村,而是绕向村西侧一片更为荒僻的丘陵地带。 记忆之中,此处有一处废弃的窑洞,乃前朝烧制砖瓦所留,后因土质不佳而废弃,地处偏僻,极少有人跡。 循著记忆找寻,果然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那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被半人高的荒草遮掩,若非刻意寻找,极易错过。 这洞还是原来探查地脉,为了破局慧明法会时所寻。他拨开枯草,俯身钻入。 洞內颇为宽敞,瀰漫著一股尘土的气味,空气却还算乾燥。 深处尚有残存的灶坑与散落的碎砖,地面铺著一层厚厚的乾草,似是曾有猎户或流民在此短暂棲身。 略作探查,並无异状。他返身至洞口,挥动道幡,引动周遭稀薄土气,混合荒草枯枝,稍稍遮掩了入口痕跡。 至此,方得一息安稳。 於洞內寻一平坦处,拂去浮尘,盘膝坐下。將【幽府渡生道兵】置於膝前,乌沉幡面在昏暗光线下愈显深邃。 他闔上双目,心神沉入识海,再度望向那捲缓缓旋转、纹路古拙的【残丹全道经】。此番不再急於求成,只静心凝神,徐徐观之。 古朴的捲轴缓缓展开,信息的洪流再度涌来。 这一次,赵武不再强求理解,只將心神沉入那流转的暗金纹路,任由其自行演绎。 起初是一片混沌,如同鸿蒙未开。渐渐地,纹路勾勒出模糊的景象: 天地初分,清浊升降。有生灵自浑噩中觉醒,懵懂吞吐天地灵机,强壮己身。 其道至简,无非是採气链形,固本培元,与天地交感,渐生灵慧神通。此乃生灵本能之道,亦是古道之始。此境故称乃是合气。 承合气形,自生神妙。生灵採用合来的气机描摹现象,自会生出许多神妙。此境故称生神。 神妙无端,司守一方。神妙归体,改易命途。此境故称入命。 最为重要的便是道基境,乃是筑就“道基”,將神通雏形与己身完美融合,打下承载力量的坚实根基。 道基既成,方可尝试承接更深邃的力量。然天地之力浩瀚,直接引动,无异引火烧身。故需行“法仪”。 法仪,非是术法,而是“行大功业之事,顺承天道意象”。如同在道基之上,筑起特定的“器皿”,用以盛接並转化天地间某种特定的法则力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 捲轴中光影流转,显化出古道修士行法仪之景: 或於群山之巔引地脉龙气,筑【仰止山】,承“镇守”之意;或入海眼深处采万载寒髓,结【济涸珠】,纳“润下”之性;更有引天火淬链神魂,聚【离明光】,合“炎上”之德… 每一道法仪,皆需契合天地某一面法则意象,行下相应功业,方能得天地认可,降下力量。 古道修士,需依次凝聚三道法仪。三道法仪於道基之上交相辉映,如同筑起三足之鼎,稳固承载天地之力。 鼎成之时,便可尝试感应冥冥中与自身法仪契合的“天公权柄”,引动其一丝投影力量降下,融入法仪之中。 此过程,谓之“请降”。成功者,便可获得对应的【果位】意象投落,初步执掌一方权柄,调动相应法则之力。 此即为古道修行之顶点,亦是力量之极境。然权柄乃天公所授,受其节制,不得逾越。 捲轴光影至此,忽生波澜。景象变得急促混乱,带著一种挣脱束缚的激烈与叛逆。 有后来者,不甘受制於天,不满足於三道法仪所承接的有限权柄。他们穷尽智慧,呕心沥血,竟於三道法仪鼎立之基上,再行险招,强行凝练出第四、第五道法仪。 此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已然滚沸的鼎上加上无漏的顶盖,稍有差池,便是道基崩毁,神魂俱灭。然一旦功成,其效惊天动地。 五道法仪圆融无漏,构成一个內在循环、自成天地的【洞天道场】。 此道场能將天公赐下的那丝权柄投影牢牢束缚於內,不断温养、壮大,甚至尝试窥探权柄本源,隱隱有脱离天公掌控、自成一道之势。 此乃“今法”之始,亦被称为【金丹】之道。丹者,圆融无漏,自成循环。 今法修士力量增长更快,对权柄的掌控更深,虽仍受天地法则约束,却已显露出超脱之姿。 更遑论有天资绝凡者,甚至能並多果归一,踏足金丹之上。 捲轴景象再变,天地震怒。万雷轰鸣,业火焚世,心魔丛生…天公降下种种劫难,惩戒逆天而行的今法修士。 更有三道模糊却威严无比的身影自天道法则中化生,携【心魔劫】、【雷劫】、【天人衰劫】之无上伟力,巡狩天地,专司诛灭今法修士,欲將其道统彻底扼杀。 一者无形无相,专噬道心,引动內魔,令人沉沦幻妄,自毁道基,此为【心魔劫】; 一者至阳至刚,代天行罚,雷殛万物,焚灭生机,摧毁一切逆天而行之存在,此为【雷劫】; 一者阴寒寂灭,剥夺生机,加速衰亡,令万物归於沉寂,道基崩朽,此为【天人衰劫】。 此三劫,本为盪尽今法修士而设。 然今法既开,如星火燎原,再难止息。修士之中亦涌现惊才绝艷之辈,或硬抗天劫,或巧妙规避,更有甚者,竟能从劫难中窥得一丝法则真意,反补自身道途。 而赵武更明白了神种的由来: 神种者,何物?乃天公权柄被窃夺过多,大道本源崩碎之残片也。如同大树被伐,散落之木屑。 今法修士,不修己身道基,反以炼化此等残片为基,求道速成。这也是链气后,便能登临超越古法道基的筑基境。 那三位由天公化生、执掌劫罚的“天命之子”,在与今法修士漫长而残酷的爭斗中,似乎亦產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捲轴光影於此骤然模糊、扭曲,最终定格於三道挣脱束缚、遁入茫茫虚无的残影… 景象至此,戛然而止。暗金纹路缓缓黯淡,重新盘结收拢,化作那捲古朴道经,悬浮於识海深处,沉静无声。 赵武缓缓睁开眼,洞窟昏暗,唯有身前【幽府渡生道兵】幡面幽光流转,映照他毫无波澜的脸庞。 第136章 欲杀慧明 信息浩繁,衝击著认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无意识拂过冰凉幡杆。 古道,今法,三劫叛逃……这方天地的修行之路,竟如此残酷与复杂。 自己先前所知的链气、筑基(道基),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天公赐予三枚神种,要求诛杀的三逆,赫然便是那叛逃的【心魔劫】、【雷劫】与【天人衰劫】的化身。 难怪其修为皆是筑基圆满,假丹铸就。这已不是简单的追杀,而是捲入了一场关乎天地法则、修行道路正逆的宏大斗爭之中。 自己这链气修为,在此等大局中,简直渺小如尘埃。 然而,一丝异样的火焰却在心底悄然燃起。今法窃取权柄,成就金丹……这条路,虽险,却强。若能走通…… 他低头看向膝前乌沉的道幡,感受著体內蛰伏的三枚神种。 天公投入重注,自己身负太衍录,能重启轮迴。这看似绝境的棋局,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归沉静。多想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消化所得,提升实力。 靠山村,慧明,那枚【碧玉藕】……该去取来了。 一夜静坐调息,天光放亮,赵武活动一下静坐的身躯。 三枚神种分別在自己的眉心、心口和丹田处沉浮。 【欲界珠】、【玄霆籙】、【衰亏韘】。 这便是这三枚神种的名字,可现在的赵武却无法调用,就连神种玄妙也不甚清楚,只能模糊的感觉到三枚神种,皆有运用的条件。 “果然,天公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赵武暗道,但既然已吞服此饵,总该有消化的办法。 就算没有,轮迴再启,从三择一,自己也能从天公垂下的鱼饵撕下一块肉来。 微微屈身走出洞口,赵武面向村东头的静心庵望去,那里仍是静謐非常,散发著浓郁的水行气息。 村內,几个村民的人影,也刻意避开他们心中的圣地。偶然有靠近的村民,也似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向著庵堂方向微微躬身,方才继续手中的活计。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混合著潮湿的土腥,令人胸中发闷。 他收敛气息,【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在眼底流转,视野中的世界剥离表象。 静心庵上空,那浓郁的愿力光晕如同一个巨大且缓慢旋转的漩涡,核心处一点冰蓝莲子虚影沉浮不定,散发出纯净的波动。 庵前的莲池净水內,莲台静静浮於其上,此时再看,【碧玉藕】的【千丝心通般若】神通显化充当根须汲取著地脉与愿力。 丝丝缕缕乳白色的愿力丝线,自村中每一个村民眉心延伸而出,没入那漩涡之中,被其汲取炼化。 更深处,几根尤为粗壮的丝线,连接著几个气息稍强的村民,其中一根,正连向村西陈石头家那低矮的土屋。 慧明並未显露行跡,气息深藏於庵堂深处,与那莲台核心融为一体,沉静如古井。 赵武心念微动,丹田內那枚黑沉念珠状的【欲界珠】毫无徵兆地微微一颤。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自珠体深处传来,並非主动催发,而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鱼,自发甦醒。 珠体表面,那些扭曲盘结的“贪、嗔、痴、慢、疑”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散发出一种渴求与躁动。 一股无形的吸力自珠体瀰漫开来,目標直指静心庵方向那浓郁的愿力气息,尤其是其中蕴含的、属于慧明本身的佛元波动。 这吸力並非针对实物,而是针对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念头、愿力、乃至修行者心神本源。 赵武眉头微蹙,迅速以神念压制住【欲界珠】的异动。 珠体缓缓沉寂,但那瞬间的共鸣与指向却清晰无比。 【欲界珠】对慧明和尚,对那佛门愿力,有著天然的克制与渴望。 与此同时,他感应了一下心口处的【玄霆籙】与丹田的【衰亏韘】,这两枚神种依旧沉寂如死物,对眼前的佛门气息毫无反应。 一个明悟浮上心头。天公所赐三枚神种,並非隨意给予,而是对应了三大叛逃天命所归属的道统。 【欲界珠】对应佛门,故而遇慧明而躁动;那【玄霆籙】应当对应道门;【衰亏韘】则该是大玄朝廷。 唯有面对相应道统的修士,这些神种的力量才能真正被引动、施展。天公的“馈赠”,从来都是精確制导的武器。 杀心既定,手段已明。赵武不再犹豫,身形如轻烟般滑下丘陵,借著晨雾与屋舍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静心庵。 越靠近庵堂,那股檀香愿力便越是浓郁粘稠,如同无形的泥沼,试图浸润来者的心神。 【欲界珠】在丹田內微微震颤,传递出愈发清晰的渴望与一种躁动的雀跃。 赵武绕至庵堂侧后,此处围墙稍矮,墙根生著厚厚青苔。 他足尖一点,身形拔起,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落入庵內。 院內古树参天,枝叶间雾气繚绕,地面铺著的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湿冷寒气。 前方主殿门窗紧闭,內里隱约传来绵长低沉的诵经声,伴隨著若有若无的木鱼轻叩。 慧明就在殿內。 赵武屏息凝神,【幽府渡生道兵】负於身后,幡面煞气內敛至极。 他如同壁虎游墙,贴著一排厢房的阴影,向著主殿侧窗缓缓靠近。 指尖触及冰凉的窗欞,【点星】玄妙催至极致,视线穿透薄薄的窗纸。 殿內光线昏暗,唯有一盏长明灯摇曳,映照出正中莲台上慧明端坐的身影。 他双目微闔,面色平和,手中缓慢捻动著一串深色念珠,口唇微动,诵经声低沉而富有某种奇异的韵律。 其身下莲台冰蓝光华流转,与整个庵堂、乃至整个村落的愿力网络相连,气息浑厚绵长。 此刻的他,仿佛与这片地域融为一体,防御看似鬆散,实则牵一髮而动全身。 赵武眼神冰冷,心念沟通丹田內那枚躁动不已的【欲界珠】。 是时候了。 第137章 自在天魔 【欲界珠】的神通也终於在浓厚的佛门愿力刺激下显现而出,正是一道唤作【入相持念宝光】的神通。 赵武仅是略一体会便暗暗心惊,这天公所赐之物当真可怖。 【入相】玄妙可以窥探人心,显化心魔;而【持念】玄妙,则是待到心魔深种,心念不绝,心魔不灭。 两者玄妙皆为心魔所造,正该试试 赵武指尖触及冰凉窗欞,【点星】玄妙流转,殿內景象纤毫毕现。 慧明端坐蒲团之上,气息与整座庵堂和村落愿力网络浑融一体,沉厚绵长,无懈可击。 他心念沉入丹田,沟通那枚躁动不已的【欲界珠】。 珠体表面,“贪、嗔、痴、慢、疑”刻痕幽光流转,一股无形无质的波动悄然弥散,穿透窗纸,无声无息罩向殿內诵经的身影。 【入相持念宝光】发动。 波动触及慧明周身流转的愿力光晕,並未激起半分涟漪,却如滴水入海,悄然渗透。 那沉凝的诵经声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慧明捻动念珠的指尖停滯。 他依旧闭目,眉头却无意识地蹙起,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他周身圆融的愿力气息出现一丝极细微的紊乱,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粒石子。 殿內长明灯焰微微晃动。 赵武冷眼旁观,【点星】玄妙加持下,慧明眉心一点极黯淡的黑气悄然滋生,迅速蔓延。 那黑气扭曲蠕动,化作一道与慧明本人一般无二却满面惊恐怨毒的虚影,紧贴其识海,无声嘶吼。 心魔已种。 慧明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诵经声变得断断续续,乾涩嘶哑。 他依旧闭目,眉头却缓缓锁紧,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捻珠的指节微微发白。 殿外,赵武静立阴影中,眼神冷寂。他“看”到那波动如墨滴入水,融入慧明周身流转的愿力光晕,顺著那无数乳白丝线,逆向漫溯,直抵其心神深处。 慧明身躯微不可查地一晃。他看见了自己。不是此刻端坐莲台的自己,而是身披琉璃袈裟,头悬圆光,端坐莲台,受万千比丘跪拜的【妙莲天目尊者】。威仪具足,神通无量。 可那“自己”的眼神,空洞,漠然,如同寺中泥塑的金身。