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让你死諫,你怎么真死啊?》 第1章大明二世而亡?【新书求收藏】 “头!我的头还在吗?” 张飆猛地从床板上弹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床头那盏宜家小檯灯掀翻。 同时,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入手是温热,带著点汗津津的皮肤,以及清晰跳动的颈动脉。 没有凉颼颼的断口,也没有喷涌的血浆。 “呼....” 张飆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瘫回散发著淡淡石楠香的被褥里,喃喃自语:“嚇死爹了...老朱的刀,还是那么快。” 他习惯性地抬起左臂,光滑的小臂內侧,一个纯白色的,仿佛科幻电影里投影出来的数字,正在安静地跳动:【71:59:58】 “嘖,怎么才三天?!” 张飆撇了撇嘴,语气熟练得像是抱怨法定节假日缩水的社畜。 不过,他很快就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屋里专门定製的高清试衣镜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五官端正,带著点应毕生的清澈。 “啊!哦!呃!咦!” 张飆对著镜子活动了一下嘴巴,然后开始回来的必修课。 练习『死諫』表情包。 表情一: 【皇上!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您如此残忍弒杀,是要逼反天下百姓吗?!】 张飆边喊边对著空气挥舞手臂,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镜子上,练习了两秒,他自己先垮了:“不行不行,太费嗓子了,而且上次用这招,老朱嫌我嗓门太大,直接让锦衣卫把我嘴堵上才砍的,体验感极低,差评!” 表情二: 【呜呼哀哉!大明江山,危如累卵,皇上!您睁开眼看看吧!看看这饿殍遍野,听听那民怨沸腾!臣.....臣心如刀绞啊!】 说著,张飆努力挤了挤眼睛,试图憋出点泪,结果只打了个哈欠,便摇头嘟囔:“算了,演技要求太高,哭不出来。而且老朱也不吃这套,上次哭到一半,他就说『聒噪』,直接赐了杯毒酒,那酒劲儿真大.....苦得我舌头麻了半天。” 表情三: 张飆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情绪瞬间清零,眼神放空,嘴角微微下撇,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累了,赶紧毁灭吧』的丧气,然后对著镜子,语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不耐烦。 【启奏皇上!臣闻有藩王大兴土木,劳民伤財,此举无异於自掘坟墓,恐帝国祸患无穷......哦,证据?臣没有,你自己查吧!什么叫臣不想活了?对!您说得太对了,快杀了臣吧,臣赶时间!】 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下次就用这个,省心省力,台词短,信息量足,精准踩雷,保证老朱怒气值拉满,触发『斩立决』的概率高达99.8%!完美!” 敲定主意,张飆便开始了他三天的度假生活。 其实,与其说度假,不如说重归现代社会。 因为在三个月前,他的手臂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可是,隨著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然后就穿越到了明朝。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然而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最诡异的是,他刚穿越到明朝,就被推上了断头台。 原因竟是冒死进諫,触怒了洪武大帝朱元璋,被当场从奉天殿拉出午门斩首。 是的,张飆这傢伙刚穿越就被老朱杀了。 但更诡异的是,他並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几乎是刀接触皮肤的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而手臂上的倒计时,也在这一刻刷新。 后来经过反覆实验,他终於確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手臂上的倒计时,是他能在现实世界待的时间。 第二件事,穿越的时候,现实世界和大明世界的进程,可以无缝衔接。 第三件事,要想回到现实世界,必须冒死进諫,被老朱怒杀。 这.....这就挺变態的。 不过,以老朱的尿性,杀个人那还不是手拿把掐?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痛苦,而且还很爽。 特別是死諫老朱的时候,简直人生巔峰。 至於死而復生,会不会引起老朱或者其他人怀疑,张飆也测试了,他们只记得有个人被杀了,根本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仿佛记忆被刪除了一段。 当然,张飆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但除了杀头时的毫无痛感,其他的感受都非常真实。 比如受伤了会流血,吃粗窝头会卡喉咙,去烟柳巷玩...... “咳咳.....” 张飆冷不防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发现,房间的空调没有关。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房间的空调可不是一级能效,他之前洗空调的时候就看了,被人换了贴牌,明明是五级能效,却贴了个一级能效的標,真是坑爹。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可劲儿享受现代生活。 毕竟明朝那生活,按照现代人的標准,那真不是人过的。 “嗯,今天吃点什么呢?” 张飆隨手关了空调,便熟练的拿起手机,点开外卖app,然后一顿划拉,最后点了一份酸菜鱼,土豆烧拐肉,鸡丝凉麵。 紧接著,又熟练的走到电脑前,点开某歷史论坛,饶有趣味的发了个帖子: 【理性討论: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激怒朱元璋,並达成斩立决成就?在线等,挺急的!】 如果说现实社会是一首进行曲,那网络世界,绝对是交响曲。 没到几分钟,张飆发出去的帖子就有回覆了。 【楼主是穿越者?带我一个?】 【哎呀!这有何难?直接骂他鞋拔子脸,保证一秒见效,骨灰都给你扬了!】 【建议当廷给他表演个后空翻,然后大喊『老朱,你不行啊!』,参考某位被剥皮的勇士.....】 【楼上的太狠了,如果是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楼主直接举块牌子写『朱重八!你宠庶弃嫡,有悖人伦,大明二世而亡!』】 张飆看得津津有味,差点笑得跌倒。 “哈哈哈,后空翻?难度也太大了!洪武二十五年九月?那不就是现在吗?好好好,大明二世而亡是吧!我记下了....” 他一边吐槽,一边用小本本记下网友们的回覆帖。 三天时间,在各种美食,电脑游戏,疯狂补剧,以及孜孜不倦的研究『作死学』中,飞逝而过。 当手臂上的纯白色倒计时跳到最后几秒的时候,张飆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拿著平板电脑看一部无厘头古装喜剧,剧里一个皇帝正被一个逗比御史气得跳脚。 【00:00:05】 【......4】 【......3】 【......2】 【......1】 【......0】 张飆懒洋洋的数著。 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第2章眾人皆醉我独死!【新书求收藏】 清晨的应天府,空气中还带著一丝凉意。 张飆躺在一张硬床上,猛然睁开眼睛。 熟练的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气呵成。 1.摸脖子——完好! 2.看手臂——纯白色倒计时消失! 3.感受身体——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就是有点想玩手机! 张飆麻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整理了一下那洗得发白的青色七品御史官袍,对著模糊的铜镜扶正歪掉的乌纱帽,再推门而出。 “呼....” 一阵不同於现代的清新空气,拂面而来,带著少许烟火气。 虽然老朱的官,死亡率高,但该有的待遇,那是一样不少。 比如张飆住的宿舍,就是朝廷给安排的,別看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离皇城很近,上朝也方便。 不过,这官宿也充分展现了老朱的智慧,那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是什么样的官,你周围就是什么样的官,別想著攀龙附凤,一步上青天。 “早啊!张兄!” 隔壁同样七品的沈御史,正端著个粗瓷碗在门口吸溜稀粥,看见张飆,热情洋溢地打招呼:“看你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定是有好事发生啊!” 张飆脚步一顿,內心一阵腹誹,什么红润?那是被砍头嚇出来的红潮好吗?精神抖擞?我特么赶著去投胎啊沈兄!还好事呢!昨天老朱把我拖出午门斩首的时候,你都嚇尿了好吧!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沈兄早!托福托福!” 他脸上挤出一个標准的,带著点僵硬的职业假笑:“是啊!今天....是个諫言的好日子!” “呃....” 沈御史只觉得张飆最近越来越古怪,每次说到諫言,语气里都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眼神里还总透露著一种莫名的兴奋,於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张兄勇气可嘉!不过....皇上近日龙威正盛,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这话,又环顾了一遍四周,压低声音道:“昨天才杀了一个咱们的同僚....” 那同僚不就是我吗? 张飆心中哭笑不得,但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並露出一脸『我懂,但我偏不』的坚定:“多谢沈兄提点!但咱们做御史的,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话音落下,他便昂首挺胸,径直匯入了通往承天门的人流。 同僚们或步履匆匆,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內容无非是些鸡毛蒜皮或官场八卦。 “赵大人,早!听说昨日城西米价又涨了?” “可不是嘛,唉,这日子哟,难过了....” “王御史,您那弹劾工部贪墨的摺子递上去了吗?” “嘘....小声点,还在斟酌.....” 张飆听著这些『昨日黄』,內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你们討论的都是我『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种『眾人皆醉我独醒,醒了还得去送死』的感觉,真是....泰酷辣! 或许因为朱標才死没多久,老朱整个人都充满了低气压。 巍峨的奉天殿內,气氛庄严肃穆,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穿著明黄色常服,一张『鞋拔子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地扫视下方的群臣。 【嗯,表情管理到位,怒气值正在蓄力中,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张飆心里这样想著,甚至能脑补出他头顶有个隱形的进度条,就等著自己上去『点火』。 虽然朝会每天都在进行,但朝议还是在按部就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一名司礼太监例行公事的呼喊著。 “启奏皇上!” 工部尚书出列,声如洪钟:“为彰显天朝威仪,臣奏请重修奉天殿前御道,採用崑崙白玉,雕龙画凤,两侧增设鎏金盘龙柱各九根,此乃千秋功业,万世瞻仰啊皇上!” 张飆眼睛一亮。 好好好!大工程! 劳民伤財!完美踩雷点!! 工部尚书还在滔滔不绝描绘白玉御道如何光耀千古。 朱元璋听著,手指开始习惯性敲击扶手,眉头微皱。 “皇上!臣有本奏!” 张飆抓住时机,一步跨出,声音洪亮。 刷! 所有目光聚焦。 朱元璋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带著被打断的不悦:“讲!” 张飆闻言,深吸一口气,然后在万眾瞩目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下巴掉地上的动作—— 他猛地解开了自己的官袍腰带! “嘶——!” 殿內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个礼官气得差点当场晕厥。 朱元璋敲击扶手的手指僵住了,眼神从锐利变成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懵逼。 只见张飆飞快地解开青色官袍,然后把脱下的官袍往地上一铺。 接著,又开始脱....官靴?! “张御史!你放肆!” 礼部尚书气得鬍子乱颤:“殿前宽衣解带,成何体统?!” 张飆充耳不闻,利索地把两只官靴並排放在官袍旁边。 此刻,他赤著脚,只穿著中衣中裤,站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朱元璋那仿佛看精神病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张飆对著龙椅方向,露出了一个极其阳光开朗的笑容。 “皇上!工部尚书欲修白玉御道,此议甚好!” “然,空口无凭,难显其利。臣不才,愿以身为砖,以足为尺,为皇上及诸位同僚,现场丈量演示一番这白玉御道,究竟能有多滑!多贵!多不实用!” 话音未落,张飆动了。 他没有走,而是直接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呲溜一下滑了出去。 动作流畅得像穿了溜冰鞋。 “哎哟喂!” 他口中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身体左摇右摆,双臂胡乱挥舞,仿佛隨时要摔倒,偏偏又险之又险地维持著平衡。 他就这么在奉天殿上,在满朝文武和皇帝面前,呲溜呲溜地滑行起来。 一边滑,他还一边用极具韵律感的调子大声唱了起来,歌词全是现编的: “御道滑~滑~滑~” “银子~~~” “百姓苦~苦~苦~” “皇上糊涂啊~糊涂~”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石化了! 眼珠子掉了一地! 这.....这是什么操作?! 他居然在御殿前跳.....跳舞?! 朱元璋的脸,从懵逼到铁青,再到涨红。 他看著那个穿著中衣,在奉天殿上呲溜乱滑,还唱著侮辱性歌词的小御史,感觉自己的理智线正在一根根崩断。 敲击扶手的声音密集如鼓点。 一股滔天怒火,蓄势待发。 “张!飆——!!” 第3章激活了新功能?【新书求收藏】 “张!飆!!” 工部尚书率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又颤抖著声音道:“你.....你褻瀆朝堂!侮辱皇上!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啊皇上!” 张飆刚好一个滑行漂移到工部尚书面前,停下,歪著头,一脸无辜:“尚书何出此言?我这不是在帮您演示,御道的优越性吗?” “您看,多滑溜!” “这要是铺上白玉,下雨天大臣们上朝,那场面.....嘖嘖,集体滑跪?倒也省了行礼的功夫!就是苦了年纪大的,摔个好歹.....嗯,医药费算工部的还是算皇上的?” “够了——!!!”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怒火终於彻底爆炸了。 他猛地站起,浑身气得发抖,指著还在金砖地上摆造型的张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都劈叉了:“妖孽!!此乃妖孽现世!!!” “来人!!!” “给咱把这个殿前失仪,装疯卖傻的妖孽!!!拖下去!!!” “凌!迟!处!死!!!” “给咱剐够三千六百刀!少一刀都不行!!!咱要亲眼看著他变成骨架!!!” “立刻!马上!现在!执行!!!” “得令!” 锦衣卫这次是真兴奋了。 凌迟!大活儿啊! 他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目標直指张飆。 张飆一听凌迟,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臥槽!老朱你不讲武德!直接开大招?!” 这死法太不人道了! 太影响体验了! 眼看锦衣卫就要抓住他,张飆求生本能瞬间爆发。 他猛地一个矮身,从两个锦衣卫的缝隙中呲溜滑了出去。 动作比刚才演示时还快。 “保护皇上!” 有武將条件反射地大喊。 场面瞬间大乱。 只见一个穿著中衣的身影,如同泥鰍般在金鑾殿光滑的地面上左衝右突,疯狂呲溜滑行。 后面追著一群气急败坏的锦衣卫,时不时有人脚下打滑摔个四脚朝天。 “拦住他!” “別让他衝撞圣驾!” “哎哟!谁踩我!” “滑!太滑了!” 奉天殿变成了大型溜冰现场。 大臣们惊慌失措,东躲西藏,生怕被这'妖孽'撞到或者被追捕的锦衣卫误伤。 朱元璋在龙椅上看得目瞪口呆,血压飆升。 张飆滑得兴起,眼看就要滑到殿门口,他急中生智,对著混乱的场面和龙椅上那个快气疯的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石破天惊的绝唱: “皇上——!” “您看臣这『御道溜冰諫』效果如何?!” “是不是比乾巴巴的奏摺生动多了?!” “您要是觉得还不够劲——!” “臣还会跳科目三!要不给您助助兴?!” “噗——!” 终於有礼部大臣受不了这刺激,一口老血喷出,当场晕厥。 “妖!孽!受!死!” 一个身手最好的锦衣卫千户,终於瞅准张飆喊话停顿的空档,一个飞扑,泰山压顶般將张飆死死按在了冰凉光滑的金砖地上。 “带走!立刻凌迟!” 朱元璋的咆哮带著血腥味,他已经不想再看这糟心玩意一眼了。 张飆被七八个锦衣卫叠罗汉般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著龙椅上那个浑身散发著『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气息的老朱,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用口型无声说道: “谢皇上......恩典.....下次.....给您跳.....极乐净土?” 下一刻,在锦衣卫把他像抬年猪一样抬起来,押赴刑场享受三千六百刀『服务』的瞬间—— 张飆眼前一黑。 没有痛楚,没有恐惧。 只有一点点对凌迟处死的吐槽。 “老朱.....算你狠.....” 廉价出租屋硬板床上。 张飆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呼.....呼.....刺激!太刺激了!差点翻车!” 他心有余悸地摸摸全身,確认零件都在。 抬起左臂。 纯白色倒计时:【167:59:59】 “哇哦.....七天时间!” 张飆惊呼一声,隨即又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因为右手手臂忽地出现了一个【0kg】的新標识。 “这是什么东西?新功能被激活了?” 张飆满脸疑惑,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喜过望:“kg应该是重量单位吧?难道......我能穿越两界带东西回来?!我靠!发財了啊!!” “这样我就再也不用住出租屋了!” “好好好!我要住大房子!我要开豪车!我要白美,黑丝,超短裙,我还要jk.....” “咕嚕嚕~” 就在张飆畅想走向人生巔峰的时候,他的肚子忽地响了起来。 “呃,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无奈地嘟囔了一句,张飆又摸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体。 “月付要还款了,卡里也快没钱了,酸菜鱼、土豆烧拐肉、鸡丝凉麵.....都吃不起了。” 张飆摸著下巴,眼中闪烁著穷困潦倒的光芒:“要不.....换个口味?听说新开了家螺螄粉?臭是臭了点.....但据说很便宜?” 他果断地输入螺螄粉,看著那红油赤酱、铺满酸笋腐竹的图片,口水差点流下来。 “嘿嘿,老朱,你就在奉天殿里慢慢气吧!爷的螺螄粉假期,开始咯!” ........ 奉天殿內,一片狼藉。 大臣们惊魂未定,扶冠的扶冠,揉腰的揉腰。 地上还躺著那位吐血晕厥的礼部大臣,正被手忙脚乱地抬出去。 金砖地面上,还残留著几道张飆呲溜滑行时留下的淡淡鞋底灰痕。 龙椅之上,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看著被抬出去的臣子,看著混乱的朝堂,看著地上那件被踩了好几脚的青色御史官袍和两只孤零零的官靴...... “妖.....孽.....” 他嘴唇哆嗦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前阵阵发黑。 “皇.....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司礼太监带著哭腔劝道。 朱元璋猛地抓起龙案上一个沉重的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张飆官袍所在的位置。 “砰——!”玉镇纸碎裂。 金砖都被砸出一个浅坑。 “查!!!” 朱元璋的咆哮带著无尽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给咱查他十八代祖宗!!” 第4章今天,也是努力死諫的一天【新书求收藏】 七天『假期』一晃而过,张飆再次从那张熟悉的硬板床上醒过来。 老朱下令查他十八代祖宗的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是『上上』辈子的事了。 毕竟『妖孽张飆』跟他张御史,没有半毛钱关係。 所以,他心里毫无任何负担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1.摸脖子——完好! 2.看手臂——纯白色倒计时和0kg標誌消失! 3.感受身体——没有吃螺狮粉拉肚子的虚脱感,就是还想吃一次。 而人类的本质,其实是复读机。 “啊!又是努力求死的一天!”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噼啪作响,脸上露出一种社畜面对新一周工作般的『从容』微笑。 好吧,其实是『老子还没睡醒就要上班』的生无可恋。 也不知道老朱这人咋想的,又不需要996福报,怎么每天都要上朝,你看看歷朝歷代,哪个皇帝是每天都上朝的? 不仅累坏了自己,还累坏了儿子,人家標哥还没当皇帝呢,就操著皇帝的心,结果年纪轻轻就走了! 都当了皇帝了,还这么勤快干嘛?就不能好好享受吗? 不然这得了天下,跟没得天下有什么区別? 儘管心中不住的想要吐槽老朱,张飆还是一套熟悉的流程,整理官袍,戴正官帽,然后推门,遇沈御史。 “张兄早!今日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定有好事发生啊!” “托福托福!沈兄早!是啊,今天.....是个諫言的好日子!” 张飆笑容灿烂,在他眼里,沈御史就是个npc。 熟悉的场景,奉天殿。 老朱依旧威严无比的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冷地扫视殿內的眾臣。 司礼监太监如往常一样,时辰刚到,就站出来吼了一嗓子:“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启奏皇上!” 很快,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开始匯报江南水患,以及赋税等情况。 虽然老朱不知道现在的张飆,就是『妖孽张飆』,但『妖孽张飆』的另类死諫,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比如工部尚书提议重修奉天殿的諫言,当天就被老朱驳回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工部尚书也因为『妖孽张飆』的疯狂行径,气得回家大病了一场,然后直接告老还乡了。 其实,他也没多大年纪,主要是心理阴影太大,实在不敢再当官了。 至於户部尚书提出的江南水患,张飆记得是他第三次穿越到大明朝发生的事。 不过,老朱杀他的原因,並不是因为江南水患的事,而是他为江南的一名贪官伸冤。 眾所周知的是,无论古今发生水灾,肯定是需要賑灾的,结果那贪官把粮食偷偷卖了,等到需要粮食救灾的时候,他却拿不出来。 后来,他灵机一动,强征了当地富户们的粮食,惹得富户们恼羞成怒,雇了一大堆人去冒领粮食。 没办法,他就往粮食里掺沙子。 那些冒领粮食的人,看著领到的粮食里有沙子,弄出来麻烦,吃又不能吃,没领几次就不领了。 再后来,水灾得到了缓解,百姓也终於获救了,但贪官却被那些富户给告了。 老朱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张飆却觉得这贪官做的不错,甚至还夸了他几句,瞬间就触怒了老朱为民做主的逆鳞,然后一怒之下,推出午门斩首。 现在想起来,张飆依旧觉得这贪官做的不错,但这贪官也跟著他掛了。 只不过,他復活了,贪官却见太奶了。 唏嘘著..... 张飆站在御史堆里,看似低眉顺眼,实则心不在焉,手指在宽大的袖子里抠啊抠。 直到户部尚书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地道:“.....然,北疆军餉,辽东粮草,皆不可一日或缺,为社稷计,臣斗胆奏请,江南受灾诸府,赋税....加征三成!以解燃眉之急!” 好傢伙! 张飆整个人都惊呆了。 江南刚刚遭了水灾,你还要再加三成赋税,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不!这简直就是撒石灰! 龙椅上的朱元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手指习惯性地在扶手上敲击著,发出篤篤的轻响。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张飆眼睛大亮。 就是现在! 只见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便要衝出去死諫。 然而,有人比他的动作还快。 甚至人还没到位,声音就先响了起来:“皇上!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先立储君啊!” 这声音高亢尖锐,带著孤注一掷的颤抖,瞬间就盖过了户部尚书的奏请。 殿內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 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官员脖子僵硬,立刻屏住呼吸。 就连张飆也硬生生把迈出去半步的步子卡死在原地。 只见礼部右侍郎吕平,跪在丹樨之下,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金砖,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透成一片深色。 立储?不是吧兄弟,我刚穿越过来是怎么死的,你真忘了啊!? 此时此刻,张飆突然回忆起自己刚穿越大明时的情况。 那时候,朱標才死没多久,自己前身就头铁的站出来,提议老朱赶紧立储,结果老朱雷霆震怒,对著他一顿狂喷,不仅將他推出午门斩首了,还告诫眾臣,不许再议立储之事。 然而,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就又有人跳出来议储,这不是打著灯笼去茅房,找屎吗? 不得不说,明朝的官员就是刚,一个个仿佛都不怕死。 我真的太適合明朝了,张飆如是想到。 却听老朱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平静而威严地道:“咱之前不是说了吗?储君之事,暂时不议,怎么又提立储之事了?”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啊!” “哦?”老朱的嗓音不高,甚至带著点气音,却让殿內所有人后脊一凉:“这么说,吕卿对社稷根基,殫精竭虑得很啊!” “臣惶恐.....” 吕平抖得更厉害了,汗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完了完了! 老朱要对他进入狂暴模式了! 张飆那个捶胸顿足!心说为什么不是对我!? 第5章张御史的路子这么野吗?【新书求收藏】 “你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老朱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刀锋,一寸一寸地刮著吕平抖如筛糠的背脊。 紧接著,他又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明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太子尸骨未寒,咱这江山,就迫不及待要寻新主了?” “臣等不敢——!” 满朝文武哗啦啦的跪倒一片,额头贴地。 冷汗也从后背冒了出来。 只有张飆,表面上跟著眾臣一起跪倒,心里却一点也不慌。 甚至在心里还嘲讽起了眾臣。 不敢?你们这帮老狐狸在想什么谁不知道? 吕平就是你们扔出来的探路石子好吧! 其实,按照歷史的进程,老朱接下来確实会立皇太孙。 但立皇太孙的过程,肯定不会很顺利。 因为老朱对朱標的感情,实在太深了。 可以说,在老朱心中,只有朱標才是自己儿子,其他儿子,不过是皇子罢了。 人家儿子尸骨未寒,你就让人家新人换旧人,换作谁都会火大。 所以,即便知道提议立储,会让老朱怒杀自己,张飆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毕竟跟前身比起来,他的道德观还是挺正的。 不过吕兄啊....你这波操作把我的作死大业抬到了一个新高度啊! 就在眾臣都被老朱嚇得战战兢兢的时候,一个略显年轻的嗓音,带著急切的响起,是兵部左侍郎齐泰: “皇上息怒!吕大人其心虽切,言辞失当,但也確实是为国著想,如今北地蒙元余孽蠢蠢欲动,辽东亦是需要时时提防!皇上日理万机,太子在时还可以为您分担,如今太子薨去已有三月,国事不减反增,臣等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咱累死了吗?好一个为国著想,难道咱不听你们的,咱的大明要亡了不成?!” 还没等齐泰把话说完,老朱就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他。 齐泰,原名齐德,是一个九年之內都没有犯任何过失的官员。 这在洪武朝,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老朱十分欣赏这个叫齐德的官员,並给他改名齐泰,打算將他培养成朱標的肱骨之臣。 虽然齐泰是个文人,且从未带过兵,但老朱依旧任命他为兵部左侍郎,由此可见,他在老朱心里的地位。 然而这时候,齐泰居然也站出来提议立储,直接就刺痛了老朱的神经:“咱標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们的,竟被你们如此无情无义的拋弃!?来人!给咱將他们.....” “皇上——!” 正当老朱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张飆果断的站了出来。 因为按照老朱的尿性,如果今天杀了其他人,很大概率就不会再杀他了,所以,他不得不在这时候站出来『死諫』。 “户部尚书赵大人所奏,江南加征三成赋税,此乃亡国之策!万万不可啊!” 轰隆! 全场轰动! 刚刚被『立储』吸引走的全殿目光,又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张飆身上。 户部尚书赵乾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而老朱则是满眼赤红的盯著张飆,如同被打搅进食的凶兽,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你也觉得咱的大明要亡了?” “呃,这个.....” 张飆顶著那几乎实质化的杀意,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表情,持笏道: “大明亡不亡,臣不知道,就算是亡了,臣也是死在前头。关键是,赵大人適才所奏,加征江南三成赋税,以充军餉,此议看似为国,实则遗祸无穷,请皇上明鑑!” “!!!” 户部尚书赵乾,额头上瞬间弹出三个黑色感嘆號。 我特么谢谢你啊!临死还拉我垫背?! “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张御史一面之词,他....他什么都不懂....” 赵乾极力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老朱的眼神更凶了。 而张飆则浑不在意的继续道:“皇上请想!江南水患方息,民力枯竭,犹如大病初癒的病人,此时再加三成赋税,无异於饮鳩止渴!轻则民怨沸腾,重则激起民变,到那时.....” 他深吸一口气,图穷匕见,祭出了绝杀捆绑包:“內有民变忧未平,外有北元患仍在,储君之位又悬而未决,三者叠加,此乃亡国之兆啊皇上!!” 哗! 全场譁然! 混乱,无比的混乱,隱隱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有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破口大骂。 有人则犹如醍醐灌顶,念头通达。 张飆的绝杀捆绑包,可谓石破天惊,將大明目前面临的所有问题,全都捆在了一起,令人措不及防。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哦对了。” 张飆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眼赵乾,道:“吕大人,齐大人两位,妄议储君,確实该杀!但像赵大人这种不为民著想的奸臣,其危害更甚於妄议储君!” “你....你血口喷人!” 户部尚书赵乾被气得浑身哆嗦,他指了指张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至於老朱,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张飆的目光,也开始变了。 而张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见他立刻挺直腰板,对著龙椅方向,发出最后的,响亮的,充满大无畏精神的吶喊:“皇上!臣今日冒死进諫,非为私利,实为大明江山社稷!为万世开太平!” “若皇上觉得臣危言耸听,离间君臣,有大不敬之嫌,甚至扰乱朝纲....”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眼角落里瑟瑟发抖,两眼发直的沈御史,扬起脸,露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又掷地有声的道: “那就请皇上,效法处置吕大人,齐大人,赵大人,给臣来个痛快!当然,皇上若觉得给臣一个痛快太便宜臣了,也可以剥皮实草!臣都无所谓!只求皇上不要再加征江南赋税,要为黎民百姓生计著想!” “臣!死!而!无!憾!” 话音落点,全场目瞪狗呆。 特別是早上才给张飆打过招呼的沈御史,此刻真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张兄牛逼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都被张飆这波『捆绑销售』+『主动求剥皮』的骚操作惊呆了! 这.....这张御史的路子这么野吗? 第6章 老朱!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新书求收藏】 虽然御史死諫这种事,在歷朝歷代都屡见不鲜,但御史被杀的案例,其实並不多。 即便是老朱铁血治下的大明朝,也很少有御史被杀。 而且,每一个跑出来死諫的御史,也不是真心求死的。 有时候,说是死諫,表明的只是一种决绝的態度。 而当权者,除非是昏君,或者有人化身『妖孽张飆』,是很少拿御史来开刀的。 毕竟人家御史就是吃这碗饭的,你把御史都杀光了,以后谁还敢諫言,怕是整个朝堂都没人敢说话了。 然而,张飆的这个骚操作,连一向嗜杀的老朱都被整不会了。 他看著下面一脸『忠贞不屈』,主动求死的愣头青御史,再看看旁边那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户部尚书赵乾,以及跪在地上的吕平,齐泰二人.....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炸开! 户部尚书赵乾提及的加税破事,他感觉心里堵得慌! 吕平妄议储君之事,他怒不可遏! 齐泰打著为国著想的名义,再提立储之事,他心都在滴血! 现在又蹦出个不怕死的张飆,不仅將所有糟心事都捆在了一起,还主动申请最惨的死法来'逼宫'? 乱! 实在是太乱了! 杀! 一个个都该杀! 但咱確实不能便宜你们! “好好好!” 老朱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梟啼哭,让人头皮发麻:“好一个忠耿直臣!好一个死而无憾!” 说著,他猛地一指张飆,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张飆!你妖言惑眾,危言耸听,离间君臣!还敢以死相胁!?” “说什么剥皮实草?你也配?咱嫌脏了手艺!!” 老朱咆哮著,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张飆梦寐以求的指令:“来人!將这个不知死活!唯恐天下不乱!求死卖直的混帐东西,给咱......” 张飆听到这里,心臟狂跳。 来了来了! 斩立决! 快! 直接说砍头! “——给咱拿下!!” 老朱喘著粗气,声音因暴怒而嘶哑扭曲:“打入詔狱深牢!连同吕平,齐泰,赵乾三人,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严加会审!把他们嘴给咱撬开!咱倒要看看,是谁!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如此胆大包天?!” “必须给咱查清楚!查他们的同党!查他们的幕后指使!” “???” 张飆闻言,额头上满是问號。 不是老朱!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特么都这样求死了,你怎么能不杀我?! 就在张飆不知所措,满脸惊愕的下一刻,几名锦衣卫如狼似虎的朝他扑来。 他顿时慌不择言:“老朱!快杀了我啊!我赶时间!” “住口!!!” 老朱气得跳脚:“把他那张臭嘴给咱堵上——拖下去!!!” 满朝文武见状,不由面面相覷。 这时,身为朱元璋近臣的刘三吾,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皇上,明日是太子爷下葬的日子.....” “罢了,这件事就交给蒋瓛去办吧,咱要去看標儿最后一面了,散朝!” 老朱心力交瘁的摆了摆手。 显然,即便是朱標死了,也能在关键时刻,平息他的怒火。 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只是不知道,朱標下葬之后,能维持多久。 很快,老朱就离开了奉天殿,前往了朱標灵柩停放的奉安殿。 ....... 与此同时,奉安殿內。 一群太监宫女,簇拥著一个身穿白衣的妇人,哭天抢地。 妇人的泪水,犹如雨下,似乎连站立都站立不稳。 “太子爷呀!您怎么就忍心丟下我们娘儿母子不管了呢?这诺大的东宫,没有您我该怎么办啊!” “太子爷呀!您怎么不把妾身一起带走啊,也好有个人伺候您啊!” 哭喊声,悲愴於绝,令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而这位妇人,不是別人,正是朱允炆的母亲,太子继妃吕氏。 “母妃!” 眼看吕氏摇摇欲坠,跪在她身后的朱允炆,连忙上前搀扶,泪水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至於其他朱標的子嗣,虽然也想上前搀扶,但被朱允炆的身躯挡住了,只能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母妃,我扶您去偏殿歇一会儿吧,您这都哭了一早上了,滴水未尽,我怕....” 朱允炆小声地朝吕氏提醒,但下一刻就感觉大腿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以及一道低声训诫:“我儿糊涂!你忘了咱们母子的大事了吗?你皇爷爷马上就要下朝了,咱们怎么能离去?” “可是您的身体.....” “若能助我儿完成大事,母妃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憾!” 听到吕氏咬牙切齿的这番话,朱允炆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自然知道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期望,也知道那个位置的重要。 但那个位置,除了自己,谁还能比自己更適合? 朱允熥吗?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凭什么跟自己爭位? 二叔,三叔?倒是符合继承制,但皇爷爷又不眼瞎,他们什么德行,能让皇爷爷选他们,而不选自己? 至於四叔..... 想到这里,朱允炆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而这时,一名小太监不动声色地走到吕氏身边,一边帮朱允炆搀扶吕氏,一边压低声音稟报今日朝堂之事。 当吕氏听到吕平被朱元璋打入詔狱的时候,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怎么会这样? 这都过去快三个月了,怎么还不能提立储之事? 莫非皇上他.....心系了別人? 想到这里,吕氏连忙看向朱允炆。 只见朱允炆也有些不知所措,难以置信。 皇爷爷该不会真想立四叔吧? “皇上驾到——!” 就在朱允炆母子一脸担忧的时候,殿外忽地传来一道嘹亮且尖细的通报声。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眾人听到通报声,立刻停止了哭泣,带著悲伤而恭敬的神色,立刻朝门外磕头请安。 “万岁?万他娘的什么岁!?” 老朱没来由的一阵抱怨,旋即眼神迷离的看向殿內的灵柩,委屈道:“咱的妹子没了,咱的標儿也没了,万岁有个甚用?!” 话音落下,殿內瞬间鸦雀无声。 第7章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於此!【新书求收藏】 儘管心中满是委屈,老朱却没有理会在场的任何人。 只见他径直走进大殿,伸出那张略显粗糙的手掌,在朱標的棺槨前,颤抖的不敢去触摸。 这是他最爱的儿子,也是他给予全部希望的太子。 老朱这一生,杀人无数,不想自己最爱的儿子也跟自己一样,是个粗人。 所以,从小就给他请了最好的名师,细心辅导他。 好不容易盼著他长大,又给他安排了史上最强东宫班底,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常务副皇帝。 本以为再过两年,自己就可以轻鬆退休了。 没想到竟白髮人送了黑髮人。 此时此刻,他真想大声哭喊,悠悠苍天,何薄於我儿? 但他是皇帝,是大明的九五至尊,他不能哭喊,只能將无尽的悲伤,埋藏在心底。 直到一句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皇爷爷,父王让我告诉您,他虽不在了,但大明的山河还在,让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標儿!” 闻言,老朱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伤,崩溃痛哭,老泪纵横。 世人都说当皇帝好,但无人知道皇帝有多无助。 就算坐拥天下,一怒伏尸百万又如何? 还不是要面对生老病死! 如果没有掌握至尊权利,生老病死也不过稀鬆平常,但掌握了至尊权利,却不能改变一切,这才是最痛苦的。 “皇爷爷!您千万要保重啊!” 眼见老朱也隱隱有些站立不稳,朱允炆连忙捨弃搀扶吕氏的手,上前扶住老朱:“孙儿没了父王,不能再没有皇爷爷了,您若伤了龙体,就是孙儿的不孝啊!” 听到这话,朱允炆身后的那些弟弟妹妹,无不面面相覷。 但也有反应不慢朱允炆多少的:“皇爷爷的腰不好!咱爹一直都掛念著!快!快搬椅子!加个软垫!” “对!皇上您快歇歇!” 吕氏自然不会甘於人后,特別是朱允炆之外的皇孙表达孝心,她立刻就提高了警惕:“来人!给皇上端杯参茶来!” “不用了,咱知道你们都有孝心,咱知道....” 老朱一脸欣慰地摆了摆手,然后又將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看著他因悲伤过度而瘦脱相的脸,不由道:“你虽孝顺父母,但也要顾念自身啊!” “皇爷爷!身为人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为父守孝亦然,孙儿只恨自己不能替父遭难......” “唉!” 老朱嘆息一声,眼泪再次缓缓落下,不禁伸手摸向朱允炆的头:“痴儿啊!痴儿!” 他知道朱標临死之前,朱允炆日夜守护在身边,亲自照料饮食汤药,数月衣不解带的事跡,对这个至纯至孝的孙儿好感倍增。 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他们说的对,咱是该考虑立储之事了。 ....... 另一边,应天府,十王府。 这是老朱为秦,晋,燕等十位封王建造的府邸。 专门供已就藩的亲王回京朝覲时暂住,或未就藩的皇子临时居住。 原本按照老朱制定的规则,藩王未奉詔是不得入京的,但朱標去世属於特殊情况,因此,他们全都被允许回京奔丧。 但他们住在十王府,必须由朝廷统一管理。 所以,哪怕是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这些排名靠前的藩王,也要老老实实的服从管理。 不得搞任何特殊。 “明天就是大哥下葬的日子了!咱们恐怕又要各奔东西了!”十王府內的一个园內,晋王朱棡看著园內的景观,没来由的感慨了一句。 而不远处的秦王朱樉,则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怎么,你还捨不得啊?” “二哥莫要说笑,爹是什么性格,你难道不知道?”朱棡顿时板著脸道。 朱樉却不以为然:“大哥走了,我也很伤心,但咱们身在皇家,家事也是国事,如今,爹迟迟不立储,搞得满朝人心惶惶,实在有些不妥!” 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的燕王朱棣,挑眉道:“你说是不,四弟?” “二哥慎言!” 朱棣脸色一沉,旋即冷冷的说道:“我们是藩王,职责是镇守地方!就算父皇开恩,允许我们回京奔丧,那也是看在我们兄弟情分之上!如今,大哥尸骨未寒,岂能妄议立储之事?” 朱樉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还是咱四弟冠冕堂皇,难怪大哥在那会儿,屡次向爹给你说好话!” “看来,这储君之位,有你燕王.....” “够了!” 还没等朱樉把话说完,朱棣就怒喝打断了他,然后扫了眼眾兄弟,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面无表情地道:“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二话不说的就转身离开了。 徒留下眾藩王,面面相覷。 “不是!老四他什么意思?他居然敢吼我?!” 目送朱棣离开,朱樉脸色阴晴不定,不由扭头朝诸王抱怨。 但诸王却没有一个理他,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便也跟著离开了。 直到此地只剩下朱棡和他两人,才听朱棡笑著打趣道:“你又何必试探老四,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机会!” “我就是看不惯大哥当初对他那么好,感觉他就像有机会似的!”朱樉愤愤不平的说道。 朱棡不置可否地道:“比起他,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大哥那几个儿子!” “你担心他们做什么?按礼法,也应该轮到咱们!” “是啊!礼法!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礼法!” “什么意思?你真觉得他们比我们更有机会?”朱樉顿时有些紧张的问道。 朱棡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转身,一边悠悠地道:“若按礼法,大哥的陵寢就不可能是仿帝陵建造的,若按礼法,爹就不应该为大哥服丧,若按礼法.....” 话到这里,又忍不住嘆息道:“算了,说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咱爹根本就不讲礼法!” “可是,不讲礼法,那讲什么?”朱樉一脸茫然地追问道。 朱棡脚步一顿,然后抬头仰天,半晌,才呢喃似的道:“或许讲,爱吧....” “爱?” “对!爱屋及乌的爱!” “荒谬!”朱樉嗤之以鼻:“你说咱爹对咱们的爱,还不如大哥的儿子?!” 朱棡苦笑著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当你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於此! 第8章嫡长嫡孙继承制【新书求收藏】 老朱对朱標的爱,没得说。 就算他爱屋及乌,也没得说。 朱棡能理解,那是因为他是老三,按照长幼有序的规则,机会不大。 而朱樉不理解,那是因为他是老二,朱標死后,他觉得自己是最有机会的。 可事实却是,他想多了。 先不说朱標在的那会儿,他有多能搞事,就说他那德行,也不怪朱允炆都看不起他。 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至於朱棣,在离开十王府园后,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燕王府。 与其说是燕王府,倒不如说大点的四合院。 里面没有什么豪华的家具,甚至连个像样的丫鬟僕人都没有。 但是,这些朱棣都不在意,因为他在北平的燕王府,应有尽有。 “爹!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见朱棣一脸严肃地走进燕王府,胖乎乎的朱高炽,立刻恭敬地笑脸相迎。 而跟在他身后的朱高煦,则一言不发的挺直腰板,模样与朱棣非常相似。 “嗯。” 朱棣点了点头,然后抬眼扫向两个儿子,略微一愣,隨即蹙眉道:“高燧呢?” “三....三弟他....” 朱高炽略微迟疑地看了眼朱高煦,隨后小心翼翼地道:“他去锦衣卫衙门了....” “胡闹!” 朱棣脸色一沉:“这时候去锦衣卫衙门干嘛?!” “说是无聊,想当差....” “这个逆子!” 朱棣低喝一声,隨后板著脸看向朱高煦:“你去將那逆子叫回来!高炽!你跟我进来!” “是!” 两兄弟对视一眼,当即躬身领命。 很快,朱高煦就出了燕王府,而朱高炽则跟著朱棣进了府內书房。 “高炽!你是老大!也比你弟弟们都懂事,爹有什么话,只能对你说,你明白吗?” 朱棣坐在椅子上,一脸正色地看著朱高炽。 只见朱高炽略微蹙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爹,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现在,你听爹说,明日太子下葬之后,爹和你们诸位王叔,肯定会被你皇爷爷赶出京城!” “爹这里还好说,就怕你几位叔叔有小动作,最后牵连咱们!” 说到这里,朱棣的眉头皱了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然后接著道:“所以,爹的想法是,將你们暂时留在京城,一个是为了让你皇爷爷安心,二个是为了向新太子示好,你明白吗?” “啊?”朱高炽面色一诧,不由得道:“皇爷爷已经有新太子人选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不对,连忙低头请罪:“父王恕罪!” “哼!” 朱棣冷哼一声:“再有下次,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是....” 朱高炽冷汗瞬间就出来了,连忙小声应答。 而朱棣则神色复杂的看著他,无奈暗嘆,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类自己!类自己的,又没什么脑子! 至於那个既不类自己,也没脑子的,算了,不提也罢! “咚咚咚!” 就在朱棣对三个儿子头疼不已的时候,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一道稟报声:“王爷!马三宝求见!” 朱棣闻言,立刻收拾好心情,朝门外吩咐了一句:“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太监模样的青年,就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参见王爷!” “嗯,什么事?” “回王爷,这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马三宝二话不说的就递过去一个摺子。 只见朱棣接过摺子,缓缓展开,逐字逐句的开始阅读,直到读完摺子里面的所有內容,才满脸古怪地问道:“这个张御史,何许人也?” “回王爷,属下派人去调查了,此人是一个孤臣,不仅没有朋党,连父母亲戚都没有,据说是闹瘟疫的时候,全家,全村都死光了。洪武二十年进士出身....” “难怪他敢死諫,恐怕早已心存死志....” 朱棣恍然点头,旋即嘆息著合上摺子:“回北平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隨时都可以出发!” “好!就让我再送大哥最后一程吧!” ........ 另一边,皇帝御书房。 老朱看著蒋瓛递上来的摺子,眉头紧锁,看不出喜怒哀乐。 直到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吹得他灰白色的髮丝飘动,他才嘆息著叨咕了一句:“原来他跟咱一样,也是个苦命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 “哼!苦命人又怎么?苦命人就能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吗?给咱查!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在水落石出之前,必须给咱活著!” 蒋瓛闻言心头大动,立刻就退了下去。 不多时,老朱又看向了身旁的小太监云明,平静道:“云明,你去將刘三吾叫来!” “是!” 云明应了一声,很快便离开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身为翰林学士的刘三吾,就恭恭敬敬地进了御书房。 “臣,刘三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行了!咱现在听到万岁就烦!你过来!” 还没有等刘三吾行礼完,朱元璋就没好气的打断了他。 刘三吾见状,顿时心头一凛,连忙上前听训。 却听老朱率先开口道:“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呃....这,不知皇上讲的是何事?” “怎么,你也在咱面前耍心眼子了?嗯?” “臣不敢——!” 刘三吾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然后诚惶诚恐地道:“臣只是脑子有点乱,今日发生之事太多了,请皇上恕罪!” “脑子乱么?” 朱元璋笑了:“咱脑子也乱,都怪张飆那个竖子!” 刘三吾听到这话,眼珠子一转,立刻试探著道:“皇上是在说储君之事?” 老朱眼睛一眯,隨后沉沉地问道:“你觉得咱应该立谁?” 刘三吾道:“子歿孙承,適统礼也!” “什么统礼?” “嫡长嫡孙继承制!” “你的意思是,立允炆?”老朱皱眉道。 刘三吾正色道:“皇次孙殿下仁孝,四海归心,可安天下!” 老朱沉吟了片刻,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罢了,你先下去吧,容咱再想想!” “皇上三思啊!” “下去吧!” 老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刘三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9章是兄弟,就让老朱来砍我!【新书求收藏】 啪啪啪—— 一阵小皮鞭抽打的声音,在詔狱接连响起。 伴隨著阵阵喝问之声。 “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你....你们到底想让他说什么啊.....抽得这么惨,他还不说?” 张飆瑟瑟发抖的看向身旁的锦衣卫。 却听那名锦衣卫咧嘴一笑:“我们锦衣卫办案,只重过程,不重结果,因为结果都一样,所以我们打了他三天三夜,就问他说不说,说不说......” “嘶——!” 张飆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身后的齐泰,吕平,赵乾三人,脸色都不由白了几分。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锦衣卫很凶残,但闻名不如见面,老朱果然是大明第一狠人啊! 不然怎么会搞出这样变態的机构? “行了,你给他们说那么多干嘛,反正以后有他们好受的,说多了咱们还怎么玩!?” 似乎是不爽同僚的大嘴巴,另一名锦衣卫立刻喝止住了他。 很快,张飆四人就被踹进了各自的牢房。 “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张飆那颗拔凉的心。 詔狱? 我居然被打入了詔狱! 不是斩立决,不是剥皮实草,是蹲大牢! 还是老朱下的令,三司会审的那种! 潮湿,阴冷,混杂著血腥,烂霉和排泄物恶臭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呛得张飆一阵阵乾呕。 耳边时不时传来若有似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环境比他在现实世界看到的任何恐怖片取景地都更带感。 “完了.....芭比q了....” 张飆直接就瘫软在了草地上,抱怨不休:“老朱你丫的不讲武德!我都主动申请vip剥皮服务了,你给我整到詔狱是怎么肥事?还嫌脏了你手艺?你那手艺活就这么金贵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 “流程呢?说好的斩立决呢?我想回我的空调房啊!我不想待在这里!我的疯狂星期四啊!” “怎么办?怎么办?” 他抓著自己乱糟糟的头髮,脑中思绪万千:“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鬼地方,等到三司会审结束?那得猴年马月!万一老朱气消了,把我流放三千里怎么办?也不知道自杀能不能回去!可不能....把我关一辈子吧?!” 一想到自己要在这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地方度过余生,张飆就觉得痛不欲生。 “不行!我得儘快想办法!” 张飆神神叨叨的猛然站起来,开始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思索著破局之法:“要不激怒狱卒?让他们看不顺眼,直接弄死我?” “可是,万一弄死我了,我回不到现代该怎么办?” “按理来说,老朱现在应该对我还有怒气,我让狱卒弄死我,跟侩子手弄死我,其实也差不多.....说不定.....” 想到这里,张飆瞬间就打定了主意:“好!就这么办!” 他凑到柵栏边,对著外面昏暗的甬道,扯著嗓子骂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老子饿了!给爷整只烧鸡!要聚仙楼的!再来壶上好的女儿红!” “听见没有?都聋了吗?信不信爷弹劾你们?!让你们指挥使过来给爷陪酒!” “妈的!有没有喘气的?回个话啊——!”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张飆自己的声音在甬道里嗡嗡作响。 別说狱卒,连只耗子都没有被惊动。 “靠!这么高冷?” 张飆有些鬱闷,但依旧不死心,於是改变策略,趴在牢房柵栏边,朗声高歌:“手里捧著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詔狱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何日才能重返我的家园~~啊~~家园~~~” 跑调跑到隔壁姥姥家的歌声,在死寂的詔狱里迴荡,如同鬼哭狼嚎。 “闭嘴!號丧呢!” 隔壁牢房终於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怒骂,带著浓重的口音和虚弱:“再嚎....老子.....老子过去掐死你!” 张飆眼睛大亮,心说终於有反应了? “兄弟!隔壁的兄弟!” 他火急火燎的扒著栏杆缝隙,压低声音,充满诱惑力地道:“想不想出去?想不想自由?我有个计划!咱俩配合一下,你掐死我!然后你就说为民除害,怎么样,双贏!” 听到这话,隔壁沉默了片刻,然后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隨著气急败坏的咒骂:“咳咳...疯子!咳咳....你就是个疯子!离老子远点!” “不是,大哥....” “滚——!” 隔壁牢房扔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同时伴隨著一道用尽全身力气的怒骂。 张飆躲过那东西,悻悻的坐回草堆,开始思考更激进的计划。 “撞墙?看起来很疼,而且还不一定能死透,万一被救回来了,岂不是白遭罪了?更何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现代!” “咬舌自尽?据说成功率极低,而且还贼疼。” “难道.....”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呃,仰望黑黢黢的,滴著不明液体的牢房棚顶,一脸悲愴:“难道天要亡我张飆?” 就在他万念俱灰,思考著要不要尝试一下传说中的『柯南式他杀法』的时候,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锦衣卫那种沉重的步伐,而是更隨意,甚至带著点...轻快? 只见一个穿著青色狱卒服,但明显比普通狱卒乾净整洁许多的年轻男子,提著一个食盒,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儿,溜溜达达地停在了张飆牢门前。 “新来的?张飆?” 年轻狱卒长得挺精神,就是眼神有点懒洋洋的,上下打量著张飆。 “干嘛?” 张飆没好气地瞥了眼他,又瞥了眼他手里的食盒:“送断头饭?告诉老朱,爷不吃!是兄弟就让他来砍我!” “噗——” 年轻狱卒乐了,蹲下身,隔著柵栏把食盒塞进去:“想啥呢?还断头饭?这是蒋指挥使特意交代的,你这案子,三司会审之前,得好好『伺候』著,不能出半点差错!诺,你的饭!” 说著,食盒就被他打开了。 张飆装作毫不在意的看向食盒,然后瞳孔猛地一缩,犹如九级地震! 第10章大明顶级牢饭!【新书求收藏】 没有想像中的餿饭烂菜,甚至没有粗糲的窝头。 里面赫然是..... 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一碟油光水滑的酱爆肉丁! 一碟翠绿欲滴的炒时蔬! 还有一碗飘著油和葱的.....蛋汤? 张飆看著食盒里面的两菜一汤和白米饭,眼睛都直了! 虽然现实世界的美食,比这好多了,但在大明朝,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盛的美食,口水都有些不受控制的流了。 没办法,老朱给的那点工资,別说吃美食,就连一家温饱都成问题。 不然沈御史也不会天天蹲在家门口,端著个粗瓷碗吸溜稀饭。 要知道,张飆穿越大明三个月,就看了他三个月吸溜稀饭,你说这堂堂七品京官,何至於斯? 说多了都是泪啊! “这....这给我的?”张飆难以置信。 “那可不?” 年轻狱卒懒洋洋地靠在柵栏上,道:“咱蒋头儿说了,你是皇上亲自关照的要犯,得特殊对待,顿顿有肉吃,还管饱.....” 说著,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丟进了牢房。 张飆见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捡起来打开了。 只见里面居然是几块精致的绿豆糕! “这....这詔狱的伙食標准....这么高的吗?” 张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跟刚才进来时候的凶残画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连三观都刷新了。 却听年轻狱卒嘿嘿一笑:“別人可没这待遇!但你是谁啊?朝堂上敢把加税,立储,户部黑幕打包捆一起,还主动求剥皮的主儿!你的大名,现在詔狱里都传遍了!兄弟们都佩服你是条汉子!” 说完,他又看了看左右,声音更低地道:“再说了....咱蒋头儿特意交代,吕平,齐泰,赵乾他们几个,才是重点关照对象!你嘛....就是个添头!” “但毕竟是皇上亲自扔进来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所以啊,你就安安心心的住在这儿,吃好喝好,就当...呃...度假了?” 张飆:“......” 度假?度个鸡毛的假!你有见过在詔狱里度假的吗? 还包吃包住,有肉有菜有点心?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冲淡了刚才的绝望! 但转念一想,张飆又豁然开朗。 对啊! 老朱把我扔进来,是让三司会审,查他们幕后指使的,重点不在我,在吕平他们! 我就是个附带品! 还是个敢说敢做的『愣头青』附带品! 在幕后黑手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不仅不敢弄死我,还得好好伺候著我,免得我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牢里,显得他们锦衣卫办事不力..... 想通了这一层,张飆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这哪里是监狱?这分明是包吃包住,安全无忧,还不用每天上朝的摸鱼圣地啊! 至於穿越回现实世界? 急什么! 詔狱里机会多的是! 说不定老朱哪天就想起了我这號人,然后气不过我在朝会上的胆大妄为,直接下旨在狱中处决? 或者三司会审结束,给我定个扰乱朝纲的罪名,直接拉出去砍了? 这不还是斩立决吗? 就算老朱想不起来,三司会审也不给我定罪,大不了给老朱来点猛药! 那网友不是说了吗?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写个『朱重八,你宠庶弃嫡,有悖人伦!』的牌子,保证老朱大开杀戒!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老朱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事! 虽然按照某些人的说法,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没什么问题,因为他確实符合嫡长嫡孙继承制。 但也有人说,朱允熥才是嫡子,朱允炆是庶次子,因为朱允炆的母亲吕氏,是后来被朱標扶上太子妃的,不能按嫡子算。 总之,这件事在网络上的爭议很大。张飆经常上网,自然也清楚这件事。 不过在张飆看来,嫡长嫡孙什么的,暂且不论,就朱允炆那能力,坐个江山都坐不稳,还让朱老四靖难成功了,妥妥的废物皇帝! 让这样的废物皇帝登位,那就是他这个御史的不称职! 所以,如果真到了老朱立皇太孙那天,他肯定是要死諫的! 没得商量,必须干朱允炆这个废物皇帝! 只是不知道老朱什么时候立皇太孙.... 九月? 也没个具体时间! 算了,还是先等著吧,反正现在也出不去! 待在这里,我还能近距离观察吕平那几个倒霉蛋被审问,说不定还能吃到《明史》没有记录的大瓜? 这可比穿越回去刷无厘头古装剧爽多了! “兄弟!” 张飆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称呼?” “呃....好说,我叫朱.....你叫我朱小三就行了!” 年轻狱卒似乎没想到张飆的態度转变这么快,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朱小三?哦!三哥啊!” 张飆立刻顺杆子往上爬,笑著拱手道:“以后多多关照!这绿豆糕不错,还有吗?明天能加个鸡腿不?” 朱小三:“……” 这傢伙的適应能力,挺强啊? 倒是有点意思! “行!看你胃口这么好,明天给你加!” 朱小三笑著应承了一句,便提著空食盒溜溜达达走了,哼的小曲儿似乎更欢快了。 而张飆则美滋滋地扒拉著香喷喷的饭菜,喝著热乎乎的蛋汤,刚才的绝望也一扫而空。 “嘖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四仰八叉地躺在稻草堆上,虽然依旧潮湿硌人,但心情已然不同。 “老朱啊老朱,多谢你的关照!让我体验了一把大明顶级牢饭!” “齐大人,赵尚书,吕侍郎…你们可得挺住啊!多扛几天!別那么快招供!让我多享受几天这包吃包住的清净日子!” “等你们飆哥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昏暗的詔狱深处,某个牢房里,响起了某人没心没肺的,轻微的鼾声。 而詔狱里的吕平等人,正经歷著第一轮重点关照的热情问候,惨叫声隱约传来。 张飆在睡梦中砸吧砸吧嘴,不住嘟囔:“嗯....明天.....能不能点菜?我想吃鱼了!” 第11章简直,太残暴了!【新书求收藏】 “老三!快跟我回去!爹都生气了!” 朱高燧刚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前来找他的朱高煦。 “二哥?” 朱高燧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堆笑地走了上去:“二哥!我给你说,我今天在詔狱里遇见了一个可有意思的人,他......” “詔狱?你怎么跑詔狱去了?!” 朱高煦嚇了一跳,连忙打断他道:“怎么回事?!” “哎!看把你紧张的!我就是进去涨涨见识,还真让我遇到了有意思的事!” “糊涂!詔狱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当心爹收拾你!” “你少拿爹嚇唬我!是皇爷爷让我去锦衣卫歷练的!再说,爹又不是第一回生气,有老大顶著,你怕什么?”朱高燧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你!” 朱高煦被噎了一下,然后也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我懒得管你!反正是爹让我来找你的!你就等著回去挨揍吧!” “啊?是爹让你来的?” 朱高燧有些慌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听说皇爷爷今天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还下狱了几个人,连兵部左侍郎齐泰,户部尚书赵乾都下狱了!” “这些事跟咱们八桿子打不著!估计爹有別的事要交代....” “哦,那赶紧走吧!別让爹气坏了!” “你不是不怕吗?” “我怕得要死!” 就这样,兄弟俩贫著嘴便离开了。 而目送他们离开的目光,却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里收了回来,然后连带人影也快速消失在了巷子的阴影里。 ....... 与此同时,秦王府。 朱樉坐在书房里,脑中不住回想今天朱棡和朱棣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因为自古以来,立储对皇子们都是一件大事。 明爭暗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看朱棡和朱棣的態度,就好像跟他们没什么关係一样。 当然,有自己这个老二在,也確实跟他们没什么关係。 但关键是,他们的態度也太不正常了吧! “难道....爹真打算立大哥的儿子,而不立我?” 想到这里,朱樉眼中顿时迸发出暴戾的目光,双手也不由得捏紧了。 虽然老朱对朱標的爱,他其实很清楚,但朱標已经死了,凭什么还要把这份爱给朱標的儿子?! 朱樉十分不理解,也十分恼怒。 而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稟报声:“王爷,刘五求见!” “什么事?!不是说了別来打扰本王吗?!想死不成!” 朱樉怒不可遏地暴喝一声。 门外顿时响起一阵膝盖跪地的声音,以及一道颤巍巍地声音:“回....回王爷....是您交代....小人打听的事.....” 听到这话,朱樉恍然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声道:“滚进来吧!” “是.....” 很快,那名叫刘五的太监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稟王爷,这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您请过目!” 说完这话,他便將一个摺子递了上去。 朱樉眯了眯眼睛,也不多言,直接就拿起摺子,观看了起来。 “这个张御史,该杀!居然敢顶撞皇上!” “还有这个吕平....嗯?姓吕?” 朱樉看著摺子,微微一愣,旋即蹙眉道:“吕平与太子妃吕氏,有何关係?” “回王爷,据小人查证,吕平与吕氏並无直接关係,但要论氏族,应该算是远房堂叔......” “那吕平提议立储,与吕氏是否有关?” “这个.....” 刘五迟疑了一下,旋即摇头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如果有关,锦衣卫肯定能查出来,但吕氏那边,並没有任何动静......” “哼!一个妇道人家,敢插手政事,纯粹是找死!” 朱樉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又眯眼道:“那你说,皇上是否欲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殿下!小人哪敢揣测上意!” 刘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您....您就放过小人吧.....”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朱樉勃然大怒:“给本王滚!!” ....... 另一边。 经过一轮审讯之后,吕平,齐泰,赵乾三人,终於回到了牢房。 但现在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朝廷大臣的模样,一个个可以说惨目忍睹。 “三位大人,这詔狱的滋味如何啊?比江南加征三成的赋税,够劲儿多了吧?” 张飆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充满了兴奋和幸灾乐祸。 “张飆!你个畜生!!都是你害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似乎是因为怒吼扯动了伤口,赵乾惨叫了一声,便气喘吁吁的停下了。 但张飆怎么可能让別人骂自己而不还口? 只见他掏了掏耳朵,语气轻鬆得像在聊家常:“赵尚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江南百姓的冤魂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这倒先赖上我了?加征赋税的主意是你提的吧?为国燃眉之急....嘖嘖,说得多好听啊!现在知道什么叫燃眉之急了?我看你这眉毛都快烧没了!” “张飆!你这.....你这....” 齐泰似乎也想骂,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只剩下倒吸冷气的份儿。 “齐大人,省点力气吧!” 张飆翻了个白眼,旋即戏謔道:“听说您改名之前,九年都没有犯过错,怎么了这是?太子爷刚死没多久,您就犯错了?” “哎哟,急什么嘛!皇上还有几年活头呢,您想混个从龙之功,也不急於这一时啊!” “还担心皇上累著了,我就想笑!现在好了,不用您操心了,专心享受蒋指挥使的招待吧!您这为国操劳的心,感天动地啊!就是不知道感没感动蒋指挥使手里的傢伙事儿?” “嗬......嗬嗬.....” 吕平那边只剩下无意义的抽气声。 “吕侍郎?吕大人?” 张飆故意提高了音量:“您怎么不说话了?那天在朝堂上提议立储的时候,嗓门不是挺洪亮的吗?啊!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啊!” “哈哈哈!您说得太对了!” “现在您这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皇上肯定感受到了!蒋指挥使肯定也感受到了!您看,他这不正加倍回报您呢嘛!” 张飆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三人最痛的地方,在他们饱受肉体折磨的同时,进行著精神上的凌迟。 简直,太残暴了。 第12章让老朱的刀,来得更猛烈些吧!【新书求收藏】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丙寅。 大明懿文太子朱標,下葬孝陵东侧,陵曰『明东陵』。 天还没有亮,整个应天府便笼罩在一片沉重的肃穆中。 素白的幡旗掛满了皇城內外的主要街道上。 往日喧囂的市井,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鸡犬之声都几不可闻。 空气中瀰漫著香烛烧纸钱的特殊气味,混著深秋清晨的寒露,吸入肺腑,带著一股刺骨的凉意。 奉天殿前广场,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秩列队完毕。 所有人都身著最素净的朝服,头戴乌纱,神情肃穆,低眉垂目,不敢有丝毫逾矩。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偶尔有官员因站得太久,腿脚发麻,也只得强忍著,不敢稍动。 吕氏一身斩衰重孝,在两名年长宫女的搀扶下,立於女眷队列最前方。 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红肿如桃,身体摇摇欲坠,全靠身边人支撑。 每一次细微的啜泣,都引得她肩膀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她將未亡人的悲痛欲绝演绎到了极致,连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朱允炆紧隨其后,同样重孝在身。 他身形单薄,脸色比吕氏好不了多少,但腰板却挺得笔直,眼神里除了悲痛,更透著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沉痛。 他紧抿著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那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下頜,暴露了他內心的巨大波澜。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著吕氏的手臂,动作轻柔而坚定,將一个孝子贤孙的形象塑造得无可挑剔。 他身后的朱允熥等皇孙,则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特別是在朱允炆强大的『孝悌』气场下,黯然失色。 藩王队列中,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人皆是一身素服,神情哀戚。 朱樉低著头,眼神却不时瞟向御座方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朱棡则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目光偶尔掠过朱允炆母子,又迅速移开。 朱棣则最为平静,他眼帘低垂,脸上是纯粹的悲伤,仿佛沉浸在失去兄长的巨大悲痛中,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那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皇上驾到——!” 隨著司礼监太监一声带著哭腔的嘶哑长喝,沉重的脚步声自殿內传来。 老朱出现了。 他並未乘坐龙輦,而是步行而出。 这位叱吒风云,令无数人胆寒的开国皇帝,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依旧穿著明黄色的龙袍,但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素白麻衣。 那张著名的『鞋拔子脸』上刻满了深刻的悲伤和疲惫,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灰白的头髮失去了往日梳理的一丝不苟,显得有些凌乱。 他挺直的腰背似乎也佝僂了几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著整座江山和丧子之痛的重量。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只死死地盯著前方宫人抬著的、覆盖著明黄色龙纹棺罩的巨大梓宫。 那里面躺著的是他寄予厚望的帝国继承人,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父爱的儿子——朱標。 老朱走到梓宫旁,伸出枯槁,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著,轻轻抚摸著冰冷的棺木。 他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標儿!咱的標儿啊.......” 这声低唤,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许多官员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吕氏更是『嗷』地一声,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朱允炆和宫女死死架住。 朱允炆的眼泪也终於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 整个奉天广场,悲声一片。 沉重的哀乐响起,仪仗缓缓启动。 巨大的梓宫在数百名身著素甲的禁军护卫下,由六十四名精选的力士稳稳抬起,沿著铺满素白纸钱的御道,缓缓移出承天门,向著钟山孝陵的方向行去。 文武百官、宗室勛贵、后宫嬪妃,队伍绵延数里,沉默地跟在后面。 白色的幡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纸钱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悲凉的雪。 朱允炆紧紧搀扶著几近虚脱的吕氏,走在队伍最前列,紧跟在梓宫和老朱身后。 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努力挺直单薄的身躯,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有期待,或许还有隱藏的敌意。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读书习字的皇次孙,他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 队伍行至半途,途径十王府附近时。 燕王朱棣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路旁一座酒楼的二楼窗口。 那里,一个身穿黑袍的和尚正肃立在窗边,遥望著送葬的队伍。 朱棣的眼神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只是隨意一瞥,便又回到了前方那巨大的棺槨上,脸上依旧是深切的悲痛。 但两人间剎那的眼神交匯,已传递了足够的信息。 ....... 与此同时,詔狱深处。 张飆百无聊赖地躺在稻草上,用手指蘸著水,在冰冷的地砖上画圈圈。 外面那震天的哀乐和隱约的哭声,隔著厚厚的牢墙,依旧能模糊地传进来。 “嘖,老朱现在肯定难过死了.......” 张飆撇撇嘴,又话锋一转:“不过难过归难过,该砍人的时候,他老人家可从来没手软过!” “等葬礼结束,老朱缓过劲儿来,就能想起我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还关在詔狱里吃香喝辣......” 张飆眼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我的三司会审也该提上日程了吧?吕平、齐泰他们估计扛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只要再想办法见到老朱,嘿嘿.....”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锦衣卫带出詔狱,面对暴怒的老朱,然后达成斩立决成就,美滋滋回归现代的景象。 “大明顶级牢饭......以后怕是吃不上了。” 他有点遗憾地咂咂嘴,隨即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过没关係!回去点外卖!各种满减神券超实惠!!”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心里默默排练『死諫』表情包,期望这次能精准踩雷,一击必杀! 让老朱的刀,来得更快更猛烈些吧! 第13章你真是个人才!【新书求收藏】 “张飆!你够了!” 齐泰对张飆的精神凌迟,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张飆却没打算放过他。 因为齐泰,黄子澄二人,可谓朱允炆身边的臥龙凤雏。 也就是说,就算齐泰现在因为立储之事,被老朱下狱了,他大概率也会没事。 而且还会因为这件事,深得朱允炆的信任。 所以,张飆现在的心思是,能带走一个带走一个,省得他们以后祸害大明朝。 “什么叫够了啊齐大人,您当点菜呢?关键是您也没那个能力啊!这里是詔狱,可不是东宫!人家朱允炆身边有黄子澄,您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竖子粗鄙!你......你放肆.....” “是吗?我也觉得我放肆,反正我不想活了!要不,你跟我一起死吧,咱俩路上也有个伴儿!” “张飆!你住嘴!” “哟,吕大人!怎么著,你也打算跟我一起上路吗?好好好!咱们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 “张御史!兴致挺高的啊?” 就在张飆骂著骂著,不知不觉地哼起了歌词的时候,朱高燧提著食盒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脸上带著一丝看戏的笑意。 很明显,他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和张飆的舌战群儒。 “三哥!?您又来了!?” 101看书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全手打无错站 张飆一个鲤鱼打挺凑到柵栏边,眼睛发亮。 “怎么著,想我了?” 朱高燧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张御史,越来越感兴趣了。 却听张飆连忙接口道:“那必须得想啊!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呵!” 朱高燧笑了,旋即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贫嘴,你不该当御史,应该当奸臣!” “不不不,当奸臣死得慢,当言官死得快!” “呃....” 朱高燧嘴角一抽,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摆了摆手:“行了,別贫了,来,看看你的饭菜!” 说完,便把手中的食盒推了过去:“昨天太子爷下葬,蒋头儿抽调了人手,但我听说你想吃鱼,就让人给你弄了!” “是吗?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 张飆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盖子。 嚯! 一碗白米饭依旧晶莹。 一碟翠绿的炒青菜。 一碗飘著油和蛋丝的汤。 而主菜,赫然是一尾清蒸鱼! 虽然不大,但鳞片颳得乾乾净净,鱼肉雪白,上面铺著几丝姜葱,散发著诱人的鲜香。 “清蒸鱸鱼?!” 张飆惊喜地叫出声,口水差点没忍住:“三哥真够意思啊!” “可別谢我,这是蒋头儿的安排,说要照顾好你!” “那替我谢谢他老人家!” 朱高燧翻了个白眼:“谢个屁!蒋头儿是怕你三司会审的时候没精神头,显得我们锦衣卫招待不周,赶紧吃你的吧!” 张飆哪还顾得上客气,抄起筷子就戳向那鲜嫩的鱼肉。 鱼肉入口,鲜、嫩、滑! 虽然调味简单,只有姜葱盐,但胜在食材新鲜,火候恰到好处,比他在现实世界吃的某些过度烹飪的鱼更显本味。 “唔!好吃!这鱼够鲜!”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讚美:“三哥,你们詔狱这伙食,比外头酒楼都好!有这待遇,我都想多住几天了!” 隔壁牢房,刚刚经歷了二轮锦衣卫热情问候,又被张飆喷得体无完肤的赵乾,正饿得前胸贴后背,闻著那飘过来的鱼香,听著张飆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嘆息,眼睛都绿了,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 虽然他在心里恨死张飆了,但食慾战胜了仇恨。 只见他扒著冰冷的柵栏,有气无力地朝这边喊:“张...张御史....你....你有没有点同僚之谊....分...分老夫一口....” 张飆嘴里塞满鱼肉,头也不抬,含糊道:“赵大人,您可省省吧!我这可是扰乱朝纲,离间君臣,妖言惑眾换来的『断头饭』!您那加征三成赋税的『良策』,皇上可还惦记著呢!” “您就安心等著三司会审,说不定明天您的伙食比我这还好呢?清蒸活人什么的......” “你!噗——!” 赵乾本就又饿又气,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另一边的吕平更是心如死灰,齐泰则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抽动的喉结,暴露了他们同样被这『顶级牢饭』折磨得不轻。 朱高燧看著张飆吃得香,又瞥了眼隔壁那几个面如土色的重点关照对象,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他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著张飆:“你这人,心是真大。外面因为你主动求剥皮的『死諫』,都快吵翻天了。都察院那边有人说你是千古諫臣,也有人说你是譁眾取宠的疯子!” “六部官员更是恨不得生撕了你,尤其是户部的人。你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 张飆咽下最后一口鱼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拿起小勺慢悠悠地喝著蛋汤:“吵唄,骂唄。嘴长在別人身上,我还能堵住不成?再说了.....” 他放下勺子,抹了抹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我越在这儿吃得香,睡得安稳,外面那些想看我倒霉,看我哭爹喊娘的人,岂不是越生气?气死他们才好!这不比跟他们打嘴仗痛快?” 话音落下,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著点神秘兮兮的八卦劲儿:“三哥,说到外面.....今天有啥新鲜事没?比如.....我这几个室友.....” 说著,朝吕平方向努了努嘴:“他们家里头,没啥动静?没想著走走门路,捞捞人?” 朱高燧眼神微动,这傢伙看似没心没肺,心思却很活络。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有些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嘍囉打听!至於捞人?” 他嗤笑一声,眼神扫过吕平等人,带著一丝冰冷的嘲讽:“进了詔狱,还是皇上亲自下令三司会审的钦犯,谁有那个胆子捞?谁又有那个本事捞?老老实实等著审吧!走了,明天给你带只烧鸡!” “谢了啊三哥!要聚仙楼的!” 张飆衝著朱高燧背影喊道。 朱高燧脚步一顿,最终只憋出一句:“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第14章是我们审你,还是你审我们?【新书求收藏】 朱標的葬礼仿佛抽乾了应天府最后一丝生气。 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种肃杀而压抑的氛围中,连秋日的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但詔狱深处,张飆的小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 聚仙楼的烧鸡果然名不虚传,皮酥肉嫩,香气四溢,他吃得满嘴流油,骨头都嗦得乾乾净净。 朱高燧说话算话,甚至还给他捎了壶温过的黄酒。 “嘖,这詔狱,比宿舍差了点意思,但胜在清净,伙食过硬!” 张飆剔著牙,满足地靠在『特供』的厚实稻草垫上,琢磨著明天是不是该点个红烧熊掌试试。 然而,就在他盘算著詔狱点菜大业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牢房的寧静。 这一次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带著公事公办的冰冷,绝非朱高燧那种散漫。 “张飆!”一声冷喝在牢门外响起。 张飆懒洋洋地抬眼望去。 只见柵栏外站著三名身著不同顏色官袍的官员,神情肃穆,眼神锐利。 他们身后,是数名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的衙役,以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几个锦衣卫。 来了! 三司会审! 张飆精神一振,求死的雷达瞬间开启。 他一个鲤鱼打挺,麻利地拍拍身上的稻草屑,脸上瞬间切换成忧国忧民,视死如归的標准『死諫』表情包。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人犯张飆,提审!” 为首的刑部侍郎,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牢门『哐当』打开,两名衙役上前就要架人。 “慢著!” 张飆猛地一甩袖子,昂首挺胸,正气凛然:“本官自己会走!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位青天大老爷,要审我这扰乱朝纲,离间君臣的奸佞!” 他这气势,倒把衙役唬得一愣,下意识看向提审官。 刑部侍郎眉头一皱,旋即冷哼道:“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带走!” 张飆被带到了一个比普通牢房大上数倍,光线稍好的审讯室。 室內陈设简单,一张长条案,后面坐著刑部尚书吴庸,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大理寺卿陈瑛三人。 衙役分列两旁,水火棍杵地,气氛森严。 “人犯张飆,跪下!” 主审吴庸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声浪在石室里迴荡,带著十足的官威。 张飆腰杆挺得笔直,纹丝不动,反而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三位主审官,仿佛在菜市场挑拣萝卜白菜。 “跪?”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跪天跪地跪君父!你们几位,是皇上?还是老天爷?” “大胆狂徒!” 吴庸气得鬍子直翘:“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给本官....” “誒,尚书大人息怒!” 张飆忽然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又带著点戏謔的表情:“我明白了!你们三位是代表皇上,代表朝廷法度来审我的,对吧?” “知道还敢放肆?” “不是放肆,是我得问清楚,你们是打算审我妖言惑眾呢?还是审我离间君臣?又或是.....审我那天在朝堂上,哪句话说得不够清楚,需要我再给三位大人解释解释?” 他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每一个问题都像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三位主审官预设的节奏上。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威严的训斥,严谨的詰问,此刻却被张飆这一连串反问敲得有点懵。 吴庸脸色铁青:“张飆!休得胡搅蛮缠!本官问你,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十二日,奉天殿朝会,你.....” “哦!那天啊!” 张飆一拍脑门,仿佛才想起来:“那天我说的话可多了!大人您指的是哪一句?” “是说户部尚书赵大人加征三成赋税是亡国之策?还是说吕大人,齐大人妄议储君该杀?” “哦对了!我还说赵大人这种不为民著想的奸臣危害更大,最后还主动申请剥皮实草来著!三位大人是觉得我哪条罪名不够清晰?还是觉得我申请的死法不够有创意?不够刺激?不够彰显朝廷法度的威严?” 他越说越诚恳,眼神真挚地看著三位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主审官。 “你.....你.....强词夺理!” 吴庸气得手指发抖:“本官问你,你当廷弹劾户部尚书赵乾加税,乃亡国之策,可有证据?” “证据?” 张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还需要证据!?” “我张飆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御史,看到这些危害大明江山社稷的苗头,拼著这颗脑袋不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难道不是忠君爱国?难道不是御史本分?怎么到了三位大人这里,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虽然穿著囚衣,气势却陡然拔高,眼神锐利如刀,扫视著三位主审: “我倒要问问三位大人!是赵乾提议加征重税,盘剥灾民该杀?还是吕平,齐泰妄议储君,不体圣心该杀?亦或是.....我张飆这个敢於指出他们问题,不惜以死諫君的人该杀?!” “你!你放肆!” 詹徽终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顛倒黑白,混淆视听,来人!给本官掌嘴!”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慢著!” 张飆一声断喝,声震屋瓦,竟让衙役动作一滯。 他冷冷一笑,目光如电般射向詹徽:“按《大明律·刑律·诉讼》:审案需明事实,辨曲直。尚书大人问话不清,逻辑混乱,我据理力爭,何来咆哮?” “我所述句句指向赵乾,吕平,齐泰之过,何来顛倒黑白?左都御史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刑,是想屈打成招?还是....心中有鬼,怕我问出些什么来?” 他精准地背出了《大明律》条文,瞬间將詹徽噎得面红耳赤,指著张飆:“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动刑?张飆句句扣著律法和忠义,动刑岂不坐实了屈打成招? 不动刑?这廝的嘴比刀子还利! 吴庸和陈瑛也是额头见汗。 他们审过无数犯官,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俯首认罪?何曾见过如此囂张,如此难缠,如此.....句句在理还精通律法的人犯? 这哪里是他们在审张飆?分明是张飆在审他们啊! 审他们的能力,审他们的立场,审他们敢不敢动真格去查赵乾,吕平,齐泰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 一时间,审讯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只有张飆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睥睨,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三名位高权重的三司主审,竟被他一番连消带打,引经据典,夹枪带棒的答辩弄得哑口无言,气势全无。 而张飆则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准备最后再添一把柴! 第15章 《石灰吟》【新书求收藏】 “三位大人!” 张飆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对著三位面如土色的主审官道:“若是觉得我这案子难审,证据难寻,或者....牵扯太大,不敢深究,没关係.....”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欠揍的笑容:“把我直接押到奉天殿去,我要面圣!” “让我亲自向皇上解释,顺便问问皇上,他老人家觉得,到底是该砍了我这颗胡说八道的脑袋呢?还是该.....好好查查我胡说八道的那些人和事?” “我相信皇上他老人家,一定会给三位大人一个明確的指示!” 轰! 张飆这番话,如同在死水潭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押他去面圣? 让他当著皇上的面再胡说八道一次?再惹得皇上雷霆震怒?! 疯了吧!太子爷已经下葬了! 三位主审官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冷汗,终於不受控制地从他们额角滑落。 这哪里是审案? 这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还是个一心求死,战斗力爆表,隨时能把天捅破的活祖宗! 审讯室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三位主审官面面相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陈瑛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张御史,那些罪名不是你自己罗列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审你了,你又不认了?莫非你有別的什么目的?”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皆是一愣。 吴庸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喝道:“张飆!你既已承认离间君臣,扰乱朝纲之罪,那便速速招供,你如此作为,意欲何为?是受何人指使?同党是谁?!” 詹徽也沉著脸,拍案帮腔:“故意隱瞒,乃大不敬之重罪!按律当严惩不贷!还不从实招来幕后主使?!” 张飆看著他们义正辞严,仿佛终於抓到自己把柄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指使?同党?”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群不可理喻之人:“吴大人,詹大人,你们审案子,是不是只会这一套?” 说完,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电,直刺三位主审官,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洞穿一切的犀利:“离间君臣?我离间了谁和谁?证据呢?!皇上听了我的话,砍了吕平、齐泰、赵乾吗?没有!” (请记住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皇上把他们和我一起扔进了詔狱,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圣心独断,根本没被我离间!” “你们指控我离间成功,是觉得皇上耳根子软,轻易就能被我等小臣蛊惑吗?!你们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圣明!” 轰! 吴庸、詹徽、陈瑛三人脸色瞬间煞白! 张飆这话太毒了! 直接把离间成功的屎盆子反扣到了他们质疑皇权的头上! “至於扰乱朝纲?” 张飆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语速更快,气势更盛:“朝纲是什么?是皇上定的规矩!是皇上主持的朝会!” “我在朝会上说话,是皇上允许的!我说的话惹怒了皇上,皇上把我拿下,按规矩关押待审,这本身就是朝纲在运行!哪里扰乱了?!” “你们说我扰乱朝纲,是觉得皇上处置不当?还是觉得皇上的朝会秩序如此脆弱,被我几句话就扰乱了?你们这是在质疑朝廷的法度!质疑皇上的权威!” “你!你.....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吴庸气得浑身哆嗦,指著张飆,手指颤抖,却一句有力的反驳也说不出来。 詹徽和陈瑛也是脸色铁青,额头冷汗涔涔。 张飆的反击句句诛心,都打在他们维护皇权,维护法度的软肋上。 “强词夺理?” 张飆冷笑一声,眼神扫过三位被逼到墙角,气急败坏的主审官,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我看是你们理屈词穷,恼羞成怒吧?” 他猛地再次踏前一步,无视两侧衙役的威慑,目光如炬,声音鏗鏘有力,带著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离间君臣,扰乱朝纲,无非是想快点给我定罪,砍了我的头,好向皇上交差,显得你们三司会审有方!可你们想过没有?”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到最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堂: “我张飆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认的那些罪,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求死啊!但我为什么要求死呢?!” 说著,他猛地一甩衣袖,仿佛要甩掉这污浊的枷锁,自顾自地朗诵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閒。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哗! 全场譁然! 四句诗吟罢,整个刑部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那诗句中蕴含的刚烈,决绝与对清白的极致追求,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堂上那套欲加之罪的虚偽! 张飆目光扫过被这诗句震得心神摇曳的三位主审官,嘴角噙著一丝嘲讽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现在,明白了吗?” “罪,我可以自己罗列!死,我可以自己求!” “我的骨头可以碎,我的身体可以化成灰!” “但我张飆的清白——你们,休想玷污!” “你们想按我主动认的那些罪,来定我的罪,好啊!” 张飆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悲壮又充满挑衅的笑容:“那就定啊!用我的血,染红你们的官袍!” “用我的罪名,成就你们三司的功绩!” “看看史笔如铁,將来会如何书写今日这场三司主审!看看后人会如何评说,你们是如何將一个求取清白的御史,钉死在你们罗织的罪名之上!” “来啊!判啊!判我离间君臣!判我扰乱朝纲!让我粉骨碎身!让我烈火焚烧!” 张飆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著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但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堵得住这天下悠悠眾口!如何抹得掉我留在人间的这点清白!” “……” “……” “……” 吴庸,詹徽,陈瑛三人,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气,僵坐在紫檀木大椅上,面无人色。 他们看著堂下那个昂首挺胸,眼神清澈锐利如同燃烧著火焰的年轻御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张飆用一首《石灰吟》,將他们逼入了绝境。 定他的罪? 按他自己『认』的罪?那他们三司就成了千古笑柄,成了构陷忠直的铁证! 不定罪?如何向盛怒的皇上交代?如何收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大堂侧门布帘被猛地掀开!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那高大冷峻的身影带著詔狱的寒气踏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审问现场,最后落在张飆身上,声音冰冷,却如同惊雷。 “张飆!皇上口諭:宣你即刻覲见!” 第16章忠臣救不了大明国!【新书求收藏】 奉天殿,空旷得能听见心跳回声。 龙椅之上,老朱穿著明黄龙袍,外面却罩著一件宽大的素麻衣袍。 那是他为朱標服丧的斩衰重孝。 即使朱標已经下葬了,他依旧没有从朱標的悲痛中走出来。 他坐在那里,毫无生气,宛如一尊石像。 而整个大殿,都瀰漫著尚未散去的香烛纸钱味。 踢踏,踢踏,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他微微佝僂著背,目光沉沉地循声望去。 是那个在朝堂上胆大包天,在詔狱里吃香喝辣,在三司会审中吟诵出《石灰吟》,把三位主审官噎得半死的七品御史——张飆。 “皇上!犯官张飆,已带到!” 蒋瓛將张飆带到御阶之下,便如同融入了阴影一般,退到了大殿一旁。 气氛一片死寂。 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秋风,刮过殿宇飞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虽然张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如愿见到了老朱,但看老朱现在的状態,似乎对他的情绪並不高。 所以,哪怕张飆现在一心求死,也没有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口。 毕竟怒杀才是回到现代世界的关键,老朱都不生气,那还怎么玩?万一出了岔子,算谁的? “呼.....” 隨著时间的不断推移,直到大殿死寂得快要滴出水来,老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那双曾让无数梟雄肝胆俱裂,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张飆。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惊堂木的拍击,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冰寒刺骨的审视。 他声音嘶哑而低沉,仿佛砂砾在摩擦:“张飆.....你很想死是吗?” “这....” 这是什么开场白? 不是老朱,你这问题把我整不会了啊! 张飆一阵懵逼,但还是清咳了一下嗓子,梗著脖子道:“没错!快杀了臣吧!反正你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臣这一个!” “呵呵....” 老朱笑了,却笑得有些瘮人:“是啊,咱是杀了很多人,或许.....咱杀的人太多,才让標儿遭了天谴......” 不是吧老朱! 你別玩煽情这一套好不?整得我都没有『死諫』代入感了! 张飆很是无语,但还是忍不住对老朱嗤之以鼻:“什么狗屁天谴!老天爷若真有眼,就不会坐视天下灾祸连连,就不会让百姓流离失所,就不会让王朝战火纷飞!” “在臣看来,所谓天谴,不过是无能者的藉口罢了.....” “大胆——!” 蒋瓛听到张飆居然敢骂老朱无能,嚇得连忙呵斥。 但老朱却一个冷眼扫向了他,使得他脸色瞬间惨白,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却听老朱又笑著接口道:“你说的不错,咱也不信这贼老天!它夺走了咱最爱的妹子,又夺走了咱的標儿!” 话音落下,老朱仿佛恢復了一些生气,开始回归正题:“张飆!咱听说....你在三司大堂上,很是威风啊?竟把咱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主审,都问得哑口无言?” 说著,他顿了顿,眼神如同实质的寒冰,要將张飆穿透:“你要留清白在人间.....倒是好志气!” “可咱问你,你那份『清白』,值几个钱?” “能换回咱的標儿吗?” “能填平江南的水患吗?” “能挡住北元的铁蹄吗?” “能让咱这大明朝,千秋万代吗?!”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积压已久的巨大悲愤和帝王的威压,如同闷雷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那无形的压力瞬间暴涨,几乎要將人碾碎。 殿內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嚇得魂飞魄散,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就连跪在地上的蒋瓛,手都不由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指节微微泛白。 整个奉天殿,仿佛被朱元璋这含悲带怒的灵魂五问,冻结成了冰窟。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砸来。 然而,御阶之下,张飆却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在三司会审时的玩世不恭,也没有被帝王威压震慑的恐惧。 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悲凉,直直迎向朱元璋那双血红的,燃烧著无边痛苦和愤怒的眼睛。 这平静,反而让朱元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虽然张飆的言行,確实狂妄大胆,甚至不知死活,但张飆给他的感觉,跟以往那些死諫的『忠臣』,完全不一样。 就好像是,他不仅一心求死,还想为这个国家,真真切切的做一些实事。 这种心態,对於阅人无数的老朱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 如果不是让锦衣卫调查了张飆的根脚,他都以为这傢伙是『圣人』转世。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哪有真的不怕死之人,不过是利益的取捨而已。 可张飆这傢伙,他到底图什么? 一个別无所图的人,不是圣人是什么? 就在老朱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张飆终於开口了:“皇上问,臣这清白,值几个钱?”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带著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压抑死寂的大殿中迴荡:“臣想说,皇上的问题,问错了方向。” “嗯?!” 朱元璋眉头猛地一拧,眼中寒光暴涨,这小子竟敢说咱问错了?! 张飆仿佛没看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带著一种洞察世事的苍凉:“臣的清白,救不回懿文太子,也堵不住江南的滔天洪水!” “臣的清白,挡不住北元的弯刀铁骑,更救不了大明万世基业!” “臣的清白,可以说,毫无价值!” 他每开口一句,朱元璋脸上的寒意就加重一分,那按在龙椅扶手上的枯槁手背,青筋已然暴起。 “但是!”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目光灼灼,直视龙顏,毫无畏惧。 “臣的清白,能照见这煌煌大明朝堂之下,正在滋生的脓疮!” “臣的清白,能照见那些正在啃噬大明根基的蛀虫!” “臣的清白,能照见那些被华丽表象所掩盖的,足以让这江山崩塌的致命病灶!” “大胆——!!”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鬚髮皆张,怒不可遏:“你竟敢诅咒咱大明江山?!” 来了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 张飆见老朱怒不可遏,顿时精神抖擞。 第17章老朱人麻了!【新书求收藏】 “诅咒?” 张飆哑然一笑,旋即露出那种满是悲悯和绝望的『死諫』表情包。 他豁然站起身,无视君臣礼仪,声音带著一种振聋发聵的质问和视死如归的控诉:“皇上!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这大明江山是怎么来的吗?!”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落下! 劈得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瞬间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就连蒋瓛也是瞳孔猛缩,满脸骇然! 这小子疯了!绝对是疯了! 他怎么敢啊?! 只见朱元璋身体骤然一晃,那张阴沉的脸瞬间涨成一种可怕的紫红色,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杀机:“你.....你说什么?!” 他声音嘶哑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一股狂暴的杀气瞬间瀰漫开来! 张飆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滔天的杀意,踏前一步,气势如虹,声音更加高亢,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您忘了!您全忘了!” “您忘了当年在皇觉寺敲钟时,看到的满地饿殍!” “您忘了濠州城头,那些为了口吃的,就敢跟您造反的穷苦兄弟!” “您忘了鄱阳湖上,陈友谅的箭雨下,那些为您挡箭,尸沉湖底的士卒!” “您忘了曾经指著那些饿死的百姓,对郭大帅说——民犹水也,君犹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您忘了登基那日,在奉天殿上,对著百官和天下万民发下的宏愿,要——驱除胡虏,恢復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你你你.....” 老朱被这番话惊得心臟狂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傢伙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到底是谁!? 就在老朱惊怒交加的同时,张飆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南水患刚过,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烈,歷歷在目,赵乾那狗贼不思賑济,反而要加征三成赋税!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逼著那些刚刚失去家园亲人的百姓,再反一次吗?!” “皇上!您用心想一想!这加的是税吗?!这是点燃江南反叛的燎原之火!是掘断您大明根基的铁锹!” 张飆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记记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口。 他每说一句,朱元璋脸上的紫红就褪去一分,暴怒被一种触及灵魂的剧痛和回忆取代。 那些血与火的记忆,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但是,张飆的话还没有说完。 却听他又掷地有声道:“这些年,您杀贪官,剥皮实草,可为何贪官越杀越多?前仆后继?!” “您用重典,杀得人头滚滚,可您杀得断那人性深处的贪婪吗?!” “您堵得住那制度漏洞里,源源不断涌出的蠹虫吗?!” “咱....” 朱元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胸膛更是剧烈起伏,脸色阴晴不定。 张飆的话,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痛处。 但他可是洪武大帝啊!他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只见他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立刻回懟张飆道:“那照你这么说,贪官就不该杀吗?还说咱的制度有问题,咱的制度是万世法!你懂什么!?” “在咱看来,那些贪官就该杀!是他们害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咱爹娘就是被贪官污吏害死的!还有,咱为什么起义,就是要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 “咱没有忘!咱什么都没有忘——!” 声音在咆哮中,因为愤怒,已然破碎。 张飆却平静如常:“是!贪官確实该杀!但治理国家,难道只靠杀吗?” “荒谬!” 老朱没好气地拂袖道:“你一个区区七品御史,也配教咱治国!?” “不错!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臣確实不配教皇上治国!” 张飆点点头,又话锋一转:“但是,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贪官之所以屡杀不绝,根源不在人,在於制度!在於这官俸微薄得连一家温饱都难以维繫,逼得清官也要鋌而走险的俸禄制度!在於缺乏有效监督,让权力在手者可以为所欲为的监察制度!” “咱不是设立了锦衣卫监察百官吗?咱不是改建了都察院吗?” 老朱眉头一皱,旋即冷笑道:“不然你这都察院七品御史,哪有机会站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还有,你说咱的官俸微薄,那是因为你官小!你自己不思进取,却想著高官厚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吗?皇上真是这么觉得的吗?” “不然呢,你觉得你自己很有理?” “好!既然皇上这样说,那臣就不得不跟皇上算帐了!” “算什么帐?” 老朱眼睛一眯,不远处的蒋瓛立刻拔动腰间的绣春刀。 他早就想砍死这个张御史了。 简直太特么骇人了。 就他说的那些话,別说凌迟处死,诛九族都不过分。 然而,张飆却依旧十分平静地道:“算总帐!看看皇上把钱在了什么地方!” “是不是您所谓的高官厚禄,是不是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了?” “张飆!” 老朱脸色一沉,声音几乎从牙齿缝中迸出:“你真以为咱不敢杀你吗?” “皇上若杀臣,臣求之不得!” 张飆微微一笑,旋即又一本正经地道:“但在臣没有被杀之前,臣还是要畅所欲言的!” “臣记得洪武九年,皇上制定了皇家宗室俸禄,其中亲王五万石,郡王六千石,不知臣是否有记错?” “哼!” 老朱冷哼一声,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 而张飆则自顾自地道:“看来是没记错!那么现在,我们就以皇上这二十三子为例,其他公主殿下除外,以及皇上的其他宗亲,也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內!” “嗯,到目前为止,除去未封王的皇子外,包括秦王、晋王、燕王在內的所有藩王,大明尚且有二十二位藩王需要朝廷供养!” “按照皇上制定的宗亲俸禄,亲王五万石,二十二位亲王,总共才一百一十万石,好像也不多。” “那我们再来计算一下,郡王的俸禄,我想皇上对诸位藩王的后代,应该没有限制数量吧?” “毕竟是皇室子孙,开枝散叶越多越好,是不?” “你有什么屁话就直说!” 老朱终於不耐烦地开口了。 张飆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旋即又自顾自地道:“適才我们算了二十二位亲王,需要一百一十万石俸禄,那么郡王呢?大明目前只有一位郡王!” “但这是不准確的,因为亲王们的子嗣,有四十九位,即將被册封为郡王!” “也就是说,大明亲王,郡王加起来,需要朝廷一百三十万石俸禄供养!” “当然!区区一百三十万石俸禄,对於大明千万以上总税收来说,也不是很多,顶多就十二,或十八分之一左右!” “不知道臣算得对不对?” 此话一出,老朱满脸吃惊,就连看张飆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而张飆则神色如常:“別惊讶,臣虽然只是区区七品御史,但喜欢读书,对算学略懂一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的『区区七品御史』六个字,压得特別重。 老朱闻言,整个人都麻了。 第18章老朱人又麻了!【新书求收藏】 “好了,现在回归正题!” 眼见老朱愣在当场,张飆又赶紧说道: “皇上適才提到了自己的『万世法』,臣也不推算万世,咱们就以二十年为一代,洪武二十五年,大明第一代皇室宗亲,有七十二人。” “洪武四十五年,大明第二代皇室宗亲,有三百六十人。” “洪武六十五年,大明第三代皇室宗亲,有一千八百人。” “洪武八十五年,大明第四代皇室宗亲,有九千人。” “洪武一百零五年,大明第五代皇室宗亲,有四万五千人。” 听到这里,不光老朱感觉头皮发麻,就连不远处的蒋瓛都满脸骇然。 “洪武一百二十五年,大明第六代皇室宗亲,有二十三万人。” “洪武一百四十五年,大明第七代皇室宗亲,有一百一十三万人。” “洪武一百六十五年,大明第八代皇室宗亲,有五百六十万人....” 张飆不急不缓的推算,御阶之上的老朱,如遭雷击,脑瓜子嗡嗡的响。 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局者迷。 老朱自以为自己的万世法,可以让自己的皇子皇孙与大明共存亡,可事实却大相逕庭。 按照明末的宗室统计,光郡王数量都接近千人,更別说宗室子弟,大概有接近一百万。 如此庞大的皇室宗亲群体,每年的宗禄支出,高达八百多万石。 而明末一年的岁粮,也才四百多万石。 说一句明朝亡於宗室,也不为过。 “皇上,臣推算到第八代,不知道您这朝廷的国库,还够不够?恐怕光养您朱家都不够了吧?” 张飆的声音平静而淡漠:“您刚才说,高官厚禄,为天下百姓当家做主?那么,臣倒想问问您,这高官厚禄哪里来?您做的又是哪门子主?” “是让全天下百姓供养您朱家吗?还是把全天下百姓当作您朱家的牲口?” “混帐东西!” 老朱闻言,瞬间回过神来,虎目圆睁:“你竟敢....” “臣怎么?” 张飆冷冷打断了老朱:“臣难道算得还不够清楚吗?若按照您这样的『万世法』,两百多年后,会不会有一位跟皇上同样有志向的百姓,喊著为民做主的口號,揭竿而起,手持屠刀,將那数百万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屠之如猪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满脸不可置信的咆哮道:“咱的大明!咱的子孙!咱的......你这个妖孽!胡说八道!来人!给咱拖出去斩了!將他碎尸万段!!” “哈哈哈!” 张飆仰头大笑,仿佛得偿所愿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蒋瓛带人將他拖走。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回到现代的时候,老朱又喝止住了蒋瓛:“慢著!” “???” 张飆猛地睁开眼睛,满脸问號。 老朱却仿佛恢復了理智,声音冰冷且不容置疑:“將他给咱带过来!咱还有话要问他!” 蒋瓛等人自然照办,又將张飆带到了御阶之下。 只见老朱目光灼灼地道:“你既然找到了问题所在,想必应该有破解之法,给咱说出来,咱可以饶你不死!” “什么破解之法?”张飆满脸懵逼。 老朱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让我大明万世万代的办法!” “没有!” “你说什么!?” “別吼!” 张飆不耐烦地道:“这世上就没有超过三百年的王朝,更別说万世万代的办法!况且,就皇上您搞出的那些国策,能撑到一百年,就算您厉害了!” “什么一百年,你刚才不是说我大明有两百多年吗!?”老朱气急。 张飆一脸平静:“那只是皇室宗亲的俸禄问题,而不是这个国家的问题,你搞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国策,你在的时候,恐怕还暴露不出来,你不在之后,你看看问题多不多!” “咱都不在了,还看个屁啊!” 老朱也是被整破防了,直接爆了句粗口。 而张飆则嘴角一抽,道了句『也是』,又沉沉地道:“那就说说两个最尖锐的问题吧。第一个,您分封诸王,拱卫京畿!可您想过没有?藩王坐拥三护卫,雄兵数万,裂土封疆!今日他们是您的儿子,是忠臣良將!” “可您百年之后,谁来管控他们?如果懿文太子还在,那倒不用担心,但懿文太子已经不在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变成下一个七国之乱?下一个八王之祸?皇上!您亲手埋下的,是拱卫社稷的基石?还是......將来兄弟鬩墙,血流成河的祸根?!” “住口!!” 朱元璋目眥欲裂,暴喝出声。 张飆这番话,直指他內心深处最大的隱忧。 是他午夜梦回都不敢深想的恐怖图景。 他亲手分封的儿子们.....兄弟相残? 张飆毫不退缩,迎著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尖锐的吶喊:“还有一个问题!” 他指著殿外,仿佛指向那刚刚下葬的明东陵方向:“懿文太子下葬了,储位依旧空悬,满朝文武心思各异,藩王勛贵蠢蠢欲动!” “本来这个问题,臣是不想说的,但吕平、齐泰等人,已经把问题挑明了。您迟迟不决,朝堂只会越来越人心浮动,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您这是在给大明江山埋下动盪的种子!是在给那些野心家,创造可乘之机!” 话到这里,张飆的声音仿佛带著千斤之重,每一句都砸在老朱的心坎上:“忠臣的清白,或许救不了大明朝,但一个清醒的,敢於直面这重重积弊,敢於提出这些问题的死諫御史,或许能!” 他猛地挺直脊樑,如同风雪中不肯折断的青松,目光如电,直刺老朱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道: “只要他的死,能换来一丝警醒!能换来对这官俸制度的反思!能换来对藩王权力的约束!能换来一个早定的、名正言顺的储君!能让大明的根基,少一分被蛀空的风险......” 张飆的声音如同燃烧殆尽的火炬,带著最后的炽热和决绝:“那么!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醒在人间!” “皇上!”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杀了臣吧!用臣的血,给这煌煌大明,提个醒!” 话音落下,奉天殿內陷入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老朱目瞪口呆,整个人又麻了。 第19章老朱疯了!【新书求收藏】 老朱僵立在御阶之上。 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威严的脸,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呆滯的茫然。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裹挟著未来风暴的九天惊雷劈中,从头顶到脚底板,彻底麻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亲王、郡王、一百三十万石、五百六十万人..... 张飆推算出来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天潢贵胄数量,在他眼前疯狂旋转、堆积,最终化作一座倾天覆地、足以压垮整个大明江山的尸山血海! 那是他的子孙后代! 是他引以为傲、以为能永镇山河的『万世法』所结出的、最讽刺的恶果! “您做的又是哪门子主?是让全天下百姓供养您朱家吗?把天下百姓当作您朱家的牲口?” 张飆那冰冷平静的质问,如同魔咒在耳边迴响。 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內心深处最不容置疑的骄傲和根基上! 他一生奋斗,驱逐蒙元,建立大明,不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就是为了终结那视民如草芥的暴政吗? 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制度,却在百年之后,亲手將他的子孙和百姓一起推入深渊! 藩王...... 雄兵数万...... 七国之乱..... 八王之祸...... 兄弟鬩墙,血流成河! 张飆那锋利的言辞,精准地刺穿了他內心深处最隱秘、最不敢深想的恐惧! 他分封诸子,是为了拱卫中央,永固江山! 可他选定的、唯一能镇住那些虎狼兄弟的继承人,不在了! 那被权力和野心滋养的藩王们,在他死后,会变成什么? 是忠臣?还是.....祸根? 张飆描绘的那幅兄弟相残、山河破碎的血色图景,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侥倖! 储位空悬..... 人心浮动..... 野心家..... 动盪的种子...... 张飆最后的吶喊,更是將他极力迴避、试图用悲伤和愤怒掩盖的现实,血淋淋地撕开! 吕平、齐泰,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等待,都在窥探! 他一日不决,这动盪的种子就一日深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醒在人间!” 张飆挺立的身影,那视死如归、却又带著某种洞悉未来的悲悯眼神,此刻在老朱混乱的视野里,竟显得有些刺眼,甚至.....神圣? 他该杀吗?老朱恨不得將他千刀万剐! 可是..... 就这么杀了他吗? 老朱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略带犹豫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一股难以言喻、寒彻心扉的冰冷所惊醒。 杀了这个七品小御史,易如反掌。 一刀下去,就能让他闭嘴,就能暂时平息这被彻底掀翻、露出腐烂根基的朝堂震动。 可然后呢? 杀了张飆,能抹掉他推算出来的骇人数据吗? 能堵住那未来必然喷涌的宗禄火山吗? 能消除藩王拥兵自重的滔天隱患吗? 能解决这悬而未决、让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储位问题吗? 