抬手,拈,说法,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完美,却无一丝一毫属於“慧明”的意志,只是一具承载著尊者道果的完美躯壳。 “不……”一声极细微的嘶哑气音从他喉间挤出。手中念珠被攥得死紧。 幻象骤变。“自己”那漠然的金身目光垂落,看向莲台下依旧渺小的“慧明”。没有言语,只缓缓伸出一指。指尖琉璃光华凝聚,带著沛然莫御的同化之力,点向他的眉心。 归位。这是归宿。成为尊者圆满道果的一部分,是殊荣。 抗拒?抗拒即是悖逆,是魔障。 本书首发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冷汗浸透僧袍。慧明牙关紧咬,周身愿力光晕剧烈波动,明暗不定。他在挣扎,与那自心底滋生、却被神通无限放大的恐惧搏斗。 那恐惧如此真实,因为他深知,筑基登临的那一刻,这便是註定的结局。佛门万眾归一,何来“慧明”? 殿內檀香气味陡然变得甜腻呛人。 长明灯的火苗拉长,扭曲,竟映照出无数张模糊扭曲的面孔,皆是他自己的容貌,或悲或喜,或怒或惧,嘴唇开合,无声嘶喊,最终都化为那金身尊者漠然的凝视。 “呃啊——!”慧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密布,儘是惊惧狂乱。他再无法维持盘坐,身体剧烈颤抖,一把扯断颈间念珠。檀木珠子噼啪崩散,滚落一地。 他双手抱头,十指深深抠入头皮,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吼声。 “是我的…都是我的…修为…道途…岂能…岂能为你做嫁衣…”破碎的囈语夹杂著粗重喘息。 “魔…魔障!皆是魔障!”他又猛地抬头,眼中血光一闪,试图催动莲台净光碟机散心念。然净光起处,映出的仍是那尊步步逼近、指尖点落的金身。 恐惧与不甘如野草疯长,瞬间吞没残存理智。 他周身佛元骤然逆冲,愿力丝线根根崩断反噬,口鼻中溢出淡金血液。身下莲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蓝光华急速黯淡,裂痕蔓延。 下一瞬,他所有挣扎动作猛地停滯。瞳孔中的狂乱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与平静,甚至带著一丝诡异的漠然微笑。 他缓缓放下手,整理了一下染血的僧袍,姿態僵硬却异常端正,仿佛一具被无形丝线提起的木偶。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目光穿透殿门,望向虚空某处,嘴唇开合,发出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音节,似是尊者的名號。 隨即,他周身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骤然溃散。身体软软歪倒,从莲台上滑落,栽倒在地,再无生息。脸上那抹漠然的微笑凝固。 几乎在慧明气息彻底湮灭的同一刻。 西方极远处,某座隱於云端、梵唱繚绕的古老寺庙深处,一间终年沐浴在琉璃净光中的寂静禪室內。 一尊通体如琉璃雕琢、宝相庄严、眉心一点红痣、目含慈悲与智慧的法身,正於莲台上寂然端坐。 其身周有无形愿力如海潮般流转匯聚,气息深不可测。 驀地,法身微微一震。眉心那点红痣边缘,一丝极细微的裂纹悄然蔓延,渗出一缕淡不可见的金血。 周身流转的琉璃净光骤然黯淡一瞬,仿佛被无形之物玷污、侵蚀了一角。虽只一瞬便恢復如常,但那片刻的滯涩与黯淡,清晰无比。 禪室內迴荡的梵唱出现了极其短暂走调与混乱。 殿外,赵武推门而入。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与檀香混合的怪异气味。慧明的尸体伏倒在地,姿態扭曲。 赵武目光扫过尸体,落在那已黯淡破裂的莲台核心。 他並指如刀,虚空一划,莲台应声裂开,一截温润青翠隱有光华流转的【碧玉藕】和一粒星月纹路宛然的【星月菩提子】飞入其手中。 两物入手,【碧玉藕】青光大盛,与丹田內沉寂的【欲界珠】骤然產生强烈共鸣。 黑沉念珠剧烈震颤,表面刻痕幽光大放,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自行爆发,竟要强行將【碧玉藕】吞纳融合。 赵武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冰冷躁动的意念顺著那吸力逆冲而上,直撼心神。 眼前景物微微扭曲,耳畔似有无数囈语响起,牵引出內心深处诸多杂念。 第138章 投名状 杂念一起,顿时心若擂鼓,热血泵遍全身,耳边雷音阵阵。在【心血如炉】与【忽闻惊雷】两道天赋加持下,赵武强压下诸般杂念。 將自己持有的【星月菩提子】拿出,想要利用这同源神种將其再度提升一番。 两相靠近,还真而出的【星月菩提子】却只是吸收了些微逸散出的癸水本源,便传来了一股饱足之意,停止了吞吸。 反倒是【幽府渡生道兵】对这枚神种的气息异常渴望,赵武也没有犹豫,反手將新得的那枚【星月菩提子】投入幡中。 道兵本就与他一体,更是经由太衍录还真而出,自然不需太多顾虑。 原本衔环的三色瘟鬼,顿时包覆而上,一道崭新的瘟鬼虚影出现,开始了孕育的过程。 【欲界珠】的渴望仍在阵阵传来,【碧玉藕】悬於手心,对於將两物融合,赵武却產生了犹豫。 但他也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在此驻留过久,一旦遭人发现,徒惹许多麻烦。 心念至此,赵武轻身一跃,再度化作一道极淡的血影,遁出静心庵。 赵武身形不停,几个起落间便已远离静心庵,没入村外荒丘的阴影之中。 他足下踏过枯草碎石,发出极轻的簌簌声响,很快便回到那处隱蔽的废弃土洞。 他反手將洞口荒草拨拢,掩去痕跡,这才走到洞窟深处,盘膝坐下。 他將【幽府渡生道兵】置於身侧,幡面垂地,乌光內敛。 旋即摊开手掌,那截青翠欲滴的【碧玉藕】静静躺在掌心,散发出精纯的木行生机与一股奇异的连结之意。 丹田內,那枚黑沉沉的【欲界珠】再度躁动起来,珠体表面“贪、嗔、痴、慢、疑”的刻痕幽光流转,传递出强烈的吞噬渴望,引动周遭空气微微扭曲。 赵武目光沉凝,並未立刻將两物相合。 他指尖拂过【碧玉藕】,触手温润,內里却隱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与混乱,那是慧明残存意念被【入相持念宝光】侵蚀后的残留。 指节轻敲【碧玉藕】神种,一缕淡淡的黑气浮现,迅速的被【欲界珠】吸收。 他沉吟片刻,转而將注意力投向体內另外两枚沉寂的神种。 心口处,那枚【玄霆籙】依旧毫无动静,雷纹黯淡,只有偶尔一丝极细微的电火迸溅,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感,旋即湮灭。 丹田下方,【衰亏韘】灰白骨质扳指冰凉刺骨,其上传来的衰败寒气丝丝缕缕渗入经脉,令运转的【玄阴百鬼真气】都略显滯涩。 此二物,便如同上了锁的凶器,空有骇人位格,却无法引动分毫威能。 赵武回想起天公那破碎的话语:“斩之…归位…先赏…此种…”以及鬼门关后那巨影漠然的注视。 一个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此三枚神种,绝非寻常修炼之物。它们是“契”,更是“锁”。 天公赐下此物,绝非助他修行,而是要他手持这些专为克制三大道统而生的“凶器”,去行那诛灭叛逆之事。 每诛杀一名对应道统的筑基修士,以其精魄道基为祭,便能解开一层神种封印,从中获取更深的力量,直至最终完成契约,诛灭那三位叛逃的“天命之子”。 而每解封一层,自身与天公的因果牵连便深一分,与那三大道统便更是死敌。这投名状,一旦开始交上,便再无回头之路。 赵武眼神幽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碧玉藕】。 杀佛门慧明,【欲界珠】便生出反应,渴望吞噬这同源之物。若杀的是朝廷命官,或是道门真修,【衰亏韘】与【玄霆籙】是否也会如此? 洞內寂静,唯有自身呼吸声与远处隱约的风声。 他缓缓闔上双目,心神沉入识海。那捲【残丹全道经】的暗金纹路静静悬浮,古朴神秘。 映照心神,一道明悟自然浮现: 【神种开封,需以对应道统筑基修士之精魄道基为引,血祭涤尘,方可初步唤醒其力,契合己身,支撑链气境外合神通之需。然其力终有偏狭,唯克特定道统,遇他途则隱。】 果然如此。 杀对应道统修士,或以相应道统的宝物资粮献祭,便可为这神种“开封”。 开封之后,神种虽仍可能仅限於对付相应道统时方能发挥全部威能,但其本身的“位格”已然提升,足以支撑链气境外合神通的需求。 天公这是逼著他去猎杀三大道统的修士,以此换取力量,並彻底绑死在这辆战车上。 赵武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天公棋局,步步杀机,却也步步是机缘。 “既然如此,那便来吧。”赵武打定主意,手掌一翻,【欲界珠】出现,躁动之意更加强烈。 他心念既定,也没有过多犹豫,將【碧玉藕】靠近手中的【欲界珠】供其吸收吞噬。 黑沉念珠表面,那些扭曲盘结的“贪、嗔、痴、慢、疑”刻痕骤然亮起幽光,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一股无形的吸力自珠体深处爆发,牢牢攫住【碧玉藕】。 青翠藕节微微一颤,表面光华急速流转,精纯的木行生机与那股奇异的连结之意被强行抽离,化作一道凝练的青碧流光,源源不断没入【欲界珠】之中。 珠体表面幽光愈盛,刻痕愈发清晰深邃,仿佛要凸出表面。 周遭空气微微扭曲,泛起细密涟漪,一种混乱、躁动、引人沉沦的气息瀰漫开来,洞內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碧玉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暗、乾瘪,最终“咔嚓”一声,碎裂成齏粉,簌簌飘落。 【欲界珠】嗡鸣一声,幽光內敛,重归沉寂。珠体似乎比之前更加漆黑沉凝,那些刻痕也仿佛烙印得更深,隱隱透出一丝圆融完满的意味。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联繫自珠体深处传来,比先前更加紧密。 赵武心念微动,便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那股针对佛门愿力与心神的奇异力量,似乎已被初步唤醒,不再如之前那般完全沉寂。 神种开封,初步完成。 第139章 【三灾】高悬? 提升完成,【欲界珠】化作一道流光,归於体內,仍是盘踞在赵武眉心识海。 洞內寂静无声。 【欲界珠】吞噬完【碧玉藕】后,重归沉寂,悬於眉心识海,幽光內敛,比之前更显沉凝。 珠体表面那些代表“贪、嗔、痴、慢、疑”的刻痕仿佛深烙其中,透著一股诡异的圆融。 然而,在这份沉静之下,一丝极细微的异样感,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赵武心神沉入识海,【点星镜月般若】无声运转,冰蓝星辉扫过【欲界珠】。 珠体內部,那原本混沌的核心处,一点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虚影正在缓缓凝聚。 它无形无质,却散发著一种与【欲界珠】同源而出,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混乱、躁动、充满了模仿与窃取的恶意。 它正在汲取【欲界珠】开封后逸散的残存佛元与慧明寂灭时残留的执念碎片,悄然壮大。 这便是心魔。 並非外魔入侵,而是神种本身力量提升、与异源佛元结合后,自然滋生出的“內魔”。 它源於【欲界珠】掌控心念、引动贪嗔的本质,却又超脱其控制,反客为主。 此乃天公后手。赐下力量,亦埋下祸根。 每开封一枚神种,每斩杀一名对应道统修士,汲取其力量的同时,亦会催生对应的“劫难化身”於己身。 【欲界珠】对应佛门,斩慧明,汲佛元,故生“心魔”之影。 若开封【玄霆籙】,斩道门真修,纳雷元,恐生“雷魔”之患。 若开封【衰亏韘】,斩朝廷命官,吸衰气,或孕“衰魔”之种。 三枚神种,便是三道催命符,亦是三颗埋於己身的劫种。待其壮大,反噬己身,便是应劫之时。 天公根本无需亲自出手,修行者自会因追求力量而走向毁灭。 往更深处说,既持如此神种,所立道基与法仪也必定与其相关,倘若自己预行今法金丹之路,这也是最大的阻碍。 也是自己筑基踏上金丹前,最大的【三灾】。 只能说,天公遭受三度背叛,总归没有一顿毒打是白挨的。祂现在也终於明白后手的重要性了。 那透明虚影微微扭动,似乎察觉到赵武的窥探,竟模仿起【点星】玄妙的冰蓝星辉,在自身表面流转出极其相似却扭曲驳杂的光晕,试图混淆感知,隱藏自身。 赵武眼神冰寒,心念一动。识海中,【忽闻惊雷】天赋所化的那团青紫电弧骤然亮起,无声炸开一道极细微又极其锐利的电芒,精准刺向那点虚影。 雷光乍破,虚影见隱藏无果,便再度转化神通,如同镜中倒影,映照出赵武內心深处所有被压抑的杂念、杀意、贪婪与偏执,並加以扭曲放大。 虚影微微晃动,试图牵引赵武的心神,引动情绪波澜。 赵武面色无波,几番轮迴磨礪,他的神魂与意念早已坚韧无比。那虚影的牵引之力撞上神念,如同溪流撞上礁石,无声散开,难以撼动分毫。 虚影见牵引无功,形態开始扭曲变化,时而化作李丰田乾瘪残躯哀嚎,时而变作醉道人讥誚醉眼,时而又是元闻染血僧袍…… 皆是赵武心中执念与杀念所系。 种种幻象纷呈,试图搅乱其心。 赵武眼神依旧冰冷,心神稳如磐石。 这些景象,他早已在轮迴中看过太多遍。心魔伎俩,不过如此。 他並指如剑,神识凝聚,引动【心血如炉】天赋。一股灼热赤金心火自胸膛轰然腾起,流遍四肢百骸,更直衝识海。 心火过处,幻象如冰雪消融,发出无声的湮灭。那虚影剧烈扭曲,发出只有神魂能感知的嘶鸣,气息瞬间黯淡数分。 趁此间隙,赵武神识化作一道凝练冰锥,裹挟著【星月菩提子】的寂灭寒意,狠狠刺向虚影核心。 噗嗤! 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碎裂声。