不能! 杀了他,不过是掩耳盗铃! 不过是.....懦夫行径! 老朱活了六十多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踩著无数敌人的尸骨坐上这至尊之位,他自认心硬如铁,杀伐果断,从未有过真正的恐惧。 可是如今,面对张飆用生命点破的、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未来困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脚下大地正在寸寸崩裂的巨人。 他拥有无上权力,可以轻易碾死眼前这只嗡嗡作响、指出危险的小虫,却对这即將吞噬一切的深渊本身,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太憋屈了! “好......好一个....要留清醒在人间.....”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张飆....你很好.....你真是好得很啊!!” 他猛地抬手,枯槁的手指如同鹰爪,直直指向张飆,那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咱登基以来.....杀的人.....能填平这奉天殿!剥的皮......能铺满这应天府!!” “可像你这样.....像你这样.....” 他喘著粗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把咱的江山.....把咱的子孙.....把咱的心....都剜出来踩在脚下!还口口声声为了咱好!为了大明朝好的混帐东西——” “你是第一个!!” “蒋瓛!!” 老朱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裂,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积攒的香灰簌簌落下。 “臣在!” 蒋瓛立刻单膝跪地,手已死死按在绣春刀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锐利如刀,只等那最后的命令。 “给咱....” 老朱血红的眼睛死死钉在张飆脸上,那眼神,是要將他生吞活剥!是要將他挫骨扬灰! “给咱....” 別喘大气啊老朱! 痛快点! 隨便你怎么处罚都行!! 只要能弄死我!!! 张飆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擬旨!” 老朱的声音,蕴含著无边的杀意和冰冷彻骨的决心:“户部尚书赵乾,諫言江南加税,其心可诛!著锦衣卫即刻查抄其府邸,锁拿其九族!全部问斩!赵乾本人,直接剥皮实草!悬於户部衙门前,以儆效尤!” “礼部右侍郎吕平、兵部左侍郎齐泰,太子新丧,不思哀慟,妄议国本!著革去一切官职,交由三司审查其同党!待查清后,全部抄家法办!” “至於你.....张飆!!” 老朱眼中的杀意,宛如实质。 但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呼.....” 老朱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盯著那个依旧挺直脊樑,准备隨时赴死的青色身影,眼神复杂难明,一字一顿地道: “擢升都察院七品御史张飆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赐穿緋袍,佩银鱼袋!” “即日起,专司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並......密查诸藩王动向!” “赐密折专奏之权,凡有不法,无论涉及何人,可直达天听!” 轰隆——!!! 这道旨意,比张飆刚才所有的惊雷加起来还要震撼!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彻底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就连蒋瓛都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张飆:“(⊙_⊙)” 实锤了,老朱晚年大开杀戒,是因为他疯了。 第20章人与人的悲欢並不相通【新书求收藏】 蒋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拖出去斩了?不是千刀万剐?!是火箭升迁?! 还监察户部?!密查诸藩王?!密折专奏?! 这.....皇上难道真.....疯了?! 还是被这狂徒彻底说动了心?! 张飆也懵了! 彻底懵了! 脸上的悲壮和求死之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和茫然。 什么情况?! 不是砍头?不是剥皮实草?更不是凌迟处死!? 搞什么飞机?老朱居然升我的官?还升这么大?! 正四品左僉都御史?! 靠北!老朱你到底要闹哪样! 说好的杀人如麻呢?!说好的刻薄寡恩呢?! 你给我升官什么意思?! 我剧本里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啊! “皇上!您是不是搞错了?” 巨大的错愕,让张飆忍不住追问老朱,並带著一丝期盼的目光看著老朱:“臣说的是,杀了臣,用臣的血,给大明提个醒!” “不用了,你活著就是给大明最好的警醒!”老朱声音冰冷,带著不容置疑。 张飆都快急哭了,说话也开始不著边际起来:“可是臣不想活啊皇上!臣真的赶时间,今天疯狂星期四!您要是杀得快,臣回去还能赶上点餐.....” 轰——!!!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整个奉天殿,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瞬间被引爆! 空气凝固了! 思维凝固了! 连老朱好不容易压下的杀意和怒火,都仿佛被这极度荒谬、极度跳脱、极度不按常理出牌的最后一句话,给硬生生衝破了! 疯狂.....星期四?? 赶著回去.....点餐??? 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朱元璋那张紫涨的脸瞬间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了极致愤怒、极致荒谬、极致懵逼的酱紫色! 他张著嘴,喉咙里『呼呼』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那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死死盯著张飆,仿佛在看一个披著人皮的绝世妖孽! 蒋瓛更是彻底石化!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疯狂星期四?点餐?! 这.....这比任何大逆不道的诅咒都更让他感到惊悚和茫然!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人』的认知范畴! 殿內那些匍匐在地的太监宫女,更是嚇得魂飞魄散,连抖都不敢抖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 这位张御史.....不是正常人! 他绝对不是正常人! “张飆......” 隔了半晌,老朱才稳定好情绪,声音带著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说实话,咱就算將你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泄咱心头之恨。” “但是.....” 这个『但是』之词,如同命运的转折点,让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看在你以死明志,看在你这份『清醒』的份上....”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极其残忍的弧度,如同看著落入陷阱的猎物:“咱先留你一条狗命!” “別留啊皇上!算臣求您了!臣真的很想死....” “聒噪!!” 老朱怒吼一声,双目因极度压抑而赤红:“再敢放肆,咱就给你拉进宫阉了,永远陪在咱身边!” “啊?!” 张飆嚇得双腿一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因为杀了他还好说,能够回到现代世界。 可若阉了他,那就不好说了。 万一回去那方面也不行了,这辈子就完犊子了。 所以,他直接就被嚇得压麻呆住了。 而老朱则没心情再看这个糟心玩意儿了,当即就不耐烦地朝蒋瓛摆手:“给咱带下去!没有咱的允许,暂时別让他上朝!” “是....” 蒋瓛深深看了眼张飆,心中的震撼无以復加,却不敢再有丝毫迟疑。 只见他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扑上,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迅捷,几乎是拖拽著张飆,迅速退出了奉天殿。 那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內外,也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巨大的殿內,只剩下老朱一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忽地喃喃自语,宛若梦囈:“標儿....是你在天有灵吗?” “咱要留著他,咱要让他给咱解决那些问题!咱要大明千秋万代!” ....... 另一边。 张飆被锦衣卫带出奉天殿后,一路'护送'到宫外,才让他独自离开。 连包吃包住的詔狱都不让他待了。 可以说,他是老朱一朝,十分罕见的、能从詔狱完整走出来的犯官。 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怎么办啊,老朱一二再再而三的打乱我的节奏,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难道只有死諫朱允炆那个废物皇帝?” “可是,老朱现在又没说立太孙.....” 张飆失魂落魄的走在大明的街道上,恍恍惚惚,犹如遗世独立。 本来按照以前的节奏,他每次上朝都可以『死諫』回去玩几天。 可偏偏最近这两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次『死諫』都失败了。 要知道,就他『死諫』的那些內容,若换作別人,老朱骨灰都给他扬了。 “哎!老朱最近怕不是觉醒了什么特殊癖好吧?”张飆又唉声嘆气了一句。 这时,街道左侧一家青楼,传来一阵娇媚酥骨的呼唤:“大爷,快来玩呀!” 张飆:“.......” “嘘!別喊,那小子一看就没钱,穿得破破烂烂的,就是个臭要饭的!” “可我看他长得挺俊俏的,要不,我半价?” “我我我......我免费!” “你一个男的,少来跟我们姐妹抢!” “就是!男人跟男人有什么好玩儿的!大爷!快过来玩囡囡呀!” “.......” 人与人的悲欢並不相通,张飆只觉得她们吵闹。 他淡定地穿过人群,远离那家青楼。 同时在心中悲愤交加。 岂有此理!! 老朱!都是你害的,当你的官,一天俸禄都没领过! 现在又回不去,我特么喝西北风啊! 不行!你必须v我五十! 说干就干,张飆立刻掉头,又急急忙忙地冲回奉天殿,找老朱討薪! 第21章死了才能体现价值!【新书求收藏】 就在张飆折回奉天殿討薪的同时,燕王府书房的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窗户紧闭,厚重的帘幕垂下,只留书案上一盏孤灯,跳跃的火苗將朱棣稜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朱高炽垂手肃立在下首,胖乎乎的身体站得笔直,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朱高煦则站在他身侧稍后,依旧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只是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 朱高燧站在最后,眼观鼻鼻观心,一点也不敢露出在詔狱时的那份玩世不恭。 “父王,刚刚得到消息,皇爷爷在奉天殿大发雷霆,不仅將户部尚书赵乾剥皮实草,还诛杀了其九族,就连皇爷爷一直器重的兵部左侍郎齐泰,也连同吕平,一起革职查办了。” 朱高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叫张飆的七品御史,不仅没事,还被皇爷爷擢升为正四品左僉都御史,赐緋袍,佩银鱼袋......专司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並.....密查诸藩王动向,赐密折专奏之权,凡有不法,无论涉及何人,可直达天听!” 朱棣沉默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朱高炽的心上。 “第一个跳出来提议立储的人,我记得是被杀了的,吕平、齐泰也不是第二个,第三个,但这次的影响最大!看来,有些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朱棣终於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喜怒:“至於这个叫张飆的御史.....我倒是小瞧了他。” 说著,目光如电的扫向最末位的朱高燧:“老三,你这段时间与张飆走得最近....哼,对此人怎么看?” “我?” 朱高燧没想到自己父王会第一个问自己,不由微微一愣,但很快就一脸侷促地站了出来,恭敬道:“回父王,张飆这个人,看似滑溜,甚至视死如归,但心思非常活络,他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且浑然不在意外界的影响.....” “那你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呃...这个,应该是让皇爷爷杀了他....” “他就这么想死吗?”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有时候,看似一心求死,未必不是更高明的掩护。”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朱高煦:“煦儿,葬礼那日,可看清了?” 朱高煦立刻抱拳,声音鏗鏘: “回父王!看清了!皇爷爷抚棺时,悲痛至极,几乎难以自持。允炆堂弟搀扶吕妃,姿態恭谨,但目光数次扫视百官,尤其在父王身上停留片刻。秦王叔神色焦躁,晋王叔阴鷙莫测。百官.....大多低首垂泪,唯恐被注意到。” 朱棣微微頷首。 朱高煦的观察力一向敏锐,他描述的画面,与朱棣自己的判断基本吻合。 父皇的悲痛是真,允炆的『孝』也是真,但这『孝』里,已经掺杂了太多別的东西。 老二老三的心思,也昭然若揭。 “炽儿。”朱棣的目光重新落回长子身上,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父离京在即,你与高煦、高燧留在京城。记住,谨言慎行,闭门读书。皇孙该尽的孝道,一丝一毫不能少,更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但凡朝堂之事,一概不问,一概不沾!尤其是立储!” 朱高炽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不是做给吕妃和允炆看.....” 朱棣的声音陡然转冷,带著金属般的寒意:“是做给你们皇爷爷看!让他看到,我燕藩子弟,安分守己,纯孝至诚,绝无非分之想!明白吗?” “儿臣明白!”朱高炽三人同时肃然应道。 “至於那个张飆.....” 朱棣看了朱高燧一眼,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叩,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一个毫无根基,行事癲狂的小御史,究竟是真的视死如归,还是你们皇爷爷准备削藩的马前卒,你们留在京城,若有关於此人的任何风声,立刻报我!” “是!” 兄弟三人再次应诺。 ........ 另一边,东宫,孝堂。 吕氏穿著丧服,声音哽咽的朝著朱標的灵牌,一边行礼,一边念叨,每一句都听得人鼻子发酸。 而朱允炆、朱允熥等朱標子嗣,则默默的站在他身后,跟他行礼。 直到一套完整的祭奠流程走完,吕氏才摇摇晃晃的被宫女搀扶著爬起来,面带泪痕的看向朱標子嗣: “从今以后,这诺大的东宫,就只有我们娘儿母子相依为命了,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呜呜呜....” 说著,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母妃,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一切有皇爷爷安排....”朱允炆上前宽慰吕氏道。 身后的朱允熥等朱標子嗣,也纷纷劝慰:“母妃,保重!” 却听吕氏又勉笑道:“允熥,你先带弟弟妹妹们去用餐,母妃与你二哥隨后就来!” “好!” 朱允熥早就跪麻了,听到吕氏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很快,便带著眾弟妹离开了孝堂。 等孝堂只剩下吕氏母子,才见吕氏收拾起刚才的悲伤神色,面色肃然地看向朱允炆:“我儿有大麻烦了!” 朱允炆眼皮一抖,不由满脸诧异地看向吕氏:“母妃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吗?你皇爷爷在奉天殿大发雷霆,不仅杀了户部尚书赵乾,还將提议立储的吕平、齐泰革职查办了!” “这....”朱允炆迟疑了一下,旋即蹙眉道:“赵乾提议加征江南赋税,不顾民生,其心可诛。至於吕平、齐泰,妄议立储,也確实该处罚.....” “糊涂!” 吕氏恨铁不成钢的低斥道:“吕平虽与我血缘淡泊,但也是姓吕。他提议立储,纵使有个人小心思,但示好之意,不言而喻。至於齐泰,你忘了你父王当初对他的欣赏吗?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他们不都触怒了皇爷爷吗?难道母妃想救....” “不可能!”吕氏直接否认道:“他们做任何事,都与我们无关。我想提醒你的是,那个叫张飆的七品.....不对,他现在已经被你皇爷爷擢升为正四品左僉都御史了!” “母妃给我提他作甚?”朱允炆有些不解。 吕氏眯了眯眼睛,道:“君有諍臣,不亡其国。现在你皇爷爷还在犹豫是否立储,若结交他,说不定能帮你!” “可是,皇爷爷不是杀了很多諍臣吗?结交一个短命鬼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有的人死了才能体现其价值!” 吕氏瞪了眼朱允炆,隨即不容置疑地道:“他就算死,也要为我们而死!” 闻言,朱允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第22章战斗吧,张御史!【新书求收藏】 “废物!都是废物!!” 秦王朱樉也听到了老朱处决赵乾、吕平、齐泰三人的消息,气得粗暴地扯下身上沉重的素服,隨手扔给侍立的太监,仿佛那洁白的麻衣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枷锁。 他脸上的悲戚早已被一种混杂著烦躁、不甘和野心的阴沉所取代。 “吕平那个蠢货!一点就著!齐泰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张飆!搅屎棍!把水全搅浑了!” 话音落下,他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朱允炆在葬礼上那副纯孝至诚、被百官瞩目的模样,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凭什么? 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就因为他爹是太子,就能理所当然地站在那个位置? 而他朱樉,堂堂嫡次子,坐拥强藩,军功赫赫,却要对著那个小子行礼如仪? “王爷息怒。” 朱樉心腹郑沂闻言,立刻上前劝慰道:“皇次孙在葬礼上的表现,確得人心,皇上悲痛之下,对其更是怜爱有加。此时,万不可锋芒毕露啊!” “息怒?本王如何息怒!” 朱樉猛地转身,双目赤红:“你看看老四!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有老三,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们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本王呢!父皇眼里只有標儿,现在標儿没了,又只看得到標儿的儿子!我们这些儿子,在他眼里算什么?!” “王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郑沂嚇得脸色一白,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皇上悲痛是真,但圣心难测,此时非爭之时。吕平、齐泰、赵乾三人已被皇上处决。王爷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静观其变。” “稳住?怎么稳?” 朱樉喘著粗气,但声音总算压低了些:“父皇隨时可能下旨赶我们离京!一旦离了这应天府,再想回来就难了!” “离京,未必是坏事。” 郑沂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远离漩涡中心,反而能看清局势。王爷在西安根基深厚,手握重兵。只要王爷沉住气,在京中留下可靠耳目,密切关注立储动向。若京中有变.....王爷手握雄兵,便是最大的依仗!” “你的意思是?” “唐太宗也是秦王出身.....” “嘶——” 朱樉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满脸骇然地看著郑沂。 不过,他眼中的烦躁和暴戾,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危险的野心所取代。 他缓缓坐回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冰冷的扶手,眼神望向窗外的应天府,仿佛在权衡著什么。 “你说得对.....” 良久,朱樉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復了往日的阴沉,却带上了一丝决断:“给西安去信,让长史和都指挥使警醒些,给本王把兵练好,把粮备足!另外,在京里.....” 他看向郑沂,眯眼道:“给本王盯紧了!允炆那边,老三老四那边,还有那个叫张飆的小子,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飞马报我!” “是!王爷英明!” 郑沂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另一边,晋王府 相较於秦王朱樉的躁动,晋王朱棡则显得异常安静。 他没有像朱樉那样发泄怒火,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案后,不动声色地翻看手中的《资治通鑑》。 但目光却並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虚望著跳跃的烛火,思绪万千。 他同样得到了奉天殿的消息,也深知老朱对朱允炆的看重。 这让他心中的危机感比朱樉更甚。 朱樉尚可凭一股莽撞的悍勇和西北的军力搏一搏,而他朱棡,太原虽也是重镇,但论军功、论在老朱心中的分量,他自问比不过早逝的大哥朱標,也比不过看似低调实则深不可测的四弟朱棣。 “正四品左僉都御史.....” 朱棡脑海中忽地冒出张飆那个小御史。 虽然他们只得到了张飆被擢升为正四品左僉都御史的消息,但在他想来,这件事的背后,绝对不简单。 因为他太了解老朱了,以老朱的性格,下了詔狱,能活著走出来就不错了,还升官?还是正四品?这不是怕在做梦吧! 所以,他敢肯定,张飆在奉天殿肯定还做了別的什么事,说了別的什么话! “那么,会是什么呢?” 朱棡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又將目光落在了《资治通鑑》上,喃喃自语道:“莫非与储君有关?或者....削藩?” “王爷!” 就在朱棡自言自语当口,其心腹谢成走了过来,低声道:“秦王殿下那边,动静似乎不小。燕王殿下.....回府后便闭门不出。” 朱棡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老二沉不住气,不足为虑。老四.....哼,他越是安静,本王心里越是不安。” 说著,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父皇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正是最易被孝心打动之时!” “王爷的意思是?”谢成目光微动。 “礼法!”朱棡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障碍。父皇重情,但更重法度!立储乃国之根本,不可不遵礼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秦王府和燕王府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不能像老二那样莽撞,也不能像老四那样深藏不露。我们要做的,是提醒父皇礼法之重!但不是由我们出面!” 谢成心领神会:“王爷是想.....借他人之口?” “不错!” 朱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赵乾、吕平、齐泰三人被处决,朝中人心惶惶,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正本清源的时候!”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推波助澜。让这把礼法之火,烧得旺一些,最好能烧到允炆母子脚下!” “本王倒要看看,父皇在情与法之间,如何抉择!” 谢成躬身讚嘆道:“王爷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属下这就去办!” 朱棡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淡淡道:“给本王多关注一下那个张飆,有他任何消息,立刻报我!” “是!” 谢成当即应声而退。 ....... 与此同时,张飆刚抵达奉天殿外,就被蒋瓛横刀拦住了。 “张御史!没有皇上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那你快去稟报皇上,就说我要拿回我的俸禄!” 话音落下,张飆直接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边角都磨毛的小册子。 那小册子封皮上,赫然写著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我血汗钱》 “???” 蒋瓛按著刀的手,瞬间僵住。 第23章你清高,你了不起!【新书求收藏】 蒋瓛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张御史的脑迴路了。 他感觉自己三观都快被顛覆了。 以前他伺候在老朱身边,觉得老朱就是天,只要他一怒,必见血光。 可是,短短几天,因为这个叫张飆的小御史,老朱在他心中的人设都快崩塌了。 虽然他也明白,张飆的那些諫言,確实惊世骇俗,发人深省,但如此跳脱,如此目无君上的臣子,难道不该杀吗? 难道皇上真指望这小御史能解决他提出来的那些问题? 说实话,蒋瓛根本不信张飆有这种本事。 否则,他为什么今天才被擢升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 还有,他口口声声说想死,为什么不自己找把刀自裁? 就非得让皇上杀了他? 这不是有毛病吗?! 在蒋瓛看来,张飆就是一个跳樑小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此,在巨大的错愕之后,他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然后沉沉地道:“张御史,差不多就得了,你真当皇上的忍耐是无限的?本指挥使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惹怒皇上而没被杀的!” “哈哈哈!” 张飆仰头大笑,笑得蒋瓛脸色越来越冷,但他却浑然不顾,而是熟练的翻开那本饱经沧桑的《还我血汗钱》,手指点著上面一行行鬼画符般的记录,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清晰无比、带著强烈控诉意味的语调,朗声道: “启奏皇上!臣,张飆,洪武二十年进士及第,蒙圣恩,授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正七品!现被擢升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正四品!” 他顿了顿,然后无视蒋瓛杀人的目光,又接著道:“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尚未履职,暂且不谈,就说正七品江西道监察御史!” “自洪武二十一年正月履职至今,已四年又八个月零三天!” “然!” 他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悲愤:“臣之俸禄,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 轰隆! 这声『积欠已达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不亚於一道惊雷劈在了奉天殿的屋顶上! 蒋瓛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设想过一万种张飆接下来的操作——继续死諫、痛哭流涕、引颈就戮...... 唯独没想过,这傢伙在被自己杀意笼罩,刚发表完一通足以掉十次脑袋的亡国危言后,会掏出一本破帐本,跟老朱算!工!钱?! 哗啦啦! 隨著张飆这一声满腔悲愤的吶喊,引来了无数目光。 他们有进宫的,有跑堂的,有办差的,有太监宫女,有侍卫將士。 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奇。 特別是那些聚在一起的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大胆,他就不怕皇上发怒吗?” “我看他是想死了,居然敢向皇上索要工钱!” “是啊!我看他是疯了.....” 渐渐地,话题风向变了。 “不对啊,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眼熟呢?他不是那个.....” “对对对!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他就是那个主动求剥皮实草的张飆,张御史!” “我就说嘛!谁这么大胆,原来是张大胆啊!嘖嘖,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隨著周围七嘴八舌的人越来越多,蒋瓛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压低声音呵斥道:“张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张飆闻言,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拿起那本《还我血汗钱》的小册子,开始翻动起来。 直到翻到自己满意的內容,才继续高声吶喊: “皇上明鑑!按《大明会典》,臣正七品,岁俸九十石!折钞、折绢、折布、折胡椒苏木.....七折八扣下来,每月实际到手禄米,不足七石五斗!” 明代官员从明初开始,俸禄经常以实物折抵。 主要原因是,明初的时候,因为大量缺铜,导致铜钱铸造较少。 而白银更是稀缺。 所以,有明一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实物折抵俸禄的。 再加上老朱大搞特搞宝钞这种东西,导致通货膨胀,俸禄也时常贬值。 张飆虽然很少在大明世界生活,基本上没待过完整一天,但每日上朝之前,他都会听那些同僚谈论每日米价,久而久之,就对洪武朝的经济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以说,洪武朝在他的印象中,百姓和官员的日子都不好过。 但是,这並不妨碍他找老朱討要工资。 因为前身在他穿越之前,穷得连底裤都破了好几个洞,到现在他都还穿著那件底裤,家里更是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更別说什么吃的粮食,那米缸....估计老鼠看了都摇头。 如果他不找老朱討要工资,这个月怕是要饿死在家里。 他甚至都怀疑前身,是不是眼看自己马上要饿死了,才视死如归的跑去諫言老朱立储..... 哎!结果....说多了都是泪啊! 张飆唏嘘著摇了摇头,然后掰著手指头,开始算一笔让所有底层京官听了都想抱头痛哭的帐。 “皇上!按照昨日的行情,应天府的米价是,斗米一百三十文!” “臣一月俸禄买米,仅得五斗七升!” “臣身长七尺,每日口粮少说一升!一月便是三斗!仅此一项,俸禄已去大半!” “另外!” 说著,他又斜了眼蒋瓛,继续道;“臣的宿舍是朝廷安排的,但臣每月也要付租金,月租一石!” “柴薪炭火,月需五斗!” “笔墨纸砚,乃御史立身之本,月耗三斗!” “同僚人情往来,红白喜事隨份子,月均二斗!” “臣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连个僕役都雇不起,衣裳破了自个儿缝,鞋子漏了自个儿补!” 话到这里,张飆猛地將手中的小本本往地上一扔,仿佛那是他全部的血泪控诉: “皇上!適才蒋指挥使给臣说,差不多就得了!臣现在倒想问问他,什么叫差不多就得了?!” “哦,你们一天天嚷著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各种赏赐不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却叫我们不要为五斗米折腰?” “是!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现在可以让我们活活饿死了!!” 哗!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有人激动脸红,有人泪如雨下。 而蒋瓛,整个人都傻了。 第24章老朱: 你居然敢勒索咱?【新书求收藏】 张飆可不管蒋瓛是不是cpu快烧了,他沉浸在一个被拖欠工资的苦命打工人角色里无法自拔。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差点飞到了奉天殿內:“皇上!您算算!这七石五斗,它够吗?!它够个屁啊!” “臣每日下值,只能就著咸菜喝稀粥!臣隔壁的沈御史,顿顿稀粥就咸菜,喝得脸都绿了!” “臣比他强点,偶尔还能去城东王麻子家赊半个猪头打打牙祭,就这,还欠著王麻子三百文肉钱没还呢!”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著绝望和『您看著办吧』的复杂眼神,死死盯著奉天殿的大门。 眼见奉天殿的大门依旧紧闭,他知道火候还不够,又继续大声控诉:“皇上!臣知道您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您能眼睁睁地看著您的子民饿死吗?” “您也是吃过苦的,饿过肚子的,当年那块烧饼的味道,您还记得吗?” “臣也知道,您日理万机!知道您痛失太子,心伤难愈!” 他话锋一转,语气悲凉:“可您也得体谅体谅咱们这些给您尽忠的小御史啊!” “咱们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养家餬口!” “咱们风里来雨里去,弹劾这个,死諫那个,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干活,图个啥?”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了灵魂拷问:“不就图您按时发的那点微薄俸禄,不就为了不让自己一家老小饿死吗?!” “如今倒好!”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悲壮:“活儿,臣是豁出命去干了!諫,臣是顶著您的怒火諫了!” “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臣全得罪光了!” “脑袋隨时等著搬家,可这工钱......它拖欠了七个月又二十一天啊皇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句足以载入大明史册的諫言:“皇上!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御史!他諫出来的话,能有劲儿吗?!他饿著肚子死諫,死得都没力气了啊皇上!” 话音落点,张飆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捡起那本被扔了的、破旧的《还我血汗钱》,举过头顶,声音带著哭腔地道: “求皇上!看在臣还算有点儿用的份上,先把欠臣的俸禄结了吧!臣饿啊!臣想吃顿饱饭再去死!求您了!” 静。 落针可闻的静。 奉天殿外,鸦雀无声。 围观之人,屏息凝神。 只有殿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在为这位大明史上第一討薪御史,奏响bgm。 “嘎吱——!” 沉重的宫门,终於缓缓打开,並伴隨著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皇上口諭:让!那!混!帐!给!咱!滚!进!来——!” 声音节奏饱满,情绪也十分到位。 听得奉天殿外的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唯独张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朝蒋瓛甩头道:“蒋指挥使,要一起进去不?” 蒋瓛:“......” 我特么真想砍死你啊!你个混蛋! “好吧!算了,皇上也没宣你,那我就自己进去了哦!” 说笑著,张飆就一个蹦躂,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手持《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就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的进了奉天殿。 看得四周围观的眾人,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他们很是欣赏张飆的勇气,特別是那种仗义执言的勇气,但他们並不看好张飆能討薪成功。 毕竟老朱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 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剥皮的主。 跟他討薪,无异於自找死路。 “哎,想不到张兄一直都惦记著我家里的情况,我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还想著看他好戏....” 某个不知名角落里,沈御史摸了摸自己发绿的脸颊,愧疚得想要將头埋在裤襠里。 而其他的角落里,那些底层的京官,更是为张飆哽咽流泪,觉得他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我不管,张御史的棺材钱,我出!”一名胖乎乎的御史,冷不防地开口道。 周围的其他御史,也纷纷叫嚷著要出香火钱,纸钱,丧事费用。 而张飆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他现在又站在了老朱的御阶之下,正举著《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露出老朱恨不得杀了他的『视死如归』表情。 “张飆.....” 老朱的声音从牙齿缝里迸出:“把你那破....本子给咱放下!” “哦,好的。” 张飆老实乖巧的放了下来。 但字体的正面,依旧对著老朱。 只见老朱额角十字筋暴突,手掌攥紧龙椅扶手,嘎吱作响。 愤怒吗?肯定的! 这混帐简直就是在侮辱朝堂! 荒谬吗?太荒谬了! 自己堂堂皇帝,居然被臣子当面討债? 茫然吗? 他脑子里现在全是『七石五斗』、『五斗七升』、『三百文肉钱』、『饿著肚子死諫没力气』……这些魔性的数字和词组在疯狂刷屏! 他张了张嘴,想要不顾一切的叫人將张飆拖出去砍了! 但看著张飆手中那破帐本,那悲愤眼神,以及那句『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的鬼话,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捲而来,瞬间衝垮了他所有的杀气和帝王威严。 他杀过无数人,贪官、勛贵、骄兵悍將.....可他从没杀过一个饿著肚子找他討薪的愣头青御史! 这感觉,就像你蓄力半天准备放大招秒杀boss,结果boss突然掏出个破碗可怜巴巴地说:“大哥,行行好,给个馒头吧,吃饱了再打.....” 憋屈!无比的憋屈! 朱元璋那枯槁的手,按在龙椅扶手上,抖啊抖,抖啊抖。 他想拍案,想咆哮,想把这个让他威严扫地的混帐千刀万剐。 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破絮,半天,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变了调、带著无尽憋屈和茫然的声音:“你....你要什么....” 张飆想了想,拱手道:“回皇上,臣的诉求很简单,先把臣七个月又二十一天的俸禄结算了,再赏赐臣五十两银子,臣想招几个女僕伺候臣!” 老朱:“......” 你他娘的是来討薪的吗?! “哦对了,还有沈御史他们,也把俸禄结算了,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你也不想他们饿著肚子諫言吧?” 老朱:“......” 好好好!现在改勒索了是吗?! 第25章钱——咱的钱!!【新书求收藏】 老朱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之前要死要活的,现在又贼会享受,还要招几个女僕伺候他? 要是胡惟庸还在,估计你们俩能坐一桌! 不过,比起胡惟庸,你小子还算实在,至少你要什么,你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嗯,你是真该死啊! 老朱恶狠狠地这样想著,隨后板著脸道:“这就是你咆哮奉天殿的理由?” “不是,这怎么能算咆哮奉天殿呢?咆哮奉天殿那什么行为?目无君上!” “你还知道目无君上?” “臣当然知道!” 张飆据理力爭:“臣一直都把皇上放心上,奈何皇上总把臣放地上.....” “正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臣父母双亡,出来京城当官,也没什么朋友,每天上朝,见得最多的就是皇上!” “在臣眼里,君父也是父。所以,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冒死进諫!” “可是.....” 说著,他话锋一转,再次举起那个《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声泪俱下:“皇上连臣的死活都不顾了,臣伤心啊!” “你....你....” 老朱那声变调的『你』字,在空旷死寂的奉天殿里绕樑三匝,最终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著指向阶下高举著破帐本、一脸『不给钱我就死给你看』的张飆。 要不....还是砍了他吧? 这个念头在老朱脑子里转了八百圈。 这混帐东西,先是用亡国危言戳他肺管子,现在又拿个破帐本跟他哭穷討薪! 简直把他这奉天殿当成了菜市场! 把他这个九五至尊当成了欠薪的包工头!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可是.....他那句『臣父母双亡,君父也是父』的话,偏偏像根鱼刺卡在老朱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要知道,老朱的身世也很悽惨,从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当乞丐,最后还去寺庙里当了几天和尚,才勉强苟活下来。 虽然张飆的悽惨肯定不如他,但听到张飆说的那些话,他就不由地回忆起了当年的心酸往事。 再配上张飆那身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毛边的七品鸂鶒补服,还有那本边角卷得像咸菜乾的《还我血汗钱》.....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一丝丝极其微弱、连老朱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如同冰水浇头,暂时压下了沸腾的杀意。 “云明!!” 老朱最终不去看张飆,猛地扭头,声音嘶哑地对著旁边那个面白无须,正努力把自己缩成鵪鶉的贴身小太监吼道: “去!去给咱查!查户部!查太仓!查清楚!这混帐.....张御史的俸禄,还有都察院那帮穷酸的俸禄,到底欠了多少!怎么欠的!立刻!马上!滚去查——!!” 话音未落,唾沫星子已经喷了云明一脸。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滚!” 云明哪里还敢擦脸,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窜出了奉天殿。 那速度,仿佛后面有十条恶狗在追他。 殿內再次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只剩下老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张飆肚子不合时宜发出的、悠长而响亮的—— “咕嚕嚕~~~~” 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迴荡,格外清晰。 周围太监宫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然后赶紧低头。 老朱的脸更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飆却仿佛完全没觉得尷尬,他揉了揉乾瘪的肚子,脸上露出一种属於饿死鬼的渴望,眼巴巴地看著朱元璋,小声嘀咕: “皇上....臣这肚子它....它抗议了.....您看.....能不能....先赊个烧饼垫垫?等云公公查清楚了,从臣欠薪里扣?” “你!!” 老朱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赊烧饼?还从欠薪里扣?! 这混帐东西是真把咱奉天殿当早点铺子了?! “闭嘴!等著!”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感觉自己的帝王威严正在被这廝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朱坐立不安,主要还是气的。 而张飆则乾脆盘坐在奉天殿的金砖上,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对抗著胃里的空虚。 其实,他来討薪,也是想求死。 但看老朱的样子,似乎已经铁了心不杀他了。没办法,他只能先填饱肚子再说。 很快,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云明连滚带爬地回来了,脸色比纸还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皇.....皇上!奴婢查.....查清楚了!” “说!” 老朱几乎是吼出来的。 云明咽了口唾沫,带著哭腔:“回皇上!户.....户部赵尚书.....掌管的太仓银库......去年江南水患,辽东军餉,北地筑城.....开销巨大.....入不敷出.....京官俸禄.....自去年腊月起.....便.....便只发了三成.....其余.....其余皆.....皆拖欠....” 说著,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下老朱那山雨欲来的脸色,声音更抖了:“都.....都察院御史....正七品....岁俸九十石.....折....折钞折布折胡椒苏木....实发....实发不足三成.....张....张御史所言....积欠七个月又二十一天....户部.....户部帐上.....確....確有记录....” 轰! 整个大殿如遭雷击!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实发不足三』、『確有记录』这几个字,老朱还是感觉一股邪火直衝天灵盖。 户部!赵乾!好哇!咱让你管钱袋子,你给咱管得连御史喝粥的钱都发不出来了?! 还让这混帐东西跑到奉天殿来跟咱討债!? 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废物!一群废物!” 老朱暴怒地拍著龙椅扶手,金丝楠木的扶手被他拍得砰砰作响。 “咱养你们是吃乾饭的吗?!连俸禄都发不出来!让臣工饿著肚子给咱办事?!传出去,咱的脸往哪搁?!大明的脸往哪搁?!” 他咆哮著,愤怒的对象似乎从张飆转移到了那被剥皮实草的赵乾头上。 骂了半天,胸中那口恶气稍稍出了点。 但看著阶下那个饿得眼冒绿光、还在揉肚子的张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憋屈感涌了上来。 钱!咱的钱呢?! 他朱元璋,堂堂开国皇帝,此刻竟被一个『钱』字,逼得在奉天殿上如此狼狈! 第26章奉天殿点外卖?!【新书求收藏】 老朱从一个乞丐,逆袭成皇帝,吃过的苦,怕是史上最苦的皇帝。 而吃过苦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为了不再吃苦,会不择手段。 所以,洪武朝的財政结构,非常奇葩。 老朱內帑里的钱,比国库里的钱都多,相当於洪武朝是以內帑为核心的货幣系统。 这样的后果,就会导致老朱用钱,有时候公私不分,而朝廷国库调动混乱,经常入不敷出。 毕竟內帑掌握著宝钞的发行。 像几万两本金,发行几千万宝钞这种事,老朱都干过,也不怪户部经常没钱。 通货膨胀太厉害,钱根本不经,若再贪点,那就什么都没了。 “皇上.....” 张飆弱弱地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种『我都懂,但我饿』的表情,看著老朱:“臣理解朝廷的艰难.....可臣隔壁的沈御史....比臣还惨啊!” 朱元璋一愣:“沈御史?谁?” “就是都察院江西道,跟臣住对门的沈浪沈御史啊!” 张飆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找到了难兄难弟:“皇上!沈御史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全靠他那点微薄俸禄!” “如今他跟臣一样,被拖欠了七个月又二十一天俸禄,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他老母现在还病著,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孩子饿得嗷嗷哭!就昨天!臣亲眼看见,沈御史为了给老母和孩子弄口肉汤补补身子.....” 说著,他声音不由有些哽咽:“他把祖传的一块玉佩!就那块据说是他太爷爷传下来的、水头还不错的玉佩!拿去当铺当了三百文钱!就为了买王麻子家半个猪头啊皇上.....” 老朱:“.......” “皇上!您想想!一个堂堂七品御史!清流言官!为了半个猪头!把祖传的玉佩都当了!” “这要是传出去......丟的是谁的脸?是咱大明朝的脸啊!” “咱们整天嚷嚷著天朝上国,可咱大明的御史穷得当裤子了,谁还信咱们啊?!” “.....” 老朱给彻底整沉默了。 张飆描绘的画面太有衝击力了。 一个穷得叮噹响的御史,捧著祖传玉佩,眼巴巴换回半个油腻腻的猪头。 这画面,比张飆自己討薪更让他感到一种锥心的刺痛和荒谬绝伦的羞耻。 奉天殿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张飆肚子『咕嚕嚕』的伴奏声格外清晰。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变幻不定,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一生杀伐果断,何曾陷入过如此『接地气』的困境? 过了许久,久到张飆都怀疑老朱是不是气晕过去了,才听到一声疲惫又带著浓浓憋屈的嘆息。 “蒋瓛!” 老朱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臣在!” 蒋瓛立刻持刀从殿外冲了进来,大有老朱一声令下就砍死张飆的架势。 然而,老朱则是无力的抬起手臂,挥了挥手:“去內帑取....取五十两银子来。” 蒋瓛:“???” 取银子?在这奉天殿上?! 蒋瓛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愣在原地,宛如石化。 但老朱却没理会蒋瓛的震惊,他看向阶下的张飆,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化为一声更重的嘆息,带著一种认命般的憋屈:“五十两.....四十两,算咱私人补给你和张飆.....沈浪的欠俸!另外十两.....”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这句话比砍十个人头还艰难,咬牙切齿地补充道:“给那沈御史.....让他去把祖传的玉佩赎回来!” “再给他买两个.....不!买三个猪头!” “省得他娘的再为了口肉.....丟咱大明的人!” 蒋瓛看了看老朱,又看了看张飆,带著活见鬼的表情,退出了大殿,半晌之后,捧著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包回来了。 那包没封口,里面是白的银锭子,晃得人眼晕。 他神色复杂地走到阶下,把布包往张飆面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在交接什么烫手的赃物。 张飆眼睛『噌』地就亮了,犹如恶狗扑食一般,直接就抓过了布包。 入手那沉甸甸、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他甚至顾不上御前失仪,飞快地解开布包一角,手指捻了捻里面那五锭十两的雪官银,又掂了掂分量,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扑通一声就给老朱磕了个响头:“臣!谢主隆恩!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马屁拍得又快又响,跟刚才討薪时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判若两人。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著阶下张飆那副『见钱眼开』的没出息样,听著那句毫无灵魂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觉得心口堵得更厉害了。 这钱给得憋屈!太憋屈了! 堂堂皇帝,被臣子堵在奉天殿上討薪成功,还得自掏腰包! 这要是传出去...... “滚!”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旋即疲惫地挥挥手:“拿著你的银子!滚出宫去!別再让咱看见你!” “臣遵旨!臣这就滚!圆润地滚!” 张飆麻溜儿地爬起来,把银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紧紧捂著,对著老朱又是一个深揖,转身就想溜。 然而,刚走两步,肚子又发出一阵悠长而嘹亮的—— “咕嚕嚕嚕~~~”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迴荡,比刚才更响,更理直气壮。 张飆脚步一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其为难、极其窘迫的表情: “皇上.....臣感激涕零.....只是.....臣这肚子......它饿得实在走不动道了.....从这奉天殿滚出宫门.....少说也得两刻钟.....臣怕滚到一半就饿晕在宫道上.....万一惊扰了哪位贵人.....或者污了宫里的金砖.....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咽了咽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更诚恳:“皇上.....您看.....能不能....让御膳房.....隨便给臣下碗面?” “清汤麵就行!臥个鸡蛋臣都不敢想!垫吧垫吧,臣立刻圆润地滚!保证滚得又快又远,绝不给您添堵!” 朱元璋:“......” 蒋瓛:“......” 奉天殿的空气,再次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张御史这登峰造极的『得寸进尺』给震得灵魂出窍了。 要钱?给了! 还要在奉天殿点外卖? 还特么是清汤麵?! 老朱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已经不是突突跳了,而是在里面开凿运河!! 咱的刀呢?!! 第27章史上第一御史!【新书求收藏】 老朱死死盯著阶下那个捂著肚子、一脸『不给面就饿死给你看』的混帐,一股强烈的、把这廝当场剁了餵狗的衝动直衝脑门! 而一旁的蒋瓛,同样死死盯著老朱,手按在刀柄上,关节都发白了。 不管是他亲自动手,还是將刀递给老朱,他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果断完成任务。 因为他实在有些忍不住砍死张飆的衝动了。 这傢伙简直不要脸到了极致。 可是...... 那五十两银子都给出去了......难道真要让这廝饿晕在奉天殿门口?那丟人丟得更大发了! 老朱心里不住的这样想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不对劲,这廝依旧在求死! 他绝对是算准了这一点! 自己会因为他在奉天殿点外卖,最终忍不住,恼羞成怒的杀了他! 毕竟这件事.....狂妄到没边了!! 好好好,这是在考验咱老朱的忍耐力啊!! 如果张飆知道老朱此时的想法,估计会嘴角直抽抽,悲呼一声:“不是啊大哥,我是真的饿!” “云——明——!” 老朱的咆哮声带著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震得殿顶灰尘簌簌落下。 云明连滚带爬地出现:“奴.....奴婢在!” “去!去御膳房!” 老朱指著张飆,手指抖得像帕金森:“给这个......这个饿死鬼!下一碗麵!清汤麵!敢臥鸡蛋咱剥了你的皮!看著他吃完!然后!立刻!马上!给咱把他叉出宫去!有多远叉多远!!”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向殿外。 张飆两眼放光,眼里满是渴望。 老朱却闭上了眼睛,瘫靠在龙椅上,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让他威严扫地、还顺走了他五十两银子,外加一碗清汤麵的混帐御史。 没过多久,云明就把面送来了。 张飆也不客气,接过面就盘坐在奉天殿的金砖上,美滋滋的吸溜了起来。 他恐怕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个在奉天殿吃麵的御史。 而这一切,都被老朱看在眼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堂堂洪武大帝,不仅在奉天殿上,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一个刚指著鼻子骂他的愣头青御史发工资?还让他在奉天殿吃了一碗清汤麵? 关键是,他对著自己,还吃得贼香! 这个世界怎么了? 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可这股憋屈的怒火之下,一丝极其冷静、属於开国帝王的算计,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起来。 张飆这廝.....是个疯子,是个狂徒,但也是个难得的、不怕死的、能把脓疮捅破的....快刀! 他那番『官俸逼贪』、『藩王隱患』、『储位空悬』的话,虽然句句诛心,如同剜肉,但何尝不是字字见血,戳中了咱心底最深、最不愿面对却无法迴避的隱忧? 標儿没了,这大明的未来,如同一艘行驶在暗礁密布海域的巨舰。 咱,该怎么办? 老朱再雄才大略,此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和孤独。 杀了张飆?一刀下去,耳根清净! 可杀了之后呢? 那些脓疮还在,那些隱患还在,还会在歌舞昇平的表象下继续溃烂! 满朝文武,要么是战战兢兢的应声虫,要么是心思各异的野心家,像张飆这种敢把皇帝龙袍扒下来看看里面爬没爬虱子的『疯狗』,打著灯笼都难找! 更何况....这疯狗,他不怕死,怕穷! 他为了三百文肉钱能念叨半天! 他为了俸禄敢掏出《还我血汗钱》的破帐本! 怕穷.....好啊! 怕穷,就说明有软肋! 有软肋,就能拴住! 老朱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一种发现绝世凶器后,思考如何將其牢牢掌控在手的帝王心术。 “吃完了吗?” 老朱的声音依旧嘶哑,带著不耐,但那股欲要杀人的暴戾之气却奇异地消散了。 “哦,还有一口汤!” 张飆反应过来似的道:“臣再吸溜一口!就一口!” 老朱额头青筋暴起,好不容易压下的杀意,又被硬生生点燃了。 但是很快,张飆就喝完了最后一口汤,麻溜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打了个嗝,行礼道:“谢主隆恩!皇上圣明!皇上体恤臣工,实乃千古明君!臣.....” 说著,差点忘了地上的银子,又连忙抓起银子,再次行礼:“臣这就滚了!不碍皇上您的眼!” “慢著——!” 老朱冷冷地打断了他。 张飆动作一僵,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吧,老朱反悔了?要收回银子了?! 只见老朱那双疲惫却锐利不减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他,缓缓开口道:“张飆,你的俸禄,咱补了。沈浪的俸禄,咱也管了。还有那玉佩,猪头肉,咱都管了。” “现在,咱问你。” “你之前在殿上,跟咱说的藩王、官俸、储位.....” 他每说一个词,语气就重一分:“你觉得,这些问题,该怎么解?” 来了!果然没那么简单! 张飆抱著银子,脑子飞速转动。 老朱这是要拿自己当工具人啊! 如果自己不回答他,虽然不会被杀,但估计会麻烦不断。 如果自己回答他,又脱离了自己『求死』的初衷。 那么.....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臣愚钝』的表情:“回皇上!此乃国家大事!臣位卑言轻,岂敢妄议?皇上天纵英明,自有圣裁!” “哼!” 朱元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然不吃这套:“位卑言轻?你在奉天殿上指著咱鼻子骂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位卑言轻?!少跟咱来这套虚的!说!想到什么说什么!说错了,咱不怪你!” “当然!” 他话锋一转,又冷笑道:“你也可以不说,反正咱有的是时间!” 好傢伙! 这特么不是无赖吗?! 感情我吃了你一碗清汤麵,你就吃定我了?! 张飆心里一阵无语,却也满是无奈。 他知道,今天不说点什么,指不定老朱会怎么『折磨』自己,反正就是不弄死自己。 哎,就是玩。 第28章张御史这人,行!【新书求收藏】 “皇上,关於官俸逼清官为贪这事.....” 最终,张飆还是妥协了,但也没妥协完。 却听他含糊道:“根源在於俸禄太低,实物折抵又常贬值,难以餬口。臣斗胆以为,当提高实发禄米比例,至少......得让七品官能顿顿吃上乾饭,偶尔还能买斤肉吧?再辅以更严密的监察,让贪的成本高到不敢想!当然,这需要钱.....” 他適时地打住了,意思很明白。 皇上,国库得充实啊! 老朱面无表情,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看不出喜怒。 张飆继续道:“至於藩王.....诸位王爷皆是皇上亲子,忠孝无双!然,三护卫之兵权过重,恐非长久之计。” “臣以为,或可逐步削减护卫兵额?或明確藩王无詔不得离封地、更不得私下串联?再或者,將藩王子弟,择优召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既显恩宠,又可.....呃,多加亲近圣顏?” 这一招叫『质子』,但张飆说得比较委婉。 老朱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了,似乎在思考。 最后,张飆再说储位:“储君乃国本,皇上圣心独断,臣不敢置喙!然,国本早定,人心方安。无论是立皇孙,还是选贤王,名份早定,则宵小无机可乘,天下归心!若皇上属意皇孙....” 他想起朱允炆那废物样,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则需为其择天下名师,授帝王之道,更需寻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之臣,为其辅弼,以免.....嗯,以免被身边小人蒙蔽!” 就差直接说朱允炆是废物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里『死諫』老朱不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一个是老朱还没想好要不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他贸然说了,只会让老朱疑心加重,而不会杀他。 二个是老朱若不杀他,麻烦会接踵而至。 毕竟皇权爭斗,素来残酷。 说不定哪天他就被人暗杀了。 而这暗杀,和『死諫』被老朱怒杀,是不是一样能回到现代世界,张飆不能保证,也不敢冒险。 所以他只能等,等老朱下定决心立朱允炆为皇太孙那天,给老朱和朱允炆致命一击,这样才能被怒杀回现代。 当然,他也怕老朱『打破砂锅问到底』,或者不满意,『拉他去宫里阉了』,於是忍不住偷偷查看老朱。 只见老朱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山岳。 过了许久,久到张飆都怀疑老朱是不是掛了,才听到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嗯。” 就一个『嗯』字!没了? 张飆心里七上八下。 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觉得有道理,还是觉得狗屁不通? 就在这时,老朱缓缓站起身,那高大却略显佝僂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抱著银子、有点手足无措的张飆面前。 距离很近。 张飆甚至能闻到老朱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檀香和衰老气息的味道,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的目光。 “张飆!”老朱的声音低沉,带著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著千钧之力:“你这番话,咱听进去了。有些....还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张飆身上: “官俸的事,咱会琢磨。藩王,咱心里有数。储位,咱自有主张!” “你.....” 老朱的目光扫过张飆怀里那包银子,又落回到他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又带著一丝掌控一切的玩味:“你给咱好好活著!把你这身骨头给咱养结实点!把你那点『清醒』,给咱留好了!” “咱.....以后还用得著你!” 说完,便不再看张飆一眼,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转身,背著手,迈著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那象徵著无上权力的龙椅,只留下一个孤寂而充满压力的背影。 “蒋瓛。” “臣在!” “送他出去。” “臣.....领旨!” 蒋瓛躬身应答,再看张飆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小子.....真他妈邪门! 怎么作都死不了,还升官发財了?! 虽然张飆那五十两有他的一份俸禄,但他根本不敢拿,只能当餵狗了。 而张飆也当没这回事儿,就当儿子孝敬老子的。 至於老朱让他好好活著?开什么玩笑,这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 等老朱立朱允炆那天,他保证死给老朱看! ....... “是张御史!张御史活著出来了——!” 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奉天殿外的广场上,哗啦啦地涌来一群人。 他们大多数都是都察院的七品御史,且还有一部分是混跡在京城最底层的芝麻绿豆小官。 “张....张兄?” 这时,一个极度不確定,甚至有点颤抖的声音在张飆耳边响起。 张飆扭头一看,顿时笑了:“哟,沈兄,诸位同僚都在啊?” “张兄!张兄!” 沈浪一个箭步衝上来,也不顾得什么礼仪,一把抓住张飆的胳膊,带著哭腔道:“您....您没事吧?皇上...皇上没....” 说著,他比了个杀头的手势,旋即眼神惊恐的瞥了眼紧闭的殿门。 “没有啊沈兄!”张飆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皇上圣明著呢,不仅没砍我,还.....” 他故意拉了一个长音,享受著眾人瞬间屏住呼吸的表情。 “还什么?!”一个急性子的胖御史忍不住追问道。 “咳咳....” 张飆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確保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能听到:“皇上!不仅发了我和沈兄被拖欠的俸禄!还特意下旨,赏赐十两银子,让沈兄去把典当的祖传玉佩赎回来!总共五十两银子!你们看!” 言罢,他当即掰开手中那个小布包,露出五块白、亮灿灿的十两银锭。 轰隆——! 如同平地起惊雷! 瞬间將周围这群底层京官,劈得外焦里嫩,人仰马翻! 这一刻,他们看张飆的身影,无比高大,甚至目光中都带著不少崇敬。 而且,他们心里都觉得.....这个行事『疯癲』的张御史能处,有不公他是真平,有死諫也是真死。 张御史这人,行! 第29章忠——诚!【新书求收藏】 “张.....张僉宪!”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前那个说要给张飆买棺材的胖御史,立刻改了尊称,颤抖著声音道:“您....您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张僉宪!皇上他.....他不仅没怪罪您,还.....还赏赐了您银子?”另一名瘦御史的反应也不慢。 “不仅赏赐了银子,还升了正四品左僉都御史!”一名芝麻绿豆大的京官,立刻补充道。 这是打算向张飆取经了。 很明显,张飆经歷的一切,简直顛覆了他们对洪武朝堂的认知。 奉天殿死諫,被下了詔狱,还能活著出来升官发財?这是神话吧?! 眾底层京官看向张飆的眼神,又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张僉宪!快说说!皇上问您什么了?” “您是不是有神仙保佑啊?!” “那五十两银子.....是真的吗?能.....能摸摸吗?” 眾底层京官瞬间把张飆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眼神灼热得能把他怀里的银子熔化了。 他们太穷了! 太需要希望了! 张飆的成功,或者说倖存,在他们眼中无异於黑暗中的灯塔,饿殍面前的满汉全席。 张飆享受著眾星捧月的待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添油加醋、好好吹嘘一番自己是如何舌战老朱、智勇双全的...... 就在这时! “张兄!” 沈浪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种更急切的、关乎切身利益的恐慌,冷不防地插嘴道:“您.....您刚才说.....皇上.....皇上还提到.....我的玉佩了?” 他虽然是在询问张飆,但眼睛却死死盯著张飆怀里那属於他的欠俸补偿,以及老朱额外赏赐的十两银子,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难以置信。 “哦!对对对!” 张飆猛地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只见他立刻拿出二十两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沈浪手里,动作豪迈得像扔两块石头。 “沈兄!拿著!这二十两是皇上特旨赏你的!” 张飆声音洪亮,確保每个人都能听见:“皇上说了!其中十两,让你立刻!马上!去把祖传的玉佩赎回来!” “另外!” 张飆的声音又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宣布重大福利的激昂:“皇上还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胃口,然后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再给沈御史——买!三!个!猪!头!” “省得他娘的再为了口肉——丟咱大明的人!” 轰隆——! 人群彻底炸了! “三个猪头!!” “还是皇上御赐的猪头?!” “我的亲娘咧!这....这泼天的富贵.....啊不是,是泼天的肉啊!!” “沈兄发达了!发达了啊!!” 眾底层京官看向沈浪的眼神,瞬间从羡慕升级成了赤裸裸的嫉妒。 三个御赐猪头? 怕是够吃到过年了吧? 沈浪捧著那冰凉的、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整个人都傻了,如同被点蜡,呆立当场。 皇上....皇上不仅赐给我十两银子.....赎回祖传玉佩,还.....还专门给钱买三个猪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衝垮了他,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皇上.....皇上他.....他老人家.....圣明啊!” 说著,他『扑通』一声就朝奉天殿方向跪了下去,『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哭得像个孩子。 “行了沈兄!皇上都说了,別丟咱大明的人!” 张飆赶紧把他拉起来,然后环视一圈眼神呆滯、口水却开始不自觉分泌的同僚们,露出了一个『你们懂得』的、极其欠揍的笑容: “诸位同僚!今日沈御史家开荤!皇上特批了三个大猪头!见者有份啊!都別愣著了!走!帮沈兄赎回玉佩!然后直奔王麻子肉铺!今天咱们都察院江西道!不!在场的同僚们!开!荤!宴!” “嗷——!” 短暂的死寂后,奉天广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充满了飢饿和狂喜的狼嚎。 什么御史清流!?什么朝廷体面!? 在三个油汪汪,香喷喷的御赐猪头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一群穿著青色官袍、平日里要么死諫,要么被死諫的穷酸京官们,此刻如同打了鸡血的饿狼,簇拥著怀里揣著巨款,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沈浪,又推又攘,大呼小叫地衝出了奉天广场,目標直指最近的当铺和王麻子肉铺。 那场面,活像一群土匪下山去抢亲。 “沈兄!快走啊!去晚了王麻子收摊了!” “对对对!先赎回玉佩!再买猪头!” “我要吃猪耳朵!谁都別跟我抢!” “我要猪大肠!卤得透透的那种!” “张僉宪!您那三十两银子......能不能先借点?下官也想割二斤肉回家......” “哈哈哈!好说!” 张飆朗声大笑,很快就被裹挟在兴奋的人群中。 他看著身边一张张因激动和飢饿而涨红的脸,听著那关於猪头各部位归属权的激烈討论,感受著怀里银子的分量和存在感.....不由一阵恍惚。 虽然他在这些底层京官眼里,犹如『大英雄』,但他却不清楚自己能在大明世界待多久,或许两天、五天,或许半个月,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因为九月份,老朱必立皇太孙。 到那时候,也就是他离开大明世界的时候。 而这些跟他一起吃猪头肉的底层京官,或许再也想不起自己这位死諫进詔狱,又活著出来升官、还敢在老朱奉天殿外討薪、在奉天殿內吃麵,甚至勒索了老朱五十两银子的『张僉宪』。 【妈的!有点感性了,我果然適合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人设!】 张飆心里恨恨地吐槽自己,又开始自我安慰。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干嘛?】 【反正还会穿越过来,大不了再请他们吃一次猪头肉!就当酒肉朋友!】 仿佛下定了决心,张飆立刻大手一挥:“走!吃猪头肉去!今天,我请客!管饱!” “张兄仗义!” 沈浪第一个高声附和,眼睛里满是对张飆的崇拜、感激,以及......忠诚!忠诚!忠诚! 第30章开个死諫培训班【新书求收藏】 张飆討薪成功的消息,像风一样刮过六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每一个阴暗潮湿,挤满了穷京官的小值房、小宿舍。 “听说了吗?张飆那廝!在奉天殿跟皇上要工钱了!” “嘶——!真的假的?他不要命了?!” “千真万確!我七舅姥爷在通政司当差,亲耳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说张御史掏了个《还我血汗钱》的破帐本出来算帐!算得皇上脸都绿了!” “我的老天爷!这.....这胆儿也太肥了!后来呢?砍了没?” “没砍!听说.....皇上从內帑里拿了钱,给了五十两银子!!” “多少?!五十两?!白银?!” “嘘——!小点声!是真的!皇上还骂户部是废物呢!” “苍天有眼啊!”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工部主事激动得差点蹦起来,眼圈都红了:“张御史是条汉子!是咱们的大恩人啊!他这是豁出命去替咱们发声啊!” 渐渐地,话题风向开始变了。 “何止啊!我还听说,张飆为沈浪也討回了欠俸,皇上不仅拿钱给他去赎回玉佩!还御赐了三个猪头!” “我的天圣娘娘也!张飆他.....他这是开了先河啊!” “討薪祖师爷!从今往后,张飆就是咱们的討薪祖师爷!” “什么『討薪祖师爷』!以后得叫『猪头肉祖师爷』!跟著他,有肉吃!” 都察院里,那些平日里自詡清高,饿著肚子也要维持风骨的御史们,此刻也坐不住了。 值房里,几个年轻御史凑在了一起,眼睛发亮。 “张师兄......真乃神人也!” “在奉天殿討薪.....不仅活著走出来了....还带著银子.....还有御赐猪头.....这....这闻所未闻啊!” “什么清汤麵御膳房!这才是真本事!比咱们死諫一百次都管用!” “学到了!真学到了!以后死諫之前,务必吃饱!嗓门才响亮!” “张师兄那句『饿著肚子死諫没力气』,至理名言啊!当刻碑立於都察院门口!” “对对对!还有『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这句话......听著就带劲!有清白!有肉吃!!” 一个刚进都察院不久、面黄肌瘦的小御史,偷偷从怀里摸出个小本本,用激动得发红的手,无比虔诚地写下几行字: 飆哥语录第一条:饿著肚子,諫言无力。 飆哥语录第二条:死諫之前,务必吃饱。 飆哥语录第三条:要留清白,先有肉吃。 写罢,他珍重地將小本本塞回怀里,摸了摸乾瘪的肚子,望向王麻子肉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对『死諫』最高境界的无限嚮往。 都察院的风骨,似乎在这一刻,被五十两白银和三个油汪汪的御赐猪头,涂抹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接地气的、且充满力量的光泽。 ....... 另一边,靠近承天门的一条僻静小巷里。 张飆正坐在一个简陋的麵摊前,捧著一个比脸还大的粗瓷碗,吸溜得震天响。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阳春麵,上面铺著厚厚一层油光鋥亮的猪头肉。 肥瘦相间,颤巍巍的,香气四溢。 沈浪就坐在他对面,面前同样是一大海碗堆满猪头肉的阳春麵。 他吃得比张飆还猛,腮帮子鼓鼓囊囊,眼睛都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嘆:“香!真他娘的香!飆哥,您真是我亲哥!不仅帮我把玉佩赎回来了,还......还让皇上买了三个猪头,三个御赐猪头啊!” 说著,他眼眶不由得红了:“我娘喝了肉汤,精神头都好多了,孩子也不哭闹了......飆哥!大恩不言谢,以后水里火里,您一句话!” “沈兄客气了!” 张飆咽下一大口裹满油汁的麵条,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大手一挥,义薄云天:“咱们都是给老.....给皇上打工的穷兄弟。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话音落下,他又夹起一大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脸上洋溢著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然后,他舔了舔油光发亮的嘴唇,回味著奉天殿那碗御赐清汤麵的寡淡,再看看眼前这碗堆成小山的猪头肉,冷不防地感慨道:“沈兄啊,你说当御史,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浪正在埋头狂炫猪头肉,闻言,茫然抬头:“啊?风骨?气节?直言敢諫?” “错!” 张飆斩钉截铁,用筷子敲了敲自己油光发亮的嘴唇,发出『噠噠』的脆响,眼神里闪烁著智慧的光芒:“是得有一张油嘴!” “啊?”沈浪更懵了。 张飆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秘籍,由衷道: “你看啊,死諫,是门技术活。光靠一腔热血,饿著肚子去,喊两句就没劲儿了,死都死得不痛快!皇上一看,哟,这御史中气不足,肯定是个软骨头,砍了都没意思!” “但你要是吃得饱饱的,尤其是刚炫完一大碗油汪汪的猪头肉!嗝~~” 张飆说著,打了个响嗝,又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那就不一样了!嗓门洪亮,中气十足,骂人都能骂出来!思路清晰,引经据典,能把皇上气得跳脚又抓不住把柄!砍你的时候,他都觉得这刀下得值,砍得是个硬骨头!” 他总结陈词,语气无比篤定:“所以,死諫的前提,是吃饱!吃饱的关键,是油水!油水的来源......” 他拍了拍自己怀里那二十多两银子,又指了指沈浪碗里的猪头肉,嘿嘿一笑:“要么靠討口,要么靠沈兄这样的好邻居!” “记住了!一个饿著肚子、嘴唇乾裂的御史,諫不出好活儿!而一个吃得满嘴流油、中气十足的御史,才配得上皇上的刀!” 沈浪听得目瞪口呆,看著张飆那油光发亮、侃侃而谈的嘴,再看看自己碗里香喷喷的猪头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掉了,又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点亮了。 他呆呆地夹起一块肥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著,眼神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张飆看著他的样子,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人终有一死,而有些人,则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要不,开个《死諫培训班》先? 第31章老朱:不上朝,他还能翻天?【求月票】 老朱废除丞相后,几乎每件朝廷大小事,都要亲自处理。 日均处理文件两百多件,事务將近四百多项,说一句明朝第一劳模也不为过。 或许是老朱太过拼命,导致他的后代子孙,知道比不过,懒得跟狗一样。 更有甚者,二十八年没上过朝。 而此时,老朱正在奉天殿后的华盖殿处理政务。 “皇上.....” 小太监云明悄悄走了进来,见老朱正在龙案后批改奏摺,遂只是小声地唤了一声。 “有消息了?” 老朱依旧在批改奏摺,冷哼一声,淡淡道:“说吧,那五十两银子,他是怎么的,有没有招女僕?有没有肆无忌惮的挥霍?有没有给那沈御史赎回玉佩、买猪头肉?” 云明訕訕地陪笑了两声,这才如实稟告道: “回皇上,张御史出了奉天殿,就被一群七品、八品的京官围住了,说了很多话,但最多的是皇上隆恩浩荡。他也没有招女僕,更没有挥霍那五十两,而是给了沈御史二十两,请那群七品、八品的京官吃猪头肉了。” “呵,这么说,那混帐东西还挺仗义的?” 老朱冷笑一声,隨即放下玉笔,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书案,眼神幽深。 虽然张飆一心求死,但並不是说,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而一个有感情的人,一旦有了羈绊,恐怕就不容易死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断舍离』的痛苦。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著奉天殿上张飆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从最初亡国危言的尖锐直白,到討薪时,饿死諫臣的理直气壮,再到最后捧著御赐清汤麵时的惫懒样。 “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 那句怒吼,言犹在耳。 “但一个清醒的、死諫御史,或许能!” 这话,狂吗?狂! 但老朱细细咂摸,却品出了几分歪理。 他朱元璋,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梟雄。 他非常清楚一个道理。 太平盛世需要循吏能臣,但想破开这积重难返的沉疴痼疾,有时候,还真就需要张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不怕死、甚至有点混不吝的『滚刀肉』和『愣头青』! 那些尚书大臣们,太『聪明』了。 他们懂得揣摩上意,懂得权衡利弊,懂得明哲保身。 让他们去捅俸禄制度这个马蜂窝?去动藩王这块铁板?去碰储位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他们只会引经据典,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递上来一堆四平八稳、屁用不顶的奏疏! 但张飆这小子不同。 他就像一把没开刃却异常锋利的『锥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管不顾地就往最疼的地方扎。 俸禄低?他就敢在奉天殿上掏出那个《还我血汗钱》的破帐本跟皇帝算细帐! 藩王隱患?他就敢指著鼻子说『皇上!您这是在埋祸根』! 储位空悬?他就敢『捆绑销售+主动求剥皮实草』! 虽然方式极端,言语刺耳。 但老朱不得不承认,这把『锥子』扎出来的口子,让他看到了脓血,感到了切肤之痛。 也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治国问题。 “想死?” 老朱不禁端起案上的白瓷茶碗,呷了一口浓得发苦的茶汤,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近乎冷酷的精光:“没那么容易!” 说著,他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又带著点期待的弧度:“咱倒要看看,你能把这大明的脓疮,捅得多深,颳得多乾净!” “就算死,也要先把你这身『油嘴』的本事,给咱榨乾了再说!” 书房內,暖气洋溢。 云明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龙案旁,將老朱那充满帝王冰冷,又满是算计的自言自语,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 他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老朱再次朝他询问:“还有呢?” 却听云明立刻小心翼翼地道:“还有,张御史在奉天殿討要俸禄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礼部那边觉得有失体统,大逆不道,正筹划著名弹劾张御史....” “无妨,只要他不上朝,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老朱不以为意地说道,似乎並未將这件事放在心上,又淡淡地转移话题道:“十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秦王殿下参加葬礼回来后,吵闹了一会儿,后来又消停了。晋王殿下虽然安静,但手下频繁出入王府,意图不明。至於燕王殿下,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除了其三子朱高燧,偶尔去锦衣卫衙门混职.....” 云明如数家珍的匯报十王府的情况,老朱听得非常仔细。 不知不觉间,整个华盖殿书房,只有云明的声音,以及老朱的呼吸声。 “以上,就是十王府近两日的动静,请皇上明察。” “嗯。”老朱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既没有下达指令,也没有给出態度,就那么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东宫那边如何?” “回皇上....” 云明再次躬身道:“太子妃吕氏,参加葬礼回来后,茶饭不思,且时常在孝堂哭诉,去孝堂祭奠太子爷时,也是將太子爷子嗣都带在了一起....” “咱问的不是这个!” 老朱有些不悦地打断道。 云明脸色一白,连忙改口道:“皇次孙殿下除了跟隨太子妃吕氏祭奠太子爷,还用心学习功课,每日必与东宫伴读黄子澄,请教学问,不曾有半分懈怠。” “嗯。”老朱缓和了一下脸色,旋即又问道:“还有呢?” “呃,这个....” 云明迟疑了一下,当即会意:“皇三孙殿下,虽然同样跟隨太子妃吕氏祭奠太子爷,但时常提前离开,或带著两个姐姐去吃喝,或跟太监宫女们玩乐,至於学习,也时常提前离开学堂,去吃喝玩乐.....” “够了!”老朱不由地烦躁起来:“不成器的东西!给咱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 云明习惯了老朱的喜怒无常,当即就连滚带爬的滚了。 而目送云明离开后不久,老朱看了眼龙案上的奏摺,已经没有心情再批改了,於是缓缓离开龙案,看著门外的天色,蹙眉道:“传蒋瓛,咱要去看咱標儿!” 第32章长辈怎么能拒绝晚辈呢?【求月票】 东宫,一间学堂內。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 朱允炆穿著一身素白孝服,端坐在凳子上,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背脊挺直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麻木和疲惫。 在他对面,则是比他小一岁的朱允熥。 虽然同样是穿著孝服,朱允熥的身材明显要比朱允炆壮实。 而且,比起朱允炆的乾净整洁,他的孝服满是褶皱和污渍。 这倒不是吕氏刻薄他,是他自己不在意弄脏的。 “允熥殿下!” 东宫伴读黄子澄的声音不高,却带著金石之音,瞬间刺破了学堂的寂静:“方才老夫所讲,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此句何解?又有何深意?” 朱允熥猛地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啊?哦!回.....回先生.....” 他眼神慌乱地扫过书页,又求助般地瞥向旁边的朱允炆。 但朱允炆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自己弟弟的窘迫。 “嗯?” 黄子澄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戒尺在掌心轻轻敲打,发出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朱允熥咽了口唾沫,硬著头皮,磕磕巴巴地开始背:“君子吃饭....不求吃饱.....住的地方.....不求安逸....做事要勤快....说.....说话要小心....” 他勉强把字面意思背了出来,但语气生硬,毫无理解。 “肤浅!” 黄子澄手中的戒尺重重敲在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嚇得朱允熥一缩脖子。 “此乃圣贤修身养性、砥礪志向之根本!岂是字面如此粗解?!” 他目光如炬,盯著朱允熥:“殿下!老夫问你,君子为何不求饱、不求安?其深意何在?与就有道而正焉又有何关联?!” 这一连串追问,彻底把朱允熥问懵了。 他张著嘴,眼神更加茫然无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让他理解圣贤的深意? 还不如让他去数自己房间里的蛐蛐有多少只!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黄子澄看著朱允熥这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允熥殿下如此怠惰,如何对得起太子爷在天之灵?如何担得起皇孙之责?今日若不严加惩戒,何以正学风?!” 说著,他举起了手中的戒尺,指向朱允熥的掌心:“伸出手来!” 朱允熥嚇得脸色发白,求助地看向门口方向。 就在戒尺即將落下的瞬间,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黄先生,且慢!” 吕氏的身影及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她依旧是那身孝服,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带著一丝不赞同的温和笑容。 她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目光首先落在朱允炆身上,见他依旧坐姿端正、神情专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隨即才转向如蒙大赦的朱允熥和举著戒尺的黄子澄。 “黄先生教导严谨,用心良苦,本宫心知。只是....” 吕氏看向黄子澄,语气恳切,充满了慈母的无奈与宽容: “熥儿毕竟年幼,心性未定,顽劣跳脱些也是常情,圣人亦云:循循然善诱人。黄先生乃当世名家,学问精深,更当深諳教化之道,在於因材施教,春风化雨,而非一味苛责体罚,徒增其逆反之心,反倒失了教化的本意,岂非得不偿失?” 她这番话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將黄子澄的严苛上升到了『失教化本意』的高度,堵得黄子澄脸色一阵青白,举著戒尺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而吕氏却不再去看黄子澄,转而低头对著惊魂未定、眼中已露出窃喜的朱允熥,语气更加温和:“熥儿,今日课业既觉艰深,便不必强求了。圣贤之道,贵在薰陶渐染,非一日之功。” “谢母妃教诲!” 朱允熥几乎是欢呼出声,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惶恐。 却听他又訕笑道:“母妃,我適才进学的时候,听到宫里几个小太监在谈论,最近出了个『猪头肉祖师爷』,这猪头肉好吃吗?” 吕氏闻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復端庄温柔的模样,笑道:“熥儿想吃吗?” “想!”朱允熥毫不犹豫的答道,但话一出口,又有些害怕地试探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吕氏依旧满脸笑容地道:“长辈怎么能拒绝晚辈呢?熥儿以后想吃什么,儘管跟母妃说!” “母妃千岁!” 朱允熥立刻兴奋地站起身,胡乱对黄子澄和朱允炆行了个礼,便像只出笼的小鸟,头也不回地衝出了殿门,隱约还能听到他兴奋地招呼小太监的声音:“快!快给我也弄份猪头肉来吃!” …… 学堂內,气氛更加诡异。 黄子澄脸色铁青,胸脯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又碍於吕氏的身份和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发作不得。 朱允炆依旧端坐,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在朱允熥欢呼著衝出书房的剎那,他那低垂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握著书卷边缘的手指,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吕氏仿佛没看到黄子澄的难堪和朱允炆的细微异样。 她转向黄子澄,脸上重新掛上得体的笑容:“黄先生辛苦。炆儿天资尚可,又肯用功,还望先生严加督导,莫要因他人之故,耽误了进益。” 她刻意加重了『严加督导』四字,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充满了期许。 “是,娘娘。”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鬱结,对著吕氏躬身行礼。 他看向朱允炆时,眼神重新变得严厉而专註:“允炆殿下,我们继续。方才讲到,敏於事而慎於言,此句与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实乃一脉相承,殿下当深思其理,身体力行.....” “是,老师。” 朱允炆立刻挺直背脊,收敛心神,朗声应答,就像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吕氏则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仪態万方地转身离去。 走出学堂,她的脚步在迴廊下略作停顿,听著园子深处隱约传来的朱允熥兴高采烈的嬉闹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篤定的弧度。 放纵,是摧毁一个人最有效、也最不露痕跡的武器。 第33章亲儿子也得靠后!【求月票】 东宫那边暗流涌动,十王府同样也不平静。 此时,秦王府会客厅。 “砰——!” 朱樉將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酒液溅出老高,满脸的怒不可遏:“反了!反了天了!!” “张飆这廝竟敢在奉天殿上撒泼打滚,跟咱爹要钱、要面?!这他娘的是御史!?这分明是市井泼皮!” “咱爹也是老糊涂了!不但不砍了他,还自掏腰包?!还给他面吃?!丟人!把咱老朱家的脸都丟尽了!这要是在西安,我给他剁了餵狗!!” 朱棡闻言,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眼神里带著看透世事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等到朱樉火气消了一些,他才放下酒杯,淡淡道:“二哥,稍安勿躁。脸面丟了是小事。” “这还是小事?!” 朱樉眼珠子瞪得溜圆。 “当然是小事。” 朱棡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张飆那廝不过是个引子。他真正捅出来的,是户部这个烂透了的窟窿!是朝廷发不出俸禄的窘境!” 说著,他身体微微前倾,盯著朱樉又道:“二哥,你想过没有?御史的俸禄能拖欠七个多月,那咱们藩王的岁禄、护卫的粮餉、封地的用度,户部是不是也敢拖欠?或者说,下一次就不给我们发了?!” 朱樉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隨即慢慢变成了惊疑和一丝恐慌。 他在西安家大业大,开销更大,全靠朝廷岁禄和封地税收支撑。 要是朝廷也拖欠他的...... “这....这不能吧?” 朱樉的声音有些发虚:“咱们可是藩王!爹的亲儿子!” “亲儿子?” 朱棡冷笑一声,带著点自嘲:“在户部那空荡荡的银库面前,亲儿子也得往后排!连京官都吃不上饭了,你觉得爹,或户部那帮人,会优先保证咱们这些远在天边的藩王岁禄!?” 他拿起酒壶,给朱樉空了的酒杯缓缓斟满,语气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 “张飆这一闹,算是把脓包挑破了。朝廷没钱了,二哥。接下来,要么开源,加征赋税,惹得天怒人怨,要么节流.....剋扣谁?除了咱们这些『天高皇帝远』的藩王,还能有谁?” 朱棡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敲在朱樉的心坎上:“父皇今天能为了堵住张飆的嘴,自掏五十两银子。明天会不会为了填补户部的窟窿,把手,伸进咱们藩王的碗里?” “等把咱们都榨乾了,下一步,是不是.....削藩?” “嘶——!” 朱樉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 他猛地看向朱棡,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后怕。 什么张飆丟脸,什么奉天殿要面.....跟朱棡描绘的这个恐怖未来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端起朱棡刚给他倒满的酒,手却抖得厉害,酒水洒了一手。 他看著杯中晃动的液体,仿佛看到了自己封地里即將断掉的粮餉,看到了护卫们不满的眼神,看到了.....老朱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朱棡看著二哥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声地嘆了口气,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化不开心头的沉重阴霾。 张飆这看似荒诞的一闹,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扩散,衝击著大明看似稳固的根基,也搅动著每一个局中人的心绪。 ....... 另一边,燕王府。 “父王,这张御史....胆子也太大了!” 朱高煦终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竟敢在皇爷爷面前要钱要面?这跟市井无赖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別?!皇爷爷就该一刀砍了他!” 朱棣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后落在朱高煦身上,声音平淡无波: “砍了他?然后呢?让满应天府都知道,咱大明朝穷得连御史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让那些本来就心怀叵测的人,更有藉口攻訐朝廷?” 朱高煦被噎了一下,梗著脖子道:“那....那也不能由著他如此放肆!丟了皇家的脸面!” “脸面?”朱棣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著冷意的弧度:“有时候,脸面这东西,比实打实的银子,更不值钱。” 他踱了两步,看向朱高炽:“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胖乎乎的身体微微前倾,小眼睛里闪烁著精明的光:“回父王,儿臣以为,张御史此举,看似荒诞无礼,实则剑走偏锋,直指要害。” “哦?”朱棣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其一!” 朱高炽掰著胖手指:“他点出了户部亏空、朝廷拖欠俸禄的实情,这是谁都捂不住的事实。皇爷爷纵然盛怒,也只能认,甚至不得不自掏腰包补发,这等於变相承认了朝廷財政的窘迫。” “其二!” 他又掰下一根手指:“他用沈御史当玉佩换猪头的事,把『朝廷穷』这个概念,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甚至有点悽惨好笑的市井故事。这故事传出去,杀伤力可比十道弹劾户部的奏章都大! 百姓茶余饭后一嚼,御史都穷成这样了,朝廷还能好?这脸,丟得比张飆在奉天殿上打滚都彻底!” “其三!” 朱高炽的声音压低了些,带著点深意:“他把自己和那个沈浪,塑造成了被朝廷亏欠、走投无路的『苦主』形象。皇爷爷杀了他,就是坐实了朝廷刻薄寡恩。不杀他,反而显得皇爷爷『体恤臣下』。 这进退之间.....张御史看似把自己置於险地,实则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讚许,微微頷首:“看得还算明白。那你觉得,此人可用否?” 朱高炽摇摇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此人行事过於乖张,难以掌控。且他今日敢在奉天殿討薪,明日就敢做出更出格的事。用他,风险太大,犹如刀尖舔蜜。不过.....”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他捅破了户部这层窗户纸,给了皇爷爷一个向藩王发难、削减藩王俸禄、护卫粮餉的由头。儿子以为,父王应该要早做准备。否则,北平的苦日子要来了!” 朱棣没有接口,目光却落在了朱高燧身上,蹙眉道:“燧儿,你觉得呢?” 朱高燧抬头望著屋顶,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应该整点猪头肉。” “……” 朱棣、朱高炽、朱高煦。 这亲儿子,这弟弟不能要了! 张飆那廝果然不能用!有毒! 第34章皇位,是咱老朱家的!【求月票】 孝陵东侧,新起的明东陵在深秋的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清冷。 夕阳的余暉给冰冷的石像生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悲凉。 老朱屏退了所有隨从,连蒋瓛都被他勒令留在百步之外的陵道入口。 他独自一人,佝僂著背,一步步踏上冰冷的石阶,走向那座新立的巨大墓碑。 他身上那件素麻斩衰重孝,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手里,紧紧攥著一个粗布小包裹,里面是几块尚有余温的、他亲手从御膳房拿的芝麻饼——朱標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终於,他站定在墓碑前。 冰冷的石碑上,『大明懿文太子朱標之墓』几个大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枯槁的、布满老人斑的手指,颤抖著,一遍遍摩挲著那冰冷的石刻,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儿子温热的皮肤。 “標儿.....爹来看你了....” 声音乾涩嘶哑,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他靠著冰冷的墓碑缓缓坐下,如同一个疲惫至极的老农,坐在自家田埂上。 他把那包芝麻饼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孩子。 “这两天.....朝中出了个混帐东西....” 老朱开了口,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安寧,又像是积压了太多的话,终於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他浑浊的老眼望著墓碑,仿佛儿子就坐在对面,安静地听著。 “是个御史,叫张飆。” 老朱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哭是笑:“胆子.....比天还大!”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语速很慢,带著一种疲惫不堪的茫然和憋屈: “他在奉天殿上.....跟爹算帐!算他那点俸禄!九十石,折来折去,实发多少多少.....米价多少多少.....房租多少多少.....柴火多少多少.....算得门儿清!” “连隔壁一个姓沈的御史,为了给他老娘孩子买半个猪头补身子,把祖传玉佩当了三百文的事,都捅出来了!” 老朱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力: “爹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被一个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小御史,堵在龙椅上討要欠了七个多月的工钱.....爹真是头一遭啊!” 他拿起一块芝麻饼,无意识地掰著,碎屑簌簌落下: “他还跟爹要面吃!说饿得滚不动了!怕晕倒在宫道上污了金砖!爹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饿死在奉天殿门口吧?那更丟人! 爹让云明去御膳房给他下了碗清汤麵,看著他吸溜完,问他吃完了吗? 他说他还要喝口汤! 爹他娘的!哎——” 老朱气得想要骂娘,最后又无奈的长嘆一声,道:“然后爹还自掏了五十两银子.....四十两给他和蒋瓛,还有那个当玉佩的沈御史补欠俸.....十两让沈浪去赎玉佩,再买三个猪头.....” 说到『三个猪头』,老朱的声音哽了一下,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 “丟人啊標儿!咱老朱家的脸都让这混帐东西丟尽了!御史穷得当裤子!还让爹掏钱买猪头!这传出去.....后世史书怎么写爹?刻薄寡恩?穷得叮噹响?”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爹气得.....真想当场把他剁了!可那混帐东西,看著愣,心里门儿清!他算准了爹不能杀他!杀了,就是坐实了朝廷亏待臣工,爹刻薄寡恩!不杀.....就得捏著鼻子认栽!憋屈!太憋屈了!” 老朱沉默下来,只是用力地掰著那块早已碎掉的芝麻饼。 暮色渐沉,寒气侵骨。 过了许久,他才又抬起头,眼神变得复杂而悠远,声音也低沉下来:“不过.....標儿,这混帐东西有句话,倒是歪打正著,戳到爹心窝子里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他说『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话糙,理不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著,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危机四伏的地图: “户部.....烂了。钱袋子空了,连御史的稀粥钱都发不出,底下还不知道烂成什么样!藩王.....” 老朱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带著巨大的隱痛:“你二弟、三弟、四弟他们.....都回来了。一个个,看著恭顺.....可爹心里清楚,那龙椅谁不想坐?”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轻响,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爹分封他们,是想著让他们替你,替你儿子守好这江山!可人心.....是会变的!爹在,他们不敢动。爹走了呢?他们会甘心对你儿子俯首称臣吗? 张飆那廝.....他说对了!爹亲手埋下的,是拱卫的基石,也可能是.....將来兄弟相残的祸根!” 老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敢想像那可怕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所以,標儿.....爹想跟你商量个事。” 他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仿佛儿子真的能听见:“储位.....不能再悬著了。人心浮动,各方都在看,再等.....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爹想.....立允炆。” 说出这个名字,老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他看著墓碑,急切地解释著,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允炆.....他是你的儿子!是你嫡亲的血脉!他像你!仁孝!读书也好!在你病榻前,衣不解带地伺候你.....那份孝心,爹看在眼里!他虽然性子软了点,遇事容易没主意.....可他还小! 爹可以教他!爹还有时间!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君王!” 老朱越说越快,眼神也越来越亮,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唯一的浮木: “你二弟,太暴戾!在封地就胡作非为,名声都臭了!让他上位,是祸害江山!你三弟,太精明!心思太深!爹怕他將来容不下兄弟!你四弟.....” 提到这个名字,老朱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眼神复杂:“他有本事!有胆魄!像爹年轻的时候!可.....可就是太像了!爹怕他野心太大!他要是上了位,你其他兄弟.....还有允炆、允熥他们.....能有好下场吗?”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双手紧紧按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和决心: “不行!都不能!只有允炆!只有你的儿子!標儿!只有立允炆,才能断了你那些兄弟的念想!才能保住你的血脉!才能让这皇位.....还在咱们这一支手里!”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在这空旷孤寂的陵寢前迴荡: “皇位!是咱打下来的!是咱老朱家的!” “更是你朱標的!是你这一脉的!” “爹答应过你!这江山,將来是你的!爹没让你坐上去.....爹对不起你!” “但爹向你保证!这龙椅!將来一定是你儿子的!是有你朱標血脉的子孙坐上去!” “谁也抢不走!爹活著一天,就替你看一天!爹死了,到了地下,也要替你盯著!” 他喘息著,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泪终於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標儿,爹走了,下次再来,你会看到我大明的皇太孙!” 说完这话,老朱缓缓起身。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晚风吹动他灰白散乱的髮丝,带来松涛的低咽。 第35章爷与孙,爷与孙?【求月票】 暮色沉沉。 东宫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透著一股人去楼空的淒清。 老朱从朱標陵寢回来后,並没有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朱允炆居住的偏殿。 对於这个孙子,朱標在的那会儿,他就十分喜欢。 或许是因为他从朱允炆身上,看到了几分朱標的影子。 再加上朱允炆的孝子贤孙形象,非常深入人心,由不得他不多加关注。 后来朱標走了,朱允炆那副憔悴销骨的模样,更是让一向铁石心肠的老朱,都不禁为他担忧。 所以,老朱对朱允炆的满意,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只不过老朱隱藏得很深,並没有轻易表露出来。 而此时,他刚在朱標陵前说了那番话,心口还堵著湿冷的泥土和滚烫的誓言,此刻只想看看这个寄託了他全部期望的孙儿。 “皇.....” 一名守门的小太监,看到老朱走来,嚇得连忙想要行礼,却被老朱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而老朱则不动声色地走向了门口。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 殿內瀰漫著淡淡的药味和墨香。 因为照顾朱標,朱允炆耗费了不少心血,再加上身体本来就弱,因此一直都在服药调理。 对於这点,老朱是知道的。 所以,他並未觉得这药味有什么不適,反而更加担心朱允炆的身体了。 此时此刻,朱允炆並未就寢,而是穿著一身素麻孝服,跪坐在一张矮桌前。 桌上摊开著一卷《尚书》,烛光映著他苍白清秀却异常专注的侧脸。 他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某个艰深的句子。 或许是照顾朱標时养成的警醒,一点轻微的脚步声,都让他反应十分迅速。 他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后,脸上瞬间涌上巨大的惊喜和孺慕之情,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皇爷爷!” 朱允炆的声音中带著哽咽,慌忙就要起身行礼。 “坐著,坐著!” 老朱快走几步,按住他的肩膀,自己也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枯槁的手顺势抚上孙儿单薄的脊背:“这么晚了,还在用功?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 这句话看似责备,实则满是对朱允炆的欣赏。 却见朱允炆低下头,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摊开的书卷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墨跡:“孙儿....孙儿睡不著。” “怎么会睡不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传太医了吗?”老朱关切道。 “不是的皇爷爷,孙儿身体还好,只是....” 朱允炆摇了摇头,再次哽咽道:“只是一闭眼就是父王的样子,孙儿想多读些书,像父王期望的那样,或许心里能好受些.....” “这.....” 老朱闻言,顿时沉默了。 这番情真意切的哭诉,配上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和单薄颤抖的身形,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是最愧疚的地方。 他想起朱標临终前对这个孩子的掛念,想起自己在陵前发下的誓言,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好孩子.....你父王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孝心,这般用功,定会欣慰的。” 说著,他便顺势拿起了那本被泪水打湿的《尚书》,隨意翻到一页,指著一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炆儿,给皇爷爷讲讲,这句何解?” 朱允炆闻言,立刻止住抽泣,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声音虽然还带著哭腔,却条理清晰,引经据典: “回皇爷爷,此句出自《尚书·蔡仲之命》。意为:苍茫上天並无亲疏偏爱,只辅佐那些有德行之人。意在告诫君王,天命並非永恆不变,唯有修持仁德,施行善政,方能获得上天的眷顾,保社稷长久。” “昔日商紂无道,虽承天命亦覆灭;周文王修德,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服事殷,终得天命眷顾。故为君者.....” 他侃侃而谈,將这句经义结合歷史典故,阐述得清晰透彻,最后还不忘点题:“皇爷爷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驱除蒙元,救万民於水火,正是以煌煌大德承继天命!” “孙儿.....” 说到这里,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神变得十分坚毅:“孙儿定当以皇爷爷为楷模,时刻谨记修德持身,不负皇爷爷与父王期望!” 这番对答,既有对经典的深刻理解,又有对现实的巧妙联繫,最后还捎带脚拍了老朱一个响亮又不露痕跡的马屁。 老朱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看!这才是咱標儿的种! 仁孝、聪慧、知礼! 虽然爱哭,但那至情至性,绝对世间翘楚! 只要咱好好雕琢,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器! 哼,至少比那些粗鲁蛮横、或者心思深沉的叔叔们,强太多了! 老朱心里哼哼著,脸上却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祥笑容,拍著朱允炆的肩膀道: “好!说得好!皇爷爷没看错你!好好读书,保重身子,將来.....有你为江山社稷出力的时候!” 『为江山社稷出力』这几个字,他说得沉重又意味深长。 朱允炆非常聪明,自然听懂了这几个字的含意,脸上不由飞起两抹激动的红晕,眼中泪光更盛,重重叩首:“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定不负所望!” “假的!都是假的!” “滚!给我滚——!” 就在这时,殿外隱约传来一阵喧譁,夹杂著器物碰撞和压抑的惊呼声。 老朱眉头一皱。 而朱允炆则脸色一变。 “皇上息怒!许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 吕氏在这时闻讯赶来,脸上满是惶恐与不安。 “咱的標儿才刚走不久,东宫就这么没有规矩了吗?咱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 冷声说著,老朱便从蒲团上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吕氏瞬间匍匐在地,声音哀切地道:“皇上恕罪!都怪臣媳没有教导好允熥殿下,是臣媳的过错,您要罚就罚臣媳吧!” “允熥?” 老朱微微一愣,仿佛有点不可置信:“刚才那吵闹的是朱允熥?” 这时,一旁的朱允炆也跪了下去:“皇爷爷息怒,全都怪孙儿未能教导好弟弟,是孙儿的过错,还望皇爷爷看在父王故去,允熥伤心未愈的份上,宽恕他的罪过吧!” “因你父王伤心未愈?” 老朱冷笑:“好啊!咱就去看看这个伤心未愈的好儿子!好孙儿!” 说完,逕自走出了偏殿。 第36章《死諫培训班》开课了【求月票】 老朱刚走到朱允熥的偏殿门口,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只见殿內一片狼藉。 一个个食盒被打翻在地,油乎乎的猪头肉、几样精致小菜撒得到处都是。 几个宫女太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上前。 殿內地上,坐著一个半大的少年,正是朱允熥。 他也穿著孝服,但前襟大敞,袖口高高挽起,油渍、酒渍沾得到处都是。 他眼神迷离,脸颊酡红,显然喝了不少酒,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假的!都是假的!宫里的猪头肉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好吃!你们这些骗子....” “允熥殿下!” 吕氏一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想要扑上去夺过他手里的酒罈。 “滚开!” 朱允熥醉醺醺地一甩胳膊,力气还不小,差点把吕氏推个趔趄。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醉眼惺忪地环顾四周,这才猛地看到门口脸色铁青、如同煞神降临的老朱! 朱允熥浑身一个激灵,酒意似乎醒了大半! 手里的酒罈也在这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嘴唇哆嗦著,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老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暮色中,他那张不算好看的脸,却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看著地上打翻的酒菜,看著朱允熥满身油污和惊恐绝望的眼神,再看看旁边身姿挺拔、虽然眼圈红红,但眼神清正的朱允炆.....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怒火,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这就是標儿的另一个儿子? 在父王新丧、举国哀悼、皇爷爷伤心欲绝、在孝服之下,胡吃海喝?! 废物! 烂泥! 不堪造就! 他甚至懒得再看朱允熥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冰冷的目光扫过嚇得面无人色的吕氏,又落在朱允炆身上,那眼神里的期许和决断,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没有斥责,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老朱只是极其缓慢地、带著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冷漠,转身离去。 吕氏看著老朱决然离去的背影,再看看瘫软在地、如同烂泥的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顿时悲呼一声:“熥儿啊!” 紧接著,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朱允炆赶紧上前搀扶住母亲,看著地上失魂落魄的弟弟,再看看老朱消失的方向,他紧紧抿著嘴唇,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屑的光芒。 他知道,他彻底贏了。 谁也阻止不了他坐上那个位置,朱允熥不行,叔叔们也不行。 ....... 另一边。 张飆刚从街上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准备布置一下自己穷酸的官宿。 毕竟以后还要常住,太穷酸了,自己住得也不舒心。 而且,他还想做一件之前从未实验过的事情。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改变死物,比如桌椅、板凳之类的,会不会在每次回来的时候,也不在了。 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根本不记得他曾经死过。 如果实验成功,那么他以后就可以换个好点的房子復活。 如果实验失败,那么他就懒得再折腾了。 反正怎么折腾都是《七品小御史的穷酸官宿》。 “飆哥!” 正当张飆提著大包小包,准备进门的时候,对门沈御史的声音,骤然从背后传来。 “沈兄?” 张飆愣了一下,似乎还有点不习惯。 因为这傢伙之前一直叫的是『张兄』,自从帮他从老朱那里要回欠俸,以及十两赎回玉佩的银子后,他就对张飆格外亲近,连称呼都变了。 却听他笑呵呵地走过来,朝张飆神秘兮兮地道:“飆哥,今晚我请客怎么样?”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飆笑了:“有什么屁话就说!” “嘿嘿,这不是那天听了您的至理名言吗?觉得很有道理!这两天您又没上朝,值房里总是有人问起您,所以.....” “所以你就当起了交际?” “什么是交际?”沈浪一脸茫然。 张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他们在哪?” “还是飆哥英明,就在清雅居!” 沈浪脱口而出,但很快又觉得不对,满脸诧异:“不是飆哥,您怎么知道?” “就你那穷酸样,还请我吃晚饭?” 张飆白了沈浪一眼,旋即摆手道:“时不待我!快走!” “可是....好吧。您这边请。” 很快,沈浪就將张飆带到了城西一座偏僻的茶馆。 “来了来了!张大人来了!” 刚推开茶馆大门,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张大人!您可算来了!” “张御史.....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张僉宪.....救救孩子吧.....” 只见茶馆里,乌泱泱挤满了人。 全是青色的七品、八品官袍。 个个面有菜色,眼袋浮肿。 但眼睛里都冒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齐刷刷地盯著门口。 人群最前面的,赫然是那个要为张飆买棺材的胖御史,还有隔壁翰林院几个清水翰林,以及几个六部底层跑腿的员外郎、主事..... 少说也有几十人。 张飆看著眼前这一张张写满穷酸的脸,感受著那扑面而来的求生欲,心里瞬间使命感爆棚。 这哪是什么穷酸同僚? 这分明是潜在客户啊! 是將《死諫培训班》推广出去的最好gg! 只要將这些人培训出去,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找自己培训。 到时候,嘿嘿..... 我就不信老朱还能忍住不杀我! “咳咳!” 张飆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行业领袖的庄重表情。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地道:“诸位同僚!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哗! 全场骤然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死死盯著他,仿佛在聆听圣諭。 “討薪!是一门学问!” 张飆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的扫视眾人:“更是一门技术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有——”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隨即將目光落在沈浪身上。 只见沈浪立刻会意,当即端正身形,接口道:“还有嘴皮子上的油水!” “不错!” 张飆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再次扫视眾人,开始传授他的《死諫成功学》。 “首先!时机最重要!”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得挑皇上心情最复杂的时候!” “张....张僉宪,什么时候才是皇上心情最复杂的时候啊?”那个胖御史忍不住问道。 张飆看了他一眼,道:“比如皇上刚听你说完藩王要造反、官俸制度是垃圾、大明要完之类的暴论后,气得想要砍你,但又觉得有点道理,正憋著火没处发的时候!” “?” “对!不要怀疑,就是这个时候!” 张飆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你立刻掏出帐本,朝他哭诉你的难处.....啊!皇上,臣死諫都没力气了!快要饿死了!您要不给个痛快吧!效果绝对事半功倍!” “嘶——!” 底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眾底层京官、翰林院翰林、各衙门员外郎,整个人都惊呆了。 敢情张大人是先往皇上心窝子上捅刀子,再哭穷? 这操作....太骚了! 第37章睡觉?你还睡的著觉?!【求月票】 虽然张飆的《死諫成功学》,对这些底层京官来说,过於离谱。 但一个能活著从奉天殿討回五十两银子、三个猪头、外加一碗御赐清汤麵的男人,在这大明官场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所以,哪怕再离谱,他们都觉得张大人应该是对的。 毕竟张飆的『彪悍』经歷,本身就很离谱。 而张飆看著他们的眼神,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清澈,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即逝。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又高声道:“刚才我们说时机最重要,只要把握住时机,你就成功了一半!” “那么,把握住时机之后呢?”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胃口,才提高音量道:“其次!要有过硬的道具!” 说著,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那本饱经沧桑,边角磨得像被狗啃过的《还我血汗钱》的小本本,傲然道:“看见没?这就是神器!” 唰! 只是一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那目光中有渴望掌握神器的,有崇拜偶像的,还有看到希望的,有恍然大悟的。 各种复杂的目光,交匯到一起,眼神变得无比狂热。 却听张飆继续侃侃而谈道:“別看这帐本破,但它足够醒目,一看就让人知道,自己的血泪心酸史!” “而且,我们在拿出帐本的时候,一定要有详细的记录,比如,欠了多少石、多少斗、多少升!现在米价多少文!房租多少!柴火多少!连你欠王麻子多少肉钱都得记上!时间精確到每天,越惨越好!越具体越有衝击力!” “皇上看了,才会觉得——臥槽,咱的官儿真惨成这逼样了?” “你看....这羞耻感和一点点心虚感不就来了吗?” 唰唰唰! 人群中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只有疯狂记录的声音。 “第三!也是核心中的核心!” 张飆见底下的人写完,又猛地提高音量,用力拍了拍自己油光发亮、还残留著猪头肉香味的嘴唇,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嘴!一定要油!” 说著,他目光炯炯,如同在传授绝世武功心法: “一个饿得嘴唇乾裂,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御史,跑去皇上那哭穷,他只会觉得你矫情!废物!砍了都嫌费刀!” “但一个刚啃完三个大猪头,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御史!” 话到这里,张飆挺起胸膛,声音洪亮得能震飞屋檐上的麻雀:“再去哭穷!那效果——”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绝了!” “皇上会觉得——这廝吃得满嘴油光还来哭穷?太不要脸了!太囂张了!太气人了!” “但同时,又会觉得——嗯?他好像確实挺能说的?刚才那番暴论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哭穷也哭得这么理直气壮?莫非....咱真欠了他很多?” “瞧瞧......多么强烈的反差感和荒谬感!” “而这!” 他环顾四周,声音篤定地道:“就是我们的制胜法宝!” 哗! 全场譁然! 有的人如醍醐灌顶,念头通达。 有的人如手握神器,难以自持。 “所以!” 张飆总结陈词,掷地有声:“死諫,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技术工种!而討薪,是死諫的延伸服务,是技术活里的精细活!” “核心就是——吃饱!吃油!” “只要咱们把嘴皮子吃得油光水滑!用饱满的精气神和中气十足的嗓门,去衝击皇上那被国事家事折磨得脆弱的心灵!让他羞!让他恼!让他.....不得不掏钱!” “记住!我们的口號!” 