虚影猛地一僵,隨即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溃散,化作无数缕精纯却混乱的神魂能量,四散飘溢。 赵武心念再动,识海冰蓝星辉大盛,如网罗般罩下,將那些逸散的神魂能量尽数收拢炼化。 丝丝缕缕清凉精纯的魂力融入自身神识,先前因催动神通、对抗心魔而消耗的心神迅速恢復,神识总量甚至隱隱增长了一丝,变得更加凝练敏锐。 眉心处,【欲界珠】轻轻一震,珠体表面刻痕幽光微黯,那同源而逆的反噬气息彻底消散,变得温顺了许多,与赵武神魂的联繫也更加紧密。 但其念珠围拢出的空间,仍是有一道崭新的虚影继续孕育当中,只是极为缓慢。 赵武明白,心魔还会继续孕育而出。但这既是危机,也是资粮。 洞窟內重归寂静。赵武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冰蓝星辉一闪而逝,神识感知中的世界愈发清晰分明。 【心魔已斩,神识微增】 太衍录的提示冰冷浮现,旋即隱去。 赵武缓缓睁开眼,洞窟內昏暗依旧。他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淡的玄阴真气繚绕,冰冷死寂。 力量从未有凭空而得。天公垂饵,愿者上鉤。欲借其力,便需承其重,蹈其险。 想通一切,赵武再度感知【欲界珠】的神通蜕变,吸收了【碧玉藕】的【千丝心通般若】,无比契合,让心魔生出新的特性。 珠体刻痕幽光微闪,珠內虚影便隨之轻轻震颤,將映照到的心念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向外扩散。 这扩散並非强横的衝击,而是一种极其隱晦的渗透,如同墨滴入水,悄然晕染。 它循著心念的源头,反向蔓延,试图触及赵武神识更深处被镇压的杂念。 “以心印心…”赵武心中明悟。这新生心魔的特性,竟是传播与感染。 就在他仔细体悟这新生心魔特性之际,置於膝前的【幽府渡生道兵】毫无徵兆地微微一震。 乌沉幡面无风自动,其上隱现的鬼门关虚影轮廓骤然清晰了一瞬。 幡內空间,那正在孕育中的、吞噬了【星月菩提子】本源的新瘟鬼胚胎猛地一颤,表面流转的癸水煞气剧烈波动。 第140章 【冬瘟鬼】出,五行缺一 赵武盘坐洞窟深处,膝前【幽府渡生道兵】乌沉幡面微颤,其上隱现的鬼门关虚影轮廓骤然清晰了一瞬。 幡內空间,那吞噬了【星月菩提子】本源的新瘟鬼胚胎猛地一颤,表面流转的癸水煞气剧烈波动。 一股极寒气息自幡內弥散开来,洞內温度骤降。地面浮尘凝结出细密白霜,石壁渗出湿冷水汽瞬间冻结成冰棱,发出细微“咔咔”声响。 赵武目光沉凝,【点星】玄妙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內视幡中。 那团吸纳了【星月菩提子】精纯癸水本源的胚胎正急速收缩凝实。 原本混沌的形態被强行塑形,化作一道蜷缩的,通体深蓝近黑的鬼影。 鬼影形体瘦长,四肢如冰棱般尖锐,体表覆盖著层层叠叠、如同破碎冰晶般的鳞甲,缝隙间有极淡的灰白寒气丝丝缕缕溢出。 其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眶深处,两点深蓝幽光如同万载寒潭之底,冰冷死寂,毫无波澜。 胚胎彻底成型剎那,一股沛然寒煞自其核心轰然爆发。 幽蓝鬼影猛地舒展身躯,四肢张开,发出一声无声却引动空间凝滯的尖啸。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库多,101????????????.??????任你选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幡面剧震,乌光翻涌,【北水玄精寒毒】神通自发催动。 深蓝近墨的寒毒煞气如潮水般自鬼影周身喷薄而出,瞬间充斥幡內空间。 煞气过处,虚空仿佛被冻结,流转的阴煞之气速度骤减,变得粘稠迟滯,表面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颗粒。 寒毒煞气更顺著幡面丝丝缕缕向外渗透。 赵武持幡的右手瞬间覆上一层薄冰,刺骨寒意顺臂蔓延,经脉中奔流的【玄阴百鬼真气】竟也出现片刻凝涩。 他心念急转,丹田內【星月菩提子】冰蓝星辉流转,寂灭寒意反向涌出,与侵入的寒毒煞气稍一接触,便將其同化吸纳,手臂冰霜迅速消融。 【冬瘟鬼】,成了。 赵武仔细感应著幡內新生的瘟鬼。其气息阴寒彻骨,更胜【星月菩提子】本身的癸水寂灭之意,多了几分污秽、死寂、冻结万物的恶毒。 【北水玄精寒毒】,此神通並非单纯冰冻,而是引动至阴至寒之水精恶气,蚀骨冻髓,污秽灵机,迟滯万物运转,最终將一切生机拖入永冻死寂。 他目光扫过幡面。赤夏、青春、黄中、玄冬,四色瘟煞流光交替隱现,彼此牵引,循环流转,散发出愈发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金、木、水、火、土,五行瘟鬼,独缺属金的【秋瘟鬼】。 四行失衡,循环有缺。四鬼之力虽各具凶威,却难以真正圆融一体,发挥出【五瘟蕴载玄光】的真正威力,更无法支撑道兵进一步蜕变。 赵武指尖拂过冰凉幡杆,感受著其中四股躁动却彼此制衡的瘟煞本源。 缺少了西方庚金肃杀、破灭收割的那一环,这杆【幽府渡生道兵】的五鬼部分便始终差了一步,难以真正圆满。 他心神沉入幡內空间。赤、青、黄、玄四色鬼影沉浮不定,气息虽凶戾,却隱隱透出一股混乱与相互倾轧。 夏瘟炽烈焚血,春瘟枯败蚀骨,中瘟淤塞滯重,冬瘟寒寂冻髓。四行缺一,循环不畅,威能难以尽数发挥,更隱隱有反噬之兆。 《五瘟猖神经》所述法门於心间流转。瘟鬼乃天地戾气所钟,五行元精显化,天生凶顽不驯。 修持此法,待瘟鬼势大,需以秘法为其“定名”。 真名一定,便如套上韁锁,可大幅降低反噬之险,驱使更为如意。知晓其真名,鬼不敢加害,危急时三呼其名,更可將其强行打散。 然此法亦存极大隱患。真名一定,便与此鬼因果纠缠更深,若被外人窥得真名,便可针对施法,轻则瘟鬼失控,重则反噬己身。等若將一柄钥匙悬於门外。 赵武目光扫过四道躁动的鬼影。 夏瘟鬼形態最为暴烈,赤红流炎翻腾不休;春瘟鬼诡譎,青碧恶风无声蚀骨;中瘟鬼沉浑,黄褐痈肿之气滯重粘稠;新成的冬瘟鬼则幽深冰寒,玄色煞气冻结虚空。 此刻定名,虽能稍加约束,助其平衡,却终是权宜之计。五鬼不全,强行定名,恐固其形,反损其未来融合蜕变之机。 且真名一露,便是授人以柄。 他沉吟片刻,心念微动,催动【幽府渡生道兵】核心的【引渡】玄妙。 幡內微缩鬼门关虚影微微一颤,散出一股无形吸力,將四鬼躁动之气稍稍抚平,纳入鬼门流转的阴司律令体系之中暂压。 暂且不定其名。待寻得属金的【秋瘟鬼】,补全五行,令五鬼自行相生相剋,圆融一体,再行定名之事不迟。 届时五鬼归位,真名方显圆满,破绽亦能减至最小。 心意既定,他不再关注幡內细微躁动,转而思索何处可寻那庚金肃杀之气的元精,以炼【秋瘟鬼】。 若能得到金属神种自是最好,反正此番轮迴道途已定,到底是要抱紧天公的大腿。 赵武持幡起身,步出洞窟。外面天光晦暗,云层低垂,压得荒丘一片沉寂。他朝著靠山村方向行去,步履踏过枯草,发出细碎声响。 村口歪斜的木牌坊下,两个村民正埋头清扫碎石。动作迟缓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们面色灰黄,眼珠浑浊,对走近的赵武视若无睹,只反覆刮擦著早已乾净的地面。 赵武目光扫过,【点星】玄妙运转,冰蓝星辉掠过瞳孔。清晰看到数根极淡的乳白色愿力丝线,自他们眉心伸出,蜿蜒没入村东静心庵方向。丝线微微搏动,传递著微弱的汲取之意。 他继续向村里走去。土路两旁,零星村民或在修补篱笆,或蹲在墙角发呆。 皆是一般模样,神情麻木,动作迟滯,被那无形丝线操控著,维持著村庄最表面的运转。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倦怠的死气。 来到村西陈石头家那低矮土屋前。木门虚掩,內里光线昏暗。赵武推门而入,带起些许尘土。 陈石头蜷缩在土炕角落,双目紧闭,嘴唇乾裂。 胸口处,那枚冰蓝莲子虚影已黯淡近无,却仍有几根格外粗壮的愿力丝线死死缠缚其上,深入心窍,持续抽吸著微弱的生机。 他呼吸微弱,小脸瘦削得脱了形。 第141章 祛邪 赵武立於炕前,面无表情。他並未看向孩子,而是抬眼,视线循著那几根粗壮丝线回望,仿佛穿透土墙,直视静心庵深处已寂灭的莲台核心。 他左手抬起,掌心朝上。眉心识海內,【欲界珠】微微一转,珠体表面“痴”字刻痕幽光一闪。 一股无形波动悄然弥散,並非针对陈石头,而是精准溯著那根最粗的愿力丝线逆向蔓延。 波动过处,丝线剧烈震颤,表面光华急速闪烁明灭,其內蕴含的那点属于慧明的残存执念与操控印记,如同遇到烈阳的薄冰,迅速消融瓦解。 缠缚在陈石头心窍的丝线根根绷直,继而发出几不可闻的崩裂声。 丝线寸寸断裂,化作点点碎屑,飘散消失。 陈石头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抽气声,蜷缩的身体稍稍舒展,呼吸似乎顺畅了些许,但依旧昏迷不醒。 赵武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土屋。 他沿著村中土路缓步而行,目光平静扫过沿途所见每一个村民。 那些麻木的脸孔,迟缓的动作,以及眉心延伸出的、没入虚空的乳白丝线,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他步履不停,左手虚垂身侧,【欲界珠】在识海中缓缓旋转,“贪、嗔、痴、慢、疑”五字刻痕依次明灭。 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纹般无声扩散,精准地触及每一根愿力丝线。 波动过处,丝线震颤,继而崩解。 村民们动作齐齐一滯,脸上麻木的神情出现片刻空白,眼神由浑浊变为短暂的茫然,隨即又陷入另一种无所適从的呆滯。 他们停下手中无意义的动作,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此,又该做些什么。 村中那股被无形牵引的死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寂静。 赵武没有停留,也没有看向那些恢復部分神智却更加无措的村民。 他穿行於土屋之间,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所过之处,一根根无形的枷锁悄然断裂。 待最后一丝愿力联繫在村东头一个老嫗眉心消散,赵武停下脚步。 他站在村子中央,环顾四周。 村民们如同失线的木偶,呆立原地,或蹲或站,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或天空,无人言语,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的屋檐。 他转身,沿著来路,一步步走回村西那间低矮的土屋。 推开门,陈石头仍在炕上昏睡,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赵武走到炕边,静立不语,等待著。 陈石头眼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中先是茫然,隨即被惊恐填满。他猛地坐起,瘦小的身子缩向炕角,双手死死护住胸口,那里只剩一片冰凉,再无锥心刺骨的剧痛。 他大口喘息,汗珠从额角滚落,混著尘土淌进衣领。目光惶然四顾,最终落在静立炕前的黑影上。 赵武身形笼在昏暗光线下,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如古井,不见波澜。 “你……”陈石头喉咙乾涩,声音嘶哑,“你是谁?我…我娘呢?” “邪僧已除,你娘无事,在隔壁昏睡。”赵武声音平淡,无起伏。 陈石头愣住,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又猛地扭头看向窗外。院中寂静,並无往日那种令人心悸的诵经声传来。他挣扎著爬下炕,赤脚踩在冰冷土地上,踉蹌扑向隔壁屋。 门帘掀开,昏暗光线下,妇人合衣躺在土炕上,呼吸平稳,面色虽蜡黄,却不再有那股死气沉沉的灰败。他扑到炕边,手指颤抖著探了探娘亲鼻息,又猛地缩回,反覆几次,终於確认。 他转过身,背靠土墙缓缓滑坐在地,肩膀微微抖动,却发不出哭声,只是无声地淌泪。 赵武立在门边,静默看著。 良久,陈石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眶通红:“那…那静心庵的和尚…” “死了。”赵武截断他的话。 陈石头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追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目光扫过赵武身后那杆隱在阴影中的乌沉长幡,又迅速低下:“多谢…多谢恩人救命…” “你妹妹呢?”赵武忽然问。 陈石头身体一僵,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抠著地上的土缝:“…没了。前年…被那禿驴带进庵里…就再没出来。”声音低哑,带著刻骨的恨意,“村里…好几个娃,都这样…”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恩人…您…您是仙人吗?您能不能…能不能教我本事?我想…我想找我妹…哪怕…哪怕只是知道她到底咋了…” 赵武看著他,未答。转身走到院中那口破旧水缸前,舀起半瓢冷水,递过去。 陈石头接过,双手捧著,小口小口吞咽,冰凉的水划过喉咙,让他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寻仙路,九死一生。”赵武声音依旧平淡,“比死在和尚手里,惨得多。” “我不怕!”陈石头攥紧水瓢,指节发白,“留在村里,也是等死!不如拼一把!” 赵武目光扫过少年倔强的脸,又掠过远处死寂的村落。 “收拾东西。明日卯时,村东头土地庙等我。” 言罢,不再多看他,转身走向院外,身影很快消失在土墙拐角。 陈石头愣在原地,半晌,猛地跳起,衝进屋里翻找起来。 