张飆振臂高呼:“饿著肚子諫不出好活儿!吃得满嘴油,皇上也得愁!死諫成功学,油嘴是根基!” 轰隆! 人群立刻炸锅,几乎要將整个茶馆掀翻。 “好!!” “张大人高见!!” “张御史醍醐灌顶啊!!”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一群穷得快要当裤子的底层京官,仿佛看到了人生的新方向。 原来当官,尤其是当穷官,还能这么玩?! 张飆在他们眼中,已经不仅仅是『偶像』了。 是导师!是黑暗中的明灯!是指引他们通往....猪头肉自由的神! “张僉宪!!” 那名胖御史激动地挤到最前面,满脸崇拜:“那.....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怎么才能把嘴吃油?” “简单!” 张飆大手一挥,无比自信地道:“理论联繫实际!正好,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咱们先吃饭!” 说著,扭头朝沈浪道:“沈兄!” 沈浪立刻挺胸抬头:“在!” “去!王麻子肉铺!买两个......不!三个猪头!再扛两坛最便宜的烧刀子!”张飆掏出五两银子拍在沈浪手里。 “得令!”沈浪接过银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飆转向眼巴巴的眾人,露出了一个如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诸位同僚!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张飆,不藏私!今天就开个《死諫成功学,实操速成班》!地点嘛.....” 说著,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这间简陋的茶馆,道:“就在我家!你们离得也近!別的没有,猪头肉管够!酒水管够!咱们边吃边聊,现场教学,包教包会,学不会的.....下顿猪头肉我请!” 哗! 全场再次譁然! 有人捶胸顿足,高呼:“张大人万古流芳!!” 有人激动落泪,大喊:“张青天!!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有人单膝跪地:“公若不弃.....” 总之,人群彻底沸腾了。 几十个穿著青色官袍的穷酸京官,簇拥著他们的精神领袖,兼猪头肉供应商张飆,浩浩荡荡地杀向了那间承载著《死諫成功学》希望的小破屋。 那场面,不像是去学习,倒像是去......赴一场『圣宴』! 张飆被眾人簇拥著,感受著怀中剩余十两银子的分量,听著耳边狂热的『张青天』呼声,看著巷子尽头沈浪扛著猪头飞奔的身影,心中豪情万丈,油光发亮的嘴唇咧开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张被他《死諫成功学》武装起来的嘴,將在未来的某一天,对著龙椅上的老朱,发出排山倒海、中气十足的討薪怒吼。 那场面.....嘖嘖,老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沈兄!” 张飆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对著沈浪的背影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多切点肥的!越肥越油!练嘴效果越好!” “好!” 沈浪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道:“这么晚了,我们还要继续培训吗?吃完饭不回去睡觉?” “睡觉?” 张飆立刻收敛笑容,嗤之以鼻道:“都穷成这逼样了!还睡觉?睡得著觉吗你们?!必须给我通宵达旦的练!!” “嗷——!” 人群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第38章《终极死諫:实战演练》【求月票】 张飆那间家徒四壁,老鼠看了都摇头的小破屋內,此刻正散发著前所未有的『神圣』光芒。 屋门大敞,屋里屋外挤满了饿得眼冒绿光的穷酸京官。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属於猪头肉的肥美香气。 另外,还混合著劣质烧刀子酒的辛辣味儿,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肾上腺素飆升的氛围。 屋子正中央,临时支起了一口不知从哪家借来的大铁锅。 锅下柴火噼啪,锅里咕嘟咕嘟翻滚著乳白色的浓汤。 三个被劈开的、煮得皮酥肉烂、颤巍巍泛著油光的大猪头,在汤里载沉载浮,如同三座肉山。 沈浪化身主厨,挥舞著大勺,脸上洋溢著一种手握重兵似的豪迈,指挥著几个自愿打下手的穷翰林切葱、捣蒜泥。 “来来来!咱们继续!” 张飆在这时也没忘上课,只见他拍手示意眾人朝他看来:“先前说到了油嘴,那么,怎么才能练成油嘴!?”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还滴著热油的肥膘,朝眾人再次开口:“看见没!这种!肥七瘦三,入口即化,油香满溢的猪头肉,才是练油嘴的硬通货!” “一口下去,油脂瞬间包裹你的唇舌齿颊!” “又滑、又润、又香!” “让你的嘴巴像打了蜡,说话都带油光!” “皇上一看就知道你加了『老子刚吃饱、不怕死』的光环,保证让他迷糊得不行!” 话音落下,他又示范性地狠狠咬了一大口。 滚烫的油脂顺著嘴角流下,烫得他齜牙咧嘴,但脸上却是一种近乎朝圣的满足感。 他用力咀嚼著,含糊不清地继续授课:“有了油嘴,还有下一步,声波传导,都听好了!” 他猛灌了一口劣质烧刀子,辛辣的液体冲喉而下,瞬间把他呛得面红耳赤,但也激发了他更大的嗓门:“看见没!酒!尤其是这种便宜的、上头的烧刀子,是最好的扩音器!” “既润喉!又提气!还壮胆!” “让你的声音像装了扩音器,保证穿透奉天殿的房梁,震得皇上的耳朵嗡嗡作响!” “记住!” 话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声音越大,显得你越有理!嗓门够开,底气越足!皇上砍你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哗! 全场譁然! 学到了!学到了!这回是真学到了! 就在眾人激动地不能自已的时候,张飆抹了一把油光发亮的下巴,目光扫过一群跃跃欲试的学员:“接下来,是《死諫成功学》的终极环节,实战演练!” 说完这话,他环顾眾人,言传身教道:“你们两人一组!一个扮皇上!一个扮討薪御史!” “扮皇上的,给我拿出点皇上的精髓!怎么凶残怎么来!” “扮御史的,给我把刚才学的油嘴和嗓门都用上!” “目標只有一个——把皇上气到拍龙椅,又不得不给你掏钱!” 轰隆! 小破屋里瞬间炸开了锅! 有御史惊愕道:“张大人,您....您在说什么?我们怎么能扮皇上呢?” “是啊张御史!这太无法无天了,是要诛九族的!”有翰林担忧道。 “行了!” 张飆知道他们的顾虑,也不强求他们,当即摆手打断了一名想说话的主事,道:“你们不敢扮皇上,本官来扮!反正本官也不怕死!” 话音落下,他当即板起脸,模仿著老朱的腔调,喝道:“阶下何人!胆敢跟咱哭穷?!拖出去砍了!!” 闻言,对面一个吏部主事,反应贼快。 只见他胡乱塞了两块肥肉,油嘴一张,唾沫横飞,声音洪亮得能掀房顶:“皇上!臣冤枉啊!您看看臣这帐本,米价飞涨!房租高企,臣已经三天没沾荤腥了!” “您要砍臣,臣认了!可您总得让臣做个饱死鬼吧?不然臣到了阎王殿,说大明皇帝连口饱饭都不给臣子吃,多丟您老人家的脸面啊!” “你.....你放肆!!” 另一边,那名胖御史也有样学样,声音带著哭腔,但异常响亮地道:“皇上!户部赵尚书被您剥皮实草了,咱们的俸禄还没人管!臣等只能指望您这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您想想!御史饿著肚子去弹劾贪官,说话都没力气,贪官都笑话咱们!这丟的不是臣的脸,是咱大明朝的体面啊皇上!” “求您先赏二两银子让臣买只老母鸡补补,等臣吃饱了,立刻去把那个贪了河道工款的王八蛋骂得狗血淋头!保证效率翻倍!” “混帐东西!俸禄拖欠那是户部的事!找咱作甚?!” 沈浪也在这时站出来哭诉道:“皇上!张御史都能討到被欠的俸禄,咱们也是您的臣子,您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岂有此理!!给咱將这个罪魁祸首的张飆,拖出去砍了——!!” 张飆扮演的『老朱』,气得捂著胸口,感觉心绞痛要犯了。 一时间,小破屋里『老朱』的怒吼、『御史』的油嘴哭穷、肥肉被咀嚼的吧唧声、烧刀子入喉的嘶哈声、还有各种拍桌子的砰砰声,交织成一曲荒诞激昂的交响乐。 每个人脸上都油光发亮,眼神亢奋,仿佛不是在模擬死諫討薪,而是在进行一场通往財富自由的圣战。 张飆一边扮演『老朱』,一边指点『討薪御史』: “对!你的嗓门再大点!记住,要把房顶掀翻!” “肥肉!再塞一块!油光不够,咱看不清!” “哭穷要带细节!把你家老鼠都饿瘦了的事说出来!” “酒!再灌一口!提气!” ...... 就在张飆他们演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宫里的华盖殿,灯火通明。 老朱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脸上所有的疲惫、慈祥、甚至愤怒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帝王的冷酷和决绝。 他提起御笔,饱蘸浓墨,在明黄的绢帛上,落下铁画银鉤、力透纸背的字跡: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朕膺天命,抚驭万方。皇太子標,仁孝性成,克承宗祧,天不假年,遽尔薨逝,朕心摧裂,举国同悲。 诸王念手足之情,星夜驰归,匍匐哀慟,朕心稍慰。 然,孝道在心,不在虚文。哀思於內,不囿於形。 今太子已安窀穸,诸王宜各归封藩,恪守臣节,抚慰军民,以慰太子在天之灵,以安社稷苍生之望。 著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诸王,並其隨行护卫官吏人等,限三日內,即刻离京,各归封国。” 写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张飆之前的那番话,补充了一段极为冷酷的字: “无詔,不得擅离封地!” “无詔,不得私相往来!” “无詔,不得擅入京师!” “尔其钦哉!毋怠毋忽!” 最后一个『忽』字落下,御笔重重一顿,墨跡如刀锋般凌厉。 “蒋瓛!” 老朱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不带一丝温度。 “臣在!” 蒋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阶下。 “即刻誊抄,加盖宝璽,火速发往十王府,当面宣读,著诸王,即刻准备!” 老朱將詔书掷下,动作决绝:“告诉他们,守孝在心,都给咱——滚回去!安分守己!” “臣遵旨!” 蒋瓛双手捧起那捲还带著墨香的沉重詔书,如同捧著一道无形的雷霆。 他知道,那个位置,皇上已经有决断了。 而接下来,註定会血雨腥风。 第39章自古天家无亲情!【求月票】 老朱这道措辞冰冷严厉、限时三日离京、並且附带了三条『无詔不得』的旨意,如同三道紧箍咒,將藩王的各种心思,牢牢的箍住了。 虽然蒋瓛只是锦衣卫指挥使,负责的工作,基本都是老朱要求的脏活、累活,但伺候了老朱这么多年,蒋瓛自问对老朱还是有些了解的。 老朱想立朱允炆皇太孙的心思,別人或许不知道,他心里是门清。 毕竟在朱標死后的那段时间,东宫也成了锦衣卫的监察范围。 而对於朱允炆的关注,老朱从未断绝过。 如今,老朱又下詔让藩王离京,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皇上这是打算彻底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他用最冷酷的方式,將他选定的孙儿,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端,也为他孙儿登位,扫清了眼前可能存在的最大障碍。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以朱允炆的背景,如何镇得住那些勛贵? 所以,作为老朱的第一爪牙、鹰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 或许皇上又要大开杀戒了。 毕竟胡惟庸案到现在都还没杀乾净,这次恐怕会更甚。 而驱逐藩王的旨意,则如同深秋最凛冽的寒风,席捲了整个十王府。 秦王朱樉听到老朱的旨意,整个人都懵了,不由结结巴巴地道: “蒋.....蒋瓛...这是真的?这真是我爹的旨意?” 他在外人面前,没有称父皇,也没有称皇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与眾不同。 他是朱標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是嫡次子。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唯一一个留在京师,等待受封太子之位的藩王。 结果,这道旨意的开头就是他的名字,由不得他不难以置信。 而蒋瓛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漠道:“秦王殿下若不信,可以將圣旨拿去,皇上让臣给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好在日后时刻警醒你们!” 说完这话,他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端圣旨的锦衣卫,后者立刻上前,將老朱的圣旨,递给了朱樉。 只见朱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既不甘、又彷徨的拿起圣旨,然后看向一旁的晋王朱棡:“老三,要不还是你看吧,我.....” “算了二哥,走吧,拿著父皇的圣旨,回府!” 朱棡嘆息著摇了摇头,旋即从那名锦衣卫的托盘中,拿起圣旨,搀扶著双腿已经发软的朱樉,朝蒋瓛道:“蒋指挥使,请您转告皇上,我们接旨,会儘快离京!” “晋王殿下放心,臣会如实稟告皇上的!” 蒋瓛依旧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燕王朱棣:“燕王殿下?” “燕藩!接旨!谢恩!” 朱棣同样面无表情地上前拿起詔书,然后二话不说的就转身离开了。 其余藩王见前面的三个藩王都接旨了,自然不敢有任何造次,都纷纷拿起各自的圣旨,离开了宣旨堂。 而蒋瓛目送他们离开后,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这些在封地不可一世的藩王,在皇上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算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立储风波,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就消停了。 皇上用最直白、最冷酷的方式宣告: 皇位,永远是太子爷朱標那一脉的! 是他们老朱家的! 外人,哪怕是亲儿子,想都別想! ...... 回到秦王府后。 朱樉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愤怒和绝望,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滚?!爹让本王滚?!三日內滚回西安?!爹他疯了吗?!本王是他亲儿子!亲儿子!!” 他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將房间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昂贵的瓷器、玉器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对著桌上那道冰冷的圣旨,嘶声怒吼:“无詔不得擅离?不得与其他藩王往来?他这是防贼呢?!防他亲儿子?!” “好好好!老三你说得对!他就是想把好东西都留给朱標一脉!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些亲儿子!” “嘭嘭嘭——!” 又是一阵砸桌子、扔椅子、摔东西的声音响起。 而朱棡则平静地坐在一片狼藉中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品著一杯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等朱樉发泄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才放下茶杯,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朱樉狂怒的心:“二哥,吼完了?砸完了?解气了?” “解气有个屁用!” 朱樉喘著粗气,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我算是明白了,爹就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偏心?” 朱棡冷笑一声,旋即摇头道: “不是偏心,是决断。父皇用这道旨意,清清楚楚地告诉所有人,那把椅子,只姓朱標!只传朱標的儿子!” “咱们这些藩王.....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威胁,成了需要被赶走、被圈禁的巨大隱患!” 说著,他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冰冷地扫过暴怒的朱樉:“二哥,醒醒吧。回西安,安安分分当你的秦王。” “以后,少跟其他兄弟来往,尤其是.....老四。爹那双眼睛,盯著咱们呢。” 说完这话,朱棡便不再理会朱樉,转身走出了这间充满暴戾和绝望的房间。 夜风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萧索,也格外深沉。 虽然他早就猜到了老朱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但真正確定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老朱对他们的態度,和对朱標的態度,有多么的不一样。 或许,在那个父皇眼里,他们这些儿子,不过是皇子而已。 只有朱標,才是真正的儿子。 有时候,看得越透彻,心就越凉。 秋风萧瑟,朱棡走出秦王府,站在风中,抬头看著天上的月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爹,您不顾人伦,不顾礼法,此乃取祸之道!您以为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就能守住这大明江山吗?您还是小瞧了您儿子啊!” “看吧,等著吧,等您为了朱允炆不顾一切的时候,就是他灭亡的开始....” 话到这里,眼角两行泪水,不由地滑落了下来:“自古天家无亲情,不羡唐王做晋王!” “哎,走吧,收拾东西,打包回太原府。” 嘆息著摆了摆手,朱棡收拾好心情,整个人便融入了这夜色秋风中,月光如水,照在他略微佝僂的背脊上,显得无比萧索。 第40章朱棣:如此紫禁城,焉能不回来?!【求月票】 燕王府內。 朱棣背对著房门,负手站在窗前,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身形如同一尊冰冷的铁铸雕像。 他手中紧紧攥著那捲刚刚由蒋瓛亲自宣读的圣旨,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无詔不得离封地、不得私相往来、不得擅入京师』的三条禁令,如同三道冰冷的枷锁,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虽然他早就知道,老朱在储位上不会考虑他,但以这种方式被无情地赶出京城,还是让他既愤怒又憋屈。 因为老朱甚至都没见他们。 哪怕老朱想要立朱允炆皇太孙,也要经过朝会討论,结果朝会还没开,先把他们这些藩王儿子赶走了? 这简直就是没將他们这些藩王儿子放在眼里。 或者说,在他们那个父皇眼里,他们连儿子都算不上。 这怎么能让朱棣不寒心,不悲愤,不恼怒? 然而,朱棣还没有发作,朱高煦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开始嘶吼起来:“三日內离京!无詔不得擅离封地!不得私下联繫!皇爷爷这是要干什么?!把咱们当贼防著吗?!” “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用得著这么被对待吗?!” 他越吼越气,不禁在厅中焦躁地来回踱步,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爹!这口气,我咽不下!” 闻言,朱棣依旧默然不语。 而朱高炽则坐在一旁,手里端著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胖乎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小眼睛里却精光闪烁,飞速地转动著。 至於朱高燧,他隨手將一只刚啃完的猪蹄扔在桌上,靠在墙角,意犹未尽地舔著手指上的油,对父兄间的凝重气氛似乎毫不在意。 “咽不下?” 片刻之后,朱棣终於缓缓转身,声音如同淬冰,冷得刺骨。 他脸上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寒意,眼神锐利如刀,刮在朱高煦脸上:“咽不下,你待如何?衝进皇宫去质问?还是现在就点起护卫,咱们一家反了你皇爷爷?” “我....” 朱高煦被父亲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窒,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梗著脖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气不过!那位置....凭什么就一定是朱允炆那小子.....” “闭嘴!”朱棣厉声喝断,目光如电般扫过门窗:“隔墙有耳!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朱高煦猛地打了个寒噤,不甘心地闭上了嘴,胸膛剧烈起伏。 朱棣的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终落在朱高炽身上:“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放下凉透的茶杯,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上摩挲著,声音低沉而清晰: “父王,圣旨已下,君命如山。离京,势在必行,而且,您必须心甘情愿地走,走得越快越好,越恭顺越好。连三日都不用,明天一早就出发....” 说著,他顿了顿,小眼睛里闪烁著冷静的光芒:“皇爷爷这道旨意,看似冰冷无情,实则是在画地为牢,也是在.....点將!” “点將?”朱棣眼神微凝。 “是。”朱高炽点点头:“三条禁令,看似锁住了所有藩王的手脚。但父王,您別忘了,咱们的封地在哪里?北平!” “北平可是直面北元残部的最前线!” “辽东、宣府、大寧这些军镇,名义上归朝廷直辖,但兵备废弛已久,將官多是庸碌之辈。一旦北元有异动,朝廷鞭长莫及,真正能倚仗的,还是咱们燕藩!”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洞悉局势的敏锐:“皇爷爷今天把咱们赶回去,锁在北平。可一旦北疆烽烟再起,朝廷无將可用,无兵可调之时,您猜,皇爷爷那道『无詔不得擅离封地』的旨意,还作不作数?到时候,是您擅离?还是朝廷急詔?” 唰! 朱棣眼中精光爆射,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阴霾。 他死死盯著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憨厚的胖儿子。 朱高炽的分析,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鬱结的迷雾。 是啊!父皇这道旨意,既是锁链,也是考验和预留的后门。 他想把我朱棣锁在北平这个『牢笼』里,却也把我放在了帝国最锋利的刀尖上。 一旦刀锋指向北元,我朱棣,就是那把最趁手的刀。 呵,父皇这是在为皇太孙提前布局吗?把我朱棣当成守门的恶犬?也是將来可能放出去撕咬敌人的猛虎? “好好好!好一个点將!” 朱棣的声音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激越,他重重一拍朱高炽的肩膀,拍得朱高炽一个趔趄:“炽儿,还是你看得透彻!” 他猛地转身,对著门外,声音斩钉截铁地道:“传令!所有人!立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城门一开,立刻启程!回北平!一刻也不许耽搁!” 他眼中燃烧起一种混合著屈辱、不甘和熊熊野心的火焰:“爹想让我当看门狗?好!那我就当好这条狗!把北平的门,看得死死的!把北元的爪子,都给剁乾净!” “但是!” 朱棣的声音带著刺骨的寒意和决绝:“记住今日!记住这道旨意!记住你们皇爷爷的恩典!这笔帐....咱们燕藩,记下了!” “是!父王!” 朱高煦被父亲眼中那骇人的光芒所慑,心头一凛,重重抱拳。 朱高炽揉著被拍疼的肩膀,也恭敬应道:“儿子明白。” 角落里,朱高燧终於舔乾净了手指上的最后一滴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抬起头道:“父王明天就走了?那王麻子家的猪头肉.....带几包路上吃吗?” 朱棣:“......” 朱棣:“你给我滚出去!” “好的父王,但还有一件事,张飆那廝,我觉得我们还是要用!” 朱棣微微一愣,旋即火气消半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忠臣的清白,救不了大明国,但一个清醒的死諫御史,或许能!张飆,是父王的魏徵!” 朱高燧罕见地说出了一番令朱高炽、朱高煦、朱棣都吃惊不已的话。 隔了半晌,才听朱棣忽地朗声大笑:“如此紫禁城,焉能不回来?!” 第41章立朱允炆,眾望所归?【求月票】 华盖殿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瀰漫在空气里的凝重。 虽然老朱下达了旨意,驱赶了眾藩王,但他心中的石头,依旧没有放下。 因为夜长梦多的道理,他非常清楚。 所以,他又马不停蹄的將翰林学士刘三吾、駙马都尉掌后军都督府事梅殷、以及东宫伴读黄子澄三人,连夜叫了过来。 这三人,是老朱精心挑选的。 刘三吾老成持重,理学大家,清流领袖,德高望重。 梅殷是他最喜欢的女婿,掌管京畿部分兵权,忠诚可靠又是自家人。 黄子澄虽然年轻,但学问扎实,才思敏捷,是朱允炆的老师之一,代表著未来的文臣班底。 “储位空悬,非社稷之福。” 老朱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沙哑,带著不容置疑的沉重: “標儿走了,留下这千斤重担。咱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总得给江山,找个託付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带著审视,也带著徵询地道: “允炆这孩子,你们都清楚。仁孝,读书也勤勉。標儿在时,最是疼爱他,临终前也.....” 他喉头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咱想著,储位空悬已久,是时候该立了。你们议一议。” 暖阁內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三位大臣都垂著眼,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皇上召见,议题又是立储,对象直指皇次孙朱允炆,这几乎明牌了! 但皇上特意点出要『议一议』,显然心中仍有顾虑。 老朱见无人开口,又主动拋出了心中最重的两块石头: “其一,嫡庶问题。” “其二!” 老朱的目光变得深沉锐利: “立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为储君,朝野上下,那些勛贵老將,封疆大吏,还有咱那些就藩的儿子们,会服气吗?会真心实意地辅佐一个娃娃皇帝吗?!” 这才是他最深、最现实的忧虑。 朱允炆的仁厚,在乱世梟雄和骄兵悍將眼中,可能等同於懦弱可欺。 沉默终於被打破。 第一个开口的是刘三吾。 只见他对著老朱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清晰,带著一种阅尽沧桑的洞明:“皇上明鑑。允熥殿下,固为常妃嫡出。然,《春秋》之义,重嫡长,更重承祧之序。” “懿文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万民所望。太子妃常氏薨逝后,吕氏继位中宫,主持东宫,母仪有度,其子允炆殿下,於礼,当为太子嫡长子。” “此乃『继室如嫡,其子承重』之义。” “《礼记》有云:『继室之子,尊同嫡长。』歷朝歷代,继后之子承继大统者,不胜枚举。” “允炆殿下承太子之嗣,继太子之统,名分早定,无可爭议。此其一也!” 刘三吾引经据典,將继室之子的法理地位,拔高到与元配嫡子同等。 甚至把朱允炆当作朱標实际上的长子,符合承重之责,巧妙地绕开了朱允熥的嫡子身份,为朱允炆正名。 老朱紧绷的下頜线,似乎微微鬆动了一丝。 刘三吾的话,直指他最需要解决的法理问题。 儘管他心里早就认同朱允炆是嫡子了,但他需要別人也认同。 紧接著,黄子澄站了起来,他神情激动,带著一种初生牛犊的锐气和为弟子辩解的急切: “皇上!允炆殿下虽年少,然天资聪颖,仁孝性成。其纯孝至性,天地可鑑。太子殿下病重之时,殿下昼夜侍奉汤药,衣不解带,数月如一日,以致形销骨立。” “此等至孝,感天动地,岂是寻常少年可为?此乃大德之基!” 他先以孝定调,將朱允炆的仁弱转化为令人感动的美德。 “至於学问!” 黄子澄声音更加清朗,充满信心:“殿下敏而好学,手不释卷。於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尤精《尚书》、《大学》,深明治国修身之道。” “臣侍讲东宫,亲见殿下析理之明,见解之深,常令臣等嘆服。” “假以时日,必成明君圣主。” “皇上明察秋毫,慧眼识珠,为江山择此仁德之主,实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最后,一直沉默的梅殷也站了起来。 他身份特殊,既是勛贵,又掌部分兵权。 他的表態,至关重要。 梅殷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对著老朱抱拳一礼,声音沉稳有力: “皇上!臣掌后军都督府,深知军心所向。將士们盼的是明主,盼的是太平。允炆殿下仁厚之名,军中亦有耳闻。殿下乃太子嫡脉,承太子仁德,此乃眾望所归!” 他目光炯炯,语气斩钉截铁: “至於那些勛贵宿將,封疆大吏,乃至藩王。皇上天威赫赫,乾纲独断,谁敢不服?!若有心怀叵测、胆敢质疑圣意、轻慢储君者,臣梅殷,第一个不答应!” “臣麾下將士,亦必为皇上、为皇太孙殿下,效死以卫正统!” 他这番话鏗鏘有力,充满了武力背书和效忠的决心。 不仅表明了军方的態度,更是给老朱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兵权在手,有忠臣拥护,不服?那就打到你服! 三位大臣的角度不同,却层层递进,丝丝入扣。 刘三吾解决了最核心的法理身份问题,朱允炆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嫡长子、嗣子! 黄子澄论证了朱允炆的德行能力,符合为君之道。 梅殷则代表了军方和勛贵的效忠意志,用最直白的武力宣示,打消了老朱对不服的最后顾虑。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锐利的光芒不断闪烁,显示著他內心的剧烈翻腾。 三位臣子的话,如同三股强劲的激流,不断衝击著他心中最后的那点犹豫和担忧。 直到他看到书案上,那个独属於朱標的小灵位。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帝王心术,在这一刻,都抵不过一个父亲对逝去爱子的承诺,抵不过那份要將最好的一切都留给朱標血脉的、近乎偏执的执念。 老朱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吸尽了这暖阁里所有的凝重和犹豫。 “你们说得对!皇位是咱標儿的!標儿死了,就该由他的儿子来坐!” “允熥,不堪大任!允炆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刘三吾!” “臣在!” 刘三吾精神一振。 “明日朝会,就由你先提议立储吧,看看眾臣的態度,再作定夺!” “臣等,遵旨!” 刘三吾、黄子澄、梅殷三人同时躬身,声音洪亮,带著一种尘埃落定的激动和凝重。 老朱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殿外沉沉的夜空,眼神复杂难明。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想起了张飆。 那混帐应该也支持立允炆吧? 要不,让他明天上朝? 念头一闪而过,老朱瞬间就被自己惊到了。 不行不行!这么大的事,万一那混帐又在朝堂上求死怎么办?! “哎,算了,反正立允炆眾望所归,也不差他一个。” 老朱重重的嘆了口气:“標儿,爹说到做到了,皇位是你这一脉的!” 第42章皇太孙还不如猪头肉!【求月票】 清晨的朝露,还存续著夜晚的冰冷。 但在宫门开启的第一时间,燕王府的府吏、护卫,还有朱棣,都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应天府。 引来不少熟悉他的官兵,一阵唏嘘。 不过,这对张飆来说,还是一件犹未可知的事。 因为他现在正在为昨晚培训了一夜,但依旧精神抖擞的眾底层京官『壮行』。 “诸位同僚,三千年读史,无外乎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说到这里,张飆举起酒碗。 沈浪等底层京官,也举起了酒碗。他们一个个油光水滑,满脸亢奋,仿佛在聆听圣諭。 却听张飆又掷地有声地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皆有东去大海之志。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犹如一道道流星般划过,在时间的长河里,灰飞烟灭!” “我等虽为鱼目,就算是不能一跃龙门,也要乘风破浪,逆流而上!” “好!张青天说的好!” “张御史牛逼——!!” “没错!我们要逆天而行!!” 眾底层京官听到这番话,顿时犹如打了十斤鸡血,激动得面红耳赤。 然而,张飆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见他目光炯炯地扫过每一位底层京官,又语气深沉地道: “今日上朝,尔等皆为英雄。我,张飆,虽不能与你们同行,但心,一直与你们同在。” “来!干了这碗酒,去奉天殿拿回属於你们的一切!” “干——!” 眾底层京官举碗同饮,豪情满天。 “沈兄!” 张飆放下碗,又扭头看向沈浪。 只见沈浪立刻抬头挺胸:“飆哥,您说!” “记住,你们不是要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皇上,欠薪就得还!” “不给钱,天塌下来了都不关你们的事,明白吗?” “明白!” 张飆『啪』的一声就把碗摔了:“等诸位英雄討薪归来,今晚,我请客!咱们吃五个猪头肉!!” “嗷——!” 底层京官亢奋不已,也学著张飆的动作,摔掉了手中的酒碗,直奔承天门。 ....... 奉天殿,熟悉的场景,老朱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喜怒。 整个奉天殿,几乎没有了朱標死后的那种压抑气氛,取而代之是无比的庄重。 如果张飆在这里,他一定能看出今日的不同寻常。 但老朱扫过阶下的一眾文武后,就见司礼太监,適时站了出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刘三吾如老朱期盼的那样,第一个站了出来,持笏道: “启奏皇上,太子殿下仁德贤明,天不假年,实乃国殤。然,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储位空悬,人心浮动,非社稷之福; 臣,翰林学士刘三吾,斗胆泣血恳请皇上,为江山计,为万民计,早定国本,册立皇太孙,以安天下计!” 轰隆!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如遭雷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老朱的龙椅之上。 要知道,老朱才处置了妄议储君的吕平、齐泰二人,这个刘三吾疯了吗?居然还敢站出来提议立储?怕是不想活了吧! 就在眾臣鼻息凝神,等待老朱雷霆震怒的时候,龙椅上的老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寧静,目光如刀,直刺刘三吾。 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骤然將领。 “刘三吾!”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如闷雷响彻每个人的心头,带著刺骨寒意: “咱都说过多少次了?太子尸骨未寒,此事容后再议,你今日又旧事重提,是何居心?!” 他顿了顿,目光又扫视眾臣,冷冷道:“是嫌咱这朝堂还不够乱?还是觉得,咱老糊涂了?!” “臣等万死!” 眾臣立刻跪地附和,宛如一场客套的情景戏。 然而,刘三吾仿佛不知死活,又额头触地道: “皇上息怒!臣一片赤诚,绝无他意!只是忧心国家社稷如焚啊皇上!” “赤诚?忧心?” 老朱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人头皮发麻:“好一个忧心如焚,咱今天就焚了你.....” 他眼中杀机一闪。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皇上——!” 一声悽厉决绝地嘶吼,打断了老朱。 只见駙马都尉梅殷,猛地抬起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愤: “刘学士所言,句句肺腑,字字如学,此非一人之请,乃满朝忠良、天下万民的心声!储位空悬,祸乱之源,臣今日拼却项上人头,也要冒死进諫,恳请皇上,早立皇太孙——!”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你!” 老朱猛地站起身,手指指著梅殷,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怒火几乎快要喷涌而出。 殿內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块。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似乎都被老朱与刘三吾、梅殷二人的双簧表演给震撼到了。 而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致、老朱杀意即將爆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关键时刻。 老朱的怒火,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带著深深的无奈和疲惫,以及一丝『妥协』,沙哑著声音摆手道:“罢了,罢了....” “梅殷和刘三吾说,要咱立皇太孙.....” 老朱顿了顿,带著一种被忠诚打动,又不得不听的姿態,拋出了那句精心设计的台词:“诸位臣工以为,咱该立谁合適?” 来了来了! 就是现在! 刘三吾狂喜。 梅殷紧绷的神经也骤然一松。 文武百官中,几位心腹老臣眼神交换,准备立刻附和。 就在这『双簧』即將完美收官、朱允炆的名字呼之欲出的时候。 一道洪亮、饱满、中气十足到近乎炸裂、带著浓烈猪油和烧刀子余韵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都察院江西道御史队里炸响: “皇上!臣!有本启奏!” 轰隆! 这道声音瞬间就撕裂了刻意营造的『双簧』氛围。 只见沈浪一步踏出,面色红润,眼神灼灼,高举著一本油渍麻、边角卷得像烂菜叶的《血泪討薪录》,气势如虹地道: “启奏皇上!臣!江西道都察院御史沈浪,血泪控诉,户部太仓拖欠京官俸禄!天怒人怨!” 哗! 殿內所有人,包括刘三吾、梅殷,以及老朱,脑袋一片空白! 而沈浪的嘴,则如同连珠炮一般,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皇上!您问臣等该立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底层小官看透真相的悲愤,手指指向那《血泪討薪录》: “臣等都活不下去了啊皇上!哪知道这些?臣等只知道,再不发俸禄,臣等猪头肉都吃不起了!那猪头肉最近都涨价了啊皇上!!” “臣附议!臣!河南道御史赵满!” 又一个炸雷骤然响起。 赵满一步踏出,面色红润,高举油乎乎的帐本:“户部已拖欠臣俸禄八个月又二十三天!臣在贪官的府门外饿晕,被其家丁耻笑。此乃朝廷之辱,皇上之辱啊!!” “臣附议!吏部武乃大,俸禄拖欠七个月又十天,家中小妾跟卖炊饼的跑了!!” “臣附议!兵部孙贵,俸禄拖欠九个月又三天,盔甲已生锈,都没钱买油擦了,北元来了也只能穿生锈的盔甲去骂阵!!” “臣附议!翰林李墨,俸禄拖欠八个月又十五天,墨条都快磨禿了,全靠飆哥猪头肉汤续命!!” “皇上!臣等附议——!” 沈浪的諫言,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瞬间引爆全场。 老朱、刘三吾、梅殷,以及那些准备附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心腹老臣,整个人都傻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熟练? 不是说眾望所归吗?! 怎么立皇太孙,在他们眼里,还特么不如猪头肉?! 第43章剧本不是这样的啊!【求月票】 “皇上!臣官袍里面的中衣,三年未换,补丁有十八处!上朝站班,唯恐动作过大,崩了线头,露了腚,有辱斯文!” “试问皇上,朝廷体面,岂能破衣烂衫?!” “臣附议!臣家里的老鼠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前夜竟啃食臣珍藏多年的《论语》充飢!” “此乃斯文扫地,礼乐崩坏之兆啊皇上!连老鼠在臣家都活不下去了,臣情何以堪吶!” “皇上!您就可怜臣,赏赐臣二两银子吧,臣好下朝之后去买猪头肉,今日的猪头肉巨新鲜!!” 听到这些离谱的諫言,老朱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愤怒?滔天的怒火! 这群混帐简直反了天! 把他的立储朝议,当成了討薪现场?! 羞恼?堂堂帝王,又被臣子堵在奉天殿上討薪,还他妈集体討债?! 荒谬?几十个官员,拿著帐本,喊著猪头肉,这他妈是什么朝堂?! “反了!都反了!!” 老朱终於从巨大的荒谬和愤怒中找回一丝声音,暴怒地拍案大怒,鬚髮皆张,指著下面那群『討薪天团』,手指抖得像筛糠: “蒋瓛!蒋瓛!!给咱把这群!目无君上!咆哮朝堂的混帐....” “启奏皇上!” 还没等老朱把话说完,沈浪又站了出来: “臣等今日冒死进諫,非为私利,实为唤醒圣听,忆苦思甜!” “敢问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皇觉寺中,青灯古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托钵行乞之苦?!” 轰隆——! 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 整个奉天殿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官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皇觉寺?托钵行乞? 这是皇上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伤疤! 这沈浪.....他疯了?!真不要命了?! 老朱脸色巨变,浑身上下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著被赤裸裸羞辱的暴怒,瞬间席捲全身。 他枯槁的手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沈浪。 但沈浪却仿佛没看到那足以杀人的目光,反而挺直了腰杆,声音更加洪亮,带著一种悲天悯人的调子: “彼时,百姓尚有一碗残羹冷炙,施捨乞儿,助其苟活,可如今呢?” 说著,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利剑出鞘,直刺龙顏: “皇上您坐拥四海,富有天下,却不愿睁开眼看看,看看您御下的这些言官清流!” “他们连当年那个托钵行乞的小和尚都不如啊!” “放肆!!” 老朱再也忍不住,暴怒地面目狰狞,声音嘶哑扭曲,带著滔天的杀意:“沈浪!你在找死!!!” “皇上息怒!” 河南道御史赵丰满,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声音同样洪亮饱满,油光满面,眼神却带著一种『我是在帮您回忆崢嶸岁月』的诚恳: “沈御史言辞或有偏激,然其拳拳之心,天地可鑑!” “皇上!臣亦斗胆一问:您可还记得,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围困,箭矢如雨,粮草断绝,將士们杀马为食,饮血解渴,同生共死之艰险?!” “你!” 老朱瞳孔猛缩。 赵丰满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指向自己红润的脸和怀里同样油乎乎的帐本: “彼时绝境,將士尚能分食马肉,同饮热血!君臣一心,共赴国难!可如今呢?” 言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痛心疾首的控诉: “臣等连马肉都吃不起了啊皇上!” “俸禄拖欠,米缸空空,咸菜稀粥都难以为继!您让臣等如何挺直腰杆,为君分忧?!如何像当年鄱阳湖的將士那样,为您效死命啊皇上?!” “这拖欠的俸禄,它寒的不是臣等的胃!它寒的是天下士子为朝廷效力的心!寒的是当年鄱阳湖畔,那份同生共死的君臣情谊啊皇上!” “你.....你们....”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指著赵丰满,手指剧烈颤动,嘴唇哆嗦著,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鄱阳湖! 那是他一生最辉煌、也最惨烈的战役! 这群混帐!竟敢拿这个来比?! “臣附议!” 又一个御史跳了出来:“皇上!您当年提三尺剑,诛灭暴元,解民倒悬,是何等英雄气概!?” “您最恨贪官污吏,恨其盘剥百姓,敲骨吸髓!故立重典,剥皮实草,以儆效尤!” “然!” 这御史话锋一转,直指痛点: “如今拖欠臣等俸禄者,户部太仓之胥吏,其行径,与那被您剥皮实草的贪官何异?!” “同样是盘剥!同样是吸髓!只不过他们吸的是朝廷命官的血!是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之血啊!” “皇上!您剥了贪官污吏的皮,难道就眼睁睁看著这些吸食朝廷根基的蠹虫,逍遥法外吗?!” “拖欠俸禄,剋扣禄米,其罪当诛!” “请皇上效法当年,严惩不贷!还臣等一个公道,也还您一个.....清名!” 他的『清名』二字,咬得极重。 “臣附议!皇上!您可还记得空印案?郭桓案?您杀得人头滚滚,血染秦淮!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肃清吏治,根除贪墨吗?!” “可如今呢?贪墨的根源之一,官俸微薄,且拖欠的制度就在眼前,您却视而不见!您杀再多的贪官,能堵得住这制度漏洞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新蠹虫吗?!” “您当年杀贪官的那把刀,如今是不是钝了!?还是砍错了地方?!” “臣附议!皇上!您常言『民为水,君为舟』,可您看看,周围的水都快干了啊!” “臣等在您这条破船上,都快搁浅溺死了,还怎么替您划舟?!还怎么替您监察百官?!还怎么替您骂醒那些贪官污吏?!” “臣等饿著肚子去弹劾別人贪墨,自己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要是传出去,百姓会怎么看朝廷?史笔会怎么写啊皇上?!” 一个接著一个! 如同点燃了一串威力巨大的炸药包。 都察院、翰林院、六部.....几十个油光满面、中气十足的底层京官,轮番登场。 他们口若悬河,句句不离老朱的光辉往事: 皇觉寺要饭、鄱阳湖啃马骨、杀功臣、空印案、郭桓案人头滚滚、剥皮实草..... 每一件往事,都被他们巧妙地、精准无比地用来论证同一个核心: 你朱元璋当年苦过! 你恨贪官! 你立重典! 可你现在拖欠我们工资! 养著吸我们血的蠹虫! 你就是最大的昏君! 比那些被你杀的贪官还不如! 老朱整个人都被骂懵了。 他精心设计的立储剧本,演到最高潮的『民主问询』环节,被这群油嘴滑舌的混帐砸得粉碎。 他坐在龙椅上,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是几十张油光发亮、唾沫横飞的脸,耳边是排山倒海的魔音贯耳。 极度的错愕、荒谬、羞耻、还有愤怒,填满了整个奉天殿。 刘三吾和梅殷僵在原地,脸上的悲壮和忠臣表情碎了一地,只剩下茫然和难以置信。 不是,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第44章大型学术批判暨贪腐揭发现场!【求月票】 “大胆!你们大胆!!” 还没等老朱的怒火爆发,刘三吾就率先忍不住了。 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沈浪等底层京官,直接一顿疯狂输出: “尔等竖子!犹如市井无赖!竟敢在奉天殿上做出如此不堪之行径?” “討薪?!猪头肉?!你们把朝廷威严置於何地?!把士大夫的体统踩在了脚下!!” “你们,你们妄为人臣.....” 他越骂越气,只觉得一股鬱气堵在胸口,眼前发黑。 他一生清誉,最重礼法规矩,这齣集体討薪的闹剧,简直是对他毕生信念的践踏。 更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可是立储的大日子! 是皇上终於下定决心立皇太孙的重要日子! 是他政治生涯,即將走向巔峰的神圣日子! 怎么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坏了如此大事呢?! 然而,就在他歇气舒缓的下一刻,沈浪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刘学士,您清高,您了不起,您现在可以骂我们了?” “当年你兄弟五人,皆仕元廷,被流寇杀了两人,你四处避难被广西百姓接济的时候,你忘了吗?” “现在你站在朝堂,口口声声喊著忠诚!你的忠诚是趋炎附势,不顾同僚死活吗?” “你简直妄读圣贤书!你对得起那些接济你的穷苦百姓吗?对得起你死去的两位兄弟吗?!” “你你你.....” 刘三吾双目一睁,似乎没想到会被重提旧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赵丰满又附和道: “沈御史说的不错!刘学士七十三岁才被常茹举荐入朝,前面几十年,当真白活了!殊不知,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轰隆! 刘三吾如遭雷击! 他仿佛被击中了软肋,整个人都懵了,最后哆哆嗦嗦骂了一句:“你....你们有辱斯文!!” “呵,说我们有辱斯文?” 沈浪冷笑一声:“好!那我们就引经据典!” “启奏皇上!” 吏部主事武乃大,持笏躬身,声音洪亮,字字鏗鏘: “臣闻《诗经》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此,绝非虚言。臣观今日朝堂,蠹虫硕鼠,何其多也!” 说完,他手中的笏板猛地指向勛贵队列,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炸响: “勛贵之家,世受国恩,与国同休。” “然则,兼併田土,侵夺民產,役使军户如奴僕,圈占山林如私库。” “其行径,较之硕鼠,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有甚者,勾结盐梟,私贩盐铁,以朝廷禁臠,填一己私囊。” “此乃挖我大明根基,断我社稷命脉。” “皇上!此等国之蠹虫不除,何以平民愤?何以正朝纲?!” 哗! 全场譁然! 混乱,无比的混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勛贵队列,一阵骚动。 几个老牌勛贵,气得鼻歪眼斜。 臥槽尼玛的刘三吾!! 你这是在祸水东引吗?! 他们骂皇上,你得劲儿个鸡毛啊! 现在骂我们了,你他妈满意了?! 你个老杂毛!!! 然而,还没等这些勛贵反击,翰林院队列里,编修李墨一步踏出:“皇上!臣附议武主事!” 他的声音清越,引经据典也是如数家珍: “《左传》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臣观今日六部堂官,尸位素餐者眾。” “户部掌钱粮,却府库空虚,拖欠百官俸禄达七月之久,致使堂堂七品御史,典当玉佩,仅购得半个猪头吊命。礼乐崩坏,斯文扫地,莫此为甚。” 说著,他又话锋一转,直指吏治弊病: “吏部选官,贿赂公行。別敬、炭敬,名目繁多。” “三千两,通判可得;五千两,知府可期。” “此等买官鬻爵之风盛行,贤良何以进?奸佞何以退?!” “皇上!此乃吏治之病,国朝之毒,长此以往,国將不国。” “臣附议!臣痛心疾首啊!” 兵部武库司员外郎孙贵,声如洪钟,他猛地一拍自己身上的官袍: “皇上!您看看臣这身官袍,表面光鲜,实则金玉其外,內裤满洞。此非臣之耻,乃朝廷之羞,国体之辱。” “《礼记》有云:衣冠不正,则宾者不肃。” “臣等清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日咸菜稀粥果腹,而勛贵紈絝,斗鸡走马,一席酒宴,耗费何止百金?此奢靡之风,与商紂酒池肉林何异?!” “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国本动摇啊皇上!” “臣等附议——!” 又是一个接著一个。 吏部、礼部、兵部等六部队列,听到这些附议,人都麻了。 不是兄弟,是刘三吾那个王八蛋骂的你们! 我们是自己人啊! 然而,这群已经干红了眼的底层京官,哪管谁是谁,直接无差別攻击。 有的狠起来,甚至连同朝为官的亲戚都干。 刘三吾那句有辱斯文,如同点燃了连环地雷。 他们不再局限於朝老朱討薪,而是引经据典,化身经过专业培训的『超级喷子』,火力全开。 他们引《商君书》,痛斥勛贵特权,垄断盐铁,与民爭利。 他们引《论语》,痛批地方胥吏横徵暴敛,层层盘剥。 他们引《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直指官俸制度乃苛待臣工、动摇国本之恶政。 甚至有人引《韩非子》,暗示某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其心叵测,需严加防范。 他们的声音洪亮饱满,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排比句、反问句运用得出神入化。 唾沫星子在殿內横飞,饱嗝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极其荒诞又极具压迫感的声浪。 將勛贵的骄奢、官员的贪腐、吏治的崩坏、藩王的隱患,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撕开,血淋淋地摊在老朱和满朝文武面前。 整个奉天殿,变成了一个充斥著圣贤书句子、却又瀰漫著猪头肉味儿的—— 大型学术批判暨贪腐揭发现场! 勛贵们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被这引经据典的密集火力,打得哑口无言。 六部高官面如土色,冷汗涔涔,那些別敬、炭敬,买官鬻爵的指控,就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黑。 这些言论,句句戳在他的痛处,句句掏他的心肺。 他想怒吼,他想大开杀戒,但他心中却满是疑惑。 这帮混帐东西,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放肆?! 是咱老朱的刀不锋利吗?! 等等! 这熟悉的感觉,怎么有点像...... 该不会是张飆那小子搞的鬼吧?! 想到这里,老朱不由怒火衝天! 狗日的!! 如果不是顾及皇帝威严,他真想从龙椅上站起来,跺脚,大喊: 造孽啊!!! 第45章 老朱:崩溃,咱真的崩溃了!【求月票】 老朱想到了张飆,怒火也积累到了顶点。 然而。 就在老朱准备大开杀戒、以儆效尤,六部高官、勛贵们忍无可忍,准备反扑的剎那。 刚才还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唾沫横飞批判贪腐动摇国本的底层京官们,动作整齐划一。 唰唰唰! 同时! 收声! 闭嘴! 脸上的悲愤、慷慨瞬间消失! 然后。 动作迅捷无比。 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熟悉的、油渍麻的——《血泪討薪录》。 几十本破帐本,如同变魔术般瞬间出现在眾人眼前。 奉天殿內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只见眾底层京官动作行云流水。 翻开帐簿。 手指精准戳在某一页。 脸上驀然切换成一种混合了委屈、控诉、以及『你看著办吧』的理直气壮。 刚才还引经据典痛斥贪腐的李墨编修,此刻声音洪亮,带著菜市场討价还价的市井气:“皇上!您看这贪官勛贵,臣也骂了,国本蛀虫也揪了!” “您!是不是该把帐结了!?” “就按您上回给张飆张御史那个標准!” “臣听说王麻子肉铺那边,今天团购猪头肉打八折!去晚了,肥的都抢没了!” 轰——!! 这转折! 比悬崖跳水还陡峭! 刚才还沉浸在硕鼠、肉食者鄙、苛政猛於虎的肃杀批判氛围中的满朝文武,瞬间被这『猪头肉团购打八折』的市侩诉求砸得眼冒金星,集体石化。 脑子里的圣贤句和猪头肉在疯狂打架。 老朱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指著阶下那群举著帐本、一脸『骂完了该给钱』的理所当然表情的底层京官,手指抖得像帕金森,嘴唇哆嗦著,想咆哮『拖出去砍了』,可喉咙里像是被几十个猪头堵住了。 还没等他缓过气来,河南道御史赵丰满又无缝衔接,他高举帐本,声音洪亮道: “皇上明鑑!臣骂勛贵,骂百官,骂得嗓子都冒烟了,消耗巨大,现在急需补充油水!” “您就把拖欠臣八个月又二十三天的俸禄结了吧!折银五两八钱,外加精神损失费,共计六两,现结!支持宝钞,但要折算贬值!” “臣附议!” 孙贵员外郎拍著自己补丁官袍,动作夸张,隨时有崩线风险: “臣这身行头!上朝有辱国体,弹劾有损威仪,急需置办新袍!折银欠薪八两,置装费五两,合计十三两!谢绝胡椒苏木折抵!” “还有臣!” 另一个御史挤上前,举著帐本,一脸严肃: “臣家老鼠饿得啃《论语》,严重损害儒家典籍,造成不可估量的文化损失,欠薪需全额支付,外加典籍修復费,老鼠精神抚慰金,共计五两!” 一时间。 “还钱!” “结帐!” “猪头肉要没了!” “老鼠等米下锅!” 各种市井俚语、荒诞诉求,伴隨著洪亮的报帐声、此起彼伏的饱嗝声,如同魔音灌耳,彻底淹没了奉天殿最后一丝庄严肃穆。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著下面那群举著破帐本、如同討债鬼附体的底层京官,听著那排山倒海的还钱声和荒诞的『老鼠精神抚慰金』,再混合著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猪头肉味儿......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油腻的、正在疯狂旋转的——討债猪头! 圣贤书的句子和市井的討债声,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对撞、搅拌。 六部高官、勛贵们铁青的脸和底层京官油光发亮的脸在眼前交替闪现。 庄严的奉天殿金砖地面,仿佛变成了油腻腻的菜市场案板。 “蒋瓛!!!” 老朱的滔天怒火终於爆发。 他猛地拍案而起,鬚髮皆张,龙椅被他拍得砰砰作响,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將这群妖言惑眾的混帐东西!!统统给咱拿下!!打入詔狱!!!” “臣遵旨!” 蒋瓛脸色冷峻如铁,绣春刀鏗然出鞘半寸。 殿外值守的锦衣卫,闻声而动,如狼似虎地涌入大殿。 可是。 就在锦衣卫即將动手的剎那。 那群刚才还在唾沫横飞、哭穷卖惨、打嗝震天的『油嘴』底层京官们,动作再次整齐划一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刷刷刷! 几十號人。 动作眼疾手快。 同时。 將他们手中高举的那本《血泪討薪录》,猛地合上。 下一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塞!进!了!嘴!里! 没错!就是塞进了嘴里! 紧接著,用尽全力,死死咬住。 腮帮子高高鼓起。 眼神决绝。 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寧死也不能被夺走。 整个奉天殿,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老朱:“......” 蒋瓛:“......” 锦衣卫:“......” 其他官员:“......” 所有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看著那群鼓著腮帮子、瞪著眼睛、死死咬著破帐本、如同集体含了巨型檳榔的底层京官,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特么又是什么骚操作?! 锦衣卫们举著刀,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僵在原地,面面相覷。 抓人?可人家没反抗啊! 就是嘴巴里塞了个破本子.....这算哪门子的拒捕?! 难道要硬掰开嘴抢本子?那场面,想想都特么辣眼睛! 老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著下面那群『含本明志』的混帐,手指哆嗦得像握著小怪兽:“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沈浪鼓著腮帮子,咬著他的《血泪討薪录》,口齿不清地发出抗议,眼神悲愤又委屈,还努力地晃了晃脑袋。 其他底层京官也立刻跟上: “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唔唔!” “唔.....嗝!” 有人因为情绪激动,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差点把嘴里的帐本喷了出来,又赶紧死死咬住。 一时间,奉天殿內充斥著各种含糊不清的『唔唔』声、愤怒的晃头动作、此起彼伏的饱嗝..... 以及那几十本被咬得口水横流、边角变形的《血泪討薪录》。 庄严?肃穆?帝王威仪? 全被这荒诞绝伦、油腻至极的一幕衝击得粉碎。 老朱只觉得一股逆血直衝顶门,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唔唔』声和饱嗝声。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一群含著帐本打饱嗝的疯子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他张著嘴,想要咆哮,想要杀人,想要把这群混帐连同他们嘴里的破本子一起挫骨扬灰。 可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猪头肉,一个字也吼不出来。 崩溃!老朱真的崩溃了!! 张飆那混帐是怎么教他们的?!! 第46章 老朱被气晕了【求月票】 奉天殿內,如墓地般死寂。 只有几十个鼓著腮帮子、死死咬著破帐本、喉咙里发出不屈『唔唔』声的底层京官,以及他们此起彼伏、带著猪头肉味儿的饱嗝声,构成了一曲荒诞至极的背景音。 老朱站在御阶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虽然他知道这是张飆搞的鬼,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越要理智。 倒不是说,他不能杀了这群底层京官,而是杀了他们,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加剧与天下士子的矛盾。 一个为了一群勛贵贪官,杀了一群清流忠臣的皇帝,那是什么皇帝? 估计秦二世,都得给他递根烟! 所以,这就是张飆培训的核心本质,极致的反差感和荒谬感,带来的一丝丝自我反省。 毕竟老朱这样的狠人,用常规套路去討薪,纯粹是找死。 只见老朱指著阶下那群『含本明志』的底层京官,手指颤抖著,嘴唇哆嗦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拿.....拿....下.....” 蒋瓛脸色铁青,绣春刀彻底出鞘,寒光凛冽。 不管老朱杀不杀这群底层京官,反正他早就忍不住了。 只见他眼神一厉,正要挥手让锦衣卫来硬的。 就在这时。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全手打无错站 “唔唔唔!唔唔!” 沈浪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只见他猛地往前一扑,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鸡蛋,眼神却死死盯著老朱,拼命晃头。 似乎是怕老朱没懂,又用下巴用力地朝自己怀里点了点。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帐本!关键在帐本! 您倒是看看啊! 而他这一动,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唔唔唔!” “唔唔!” “唔.....嗝!” 其他『含本明志』的底层京官,也立刻激动起来,纷纷效仿沈浪。 他们一边死死咬住嘴里的《血泪討薪录》,一边拼命用下巴、眼神、甚至整个身体,朝著老朱的方向示意,喉咙里的“唔唔”声瞬间提高了八度,饱嗝打得更加密集。 整个奉天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焦虑和催促的哑剧现场。 老朱:“......” 蒋瓛和锦衣卫:“......” 其他官员:“......” 这他妈又是什么新战术?! 张飆那廝给他们设计了多少种战术?! 老朱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著强烈的好奇直衝天灵盖。 他倒要看看! 这帮混帐嘴里塞的破本子上,到底写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玩意儿! 值得他们如此拼命!? “蒋瓛!”老朱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著不容置疑:“去!给咱拿一本过来!” 他指了指离御阶最近的、正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孙贵员外郎。 “臣.....遵旨!” 蒋瓛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差事....真他娘的憋屈! 他硬著头皮,走到孙贵面前。 孙贵立刻警惕地瞪大眼睛,腮帮子咬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身体下意识后缩,一副『你敢抢,我就敢喷你一脸口水加帐本碎片』的架势。 蒋瓛则深吸一口气,强忍著拔刀砍人的衝动,咬牙切齿道:“鬆口!皇上要看!” 孙贵眼神挣扎,看了看蒋瓛,又看了看龙椅上脸色铁青的老朱,最终,在蒋瓛越来越冷的眼神逼视下,极其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张开了嘴。 “啵!” 一声轻微的、带著口水和帐本纸张摩擦的声响。 那本沾满了口水、边角被咬得稀烂的《血泪討薪录》,终於从孙贵的嘴里滑落,掉在了蒋瓛及时伸出的手掌上。 入手黏腻、温热、还带著一股浓郁的猪头肉和劣质烧刀子混合的复杂气味。 蒋瓛强忍著反胃,面无表情地捏著这本『生化武器』,快步走到御阶旁,將其呈给老朱。 小太监云明战战兢兢地接过,用一块乾净的丝帕垫著,才敢放到御案上。 老朱屏住呼吸,皱著眉,忍著强烈的生理不適,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捻起那本湿漉漉、皱巴巴的帐本一角,勉强翻开。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跡。 记录著: 某年某月某日,禄米未发。 某年某月某日,折色布匹三匹。 某年某月某日,折色胡椒一斤。 房租欠缴若干月,被催租若干次。 老母药费,已欠款若干。 赊王麻子猪头肉两斤,欠钱六百文。 “......” 这些都在老朱意料之中,只是记录得格外详细琐碎,透著一股浓烈的市井穷酸气。 他耐著性子往后翻,越翻脸色越黑。 直到翻到后面几页,画风突变。 不再是枯燥的流水记录,而是图文並茂。 是用劣质炭条画著极其抽象、却又莫名传神的——q版漫画! 第一幅: 一个q版御史小人,穿著打补丁的官袍,头大身子小,眼睛是两个巨大的x,饿晕了躺在街上。 旁边一个穿著华丽绸缎、脑满肠肥的q版勛贵,头戴夸张的高帽,帽子顶上画著个铜钱,正叉腰狂笑,脚边散落著几个元宝。 配文歪歪扭扭:【勛贵笑哈哈,御史饿趴趴!】 第二幅: 还是那个饿晕的q版御史小人,被一群挥舞著棍棒、面目狰狞的q版胥吏围著,胥吏们正从御史小人身上扯下写著『俸禄』两个字的破布片。 配文:【胥吏如豺狼,俸禄全抢光!】 第三幅: 画面中央,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龙椅,上面坐著一个极其简略的q版皇帝,正翘著二郎腿,手里捧著一个巨大的猪头,吃得满嘴流油,那猪头画得比皇帝的头都还大。 龙椅下面,一群蚂蚁大小的q版御史小人,顶著巨大的『饿』字,眼巴巴地望著猪头流口水。 配文:【皇上吃猪头,御史口水流,欠薪何时还?鼠鼠啃书愁!】 老朱看著这幅把他画成抱著猪头吃的抽象画,再看看那扎心的配文,只觉得一股热血再次涌上头顶。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这帮混帐东西! 竟敢如此.....如此..... 然而,这还不是最绝的! 在这幅《皇上吃猪头》的漫画下面,用了另一种更加潦草、更加不羈、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笔跡,写著一行小字: 【皇上,看见没有?不是您的官要造反,是您欠薪不要脸!赶紧结帐,不然下一幅画你被猪头噎死!】 【——隔壁热心市民张,友情提醒。】 轰隆!! 老朱的脑子炸了!! 里面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狗日的张飆,咱要杀了你!!! “噗——!” “皇上!皇上!!” 六部高官、勛贵们惊呼出声。 蒋瓛一个急步,赶紧扶住倒下的老朱,对著那群还鼓著腮帮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场面惊得忘了『唔唔』的底层京官,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滚!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出去!!” “蒋瓛....给咱將张飆那混帐抓来.....” 话落,老朱就被气晕过去了。 第47章大哥,能给我一口吗?【求月票】 奉天殿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仿佛隔著重重宫墙,半点也没影响到承天门外的热闹。 张飆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袍,趿拉著双露趾的麻鞋,蹲在承天门西侧城墙根儿的餛飩挑子旁。 这挑子是个老兵模样的人支著,炉火正旺,铁锅里骨头汤翻滚著白沫,香气混著柴火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几个挑担的、扛活的围著条破板凳,吸溜得山响。 “老哥,汤头厚实!是淮西做法?” 张飆捧个粗瓷大碗,碗边豁了口,他也不嫌弃,吹著气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汤,烫得他『嘶哈』一声,齜牙咧嘴地朝摊主老兵竖大拇指。 老兵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袖口油亮:“小哥好舌头!当年跟著大帅过江,在集庆府跟个老师傅学的!骨头敲碎了熬,吊足了时辰!再来俩餛飩?” “够了够了!” 张飆摆摆手,又开始吸溜。 这时,一个牙齿黄黄的老汉,看张飆面生,又会吃,不由来了兴趣:“小哥儿,不是本地人吧?淮西的?” 张飆愣了一下,旋即扭头看去,笑眯眯道:“大爷看出来了?” “嘿,我这眼睛,那可不一般,当年大帅还没过江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一条真龙了!” 老汉眉飞色舞的说著,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您瞅瞅这承天门,气派不?当年大帅提三尺剑,就是打这儿进的应天!” 张飆吸溜了一口滚烫的餛飩汤,烫得齜牙咧嘴,打著哈哈道:“是吗?大帅这么牛逼吗?” “那是!大帅牛逼得很!” 老汉顺口一说,但又觉得这词儿有些不对,於是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小哥儿一看就是有见识的读书人!” “嗐,什么读书人,混口饭吃。” 张飆摆摆手,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跟您说个秘闻,就昨儿,我梦见一条大金龙,盘在这承天门上,那龙鬚子,嘖嘖,比王麻子家的猪头肉还油亮!您说,这是不是预示著啥?” 老汉听得一愣一愣的,浑浊的眼睛都瞪圆了:“金龙?那....那岂不是.....新皇....” “嘘——!” 张飆做贼似的左右看看,一脸神秘兮兮:“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拍拍鼓囊囊的钱袋,发出哗啦啦的铜钱响:“金龙也得吃猪头肉不是?走嘍大爷,赶著去订点硬货!” 他丟下几个铜板,拍拍屁股起身,溜溜达达就往王麻子肉铺晃悠,嘴里还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调:“猪头肉香喷喷吶,老朱气得直哼哼呀~~” 很快,他就来到了王麻子肉铺。 这是他穿越来第一次见王麻子本人。 只见王麻子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围著条看不出本色的皮围裙,正抡圆了厚背大砍刀『哐!哐!哐!』地剁著一扇肋排,刀光闪动,碎骨渣子乱飞,气势惊人。 案板旁的大木盆里,泡著刚下水的猪肚、猪肠,腥气混著血腥气直衝脑门。 “王大哥!好力气!” 张飆嗓门洪亮,隔著几步远就招呼上了,还衝旁边等著买肉的街坊邻居点点头,一副熟稔模样。 王麻子一抬头,见是张飆,那张麻脸上顿时堆起菊般的笑容: “哟!张御史!您可算来了!今儿个团购猪头肉的兄弟们可都盼著呢!您是不知道,一大早,好傢伙,来了几十个官爷打听,都说今天要买猪头肉,还点名要肥的!” 张飆心里门儿清,脸上却装出惊讶:“哦?都惦记著呢?看来昨儿晚上跟兄弟们推心置腹....啊不,是品评美食,深入人心啊!” 说著,他抬手一指:“王大哥,五个大猪头,要后丘儿肥膘厚的,给我拾掇乾净嘍!晚上兄弟们要开荤,就指著您这口硬货了!” “早给您备著吶!瞧好吧!” 王麻子拍著胸脯保证,麻溜地从后面提出五个油光水亮、处理得乾乾净净的大猪头,排成一排放在案板上,场面相当壮观。 “得嘞!王大哥办事就是地道!” 张飆满意地点头,眼神却在案板旁的熟食区扫荡,忽然定格在那色泽鲜亮、软糯诱人的卤猪蹄上。 他眼睛一亮,食指大动:“嘿!王大哥,这猪蹄子卤得不错啊!来俩!不,来四个!我自己拾掇拾掇!” “好嘞!” 王麻子麻利地捞出四个沉甸甸、颤巍巍的大猪蹄,用油纸包好。 张飆接过猪蹄,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然后开始指点江山: “王大哥,借您傢伙什用用!蒜!多剥点蒜!姜!拍碎!醋!要陈醋!酱油!香油!哎哟,您这还有茱萸粉?好东西!来一勺!椒麵有吗?也来点!还有!提鲜.....” 张飆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將军,在肉铺门口的小桌上摆开阵势。 他把油纸包摊开,露出四个肥嘟嘟的猪蹄,抄起案板旁的菜刀,叮叮噹噹一通乱剁,把猪蹄斩成小块。 紧接著,又把蒜末、薑末、茱萸粉、椒麵、盐巴、酱油、醋、香油、一点点,一股脑儿倒进一个大粗瓷碗里。 他擼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直接上手。 五根手指在碗里一通翻江倒海、上下翻飞,把那调料和猪蹄块搅和得均匀无比,每一块猪蹄都裹上了红亮油润、香气扑鼻的酱汁。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著一种市井特有的豪放和不羈,看得王麻子都忘了剁肉。 “搞定!” 张飆满意地抽了抽鼻子,闻著那复合的、刺激的、让人口水直流的香气,陶醉地眯起了眼。 他也不用筷子,直接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沾满蒜末茱萸粉的猪蹄块,丟进嘴里。 “唔——!” 张飆满足地长嘆一声,腮帮子鼓动,眼睛幸福地弯成了月牙:“麻辣酸香!真是爽口啊!王大哥,您这猪蹄卤得好,我这凉拌的手艺更是锦上添!简直绝配!” “呵,还是张御史会吃!” “不错,味道好极了!” 他吃得满嘴流油,手指头都嗦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对王麻子竖起油乎乎的大拇指。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弱弱地、有些羞涩,又忍不住咽口水的声音,忽地在他背后响起。 “大哥,能....能给我一口吗?” “嗯?” 张飆微微一愣,不由循声望去,入目所见是一个穿著粗布衣裳,但五官贵气的小乞丐。 第48章差一步!就差一步啊!!【求月票】 东宫,春和殿后的暖阁內。 吕氏端坐於软榻上,手中捧著一卷《女诫》,姿態嫻静优雅,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心腹宫女垂手肃立,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匯报著刚探来的消息: “娘娘,奴婢亲眼所见,允熥殿下换了身粗布衣裳,趁著守备交班,西华门夹道小门无人,溜出去了!明月、明玉两位郡主急得团团转,正带著人满宫苑里找呢!可要派人....” “慌什么。” 吕氏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允熥那孩子,性子是跳脱了些。宫里规矩大,闷得慌,出去透透气也好。告诉明月、明玉,不必声张,更不许惊扰了皇上,由他去吧,天黑前自会回来。” 宫女心领神会,垂首应诺退下。 很快,殿內就恢復寧静了。 吕氏的目光落在书卷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娘,昨晚皇爷爷有立我为皇太孙的意思。” 一直在吕氏旁边安静读书的朱允炆,冷不防地开了一句口。 “啪嗒!” 吕氏手中的《女诫》应声而落。 成了!真的成了!? 吕氏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衝上头顶! 她猛地反手抓住儿子的手,指尖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冰凉:“你.....你確定?!” “千真万確!娘!” 朱允炆用力点头:“孩儿的感觉不会错!皇爷爷他定是属意我了! 轰! 巨大的、几乎要將人融化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吕氏,她仿佛看到了那金光闪闪的储位在向她儿子招手。 多年的隱忍、筹谋,终於要迎来曙光了。 她用力回握儿子的手,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好!好孩子!天佑我儿!天佑我儿啊!” 就在这时,暖阁外忽地传来內侍的通传:“启稟太子妃娘娘、允炆殿下,黄先生到了。” 吕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迅速鬆开儿子的手,重新端坐,脸上努力恢復平日的端庄,只是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底未褪的亮光泄露了她的心绪。 朱允炆也赶紧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但那份源自昨夜暗示的激动与篤定,依旧让他整个人都焕发著光彩。 黄子澄手持书卷,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著一身崭新的深青色官袍,衬得人精神抖擞。 让吕氏和朱允炆都感到了一丝异样。 黄子澄脸上惯有的那种严肃、甚至带著点古板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和庄重,看向朱允炆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和敬畏。 只见他走到暖阁中央,並未像往常一样对著朱允炆躬身作揖,行师生礼,而是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到了极点。 他正对著朱允炆,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郑重地交叠,然后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一个极其標准、极其恭敬、只属於臣子覲见储君的叉手躬身大礼。 这突如其来的、逾越了师生本分的重礼,如同一个惊雷,炸得吕氏和朱允炆目瞪口呆。 朱允炆惊得倒退了一步,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手足无措,声音都变了调:“黄....黄先生!您这是何意?!折煞学生了!快快请起!” 黄子澄这才直起身,脸上带著一种『终於等到这一天』的、近乎狂热的激动,他看著朱允炆,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发颤,却清晰无比地吐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殿下!此乃天命所归!臣昨夜蒙圣上召见,与刘三吾学士、梅殷駙马,一同入华盖殿暖阁奏对!圣心已决!储位非殿下莫属!” “陛下金口玉言,亲赞殿下『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今日朝会,便是殿下正位东宫、名分大定之时!” “臣黄子澄,先行恭贺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轰隆——! 黄子澄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彻底证实了朱允炆昨夜那近乎梦幻的猜测。 也点燃了吕氏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皇太....太孙?!” 朱允炆被这声称呼砸得头晕目眩,巨大的幸福感和权力即將加身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昨夜老朱那意味深长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迴响在耳边。 吕氏更是激动得浑身剧颤,她猛地从圈椅上站起来,几步衝到黄子澄面前,声音因为极致的狂喜而尖利:“黄先生!皇上当真....当真如此说?!就在昨夜?!” “千真万確!太子妃娘娘!” 黄子澄斩钉截铁,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刘学士引经据典正名分,梅駙马以军权担保效忠,臣为殿下歌功颂德,陛下心意已决,只待今日朝会,刘学士首倡,陛下便会当廷宣詔!” 说到这里,他激动得鬍子都在剧烈抖动:“臣实在是.....喜不自胜,这才僭越先行恭贺殿下!” “好!好!好!” 吕氏连说了三个好字,只觉得一股扬眉吐气的豪情直衝九霄。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同样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儿子朱允炆的手,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喜和泪光: “允炆!我的儿!你听见了吗?!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成了!你將要成为皇太孙了!!” 朱允炆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失语,只能连连点头。 然而,这狂喜的巔峰,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一阵极其慌乱、近乎连滚带爬的脚步声和尖利变调的哭喊声彻底撕碎。 “太.....太子妃娘娘!允炆殿下!不好了!!” 一个面无人色、帽子歪斜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扑进暖阁: “奉天殿朝会....出大事了!一帮小官儿.....跟疯了一样!拿著破帐本討薪!还....还把帐本塞进嘴里!把皇上气.....气得当场晕厥过去了!!” “什么!?” 吕氏、朱允炆、黄子澄三人如遭雷击。 仿佛被一盆带著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 吕氏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隨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猛地一晃,踉蹌著扶住旁边的紫檀桌案,指甲在光滑的桌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黄子澄脸上的亢奋和激动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岩浆,僵硬地凝固在脸上,隨即化为极度的错愕、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討薪?!气晕了皇上?!立储呢?!刘学士提了吗?!” 小太监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哭喊道: “没....没提成啊!全乱了!乱成一锅烂粥了!那些人跟中了邪一样!皇上晕倒前...只喊了一句....抓张飆....立储之事....提都没提啊!!” “噗通!” 一声闷响。 朱允炆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那刚刚被皇太孙光环笼罩的身体,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巨大的落差,如同一台无形的机器,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灵魂! 昨夜那充满希望的暗示,黄子澄那令人狂喜的恭贺,此刻都化作了最残酷的讽刺,像无数根钢针扎进了他的心臟! 那触手可及的储位,那至高无上的荣光,就在眼前,破碎了! “娘——!!” “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这声哭嚎,震天动地,响彻了死一般寂静的暖阁。 第49章张飆:我是个大好人?【求月票】 “娘!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朱允炆的哭声还在暖阁里迴荡,仿佛是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臟,在巨大打击下崩溃的哀鸣。 吕氏看著儿子心如刀绞,虽然一言不发,但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废物!刘三吾那个老废物! 梅殷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还有这个黄子澄! 事情都没有尘埃落定,你就行大礼恭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们误了我儿子!误了本宫的大事!! 如果不是长期隱忍锻链出来的稳重和坚韧,吕氏恐怕早就跟朱允炆一样,人设几近崩塌了。 而黄子澄,仿佛被吕氏那杀人的目光刺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顾不得自己严师人设,手脚並用地爬到朱允炆身边,对著哭嚎的朱允炆磕头如捣蒜:“殿下息怒!臣句句属实!皇上確有立您为皇太孙之意!全是那....对,全是那张飆!” 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推卸责任: “那张飆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形同乞丐的卑劣狂徒!是他!是他用如此下贱的手段坏了殿下的大事!” “张飆?!” 朱允炆听到这个名字,哭声猛地一滯,抬起那张涕泪模糊、充满怨毒的脸: “是他?又是他?上次在奉天殿死諫,將吕平、齐泰、赵乾三人下了詔狱,后来又在奉天殿向皇爷爷討薪,搅得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寧,让皇爷爷都无可奈何的混帐御史!?” “没错!就是他!殿下!是他攛掇那群底层京官,搅乱了皇上的立储大典!他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殿下!” “该死!这个该死的张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几乎要將朱允炆吞噬。 吕氏看著儿子那崩溃扭曲的模样,又看看磕头如捣蒜、极力推卸责任的黄子澄,再想到奉天殿的混乱和那个行事癲狂的张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冷然响起:“够了!” “事已至此,哭嚎咒骂有何用?黄先生,请你立刻去探听清楚,皇上龙体如何,还有那张飆,现在何处!” 她打断了黄子澄的哭诉和朱允炆的咒骂,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刻意的安抚: “允炆!收起你的眼泪!你是我大明的皇长孙!天家贵胄!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回你的寢殿去!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出来!” “娘.....” 朱允炆被吕氏冰冷的命令和那『皇长孙』的称呼刺得一个激灵,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长久以来对母亲的敬畏和此刻的脆弱无助压倒了一切。 他咬著嘴唇,强忍著汹涌的泪意和喉头的哽咽,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蹌著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背影充满了不甘和强撑的脆弱。 吕氏看著儿子和黄子澄离开后,才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算计。 她抚摸著袖口冰冷的缠枝莲纹,仿佛在抚摸冰冷的权柄。 差一步?哼,只要朱允熥还是个废物,皇上他就別无选择! ....... 与此同时,王麻子肉铺门口的小桌前。 小乞丐刚將张飆凉拌的猪蹄送进口中,眼睛就震惊的看著张飆,甚至忘了咀嚼。 他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却从未有过如此霸道、如此痛快淋漓的味道。 “好吃吗?” 张飆得意地扬扬下巴,又往自己嘴里丟了一块。 小乞丐用力点头,小嘴开始飞快地咀嚼,含糊不清地说:“好....好吃!大哥,你拌的猪蹄真好吃!” 张飆看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觉得有趣:“好吃你就多吃点!管够!” 他又把油纸包往前推了推。 “不.....不了,谢谢大哥!” “怎么不吃了?这不还有很多吗?跟我客气啥?多吃点!” 他以为小乞丐害羞。 而小乞丐则用手指绞著破了的衣角,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道:“我....我想带点去看我爹娘....” “你还有爹娘?”张飆脱口而出,说完就觉得这话有点怪,又连忙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事的大哥,我懂!” 不等张飆解释,小乞丐就连忙表示理解地道:“我爹娘已经不在了。” 张飆闻言,瞬间恍然,旋即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难得的、粗糙的同情:“恕我冒昧,请节哀!” 小乞丐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哥,他递给自己从未吃过的美味,还对自己说节哀...... 一种混杂著荒谬和莫名温暖的委屈涌上心头,让他鼻子一酸,低声道:“大哥,您真好!” “呵!”张飆被逗笑了,那股子痞气又回来了:“你小子,给我发好人卡呢?” 他唏嘘著,动作麻利地把剩下的猪蹄块连同油纸包一起,不由分说地塞进小乞丐怀里:“行了!別婆婆妈妈的!这些都拿走!去看你爹娘,路上垫垫肚子。” 沉甸甸、香喷喷的油纸包落入怀中,小乞丐下意识地抱紧了,那温热的触感和浓郁的香气是如此真实。 他看著张飆那张笑脸,眼泪终於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来自陌生人的、带著猪蹄香气的温暖。 他哽咽著,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大哥!大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张飆被他哭得有点不自在,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吧!別哭哭啼啼的!” 他看著小乞丐抱著油纸包,一步三回头地跑开,那小小的、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好人?” 张飆站在原地,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凉拌猪蹄的味道,自嘲地笑了笑:“老子可是要气死老朱的混帐....” 说著,他目光投向巍峨的宫墙,眼神变得锐利而复杂,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讽刺: “老朱啊老朱!你看你造的什么孽啊!这孩子才多大就父母双亡了!你难道忘了你自己的来时路了吗?当年在皇觉寺,饿得前胸贴后背,不也是靠著好心人施捨的一口饭活下来的?” 他最后看了眼小乞丐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转身在承天门附近溜达,哼著的调子却低沉了几分:“猪蹄暖人心吶,老朱瞎了眼呀,老子还真是个大好人啊~~” 另一边。 小乞丐消失在巷口后,又走出巷口,偷偷看了眼张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巍峨的皇宫,只是一眼,他就惊慌失措地收回了目光。 仿佛那里正上演著他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胡吃海喝的羞耻一幕。 皇爷爷昨晚那眼神.....不只是失望,是彻底的厌弃! 是看一堆废物般的冰冷! 他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我到底干了什么!我真该死啊!! 第50章老朱!我又来求死了!【求月票】 “允熥!允熥!” 就在小乞丐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布娃娃的时候,两道焦急而带著哽咽的女声,骤然传来,並伴有急切的脚步声。 来人是两个穿著素白孝服的少女。 大的约莫十七八岁,鹅蛋脸,眉眼温婉,正是朱允熥的长姐,江都郡主朱明月。 小的十五六岁,圆脸杏眼,带著一股子利落劲儿,是宜伦郡主朱明玉。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邋遢如小乞丐、且失魂落魄的弟弟朱允熥。 没错,小乞丐就是朱允熥。 昨晚老朱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使得他疯了似的想要逃离那座皇宫。 而朱明月看到他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允熥!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们回去!” 朱明玉则柳眉倒竖,目光扫过弟弟满身的油污和不堪,又急又气:“允熥!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你知不知道皇爷爷晕倒了!?” “皇爷爷.....” 听到这三个字,朱允熥如同被烙铁烫到般浑身一哆嗦,他猛地向后倒退,像只受惊的刺蝟,声音嘶哑破碎:“別....別过来!別看我!我....我没脸见人了!” “允熥!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你的姐姐!” 朱明月和朱明玉看著弟弟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如刀绞。 “允熥....”朱明月流著泪,轻声道:“別这样,会好起来的,皇爷爷只是一时生气....” 朱明玉看著弟弟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又急又怒:“允熥!你给我振作点!不就是被皇爷爷嫌弃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父王在的时候.....” “父王.....” 朱允熥猛地抬起头,带著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癲狂和执念:“姐!大姐!二姐!” 他猛地抓住朱明月的手,力气大得嚇人,声音嘶哑急切: “我要去看父王!我要去东陵!我要去跟父王说说话!我要跪在父王陵前.....告诉他.....儿子错了!儿子让他失望了!儿子要为他守陵!” 朱明月听到弟弟说要守陵,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允熥!!你冷静点!皇爷爷才去看了父王,已经下了禁令,谁都不许靠近!” “那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朱允熥崩溃地嘶吼,声音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痛苦和迷茫: “我活著......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个废物!只会给父王丟脸!让皇爷爷厌恶!让母妃失望!让姐姐们蒙羞的废物!” 他的嘶吼在狭小的巷子里,带著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朱明月快步上前,抱著弟弟泣不成声:“允熥,没事的,有我们在,我们会一直陪著你的!” “不.....你们不懂....” 朱允熥用力挣脱开姐姐的怀抱,身体连连后退,仿佛要钻进墙壁里: “我不只是让父王失望了.....我生来就是个罪人!一个......一个害死自己亲娘的孽种啊!” “允熥!!” 朱明月和朱明玉同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们知道弟弟一直有心结,却从未想过这心结竟如此沉重,如此扭曲。 “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朱允熥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 “从小.....从小那些宫人.....那些嬤嬤....她们看我的眼神.....她们背后嚼舌根的话.....” 他的声音颤抖著,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屈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充满窃窃私语的童年角落: 【就是因为他....常妃娘娘才....唉,可怜啊....】 【难產....大出血.....听说生了一天一夜.....】 【命硬啊....克母....】 【嘘.....小声点....別让殿下听见...】 “我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 “她们都说.....是我.....是我害死了娘!是我生下来就要了娘的命!” “是我!是我这个孽障!是我夺走了娘亲的命!是我让父王没了妻子!是我让大姐二姐从小就没了亲娘.....” “嘭——!” 就在这悲情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一记乾脆利落、不轻不重的飞脚,骤然落在朱允熥屁股上。 “哎哟!” 朱允熥措不及防,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態,摔了个狗吃屎。 不仅朱允熥懵了,就连明月、明玉两位郡主都懵了,心说谁啊?! 却听来人声音冰冷地道:“原本想回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其他乞丐欺负,抢了那些猪蹄,想不到,让我撞见了这一幕!” “大....大哥?” 朱允熥茫然抬头,怔怔地看著犹如天神般降临的张飆。 “废物!” 张飆居高临下,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无视一脸又惊又怒的两位郡主,就像提小鸡仔一般,提起朱允熥,道: “听好了!” “我,张飆!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別无选择!” “你呢?” “除了有一个身材哇塞,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大姐和一个脾气火辣,但腿又白又长的二姐,还有一个开国皇帝爷爷!你说你还有啥?” “你还是个啥?!” “大哥,我....” 朱允熥被晃得头晕,想要开口说两句。 “闭嘴!” 张飆满脸嫌弃地將他扔在了地上,沉声道;“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別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別让你的悲哀,成为这个国家的悲哀!” 话音落下,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出小巷,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两位漂亮的小郡主一眼,但那瀟洒且冷酷的英姿,他坚信,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然而,帅不过三秒。 就在他即將走出小巷的下一刻,七八名锦衣卫『哗啦啦』地冲了出来。 为首之人,正是他熟悉的蒋瓛。 “张飆!皇上有旨!让我们抓你进宫!” “啊?”张飆诧异了一下,旋即满脸失望地道:“只是抓吗?怎么不是就地处决?!” 蒋瓛:“......” 朱允熥姐弟:“......” 其他锦衣卫:“......” “废话少说!快跟我们走一趟!” 蒋瓛强忍下想要当场砍死张飆的衝动,咬牙切齿的朝身后挥手。 只见七八名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的朝他扑来,瞬间就將他拿下了。 “哎哟,轻点!轻点啊!我又不反抗,別这样....” 张飆齜牙咧嘴地呼喊著,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朝朱允熥姐弟招呼道: “喂,小乞丐,两位郡主!王麻子家还有五个猪头肉没拿!劳烦帮我拿到我家!如果我被杀了!就让沈浪沈御史和兄弟们,今晚吃好喝好!全当为我送行了!!” 蒋瓛:“......” 朱允熥姐弟:“......” 其他锦衣卫:“......” 这人怕是有什么大病吧?! 第51章 我张某人,一生行事....【求月票】 张飆被蒋瓛带著锦衣卫押走了,嘴里还嚷嚷著『轻点』和关於『五个猪头肉』的嘱託。 而朱允熥姐弟则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们消失在街口。 “允熥?” 朱明月最先回过神来,她看了眼弟弟怀中那个散发著浓郁香气的油纸包,轻声呼唤了一句。 虽然张飆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但看朱允熥现在的状態,似乎比刚才好多了。 “啊?”朱允熥疑惑地看向朱明月:“怎么了啊大姐?” “你....” 朱明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张飆消失的方向,又看向朱允熥道:“你认识这个张御史吗?” “不认识....” 朱允熥摇了摇头,又马上点头:“认识!他是好人大哥!” “什么好人大哥!他就是一个行事疯癲、言语粗鄙,还....还无耻的登徒子!”朱明玉气鼓鼓地插嘴道。 特別是张飆说她的腿又白又长,让她很是懊恼,心说这都什么人啊!自己穿的长裙,他怎么知道?!搞得自己给她看过似的,真不要脸! 而朱明月却没有理会朱明玉的抱怨,又轻声朝朱允熥问:“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你手中这个油纸包,是他给你的吗?” “嗯。”朱允熥重重地点头道:“是好人大哥给的!他凉拌的猪蹄可好吃了,大姐要尝尝吗?真的很好吃!” “闭嘴巴你!大姐!我们快回去吧!现在宫里指不定乱成一锅粥了!” 朱明玉烦躁地跺了跺脚,又朝朱允熥伸手道:“把你手里那包东西给我!脏死了,赶紧丟掉!” “不要!” 朱允熥嚇得死死抱住油纸包,仿佛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张飆最后那番话,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混沌绝望的心上。 『莫欺少年穷』、『別让你的悲哀,成为大明的悲哀』,这些话粗礪直白,却带著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近乎蛮横的力量。 他低头看著油纸包,那浓郁的猪蹄香气,混合著茱萸的辛辣,奇异的驱散了他心底的一丝冰凉和死寂。 “大姐,二姐....” 朱允熥沙哑著声音,少了一丝绝望,多了一丝挣扎地道:“好人大哥.....让我们帮他拿猪头肉给沈御史......”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猪头肉!”朱明玉气急,就要学著张飆的样子,给朱允熥一脚。 “明玉!” 朱明月在这时连忙拉住了妹妹,然后看著朱允熥眼中闪过的倔强,以及从未有过的光亮,不由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允熥,我们去帮他拿!” “大姐!” “行了!” 朱明月拿出了一丝大姐威严,不容置疑地喝断了恼怒的朱明玉。 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是弟弟改变的一个契机? 那个叫张飆的『疯癲』御史,似乎有种打破死局的力量! ...... 另一边,皇宫。 华盖殿后的老朱寢房。 药味浓郁,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沉闷的死寂。 老朱躺在龙榻上,两眼空洞,蜡黄的脸上透著铁青,胸口起伏微弱。 几位鬚髮皆白的老太医,跪在榻前,额头上冷汗涔涔,似乎在低声商议著脉案。 整个房间,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刘三吾、梅殷两位老朱的心腹大臣,则焦急地站在不远处,翘首以盼,忧心忡忡。 而前来探望老朱的黄子澄,连门都没让进,就在门外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至於张飆?此时还在通往华盖殿的漫长宫道上。 此刻,张飆正被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的牢牢钳制著胳膊,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架著往前走。 蒋瓛按刀在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每一步都踏得金砖闷响。 “哎哟喂,蒋指挥使,轻点轻点!我这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您手下这俩铁钳子啊!” 张飆齜牙咧嘴,嘴里却不停: “我说,皇上他老人家醒了没?都六十多了,气性还这么大? 不就画了个猪头嘛,画得还挺传神是不?您说是不是啊蒋指挥使?” 蒋瓛额角青筋暴跳,猛地回头,眼神如刀: “张飆!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本使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別別別!蒋指挥使息怒!” 张飆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状,隨即又嬉皮笑脸: “割了舌头多没意思?我还指著您一刀砍死我呢!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朝廷好吗? 欠薪不还,军心不稳,民心浮动,国將不国啊!我这是忠言逆耳,忠言逆耳您懂不懂?” 他一路嚷嚷著,声音在空旷肃穆的宫道上传得老远,引得沿途值守的侍卫、匆匆路过的宫人无不侧目,脸上充满了惊愕,还有一丝丝难以掩饰的好奇。 这便是那个把皇上气晕、攛掇一群底层京官,把奉天殿朝会搅得天翻地覆的『疯癲』御史? 就在经过春和殿附近时,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刻意的、荒腔走板的调子,唱了起来: “猪头肉啊香喷喷,皇上气得直哼哼,当官討薪为社稷,咋成了我罪孽深呀~” 这声音如同魔音贯耳,清晰地穿透了春和殿紧闭的窗欞。 暖阁內,正在强压著屈辱抄写《尚书》的朱允炆,手猛地一抖,一大滴墨汁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瞬间氤氳开一大片污黑。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由白转青,那刻意维持的平静假面瞬间碎裂,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屈辱。 张飆!又是张飆! 这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他竟敢.....竟敢在宫禁之內如此放肆地唱歌羞辱皇爷爷!羞辱他!! 吕氏端坐不动,手中的笔却悬在了半空,一滴墨汁顺著笔尖悄然滴落。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一片冰潭,骤然翻涌起更加浓烈的杀意。 囂张!狂妄! 此獠不除,必成大患! “赶紧带走!” 蒋瓛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將此人千刀万剐。 一行人终於抵达了气氛压抑到极点的老朱寢房。 蒋瓛粗暴地將张飆推进房內,自己则按刀侍立在门口,如同一尊煞神。 寢房內,老朱已经爬起来了,但並未下床。 只见他死死盯著张飆,眼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而他手上,是那本被摊开的、沾著口水、边角稀烂、画著q版漫画的《血泪討薪录》。 “张飆....” 老朱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著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 张飆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忽地看到了刘三吾、梅殷二人,顿时傲然挺立:“我张某人一生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释?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朱:“.....” 刘三吾、梅殷二人:“......” 这狂徒,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第52章 皇上!草!泥!马!【求月票】 “住口——!” 老朱猛地將手中那本《血泪討薪录》,用尽力气,狠狠地砸向张飆。 破本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地一声摔在张飆脚边,溅起细微的灰尘。 “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地上的破本子,声音嘶吼:“聚眾闹事!咆哮朝堂!羞辱君父!还.....还画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说著,他喘了口粗气,眼中血丝密布地看著张飆:“你是不是以为.....咱真的不敢杀你?!” “皇上说笑了!” 张飆淡淡摇头,仿佛面对老朱的雷霆之怒,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平静地说道:“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臣岂能不惧?” “你!” 老朱被噎了一下,心说你这像惧的样子吗?! 只见张飆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本沾满自己杰作的帐本,又抬头看向暴怒的老朱,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皇上息怒,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对您说!” 话音落下,他上前一步,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那本破帐本,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翻到那幅《皇上吃猪头》的q版漫画,指著它,语气居然带著点遗憾的道: “皇上!您看,臣这画技还是差了点火候,把您画得不够威武,这猪头也画小了,体现不出您日理万机、操劳过度、急需补充油水的辛劳......” 说著,他微微頷首,又道: “臣下次一定改进,爭取画得更加传神。让这天下百姓都感受到您为了江山社稷,连吃猪头都如此殫精竭虑的拳拳之心!” “噗——!” 老朱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皇上!” 梅殷惊怒交加,眼中寒光直指张飆:“张飆!你找死!!” “张飆!你放肆!!” 刘三吾也满脸怒容的附和。 但张飆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捏著那本破帐本,挺直了腰杆,脸上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看著气得几乎再次晕厥的老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 “皇上!臣今日所作所为,或许荒唐,或许悖逆,但臣问心无愧!” “臣所做的一切,非为私利,只为替那些饿著肚子还在为朝廷效命的同僚,替那些被拖欠俸禄、衣不蔽体、斯文扫地的言官清流,討一个公道,问一句明白!” “是!” 他点了下头,又道:“您杀我张飆,易如反掌!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但您堵得住这天下悠悠眾口吗?您堵得住这汹汹民怨吗?您堵得住这俸禄制度崩坏、贪墨蠹虫横行的根源吗?” “今日,奉天殿上那群底层京官,他们嘴里塞的不是帐本,是他们最后一点点尊严!” “是他们被逼到绝路后,用最卑微、最荒诞的方式,向您发出的泣血控诉!” “您问臣想要干什么?臣倒想问问皇上!” 话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您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啊!!” 轰隆! 整个华盖殿寢房,如同惊雷炸响! 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老朱和刘三吾二人,同时呆若木鸡。 却见此刻的张飆,仿佛褪去了所有嬉皮笑脸的偽装,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你.....你....” 老朱指著张飆,枯槁的手指剧烈颤抖,胸脯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紫红。 门外的蒋瓛,绣春刀早已出鞘半尺,寒光凛冽。 只待老朱一声令下,便要斩下这大逆不道之人的项上人头。 “臣说臣问心无愧,皇上或许不信....” 张飆不等老朱喘息,声音又带著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那么,我们就用事实说话,想必皇上应该知道都察院江西道老御史王忠吧?” 说著,他缓缓翻开手中那本破帐本,手指点在某一页用劣质炭条画著的、极其简陋却触目惊心的一幅画上。 一个瘦骨嶙峋、穿著打满补丁官袍的老者,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旁边画著一个破碗,碗里只有几粒米。 配文:【王老御史,饿死家中,歿时身无长物,唯余未发禄米凭据三张,值银二两一钱。】 “王忠?!他不是.....” 老朱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 “他不是什么?他不是给你匯报的一个突然暴毙的官员名字吗?” 张飆的声音带著哽咽般的颤抖,仿佛在替那无声逝去的冤魂吶喊: “一个在你眼里微不足道,从大明开国到至今,入仕二十载,却依旧清贫如洗的小官!” “去年腊月二十三,小年!” “闔家团圆,饭食飘香之时,他饿死在了家中的破炕上!” “临死前,怀里还紧紧攥著这三张未发禄米的凭据!” “他家那小孙子,才五岁,饿得趴在灶台边舔锅灰!” “敢问皇上!这就是您大明朝的言官?这就是您標榜的重士!?” 他每说一句话,便向前逼近一步,將那帐本上的画和记录,死死地懟向老朱的视线。 老朱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他死死盯著那幅简陋却无比刺目的画,听著张飆字字泣血的控诉,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破庙里蜷缩的乞儿、饿殍遍野的荒野、自己当年捧著破碗討饭时遭到的白眼和驱赶..... 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用铁血手段和帝王威仪掩盖起来的、关於飢饿和贫穷的最原始恐惧,此刻正被张飆用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摊在他面前..... “还有他!” 张飆又飞快地翻到另一页,指著另一幅画。 一个年轻官员,抱著几卷书,站在当铺高高的柜檯前,一脸屈辱。 配文:【李编修,典当祖传《论语集注》,得钱四百文,购米半斗,以奉病母。】 “翰林院编修李墨!家徒四壁,老母病重,无钱抓药,只能典当了祖传的、他视若珍宝的《论语集注》,换回四百文钱,买了半斗陈米!” “皇上!半斗陈米啊!” “这就是您翰林清贵的体面?!这就是您养士的恩典?!” 张飆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老朱的心坎上。 他不再看帐本,目光如炬,直刺老朱那双因愤怒和震惊而血红的眼睛。 “还是说,您以为从內帑拨了五十两银子给臣,这件事就完了?” “如果皇上说是,臣只想说....” 他顿了顿,面对著老朱,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草!泥!马!” 第53章火力全开,字字诛心! 【求月票】 三国时期的训詁学著作,《广雅·释亲》中有记载:『妈,母也。” “草!泥!马!” 张飆这三个字,可谓石破天惊。 如同裹挟著市井最底层的粗糲与极致悲愤的惊雷,狠狠砸在华盖殿寢房死寂的空气里。 那声音带著一种撕裂一切虚偽礼法的蛮力,震得房樑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你!” 老朱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全白了。 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滔天愤怒。 只见他喉头滚动,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狂徒!!” 刘三吾率先站出来怒喷张飆。 只见他鬚髮戟张,老脸涨成猪肝色,浑身筛糠般颤抖,指著张飆,声音尖利得几乎劈叉: “你个竖子!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他引经据典一辈子的修养,在这赤裸裸的市井秽语面前,彻底崩碎。 梅殷更是目眥欲裂,身为駙马都尉、掌兵大將的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凶悍。 他怒吼一声:“纳命来——!” 紧接著,赤手空拳,就要扑上去將张飆立毙当场。 “住手——!” 守在门口的蒋瓛,动作却比梅殷更快。 在梅殷暴起杀人的剎那,他的绣春刀已如疾风断草,后发先至。 不是劈向张飆,而是精准无比地格向了梅殷。 “唰!” 只差零点零一公分,梅殷的手臂就被蒋瓛一刀砍断了。 还好他本能的、及时缩回了手。 “蒋瓛!你敢拦我?!” 梅殷又惊又怒,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怒视著差点砍断自己手臂的蒋瓛。 “梅駙马!皇上面前!休得放肆!” 蒋瓛声音冰冷,带著不容置疑。 儘管他也想宰了张飆这个狂徒,但他必须阻止梅殷在御前杀人。 尤其是在老朱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情况下。 他又补充了一句:“皇上龙体为重!” “竖子!尔乃披著人皮的豺狼!沐猴而冠的禽兽!” 眼见梅殷暴起杀人没有成功,刘三吾又忍不住怒喷张飆:“《春秋》之义,首重尊王攘夷!尔竟敢以如此市井下作秽语,污秽圣听,褻瀆君父!” “此乃毁纲常、败人伦、绝天地之戾气!人人得而诛之!” “尔当受炮烙之刑,车裂之祸,悬首国门,以儆效尤!!” 他引经据典,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將张飆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挫骨扬灰。 一旁被阻止得无处发泄的梅殷,也立刻转动手为动嘴,怒骂出声: “张飆!你个腌臢泼才!汝可知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竟敢以粪土之言辱及圣上!” “本官今日不將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猪狗不如的畜生碎尸万段,剁成肉泥餵狗,誓不为人!!” “哈哈哈!” 面对这番接踵而至的恶毒咒骂,张飆非但不惧,反而放声狂笑。 那笑声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悲愤,竟將刘三吾的引经据典和梅殷的杀意都压了下去。 “好一个《春秋》大义!好一个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张飆收敛笑声,横眉冷对:“刘三吾!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的酸腐经义!睁大你那老眼昏的狗眼看看!” 说著,他猛地將手中《血泪討薪录》翻到王忠饿死的那一页,狠狠懟到刘三吾眼前: “看看!看看这画的是什么?一个为大明当牛做马二十年的老御史!” “他活活饿死在了冰冷的土炕上!” “他怀里还攥著三张禄米欠条!” “他那五岁的孙子在舔锅灰!” “这就是你满口仁义礼智信?克己復礼的大明朝?!这就是你刘学士天天掛在嘴边的重士?!士可杀不可辱?!” “我看是士可饿死,不可扰尔等清梦吧?!” “你!” 刘三吾被噎住了。 但张飆的攻击还没有停下。 只见他又面带讥讽地道:“你兄弟五人当年在元廷当官,身为汉人,却做汉奸!最后被流寇杀了俩,你躲在广西吃糠咽菜、苟且偷生的时候,怎么不念你的《春秋》大义?” “现在穿上这身大明官袍,就忘了你曾经是元朝的狗奴才了?就忘了你曾经吃过屎了?怪不得满嘴喷粪!” “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你....你血口喷人!竟敢污衊老夫!!” 刘三吾被戳中旧事软肋,气得浑身筛糠。 他的老脸由红转白,指著张飆,嘴唇哆嗦著,却再也引不出半句圣贤之言,只剩下苍白无力的污衊之言。 而张飆却没有再理他,又刀锋一转,直刺梅殷:“还有你!梅駙马!” “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杀气啊!” “什么君辱臣死?我呸你妈的!!”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梅殷脸上,声音炸雷般响起: “皇上被谁辱了?是被我张飆画了个猪头?还是被这铁一般的事实?!” “或者是,被他御下的言官清流,活活饿死在號称煌煌盛世的大明疆土上,给辱了!” “你梅殷掌管后军都督府,京畿兵权在手,將士们盼的是明主,盼的是太平!” “可你麾下的兵,军餉可曾足额?盔甲可曾鲜亮?冬天可有衣?” “你梅府后院圈占的良田,兼併的军户,役使的奴僕,还有你勾结盐梟私贩盐铁得来的雪银,堆得都快溢出来了吧?” “將士们啃著掺沙的陈米,穿著生锈的破甲,你梅駙马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君辱臣死?!” “哈哈哈!” 他又狂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我看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飢,站著说话不腰疼!” “在我看来,你才是趴在皇上身上,吸食兵血国髓最大的蠹虫!” “你有什么脸在这里跟我吆五喝六?你该先把你那双狗爪子剁了餵蛆!” 轰隆! 这一番话,如同剥皮剔骨,將梅殷那光鲜亮丽的忠臣外衣撕得粉碎。 可谓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梅殷被骂得麵皮紫涨,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 他自詡忠诚,最恨被人指摘贪墨。 张飆的话像毒蛇钻进了他的耳朵,直刺他內心深处最隱秘的骯脏。 羞愤、狂怒、还有一丝被当眾揭穿的恐慌,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啊——!小畜生!老子宰了你!!” 他狂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御前礼仪,手中双拳紧握,带著同归於尽的疯狂,不顾一切地朝张飆当头砸去。 这一拳,凝聚了他毕生的武艺和无数的怨毒,势要將这揭他老底的狂徒砸得脑袋开。 “够了!!” 老朱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怒不可遏的吼声。 那吼声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带著无尽的怒火和无穷杀意。 第54章 他们的声音,他带到了【求月票】 “草!泥!马?” 老朱强压下怒火和杀意,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討论天气。 “张飆,你告诉咱……”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钉在张飆的脸上,嘴角甚至勾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你骂的是咱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 “还是.....” 他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刘三吾那张煞白的老脸,扫过梅殷那因极度惊愕和恐惧而僵硬的铁青面庞,最后落回张飆身上: “这满朝披著人皮、吃著皇粮、喝著兵血、踩著枯骨、却让咱的御史活活饿死在土炕上的.....” 老朱顿了顿,那冰冷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一丝实质性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暴虐,但声音却依旧平静得可怕:“豺狼?!!” 哗! 刘三吾、梅殷二人,包括蒋瓛,瞬间头皮发麻。 张飆脸上的狂笑也僵住了。 他没想到,老朱没有在暴怒中失去理智,反而在最极致的愤怒中,淬链出了如此可怕的冷静。 还把他这市井秽语,瞬间拔高、扭曲成了指向满朝文武的诛心之论。 这反击太快!太毒了! 老朱没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直刺张飆强装的镇定之下:“你想死?用这市井秽语激怒咱,让咱一刀砍了你?” “然后呢?”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洞悉一切的嘲讽:“成就你死諫清名?让天下人指著咱的脊梁骨,骂咱是听不得真话、滥杀言官的昏君?” “让那些被你煽动起来的穷酸,更有理由骂咱刻薄寡恩?让王忠饿死的帐,彻底算在咱的头上?” “让咱这洪武朝的史书,因为你张飆这两个字,留下一个千古难洗的污点?” 老朱每问一句,声音就低沉一分,那平静下的压力却如同山岳般层层叠加。 “张飆.....” 老朱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一字一顿地叫著他的名字,声音如同宣判:“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也太小看咱了!” “咱杀的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 “你想用死,来逼咱认错?来污咱的名?” “你....” 老朱的目光陡然变得如同实质的刀锋,带著一种睥睨天下的轻蔑和掌控一切的冷酷:“不配!” 轰隆! 听到这话,张飆如遭雷击。 但老朱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平静地喊了一句:“蒋瓛!” “臣在!” 蒋瓛立刻躬身,握紧了刀柄。 “此人....” 老朱的目光扫过张飆,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垃圾,语气淡漠至极:“咆哮君前,秽语犯上,狂悖无礼,罪无可赦!” “打入詔狱最底层!严加看管!没有咱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任何人不得与他交谈!违者......” 老朱的眼神扫过在场的刘三吾、梅殷,以及所有屏息的宫女太监,那冰冷的警告让所有人如坠冰窟:“同罪!格杀勿论!” “臣遵旨!” 蒋瓛声音鏗鏘,带著凛冽的杀气。 他知道,皇上这是要將张飆彻底封死在活棺材里。 比死更可怕的、是彻底的、无声无息的隔绝与遗忘。 然而,老朱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那双冰冷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回脸色发白的张飆身上:“至於他念念不忘的欠薪?” 老朱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极其刻薄、极其诛心的戏謔:“蒋瓛,去取十文钱来!当著咱的面!结给他!” 轰! 张飆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著老朱! 结帐?! 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 这分明是当眾的、极致的羞辱! 是把他张飆钉在耻辱柱上,昭告天下: 你不是要钱吗?咱给你!但你这个人,连同你的骨头、你的清名、你的死諫..... 在咱眼里,就值这十文钱! 甚至不如一个猪头! 这比杀了他!更诛心!更可怕! 还有,他居然要囚禁自己? 臥槽尼玛的! 飆哥怒了! “皇上!您再看看这帐本!” 张飆一个健步衝到老朱面前,將手中那本破本子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这上面记录的不是数字!是血!是泪!是活生生被逼到绝路的哀嚎!是这大明官袍下,掩盖不住的累累白骨和滔天怨气!” “臣攛掇那些底层京官,搅闹朝堂,塞帐本,画猪头,是荒唐!是悖逆!但臣绝不是想什么青史留名!!” “臣只是想在临死之前,替王忠老御史!替李墨编修!替奉天殿上那些含著帐本、饿著肚子也要討个公道的同僚们!替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问皇上——” 他深吸一口气,耗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石破天惊、振聋发聵的终极质问: “这大明的江山,难道是用清官的血肉和白骨堆砌起来的吗?!” “你,朱元璋,当真要成为遗臭万年、被钉在歷史耻辱柱上的万古第一昏君吗?!” “那个在皇觉寺苟活,在街头巷尾乞討的朱重八,是不是跟著他爹娘一起饿死了!?” 轰隆——!! 这一声声质问,如同九天惊雷,在寢房內轰然炸响。 如同最沉重的丧钟,狠狠敲在老朱的灵魂深处。 “噗——!” 老朱瞬间虎目圆睁,不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不是喷在锦被上的,而是喷在了那本被摊开的《血泪討薪录》上。 殷红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粗糙的纸张,將那幅q版《皇上吃猪头》的漫画和旁边『张飆友情提醒』的小字,染得一片刺目惊心。 血珠顺著纸页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朵朵悽厉的残。 “皇上!!” 蒋瓛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衝上前扶住软倒的老朱。 “来人!快传太医!!” “皇上!!快救皇上!!” 刘三吾、梅殷嘶声吶喊,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再也顾不得张飆的疯狂言行。 寢房內,瞬间乱作一团。 太医连滚带爬地衝进来。 太监宫女惊恐失措。 唯有张飆,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他手中紧紧握著那本沾满了他自己的口水、老朱鲜血的破帐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看著那个如同天神般威严、此刻却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帝王,看著那本被鲜血染红的罪证,看著这乱成一团的寢房。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捅破天了。 要么,成为点燃燎原烈火的火星。 要么,就是被这滔天怒火彻底焚烧殆尽的灰烬。 但无论如何。 那些帐本上的血泪,那位饿死的老御史,那位典当书籍的编修,那些含著帐本討薪的同僚..... 他们的声音,他带到了。 第55章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求月票】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老朱啊,忘了告诉你,还有一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不过,溅的是你的血.....】 张飆站在寢房內,看著乱成一团的眾人,仿佛无人之境般,唏嘘著。 但是很快,他就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需要通过『死諫』,让老朱怒杀他,才能回到现代世界。 如果,老朱提前被他气死了,会怎样呢? 【我擦!】 张飆不由浑身一激灵,旋即猛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老朱。 只见老朱双目紧闭,嘴唇紧抿,脸色蜡黄,一看就是要『掛了』的状態。 【这这这....这该怎么办啊?】 张飆有点慌了。 因为老朱若提前死了,他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 【妈的!用力过猛了!】 【老朱!你可千万別早死啊!就算是死,也要下令將我处死了再死!】 【殉葬也行啊——!】 ....... 就在张飆慌得一逼的时候,承天门附近的官宿外。 朱允熥姐弟按照他之前被抓时提供的信息,终於找到了他的住所。 只见那扇破旧的小木门,是虚掩著的。 他们推开门,一股混合著霉味和劣质烧刀子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內的景象,让三人都惊呆了。 朱允熥尤其如此。 他抱著个猪头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家徒四壁! 这个词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狠狠地撞进了他的眼底。 墙角堆著几卷磨损严重的竹简和几本线装书,是屋內唯一能称为財產的东西。 一张破旧的木桌缺了一角,用砖头垫著。 两张条凳,其中一张凳腿还绑著麻绳加固。 唯一的床是墙角铺著乾草的地铺,上面只有一床打满补丁的粗布被褥。 这就是那个给了他人生第一口『麻辣酸香』的猪蹄、还说出了那句『莫欺少年穷』的.....好人大哥家? 朱允熥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想起了张飆在巷子里说『我,张飆!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除了成功,別无选择!”时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著点痞气的样子。 原来是真的。 他没有夸张,没有卖惨,只是陈述一个冰冷到残酷的事实。 巨大的衝击让朱允熥的心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酸涩直衝鼻樑,眼眶瞬间就热了。 原来,自己遭遇的那一切,对好人大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呼.....” 朱明月也深深吸了口气,环顾这陋室,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唏嘘。 她生在锦绣丛中,长在深宫內苑,何曾见过如此赤贫的景象? 她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整理一下那张破桌子上的灰尘,指尖刚触到桌面冰冷的粗糙感,又猛地收了回来,仿佛那贫穷会烫手。 就连一直觉得张飆行事癲狂,又粗鄙不堪的朱明玉,此刻也只是低声咕噥了句:“还真是个怪人.....” 就在这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杂乱又带著劫后余生般的兴奋议论。 “快!快!飆哥肯定等急了!” “娘的,刚才差点嚇死老子了,那帐本塞嘴里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皇上真的晕了?咱们算成了吧?!” “你们说,等会儿飆哥会怎么夸我们?” “我觉得张御史肯定会觉得我们表现得很好,因为我们是英雄!” “对!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我们是英雄,张僉宪说的!” 这群人,正是从奉天殿被赶出来的沈浪他们。 然而,当他们刚跨进张飆家门,一眼看到的竟不是张飆。 只见屋內站著三个衣著虽素,但料子明显不凡、气质迥异於市井的陌生人。甚至怀里还抱著五个大猪头。 所有人都懵了。 “你们是何人?怎会在张御史家中?” 站在前面的李墨,目光扫过朱明月和朱明玉,又看看抱著猪头的朱允熥,脸上还掛著泪,一个极其荒谬又顺理成章的念头冒了出来,脱口而出:“莫不是张御史的家眷?!” “放屁!” 朱明玉本就心情复杂,被李墨『家眷』两个字给点炸了。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又脆又利:“谁是他家眷?!你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我们是.....” “明玉!” 朱明月赶紧低声喝止妹妹的口无遮拦。 这要是暴露了身份,天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就在气氛瞬间紧张,朱明玉气得小脸通红,李墨等人一脸茫然加尷尬的时候,沈浪挤开人群,来到前列,看了眼朱允熥姐弟,又看了眼他们怀中的五个大猪头,顿时瞭然,连忙道:“误会!误会了李兄!” 说著,对朱允熥姐弟露出一个儘量和善的笑容:“这三位,应该是飆哥的朋友.....” 他指了指朱允熥怀里的猪头:“你们是来送东西的吧?” “对!就是送东西!” 朱明玉气呼呼地接口,狠狠瞪了李墨一眼,也顾不得姐姐的阻拦,她现在只想赶紧撇清关係,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们是来给张飆送这五个猪头肉的!” 朱明玉的声音又急又快,带著她特有的火辣:“那个张飆!在承天门外被锦衣卫抓走了!蒋瓛亲自带的人!说是奉旨抓他进宫!” 轰——!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了这破旧官宿內。 刚才还带著点劫后兴奋和疑惑的底层京官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 沈浪脸上的笑容僵住。 李墨手里的帐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孙贵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 赵丰满张大了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抓走了?飆哥被锦衣卫抓走了?还是蒋瓛亲自抓的?奉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奉天殿上的『壮举』带来的那点虚幻的亢奋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和对张飆处境的极度担忧。 朱明玉看著他们瞬间惨白的脸和惊惧的眼神,心头莫名地也沉了一下。 但她还是硬著心肠,把张飆最后那句『遗言』原封不动地吼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討厌鬼彻底甩开: “他临走前还喊:说这五个猪头是留给你们的!若他死了!让你们今晚吃好喝好!全当为他庆祝了!!” 哗! 此言一出,屋內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风吹过破窗纸的呜咽声,都清晰可闻。 第56章 君待我以赤诚,我待君以丹心!【求月票】 沈浪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看著这间家徒四壁的陋室。 想起昨晚张飆是如何教他们表演,如何含本明志。 想起张飆带著他们豁出命去搏那一线生机,甚至让他们今晚庆祝自己慷慨赴死的混帐话.....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衝上沈浪的眼眶。 混杂著恐惧、愤怒、还有滔天的悲愤。 “庆祝?” 沈浪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猛地抬起头:“放他娘的屁!!” “我们的命是飆哥用他的法子,替我们挣回来的!” “没有他教我们骂贪官、含帐本,没有他那些画顶在我们前面惹怒皇上,我们这群人,今天不死在廷杖下,也得死在詔狱里!!” 他一步踏前,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却又充满了力量: “飆哥待我们以赤诚,为我们这些螻蚁爭一条活路!如今他有难,我们岂能缩在这里,吃他的猪头肉,还他娘的庆祝?!” 沈浪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炭,灼灼地逼视著每一个人: “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飆哥为我们做的!想想他这间破屋子!想想他最后的话!我们能这么看著他死吗?!” “不能!” 赵丰满第一个反应过来,洪亮的嗓音带著哭腔,却异常坚定地吼道。 他猛地將怀里那本沾著口水的《血泪討薪录》掏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武器。 “不能!” 孙贵也站直了身体,用力拍著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官袍,嘶声道:“飆哥讲义气!我们不能当孬种!” 李墨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帐本,手还在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著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肃穆:“君待我以赤诚,我待君以丹心!纵是刀山火海,李某!愿隨沈兄同往!” “对!同往!” “去找飆哥!” “不能让他一个人!” 群情激愤,恐惧被更强烈的义愤和报恩之心压了下去。 这些刚刚经歷了生死劫的底层京官,此刻眼中燃烧著前所未有的火焰。 沈浪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声音响彻陋室: “好!兄弟们!抄起咱们的帐本!去奉天殿广场!” “咱们跪諫!喊冤!求皇上开恩!放出张御史!” “今日,我们不为討薪!只为討一个公道!救我们飆哥!” “走!” 眾人轰然应诺,带著一种悲壮的决绝,就要涌出这间陋室。 “等.....等等!” 一个带著颤抖和急切的声音响起。 眾人回头,只见一直抱著猪头、沉默不语的朱允熥,猛地將怀里的猪头往地铺上一放,就连怀中视若珍宝、包著凉拌猪蹄的油纸包,都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泪痕未乾,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著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几步衝到门口,一把抓住了沈浪的衣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也去!” 朱明月和朱明玉同时惊呼:“允熥!” 朱明玉更是急得跺脚:“你疯了吗?!你去添什么乱?嫌不够丟人?!” 朱允熥却倔强地抓著沈浪的袖子,看著他的眼睛,重复道:“我也去!我要去!” 他想起了张飆的话,想起了这间陋室,想起了那口改变了他味觉乃至些许心境的猪蹄。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像之前那样躲起来。 沈浪看著眼前这个衣著破烂、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又看看他身后两位明显身份不凡、此刻焦急万分的少女,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但他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朱允熥抓住他袖子的手,沉声道: “小兄弟,你的心意,飆哥若知道,肯定会很欣慰。” “但此去凶险,非儿戏。你还是留步吧。” 说完,他便不再犹豫,带著一群视死如归的底层京官,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决然地衝出了这间家徒四壁的小屋,朝著奉天殿广场奔去。 陋室內,只剩下五个大猪头、散落在地上的油纸包,以及呆立当场的朱允熥姐弟三人。 朱允熥的手还保持著抓握的姿势,悬在半空,他看著那群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血在冰冷的四肢百骸里奔涌,冲得他头晕目眩。 朱明月默默上前,轻轻握住了弟弟冰凉的手。 朱明玉则咬著嘴唇,看著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地上那五个碍眼的猪头,最终只是烦躁地踢了一下门槛,低低骂了一句: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 可她眼神里,却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只剩下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和茫然。 ....... 另一边,东宫,春和殿。 “娘娘!殿下!不好了!!” 一个面无人色的小太监几乎是爬著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飆在皇上寢房里,把皇上给.....给气吐血了!当场晕厥!太医正在全力施救!” “噗通!” 朱允炆刚被吕氏强令在房间里抄写《尚书》以静心,此刻听到小太监的稟报,身体猛地一晃。 若非宫女及时扶住,几乎又要瘫软下去。 “怎么又是他....” 朱允炆的声音如同梦囈,带著刻骨的寒意:“张飆此獠不死,天理难容!” 而吕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在听到老朱被气吐血、当场晕厥的剎那,她端著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但脸上那端庄的面具却纹丝未动,甚至比刚才训斥朱允炆时更加沉静。 机会!天赐的良机! 张飆这狂徒,竟敢在皇上寢房內、在病榻前再次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搅局了,这是將弒君的刀柄亲手递到了她吕氏面前。 “炆儿!” 吕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收起你这副懦弱的样子!天塌不下来!皇上洪福齐天,自有列祖列宗庇佑,定会转危为安!” 她这话看似在安慰儿子,稳定人心,实则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宫女太监,心思急转:“好一个忠肝义胆、为官请命的张御史啊.....” “来人!” “奴婢在!” 一名心腹太监王德,站了出来。 “你立刻去翰林院.....” 吕氏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寻当值的起居注史官。告诉他们,有人在皇上寢房,咆哮君父,秽语犯上,行径之狂悖,言语之恶毒,亘古未有!令其务必详实记录张飆每一句悖逆之言,每一个不臣之举!” “还有.....” 吕氏的目光转向殿外,平静而淡漠地道:“速去通知黄子澄黄先生!告诉他,皇上被奸佞张飆气倒了,龙体危殆!此乃国难当头!他饱读圣贤之书,深受国恩,值此社稷危难、君父受辱之际,当知何为大义!” “记住!” 她顿了顿,冷冷盯著王德,声音压得很低:“这都是你们的擅作主张,但东宫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奴婢明白!定不辱命!” 王德深深一躬,眼中闪过一道死志光芒,迅速领命退去。 而目送他离去的吕氏,则重新恢復了她端庄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水。 皇上,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您得亲眼看看,您选定的皇太孙,是如何在您倒下时,替您诛杀那祸国殃民的大奸臣的! 这大明江山的忠孝大旗,终究要由我儿允炆来扛! 第57章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求月票】 燕王府。 相较於吕氏的算计,燕王府的气氛则显得更为复杂、还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此时,书房內,炭火烧得正旺。 朱高炽端坐主位,面前摊开著一份刚刚由心腹递进来的密报。 儘管字跡潦草,却字字惊心: 【张飆御前狂悖,秽语犯禁,皇上震怒呕血晕厥!】 朱高炽的手指在密报上缓缓划过,眉头紧锁,似乎是在凝思。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朱高炽的沉思。 “狗日的张飆!” 朱高煦的怒吼震得房梁嗡嗡作响。 只见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密报,三两下撕得粉碎:“他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之前在奉天殿闹得还不够吗?!居然敢跑到皇爷爷病榻前撒野?!” 他胸膛剧烈起伏,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地板闷响:“他是嫌自己九族太多了吗?!” “呃,二哥,张飆他没有九族!” 朱高燧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 “你!” 朱高煦气得差点当场暴走。 只见他伸手指了指朱高燧,又看了眼桌上的猪头肉和猪蹄,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无视了这个蠢弟弟,转头看向朱高炽: “大哥!张飆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够!我看就该千刀万剐他!凌迟处死!” “那不正好,反正他早就想皇爷爷杀他了,也算得偿所愿.....” “老三!你给我闭嘴!” “哎呀二哥,你火气那么大干嘛?” 朱高燧有些无语地撇嘴道:“皇爷爷都没处置他,你著什么急?再说,我觉得张飆那廝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个屁!他就是个无耻狂徒....” “够了!” 朱高炽低沉而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两个弟弟的爭执。 他先看向暴怒的朱高煦,语气沉稳: “老二,收起你的脾气!张飆是死是活,自有皇爷爷圣裁!还轮不到你我喊打喊杀!你在此咆哮,是想让外人觉得我们燕王府与那狂徒有什么瓜葛吗?!” 朱高煦听到这话,虽然心有不甘,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別过脸去,但紧握的双拳显示他內心的怒火併未平息。 而朱高炽也没有再理他,又看向朱高燧:“老三,我知道你很欣赏那个张飆,但张飆此人,绝非我燕王府能用之人!” 他语气虽然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而且,他是不是父王的魏徵,不是你我说了算,是史笔如铁!你与他还是少些牵扯!” 说完这话,朱高炽便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道: “父王离京前,再三叮嘱,张飆此人,行止疯癲,然其志难测,其行必惊涛。尔等留守京师,务必紧盯其动向,但有异动,无论大小,务必飞马急报北平!”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朱高煦和朱高燧:“如今,这异动已非惊涛,而是足以掀翻龙舟的滔天巨浪!皇爷爷被气晕呕血,此乃动摇国本之大事!张飆更是凶多吉少!” “大哥,那我们现在.....” 朱高煦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暂时压下了怒火。 “飞马!立刻飞马!” 朱高炽斩钉截铁道:“用最快的马,最可靠的人!將今日之事,皇爷爷晕厥详情,以及张飆的狂悖,一字不漏,火速报与父王知晓!”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补充道:“记住,密报中只陈事实,不加我等任何臆测评判!” “是!” 朱高煦立刻应声,他知道事情的轻重。 朱高燧也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心里又加深了几分对张飆的担忧。 而同样的情况,在秦王府、晋王府也在上演。 他们的心腹,纷纷將今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飞马稟报了自家王爷。 ....... 另一边,奉天殿广场。 “兄弟们!!” 沈浪第一个跳了出来,脸上悲愤欲绝,声音却带著一种荒诞的嘶吼: “飆哥为了咱们这些饿肚子的穷酸!把天都捅破了!把命都豁出去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拍得自己一个趔趄:“咱们能怂吗?!咱们能看著飆哥慷慨赴死吗?!” “不能——!” 几十个底层京官,如同打了鸡血,齐声嘶吼,声音带著哭腔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狂放。 那场面不像请愿,倒像一群准备去菜市场抢打折肉的暴民。 然而,悲壮的气氛刚刚酝酿起来,就被沈浪接下来的操作带歪了。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张又脏又破、边缘都捲毛了的草蓆。 “噗通!” 沈浪二话不说,直接把这破草蓆铺在冰冷的金砖广场上。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动作麻利地往草蓆上一躺。 接著,他又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掉地上的动作。 只见他把草蓆的边角拉起来,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远远看去,活像一个刚从乱葬岗里爬出来的、准备隨时咽气的木乃伊。 “兄弟们——!” “我沈浪!今日就学那饿死的王老御史!躺在这奉天殿前!” “我要让皇上看看!让满朝诸公看看!让这煌煌大明的所有人看看!” “咱们这些当官的!是怎么被逼得躺在奉天殿前等死的!” “这草蓆!就是我的裹尸布!这奉天殿广场!就是我的停尸房!” “今天!要么放了我飆哥!要么,就给我沈浪收尸!!” 轰——! 这造型! 这宣言! 太他娘的震撼了! 其他底层京官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响应。 “对!躺下!都给老子躺下!” “没有草蓆怎么办?!” “笨啊!学学李墨编修!” 只见李墨编修,这位饱读诗书的翰林清贵,此刻也彻底豁出去了。 他动作麻利地脱下自己那件同样打满补丁、但好歹算是体面的官袍外衫。 然后学著沈浪的样子,把这件饱含斯文的外衫往地上一铺,也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我李墨!翰林编修!今日也躺了!去他娘的斯文!先救飆哥,先填饱肚子再说!” 有了榜样,其他人立刻纷纷效仿。 没有草蓆的脱官袍,官袍太单薄的乾脆直接躺在冰冷的金砖上。 一时间,奉天殿广场上,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大片『尸体』。 有裹得像粽子的沈浪,有冻得嘴唇发紫、还努力维持玉体横陈姿势的李墨,有乾脆四仰八叉、破罐破摔的..... 场面壮观得令人下巴眼睛掉了一地。 但是,这还没完。 沈浪躺在『裹尸袋』里,还不忘他的职责,朝眾人闷声吼道:“口號喊起来!给飆哥壮行!” 几十个『尸体』瞬间復活了一半。 只见他们挣扎著抬起上半身,或者乾脆躺著就扯开嗓子,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足以让整个应天府抖三抖的嘶吼: “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 “还我飆哥!还我猪头肉——!” “结清欠薪!不然躺死在这里——!” 这口號!前半句可谓暴论,后半句市井得如同討债骂街。 巨大的反差,震得守卫宫门的禁军都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金瓜。 我尼玛! 好刺激! 这群人疯了吗?! 第58章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儿!【求月票】 奉天殿广场的悲壮和荒诞,还没有传到华盖殿。 此时,张飆依旧站在老朱的寢房內,视周围的一切为无物,只是死死盯著龙榻上的老朱。 如果老朱真被他提前气死了,他恐怕就得想另一条路了。 但是,那条路绝非是他想要的,除非被逼的生不如死,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选择那条路。 “张飆!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虽然之前被张飆骂得狗血淋头,但看著龙榻上气息奄奄的老朱,刘三吾还是忍不住指著张飆,带著刻骨地恨意道:“皇上若有半点差池,老夫.....老夫生啖汝肉!” “小畜生!你给我等著!” 梅殷更是从齿缝里,挤出杀意凛然地话:“皇上龙体若有闪失,本官定將你挫骨扬灰!” 蒋瓛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冰冷地锁定了张飆的咽喉。 只要老朱真有不测,或者张飆再有任何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张飆,哪怕与他同归於尽。 但是,张飆对他们的咒骂和杀意置若罔闻。 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龙榻上那个微弱的气息上。 他甚至在心里默数著老朱胸膛微弱的起伏次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一丝,隨即又因下一次呼吸的延迟而再次揪紧。 时间在极致的焦虑和表面的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炷香,也许是一炷香,在张飆感觉自己心臟快要被焦灼熔穿的时候。 “呃.....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著痰音的咳嗽,如同天籟,从龙榻上传来。 “皇上!皇上醒了!” 一直紧盯著老朱面色的老太医,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寢房內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榻上。 只见老朱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蜡黄的脸上毫无血色,嘴角还残留著未擦净的血痕。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围在床前的人。 最后,那仿佛失去所有温度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钝刀,落在了依旧挺立在原地、手中紧握染血帐本的张飆身上。 那目光接触的剎那,张飆先是一愣,而后冷冷一笑。 老朱见状,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张飆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皇上!” 刘三吾和梅殷同时惊呼,想要进言。 “滚!” 老朱猛地提高了音量,虽然依旧虚弱,但让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 “蒋瓛,守著门,任何人靠近,就地格杀!” 老朱再次下令,目光却从未离开张飆。 “臣,遵旨!” 蒋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躬身领命,手按刀柄,眼神如电,示意所有人退出。 他的目光在张飆身上停留了一瞬,充满了警告和一种『你死定了』的宣判意味。 刘三吾和梅殷纵然有万般不甘和担忧,也只能在蒋瓛冰冷的目光逼视下,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太医也被蒋瓛示意离开,只留下最基础的急救药物在近处。 沉重的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偌大的寢房內,瞬间只剩下瀰漫的药味、血腥气,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飆.....”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也更冷了一点,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可以骂咱朱重八了......” 张飆:“......” 不是!你说的是我的词儿! 张飆一阵无语。 但老朱却没有管他,又强撑著身体,从龙榻上爬起来,声音如闷雷地道:“你骂咱爹娘饿死了!骂得痛快!骂得够狠!” 这痛快、够狠没有半分讚赏,只有刺骨的寒意。 “但你知道,咱是怎样一步一步,从那个捧著破碗,看人白眼,连狗都不如的小和尚,走到今天的吗?” “你想说什么?” 张飆无所畏惧,甚至有点好笑:“你天命所归?” “屁的天命!” 老朱愤然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带著一种梟雄的狠戾和冰冷:“是靠杀人!杀元兵!杀贪官!杀所有挡在咱面前的、祸害老百姓的人!” “咱提著脑袋造反,不是为了坐在龙椅上享福的!是为了让天底下,少饿死几个王忠!少几个典当祖传书籍的李墨!少几个.....” “行了行了!我懒得听你废话!” 张飆不耐烦地打断了老朱,语气带著嘲讽地道: “你这些话,也就骗骗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你以为骗得了我?” “你若真是为了老百姓,为了那些底层京官,就不会搞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政策,走歷史的倒车路!就不会在我向你討薪之后,不管不顾那些底层京官的死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副噁心的表情:“收起你那虚偽的嘴脸!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昏君!” “哈哈哈!” 老朱忽地仰头大笑。 这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隔了半晌,才见他收敛笑声,眼神玩味地看向张飆:“你说咱自私自利,那你呢?” “我怎么?” 张飆心里一咯噔,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你可曾想过,你死之后,你身边的那些人,或者说,被你鼓动起来胡闹的那些底层京官,他们的结局会怎样?” 轰隆——! 张飆听到这话,脑子炸了。 什么意思?! 这是拿沈浪他们的命来威胁自己?! 他不是皇帝吗?他怎么能这么无耻?这么不要脸?这么无情!? 这简直刷新了飆哥对老朱的认知! 他整个人都懵了! 紧接著。 无数的愤怒、憋屈、怨恨、难以置信等复杂情绪,匯聚成滔天洪流。 骤然爆发。 他也不管自己气死老朱会怎样,再次破口大骂:“我!草!泥!马!” 老朱愣了一下,也不甘示弱,当即就骂了回去:“咱!草!泥!马!” ....... 这时,一名起居注史官,拿著小本本,义愤填膺地衝到寢房外,听到房內传出的两声对骂,震惊了。 “臥槽这张御史!” “臥槽这皇上!” “这不玩命儿呢吗臥槽!!” 第59章他是要做帝师的男人!【求月票】 起居注史官走得很安详。 ....... 当他衝到老朱寢房外的时候,守在门外的蒋瓛,没有任何犹豫,走上前就是一刀。 也不怪蒋瓛心狠手辣,毕竟刚才的对骂,別说这名史官,就是他听了都有些后怕。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很明显,这完全超出了他们能接受的范围。 毕竟在老朱一朝,连孟子都能给你搬出来,更何况区区一史官。 所以,起居注史官的人生,短暂而又高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深的迷惑。 比如那位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张御史,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他骂皇上,还能活这么久? 就算他骂得挺爽的,皇上怎么还跟他对骂起来了? 今天原本不是自己值日......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 但是他都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了,甚至连问题都来不及想完。 千言万语,只化成了四个字从他口中喊出。 “王德误我——” 王德就是那名吕氏的心腹小太监。 他跟王德很早就认识了,还是同乡。 若不是王德告诉他,这是名垂青史,惩奸除佞的大好机会,他才不会贸然来这里找死。 “噗通!” 一刀飆血。 起居注史官的尸体就重重倒下了。 蒋瓛皱了皱眉头。 刚才.....他说了什么? 王德?! “来人!去查查宫中是否有个叫王德的人,或者翰林院,有没有叫王德的?今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冒失的史官闯进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洞察力是非常敏锐的。 任何蛛丝马跡,他都不会放过。 所以,他才会成为毛襄之后,老朱最信任的金牌打手。 “是!” 两名锦衣卫立刻冲了过来,一边朝蒋瓛领命,一边处理地上的尸体。 ....... 另一边。 翰林院值房內,墨香依旧,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紧张气氛。 虽然黄子澄没有成功进入老朱的寢房,但却时刻关注著宫中的动静。 一旦老朱真有什么不测,他会第一时间跑去东宫,向吕氏和朱允炆將功赎罪。 毕竟他之前的行为,確实有些冒失。 主要还是怪他太想成功了。 他根本不甘心当一个东宫伴读,或者翰林院学士。 然而,就在他心思急转的时候。 心腹书吏的声音,骤然从门外传来:“黄先生?” 他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何事?” “东宫王公公有请,在后墙旧书库。” “王德?” 黄子澄满脸疑惑,心说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吕妃娘娘的心腹吗?莫不是宫里真出大事了? 想到这里,黄子澄面色一喜,当即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值房。 很快,他就在旧书库的角落里,看到了王德。 “王公公!” 黄子澄十分客气地作了一揖。 王德却面无表情的朝他宣读吕氏的嘱咐,如同宣读判决书。 “黄先生,娘娘口諭。” “公公请讲,黄某洗耳恭听。” 黄子澄微微躬身,姿態保持著翰林学士的体面,声音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沉重。 虽然他现在急需要知道吕氏对他的態度,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住气。 否则,吕氏会觉得他更废物。 只见王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將吕氏那番嘱咐,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黄子澄闻言,不禁满心鬱闷。 为国除奸?说的倒是好听! 吕氏这是要拿我当刀使啊,让我去砍张飆那个疯子? 砍成了,是她东宫指挥有方,清君侧有功。 砍不成,或者出了岔子,我黄子澄就是那柄断掉的废刀,正好用来平息圣怒,替她儿子顶缸。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一股被当作棋子的屈辱和强烈的求生欲交织升腾。 他黄子澄岂是任人摆布的奴才?他是要做帝师的男人! “王公公...” 黄子澄开口了,带著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与决绝:“请转稟娘娘,娘娘的深恩,臣黄子澄,铭感五內!张飆此獠,狂悖无天,秽语犯上於御前病榻,行同禽兽,罪该万死!” “此等祸国殃民之巨奸,不除不足以安社稷,不足以慰圣心!” 他率先表达了自己的態度,把张飆的罪名钉死,迎合吕氏的需求。 但是紧接著,他又话锋一转。 “然!”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德,仿佛在献上一条锦囊妙计:“张飆今日之狂悖,绝非孤立!” “黄先生这是何意?” 王德眉头一皱,声音中带著一丝慍怒:“莫不是想拒绝吕妃娘娘的提议?” “王公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张飆的背后必定有党羽,一定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的!” 黄子澄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否则您想想,此獠区区一御史,何来的这泼天胆量?又何以能煽动数十底层京官,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中,必有隱情!” 听到这话,王德反应了一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便道: “那依黄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为国、为皇上,除去这奸佞?” 即使黄子澄说的头头是道,他依旧没有忘记吕氏的这个核心需求。 而黄子澄听到他的话,则是嘴角一抽,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想要除奸,並非难事,只要咱们多召集一些帮手,必定能对奸佞群起而攻之!” “另外,王公公您再想想,皇上为何会一忍再忍的纵容张飆?不就是因为张飆不怕死吗?” “咱皇上什么人没见过?主动求死的可不多见!” “所以,除掉张飆这件事,先不要著急,得徐徐图之。等皇上彻底厌恶他的时候,咱们再给他致命一击。您觉得如何?” 王德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然后故作深沉地道:“黄学士思虑周全,忠义可嘉。” 说著,还不忘提及吕氏,又语气平淡地道:“娘娘若知晓黄学士的深意与苦心。定不会忘记您的功劳。既然您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放手去做吧。娘娘,等著看结果。” “定不负娘娘重託!” 黄子澄重重一揖,姿態恭敬,但低垂的眼瞼下,闪过一丝精光。 让我去死諫?开什么玩笑! 我黄子澄的命金贵得很! 不多时,他就目送王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60章这个世界不应该这样!【求月票】 蒋瓛的杀伐,並没有影响老朱寢房內的动静。 因为刚才那两声对骂,房內早已死寂。 不止张飆满脸诧异地看著老朱。 就连老朱也不可思议的看著张飆。 他没想到自己会跟著张飆骂脏话。 这都多少年了? 自己好像从打进应天府开始,就很少骂脏话了。 因为自己是上位者,得有威仪,这是宋濂告诉自己的。 他还告诉自己,皇帝应该称『朕』,但自己就是用不惯,才保留了『咱』这个自称。 可是,今天是怎么了? 这狂妄的小子,竟把自己带歪了!? “哈哈哈!” 还没有等老朱反应过来,张飆就先从诧异中回过了神来,朗声大笑道:“老朱啊老朱,你也不过是一凡人而已!” “放肆!” 老朱脸色瞬间一沉,语气中带著羞怒和杀意地道:“张飆!咱知道你骨头硬,不怕死。咱也承认,咱確实对你產生了惜才之心。但是,你別以为咱真的不会杀你。” “呵!” 张飆冷笑:“那还等什么?要杀你就赶紧杀啊!什么狗屁的惜才,像你这种过河拆桥的人.....” “混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朱就怒喝著打断了他,然后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牢牢锁在张飆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你就这么恨咱吗!?” “不是恨,是不与豺狼虎豹为伍!”张飆平静地说道。 “你! 老朱气得抬手一指,而后冷冷看著张飆,直到看得张飆有些发毛,他的嘴角才微微扯出一个极其刻薄、毫无帝王风范地狞笑: “咱是想杀你,恨不得將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但咱改变主意了。咱不杀你。咱要让你活著....” “哟!” 张飆也打断了老朱,旋即满脸戏謔地道:“皇上这是打算给臣养老送终吗?还是想让臣亲眼看著你滥杀无辜?或者亲眼看著您开创的『洪武盛世』,如何饿死下一个王忠,逼疯下一个李墨?” “少他娘的给咱扯这些没用的!” 老朱猛地一拍床沿,力道不大,却带著一股子狠戾: “咱说的是沈浪,还有李墨、孙贵、赵丰满,还有今天在奉天殿上,当著咱和文武大臣们『含本明志』的,你的那些好兄弟!” 来了! 这个不要脸的老乞丐! 马勒戈壁的! 明的不行,就来阴的是吧?! 张飆心头一阵怒骂,表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地道: “哦?他们啊?皇上想怎么著?请他们吃大餐?还是把欠他们的俸禄结了?那感情好啊!臣替他们谢谢您了!王麻子家的猪头肉管够!” “吃猪头肉?” 老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冰寒刺骨: “咱请他们吃断头饭!咱要让他们知道,跟著你张飆胡闹,是要掉脑袋的!是要连累妻儿老小,一起下地府的!” 轰! 张飆闻言,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脑门。 所有的偽装,所有的不在乎,在这赤裸裸的、无耻到极致的威胁面前,摇摇欲坠。 当初他开办《死諫培训班》,原本是打算利用沈浪他们,惹怒老朱,送自己一程的。 毕竟在当时的他眼中,沈浪他们就是一群npc。 就算他们因为自己死了,只要自己下次穿越过来,他们依旧会活生生的出现,只是不记得自己了而已。 他承认,他的这种做法,確实自私自利。 可是后来,开办《死諫培训班》的那晚,他看到了太多心酸,也听到了很多苦难,特別是那位王老御史饿死在家中的事跡,以及李墨编修典当祖籍的事跡,他才发现..... 这他妈是狗屁的npc! 这分明就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一群被压迫、被剥削的底层苦难。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的。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应该是这样。 他攛掇这群底层京官,向老朱討薪,不是没想过老朱会杀了他们。 但他还是对老朱抱有了一丝期待。 他觉得后世吹老朱的那么多,说他多么多么牛逼,开局一个碗,得国最正之类的。 而这样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英主』,不是应该更理解底层人的苦难吗? 所以,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相信老朱。 相信他会顾及名声,顾全大局,不会为了碎银三两,杀了这群为生活而挣扎的底层京官。 可是如今,他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真实的老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根本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 他怎么可能真正同情苦难?! 他若是同情苦难,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养畜』政策,又是怎么来的? 他若是同情苦难,他老朱家的子孙祸害百姓,就应该严惩不贷! 他若是同情苦难,他就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帝王! 【妈的!封建王朝真该死啊!】 老朱看著张飆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那决绝的求死之意被巨大的震惊、愤怒、不甘和被迫的屈服所取代,嘴角那抹冷酷的弧度更深了。 他知道,这把刀,被他用最狠毒、也最有效的枷锁,牢牢套住了。 “怎么?不敢死了?” 老朱的声音带著胜利者的嘲弄和帝王的威压:“你以为骂了咱,想死很容易?” “哈哈哈——!” 张飆冷不防地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朱重八!你就这点手段吗?拿別人的命来威胁我?你也太看得起我张飆了! 我张飆是什么人?从小父母双亡,家徒四壁,除了想死,別无他求!” 说著,他抬手指著自己鼻子,唾沫横飞:“你以为我跟他们真是什么生死兄弟!?我呸!那都是场面话!酒桌上称兄道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们跟我闹,那是为了他们那点欠俸!为了能买得起猪头肉!跟我张飆有个屁的交情!” 话音落下,他又走近老朱,脸上是极致的嘲讽和无赖:“你要砍了他们是吧?连同他们的全家老小?好啊!砍唄!反正他们饿死也是死,早死早解脱!” “你杀光了他们,正好让满朝文武看看,让天下人看看,跟著我张飆混是什么下场!正好显显你洪武大帝的威风!专杀忠臣良將是吧?!” “你!” 老朱气得脸色铁青,似乎没想到张飆会反將自己一军。 却听张飆又戏謔道: “我怎么?你还打算邀请我去观刑吗?好啊!我这辈子都还没看过血流成河呢!真是太好了!好得我都想跟刽子手递杯酒,让他杀慢点,我点个外卖当下酒菜!” 草!泥!马! 这个混帐东西! 简直不要碧莲! 老朱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著。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憋屈感,油然而生。 第61章老朱,你TM就是个疯子! 【加更求月票】 这小子在硬撑!绝对是在演戏! 他越是这样满不在乎地撇清,越是证明他在乎!他在乎得要命! “好!好得很!张飆!”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一种被戳穿帝王尊严却又抓不住对方痛脚的暴怒:“你够无耻!够不要脸!咱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枯槁的手指几乎戳到张飆鼻尖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疯狂而尖利起来: “你以为咱不敢杀他们吗?!你以为咱在乎那点名声?!” “咱告诉你!咱能从一个要饭的和尚坐到这张龙椅上,靠的不是满口仁义道德!靠的就是这股子狠劲儿!就是杀!杀光所有挡路的!杀光所有敢跟咱叫板的!” 他眼中闪烁著野兽般的光芒,带著一种自毁式的坦白:“名声?那是狗屁!” “只要咱手里握著刀!握著兵权!这天下,就得按咱的规矩来!” “沈浪、李墨?一群螻蚁!杀了也就杀了!他们的命在咱眼里,跟你张飆一样,一文不值!” “但咱就是要用他们的血,来磨你这把不听话的刀!” 老朱彻底撕下了偽善的面具,露出了开国帝王最原始、最血腥、最不要脸的獠牙。 他就是要用最直白、最无耻的方式告诉张飆。 你的兄弟就是人质! 你敢不听话,我就撕票! 什么名声,老子不在乎! 张飆的心沉到了谷底。 老朱的不要脸程度,彻底刷新了他的认知下限。 这老乞丐是铁了心要把他,连同沈浪那群底层京官,拖进无边地狱。 他表面的混不吝几乎要维持不住,眼神深处那丝被强行压制的担忧和愤怒,如同即將喷发的火山岩浆,疯狂涌动。 就在这时。 “启稟皇上!” 寢房的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稟报声。 蒋瓛那刻意压低了、却依旧难掩惊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奉天殿广场出大事了....” 老朱被打断,极其不悦地低吼:“慌什么!天塌不下来!说!” 蒋瓛的声音带著一种荒诞的道:“沈浪!李墨!还有今天闹事的那几十號底层京官!他们全在奉天殿广场躺下了!躺了一地!跟晒咸鱼似的!” 张飆:“???” 一起躺尸?搞什么鬼?!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妙预感升起。 老朱也愣了一下,隨即怒道:“躺下?他们想干什么?装死给咱看?还是逼宫?!给咱全部拖进詔狱去!” “皇上!拖不得啊!” 蒋瓛的声音有些无语地道:“他们不光躺下了,还一起喊口號!声音震天响!整个应天府都听见了!” “喊什么?!” 老朱和张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一个带著暴怒,一个带著惊疑。 门外,蒋瓛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將那足以让整个洪武朝震三震的狂悖之言复述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他们喊的是——还我飆哥!还我猪头肉!” “还有——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 轰隆——! 寢房內,死一般的寂静。 张飆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热血直衝天灵盖。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栽倒。 沈浪!李墨! 你们这群憨批! 臥槽尼玛啊!! 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口號是哪个天才宝宝想出来的?! 这他妈是救人、还是催命符?! 还天不生我飆哥?!还万古如长夜?! 这简直是把老子架在火上烤啊!! 他之前所有的嘴硬、所有撇清关係的表演,在这一刻,被这响彻应天府的口號彻底砸得粉碎。 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老朱...... 他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诞到极点的狂喜。 他猛地看向张飆,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那眼神,像饿狼终於咬住了猎物的咽喉。 像老农终於逮住了偷瓜贼。 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捡到绝世珍宝般的——得意! “哈.....哈哈哈.....” 老朱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狂笑。 “好好好!好一个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 老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张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又裹了蜜的刀子,狠狠扎进张飆的心窝: “张爱卿!听听!听听你这些毫无交情、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好兄弟!听听他们对你的殷切期盼!听听他们对咱大明朝的盖棺定论!” “这『万古长夜』的罪名,嘖嘖,可比咱刻薄寡恩要重得多得多啊!” 老朱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和无与伦比的掌控感: “现在,张飆,告诉咱。你这些兄弟,还有你这位『照亮大明长夜』的飆哥,是想一起在詔狱里点灯熬油呢,还是帮咱把这『长夜』给驱散了?” “我说了,他们的命威胁不了我,你要杀便杀!” 张飆冷哼一声,依旧毫不在乎地说道。 然而,老朱的狠辣,超乎他的想像。 “是吗?威胁不了你?” 老朱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咱们就去奉天殿广场,一个一个的杀!杀到你满意为止!要不要再来碗清汤麵!咱给你臥个蛋?!” 张飆:“......”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满不在乎吗?” “咱不仅不让你死,咱还要你一直活在痛苦中!让那些因你张飆而死的人,日日夜夜在你梦中锁魂!折磨你!煎熬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飆:“......” “咱要让他们看看,他们心心念念的,奉为神人的飆哥,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比咱这个自私自利的昏君强!是不是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著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听到这里,张飆胸膛起伏不定,终於忍不住吼出一句:“你他妈就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疯子?!” 老朱狂笑一声,而后对著张飆一顿咆哮:“咱妹子死了!咱標儿死了!咱家没了啊——!!” 吼声震天,带著一种悲愴的撕裂感和癲狂感。 第62章 杂鱼再怎么挣扎也是杂鱼!【求月票】 “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 “还我飆哥!还我猪头肉——!” “结清欠薪!释放飆哥!不然躺死在这里——!” 一句句响亮的口號,在奉天殿广场不断迴荡,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沈浪觉得还不够悲壮,还不够吸睛。 因为张飆教过他,真正的『死諫』,需要极致的反差和荒谬感。 所以,他挣扎著从『裹尸袋』里探出半个身子,对著旁边一个冻得哆嗦的孙贵道: “孙兄!东西呢?!亮出来!!” 孙贵闻言,浑身一激灵,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 那东西一拿出来,整个广场的画风瞬间从悲壮荒诞滑向了惊世骇俗。 “我的娘嘞!是夜壶!” 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只见孙贵,这位平日里最讲究体面的京官,此刻脸上带著一种混合了悲壮、羞耻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颤抖著手,从怀里掏出一小截蜡烛头,哆哆嗦嗦地点燃了。 然后。 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 他把这截燃烧的蜡烛头,小心翼翼地、插进了那个夜壶的壶嘴里。 接著,他高高举起了这个夜壶灯。 犹如自由女神像。 那微弱的烛光,在骯脏的夜壶口摇曳,映照著孙贵那张视死如归的脸,也照亮了夜壶壁上那斑驳的污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著尿骚味和蜡油味的悲壮气息,瞬间瀰漫开来。 “兄弟们!” 孙贵的声音带著哭腔,却异常洪亮:“飆哥就是咱们的光!没有飆哥!咱们就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尿壶里!” “点亮它!为飆哥亮灯!!” “让皇上看看!咱们底层官员的心,就像这夜壶里的烛火!虽然微弱,虽然味儿不太好! 但它亮著!它还没灭——!” “噗——!” 远处偷偷观望的一些小太监和低级侍卫,实在没忍住,笑喷了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这画面太有味儿了! 太震撼了!太特么难以形容了! 有了孙贵的珠玉在前,其他人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光源。 有破碗里放根灯草的! 有把破鞋底翻过来点蜡烛的! 最绝的是李墨编修,他挣扎著坐起来,脱下自己那只露著脚趾头的破鞋,把蜡烛插在脚趾破洞里,也高高举了起来。 “光!” “我们需要光!” “照亮这黑暗的世道!” 他冻得牙齿打颤,却还在引经据典地嘶吼。 於是,奉天殿广场上出现了大明开国以来,最诡异、最悲壮、也最有味道的一幕: 几十个穿著破烂官袍、或没穿官袍的官员,或躺或坐,举著各式各样、散发著奇怪味道的光源。 有夜壶灯、破碗灯、破鞋灯..... 在寒风中,在庄严的奉天殿前,再次齐声嘶吼著那惊世骇俗的口號: “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 “还我飆哥!还我猪头肉——!” “结清欠薪!释放飆哥!不然躺死在这里——!” ....... 与此同时。 某座衙门值房內。 暖炉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散发著松木清香,与外面传来的悲壮,简直地狱与天堂的割裂。 六部尚书、侍郎,几位刚下朝的老牌勛贵,此刻正聚在这里。 “呵!” 兵部尚书茹瑺,冷笑道: “听听,听听这动静!又是那帮子不知死活的杂鱼在聒噪了!” “刚在朝堂上喷了咱们一脸唾沫星子,这又躺到奉天殿前装死狗了?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装死狗?” 户部侍郎傅友文,嗤笑一声: “他们那是在演猴戏给皇上看呢!躺金砖?举夜壶?点破鞋灯?嘖嘖,亏他们想得出来!这味道隔著这么远都熏得慌!” 他夸张地用袖子掩了掩鼻子,仿佛真闻到了那夜壶的骚气: “为了那点仨瓜俩枣的俸禄,脸都不要了!一群斯文败类!有辱官箴!” “败类?” 武定侯郭英,颤巍巍地哼了一声。 他是跟著老朱打天下的老兄弟,见惯了尸山血海,此刻浑浊的老眼里只有对螻蚁的漠然。 “杂鱼就是杂鱼!” “当年在鄱阳湖,陈友谅的楼船巨舰遮天蔽日,那又如何?” “还不是被上位带著咱们这些老兄弟,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几条没骨头的臭鱼烂虾,也配在奉天殿前撒野?蒋瓛的动作也太慢了!” “郭侯爷说的是!” 另一位正值壮年的勛贵,成国公朱能,英武的脸上满是倨傲和不耐烦。 “真他娘的晦气!搅了朝会还不够,现在又弄这一出!那夜壶灯.....呕!” 他做了个反胃的表情,引得旁边几个年轻的勛贵子弟一阵鬨笑。 “还有那口號?天不生我飆哥,大明万古如长夜?我呸!”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也配比肩圣人?他也配是光?我看是搅屎棍还差不多!” 他越说越气,將手中的金杯重重顿在紫檀小几上: “还我猪头肉?听听!听听!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大义?!一群只配惦记著下贱吃食的腌臢货色!” “他们的命,连我府上一条猎犬都不如!” “朱国公息怒,莫让那些杂鱼的污浊之气,脏了您的好酒。” 另一名勛贵笑著附和道: “您瞧他们那副德行,躺的躺,举夜壶的举夜壶,点破鞋的点破鞋.....” “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沈浪的,裹得跟个要饭的寿衣似的!” “还有那个李墨,冻得跟个鵪鶉似的还在那写血泪书?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墨汁都冻住了吧?哈哈哈!” “简直比天桥底下卖艺的猴儿戏还精彩!真是把咱们大明官员的脸都丟到姥姥家了!” 他夸张地拍著大腿笑,引得周围又是一阵附和的鬨笑。 “精彩?是够精彩的!” 傅友文接过话头,精明的眼中闪烁著刻薄的光: “一群穷疯了、饿昏了头的破落户,被那张飆灌了几口迷魂汤,就真当自己是为民请命的忠臣义士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 他冷笑著摇头,仿佛在嘲笑一群痴人说梦的傻子: “皇上是什么人?那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真龙!张飆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他们这些杂鱼?”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仿佛在品味著某种残酷的真理: “杂鱼再怎么扑腾,溅起的水再大,那也还是杂鱼!是等著被网捞起来,晒乾了当鱼饵的命!” “傅侍郎高见!” 又一个勛贵嬉皮笑脸地接口道: “你们信不信,杀了他们,还有一群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酸叫好呢!穷酸是不会可怜穷酸的!” “要我说啊,蒋指挥使就该直接衝进去,把那些躺著的『尸体』,当臭虫全部踩死!” “对!就该这么办!” 朱能眼中凶光一闪,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学张飆那疯子就能成事了?” “张飆是疯子,是狂徒,但他好歹还有点疯劲!” “他们?哼,东施效顰!画虎不成反类犬!连当疯子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他们以上等人的姿態討论下等人的时候,外面忽地传来一道通报声。 “皇上驾到——!” 第63章请大明赴死——!! 【求月票】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通传,如同重锤敲碎了广场上的嘶吼。 所有人都是一震,目光齐刷刷投向广场入口。 只见老朱,並未乘坐鑾驾,而是在几个贴身內侍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了奉天殿前的丹陛。 他脸色蜡黄,身形佝僂,大病初癒的虚弱感难以掩饰,但那双眼睛,却燃烧著一种混合著暴怒与病態执念的火焰。 他的目光,越过跪倒一片的锦衣卫和底层官员,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在广场边缘。 那里,张飆正被两个锦衣卫死死按著肩膀。 老朱的身后,呼啦啦跟出来一大群人。 兵部尚书茹瑺、户部侍郎傅友文、武定侯郭英、成国公朱能..... 刚才还在暖房里品著香茶、刻薄嘲笑著『杂鱼』的六部高官、勛贵大佬们,此刻全都出来了。 他们站在丹陛两侧稍低的位置,如同观看一场盛大戏剧的贵宾席。 有人脸上带著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有人眼中闪烁著精明的算计。 有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们都在等著看,看皇上如何收拾这无法无天的张飆,如何碾死这群不知死活的『杂鱼』。 老朱在丹陛最高处站定,寒风捲起他玄色常服的衣角。 他没有看那些躺在地上、举著『光源』的底层京官,他的目光只盯著张飆,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和残忍,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张飆!咱给过你机会。” “现在,咱让你选。” “你是要看著咱.....” 老朱枯槁的手指,缓缓抬起,如同死神的镰刀,指向了离他最近、裹在草蓆里的沈浪:“一个一个地杀光他们!” “还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不容置疑的威压:“告诉咱!你愿意帮咱大明,照亮这万古长夜!?”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嗡——!” 广场上瞬间死寂。 连寒风都仿佛凝固了。 “飆哥......” 所有底层京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浪在草蓆里瞪大了眼睛,孙贵手中的夜壶灯烛火疯狂摇曳,李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那些丹陛上旁观的勛贵高官们,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茹瑺面无表情的看著,傅友文捻著鬍鬚的手微微用力,朱能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兴奋。 好好好! 杀! 快杀! 杀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看! 张飆被两个锦衣卫死死按著,他低著头,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屈服了,在恐惧,在挣扎。 老朱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掌控一切的冷酷得意。 然而。 就在这死寂的、压力达到顶点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癲狂到极点、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悲愤的狂笑,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炸响。 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是张飆。 只见他猛地一甩肩膀。 那按著他的两个力大无穷的锦衣卫,竟被他这爆发出的力量,如同甩开两袋垃圾般,踉蹌著甩退好几步。 张飆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恐惧和挣扎。 只有燃烧到极致、如同要焚尽八荒的怒火。 那怒火,不是对著老朱。 而是如同两道灼热的岩浆洪流,狠狠扫向丹陛两侧,那些穿著蟒袍玉带、如同看猴戏般的满朝勛贵高官。 “选?!选你妈个头啊选!” 张飆的声音嘶哑狂暴,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咆哮,瞬间撕裂了广场的死寂。 他猛地抬手,手指如同淬毒的標枪,第一个就狠狠戳向一脸嗜血兴奋的成国公朱能: “朱能!我看你他娘的笑得很开心是吧?!你祖宗朱亮祖当年在鄱阳湖,要不是抱著陈友谅的腿喊爷爷求饶,能有你这杂种今天?!” “你他娘的那身锦袍,是不是剋扣阵亡將士的抚恤买的?!老子看你那身皮,都是人皮做的吧?!畜生!” 轰! 全场如遭雷击。 老朱瞬间瞪大眼睛。 这个混帐! 他在搞什么?! 却见朱能脸上的嗜血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耳光,涨得通红,指著张飆:“你你你.....” 他气得浑身哆嗦,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飆会在这时候,当眾揭他祖上不光彩的老底。 然而,张飆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又转头看向了户部侍郎傅友文: “傅友文!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你那几根老杂毛,捻个屁啊!户部的帐本敢不敢拿出来晒晒?!” “你以为赵乾死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等著升任户部尚书了?!做你妈的美梦吧!” “你老家霸占的良田是不是比皇庄还大?你小舅子私贩的盐铁是不是比官盐还多?!你他娘的才是大明最大的硕鼠!蛀虫!!赵乾就是个替死鬼!!” 傅友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捻鬍鬚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点了死穴,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晕厥。 张飆怎么知道这些?! 他当然知道了,毕竟死了好几次,各种作死消息门清儿。 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死諫』求死。 “还有你!郭英!” 张飆的炮口转向颤巍巍的老武定侯,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老而不死是为贼!天天杵著那拐杖在那敲敲敲!敲你大爷的丧!” “当年跟著皇上打天下,你背地里乾的腌臢事少了?剋扣军粮的是谁?强抢民女的是谁?现在装什么忠义无双?!” “你那张老脸皮,比应天府的城墙拐角还厚!你就是块茅坑里泡了八十年的老石头!又臭又硬还没用!早点下去陪陈友谅吧你!” “你个竖子!安敢!!” 郭英被骂得老脸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一口气堵在胸口,拐杖『哐当』一声脱手,整个人摇摇欲坠,全靠家將死死架住才没倒下。 “哦对了,茹瑺!” 张飆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烧向了他: “兵部尚书掌管天下兵马?你管个屁啊!你管的是怎么喝兵血?怎么卖官鬻爵?怎么把军户当奴隶使唤!?” “你手下那些將领,有几个不是你家亲戚?!有几个不是给你上供的狗?!” “边关將士饿著肚子守国门,你在京城搂著小妾数银子!你他娘的比韃子还可恨!” “你就是条披著人皮的豺狼!不!你连豺狼都不如!豺狼还知道护崽!你就是坨臭狗屎!” 茹瑺那肥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的沉稳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恐惧。 张飆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扎在他最隱秘的脓疮上。 最后,张飆又看向一脸懵逼的老朱,冷笑道: “皇上,你不是让我选吗?” “我现在选了!” “我该死!沈浪他们也该死!你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不该死的!你若够疯,就把我们全杀了!” “哈哈哈!史官何在!?” “给老子记好了!” 他狂笑一声,对著那些躺在地上的底层京官们,高声吶喊: “兄弟们!吾道不孤!隨我!请大明赴死——!” 第64章满朝豺狼虎豹?我举起刀就杀!【求月票】 张飆那声『请大明赴死』,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整个奉天殿广场,仅仅死寂了一瞬。 隨即! “轰——!” 不是爆炸,是比爆炸更猛烈的、来自底层京官们灵魂深处的山呼海啸。 “请大明赴死——!” “请大明赴死——!” “请大明赴死——!” 几十个裹在草蓆里、举著夜壶灯、破鞋灯的』杂鱼』们,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狂吼。 那声音匯聚成一股洪流,带著积压了无数年的屈辱、愤怒和不甘,狠狠撞向丹陛之上。 其实,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他们这一来,必死无疑。 但死有重於泰山,轻於鸿毛。 如果他们只为欠俸、为猪头肉、为张飆,不过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但是。 张飆的这句话。 直接將他们的死,带到了新的高度。 一个名垂青史,万古流芳的高度。 所以。 沈浪第一个就反应了过来。 只见他猛地从草蓆里窜出,顿时草屑纷飞。 他脸色涨红,青筋暴起,指著丹陛上的勛贵们,嘶吼著附和道:“飆哥骂得好!” “这帮狗日的杂碎!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还他娘的嫌我们臭!老子今天就跟他们拼了!” “不错!张御史说的不错!” 孙贵更是状若疯魔。 只见他一把將手中那摇曳著烛火的夜壶高高举起,如同举著一颗燃烧弹,朝著丹陛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你们这群王八蛋!看到这尿壶里的光了没有?老子今天要照亮你们的棺材板!烧死你们这帮大明蛀虫!” “傅友文!你这老狗!” 李墨也不写血泪书了,他赤著一只脚,將那只冻得通红的赤脚狠狠踩在冰冷的金砖上,指著傅友文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敢不敢晒户部帐本?!老子典当《论语》,换陈米奉母的时候,你在搂著第几房小妾喝参汤?!你比赵乾更该死!” “还有你!李景隆!” 赵丰满也挣扎著坐起,指著满脸懵逼的李景隆,一顿痛骂:“別以为张僉宪骂了朱能那个小杂鱼,你就没事了!” “你李家世受国恩,你爹是何等英雄!可你呢?!” “除了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吸血,除了在秦淮河上包画舫一掷千金,你为这大明江山流过一滴汗、立过寸尺功吗?!” “还左军都督府僉事?我呸!” “你就是个败家子!二世祖!大明勛贵之耻!” 无数的咒骂声、怒吼声、怨懟声、在奉天殿广场不断响起。 而这时,一个愤怒至极的声音,打破了所有喧囂: “妖言惑眾!此等祸国妖人!当受天诛地灭之刑——!” 哗! 全场譁然!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来人一身翰林官袍,长得一副书生模样,脸上却满是怒容。 他叫周亚,是黄子澄的同窗兼好友。 而他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黄子澄的鼓动。 原本按照黄子澄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冒险死諫张飆的。 因为张飆势头正盛,老朱又捨不得杀他。 可是,当他看到张飆等人的所作所为,以及张飆喊出的那句『请大明赴死』。 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依旧不敢冒险,这才鼓动周亚为自己『试水』。 如果『水温合適』,他立刻就会站出来附和。 哪怕不是头功,也算给了吕氏一个交代。 却见周亚义愤填膺地道: “皇上!圣明烛照!张飆此獠,非狂也,乃妖也!此等妖人之言,其心可诛,其言更毒!” “『请大明赴死』,更是祸乱天下,动摇社稷之根,倾覆我大明江山社稷的亡国妖言!” 说到这里,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又以头抢地,重重叩头道: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臣斗胆恳请圣裁!速將此妖人、及其党羽,以大逆不道、妖言惑眾、谋危社稷之罪,即刻处以剥皮实草、挫骨扬灰之极刑!” “凡敢传此妖言者,当诛九族!” 他精准地扣上了『谋危社稷』这顶最重的帽子,將张飆彻底定性为必须马上消灭的妖孽。 而他这番话,很快就得到了响应。 “不错!周学士所言极是!此乃亡国之音,大逆不道之言,必须诛其形,灭其言,绝其种!” 响应之人,是从最初的震骇中回过神来的傅友文。 他知道,现在必须马上除掉张飆和沈浪那群『杂鱼』,否则他身上的那些嫌疑將很难洗掉。 却听他又嘶声道: “皇上,此等乱臣贼子,绝不能留!臣请旨,將张飆、及其同党,全部抓起来严刑拷问,追查其所有同党,抄家灭族,以绝后患!” 这是洪武三大案的经典案例。 他是想將张飆他们,打成洪武四大案,连蓝玉案都要往后排。 而其他勛贵,也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跪倒一片,声嘶力竭的附和。 “臣等附议!请皇上速诛妖人,以正视听!”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上!此獠不除,国无寧日啊!” “哈哈哈——!” 张飆的笑声如同雷霆,再次炸响,压过了所有的附和: “朱重八!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的煌煌大明!这就是你养的国之栋樑!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尽忠为国!殊不知,他们的血是黑的,心是烂的,骨头都是臭的!” “你想用沈浪他们的血来磨我的刀!” “哈哈哈!老子这把刀,专杀豺狼虎豹!你敢用吗?!” 闻言,一手导演了这场『杀鸡儆猴』大戏的老朱,此刻彻底僵住了。 那张蜡黄的脸上,所有掌控一切的冷酷、逼人就范的狠辣,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极致的、如同见了鬼般的震惊。 他算计了张飆的骨头硬,算计了他的嘴硬心软,算计了他对沈浪等人的在意,他甚至算计了自己帝王的威严和狠辣。 但他唯独没有算计到。 张飆会选择这种方式。 就在屠刀即將落下之际。 把所有的怒火、仇恨、怨毒,对准了这满朝的豺狼虎豹,而不是对准他这个握刀之人。 可以说,他选择了一条比『死諫』更疯狂的路。 举世皆敌。 他要借这满朝的豺狼虎豹,逼自己杀了他。 如果自己不杀他,那这满朝的豺狼虎豹..... 想到这里,老朱心底涌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胆寒。 第65章 张御史,收了您的神通吧!【求月票】 他不是在求死! 他是想拉著咱的大明为他陪葬! 只是一瞬间,老朱就反应了过来。 而这一刻,他才终於认识到张飆的恐怖之处。 这个张御史,真正厉害的,不是他的不要脸,不是他的疯癲,而是他脑子里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 他可以如数家珍的点出这个国家的所有弊病。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翻开所有人的底裤查看,甚至能检查底裤里的线头有没有对齐。 他可以真的不要命去做任何事。 这种能力,这种狠辣,这种手段,他这辈子,不,整个歷史长河里都没有这种人。 “住口——!” 一声咆哮骤然响起。 这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广场上的嘶吼和张飆的狂笑。 只见老朱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枯槁的手死死抓住身边內侍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他胸膛剧烈起伏,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態的潮红,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燃烧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猛地甩开內侍的搀扶,踉蹌著向前踏出一步,手指不再指向张飆,而是狠狠扫过丹陛两侧那些还在高喊诛妖、灭族的勛贵高官。 “都给咱闭嘴——!” 这一声怒吼,如同实质的音浪,震得离得最近的李景隆、傅友文等人耳膜嗡嗡作响,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满脸惊骇地看著状若疯魔的皇帝。 老朱的目光,冷若冰霜,死死钉在周亚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周亚!你口口声声妖言惑眾!谋危社稷!好!好得很!” 周亚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冷,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 “蒋瓛——!” 老朱的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夜梟啼鸣。 “臣在!” 蒋瓛按刀上前,脸色凝重无比。 “给咱!” 老朱的手指,猛地指向周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著浓烈的血腥气:“剥了他的皮!” 哗——! 全场譁然!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老朱居然会对周亚动手! 甚至张飆和沈浪他们那群人,都没有想到! 只是一瞬间,整个奉天殿广场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寒风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喊杀声、咒骂声、哭泣声,戛然而止。 周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不懂老朱在说什么:“皇上?!臣.....臣是.....” “你不是要剥皮实草吗?!” 老朱猛地打断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虐和一种近乎失控的疯狂: “你不是咱的忠臣吗?!你不是要替咱诛妖、正视听吗?!” “好!咱成全你!就用你这身忠臣的皮囊,给咱的奉天殿广场,点盏灯!” “让天下人都看看!看看咱是怎么对待忠臣的!看看咱是不是被妖人蛊惑了!” “蒋瓛!还不动手——!” “臣....遵旨!” 蒋瓛浑身一凛,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挥手。 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瞬间扑上,如同抓小鸡般將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周亚拖了起来。 “不——!皇上!皇上饶命啊!臣冤枉!臣是为国除害啊皇上!” “黄兄!黄兄救我——!” 周亚发出不似人声的悽厉惨嚎,双腿在空中乱蹬。 黄子澄在角落里人都嚇傻了,心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然而,老朱却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只是平静地问道:“还有谁?” “还有谁觉得张飆是妖人?还有谁觉得该诛九族?还有谁觉得该剥皮实草!?” “站出来!” “咱今天就成全你们!让你们都尝尝这忠臣的滋味!” “让你们都变成照亮这万古长夜的明灯!” “来啊——!” 老朱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最后的嘶吼,带著毁灭一切的疯狂,在死寂的奉天殿广场上空久久迴荡。 茹瑺、傅友文、朱能、郭英、李景隆等人,以及刚才还义愤填膺、喊打喊杀的勛贵高官,此刻全都死死地低著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襠里。 只见他们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终於明白了。 皇上不是要杀张飆。 皇上是被这个疯子逼到了墙角。 被逼得彻底疯了。 这个疯子不要命地引火烧身,皇上就敢用更疯狂、更血腥、更不要脸的方式,把这把火引到他们所有人头上。 用他们的皮,他们的血,他们的九族,来给这个失控的『妖人』陪葬。 张飆用『请大明赴死』把自己和底层京官绑上祭坛,皇上就用『剥皮点灯』把满朝勛贵也一起拖下地狱。 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已经不是杀不杀的问题了。 这是一场比谁更疯。 比谁更不要命。 比谁更不在乎这大明朝的赌局。 张飆看著不惜以满朝勛贵陪葬来破局的老朱,脸上那狂放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凝重。 这个老乞丐..... 真他妈的疯了。 够狠!够绝!够不要脸! “张飆,你不是要做咱的刀吗?你不是要杀这满朝的豺狼虎豹吗?那你给咱说说,这里谁该死?” 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周围一片牙齿打颤的声音。 有人已经开始后悔针对张飆了。 而张飆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已经不是破局了,这是同归於尽的打法。 不过...... “你问我,谁该死?” 他重复了一遍老朱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 只见那根骨节分明、沾著些许尘土的手,没有指向丹陛下任何一个人。 而是缓缓地、稳稳地、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指向了老朱:“当然是你啊!” “你说什么!?” 老朱双目圆睁,杀意滔天。 但张飆却表现得非常平静,甚至带著一丝讥笑: “你用內帑掌管天下钱粮,將天下財,当作私財,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国,只有你的小家!” “你心里只有你的妹子,你的標儿。他们死了,你就把天下人当畜生一样对待!” “你嗜杀成性,不似人君!你忘本负义,刻薄寡恩!” “你不该死,谁该死?!” “噗!” 老朱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因为气急,猛地一晃,轰然倒下。 “皇上——!” 蒋瓛目眥欲裂,驀然扑上前。 “护驾!快护驾!!” 內侍尖利的哭喊声撕破了死寂。 “皇上!皇上啊!!” 周围哀嚎一片。 太医都特么快哭死了! 若是可以,他真想对张飆发出人生中最卑微,最无奈的哭诉。 张御史,收了您的神通吧! 而远处的某个角落里,早已被震惊得无以復加的史官,则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中的笔,將脑子里所有打过的腹稿,统统叉掉,歪歪扭扭的写道: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御史张,一日三击帝,皆晕毕。】 …… 求月票啊~ 第66章臥槽——无情!!【求月票】 东宫,春和殿內殿 吕氏端坐於紫檀圈椅上,指尖优雅地捻著一串光润的翡翠佛珠。 她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一缕风。 王德垂手侍立在下方,躬身道: “娘娘,那黄子澄就是个滑不溜秋的老泥鰍,满口胡柴,说什么张飆有党羽,要徐徐图之!” “依奴婢看,他就是怕死!想躲开娘娘您交代的差事,把祸水往別处引!”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没逼黄子澄立刻去死諫,但至少摸清了这老狐狸的底,也算差事办得尚可吧? 吕氏静静地听著,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还加深了些许。 她微微頷首,声音如同浸了蜜的温水,带著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讚许:“王德啊.....” 这一声呼唤,亲切自然,如同唤著跟隨多年的老僕。 “你办得很好。” 吕氏的声音柔和悦耳:“且心思縝密,很会察言观色。” “黄子澄那点小九九,岂能瞒得过本宫的眼睛?你能识破他的推諉搪塞,及时回来稟报,这就很好,替本宫省了不少心。” 说著,她放下佛珠,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轻轻呷了一口,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这宫里头啊,像你这样忠心、又懂得体察上意的奴婢,不多见了。” 吕氏的目光落在王德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信赖: “本宫向来赏罚分明。你今日这差事,虽未竟全功,但这份忠心勤谨,本宫看在眼里。” 王德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和受宠若惊填满,那点残留的忐忑早已烟消云散,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骨头都轻了几两。 他慌忙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奴婢....奴婢惶恐!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讚!” “当得起。” 吕氏微笑著,语气不容置疑:“本宫说过,东宫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该赏。” 话音落下,她便轻声喊了句:“张义。” “奴婢在。” 另一名心腹太监,从珠帘后躬身走了出来。 “去內帑,支三百两现银给王德。” 吕氏笑著吩咐道: “王德这些年为本宫跑前跑后,也辛苦了。这笔银子,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让他回乡也好,安家也罢,总算有个著落。” “是。” 张义躬身领命,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三百两现银?! 娘娘不仅没怪罪我,还给了我如此丰厚的恩赏? 甚至还为我考虑了后路?! 王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巨大的狂喜如同浪潮般將他淹没,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娘娘天恩浩荡!奴婢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娘娘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奴婢....”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能咚咚咚地磕著响头,额头上很快见了红印。 “好了好了.....” 吕氏笑著摆摆手:“快起来吧,磕坏了脑袋,本宫可要心疼了。跟著张义去领赏吧,本宫乏了。” “是!是!谢娘娘!谢娘娘!” 王德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在张义平静的示意下,晕晕乎乎、脚步发飘地跟著他退出了內殿。 …… 夕阳的余暉將宫墙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暗影。 王德脚步轻快地跟在张义身后,穿过重重宫门,走向越来越偏僻的西六宫深处。 “张公公!” 王德心情极好,忍不住搭话,语气里带著对未来的憧憬: “等领了银子,兄弟我今晚做东,咱们找个好馆子,好好喝一顿!这些年,多亏了张公公您.....” 张义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的背影在斜阳下显得有些佝僂,沉默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 王德也不在意,沉浸在喜悦里,自顾自地说著。 周遭越来越安静,人跡罕至。 他们拐进一条狭窄的宫巷,两侧是高耸的朱红宫墙,前方是一扇紧闭的、落满灰尘的陈旧角门。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徵兆地爬上王德的脊背。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里太安静了,太偏僻了。 领赏为何要到这种地方? “张公公?” 王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內帑支取,好像.....不往这边走.....”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直沉默如石、背对著他的张义,毫无徵兆地动了。 一道幽蓝的锋刃,毫无声息地从他靛蓝色的宽大袖口中闪电般弹出。 王德脸上的狂喜、憧憬、以及刚刚升起的那一丝疑惑,在剎那间凝固。 他甚至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 只见一道幽蓝的冷光闪过。 喉咙处,先是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被冰冷蛛丝拂过的凉意。 王德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眼球因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而暴凸出来。 他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为什么?!娘娘刚刚才夸我、才赏我三百两回乡..... 娘娘.....您.....好....狠.... 眼中的光芒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迅速黯淡、熄灭。 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向前扑倒。 “噗通”一声,沉闷地砸在冰冷骯脏、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灰黄的尘土。 而张义则站在原地,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他看都没看脚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迅速变得冰冷的尸体。 然后极其平静地,將那柄还在滴落著王德鲜血的短匕,横在了自己同样枯瘦的脖颈前。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属於活人的波动都没有。 他手腕猛地用力,向內狠狠一拉。 “嗤——!” 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开了皮肉、割断了喉管。 动作之快、之决绝,甚至让鲜血的喷涌都迟滯了一瞬。 张义的身体猛地一颤,隨即像一具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王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边。 他的眼睛同样睁得很大。 空洞地望向宫墙上方那一线已经彻底昏暗的天空,瞳孔里最后一点属於活人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两具尸体,一俯一仰,倒在狭窄宫巷的尽头。 仿佛在诉说著深宫的无情与狠辣。 第67章来吧老朱,一起疯吧!【求月票】 老朱的再次吐血晕倒,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整个奉天殿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极致震撼冻结的寂静。 但这寂静之下,是无数颗被惊涛骇浪衝击的心臟。 “好人大哥他.....” 朱允熥躲在宫门的阴影处,看著那个如同战神般挺立的身影,心中的震撼,简直无以復加。 特別是张飆怒斥勛贵、藐视皇权的那份疯狂,狠狠地凿穿了他心中那堵名为『废物』和『克母』孽种的冰墙。 他死死攥著怀里那包早已冰凉、且带有泥土的、包裹著凉拌猪蹄的油纸包,指节捏的发白,浑身因激动而剧烈的颤抖著。 “允熥.....” 似乎是看出了弟弟的异常,朱明月上前攥住了朱允熥的手臂,仿佛要渡给他一丝力量,让他平復现在的情绪。 其实,何止朱允熥现在的情绪难以言喻,她自己也被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张飆,震惊得满心迷茫。 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旋转。 那些根深蒂固的『君君臣臣』观念,被眼前这狂悖绝伦的一幕衝击得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捏紧了朱允熥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声音带著哭腔和恐惧地道:“皇爷爷,还有那个张御史,都疯了.....” “哼!算我看错了他!不!我没有看错!他果然是个疯子!” 一旁的朱明玉叉著腰哼了一句,但目光却一点也没移开那个身影。 那个赤脚站在广场中央的男人。 简直帅炸了。 虽然她打死也不会承认。 但张飆指著那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勛贵,將他们骂得狗血淋头,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爷爷,都给气吐血了,这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著强烈破坏欲和莫名兴奋的热流,在她胸中激盪。 特別是张飆骂老朱的那句『你不该死,谁该死』,让她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她紧咬著红唇,目不转睛地看著张飆,至於张飆说她腿又白又长的事儿,早就被她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与朱允熥姐弟此刻的心绪,截然不同的是,距离她们大概百米左右的黄子澄。 这位东宫伴读,翰林学士,未来的『帝师』,此刻却面如死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他看著张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狂徒.....疯子.....十恶不赦.....人神共愤.....” 他嘴唇哆嗦著,翻来覆去地念叨著这些词,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价值观崩塌的茫然。 张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信奉了一辈子的君臣纲常、礼义廉耻上。 尤其是那句『请大明赴死』,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迴荡,让他几乎要当场失禁。 他下意识地看向东宫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允炆殿下的储位,恐怕要完了! 这张飆是比陈友谅更可怕的妖魔! 必须要除掉他!要將他挫骨扬灰! ....... 另一边。 闻讯赶来的朱高炽三兄弟,也亲眼见证了这堪称歷史性的一幕。 一个臣子,一日將皇帝骂晕了三次,恐怕是亘古未有之奇事。 却听朱高炽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护卫飞速下令: “快!八百里加急!將这件事!一字不漏的稟报我父王!要快!” 这位以沉稳智谋著称的燕王世子,此刻胖胖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从容。 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亲眼看著张飆,以一人之舌,掀起焚天怒焰,將整个大明朝堂最顶层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那场面带来的衝击力,远超千军万马的对阵。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张飆最后那声『请大明赴死』的宣言,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在他的心上。 他预感到,应天府的天,要变了。 而那个叫张飆的御史,毫无疑问会是这场风暴的核心! 与此同时,旁边的朱高煦正死死盯著张飆,连之前对张飆的不屑,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这位脾气火爆的猛將胚子,除了他父王朱棣,很少佩服一个人。 如今,因为张飆那句『老子这把刀,专杀豺狼虎豹』,瞬间就点燃了他胸中那团崇尚力量与霸道的火焰。 他猛地一拍大腿,忍不住低声吼道: “好!骂得好!真他娘的解气!是个爷们!比那些酸腐文人强一万倍!” 他看向张飆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狂热,甚至带著一丝崇拜? 要不是大哥死死按著他,他恨不得衝出去给张飆吶喊助威! 至於朱高燧? 这位张飆的『小迷弟』兼『外卖小哥』,此刻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 他怀里还紧紧抱著张飆推崇的猪头肉,仿佛那是圣物。 “飆哥.....飆哥.....” 他喃喃自语,看著广场中央那个如同天神下凡的身影,听著那石破天惊的怒骂和宣言,只觉得热血冲顶,头皮发麻。 什么勛贵,什么尚书,在飆哥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他之前对张飆的评价是,他父王朱棣的魏徵,此刻却觉得这简直是对张飆的侮辱。 魏徵敢这么骂李世民吗?敢喊『请大唐赴死』吗?! 敢让满朝勛贵、皇帝吐血晕厥吗?! 飆哥就是飆哥!独一无二! 他恨不得现在就衝出去,告诉所有人:“那是我兄弟!我在詔狱里给他送过外卖!!” 而作为万眾瞩目的焦点,张飆在老朱倒下的那一刻,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表情平静地如镜面般的湖水。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觉得他父母双亡,家徒四壁,连亲戚朋友都没有,可谓无敌之人。 但他却不这么觉得。 因为在歷史的长河里。 一个人的无敌,不过是万夫不挡之勇。 而一群人的无敌,才是赤色黎明。 他想做的事,与这个世界原来的样子,註定会起衝突。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也终究是有限的。 所以..... “来吧老朱,一起疯吧。”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若这世道不公,就让我来打破这世道.....” …… 周一求月票啊~ 第68章你听听,你听听他在说什么!【求月票】 “飆哥,现在该怎么办啊?皇上又晕倒了,我们.....” 就在周围一片混乱,张飆思绪万千的时候,沈浪的声音,骤然传入了张飆耳中。 张飆愣了一下,旋即环顾四周,然后將目光落在沈浪的脸上,哑然一笑:“咱们是御史,御史的工作就是喷人,现在人都喷倒了,肯定收工下班啦!” “收工下班?” 沈浪眼睛一瞪,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飆哥的意思是,咱们可以走了?” “不然呢?” 张飆耸了耸肩,旋即有些好笑地道:“你还等著皇上请你吃晚饭啊?他可不会再买猪头肉给你们吃了!” “不是飆哥,我的意思是,皇上他....” 说著,沈浪指了指老朱被抬走的方向,露出一脸『这就完了』的梦幻表情。 “废话!” 张飆白了他一眼,然后双手捂著后脑勺,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戏謔道: “朱老板都被送去医院抢救了,这班还加个屁啊,等著被蒋扒皮抓去顶包吗?” “张御史,我们真能走吗?” 孙贵举著他那盏夜壶灯,还保持著自由女神像的姿態。 张飆看向他,嘴角一抽,隨即不耐烦地道: “行了!废话少说,赶紧走!把你们的道具也收起来,这都是行为艺术的重要道具,下次干皇上还得用!” 孙贵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把手里那盏味儿十足的夜壶灯给吹灭了,然后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这可是他们老孙家以后的传家宝。 而李墨则单脚蹦躂著找鞋,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至於赵丰满与其他底层京官,也互相搀扶著从金砖上起来。 每个人的脚,几乎都麻了,走路像一群刚上岸的企鹅。 “站住——!” 眼见这群刚从『行为艺术』现场下来的『艺术家』们,互相搀扶著,晕晕乎乎的就想往广场外走。 李景隆率先忍不住呵斥住了他们。 虽然他现在对这群人,尤其是那个叫张飆的,心里发怵得慌,但面子不能丟啊! 皇上晕了,要是让这群『始作俑者』大摇大摆的走了,他们这些勛贵的脸往哪搁?! “不错!你们都给本官站住!” 茹瑺也反应了过来,强撑著官威,挺著肚子挡在张飆他们的前面,色厉內荏地道:“皇上龙体欠安,尔等皆是罪魁祸首,岂能一走了之?!” 说著,怕自己震住这群人,又赶紧朝蒋瓛招呼:“蒋指挥使!还不速速將这群乱臣贼子给拿下?!” 草!泥!马! 蒋瓛烦躁地想起了这句新学的话,心说你他娘的有病吧?! 你居然把皮球踢给老子?还喊打喊抓?皇上现在都还没醒呢,谁知道他什么態度? 没看到周亚那位『忠臣』被剥皮点灯了吗?就因为他说张飆是祸国妖人! 虽然心里一阵腹誹,蒋瓛还是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张飆。 然而,张飆还没有开口,刚才那位被骂得差点心梗发作的武定侯郭英,拄著拐杖也想上来帮腔找回场子:“对!不能走!张飆这廝,气晕上位,罪该万死!” 说著,他又用拐杖指向沈浪等人:“还有你们这些.....” “郭老头!” 张飆直接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耐烦地嫌弃: “你这块茅坑里泡了八十年的臭石头,就別蹦躂了行不行?味儿比孙贵的夜壶灯还衝!” “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看看你那几房小妾的帐本,有没有被你孙子偷偷改了!省得哪天被坑得底裤儿都当掉!” “你,你——噗!” 郭英被气得老脸通红,拐杖一扔,抬手指著张飆,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老爷!” 家將慌忙上前將他抬走,勛贵集团瞬间减员。 李景隆一看老侯爷都躺了,刚想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眼神飘忽,假装看天。 傅友文更绝,一看张飆目光扫来,立刻战术性后退,缩到茹瑺那宽大的背影后面,仿佛自己不存在。 而茹瑺则一脸懵逼,感觉自己像个被队友拋弃的孤岛。 只见张飆逕自走到茹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五肉。 “张飆,你.....” 茹瑺被张飆看得一阵心里发毛,不由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我怎么?” 张飆眼神睥睨,慢悠悠地开口道:“蒋指挥使也是你能招呼的?那可是皇上的金牌打手!你也配教他做事?怎么,你想当皇上啊!?” 轰隆! 茹瑺脸色一白,不由下意识看向蒋瓛。 只见蒋瓛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手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磨刀霍霍。 “你!你胡说,我没有.....” 茹瑺连忙想要解释,又被张飆出言打断了:“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就你这幅德行,还想当皇上?我呸!” “哦对了,好狗不挡道,麻烦让一让?” “张飆!你休得猖狂!本官....”茹瑺还想硬撑。 “嘖嘖嘖....” 张飆又一脸嫌弃地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想为皇上分忧。但你这业务能力是真的不行!兵部的帐本你理清了吗?边关將士的冬衣你发够了没?军屯被侵占的地你追回了几亩?” “啥都没干好,就学人家在这里表忠心?你再忠能有周亚忠?” 说著,他抬手一指角落里的血腥场面,嚇得茹瑺头皮发麻,瞬间哑口无言,然后艰难地侧开了身子。 “大人....” 几名锦衣卫看到张飆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由扭头看向蒋瓛。 只见蒋瓛一言不发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礼貌地让开一条路。 等张飆等人顺利通过后,他眼中才闪过一道狠辣的光芒。 这个疯子,最好別落在我手中,否则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居然敢接二连三的气倒皇上。 真是不知死活! “哦对了!诸位同僚!今日王麻子家猪头肉团购打八折,別错过了哟!报我名还有优惠~” 就在眾人神色复杂地目送张飆等人离开奉天殿广场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张飆,冷不防地回头吆喝了一句。 我丟! 整个奉天殿广场,一个趔趄! 神特么猪头肉团购打八折!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69章別担心,你们都会死的!【求月票】 “飆哥.....” 刚远离了那肃杀之地,沈浪第一个就绷不住了。 只见他快走两步追上张飆,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 “飆哥....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皇上若醒了,会不会把我们也.....”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都白了。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充满恐惧: “是啊张御史!皇上好像真被您气得不轻....” “咱们今天闹得这么大....” “剥皮、点灯、九族.....” 有人想起了周亚的下场,牙齿打颤。 张飆停下脚步,看著这群刚才还喊著『请大明赴死』、现在却嚇得像鵪鶉一样的好兄弟,突然咧嘴一笑。 那笑容,在夕阳余暉下,显得格外抽象。 他伸手,重重拍了拍沈浪的肩膀,又环视眾人,用一种极其篤定、理所当然、甚至带著点『別担心、小场面』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放心!” 眾人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难道飆哥还有办法?! 只见张飆慢悠悠地从怀里掏了掏,摸出几块碎银子,掂了掂,然后看著他们,露出了一个『你们懂的』笑容:“死,肯定会死的。” 眾人:“???”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拔凉拔凉。 却听张飆又话锋一转,扬了扬手里的碎银子,眼神充满了对某种神圣仪式的期待:“但是!咱们那五个猪头肉,不是还没吃吗?”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仿佛在宣布一项重大国策:“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咱们才有力气上路!” “走!去我家!今晚咱们吃好喝好!猪头肉管够!” 张飆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仿佛刚才气晕皇帝、骂退满朝勛贵、即將面临剥皮实草威胁的人不是他。 眾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是啊! 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搭,还不如先吃饱饭! 就算被砍头,也是个饱死鬼! 而且,今天他们所做的事,足以载入史册,哪怕他们不是主角,这辈子也值了。 於是乎,夕阳之下。 一群刚经歷过生死时速、前途未卜的『討薪天团』,在张飆的號召下,怀揣著对『油水』的无限嚮往,迈著或沉重、或轻快的步伐,目標明確地朝著张飆的官宿,一路向前,无比坚定。 而目送他们先行离开的沈浪,则表情复杂地嘆了口气,嘟囔道: “这哪是去吃晚饭,这不就成了断头饭吗?!” “啪!” 一只大手冷不防地拍在了沈浪的肩膀上,旋即传来一道调侃声: “怎么了沈兄,是猪头肉不好吃,还是猪头肉不好吃啊?” “飆哥,我.....” 沈浪被拍得一个激灵,然后扭头看向张飆,欲言又止。 却见张飆咧嘴一笑,隨即將手中那几块碎银子,强塞进了沈浪的手里:“诺,拿著。” 沈浪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带著张飆的体温。 他低头一看,惊得差点把碎银子扔掉:“飆哥?!这是银子?怎么给我这么多?!” “多?多个屁!” 张飆嗤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那几块碎银子:“总共才五两三钱七分。连买半扇猪都够呛!” “那这是?”沈浪有些发懵。 张飆脸上的戏謔淡了些,眼神飘向远处,声音也低沉了点: “去趟南城,柳条巷最里头那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树的。把这钱,给王老御史家送去。” “王老御史?” 沈浪瞬间明白了,心头一酸。 那位饿死家中的王忠王老御史。 张飆点点头,似乎不想多提这茬,又恢復了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告诉他们,户部欠老王的俸禄,就那三张条子.....” 说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接著道:“咱这儿还记著,有效!回头一併给他们討回来!让他们再撑撑,別跟老王一起想不开,这世道还能活!” 沈浪握紧了手里的碎银子,看著张飆那身单薄的、洗得发白的长袍,在寒风中摇曳,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他知道张飆自己都穷得叮噹响,这五两多银子,绝对是他全部的家当。 “飆哥....” 沈浪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可是....可是您全部的钱了?您怎么全给出去了?” 张飆正准备跟上前面那群底层京官,闻言猛地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霍地转回头,眼睛瞪得溜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著沈浪: “臥槽?!你怎么知道的?!你小子会读心术还是扒老子墙角了?!” 沈浪被张飆这过於激烈的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 “不是的飆哥,我是算的。” “算的?” 张飆眉毛一挑。 只见沈浪掰著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指头,开始小声地、条理清晰地计算: “前几日,您从皇上那儿討回来五十两整银,给了我二十两。” “然后,昨晚又请兄弟们吃喝,要了十斤猪头肉,三坛烧刀子,再加上那五个猪头肉,今天的饭钱,林林总总,我算著,您大概了二十四两六钱左右.....” “那剩下的,不就应该是您兜里这五两三钱七分了吗? 沈浪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 但那份精准,让周围竖著耳朵偷听的孙贵、李墨等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飆保持著那个瞪眼、张嘴的姿势,足足愣了有三息。 寒风吹过他有些凌乱的发梢,他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被自己养的兔子突然咬了一口。 他慢慢地、慢慢地咧开嘴,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无声的、肩膀剧烈抖动的狂笑。 他指著沈浪,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好小子!行啊你!真他妈是个人才!不当帐房先生,跑来当御史,屈才了!屈大才了!哈哈哈!连老子裤兜里有几个铜板都让你算得门儿清!哈哈哈!” 沈浪被他笑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张飆笑够了,旋即又重重一拍沈浪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人才!好!沈会计!別担心老子没钱!” 他站直身体,迎著寒风,脸上又恢復了那种睥睨一切的神色,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明天!明天咱们就去户部!” “去户部?户部不是说没钱吗?傅侍郎上次在朝会上哭穷哭得可惨了.....” “没钱?” 张飆嗤笑一声,摊手道:“没钱,那就以资抵债啊!”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草草.....实在不行,把他们身上那身官皮给扒下来,看看能当几个钱!” “偌大一个户部衙门,还能榨不出咱们这点血汗钱?!” 此言一出,沈浪等人都惊呆了。 刚气晕皇上,又去抢他的钱?那皇上还能醒过来吗?! …… 求月票啊~ 第70章 奸臣已经跳出来了【求月票】 奉天殿广场的疯狂,因为张飆等人的离开,渐渐平息了。 但也只是留於表面。 更多的疯狂,更大的疯狂,还在酝酿中。 无论是张飆的『举世为敌』,逼老朱站队杀自己。 还是老朱的『疯癲杀戮』,让他的大明暂时脱离死局。 都將在未来掀起滔天巨浪。 而此时此刻,东宫也终於得到了奉天殿广场的消息。 “娘娘!殿下!” 黄子澄声音嘶哑,带著哭腔地控诉道:“妖孽!那张飆是真正的妖孽啊!他竟敢当眾直斥君父!其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说著,他猛扑在地,泣不成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吕氏冷冷地看著他这副狼狈相,心中没有任何感同身受,只有更甚的鄙夷。 “皇上怎样了?” 吕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黄子澄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尽,颤声道: “皇上,皇上他吐血晕倒了.....” “然后呢?” 吕氏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黄子澄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復恐惧,开始添油加醋地描述广场上的细节。 比如张飆疯狂辱骂勛贵,喊出『请大明赴死』这等诛心之言,沈浪他们荒诞躺尸、举夜壶灯,以及张飆指著老朱骂『你该死』,导致龙驭晕厥。 甚至还刻意强调了张飆的妖言惑眾和底层官员的附逆作乱,將张飆彻底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意图顛覆社稷的魔头。 “最后,那张飆竟敢无视天威,带著那群乱臣贼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还说什么.....猪头肉团购打八折,报他名字还有优惠!” 黄子澄说到这里,语气充满了荒谬感和极致的怨毒。 “猪头肉.....团购打八折?” 朱允炆喃喃重复了一句,脸上惊怒未退,却又浮现出一种难以理解的困惑。 皇爷爷都被他气晕了,剥皮点灯就在眼前,他竟然还惦记著猪头肉? 这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彻底的疯狂? 他无法理解,只觉得张飆这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此人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嗯,必须要除掉。 就在朱允炆下定决心的同时,吕氏手中的团扇又轻轻摇动起来。 香炉里的沉香,似乎也驱不散她此刻心中的算计。 张飆的疯狂和破坏力,远超预期。 他不仅是一把刀,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砸出了水底所有的淤泥和暗礁。 皇帝晕厥,勛贵威信扫地,底层官员与朝廷离心离德的局面,乱成了一锅滚烫的粥。 但乱局,往往蕴藏著机遇。 她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黄子澄,扫过脸色苍白、眼神阴晴不定的儿子朱允炆,最后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张飆身上。 “呵.....” 吕氏忽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冰珠落玉盘。 “黄学士,起来吧。” 她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温和: “你受惊了。今日之事,你与周学士忠心可鑑,本宫记下了。” 黄子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感激涕零。 很快,他就离开了东宫。 等房间里只剩下吕氏母子的时候,吕氏才若无其事的看向朱允炆,语气中带著一种刻意的安抚和引导: “炆儿,看到了吗?奸臣已经跳出来了。这便是朝堂。有忠肝义胆,也有狼子野心。更有那墙头之草,见风使舵。” 朱允炆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眼神里的怯懦被一丝模仿母亲镇定的努力取代,但那深处的阴鷙並未消散。 “张飆此獠,已成眾矢之的!” 吕氏平静而淡漠地道: “他骂得越狠,得罪的人就越多,死得也就越快。皇上醒来,第一个要清算的,必定是他。” “那我们.....” 朱允炆小声地追问,带著一丝急切。 “我们?” 吕氏唇角勾起一抹极其隱晦的弧度,手中的团扇优雅地一收,玉柄轻轻点在掌心:“我们,只需要添一把火,静观其变。” “他不是被那些底层京官奉为『神人』吗?那就让他再高一点!”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捧得越高,摔下来时,才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看,这所谓的『光』,是如何將他和他的追隨者,一起烧成灰烬的!” “娘娘!殿下!” 吕氏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心腹太监的稟报声。 “何事?” 吕氏依旧錶现得十分镇定。 却听门外的心腹太监,小心翼翼地稟报导:“回稟娘娘,允熥殿下,还有两位郡主,都回来了。” “哦?” 吕氏眉毛一挑,旋即淡淡道: “回来了就好。没事吧?让人送些汤药过去,为熥儿压压惊。还有明月、明玉她们,也给她们送一些可口的饭菜过去,这么晚才回来,估计应该饿坏了。” “是,娘娘。娘娘慈悲。” 心腹小太监应了一声,又躬身稟报导:“启稟娘娘,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吕氏眉头一皱,语气陡然转冷:“孙仁,你也学那黄子澄,在本宫这里耍滑头吗?” “噗通!” 门外忽地响起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以及一道颤巍巍地声音:“奴婢不敢.....请娘娘恕罪!” “哼!” 吕氏冷哼一声。 却听孙仁连忙小声稟报导: “娘娘,奴婢听护送明月、明玉两位郡主的护卫说,她们好像碰见了那个张飆张御史,还为他送了五个猪头肉去他家。 另外,据说皇三孙殿下,最先与那个张飆张御史接触,还称他为『好人大哥』,不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咱东宫.....” “啪嗒!”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內就响起一道团扇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著,房內顿时一片死寂。 原本还在谆谆教导儿子的吕氏,此刻却满脸冰霜。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切,无论是老朱的晕倒、还是张飆的狂悖,都没有触及她最核心的利益。 毕竟任何事情在储位面前,都无足轻重。 而朱允熥这个废物,在她看来,才是影响她儿子储位的关键因素。 那么,朱允熥是怎么接触到张飆那个疯子的? 还是说,这一切的一切,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张飆,不过是一个跳得最欢的棋子? 想到这里,吕氏心底终於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是常氏的人吗?她这样想。 应该是吧,不然还有谁? 第71章什么立皇太孙?我特么废了啊!【求月票】 “允熥竟敢私通外臣?还是张飆这等狂悖逆贼?!他想要干什么?!” 就在吕氏心思急转的时候,朱允炆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虽然他从未將朱允熥放在眼里,也从未觉得朱允熥是他的威胁,但朱允熥接触那个毁了他册封大典的张飆,还是让他难以忍受。 而吕氏听到儿子的低吼,则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儿这是做什么?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以后如何做大事!?” “可是母妃,允熥他.....” “他怎么?” 吕氏冷冷打断了朱允炆想说的话,又沉声道: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身在尘埃,心却未必安分。” “可他私通外臣,就不怕皇爷爷降罪吗?”朱允炆带著一丝不解和愤怒地追问道。 却听吕氏平静而淡漠地道: “一个失了生母庇佑、被遗忘在角落的皇孙,两个被圈禁深宫、毫无依仗的郡主,他们能干什么?不过是抓住一根看似强大的浮木,妄图在这深宫里喘口气罢了。” 说著,她缓缓弯身,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团扇,如同凝视著一件完美的工具: “张飆这把刀,太锋利,也太危险。皇上醒来,必欲除之而后快。但他今日之举,已將自己置於烈火之上,也成了某些人眼中,最后的希望。” 朱允炆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一亮,但隨即又被阴鷙覆盖:“母妃是说,利用允熥他们.....” “不是利用。” 吕氏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著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是成全。成全允熥姐弟那点可怜的希望,成全张飆那点可笑的悲悯。” 她將团扇轻轻放下,玉柄点在案几上,发出清脆一响: “一、让这个消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皇上醒来的第一时间。不必我们亲自动手,只需让它偶然被忠於皇上的內侍知道,直达天听。” “皇上盛怒之下,会如何看允熥姐弟?是天真无知被人利用?还是心怀叵测,暗通款曲?”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尤其是对允熥,一个流著常氏血脉的皇孙,皇上心中的猜忌,会放大到何种地步?会对常氏的人出手吗?” “比如那个不可一世的凉国公蓝玉.....” 朱允炆听得脊背发凉,却又忍不住兴奋,母妃这是要借皇爷爷的手,彻底废掉朱允熥的最大倚仗。 “二、静待其变,推波助澜。” 吕氏恢復了那副雍容淡定的模样,重新拿起团扇轻摇: “皇上醒来,雷霆必先倾泻於张飆。待张飆及其党羽伏诛之时.....” 说著,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期待:“就是允熥姐弟忧惧成疾、思念亡母过度而不幸病逝的最好时机。” “到那时,谁还会在意两个与逆贼有染、又恰巧病亡的可怜虫呢?所有线索,都会隨著张飆的覆灭而彻底斩断,乾乾净净。” 她看著朱允炆,一字一句地道: “炆儿,记住。” “真正的杀招,不在於你挥刀多快,而在於你如何让对手自己走到刀口下,还要让所有人觉得,那是他咎由自取。” “允熥姐弟的希望,就是刺向他们自己心臟最利的刃。张飆的『光芒』,就是焚尽他们最后生路的业火!” 朱允炆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那丝因即將剷除隱患而產生的病態兴奋。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朱允熥姐弟在绝望中凋零,看到了张飆在『光芒』中化为灰烬。 而他,將踏著这些咎由自取的尸骨,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 另一边。 承天门附近的官宿內,灯火通明。 张飆与那群底层京官推杯换盏,一盆油光鋥亮、颤颤巍巍、香气扑鼻的猪头肉摆在中间,吃得不亦乐乎,仿佛这真是他们的断头饭。 “张御史?” 孙贵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又小心翼翼地把怀里那盏凉透了的夜壶灯往外挪了挪,生怕沾上油腥: “咱们吃完这顿,明日真要去户部討薪吗?要不要回家换件乾净的衣服?” 他觉得自己这身官袍有点味儿,怕进了户部被那群户部同僚嫌弃。 “换个屁!” 张飆啃完最后一块脆骨,把骨头往桌上一扔,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都穷成这逼样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懂不懂什么叫反差?咱们越是穷,越显得他们不是人!懂?” “懂了懂了。” 眾底层京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墨试图引经据典缓和气氛:“孟子曰,捨生而取义者也,吾等今日.....” 话没说完,就被劣酒呛得咳嗽连连,那点悲壮气氛全咳没了。 张飆懒得理这群怂货,感觉膀胱压力有点大,旋即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拍著肚子道: “你们继续,老子去放个水,回来咱们研究一下,怎么死諫比较有创意,且一定能死成。” 话音落下,他便趿拉著破鞋,一步三晃地绕到后巷那臭气熏天的茅厕边,也懒得进去,找了个相对顺眼的墙角,就准备开闸放水。 刚掏出傢伙事,旁边黑影里也晃悠出来一个人,同样动作,同样地点,开始进行同样的生理活动。 两人並排站著,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哗哗的水声。 张飆斜眼一瞟,乐了:“哟,沈兄?你也来为这墙角施肥呢?咋样,比一比?看谁先把这墙浇倒?” “飆哥,有个事儿,我想告诉你,之前一直忘了说.....” 沈浪眼神飘忽,显然心事重重,被张飆一嚇,差点尿鞋上。 “啥事儿?不会是蒋瓛的人在附近盯著咱们吧?” 张飆毫不在意,继续放水:“让他们出来比比,看看谁大?” “不是的飆哥.....” 沈浪左右看看,確定没人,才压低声音继续道: “我想给您说的是,我们今日討薪,还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皇上已下旨,让藩王们三日內离京。 无詔不得擅离封地,无詔不得私相来往,无詔不得擅入京师。 而且,还非常严厉的告诫他们,守孝在心,都给咱滚回去,安分守己.....” 张飆放水的手微微一抖:“不是,老朱这么急吗?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隱隱感觉这件事有蹊蹺。 却听沈浪又颤抖著声音道: “这....这还不是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我们把皇上立皇太孙的大事搞砸了!” “这有什么?只要不是立朱允炆那个废物,老子就.....嗯?!” 张飆隨口接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 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所有的酒精瞬间化作冷汗从毛孔里飆了出来。 “你说什么!?” “飆哥.....你....你尿我脚上了....” 张飆置若罔闻,感觉整个人都特么废了。 …… 求月票~ 第72章大明维权先锋!【求月票】 立皇太孙?! 不就是立朱允炆吗?! 自己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被老朱怒杀,然后穿越回现代吗?! 结果呢?!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果自己再等一天,哪怕一晚上,不就可以在立皇太孙的朝会上,狂干朱允炆那个废物吗?! 到时候,老朱绝壁杀自己啊! 可现在倒好,自己折腾了这么久,把老朱都气晕过去三次了,还是没死成! 这特么..... 太难了!!! 他张飆,一个一心求死的穿越者,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別人的光,成了別人的好人大哥、眼中钉肉中刺、还有那什么狗屁的刀。 崩溃! 他真的崩溃了!! 后面沈浪说什么,张飆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立皇太孙』、『搞砸了』、『阴差阳错』这几个词在疯狂迴荡。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作死,所有的疯狂...... 最后竟然以这样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把他最想干的事情,给整没了..... 老朱没立成朱允炆? 那他这顿操作算什么? 求死没死成,反而立了个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天大的、抽象的功?! 这他妈...... 这他妈不是坑爹吗?! 巨大的错愕、荒谬、以及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的极度懵逼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张飆的理智。 他感觉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抓著沈浪胳膊的手无力地滑落。 然后,在沈浪惊恐的注视下,由於过度震惊导致身体某块肌肉群短暂失控..... 那股原本应该顺畅流向墙角的黄色水流,轨跡猛地一歪,划出一道突兀的、带著酱香味的弧线,精准地...... 全部浇在了沈浪的官靴和裤腿上。 “!!!” 沈浪额头上瞬间弹出三个感嘆號。 他感觉脚面一热,一股浓郁的、混合著王麻子家滷料和酒精味道的液体浸透了他的布袜。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浪低头,看著自己湿漉漉的裤腿和靴子,又抬头看看一脸空白、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出窍还在滋滋放水的张飆。 后巷里,只剩下那不合时宜的哗哗水声,和官宿里隱约传来的、其他人討论『怎么死諫有创意』的模糊声音。 沈浪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看著灵魂似乎已经穿越回去了一半的张飆,带著哭腔和无比的委屈,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质问: “飆哥.....你....你尿我脚上了.....” 张飆毫无反应,依旧保持著那个姿势,眼神空洞地望著臭气熏天的墙角,仿佛看到了拼好饭、肥仔快乐水、空调房离自己越来越远。 只有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猪头肉....害死人吶....” “飆哥——!” 沈浪终於还是没忍住,提高了音量,带著悲愤道:“你瞄准点啊!” “什么?” 这一嗓子,总算把张飆飞到九霄云外的魂儿给嚎了回来。 他一个激灵,低头一看。 嚯! 自己那傢伙事还在那滴滴答答,而沈浪的右脚,连同半截裤腿,都变成了一片泽国。 甚至在昏暗的巷子里反射著可疑的光泽。 “咳咳!” 张飆老脸一红,旋即赶紧收好武器,勒紧裤腰带,动作略微慌乱,並试图掩饰这尷尬的场面: “那个沈兄啊,意外!纯属意外!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咱们兄弟感情深啊!都水那个啥交融了!” 说完这话,他又赶紧拍了拍沈浪的肩膀,语气沉重地道: “这是革命的洗礼,是同志间的信任!你看,我都没拿你当外人!” 沈浪:“......” 我他娘的哭了! 这信任的代价,未免也太有味儿吧!? “行了行了!別跟个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 张飆强行把话题拉回了正轨,虽然心里慌得一批,但逼格不能掉:“哦对了沈兄,你刚才说立皇太孙,这消息可靠吗?