接下来几日,赵武並未远离。白日里,他在村东荒废的土地庙中,教陈石头最粗浅的呼吸法门,辨认几种野外常见药草毒性,如何避开毒虫瘴瘴气。 少年学得极刻苦,往往一个姿势摆到浑身颤抖也不肯歇,眼神亮得骇人。 赵武教得也极简略,往往只演示一遍,便不再多言,任其自行摸索。偶有村民远远窥见,皆面露惧色,匆匆绕行,无人敢近前。 夜幕降临,赵武便回到那处废弃窑洞打坐调息,【幽府渡生道兵】幡面幽光流转,吸纳著四野残存的稀薄阴煞。 他时而抬眼,望向村西那条通往外界的小路。 林九鳶…此番轮迴,她若再来,应是何时? 他需要再见她一面。有些疑问,或只有她能解。 第142章 切磋琢磨 时间流逝,赵武耐下心教导陈石头这枚石中玉。 只是在想要传授给他功法时却犯了难,自己所修的功法要不是因果太重,要不就是过於邪异,实在是难以抉择。 《虎煞阴府经》修持,因果循环,所生神通,自然要替天公完善冥府。《欧冶铸极密录》更是青云宗內的功法,贸然修行恐怕会更生事端。 至於《五瘟猖神经》和《虎煞阴符经》,更是阴险毒辣。赵武可不想初次传授,便培养出一尊魔头。 思来想去,唯有一式《崩山拳》这粗浅的法门,能够勉强传授给陈石头。 至於他要修持的根本功法,也只能看其气运勃发后,又有怎样的机缘了。 陈石头站在土地庙残破的院落中,晨光熹微,將他瘦小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赤著上身,皮肤沾满尘土,细瘦的肋骨隨著急促呼吸起伏。双腿微屈,右拳收於腰侧,左臂前伸,保持著赵武方才演示的拳架。 “沉肘。”赵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清晨的冷空气。他立在庙门阴影下,身形笔直。 陈石头咬紧下唇,努力將微微颤抖的左肘向下压了半分。额角汗珠滚落,滴在乾裂的土地上,洇出一个小点。 赵武不再言语,目光扫过他紧绷的肩背,转向庙外。 几个村民瑟缩地聚在远处土坡下,探头朝这边张望,又迅速低下头,相互推搡著,不敢近前。 连日来,他们远远看著这外乡人教石头练拳,看著那孩子每日天不亮就跑到庙里,直到日落才蹣跚回去。 村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诵经声消失了,庵堂静得出奇,无人敢去探究。 日子仿佛回到某种更早的、模糊的平静,却又因失去了那根牵引的线,显得无所適从。 一个老汉终於被推了出来,是王村长。 他佝僂著背,脚步迟疑地挪到庙院边缘,不敢踏入。 他双手紧张地绞著破旧衣角,嘴唇嚅动了几下,才发出乾涩的声音:“…仙长…庵里…没声了…地里的苗…咋办?” 赵武视线未动,仍看著陈石头微微发抖的拳架。“地是你们的,苗是你们的。” 王老汉愣住,浑浊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似乎无法理解这话。 他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最终只是訥訥地低下头,退了回去。 坡下的村民交头接耳片刻,渐渐散开,各自走向荒芜的田埂,动作依旧迟缓,却少了那份被无形丝线牵扯的僵硬。 陈石头憋著一口气,拳架未散,目光却追著那些村民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土屋后。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低声问:“大叔…他们…以后能好吗?” 赵武转回目光,落在他仍不够沉稳的拳架上。“拳。” 同样的大叔称呼,让赵武微微失神,可他也未言语,只让陈石头再度演练几遍拳架。 看著他脸上的汗珠滚落,赵武暗自点头,开口道:“路总要走,人总得活。你若有空,也可多与他们交流一番,或许会有所帮助。还有,收心,你的拳慢了。” 陈石头一个激灵,连忙凝神,努力稳住呼吸。 右拳缓缓推出,带动身体微旋,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这一式“崩山”,他练了三天,依旧只得其形,难蕴其力。 赵武步出阴影,走到他身旁。没有触碰,只伸指虚点他腰腹处。“力由此发,非在臂膀。” 陈石头依言尝试,憋得脸色通红,腰腹却难以凝聚起那股想像中的力量,推出的拳头软绵无力。他有些泄气,手臂垂落。 “再练。”赵武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练到它自己记住。” 日头渐高,土地庙院中尘土飞扬。陈石头一遍遍重复著枯燥的动作,摔倒,爬起,再练。赵武偶尔出声指点一两句,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看著。 直到午后,陈石头终於力竭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浑身被汗湿透。赵武拋过一枚青涩的野果。孩子接过,狼吞虎咽地啃著,果肉酸涩,他却吃得急切。 歇息片刻,不等赵武开口,陈石头自己又摇摇晃晃站起来,摆开拳架。这一次,他推出的拳头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劲风。 赵武看著,眼底毫无波澜。 这少年心性坚韧,是一块璞玉,只可惜…他所能给的,仅是这样粗浅的入门拳法,前路凶险,能走到何处,全看其自身造化。 这般单纯的授艺,於他而言,竟是几次轮迴廝杀中,难得一刻不需算计的平静。 夕阳西沉,將土地庙的残垣拉出长长的影子。 陈石头终於瘫软在地,连手指都难以动弹。赵武提起他,走向村西。 日子便这般流过。晨起练拳,午后辨识草药,黄昏打熬筋骨。土地庙的院落被陈石头的脚步踏得坚实,角落杂草也被他顺手拔除。 赵武立在庙门阴影下,目光平静。他教得极少,往往只演示一遍,点出关窍,便不再多言。陈石头学得却狠,一个架势能摆到日落,浑身抖如筛糠也不肯歇。拳风从最初的软绵,渐渐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村民起初远远窥看,后来见无甚异状,便也惯了。 有人大著胆子凑近,递上一碗清水或几块干饼。陈石头接过,闷头吃完,继续练拳。 王老汉偶尔蹲在院边,看上一阵,浑浊的眼里有些东西慢慢活络起来,又慢慢沉下去。 赵武偶尔会离开片刻,回来时手中多些野果或乾净泉水。 他从不问陈石头家中情形,陈石头也从不诉说。两人之间,唯有拳架、呼吸、与沉默的汗水。 夜色深时,赵武回到废弃窑洞打坐。幡內四鬼躁动渐平,却仍缺了那锋锐一环,循环滯涩。 他指节无意识叩击膝前冰凉幡杆,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这日黄昏,陈石头一套拳法打完,收势时脚下已见沉稳。他抹了把脸上混著尘土的汗,看向庙门阴影。 赵武並未如常般示意继续或离去。他抬眼望了望西沉日头,天际云层染著黯淡金边。 算算时日,青云宗选徒之期將近,安济府…不能再耽搁了。 他本已做好错过某些人某些事的准备。平静如沙,终要从指缝流尽。 