皇上真打算今天立皇太孙?” 沈浪吸了吸鼻子,努力忽略脚上的温热和气味,带著后怕的道: “八九不离十!那个刘学士,第一个站出来提议立储,皇上当时虽然很生气,但最后居然被他和梅駙马说动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要知道,几天前,皇上才处置了提议立储的吕平、齐泰二人!” “嗯嗯,没错,確实有问题。” 张飆连连点头:“说不定就是皇上与他们唱的双簧,想试探满朝文武的口风,如果没人反对,肯定就立皇太孙了!” “是啊,就是不知道立哪位皇孙!” “这还用说,肯定是朱允炆那个废物啊!” “啊?”沈浪满脸诧异:“飆哥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你用屁股想一下就知道,他没得选!” “可是,咱们今天討薪,把皇上的立储大事搞砸了.....你说他会不会....” 说到这里,沈浪又想到了周亚的结局,不由哆嗦著道:“会不会.....把咱们剥皮点灯了?” “怎么?你怕了?” 张飆斜眼看著沈浪。 却听沈浪带著哭腔地道:“我不怕死,但我怕疼.....”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张飆不耐烦地瞪了眼沈浪,然后唏嘘道:“咱们现在没那么容易死了,除非皇上想搞得天怒人怨!” “为什么?” “因为杀贪官,他占理。杀咱们,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说完,又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哎,老子本来一心求死的,没想到会被你们这群傢伙给捆绑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皇上今天没立成朱允炆,还有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会立的!” “到时候.....” 说到这里,他猛地抓住沈浪的肩膀,语气肃然地道:“只要有机会,我必死諫皇上。你们最好给我滚远点,別瞎掺合!” “这一次,就算老子欠你们的,看不得你们这群底层苦难!” “不是飆哥,你死諫皇上,是不想让皇上立皇次孙殿下吗?”沈浪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走!” 张飆大手一挥,二话不说的就拉著沈浪往自己宿舍走。 “等等!等等啊飆哥,还有一件事,咱们明天真能从户部討到欠俸?” “呵!” 张飆冷笑一声,旋即沉沉地道: “以前的我们,就是螻蚁,狗都懒得看一眼,现在的我们,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干倒皇上三次的,大明维权先锋!” 第73章张御史,给我一个机会!【求月票】 次日清晨,天气寒凉。 张飆带著他的『討薪天团』,浩浩荡荡地开到了户部门口。 这队伍造型相当別致: 有裹著草蓆的,有举著夜壶灯当队旗的,有单脚跳著假装找鞋的,还有一群虽然腿不麻了,但表情视死如归的底层京官。 户部那朱红大门紧闭,门口几个守门胥吏脸色发白,腿肚子转筋,手里的水火棍都快拿不稳了。 张飆走上前,不是用手拍门,而是用脚踢了踢那厚重的门板,发出『哐哐』的闷响,扯著嗓子喊道: “喂!里面的蛀虫们!开门吶!有本事欠工资,没本事开门吗?別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家!” “赶紧的!快开门!协商解决一下洪武二十四年至二十五年度的薪资拖欠问题!利息咱们好说,可以打九九折!” 门內一片死寂,只有胥吏粗重的喘息声。 沈浪有点紧张,小声问:“飆哥,您说他们会不会动武啊?” “动武?他们敢!” 张飆嗤笑道: “咱们现在是维权先锋,受大明律法保护的!再说了,咱们一没衝撞,二没打砸,文明討薪,讲道理,摆事实,他凭什么动武?凭他们脸大?” 话音刚落,门楼上冒出一个小脑袋,是个户部主事,脸色惨白地喊道:“张.....张御史!傅侍郎说他不在!您请回吧!” “不在?” 张飆冷笑一声,旋即从旁边一名底层京官手中,拿过来一个巨大的猪头肉骨头,对著门楼比划:“你看这是什么?” 那主事一愣:“这.....这是猪骨头?” “错!” 张飆义正词严:“这是证据!这是我们在奉天殿朝会,奉天殿广场,用行为艺术控诉你们户部拖欠工资,导致我们只能啃骨头的物证!” “现在物证在此,人证到位,你们负责人说他不在?那你就是临时负责人!快开门!” “不然我就在这门口,现场表演一个『饿殍啃骨,血泪控诉』,让应天府的老百姓都来看看,你们户部是怎么把我们这些朝廷命官逼成这样的!” 门楼上的主事都快哭了:“张御史!您別为难下官啊!” “为难?” 张飆把骨头一扔,拍了拍手,突然变脸,冷笑一声: “老子今天还就为难你了!给你三息时间,不开门,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强制审计程序!” 说著,他回头对沈浪喊道: “沈会计!准备算帐!孙员外郎!把你那夜壶灯点亮!给咱们的审计现场打个光!” “还有你,李编修!准备记录!” “咱们今天就在这户部门口,现场办公,核算一下傅侍郎和他小舅子的非法所得,够不够抵咱们的工资!” “好嘞飆哥!” 沈浪也不知道从哪头摸出个小算盘,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虽然手有点抖,但架势很专业。 孙贵手忙脚乱地重新点燃夜壶灯,那微弱的、带著味儿的光晕,照亮了张飆囂张的脸。 李墨赶紧穿上鞋,拿出冻住的毛笔,舔了舔,发现舔不动,乾脆蘸著口水准备记录。 门楼上的主事看著这抽象到极致的审计小组,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和人生观受到了双重暴击。 一息! 门內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二息! 张飆已经开始大声报数了: “傅友文,洪武二十四年,新制绸缎官袍三件,预估价值十五两!其小舅子,秦淮河画舫包场三次,预估消费.....” “別!別算了!” 门內传来一声带著哭腔的尖叫。 三息未到!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户部那厚重的朱红大门,竟然真的打开了一条缝。 只见傅友文那张脸,已经惨白如纸、冷汗涔涔。 他显然刚才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此刻再也撑不住了。 他挤在门缝里,看著门外那群妖魔鬼怪,尤其是张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感觉膀胱压力极大。 他声音颤抖,带著无尽的委屈和恐惧,喊道:“张御史!给我一个机会啊!” 噗! 身后一群紧张兮兮的底层京官,差点集体笑喷,又赶紧捂住嘴。 “哟,傅侍郎,想要机会?” 张飆也乐了,抱著胳膊: “可以啊!先把欠我们的血汗钱结了,再把你贪墨的、你小舅子非法所得的,主动上交国库,我就上奏皇上,让他给你个机会。” 傅友文脸都绿了: “张御史.....户部.....户部真没钱啊!朝廷国库空虚.....” “又来了又来了!” 张飆不耐烦地打断:“哭穷能不能换个新词?朝廷国库空虚?我看是你傅友文的私库不空虚吧?” 他猛地凑近门缝,压低声音,像魔鬼低语: “傅侍郎,你说,要是现在有一群刚把皇上气晕、天不怕地不怕的底层京官,衝进你家库房,会不会发现点什么惊喜?比如你家私库比国库还丰盈.....嗯?” 傅友文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冷汗哗啦啦地流,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张飆这个疯子,真干得出来。 但这钱,他绝不能给。 因为没有老朱发话,他根本没那个胆子给。 毕竟张飆他们之前做的事,足以被诛九族,现在就等老朱醒来处置他们。 所以,只是片刻时间,他眼里的绝望、浑身的颤慄,全都消失不见了。 却听他忽地冷喝道:“张飆!你是想造反吗?!之前在奉天殿广场胡闹,现在又聚眾闹事,你当真不怕天威降临吗?!” “呵,傅侍郎现在硬气了啊!” 张飆笑了,笑得很是渗人: “说实话,你若不硬气,我还不知道这戏要怎么唱!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现场审计吧!” 说著,直接扭头朝沈浪道:“沈会计!给我算!我倒要看看!傅侍郎能硬气多久!” “张飆!你休得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户部之事?!” “哈哈哈!” 张飆忽地仰头大笑,旋即將目光落在傅友文身上,拍手道:“好!问得好!” 说完,他一脚踩在那个猪头骨上,掷地有声道: “老子正四品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奉旨督查户部钱粮,有专奏之权。都察院管得了的事,老子管,都察院管不了的事,老子也管。你问我算什么东西?” “老子现在就告诉你,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不服?” “咱们一起骂皇上啊!” 轰隆! 傅友文如遭雷击。 …… 求月票~~ 第74章 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月票】 “你....你胡说.....” 傅友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看著张飆道: “皇上什么时候下旨了?本官怎么不知道?你竟敢假传圣旨!” “哈哈哈!” 张飆再次狂笑一声,旋即一把抓住傅友文的衣领,冷声道: “傅友文,说实话,老子真想给你头拧下来!就你这颗猪脑袋,是怎么坐上高位的?还说老子假传圣旨!” 话音落下,扫视了一遍户部的官吏,又点头道: “好!既然傅侍郎敢质疑皇上的圣旨,那咱们就把蒋指挥使找来!问问他,是不是皇上亲口下的旨!?” 说完这话,他便准备招呼人去找蒋瓛。 “不用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带著几名锦衣卫走了过来,平静而冷漠地看著傅友文道: “傅侍郎,张御史所言,句句属实,本指挥使亲耳听到,皇上口諭,擢升都察院七品御史张飆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 “什么!?” 傅友文再次被震惊得无以復加。 他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更没想到蒋瓛会出现在这里。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可是,既然皇上如此重用张飆,为何张飆还如此疯狂,不仅不感激圣恩,还把皇上气倒了三次。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早点表明自己的职权,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给他点钱,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无数的疑问,在傅友文心中浮现。 但是,他並没有因此妥协。 因为他始终相信,张飆他们在奉天殿犯的罪,绝对死路一条。 於是乎,他又硬著头皮,拿出了老办法。 哭穷。 却听他声音带著哭腔的道: “张御史!不是下官不给!是实在不能给啊!” “你们昨天在奉天殿的那般作为,已是泼天大罪!” “如今皇上龙体欠安,且並未下旨发俸。若下官私自发俸,於理不合!於法不容啊!您就是杀了下官,下官也不敢从命!”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沈浪等人闻言,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是啊,气晕皇帝,罪过太大了。 “於理不合?於法不容?” 张飆冷笑一声,一把鬆开傅友文,戏謔道: “老傅啊,跟你讲理讲法的时候,你跟我们哭穷耍无赖。现在我们不想讲理了,你倒搬出理法来了?双標玩得挺溜啊!” 说著,他后退一步,点了点头: “行!不发钱是吧?可以!那我们今天就来个『户部財务审查现场办公会』!沈会计!” “在!飆哥!” 沈浪一个激灵,赶紧拿出他那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宝贝算盘。 “孙员外郎!” “在!” 孙贵高高举起那盏重新点燃、散发著幽幽光芒和淡淡气味的夜壶灯,努力让光打在门上,仿佛那是审计探照灯。 “李编修!” “在!” 李墨终於找到了那只假装掉了的鞋,但记录工具是真没了,乾脆捡了块尖石头,准备在户部门前的石阶上刻字记录。 “各位同仁!” 张飆对身后眾人道:“都精神点!咱们今天帮户部的老爷们理理帐!看看这国库到底是怎么空的!” 傅友文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张飆清了清嗓子,开始报数: “第一条!洪武二十四年五月,浙江清吏司上报修缮钱塘江堤坝,拨款八千两!实际用於修缮物料人工共计多少?结余多少?结余何在?傅侍郎,您小舅子同年六月在西湖边新买的宅子,估价多少来著?” 轰! 傅友文脸色瞬间煞白。 张飆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语速极快的播报: “第二条!二十四年秋,北疆军餉二十万两,由应天发往大同,途中损耗几何?押运官是谁?好像是您老家的一个远房侄子?他押完这趟餉,回老家就娶了第三房小妾,聘礼挺厚啊!” “第三条!京师官仓陈米换新,差价补贴一万五千两,新米入库数量与帐单对不上吧?那批对不上的米,最后是不是进了城南『丰盛粮行』?粮行东家姓什么来著?好像也姓傅?” “第四条……” 张飆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最终疑似流向….. 如数家珍,清晰无比! 很多细节甚至比户部帐房记得还清楚! 你问他哪里来的消息? 自然是之前无数次作死过程中,道听途说、旁敲侧击、甚至某些网络上的『好心人』告诉他的,就等著哪天作个大的! 而沈浪在一旁『噼里啪啦』,手指几乎没有离开算盘,嘴里飞快地报出一个个惊人的数字: “初步估算,贪墨军餉三万两!修缮款结余挪用五千两!粮仓差价获利八千两!合计,四万三千两!这还没有算完!” 孙贵闻言,手上的夜壶灯激动地晃来晃去,光影摇曳,仿佛在给这场算帐秀打碟。 李墨的石头髮出的『咔嚓咔嚓』刻字声,听得门內户部官员心惊肉跳,仿佛刻的是他们的墓志铭。 其他底层京官也群情激奋,跟著起鬨: “好!算的好!算个清楚!” “不错!一定要算出他们贪了我们多少血汗钱!” “他娘的!怪不得整天哭穷,没钱发我们俸禄!原来都进了你们口袋!” 傅友文听著张飆精准无比的报帐和越来越高的数额,感觉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 他浑身冷汗如雨,官袍早已湿透,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不是这样的....张御史....您听下官解释....” 他徒劳地试图辩解,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解释?” 张飆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还是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哦对了。” 说著,他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傅侍郎,你去年给宫里某位娘娘寿辰送的玉观音,价值不菲吧?钱从哪儿出的?走的是哪个衙门的帐?需要我当眾给你捋一捋吗?” 轰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涉及宫內,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別说了!求求您!別算了!张爷爷!张祖宗!” 傅友文彻底崩溃了,带著哭腔,声音嘶哑地哀嚎: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不!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张飆面无表情,得理不饶人: “刚才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现在不是给钱就能了事的了!” 说完,扭头看向一旁的蒋瓛,淡淡道:“蒋指挥使,你待如何?” 第75章 没人比我们更懂张御史【求月票】 “蒋指挥使,你待如何?” 隨著张飆这道话音落下,周围瞬间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 无数的目光,纷纷向蒋瓛投来。 这位老朱的金牌打手,参与过无数大案、要案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若强行阻止张飆他们在户部討薪,还真拿他没办法。 毕竟锦衣卫这样的衙门,从来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然而,蒋瓛听到张飆的问话,只是淡漠地看了眼一脸殷切期盼的傅友文,又看了眼傲然挺立的张飆,一言不发地走转身就离开了。 哗! 全场顿时譁然! 什么情况这是? 蒋指挥使居然不管我们了?! 他是要纵容这个张御史和那群底层京官,继续胡作非为吗?! 一眾户部官吏,满脸错愕,简直难以置信。 而张飆身后的底层京官,先是一阵发愣,然后是满脸的狂喜。 咱们飆哥真是太牛逼了! 连蒋指挥使都拿他没办法! 哈哈哈! 果然! 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张御史! 就在眾底层京官惊喜交加的时候,张飆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向户部大门,对著门內的户部官吏朗声道: “户部的各位同僚,都给我听著!傅友文贪赃枉法,证据確凿!你们是要跟著他一起陪葬,还是积极退赃,爭取宽大处理,自己选!” 哗啦啦! 门內一阵骚动。 很明显,其他户部官吏已经被嚇坏了,毕竟谁屁股底下没点屎? 这疯子是真敢掀桌子啊! “我退!我退!” 不知哪位胆小的户部官吏喊了一句。 门內又顿时陷入一片嘈杂。 “我!我也退!” “张御史!我们都退!” “傅侍郎!您快想想办法啊!” 还有不死心的户部官吏,试图唤醒傅友文。 但傅友文此刻已经瘫软在地,面若死灰,喃喃道:“给.....给他开门.....” 他已经被算帐算得精神崩溃了,只求儘快送走这群瘟神。 “听见没?” 张飆得意地回头对眾人一笑:“傅侍郎高义!同意咱们『以资抵债』了!兄弟们!还等什么?开工!” 轰隆隆! 一阵巨响之后,户部大门终於从里面被打开了。 只见门內,一眾户部官吏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让开一条路。 张飆一马当先,带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底层京官冲了进去。 “沈会计!估价!” “孙员外郎!照明!对,就照著那个紫檀木桌子!一看就值钱!” “李编修!登记造册!那张黄梨的椅子记上!” “赵御史!把那几张上好的宣纸搬走!咱们以后写弹劾奏章用得著!” “那谁!对!门口那两盆罗汉松!搬走!放在家里辟邪!” 户部衙门內,瞬间上演了一场抽象无比的零元购大戏。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古董瓶、甚至厨房的锅碗瓢盆..... 只要看著值点钱的,都被这群』討薪天团』贴上了『抵债物资』的標籤,欢天喜地地往外搬。 户部的官员们,眼睁睁看著自己办公的地方被一点点搬空,心如刀割,却无一人敢阻拦。 因为那『疯子』张飆,此刻正抱著胳膊站在院子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们,谁敢动一下,他就开始復盘谁的帐目,效果拔群。 不到半个时辰,偌大的户部衙门,几乎被搬空了三分之一,显得格外空旷淒凉。 张飆看著堆满院子的战利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著还在发呆的沈浪等人道:“都愣著干嘛?找车拉走啊!变现了,给大家发钱!”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了远处兵部衙门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让人胆寒的笑容: “户部的帐算完了,烂帐太多,这点东西估计也不够抵咱们的全部欠薪......” 说著,看了眼高举夜壶灯的孙贵,眼珠子一转,挥手道: “兄弟们!走!转场兵部!孙员外郎是兵部的!我听说兵部剋扣军餉、倒卖军械的烂帐也不少啊!咱们去帮茹尚书也『审计审计』!” “爭取今天把六部衙门,全都清算一遍!” 哗!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不仅瘫软在地的傅友文,浑身一颤,就连那群刚被洗劫了的户部官吏,都忍不住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而刚离去的蒋瓛,则站在对面的街角阴影里,平静地看著里面鸡飞狗跳、人群进进出出搬东西的盛况。 他身边的一名千户,小心翼翼地问道:“蒋头儿,他们好像把咱们的活儿干了,咱们真的不管吗?这....这成何体统啊?” “管?怎么管?” 蒋瓛瞥了他一眼,又目光深邃地看向张飆那群人,缓缓摇头: “皇上没醒,旨意未下。他们是討薪,是抵债,户部侍郎亲口同意开门的。咱们以什么理由插手?阻止同僚合理维权?” 千户:“......” 您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咱们不是锦衣卫吗? 啥时候讲理了?! 蒋瓛没有管这名千户的无语,只是静静地看著张飆指挥若定、户部官员面如死灰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张飆这是在玩火,也是在逼宫。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户部、甚至整个朝堂的脓疮彻底挑破,逼著所有人,尤其是昏迷的皇上,去面对这些问题。 要么杀了他,要么改变。 “让他闹!” 蒋瓛冷不防的开口道: “闹得越大越好。把这些蛀虫的底裤都掀开来,让阳光晒一晒。” “那....那万一真闹到不可收拾.....”千户还是有些担心。 蒋瓛瞥了眼皇宫方向,道: “等皇上醒了,自有圣断。在这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看著,记录,確保不出人命即可。” “至於东西.....” “让他们搬,搬了多少,去了哪里,都给本指挥使记清楚了,一件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人去兵部、还有那几个勛贵府邸外面盯著。看戏,就要看全场。” 说完,便转身融入了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个千户,看著户部门口的抽象闹剧,在风中凌乱。 皇上啊,您再不醒来,咱大明的天要被掀翻了!! …… 求月票~ 第76章风雨欲来山满楼!【求月票】 张飆『审计』户部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比锦衣卫快马还快的速度,飞向了应天府的每个角落。 此时,燕王府內。 朱高煦狂放的笑声,响彻了书房。 “哈哈哈!好!好个张飆!真他娘的是条汉子!够种!不仅气倒了皇爷爷三次,还敢去扒户部的皮!痛快!真痛快!” 说著,扭头看了眼满脸凝重和不可思议的朱高炽,又收敛笑声,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道:“老子早就看茹常那老肥猪不顺眼了!” “他剋扣军餉,喝兵血,咱们都门清儿,但就没一个人敢去扒他的皮!如果张飆真能去兵部把那老肥猪的皮扒下来,老子请他喝酒!” “呵!” 一旁抱著个猪蹄啃的朱高燧,冷不防的笑了一声,眼里满是崇拜地道: “在这世上,就没有我飆哥不敢干的事儿!二哥你就等著请他喝酒吧!” “哦对了。” 说著,还不忘提醒了一句: “给他弄只醉仙楼的烧鸡和清蒸鱼,估计他猪头肉也吃腻了!” “哈哈哈!” 朱高煦闻言,忍不住再次狂笑,隨即走到朱高燧桌前,也拿起他的一根猪蹄,塞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边吃边朝朱高炽道: “老大!你怎么看?咱们要帮张飆那傢伙不?给他提供一些其他的、確凿的证据?让他把天掀翻了!” “別別別,別这样二哥!” 还没等朱高炽说话,一旁的朱高燧就连忙阻止了他: “我飆哥不需要人帮忙,咱们等著看好戏就行了!飆哥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去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听到这话,朱高煦微微一诧,但也没怎么在意,而是继续朝朱高炽道:“老大,你说句话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父王远在北平,此事干係太大。” 朱高炽淡淡看了朱高煦一眼,又看了朱高燧一眼,目光中闪烁著与其年轻外表不符的沉著和忧虑: “张飆此举,虽是討薪,实则是將朝堂的弊病彻底掀开了,其锋锐无匹,但也自陷死地,皇爷爷醒来,雷霆之怒可想而知。” 说完这话,他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著皇宫方向,眼神迷离而深邃: “但他为何要如此呢?仅仅是为了討薪?还是另有深意?他好像阴差阳错的阻止了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这对父王而言.....是福还是祸?” 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片刻,才见朱高炽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转身对两位弟弟道: “传令下去,府中所有人等,紧闭户门,无故不得外出。若有张御史或其相关人员靠近,即刻来报,不得有任何衝突怠慢。一切,等皇爷爷醒来圣断。” “是,大哥。” 朱高煦、朱高燧二人异口同声。 ....... 另一边,同样得到消息的开国公府。 “嘿嘿,傅友文那小子,也有今天!” 开国公常升,有点幸灾乐祸地道:“让他平时扣扣搜搜,剋扣咱们勛贵的奖赏,活该!” “不是二哥,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算到咱们头上.....” 一旁的常森,满脸忧虑。 常升却不以为然地摆手道: “咱们又没得罪他,凭什么算到咱们头上,再说.....” 话到这里,他看了眼建昌方向,冷哼道:“有舅父在,谁敢动咱们?当真不想活了?” “可那张飆,连皇上都气倒了三次,而且昨日在奉天殿广场上,他对咱们勛贵的仇恨,那是很深的......” “行了行了!” 常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天塌了有高个的顶著,皇上还在呢,他会眼睁睁地看著张飆对咱们常氏发难吗?你忘了允熥吗?就算他不看舅父的面子,也要看太子爷的面子!” 闻言,常森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隨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道: “二哥,还有一件事,我听说,皇上欲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不知道是真是假?按礼法来说,允熥不是嫡子吗?怎么轮到了一个庶子?” “你说什么?!” 常升瞬间瞪大眼睛,连声音都变了形:“此言....当真?” “我也不確定是否为真!” 常森摇头道: “昨日您去巡查京营了,没有上朝。据咱们交好的朝臣所言,皇上本欲打算昨日立皇太孙,而提议此事之人,並非我们这一系的,乃刘三吾、梅殷二人。” “想必您也清楚,他们支持的是朱允炆。” “嘭!” 常升听到这话,猛地一拍桌案,脸色阴晴不定,隔了片刻才满含怒意地道: “此事必须儘快告知舅父!若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我常氏的顏面何在?!” “可是....” 常森依旧有些担忧地道:“皇上乾坤独断,如今又疯...又龙体欠安,若舅父去闹腾,万一,万一.....”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老朱已经疯了,这时候去招惹他,纯粹是找死。 闻言,常升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浇灭了他的所有衝动。 “你说的对,是为兄鲁莽了.....” 常升喃喃道:“但此事还是要告知舅父,否则,我常氏怕有大祸了....” “不会吧,舅父若不去闹腾,还有什么大祸?” “你不懂,自古以来,皇权爭斗最为残酷,朱允炆根基浅薄,主少国疑,皇上肯定会为他考虑的.....” 常升疲惫的摇了摇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在了圈椅上。 而这时,常森又忍不住沮丧道: “那允熥怎么办?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咱们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他失去原本属於他的一切吗?” 常升:“......” 常森:“......” 两人对视,皆是无语。 隔了好半晌,才见常升从座位上勉力站起来,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幽幽道: “再过两个月,就是姐姐的祭日了,能不能给宫里递个话,就说我们想跟允熥姐弟一起祭拜他们母亲?” “二哥的意思是?” “爭与不爭,还得看允熥的意思,如果他不想爭,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闻言,常森愣了一下,旋即恍然点头:“二哥说的是,我这就安排人给宫里递话。” 第77章张飆:是谁家的小宝贝在哭泣呀!【求月票】 武定侯,郭英府邸。 一名家將急匆匆地衝进郭英房间,气喘吁吁地道: “老.....老侯爷,大事不好了!张飆带著那群穷酸,把户部给抢了!” “噗——!” 郭英刚被救醒,正颤颤巍巍地喝著第二碗参汤压惊,就被家將稟报的消息,惊得一口参汤全喷在了他的脸上。 “你....你说什么?!张飆那廝把户部给抢了?!傅友文那小子是干什么吃的?还有蒋瓛那小子,怎么....怎么不阻止他?!” 郭英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却见家將抹了一把脸,苦涩道: “是真的啊老侯爷,千真万確。现在满大街都传遍了,说张御史带著算盘和夜壶灯,就把户部给.....给审计了。” “审计....” 郭英重复呢喃著这个从未听过的新词儿,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起张飆骂他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想起那『剥皮点灯』的威胁,再想想自己那一屁股不太乾净的陈年旧帐..... “他下一个,不会来找老夫算鄱阳湖的旧帐吧?还是强占明田的事?或者.....是那几个不爭气的儿孙乾的破事?” 想到这里,郭英越想越慌,旋即猛地抓住家將的手:“快!快去把府门给老夫关紧点!谁来也不许开门!尤其是那个姓张的!” 说完,依旧有些不放心,再次急促地吩咐道: “告诉府里的人,赶紧收拾行李,打包,等皇上醒来,老夫就立刻上书,回凤阳养病!这张飆是个疯子,老夫要离他越远越好——!” 他的声音焦躁而慌张,听得家將也不由慌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道: “老侯爷,昨日曹国公不是找您商议对策吗?您这参汤里的参,还是曹国公送的,就这么走了,会不会.....” “曹国公?” 郭英愣了一下,似乎恢復了一些理智,然后看了眼还剩半碗的参汤,顿时眼睛大亮: “对对对!你说的对!李景隆那小子油水足!让那疯子去找他!” 说完,直接往后一躺,用被子蒙住头,开始摆烂:“老夫病了!病重!昏迷不醒!天塌下来也別叫我!” ....... 另一边,曹国公府邸。 李景隆正在自己的豪华府邸里,对著秦淮河的方向,优雅地品著一杯新到的西湖龙井,试图用茶香驱散昨天在奉天殿广场受到的惊嚇和羞辱。 管家几乎是滚进来的,声音发颤地描述了张飆如何在户部大杀四方。 “噗——!” 李景隆一口顶级龙井全喷在了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上。 他俊朗的脸瞬间扭曲,手里的官窑茶杯『啪』地摔得粉碎。 “他.....他把户部搬空了?!” 李景隆的声音都变了调,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丝莫名的羡慕。 毕竟这操作太骚了。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下一个是兵部,那下下一个,岂不就是他这个左军都督府僉事?或者直接来他曹国公府? 想起张飆他们骂他『二世祖』、『勛贵之耻』,李景隆就感觉头皮发麻。 他那些破事,逛画舫、养戏子、挪用点小钱,经得起张飆的『审计』吗? “快!” 李景隆猛地跳起来,也顾不上优雅了: “快把库房里那些刚收的字画古玩,全都藏到地窖去!不!地窖也不安全,运出城!放到我郊外的別院去!” “还有,去帐房!把最近三年的帐本,都给我改了!对,重新做帐!做得天衣无缝!不能让那疯子看出一点毛病!” 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豪华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嘴里念念有词: “疯子!真是疯子!一点体面都不讲,怎么能直接搬东西呢?!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 与此同时,兵部衙门。 兵部尚书茹瑺正一边疯狂拨算盘对帐,一边用汗巾擦著怎么也止不住的冷汗。 听到心腹胥吏连滚带爬地匯报完户部的惨状。 如何被张飆精准算帐、如何被搬空、傅友文如何崩溃的消息。 茹瑺手里的算盘『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散落一地。 他肥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的肥肉都在跳动。 “什么?!他把户部都搬.....搬空了?!” 茹瑺满脸震惊,连声音都尖利得变了调:“疯子!疯子!他怎么敢?!傅友文是猪吗?!就让他这么搬?!” “蒋指挥使呢?!怎么能让他这么无法无天?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蒋指挥使去了户部,说了一句皇上的旨意,张飆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有监察户部钱粮、田亩赋税、专奏皇上等职权,转身就走了。” 胥吏哭丧著脸:“而且,那张飆他.....他根本不讲理!” “他就报帐!一条条报得比咱们帐房还清楚,把傅侍郎给活活算崩溃了!” 报帐?! 茹瑺听到这两个字,如同听到了催命符。 他兵部的烂帐,比户部只多不少。 喝兵血、倒卖军械、吃空餉..... 哪一条被张飆当眾报出来,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张飆带著那群穷酸京官『兵临城下』,拿著算盘,把他那点破事抖搂得乾乾净净,然后把他兵部也搬空的场景。 “快!快!” 茹瑺猛地跳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肥猫: “快去关门!赶紧关门!把所有的侧门后门都给我堵死!用顶门槓!加粗的!” “再去库房!把那些新到的、还没入库的鎧甲兵器都藏起来!不!直接运出城!找个地方埋了!” “还有帐本!把衙门里的所有帐本立刻烧掉!烧了就没证据对帐了......呸!不对!是烧了就不能被张飆抓住把柄了!快烧!” 兵部衙门瞬间陷入一片极致的混乱,比户部还不如。 茹瑺如同无头苍蝇,一会儿指挥堵门,一会儿又想去抢救帐本,一会儿又想著怎么把自己藏的私財转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让张飆进来!绝对不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他急得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在房间里来迴转圈的时候,一道冷幽幽中,带著点戏謔地声音,骤然从房顶传来:“哟,让我们瞧瞧,是谁家的小宝贝在哭泣呀~” 轰隆! 这句话如同魔鬼的低语,嚇得茹瑺肥胖的身子,浑身一颤,连肥肉都盪起了波纹。 他不由机械似的抬头望去,只见房顶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揭开了几片,露出一张白皙且带著一丝坏笑的俏脸。 “张.....张飆?!” …… 求月票~ 【有上架活动抽奖!求首订!】 读者老爷们的评论,我都看了,也很喜欢你们评论。 当然,也不全是好评,批评的也有。能改,我肯定改。能抄......呸!(划掉) 不能改,我只能说我们脑电波没对上位。 特別是看到有人在质疑飆哥算帐,觉得不可能这么细。 不是兄弟,以前飆哥没被老朱强行留下之前,玩的就像单机游戏,死了又来,来了又死,回到现代还可以网上查,网上问,网上大神一堆,这很难吗?!(◎_◎;) 现场验证,加后世网络这套组合拳,就是一把圣剑啊!这都不能大杀四方,不是纯废物吗?!(◎_◎;) 然后说老朱的人设。 极端明粉,极端老朱粉,经常会骂我,觉得我把他写成了一个昏君。 在我看来,晚年的老朱,就是一个昏君,一个疯子。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他干的那些事。 再说这故事,我想写有血有肉,有欢乐,也有泪水,还有爱和情义。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抱著看乐子的心態看的,但我记得有句话,喜剧的內核是悲剧,但悲剧也可以变成欢天喜地的爽剧。 本文的写作手法,就是爽文。要一直爽,爽得你头皮发麻,让你工作一天,累了一天,感到舒畅。 我有大纲,能写的太多了。 所以,现在要说正事了。 你们猜得不错,本书要上架了。 【首日会先更五章,超万字】 【具体更多少,看订阅成绩】 说实话,这本书的成绩,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 咱们拿到了分类新书榜第一、总榜第一,力压一眾白金大神,5级大佬,哈哈哈,叉腰笑。 有人说,一本书好不好,读者会用脚去证明。看来,跟我脑电波对味的还是有不少。 【嗯,够抽象】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成绩,也是读者老爷们的支持,真心感谢你们看我讲这个故事。 另外,还要感谢我的编辑时光,感谢主编明月,他们真的很好,很负责。有想写书的,可以內投他们。 接下来,就是验证成果的时候了,求个首订啊,读者老爷们。 这一路走来,由衷感谢读者老爷们的支持,其他就不废话了,一切都在书中的故事里。 另外,再说一下,本书的更新规则。 正常情况下,会保持日万。 如果不正常,比如加更啊,打赏那些,我会单独说出来。 加更规则,月票每多五百加一更。 盟主加三更,白银二十更。 其他的就不想了,好好写书,给读者老爷们带来欢乐与爽。 最后的最后。 还是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评论,求一切关爱。 谢谢大家看我的书,谢谢。 叩头!! ozr! 第79章 高空立体审计!【求首订啊】 第79章 高空立体审计!【求首订啊】 “张飆?!你怎么上去的?!” 茹瑺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 只见张飆那张带著坏笑的脸,正嵌在洞里,如同阎王爷在生死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 “茹尚书,又见面了?” “这不正门儿被堵著吗?咱们审计工作,没条件要创造条件啊!” 说著,他轻轻拍了拍手下的瓦片,道: “茹尚书,您这兵部的房顶不太结实啊,该修缮了!这笔钱.没贪吧?” “你!” 茹瑺气得脸色一红,当即矢口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官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怎么可能贪钱?!” “是吗?” 张飆眉毛一挑:“有没有贪钱,等咱们审计完再说!” “飆哥!”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冒出了沈浪的脑袋。 只见沈浪手里还拿著那个小算盘,一脸严肃地道: “据我初步估算,兵部衙门房顶年久失修,歷年申请修缮款项合计应为一千二百两, 实际支出待查。” 接著,孙贵的夜壶灯也颤巍巍地举了上来,微弱的光线透过洞口,正好打在茹瑺惨白的胖脸上,仿佛舞台追光锁定了他这只受惊的肥老鼠。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茹瑺看著这群人,气得浑身发抖,旋即指著洞口怒吼:“快给本官下来!不然本官要叫人了!” “你叫啊!” 赵丰满拨开旁边的孙贵,十分囂张的道:“就连蒋指挥使都拿张僉宪没办法,你的人敢动我们吗?” “就是!你动一个试试!” “飆哥,咱们要不要下去?” 听到房顶上不断有人发出鄙夷、附和的声音,茹瑺气得咬牙切齿道: “张飆!你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大员,怎么能做出此等上房揭瓦,私闯官衙的违法行径来?!” “什么私闯官衙?” 张飆夸张地瞪大眼晴,纠正道: “茹尚书,您误会了!我们这是『高空立体审计』,是为了更全面、更客观地掌握兵部的財务状况!避免有些人在地面上做假帐、烧帐本什么的糊弄我们!” 说著,从怀里掏出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另一头扔了下去,对著下面喊道: “兄弟们!搭把手!把我的『审计工具'吊上来!” “好嘞飆哥!” 下面传来一阵应和声。 很快,几个破麻袋被晃晃悠悠地吊了上来。 张飆打开其中一个,里面竟然是一堆锅底灰和猪油。 “茹尚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別怪我没提醒你。” 张飆一边掀开更多的瓦片,一边从房顶下到房樑上,然后在沈浪等人的协助下,骑在了房梁的一根横樑上,盪著腿笑道: “你最好考虑清楚,要不要咱们给你这兵部审计审计?“ “张御史,你当真要跟我兵部撕破脸吗?” 茹常死死盯著张飆,全然没有了刚才被惊嚇的情绪。 只见张飆略微讶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嗤笑道: “老茹啊,你是不是没有考清楚状况?我连皇上都不怕,还怕你威胁?” “是吗?” 茹常冷笑一声,隨即对著门外喊了一声:“来人!让他们都进来!” 哗啦啦不到片刻,一群老兵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一个个带著浓重的肃杀之气。 显然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却听茹常不疾不徐的介绍道: “这些都是我兵部歷年伤退的老兵,今日恰好在此处领取抚恤金,他们脾气可能不太好,尤其是见不得有人无故衝击军事重地,扰乱秩序,为了確保审计过程平稳有序,本官只好请他们暂时维护一下现场。张御史,不介意吧?” 高手啊! 张飆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这个老狐狸,比那傅友文是难对付了一点。 看似慌乱无章,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而且还是用的伤退老兵这张感情和法理上都难以指摘的王牌。 衝击军事重地、惊扰功勋老兵,这顶帽子扣下来,蒋瓛都不好插手。 还好自己等人没有走正门,否则这老狐狸一个衝击军事重地,自己等人估计吃不了兜著走。 沈浪、孙贵等人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就连刚才的囂张气焰也荡然无存。 “呵! 张飆则冷不防地笑了,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就喜欢这种难啃的硬骨头。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他摇了摇头,仿佛没看见那些彪悍的老兵一般,对著茹常拱手道: “茹尚书深明大义,愿意配合审计,已是吾辈楷模,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茹常微微一愣,心说开始什么? 这疯子又想耍什么招? 只见张飆扭头看向那些老兵,突然扯著嗓子喊道:“老兵兄弟们!你们受苦了!” 嗡! 这一嗓子,几乎把所有人都喊懵了。 就连那些一脸肃杀的老兵,眼神都波动了一下。 而张飆则继续开始他的表演,悲愤交加道: “你们为国征战,落下残疾,如今却只能在这里苦苦等待那点抚恤金!你们知道为什么抚恤金总是迟迟发不下来吗?你们知道你们用血换来的军餉,被层层剋扣了多少吗?” 话音落下,他猛地指向茹常,义愤填膺道: “就是你们的茹尚书,是他!就是他!喝兵血、吃空餉、盗卖军械..” “张飆!” 茹常嚇得连忙打断了张飆,厉喝道:“你休要妖言惑眾!蛊惑军心!” “说我妖言惑眾?蛊惑军心?” 张飆抬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旋即从李墨手中接过一根长长地竹竿笔,上面沾著刚才弄上来的猪油和锅底灰,对著那群老兵又嘶吼道: “老兵们!你们应该识字吧?不识字也没关係,我边写边读给你们听!” 言罢,他直接就在兵部衙门雪白的墙壁上大书特书。 “第一条!” 张飆一边写,一边大声报数,声音在整个兵部衙门迴荡: “洪武二十三年,辽东军械更换,报损腰刀三千把、长矛五千杆!实际损毁几何?淘汰旧械流向何处?是不是被某些人偷偷卖给了塞外的牧民?茹尚书,您小舅子去年在张家口新开的皮货行,本钱挺厚啊!” “噗一!” 茹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疯子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他到底哪里来的消息啊!? 这下子,就算茹瑺再老狐狸,也被这如山的铁证搞破防了。 因为张飆写的每一条罪证都是真的,比黄金还真。 而沈浪也没落下张飆的节奏,直接就在洞口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並实时播报: “腰刀作价一两五钱,长矛作价八钱,合计五千五百两!疑似利润,两千两!” “算得好!再来!” 张飆豪情漫天,又继续在另一面墙壁上奋笔疾书: “第二条!洪武二十五年,京营冬衣採购,单价高出市价三成!採购官是您老家来的师爷吧?他经手之后,老家可是新起了五进的大宅子!” “第三条!马政..” “对!就是马政!战马补充数量与帐目严重不符!多出来的空额银子,是不是够再养一个小舅子了?!” 一条条,一桩桩,张飆就用那锅底灰猪油混合物,在兵部衙门的墙壁、甚至柱子上, 写满了茹瑺和其党羽的烂帐。 字跡歪歪扭扭,还带著一股油烟味,却比任何弹劾奏章都更具衝击力。 看得底下的茹瑺,还有兵部官吏,以及一眾功勋老兵,整个人都傻了。 我尼玛! 这是什么骚操作?! ) 第80章 蒋瓛:我有点跟不上他节奏了【求首订】 第80章 蒋瓛:我有点跟不上他节奏了【求首订】 “第四条!” 张飆没有管茹常他们的懵逼,此刻仿佛化身成了正义的咆哮帝,声嘶力竭道: “洪武二十五年,陕甘军屯籽粮亏空三万石!帐目做得天衣无缝?啊呸!你小舅子的连襟的姑表弟,在西安新开的粮栈,本钱是从哪来的?!” “是不是拿弟兄们的口粮换的?!” 噗通! 一名原本带著肃杀之气的伤退老兵,手中的拐杖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如死灰的茹瑺。 他的一条腿便是丟在陕甘边镇。 “第五条!吃空餉!” “京营三大营,额定员额八万,实际在册几何?” “茹尚书,您府上那几十个膀大腰圆、每日无所事事的家丁,名册是不是掛在京营领餉啊?!” “这家丁的餉银,比前线廝杀的弟兄们还厚吧?!” 又一名缺了只胳膊的老兵猛地抬头,独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死死盯住茹瑺。 他身后的老兵们开始骚动,粗重的喘息声匯成一片,那是一种被欺骗和背叛点燃的怒火。 茹瑺肥胖的身躯剧烈颤抖,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官袍,他徒劳地挥舞著手臂: “污衊!这是赤裸裸的污衊!老兵兄弟们,休要听这疯子胡言乱语!快!快將他们拿下!” 然而,那些他请来『镇场子』的老兵,此刻却像一尊尊愤怒的雕像。 不仅没有上前,反而用更加冰冷、更加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维护秩序? 维护一个可能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狗东西?! “是不是污衊,一看便知!” 张飆嗤笑一声,將那根油腻腻的笔扔给李墨,拍了拍手,对著房顶喊道:“孙员外郎!別照了!” “把你那夜壶灯给老兵兄弟们递过去,让他们瞧瞧,咱们兵部大堂的柱子,是不是比前线將士的骨头还硬朗!” “再照照咱们茹尚书的脸,看看是不是比锅底还黑!” “好!” 孙贵激动地应了一声,旋即小心地將那盏散发著复杂气味的夜壶灯,用绳子吊著递向下方的一名老兵。 那老兵愣了愣,下意识地接到手中。 那微弱的、带著味儿的光晕照亮了他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脸,也照亮了墙上那歪歪扭扭却字字诛心的罪状。 光芒缓缓移动,扫过茹瑺惨白流汗的胖脸,扫过其他瑟瑟发抖的兵部官吏,对比鲜明,荒谬绝伦。 “兄弟们!” 张飆站在房樑上,又声音鏗鏘有力的道: “你们流血流汗,保护的是啥?是这群蛀虫的锦绣前程和满肚肥肠吗?你们的抚恤金迟迟不发,军餉被剋扣,是不是都餵了这些玩意儿?!” 说完,他再次猛地一指茹瑺: “今天!我张飆,就是来帮你们, 也是帮国家,把这些蛀虫挖出来的!” “你们是要帮著他掩盖罪恶,继续饿死老婆孩子,还是跟著我老张,把你们该得的討回来?!” 哗! 全场犹如秋风扫落叶一片,瞬间陷入了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操他娘的!” 那名断腿老兵第一个爆发,赤红著眼睛,用拐杖狠狠杵著地,嘶吼道: “老子这条腿丟得值不值?!就为了这帮龟孙能贪老子的卖命钱?!” “狗日的!老子就说怎么每次发餉都缺斤短两!” “还我血汗钱!” 老兵们的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懂得谁动了他们活命的口粮,谁就是仇人。 只是一瞬间,矛头调转。 这群原本被请来震慑张飆他们的老兵,反而成了包围兵部官吏的最可怕的力量。 茹瑺见状,彻底绝望了。 他看著群情激愤的老兵,看著房樑上那个如同魔鬼般的张飆,看著墙上那无法抵赖的罪证,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別....別算了!祖宗!我叫你祖宗还不成吗?!” 茹瑺瘫软在地,声音带著彻底的哭腔和崩溃。 “你叫我爹都没用!” 张飆冷哼一声,旋即环抱著双臂,站在房樑上,如同天神俯视人间:“现在告诉我, 你给还是不给?!” “给!我什么都给!兵部库房,您隨便搬!只求您別算了!” 茹常肥胖的身体,直接瘫软了下去:“再算....再算我九族都不够砍了啊!” “哟,现在知道怕了?” 张飆眉毛一挑,戏謔道: “刚才不是挺硬气吗?还找老兵兄弟来嚇唬我们?”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茹瑺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点尚书的威严。 “行了!你错不错的,关我屁事,自己给皇上说去!” 张飆不耐烦地大手一挥,旋即对著房顶上的眾人吆喝道: “兄弟们!茹尚书高风亮节,同意咱们『以资抵债'了!开工!” “好嘞一!” 房顶上一阵哄然。 紧接著,纷纷从房顶上下去,直奔兵部大门。 而张飆又看向那群功勋老兵,笑嘻嘻地道: “老兵兄弟们?还在等什么,快打开衙门啊!咱们一起狂欢吧!” “这..” 老兵们面面相覷,但谁也不敢动。 这时,一名比较稳重的老兵,走到茹常面前,一脸冷漠地问道:“茹尚书,我们能打开衙门吗?” 虽然这是在询问,其实已经带著不容置疑的意思了。 而茹常早就被张飆算怕了,哪还敢拒绝,当即就有气无力的摆手道: “打..打开吧...” 轰隆一! 不多时,兵部衙门的大门就被老兵们从內部打开了。 早已等候在外的『討薪天团'成员和更多闻讯赶来的底层军户、士卒家属,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沈会计!估价!重点看看军械库!” “好嘞飆哥!这把腰刀保养得不错,能当五钱银子!” “那箱皮甲!搬走!改一改还能穿!” “嚯!这紫檀木的沙盘!值钱!搬走给飆哥当饭桌!” “厨房!兵部的厨房肯定油水足!锅碗瓢盆、腊肉咸鱼都不要放过!” 兵部瞬间变成了比户部更热闹的抽象集市。 桌椅板凳、档案文书、淘汰的军械、甚至厨房的咸菜缸子,都被贴上了『抵债物资』的標籤,全都往外搬。 老兵们自发维持秩序,甚至帮忙搬运,一边搬一边骂骂咧咧,场面既混乱又透著一股诡异的正义感。 茹瑺面如死灰地瘫在地上,看著自己经营多年的地盘被迅速搬空,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张飆满意地看著这一切,然后再次將目光投向远方,摸了摸下巴,嘟囔道: “户部、兵部都审计完了,接下来去哪呢?刑部?工部?还是直接去那几位国公、侯爷家逛逛?”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寒风,刮遍了整个兵部,让所有听到的官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了!武乃大何在?!” “飆哥!我在!” 正准备搬那炉子回家烙饼的武乃大,浑身一激灵,当即应声而出。 却见张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记得你是吏部的?可有门路?” 他问的这个'门路',就像兵部员外郎孙贵带他们翻房顶一样,自家人进自家门,就跟玩儿一样。 只见武乃大眼珠子一转,当即拍著胸脯道: “包的!飆哥!眾兄弟跟我走!” 很快,这支装著奇形怪状东西的车队就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在应天府百姓惊恐、好奇、憋笑的目光注视下,朝著吏部衙门进发。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万人空巷。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快看!张御史把户部和兵部搬空了!” “他们弄了个大车!上面什么都有!” “要去吏部了!天啊!吏部老爷们要倒霉了!” 蒋瓛站在更高的阴影处,看著那辆抽象到极致的移动审计车,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他对身边的千户道: “记下来,新增移动审计车一辆,駑马三匹,铜盆一个..” 说到一半,他就无语的摆摆手:“算了,你隨便记吧,我有点跟不上那混蛋的节奏了千户:“.” 不是蒋头儿,您这是跟不上节奏吗?! 您这是让他彻底失控了啊! > 第81章 张僉宪,我们是自己人啊!【求首订】 第81章 张僉宪,我们是自己人啊!【求首订】 “快!灰浆!再加高一点!” 当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吏部衙门的时候,早就得到消息的吏部官员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招呼工匠,在衙门前面砌起来一堵新墙,意图阻碍张一行人的疯狂行为。 然而,张飆看到他们的行为,差点笑出猪叫,旋即一个利索,直接爬到了一辆从户部、兵部“抵债”来的移动审计车上,朗声道: “里面的蛀虫们!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识相的,赶紧把墙拆了,將帐本都拿出来!免得老子的审计战车没方向盘,给你们撞得稀巴烂!” 此言一出,墙后的哭豪声和砌墙声更加急促了。 而张身旁的沈浪,则拿起一堆帐本,低声朝张道: “哥,咱们的东西太多了,等会儿若是衝撞,肯定会损坏不少东西,不值当!” “对啊哥,我这夜壶灯都没油了,要不咱们补补灯油,不然光源不足,威镊力下降啊!”孙贵也在一旁附和道。 “还有....” 李墨指了指身后的一大群人,眉道: “这些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债多不压身,他们是热血上了头。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咱们不能让他们再跟著审查吏部了。” “没错!哥,不能让他们跟著了。”张丰满点头道。 张飆闻言,看了看四周,心想確实。 这审计战车確实太臃肿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闻讯赶过来的老兵和家眷,他们只是热血上头了,不能让他们被牵连。 想到这里,张顿时就有了主意。 “兄弟们!各位老兵们、伯叔姨娘们!” 张突然朗声大喊道: “咱们端了户部、兵部的老窝,搞了点补偿回来!这些东西,本就是民脂民膏,今日就该还於诸位。” 说著,他指向脚下的那堆东西,斩钉截铁的道: “现在!大家听我的,咱们就地分配,以资抵债。户部、兵部欠各位多少血汗钱、卖命钱、抚恤金,就用这些东西抵债!”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张又扯著嗓子吩附道: “沈会计!马上给我核欠条,现场核对,按欠薪数额,大家看上车上的东西,值多少,直接抵多少,咱们糙一点,差不多就行!” “孙御史!维持现场秩序,让老弱妇孺先来!” “李编修!登记造册,谁拿了什么,抵了多少债,都给我记清楚!让天下人看看,咱们不是抢,是討还公道!” 轰隆! 全场轰动! 有人拍手叫好。 有人涕泪横流。 有人殷切期盼。 所有人都被张飆的这个操作折服了。 其实,说句现实的,他们跟著张,主要还是为了欠薪。 现在张主动结清欠薪,他们自然十分乐意。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沈浪他们一样,早已与张绑定了生死。 很快,一场前所未有的以资抵债大会,就在吏部门口展开了。 看得吏部衙门里的一眾官吏,目瞪狗呆,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张御史的路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野啊?! 就连远处一直盯著张等人的蒋、以及那名千户,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和记录了。 只见沈浪算盘一拨,欠条一核对,立刻高声宣布道:“刘老哥!你欠餉三年,合计十二两!这张紫檀木桌子抵给你了!” “多谢张御史!多谢!” 一个老兵激动地抚摸著光滑的桌面,仿佛在做梦。 明初的军餉並不高,毕竟一个县令的月俸才2两银子,这张紫檀桌子,少说二十两,抵给他十二两欠餉,自然是大赚了。 但沈浪和张都不在乎他们赚,反正抢来的钱不算钱。 却听沈浪又拨动算盘,核对帐单道:“李大姐!你家男人战死了,抚恤金还欠著八两!这四把黄梨椅子,你看够不够?” “够了!够了!太够了!青天大老爷啊!” 一个妇人带著孩子,哭著就要下跪,被旁边的底层京官拉住了。 “好了,我们继续!” 张欣赏地看了眼那名底层京官,顺手拿过一张欠条,高声宣布道: “赵编修,你欠俸十五两!这几刀上等宣纸,还有那方端砚,归你了!” “这这这.....下官....下官..... 一个穷翰林激动得语无伦次,抱著宣纸像抱著宝贝。 张继续道:“还有那几件军械,虽然生锈了,融了打几把菜刀锄头也好!哪位军爷缺傢伙事的,自己拿!抵欠餉!” “我我我,我们要!” 几个老兵欢天喜地地扛走了生锈的刀枪, “皮甲!冬天能御寒!家里有老人的,来拿!” “锅碗瓢盆!过日子用得著!” “罗汉松?谁家院子大,搬回去看著玩!” 那几匹弩马,也被几个家里有地的老兵牵走,准备用来耕地拉车。 现场没有混乱,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秩序和激动。 人们按照欠条数额,挑选著能用的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沈浪飞快地核对著欠条,划掉一笔笔旧帐。 李墨认真地记录著分配情况。 很快,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变成了人们脸上实实在在的喜悦和怀中沉甸甸的物件。 张飆看著那些拿到东西、却仍围在周围不愿离去的人们,深吸一口气,再次高声道:“诸位一! “东西分了,旧帐也了了一部分!但是!”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严肃:“热闹看完了,该散了!都给我听好了,拿著你们的东西, 赶紧回家!关好门,近期別再出来!更別再跟著我!” 说完,指了指吏部那堵墙,又指了指皇宫方向: “咱们今天干的事,是捅破天的大事!皇上还没醒,等他醒了,是什么后果,你们心里都清楚!” “我,张,烂命一条,不怕死!但你们还有家小,不能跟著我一起送死!” “听我一句劝!活下去!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现在!全都给我走一一!”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碎了刚才的喜悦,带来了巨大的现实恐惧。 那断臂老兵看著自己分到的桌椅,又看看张,突然放下东西,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张御史!您的大恩大德,俺们记一辈子!您.....您保重!” “保重啊张御史!保重!” 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东西,或鞠躬或磕头,声音硬咽,然后抱起分到的东西,拉著家人,一步三回头,迅速消失在街巷之中。 而目送他们离去之后,张飆又看向沈浪他们,笑道:“要不,你们也..... “哥!” 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武乃大打断了: “您说什么浑话呢?!从咱们闹上奉天殿朝会,一起在奉天殿广场躺下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能独活!” “就是!” 孙贵举了举夜壶灯,虽然光线微弱,但语气鏗鏘:“哥,您休想撇下我们!夜壶灯在哪,我就在哪!” 李墨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肃然道:“孟子曰,捨生取义。今日能与哥同行。墨,虽死无憾。” 张飆无语,又看向沈浪。 却听沈浪平静而沉重地道:“六部勛贵不死。浪,死不目!” 只是一句话,就点燃了在场所有底层京官的激情。 “对!我们不走!” “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们要跟哥一起干翻六部!干翻勛贵!干到底!” 眾底层京官纷纷吶喊,眼神决绝。 张看著这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鼻腔一酸,笑骂一句:“妈的!你们都是一群傻子!” 说完,大手一挥:“既然你们不想走,那就都不走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老子带你们把这天,捅个更大的窟窿出来!” “好——!” 眾底层京官,齐声环顾,士气再次高涨虽然东西没了,但人更齐心了。 只见张踢了踢拉车的弩马,驾著这辆几乎空了的、只剩下象徵意义的『审计战车”,缓缓驶向那堵被砌死的吏部大门。 他清了清嗓子,对著砖墙后面,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让里面所有人魂飞魄散的话: “里面的吏部同僚们一一!別砌了!手不酸吗!?” “我是都察院左金都御史张!奉旨审计百官!监察不法!” “快开门!咱们交流一下『人才选拔”和『年终考评”的心得!我保证文明审计!不动粗!” 话音落点,墙后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传来一个带著哭腔、无比绝望的声音,正是吏部侍郎翟善:“张金宪!我们是自己人啊-1 39 第82章 快去请总宪大人——!【求首订啊】 第82章 快去请总宪大人——!【求首订啊】 “自己人?” 张愣了一下,旋即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浪:“什么自己人!?” 沈浪也一脸憎逼,转而看向更部主事的武乃大。 他是吏部的人,对吏部自然更清楚。 却听武乃大若有所思地道: “吏部没有真正的尚书,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兼任的吏部尚书,而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哥的上司。我想,翟侍郎应该是这个意思。” “让哥看在总宪大人的面子上,饶过吏部,不与审计。” “哈!” 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隨即之以鼻道: “什么狗屁的自己人!?咱们才是自己人,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说完,抬手一挥:“不用管他们,直接给我驾著马车过去。我张审计的就是『自己人』!” 不多时,张的空巢审计战车就停在了吏部门口。 那半截砖墙內的绝望呼喊,仿佛还在空气中迴荡。 张没急著进门,反而围著那堵新砌的矮墙转了一圈,嘴里喷喷有声地道: “我看这砌墙的手艺,好像糙了点,灰缝也不匀,砖都没码齐,一看就是仓促之作,预算肯定被贪了!” 墙內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却听张又不疾不徐道:“李编修,记下来,第一条:吏部衙门修工程,疑似偷工减料,负责人待查!” 墙內的呼喊声顿时提高了八度:“张御史!您这又是何必呢?咱们真是自己人啊!” “是自己人啊!我没说不是自己人啊!” 张笑了,旋即搓手道:“自己人才会对自己人负责嘛!快开门,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你们这群自己人了!” “不是啊张御史!我们吏部真的没钱!都是清水衙门!比户部、兵部乾净多了!” “是吗?” 张飆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老子是傻子?!你们吏部卖一个九品官多少钱?一个七品实缺又多少钱?要不要我现场给你报个价?童叟无欺,量大从优?” 墙內的呼喊更响了: “没有的事!绝对没有!张御史,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血口喷人?” 张冷笑一声:“我看这吏部衙门,好像很气派嘛,是不是又贪了?李编修..... “等一下哥!” 沈浪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咱们不是来审计官员档案和考评的么....: “错!” 张大手一挥,打断了他: “格局小了!吏部最大的资產是什么?是官位!是乌纱帽!咱们今天不审计钱粮,审计官帽子!” 墙內墙外闻言,不由满脸懵逼。 审计官帽子?这怎么审? 墙內先是一阵短暂的死寂,然后就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带著一种色厉內荏的强硬: “张!你休得放肆!此乃朝廷衙门?岂容你胡作非为!?” “你搬空户部、兵部,已是罪大恶极!还叨扰吏部,藐视朝廷?蒋指挥使!蒋指挥使何在?! 锦衣卫就眼睁睁看著此獠无法无天吗?!”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人回应,也没有锦衣卫出现。 张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蒋的无视。 这时,又一个老成些的声音响起,试图讲道理: “张金宪!你我同朝为官,皆为圣上效力,何至於此?” “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如此行事,有辱斯文,有损朝廷体面啊!” “斯文?体面?” 张掏掏耳朵,笑道: “你们贪赃枉法、任人唯亲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斯文体面?现在跟我扯这个?是不是有毛病? “张御史!” 很快,第三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带著阴侧的威胁:“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可知道这满朝文武,有多少人的升迁考评经过我吏部之手?你今天得罪的不是我们几个, 是满朝的公卿!你就不怕日后......” “怕?!我怕你娘啊!” 张直接打断,声音比他还大:“老子连皇上都骂晕过三次,还怕你们这些魅?满朝公卿?” “不过。” 说著,他话锋一转,又接著道: “你提醒了老子!正好!老子回家就写一本《满朝文武贪腐考》,反正有你们吏部提供素材!” “哦对了,沈会计,这个你拿去,给我念!大声的念出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沈浪。 “好嘞,哥!” 沈浪兴奋地接过本子,定晴一看。 我擦! 《考功司秘录》! 哥从哪弄来的这东西?这也太刺激了吧!儘管心中震惊得无以復加,沈浪还是兴奋地放开本子,照本宣科地朗读道: “第一条!洪武二十四年京察,原浙江道御史刘某某,考评优等,擢升为湖广按察使。 备註:刘某某,乃户部侍郎傅友文之姻亲,此次升迁前,傅友文於『丰盛粮行』设宴三日,与会者包括吏部考功司郎中、员外郎等多人,收受......咳咳,收受程仪若干。” “什么!?” 墙內瞬间传来一声惊呼和椅子倒地的声音。 “胡说!那是.....那是正常同僚往来!” 那个尖利的声音试图反驳,但显得苍白无力。 沈浪看了眼张,只见张满脸不屑,当即跟著不理会,继续朗读,语速也加快了: “第二条!同年,山西提学副使王某某,考评中下,评语:才具平庸,不堪大用,调任閒职。 备註:王某某曾上书弹劾兵部武选司郎中李某某,吏部某给事中之妹婿,贪墨军餉,故此遭贬“你......你血口喷人!” 墙內另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带著明显的慌乱。 沈浪却越念越顺,声音也越来越洪亮,专挑那些关係网复杂、交易齦的朗读: “第三条!更劲爆的来了!” “洪武二十二年,某侯爷庶子,年方十六,考评:少年老成,文武双全,特授京卫指挥金事! 备註:该庶子体弱多病,未曾习武,其母乃吏部某主官外室。此次擢升,侯府捐赠书院一座, 书院山长乃该主官座师。” “轰!” 墙內似乎炸了锅,传来激烈的爭吵声和『別说了”、“快拦住他”的惊呼。 “第四条!” 沈浪几乎是在吼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原刑部主事张某某,考评:性情耿直,屡犯上官,贬至云南边陲。 备註:张某某曾审理一桩命案,牵扯到...: 沈浪故意停顿,等墙內眾吏部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掷地有声道:“牵扯到当今某位皇亲国戚的管家,故遭打压!” 轰隆隆一一! 这条更是拋出了一颗重磅炸弹,直接牵扯到了皇室。 虽然没点名,但足以让所有人浮想联翻,魂飞魄散。 “第五条..... ? “別念了!求求您別念了!” 墙內终於传来了彻底的崩溃声,不再是某个官员,而是混杂著许多人的哀求和哭喊。 这每一条念出来,都是能引发朝堂地震、抄家灭族的丑闻。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些藏在最深处的备註,怎么会落到这个疯子手里?! 眼看自己的老底就要被彻底扒光,而且一条比一条惊悚,一条比一条要命,吏部官员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在这片混乱和绝望的哀豪中,一个带著哭腔、声嘶力竭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尖叫道: “快!快去都察院!快去请总宪大人来一一!” 第83章 社会性死亡,莫过於此!【求首订啊】 第83章 社会性死亡,莫过於此!【求首订啊】 “快去请总宪大人——!” 墙外的张飆和沈浪等人,听到这声呼喊,皆是一愣,隨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二三四.....九个“哈”没错,以上是张飆他们对吏部官员极致的嘲笑。 而张则笑得拍起了大腿: “还请总宪大人?你们现在去找他,信不信他当场就能写弹劾你们的奏章,跟你们划清界限, 顺便感谢我帮他清理门户!?” “谁说不是啊!” 沈浪一边笑,一边补刀: “总宪大人说不定正忙著把自己的名字从那些档案里抹掉呢!” “嗯!” 李墨重重的点了点,然后在石阶上刻下:“吏部眾官,智穷,欲唤总宪制。然,总宪或亦自身难保。” “噗!噗!噗!噗——!” 墙內接二连三的响起一阵噗噗声,也不知道是吐血,还是放屁,反正这最后的求救信號如同火上浇油。 不仅引来了更无情的嘲笑和更猛烈的档案朗读,还將吏部眾官员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倖,彻底熄灭了。 绝望! 难以言喻的绝望! 只是一瞬间,就笼罩了吏部的每一个人。 “眶当!”一声巨响,似乎有人实在承受不住这绝望,直接晕倒了。 紧接著,那厚重的、被砌了一半的吏部大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只见吏部侍郎翟善,披头散髮,官袍被扯开,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混合灰尘,跟跎著衝出门,完全无视了那堵矮墙,几乎是一头扑倒在张的马车前,抱著车轮,发出了一声无比屈辱的哀豪: “开门!我们开门!张金宪!张爷爷!” “別念了!我们认输!我们什么都认!贪了!拿了!任人唯亲了!都是我们干的!求您別再念了!” “咱们.....咱们真是自己人啊!您要怎么样都行!只求您高抬贵手,给条活路吧一一!” 他的声音嘶哑绝望,最后那句“自己人啊”,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哀求,再无半点官僚气度, 只剩下被彻底撕碎偽装、赤裸裸的恐惧和崩溃。 其他吏部官员也跟了出来,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甚至有人直接瘫坐在地,失禁的都有。 张飆看著脚下彻底崩溃、丑態百出的吏部侍郎,以及后面那群失去灵魂的『自己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他径直走到翟善面前,俯视著他,淡淡地道:“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逼我动用终极审计手段?” 说著,环顾了一圈其他吏部官员,又接著道: “现在,带我们去档案库和考评司。別要样,我的兄弟们,最近对编辑出版很感兴趣。” 话音落点,他便不再看瘫软如泥的翟善,径直走了进去。 这一次,再无人敢阻拦, 所有的威胁,在绝对的信息碾压和疯狂的降维打击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孙贵拎著那盏气味已然淡薄、但象徵意义依旧强大的夜壶灯,如同胜利者巡视战场,第二个踏入吏部衙门的门槛。 身后,沈浪、赵丰满、李墨等一群眼神灼灼、士气高昂的“討薪死士团”也很快鱼贯而入。 他们看著这往日森严、如今却瀰漫著绝望气息的吏部衙门,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扬眉吐气的快意。 地上,还瘫软著崩溃的吏部侍郎和几个大小官员,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 其他站著的吏部官吏,则面如死灰,眼神躲闪,不敢与张他们对视,仿佛等待宰割的羔羊。 “起来吧,翟侍郎。” 张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翟善,语气带著戏謔:“带路,档案库、考评司。別让我说第三遍。” 翟善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人换扶起来,失魂落魄地在前面引路。 整个吏部衙门,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眾人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档案库, 看著堆积如山的档案册,张飆摸了摸下巴。 “这么多?一本本看太慢了。” 他眼珠一转,又有了骚主意。 “兄弟们!咱们今天搞个流水线公开审计!” “沈会计!你带一队人,专门负责快速筛查!就找那些升迁过快、评语过於夸张或者过於贬低的!” “孙御史!你带一队人,负责覆核!找到有疑点的,立刻標记出来!” “李编修!你带一队人,负责现场公示!把標记出来的精彩內容,直接抄录到那边的白墙上、 或立柱上!字写大点!让大家都看清楚!” “其余人,负责维持秩序,给李编修磨墨!” 命令一下,这群底层京官立刻如同打了鸡血般行动起来。 他们平日里受尽了气,此刻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档案库內瞬间变成了一个高效且混乱的流水线工厂: 沈浪飞快地翻阅,嘴里不停: “这个!工部某员外郎,三年连升五级,评语:天纵奇才,其岳父是...... 孙贵接过来一看:“覆核通过!標记!其岳父是通政司某参议!” 李编修立刻带著人,拿著粗大的毛笔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墨桶,衝到走廊的白墙边,奋笔疾书: 【工部员外郎赵中龙,三年五迁,岳父乃通政司参议李释云,疑为裙带!】 字跡歪歪扭扭,却无比刺眼又一条: “这个!衢州知县,考评:政绩卓著,万民爱戴,但备註里有御史暗访记录,其贪酷暴戾,弄得民怨沸腾!” “標记!” 墙上立刻又多一行: 【知县武勇,政绩卓著,实则贪酷暴戾,考评严重失实!】 “还有这个!哈哈哈!翰林学士,考评:文学优长,备註其畅销话本《风流才子猫耳仙》稿费丰厚,疑似贿赂考功司官员!” “標记!” 【翰林孙有才,靠写小黄文,疑似贿赂升官!】 一条条触目惊心、荒诞无比的『审计结果”被迅速挖掘出来。 然后被用最原始、最公开的方式裱糊在了吏部衙门內部的墙壁、廊柱上。 吏部的官员们看著自家衙门的墙变成了一面耻辱墙,上面写满了他们的齦交易和虚假考评, 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孙贵等人用『別逼我们叫哥”的眼神瞪了回去,或者被夜壶灯那微弱的火光晃得睁不开眼。 整个吏部,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公开的处刑现场。 社会性死亡,莫过於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张等人,一脸『大闹天宫”后的舒爽表情,从吏部衙门內走出来。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是刑部,还是礼部?或者工部?” 沈浪刚出来就忍不住兴奋地追问道。 一旁的赵丰满则环顾左右,朗声道:“咱们有刑部、礼部、工部的兄弟吗?” “有!有!有!” 很快就有三部的官员站出来应答。 而这时,张却抬手制止了他们,笑著道: “咱们一口气审计了三个部门,其他的三个部门,准备肯定更充分,现在去没有任何意义,还麻烦!” “那哥的意思是?” 孙贵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的就举起了那盏刚在吏部添了灯油的夜壶灯。 张飆看了他一眼,旋即摸著下巴道:“折腾了这么久,想必兄弟们也饿了,咱们去一个油水足的地方!” “什么地方?” 李墨下意识问道。 张拍肚一笑:“自然是曹国公李景隆府邸啊!那小子富得流油,又不乾净,咱们肯定要审计审计他嘛!” “嘿嘿!” 眾人闻言,顿时就露出一脸坏笑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他们最不愿看到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使得他们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蒋.....蒋指挥使?” 沈浪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 蒋却没有理会眾人,而是直接走到张面前,冷冷地道:“张!” “叫你爷爷干嘛?” 张混不吝的应了一句。 “放肆!” 一名千户立刻拔刀呵斥。 而蒋则面无表情的抬手拦住了他,沉声道:“张,我觉得你有些过了!” 张冷笑一声,旋即眼神脾地看向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若觉得我做过了,可以请奏皇上,砍了我张!” “当然,现在皇上还没醒,你也没那个胆子敢动我!” “张!” 蒋脸色一寒,声音中带著浓烈地杀意:“你別逼我!” “哈哈哈!” 张仰头狂笑,然后扫视了一遍沈浪他们,直接越过蒋,抬手道:“兄弟们!接著奏乐!接著舞!” “嗷—” 刚刚还被蒋震住的眾人,顿时发出一阵鬼哭狼豪。 紧接著,直奔曹国公李景隆的豪华府邸。 而目送他们离去的蒋,脸色却阴沉到了极致。 这时,那名千户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道:“蒋头儿,这廝如此囂张,何不抓他进詔狱?反正皇上还没醒,咱们有的是办法.::,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草!泥!马!给老子闭嘴!!” 求月票啊,有上架活动,在活动中心,或书友圈,不要错过了~ 第84章 抢了我家,还要在我家吃喝?!【求首订】 第84章 抢了我家,还要在我家吃喝?!【求首订】 蒋瓛那声愤怒的『草泥马”还在空中迴荡,张已经带著他的『审计天团『拐过了街角,把锦衣卫的阴沉脸色拋在了脑后。 虽然在老朱没醒来之前,他確实能吃定蒋这群鹰犬,但老朱醒来之后,那就说不定了。 所以,他现在只求把事情闹大,闹得天怒人怨,闹得老朱不得不杀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至於沈浪他们,如果老朱想把事情继续扩大,搞个什么张飆案之类的,那就只能跟大明一起陪葬了。 这一点,其实沈浪他们也是有这个觉悟的。 否则,他们绝不会跟著张一起疯狂, 而张对此,心知肚明。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与其憋屈的活著,不如通通快快的、瀟洒走一遭。 “兄弟们一一!” 张飆冷不防地呼喝了一声,然后环顾眾人道;“接下来,咱们去给曹国公搞个『府邸开放式財务审计暨艺术品鑑会”,怎么样?!” “好一—!” 眾人异口同声,发出了兴奋的狼豪。 与六部衙门的负隅顽抗不同,国公府门前站著的是一群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家將部曲。 只见他们眼神锐利,杀气腾腾,试图维护这勛贵门第的最后威严。 “周头儿,你说他们敢来咱们国公府闹腾吗?” 一名国公府的家將,小心翼翼地询问旁边的家將头领周通。 却听周通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道: “咱们家老爷,可是圣上的外甥。咱们家公爷,大明第一国公,谁敢招惹?一群臭鱼烂虾,想在我国公府撒野?真当我手中的刀剑不锋利吗!?” “那是那是....” 家將打著哈哈,连连应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嘈杂的、如同赶集般的喧闹声,还夹杂著某种有节奏的、难听的歌声,骤然传来: “审计审计~嘻嘻哈哈~” “挖出蛀虫~打你妈妈~” “夜壶灯呀~亮晃晃哟~” “照得国公~心发慌啊” “!!!““ 原本还目空一切的周通,此刻不禁浑身一颤。 尤其是看到那个穿著破袍官衫却一脸囂张的傢伙,所有的威严都化作了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恐惧我尼玛!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不是应该轮到刑部、礼部、工部之一,最后才来咱们国公府吗? 怎么从吏部出来,直接就到国公府了?! 周通现在真想骂娘,但为了维持国公府的体面,他还是硬著头皮上前,拦住了张他们的去路: “来者止步!此乃曹国公府邸,閒杂人等.... “什么閒杂人等?” 张直接打断,旋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不认识老子?” “呢,” 周通嘴角一抽,心说现在整个应天府,谁不认识您啊张祖宗!? 却听他语气艰难地道: “张..:..张御史,您有何贵干?我家国公爷今日不见客。” “不见客?” 张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道: “本官可不是什么客人,本官是来审计的公务人员。” “审计?” 周通懵了:“国公府並非朝廷衙门,有何可审计的?” “谁说不是朝廷衙门就不能审计了?” 张理直气壮,掷地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尔等勛贵,世受国恩,俸禄优厚,田庄无数,难道就没有贪墨侵占?没有挪用公款?没有非法收入?” “本官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奉旨监察百官,自然也包括你们家国公!这叫扩大审计覆盖面1 说著,扭头看向沈浪,假装询问道:“沈会计,有没有这一条?” “有的哥!” 沈浪立刻大声的配合道:“根据《大明审计律·审计补充条例》第一条:凡拿朝廷俸禄者,皆可审计!” 周通瞬间无语,心说这特么是哪门子律法?自己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张彪根本不理会这个快要石化的家將头领,直接就在国公府门外现场办公了。 却听他指挥若定地道: “孙员外郎!把你那个灯举高点,对!就照这大门!好傢伙!你们看看,上好的金丝楠木!这得多少钱?记下来!疑似超標违制!” “李编修!你去看看那对石狮子!雕工精细,白如凝脂,是不是汉白玉的?估价!看看是不是超出他国公的俸禄水平了?!” “还有那匾额!我靠!居然是鎏金的!这『曹国公府”四个字,谁写的?有没有收取润笔费? 给我仔细审查!” 隨著张不断对国公府的门面指指点点,大声地评头论足,身后的『审计天团』也开始配合默契。 一时间,府门外的算盘声、刻石声、估价声此起彼伏。 而府內的李景隆,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敢出去。 因为他害怕一出去就被张抓住审计,只能躲在门房里透过缝隙往外看。 但是,听著外面对自己家大门的审计评估,他的心都在滴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李景隆气得浑身发抖,却毫无办法。 动武?蒋的锦衣卫肯定就在附近看著,而且张这疯子巴不得你动武,好给他理由升级衝突。 讲理?跟张讲理?除非他脑子秀逗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李景隆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张审计,而是像户部、兵部、吏部那样跟他算帐。 如果张在他府门外算帐,那他这辈子基本算是完了。 “不行!绝不能让张飆在外面待太久了,否则,他若发起疯来.... 想到这里,李景隆不敢再犹豫,当即朝门外的管家道: “快!快迎接张御史他们进来!” “啊?” 门外的管家吃了一惊,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国公爷,您要请张那个疯子进府?” “废你娘的什么话,快去请!” 李景隆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管家嚇得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而张飆此时正在评估门口铺地的青金石值多少钱:“李编修,记录一下....: “嘎哎!” 张的话音还没落下,国公府的侧门就被打开了。 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著张躬身道: “张御史,我家国公爷有请..:: “这就对了嘛!” 张咧嘴一笑,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配合审计工作,是每个大明臣子的义务。” 说著,朝沈浪等人摆手道:“走吧兄弟们,进去看看曹国公家的库房丰不丰盈。” “好嘞!” 沈浪他们笑著应了一声,然后一窝蜂的就跟著张,进入了国公府。 虽然他们之前在户部、兵部、吏部,已经算见过大场面了,但进了国公府,他们忽地觉得,自已有点一叶遮目,不见泰山。 只见这国公府里,亭台楼阁,雕樑画栋,奇珍异宝隨处可见,比皇宫內苑也不湟多让。 沈浪的算盘打得都快冒烟了: “哥!初步估算,光是前院这太湖石假山,就价值不下五千两!” 孙贵则感觉自己的夜壶灯,在这些精美的漆器面前,光芒骤减,不由道:“我看这描金漆柜! 绝对是宫廷御製!” 李墨连忙记录:“疑似越,疑似贪腐.... “张御史!” 李景隆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审计,强作镇定的来到客厅门口,试图维持勛贵的优雅:“张御史与诸位同僚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有何指教?” 张闻言,却没有搭理他,而是一屁股坐在客厅主位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黄梨圈椅上, 翘起二郎腿道:“指教不敢当,就是例行审计。” “曹国公,咱们聊聊你的收入来源吧?俸禄多少?田庄多少?铺面多少?有没有做什么小生意?比如私下贩卖点盐铁什么的?” 李景隆脸色瞬间白了:“张御史!你休得胡言!本公爷岂会做那等乱七八糟的事!?” “没有就好。” 张点点头,然后突然对沈浪道: “沈会计,我渴了,看看曹国公家待客用什么茶?估个价,看看是不是比他一年俸禄还高。” “好的哥!” 沈浪应了一声,立刻拿起桌上的一个精美瓷杯: “哥你看,景德镇官窑青!一盏茶钱够普通百姓一家吃半年!” 李景隆:“... 》 这傢伙看起来穷酸,倒是挺识货的啊! 不过,老子怎么感觉好心塞。 “张!” 李景隆气得浑身发抖,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家僕,猛地向前一步,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你別欺人太甚!此乃国公府邸!岂容你如此放肆!?我要上奏.....我要.... “你要上奏啥?” 张掏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奏我帮你找到了你失散多年的艺术细胞?还是奏我帮你清点了一下你多得没地方放的家產? “或者说,您要皇上知道您收藏的前朝字画比宫里还多?您资助的文人雅士比国子监还杂?让皇上夸您有品位,夸您比他大明国库还有钱?” 轰隆! 李景隆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只见张又转头朝赵丰满道: “赵御史,我饿了,问问厨房今天准备了什么点心?看看有没有逾制。” “好的张金宪!” 赵丰满隨口答应,但是还没有动身去厨房,李景隆就彻底崩溃了:“都他娘的给老子停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疯子就是来找茬的。 他根本就不是来审计的,他要用各种细节羞辱他,逼他崩溃。 “你到底想怎样?!” 李景隆直接不装了,摊牌了:“说吧!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什么叫要钱?你当本官臭要饭的啊?” 张眉毛一挑,隨即朝李墨道: “李编修!记录一下,公然侮辱朝廷命官..... “张御史!我错了!我给您认错行不!?您要什么就直说!我承认我玩不过您!” 李景隆被气哭了。 而张却很满意他现在的样子,於是笑吟吟地打趣道: “早这么认怂不就行了?审计初步结果呢,是发现你生活奢侈,严重超出收入水平,疑似有非法所得。”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们继续深入审计,包括但不限於查你家所有帐本、库房、地契,以及你小舅子、管家的帐户..... “我选二!我选二!” 李景隆毫不犹豫地尖叫起来,他一点也不想被公开处刑。 “二嘛....“” 张彪慢悠悠地道: “那就主动缴纳审计补偿款和超额消费特別税,用於弥补国库空虚和补偿被拖欠俸禄的官员。” “好好好!您说个数!” “呵,不愧是大明第一国公,就是爽快!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就你门口那对石狮子,加这个客厅的摆设,估个价,凑个整,三万两吧。” 多少?三万两!? 李景隆眼前一黑。 张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李国公深明大义,为国纤难!现银还是银票?我们支持各种支付方式。” 李景隆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没.....没那么多现银.....” “没关係!” 张大手一挥:“我们可以接受『以资抵债”!您府上这些超標装修,我们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处理了!” 说完这这话,当即对著沈浪他们,大手一挥:“搬!” 於是,更夸张的零元购开始了。 不仅打包好的箱子被重新搬走,就连客厅里的紫檀桌子、黄梨椅子、多宝阁上的摆件、甚至厨房里镶银的碗筷,都被贴上了『抵债物资”的標籤。 李景隆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家被快速搬空,连客厅的窗帘都被孙贵扯下来打包了,说是料子好能改几条裤子。 最终,张飆心满意足地看著再次被装满的『审计战车,以及几乎快要哭晕在门口的李景隆。 “李国公,感谢您为大明財政做出的突出贡献!回头我让沈会计给您送个纳税光荣的锦旗来! 张飆对李景隆露出了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刚准备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李国公,你看我们这公事办完了,饭点也到了,是不是., 他顿了顿,又道;“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管顿饭?” 李景隆: 他管家: 什么玩意儿?! 你特么刚带人抢了我家!居然还要在我家吃饭?!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一代大明战神,最终还是被气得倒下了。 第85章 脑迴路清奇的大明战神【求首订】 第85章 脑迴路清奇的大明战神【求首订】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李景隆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脑袋里就冒出这三句灵魂三问。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府中的管家,亦或是家將周通,而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想见到的男人。 却听那男人笑吟吟地道: “你是富得流油的李国公呀!你现在要在家里请我们吃饭啊!赶紧的~” “噗一—! “国公爷一一!! 曹国公府邸再次乱作一团。 而张则撇嘴摊了摊手,转头对沈浪他们道:“李国公可能是知道要请我们吃饭,太激动了,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那我们就自己动手吧,別太麻烦他!” 沈浪他们:“. 哥不愧为哥! 简直大明第一战神! “沈会计!” 张不再理会李景隆,直接下令:“清点一下咱们从厨房『抵债”来的食材!看看够不够兄弟们搓一顿!” 沈浪立刻跑到审计战车旁,扒拉那几个装著食材的麻袋和箱子。 “哥!有半扇排骨!好几条腊肉!一堆冬笋香菇!还有一袋精米!” 沈浪越报越兴奋:“哦哟,这还有一罈子像是金华火腿!” 都是从曹国公府厨房审计出来的顶级食材, 李景隆虽然已经『晕倒”在地,但心却在滴血,那火腿是他特意让人从浙江带来,准备过年享用的。 “好!好得很!” 张眉开眼笑,当即招呼道: “赵御史!带你的人,去把李公爷家那口大铜火锅刷出来!咱们今天就在这厅里,吃火锅!” “李编修!找点纸笔,记录一下本次审计工作餐的盛况!” “其他人!帮忙洗菜切肉!把李公爷家那套银餐具也洗了用上!咱们也体验一下国公爷的生活標准!” “好嘞!” 眾人欢呼一声,瞬间干劲十足,仿佛刚才喊不饿的是他们。 一群人立刻分工合作,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刷锅的刷锅,生火的生火, 还有人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几张没被搬走的矮几和坐垫,拼凑在一起,就成了临时的餐桌。 李景隆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睁开眼晴,看著这群人在自己家里,用从自己家抢来的东西,准备吃自己的存货.... 这种极致的荒谬感和屈辱感,让他几乎要疯了。 “这群.....强盗!土匪!无耻之徒!” 他屈的、无声自语的骂著, 张彪则拎起那坛金华火腿,走到他面前,掀开盖子,浓郁的火腿香气飘了出来。 “李公爷,別装了,我知道你没晕。要不......一起吃点?” 张笑得像个魔鬼:“你看,这火腿多香啊!独乐乐不如眾乐乐嘛!” 李景隆闻言,肚子不爭气地也叫了一声,但巨大的屈辱感立刻淹没了飢饿感。 他咬牙切齿地別过头: “呸!我就算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口东西!” “有骨气!” 张竖起大拇指,然后对忙碌的眾人喊道:“兄弟们!李公爷说不饿,那他的那份,咱们就分了吧!” “谢了啊李公爷!” 眾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充满了欢乐。 很快,炭火生起,铜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热气,浓郁的汤底香气瀰漫在整个客厅。 各种切好的肉片、蔬菜被端了上来,那套闪亮的银餐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 虽然有些人用不惯,觉得还没自己家里的破碗实在,但能用这套餐具,这辈子也算值了。 “来!兄弟们!” 张端起一个银碗,里面倒满了从李景隆酒窖里审计来的昂贵女儿红: “为了庆祝咱们今日审计工作取得阶段性胜利!为了感谢李公爷的盛情款待!干了!” “干了!” 眾人举起银碗银杯,眶当乱响,然后仰头豪饮。 虽然动作粗鲁,与这精致的餐具和环境格格不入,但却有一种快意恩仇的瀟洒。 “吃吃吃!都別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张热情地招呼著,率先夹起一大片涮好的羊肉,蘸了料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 “!香!真他娘的香!李公爷,你们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啊.....哦不对,这肉是我切的,那我手艺不错!” 李景隆已经醒了,但好像也没醒头。至少脑子还是懵的。 只见他蜷缩在角落里,听著那边的欢声笑语,闻著勾人魂魄的肉香酒香,感觉自己正在遭受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他的家被抢了。 抢了他家的人,还在他家开庆功宴。 用的他的东西,吃他的存货。 这已经不是杀人诛心了,这是把他李景隆的尊严按在地上反覆摩擦之后,还撒上了一把辣椒麵! 就在这时,沈浪端著一碗堆得冒尖的肉菜,小心翼翼地走到李景隆面前,语气还算客气,毕竟吃人家的嘴软。 却听他笑嘻嘻地道: “李公爷,您真不吃点?哥特意让我给您留的,最好的五肉和火腿..:.: 那碗肉几乎凑到了李景隆的鼻子底下,香气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疯狂刺激著他的味蕾和空腹的胃。 李景隆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死死咬著牙,闭上眼睛,试图抵抗这恶魔的诱惑。 但那边张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老李啊,別硬撑了!饿坏了身子骨,以后还怎么逛画舫、包戏子啊?来来来,吃点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恨我嘛!” “噗一—!” 李景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於被击溃。 他猛地一把抢过沈浪手里的碗,也顾不上用什么银餐具了,直接用手抓起里面的肉,狠狠地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掉眼泪,也不知道是崩溃后的突变,还是张的手艺出乎他的意料,竟让他不由自主地嘟了一句: “真香~” “哈哈哈!” 张见状,放声大笑:“这就对了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恨我也得先填饱肚子!” 这顿极其荒唐的审计工作餐,就在曹国公府昔日最奢华、如今最空旷的客厅里,热火朝天地进行著。 抢劫犯和苦主同桌吃饭,用的还是刚抢来的餐具,吃著刚抢来的食物。 那画面,简直难以言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顿难以言喻的审计工作餐,才算酒足饭饱。 而这时,李景隆缓缓走到张的身旁,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尷尬和討好的笑容。 张见他主动走来,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著一丝玩味地道: “怎么,李公爷是打算跟我们秋后算帐了?” “不敢不敢!” 李景隆连忙摆手,笑容更加勉强甚至有点卑微: “张御史和诸位兄弟吃好喝好,这顿算我李某人的一点心意。” “嗯?” 他这话一出,连张都愣住了。 这哥们儿被气得脑子气出毛病了?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只见李景隆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拿过一个空酒杯,倒满了那昂贵的女儿红,然后双手举杯,对著张,语气异常诚恳地道: “张御史,我敬您一杯。” 轰!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李景隆。 张没有举杯,只是平静而淡漠地看著他:“曹国公,你这是唱的哪一出?鸿门宴?还是摔杯为號?” “张御史误会了!” 李景隆连忙摇头:“我是真心实意敬您。刚才在府上,是我失態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追忆和感慨:“我父亲生前常教导我,在这朝堂之上,有些人可以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而有些人,看似能得罪,实则得罪了,或许这辈子就完了。” 他这话说得云山雾罩,眾人听得一头雾水。 “说实话。” 李景隆又看著张,眼神复杂地道: “今日之前,我李景隆在这应天府,自翊也算个人物。可张御史您,只用了一天,不,半天时间,就让李某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张一阵无语,不知道这傢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听李景隆又感慨道:“您骂皇上,骂勛贵高官,审计六部,搬空衙门,甚至..:..搬空了我国公府。” “其手段虽然酷烈,却莫名地让人佩服!” 他说出『佩服”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张听得也乐了:“所以,你是来对我表达敬意的?” “是,也不全是。” 李景隆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张御史,您看啊,这满朝文武,您基本上都快得罪完了吧?” 张挑了挑眉:“差不多吧。怎么?你想加入我们? “不不不!” 李景隆赶紧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带著一丝商量的语气道: “我的意思是,您看,您今天也审计过我了,骂也骂了,也搬空了我家。还在我家里吃了一顿饭,咱们这是不是也算有点交情了?” “所以呢?” 张大概猜到他一点想法了,觉得无比有趣。 李景隆搓著手,脸上堆满了討好的笑容,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让全场所有人喷饭的话: “所以,张御史,您看下次要是再想骂人,或者需要『审计”的时候.....” “能不能,稍微对李某口下留情那么一点点?骂轻点?或者提前打个招呼,让我主动认错?” “只求您別把我那些,就是我的那些小爱好,当眾念出来.....” “噗——!” “噗!” “哈哈哈!” 话音刚落,整个雅间先是死寂一瞬,隨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沈浪一口酒全喷在了孙贵身上,孙贵笑得直捶桌子,李墨笑得帽子都掉了,其他人更是东倒西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意思?我们抢了你,你还要钱求我们下次骂轻点?! 这曹国公的脑迴路,简直比哥还清奇! 这是被打服了吗? 还是另类的投降输一半? 张也被李景隆的操作搞得表情一,隨即嘴角微微上扬,心说我倒是小看你了,大明第一战神。 “行!就冲你这份觉悟,以后骂你,我儘量挑轻点儿的词!审计你家,也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李景隆闻言,如蒙大赦,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多谢张御史!多谢!那我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以后诸位吃喝的帐,都记我名下!” 说完这话,他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甚至连管家和家將都赶走了。 而沈浪他们,则再次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孙贵一边擦著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我的娘矣!这曹国公是个人才啊!” 沈浪摇头感嘆:“果然,能在这应天府混出头的,就没一个简单的....., 李墨故作深沉的总结:“其行可晒,其智若愚?” 而张的嘴角则微微上扬:“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大明官场,比之前更好玩了。” “哥,我们接下来去哪?!” 就在眾人佩服李景隆脑迴路清奇的时候,赵丰满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鸦雀无声,然后纷纷看向张。 只见张抬头看了看天色,摸著下巴道:“来了李景隆府邸,不去郭英府邸,那茅坑里的臭石头,会以为我张怕了他!” “可是,我刚听李公爷府里的管家说,武定侯好像病了,病得还不轻,都昏迷不醒了!” “哈!” 张飆仰头一笑,隨即露出一抹『我都懂”的表情,幽幽道: “正好我学了一门绝技医术!就让我去瞧瞧那老东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一!” “哈哈哈!好!” “张神医!您这边请!” 第86章 这个就叫专业!【求月票】 第86章 这个就叫专业!【求月票】 “听说了吗?张御史他们在曹国公府吃了顿饭!” “何止吃饭!听说把曹国公的豪华府邸都抄了!” “嘶一一!李公爷他没被气疯吗?!” “这这简直旷古奇闻啊!” 所有听到消息的勛贵官员,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之中。 抢家抢到在苦主家里开庆功宴?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李景隆的脸皮按在地上,就著火锅汤给涮了啊! 而同样得到这一惊人消息的武定侯侯府,气氛比皇宫大內还要紧张。 只见其府门不仅用最粗的门槓顶死,后面还垒起了沙袋,甚至吩咐家將准备了火油和滚木,大有『疯子敢来,就同归於尽”的架势。 而郭英本人,则躺在锦榻上,盖著三层锦被,额头上还搭著一条湿毛巾,哼哼唧唧,表演得比真正垂危的病人还要投入。 “哎呦—.” “哎呦喂..” “老夫不行了..头昏眼心悸气短—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充满了诚意。 几个儿子和家卷围在床边,表情复杂,既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更担心那个隨时可能打上门来的疯子。 “父亲,您放宽心,那张再疯,总不能闯进一个病人家里—“ “放你娘的屁!” 大儿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郭英虚弱地打断。 “那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傅友文没病吧?茹瑞没病吧?李景隆倒是快被他气疯了!结果呢?还不是被抄家、吃饭一锅端了?!” 郭英越说越激动,差点把毛巾抖掉,赶紧又虚弱地哼哼起来: “哎呦——一提起他我就心肝儿疼啊———” 就在这时,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白得像纸: “候—侯爷!来了!他来了!” “什么!?这么快?!” 郭英猛地一僵,隨即以不符合老年人的敏捷,『溜”一下缩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住了,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著颤抖: “就——·就说我昏迷不醒!病入膏育!谁也不见!尤其是那个姓张的!” 管家哭丧著脸:“说了,可是—.可是张御史他说—“ “他说什么?”大儿子急忙问。 “他说——— 管家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模仿著张的语气: “老侯爷病了?这不巧了吗?!本御史祖传老中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尤其擅长治疗老侯爷这种心病!快开门,让本御史给侯爷扎几针,药到病除!』” 郭英在被窝里听得浑身一哆。 扎几针? 那疯子拿什么针? 不会是铁针吧?! “不开!打死也不开!” 郭英在被子里尖叫。 然而,门外的张飆显然没那么好打发。 只听“眶眶”几声巨响,似乎有人在用力砸门,还伴隨著孙贵那破锣嗓子的呼喊: “老侯爷一—!开门吶—一!” “飆哥带著神医团队来给您会诊啦一一! “免费的!不要钱一一!” 紧接著,沈浪的声音响起,带著算盘的啪声: “根据市场价,御医出诊一次起码十两!哥这次亲自带队,团队豪华,怎么也得估值一百两!老侯爷,您赚了啊!” 李墨的声音也加入了合唱: “侯爷之疾,或在理,或在肠胃,或在心虚?待学生刻墙分析之!” “、一—!” 外面又传来了石头摩擦墙壁的声音。 郭英在被子里气得直哆嗦,这帮人简直是他命里的魔星。 砸门声、刻墙声、吵闹声持续不断,还引来了不少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 “哟,武定侯府这是咋啦?” “听说老侯爷病了,张御史带著人来免费看病呢!” “张御史真是活菩萨啊!还管看病?” “不知道,看著挺热闹—” 外面的议论声传进来,郭英的老脸都快掛不住了。 他一代勛贵,难道真要被人堵在家里,当成猴子一样看笑话? 就在他羞愤交加之时,砸门声突然停了。 郭英心里刚鬆了半口气,却听到张飆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似乎是对著围观群眾在喊话: “各位街坊邻居!老侯爷病重,却紧闭府门,不肯就医!我等身为同僚,岂能见死不救?!” “本御史怀疑,侯爷並非染病,而是被府中宵小之辈挟持了!或是得了那不能见人的失心疯! 为避免侯爷发生不测,本御史决定,执行紧急救援程序!” 郭英听到这番说辞,瞬间目瞪口呆。 被人挟持?得了失心疯?还紧急救援程序?这疯子又想干什么?!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只听张飆大吼一声:“孙员外郎!梯子!蒋指挥使不管,咱们自己上!” “好嘞飆哥!” 外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和架设梯子的声音。 郭英的大儿子衝到窗边一看,脸都绿了:“爹!他们架梯子要爬墙头了!” “什么?!” 郭英猛地从被子里弹坐起来,也顾不上装病了,赤著脚就衝到窗边。 只见墙头上,孙贵正颤颤巍巍地举著那盏阴魂不散的夜壶灯照明,张正利索地往上爬,身后还跟著好几个抬著什么东西的底层京官。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郭英气得鬍子直抖:“弓箭呢?!给我拿弓箭来!老子要射死这群泼才!” 家將一脸为难:“侯爷,这射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啊———“ 更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百姓看著。 就在这时,张已经爬上了墙头,骑在墙檐上,对著郭英的窗户方向挥了挥手,脸上洋溢著热心邻居的笑容: “哟!老侯爷!您能下床啦?看来病是好多了!不过別担心,咱们来都来了,给您做个全面体检,巩固一下疗效!” 说完,他也不等郭英回话,就对下面喊道:“兄弟们!把医疗器械给我吊上来!” 下面的人应了一声,开始用绳子往上吊东西。 只见几个巨大的、散发著浓郁草药味的麻袋被吊了上来,还有一个小火炉,一套针灸用的长针? 甚至还有一把看起来像是用来劈柴的短柄斧头?! 郭英看著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运上墙头,眼皮狂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张!你到底想干什么?!”郭英的声音带著惊恐。 “看病啊!” 张飆理直气壮,拿起那包『银针”,抽出一根最长的,对著阳光比划了一下,寒光闪闪: “老侯爷这病,我看是气血淤堵,邪风入体,需要放点血,再扎几针通通经络!” 说著,他又指了指那几麻袋草药:“这些都是大补之药!当归、黄芪、人参—-给您燉个十全大补汤!保证药到病除!” 最后,他掂了掂那把斧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当然,如果扎针喝药都不管用,咱们还有最后一招。破釜沉舟疗法!俗称以毒攻毒,哪儿疼砍哪儿,刺激一下穴位就好了!” 郭英看著那根长长的、拇指粗的“银针”,想像著它扎进自己身上的感觉。 再闻著那古怪的草药味,想像著那不知是什么玩意熬出来的汤药,最后目光定格在那把寒光闪闪的斧头上. “——!” 老侯爷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不是装的,是真被嚇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张按著扎成刺蝟,灌一肚子怪汤,最后还要被斧头砍两下的恐怖场景。 这哪是看病? 这分明是刑讯逼供!是谋杀! “不要!我不要扎针!我不喝药!更不要斧头!” 郭英抱著脑袋,彻底崩溃了: “我没病!我装的我装的!我什么病都没有!我好了!全好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病,他甚至在原地蹦跳了两下,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哟,老侯爷,您这病—好得挺快啊?看来我们的审计疗法比太医的药方管用!”” “既然病好了,那就聊聊正事吧?您拖欠的俸禄、逾制的贡纸、漏税的药材,还有,咱们是不是该算算鄱阳湖的老帐了?” 郭英看著张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又看看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和远处若隱若现的锦衣卫,知道今天这跟头是栽定了。 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硬生生把一口老血咽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 “那...— 张晃了晃手里的铁银针:“您这府门” “开!马上就开!” 郭英对著下面声嘶力竭地吼道: “快!把门打开!请张御史进来!快啊!” 他是真怕了。 比起被抄家,他更怕被这个疯子治病! 沉重的府门终於被缓缓打开。 张满意地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带著他的医疗团队和那些恐怖的医疗器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武定侯府。 看著面色红润、行动自如、只是嚇得有点腿软的郭英,张嘆了口气: “唉,白瞎我准备这么多器材了。老侯爷,您看,这齣诊费、器材损耗费、精神损失费—“ 郭英现在只求送走瘟神,忙不迭地道:“我赔!我都赔!您说个数!” 沈浪立刻上前,算盘一响:“侯爷装病,浪费顶级医疗资源,惊嚇我等,综合评估,赔偿金额三千两!” 郭英嘴角一抽,但看著那包银针和那把斧头,还是咬牙认了:“给!我给!” “现银还是——” 张挑眉。 “现银!马上给!” 郭英几乎是吼著让管家去取钱。 很快,三千两白银被抬了出来。 张看都没看,对沈浪道:“记上,武定侯郭英,主动捐赠白银三千两,用於填补朝廷財政亏空及补偿欠薪,觉悟很高,提出表扬!” 郭英:“.....“ 我他妈还能说什么?! 这个就叫专业! 目的达到,张也懒得再多待,招呼一声,带著人和银子,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著送『瘟神』一样送他的郭英咧嘴一笑: “老侯爷,以后身体再有不適,隨时招呼!我这《针灸斧疗》套餐,隨时为您服务!下次给您打八折!” 郭英浑身一激灵,差点当场跪下,连连摆手:“不敢劳烦!不敢劳烦!老夫身体好得很!好得很!” 目送张等人拉著银子离开,郭英如同虚脱般瘫坐在门槛上,老泪纵横。 “造孽啊!!!” 第87章 钟声响了?老朱醒了?【求首订】 第87章 钟声响了?老朱醒了?【求首订】 武定侯府门口,郭英瘫坐在门槛上,望著张等人拉著三千两白银和那堆嚇人的『医疗器械”叮叮噹噹远去的背影,老泪纵横,仿佛刚被一群土匪躁过的小媳妇。 而张则意气风发,走在队伍最前头,对著夕阳伸了个懒腰, “兄弟们!今天的战果如何?” 他声音洪亮,带著一股子劫富济贫的豪迈。 “大获全胜!” 眾人齐声欢呼。 虽然也有些疲惫,但脸上都洋溢著一种『跟著哥混,三天吃九顿”的幸福和亢奋。 毕竟他们又是搬空国公府,又是嚇瘫老侯爷,这经歷够吹一辈子了。 只见沈浪扒拉著算盘,眼睛放光地道: “哥!户部、兵部、吏部、曹国公府,还有武定侯府,咱们今天这“移动审计”,刨去给老兵和家眷们分掉的,现银加上物资折价,粗略算下来,都快抵得上小半年的国库收入了!” “好!真是太好了!” 孙贵高举著那盏仿佛永不言败的夜壶灯,虽然灯油快见底了,但气势不减:“都是哥领导有方!咱们这是替天行道!” 李墨则在一块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木板上,用炭笔奋笔疾书,记录著今天的《审计纲要》和《成果摘要》。 如果这次还能侥倖活下来,他准备日后著书立说,书名他都想好了,就叫《洪武审计风暴:从户部到侯府,一个御史的维权之路》。 张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笑著道: “兄弟们辛苦了!等剩下的三部审计完!咱们找个地方,把李景隆家顺来的那只金华火腿燉了,再搞点小酒,庆祝庆祝!” 眾人一听还有宵夜,更是欢呼雀跃,拉著沉重的战车,准备前往剩下的三部。 然而,就在这时。 一名身著正二品文官緋袍,补子上绣著,面容清瘤,眼神锐利如鹰,下頜微须,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出现在他们前方。 正是都察院最高长官,左都御史,詹徽。 他显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而他身后,还跟著几个都察院的御史,都是他的亲信。 只见他们看著张等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惊恐,有不解,也有一丝隱秘的敬佩,但更多的是畏惧。 “张!” 詹徽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带著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看你干的好事!!” 这一声怒吼,让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沈浪、孙贵等人瞬间若寒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毕竟左都御史领导都察院和吏部,积威已久,对於他们这些底层京官来说,威力甚至不亚於皇帝。 而张则停下脚步,看著自己的顶头上司,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稍稍收敛,但眼神依旧平静, 甚至还带著点玩味: “哟,总宪大人?您老怎么在这儿?是来迎接我们审计凯旋的?” “凯旋?!” 詹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指颤抖地指著张道: “你还有脸说凯旋?!” “你看看你干的事!衝击衙署!胁迫上官!搬空库房!羞辱勛贵!还把皇上生生气得晕厥过去!” “你这哪是御史?你简直是土匪!是瘟神!是亡国的祸害!”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脸上: “我都察院的顏面,都被你丟尽了!” “朝廷的体统,都被你踩在了脚下!”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张飆掏了掏耳朵,依旧平静地道: “总宪大人,您说的王法,是让王老御史饿死家中的王法?您说的体统,是让边关將士冻饿而死的体统?您说的尊卑,是傅友文、茹瑞、郭英、李景隆他们趴在百姓身上吸血,还不能让人说的尊卑?” “你!你强词夺理!” 詹徽被了一下,但立刻厉声道: “就算他们有错,也自有朝廷法度!自有皇上圣裁!岂容你如此无法无天,私设公堂,动用私刑?!” “朝廷法度?” 张飆笑一声,满脸不屑地道: “朝廷法度要有用,沈浪他们会被欠薪几个月,不顾他们死活?朝廷法度要有用,那些勛贵高官还用我们找上门?” “朝廷法度要有用,还需要我们今天去討薪,而不是他们主动发薪?总宪大人,您坐在都察院的大堂里,看到的法度,和我们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詹徽闻言,瞬间脸色铁青: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行此暴戾之事!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 “六部停摆,勛贵震怒,朝野动盪!” “皇上醒来,第一个就要拿你是问!” “你死不足惜,还要连累我都察院上下!” “你这是为了一己私利,逞匹夫之勇,罔顾国家大局!” “你!其心可诛!” 他图穷匕见,发出了最严厉的质询和威胁,试图用国家大局和一已私利的大帽子压垮张: “张!” “你口口声声为了同僚,为了百姓,本官看你就是为了泄私愤!为了博直名!为了满足你个人疯狂的欲望!” “你根本不顾朝廷会因此陷入何等混乱!不顾边关是否会因此生变!不顾这大明江山是否会因你而动摇!” 话到这里,他看了眼沈浪他们,语气更加沉重地道:“你甚至不顾这些追隨你的同僚,他们的死活!” “你说!你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有何面目面对皇上?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沈浪等人的心上,让他们复杂难明。 然而,张飆听完,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近乎悲悯的透彻。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著詹徽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眼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午门的微风,掷地有声: “詹总宪。” “你问我是不是为了一已之私?” “好,我告诉你。” “我张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升官发財!” “如果为了升官,我为何骂晕皇上三次?这已经是死罪了!” “如果为了钱財,我为何將审计来的东西,分给那些快饿死的同僚和老兵!” “你说我为了博取直名,那我问你,直名能当饭吃吗?能让我死而復活吗?” “还有,你说我为了泄私愤,那我问你,我跟傅友文、茹瑞、李景隆、郭英他们,此前可有私怨?”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 “你!” 詹徽被气得顿时语塞。 但张的输出却还没有停下。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著詹徽,以及他身后的都察院同僚,冷冷道: “我这么做,只因为两件事!” “第一,我看不惯!老子不爽!” “第二,我他妈有能力管!就想管!” “凭什么贪官污吏欺上瞒下,勛贵豪强鱼肉百姓,就能过好日子、高枕无忧?凭什么忠心为国的官员饿死家中,浴血奋战的士兵衣不蔽体、苟延残喘?” “而我,恰好看过几本帐,知道几条路,有不要命的胆子,还有一群跟我一样不想再忍的兄弟!” 他环视了一圈沈浪、孙贵、李墨等人,眾人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的畏惧渐渐被一股热血取代,胸膛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 张再次看向詹徽,眼神锐利如刀: “你说我罔顾国家大局?什么是大局?是任由蛀虫啃食帝国的根基,直到大厦倾覆吗?!” “你说我动摇江山?错!我正是为了这江山永固,才必须把这些脓疮挤乾净!哪怕过程惨烈! + “你说我其心可诛?我的心,乾乾净净,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对得起每一个像王老御史那样,至死还对这朝廷抱有希望的忠魂!” 最后,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 “詹徽!你给老子听好了!” “除了这煌煌青天,除了这天下苍生!” “没有任何人,包括皇上,包括你这狗日的上司,都没有资格质询我张,是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能审判我的,只有史笔!只有民心!只有我自己的良心!” “现在,你要么让开,让我去审计剩下那三部。要么,你就试试看,在这里执行你那套所谓的『朝廷法度』!” 轰隆! 话音落下,武定侯门前一片死寂。 只是一瞬间,詹徽就被这番惊天动地、离经叛道的言论震得目瞪口呆。 他手指著张,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那些御史,更是听得心潮澎湃,又胆战心惊。 沈浪等人则感觉一股热血直衝头顶,激动得浑身颤抖。 哥! 这才是他们的哥! 良久,詹徽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放下了手臂,脸色灰败。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官威、所有的道理,在这个无法无天、却又似乎站在了某种道德制高点的疯子面前,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能艰难地侧开身子,让出了通往剩余三部的路。 然而,就在下一刻。 “鐺——鐺——鐺—— 一阵沉重而急促的钟声,突然从皇宫方向传来,穿透了黄昏的薄暮,清晰地迴荡在整个应天府上空。 钟声一声接著一声,带著一种庄严肃穆又隱隱透著急切的味道。 喧闹的『討薪天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这钟声,非同寻常! 沈浪的脸色一下白了,手里的算盘都忘了拨:“宫里的景阳钟?!这个时辰敲响,莫非皇上他... 孙贵手里的夜壶灯晃了一下,声音发颤:“是皇上.....是皇上醒了吗?!还是驾..... 他那个“崩”字他没敢说出口,但恐惧已经住了所有人的心。 李墨的炭笔掉在了地上,喃喃道:“钟鸣鼎食,非吉则丧,这个时辰......不太妙啊!”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巨大的恐惧和不確定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刚取得的胜利喜悦。 他们这才猛地意识到,他们之前所有的疯狂、所有的『胜利”,都是建立在皇帝昏迷的基础上的。 而现在,皇帝可能醒了。 那个真正掌握著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洪武大帝,醒了。 他们会是什么下场?抄家?灭族?剥皮实草? 一想到昨日在奉天殿广场,周亚的结局,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刚才还觉得沉甸甸的银子和战利品,此刻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隨时可能引爆毁灭的雷霆。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张身上。 张也收起了刚才被詹徽激盪起的不忿情绪。 只见他眼睛微微眯起,平静地望著皇宫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著『审计战车”的栏杆。 老朱醒了? 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啊。 希望这次能把我杀了。 我真的,太想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缓缓露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笑容。 那笑容,在夕阳余暉和渐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疹人。 “兄弟们!” 张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异样的兴奋:“听见没?皇上在叫咱们呢!” 眾人:“???!” 皇上那是叫咱们吗?那是叫咱们去送死吧?! 求月票啊~ 第88章 咱们若做错了,那大明就该亡了!【求月票】 第88章 咱们若做错了,那大明就该亡了!【求月票】 “皇上醒得正是时候啊!” 眼见眾人都被这钟声和自己的提醒搞得心慌慌,张飆又猛地一拍大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般,再次开口道: “兄弟们!你们想想,咱们刚审计完朝廷府衙,勛贵豪宅,且帐目清楚,成果斐然!正愁没地方匯报工作!” “而且,你们再想想,咱们被朝廷拖欠工资,还在这里忙活审计工作!这属於什么?加班啊! 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赵丰满,他的手臂上有伤痕,是攀爬户部房顶时,不小心被瓦片割伤的: “你们看!赵御史为了工作,都弄伤了,怎么也得算工伤吧?” “那咱们去找皇上,不得一次性结清工资、加班费、工伤补偿费、精神损失费啥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轰! 全场譁然! 张飆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在了平静的湖面,掀起滔天巨浪。 震得在场的所有人,头皮发麻,两眼发直。 心说,这又是什么脑迴路?! 就连刚才准备阻拦张的詹徽,以及他身后的都察院御史,都被张的言论整憎逼了。 感情你这话的意思,皇上还欠了你们天大的人情?! 是这个世界疯癲了,还是自己等人脑子不正常了?! 巨大的错愣和荒谬感,让他们来不及任何反应,脑袋一片空白。 而张飆则根本没去管他们,又麻溜的跳上『审计战车”,站在那堆银子和杂物之上,手臂一挥,指向皇宫: “走!兄弟们!拉上咱们的战利品!进皇宫!” “给皇上他老人家看看咱们这一天的劳动成果!顺便一一”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把咱们的欠薪条子,还有今天帮忙审计的加班费、工伤补偿费、精神损失费一併跟皇上结一下!” “另外,皇上刚醒,肯定需要点喜庆事儿冲一衝!咱们这就去给皇上报喜!祝皇上龙体安康, 万岁万岁万万岁!”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像看疯子一样看著张。 去皇宫......报喜? 跟皇上......结帐? 还要加班费、工伤补偿费?! 哥这是真的疯了?! 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飆.....飆哥..... 4 武乃大的声音带著哭腔: “三思啊!咱们若再去皇宫惹事,怕是不止被砍头,得被剥皮点灯,凌迟处死了.... “不是,这怎么能算惹事呢?” 还没等武乃大把话说完,张就瞪眼打断了他: “皇上就不是人了?皇上就不讲道理了?咱们辛苦一天,替朝廷追回这么多亏空,立下这么大功劳,皇上难道不该奖励我们吗?说不定皇上一高兴,还给咱们发个『洪武年度最佳审计团队』锦旗呢!” 眾底层京官一阵无语。 他们觉得哥对皇上的脾气可能有什么误解。 “可是......可是咱们之前.... 赵丰满想说咱们之前还把皇上气晕了三回。 “之前那是误会!” 张大手一挥,打断了赵丰满想说的话: “那是咱们用最激烈的方式向皇上反映问题!现在问题初步解决了,皇上明察秋毫,肯定能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这叫不打不相识!” “可是... “別可是了!” 张不耐烦地打断眾人的犹豫: “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更何况,咱们有理有据有帐本!” “不错!我支持哥!” 就在眾底层京官犹豫不决的时候,张的死忠粉沈浪站了出来: “你们仔细想想,咱们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捅破天的大事?哪一件不是要命的事?咱们若认怂了,那不就证明咱们做错了吗?” “然而,咱们真的做错了吗?!” “应天府这么多双眼睛看著!满朝豺狼虎豹也看著!咱们若做错了,那大明就该亡了!” 轰隆! 此话一出,犹如给张之前布置的炸药桶,点燃了引信。 瞬间引爆全场! 所有人都不禁想! 原来是这样! 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哥不是真的疯了!是在为他们极限求生! 如果他们不继续闹,他们的结局是什么?等待那些被他们审计之人的秋后算帐! 相反,如果他们继续闹,不仅可以博得『大义』,还能將那些人往死里整。 只要他们死了....:.自己等人不就活了吗?! 无数的杂念、恐惧、担心,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眾底层京官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刚刚被害怕占据的內心也逐渐变回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对!支持哥!” “我们是英雄!不是孬种!” “天下英雄,犹如过江之鯽,我等虽为鱼目,也要乘风破浪,逆流而上!” 隨著一句句掷地有声的附和响起,原来差点崩溃的道心,在这一刻全部凝固成形,而且更加坚不可摧。 而张则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最后满意地看了眼沈浪,举起手高喝:“吾道不孤一一!” “吾道不孤——! 3 “吾道不孤——!” “吾道不孤一一! 一种破罐子破摔、將疯狂进行到底的悲壮气氛瀰漫开来。 这群人再次动了起来,当著詹徽等人的面,拉著那辆叮噹作响、堆满银两和各类奇『抵债物资”的审计战车,朝著那钟声传来的、象徵著至高皇权的皇宫方向,缓缓前进, “总宪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彻底疯了... 目送张飆他们离开的一名都察院御史,小心翼翼,神色复杂地看向詹徽。 只见詹徽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眼皇宫方向,眉道:“此事已经不是我们能阻止的了。” “那总宪大人的意思,咱们就不管他们了?”另一名都察院御史,心有不甘的问道。 他是那种非常古板的人,且最反感破坏规矩的人,自然对张飆他们厌恶至极,哪怕他的欠薪也没发,他也觉得自己比张他们高贵。 而詹徽听到他的问话,眉头皱得更高了:“谁说不管?本官的意思是,不能只让我们管!” 此话一出,眾都察院御史瞬间瞭然,这是要拉更多的人阻止张飆他们。 毕竟,人多力量大。 就像张飆他们一样。 而隨著张他们再次出现在应天府的街道上。 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看著这支奇怪的队伍和车上那些东西,以及他们前进的方向,全都目瞪口呆。 “他们......他们又要去哪儿?” “好像是......皇宫?” “拉著这些东西去皇宫?他们要干嘛?” “疯了......全都疯了....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比锦衣卫的快马还快。 整个应天府,再次將目光聚焦在这支小小的、却牵动了所有人神经的队伍上。 然而,离承天门还有百步距离的时候,一队黑衣带刀绣春服的锦衣卫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出现,拦在了路中央。 为首者,正是面色冷峻如寒铁的蒋。 蒋的目光扫过那辆装满银两和乱七八糟物品的破车,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最终定格在张身上,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张御史,止步。” 张停下脚步,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收敛了些,但依旧带著混不吝的劲儿: “哟,蒋指挥使,来得正好!快帮我们通传一声,咱们都察院审计小组凯旋,向皇上匯报工作成果!顺便请皇上给咱们结一下劳务费和垫付的交通费、餐饮费... 27 蒋的眼皮跳了跳,强行压下拔刀的衝动,声音更冷了几分: “皇上龙体初愈,需要静养,不见外臣。尔等速速退去!” “不见?” 张眉毛一挑:“蒋指挥使,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可是立了大功的!皇上醒了听到这好消息, 一高兴,病肯定好得更快!这叫精神疗法!对吧兄弟们?” 身后眾人齐声附和:“对!精神疗法!” 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手按在了绣春刀的刀柄上,一股凌厉的杀气瀰漫开来: “张!休要胡搅蛮缠!今日哪怕是跟你同归於尽,我也不会让你见皇上!” 同归於尽?! 好傢伙! 这是要让我这个人跟你一条狗去死啊? 而且,还特么回不到现代! 张看看面前杀气腾腾的蒋,脑子飞速转动。 硬闯肯定是不行了,蒋真会不顾一切的动手。 但就这么灰溜溜走了?不是他张的风格!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头,旋即脸上的倔强和囂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和从善如流的表情: “哦一一!明白了明白了!” 他猛地一拍脑袋:“是在下思虑不周!皇上刚醒,確实不宜打扰!是咱们的错!” 蒋瞬间愣住,似乎没想到张转性这么快。 却见张话锋一转,脸上又堆起了那种让蒋头皮发麻的热情笑容: “既然现在不能见皇上,那就把工作成果和心意送到皇上那里,请蒋指挥使代为转呈皇上,这总可以吧?” 不等蒋拒绝,张立刻回头对著手下喊道: “兄弟们!皇上龙体欠安,咱们不能进去叻扰,但礼数不能废!快!把咱们给皇上准备的贺礼挑出来!再找纸笔来,我把工作报告写成奏疏!” 蒋:“. 》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眾底层京官:“???” 贺礼? 什么贺礼? 咱们不是刚抄家过来的吗,能有什么贺礼?! 第89章 送老朱抽象贺礼,疯狂甩锅!【求月票】 第89章 送老朱抽象贺礼,疯狂甩锅!【求月票】 就在眾底层京官都搞不懂张的脑迴路的时候,又是沈浪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只见他一言不发的就开始在堆满战利品的车上翻找,实在不知道啥能当贺礼。 最后,孙贵颤巍巍地举起了那盏陪伴他们征战四方、气味已然淡薄但意义非凡的夜壶灯: “哥,你看这个......这个『大明之光”,它能照亮皇上..... “俗!” 张嫌弃地摆摆手,目光在车上扫视,最终定格在那只从曹国公府顺来的、油光亮的金华火腿上面。 “就是它了!” 张眼晴一亮,指著火腿,兴奋得手舞足蹈: “火腿火腿!红红火火,龙体安康!寓意多好!就送这个!朴实无华,还接地气,体现了咱们基层官员对皇上最质朴的祝福!” 蒋:“!!!” 眾锦衣卫:“!!!” 送......送火腿当给皇帝的贺礼?!还是从李景隆家抢来的火腿?! 这已经不是失仪了,这是赤裸裸的侮辱啊! 蒋的手又按回了刀柄上。 张却不管不顾,亲自上前,抱起那只沉甸甸的火腿,还用袖子擦了擦表面並不存在的灰尘, 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然后他文喊道:“李编修!纸笔伺候!” 李墨赶紧从一堆杂物里找出勉强能用的纸和半块墨,这是从李景隆家里抄的。 张將火腿暂时交给沈浪抱著,自己就趴在审计战车的车板上,铺开纸,蘸饱了墨,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他还吹了吹墨跡,满意地点点头。 紧接著,又將这份极其抽象的奏疏摺叠好,然后找来一根红绳,將奏疏仔细地系在了那只大火腿的蹄膀上。 很快,红绳、火腿、奏疏,组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直让在场的所有人辣眼睛。 而张彪则郑重其事地捧著这份『组合贺礼”,走到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蒋面前,一脸真诚地道: 『蒋指挥使,劳驾,將下官等的一片赤诚之心,转呈皇上!礼轻情意重,奏疏內容重要,请皇上务必亲阅!” 蒋看著眼前这只绑著奏疏的火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额头青筋暴起。 他这辈子都没办过这么离谱的差事。 身后的眾锦衣卫,已经有人用手捂住了脸,不忍再看。 张才不管他们,把火腿往蒋怀里一塞,然后大手一挥: “好了!贺礼送到!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兄弟们,走!下一个目標,工部!” “我听说工部负责河道工程,油水也不少!咱们去帮他们『审计审计”工程款!” 话音落下,他便带著眾人,无视了石化在原地的蒋和锦衣卫,唱著荒诞的歌谣,转道向著工部衙门方向,继续他们的“移动审计』之旅。 而蒋则抱著那只沉甸甸、油乎乎、还绑著一份抽象奏疏的金华火腿,在风中凌乱。 就好像抱著一颗隨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进退维谷。 这玩意儿.....怎么送进去? 送给谁? 皇上刚醒,看到这东西,万一再气晕过去,算谁的?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锦衣卫生涯,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如此荒诞的局面。 砍人他在行,处理这种抽象艺术,完全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 而且,他冒死阻止张飆,其实已经越界了。 因为老朱刚刚醒来的消息,他也是才知道的。 他甚至都来不及进宫见老朱,就被张的疯狂作死行为给惊到了。 倒不是他在为张飆担心,而是为老朱担心。 毕竟老朱已经被张气晕过去三次了,若张再气晕老朱,他都不敢想像,老朱还能不能醒过来。 而老朱一旦醒不过来,谁来主持大局?或者说,谁来继任大明的皇位? 虽然这些东西,都不是他蒋能考虑的,但身为老朱的鹰犬,忠心护主是职责所在,哪怕事后被主人责难,也要不顾一切的挡在前面。 “蒋指挥使一一!” 就在蒋僵持不下,甚至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不小心』把火腿掉进护城河里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领著礼部尚书李原名、刑部尚书夏恕、工部尚书郑赐,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这三位尚书是还没有被审计到的部堂大佬。 他们之所以来这里,一是同样听到了景阳钟的钟声,跑来向老朱告状,二是打探张飆的消息, 看看能不能摄蒋,阻止张飆的疯狂行为。 至於詹徽,虽然被张骂得狗血淋头,但依旧不死心,特別是在老朱醒了的情况下,他必然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绝不能让一个下属把自己唬住了。 否则,他还有何顏面管理都察院和更部? 这不是让底下那群人看自己笑话吗? 然而,他们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就看到蒋抱著个大火腿傻站在宫门外,显得滑稽又可笑。 “蒋指挥使,您这....“ 詹徽等人先是一愣,隨即目光扫过那辆渐渐远去的、叮噹作响的审计战车,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蒋指挥使!” 詹徽率先上前,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官威:“方才可是张那狂徒在此喧譁?你是否已將其擒下?此獠无法无天,断不可再纵容了!” 他这话说得义正词严,仿佛刚才被张骂得不敢声、默默让路的人不是他。 礼部尚书李原名也捻著鬍鬚,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是啊蒋指挥使,此等狂悖之徒,衝击宫禁,惊扰圣驾,实乃十恶不赦!当立即拿下,明正典刑!” 刑部尚书夏恕更是习惯性地给出了专业意见:“按大明律法,衝撞宫禁,视同谋逆,可就地格杀!蒋指挥使为何还不动手?” 他看向蒋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怀疑。 工部尚书郑赐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写满了“快抓人啊”的催促。 毕竟张下一个要去的就是他工部。 即使他早就让底下的人严阵以待,坚壁清野了,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蒋看著这群事后诸葛亮、站著说话不腰疼的尚书大佬,心里一阵腻歪。 动手?格杀? 你们行你们上啊! 刚才张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跑过来硬气? 现在人走了,倒跑来指挥我了?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 他强压下翻百眼的衝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板无波: “几位大人来得正好。张御史並未衝击宫禁,只是送来贺礼一份,並奏疏一封,说是为皇上龙体康復贺喜,並匯报今日“审计』工作成果。” 话音落下,又扫了眼四人,最后將目光落在詹徽身上,直接把怀里那只绑著奏疏的火腿,往前一递: “本指挥使职责所在,需护卫宫禁,不便擅离。既然詹都御史在此,此物.....既是贺礼,又附都察院属官奏疏,理应由都察院转呈御前,最为妥当。” “便有劳詹都御史了。” 说完,根本不给詹徽反应的机会,巧妙且强硬地將那只散发著咸香的火腿,稳稳地塞进了詹徽的怀里。 詹徽:“!!!” 他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沉甸甸、油腻腻的感觉让他差点直接把东西扔出去。 贺礼?火腿?! 奏疏?绑在火腿上?! 还是张送的?!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詹徽的脸瞬间绿了,抱著火腿的手臂僵硬无比,仿佛抱著的不是食物,而是一条毒蛇。 旁边的李原名、夏恕、郑赐三位尚书,也齐齐后退半步,如同避让瘟疫一样,眼神惊恐地看著詹徽怀里的东西。 他们刚才只顾著指责蒋,根本没细看这东西,现在看清了,只觉得荒谬绝伦,头皮发麻。 让都察院一把手,抱著只火腿去给皇上送贺礼? 这画面太美,他们不敢想! “蒋.....蒋指挥使!此物恐有不妥吧?!” 詹徽声音都变了调,试图把火腿推回去:“这成何体统!还是由锦衣卫直接呈送..... 刷! 蒋猛地后退一步,巧妙地避开,语气依旧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 “锦衣卫只负责护卫、通传,转呈文书贺礼,非我等职责。詹都御史身为都察院主官,下属御史的奏疏,由您转呈,名正言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杀人诛心: “更何况,张御史口口声声说是『报喜”,是为皇上康復贺。若阻拦,岂不显得我等不愿见皇上安康?詹都御史,您说呢?” 我尼玛! 好锅! 詹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抱著那带有奏疏的火腿,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尷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原名、夏恕、郑赐三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研究地上的砖缝,彻底没了刚才义愤填膺的气势。 这浑水,谁爱趟谁趟,反正他们是不沾。 蒋看著这群人的怂样,心里冷笑一声,再次拱手:“宫门重地,不便久留。诸位大人,本指挥使还需巡视防务,告辞。” 言罢,他根本不给詹徽再推脱的机会,转身带著锦衣卫,迅速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溜得比兔子还快。 只留下詹徽抱著那只该死的火腿,在寒风中代替他凌乱。 李原名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乾咳两声: “咳咳,詹兄,既然.....既然贺礼已由您转呈,那我等就先去等候召见了?” “对对对,詹兄辛苦!” “没错!我要先行一步,张那廝去我工部了!!” 话音还未落下,三人溜得比蒋还快,瞬间就没影了。 詹徽独自一人,抱著火腿,看著近在尺尺的宫门,感觉手里的东西有千钧重。 他仿佛已经看到皇上看到这玩意儿时暴怒的表情,听到了那声『把他拉出去砍了”的咆哮.. “张!我入你祖宗一一! 詹徽在心里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咆哮。 最终,在守门侍卫怪异的目光注视下,詹徽抱著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的悲壮心情,硬著头皮,一步一步,沉重地向著华盖殿挪去。 每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怀里的火腿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吏部尚书,有朝一日会像个伙夫一样抱著只火腿去面圣。 张飆,老子跟你没完! 不过这奏疏里写的什么?他想看又不敢看。 求月票啊!衣食父母们,晚上还有月票加更。不要问我投了加不加更,只要你投,那必然是会加的~ 第90章 我命由我,不由你们!【月票加更1】 第90章 我命由我,不由你们!【月票加更1】 “鐺——鐺——鐺——! 景阳钟的响声,不仅传遍了宫外,让整个应天府都为之一静。 就连宫內,也传遍了老朱醒来的消息。 而听到这一消息的人们。 有的喜极而泣。 有的长舒一口气。 还有的则捏紧了拳头,想法难明。 总之,老朱总算是挺过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此时此刻,回到宫中的朱允,正呆呆的蜷缩在床边,一夜未眠。 仿佛昨天经歷的一切,直到现在还没有在他脑海里、在他心中消化。 “允!允!” “你快开门啊!別嚇我们!” 门外是闻讯而来的朱明月、朱明玉两姐妹当她们听说朱允熥已经一夜没出来,也没有吃饭的时候,整个人都急坏了。 然而,无论她们怎么呼唤、哭泣,门內一点动静都没有。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们身侧。 却听那人语气恬淡又带著端庄温柔地道:“明月、明玉,熥儿还没出来吗?” “母妃!?” 朱明月和朱明玉闻言,同时一,然后连忙转身朝来人行礼:“见过母妃!” “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 吕氏淡淡一笑,旋即看了眼紧闭的朱允熥房门,嘆息道: “熥儿这孩子,一向听话,此次出宫,怕是被嚇坏了,真叫你们母妃我揪心啊!” 听到这话,朱明月与朱明玉对视一眼,仿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而吕氏则很满意她们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又慢步上前,声音沉稳且不容置疑地道: “儿,你能听到吗?我是母妃,你皇爷爷醒了,若是知道你这般作践自己,该有多伤心啊, 你不为自己著想,也要为母妃,为你皇兄,还有你两个姐姐著想啊!” 话音落下,门內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吕氏微微眉,又看向朱明月、朱明玉两姐妹,发现她们在自己看来的下一刻,连忙低下头不与自己对视。 很明显,她们是怕自己问起宫外之事。 吕氏心中瞭然,也不拆穿她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声音却依旧维持著惯有的温和腔调: “儿!你不是说宫里的猪头肉不好吃吗?母妃特意让人从宫外带了猪头肉回来,是王麻子家肉铺的!” “你还不快梳洗更衣?等会儿放久了,猪头肉就不好吃了.... 噗通一一! 吕氏的话音还未落下,门內就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紧接著,朱允就在朱明月、朱明玉两姐妹异的目光中,打开了房门,开口第一句就是:“ 猪头肉在哪?!” “呵呵,猪头肉备著呢... 吕氏温柔一笑,仿佛一切都还在掌控中一般,自鸣得意的催促朱允熥道:“熥儿乖,快去洗漱吧!” 然而,朱允却死死抓住门框,几乎低吼似的重复道:“猪头肉在哪?!” “这: 3 吕氏心头一沉,暗骂这小废物是怎么了?在发什么疯?! 不过,她也就在心里厌恶、愤怒朱允的不敬,表面上却掛起一抹体谅的笑容,放纵道: “想必儿是饿坏了。来人,快去將猪头肉端来!” “是!” 一名小太监立刻领命。 很快,他就端著一盘香喷喷、亮油油的王麻子猪头肉走了过来,躬身递给朱允道:“皇三孙殿下,您请享用。” 听到这话,看著盘子里的猪头肉,朱允眼晴都直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奉天殿广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一张指著满朝勛贵,脾睨怒骂,字字如刀,溅起漫天血雨。 沈浪裹著破草蓆,在寒风中嘶吼『请大明赴死』。 孙贵高举著那盏散发著古怪气味的夜壶灯,脸上是羞耻与悲壮交织的决绝。 还有那躺了一地的、冻得瑟瑟发抖却眼神灼热的底层京官.... 最后,是张被锦衣卫押走时,那混不吝却仿佛看透一切的喊声: “如果我死了!就让兄弟们今晚吃好喝好!全当为我庆祝了!! 庆祝. 用他的死,来庆祝? 再对比眼前这猪头肉的『慈爱一股极其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和冰寒彻骨的清醒,如同雪崩般瞬间淹没了朱允。 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没有迴避吕氏的目光。 那双原本总是带著怯懦、茫然或醉意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著一种吕氏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震惊、迷茫、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尖锐的刺痛和怀疑。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吕氏敬爱有加,也没有感激吕氏对他的放纵,只是死死地盯著吕氏,嘴唇微微颤抖,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乾涩的字:“母妃...:..吃过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是在重复一个极其可笑又可怕的谜语。 吕氏被他这反常的反应和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悸,脸上的笑容险些掛不住。 她强自镇定,语气更加温柔: “母妃近来念佛,不食荤腥,熥儿想吃就吃吧,不用在意母妃..... “呵呵.. 朱允熥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著浓浓的自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昨天在外面,也有人请我吃肉...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油乎乎的纸包,和那个骂他是废物、却又把最后食物塞给他的『好人大哥』”。 “那人.....他说..... 朱允的声音逐渐清晰,带著一种模仿的、却又无比认真的语调:“莫欺少年穷... “什么!?” 吕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还说.....” 朱允熥的目光猛地重新聚焦,直直刺向吕氏,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天真和质问:“別让你的悲哀,成为大明的悲哀!” “母妃.: 他向前跟跪一步,逼视著脸色微变的吕氏,声音陡然拔高: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悲哀?!我除了会吃......还会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个...., 只会等著餵食的废物啊?!”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著积压了十余年的屈辱和自我厌恶,也带著被张强行撕开偽装后的血淋淋的痛楚。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吕氏脸上的温柔面具瞬间碎裂。 她精心营造的、用锦衣玉食和放纵溺爱编织的牢笼。 在这一刻,被朱允用最直白、最惨烈的方式,从內部狠狠撞开了一道裂痕。 吕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青白交错。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次简单的外出,那个如同瘟神般的张,竟然能给这个她一手养废的儿子,注入如此可怕的清醒。 她袖中的手指猛地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但多年的宫闹修炼让她迅速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挤出受伤和委屈的神情: “儿!你..:..你怎能如此想?怎能如此对母妃说话?母妃疼你爱你,何错之有?定是外面那些宵小之徒,灌了你迷魂汤,教唆了你.....” 然而这一次,她的表演似乎失效了。 朱允熥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被她轻易拿捏,被她三言两语带偏节奏。 他只是死死地看著她,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混沌被一种剧烈的痛苦和挣扎所取代,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內撕扯。 一个是被驯化了十余年、习惯了用食物和放纵麻痹自己的废物。 一个是刚刚被外力强行唤醒、对自身命运產生巨大恐慌和质疑的皇子。 他没有再反驳吕氏,也没有认错,只是猛地转过身,丟下三个字: “我不饿!” 这三个字,声音沉闷,却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砰”的一声,內室的门被他从里面重重关上,也將吕氏那瞬间变得冰冷怨毒的目光隔绝在外。 朱明月和朱明玉將弟弟的反常尽收眼底,两人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朱明月捂著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她看著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回想奉天殿前那骇人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那个张..... 他竟然能让允產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第一次对吕氏那套『温柔溺爱”的教育方式,產生了一丝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动摇和恐惧。 而朱明玉,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態。 她抱起了骼膊,虽然依旧不敢在吕氏面前放肆,眼晴却亮得惊人。 “莫欺少年穷......別让你的悲哀,成为大明的悲哀.... 她无意识地重复著这两句话,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胸腔里横衝直撞,爽得她头皮发麻! 【说得太他娘的对了!】 她在心中惊喜喝彩。 【这才是人话!比宫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屁话强一万倍!】 那个张,不仅敢骂皇爷爷,敢满朝勛贵,竟然还能把她这个废物弟弟骂得开始反思人生了?! 这简直神了! 朱明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击和重塑。 她忽然觉得,以前纠结的什么郡主仪態、什么勛贵联姻、什么在吕氏和允面前爭宠,全都索然无味,渺小得可笑。 看看人家张飆活得多带劲!那才叫快意恩仇!那才叫不枉此生。 虽然她嘴上绝不会承认,但一颗嚮往『抽象』和『疯狂”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悄然种下,並且开始疯狂生根发芽。 吕氏站在原地,看著紧闭的房门,又警见两个女儿各异的神色,心中的惊怒和危机感达到了顶峰。 张! 又是这个张! 他不仅搅黄了立储,气晕了皇上三次,竟然还將手伸进了东宫,试图唤醒这个她精心培养了十余年的废物! 绝不能再留他了! 必须儘快让他彻底消失! 吕氏的眼中,闪过一道冰冷刺骨的杀意。 而房內的朱允熥则背靠著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外面世界的喧囂与冰冷,殿內食物的香气与虚偽的关怀,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他重新蜷缩起来,將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不住地颤抖。 耳边反覆迴荡著奉天殿前的吶喊、张飆的怒斥、还有那句锥心刺骨的『莫欺少年穷”。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 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带著巨大的迷茫和一丝微弱却顽强滋生的不甘。 油纸包里凉拌猪蹄那麻辣酸香的霸道味道,似乎还索绕在鼻尖。 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这位大明嫡皇孙的心底,剧烈地酝酿著。 “我命由我,不由你们..... 第91章 觉醒吧!大明皇嫡孙!【月票加更2】 第91章 觉醒吧!大明皇嫡孙!【月票加更2】 “莫欺少年穷.. ” “別让你的悲哀,成为大明的悲哀!” “老子这把刀,专杀豺狼虎豹..... “请大明赴死一一!” 张的话语,混合著那些底层京官的吶喊、勛贵们讥消的冷笑、以及老朱那冰冷到极致的厌弃目光,在朱允熥脑海里疯狂衝撞、迴荡。 还有吕氏那永远温柔的话语、此刻竟显得无比刺耳。 一种前所未有的噁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他曾甘之如怡的『宠爱”,那些將他餵得脑满肠肥的珍,或许从来都不是蜜,而是包裹著毒药的饵料。 是为了让他变成一头满足於猪栏里糟糠的『猪”。 一股混杂著屈辱、愤怒和巨大恐慌的战慄,再次席捲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却没有了眼泪,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不能真的变成一个废物! 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只配被圈养等著宰杀的废物!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那个“好人大哥”,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他腐朽沉沦的世界里,劈开了一道刺目的光。 哪怕那光伴隨著毁灭和疯狂,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用来放置点心的紫檀木小几前。 上面还摆著一碟吕氏派人送来的精致荷酥,酥皮层层叠叠,宛如盛放,散发著甜腻的香气。 朱允死死盯著那碟荷酥,眼神挣扎,如同看著一条吐信的毒蛇。 过去十余年形成的本能,像一只无形的手,催促著他伸出手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触碰到那诱人酥皮的剎那一“啪!” 他猛地一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將整碟荷酥狠狠扫落在地。 精致的点心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碎裂,酥皮和馅料溅得到处都是,那甜腻的香气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浓烈,几乎令人室息。 朱允熥喘著粗气,看著地上的狼藉,仿佛完成了一场极其艰难的战斗。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环顾这间充斥著他所厌恶的甜香和精致摆件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了墙角书架上那蒙著一层薄灰的几卷书轴上。 那是父王朱標生前偶尔会考校他功课时用的书籍。 有《大学衍义》、《资治通鑑》。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主动碰过它们了。 每次他想看,母妃总会温柔地劝他:“熥儿,读书劳神,你身子弱,好生將养才是正经,那些劳什子,让你兄长去钻研便好......” 兄长?朱允灼么..... 朱允熥嘴唇微抿,喃喃自语:“不,我的兄长叫朱雄英...: 他一步步走到书架前,手指颤抖著,拂去书轴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生疏地,抽出了其中最厚的一卷。 是《资治通鑑》。 这书卷很沉,压得他手腕发酸。 但他紧紧抱著,如同抱著一块救命的浮木,跟跑著走回床边,就著窗外透进来的、越来越暗淡的天光,艰难地、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很多字他已然陌生,句读更是艰难。 但他咬著牙,凭藉著儿时那点模糊的记忆和一股不肯认输的狠劲,顽强地啃噬著那些估屈声牙的文字。 这一刻,他学习的姿態笨拙得可笑,甚至带著几分狼狈。 但那眼神里的专注和挣扎,却比他过去十余年任何一次在学堂里的表现,都要真实百倍。 殿外迴廊里,朱明月姐妹並未离去。 她们透过窗根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了弟弟挥落点心、捧起书卷的全过程。 朱明月更是惊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还是那个一提读书就撒泼耍赖、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弟弟吗? 那张到底对允施了什么魔咒?! 震惊之余,一股更深的寒意爬上她的脊背。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朱允真的开始觉醒,开始反抗吕氏为他设定好的废物之路.... 那东宫一直以来维持的微妙平衡將被彻底打破。 等待朱允熥的,恐怕不是新生,而是毁灭。 吕氏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培养了十余年的『挡箭牌”脱离掌控。 她得做点什么了....: 必须阻止朱允熥这危险的醒悟! 至少短时间內,不能让吕氏母子与自己姐弟產生巨大的矛盾。 心中打定了主意,朱明月最终一咬牙,匆匆转身,朝著吕氏的正殿方向快步走去。 而另一边,朱明玉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她也扒著窗户偷看,看到朱允摔点心、啃书卷,非但没有担心,反而兴奋地差点吹出口哨。 “哟呵!开窍了啊傻小子!” 她压低声音,眉飞色舞:“这才有点意思!早该这样了!天天吃喝玩乐,都快变成猪了!” 张那番『莫欺少年穷』的言论,显然比她想像中效果更猛。 她看著弟弟那笨拙又认真的侧影,只觉得比看任何戏文都来得精彩刺激。 甚至让她有点手痒,也想干点啥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呼应一下。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警见不远处那个小太监正端著给允准备的猪头肉,尚未离去。 朱明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坏笑,猛地蹄出去,站在小太监面前, 在小太监惊恐的目光中,她二话不说的抢过盘子,自己捏起一块猪头肉就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猪头肉连盘子,“眶当”一声,全丟进了旁边的荷缸里。 “看什么看?” 朱明玉叉著腰,对著嚇傻的小太监一瞪眼:“本郡主饿了,吃了,不行啊?剩下的餵鱼了!还不快滚!” 小太监哪敢多说,连滚爬爬地跑了。 朱明玉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看著在缸里缓缓下沉的猪头肉,得意地哼了一声。 “再她娘的.....祸害我弟弟,本郡主都给你扔了!” 她觉得自己干了一件特別仗义、特別张风格的大事,心情无比舒畅,哼著不成调的小曲,晃悠著走了。 不多时,朱明月就来到了吕妃寢殿。 “母妃,您快去看看吧!允他像是中了邪!摔了房间里的精美点心,还抱著本《资治通鑑》 在看!这要是传出去,或让皇爷爷知道.... 多朱明月急匆匆地走进来,语气焦急,带著刻意渲染的恐慌。 吕氏正坐在梳妆檯前,由宫女伺候著卸去环。 听到朱明月的话,她对著铜镜描眉的手连顿都未曾顿一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听到的只是『今日天气不错”之类的閒谈。 “哦?是么?” 吕氏的声音透过镜子传来,带著一丝慵懒的讶异,听不出丝毫火气: “允竟肯主动读书了?这倒是件稀奇事。” 说著,她轻轻抬手,示意宫女暂停,缓缓转过身,脸上甚至还带著一点欣慰的笑意: “看来经此一事,这孩子倒是因祸得福,懂事了些。知道上进了,总是好的。” 朱明月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吕氏会是这种反应。 “母妃!您不觉得他这样很反常吗?他肯定是受了那张的蛊惑!那张就是个疯子,他... “明月。” 吕氏打断了她,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 “你是允的长姐,弟弟知道上进,你该高兴才是,怎可口口声声说他中邪、被蛊惑?” “这般言辞若让外人听了去,岂不寒了允的心?又置我们东宫顏面於何地?” 她站起身,走到朱明月面前,轻轻抚摸著女儿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著一丝冰凉的力度: “你要记住,你们是亲姐弟,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允好了,你们才能好,你明白吗?” 朱明月被吕氏这番完全偏离重点、甚至带著警告意味的话弄得不知所措,只能懵懂地点头:“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 吕氏满意地笑了笑:“下去吧。允熥那边,他想看书就让他看,吩咐下去,谁也不许打扰。晚膳.....他若不想吃就不必再送了。” “是....” 朱明月满心疑惑和不安,却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 吕氏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得乾乾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阴沉。 “因祸得福?懂事上进?” 她对著镜子,无声地勾起一抹讥消的冷笑:“呵,看来是本宫这些年太过心慈手软,竟让一些不该有的念头,生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妆檯上那柄用来修剪枝的、异常锋利的金剪刀上。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隱晦却无比决绝的杀机。 张必须死。 而这个开始不听话的废物..... 若不能重新驯服,那便只能彻底毁掉。 就在这时,殿外忽地传来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吕氏眉头微动,抬起眼。 进来的是朱允。 他显然也听到了那景阳钟的响声,此刻脸上还残留著一丝未褪尽的苍白与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强压下去的激动与跃跃欲试, 只见他快步走到吕氏面前,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急声道:“母妃!皇爷爷他..... “慌什么。” 吕氏淡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让人冷静的力量: “皇上洪福齐天,自有祖宗庇佑,已然转醒。你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朱允灼被母亲一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了一下呼吸,但眼神里的急切並未减少:“是,儿臣知错。只是母妃,如今正是..... “正是你该去尽孝的时候。” 吕氏接过他的话,语气平稳而篤定: “皇上病体未愈,又受了大刺激,如今醒来,此刻正是心绪不寧、倍感孤寂之时。你身为皇长孙,此刻不去床前侍奉汤药,更待何时?” 朱允蚊眼晴一亮:“母妃说的是!儿臣这就..... “慢著。” 吕氏抬手止住他:“去,不是简单地去。要带上诚意,带上孝心。” 她目光扫过旁边小厨房刚送来、还冒著热气的参汤盅。 “把这盅参汤带上,就说是你亲手看著火候、精心为皇爷爷熬製的。” “记住,神色要哀戚,要担忧,但眼神要坚定,要让你皇爷爷看到你的孝心,你的沉稳,你的可堪大任。” “儿臣明白!” 朱允灼重重顿首:“定不负母妃期望!” 说完,他便端起参汤,转身欲走。 “还有..... 》 吕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皇上若问起奉天殿广场之事,尤其是那张......” 朱允蚊脚步一顿,屏息聆听, “你要表现得既痛心疾首,又要顾全大局。” 吕氏缓缓道: “就说那张御史虽行事狂悖,大逆不道,但其煽动底层官员,或许是另有隱情,又或许是某些人暗中指使,意图搅乱朝纲,其心可诛.....“” 她的话说得极其隱晦,但朱允瞬间就听懂了。 这是要把祸水往別人身上引,最好是往朱允那些倚仗身上引。 同时,给张扣上受人指使的帽子,將其彻底钉死在阴谋叛乱的柱子上。 既除了张飆,又能打击政敌。 朱允心中豁然开朗,对母亲的算计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道: “儿臣懂了!必让皇爷爷知晓,此疗背后恐有更大阴谋!” 吕氏满意地微微頜首:“去吧。记住,言语要谨慎,分寸要拿捏好,一切以彰显你的仁孝和稳重为主。” “其他的,点到即止,皇上自有圣断。” “是!” 朱允灼端稳参汤,整了整衣冠,脸上努力做出沉痛忧思的表情,快步向殿外走去。 看著儿子消失的背影,吕氏脸上的平静缓缓褪去,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这一步棋,一石二鸟。 既让允蚊巩固地位,又能將张彻底打入万劫不復之地。 她算计得很好,几乎完美。 第92章 什么?咱的大明要亡了?【月票加更3】 第92章 什么?咱的大明要亡了?【月票加更3】 华盖殿,老朱寢房外。 朱允端著参汤,被云明拦在了房外。 “云公公,听闻皇爷爷转醒,孙臣忧心如焚,特亲手熬了参汤前来侍奉,还请通传。” 朱允语气哀戚,姿態放得极低。 云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警了眼他手中的汤盅,声音平静无波地道: “殿下孝心可嘉,但皇上刚醒,太医正在里头请脉,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殿下请回吧。” 朱允灼脸上的悲戚一僵,忙道: “云公公,孙臣就在外间等候,绝不打扰皇爷爷诊治,只求皇爷爷稍后能喝上一口孙臣的心意....” “殿下。” 云明的声音冷硬了几分,带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皇命不可违。请回。” 朱允灼碰了个硬钉子,看著云明那油盐不进的脸,心中一阵恼怒,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强笑道:“那孙臣就在外面等著,绝不打扰皇爷爷....: 他用手心紧紧捂住那碗盅汤,即使烫得手生疼,也不愿鬆开手。 而一旁的云明,则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讚许,却不动声色。 与此同时,老朱半靠在龙榻上,脸色依旧蜡黄,眼神却锐利得嚇人,丝毫不见昏沉之態。 太医战战兢兢地请完脉,躬身道: “皇上脉象虽仍虚浮,但已趋平稳,只需静心调养,切勿再动肝火..... “咱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老朱声音沙哑著打断他,挥了挥手:“滚下去煎药。” 太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开了一句口。 门外的云明立刻应声:“奴婢在!” “去將蒋叫来!” “是,皇爷。” 云明躬了躬身,正欲转身离开,忽又听到了老朱的声音:“是允在外面吗?” 云明愣了一下,隨即看了眼朱允,道:“回皇爷的话,皇次孙殿下担忧您的身体,特煲了盅汤来看您,奴婢怕打扰了您,就没让他进来.. 1 “多事。” 老朱语气不明的道了两个字,旋即淡淡道:“让允灼进来吧,正好咱有点渴了。” “诺。” 云明应诺一声,然后对朱允灼露出一抹笑意,便抬手示意道:“皇次孙殿下,请。” “多谢云公公。” 朱允心头大喜,面上则礼数有加的对云明表达了感谢,让云明如沐春风。 很快,他就抬步进了老朱寢房。 “皇爷爷!” 当他看到老朱面色蜡黄的坐在床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带声音都无比哽咽:“您.....您没事吧...:” “傻孩子。咱都被气晕过去三次了,能没事吗?” 老朱自嘲的笑了笑,隨即朝朱允灼招手道:“来,到皇爷爷身边来..... “是.... 朱允灼面容哀切的走到老朱床榻前,双手捧著那盅將他手掌烫得通红的参汤,递给老朱道: “皇爷爷,应该有点凉了,都怪孙儿没用,熬个汤也熬不好.” “呵呵.... 7 老朱暖心一笑,並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接过那盅汤,拿起汤勺,留了一勺,放进嘴里,入口是浓郁的参味,还有火候掌握到精髓的甜美。 “嗯,不错。” 老朱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跟朱允灼聊聊家常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云明的声音。 “皇上!蒋指挥使来了!” “让他进来!” 老朱话锋一转,拿著手中那盅参汤,紧紧盯著门口方向,而朱允灼则屏息凝神的待在原地。 “皇上!” 蒋走进来,目光飞速的警了眼朱允蚊,旋即朝老朱恭敬行了个礼。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咱昏迷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发生?” “这...... 蒋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担心老朱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些消息,但感受到老朱如刀的目光,又硬著头皮稟报导: “回皇上,您昏迷的这段时间,確实有事发生,而且还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先给老朱打了个预防针,免得老朱等会儿又气晕了过去。 但老朱却不以为意的重新拿起了汤勺,淡淡道: “说吧,咱也想听听,有什么比咱晕倒三次还要惊天动地的事,说出来让咱再吃惊吃惊。” 蒋罕见地陪笑了两声,这才拿出一个小册子,如数家珍地念道: 【就在五个时辰前,张带著沈浪他们,以討薪为由,去了户部衙门,进行了他们所谓的『审计』工作。】 【辰时二刻,他们破开了户部大门!】 【张亲口报出傅友文贪墨浙江修堤款、剋扣北疆军、盗卖官仓陈米之细目!】 【分毫无差!】 【傅侍郎当场瘫软崩溃!户部库房被张『以资抵债”,搬空桌椅三十五张、文案卷宗七箱、 甚至厨房的锅碗瓢盆都未能倖免!估值逾万两!】 ∑(°a°ii1) 於是老朱如愿以偿,满脸震惊的看著蒋。 而蒋仿佛没看到老朱目瞪口呆的样子,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硬著头皮,继续念道: 【已时一刻!兵部!他们架梯子爬了兵部衙门的房顶!】 【茹尚书企图利用那些领抚恤金的老兵,震他们,结果张直接报帐,反而激发起了老兵们的怨气!】 【紧接著,张又用锅底灰掺猪油,在兵部大堂的白墙立柱上书写茹尚书的罪状!】 【一条条一桩桩!私卖辽东淘汰军械三千五百两!京营冬衣採购吃回扣!陕甘军屯籽粮亏空三万石!吃空餉!纵容家丁冒领京营餉银!皆有时间、地点、经手人!】 【茹尚书当场嚇得涕泪横流,跪地求饶!】 【老兵们被那些罪状惊得彻底倒戈张,然后逼问茹尚书,打开了兵部衙门,將张他们放了进来。】 【隨即,兵部武库被他们搬走腰刀四十把、皮甲二十副、甚至连演练用的木质拒马都抬走了三架!】 【最后,他们將『以资抵债”来的物品,以偿还欠俸的油头,分给了那些老兵和闻讯而来的家眷,並將他们驱赶走了。】 【理由是怕皇上醒来,连累那些老兵和家卷。】 【午时三刻!吏部!】 【他们將吏部卖官爵、贪赃枉法、弄虚作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抖了出来,嚇得吏部侍郎翟善瘫软在地,求著他们进门审计!】 【最后,他们进入更部机要档案室,將更部这些年做的考功档案、官员升迁档案,全部记录在吏部衙门的墙壁上、柱子上,將吏部的丑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羞辱得体无完肤!】 【未时二刻!曹国公府!张彪率人审计开国公府大门!】 【李景隆国公爷嚇得连忙將他们迎接进府中,最后国公爷被逼著捐赠现银三万两!】 【国公爷说没有现银,张扬言『以资抵债”,直接將国公爷收藏的前朝字画、玉器古玩,甚至连窗帘都拆了,国公府前厅几乎都被搬空了!】 【但是,这还没完,他又强行將气晕的国公爷唤醒,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才扬长而去。】 【申时六刻!武定侯府!郭英老侯爷装病闭门不出!】 【张竟带著针灸银针和一把短斧爬上墙头!扬言要为侯爷施行“针灸斧疗』!】 【郭老侯爷被嚇得当场『病癒』,主动捐赠了白银三千两!只求他们速速离去!】 【而现在!酉时初刻!】 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他们正浩浩荡荡地杀向工部衙门!沿途百姓围观者数以万计!欢声雷动!他们打著『討薪”、『审计”之名,行抄家劫掠之实!】 【六部衙门、勛贵府邸,人人自危,应天府.....已经乱了!】 轰隆隆一一! 这一连串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一道比一道猛烈,狠狠劈在了老朱的寢房內! 朱充嚇得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 饶是他极善於偽装,此刻也被这抽象荒诞、却又恐怖无比的『移动审计』嚇得魂飞魄散。 这已经不是无法无天了,这是要把大明朝的顶樑柱们连根刨了啊! 寂静! 整个寢房,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个个精准的时辰! 这一桩桩孩人听闻的细节! 这如同蝗虫过境、又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场景! 这真的是发生在天子脚下、洪武大帝的眼皮子底下吗?! 老朱在蒋报出『户部被搬空』时,身体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当听到兵部罪状上书於墙柱、吏部社会性死亡、曹国公府被抄家,还被迫请『凶手』吃了顿饭、武定侯被嚇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捐了三千两时,他嘴唇哆得如同风中落叶。 最后,当听到『正杀向工部衙门』、『百姓欢声雷动』、『人人自危』、『应天府已经乱了”这些字眼时...... 他心目中的大明朝,崩塌了! 煌煌大明!洪武盛世! 六部勛贵!国之柱石! 就在这短短不到几个时辰里! 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被一个疯子! 带著一群拿著算盘和夜壶灯的穷酸! 像土匪一样挨个端开了大门,搬空了家当! 撕碎了所有的体面和尊严! 这不再是抽象,这是赤裸裸的崩塌! 是秩序的解体,是末日般的景象! “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打破了寢殿的死寂。 已经温凉的参汤和瓷片溅了一地。 老朱却浑然不觉。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一种世界观彻底崩塌的茫然。 审计.... 搬空..... 抄家..... 逼捐..... 一个个听起来很平常的词语,此刻匯聚起来,是那么的惊世骇俗。 张飆这混帐东西.::::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 他真的要亡了咱的大明啊!? 求月票呀~ 第93章 皇上!求您別再见张御史了!【求月票】 第93章 皇上!求您別再见张御史了!【求月票】 审计六部? 搬空户部、兵部、让吏部社会性死亡? 逼疯傅友文和茹常? 抄了李景隆的家?强行请吃饭? 嚇得郭英垂死病中惊坐起,还逼捐了三千两? 现在正杀向工部?! 这一连串的抽象和荒诞、每一个字都透著血淋淋现实的消息,如同无数把重锤,一锤接著一锤,狠狠砸在老朱的认知上。 他执掌天下近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尸山血海,阴谋诡诈,他自认早已心如铁石! 可这一刻.....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疯狂的陀螺,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和方式剧烈旋转、崩坏。 这.... 这他妈都什么玩意儿?! 御史不写奏章,扛著算盘去抄家了?! 勛贵不被弹劾,被『审计』逼捐了?! 朝廷的体统呢?法度呢?纲常呢?! 全都餵了狗吗?!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著震骇、荒谬、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已都不愿承认的茫然无措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衝垮了他所有的镇定。 他枯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蜡黄的脸涨得通红,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他想疯狂的杀人,不顾一切的杀人! 他想把这荒唐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这巨大的、难以控制的情绪衝击和身体痉挛下.... “噗一—!” 不是喷血。 是那口咽下去没多久的参汤,混合著反胃和极致的情绪波动,如同压抑已久的小型喷泉,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精准地、毫无保留地、劈头盖脸地....: 全喷在了正瘫软在地、仰著头、满脸惊恐绝望的朱允脸上! “?????!” 朱允灼整个人都傻了。 那呛鼻的胃酸、带著浓郁药味的温热参汤,滴滴答答地从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樑、惊张开的嘴唇上滑落。 他头上那顶象徵身份的翼善冠被冲歪了,精心梳理的髮髻被打湿,几缕头髮狼狐地贴在脸颊上。 绣著金线的亲王常服前襟,更是湿漉漉一片,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还掛著几片没化开的参片和枸杞.....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保持著瘫坐仰头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 他瞳孔里倒映著老朱那张因剧烈咳嗽和情绪激动而扭曲的脸,以及自己这一身前所未有的狼犯脸上湿腻腻、热乎乎的感觉,以及那浓重的参味、酸臭味,无比真实地提醒著他正在经歷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屈辱、懵逼,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甚至忘了去擦脸,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一旁的蒋和云明也惊呆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著皇上喷了充殿下满脸参汤。 这.... 这简直旷古奇闻啊! 饶是蒋这位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此刻大脑也岩机了一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该立刻上前护驾?还是该先给允殿下递块帕子?! 不对,递帕子这事不是云明乾的吗? 他下意识看向云明,只见云明强忍著笑意,將头飞速撇到一边。 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再好笑都不会笑。 只是他肩膀抖动的速度,还是出卖了他。 至於老朱,在喷出那口参汤后,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但咳嗽了一阵之后,呼吸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不少。 只见他一边咳嗽,一边抬起颤抖的手,指著殿外,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咆哮: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蒋!蒋!!” “你还愣著干什么?!” “咳咳......抓......给咱抓!把那个疯子.....张飆.....给咱抓回来!!“ “活的!咱要活的!” “咱要亲自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几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伴隨著剧烈的咳嗽,眼珠子都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激动而布满了血丝。 睡沫星子混著参汤的残液,再次溅了瘫在地上的朱允一脸。 朱允灼被吼得一个哆嗦,终於从石化状態中惊醒。 他看著老朱恨不得生啖张飆血肉的模样,嚇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一脸狼藉,手脚並用地向后爬了两步,带著哭腔尖叫道: “皇爷爷息怒!皇爷爷保重龙体啊!” 蒋此刻也回过神来,知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只见他当即躬身一礼:“臣遵旨!臣这就亲自带人去锁拿张!” 说完这话,他根本不敢多看那对祖孙一眼,转身就要衝出寢房。 然而,一旁的云明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著爬到老朱的腿边: “皇爷!求您別再见张御史了!奴婢怕啊!奴婢..... “滚开一一!” 老朱一脚踢开云明,挣扎著想要坐直身体。 但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他连忙伸出枯稿的手,死死抓住床沿,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咱要见张!!咱现在就要见他!” “快!快把他给咱押过来!咱要亲自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真要刨了咱老朱家的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老朱全部的心神。 无数的愤怒、屈辱、恐惧、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混合成了一种强大的执念。 他必须要立刻见到那个疯子! 必须要亲自弄明百这一切! 可是,这个疯狂的命令却把在场所有人都嚇坏了。 因为不止云明反应过来了,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老朱现在的状態见张飆,恐怕凶多吉少。 “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 这时,刚刚跑去煎药回来的太医,也“噗通”一声跪倒在门口,磕头如捣蒜: “皇上您龙体欠安,急火攻心,气血逆乱,亟需静养!绝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啊!那张御史言语惊人,万一.....“ 他顿了顿,斟酌道:“万一龙体再有闪失,臣等万死难赎啊!” “是啊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啊!” 几个內侍也哭著哀求。 蒋见状,也在这时露出一丝犹豫,不由劝諫老朱道: “皇上,张飆此人,行事乖张,言语无忌,且似乎对皇权少有敬畏之心。” “此刻若召见,臣恐其狂言妄语,再惊圣驾。是否待龙体稍愈,再.... “放屁!” 老朱气得猛地一拍床榻,又是一阵咳嗽:“咱还没死呢!咱现在就要见他!” “蒋,你是不是也怕了那个疯子?!连这点事都办不了?!” “臣万死!” 蒋连忙低头告罪:“只是为陛下龙体计..::: “你!” 就在老朱怒不可遏的下一刻,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通传声。 “翰林学士刘三吾求见!” “駙马都尉梅殷求见!” 显然是宫外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到了这些核心人物耳中,他们第一时间赶来了。 “让他们滚进来!” 老朱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道。 刘三吾、梅殷急匆匆地走进寢房內,一看到房內一片狼藉,纷纷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啊——!” “臣等恳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老朱不耐烦地打断他们: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来得正好!蒋不去,你们去!” “去把张那混帐给咱绑来!咱今天非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眾人一听,脸色煞白。 刘三吾最重礼法规矩,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声音发颤地道: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那张行事如同市井泼皮,毫无体统可言!” “皇上您万金之躯,岂能与这等狂徒对峙於殿前?岂不玷污圣听,有损天威?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將如何看我大明朝廷?皇上,三思啊!” 梅殷更直接一些,磕头道: “皇上!那张连气您三次,其心可诛!其言更如刀剑!您此刻召见他,无异於以身饲虎!” “万一他再口出狂言,您让允殿下怎么办?让这大明江山怎么办?皇上,为了天下,您也不能冒这个险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哭得抑扬顿挫,句句不离『保重龙体”,字字暗指『张飆有毒,见之必死。 简直把张描述成了能靠言语就咒杀帝王的妖道。 老朱闻言,眉头越皱越紧。 他当然知道这两人是怕什么怕张那张破嘴再把他气晕过去,万一真醒不过来,他们的拥立之功没了著落,甚至可能被清算。 但这哭天抢地的架势,也著实让他心烦。 “行了!” 老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声音带著病中的虚弱,却仍有威势:“哭哭蹄蹄,成何体统!咱还没死呢!” 刘三吾和梅殷的哭声夏然而止,却依旧跪在地上不住抽喷,用袖子擦著那仿佛流不尽的眼泪。 老朱看著他们这副模样,又想起张那混不吝、敢指著满朝勛贵和他鼻子骂的劲头,心里莫名一阵腻歪。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儘量平缓道:“你们的忠心,咱知道了。但那张..:.: “皇爷爷,孙臣觉得,那张御史虽行事狂悖,大逆不道,但其煽动底层官员作乱,或许是另有隱情,又或许是某些人暗中指使,意图搅乱朝纲,其心可诛....:” 老朱的话还没说完,朱允的声音就冷不防地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 老朱一个冷眼就扫了过去,眼晴里闪过一丝错。 第94章 老朱:这龙椅,坐得真没劲!【求月票】 第94章 老朱:这龙椅,坐得真没劲!【求月票】 老朱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丝毫不见昏沉之態,正冷冷地看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朱允。 这是朱允蚊从未见过的眼神,他一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母亲一字一句教给自己说的。 而且刘学士、梅駙马他们也在说张飆,自己说一句他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朱,就面无人色的呆在了当场。 很快,房间內就陷入了一阵令人室息的死寂。 刘三吾、梅殷,包括蒋、云明等人,心思各异。 有人恨不得將自己缩进阴影里。 有人则恨铁不成钢的为朱充捏了把冷汗。 良久。 一声极轻的、带著疲惫的嘆息响起。 是老朱。 他缓缓闭上眼睛,復又睁开眼睛,眼中的锐利似乎被一层淡淡的疲惫和复杂情绪所笼罩。 他没有斥责、没有暴怒,只是那沙哑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无奈,又缓缓道:“嚇著了?” 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让朱允不禁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抬起头,撞进老朱那双此刻竟显得有些浑浊和平静的眼睛里。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临,这反而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孙臣.....孙臣...... 》 他嘴唇哆嗦,语无伦次。 “起来吧。” 老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淡地提醒朱允道: “地上凉,你身子骨本就弱,刚熬了参汤,別又染了寒气。” 一提到参汤,朱允就感觉想吐,但在巨大的恐惧和这突如其来的、细微的关切中,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只见他挣扎著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腿软,跟跎了一下。 旁边侍立的云明连忙想上前扶,被老朱一个眼神制止了。 而老朱自己则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坐直些,却牵动了病体,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咳。 朱允灼见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扑到榻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伸手小心翼翼地替老朱抚背,声音带著哭腔和真切的担忧: “皇爷爷!您別动!您好好躺著!都是孙臣不好!孙臣该死!”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表演的成份。 因为老朱的病容,和刚才那声咳嗽,实实在在的刺痛了他的心。 毕竟,血脉亲情,做不得假。 老朱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抚著背,又咳了几声,才慢慢平復下来。 他抬眼看了看榻边嚇得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孙子,目光在他那身因为自己吐了而弄脏的孝服上停留了一瞬。 “梅殷、刘三吾,你们先出去。” 老朱的声音非常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梅殷和刘三吾闻言,互相对视,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朱允,便识趣的退出了寢房。 而蒋与云明则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起了木头人。 却听老朱语气苦涩地道:“这身孝服,穿得够久了,也该换了。” “这朱允愣住,似乎没明白什么意思。 “倒是你,听见外面那些混帐事,怕了没?” 老朱没有管他有没有明白,又沉沉地问道。 朱允灼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孙臣从未听过如此......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张飆他.....简直是妖魔!” “六部衙门,勛贵府邸,岂容他如此践踏!我大明......我大明.... + 他“我大明”了半天,终究没敢把『要亡了”这几个字说出口,但脸上的惊惧已然说明一切。 老朱看著他这副又怕又愤、却终究是担忧江山社稷的模样,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审视,似乎融化了些许。 这个孙子,是怯懦,是优柔寡断。 但这份对朱家江山本能的维护,这份听到纲纪崩坏时的惊怒,倒还不算全然无用。 或许那些话,不是出自他本心..... “妖魔?” 只见老朱笑一声,笑声里带著浓浓的自嘲和疲惫: “若他真是妖魔,倒好办了,一刀砍了便是。怕就怕他说的,做的......未必全是错的。” “什么!?” 朱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朱。 皇爷爷..: 皇爷爷竟然觉得张未必全错?!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啊! “咱起於微末,吃过糠,挨过饿,见过官吏是如何欺压百姓的.... 老朱没有去理会朱允灼的震惊,目光似乎投向了远方,嘀喃道: “咱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就是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带著一股积鬱已久的愤: “咱杀了一辈子,怎么就越杀越多?怎么这帮混帐东西,就杀不乾净呢?!” “傅友文、茹瑞、李景隆、郭英..... 他一个一个念著那些名字,每念一个,眼神就冷一分: “他们背地里乾的那些醃事,真当咱老糊涂了,一点都不知道吗?!” 朱充听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张飆这小子......是个疯子,没错。” 老朱的语气忽然又变得极其复杂:“他骂咱,气咱,恨不得咱死!但他这把火,烧得好!烧得痛快!把这群蛀虫的遮羞布,全他娘的烧没了!” 说著,他顿时扭头看向朱允,目光如电: “允,你告诉咱,若你坐在咱这个位置上,看到这群国之蛀虫,你会怎么办?是学咱,继续杀?还是像你爹当年劝咱的那样,施以仁政,感化他们?”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直指核心。 朱允灼被问得猝不及防,脑子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起父亲朱標生前的教诲,想起黄子澄等人平日灌输的“仁德”、“礼治”,想起吕氏的阴谋诡计,可再看看眼前这烂摊子,想想张那疯狂的审计..... 仁德感化,真的有用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却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上来。 看著孙子这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老朱眼底再次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瞭然。 他缓缓靠回枕上,疲惫地挥了挥手:“罢了......咱累了,你退下吧。” “皇爷爷.... 》 朱允心中莫名一慌,仿佛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回去好好想想咱的话。” 老朱闭上眼晴,声音也隨之低沉了下去: “也想想......若是有一日,这江山交到你手里,你待如何?是任由蛀虫啃噬,还是.....能有別的法子?”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朱允灼心上。 把江山交到自己手里?! 皇爷爷他.....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淡了恐惧。 只见朱允猛地即头,忙道: “孙臣谨遵皇爷爷教诲!孙臣一定好好想!定不让皇爷爷失望!”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被寄予厚望的颤慄。 老朱没有再回应,仿佛已经睡著。 朱允又跪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著走出內间。 他甚至忘了收拾地上的狼藉,一颗心被老朱最后那句话填得满满的,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又是沉重。 直到退出殿外,寒冷的夜风一吹,他才猛地打了个激灵。 皇爷爷欣赏他了? 因为他的孝心?还是因为他方才对指出张背后阴谋的睿智? 抑或是...... 皇爷爷只是病中脆弱,需要一点亲情的慰藉? 但无论如何,皇爷爷最后那句话,是真的! 机会!天大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必须好好表现! 至於张..... 朱允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这个疯子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现在除掉他,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且会让那些被审计的蛀虫们渔翁得利。 或许.::: 或许可以等风头过去,等皇爷爷彻底厌弃了他之后.. 朱允灼快步向东宫走去,脑子里飞速旋转,开始思索如何既能维持『仁德”形象,又能顺势而为,借张这把刀,为自己清除障碍,最后再..... 他的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寢房內。 老朱缓缓睁开眼,哪里有一丝睡意。 他听著孙子远去的脚步声,眼神晦暗不明, “仁弱,终究是仁弱.... 他低声自语,带著一丝无奈: “但这份孝心,这份对江山本能的维护,倒也不算烂泥糊不上墙。” “或许,打磨打磨......也能堪一时之用.....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个正在应天府掀起滔天巨浪的疯子身影。 “张,你小子,倒是替咱.....试出了不少真金白银,也试出了人心啊.....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这龙椅坐得,真他娘的没劲, 一边是道貌岸然、却各怀鬼胎的忠臣。 一边是疯疯癲癲、却敢把脓疮捅破的狂徒。 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涨红。 蒋和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欲要扶捶背。 老朱却猛地一挥手,格开他们,带著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嘲弄,声音沙哑而无力: “罢了罢了,咱不见他了, 这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重重地向后靠去,胸膛剧烈起伏著,脸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现实强行压抑的暴怒。 眾人闻言,这才稍稍鬆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一大口,门外又再次传来了一道稟报声: “启稟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吏部尚书,携.....携贺礼及奏疏求见!” 通报的小太监不敢说火腿,只能简而言之。 而房內的蒋则眼皮一抖。 他娘的,怎么这时候才来! 完了!要坏菜了! 求月票~ 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具体加更多少,看月票量。 另外,你们觉得哪个时间更新好,可以在这里评论。 第95章 疯狂奏疏!张飆,作死拜上!【月票加更4】 第95章 疯狂奏疏!张飆,作死拜上!【月票加更4】 “詹徽?” 老朱眉头一皱:“他送什么奏疏来?” 毕竟不是刘三吾、梅殷这样的近臣,老朱自然不可能让詹徽直接进来。 然而,內侍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蒋就率先开口了: “回稟皇上,那是张让詹总宪转呈的奏疏,以及一份贺礼,说是为庆贺皇上康復....: “张转呈的奏疏?” 老朱愣了一下,仿佛没搞懂这是什么骚操作,不由道:“那混帐东西又想干什么?转呈奏疏还送贺礼?” “呢,这个.... 蒋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老朱的眼睛则微微眯了起来:“你有事瞒著咱?” 轰隆! 蒋闻言,如遭雷击。 来不及任何迟疑,他当即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忙解释道: “皇上恕罪,实在是那张太无法无天了,刚听到景阳钟响起,就带著一群人跑来要找您闹腾,臣担心您龙体未愈,又被他衝撞了,所以就在宫门外拦住了他...... , “哼!” 老朱冷哼一声,语气中杀意凛然:“蒋,你可知毛镶是怎么死的?” “臣.... , 蒋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他当然知道毛镶是怎么死的, 甚至在当上锦衣卫指挥使那天,他就知道自己会是下一个毛镶。 但他並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这条命就是属於老朱的。 只是,毛镶死在了《胡惟庸案》,而自己,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就在蒋心有不甘的时候,却听老朱又沉沉地道:“这次,咱就饶了你,再有下次..... “皇上放心,没有下次了。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蒋连忙接话,额头上满是冷汗。 老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朝云明道:“去把药端进来,让詹徽勤见!” 他倒要看看,张那混帐东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还能让自己再震惊一下。 “诺!” 云明应诺一声,很快便將药端了进来,递给老朱。 紧接著,詹徽也低著头,弓著腰,步履地走了进来。 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只绑著奏疏的、油光亮的金华火腿。 “臣詹徽,转呈......转呈都察院左金都御史张贺礼、及奏疏......恭祝皇上龙体安康......万岁.....万岁.....“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砖,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而整个寢房,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太监宫女都瞪大了眼晴,难以置信地看著那只被举过头顶的火腿,以及绑在上面、用红绳系好的那封奏疏。 老朱端著药碗的手,开始不停地发颤, 他的目光,从詹徽战战兢兢的身体上,慢慢移到他高举过顶的那只火腿上,再移到那封奏疏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 是的,他又如愿以偿的被震惊了。 (°°;) “眶当!” 药碗从老朱手中滑落,摔得粉碎,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著震惊、荒谬、暴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积聚。 他的脸色由黄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得一片铁黑。 寢房內,响起了洪武大帝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滔天杀意的低吼:“张! ! 轰! 只是一瞬间,整个寢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老朱那声饱含杀意的低吼在殿內迴荡,嚇得所有太监宫女、包括蒋、云明、太医等人噗通跪倒,连头都不敢抬。 詹徽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缝里,手里那根该死的火腿变得滚烫无比,仿佛下一刻皇帝就会下令连人带火腿一起拖出去剎了。 只见老朱胸膛剧烈起伏,枯稿的手死死抓住龙榻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著那根火腿,以及火腿上绑著的那份奏疏,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自然知道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求死, 但张做的那些事,何尝不是他期望做的事呢? 他为什么不杀张飆?不就是希望张当他的『刀』吗? 而现在,这把『刀”正在发挥他的威力,开始挑破这大明的脓疮。 “好......好你个张飆..... , 老朱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扭曲:“真是咱的好臣子,真是送了一份......好大的贺礼啊!”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猛兽咆哮: “把那份奏疏!给咱取下来!咱倒要看看!这混帐东西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一个內侍连滚带爬地上前,颤抖著解开红绳,將那封皱巴巴、还沾著些许油渍的奏疏小心翼翼捧到御前。 老朱一把夺过,粗暴地展开。 纸张粗糙,字跡龙飞凤舞,扑面而来一股疯狂作死的气息: 【哈哈哈哈!朱重八!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元朝杀不掉你!陈友谅杀不掉你!满朝豺狼虎豹杀不掉你!】 【朱元璋他!也杀不掉你!哈哈哈哈一一!】 看到这两句狂妄至极的话,老朱眼晴瞬间瞪得滚圆。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 紧接著,又是一段囂张至极的作死宣言: 【你不会以为,我带著这群兄弟审计查帐,是当你的刀吧?帮你照亮大明的万古黑夜?】 【我呸!我不过是跟你闹腾了这么久,一点好处都没有!想带著兄弟们在临死前,痛痛快快的玩一次!】 【哦对了,顺便让你看看你的大明有多烂!】 接下来是一段详细的报帐: 【今日对户部、兵部、吏部、曹国公府、武定侯府等衙门及勛贵府邸,进行了初步的、友好的財务审计与廉政考察工作。】 【现將阶段性成果如下:】 【一、共计追回各类贪墨赃款、拖欠薪资、违规所得,折合白银约计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两三钱。】 【现银已入库,就是我们的临时库房。物资已登记造册。】 【二、发现並初步核实大小蛀虫共计一百零三只。名单附后,你自己看著处理。】 【三、额外收穫:疑似官场潜规则、利益输送链条若干。】 【如:某王爷与后宫某娘娘秘密家书一封,已暂扣;曹国公私人收藏《金瓶梅》插图版一本, 已没收,防止其沉迷女色,荒废公务。】 【四、本次审计行动,共计產生劳务费、交通费、餐饮费、工伤补偿费、精神损失费等,合计需支付给我等白银五千两。】 【综上所述,你还需支付我等:五千两。】 【另外,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两三钱x1%的提成奖励,算下来,你还得倒找我们三千七百六十五两四钱三分。】 【看在咱们君臣一场的份上,零头给您抹了,给三千两就行。咱们大方。】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给。不过也无所谓,我们玩得开心就行。】 【再温馨提示:贺礼火腿一条,取自曹国公府厨房,品质上乘,建议御膳房切片蒸食,佐以蒜泥,风味更佳。吃好喝好,才能更好地处理国事,揪出更多蛀虫!】 【张,作死拜上!別无他求,只求速死一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寢房內,落针可闻。 只有老朱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脸上的暴怒、杀意、荒谬感、如同走马灯般变幻不定。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极度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扭曲。 他死死盯著那奏疏上龙飞凤舞、沾著油渍的字跡,仿佛要將每一个字都生吞活剥。 良久。 良久。 “呵呵呵......哈哈哈...... 老朱忽然发出一阵低沉、沙哑、意味不明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癲狂,震得殿樑上的灰尘都落下。 跪在地上的詹徽嚇得魂飞魄散,以为皇帝彻底气疯了。 蒋等人也是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后背。 突然,笑声夏然而止。 “一一!” 老朱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皇上!皇上啊一一!!” 太医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上去,颤抖著手指去探鼻息,又慌忙掐人中,声音带著哭腔:“快!参汤!快啊!” 云明等內侍手脚並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取参汤,撞翻了香炉,洒了一地香灰。 房內顿时瀰漫著一股混乱的、夹杂著药味、油渍味和灰尘味的古怪气息。 蒋跪在原地,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张飆那斯...:.竞把皇上气晕了四次!? 还特么是用这种方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盛怒下的老朱剥皮实草的惨状。 詹徽更是瘫软在地,那根金华火腿滚落一旁,油光亮的表皮沾满了灰尘。 他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那张疯狂作死,为何要拉上我詹徽垫背?! 皇上若有不测,我必被千刀万剐啊..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何要贪图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简在帝心』,答应替张转呈这催命的东西。 第96章 四击帝?!咱又被气晕了!【月票加更5】 第96章 四击帝?!咱又被气晕了!【月票加更5】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被老朱暂时赶走的刘三吾与梅殷,听到老朱寢房內的动静,当即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入目所见,满是混乱。 哭喊声、脚步声、器血碰撞声,全都交织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梅殷环顾四周,迅速將目光锁定在了蒋身上,飞速问道:“蒋指挥使,本官需要一个解释!?” “梅駙马,你就別在这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是谁!?是谁把皇上气晕的?!简直岂有此理!大逆不道!罪无可设!” 刘三吾愤然地打断了蒋,隨后又將目光落在詹徽身上,眶毗欲裂地道:“詹徽!?是你吗?!” “不不不,不是我,是张!是他让我转呈的奏疏!我什么都不知道..... 詹徽连连摆手,极力撇清自己与张的关係。 虽然他知道,跟刘三吾二人解释没用,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只见刘三吾眉头大皱,追问道:“什么奏疏?” “就.....就是那个..... 詹徽颤颤巍巍地指向掉在龙榻边的奏疏。 刘三吾当即顺著他的手指看去,然后三步並作两步的捡起来。 忽然,一旁的梅殷提醒他道: “刘学士!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皇上才能看的奏疏?!” “糊涂!” 刘三吾怒不可遏地道:“这是谋害皇上的罪证!” 听到这话,梅殷当即一愣,隨后就见刘三吾猛然翻开奏疏。 轰隆! 只是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的手在抖,纸张哗哗作响。 他脸上的表情从怒不可遏,到震惊,到荒谬,再到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 朱元璋杀不了朱重八? 八万七千多两? 一百多个蛀虫? 王爷和后宫的秘密书信? 劳务费?餐饮费?工伤补偿费?! 最后算下来,朝廷还欠他们三千两?!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这个张,根本不是臣子! 是祖宗!是来討债的活祖宗! 他居然在一天之內..:..挖出了这么多烂帐?抓出了这么多蛀虫?还弄来了八万多两银子?! 这原本应该是天大的功劳! 足以封爵的重功! 可是这方式!这態度!这疯狂的作死! 刘三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快要炸开! 而这时,一旁的梅殷忍不住好奇的道:“刘学士,这奏疏上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內容啊?” “呢,” 刘三吾闻言,瞬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梅殷:“梅駙马想看吗?” “能看吗?”梅殷小心翼翼地反问。 刘三吾心说太能了。 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梅殷成功连坐。 两人来也成双成对,死也成双成对。 我草泥马! 刘三吾!你害我! 梅殷看到奏疏的內容,魂都差点嚇飞了,心里不住的对刘三吾破口大骂。 而这时。 呢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响彻眾人耳畔的呻吟,从龙榻上传来。 眾人连忙呼喊:“皇上!皇上啊一一! 老朱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过惊慌失措的太医、面无人色的內侍、跪地发抖的蒋,最后定格在了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詹徽身上。 那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但迅速凝聚起冰冷刺骨的寒芒,以及一种被极致羞辱和戏弄后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他没有立刻爆发,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声音嘶哑、微弱,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別豪了.....咱还没死..... 这几个字,让所有人动作一僵,哭声夏然而止。 老朱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拿奏疏的手,指了指地上的詹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附晚膳要加一道菜:“蒋。” “臣.....臣在!” 蒋一个激灵,几乎是爬著上前两步。 “把詹爱卿.....” 老朱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品味著接下来的话: “请到詔狱去。好生款待』。没有咱的旨意,谁也不准探视。” “还.....还有这『根”贺礼!” 他目光扫过那根滚落在地的火腿,嘴角抽搐了一下,带著一种极度荒谬的嫌恶:“一併拿去.....餵狗。” “诺!臣遵旨!” 蒋如蒙大赦,又像是接到了阎王的催命符,赶紧挥手让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 詹徽听到“詔狱”二字,眼前一黑,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摊真正的烂泥被拖了出去。 那根象徵著他无妄之灾的火腿,也被嫌弃地捡起带走。 处理完詹徽,老朱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刘三吾、梅殷二人,平静而淡漠地道:“你们看了那份奏疏?” “噗通!” 刘三吾二人直接就跪了下去,连忙开口狡辩。 “皇上,臣等是担忧心切,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那张太狂悖了!” “是啊父皇,张飆他———” “行了!” 老朱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了他们:“看了就看了,看了也好,咱要你们替咱传出消息,张狂言妄语,多次犯禁,又把咱气晕了!” “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让整个应天府的人都知道!” “咱晕了,晕得人事不省!” 说完这话,他深吸了几口气,在太医的扶下,缓缓靠坐起来。 紧接著,他闭上了眼睛,胸口虽然依旧在剧烈起伏,但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怒,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冰冷。 房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雷霆之怒。 然而,老朱再次开口,內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却听他轻声呼唤了一句:“云明。” “奴.....奴婢在!” “去內帑.. 老朱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平静: “拨银五千两。不,八千两!赏赐给今日协助张飆审计办案的所有官员,作为『劳务费”和『 补偿费』。” “啊?” 云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由目瞪口呆就连蒋、刘三吾、梅殷二人、以及太医都懵了。 皇上被气晕之后..:.居然还要给钱?! 而且还给这么多?! “怎么?” 老朱听到没人反应,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盯著云明,语气陡然大了一点,带著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耳朵聋了?没听清?!” “听清了!听清了!奴婢这就去!” 云明嚇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老朱又平静而淡漠地看向蒋:“蒋。” “臣在!” “带上你的人,去张飆他们的“临时库房』。把那些追回来的赃款,给咱原封不动地看管起来!少一两银子,咱剥了你的皮!” 说到这里,老朱顿了顿,又冷冷地道: “他不是喜欢审计吗?让他审!工部、刑部、礼部!让他挨个审过去!咱倒要看看,这大明朝的脓疮,到底有多少!” “等他审完了.....” 老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露出一个狞的笑容:“咱再跟他.....慢慢算总帐!” “诺!” 蒋瞬间就明白了。 皇上要杀的不止是傅友文、茹瑞这些他知道的蛀虫,他要杀的是那些看不见,隱藏在暗处的、 更多的蛀虫、硕鼠。 只有把这些蛀虫、硕鼠清除了,大明才有千秋万世的未来。 至於张他们,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罢了,利用完就处死的那种。 而让他接管张飆他们的“战利品”,也不过是逼著他们继续审计,好让他方便监视他们。 说不定以后锦衣卫办案,还能从中学著点。 想到这里,蒋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便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老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瘫软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太医慌忙上前伺候。 咳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气,目光空洞地望著殿顶华丽的藻井,手里依旧死死著那封奏疏。 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药碗轻碰的声音。 忽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声音低得只有近前的太医能隱约听见: “审计.....查帐.....哼哼..... “想玩得开心?想求死?” “咱偏不让你死.....” “还一日三击帝?四击帝?!混帐东西!” “既然你不想当咱的刀,咱就把你当没人管的疯狗....: “咱要让那些被你咬的人,主动跳出来打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夹杂著无尽怒火与某种奇异算计的嘆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寢房內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是暴风雨暂时平息后、暗流汹涌得更可怕的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皇上的平静,比暴怒更令人恐惧。 大明帝国怕是要迎来四大案了。 想到前面三大案的血雨腥风,所有人都不禁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这个叫张飆的御史,恐怖如斯, 仅凭一已之力,就搅动了风云。 “都下去吧。”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不容置疑和帝王般的冷酷。 求月票~ 第97章 比张飆还抽象的行为艺术!【求月票】 第97章 比张飆还抽象的行为艺术!【求月票】 夕阳下。 张站在『审计战车』上,单手撑著一桿迎风招展、写著『洪武审计』的破旗,面对著工部衙门,发癲狂笑。 “哈哈哈!里面的蛀虫们!你们被包围了!外面全是张一一!” “识相的就主动打开大门,配合审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一!” “我们只求財,不害命一一! “当然,如果你们要负隅顽抗,那我们也不介意进行一些友好的“物理性资產清点』一一! 话音还未落下。 他身后的“审计天团”成员们就开始动了起来。 毕竟经过户部、兵部、吏部、曹国公府、武定侯府的洗礼,他们一个个不仅士气高昂,业务还熟练不少。 只见沈浪已经找了个相对乾净的石阶坐下,小算盘打得啪作响,嘴里念念有词地道:“预估工部河工款项贪墨率,三成起步,五成不封顶..... 孙贵也努力举高那盏象徵『大明之光”的夜壶灯,试图给他『飆哥”的打光更专业一些,虽然那点光晕在夕阳下显得微不足道。 李墨不知从哪又弄来半截炭笔,正趴在地上,在一块破木板上认真记录:“工部侍郎赵某,疑似在城南有外宅三处,其小舅子承包了上次城墙修工程...:.:” 赵丰满等人则摩拳擦掌,眼晴放光地盯著工部那两扇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楠木大门,仿佛在估算能卖多少钱。 而与此同时,工部衙门內,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工部尚书郑赐,一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沉稳的官员,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值房里来回步,额头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怎么办?怎么办?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他声音发颤,对著下面一群面无人色的属官吼道:“帐册!帐册都藏好了吗?!” “回部堂...... 一个主事结结巴巴地回道:“藏......藏好了,都塞进了灶膛后面的暗格里..... “库房呢?” 郑赐又急声问道:“那些新到的松木料、青砖、还有那批准备给宫里修亭子的太湖石,藏好了吗?!” “正在往后院杂役房搬..... 另一个郎中哭丧著脸道:“就是......就是那太湖石太大,一时半会儿搬不动.... “废物!都是废物!” 郑赐气得直脚:“搬不动就给我拿草蓆盖起来,多盖几层!再泼上点灰,弄得像废弃了一样! 他此刻无比的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跟詹徽去宫门了,简直浪费时间! 也不知道詹徽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见到皇上! 还有那封奏疏,到底写的什么玩意儿? 皇上怎么还不出手!? 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著张祸乱天下吗?! 郑赐又气又恼,又无助。 就在这时,一个胆子稍大的员外郎小声建议道:“部堂!要不咱们也学傅侍郎,开门......跟张御史他们谈谈?” “谈个屁!” 郑赐猛地瞪向他,声音尖利地喝道:“怎么谈?拿什么谈?咱们工部的烂帐比户部只多不少! “你忘了河道、城墙、官署修那些工程吗?哪一项经得起那个沈会计的算盘?!一谈不就全露馅了?!” “那......那怎么办?” 员外郎缩了缩脖子:“总不能真让他们把大门拆了吧?” 郑赐听到这话,眼神不断闪炼,心思急转。 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狼厉和绝望的灵光。 “有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对心腹道: “快去!把去年修孝陵卫营房时,以次充好、剋扣下来的那批朽木烂砖头,还有那些生锈的废铁钉,全都搬到前院来!堆在显眼的地方!” “另外还有,让每个人把这身行头都换了!只要能博取同情,扮乞巧都行!快去一一!” “啊?”心腹下属瞬间愣住:“部堂,您这是...... “哭穷!咱们要哭穷!” 郑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发亮: “咱们要告诉张!我们工部比户部、兵部、吏部还穷!我们用的都是破烂、穿的都是补丁、 吃的都是糟糠!我们没钱!我们也是受害者!” 眾属官:“ 1 部堂,您这操作怎么比张御史还抽象?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谁不知道咱们工部是油水衙门? 你去哭穷,反而让人笑掉大牙啊! 但部堂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是圣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所以,立刻就有人跑去安排了。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找个撞木来,协助审计!” 张在外面喊得口乾舌燥,最后见工部迟迟不肯缴械投降,顿时来了火气,准备用强。 然而,就在这时。 工部那沉重的楠木大门,竟然”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胥吏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堆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颤抖著喊道: “张御史!且慢!且慢动手!” “我们工部.....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比户部、兵部、吏部还穷啊!” 说著,大门又开大了一些,露出了前院里的景象。 只见院子里,赫然堆著小山一样的朽木、烂砖头、锈铁钉,还有一些明显是废弃的、歪歪扭扭的门窗构件。 甚至还有一个胥吏適时地推著一辆独轮车过来,不小心把一车废料倒在了门口,扬起一片灰尘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工部尚书郑赐,这位堂堂正二品大员,竟然..: 竟然穿著一身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甚至袖口还沾著泥点的旧官袍,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抹了几道锅灰,头髮也故意弄得乱糟糟,手里还捧著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 碗里放著半个黑乎乎、硬邦邦、疑似隔夜窝窝头的东西! 只见郑尚书走到门口,也不看张飆,而是“噗通”一声就朝著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举起那个破碗,用尽全身力气,带著哭腔,声音悽厉得能穿透三条街: “皇上—一!臣有罪啊—一!臣无能啊—一!” 这一嗓子,直接把张和討薪天团给豪懵了。 这又是什么支线副本? 郑赐继续他的表演,捶胸顿足,涕泪横流:“臣掌管工部,却让工部穷得叮噹响!臣愧对皇恩!愧对朝廷啊!” “您看看!臣每日就只能吃这个啊!” 他举起那半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手抖得厉害:“臣的俸禄,全都贴补工部的亏空了!可还是不够啊!” “工部的同僚们更是悽惨!” “王主事家的孩子冬天都没衣穿!” “李郎中老母病了都没钱抓药!” “我们,我们苦啊——!” 说著,他猛地转过身,对著门內喊道: “都出来!让张御史看看!我们工部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话音落下,工部大门又开大了一些。 只见里面呼啦啦涌出来二三十个工部官吏。 一个个也是衣衫槛楼,面有菜色。 有的拿著缺了口的茶杯。 有的捧著空米缸。 有的甚至抱著自己掉了底的官靴。 他们齐刷刷地跪在郑赐身后,也不说话,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绝望无助的眼神看著张等人, 无声地诉说著“我们很穷,我们非常穷”。 最绝的是,最后面两个小吏,味味地抬出来一块匾额。 上面原本写著『勤政殿”什么的,但现在『政”字掉了,只剩下『勤殿”,还被虫蛀了好几个洞。 郑赐指著那破匾,哭得更伤心了:“张御史您看!我们工部衙门的匾额烂了都没钱修啊!只能用这捡来的破匾凑合啊!呜鸣鸣..::: “?????!” 审计天团全体成员,包括张,下巴都掉了一地。 他们看著这齣由工部尚书亲自导演並主演的、史诗级抽象苦情戏。 沈浪的小算盘忘了打。 孙贵的夜壶灯差点脱手。 李墨的炭笔再次落地。 赵丰满等人手里的『兵器』都差点拿不稳。 这.....这他妈也太拼了吧?! 为了不被审计,脸都不要了?! 空气凝固了足足十息。 然后一“哈哈哈!哈哈哈!” 张第一个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差点从那个紫檀木小几上摔下来。 “老郑啊老郑!郑尚书!” “牛逼!你是真的牛逼!” “这演技!这道具!这群眾演员!绝了!” “哈哈哈!应天府戏班子没请你去做台柱子,真是他们最大的损失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著大腿:“年度苦情戏最佳男主角,非你莫属!这破碗!这窝头!这破匾!细节拉满!沉浸式体验!哈哈哈!” 郑赐被笑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只能硬著头皮继续下去。 他努力维持著悲苦的表情:“张御史!郑某所言,句句属实!工部真的太穷了.... “属实!太他娘的属实了!” 张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擦著眼角的眼泪,走上前,饶有兴致地拿起郑赐破碗里那半个硬窝头,掂量了一下,然后..... 然后就见他猛地將那半个硬窝头递到郑赐嘴边,笑容灿烂无比地道:“来,郑尚书,表演个才艺,把它吃了!” “如果你能当著大家的面把这窝头吃了,我张立马带人就走!” “而且,我还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为难工部!另外再倒贴你十两银子看病!” “!!!” 郑赐额头上瞬间弹出一排黑色感嘆號。 他看著那个比自己鞋底还硬的窝头,闻著那可疑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吃?吃这玩意儿? 这特么是人吃的东西吗?吃下去不得要命?! 第98章 撕毁圣旨?一个真正的无畏者!【求月票】 第98章 撕毁圣旨?一个真正的无畏者!【求月票】 “吃啊!郑尚书!快吃啊!” “我们都等著呢!” “吃了就能证明你们的清白了!” 审计天团的那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起鬨。 郑赐身后的工部官员们也傻眼了,心说剧本里没这一出啊! 郑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嘴唇哆著,看著那近在哭尺的道具,进退两难。 张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劣: “怎么?郑尚书捨不得吃?还是说......这道具不太合格?需不需要我让人去王麻子家给你买两个新鲜的、刚出笼的肉馒头换换?” “我.....我.....“” 郑赐额头冷汗渗,眼看就要绷不住了。 就在这时,张忽然把窝头一扔,拍了拍手,脸色猛地一沉: “行了!別他妈演了!老子审计过户部、兵部、吏部,就连曹国公府、武定侯府都审计了,什么样装穷的没见过?” “你这就差把『我在演戏”四个字刻脑门上了! 说完这话,他猛地一挥手:“沈会计!” “在!” 沈浪立刻就挺直了腰板。 却听张飆继续道: “根据工部歷年经手的工程款总额,以及行业平均贪墨率保守估算,工部潜在问题资金,起步价,十万两!记上!” “好嘞飆哥!” 沈浪算盘啪一响。 “孙员外郎!” “在!” “灯光对准郑尚书那身新补丁!我怀疑里面缝的是宝钞!” 孙贵努力將光晕聚焦在郑赐的官袍补丁上。 “李编修!” “在!” “记录!工部尚书郑赐,涉嫌滥用道具,企图干扰审计工作,浪费审计人员时间,罚银一百两!” 李墨飞快记录。 郑赐听到这话,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 罚银一百两?因为道具不合格?! 这他娘的是什么理由?! 张吩咐完,根本不去管郑赐,又对著工部大门,气沉丹田,发出了总攻的號令: “兄弟们!工部领导演技拙劣,负隅顽抗!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为了戳穿他们的谎言!为了还原真相!跟我冲一一!” “记住!进去找找他们的小金库!看看是不是真的穷得只能吃窝头了!” “——!” 討薪天团爆发出比刚才更兴奋的豪叫,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向工部大门。 “不要啊!张御史!手下留情!那砚台是祖传的!” “那盆兰很贵的!” “別动我的躺椅!” 工部衙门內的官员脸都绿了,这疯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郑赐也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这招失败了。 张是铁了心要进来“审计』工部的。 就在他准备下令死守大门,做最后挣扎的时候 “圣旨到一一! 一道尖利的、带著急促喘息的声音,如同天籟般从街角传来。 只见云明带著几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高举著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工部內的郑赐等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满心希望,差点喜极而泣。 皇上的旨意!? 来了!终於来了! 我们有救了! 张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討薪天团的成员们则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纷纷看向张。 却听张率先开口道: “云公公,本官的奏疏,皇上看了吗?” 云明跑到近前,喘匀了气,刚展开圣旨准备宣读,就被这一声询问打懵了。 只见他迟疑了一下,旋即环顾四周,略微斟酌地道: “张御史,杂家是来宣旨的,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张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这圣旨,是下令处死我的吗?” “呵,呵呵..... 云明尷尬地陪笑了两声,也不管张的追问,当即清了清嗓子,尖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都察院左金都御史张,於户部、兵部等处,审计办案,追缴赃款, 有功於国,特赏內帑银八千两,予其及一眾协办人员,作为劳务补偿之费!钦此一一!” 哗! 云明尖著嗓子念完那道圣旨,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八千两內帑银? 劳务费?补偿费? 还让他们接著审?! 工部衙门內的郑赐等人,脸上的希望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懵逼和绝望。 皇上这.... 这难道是认可了这种胡闹?! 那自己等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就在郑赐等人,一脸懵逼和难以置信的时候,张身后的『审计天团”,先是目瞪口呆,隨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皇上万岁!” “有赏银!八千两啊!” “哥!咱们..::.咱们是不是没事了?还能接著领钱?!” 沈浪手里的算盘都忘了打,孙贵的夜壶灯激动得差点脱手,李墨张大了嘴巴。 然而,处於风暴中心的张飆,在最初的错之后,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被戏弄、甚至是被侮辱的愤怒。 老朱依旧没有杀他,甚至都没有派人抓他,反而给他钱,让他继续审计? 这他妈算什么? 把他当猴耍?还是把他当成一条用来咬人的疯狗,餵块肉就想让他继续卖命? 他张折腾这么一大圈,是为了这区区八千两银子吗?是为了当老朱的审计狗吗? 放屁! 他是来求死的! 他是想激怒整个应天府的勛贵高官,换老朱一个“顾全大局”的怒杀,好返回现代的! 老朱这一手,简直是在玷污他求死的纯粹性! 是在否定他求死的所有努力! “哈哈哈! 37 张猛地发出一阵冷笑,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怒意。 他一把从云明手里夺过那捲明黄色的圣旨,看都没看,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双手用力一“刺啦一一!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彻街道, 那代表皇帝威严的圣旨,竟被他直接撕成了两半。 “哥!” “张御史!” “您疯了!?” 惊呼声四起。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地。 工部衙门內的郑赐,刚刚绝望的脸色瞬间大喜。 审计天团的成员们则全都傻眼了。 撕毁圣旨!?这是形同谋反的大罪啊! “吵什么吵!?” 张將撕成两半的圣旨隨手扔在地上,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瘫软的云明身上,语气囂张到了极点:“回去告诉朱重八!” “老子出来搞审计,凭的是心情!玩的是刺激!不是为了他那几个臭钱!” “八千两?打发叫子呢?!老子从三部衙门、曹国公府、武定侯府抄出来的零头都不止这个数!” “还想让老子给他当狗,继续咬人?做梦!” 他越说越气,一脚踢开地上的半截圣旨,对著皇宫方向吼道:“老子不玩了!审计暂停!” “这八千两,老子勉为其难收下了,就当是他补偿老子今天受的精神损失费!” 说著,他扭头对还处於石化状態的沈浪喊道: “沈会计!愣著干嘛?收钱!登记入帐!然后回去分给兄弟们,这是朝廷欠你们的,也是你们应得的!” “啊?哦!哦!” 沈浪一个激灵,下意识接过小太监颤抖著抬过来的宝钞,脑子还是懵的。 张飆又看向工部大门,笑一声: “还有你,老郑!別躲里面不出声!今天算你走运,老子心情被朱重八搞坏了,没空审你这堆破烂了!” “把你那堆废料收拾收拾,看著碍眼!还有那半个硬窝头,老子看著噁心!下次老子来的时候,希望你能整点新样!” 话音落下,他根本不理会在场所有人那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大手一挥: “兄弟们!玩够了!闹够了!皇上也不杀你们了!都回去吧!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 “这些钱!还有『以资抵债”的物品,够还你们欠俸了!” “从今以后,別再追隨我了!我张!公然撕毁圣旨,罪无可赦!你们赶紧回头是岸吧!” 说著,扭头看了眼秦淮河方向,大笑道: “老子要去喝酒听曲儿了!来了这么多次,都没享受享受这万恶的封建主义腐朽生活!” 话音落点,也不顾周围一脸懵逼的所有人,大步流星的独自离开了,在夕阳下,背影拉得老长老长。 徒留下工部门口,一地狼藉。 破碎的圣旨。 瘫软的云明。 堆成小山的朽木烂砖。 不知所措的沈浪他们。 以及大门內,彻底傻眼、仿佛经歷了一场荒谬梦境的工部尚书郑赐和他的下属们。 街角阴影里,蒋的瞳孔猛地收缩。 撕毁圣旨?! 公然辱骂皇上?! 还把审计说成是看心情? 这已经不是作死了。 这是骑在皇上的脖子上拉屎,还管他要纸。 蒋甚至能想像到,当云明带著那撕碎的圣旨和这番话回去復命时,老朱会暴怒到何种程度。 那將是真正毁灭性的雷霆之怒他深吸一口气,对手下冷冷道:“跟上他,派人去接管他们的“临时库房”。其余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他知道,这场由张主导的审计风暴,性质已经变了。 它不再是一场滑稽的闹剧,甚至不再是一场討薪事件。 它变成了一场政治清洗的前奏。 但是,没人能利用这位张御史,即使皇上也不行... 所有的帝王心术,在张这里都是没用的,他是真正的无畏者。 求月票啊~ 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快点投啊!月票加更数快没了!! > 第99章 我不信皇上能把我们全杀了!【月票加更6】 第99章 我不信皇上能把我们全杀了!【月票加更6】 张飆以撕毁圣旨的方式,暂停了审计,出乎蒋、云明,以及所有人的意料,估计也会出乎老朱的意料。 但並不是说,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相反,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因为审计工作虽然暂停了,那些被审计过的衙门勛贵,却陷入了一种人人自危的局面。 即使老朱通过刘三吾、梅殷二人,传达出了他再次被张“气晕”的消息,眾人心中的阴云, 依旧没有散去。 所以,他们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出路,以及应对之策。 而此时,傅友文府邸。 那个被张报帐报崩溃的户部侍郎,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混跡朝堂数十年,阴狠老辣的政治生物。 却听他沉沉地问道:“你们说,皇上这次是真晕过去了,还是假晕过去了?还有那张,是不是真的暂停审计了?” 对面几个心腹属官和一位师爷闻言,互相对视,然后由那名师爷率先接口道:“回东翁,依在下之见,皇上多半是假晕。” “哦?”傅友文眉毛一挑,旋即抬手道:“你且说来听听。” 只见师爷授了授鬍鬚,沉吟道:“我觉得,景阳钟响的那一刻,皇上应该是醒了,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又『晕倒了』。” “但想来与张飆脱不了干係。” “另外,我还听说,詹徽被皇上下了詔狱。皇上还下旨赏赐了张等人的审计行为。” “种种跡象表明,皇上是想借张之手,处理掉那些他想动,又碍於情面,碍於局势,暂时动不了的人。” “这种情况,就跟当年的三大案一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听到这话,眾人心头一漂,瞬间陷入了沉默。 洪武三大案,那是他们难以忽视的存在。 凡是经歷过这三大案的人,无不细思极恐。 大概过了片刻,才听另一名心腹属官附和道: “李师爷分析得很有道理。张此人,狂悖无状,言语癲狂,但其查抄之举,条理分明,数额清晰,名单確凿,又似有章法.....“” 说到这里,环顾眾人道:“此疗不除,必成我等心腹大患!” “不错....“” “哼!” 傅友文冷哼一声,打断了其他想要说话的心腹,不道:“章法?他有个屁的章法!他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粪坑里点炮仗!他把自己当作鱼饵,扔进了咱大明朝这塘浑水里!” 说著,他猛地將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审计?查帐?他查的是帐吗?他查的是咱大明朝的脸面!是皇上的脸面!” “这... 眾心腹属官和师爷,面面相。 隔了片刻,才听一名属官咬牙切齿道:“部堂,张飆此獠如此猖狂,难道就真的任由他......“ “任由他?” 傅友文冷笑一声,眯眼道:“他蹦跌不了多久了!皇上如今的態度暖味,未必是真要保他,或许只是借他这把疯刀杀人!等该杀的人杀完了,这把刀也就该碎了!” 师爷授著鬍鬚,眼中精光闪烁:“东翁所言极是。如今之计,关键在於顺势而为和祸水东引。” “哦?计將安出?”傅友文身体前倾。 “其一!” 师爷低声道:“张不是审计出我们很多问题吗?我们认!但怎么认,有讲究。” “我们可以主动上请罪奏疏,痛哭流涕,承认监管不力、下属蒙蔽,將大部分责任推给已经死无对证的赵乾,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胥吏!” “再主动提出变卖家產,填补部分亏空,以示悔过之心!” “皇上正在气头上,见我们態度诚恳,或许会从轻发落。此乃丟车保帅,断尾求生!” “其二!” 说著,他环顾了一圈眾人,又阴测测地道:“张审计出的问题,不止我们户部一家!其他五部衙门,甚至五军都督府,哪个屁股乾净?” “我们要暗中將更劲爆的、关於其他人的帐目线索,不经意地泄露出去,或者巧妙地传递给张那伙人!” “引导那条疯狗去咬更厉害的角色,比如那些手握兵权的勛贵!此乃祸水东引,驱虎吞狼!” “可是,张不是暂停了审计吗?他还会像之前那样疯咬吗?”一名属官眉道。 师爷笑了:“有些事情,开始起来容易,停下来可不容易。张的审计,就像捅了马蜂窝。咱们不好过,难道还要让別人好过?” “不错!要死一起死!” 傅友文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和赞同:“就这么办!另外,再派人去江南,找我那岳父,让他动用清流的关係,上书弹劾张飆!” “弹劾他什么?” 几名心腹属官异口同声。 却听傅友文又道:“弹劾他践踏朝廷法度、羞辱士大夫体面、与民爭利、有辱斯文!要把水搅浑,把他打成破坏朝廷纲常的千古罪人!” “妙啊!” 师爷眼晴一亮,拂须称讚道:“东翁此计,真是高明!避重就轻,不去弹劾审计,此乃软刀子也!” “哈哈哈!” 傅友文开怀大笑。 几名心腹属官也跟著笑了起来。 另一边,兵部尚书,茹瑞府邸。 同样的情况,不仅在傅友文府中发生,在茹瑞府中也在发生。 但他的策略与傅友文不同。 他体型肥胖,此刻却像一头压抑著怒火的棕熊, “哭穷?请罪?” 茹瑞对幕僚的建议之以鼻:“那是对文官用的!老子是兵部尚书!掌天下兵马!跟他玩这套?” 说著,其眼中闪过一丝军伍之人的狠厉:“他张不是能查吗?不是能抄吗?好!老子让他查个够!” “去!把咱们军中那些陈年烂帐,吃空餉的、倒卖军械的、甚至杀良冒功的破事,挑几件最骇人听闻、牵扯最广的,把证据做得扎实点,主动给他张送过去!” “部堂!” 幕僚大惊失色,不由颤抖著声音:“这..:...这是自毁长城啊!” “屁的自毁长城!” 茹瑞狞笑一声,隨后沉沉地道:“这些烂事,哪个卫所没有?法不责眾!老子把脓疮掀开给他看!看他敢不敢动!看他动了之后,天下卫所的將士恨他还是恨老子?!” “皇上还想装晕?让他继续胡闹,好啊!那就闹唄!看看闹下去,能不能收场!” “这叫以毒攻毒!” 说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脾睨一切地道:“真当老子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是白混的?” “这些年,別说他张,就是那些藩王,哪个不知道我的那些破事?但他们敢动我吗?敢弹劾我吗?” “就是那北平的燕王,我若肘他,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以前,大家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心知肚明。现在这个叫张的小子,一点体面都不给了!” “好!咱们就用军方的烂摊子绑架他!” “他要是敢查,就是与天下军户为敌!皇上也要掂量掂量!” “他要是不敢查,那他之前的审计就是个笑话!老子还能反咬他一个诬陷!” “另外. 话到这里,茹瑞又扭头看向幕僚,压低声音道: “给五军都督府那几个老杀才递个话,让他们手下的骄兵悍將,自发地去张那群兄弟的宿舍附近巡逻!不用动手,就给我盯著!给那帮穷酸们好好讲讲道理!” “诺!” 幕僚应诺著告退,並顺便拍了茹瑞一个马屁:“部堂英明。” “哼!” 茹瑞冷哼一声,隨后自顾自地走到窗边,看向皇宫方向,眼神迷离地道:“皇上!你若真为了那疯子,把我们都杀了,你这大明天下,能存几时?” “还是说..... 7 他顿了顿,又沉沉地道:“你朱重八忘了这天下是怎么得来的吗?” 与此同时,曹国公府邸。 李景隆作为勛贵代表,觉得自己最冤。 不仅被抄了家,被强行请吃了顿饭,还被没收了插图版《金瓶梅》,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没有像父辈那样喊打喊杀,而是展现出了另一种智慧。 认栽。 没错,他就是认栽了。 既没有去招惹张他们,也没有联繫其他勛贵,联合报復张他们。 在张他们离去后不久,他便托师爷写了份奏疏给老朱,废话一大堆,核心宗旨就是对不起老朱的信任,想要辞官休养。 然后连夜將家里值钱的东西清点一遍,弄了份详细清单,连同奏疏一起递进了宫。 等做完这些之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黄梨做的圈椅上,呢喃道: “张这廝,真是个疯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如果能活下来,老子真想跟他做朋友!” 说完这话,他又想起了自己父亲临终前的嘱託,让他不要插手皇权爭斗,一切跟著大势走。 如今,张这套操作,让他隱隱看到了一丝大势的苗头,不由再次喃喃自语: “希望这次审计,不要牵扯到立储之事。否则,会死很多人的!” 想到那日在奉天殿广场,老朱的疯狂.... 李景隆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连忙朝门外的管家吩附道:“明日,明日咱们搬到城外別院去!” 第100章 要疯一起疯!要死一起死!【月票加更7】 第100章 要疯一起疯!要死一起死!【月票加更7】 在这个时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不是说,傅友文他们会坐以待毙。 毕竟,谁不想好好活著呢?除了那个叫张飆的『疯子”。 別人是想尽办法求生,他却是想尽办法求死。 说来也有些搞笑。 不过,此时的张飆,確实非常鬱闷。 原本他以为,就自己那份抽象到极致的奏疏,老朱看了肯定会爆炸。 然而事实却是,老朱不仅没有爆炸,还打算利用他清除积弊。 这简直就是让他和他的那群兄弟去送死。 因为之前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疯狂,实际上合情合理。 毕竟他们是被欠薪的一方,有理由到单位闹腾。 可是,老朱的那道旨意,直接將他们的『合法维权”变成了『政治清洗”。 这一下子,他们的行动就变味了。 毕竟之前再怎么闹腾,锦衣卫也不会抓人,可若变成了政治清洗,锦衣卫铁定会抓人。 那么,如此一来,他们就不是闹腾了,是生死搏杀。 那他和他的那群兄弟,能有一个好活? 到时候,那些人鱼死网破,不得打击报復? 就算不打击报復,老朱最后也会『兔死狗烹”。 所以,他才不得不用撕毁圣旨的方式,强行暂停审计。 毕竟他死了没什么,本来他就求死,让沈浪他们跟著一起死,完全没必要。 即使沈浪他们不怕死,张也觉得没必要牵连他们。 “哎!想死怎么这么难啊!” 张飆站在秦淮河边,仰天长嘆。 此时,秦淮河两岸的笙歌簫管开始鸣咽作响,画舫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倒映在潺潺流水中,勾勒出一派纸醉金迷的温柔乡景象。 但张却没心思顾及。 “哥一一! 1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就在张鬱闷不已的时候,背后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先是一愣,隨后循声望去。 只见沈浪、李墨、孙贵、赵丰满、武乃大,还有他赶走的那群兄弟,一个个笑吟吟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每个人都换上了官服,不再是审计时的那副穷酸样。 而且,一个个手中都拿著桌子板凳,仿佛刚去打家劫舍了。 “啥意思?” 张一脸憎逼:“你们想干嘛?” “兄弟们—一!” 沈浪没有理会张的憎逼,直接抬手指著秦淮河两岸,朗声道:“这里就是咱们打工人血汗钱砸出来的销金窟!” “!” 眾人立刻鬼哭狼豪。 张更憎逼了,心说你们该不会打算穿官袍去吧?! 这么抽象吗?! 却听孙贵又举起那盏夜壶灯,高声道:“让我们用光!照亮这销金窟的黑暗吧!解救那些沉沦的妇人!” “哈哈哈!” 眾人哄然大笑。 紧接著,李墨拿著一卷新买的《论语》,走了出来,掷地有声道:“子日,捨身取义。李某, 愿隨眾兄弟去.....” “我擦!” 张终於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们在搞什么鬼!都他妈疯了吗?!” “嘿嘿,哥,你休想拋下我们!我们这辈子就跟定你了!要疯大家一起疯!” 赵丰满笑著站了出来。 其余人也纷纷上前一步,异口同声:“要疯一起疯!要死一起死!” “我.... 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尼玛! 这群混蛋! 怎么办,眼晴里进沙子了! “哥,我们都回去安排好后事了。如果皇上真不要脸,牵连了我们的家人,那下辈子再做家人。至少这辈子,我们死而无憾!” 沈浪笑著走了过来,搂著正打算別过身,偷偷擦眼泪的张,轻声道: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在这个有志难伸,万事难成的年头,难得还有哥这样胸怀黎明的人。” “是啊哥。” 孙贵也举著灯走了过来:“我们萍水相逢,您本可以对我们不管不顾的。但您却为了我们,捨身忘死,我等岂能辜负您?” “俗世洪流,站得住脚已经千辛万苦,想出人头地,比登天还难。” 武乃大摇头嘆息道;“我在吏部,见到了太多为民请命,却十几年无法升迁的好官。更別说做我们今天做的这些事,他们恐怕一辈子都不敢想。” “这个世道,总要有人牺牲,若我们不牺牲,我们的子子孙孙就会牺牲,还是让我们牺牲吧。” 赵丰满郑重其事地看著张:“事在人为,天涯路远,不如振翅齐飞,好吗张金宪?” “哥!” “张御史!” “张金宪!” 隨著赵丰满的话音落下,越来越多的呼喊声,接连响起。 张心头一颤,旋即扭头扫视这群人,只见他们一个个目光坚定,视死如归,不由大为感触。 他现在总算明百了,什么是志同道合。 自古以来,总有那么一群不要命的人,秉承他们心中的大义,捨身忘死。 想不到,他张也会遇到这样一群人。 “哈哈哈一一!” 张冷不防地仰头大笑,仿佛刚才的鬱闷一扫而光,又恢復了那个脾睨一切的心態:“好!兄弟们说得好!要疯一起疯!” “今晚,老子就带你们,换场子,审计这销金魔窟!” “嗷一一!” 眾人再次鬼哭狼喙,比之前更加豪情壮志。 很快,他们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那片风月之地。 路上的行人、寻欢客、甚至画舫上的歌姬客,都惊疑不定地看著这支奇怪的队伍。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 “好像是官老爷?可这打扮..... “你看那个!还举著个夜壶?!” “他们抬著桌椅板凳干嘛?要来秦淮河摆摊吗?” “领头那个.....是不是之前把皇上气晕的那个张御史?!” “嘶.....真是他!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议论声中,张径直走向河畔最豪华、最大的一艘画舫,凤求凰。 画舫上的龟公和护院一看这阵势,头皮发麻,硬著头皮上前阻拦:“诸位老爷,请问有何贵干?咱们这画舫今日—今日已被包下了. , “包下了?” 张眉毛一挑,抬手指著沈浪他们官服,囂张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咱们是什么人,脱了这身官服!够不够包你这条破船十次?” 龟公被嚇得一愣,看清那群底层京官的官服,好傢伙,直接腿都软了:“够够够.....绝对够!老爷您里边请!快请!” “这还差不多!” 张大手一挥:“兄弟们!上船!今天咱们就把这凤求凰,改成『打工人工会团建中心”!” “鸣一一!” 一群人欢呼著,如同土匪进城般涌上了画舫。 原本画舫上那些精心打扮、正准备献艺的歌姬舞姬,看到这群奇形怪状、还自带道具的恩客, 全都嚇得容失色,尖叫著躲到一边。 有勛贵子弟想上来理论,一看领头的是那个连皇上都敢气晕的疯子张,立刻缩著脖子溜边走了。 张则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主位,把画舫里原本雅致的摆设推到一边,把孙贵的夜壶灯摆在桌子中央当氛围灯。 “老钨!老钨呢?!” 他拍著桌子喊道。 一个浓妆艷抹、风韵犹存的老钨战战兢兢地过来:“爷..:..您有什么吩咐? “把你们这儿最红的姑娘都叫出来!会唱曲的唱曲!会跳舞的跳舞!弹琵琶的使劲弹!” “爷....我们这儿的姑娘,一条船一个,您若全要了,恐怕其他爷..... “什么一条船一个,让隔壁贪官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清官玩不起!?” “不是的爷,大家都一样!” “我管你那么多!快!给我兄弟们一人安排一个!要活儿好的!” 张说著,又看了眼其他桌子,补充道:“还有,好酒好菜,儘管上!今天爷高兴,请兄弟们乐呵乐呵!” 老钨刚想叫『有人砸场子』,另一名比较有眼力见的老馆儿,连忙招呼道:“哎哟!爷您放心!保准让您和各位爷满意!” 