第143章 终是故人来 赵武正要开口让陈石头自行离去,目光掠过庙外荒道尽头,却微微一顿。 一道身影正自暮色中行来。一袭黑衣,步履平稳,身姿挺拔。 刀鞘与她腰间摇晃的玉佩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是林九鳶。 她一路走来,看著逐渐显现轮廓的村落,似乎与她想像当中,被邪僧控制的模样大不相同。 家家户户的门上,仍是掛著琉璃灯,但灯却不再散发著清澈的光,只如风铃一般,在些微的晚风中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田埂边,几个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扛著农具的身影半融在暮色里,似在极长的句上,点下了几粒標点。 几个孩童蹲在墙角玩著石子,见她这个生人走过,抬起沾满灰土的小脸,眼神里有些好奇,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他们的游戏。 她感知著空气中的气机,没有檀香,没有愿力。只有淡淡的炊烟,混合著草木的气息,沁润在空气里。 一切透著贫瘠却寻常的生机,与她预想中邪祟盘踞、死气沉沉的景象相去甚远。 她眉峰微蹙,脚步却不停,径直走向村东头那座最为显眼、却也最为沉寂的静心庵。 庵门紧闭,青灰色的砖墙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冷清,並无香火繚绕,也无诵经声传出。 庵前莲池內的净水也所剩无几,潮湿的池壁上附上了一层青苔。 几个村民见她黑衣佩刀、形貌不凡,远远便低下头,加快脚步绕开。 他们眼神里是常见的对陌生来客的畏惧与戒备,却並无那种被抽空了魂灵的麻木。 林九鳶在庵前驻足,指尖触及冰凉门环,略一感知,內里气息空荡,只有一丝残留不多的佛门清气,以及某种更为深沉晦暗且已然寂灭的痕跡。 邪僧……不在了? 她脚步不停,转向村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那座荒废的土地庙。院墙塌了半截,院內倒还乾净,像是常有人来。 暮色最深处的庙门阴影里,立著一道身影。身形挺拔,粗糙的布衣几乎融进暗处,唯有一双眸子,沉静地望过来,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他身旁,一个半大孩子正摇摇晃晃地收住一个拳势,浑身汗湿,喘著粗气,看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往那黑衣人身侧缩了缩。 林九鳶停下脚步,与那黑影隔著几丈距离。空气中瀰漫著少年人剧烈运动后的汗味和尘土气。 “此地发生了何事?”她开口,声音清冷,打破沉寂,“那庵里的和尚?” 庙门阴影下的身影动了动,向前迈出半步,面容在昏暗中略微清晰了些,稜角分明,神色平淡。“死了。” 两个字,乾涩无波,如同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林九鳶眸光一凝,审视著他。对方气息內敛,难以准確判断深浅,但绝非寻常村民。那孩子身上则带著刚练武不久的粗浅气机。 而且孩子练的也是正儿八经的打熬筋骨拳法,虽粗浅,路数却正。 “你杀的?”她问,手仍按在刀柄上。 “嗯。”他应道,並无遮掩之意。 沉默蔓延。风穿过破庙的檐角,发出细微呜咽。那孩子看看她,又仰头看看身旁的男子,大气不敢出。 林九鳶指尖微微鬆开刀柄。 邪僧伏诛,总是好事。虽与她预想中的斩妖除魔不同,但结果並无二致。只是这平静的村落,这突然出现的修士,透著些许说不清的异样。 她目光落回黑衣人身上:“阁下是?” “过路的,叫我赵武便好。”他答,顿了顿,反问道,“姑娘为何来此?” “听闻有邪僧惑眾,特来查看。”林九鳶道,语气缓和了些许。对方杀了邪僧,至少非是恶类,“我叫林九鳶。” “如今看到了。”赵武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邪僧已除,村子无恙。” 又是一阵沉默。他似乎不擅言辞,或是无意多言。林九鳶本也不是热络之人,此行目的既已落空,便该离去。但脚步却未动。 她看著眼前这人,他站姿沉稳,眼神虽静,深处却似藏著极重的东西,与这暮色一般沉。 莫名地,她竟不觉得警惕,反而有一丝极淡的安心?这感觉来得突兀,毫无缘由。 而赵武同样看著她。她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像一株临风的墨竹,与这荒僻破败的村落格格不入。 几番轮迴,杀伐算计,阴谋倾轧,所见多是癲狂贪婪之辈,或是元闻、慧明那般道貌岸然、视人为材的修士。 如她这般,目的纯粹,只为斩邪而来,眼神清正,在这浊世之中,反倒显得异类。 赵武张了张嘴,想问她些什么。就像在自己计划中的那样,这本就是他等待的目的。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问什么?问这世道为何如此?问修行前路可是遍布荆棘?问她可知自身亦不过是更大棋局中的一子? 话至嘴边,却又咽回。这些问题毫无意义,她不知轮迴,答案於她而言只是虚妄。甚至他自己,也未必真明白。 最终,赵武只吐出两个字:“也好。” 林九鳶微微偏头,似不解其意,但也没追问。 她视线掠过他身后那杆倚在墙角的乌沉长幡,幡面无风自动,隱有幽光流转,绝非俗物。 “这幡?”林九鳶发问,按她的性格本不会多问,可鬼使神差般还是问了出口。 “乃是我修行所系,平常行走乃是依託此物,行些好事。”赵武开口道。 “林姑娘並非专为除邪而来吧。”话题打开,赵武终於发问。 “算是。”林九鳶顿了顿,又转了话题,“你似乎並非本地人氏。在此教导这少年,是打算长留?” “我不日便走。”赵武道,“教些粗浅把式,强身健骨,免得再受人欺。” 这话半真半假。林九鳶听了,却微微頷首,似是认同。她看著陈石头那虽疲惫却亮著光的眼睛,道:“根骨尚可,心性也韧。是个苗子。” 气氛稍稍缓和。 陈石头好奇地打量著林九鳶,又看看赵武,眼中满是求知的欲望。 上架感言 就像故事里的主角终於要踏上新的征程,这本书,也即將迎来它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上架。 这一刻,我百感交集,最想说的,还是感谢。 感谢的是屏幕前的你们。 是你们的每一次点击、每一张推荐票、每一条章说,让这本书的数据从零开始慢慢增长,也是你们给了我坚持下来的动力。 关於上架后的更新:保底每天四更,我会尽力更新更多。首日六章往上。 我会努力存稿,保证稳定更新,绝不断更! 承诺大家的月票还更也会开始,作者说道做到。 最后,故事的旅程还很长,希望我的文字能继续陪伴大家。 未来的路,需要你们的订阅支持才能走下去。一个订阅不值多少钱,但却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祝大家生活愉快,万事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