说完,也不管老钨的脸色,当即朝身后呼喊道:“姑娘们!快!都出来见客了!上好酒!上最好的席面!” “来啦——!” 顿时,丝竹声起,鶯歌燕舞,美酒佳肴如流水般端了上来。 “都他妈给老子放开点!” 张一脚踩在凳子上,端起一大碗酒:“咱们今天是来享受的!忘了之前的一切!今晚只有酒和姑娘!千了!” “干了!” 眾人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端起酒碗,仰头痛饮。 几碗酒下肚,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 赵丰满楼著一个歌姬,大声吹嘘自己今天怎么抬走了曹国公家的屏风。 另一个御史则跟舞姬比划著名自己骂茹瑞时的英姿。 孙贵甚至试图用夜壶灯给一个弹琵琶的姑娘打光,嚇得人家差点把琵琶扔河里...: 整个凤求凰画舫,彻底被这群抽象的傢伙改造成了大型底层京官团建现场。 丝竹雅乐混著划拳行令声,翻起舞伴著吹牛逼的吆喝,夜壶灯的光芒与华丽宫灯交相辉映。 张看著这荒诞的一幕,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有一丝莫名的快意。 对!就是这样! 使劲造!使劲作!使劲疯! 最好明天全应天府都知道,他们这群奉旨审计,在秦淮河狂欢。 而且还领了老朱的赏赐。 他就不信,老朱能忍住不找他, 只见他喝得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到船头,对著秦淮河两岸的灯火,运足內力,大声吼道: “朱重八!你不是疯子吗?!有本事!你现在就来砍死老子! “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爷爷一一! 声音在河面上传出去老远,引得无数画舫上的人探头张望,目瞪口呆。 疯了! 彻底疯了! 隱藏在岸边人群中的锦衣卫探子,面无表情地快速记录著。 【戌时三刻,张飆於凤求凰画舫,公然挥霍赏银,妓饮酒,並再次於公开场合辱骂君上..., .1 画舫內,沈浪也喝得有点多了,端著酒碗凑到张身边,大著舌头问:“哥.....咱们以后还审计吗?” “审计个屁!” 张一把搂住沈浪的肩膀,醉地喊道: “明天老子就去奉天殿问老朱,这秦淮河的消费水平合不合理?问问他的內帑银够不够咱们天天来快活!” “好!!” 一群醉鬼跟著起鬨。 然而,就在这时一一道不合时宜的、带著哭腔和无比焦急的声音,穿透了画舫的喧囂:“哥!哥!不好了!!” 只见一个留守在临时库房的小吏,连滚带爬地衝上画舫,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蒋!蒋指挥使带著锦衣卫,把咱们的库房给围了!” “说.....说是奉旨,接管所有赃款和物资!” “咱们的人被赶出来了!东西全被他们看管起来了!” 喧闹的画舫,瞬间安静了下来。 音乐停了,歌舞停了,划拳声停了。 所有醉的『审计天团”成员,酒意瞬间嚇醒了一大半,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皇上他.....终於动手了?! 求月票~ 第101章 老朱:妹子,標儿,真好玩啊....【求月票】 第101章 老朱:妹子,標儿,真好玩啊....【求月票】 “皇......皇上.... + 云明连滚带爬地回到华盖殿,几乎是瘫软著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手里捧著那被撕成两半、还沾著些许尘土的明黄绢帛,如同捧著两块烧红的烙铁。 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张......张御史他......他把圣旨给......给撕了!“ 哗! 云明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寢房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甚至比奉天殿广场,还要更令人室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华盖殿。 炉中的沉香似乎都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包括门口的护卫,全都噗通跪倒。 他们將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动静就引来灭顶之灾。 龙榻之上,老朱闭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但他的脸色,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蜡黄变为铁青,又从铁青变为一种近乎死灰的阴沉枯稿的手背上,青筋如同龙般根根暴起,死死抓住身上盖著的明黄锦被,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声。 他没有骤然爆发他的滔天怒火。 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 更没有下令將张碎尸万段。 这种极致的、压抑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恐惧。 云明匍伏在地上,抖如筛糠,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良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老朱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晴里,已经没有了预想中的滔天怒火,也没有狂暴的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冰冷彻骨的寒潭。 而寒潭深处,则跳跃著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幽光。 “他......还说了什么?” 老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稳,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面上。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哪里敢有丝毫隱瞒。 只见他哆哆嗦嗦地將张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还说......他出来搞审计,凭的是心情,玩的是刺激,不是为了皇上的臭钱.... “他说皇上给的八千两帑银,是打发叫子..::: “说让陛下別做梦了,他不会当狗咬人... “甚至说,审计暂停,钱他收下当精神损失费.... “让工部收拾破烂,他下次再来..: “还让那些底层官员回头是岸,別再追隨他..... “至於他自己,据说要去秦淮河喝酒听曲儿了,说要享受......享受封建主义腐朽生活.....“ 每复述一句,云明的头就低下去一分,到最后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嵌进地砖里。 而寢房內的空气,已经不能称之为空气了,简直是凝固的、带著血腥味的寒冰。 然而,预想中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並没有出现。 老朱听完云明的复述,脸上那死灰般的阴沉竟慢慢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混合著震怒、荒谬、欣赏、以及一种棋逢对手般的亢奋表情。 他甚至极轻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冰冷得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凭心情?玩刺激?不当疯狗?要精神损失费?还要享受封建主义腐朽生活..... 老朱喃喃地重复著这几个词,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猎人。 儘管这『珍宝”浑身是刺,隨时可能反噬。 但他却突然明白了。 他之前所有试图“收服”、“利用”、『掌控”张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一厢情愿。 这个张,根本就不是能用常理揣度,能用权势压服,能用利益收买的人。 他是一把没有鞘的绝世凶刃,其锋利无匹,却也伤主。 他是一团无法无天的野火,能焚尽污秽,也能燎原失控。 他追求的,根本不是什么权势富贵,甚至不是青史留名。 他追求的是一种念头通达,一种隨性而为的自由。 为此,他不惜疯狂作死。 甚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杀了他。 老朱虽然不理解这种『变態”,但也感受到了那种纯粹而危险的『质”。 这样的人,杀了他,太可惜了。 大明这台巨大的、已经开始滋生锈蚀和腐朽的机器,太需要这样一把不管不顾、能砸碎一切罈罈罐罐的重锤了。 那些勛贵、那些贪官、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也太需要这样一把『疯刀”去砍!去劈!去放血了。 而他朱元璋,需要做的,不是去握紧这把刀,是引导这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向他想要清洗的方向。 哪怕最终,这把刀会崩断,这股洪流会反噬自己,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老朱眼中的寒冰彻底化为了燃烧的火焰,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疯狂和冷静同时在他眼中交织。 他缓缓从龙榻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目光扫过跪满一地、若寒蝉的眾人,最后落在云明身上。 “云明!” “奴婢在!” “你说,张飆这廝,是真疯......还是假疯?”老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云明。 云明头皮一炸,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命题, 他冷汗淡泼,硬著头皮道:“奴......奴婢愚钝!张御史看似疯癲,其实非常精明,又重情重义.....” “哼!” 老朱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废话:“重情重义?有个屁用!” “他以为他是在求死?他以为他是在玩?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极致冷静:“他是算准了!算准了咱现在不能杀沈浪他们!算准了咱需要他这把『疯刀”!算准了咱比他更在乎这大明朝!” 说著,他便从龙榻上站起身,在寢房內缓缓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明等人的心尖上。 “他骂咱刻薄寡恩?他骂咱滥杀功臣?可他做的这事,比咱更狠!” “他是要拉著所有人一起死!他要毁了咱这大明朝的根基!” “但他又给咱送来了名单,送来了帐目,送来了把柄!他是把刀递到了咱手里,逼著咱去大开杀戒!” 话音落点,他骤然停在云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云明,你说,咱是该赏他,还是该杀他?” 云明浑身一颤,几乎要晕过去,只能伏地道:“奴......奴婢不知!皇上圣心独断!” “圣心独断?” 老朱笑一声:“咱现在只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他不是想求死吗?咱偏要他活著,活得比谁都难受!” “咱要让他亲眼看著,他折腾出来的这些污秽,是怎么被咱一点一点清理乾净的!” “咱还要让他亲眼看著,他这点疯癲的使俩,在真正的帝王心术面前,是多么可笑!” 老朱越说声音越低沉,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心: “他不是提供了名单吗?咱就按著他的名单,一个一个的查!一个一个的杀!” 说著,又猛地转身,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將到来的腥风血雨。 “传旨。” “张『审计有功”,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领清帐事宜。” “沈浪、李墨、孙贵、武乃大、赵丰满,以及所有参与审计的官员,全部官升一级。” “让他们给咱继续查!一查到底!咱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惊喜是咱不知道的!” “什么!?” 华盖殿寢房內,轰然一片。 几乎只是一瞬间,房內就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圣旨被撕了,皇帝被骂了,赏银拿去了,结果还要升他的官?! 这哪是什么帝王心术,这简直是疯子对疯子! 老朱无视了眾人石化的表情,继续下达著一条条看似荒谬,实则暗藏机锋的旨意:“他不是暂停审计了吗?不是让工部收拾破烂等他下次再去吗?” “好,咱就依他。” “传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审计劳苦,功在社稷,咱心甚慰。特赐假三日,准其休沐放鬆,一应费,记在內帑帐上。” “再传旨给应天府尹,还有五城兵马司:张爱卿休沐期间,若在秦淮河有任何打砸抢烧、欺男霸女、醉酒闹事之举,只要不出人命,一律视为......” “呢,视为性情中人,率真豪迈。不必干涉,只需记录在案,报於蒋即可。” 云明:“ 皇上这是要纵容张御史无法无天,顺便收集他的黑料吗? “另外.... 老朱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鹰隼:“再传旨给蒋,让他给咱盯紧了那些勛贵大臣, 特別是被张点过名、骂过娘、抄过家的!” “看看张休沐这三天,谁在家里焚香庆祝,谁在私下串联,谁在偷偷转移財產,谁在试图接触宫里!” “若有异动,无论证据是否確凿,一律记下,名单直接报给咱!” “诺!” 云明心头漂然,瞬间明百了。 皇上这是要借张这把『疯刀”和『休沐”的幌子,进一步敲打、甚至钓鱼执法,清理朝堂。 那些因张暂停审计而放鬆警惕、跳出来搞小动作的,正好撞在枪口上,只能说找死了。 “还有!” 老朱最后补充道,语气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张撕毁圣旨之事,给咱压下去!” “谁敢外传半个字,抄家灭族!” “对外就称,张爱卿给咱检查圣旨的质量,结果不合格,咱非常欣赏他的忠直,特赏假休沐, 以彰恩宠。” 我擦! 皇上您这.....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云明嘴角直抽搐,却不敢发出半点杂音。 “好了,都下去吧。” 老朱挥挥手,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眾人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只觉得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今天的经歷,太过魔幻,太过衝击他们的认知。 等寢房內,只剩下老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缓缓拿起那两半被撕碎的圣旨,仔细地、近乎贪婪地看著那撕裂的痕跡,仿佛能从中看到张飆那张囂张跋扈、无法无天的脸。 他的手指抚过绢帛的断口,眼中闪烁著极度复杂的光芒。 有杀意,有愤怒,有仇恨.....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绝世凶器、並即將將其挥向敌人的兴奋和期待。 “张飆啊张.... 老朱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咱倒要看看,是你这把刀先砍光咱的敌人,还是先崩断了自己!” “你想玩是吗?想刺激是吗?好!咱就陪你玩把大的!” “这大明的江山为棋盘,眾生为棋子。” “看看最后,是你这『疯医』治好了咱大明的病,还是咱这『重八』,先把你碾成药渣!”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两半圣旨叠好,塞进了枕下,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战略图纸。 然后,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冰冷、残酷、却又带著一丝棋手落子后的满意笑容。 “妹子,標儿,你们看到了吗?” “真好玩啊.....” 第102章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求月票】 第102章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求月票】 老朱在宫中算计张,与张飆接到小吏稟报,说蒋带人接管了他们的库房,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而当张听到稟报的时候,虽然吃惊,但並没有因此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玩味的笑容, 拍了拍来报信小更的肩膀: “慌什么?皇上要接管,那就让他接管嘛!咱们是文明討薪,要讲道理,对不对?” 说著,又环视了一圈紧张兮兮的眾人,提高音量道:“兄弟们!正好!库房被接管,咱们也没负担了!今晚玩得更痛快!” 眾人闻言,不禁面面相。 张笑了笑,旋即抬手道:“蒋这是给咱们减轻负担呢!来!別想那么多,乾杯!” 话音落下,却无人响应。 气氛也隨之冷了下来。 恐惧重新住了这些底层京官的心。 而就在这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已经被恐惧冲淡了几分酒意的沈浪,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低声道: “哥,皇上这到底什么意思啊?又给钱又端库房......这会不会是.....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的道: :“先把咱们餵饱,再杀?” 此言一出,眾人瞬间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孙贵也没了刚才为小姐打光的心思,看著张,哭丧著脸道: “咱们辛辛苦苦审计来的银子,全没了!八千两赏银顶什么用啊!那可是八万多两啊!” 李墨相对冷静些,但脸色依旧苍白,他扶著桌子站起来,忧心道: “哥,皇上此举,其深意.....恐怕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此言一出,眾人顿时侧耳倾听, 却听李墨又若有所思地道: “皇上明著肯定我们审计,不杀我们,甚至还赏赐我们,暗地里却將我们置於炉火之上,是让您成为眾矢之的。” “这满朝文武,尤其是那些勛贵豪强,此刻怕是恨不得生啖我等之肉!” “继续查?查谁?怎么查?这分明是借刀杀人之计!” “既要我等去撕咬他人,又要我等举世为敌,最终恐怕也难逃.....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沉沉地吐出四个字:“鸟尽弓藏。” 哗! 全场譁然! 有人心跳骤然加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有人死死拽住官袍。 而李墨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见他满脸钦佩地看向张,意味深长地道:“哥今日以撕毁圣旨的方式,暂停审计,恐怕是在为我们担心吧?” “不错!张金宪的心思,我们岂能不懂?” “对!哥仁义!” 赵丰满等人也纷纷点头,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皇恩浩荡?盪尼玛的屁! 他们只觉得这『恩典”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惊肉跳。 而张却仿佛没听见他们的担忧,自顾自的夹起一块凉了的猪头肉,放进嘴里慢慢嚼著,眼神飘忽,似乎在品味著肉香,又似乎在琢磨著更深远的东西。 “慌什么?” 他咽下肉,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老朱这一手,玩得確实阴险,但也算在预料之中。” “预料之中?”眾人愣然。 “不然呢?” 张飆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以为老朱是啥人?那是从户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皇帝!他能被咱们这点小把戏彻底拿捏?” 说完这话,他敲了敲桌子,继续道:“他被气晕,是因为面子掛不住,是因为被戳到了痛处。” “但他醒过来,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无能狂怒,而是算计!怎么把这场对他不利的风暴,转化成对他有利的刀子!” “咱们查出来的名单、帐目,就是现成的刀子。” “他赏赐咱们,就是把刀子磨快了,递到我手里,逼著我去替他杀人!去清理那些他早就想动,却因为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一直没机会或者没藉口动的人! “咱们在他眼里,就是一群『疯狗”,被他扔进了狼群里。” “咬死了狼,他得利。” “若被狼咬死,他除了耳根清净,也没啥损失。横竖他都不亏。” 张的分析冰冷而透彻,让沈浪等人听得浑身发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群狼撕碎的惨状。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李墨声音乾涩地问道张淡淡一笑,旋即挺直腰杆,正色道:“自然是与罪恶,不共戴天!” “——! 画舫猛地一阵剧烈摇晃。 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突然间,画舫內杯盘狼藉,酒水洒了一地,歌姬舞姬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 “撞船了?!” “谁他妈敢撞老子的船?!” 张飆稳住身形,骂骂咧咧地衝到船边。 只见一艘比凤求凰更加庞大、装饰却极为低调、甚至透著几分肃杀之气的官船,不知何时紧紧贴靠了过来。 船头上没有灯笼,只有几个黑影默然聂立,如同融入了夜色。 一个冰冷、尖利、带著浓浓嘲讽意味的声音,从那条官船上传来,清晰地压过了秦淮河的波涛与残余的喧囂: “张御史真是好雅兴啊!” “拿著皇上的赏银,在这秦淮河上醉生梦死,逍遥快活!” “就是不知道,跟你一起快活的这些兄弟,他们的家眷妻小,此刻是否也和你一样,安然无恙呢?!” 轰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包括沈浪他们在內,几乎所有的『审计天团』成员,如遭雷击。 一股透心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衝头顶,让他们不禁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摇摇欲坠。 “啪嗒!” 沈浪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孙贵手中的夜壶灯晃了晃,烛火骤然熄灭, 李墨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 所有“审计天团”的成员,脑袋一片空白。 而张,脸上的醉意和玩世不恭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暴怒。 果然! 该来的终於还是来了! 草泥马的老朱! 都是你干的好事! 那些被审计的人,开始玩阴招了! 他们居然拿家眷来威胁!? 砰! 张一拳狠狠砸在画舫的栏杆上,木屑飞溅。 他目光如刀,死死盯住那条黑暗中如同幽灵般的官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带著滔天的杀意,迴荡在突然死寂的河面上: “你们—!” “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先是一静,而后传来难以抑制的狂笑。 这笑声中满是不屑、嘲弄和鄙夷。 “张御史,好大的官威啊!” 对面船头,一个身影向前了一步,隱约的灯火勾勒出他锦衣华服的轮廓,声音依旧尖利刻薄“动他们一根汗毛?喷喷喷,您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是什么十恶不救的匪徒似的。” “咱们可都是守法良民,是体面人!怎么会干那种下作事儿呢?” 说著,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阳怪气,带著浓浓的威胁: “不过嘛......这世道不太平啊!” “听说应天府近来流民多了些,偷鸡摸狗、拍拐子的事儿也时有发生。” “您这些兄弟们的家眷,住的好像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吧?” “院墙矮的矮,门板薄的薄..... 》 “喷喷,万一晚上睡觉没关严实窗户,走水了怎么办?” “万一出门买个菜,不小心被惊了的马车撞了怎么办?” “万一家里孩子贪玩,掉进哪个没盖盖子的枯井里..:: “哎呦,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嘍!” 每一个『万一』,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沈浪、孙贵、李墨等人的心窝里。 他们的脸色从惨白变成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家中老小遭遇不测的惨状,那种无力感和恐惧瞬间將他们淹没。 孙贵手里的夜壶灯『眶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滚到一边。 沈浪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哦,对了!” 那人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声音带著恶意的提醒: “张御史您光棍一条,无牵无掛,天不怕地不怕,可以在奉天殿上当您的“疯子”,可以在秦淮河上附庸您的“风雅”。” “可您总不能.......让这些跟著您为民请命、死諫报国的好兄弟们,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吧?” “那您这位『哥”,当得可就太不仗义了啊!” “多寒了兄弟们的心吶一一!” 杀人诛心!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用家眷的安危,逼他们退缩,逼张屈服。 更要离间他们这群刚刚经歷生死、志同道合的兄弟。 “呵.....呵呵.....” 一声低沉的、带著浓浓嘲讽意味的冷笑,从张飆喉咙里发出。 他脸上的暴怒和冰冷竟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跳樑小丑般的讥消。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激动而有些凌乱的衣襟。 然后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锁定了对面船头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河水的流淌声,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说完了?” 对面的笑声和话语戛然而止,似乎被张这反常的镇定给了一下。 而张飆却没等对方回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评价一场拙劣的表演:“水平真次。” 第103章 以疯治疯,以烂制烂! 【月票加更8】 第103章 以疯治疯,以烂制烂!?【月票加更8】 对面在张评论『水平真次』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但张的声音又淡淡地响了起来,带著一种不屑:“威胁人都不会?也不知道是谁请你们来的!” “翻来覆去就是家里走水、马车惊了、孩子掉井里了......这老三样,能不能有点新意?” “你们主子就教了你们这点东西?雇你们来嚇唬人,佣金给够了吗?不够跟我说,我帮你们去討薪?” 对面:“ 张拍了拍身边嚇得快尿裤子的沈浪,又环视了一圈面无人色的眾人,语气忽然变得轻鬆起来,甚至带著点恨铁不成钢: “你们都听见了吧?” “就这点威胁人的套路,老掉牙了!” “看把你们嚇的!有点出息行不行?” “当初《死諫培训班》的时候,我是怎么教你们的?都忘了吗?” 听到这话,沈浪等人顿时心头一漂,仿佛想起了那晚的《死諫培训课》。 却听张又自顾自地道: “他们为什么只敢动嘴皮子,不敢亮明车马,为什么只敢在这黑灯瞎火的河上堵我们?为什么只敢拿家券说事,却不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因为他们怕!他们怕我们手里的名单!怕我们查出来的烂帐!” “更怕老子我,张!” “他们不敢真动手,至少现在不敢!” “因为老子的『审计战车』还没被拆!老子还是朝廷命官!” “他们现在动了你们家卷,那就是公然造反!就是把刀递到皇上手里!而皇上,正愁没藉口大开杀戒呢!” “所以,他们只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嚇唬你们,让你们自乱阵脚,让你们逼著我停下审计!” 说著,扭头看了眼对面的黑暗,戏謔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也就这点能耐了!” 轰隆一一声音虽小,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 又如拨云见日,瞬间让沈浪等人清醒了不少。 对啊! 皇上虽然端了库房,但没撤咱们的职啊! 张还是都察院左金都御史! 咱们还是现在的官位! 审计的差事,名义上还在啊! 对方如果真敢现在动手,那就是自寻死路! 想通了这一点,眾人心中的恐惧骤然减退,虽然担忧仍在,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绝望了。 而对面船上的人,显然没料到张不仅不怕,反而一番话差点把他们的底裤都扒了,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但张飆却趁热打铁,猛地转身,指向皇宫方向,声音如同战鼓般擂响: “兄弟们!皇上把咱们当『疯狗”,扔进了狼群里!” “想让狼嚇死咱们,或者让咱们自乱阵脚,被狼咬死!” “可他忘了!” “老子带出来的不是狗!是一群饿疯了会吃人的狼崽子!” “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敢碰咱们的家人,那就是鱼死网破!” “老子明天就去敲登闻鼓!砸景阳钟,把他们各家各户的门牌號、家里几口人、养的鸡鸭狗叫什么名字,全他娘的写在闻天鼓,景阳钟上!” “就明著告诉他们!老子的兄弟们和家眷,少一根汗毛!掉一块油皮!老子就认定是名单上那些人干的!” “老子就带著你们!天天去他们家门口躺著!举著夜壶灯躺著!从早躺到晚!不吃不喝就躺著!看看最后先疯的是谁!” “看看皇上是保他那些国之蛀虫,还是保咱们这群替他咬人的『疯狼”!” 疯了! 彻底疯了! 但这疯狂的言论,却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审计天团』每个人的心臟。 以疯治疯,以烂制烂。 把软肋明晃晃地亮出来,当成武器。 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沈浪等人听到张的那番话,眼睛瞬间亮了。 腰杆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对啊! 怕什么?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他们拼了。 张最后看向对面那艘死寂的官船,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如同恶狼般的笑容:“回去告诉你们主子!” “他的好意提醒,老子心领了!也让他给老子听好了!” “老子的兄弟,老子自己罩!谁敢伸爪子,老子就剁了谁的爪子!” “顺便..... 7 他顿了顿,嘴角掛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也好心提醒道:“把他们藏在窝里的那点醃玩意儿, 全他娘的抖落出来,晒给全应天府的老百姓看看!” “不信?儘管试试!”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对著自己船上的船工和还有那些看好戏,却有些发懵的客,吼道: “看尼玛个逼啊看?没见过的『疯狼”骂街啊?!” “开船!给老子撞过去!” “妈的,挡老子吃猪头肉的路了!” 画舫上的船工,人都傻了,但看著张那囂张跋扈、杀气腾腾的样子,竟真的下意识操作起来“轰一一!” 画舫猛地向前一衝,真的朝著那艘更大的官船撞了过去。 对面船上的人显然没料到张能疯到这个地步,一阵惊呼和慌乱的叫骂声响起。 而那艘官船则忙不迭地向后避让,显得有些狼狈。 “哈哈哈!一群怂包!” 张站在船头,放声狂笑,夜风吹起他散乱的头髮,状如疯魔。 紧接著,他又转身看向身后的沈浪他们:“兄弟们!看到了吗?人善被人欺!他们也就这点胆子!” 话音落下,大手一挥:“接著奏乐!接著舞!今晚不醉不归!” “明天一早,跟老子去领『压惊费』!然后,咱们挨家挨户,给他们拜年去!” 画舫在对方避让开的河道中,重新驶向灯火阑珊处。 身后官船上的人,如同吃了苍蝇般,沉默地隱入更深的黑暗中。 而河面上,只剩下张猖狂的笑声和画舫上重新响起的、虽然有些走调却异常解气的喧囂。 “审计天团”的成员们,虽然心有余悸,但又热血沸腾。 他们看著船头那个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跟著这位『哥”,前途可能一片黑暗,但过程.....真他娘的刺激。 然而,就在他们感觉无比刺激的时候,一艘独属於锦衣卫的官船,靠近了张飆他们的画舫。 只见上面灯火通明,露出蒋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旁边携带圣旨,却一脸警惕盯著张的云明。 “张御史!” 蒋在官船距离画舫不到十米的位置,喊了一句。 张等人微微一愣,顿时循声望去。 “哦,蒋指挥使?” 张笑了,甚至还有些期待:“皇上让你来抓我了吗?是不是撕毁圣旨,罪大恶极,要剥皮实草?凌迟处死?!” 蒋: 云明: 沈浪他们: “张御史接旨一很明显,云明已经习惯了张的『求死”,直接拿起圣旨就开念: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都察院左金都御史张飆,审计有功,勇於任事,特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领清帐事宜!” “另,协同审计官员,都察院江西道御史沈浪,御史赵丰满、兵部员外郎孙贵,翰林编修李墨,吏部主事武乃大,以及所有协同审计的官员,官升一级。” “望尔等再接再厉,一查到底,不负圣恩!钦此一—” 哗! 旨意念完,画舫內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张。 升官?! 给所有人都升官了!? 我被擢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总领清帐事宜?! 沈浪他们官升一级,一查到底?! 这他妈什么神展开?!说好的剥皮点灯呢?说好的凌迟处死呢?怎么还都升官了?! 张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困惑和警惕。 这老狐狸又在玩什么样?这捧杀的力度也忒大了点吧?! 蒋看著张那副见鬼的表情,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快意,但他脸上依旧冰冷: “张副都御史,接旨吧?皇上还等著您,继续大展拳脚呢。” 张没有接旨,反而眯起眼睛,盯著蒋道:“老蒋,皇上还说了什么?比如,什么时候杀我?” 蒋面无表情道:“皇上只让我接管你们的临时仓库,负责清点赃款和赃物,其他的,你问云公公。” “云公公?” 张愣了一下,旋即上前追问云明道:“皇上还说了什么?” 云明见他上前,下意识护住手中的圣旨,道: “皇上还说,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审计劳苦,功在社稷,咱心甚慰。特赐假三日,准其休沐放鬆,一应费,记在內帑帐上。” “再传旨给应天府尹,还有五城兵马司:张爱卿休沐期间,若在秦淮河有任何打砸抢烧、欺男霸女、醉酒闹事之举,只要不出人命,一律视为......视为『性情中人,率真豪迈”。不必干涉, 只需记录在案,报於蒋即可。” 轰!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 就连张都不禁满脸错。 老朱这是要將他们彻底往火坑里推啊!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张怒极反笑,隨后目光冷冷地扫视云明和蒋,沉声道:“回去告诉皇上,这旨,我张飆领了!” 领了? 他居然领旨了? 蒋与云明都感觉十分异。 但同时,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隱隱升起。 第104章 开门啊皇上!我们是审计!【月票加更9】 第104章 开门啊皇上!我们是审计!【月票加更9】 “哥?” 目送蒋他们的官船离开,沈浪又凑到了张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接了皇上的旨,意思是,审计又要开始了?” “是啊哥,咱们是不是要继续审计啊?”孙贵捡起地上的夜壶灯就举了过来。 而李墨、赵丰满、武乃大等人,则摩拳擦掌的看向了张,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干劲十足却听张笑吟吟地道:“审计自然是要审计的..::: “不过嘛.....” 他故意拉了一个长音,用手指敲著那份沾著猪头肉油渍的圣旨,平静而诡异地道:“皇上让咱们审计,可没说审计文武百官,还是他自己啊?” “什么!?” 张飆的话语,犹如惊天巨雷,劈在了所有人头上。 只见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般看著他,脑袋一片空白。 “眶当!” 沈浪手里的酒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怀疑自己酒还没醒,出现了幻听。 孙贵正偷偷想把最后一块猪耳朵夹走,筷子僵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李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飆..:...飆哥!慎言!慎言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皇上怎么能..... “皇上怎么了?” 张眼睛一瞪,理直气壮地打断他: “皇上就不是大明的人了?皇上就不用遵守大明律法了?他老朱口口声声说天下是朱家的,但更是天下人的!” “他內帑的钱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国库划拨的?还不是民脂民膏?他钱有预算吗?有决算吗?接受监督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把他们砸得晕头转向。 审计皇帝?! 审查內帑?! 问皇上要预算、决算?! 让皇上用钱接受监督!?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赵丰满喃喃自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明日了。 “没错!就是疯了!” 张飆反而一拍大腿,兴奋起来: “咱们干的哪件事不是疯事?既然要疯,就疯个大的!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说著,他猛地凑近眾人,压低声音,如同在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们想想,老朱为啥又给钱又升官?还不是因为咱们戳到他肺管子了?” “他以为把咱们架火上烤,咱们就怕了?怂了?咱们就不敢查了?” “呸!咱们偏要查!还要往他最痛的地方查!” “他不是要清帐吗?好啊!咱们就从根子上给他清!就从咱们伟大的洪武皇帝的內帑开始清起! “咱们要成立『洪武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老子亲自任组长!你们都是组员!” 沈浪等人已经彻底石化,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只能呆呆地看著张,仿佛在看一个即將爆炸的烟,绚丽而致命。 张越说越起劲,开始手舞足蹈地规划: “第一步!起草一份《关於提请公开洪武皇帝內帑帐目並接受都察院审计的正式函》!” “语气要恭敬,態度要端正,但內容要硬核!” “就问他內帑每年的收入来源、支出项目、结余情况!” “问他修宫殿、赏赐后宫、给皇子皇孙发零钱的標准是啥?有没有超支?有没有挪用国库银子?” “第二步!对照户部档案,查歷年国库向內帑的拨银记录!” “一笔一笔对!看看有没有多划、早划、不该划却划了的!”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张眼睛放光:“申请实地盘库!咱们要进宫!去內帑库房!” “咱们要亲眼看看老朱的小金库到底攒了多少家底!有没有帐与实际不符?有没有保管不善? 有没有霉烂蛀虫?咱们这是为他好!防止国有资產流失嘛!” “噗通!” “噗通!” 好几声闷响,李墨、赵丰满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直接嚇得腿一软,坐地上了。 申请盘皇帝的库?还防止国有资產流失? 这已经不是找死了,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透彻,还要诛九族啊! “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沈浪终於反应过来,扑上来抱住张的大腿,声音带著哭腔: “那是皇上!是天子!咱们这样......这样会被灭门的!真的会被灭门的!” 张一脚把他轻轻端开,恨铁不成钢地道:“瞧你这点出息!怕什么?咱们现在是奉旨查案! 说著,举起手中的圣旨,掷地有声地道: “这圣旨上写的是总领清帐事宜,一查到底!又没说不能查內帑!咱们这是严格贯彻落实皇上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 他叉著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老朱要是心里没鬼,坦坦荡荡,怕什么审计?正好向天下臣民展示一下他老人家的清廉自律嘛!” “他要是恼羞成怒,把咱们砍了...... 张飆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光芒: “那不就正好说明他心虚?说明他內帑有问题?说明咱们审计到点子上了?咱们就算死,也是为审计事业献身,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这3 眾人彻底无语了。 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又他妈无比坑爹! 完全是把歪理邪说发挥到了极致! 张飆看著他们一副”老子不想玩了,这个游戏太嚇人了『的表情,咧嘴一笑,开始画饼: “想想看,兄弟们!古往今来,哪个御史干过咱们这事?” “审计皇帝!这名头响不响亮?刺不刺激?够不够你们吹十辈子的?” “干成了,咱们就是旷古烁今第一审计天团!名垂青史!” “干不成,咱们就是壮烈牺牲的旷古烁今第一审计天团!照样名垂青史!” “横竖都是青史留名,这波不亏!” 他拍了拍那盆已经凉透的猪头肉:“赶紧的,吃饱喝足!沈浪,笔墨伺候!” “老子现在就要起草那封“惊天地、泣鬼神”的审计函!” “孙贵,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去应天府,把风声再放大点!” “就说咱们张副都御史体恤圣躬,担心內帑管理混乱,恐有硕鼠蛀虫,要亲自为皇上清点库房,保驾护航!” “李墨,你文採好,给咱们『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设计个口號!” “要响亮!要霸气!要能体现咱们为民请命、不畏皇权的伟大精神!” 画舫內,原本打算今晚吃喝玩乐、白秦淮河的『疯狼”们,在张飆这个终极疯子的带领下, 开始了一项人类歷史上从未有过的、荒谬绝伦又胆大包天的计划。 审计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內帑。 可以想像,当这封『审计函”送到华盖殿,当『审计皇帝內帑”的风声传遍应天府,將会引发何等核爆级別的震动。 老朱恐怕就不是被气晕那么简单了。 他可能会直接提著刀,从华盖殿杀到都察院,再杀到承天门,张的官宿,三天三夜不眨眼。 然后亲自给张来个“物理性审计”。 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他的皮到底有多厚。 而这,正是张求之不得的, “来吧老朱!!” 张看著窗外泛起的鱼肚白,脸上露出了无比期待的笑容:“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算盘珠子响!” 翌日清晨,老朱刚服下太医精心调製的安神汤,脸色依旧有些蜡黄,但眼神中的冰冷和锐利已经恢復。 他正听著蒋低声匯报昨夜张等人接下圣旨后的反应,嘴角著一丝冰冷的笑意。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剧本走。 张这把疯刀,看来是认命了,准备替他撕咬群臣了。 就在这时,云明捧著一份公文,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那模样比昨天张飆撕毁圣旨还要惊恐十倍。 “皇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有本上奏..... 云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哦?” 老朱眉头一挑,接过公文,语气带著一丝玩味:“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是查到了哪个倒霉蛋的新罪证?让咱看看,这『疯狗”第一口咬的是谁。”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那份所谓的『奏疏”。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弹劾名单,而是一行无比刺眼的標题: 《关於提请公开洪武皇帝內帑帐目並接受都察院审计的正式函》 老朱:“???” 什么玩意儿这是?!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晕了四次,眼睛出了毛病,用力眨了眨眼。 没错! 標题没错! 就是『审计皇帝內帑”! 下面的內容更是让他血压直线飆升: 【臣张,蒙圣恩擢升,总领清帐事宜,深感责任重大,夙夜忧嘆,恐负圣望。】 【为彻查贪腐,溯本清源,彰显皇上日月皎然之圣德,杜绝天下悠悠之眾口。】 【特此依法依规,提请对皇上之內帑帐目进行全面、公开、公正之审计......】 【一、请皇上著令內官监,提供自洪武元年起,內帑所有收入、支出、结余之明细帐册及原始凭证,以供核查..:::.】 【二、请皇上明確內帮资金与国库资金之划拨流程及审批权限,核查歷年划拨记录是否存在超规、超额、超频之现象..::..】 【三、为確保帐实相符,臣恳请皇上准允臣率『洪武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入宫,对內帑库房进行实地盘点清查......】 【四、请皇上就后宫用度、宗室赏赐、宫殿修等重大支出项目,提供预算批覆文件及决算报告】 【臣等此举,绝非质疑皇上,实乃为皇上分忧,为社稷除弊,为万民示范!】 【皇上乃天下之主,万民表率,若能率先垂范,公开帐目,接受监督,则天下贪腐之辈必將闻风丧胆,洪武盛世必將朗朗乾坤!】 【臣等拳拳之心,天日可表!望皇上圣裁!】 【落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兼洪武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组长张。】 老朱拿著这份『审计函”,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比昨天看到火腿『奏疏”时,抖得还要厉害。 他的脸色从蜡黄到涨红,再到铁青,最后变得一片煞白。 他感觉一股血气如同失控的龙捲风,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的字跡都开始模糊、旋转。 咱!草!泥!马! 老子刚升了你的官?你就跑来审计老子?! 老子的刀呢!? 求月票呀~ > 第105章 对方拒绝了你,並拉黑了你【求月票】 第105章 对方拒绝了你,並拉黑了你【求月票】 审计內帑?!要公开帐目?! 提供凭证?!要实地盘库?! 预算决算?!要监督咱用钱?! 还他妈【洪武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组长张?! 这一个个字眼,像一把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进老朱的眼睛,捅进他的脑子。 奇耻大辱!旷古未闻的奇耻大辱! 比那封火腿『奏疏』,还要羞辱一万倍! 这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 这是把他洪武大帝的龙袍扒光了扔在奉天殿广场上,还要让全天下的人来评头论足他內裤的款式。 “啪一一! 老朱一把將手中的『审计函”扔在了金砖上,气得两眼发黑,只感觉头晕目眩。 “皇上!皇上啊!” 云明和太医嚇得魂飞魄散,扑上来就准备抢救。 “滚开!” 老朱一把推开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指著殿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发出的咆哮:“张——!” “你个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给咱倒反天罡了是不?!” “咱要把你挫骨扬灰!咱要.... 2 话到这里,忽地感觉自己要吐血晕倒,被张【五杀】,他赶紧扶住龙案,强忍住怒意,但浑身还是被气得发抖。 他以为自己在跟张下围棋,其实张在跟他下五子棋。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什么你吃我棋子,我吃你棋子,根本不存在。 连成线就是贏。 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把洪武大帝彻底整不会了。 隔了半响,他才定了定心神,稳了稳情绪,强忍著杀意和怒意,咬牙切齿道:“云明!去给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诺。” 云明连忙应诺,旋即冷汗浑浑的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都察院大门外。 张彪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洪武审计特別清帐司】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正在筹备中......】 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把新牌匾掛在了都察院正门的旁边,甚至比都察院本来的牌匾还要醒目。 沈浪、赵丰满等人,正战战兢兢地在一旁帮忙扶梯子、递锤子,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而周围,早已经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百姓和小官。 只见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嘿!听说了吗?张御史要审计皇上啦!” “我的娘嘞!这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 “审计皇帝?这怎么审?皇上的钱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 “你懂个屁!张御史这是为民请命!皇上家的钱也是民脂民膏!” “疯子!都是疯子!” l 77 沈浪一边听著议论,一边带著哭腔对梯子上的张飆低声道: “哥.....咱们能不能先把【皇家內帑】那几个字遮一下?太.....太嚇人了.... “遮什么遮?” 张一锤子把最后一颗钉子钉牢,跳下梯子,拍了拍手,大声道: “咱们这是奉旨办事!光明正大!皇上內帑要是清清白白,还怕咱们审计?咱们这是帮皇上扬美名呢!” 话音落下,他又清了清嗓子,对著围观的百姓拱手道: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同僚!本官张,蒙皇上信任,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总领清帐事宜!从即日起,本司正式掛牌办公!”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朝廷命官,但凡有贪官污吏的线索,有冤情,有证据,儘管来报! 北“本官一定一查到底,还大家一个公道!” 话到这里,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赵丰满:“咱们的口號是 只见李墨闭著眼,一副赴死的表情,举起一张刚写好的大字报,上面是张逼他写的口號: 【横扫贪腐,审计天下!皇帝库房,也要盘查!】 哗! 全场譁然!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这口號也太直白!太劲爆!太无法无天了! 另一边,华盖殿內。 老朱刚缓过一口气,猛灌下一碗药,正咬牙切齿地细看张飆的『奏疏”。 而这时,云明已经连滚带爬地冲回来了。 “皇......皇上!不好了!张御史他在都察院门口掛牌子了!” “什么牌子?” 老朱那奏疏的手瞬间僵住,隱隱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就是【洪武审计司】......还有..... 云明嚇得尿都快出来了: “还有【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正在都察院旁边筹备中!他们还......还喊口號.... “什么口號?!” 老朱的咆哮声震得殿瓦都在抖。 “【横扫贪腐,审计天下!皇帝库房,也要盘查!】” 云明说完,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呢. 1 老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猛地涌上来,但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身体晃了几晃,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才没有再次晕倒。 混帐东西! 这个该死的混帐东西! 不仅上了奏疏,还他妈掛牌子,喊口號!唯恐天下不知?! “反了!都反了!!”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状若疯魔: “蒋!蒋!” “臣在!” 蒋连忙跑了过来。 “去!去把张那混帐东西给咱...: 老朱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顿住了。 因为他忽地看到殿外,几个御史和翰林院的官员,正在探头探脑, 似乎也想递送奏疏,脸上表情复杂,有恐惧,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隱隱的兴奋? 不对劲! 那混帐东西不对劲! 这『审计皇帝內帑”的风已经放出去了,全应天府都知道了。 若他抓了张飆,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心虚?坐实了內帑有问题?那些清流言官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想? 这疯子是用自己的命,给他朱元璋设了个阳谋。 要么同意他审计內帑,丟皇帝的脸面。 要么杀了他,以全他的死志。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死局。 想到这里,老朱的脸色变幻不定,杀意和理智在眼中疯狂交战。 最终,他极度艰难地、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蒋!” “臣在!” “你带人去给咱盯紧张!他查谁都可以!但敢靠近內帑一步,格杀勿论!” “另外,都察院门口的百姓,让五城兵马司的人以『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为由,就地驱散。” “告诉张,他的忠心,咱知道了。让他先把手头百官审计的事办好,內帑之事,容后再议。 北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政治手腕。 他没有明確拒绝『审计內帑”,也没有明確答应。这就让张飆的拳头仿佛打在了上。 而『容后再议”,又是一个万能的藉口。 既安抚了部分因张煽动起来的民意,又给了自己布局和观察的时间。 强调『先办好百官审计”,既是警告张不要得寸进尺,也是再次明確一件事: 咱允许你咬人,但咬谁,什么时候咬,得咱说了算。 毕竟老朱真正想看的,是这个『审计內帑”的狂妄要求,会在朝堂上激起怎样的涟漪? 哪些人会跳出来?哪些人会恐慌? 比起他之前装晕,让那些人跳出来『打狗”,更具有诱惑力和煽动力。 想到这里,为了让蒋把事情办好,老朱又补充了一句: “他查得出,是他的本事。查不出,或是惹出了乱子.... 话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那也是他张无能,或是心怀回测,与咱何干?” 轰! 蒋闻言,心头大动。 他瞬间就明白了。 皇上这是彻底放手了,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不阻止张去查百官,等於默认张继续得罪人。 不回应审计內帑的请求,等於明確告诉所有人,他不支持张的疯狂行为,与张不是一伙的这种沉默和纵容,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政治信號。 张御史失宠了,皇上不再保他了! 他现在是一条谁都可以打的落水狗! 他的所有行为,后果自负! “臣......遵旨!” 蒋对老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皇上的手段,果然比他想像的还要高明和冷酷。 这是要用整个官僚系统的反噬之力,来彻底碾碎张这把不听话的”疯刀『。 然而,老朱吩咐完蒋,还不解气,又对著空气怒吼:“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连忙从地上,挣扎著爬起来。 却听老朱沉沉地道: “擬旨!通传六部及各衙门!谁敢配合张审计內帑之荒谬言行,视同谋逆!一律同罪!” “再告诉张!之前拨给他的八千两银子,给咱还回来!一厘都不准少!让他喝西北风去!” “是!” 云明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 “等等!” 老朱又吼住了他,喘著粗气,补充了终极指令: “还有!传咱的旨意!从今日起!张及其所有同党,禁止踏入皇宫半步!禁止接近內帑五里之內!禁止与任何內官接触!禁止调阅任何涉及皇室用度的档案!” “咱不想再听到他任何关於审计的屁话!不想再看到任何他递上来的狗屁奏疏!让他彻底从咱的眼前消失!懂了吗?!” “懂了!懂了!奴婢这就去办!” 云明与蒋彻底明白了。 皇上不仅拒绝了张御史的请求,还把他在自己通讯录里拉黑了。 第106章 张御史失宠了!快弄死他啊!【求月票】 第106章 张御史失宠了!快弄死他啊!【求月票】 都察院门口,张刚意气风发地喊完口號,正准备带著一群瑟瑟发抖,又莫名兴奋的组员去內努。 忽然,街面尽头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只见蒋亲自带队,黑压压的锦衣卫緹骑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將都察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刀出鞘,弩上弦,杀气腾腾。 “啪嘧!” 一个锦衣卫百户二话不说,直接飞起一脚,將那块刚掛上没多久、墨跡还没干透的【洪武审计特別清帐司】和【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正在筹备中】的牌子端得粉碎。 “奉皇上口諭!” 蒋面无表情,声音冰冷,运足了內力,確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张狂悖无状,越妄为,自即日起,封闭其所谓的『审计司”!禁止其再提审计內帑之事!违者,格杀勿论!” 他目光转向一脸『果然如此』表情的张,继续道: “皇上有旨:张及其相关人员,禁止入宫,禁止接近內帑,禁止调阅皇室档案!尔等日后行事,锦衣卫將全程『护送”记录!皇上不想再听到任何相关言论!” 华人群一片譁然! 这已经不是拒绝了,这是全方位的封杀啊! 张摸了摸鼻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对著蒋喊道:“老蒋,回去告诉老朱, 这事儿没完!” “刷!” 蒋猛地就拔出了绣春刀:“你说什么?!” “我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现在,马上!没本事就给老子闭嘴,好好看著!” 张不屑一顾。 沈浪等人差点嚇晕过去,心想这是作死作到头了吗?! 张则毫不在意,对著周围目瞪口呆的百姓和官员摊了摊手,大声道: “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审计工作的艰难!连皇上都可能不配合!可见反腐倡廉,任重道远啊话音落下,又转身拍了拍沈浪的肩膀,朝一眾底层京官吶喊道: “兄弟们,没关係!內帑不让审,咱们就继续审六部!工作总要开展嘛!走!目標户部档案库!咱们去看看国库帐本有没有和內帑对不上的..:: 说著,他居然真的大摇大摆地就要往外走,仿佛刚才被严厉警告的人不是他一样。 蒋和一眾锦衣卫黑著脸,只能无奈地跟上,真的开始执行『全程护送”任务。 另一边,户部值房內。 傅友文面前摊开著几本看似普通的帐册,但他手指点著的,却是夹在其中的几页薄纸。 “赵郎中... ” 他看向一个面色惨白的心腹道:“你跟隨赵乾多年,他的印信和笔跡,你最熟悉。这三份『赵乾批示”,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最好將浙江清吏司那八万两堤坝款的去向,钉死在他身上。记住,批示日期要在他被处死前半月。” “属下明白。” 赵郎中的手微微颤抖: “只是......只是这数额巨大,赵尚书生前似乎並未..... “他“似乎”做的事多了!” 傅友文冷冷打断道: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做好这件事,你的家小,我会安排人送去南方,保一世富贵。”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若做不好,你知道后果。” 嘶——! 赵郎中倒吸一口凉气,旋即重重点头。 而这时,傅友文又看向另一人,沉沉地道: “孙主事,你明日一早,扮作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去城南『墨香斋』”附近。李墨那个书呆子, 每逢初三、十八必去那里淘换旧书。你『不小心』掉落这个信封。” 说著,他推过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信封: “里面是茹瑞小舅子与边將私下交易军械的流水副本,抹去了我们的痕跡,但足够引他们上鉤。” “记住,要慌乱,要自然,捡起来就跑,务必让他看清信封上的『兵”字印记。” “属下遵命!” “还有!” 傅友文端起一杯茶,最后对师爷道:“给江南顾家的信,要用密写药水,藏在普通家书里。” “告诉顾老先生,无需直接攻击张,只需让他的门生故旧,在各地奏报中,多提提『地方胥吏被京师御史嚇得不敢做事,政务停滯,民生哀怨』。” “最后,再引申一下『与民爭利』之弊。这盆污水,要泼得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东翁妙计,在下佩服。” 师爷笑著授了授鬍鬚,正准备转身前去执行傅友文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部堂大人,不好了,张那廝在都察院成立了一个新衙门,叫什么洪武审计特別清帐司......说是要审计皇上內帑!” “什么?!” 傅友文大吃一惊,脸色苍白如纸,手指颤抖地几乎端不住茶杯。 而整个值房,气氛也瞬间降到了冰点。 其实,如果老朱想杀人,只需要按张报的那些帐,让锦衣卫去核查便是。 他傅友文,绝对死定了。 但老朱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死一个傅友文,並不是他的目的,他要杀所有与傅友文、与户部贪腐有牵连的人。 这才是他需要有人跳出来的本质。 而傅友文,自然也知道老朱的心思,所以才不断消灭证据,不断扩大影响,赌老朱敢不敢把他们都杀光。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张飆连老朱的內帑都敢查,他们算个屁啊! 你搞出来的那点影响力,能有查老朱內帑的影响力大? “疯子!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傅友文面色铁青,眼晴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他这不是审计,这是要掘根啊!”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与內帑的银钱划拨、各地皇商的指定、宫廷用度的採购,有著千丝万缕、根本经不起细查的联繫! 张这一手『曲线救国”,简直像是一把住了他傅友文的心臟! 精准无比。 他立刻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张这么查下去! “快!” 傅友文猛地站起来,声音急促: “立刻去请茹尚书、还有工部、吏部的几位大人过来!就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商!” “另外!” 他叫住心腹,眼神狠厉: “把我们户部近十年所有与內帑、皇商、採买相关的帐册,尤其是洪武十五年以前的老帐,全部整理一遍!该遗失的遗失,该修改的修改,务必做到天衣无缝!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必须联合其他可能被波及的部门,共同应对这场危机,同时第一时间毁灭证据。 可是,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小吏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 “部堂大人,张御史的【洪武审计特別清帐司】,【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招牌,被蒋指挥使带人拆了。还有皇上口諭,禁止张御史他们靠近內帑,否则格杀勿论。皇上还说,內帑之事,容后再议。” “嗡——!” 整个户部值房,先是一阵喻鸣。 紧接著,就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 傅友文几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皇上这是厌弃他了!把他当成了弃子!好!好得很!” 他立刻改变了之前销毁证据的命令:“帐册不必动了!立刻去联繫茹尚书、还有都察院的几位副都御史!告诉他们,疯狗没人管了,该咱们拿起打狗棒了!” 他意识到,反击的时刻到了。 现在对付张,不仅没有风险,甚至可能是在替皇上分忧。 另一边,同样的情况也在兵部尚书茹瑞那里发生。 只见他一身戎装未换,直接坐在值房里,面前站著几位五大三粗的將领。 “王参將!” 茹瑞声音沉鬱,带著一丝上位者的威严:“你魔下的儿郎,最近操练得如何了?” 王参將心领神会,咧嘴一笑: “回部堂,弟兄们手痒得很,正想找块硬场地练练冲阵呢!听说承天门外那块地界够大,离某个存放『赃物”的库房不远,正好!” “嗯。” 茹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操练就要有操练的样子,马蹄声要响,尘土要大,號子要亮!” “但记住,是操练,不是闹事。撞坏了草草,记得赔。”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民宅,要格外注意,別惊扰了。” 另一个將领低声道: “部堂,五军都督府那边,傅国公问,是否需要他老人家.... “不必!” 茹瑞摆摆手:“老国公一动,性质就变了。你们底下人自发的举动,才是军心所在。去办吧。” 几位將领狞笑著领命而去。 茹瑞又拿起一份空白的奏疏,亲自磨墨,沉吟片刻,写下: 【臣瑞谨奏:惊闻御史查抄,三军震动。京营士卒皆言,粮餉乃性命所系,今竟如匪过,恐生肘腋之变。臣虽百般弹压,然忧心,唯恐负皇上重託......】 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这时,一名小吏走了进来,向他稟报了张审计內帑之事。 他的反应比傅友文更加暴怒。 他本就肥胖的身体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审计皇帝?!张那廝怎么敢?!他怎么不去死!” 茹瑞咆哮著,砸碎了一个心爱的砚台:“还有傅友文那个蠢货!当初要不是他办事不利落,欠了那么多俸禄,何至於今日被一个疯子御史逼到如此境地!?”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恐惧压过了愤怒。 如果张连內帑都敢查,那他串联天下卫所,企图把天下卫所的烂帐捅出来,让张不敢查, 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毕竟天下卫所跟皇帝內帑比起来,敦轻敦重,一目了然。 “备轿!去傅友文府上!”茹瑞当机立断。 此刻,他们这些原本可能互相倾轧的官僚,在共同的威胁面前,必须暂时结成同盟。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名小吏来报,同样的消息。 茹瑞的反应同样迅速,他胖脸上闪过一丝狞:“本官就说嘛,皇上怎么可能容忍这等狂徒! ?果然如此!” “傅友文那边估计也知道了,还有五军都督府那几个老傢伙,该他们出力的时候到了!” “另外,还有那些藩王吗?北平、西安、太原,哪个乾净?!” “呵!” 他冷笑一声,道: “你张不是喜欢审计吗?让你审!看你有没有命审下去!” “一个失宠的酷吏,不过烂命一条而已!” 话音落下,他便朝外面招呼道:“给本官將王参將他们叫回来,告诉他们,操练可以狠一点。” 第107章 朱棣:乱吧,这天下是时候该变了【月票加更10】 第107章 朱棣:乱吧,这天下是时候该变了【月票加更10】 北平,燕王府。 烛火摇曳,映照著朱棣稜角分明的脸庞。 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军务,正对著北境舆图凝神思索。 窗外寒风呼啸,但书房內却暖意融融。 脚步声急促而来,姚广孝几乎未经通传便快步走入。 他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容,手中紧紧著一封密信。 “王爷,应天急报一一!” 姚广孝的声音罕见地透著一丝急促。 朱棣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笔:“何事能让大师如此失態?莫非朝廷又. 他的话夏然而止,因为姚广孝已经將密信直接递到了他面前,语气带著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王爷,您......自己看吧。是世子和二公子同时发来的。內容......大同小异。” 朱棣疑惑地接过密信,展开。 首先是朱高炽那工整却略显急促的字跡,详细描述了奉天殿广场的惊世一幕。 张飆如何骂晕皇帝、痛斥勛贵、底层官员如何荒诞声援、皇帝如何赏银又端库房、以及最后秦淮河上的威胁与反威胁..... 事无巨细,最后著重强调了张飆其人的疯癲狂妄与深不可测,以及此事在朝野引发的巨大震盪和恐慌。 朱棣看著看著,脸上的平静逐渐被震惊取代。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眼神中充满了错和难以置信。 “请大明赴死?当眾骂父皇......该死?” “气晕父皇四次?审计六部、勛贵?搬空衙门?父皇还赏银八千两?” “被宵小拿家眷威胁?反威胁要去家门口躺著?”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衝击著他固有的认知。 简直闻所未闻!亘古奇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迅速展开朱高煦那字跡狂放、语气更加激动的密信。 朱高煦的信中,对细节描述不如其兄周全,但通篇充满了对张那股『疯劲”的惊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 比如信中写著:【爹!这姓张的太他娘的猛了!】 以及对朝中大臣、勛贵吃的幸灾乐祸。 两封信看完,朱棣沉默了。 他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 烛光下,他的脸色变幻不定。 最初的震惊和错愣慢慢褪去,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眼中配酿。 忽然一“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紧接著,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舒畅,不再是那种需要克制的、带著面具的笑,而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带著某种宣泄和痛快的笑声。 “哈哈哈一一!” “好!好个张!好个疯御史!” 朱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乱晃:“骂得好!骂得痛快!” 他站起身,在书房內来回步,眼中精光四射: “茹瑞!傅友文!郭英!李景隆!哈哈!这帮国之蛀虫!硕鼠!废物!早就该有人这么指著他们的鼻子骂了!” “父皇......父皇他终究是年纪大了,顾忌太多,或是......哼!”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对朝廷积弊的不满和对勛贵集团的蔑视,在此刻借著张这场大闹,淋漓尽致地宣泄了出来。 张的疯狂,像一把野火,烧穿了应天府那潭深不见底、表面平静实则污浊不堪的死水。 让他这个远在北平、备受猜忌的藩王,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舒畅和快意。 “王爷..: 姚广孝適时开口,眼中也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此子虽疯癲狂妄,却似一把无意中闯入棋盘的利刃,搅乱了全局。” “其所言所行,虽大逆不道,却句句戳中要害。朝廷经此一闹,怕是再也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朱棣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鹰:“大师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暗中筹谋。” 姚广孝低声道: “这把火,烧得越旺越好。这把刀,用得好了,或可为我所用。” “至少它能替我们吸引太多不必要的目光和麻烦。王爷,我们的机会或许就在这乱局之中。” 闻言,朱棣没有接口,然后重新坐回椅中,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节奏却变得沉稳而富有深意。 姚广孝静静立於一旁,如同枯木的老僧,等待著燕王消化这惊世骇俗的消息,並做出判断。 “大师!” 朱棣终於开口,声音恢復了往常的沉静,却带著一丝冰冷的锐利: “你刚才说,此子是一把无意中闯入棋盘的利刃,搅乱了全局。” “是,王爷。” 姚广孝微微頜首: “而且,这持刀之人,看似是那张,实则..::..恐怕也逃不过皇上的默许甚至推动。” 说著,他目光越来越深邃: “皇上何等雄主?岂会真被一个御史轻易气晕?即便气晕,醒来后第一件事应是雷霆震怒,將其碎尸万段,以做效尤。 “但皇上没有,反而赏银、端库、明升暗降,继续让其审计......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你是说,父皇在借刀杀人?”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 “借张飆这把『疯刀』,去砍向那些他早就想动,却因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而迟迟未动的勛贵高官?” “王爷明鑑。” 姚广孝低声道: “皇上或许年迈,或许因太子殿下逝而心性有所变化,但其帝王心术、驭下之道,只会更加老辣深沉。张的出现,对他而言,或许是个意外的惊喜,一把可以打破僵局、搅动死水的鲶鱼。” “鲶鱼...... 朱棣咀嚼著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好一条凶猛的鲶鱼!不仅搅得应天不得安寧,怕是连我们这些远在封地的藩王,也要被这浑水波及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封密信,眼神变得幽深: “我被父皇赶出应天,名义上是就藩镇守北疆,实则是远离权力中心,备受猜忌。” “大哥走了,父皇的心思愈发难测,允那孩子......哼,背后站著的是吕氏和那些江南文官。” “朝廷里,淮西勛贵、浙东文人,还有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几股势力纠缠不清,早已是一潭死水,却也维持著一种危险的平衡。” “如今,张这条鲶鱼闯了进来,不管不顾地一通乱咬,首先撕破的就是勛贵集团的脸皮。” “茹瑞、傅友文、郭英这些人,要么是父皇的老兄弟,要么是手握实权的重臣,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丟了这么大的脸,岂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皇上,必然会將所有怒火和恐惧,倾泻到张及其党羽身上。” 姚广孝接口道:“而皇上,则乐见其成,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皇上则可趁机收回部分权柄,清理积弊,甚至为皇太孙日后登基,扫清一些障碍。” 朱棣缓缓点头,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那是一种看到乱局中机遇的兴奋,也是一种被压抑野心的蠢蠢欲动: “不错!他们斗得越狠,朝局就越乱!父皇的注意力就会被牢牢吸引在应天,吸引在如何平衡、如何清洗、如何善后之上!”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北境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平的位置: “而对我们的猜忌和压制,就必然会减轻!这是我们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 “王爷所言极是。” 姚广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朝廷越乱,王爷在北平练兵、屯田、经略辽东,甚至与北方那些部落『互通有无”,所能受到的肘就越小。皇上此刻,恐怕已无暇他顾了。” 朱棣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姚广孝: “所以,张这把刀,不仅不能折,在父皇彻底达成目的、或者觉得他失去利用价值之前,我们甚至......还要在暗中,確保他別死得太快!” “王爷高明。” 姚广孝双手合十道: “让他继续搅动风云,將应天那潭水搅得越浑越好。让他吸引所有的明枪暗箭,为我们爭取时间和空间。必要时,甚至可以暗中给他一些帮助,比如某些勛贵不法之事的铁证,助他將火烧得更旺些!”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断: “就这么办!传令给我们在应天的人,严密监视张和各方动向,但绝不可暴露与我们有任何关联。” “若有机会,可以匿名的方式,將一些无关痛痒却又足够噁心人的消息,透露给那个『疯狗御史』。“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一种冰冷的嘲讽: “毕竟,疯狗咬起人来,可是不分对象的。咬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 “至於父皇.... 朱棣望向南方,眼神复杂,有敬畏,有不满,更有一种被压抑许久的野心: “他利用张清理朝堂,我又何尝不能利用张飆引发的乱局,为我燕藩谋取一线生机,乃至更远的未来?” 书房內,烛火啪作响。 隱忍多年的愤怒和野心,在张这场看似荒诞的闹剧中,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和生长的缝隙。 朱棣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嗅到了北方寒风中带来的、不仅仅是冰雪的气息,还有机会的味道“乱吧,乱吧。” 他低声自语,嘴角著一丝冷意:“这大明天下,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第108章 一日不审计內帑,我寢食难安【月票加更11】 第108章 一日不审计內帑,我寢食难安【月票加更11】 燕王朱棣收到了关於张的消息,秦王朱和晋王朱,同样收到了消息。 他们都对张的疯狂,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以及各种安排。 而张对此,一无所知。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如何在老朱拒绝审计內帑之后,做出反击。 因为老朱这种放任不管、近乎全方位封杀的態度,会给他们带来更多、更大的麻烦,甚至比那晚在秦淮河的威胁,还要麻烦。 所以,他必须要做出反击。 如果不反击.... 就是这样一副局面。 原本就对张又恨又怕的高层官员们,此刻腰杆瞬间硬了起来。 几位高官甚至聚在一起,脸上带著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的冷笑。 【左副都御史?哼,我看他这个御史也当到头了!】 【通知下去,咱们的人都机灵点,张再要调阅什么档案,一律按规矩,慢慢办!】 【他要用什么人,一律另有公务抽走】 【再给咱们的老朋友们递个话,有什么料,可以大胆地往张身上泼了!现在没人保他了!】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张和他的『审计天团”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之前虽然艰难,但至少还有一道『奉旨查案”的护身符。 现在,这道护身符仿佛失效了。 再去各部衙门调阅档案,遇到的不再是哭穷演戏、阳奉阴违的拖延,而是赤裸裸的刁难和拒绝。 什么档案遗失、主管官员不在、需层层审批等各种藉口层出不穷。 市面上也开始流传关於张飆的种种负面谣言。 说他审计是为了敛財,说他勾结藩王,甚至说他与洪武三大案余党有牵连,一个个言之凿凿, 恶毒无比。 就连沈浪晚上回家路上,都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而孙贵则收到了一封装著刀片的恐嚇信。 一种无形的、令人室息的压力开始笼罩『审计天团”的每一个人。 “哥......情况不对啊。” 此时,张飆那破旧的官宿內,李墨脸色苍白地拿著几份被退回的调档公文,道:“他们好像不怕我们了?” 沈浪鼻青脸肿,也咬牙附和:“何止不怕!他们是明目张胆地跟咱们作对了!肯定是皇上那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张。 张躺在那张破床上,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反而有一种『不出所料』的表情。 “慌什么?” 他双手枕著头,平静地道:“老朱这一手坐山观虎斗,玩得確实漂亮。既显得自己大度,又借刀杀人。”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 孙贵捂著受伤的胳膊,小声道:“先停一停?” “停?为什么要停?” 张坐起来,咧嘴一笑,眼中闪烁著更加危险的光芒: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他们以为老朱不管了,他们就能为所欲为了?正好!” “他们越是反抗,越是下黑手,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傅友文、茹瑞他们现在肯定得意忘形,以为稳操胜券了?说不定正在哪里喝酒庆祝呢!” “传令下去!” 张猛地站起来:“审计司所有人,从今天起,上下班必须三人以上同行!每人发一根哨子, 遇到危险使劲吹!” “另外,把咱们之前查到关於傅友文、茹瑞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核实的小料,挑几条最劲爆的, 找几个绝对可靠的叫子,到傅家、茹家巷子口去唱莲落!” “给他们助助兴!” “他们不是要玩阴的吗?老子陪他们玩到底!看谁先撑不住!” 突然,一阵嘈杂混乱的马蹄声、粗野的喝骂声、金属甲叶碰撞声,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巷口汹涌而来,打破了夜的沉寂。 “妈的!这什么破地方!路这么窄!爷的马都快转不过身了!” “听说这儿住著一群穷酸御史?穷得叮噹响,还有钱让爷们儿半夜来喝风?” “头儿,是这条巷子最里头那家吗?看著比俺老家的猪圈强不了多少啊!” “少废话!茹尚书有令,让咱们在这巡逻,確保治安!都给我精神点!吼起来! 粗野的鬨笑声、故意放重的马蹄践踏青石板的声音、刀鞘有意无意撞击墙面的眶唧声,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官宿单薄的木板门上,也抽打在院內每一个人的心上。 “来......来了!他们明目张胆的来了!” 一个年轻御史声音发颤,手里的茶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浪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脸上一阵刺痛,但还是强忍著衝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十几个穿著號褂、歪戴著毡帽、满脸横肉的兵瘩,正骑著瘦骨鳞的战马,在狭窄的巷子里来回巡。 他们故意放慢速度,目光狠辣地扫视著这座小院,如同打量砧板上的鱼肉。 “滚开!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爷把你这破门拆了当柴烧! 2 一个兵瘩看到门缝后的眼睛,恶狠狠地吼道,还故意朝门上2了一口浓痰。 沈浪嚇得猛地后退一步,心臟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们想干什么?” 孙贵下意识拿起他那盏已经熄灭的夜壶灯,仿佛那灯能给他力量:“咱们要不跟他们拼了?!” 李墨脸色铁青,强作镇定,但声音也在发颤:“恐嚇!这是赤裸裸的恐嚇..::..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这时,外面的叫骂声更加清晰了。 “里面的穷酸听著!爷们儿奉命巡逻,保护你们安全!识相的,赶紧滚出来给爷们儿磕个头, 孝敬点酒钱!” “不然,爷们儿这刀剑可不长眼!万一不小心走水了,或者进了贼,那可怪不得爷们儿!” “哈哈哈!说不定还有採贼哦!听说你们这儿还有带家眷的?” 最后这句话,如同尖刀般戳中了所有人的恐惧。 虽然大部分家眷都不在官宿,但这种赤裸裸的威胁,让他们想起了秦淮河那晚的事。 “哥一一! 眾人几乎要哭出来,围在床边,眼巴巴地看著张,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吵死了...... 》 张不耐烦地嘟囊了一句,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半坛劣酒,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一声把酒罈顿在桌上。 酒液顺著他下巴流下,打湿了衣襟,但他眼神却越来越亮。 “妈的......今晚睡不著了.... 他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围著的眾人,跟跪著朝门口走去。 “哥!您......您要干嘛?” 沈浪心惊胆战地问。 “干嘛?” 张头也不回,声音带著酒隔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老子去跟他们讲讲道理!聊聊人生!” 在眾人惊恐的目光中,张『眶当”一声,猛地拉开了那扇薄弱的木板门。 门外,那群兵痞正骂得兴起,突然见门打开,一个穿著皱巴巴官袍、满身酒气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都不由一愣。 为首的兵痞头目勒住马,上下打量著张,笑道:“哟?总算有个带把的敢出来了?你就是那个带头闹事的张?” 张飆没理他,而是眯著眼,扫视著这群兵痞,目光最后落在他们下的战马上。 这些马匹瘦弱,毛色暗淡,马鞍陈旧,甚至有些破烂, 张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指著那些马,对著领头的兵痞,用一种极其认真的、仿佛在討论学术问题的语气问道: “兄弟,你们这马......一天饲料钱多少?” “啊?” 兵痞头目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懵了。 张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道:“看这马瘦的,肯定吃不饱吧?兵部剋扣你们马料钱了?就跟剋扣我们俸禄一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提高,带著一种煽动性的同情: “兄弟们不容易啊!风吹日晒,保家卫国,结果连马都餵不饱?” “喷,还得大半夜被上官派来干这种下三滥的活儿,嚇唬我们这群穷酸文人?丟不丟人?寒不寒穆?” 兵瘩们面面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御史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是应该嚇得屁滚尿流或者义正辞严地斥责他们吗? 怎么聊起马料了?还有点同情我们?! 张趁他们愣神,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道: “这他妈都是茹瑞那老肥猪的错啊!” “兄弟们!咱们都是受害者!都是被那些贪官污吏坑害的苦命人!” “咱们应该同病相怜,同仇敌啊!怎么还自己人搞起自己人来了!?” 兵痞头目反应过来,感觉被耍了,恼羞成怒地骂道: “放你娘的屁!谁跟你是自己人!少在这套近乎!赶紧拿钱!” “钱?” 张眼睛一瞪,隨即露出一个更加夸张的笑容,他猛地转身,对著院內喊道:“沈会计!孙员外郎!把皇上赐给咱们的赏银抬出来!给兄弟们看看!” 沈浪等人躲在门后,嚇得腿都软了。 什么情况? 那赏银不是要还给皇上吗? 皇上都下旨了! 但听到张的命令,他们还是战战兢兢地拿出了那个装著八千两宝钞的箱子。 张一把掀开箱盖,露出里面厚厚的宝钞。 兵痞们的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八千两!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张拿起一沓宝钞,在手里摔得啪啪响,声音充满了诱惑:“看见没?皇上赏的!为啥赏?因为我们揭发了贪官!因为我们討回了血汗钱!” 说著,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些兵痞: “兄弟们!你们想想!” “你们被剋扣的军餉、被贪污的马料钱,加起来是多少?难道就不想討回来吗?” “跟著那帮蛀虫,你们只能喝风!” “跟著老子干,咱们一起审计!把贪官污吏的钱都挖出来!” “到时候,別说马料,给你们一人娶一房媳妇都够!” 兵痞们彻底憎了,脑子完全跟不上张的节奏。 愤怒、贪婪、疑惑、一丝被煽动起来的委屈,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 头目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神在宝钞和张飆疯狂的脸上来回移动,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却又有些无力。 张飆看著他们的反应,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猛地將手里的宝钞往天上一拋。 哗啦啦—一! 漫天的宝钞在夜风中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 “老子今天心情好!这些!赏你们了!” “就当是请兄弟们喝酒了!” “嗷——! 兵痞们先是一愣,隨即发出一阵疯狂的豪叫。 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军令了,纷纷下马,像抢食的野狗一样扑向那些飘落的宝钞,互相推揉、爭抢、甚至大打出手。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张站在门口,看著这群为了几张宝钞就丑態百出的兵痞,哈哈大笑:“老朱啊老朱!等著吧,一日不审计內帑,老子寢食难安!” 门后的沈浪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这就解决了? 用......用钱砸? 还特么是......皇上的钱?! 哥的思路永远这么抽象而有效! 然而就在这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巷子更深的阴影里,一双冰冷的眼晴正默默地注视著这一切。 那是蒋派来的锦衣卫暗桩。 他將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张散尽赏银、煽动军心的话语,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这份记录,很快就会摆在老朱的案头。 【张御史欠钱不还,还把皇上的钱拿来招兵买马。】 求月票,最后一天了,別浪费。 第109章 什么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求月票】 第109章 什么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求月票】 翌日清晨,正当张准备带人报復昨晚之事的时候, 沈浪拿著一封信走了过来。 “哥,您看,不知道谁从门缝塞进来的..... 张揉著略微有些发痛的额头,不耐烦地拆开信件。 里面没有文字,只有几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和零星的人名、地名,像是从某个帐本上撕下来的残页。 涉及的是军械採购和粮草调度,数额巨大,指向模糊,但隱约能嗅到兵部和边境將领勾结的味道。 “这都什么玩意儿?”张飆眉头一皱。 沈浪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算帐本能立刻被激活,眼神逐渐凝重: “哥......这好像是兵部北疆军餉和军械调拨的帐目碎片.... 说著,他抬手一指信件:“您看这里,价格高出市价三成不止,交割地点也模糊......还有这个將领名字......对不上之前的记录...... 听到这话,张的头痛立刻消退了大半,旋即追问道:“能確定是哪个衙门的做帐手法吗? 沈浪沉吟了一下,摇头道: “从帐目上,很难看出是谁,但涉及兵部,除了户部,好像也没谁能弄清楚这帐.... “哈!” 张笑了:“傅友文这老狐狸,开始祸水东引了?想借老子的手去捅茹瑞那个马蜂窝?真当老子不知道天下卫所的那一屁股烂帐?”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有点意思。收好,这都是罪证。到时候咱们一起收拾。”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浪有些担忧地道:“皇上已经拋弃我们了...... “说啥呢?搞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还拋弃?” 张之以鼻地打断道: “我告诉你,只有审计內帑,你们才有活路。否则,你们一旦认怂,昨晚的事看到了吗?就不再是威胁了!” “为什么?” “因为审计內帑之事太逆天,所有人都看著,他们不敢太过火。” “可是,皇上不是不让我们接近內帑吗?” 沈浪嘆息道:“而且,其他部门也不配合我们了。我们想核对內帑和其他部门的帐目,都没机会..:::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总不能自己把自己为难死吧?” 张翻了个白眼,然后便准备带著沈浪去找李墨他们。 就在这时,李墨他们却主动找了过来。 “哥,您快看这个,兵部尚书茹瑞的公文!” “我懒得看,你就直说他想干嘛!” “这李墨迟疑了一下,道: “他说兵部的帐册已经准备好了,恭候我们大驾。最后还在公文里提到:因涉及军机要务,已按规制请五军都督府派员协同护卫,以確保审计过程安全无虞。” “协同护卫?怕是刀斧手吧?” 张飆笑一声,冷冷道: “告诉来人,老子近日公务繁忙,让他先把帐册自己誉抄十份,再送到老子这儿来!另外,让那些护卫有多远滚多远!” 他才不会傻到钻进兵部的地盘。 茹瑞想玩硬的,他偏不接这个招。 至於傅友文的阴谋诡计,他也同样不接招。 毕竟这大明朝,可不止老朱一个人会玩『拉黑”这一套,他也可以玩。 而他的核心策略,只有一个。 继续用最疯狂、最不可预测的方式作死,逼老朱杀他。 你们玩你们的阴谋诡计,我搞我的抽象艺术。 “走!去找蒋!他不是奉旨『全程护送”咱们吗?那就让他护送咱们去户部!” “还去户部?”赵丰满一愣:“我们不是搬空户部了吗?” “谁说我们是去搬空户部的?我们去玩儿不行吗?” “玩?” 眾人闻言,面面相。 “好了,废话少说,快走!” 张大手一挥,紧接著,所有人都心怀志忑的跟著他去了户部。 而蒋,自然也如约而至。 “站住!户部重地,閒人免进!” 一个主事模样的官员硬著头皮上前阻拦,声音有点发虚。 张飆还没开口,他身后的蒋就冷冰冰地上前一步,亮出腰牌:“锦衣卫奉旨办差,尔等退下! 他虽然是在帮张清场,但脸色黑得像锅底,仿佛在说『老子是来看管犯人的,不是来给你当保鏢的”。 那主事一看锦衣卫都出面了,嚇得腿一软,连忙让开道路。 张飆得意地一扬下巴,拍了拍蒋的肩膀:“老蒋,业务很熟练嘛!回头我给你写个表扬信递到皇上那儿!” 蒋:“.. 我他妈现在就想砍死你,然后自尽!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户部了,但张这次,並没有下令搬东西,而是直接去了户部档案库。 “老沈!带几个人去乙字库,把洪武元年到现在的国库总收入帐册搬出来!” “老武!你去丙字库,找所有关於军费开支、官员俸禄拨付的记录!” “李墨!你文笔好,眼光毒,专门查那些帐目做得特別漂亮、特別工整、一点涂改都没有的! 那种最有问题!” “赵丰满!你带人守著门口,咱们借走的每一卷都要登记画押!咱们这次是正规审计,不是土匪抢劫!” “老孙!把灯打起来!让『大明之光”照亮这迟到的正义一一! 2 张飆叉著腰,在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档案架之间指点江山,唾沫横飞。 户部留守的几个郎中和书办看得目瞪口呆,想阻止又被旁边的锦衣卫用眼神杀死。 整个户部档案库瞬间鸡飞狗跳,灰尘瀰漫。 沈浪等人抱著比人还高的帐册跟跟跪跎,武乃大被倒下来的书架砸了后背,李墨对著一条看似天衣无缝的记录眉头紧锁...... 孙贵的夜壶灯,照得户部所有人心慌慌。 一个户部老郎中实在看不下去了,颤巍巍地站出来: “张副都御史,这......这不合规矩啊!调阅如此大量的档案,需有部堂手令,还需....., “什么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张直接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云明送来的第二封圣旨,“啪”的一下拍在对方面前,掷地有声道: “看清楚了!皇上亲笔!总领清帐事宜、一查到底!” “这户部的帐,属不属於清帐范围?属不属於该查的內容?” “还是说... 他顿了顿,目光幽幽地盯老郎中:“你们户部的帐,比皇上的圣旨还大?见不得光?” 话音落下,孙贵的夜壶灯直接在了他头顶,仿佛要照亮他丑恶的嘴脸。 老郎中看了看那份圣旨,尤其是『一查到底”那四个字,再看看孙贵那味道十足的夜壶灯,顿时哑口无言,冷汗直流,只能眼睁睁看著这群『土匪”把他们辛辛苦苦整理归档的帐册翻得乱七八糟。 而蒋则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黑著脸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始忠实地记录“疯狗”的一言一行。 他的工作日誌大概是这样的: 【辰时三刻:张率眾强闯户部,以圣旨威压守门官吏。】 【辰时五刻:张下令搬空乙字库、丙字库近十年帐册,场面混乱,疑似报復性破坏。】 【已时二刻:张对其同党扬言:『帐做得越完美,坑埋得就越深。』,疑似掌握了某种查帐秘法,或为虚张声势。】 【已时五刻:张飆蹭户部厨房午饭,吃了三碗米饭,並顺走咸菜一碟。评论:胃口很好,不像求死之人。】 【未时:张飆大声抱怨户部茶水低劣,不如昨晚那群兵痞的马。具有强烈的羞辱与告状的意味。】 【申时:张飆宣称发现一处帐实不符线索,疑似虚报淮河水患賑灾款项,但拒绝透露细节,表示需要进一步审计。】 这些日誌被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送入华盖殿。 於是,老朱在半天之內,接连收到如下消息: “报一一!张飆强闯户部档案库!” “报—一!张飆搬走帐册如山!” “报一一!张疑似发现贪腐线索!” “报一一!张飆嫌弃户部饭菜难吃!” “报——!张飆顺走咸菜一碟!” 噗老朱刚喝下去的药汤又差点喷出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把蒋的日誌摔在地上: “混帐东西!他是去查帐还是去郊游?!还顺走咸菜?!咱缺他那口咸菜吗?!” “蒋是干什么吃的!就看著他胡闹?!” 云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蒋指挥使只是奉旨,护送记录. 老朱被了一下,忽地想起自己那些旨意,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屈感。 不让管,只能看,坐视一群『哈士奇”在自己的户部里撒欢拆家!? 这他妈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而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真的在短时间內从浩如烟海的帐册里查出什么惊天大案。 他要的就是这个声势,这个动静。 他就是要让全朝廷都知道。 他张,带著皇上给的『尚方宝剑”,领著锦衣卫组成的『仪仗队』,在户部档案库里肆无忌禪地翻旧帐了。 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此刻恐怕已经汗流决背,如坐针毡了。 他们会疯狂的猜测: 张到底查到了什么? 他下一个会查谁? 会不会查到我头上? 怎么审计了一次,还反覆审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种不確定性和恐惧,才是张最锋利的武器。 果然,不到下午,兵部、吏部、工部,甚至五军都督府,都悄悄派人来户部附近打探消息。 看到那黑压压的锦衣卫和里面翻箱倒柜的动静,一个个脸色发白地溜走了。 而应天府的茶楼酒肆里,流言语更是传得飞起。 “听说了吗?张御史又跑去户部审计了,还在户部查出了惊天大案!涉及好几位尚书、侍郎! “何止!据说郭侯爷、曹国公他们只是开胃菜!还有很多侯爷,公爷等著被查呢!” “皇上派锦衣卫跟著,我看是明著监视,暗地里保护呢!”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青天没有失宠!皇上要动真格的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张完美地利用了老朱的旨意,给自己镀上了层『奉旨查案,锦衣卫护驾”的神秘光环,把恐慌效应放到了最大。 同时,也警告所有人,谁特么再敢派人来威胁我兄弟,老子明天就去你家。 也不用查出什么,就是玩,一群人在你家玩死你。 第110章 吕氏:让他们去!自寻死路!【求月票】 第110章 吕氏:让他们去!自寻死路!【求月票】 就在张飆提出“审计內帑”,被老朱拒绝后,又覆审户部的时候,东宫也传来了他的消息。 毕竟户部与东宫一直都有联繫。 而这种联繫,在朱標当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所以,朱允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母妃!张他——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呵!” 吕氏抿嘴轻笑,声音如同滑过冰面的丝绸,带著一丝淡淡的嘲弄: “儿,你若只看到这一步,那便真是枉费为娘平日对你的教导了。” 朱允蚊满脸不解:“母妃?难道皇祖父还会饶了张那廝不成?” 他无法理解,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可能还有转圆余地? “饶他?自然是不可能饶的。” 吕氏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皇上此刻,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是,皇上为何没有立刻下旨杀人?只是派蒋去监视? 说著,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团扇,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小几上缓缓敲击,如同在推演一盘精妙的棋局: “因为张这疯子,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难题”,扔给了皇上。” “他这次扔出的,是一个足以烫伤所有碰触之人的烙铁。” “审计皇帝?呵呵,真是闻所未闻的狂悖之言。” “但正因其狂悖,正因其荒谬,皇上若立刻杀他,反倒落了下乘,显得心虚气短,仿佛真被这疯子说中了什么痛处一般。” “皇上是什么人?他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脸面,是威严,是这洪武朝的铁律规矩!” “他可以杀人,可以抄家,但不能被一个臣子,用这种方式逼著杀人!那会显得他被臣子拿捏了。” 朱允效似懂非懂,眉头紧锁: “可—可不杀他,难道就任由他这般猖狂?皇爷爷的威严何存?” “自然不会任由他猖狂。”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冷光:“皇上对他进行冷处理,是最高明的一步棋。这既是雷霆警告,划下了不容逾越的红线,也是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 “不错。” 吕氏微微頜首:“皇上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张:你的疯言疯语,咱听到了,但咱不屑理会。” “你的挑,如同犬吠,动摇不了咱分毫。咱不杀你,不是不敢,不是不能,而是———”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你不配咱为你动怒,乱了章法。” “同时,这也是在逼张,逼他继续发疯,逼他去咬別人。皇上把他圈定在『可以疯”的范围內,但绝不允许他碰触『不能疯』的禁区。” “如此一来,张这把刀,依旧能用,却不会伤及执刀人自身。”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朱允,语气变得深沉:“儿,你要记住,最高明的权术,有时並非狂风暴雨,而是不动声色。” “皇上此举,看似退让,实则牢牢掌控著局面。张飆的生死,依旧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而现在,让他活著,比杀了他,更有用。” 朱允听得脊背发凉,他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皇爷爷的帝王心术,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母亲那冷静到可怕的算计。 “那——·那我们该如何?” 朱允低声问道,声音里带著一丝依赖和茫然。 吕氏重新拿起团扇,轻轻摇动,凤眸微眯,看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个被锦衣卫『护送”的疯狂身影:“我们?我们自然要帮皇上把这盘棋下得更稳,也更狠。” “张不是想去户部查帐吗?好得很。让他查。他查得越深,咬出来的人越多,朝堂就越乱。” “皇上不是想借刀杀人吗?那我们就暗中给这把刀磨得更锋利些。” “让咱们的人,『无意中』给张飆透露些线索,尤其是那些与胡惟庸案有牵连、却又侥倖脱身,或是与咱们不是一条心之人的线索。” “让他去咬,去撕扯!” “最好能让他查到某些藩王与朝臣过从甚密,或是某些早已失势、却还占著位置的老人—比如那些与常氏一族有所牵扯的—” 吕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切割著权力的脉络。 她要將张引发的这场风暴,引向所有可能对朱允未来继位构成威胁的方向。 朱允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终於明白了母亲的意图。 这是驱虎吞狼,更是借刀杀人。 让张这把“疯刀”,替他们扫清障碍“至於允那边” 吕氏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稟报声: “娘娘,北五所那边传来话·是常家旧日的一位老嬤,通过负责採买的內侍递进来的——” 小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 “说是允殿下和两位郡主,思念亡母心切,又恰逢常夫人近日託梦,心中难安,故而想恳请娘娘恩准,允他们姐弟三人,一同出宫前往常家旧邸,祭拜生母灵位,以全孝道——” 小太监说完,便屏息低头,不敢看吕氏的脸色。 涉及先太子妃常氏及其家族,这是东宫最敏感的话题之一。 然而,预想中的不悦並未出现, 吕氏先是微微一证,隨即,一抹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狂喜光芒,在她那双深潭般的凤眸中骤然爆开。 但她迅速垂下眼脸,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了这失態的情绪。 真是天助我也! 她正愁如何进一步离间老朱与朱允熥姐弟的关係,如何坐实他们『勾结逆臣”的罪名! 这姐弟竟然自己就送上了这么大一个把柄! 思念亡母?常家旧邸祭拜?还是在张那个“逆臣”刚刚提出“审计內帑”、引得龙顏震怒、 满朝风声鹤唳的敏感时刻?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啊! 吕氏的心臟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但她面上却迅速堆起了无比慈祥、甚至带著一丝感同身受的哀伤表情。 她轻轻嘆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並不存在的泪水,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唉,这三个可怜的孩子—.真是孝心可嘉,让人心疼啊—” 说著,她看了眼旁边尚且不明所以的朱允,语气充满了慈母的关怀: “儿,你看看,允姐弟如此想念母亲,这份纯孝之心,天地可鑑。虽说宫规森严,但人情伦常岂能罔顾?他们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庇佑,如今想去母亲旧居看看,祭拜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朱允顿时愣住,看著母亲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一时没反应过来。 刚才不还在说如何算计朱允吗?怎么突然又·· 吕氏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表演,语气越发善解人意:“常家虽是勛贵旧邸,但如今毕竟不同往日。他们姐弟前去,一则为尽孝心,二则也能感受些母族旧日荣光,得些安慰。本宫身为他们的母妃,岂有不允之理?” 她转向心腹宫女,吩附道:“去回话吧。就说本宫准了。让他们姐弟放心准备,一应祭品仪仗,本宫会让內官监妥善安排。毕竟是我大明皇孙、郡主,出行祭母,不可失了体统。” “另外—” 吕氏语气更加体贴:“告诉常家那位老嬤嬤,孩子们年纪小,又是去旧邸,难免伤感。若是祭拜之后,想在旧邸稍作停留,回忆一下母亲生前旧事,也是无妨的。不必急著回宫。” 小太监心中异方分,觉得娘娘今日慈悲得有些反常,但不敢多问,连忙应诺退下。 待小太监一走,朱允蚊终於忍不住,疑惑地低声问道: “母妃!您为何为何还答应他们?还让他们停留?这不是纵容他们与常家旧族接触吗?万“万一什么?” 吕氏脸上的温柔慈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算计和嘲讽:“ 儿,你怎么还不明白?我越是答应得爽快,安排得周到,他们才死得越快!” 她眼中闪烁著毒蛇般的光芒: “皇上刚因为张飆审计內帑之事震怒,此刻最忌惮的是什么?就是结党营私,就是內外勾结, 就是窥探宫闈,就是借祭奠、旧情等名目行不轨之事!” “允姐弟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去常家旧邸祭拜,还要停留?这在皇上眼里,是什么?这就是心怀怨气!” “这就是借祭母之名,行联络母族、窥探朝局之实!” “常家是什么?是常遇春的家族!是军中旧部仍有影响力的勛贵!他们姐弟身上流著常家的血!皇上对蓝玉早已心存疑虑,对常家旧部岂能没有防备?” “我再体贴周到地一安排,规模稍大一些,仪仗稍显眼一些,停留时间稍长一些——“ “落在有心人眼里,尤其是张那疯子眼里,会变成什么?” 朱允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百了母亲的毒计: “会变成允姐弟与母族旧臣秘密往来,图谋不轨!会变成张被攻詰的油头,如果他不审计常氏,那就坐实了他与允熥姐弟的关係!” “不错!” 吕氏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冰冷而残忍: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亲自去告发。皇上的猜忌、张的疯狂、还有他们姐弟这『自寻死路”的行为,自然会形成一把合力绞杀的刀!” “我们只需要成全他们,然后静静地看好戏就行了。” 朱允灼看著母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但隨即又被一种阴险的快意所取代。 他兴奋地搓著手: “母妃英明!如此一来,允他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吕氏重新端起那杯冷茶,姿態优雅地呷了一口,仿佛刚才那条毒计並非出自她口。 “所以。儿,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读书,好好尽孝,有母亲帮你安排一切。皇上既然已经属意把江山交给你了,册封你为皇太孙只是时间问题。就让张这条命,作为你登位的贺礼吧... “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读书,晚点再给皇爷爷送参汤过去!” 朱允眼中闪烁著兴奋而阴梦的光芒,连忙起身离去。 吕氏则独自坐在殿內,香炉里的沉香细细裊。 片刻,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比舒心、却也无比冰冷的笑容。 “常氏妹妹,你在天有灵,可要好好看著你的儿女,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你..:..与你团聚的。” 第111章 老朱:吕氏?都开始不安份了啊!【月票加更12】 第111章 老朱:吕氏?都开始不安份了啊!【月票加更12】 那位传达消息的小太监,將吕氏的『恩典”,一字不漏的传达到了朱允姐弟这里。 当听到吕氏不仅爽快应允,甚至还体贴周到地要为他们安排仪仗、祭品,並允许他们在常家旧邸『稍作停留,回忆母亲”时,姐弟三人先是愣住,隨即脸上露出的不是惊喜,而是无法掩饰的惊疑和愈发浓重的恐惧。 朱明月脸色“”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紧了身上衣袍,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 “她.....她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痛快?还安排得这么好?这.....这不对..... 1 “哼!” 朱明玉则冷哼一声,彰显自己泼辣的性格:“她肯定是没安好心!这根本不是恩典,是陷阱!” “明玉,不许胡说!慎言!隔墙有耳!” 朱明月连忙拉住了口无遮拦的妹妹。 而朱明玉则有些不服气:“怕什么!难道她还敢对我们不利?有皇爷爷在,我看谁敢动我们!” “可皇爷爷不会永远都在.....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允熥,冷不防地插了一句嘴, 朱明月和朱明玉同时一惊,不由满脸异地看著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忽地感觉眼前的这个弟弟,跟变了个人似的。 比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朱允,不知道好了多少。 却听朱明月试探著道:“那依允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朱允闻言,想了想,道:“话已经递出去了,母妃也恩准了。此刻若反悔,岂不是显得我们心里有鬼?” “可是,她根本就没安好心啊!” 朱明玉嘴道:“什么仪仗?那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们姐弟大张旗鼓地联络母族!什么停留回忆?那是给旁人留下构陷我们『密谋”的口实!”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全手打无错站 “明玉!” “本来就是嘛!” 朱明月无视了姐姐的提醒,又自顾自地道:“皇爷爷正在盛怒之时,若看到我们与常家旧族往来,再加上之前与张的接触,我们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我们还是不去吧.:::: “不去更坐实了“图谋不轨”,她会有一万种办法,將我们的退缩曲解成更大的罪过....: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只剩下姐弟三人压抑的呼吸和无尽的恐惧。 那一点点希望通过祭奠母亲来寻求慰藉的火苗,尚未燃起,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慈母般的美意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冰寒和即將降临的、无法逃避的厄运预感。 他们仿佛已经成了蛛网上的飞蛾,无论挣扎与否,都难逃那隱藏在暗处、微笑著欣赏他们绝望的捕食者的毒手。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朱允熥仰起苍白的小脸,眼中又恢復了以前的茫然与恐惧。 对於这种算计,他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只见朱明月沉默片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道: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祭拜之时,我们需万分小心,谨言慎行,绝不与人多言,祭拜完毕立刻返回,绝不停留..... 但她知道,这些小心翼翼的举动,在早已编织好的罗网面前,恐怕只是徒劳,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凉笼罩了姐弟三人。 他们只是想祭奠一下早已逝去的母亲,却仿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天条。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吹动著破旧的窗,发出鸣鸣的声响,如同母亲低抑的哭泣,又如同命运冰冷的嘲弄。 另一边,华盖殿,寢房內。 老朱靠在龙榻上,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晦暗不明,他刚刚服下的安神汤似乎並未起效,眉宇间积鬱著化不开的暴怒与疲惫。 蒋悄无声息地进入房內,跪倒在地,声音沉稳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皇上,臣回来了。” 老朱眼皮都未抬,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嗯。那疯狗今日又啃了户部多少帐簿?说了多少屁话?” 蒋低著头,一五一十地將今日在户部的见闻道来,包括张飆打算明日去兵部武库司转转的计划。 最后,他呈上了那份详细记录了张一言一行的『工作日誌』”。 老朱看著这份『工作日誌”,脸色越来越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当看到张飆並未查出什么实质东西,只是虚张声势时,他紧绷的神色又略微缓和了一丝,但隨即又被更大的怒火取代。 这疯子是在要著他玩。 “混帐东西!” 老朱气得將手中的”工作日誌“隨手扔到一边,怒不可遏地道:“他就这点能耐?只会虚张声势,噁心咱?!” 蒋沉默了一下,补充道:“皇上,虽未查实,但其行为已在各部衙门引起极大恐慌,流言四起.....“ “咱知道!” 老朱不耐烦地打断他:“这就是他的目的!搅混水!逼咱出手!” “要么杀了他,要么开始清理!但咱要的不是这些!咱要更多!更多的蛀虫跳出来!” “若杀了他,或者他查出来的这些人,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们会隱藏得更深,更让咱无从下手!”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派人去把张飆剎了的衝动,阴沉道:“继续给咱盯死了!兵部那边也打好招呼,他要看什么,只要不涉及核心军机,就让他看!” “咱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来!” “但是!” 说著,他话锋一转,又沉沉地道:“你给咱记住,咱让你看著,记录,不是什么都不做!他若敢有丝毫逾越,或试图染指军事机密,立刻给咱拿下!” “臣明白!” 蒋重重叩首。 稟报完张的事,蒋並未立刻退下,他稍作迟疑,又躬身道:“皇上,还有两件事,需向您稟报。” “讲。” 老朱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回皇上,一件是关於那名擅闯寢殿、被臣处置的起居注史官。” 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临死前,喊了一句『王德误我”。臣已派人查实,宫中確有一名叫王德的太监,曾在东宫当差,是..:..是吕妃娘娘身边较为得用之人。” “但诡异的是,那天傍晚,这名叫王德的太监,被人发现与另一名太监张义,双双死於西六宫一条偏僻宫巷內,皆是利刃割喉而死。” “嗯?” 老朱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东宫的人?死了?还是灭口?与那个起居注史官有何关係?”” “这个臣还没有查出,但那名叫王德的太监,有人看到他去了一趟翰林院。” “而那名被臣杀死的起居注史官,並不是当值的史官。” 听到这话,老朱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声音变得冰冷刺骨:“查!给咱一查到底!看看这背后到底藏著什么魅!” 吕氏.... 允.... 老朱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笼罩了他。 “是!臣已加派人手秘密调查。” 蒋立刻应道。 “第二件事呢?” 老朱追问道,语气更加不善。 蒋硬著头皮道:“第二件事..:..是关於沈浪他们大闹奉天殿朝会,您派臣去抓捕张时, 在宫外一处小巷的所见。”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看到朱允姐弟与张在一起,朱允熥如何落魄如乞巧、情绪崩溃,张飆如何端了朱允熥一脚,又说了那番”除了成功,別无选择『和”莫欺少年穷『的怪话。 “最后,张被臣等押走时,还高声呼喊,让允殿下和两位郡主,去王麻子肉铺取五个猪头肉送到他家,说是.....若是他死了,就让沈浪等人吃好喝好,替他庆祝..... 9 “膨!” 老朱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龙榻扶手上,气得浑身发抖: “猪头肉!又是猪头肉!这混帐东西脑子里除了猪头肉就没別的了吗?!临死了还惦记著吃!” 话音落下,又冷冷地问道:“你怎么不早点稟报咱!?” “噗通!” 蒋直接就跪了下去,连忙解释道:“皇上怒罪,臣这段时间被张搞得晕头转向,再加上皇上您被那廝气得.....“ 他剩下的话没敢继续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我也想票报啊,但你们根本不给我机会啊! 一个晕了又醒,醒了又晕,不是大发雷霆,就是算计满天。 一个总是不消停,今天搞这样子,明天搞那样子,不是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我特么哪有时间稟报! 整天都围著你们转....· 虽然心里满是抱怨,但蒋的头,还是冷汗岑岑的贴到了地砖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而老朱则目光深沉地看著他的头顶,眼中的光芒不断闪烁。 不知不觉间,他忽地想起那晚看到朱允的样子,再结合自己对他的態度,估计朱允逃出宫,变成落魄乞弓『、『情绪崩溃、『声称自己是害死亲娘的孽种,也与他脱不了干係。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怒其不爭,有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担忧。 常氏的死,一直是东宫难以癒合的伤疤,更是允那孩子的心魔。 吕氏她.: 有没有对允做什么?说过什么? 而张那疯子...: 他知不知道允的身份? 虽然话糙理歪,但那句『莫欺少年穷』、『別让你的悲哀,成为大明的悲哀』,似乎又在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点醒著什么。 老朱沉默了良久,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啪的轻响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蒋。” “臣在。” “关於允姐弟与张接触之事,封锁消息,不得外传。” “至於允...”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派人暗中盯著,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另外,查一查,东宫当年的那些嬤..:..尤其是吕氏,最近是否对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诺!” 蒋心中巨震,皇上这是对东宫起了疑心?他不敢多想,连忙领命。 “下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蒋躬身退下,寢房內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室息的寂静。 老朱独自一人,躺在龙榻上,脑海中思绪纷乱如麻。 张飆的疯狂作死,户部的鸡飞狗跳,兵部即將到来的风波,东宫疑似灭口的太监,允熥姐弟与张飆的意外接触.::: 这一切,如同无数条混乱的线,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心神不寧。 “怎么东宫也开始不安份了?標儿....你知道吗? 最后一天求月票,求月初保底月票,有加更。 第112章 请皇上!斩张御史——!【月票加更13】 第112章 请皇上!斩张御史——!【月票加更13】 夜色如墨,烛光摇曳。 回到官宿后,沈浪小心翼翼地问道:“哥,您真让我们明天去兵部吗?您不跟著一起去?” “怎么?” 张有些好笑地道;“你又怕死了?” “也不是怕死.....· 沈浪颤抖著声音道:“就是兵部那帮粗人......万一他们动粗,又不弄死我们,这不是活受罪吗?” 他现在想起自己被下黑手的那晚,就心有余悸。 而张则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要怕,你们带著老蒋的『仪仗队』去,他们敢动粗?就是殴打钦差,对抗皇上,罪名更大!” 说到这里,又看向其他人: “你们就去问问,他们那边军械造册、仓储记录和实际库存对得上不?我听说去年批给他们造火的银子,好像有点多...... 女那我还是先把遗书写好吧1..: “我也去写!” “瞧你们那点出息!” 张没好气地呵止住了他们,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难道离了我,你们就不会做事了吗?” 眾人: 张飆: 一阵沉默,张不禁抬手扶额,摇头嘆息:“不是说这个世界离了谁照样转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哥..... 李墨忍不住开口道:“您让我们明天独自去兵部,那您呢?有什么安排?” “这个问题问得好!” 张顿时来了精神,然后端正身形道:“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內。我决定,明天把都察院审一遍!” “啊?” 眾人闻言,一脸错愣。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哥居然对自己人”下手了?! “不是哥,您没喝多吧?” 沈浪茫然地看著张道:“我怎么有点跟不上您的思路了!” 张笑了笑,然后解释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咱们现在这么闹腾,打的是都察院的名义。成功了,都察院的名头响亮了。失败了,咱们死了,他们屁事儿没有,还看了一场热闹,你们想想,凭什么?” 话到这里,忽又想起了詹徽: “你们再想想,詹总宪是怎么看待咱们的?他觉得咱们是为了一己私利,博取直名!这是什么狗屁的上司!?” “所以,上樑不正下樑歪,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看好戏,隔岸观火。咱们就算是死,也要拉他们一起死!” 听到这话,眾人瞬间就明白了,也有了一些火气。 对啊! 咱们在奉天殿『含本明志”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一旁看好戏。 甚至还有人跳出来骂咱们。 什么狗屁的自己人?都是一群自翊清流的狗东西! “可是.. 虽然心中理解了张的想法,但赵丰满还是忍不住道:“要以什么名义审计他们呢?” “名义?还需要名义?都察院不吃朝廷俸禄?不用户部银子?” 张笑了:“他们的帐目就清清白白?他们的別敬、碳敬没有?” “老子就不信了!这天下乌鸦一般黑,都察院就出淤泥而不染!” “凭什么詹徽那老东西能跳出来骂我?还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这个,教训那个,自己屁股底下就一定乾净?” “可是哥... 李墨相对冷静,皱眉道: “您这样做,虽然看似很解气,但也把都察院彻底得罪死了,沈浪他们日后在衙门里,恐怕寸步难行......“ “什么寸步难行?” 张哈哈大笑:“咱们现在难道就行得通?你翰林院,孙贵的兵部,武乃大的吏部,哪个不骂我们是『疯子”,是『妖人”,还怕多几个敌人?” “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谁说要明著审了?” “不明著审?” 眾人闻言又是一脸错。 却听张笑道: “咱们奉旨审计,名正言顺。明天你们照常去兵部『拜年』,就问军械帐目,托著就行,摆出架势。” “而我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得意洋洋地道:“我就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去咱们都察院的档案库、 帐房,调研学习,熟悉业务,总没问题吧?” “我就看看歷年来的办公经费,各地御史出差补贴,还有那些不小心领多了的笔墨纸砚都去哪了...... “老子就不信,挖不出几斤烂泥来!” “这...... , 李墨眼睛微微一亮,不由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哥是打算彻底拿捏都察院,为咱们所用?” “哈哈!你小子果然机灵!” 张大笑一声,隨后环顾眾人道: “兄弟们,你们想想看,到时候,他们的把柄在咱们手里,他们还敢动咱们吗?敢动咱们,老子就敢把他们的烂帐摔到奉天殿广场去,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这画面感太强了。 眾人眼睛瞬间大亮。 想像一下,平日里道貌岸然,动不动就弹劾別人贪腐的都察院御史们,自己一屁股烂帐被抖了出来,那场面......绝对比他们『躺尸”还要劲爆。 “干了!” 沈浪第一个咬牙响应,虽然还是有点怕,但也破罐子破摔:“反正咱们都这样了,债多不压身!” “对!审他娘的!” “让那帮老傢伙也知道咱们的厉害!” 眾人纷纷附和,一种同归於尽的狂热气氛瀰漫开来。 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有点狼崽子的样子了。”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目的,他没有说。 为了跟老朱打一场史无前例的《舆论战》,他必须要掌控都察院。 “好了,都滚回去睡觉,明日一早,直接开干!” “嗷一一! 眾人一阵鬼哭狼豪。 这一夜,註定很多人无眠。 另一边。 户部侍郎傅友文的书房,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垂下,將外界隔绝。 灯烛摇曳,映照著几张神色凝重、却又暗藏锋芒的脸孔。 除了主人傅友文,在座的还有:兵部尚书茹瑞、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 这四人,堪称眼下朝堂上对张的『审计风暴”最为恐惧、也最为痛恨的核心人物。 “诸位。” 傅友文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惊惶:“我户部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清楚了。” “张那疯子,如今是拿著鸡毛当令箭,借著皇上的势,在户部档案库里如入无人之境!” “照他这么折腾下去,你我还有寧日吗?” “岂止是无寧日!?” 茹瑞冷哼一声,肥胖的脸上横肉抖动:“他这哪是查帐?分明是抄家!是掘坟!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由得他如此胡闹!” 他语气中带著对老朱的一丝怨,却不敢明说。 但想起明日张要来兵部折腾,又恨得牙痒痒。 却见郑赐授著鬍鬚道: “皇上之心,深似海。或许是想借这把疯刀,敲打敲打我等?亦或是.....另有深意?” 他相对谨慎,並没有给出意见,隨即看向眾人,提点道:“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这把火,別再烧下去了。” “郑尚书所言极是。” 翟善年纪最轻,但心思縝密,他缓缓道:“皇上或许有意纵容,但绝不可能真想看到朝局大乱,国事停滯。” “张飆此举,已非纠察贪腐,而是动摇国本。” “各部衙门如今人心惶惶,无心公务,长此以往...:..政务荒废,边防鬆弛,工程停滯,选官无序,这才是泼天大祸!” “翟侍郎说到点子上了!” 傅友文眼中精光一闪,道:“我们不能只想著自己那点帐目,要把格局放大!要让皇上看到, 张折腾的后果,是整个大明朝廷的瘫痪!” 说著,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又沉沉地道: “硬碰硬,眼下绝非良策。皇上正在气头上,又似乎有意用张这把刀。我们出面弹劾,容易被视为做贼心虚,反而引火烧身。” “那依傅侍郎之见?”茹瑞平静而淡漠地追问道。 “借力打力!” 傅友文吐出四个字,眼神阴势:“张飆得罪的,可不止我们几个。” “他口出狂言,要审计內帑,已將自身置於所有勛贵皇亲的对立面!” “他行事疯癲,不循法度,视朝堂规矩如无物,早已惹怒了无数循规蹈矩、看重体统的文臣清流!” “尤其是..:...那些来自江南、讲究程朱理学、最重朝廷体面的官员们!”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只需稍加引导。让那些看重朝廷体统、担忧国事停滯的清流御史、翰林学士们站出来!” “让他们去哭!去闹!去奉天殿前跪諫!去告诉皇上,再纵容张这么胡闹下去,这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就要被一个疯子拖垮了!” “祸水东引|?让清流去打头阵?” 郑赐颇为认可地点头道:“此计甚妙!他们地位清贵,往往不畏强权,以『死諫”为荣。由他们出面,比我们更有说服力。” “不止如此。江南文官集团,素来与淮西勛贵集团不对付。” 翟善补充道:“张飆此举,打击勛贵,他们或许乐见其成。但若强调国事停滯、朝纲混乱,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和理念,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话到这里,环顾眾人,又眯眼道:“我们可以通过同乡、门生故旧,將风声透露过去。” “对!就这么办!” 茹瑞一拍大腿,脸上露出狠色:“让他们去骂!就骂张飆扰乱朝纲,致使国事瘫痪!请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斩了此,以正视听!” “呵呵,就算不能斩了此獠,也能为我们爭取时间,消灭更多的证据。” “不错不错,有时间就好办了。” 四人纷纷赞同了这个提议,又开始仔细推敲了每一个环节。 由谁去联络哪些清流官员,通过什么渠道传递消息,在何时发动最为合適,甚至初步擬定了弹劾的核心论调。 並非反对反腐,而是反对以毁灭朝廷秩序、导致国家停摆的方式进行反腐。 將张塑造成一个不顾大局、只知破坏、比贪腐本身危害更大的“祸国妖人”。 次日清晨,奉天殿广场。 数十名身著青色、绿色官袍的御史、翰林、给事中,以及一些地位清贵的閒散文官,在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御史带领下,整整齐齐地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他们不像沈浪等人那般衣衫槛楼、举动荒诞,而是官袍整洁,神色肃穆,甚至带著一种悲愴和决绝。 为首的正是都察院一位素以刚直、迁腐著称的右副都御史李铁生。 他鬚髮皆白,手持象牙板,声音悲愤而苍凉,穿透了晨雾: “皇上!臣等泣血上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假借审计之名,行狂悖之事!” “其目无君父,越妄为,更兼行事乖张,不循法度!” “其强闯部衙,抢夺档案,致使户部、兵部、吏部、工部等要害衙门政务几近停滯!” “各级官员人心惶惶,无心处理军国要务!” “长此以往,国库收支何以运转?边疆军备何以维持?水利工程何以修?官员考选何以进行?!” “此非反腐,实乃祸国!非为大明除弊,实乃动摇国本!” “张飆此獠,看似疯癲,实乃包藏祸心!其罪罄竹难书!其行天地不容!” “臣等恳请皇上,明察秋毫,速斩张,以正朝纲!以安人心!以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永固安寧啊!” 身后,数十名清流官员齐声即首,声音洪亮而整齐,带著文官集团特有的悲壮与力量: “臣等附议!恳请皇上速斩张,以正朝纲!” “国事为重,请皇上斩张御史!” “朝纲不可乱!请皇上斩张御史!” 口號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句比一句诛心。 他们没有直接提自己的利益,而是高高举起了国家、社稷、朝纲的大旗,將张钉死在了祸国殃民的耻辱柱上。 而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在都察院里对著如山帐册发愁的张耳中。 沈浪等人嚇得面无人色:“哥!不好了!好多清官老爷跪在奉天殿广场,要......要皇上斩了你!” “哦?还有这种好事?” 张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帐本,居然笑了:“我特么真想谢谢他们!快去买五个!不!买十个猪头肉,我要请他们吃肉!哈哈哈!” “不是啊张宪!是真的!不开玩笑!他们真在奉天殿广场请旨杀您!” 一旁的赵丰满都快急哭了:“而且声势浩大!有数十个人,比咱们上次在奉天殿广场躺户人数都多?” “是吗?那太好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兄弟们,去送我最后一程!” “哥一一! 2 这时,李墨、孙贵、武乃大他们也闻讯赶了过来,声音带著哭腔,脸色煞白。 “哎呀!你们怎么回事?” 张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居然拦著不让人死!?怎么这么列毒!” 说完,他便二话不说的衝去了奉天殿广场。 疯狂星期四!我来了一一! 忍住疼痛码了一章,求月初保底月票。 第113章 老朱:累了,心好累【求月票】 第113章 老朱:累了,心好累【求月票】 “飆哥!您慢点!三思啊—一!” 张御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一一! “他们人多势眾,您別想不开啊一一! “没有您,我们该怎么办啊一一!” 沈浪、李墨、孙贵等人一路哀豪,试图拉住那位一心赴死的『精神领袖”、『猪头肉倡导者”、『审计司扛把子』。 而张则满脸『死了也值回票价』的嗜血表情,一路狂到奉天殿广场。 这场面既混乱又荒诞,活像一出整脚的滑稽戏。 然而,当他们靠近奉天殿广场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张略微失望地“喷”了一声。 只见广场上黑压压跪了一片官员,人人青衣绿袍,神情悲壮,阵仗確实不小。 可也太文明了!太有秩序了! 没有夜壶灯,没有破鞋灯,没有草蓆『躺尸』,更没有『天不生我哥、大明万古如长夜』”、『还我猪头肉”般的悲愤嘶吼。 只有整齐的跪姿,悲愴的表情,以及抑扬顿挫、引经据典的控诉。 简直是一场大型、严肃、符合传统礼法的『文死諫”现场直播。 其实,这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諫。 而像张那种『死諫”,虽然也是死諫,但却完全不相同。 因为『文死諫”讲究的是为国为民之举。 古往今来,多少忠臣烈士忧国忧民,以死载道。 天下事也往往是复杂曲折的,所以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可能会显得莽撞、枯燥、浅薄。 即复杂曲折的情势不合。 所以,古人向来主张,语忌直,意忌浅,脉忌露,味忌短。 说白了就是,死諫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抱著必死的决心,向君主迁回表达自己的諫言,以求君主纳諫。 但这种『文死諫”对张飆来说,一点也不得劲儿。 他不喜欢那种弯弯绕绕,甚至为了能让老朱听懂自己的意思,给老朱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的讲道理。 先不说老朱有没有那个耐心,就说他自己,纯粹是浪费时间。 毕竟在大明世界多待一天,他都觉得是受罪。 所以,他採用了最直接、最疯狂的『死諫”方式。 让老朱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人。 反正我的諫言,你能听懂就好,听不懂也没关係,杀了我下次还諫。 “哥..... 》 沈浪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您怎么看?” “没劲儿... 张晞嘘著摇了摇头,颇为嫌弃的点评道:“比你们差远了,一点行为艺术都不讲,差评!” 而与此同时,旁边的一座值房內。 透过窗,看著广场上那数十名跪得整整齐齐、口號喊得震天响的清流官员,傅友文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诸位,看到了吗?” 他声音低沉,带著一丝运筹帷的自矜:“这才是力量。非刀兵,却胜似刀兵。非金银,却能撼动帝心。” “一群酸儒,平日里看著碍眼,关键时刻倒也能派上用场。” 茹瑞抚著自己肥胖的肚子,嘿嘿冷笑:“祸国殃民、动摇国本,这顶帽子扣得好!我看他张飆如何招架!” “此事的关键,在於抓住了国事停滯这一点。” 郑赐微微頜首,笑著接口道:“皇上可以容忍疯癲,可以容忍以下犯上,甚至可以容忍借刀杀人,但绝不会容忍有人真正动摇他的江山根基。” 说著,他环顾了一圈眾人,又沉沉地道:“我等此番,算是打在了七寸上。” “而且!” 翟善年轻锐利的目光扫过广场,补充道:“由这些清流出面,皇上即便看出是我等背后推动, 也难以怪罪。” “毕竟那些清流维护的是朝纲,是体统,是皇上自己立下的规矩。皇上若强行压下,寒的是天下士林之心。” “呵呵呵..... 四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种幕后黑手掌控全局的快感。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老朱迫於压力,不得不下令拿下张飆,甚至处斩张飆的画面。 而这场疯狂的审计闹剧,也终將以他们的胜利告终。 “快看!张那廝来了!” 不知谁突然惊声呼唤了一句。 刷! 那群跪著的清流官员们,原本正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悲壮氛围中,忽听到这声惊呼,立刻『齐『地循声望来。 特別是看到张那副吊儿郎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情绪更加激动。 “张!你这个祸国妖人!还敢现身?!” 一名颇为热血的清流言官,瞬间从地上腾了起来,指了指张,又指了指自己:“看著我的眼晴!崽种!看看这朝堂因你成了什么样子!?” “没错!就是你!张!” 另一名面容古板,却义愤填膺的中年清流,也站起来隨声附和道: “就是你致使六部停摆,国將不国!请皇上速斩此獠!以谢天下一一! “请皇上速斩此獠!以谢天下一一! , “请皇上速斩此獠!以谢天下一一!” 附和声此起彼伏,高亢且尖锐, 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奉天殿的金砖还冷,比御史的笔桿子还锋利。 如果目光能杀人,张飆此刻已经被凌迟处死八百回了。 李铁生老御史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张,声音悽厉:“皇上!您看到了吗?此獠毫无悔过之心!” “其神態轻桃,视朝纲国法如无物!此等妖孽不除,天理难容!国法难容啊皇上!” “哥..... ” 李墨等人哪见过这阵仗,被这群清流官员的集体气势和诛心言论嚇得腿软,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而张却眼睛一亮。 对了!就是这个味儿! 批判大会!这才是標准的赴死流程嘛! 他非但不惧,反而挺起胸膛,迎著无数愤怒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走到那群清流官员面前,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发表获奖感言。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膛目结舌的举动一一他对著那群恨不得生吃了他的清流官员,深深一揖到底,脸上带著无比诚恳的感激之情,声音洪亮地说道:“多谢!多谢诸位同僚!” 轰! 全场轰动! 只是一瞬间,整个奉天殿广场就鸦雀无声。 连愤怒的咒骂声都卡壳了。 “???” 所有清流官员额头上满是问號,心说这人是不是疯得更厉害了?! 而沈浪等人则忍不住嘴角抽搐,抬手扶额,心说哥又开始发病了! 至於张飆.:.: 他直接无视了眾人的反应,挺直腰杆,环视一圈,表情更加真挚地道: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们的关係会如此之深,真的!我太感动了!” “没想到我张竟能劳动这么多清流正臣,齐聚於此,为我『请命”!” “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他顿了顿,仿佛情绪激动,继续道:“诸位同僚骂得对!骂得好!句句肺腑之言,字字珠璣!” “我张確实狂悖!確实该死!我扰乱朝纲!我动摇国本!我罪该万死!万死难赎其罪!”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点头,仿佛非常认同对方的批判:“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来就是为了支持诸位!拥护诸位的正义主张!” “请皇上速斩我张!必须斩!立刻斩!马上斩!” “不斩不足以平民愤!不斩不足以正朝纲!不斩对不起诸位今天跪酸了的膝盖!” 说著,他还非常贴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对李铁生等老御史道: “一会儿皇上来了,诸位记得帮我美言几句,就说我认罪態度良好,只求速死,最好能判个剥皮实草,以做效尤!” “千万別心软判个流放三千里,那多没意思!” 话音落到,周围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奉天殿广场上,只剩下晨风吹过官袍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群石化了的清流官员和差点惊掉下巴的『审计天团”。 所有清流官员的大脑都岩机了。 他们准备了无数慷慨激昂的弹劾词,设想了很多种张狡辩、反抗、甚至辱骂的场景....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跑来,表示赞同並要求加大力度?! 这感觉就像蓄力一拳打在了上? 不,是打在了弹簧上,还被反弹回来糊了自己一脸! 李铁生老御史张著嘴,手指还指著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老脸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步郭英和老朱的后尘,当场晕厥。 这.....这特么还怎么弹劾?! 对方全认了! 还要求死得更惨一点!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难道要改成《关於一致同意处死张的请愿书》联名签署现场?! “噗一一!” 躲在后面的沈浪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巴,得肩膀直抖。 孙贵、李墨等人也是表情扭曲,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觉得荒谬。 而与此同时,华盖殿內。 老朱听到云明的稟报,烦躁得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雄狮。 他在殿內来回步,那一声声『请皇上!斩张御史!』的呼喊,仿佛在耳边縈绕,非但没有让他杀心大起,反而更让他无比恼火。 “闭嘴!都他娘的给咱闭嘴一一!” 他冷不防地对著殿外方向低声咆哮,但声音却被厚重的宫墙挡住了。 他太了解张了,特別是这段时间的『交锋”,他已经明白了张的诉求, 张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无论是他审计六部,审计勛贵,还是他做的那些疯狂事,诉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逼自己杀了他。 而外面那群『死諫”的清流,正合他意。 所以,他不仅不会阻止那群清流请命处斩他,反而会为他们添把火,进一步逼自己杀了他。 一想到这个,老朱就感觉心累。 怎么有人能这么不珍惜性命?! 不是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吗?怎么到了张那里,命就这么不值钱了?! 老朱实在想不通,也不会去见那群清流,更不会杀了张。 因为见了那群清流,他们必然哭诉张之罪,然后呢?然后自己该怎么办? 杀了张?那“疯狗”求之不得! 甚至临死前说不定还要高喊『审计內帑,虽死犹荣”,把他老朱钉死在歷史的耻辱柱上。 不杀张?那这群清流肯定没完没了,甚至有可能撞死几个在殿前。 那他朱元璋刻薄寡恩、纵容奸的骂名就更坐实了。 当然,他也不在乎骂名,关键还是他不想杀张。 至少现在还不想。 “云明!” “奴婢在!” “去告诉外面那些人,就说咱龙体欠安,需要静养,谁也不见!让他们都散了!” 老朱选择了最经典的『拖』字诀。 却听他文下令道: “再传旨给蒋,让他看紧张!不准那『疯狗”靠近奉天殿半步!” “更不准他再递任何奏疏进来!尤其是带『审计內帑”字样的,见一张,给咱烧一张!” “诺。 云明苦著脸领旨而去。 这差事,真他娘的要了老命了。 第114章 我们是为国除害!不是跟你双向奔赴!【求月票】 第114章 我们是为国除害!不是跟你双向奔赴!【求月票】 奉天殿广场旁边的值房內,气氛骤变。 “他..他怎么来了?!” 茹瑞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有种剧本被打乱的不安。 “岂有此理!他不思迴避,反而前来招摇?是真疯,还是有所依仗?”郑赐皱紧了眉头。 傅友文眼神阴鷙地盯著张飆:“来看热闹?来挑衅?哼,不知死活!正好让皇上看看他是何等的囂张跋扈,目中无人!” 只见张彪非但没有被那“请皇上!斩张御史』的声浪嚇退,反而寻求与那群清流合作,让皇帝杀了他。 如此荒诞离奇的一幕,看得四人满脸错愕,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翟善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不对!诸位大人,你们看张飆的神情!他非但不惧!反而像是在期待!他是在故意激怒那些清流!” “老夫也看出来了!” 郑赐捻著鬍鬚的手顿住了,脸色微变:“他若是害怕,此刻应该躲在都察院,或上书自辩,而不是来此火上浇油。他这般行径,简直像是唯恐皇上不杀他!” “这.....这不就跟当初弹劾赵乾、齐泰、吕平三人一样吗?临死也要拉一群垫背的!?” 傅友文脸上的得意之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审计百官,甚至挑衅天威,根本就不是为了反腐,也不是为了权势,,99 “他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激怒皇上,求一个速死?!” 轰隆! 此言一出,四人如遭雷击。 这个结论太过匪夷所思,让四人一时竞难以消化。 茹瑞张大了嘴巴:“求死?为什么?他图什么?疯也要有个限度吧?!” “若他真的一心求死,我们弹劾他,岂不是正中下怀?” 傅友文目光锐利,急速地分析著:“我们越是喊打喊杀,皇上越是可能顺水推舟砍了他,反而成全了他?” 一想到他们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可能反而成了对手达成目標的助攻,四人顿时感到一阵憋屈和寒意。 “那我们.... 2 郑赐语艰难地道:“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此言一出,值房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原本以为將了对方一军,却发现对方可能是在故意踩进陷阱,甚至这个陷阱本身就是对方的目標? 这种认知顛覆让他们感到一阵无力。 “未必!” 傅友文毕竞是老谋深算之辈,他很快冷静下来,眼神闪烁: “即便他求死,皇上就一定会杀他吗?皇上之前气成那样都忍住了,反而升他的官,可见此人身上必有皇上看重之处,或许.,,皇上还想用他做更多事!” “侍郎所言极是。” 翟善点头附和:“皇上之心,深不可测。或许,皇上早已看出张飆求死之心,故而偏不让他如愿?” “我们的弹劾,反而会让皇上更加警惕,更加想要保住张飆这把刀,用来继续搅动局势?” “那.. 99 茹瑞听得有些头晕,不禁抬手扶额:“那我们这齣戏,到底是帮了皇上,还是帮了张飆?还是把我们自己坑了?” “无论皇上如何决断,张飆此人的危险程度,远超我等想像。” 傅友文深吸一口气,看著广场上依旧在表演』的张飆,以及那些被他气得半死的清流官员,缓缓道: “他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规则,甚至不在乎这朝堂格局.....这种人,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也根本无法掌控。“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人,变得无比严肃:“我们的计划不变。弹劾必须继续,声势必须造大!” “但目的要调整:不再是单纯为了弄死张飆,虽然这是最好结果,但更重要的是,向皇上展示我等的力量,展示朝堂稳定的重要性,逼皇上做出选择!” “即便皇上这次不杀张飆,也必须让他知道,纵容此人的代价是朝局动盪,是文官系统的离心1” “皇上若还想用他,就必须加以约束,划定界限!而这界限之內,便是你我运作的空间!” “同时.” 傅友文压低了声音:“我们必须加快手脚,该销毁的痕跡儘快销毁,该打点的环节儘快打点。 无论皇上最终如何决定,都不能让张飆牵连出我们背后的人,否则我们死无全尸!“ 其余三人闻言,神色凛然,纷纷点头。 他们收起了看戏的心態,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官场沉浮中步步为营的权谋者。 他们再次將目光投向广场,眼神已然不同。 不再仅仅是看一场自己导演的戏。 而是在审视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可怕变量,並思考著如何在接下来的风暴中,更好地保全自身,甚至火中取栗。 另一边。 眼见那些清流言官们跪得齜牙咧嘴,嗓子都快喊哑了,奉天殿內一点动静都没有,张飆不禁满心疑惑:“怎么回事?老朱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时,孙贵举著夜壶灯走了过来,低声道:“飆哥,他们好像不行啊!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先回去?” “回去做什么?” 张飆有些不悦地道:“让你们查兵部,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 孙贵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沈浪。 却听沈浪环顾左右道:“问题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做成,那些兵部的人,一口一个军事机密,我们若进一步查阅,蒋指挥使直接就拔刀拦住我们. 99 “呵!” 张飆冷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忽听奉天殿內传来一句轻飘飘的太监声音:“皇上龙体欠安,诸位大人请回吧”。 轰! 眾人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不见我们?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那群清流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又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喷嘖嘖,诸位同僚,你们这力度不行啊!” “张飆!你休得巧言令,磨灭我们的意志!” 老御史李铁生,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这怎么能说我磨灭你们的意志呢?是你们的方法不对!” 张飆唏嘘著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锦衣卫的“警戒线』之外,抱著胳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著他们。 “光喊口號有什么用?请皇上,斩张御史』?太直白,太没技术含量了!皇上听了只会觉得你们在逼宫,在威胁他!“ 说著,张飆当即开始现场教学:“你们得讲策略!讲方法!” “???” 清流官员们满脸懵逼。 我们弹劾你,你还来教我们怎么弹劾得更有效?! 这他妈都是什么套路! 给我们整不会了啊! 然而,张飆却无视了他们的不解,继续侃侃而谈: “第一,你们得突出危害性!不能光说我扰乱朝纲,要说清楚我怎么扰乱的!” “比如说,因为我查帐,户部瘫痪,导致北方军餉延迟发放,边防不稳!” “兵部混乱,导致秋防布置出现漏洞,韃子可能趁虚而入!” “工部停滯,导致黄河堤坝修缮延误,万一决口,生灵涂炭!” “吏部停摆,导致地方官员无法按时考核升迁,地方政务荒废!要把后果说得严重无比,关乎国运的那种!“ 清流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他们觉得这疯子说得有点道理,但怎么感觉他在帮我们罗列他的罪证? “第二,你们得上升高度!” 张飆越说越起劲:“不能就事论事!要把我和歷史上的奸佞联繫起来!” “比如我是王莽再世,谦恭未篡时!是董卓转生,祸乱朝纲.....总之,怎么噁心我怎么来! 要让皇上觉得,不杀我,他就要成千古第一昏君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张飆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秘诀:“你们得表现出悲壮感!不能光跪著喊,得哭!得磕头!磕出血那种!” “最好再有几个年纪大的、有名望的老先生,当场晕倒几个!” “或者拿出绳子,就在这殿外柱子上比划,做出要』死諫』的样子!”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能逼皇上出来见你们!” 我尼玛! 他说得好有道理! 清流官员们彻底懵了。 这..这张飆是疯得彻底没救了吗? 居然教我们怎么更有效地弄死他自己?! 为首的老御史李铁生,气得鬍子直抖,指著张飆:“你.....你个无耻之徒!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 张飆两手一摊,一脸无辜:“我这不是帮你们出谋划策,让你们儘快达成请皇上,斩张御史』的诉求吗?“ “你们难道不想我死吗?我也想死啊!咱们目標是一致的!应该精诚合作才对!” “噗!” 好几个清流官员差点被这诡异的逻辑气得当场吐血。 合作?合作弄死你?! 我们是要为国除害,不是跟你这个疯子搞双向奔赴啊!魂淡! 张飆看著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方法我都教给你们了,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表演够不够感人了。“ 说著,给他们比了个手势:“加油哦!我看好你们!” 话音落下,他便瀟洒的转身离开了,然后走到一旁,跟沈浪他们交代“后事』 徒留下一群在风中凌乱、信念几乎崩塌的清流官员。 这他妈还怎么弹劾?! 正主跑来给你做技术指导,还比你更希望弹劾成功?! 这悲壮的气氛一下子全没了!感觉像是在进行一场被导演安排好的荒唐戏剧! 而寢房之內的老朱,也很快得到了张飆热心指导』那群清贵联合杀自己的消息,气得直接把刚端起来的药碗摔了。 “啪!” “咱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老朱捶著龙榻,怒气难消:“这混帐东西!他不仅一心求死,还要拉著咱和满朝文武给他陪葬!还要把水搅得更浑!” “那皇上..” “不见!咱谁也不见!尤其是张飆!” 还没等云明把话说完,老朱就怒声打断了他:“就让那群被带坏了的清流和那个一心求死的疯狗』在外折腾去吧!” “咱要睡觉了!咱现困得很!!” 云明: 66 99 不是啊皇上,您睡得著吗?张御史还等著您处死他呢! 第115章 请皇上!罢黜儒学——!【月票加更14】 第115章 请皇上!罢黜儒学——!【月票加更14】 奉天殿外,那群跪得膝盖麻木、喊得嗓子冒烟、又被张飆一番“热心指导』,搞得信念崩塌的清流官员们,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尷尬之中。 继续跪著?皇上明显躲著不见。 就此散去?又不甘心,而且显得虎头蛇尾,成了朝野笑柄。 就在这时,那个让他们又恨又怕又莫名觉得诡异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只见张飆看著这群士气低落的队友们』,嘆了口气,一副“你们真是带不动』的表情。 “我说诸位.... y9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你们在这儿跪求皇上杀我,有什么用?就算皇上真把我杀了,问题就解决了吗?” 啥意思? 他不想死了吗? 清流们抬起头,茫然地看著他。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扰乱朝纲,祸国殃民?” 却听张飆冷笑一声,开始了他思想上的疯狂输出: “那你们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能扰乱朝纲?这朝纲为什么这么容易被一个疯子』扰乱?” “是因为这朝纲本身就有问题!是建在空中楼阁之上!” “你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之平者也。可你们除了会跪在这里喊口號、死諫、 搞道德绑架,还会干什么?” “户部的帐目不清,你们管不了!” “兵部的空餉吃粮,你们查不出!” “工部的工程贪腐,你们看不到!” “百姓的饥寒交迫,你们救不了!” “你们只会抱著几本千年前的旧书,天天琢磨著怎么给皇上磕头更响,怎么写奏疏更华丽,怎么在礼仪规矩上挑別人的错!” “你们以为这就是治国平天下?呸!这是最大的不作为!是最大的虚偽!” “你!” 清流们被骂得面红耳赤,有人想反驳,却被张飆的气势完全压住了。 “正所谓,追本溯源!”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问题的根源,不在我张飆一个人!而在於你们所信奉的这套东西!在於这腐儒之学,空谈之学,误国之学!” “什么!?” 全场眾人,不仅包括那群清流,还包括沈浪他们,以及值房內的傅友文他们,亦或是能听到张飆声音的所有人,都被这话惊呆了。 他们脑袋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怎么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要抨击儒学吗?! 想到这里,所有人瞬间头皮发麻。 就连李墨都忍不住喊了一句:“飆哥!” 但是,张飆置若罔闻,又走在奉天殿广场上,侃侃而谈道: “是这腐儒之学的问题!大问题!” “它教出了你们这群只会清谈、不通实务的废物!” “它束缚了君王的手脚,让它困於繁文縟节!” “它麻痹了百姓的心智,让他们甘於贫贱!” “正是这套东西,让我大明看似光鲜,內里却蠹虫从生,积重难返!” “我今日之所为,不过是把这脓疮捅开而已!没有我张飆,也会有王飆、李飆来捅!” “你们要斩的不是我张飆!” “你们真正该请命的,是废默这误国误民的儒学正统!是砸碎这禁錮思想的枷锁!是开闢一条求真务实的新路!”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手,指向奉天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吶喊:“你们若真有胆量,真有为国为民之心,就別再跪求杀我一个区区御史!” “你们应该站起来,挺直你们的脊樑,告诉里面的皇帝,“请皇上,罢黜儒学,另立新学,求真务实,拯救大明!”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所有清流官员的头顶! 劈得他们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乱了,全乱了,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有人被当头棒喝,念头通达。 有人被踩了尾巴,疯狂谩骂。 张飆说的这些,可谓石破天惊。 罢黜儒学?!罢黜自汉武帝以来,传承千年的儒学正统?! 这....这已经不是狂悖了,这是要掘了整个文官集团的祖坟! 是要否定他们毕生信仰和存在的价值! 是要顛覆整个天下的秩序! 比张飆审计皇帝內帑还要疯狂一万倍!可怕一万倍! 所有清流官员,包括那位鬚髮皆白的老御史李铁生,全都嚇得瘫软在地。 他们面无人色,手指著张飆,浑身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些年轻气盛的翰林,甚至气得双眼翻白,直接晕厥过去。 奉天殿外,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极致的惊恐和寂静之中。 很快,张飆石破天惊的“倡议』就传到了老朱寢房。 只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上!祸事!天大的祸事!张飆张御史他....攛掇那些清流官员要.......要. 2 “要什么?!要造反?!” 老朱当即就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跟云明料想的一样,他根本睡不著,怎么可能睡得著? 但见小太监如此模样,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 “不是造反,是要... ,太监几乎是哭著喊出来的:“要罢黜儒学!另立新学!” “哐当!” 老朱手里一直捏著的、用来压惊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罢黜儒学?! 张飆他疯了吗?! 不!他是魔鬼!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老朱自己虽然也討厌儒生迂腐,也杀过不少不听话的文人,但他比谁都清楚,儒学是维繫大明统治、笼络天下人心的根本。 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基石。 一旦“罢黜儒学』这四个字传出去,绝对將引发一场比任何农民起义、藩王叛乱都要可怕的思想大地震。 天下读书人会立刻离心离德,整个大明的统治根基將瞬间动摇。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要直接拆房子。 还要放火烧了地基。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老朱喃喃自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朱元璋完全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存在。 不能再躲了!绝对不能再躲了! 必须立刻制止这场灾难! “云明!传蒋瓛!” 老朱如同垂死病中惊坐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快!快摆驾!咱要去奉天殿广场!” 他彻底慌了,怕了! 他不得不从寢房里出来了! 他要亲自面对张飆这个能把天捅破的疯子!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就身著龙袍,仓促地出来了,连步撵都没坐。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蜡黄,身形有些佝僂,但那双眼睛中燃烧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足以让任何人为之胆寒。 他在蒋瓛和大量锦衣卫的簇拥下,一步步踏出宫门,走向奉天殿前那片宽阔的广场。 他的出现,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场地。 那些原本还在哭喊、抗议、或者被张飆罢黜儒学』言论惊得魂不附体的清流官员们,顿时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老朱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无比的冰锥,瞬间就锁定了那个站在场中、一脸你总算出来了』表情的张飆。 “蒋瓛!封锁所有宫门!任何人都不许出去!违令者,杀无赦!” “诺!” 蒋瓛应诺而退。 “张飆!” 老朱的声音嘶哑,却带著雷霆万钧之力,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你.....很好!你真是好得很!逼咱出来?现在咱出来了!你有什么遗言,说吧!” 这一刻,老朱是真的动了杀心,前所未有的强烈杀心。 这个疯子,已经触碰到了他统治最根本的底线,必须立刻清除。 与此同时,奉天殿广场两侧的朝房值舍內,许多窗户都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兵部尚书茹瑞、户部侍郎傅友文、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等人,赫然就在其中一间值房內。 他们透过窗缝,紧张又兴奋地看著外面的情景。 看到老朱终於被逼出来,且龙顏震怒,杀意沸腾,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得意笑容。 “出来了!终於出来了!” 傅友文压低声音,激动地搓著手:“皇上动了真怒,张飆此次必死无疑!” 茹瑞肥胖的脸上横肉抖动,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哼,自作孽,不可活!竟敢妄言“罢黜儒学』,自掘坟墓!” 郑赐相对谨慎,但也鬆了口气:“此獠一除,朝局可安矣。” 翟善则目光闪烁,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他竟用如此酷烈之法求死......不过,效果达到了就好。”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张飆血溅五步的下场,看到了自己等人安然度过这场危机。 甚至,可能因逼宫有功』而更受重用的未来。 面对老朱那滔天的杀意,张飆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甚至整理了下衣冠,朗声道: “臣,別无他求,只求速死!请皇上成全!” 求月票啊!读者老爷们! 第116章 来啊!来互相伤害啊!【求月票】 第116章 来啊!来互相伤害啊!【求月票】 张飆那句『只求速死!请皇上成全”,说得是字正腔圆,情真意切。 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领什么天大的奖赏。 老朱被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得眼前又是一黑,身子晃了晃,被身边的云明赶紧扶住。 “好!好!好!” 老朱连说三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咱成全你!咱这就一—” “皇上圣明啊—一!” 老朱的话还没说完,那位被张气得半死的老御史李铁生,仿佛终於找到了表露忠心的机会,竞挣扎著爬前几步,亢声疾呼: “皇上!张此獠,狂悖无边,誹谤圣道,动摇国本,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他先是肯定了老朱的决定,隨即话锋一转,手指颤抖地指向跪在张身后,早已嚇得面无人色的沈浪、李墨、孙贵等人,声音尖利如夜梟: “然则!” “皇上请看!张绝非一人疯癲!此等妖言,岂能无人附和、无人推行?” “沈浪、李墨、孙贵、武乃大、赵丰满等辈,甘为张飆鹰犬爪牙,与之同流合污,奔走效命! 一“他们审计六部勛贵、搅乱朝纲,彼等皆乃帮凶!” “彼等今日能追隨张誹谤圣道、罢儒学,明日就敢行更大逆不道之事!” “此乃张飆之党羽,祸国之根基!” “臣泣血恳请皇上!” 李铁生说著,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颇有点现学现用的感觉,將张教的『死諫学”,发挥出了几分效果。 只见他的血跡,瞬间就染红了金砖。 但声音並未停歇,又义正严辞、掷地有声道: “为绝后患,为正视听,臣諫言,將张飆及其一眾党羽,悉数明正典刑,一併处决!以做效尤!以安天下士林之心啊皇上一一!” 轰! 全场轰动! “臣附议!” “张飆之党,必不可留!” “请皇上一併处置,永绝后患!” “·......” 其他清流官员,此刻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和表忠心的目標,纷纷跟著磕头吶喊,要將沈浪、李墨他们一併置於死地。 他们恨张恨得入骨,连带著將这些『跟著疯子混”的人也恨上了。 更想著藉此机会,彻底剷除异己,彰显他们捍卫道统的决心和力量。 值房內,傅友文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嘴角也勾起冷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呵,李铁生这老糊涂,倒是会顺著杆子往上爬—” 茹瑞阴笑一声,话锋一转道:“不过,此言甚合我意!这群『疯狗崽子”留著也是祸害,一併清理了乾净!” “正是此理。” 翟善点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们都乐得看到局面扩大,將水搅得更浑,最好能让老朱的屠刀挥得更狠一些,多砍掉几个不安定因素。 但是,郑赐却不以为然,反而脸色沉重了几分:“你们难道忘了吗?那日同样在奉天殿广场,张的疯狂?” “这......” 三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自然没忘张喊出『请大明赴死』的疯狂。 难不成,今日又会上演这一幕? 果然一原本一脸得偿所愿、死得其所表情的张,在听到李铁生等人不仅要杀他,还要將沈浪、李墨等所有兄弟都打成『党羽”一併处死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那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愤怒,取代了之前的疯狂与戏謔。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带著玩世不恭或求死渴望的眼睛里,此刻燃起的却是骇人的厉芒,如同被触逆鳞的狂龙。 “老匹夫!你说什么?!” 张的声音不再高亢,反而低沉得可怕,带著一种磨牙吮血的森然寒意,打断了李铁生的哭豪和清流们的附和。 紧接著,他一步步走向李铁生,锦衣卫想拦,却被老朱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朱也想看看,这疯子被触碰到逆鳞,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只见张走到李铁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位磕得额头出血的老御史,声音冰冷刺骨地道: “你刚才说,沈浪他们是我的党羽?要一併处死是吗?” “难道不是吗?” 李铁生被张的气势所忆,但仗著老朱在场,又自持理在己方,强撑著抬起头,硬气道: “他们与你廝混一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是党羽是什么?!自然该一併——”” “放你娘的狗臭屁!” 张暴喝打断了他,如同炸雷,嚇得李铁生后半句话直接了回去。 “党羽?好一个党羽!” 张怒极反笑,笑声却比寒风还冷:“老子审计六部勛贵,查的是贪腐,用的是阳谋!奉的是皇命!他们跟著我,是履行职责,是效忠皇上!” “怎么到了你们这群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的老杂毛嘴里,就成了结党营私?就成了十恶不救的党羽?!”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儒学正统,说君子朋而不党吗?” “怎么?现在按需定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 话音落下,又一脸不屑地道:“难怪孔子要杀少正卯,还真为他的徒子徒孙做了表率呢!” “你——你休得污衊圣人!” 李铁生气得浑身发抖。 “我污衊?” 张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骤然转身,面向老朱,又环视了一眼那些清流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的疯狂: “皇上!你的这些清流正臣不是要杀我的党羽吗?不是要株连吗?好!好的很!” “但是。” 说著,他话锋一转,又环顾了一圈沈浪他们,道:“就这么杀了我们,岂不是便宜了这群偽君子?岂不是让真正的囊虫躲在后面看笑话?!” “既然要说党羽,要论罪!那咱们今天就论个明白!来个大的!” 话音落下,他忽地指向李铁生等清流官员,声音如同宣告末日审判: “你们弹劾我扰乱朝纲?弹劾我动摇国本?弹劾我结党营私?! “那你们呢?!” “你们屁股底下就乾乾净净?!你们所信奉维护的道统之下,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老子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张眼神狞,带著一种同归於尽的疯狂:“我张审计六部勛贵,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帐,老子还没来得及跟你们算!” “你们不是自翊清流吗?不是冰清玉洁吗?” “来啊!就在这奉天殿前,就在皇上面前!” “老子现场审计你们!” “查查你们各个衙门,歷年来的办公经费都哪儿去了!” “查查你们领的炭敬、別敬,有没有超標!” “查查你们老家置办的那些田產铺面,凭你们的俸禄,买不买得起!” “查查你们门生故旧送的心意,你们收了没有!” “看看你们这群清流的皮下面,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看看你们所谓的道统,养出的是一群什么东西!” 他每说一句,李铁生等清流官员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体若筛糠。 他们万万没想到,张的反击如此酷烈,如此直接。 这是要当场掀桌子,把所有人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一起赤身裸体地绑在耻辱柱上烧啊! “你你血口喷人!” 李铁生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血口喷人?” 张仰头一笑,目光嗜血地道:“老子是不是喷人,一查便知!” 说完,他又立刻转身对著老朱拱手,嘶声道:“皇上!臣请旨!就在此地,现场核对都察院、 翰林院等清贵衙门部分帐目!” “无需多,就查三项:炭敬记录、近三年办公笔墨纸张耗用、以及部分官员老家田產备案!” “若查出一项有问题,臣请皇上將臣与此獠!一併凌迟处死!” 话音落到,他立刻伸手指向李铁生:“若查出两项,在场所有清流,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革职查办!若三项都有问题—” 张顿了顿,露出一个极端残酷的笑容:“那就请皇上看看,这大明朝的清流,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看看是谁在结党营私,是谁在蛀空国库,是谁在动摇国本!” “纵使臣等该死,臣等也要死得明白!让天下人看得明白!” “要死!” 他又环顾李铁生等人,残忍一笑:“咱们就一起死!谁也別想乾乾净净地躲在后面看戏!” 疯狂!无比的疯狂! 疯狂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审计了,这是要拉著整个文官清流体系一起自爆! 奉天殿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宛如墓地。 所有清流官员都嚇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之中,有几个敢拍著胸脯说自己的帐目绝对经得起这样公开的、猝不及防的核查? 李铁生更是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他自家的事,自己清楚! 值房內,傅友文、茹等人脸上的笑容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恐。 他们忽然发现,张这把火,真的要烧到他们自己头上来了! 这疯子临死前,是要把天彻底捅破! 老朱的脸色也是变幻不定。 他看著状若疯魔、却逻辑清晰、直指要害的张,再看看那群嚇得屁滚尿流、色厉內荏的所谓清流,心中的杀意竟被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理智暂时压了下去。 他知道张这是在逼宫,用更极端的方式逼他。 但他更知道,张说的,很可能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一旦真的当场审计. 那场面. 老朱都不敢想像会有多难看。 到时候杀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张了。 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天下的士林之心,都將彻底崩乱。 这个疯子..这个真正的疯子!! 老朱死死盯著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將张千刀万剐。 但他更不能让这群清流的遮羞布在自己面前被彻底撕开! 那样的话,大明就乱了。 而无尽的混乱和更加隱秘的腐烂,到底该如何选择? 老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而张,则昂著头,看著脸色铁青的老朱和那群瑟瑟发抖的清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笑容。 想动我的人?那就都別活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117章 清浊之辩,震惊大明一整年!【求月票】 第117章 清浊之辩,震惊大明一整年!【求月票】 奉天殿前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室息。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经歷过无数风浪、看透人心鬼域的眼睛,此刻死死盯著张,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 杀意、愤怒、还有一丝被这疯子强行拖入泥潭的憋屈,在他眼中交织翻滚。 他岂能不知张的意图? 这疯子自己求死不得,就乾脆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用最酷烈的方式,逼他这位皇帝正视这群清流皮囊下的不堪,逼他在天下人面前做出选择。 是维护一个看似光鲜实则可能腐臭的体系,还是容忍一把只知道破坏却偶尔能捅破脓疮的『疯刀。 值房內的傅友文、茹瑞等人,手心全是冷汗。 他们屏住呼吸,心臟几乎跳出胸腔,他们怕极了老朱真的点头答应现场审计。 那將是一场谁也无法控制、谁也无法倖免的灾难。 跪在地上的李铁生等清流官员,更是面如死灰,体若筛糠。 一些心理素质差的,已经瘫软在地,甚至有人裤襠处隱隱渗出水渍,腥臊味悄然瀰漫开来。 他们平日里高谈阔论,弹劾这个,教训那个,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在皇帝面前,用最赤裸的方式,审计他们的『清白”?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啊一一! 州李铁生发出绝望的哀鸣,再也顾不得仪態,涕泪横流地磕头: “此乃张临死前的疯语!意在搅乱朝纲,污衊忠良!皇上圣明,岂能中此奸计!” “是啊皇上!此例一开,国將不国啊!” “请皇上速斩此獠,勿再听其胡言!” 中,清流们反应过来,纷纷哭喊哀求,试图阻止那可怕的现场审计。 “哈哈哈一—!” 张飆闻言,突然狂笑,隨即扭头看向那群清流,戏謔道: “你们这些人,有的是云,有的是水,人人皆言自己是忠臣!我等是奸臣!” “殊不知,在皇上眼里,尔等又是什么货色?!” 此言一出,眾人为之一震。 连老朱都不由有些异地看向了张。 却见张飆,一步一步走在奉天殿广场上,每一句都鏗鏘有力,振聋发: “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长江水清,黄河水浊。” “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 “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 “黄河之水,也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 “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说到这里,抬手一指老御史李铁生,冷冷道: “这个老匹夫,不懂这个道理,劝皇上只用长江而废黄河,皇上岂可乎?” 李铁生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喜欢口出狂言的张飆,会说出此等惊世之言来。 刺激! 太他娘的刺激了! 不远处的史官,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他不断的在史册上疯狂书写张的英姿讽爽,简直比『圣人』降临还让他激动。 而张却无视了所有震惊的目光,又隔著那群清流,看向奉天殿广场旁边的值房,声音陡然拔高道: “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 “反之,黄河一旦泛滥,便需要治理。” “这便是皇上为什么杀胡惟庸、郭桓、李善长,废丞相的道理。” “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皇上也需要治理。” “这便是皇上为什么杀朱亮祖、廖永忠、郑遇春、毛镶等人的道理。” “什么!?” 值房內的傅友文四人,脑袋一懵。 犹如被重锤,一锤一锤的敲在脑袋上,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然而,张却收回了目光,再次將目光落在那群清流身上,平静且淡漠地道: “如今,尔等却在皇上面前自翊清流,罗织党羽,绑架朝廷,又是什么道理?” 轰隆! 话音落点,震惊大明一整年! 全场瞬间目瞪口呆。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张飆会將问题放大到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对抗一个人了。 这是时代的碰撞。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你们不是喜欢罗列党羽吗?老子將你们罗列成三大案同党! 你们不是喜欢高举为国为民的大旗,讲道理吗?老子就用道理杀你们! “皇上啊!张誹谤圣学,罪无可救!” “是啊皇上!张妖言惑眾,巧言令色,不杀不足以正道啊!” “皇上一一!” 清流们终於慌了,慌得屁股尿流。 这要是牵连起来,不得死几万人。 而老朱的脸色,也彻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目光扫过那些丑態百出的清流,再看看昂首而立、一脸“你看著办』的张,最后目光落在了张身后,那些嚇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咬著牙没有求饶的追隨者身上。 张这小子,有本事,还重情重义。 自己虽然找死,却依旧不忘护著手下这群『狼崽子”:.:: 老朱心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 他杀人无数,见过太多临死前攀咬同伴、摇尾乞怜的嘴脸,像张这种自己求死却还要拼死反咬一口保护自己人的疯子,倒是头一回见。 这让他暴怒之余,竟生出一丝极其古怪的欣赏。 但这丝欣赏瞬间就被更大的怒火淹没。 “都给咱闭嘴一一!” 老朱猛地一声咆哮,如同虎啸山林,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哭豪和哀求。 整个广场再次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著皇帝。 老朱死死盯著张,从牙缝里挤出话:“张,你真以为,咱不敢让你查吗?真以为,咱会受你要挟吗?!” 张毫无惧色,甚至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臣不敢要挟皇上。臣只是请皇上明鑑!” “他们是忠是奸,是清是浊,一查便知!” “臣愿用项上人头,赌他们屁股底下不乾净!” “若臣输了,臣死得其所!若臣贏了.. 他笑容更加灿烂,却也更加冰冷:“那皇上岂不是正好清理掉一批蛀虫?稳赚不赔啊,皇上!” “混帐东西!” 老朱气得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这疯子句句都在拱火。 但他不得不承认,张飆的话,像毒针一样扎进了他心里最怀疑、最阴暗的地方。 他朱元璋,出身微末,最恨贪官污吏,最疑结党营私。 这些清流平日里的做派,他早就看不顺眼,只是碍於统治需要和『不与士大夫治气』的潜规则,才容忍至今。 现在,张把刀递到了他手上,逼他亲手去剥开那层华丽的皮。 查,还是不查? 查,可能引发朝堂大地震,甚至动摇国本。 不查,不仅纵容了可能存在的贪腐,更等於向天下承认他朱元璋怕了,向这个疯子妥协了。 而且,这群清流日后必定更加囂张。 更重要的是,不查,就顺了傅友文、茹瑞那些人的意。 就真的成了他们借刀杀人的工具。 老朱的目光再次扫过傅友文等人所在的值房方向,虽然隔著窗户,但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后面紧张的注视。 都想利用咱?都想看咱的笑话? 一股极致的暴戾和掌控欲猛地衝上老朱的头顶。 他忽然做出了决定。 “好!” 老朱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响彻广场:“张飆,咱就给你这个机会!” “轰一一!”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清流官员魂飞魄散! 李铁生直接眼睛一翻,晕倒过去。 值房內的傅友文等人也是骇然失色,差点瘫软在地! 皇上.......皇上竟然真的答应了?! 张眼晴猛地一亮,仿佛饿狼看到了血肉:“皇上圣明!” “圣明个屁!” 老朱粗暴地打断他,语气森然,“但咱有言在先!蒋!” “臣在!” 蒋立刻上前。 “你亲自带人,就去都察院和翰林院的档案库、帐房!给咱调取李铁生、还有..... 老朱隨手指了几个刚才叫得最凶的清流官员: “还有他们几个,最近三年的炭敬记录、笔墨纸张领用记录!再去户部调他们及其直系亲属名下的田產铺面备案!” 虽然张飆的清浊之辩,黄河之论,让老朱无法再顾及其他。 但老朱终究还是留了余地,没有当场扩大范围,也没有真的在奉天殿前摆开架势算帐,而是让蒋去调取证据。 不过,这已经足够致命。 “再传咱的口諭,召户部、刑部、大理寺当值堂官即刻前来!咱倒要看看,今天能查出个什么结果!” 老朱这是要把事情控制在“核查”范围內,而不是完全由著张『现场审计”的节奏来,但威镊力已然足够。 “臣遵旨!” 蒋毫不迟疑,立刻点了一队精干锦衣卫,快步离去。 那些被老朱点名的清流官员,顿时如丧考姚,瘫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们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那些帐目,哪里经得起锦衣卫和几部会查! 张满意地笑了。 虽然老朱没让他亲手审计,但目的已经达到,他相信蒋和那些堂官,会给出『公正”的结果。 他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沈浪、李墨等人,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哥牛逼不?” 沈浪等人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张的感激、以及对即將到来的血腥清洗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老朱不再看那些清流,目光重新落到张身上,杀意再次凝聚:“张,现在,该算算你的帐了!” 即便要清理『清流”,张飆誹谤圣道、扬言罢儒学、动摇国本的大罪也绝不能轻饶。 否则他朱元璋的脸面往哪儿放?天下的读书人如何安抚? 张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整理了一下衣袍,再次露出了那副『盼了好久终於盼到今天』的舒畅表情,朗声道: “臣,候旨领死!” 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甚至带著一丝解脱般的愉悦,在这死寂的奉天殿前迴荡,显得无比诡异,又无比刺耳。 老朱看著他这副样子,只觉一股逆血直衝顶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混帐.... 这混帐东西! 杀了他,简直是成全他! 不杀他,这口恶气如何能出?这朝纲如何能整?! 但他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长江、黄河之论,咱杀人的道理,被他说得明明白白! 他真该死啊! 老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纠结之中。 第118章 老朱:杀——!【月票加更15】 第118章 老朱:杀——!【月票加更15】 这混帐东西,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啊! 甚至,还很期待咱杀他! 老朱看著张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恨得牙痒痒。 但同时,他心中又產生了一丝疑惑。 为什么张会跟这些清流作对,按理来说,他不也是清流这一派的吗?他不也是文官集团的吗? 这样做的后果,不是自绝於士林吗? 以后,除了沈浪他们,还有哪个读书人敢站在他这一边? 如果没有读书人抱团,他们的影响力不是大大降低了吗?不是更让咱无所顾忌的杀他们吗? 你张求死,你的那群兄第呢?他们在你死后,不还是会死吗? 就算咱不想杀他们,但像今天这样,总有人会跳出来,以『大义』的名义,死諫咱杀了他们! 到时候,你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老朱实在想不通,但心里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蒋去而復返,身后几名锦衣卫捧著几本厚厚的帐册和一捲地契文书,步履生风地赶了回来,效率高得嚇人。 显然,对於抄家..:....锦衣卫的专业素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更何况,老朱盛怒之下,蒋岂敢有丝毫怠慢? “皇上!” 蒋单膝跪地,將帐册文书高举过头: “都察院、翰林院相关炭敬、笔墨领用记录,以及户部调取的田產备案均已在此!” “初步核对,发现诸多疑点,请皇上御览!” 根本不用细查,只是粗略一扫,那炭敬记录上远超常例的数额,笔墨纸张消耗的离谱数量,以及那几个被点名的清流官员及其亲属名下,那与他们俸禄绝不相称的良田美宅..... 一切就已昭然若揭! “拿过来!” 老朱声音冰寒。 云明赶紧上前接过,颤抖著捧到老朱面前。 老朱甚至没有细翻,只是隨手打开一页炭敬记录,再对比一下户部提供的俸禄標准,额头上青筋就开始突突直跳。 他又拿起一张地契,看著上面熟悉的官员名字和庞大的田亩数字,眼中的怒火终於彻底压倒了最后一丝犹豫。 “好.......好得很!” 老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好一群冰清玉洁、两袖清风的清流正臣!好一个『君子朋而不党”!” 他猛地將手中的帐册狠狠摔在李铁生面前。 “李御史,你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忧心朝纲,能否给咱解释解释,向你的诸位同僚解释一下“你老家江西吉安府的那三百亩上等水田,是如何在你中进士后的第二年,就以荒田的价格,从当地破產乡绅手中购置的?” “你那位今年刚纳的第三房小妾,原先是秦淮河『如馆』”的清信人,赎身银子一千两,这笔巨款,凭你那点微薄俸禄,是如何攒出来的?” “还有,你书房摆著的那尊前朝汝窑笔洗,价值连城,又是哪位“知交好友”所赠?” “啊?这......” 李铁生刚醒来就如遭雷击,欲言又止。 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些事能被查得如此详细。 整个人抖如筛糠,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会磕头,砰砰作响,额头上刚刚凝固的血疝再次破裂,血流满面,形如恶鬼。 而蒋看著他这样子,却是满脸复杂。 其实,他们去查帐的时候,根本查不到如此详细的帐目。 但偏偏巧合的是,有人在李铁生的档案里,加了一份详细资料,是匿名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提供的。 而老朱的质问,却没有停下: “赵编修,你昨日在值房內大骂张飆国贼,那你偷偷將翰林院孤本《山河舆图》,卖给番邦使者,又该当何罪?” “钱给事中!你参劾边將剋扣军餉的奏疏,咱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你小舅子倒卖军中劣质服之事,你可参劾提及过分毫?” “还有你!你!你们!” 老朱的手指如同点將,挨个点过那几个面如死灰的清流: “炭敬收得比亲王还多!笔墨纸张领得能开书局!田產多得能当地主!这就是你们读的圣贤书?!这就是你们的清廉正直?!” “皇上!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皇上恕罪!皇上饶命啊!” 终於有人崩溃了,哭喊著求饶。 “错了?喊饶命?” 老朱狞笑一声,那笑容比张飆的还要令人胆寒:“咱饶了你们,谁饶了大明的国库?谁饶了那些被你们盘剥的百姓?!” “蒋!” “臣在!” “杀一一!” 老朱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隨即杀意凛然地道: “將李铁生,给咱剥皮点灯!现在就剥!还有咱念到名字的这几个混帐东西!就地格杀!” “朱重八一一!” 李铁生嚇得惊声尖叫,准备学张,临死前大骂老朱。 而老朱则狂笑打断了他:“哈哈哈!” “好好好!不知死活的东西!” “蒋!给咱诛他三族!骂一个字诛一族!” “噗通!” 李铁生瞬间就瘫软在了地上,心说为什么?为什么!? 张飆那廝都能骂,为什么我不能!? 然而,老朱却没有理他,又嗜血的看向其他清流: “给咱扒了他们的官服,摘了他们的乌纱!打入詔狱,给咱细细地审!狠狠地查!看看他们背后还有哪些魅!” “待查清之后,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罪证確凿,立斩不赦。” “诺!” 蒋狞笑领命,旋即大手一挥。 很快,那些锦衣卫就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 一点也不顾那些官员的哭豪挣扎,粗暴地撕扯他们的官袍,摘下他们的官帽,如同拖死狗一般將他们拖离广场。 “啊,啊——!” “不要,不要啊一一! 角落里传来李铁生的惨叫声,以及清流们被锦衣卫拖走时的悽厉哀豪、以及求饶声。 奉天殿广场,那些被传召而来的六部堂官,全都跪在地上,將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而值房內的傅友文等人,也是冷汗淡,后怕不已,同时心中又暗自庆幸,幸好他们没有自己去弹劾张飆。 “呼呼... 老朱喘著粗气,胸膛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他杀过无数贪官,但每次看到这种道貌岸然下的航脏,依旧会让他暴怒不已。 他的目光,终於再次落回到了始作俑者张身上,张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有点遗憾老朱没有扩大打击面。 见到老朱看过来,他立刻又摆出那副『该我了吧?』的期待表情。 老朱看著他这副样子,刚刚发泄了一些的怒火再次增地冒起。 这个疯子!这一切都是他搅和出来的! 虽然揪出了几条蛀虫,但他也“誹谤圣道”、『妄言罢儒学”的罪过,绝不能饶。 “张飆!” 老朱的声音带著杀伐决断后的冰冷: “你审计有功,揪出囊虫,此为一功。但你狂悖无状,誹谤圣学,动摇国本,蛊惑人心,其罪当诛!” “功过不相抵!咱今日就革去你左副都御史之职!” “蒋!將张飆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老朱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不杀张,难以平復『罢儒学』之波澜,也难以震镊朝堂。 但秋后问斩,而非立斩於市,让张顿时感觉有些不爽。 然而,正当他想让老朱立刻杀了他的时候,忽又想起之前求死的经歷,越是极速求死,反而会让老朱越不想杀自己。 所以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再废话,直接高声回应道:“臣,领旨谢恩!皇上圣明!” 早死晚死,都得死,也不用著急。 毕竟老朱已经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下旨杀自己了,难道他还会反悔? 没听过君无戏言吗?! 可是,当眾人看到张的反应,却又再次头皮发麻,暗道这傢伙疯得无可救药了。 好在蒋没管那么多,直接就招呼两名锦衣卫上前,准备给张上锁。 “等等!” 张忽地喊了一句,旋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却越过老朱,精准地射向了侧面那间值房窗户后的几道隱约身影。 正是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茹瑞等人。 傅友文等人正透过窗缝心惊肉跳地看著外面血淋淋的清算,猛地接触到张飆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都是浑身一颤,下意识就想缩头。 但已经晚了。 只见张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度狞、充满了恶意和嘲讽的笑容,用足以让那边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侍郎,茹尚书,郑尚书,翟侍郎,还有值房里的各位勛贵大人.... “好看吗?这齣戏好看吗?” “別急著庆幸,別急著偷笑..:::: 他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篤定: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今天死的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是给你们垫肚子的!” “別怕... ? 张的笑容越发狞可怖,盯著那扇窗户,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后面那些惨白的脸: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那些人.... “都会死的!” “我会等著你们一起!到时候,咱们一起死!哈哈哈一一!” 疯狂的笑声在奉天殿广场上空迴荡,伴隨著他被锦衣卫押解离去的身影,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人的心底,带来刺骨的寒意。 傅友文、茹瑞等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脚冰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臟疯狂跳动的声音。 疯子!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完了完了,他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死的... 傅友文被嚇得惊慌失措:“现在要带著咱们一起陪葬了!” “草泥马的李铁生!” 茹瑞压低声音,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就是个头铁的畜生!你牵连沈浪他们干嘛啊!?” “腐儒误国一一!” “腐儒误我等啊一一!” 无数的怨恨,咒骂,恐惧,在张被押下去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沈浪他们看著张的背影,眼睛里一股无名火焰,瞬间被点燃。 至於老朱. 他证证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脸色阴晴不定。 原来如此,原来那混帐早就算计好了! 只要把敌人全部带走,哪还有人能威胁沈浪他们的命?! 他可以走得无比安详。 此时此刻,老朱只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要来了.:: 求月票啊~ 第119章 孤独的灵魂和蜕变【求月票】 第119章 孤独的灵魂和蜕变【求月票】 阴冷潮湿的詔狱死牢里,只有几缕微弱的光从高小的气窗透入,照亮飞舞的尘埃。 张靠著冰冷的石墙,手上脚上带著沉重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绝望,反而带著一种近乎癲狂的平静。 看守的狱卒远远躲著,不敢靠近这个连皇上都敢骂晕、临死前还敢咒骂勛贵高官的“瘟神”。 “罢黜儒学?嘿.....”” 张低声呢喃,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那群蠢货,该不会真以为老子要刨孔夫子的坟吧?” 他抬起头,望著那方小小的气窗,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破这牢笼,看到外面那庞大而腐朽的帝国肌体。 却听他无声自语道: 【老子要罢的,不是孔孟的道理,不是那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好话!】 【老子要罢的,是近千百年来,披著儒学外衣,行禁思想,阶级固化,培养偽君子之实的统治工具!】 纵使不能將心里话说出来,但他依旧带著一种孤愤和清醒的疯狂。 【他们用『君君臣臣』捆住人的手脚,用『三纲五常』磨灭人的血性,用『祖宗成法』堵住所有变革的路!】 【满口『仁义道德』,心里算计的却是功名利禄、党同伐异!】 【读书人皓首穷经,只为科举做官,做官只为捞钱捞权,捞了钱权再用圣贤道理给自己立牌坊!】 【他们维护的不是圣贤道统,是他们自己的特权和不劳而获的舒服日子!】 【这样的『儒学”,这样的『清流』”,於国何用?於民何益?不过是一群吸附在国家命脉上的蛀虫而已!】 张飆的眼中燃烧著一种理想主义被现实碾碎后的火焰。 【老子审计六部,查的是钱粮贪腐,是看得见的虫。】 【可就算杀尽贪官,这套培养偽君子和蛀虫的根子不变,换个皇帝,换个年號,蛀虫还是会长出来,甚至长得更肥。】 【所以,老子要捅破这天,老子要喊出『罢黜儒学”!】 【哪怕最后因此而死,老子也要撕开那层遮羞布,告诉所有人,问题不在几个贪官,而在维繫这个帝国的思想根基,已经烂了!】 【这个帝国需要换血!需要新的东西!】 【实用之学!经世致用之学!】 【能造火大炮,富国强兵之学!】 【能兴修水利,造福百姓之学!】 【而不是整天之乎者也,磕头请安,搞什么狗屁的心性、理气,为官之道!】 他猛地扯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对著空无一人的牢房,像是在对冥冥中的老朱吶喊【老朱!你杀得光贪官,你杀得光这无处不在的腐朽吗?】 【你问我怎么解决那些问题?这他妈是个问题吗?你看不懂吗?你需要的不是一群只会磕头和写华丽文章的道德先生!】 【可惜啊!你不敢!】 【你终究还是被这套东西捆著,你只能看到老子发疯,你只想利用老子这把『疯刀”,帮你政治清洗......】 “呼.....” 张吐出一口浊气,带著一丝疲惫和瞭然的嘲讽,摇摇头:“罢了,这一波我是死定了,只能等下一波了。” “不过,至少这一波老子骂痛快了,玩痛快了,还能回家休个不错的假!” 说著,又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也不知道那几个小狼崽子,能不能悟出点什么?不然老子真就白死了啊.....” 他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与此同时,张被打入死牢,等待秋决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传遍了应天府。 朝野上下,无不譁然。 有人拍手叫好。 有人兔死狐悲。 更多人则是若寒蝉。 而曾经紧紧追隨张,被他称为『狼崽子”的沈浪,李墨,孙贵,武乃大,赵丰满五人,则聚集在沈浪那间狭小简陋的官宿里。 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阴天。 桌上,摆著一壶劣质的烧刀子,还有一盘猪头肉,几乎没动过的冷菜。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丰满才沙哑著声音,率先开口道: “张金宪他....真的会被.....秋后问斩吗?” 说完这话,他的眼眶就红了。 这个曾经要为张飆『买棺材”,一口一个『张金宪”的胖子御史,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恐惧和悲愤。 他想起参加《死諫培训班》时,张飆倾囊相授的大义..:: 想起那晚张飆拍著他的肩膀说『瘦了,也有点狼崽子的样子了” :.: 想起在奉天殿广场,张为了保他们气晕老朱四次.... 想起那群清流想牵连他们,张疯狂反扑的模样,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皇上金口玉言.....” 李墨的声音相对平静,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內心的激盪。 他是翰林编修,最清楚『誹谤圣学”这四个字在当今皇上心中的份量。 比骂皇上,比审计六部勛贵,比审计內帑,还要惊天动地。 这是真正触及到统治红线的东西。 张飆能得到“秋后问斩”,而不是“凌迟处死”,已经是天大的意外。 但他更忘不掉张最后那番『现场审计”的疯狂和精准,那撕开偽善面具的狠辣。 那黄河、长江之论,那治世之辩的清醒。 “妈的!凭什么!” 孙贵猛地一拍桌子,碗碟乱跳。 他是兵部员外郎,身上带著军伍之人的耿直和血性:“哥查出了那么多蛀虫,要不是哥,李铁生那帮老杂毛还在人模狗样的训人!” “凭什么功臣下死牢?囊虫只是被抓了几个?这朝廷还有没有公道?!” “呵!” 武乃大冷笑一声:“什么公道?” 他是吏部主事,年纪最长,也最精明世故:“这朝廷几时讲过你我想像中的公道?只有利益,只有权衡利弊!” “皇上杀哥,那是他想杀吗?他巴不得利用哥,帮他清洗囊虫、硕鼠!” “但是,他却不得不杀!” “因为他要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要维护那套『道统”的体面!” “至於囊虫、硕鼠.....皇上难道不清楚这天下到处都是吗?杀几个,安稳一段时间,做做样子罢了!”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像一把刀子刨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沈浪,终於带著哭腔的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飆哥死?” 他胆子最小,此刻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若哥不在了,我们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些清流的同党,估计恨死我们了..: 7 “还有茹瑞,傅友文,郑赐,翟善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们..... “怕什么!?” 孙贵一把抓住桌角的夜壶灯,梗著脖子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正好下去跟哥团聚!” “拼?拿什么拼?” 武乃大泼了一盆冷水:“我们无权无势,拿什么跟尚书侍郎,公侯勛贵拼?拿什么跟文官集团拼?白白送死吗?” 话音落点,房间里又又陷入了沉默。 绝望的气息瀰漫开来。 这次还算不慢,只是片刻,李墨就打破了沉默:“我们不能拼,也不能等死。” 此话一出,四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却听他缓缓道:“你们还记得吗?哥被押走前说的话... “哥说,好戏才刚刚开始,还诅咒傅友文他们,你们都会死的,等著你们一起死...... 话到这里,环顾四人,眼神中带著一丝清澈的机智:“我觉得,哥这不是诅咒,是在提醒我们!” “他在告诉我们,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危险刚刚降临。他在告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彻底清除那些隱患!” “那....” 沈浪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紧张地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审计!” 李墨吐出两个字,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別忘了我们的身份,別忘了哥教我们的东西。” “我是翰林编修,可以整理档案,查阅典籍,我能从旧纸堆里找出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孙贵是兵部员外郎,军械、粮餉、空额,兵部的烂帐他比谁都清楚,继续审计,继续查!明的不行,就暗地里收集!” “还有武大哥.....” 话到这里,扭头看向武乃大:“你是吏部主事,官员升迁调动的猫腻,谁是谁的人,你都门儿清!把这些关係网授出来!” “至於你们.....” 他又看向沈浪、赵丰满:“你们是御史!虽然位卑,但有风闻奏事之权!” “以前我们跟著哥『胡闹”,是刺激,是爽,以后..:..我们要学会用我们的权力,收集证据,寻找机会,一击致命!” 话音落下,李墨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哥用命给我们趟出了一条路,教会了我们怎么用审计这把刀。” “纵使他现在倒下了,但这把刀不能丟!” “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只跟著哥疯,只做他手里的工具!我们要自己思考,自己判断,自已动手!” “我们要活下去,不是摇尾乞怜地活,而是像狼一样活下去!” “盯著我们的敌人,找到他们的弱点,等待时机,咬断他们的喉咙!” “不是为了直名,不是为了私利,是为了..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骤然严肃,且庄重:“对得起哥这条命!对得起天下黎民百姓!” 轰隆! 李墨的话,像是闪电劈开了迷雾,点燃了其余四人心中几乎熄灭的火种。 这一刻,他们已经开始逐渐蜕变了。 第120章 朱重八!你不行啊!【求月票】 第120章 朱重八!你不行啊!【求月票】 “说得对!老子在兵部早就受够窝囊气了!” 孙贵猛然站起来,胸膛起伏: “以后老子就盯著那些喝兵血的蛀虫查!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 武乃大眼晴微微眯起,精光闪烁:“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就.....好好玩玩。吏部的帐,是该好好算算了。” 他的语气里,多了以往没有的狼厉和主动。 而赵丰满,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用力点头道: “我听你们的!別看我胖!我腿脚灵活!能跑腿,能盯梢!谁想害咱们,我跟他没完!” “我....我会写好奏疏,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 ,沈浪颤抖著声音说著,忽又想起了那晚被下黑手,被兵痞找上门的恐惧,更想起了张拍著他的肩膀说『不要怕”的样子。 五人互相对视,一起伸出手,异口同声。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要疯,一起疯!要死,一起死!” 李墨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將绝望和迷茫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清晰的目標感。 五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虽然依旧能感受到沈浪的微颤和孙贵的粗糙,但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通过交握的手掌传递开来。 誓言在狭小的官宿內迴荡,低沉却坚定。 鬆开手后,五人重新坐定,眼神已然不同。 油灯的光芒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智慧的光芒。 李墨作为暂时的谋划核心,再次开口,声音沉稳了许多: “既然目標已定,我们就不能蛮干。我们必须制定详细的策略,各司其职,互相配合,像精密器械一样运作。” 说著,他又看向武乃大:“武大哥,你在吏部,位置关键。你的任务是绘图。” “绘图?”武乃大挑眉。 “对!” 李墨点头道:“绘製一张属於我们自己的官场关係网。不仅仅是傅友文、茹瑞、郑赐、翟善这几位明面上的敌人。” “更要弄清楚他们核心的党羽有哪些人,分布在哪些关键职位上。” “还有,哪些官员是鬱郁不得志、可能被我们暗中爭取或利用的?哪些是看似中立却关键的小人物,比如档案库的吏员、传递文书的小吏?” “这些人,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武乃大眼中精光更盛,嘴角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 “明白了。这事我在行。吏部的考评档案、升迁调令流水,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我会梳理出一份详细的名单和关係图。” 闻言,李墨又看向孙贵:“孙贵兄,你在兵部,你的任务是蹲守。” “蹲守?” 孙贵一愣,心说赵丰满不是说要盯梢吗?怎么轮到我了? 但他並没有著急质疑李墨。 却听李墨坚定道:“对,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一样蹲守。” “可是.....” 孙贵下意识看了眼赵丰满,依旧有些不解。 而李墨却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又耐心解释道: “哥之前提过去年批给兵部造火的银子有问题。这就是一个突破口。但你绝不能主动去查,那样会立刻暴露。” “你要做的,是像往常一样工作,甚至更勤快。” “但眼晴要盯著所有经手军械、粮、尤其是与那批火银子相关的文书、入库记录、核销帐目。记住任何细微的异常、任何看似合理的拖延或模糊处理。” “同时,留意兵部內部,哪些人对茹瑞不满,哪些人可能知道內情但被排挤。” “收集一切信息,但按兵不动,等待最佳时机。” 孙贵终於听明白了,於是重重地『嗯』了一声,眼神锐利如鹰: “好!我就蹲著!看他们能玩出什么样!但凡有一点马脚,我给他记得清清楚楚!” 接著,李墨看向赵丰满和沈浪: “丰满兄,沈兄,你们是御史,你们的任务是点火。” “点火?” 赵丰满顿时来了兴趣,跃跃欲试:“怎么点?弹劾谁?” “不是盲目弹劾。” 李墨摇头道:“你们要利用风闻奏事的权力,但必须精准点火。目標选择要遵循几个原则!” “第一,確实是罪证相对容易获取、民愤较大的贪官污吏。” “第二,最好是傅、茹派系中,不那么核心、可以被捨弃的边缘人物。” “第三,弹劾的时机要巧妙,最好能製造混乱,或者为我们其他行动打掩护。” “比如.....” 沈浪补充道: “如果武大哥发现某个茹瑞的亲信在吏部考评中得了不该有的优等,我们就可以据此弹劾他考绩不实,贪墨或许一时找不到证据,但程序不公,总能找到由头.....” “没错!” 李墨讚许地看了沈浪一眼: “就是这样!看似小事,却能搅浑水,让他们內部互相猜疑。” “而且,你们要逐渐改变风格,奏疏要写得更加有理有据,不再是疯言疯语。” “这样才能逐渐重新获取一些话语权,甚至...:..让某些人觉得我们改邪归正,放鬆警惕。” “懂了!” 赵丰满阴笑著点头: “就像藏在袖子里的毒针,看著不起眼,扎对了地方也能要命!” 最后,李墨指著自己:“我在翰林院,我的任务是挖矿。” “翰林院藏书浩如烟海,旧档堆积如山。” “我会以修史、整理典籍的名义,儘可能调阅与工部工程、户部旧帐、甚至往年御史弹劾大案相关的档案。” “寻找类似的贪腐模式、寻找可能被遗忘的关键证据、寻找那些被压下的大案线索。” “同时,我会密切关注清流和江南文官的动向,分析朝堂风向的变化。” “或许我能找到一些真正动摇那些敌人根基的东西,或者..: 话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带著决绝和希望:“找到能救哥的一线生机。” 嘶一一! 提到『救哥』,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 秋后问斩,时间紧迫,希望渺茫,但这必须是他们最终极的目標之一。 “那我们如何联繫?如何传递消息?” 武乃大提出最现实的问题:“我们不能经常这样聚会,太惹眼了。” 李墨早已想好:“我们约定几个看似平常的暗號和地点。” 说著,环顾四人,接著道: “比如,谁有紧急情报,就在王老御史家那棵歪脖子树的特定树枝上系一根不起眼的布条。” “普通情报,可以混在公文传递中,用只有我们懂的標记。” “非必要,不见面。” “好!” 眾人再次异口同声。 这一次,没有人再保护他们,只能靠他们自己。 这一次,没有人再教他们,只有心中那股不灭的正义之火。 另一边,华盖殿,老朱寢房。 “皇上,该用晚膳了。” 云明小心翼翼走到老朱身边,躬身提醒道。 但老朱却置若罔闻,双手紧紧抓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作为皇帝,他深知儒学是统治的根基,是维繫天下士子之心的纽带。 张飆此举,无异於在刨他老朱家的祖坟! 其心可诛! 但另一方面..... 李铁生那帮所谓『清流”的骯脏帐目,又让他感到一种极致的噁心和失望。 一滩烂泥! 全是烂泥! 咱杀了那么多贪官,怎么还是杀不绝?! 这些读圣贤书的,骨子里比谁都脏! 张像一条“疯狗”,不管不顾地衝进烂泥塘,不仅搅得污泥翻腾,溅了所有人一身,还差点把塘基都给刨了! 杀张,是必然的。 不杀,不足以维护“圣学”尊严,不足以安抚天下士林。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安抚。 但杀了之后呢?这烂泥塘就会变清吗?那些藏在深处的囊虫就会消失吗? 老朱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他一生杀伐果断,最恨贪官污吏。 可到头来,却发现这贪腐如同野草,烧了一茬又长一茬,甚至就长在他赖以统治的『清流』队伍里。 “皇上!”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呈上了两份奏疏。 一份是曹国公李景隆的。 一份是武定侯郭英的。 老朱眉头一皱,依旧一言不发,拿起奏疏就展开了。 李景隆的奏疏写得情真意切,甚至可以说卑微。 他深刻检討了自己治家不严、御下无方,以至於府中出现亏空,辜负了皇恩。 他表示无顏再位列朝堂,恳请辞去所有官职,並附上了一本厚厚的家產清单,声称愿將全部家產充入国库,以示悔过之心。 字里行间充满了惊惧和『我错了,求放过”的意味。 郭英的则简单直接得多,以年老体衰、旧伤復发为由,恳请告老还乡,回凤阳老家养病。 语气虽然恭敬,但那股心灰意冷、急於逃离风暴中心的意味,几乎要透出纸面。 这两份奏疏,如同两根冰冷的针,刺中了老朱那根最敏感多疑的神经。 辞官?交家產? 告老还乡? 老朱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刚才的疲惫和无力瞬间被冰冷的猜忌和怒火取代。 张审计之后,这两人就急著要跑? 李景隆甚至要交出全部家產?这哪里是请罪,这分明是怕了!是心虚! 是想用这种方式堵住咱的嘴,求一条生路! 郭英这老滑头,也想一走了之?回凤阳?那是咱的老家,不是你的避风港! 他们越是这样,老朱就越是怀疑! 张最后走之前,那近乎诅咒般的狂笑,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肯定抓住了他们更大的把柄! 只是还没来得及爆出来,或者..... 那疯子故意留著没说,就想临死前噁心咱? 看吧,你多没用! 问题给你提出来了,你也解决不了! 你就等著你的大明帝国,慢慢在腐朽之中灭亡吧! 你就等著你的子孙后代,在那个掀起反抗大旗的另一个『朱重八』的屠刀下,死无全尸吧! 哈哈哈! 朱重八!你不行啊! 仿佛听到了张那嘲讽的肆意狂笑,老朱捏著奏疏的手,气得不停颤抖。 而奏疏也因为他的用力,变得扭曲、破碎。 至於旁边的云明,以及那位呈上奏疏的小太监,则嚇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但老朱却根本没有管他们。 极致的怒火和屈、悲愤,让老朱眼中杀意滔天。 你们被查了就想断尾求生?想金蝉脱壳? 做梦! 咱还没死呢! 这大明的江山,还是咱朱元璋说了算! 一股被轻视、被愚弄的暴怒席捲了老朱。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勛贵高官在背后嘲笑他,觉得用这种『自罚三杯』的方式就能糊弄过去。 “好.....好得很... ; 老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著刻骨的杀意:“都想学张跟咱玩心眼?都想试探咱的底线? 5 他猛地站起身,对著殿外厉声喝道:“来人!” “奴婢在!” 云明连滚带爬的爬前几步。 “传旨!” 老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置疑:“曹国公李景隆,治家无方,亏空严重,其心回测!武定侯郭英,居功自傲,临阵脱逃,辜负圣恩!” “命蒋,著锦衣卫將此二人.....即刻拿下!剥去衣冠,投入詔狱!” “给咱细细地审!特別是李景隆.....他那家產清单是真是假,给咱一笔一笔地核对清楚!” “诺!”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忙领旨而去。 老朱喘著粗气,眼中寒光闪烁。 不是都想躲清静吗?不是都想撇清关係吗? 咱偏不如你们的意! 既然水已经被张搅浑了,那咱就索性把水底的王八全都捞上来看看! 李景隆,郭英.....一个都別想跑! 还有那些藏在傅友文他们后面的..::.也一个都別想跑! 这一刻,老朱不再仅仅是因为张的疯狂而愤怒,更是因为勛贵集团这种软抵抗和试探而震怒。 他决定將计就计,借著张飆捅开的这个口子,进行一次更彻底、更残酷的清洗! 於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不久之后,詔狱最深处的死牢区。 张正靠在墙角,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墙上划拉著什么。 只听沉重的铁链声和脚步声响起,眶当! 对面一间空牢房的门被打开。 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李景隆被推了进去。 紧接著,隔壁的牢房门也被打开。 鬚髮皆白、一脸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郭英,也被押了进来。 三人隔著牢房的铁柵栏,面面相。 李景隆和郭英看到对面牢房里那个罪魁祸首,正一脸玩味笑容看著他们的张时,脸上的表情精彩得难以形容,是惊恐,是绝望,还有一丝荒谬绝伦的滑稽感。 张看著这两位新狱友,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阴森的詔狱走廊里迴荡,显得格外刺耳。 “哟?” “曹国公?” “武定候?” “真是.....幸会幸会啊!” “这下热闹了。” 求月票啊~ 第121章 张飆:我这个人从不装逼!【月票加更16】 第121章 张飆:我这个人从不装逼!【月票加更16】 “大哥!二哥!哥被抓走了..... ,朱高几乎是衝进书房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看热闹的嬉笑,全是焦急和担忧。 他手里甚至还提著一个油纸包,隱隱散发出猪头肉的香气。 这显然是他习愤性给张带的『慰问品”。 朱高煦正擦拭著他的佩刀,闻言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张怎么了?皇爷爷真要杀他?” 他得到的信息比朱高燧稍晚,只知道奉天殿广场出了大事,具体结果尚未明確。 但他很快就站起身,语气急切: “爹信里说了,这人有用,得让他接著搅风搅雨,不能让他就这么折了!” 说完,又看向一直端坐著、面无表情拨弄著佛珠的朱高炽:“大哥,得想个法子!咱们得保住他的命!” 朱高急声插嘴道: “不是要杀,是已经打入詔狱死牢了!秋后问斩!皇爷爷亲自下的旨!” “你们是没看到,哥太牛了!他高喊『罢儒学”,还当著皇爷爷和那么多人的面,把那些清流的底裤都扒下来了!” “可惜......最后还是..... 他说著,竟有些硬咽,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我......我这就去詔狱看他,给他送点吃的压压惊......” “站住!” 朱高炽终於开口,声音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一身锦衣卫打扮、满脸焦急的三弟,又看了看躁动不安的二弟,缓缓嘆了口气。 “三弟,把你那身皮换了再说。” 他先对朱高吩咐道,语气不容反驳。 朱高燧这才意识到自己穿著官服大呼小叫有多扎眼,连忙声,乖乖退出去换常服。 书房內暂时只剩下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煦眉道:“大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著?爹的命令..... “父王的意思,我比你更明白。” 朱高炽抬起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目光深沉: “父王要的是应天乱,皇爷爷无暇北顾。张入狱,本身就已经造成了混乱,这种混乱和不確定性会持续到秋后,甚至更久。这本身,就符合父王的利益。” 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地分析: “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动,那是自寻死路,还会把整个燕藩拖下水。暗中做手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在皇爷爷和蒋的眼皮子底下,在詔狱里做手脚?成功率有多大?暴露的风险又有多大?” 朱高煦被问得语塞,但依旧不甘心:“那...:..那就什么都不做?” “做,当然要做。” 朱高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大动干戈。我们的首要原则,是绝不能引起皇爷爷的任何注意。” “我们三个在应天府,名为学习,其实就是质子,是皇爷爷用来牵制父王的人质,一言一行,无数双眼睛盯著。” 这时,朱高燧换好了常服,又溜了进来,眼巴巴地看著大哥。 朱高炽看向他,语气严肃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利用:“三弟,现在,只有你的身份,能接触到张。” 朱高眼晴一亮:“大哥你同意我去送饭了?” “不是简单的送饭。” 朱高炽摇了摇头,缓缓道: “你记住,你现在的身份,首先是大明的锦衣卫,然后才是燕王府的三王子,最后......才是张的崇拜者。绝不能本末倒置。” 他仔细吩咐道: “第一,绝不能意气用事。” “你回去当值,一切如常,甚至要比以前更低调、更守规矩,绝不能让人看出你对张有任何特殊关注。” “第二,张在狱中的基本安危,你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稍加留意,確保他不被其他狱卒或不明身份的人私下用刑、虐待致死即可。” “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任谁也挑不出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朱高炽压低了声音: “仔细观察,张飆可有任何异常?他可有什么话,想对外面说?尤其是对他那几个手下.... 或者,其他什么人。” 他意指沈浪五人,但说得模糊朱高燧听得似懂非懂,但大致明白是要他当大哥的眼睛和耳朵,还能顺便照顾偶像,立刻拍著胸脯保证: “大哥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飆哥照顾得好好的,顺便听听他有没有什么『神諭”!” 朱高炽嘴角一抽,心说这弟弟没救了,还神諭?整个一脑残粉! 不过,他也没心思吐槽弟弟,又看向朱高煦: “二弟,你的任务是约束好我们自己的人。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试图联繫、救援张的私下行动!” “一切,都必须通过三弟这条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线。” “我们要让皇爷爷看到,燕藩子弟在应天,安分守己,对朝廷钦犯绝无半分同情!” 朱高煦虽然觉得屈,但也知道大哥的策略是最稳妥的,只能闷声答应:“知道了。” 朱高炽最后总结道: “我们现在能做的,也是最有效的帮助,就是確保张活著等到秋后,並利用三弟的职务之便,儘可能多地获取信息。至於救人.... 学他又摇了摇头,语气莫测地道: “还没到那个时候。或许,他自己另有安排。我们静观其变,顺势而为即可。” 朱高燧才不管那么多,只要大哥同意他去接触哥,还能带吃的,他就心满意足了,开始盘算多带点什么。 朱高煦则握紧了刀柄,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 而朱高炽,则再次垂下眼帘,拨动著佛珠,心中暗。 【张啊张,你若真有过人之处,就该懂得如何在这死局中,为自己寻一线生机..::.】 【而我燕藩,或许能在最关键时,递上一把恰到好处的梯子......】 另一边。 面对突然被送进来的李景隆和郭英,张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毕竟一个人等死太无聊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才有意思。 “哟?” 张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的声音带著一种懒洋洋的调侃,在这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曹国公?武定侯?” “真是......山水有相逢,没想到在这詔狱深处,还能与二位公侯爷做邻居,真是三生有幸,蓬华生辉啊!” 李景隆听到张飆的声音,像是被竭子蛮了一下,猛地一哆嗦,把头埋得更深,鸣咽声却抑制不住地变大了一些,充满了绝望。 郭英则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猛虎,恶狠狠地瞪了张一眼,咬牙切齿道: “张飆......你小人得志!休要猖狂!老夫......老夫...... ,他想放几句狠话,但一想到如今境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屈辱。 张飆掏了掏耳朵,一脸无辜地道: “武定侯这话从何说起?下官......哦不对,罪官我只是依法审计,查查帐目而已。” “皇上圣明烛照,將二位请来,定然是二位还有什么『难言之隱”需要向皇上坦诚交代吧?与我何干呢?” 他这话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更是赤裸裸的嘲讽。 郭英气得浑身一震,猛地咳嗽起来,差点背过气去,却硬是强忍著没有再回应。 他只用杀人的目光了张一眼,便跟跑著走到牢房角落的草堆边,颓然坐下,闭上双眼,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骄傲和力气,只剩下苍老的躯壳和无尽的悲凉。 他一生征战,功勋卓著,晚年却受此奇耻大辱,这种精神上的鞭挞,远比肉体折磨更甚。 张笑了笑,没再继续刺激他们,反而换了个话题,语气轻鬆得像是在家常: “二位公侯爷既来之,则安之。这詔狱条件虽然简陋,但好在清静,没人打扰,正好可以好好想想......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在李景隆和郭英之间扫过: “毕竟,皇上的锦衣卫,可比罪官我专业多了。你们那点家底,怕是经不起蒋蒋大人细细琢磨.......” 这话如同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中了李景隆和郭英最恐惧的地方。 “张!你给我闭嘴!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休要再噪!” 李景隆终於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咆哮出声。 “踢踏,踢踏....”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只见朱高燧低著头,一手按著腰间的佩刀,另一只手提著一个比寻常食盒大了足足两號、还分了好几层的特大號食盒,脚步略显匆忙地走了过来。 他依旧穿著那身不太合身的锦衣卫小旗官服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领口似乎特意整理过,头髮也抿得溜光,试图显得更『专业”一点。 他努力想绷住脸,摆出冷酷狱卒的样子,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出卖了他。 走到张牢门前,他停下脚步,先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然后才压低声音,用一种试图模仿老狱卒的、故作低沉的腔调说道:“咳..:.吃饭了。” “哈哈哈!我的外卖小哥!咱们又见面了!” 张一看到朱高燧,就兴奋地大笑起来,然后麻溜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打开一看。 好傢伙! 最上面一层,是油光亮、香气扑鼻的猪头肉! 下面一层,是码得整整齐齐、切得厚薄均匀的酱牛肉! 最底下,居然还有一小罐冒著热气、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的羊肉汤! 旁边甚至还配了几个烤得焦香的胡饼! 这规格,这待遇! 哪里是死囚饭,简直是酒楼外卖vip套餐! 张飆挑了挑眉,抓起肉吃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紧接著,又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著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朱高燧含糊不清地道:“喂,三哥啊.....” “嗯?” 朱高燧猛地停下脚步,像是被点了名的小兵,立刻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张,带著一丝期待,仿佛在等什么神諭。 却听张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和隔壁:“新来的两位爷,身份尊贵,怕是吃不惯这里的猪食。下次记得多带两份。” “啊?哦!哦哦哦!” 朱高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脸上露出一种『保证完成任务”的郑重表情,还下意识地並了並脚,差点想抱拳领命。 他飞快地再次偷瞄了一眼李景隆和郭英,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同情。 或者说是“哥吩咐了,你们以后的伙食我罩了”的古怪责任感。 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咳嗽两声,重新板起脸,压低声音道: “规矩......规矩不能坏......但我......我会儘量想想办法...... 说完,像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露出更多破绽,几乎是同手同脚、脚步慌乱地快速溜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心虚和忙乱。 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从故作沉稳到下意识兴奋,从紧张到郑重领命再到慌乱逃跑,全都被对面的李景隆和郭英看在眼里。 李景隆:“???” 郭英:“!!!” 这锦衣卫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为什么对张那么恭敬?! 还有,这里是—...詔狱?! 这疯子到底还有什么依仗?! 该死!让这疯子装到了! 张看著朱高燧慌慌张张消失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对著对面和隔壁晃了晃手里香气四溢的酱牛肉,笑道: “二位,別客气啊,就当见面礼了..... “能在这詔狱里,吃上口热乎的不容易.... “毕竟往后说不定还要常打交道呢... “看,看看这油水,一个字,足!连送饭的小兄弟都这么懂事...: 李景隆看著那酱牛肉,闻著那肉香,肚子不爭气地叫了一声,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他忍住了口腹欲。 郭英则气得胸口发闷,恨不得堵上耳朵。 这哪是送饭?这分明是示威! 是张在向他们展示他在这詔狱里『诡异”的影响力! 那个莫名其妙、看起来有点傻,但又透著古怪的『外卖小哥”:: 让李景隆和郭英在无尽的恐惧和屈辱中,又平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和不安。 很明显,朱高燧的表现,无意中给张捧了一波逼。 而溜回值班处的朱高燧,则重重地靠在墙上,脸上带著尚未消退的兴奋红晕,小声嘀咕道: “......哥跟我说话了!” “他居然叫我外卖小哥!还给我派任务了!” “下次带什么好呢?李国公和武定侯喜欢吃什么?得打听打听,“不行,得低调点,不能给大哥惹麻烦......但哥的任务必须完成啊... 他陷入了甜蜜而纠结的烦恼之中,让詔狱阴森又残酷的气氛,多了一丝滑稽和温暖。 求月票啊~ 第122章 穿越古代,带什么回现代好?【求月票】 第122章 穿越古代,带什么回现代好?【求月票】 张飆所做的一切,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理解。 哪怕他把“罢儒学”的心里想法说出来,別人也只会觉得他在装忠臣。 甚至还会嘲讽他,你不是一心求死吗? 所以,自古忧国忧民之土,大多都是孤独的。 因为很少有人能理解他们。 好在张飆的性格比较豁达,从不与傻叉辩论,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比如现在,如果是別的死囚,恐怕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而他.:: 却在做一件让李景隆和郭英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只见他吃饱喝足,便站起身来。 就在那狭小的牢房里,一会儿扭腰,一会儿压腿,甚至还打了几个似是而非、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嘴里哼著不成调的小曲: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7 “审计审计,身体健康!” “查帐骂人,心情舒畅!” 李景隆:“???”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会真的疯了吧?! 郭英:“!!!” 无耻之徒!斯文扫地! 这这成何体统!? 张那套诡异的『牢房健身操”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上微微出汗才停下。 只见他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旋即满意地点头道: “嗯,酒足饭饱,锻链身体,保持状態,才能继续跟豺狼虎豹战斗。” 他这话意有所指,目光笑吟吟地再次扫过对面和隔壁。 李景隆嚇得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郭英则冷哼一声,再次闭上眼,但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沉稳而规律,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人不是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蒋。 他面色冷峻,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三间牢房。 李景隆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见到了索命阎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郭英也立刻睁开了眼晴,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眼神深处充满了警惕。 就连张飆,也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著蒋。 蒋在张飆的牢门前停下,目光冰冷地注视著他: “张,皇上口諭。” 张飆挑了挑眉,却没有任何表示。 只要不是马上处死他,什么口諭不口諭的,都是屁话。 而蒋也习惯了他的不知死活,又自顾自地道: “著你將所知的、有关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以及其他相关人等的不法情事,详尽上奏,不得有任何隱瞒或遗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景隆和郭英的心上: “皇上有旨,若所言查证属实,或可..::..酌情考量。” 这话说得模糊,但却留下了无限的想像空间。 尤其是对此刻陷入绝境的李景隆和郭英来说,简直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皇上的意思是.... 如果张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並且能查实,可能会对他们从轻发落?或者是..:..对张飆从轻发落? 张他知道多少?他会说什么? 不对,皇上这是在鼓励张攀咬!也是在逼他们! 就在李景隆和郭英心思急转的时候,蒋不再看张,又將目光转向他们,冷冷地提醒道: “二位公侯爷,皇上也等著你们呢。有什么话,现在说,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他根本不等两人回应,转身便离开了,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更加浓重的心理压力。 蒋的传旨像一把盐,撒在了李景隆和郭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像一把火,丟进了充满猜疑和恐惧的乾柴堆。 张看著蒋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皇上这是要搞竞赛啊?看谁吐得快?吐得多?”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两位邻居,笑容越发灿烂:“二位,听见了吗?机会来了哦。要不咱们比比,看看谁先死?” 李景隆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看著张飆,又看看隔壁的郭英,眼神混乱到了极点。 郭英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看牢房的柵栏,不知道在想什么。 詔狱的气氛,因为蒋的这番『口諭”,瞬间变得更加诡异、紧张和充满算计。 “看来二位公侯爷都没兴趣跟我交流啊?” 张又主动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跟你们聊聊吧!” 说完这话,他便將目光落在了李景隆身上,喷喷道: “李公爷啊,你说你,家大业大,曹国公府啊,那可是金山银山堆起来的。”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那些好东西,岂不是都要便宜了抄家的锦衣卫和户部那群蠹虫?” 李景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张飆继续慢悠悠地道,声音带著蛊惑:“与其让他们糟蹋了,不如..:... 说著,他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拿出来造福下社会?比如给我看看?” 李景隆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解: “你都把我害成这样了,还..:::.还想要我的东西?!” “哎,话不能这么说。” 张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 “我这叫『抢救性保护”!是避免文化遗產流失!” “你想啊,那些古玩字画、玉器珍品,落在粗人手里,磕了碰了多可惜?” “让我瞧瞧,品鑑品鑑,说不定还能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说说你是如何主动『捐献”,戴罪立功的?” “真......真的?” 李景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他对张的恐惧依旧,但求生的欲望更强烈。 “我张什么时候骗过人?” 张飆说得大义凛然: “你就说你,府里有没有什么特別好的、独一无二的宝贝?比如...:..前朝的孤本字画?或者海外来的稀罕玩意儿?亮晶晶的宝石什么的也行?” 李景隆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他贪財,但也怕死。 一方面捨不得那些心头肉,另一方面又幻想著或许真能靠这个换一线生机。 他嘴唇哆嗦著,眼神闪烁,內心天人交战。 隔壁的郭英虽然依旧闭著眼,但耳朵却竖了起来,心中冷笑。 蠢货!这疯子的鬼话也能信?! 张飆也不催他,优哉游哉地靠在牢房的柵栏上,继续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儿。 虽然他也不確定这次能不能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回现代世界。 因为那个【0kg】標誌,並没有標註是带回去再计算,还是带过来再计算。 但他能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可以来往两界带东西。 既然这样,为何不这次就试试呢?反正成功与否,都算是一次试验。 而李景隆这样的『富哥”,肯定是首选啊! 这也是他之前没有对李景隆审计太狠的原因。 毕竟查抄再多,最后还是被老朱一锅端了。 终於,李景隆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颤声道: “有......有一幅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是我重金求来的..... “吴道子?” 张眼睛一亮,但隨即撇撇嘴: “算了,太有名,不行不行,容易被请去喝茶。” 李景隆一愣,没听懂『请去喝茶』是什么意思,但明白张飆看不上,只好又想了想,肉痛地道: “还有一尊半尺高的血玉麒麟,是西域.... “玉的?容易碎!不行不行!” 张再次否决,还补充了一句:“我是实用主义者,要耐操的!” 李景隆都快哭了,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既珍贵又『耐操”的宝贝。 他哭丧著脸:“没了......真的没了..... 张露出失望的表情: “李公爷,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看来是不想合作啊......可惜了,本来还想在皇上面前......” “有!有!” 李景隆被『不想合作』四个字嚇得魂飞魄散,急忙喊道: “还有一套!一套琉璃酒具!通体透亮,色彩斑斕,日光下能折射七彩光华!是波斯商人进献的贡品,我......我私下扣下的.....” 琉璃?七彩? 张飆心中一动。 这听起来像是......玻璃?或者天然水晶雕琢的? 如果是高品质的古代玻璃器,那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而且確实相对『耐操”一点。 “哦?听著有点意思。” 张装作漫不经心:“多大?一套几个?完好无损吗?” “一共九件!酒杯、酒壶、托盘......完好!” 李景隆为了表忠心,恨不得把暗格机关都说出来:“绝对完好!我用锦缎包著,藏在书房暗格里!” “嗯,张飆故作沉吟,仿佛在权衡: “行吧,虽然一般般,但也算你有点诚意。等我临死前,给我送来陪葬吧!” 陪.....陪葬?! 李景隆一脸懵逼,实在搞不懂张的脑迴路,但总算是过关了: “多谢张御史!多谢张御史!” 隔壁的郭英听著这番对话,心中鄙夷更甚。 李景隆这蠢货,真是病急乱投医! 这疯子自身难保,还能保住你的宝贝?做梦! 就在这时,张的目光忽然转向了他,笑吟吟地道: “老侯爷,您呢?征战一生,缴获的奇珍异宝肯定不少吧?” “有没有那种特別坚硬,砸不烂摔不坏,还特別亮眼的好东西?” “哼!” 郭英冷哼一声,语气带著斩钉截铁的拒绝:“老夫行得正坐得直,不像某些人贪墨敛財!没有!就算有,寧可毁了,也不会给你这无耻之徒!” 张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没有啊?那太好了!” 他忽然提高音量,对著走廊方向仿佛自言自语,却又確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蒋指挥使应该快回来了吧?听说武定侯的儿孙特別孝顺,说不定为了戴罪立功,会主动交代老爷子藏宝贝的地方.....” “唉,可惜啊可惜,本来老侯爷主动『捐”出来,还能算自救...:..” 郭英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张飆这话太毒了! 这是在离间他和他的儿孙! 也是在暗示锦衣卫会往死里查! “你!” 郭英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著张,手指都在颤抖。 张飆却不再理他,重新坐回去,美滋滋地呷了一口酒,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李景隆看著郭英吃的样子,莫名地感到一丝快意,甚至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確。 朱高燧在暗中看得目瞪口呆,对张的崇拜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 飆哥真是太厉害了! 几句话就让曹国公乖乖交出宝贝,还把武定侯气得半死! 而张飆却在心里盘算著。 琉璃酒具.....听著还不错。 带回去单个卖,或者成套卖,都可以。 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带回去..::: 难不成,临死前,手里要抓著那些宝贝?或者,打包提在手里? 如果是前者,那带得有点少吧?如果是后者..:..郭英那老东西,铁定是不能放过的毕竟老子才要了他三千两,他捫心自问,有没有多要他一两?! 第123章 你说我们能走到对岸吗?【求月票】 第123章 你说我们能走到对岸吗?【求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通明。 老朱並未就寢。 多日的折腾,挤压了不少奏疏需要处理,即使他在张的疯狂下,看到了这个国家的腐朽,但他还没有彻底摆烂。 因为大明的继承人,还没有敲定。 虽然在张折腾前,他心中已经確定了继承人,但隨著张飆折腾出来的那些事,以及东宫的不安分,他逐渐开始犹豫了。 倒不是说,他心中有了別的人选,而是觉得,或许应该再等等。 看看朱允能不能在这场风波中,有所成长,或者学到点什么东西。 毕竟这场风波,不仅关係著现在,也关係著未来。 “咳咳... 老朱咳嗽了两声,停笔捶了下胸口,一旁侍立的云明,连忙上前递茶,却被老朱挥手挡开了:“去把前几日的奏疏,都给咱拿过来..... “皇爷,您这都忙了两个多时辰,太医说.::: 7 “你在教咱做事?” 还没等云明担忧的话说完,老朱就一个冷眼扫了过去。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这就去拿..... 嚇得云明浑身一颤,急忙应答,然后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皇上!” 云明刚走不久,一名小太监就呈上来一份条陈。 这是蒋刚从詔狱送来的、关於詔狱死牢区最新动態的条陈。 只见条陈上详细记录了张飆如何『勒索』李景隆的琉璃酒具,如何试图撬开郭英的嘴,以及三人之间那微妙而紧张的氛围。 老朱看著条陈上面的內容,脸色毫无波澜,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如同鹰隼,反覆扫过条陈上的每一个字。 张飆这廝.......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捞好处? 吴道子画作,西域玉麒麟,琉璃酒具? 哼,李景隆这狗东西,果然藏了不少好东西! 郭英这老匹夫,倒是还有点硬气... 不过,硬气能当饭吃吗? 在詔狱里硬气,就是找死! 他心里不停地哼哼,手指也有节奏的敲击在书案上,直到再次想到张飆在奉天殿广场的诅咒,敲击才停了下来。 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他一个將死之人,难道真想带著那些宝贝陪葬?还是说......另有所图? 老朱的疑心病是最重的,任何不合常理的行为都会在他心中放大。 张飆这反常的『索宝”行为,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但又想不通关键所在。 罢了,无论他想做什么,都翻不出咱的手掌心。 老朱冷哼一声,將条陈合上,对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道: “告诉蒋,给咱盯死了!”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要给咱记下来!” “特別是关於那些贪墨赃物的下落!李景隆说的琉璃酒具,给咱起出来,充入內帑!” “再告诉蒋..::: 老朱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冰冷:“对郭英,可以稍微紧一紧了。咱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詔狱的刑具硬!” “奴婢遵旨。” 小太监立刻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老朱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整个应天府。 李景隆、郭英下狱..... 这消息,应该也跟张下狱的消息,传遍朝野了吧? 那些虎豹豺狼们,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正如老朱所料,曹国公李景隆和武定侯郭英被投入詔狱、与张飆成为“狱友』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再次炸响了应天府的夜空。 让所有勛贵高官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 户部侍郎傅友文的书房,再次成为了秘密会议的据点。 只是这一次,在场的兵部尚书茹、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等人,脸色比上一次更加难看,甚至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 “疯了!皇上他真的疯了!” 茹瑞擦著额头的冷汗,声音都有些变调:“李景隆!那可是皇上亲外甥的独苗啊!他怎么会如此狠心?!” “还有郭英!那可是跟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啊!说下狱就下狱了?!还是和张那个疯子关在一起!” “这.......这简直是..... ,他找不到合適的词来形容这种荒谬和恐怖。 郑赐捻著鬍鬚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皇上这是.......杀红了眼啊!” “他想借著张飆这把刀,把我们这些人往死里整!李景隆和郭英只是开始..... 2 翟善年轻的面容上也布满了阴霾:“更重要的是態度。皇上此举,分明是不再顾及任何勛贵的情面,也不再信任任何人。” “就连李景隆主动辞官交家產都没用,郭英装病也没用....: “这说明,皇上要的不是认错態度,而是要彻底清算!” 傅友文沉默地听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比其他人想得更深。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傅友文的声音嘶哑:“皇上把李景隆、郭英和张关在一起,这就是最狠的一招!” “张飆是个疯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咬!” “李景隆是个软骨头,嚇一嚇什么都会往外吐!” “郭英虽然有些硬气,但把他和这两个人关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和逼迫!” 说到这里,他环视眾人,眼中充满了恐惧: “你们想想,如果他们三个在詔狱里互相攀咬起来,会吐出多少东西?会牵连出多少人?我们....:..我们还能安然无恙吗?” 这话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是啊! 张知道他们不少事! 李景隆为了活命,肯定也会乱咬! 郭英就算硬扛,又能扛多久? 到时候,一条条罪证被摆到皇上面前..:. 那画面,他们想都不敢想!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乱说话!” 茹瑞猛地一拍桌子,脸上露出狠色。 “怎么阻止?” 郑赐苦笑:“在詔狱里,蒋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还能灭口不成?” 灭口?这个词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在詔狱灭口?那简直是找死! “或许.......可以从他们的家人入手?” 翟善阴侧侧地提议:“让他们知道乱说话的后果..:: “不可!” 傅友文立刻摇头:“皇上现在盯得正紧,动他们的家人,无异於自投罗网!” “而且,万一逼急了,他们反而破罐子破摔怎么办?”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茹瑞烦躁地低吼。 书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绝望和恐惧如同毒雾般瀰漫开来。 许久,傅友文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为今之计,有三条路。” “第一,必须儘快通知王爷和公爷,他们再不行动,我们都要跟张那疯子陪葬了!” “第二,儘快把我们自己屁股底下的屎擦乾净!该销毁的证据立刻销毁,该打点的人立刻打点!” “就算將来被攀咬,也要死无对证!” “第三!”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继续推动清流们上书!不能再只弹劾张飆了! ,“要把水搅得更浑!要强调朝局动盪,边防不稳,国本动摇!” “要让皇上看到,再这样清算下去,还没等查清楚,大明朝就要先乱了!” “我们要让皇上投鼠忌器!让他不敢再深挖下去!” 这是链而走险的一步,是在利用『江山社稷”来绑架皇帝的意志。 但此刻,为了自保,他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对!就这么办!” “只能如此了! 几人迅速达成了共识,开始密谋如何更有效地煽动清流,如何製造更大的朝局舆论。 与此同时。 开国公府的书房內,炭火烧得啪作响,却驱不散常升、常森兄弟二人脸上的阴霾和寒意。 “李景隆、郭英.:: 常升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將手中的茶杯捏碎,脸色阴沉得可怕:“皇上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连国公和侯爷都说下狱就下狱,还是和张那个疯子关在一起,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整..... d 他猛地抬头看向弟弟常森,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忧虑:“森弟,事情不对劲!” “皇上这次不只是在查贪腐,这是在立威!是在立朱允为皇太孙做准备!做给我们这些勛贵看!” “二哥,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常森的脸色比兄长更加苍白,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惊慌: “李景隆那个软骨头,在詔狱里肯定什么都往外吐!” “郭英就算能扛一时,又能扛多久?他们俩府上那些破事,哪一件经得起蒋拷问? 万一攀咬起来..... 》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勛贵之间盘根错节,利益往来眾多,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乾净。 李景隆和郭英为了减罪,很可能胡乱攀咬,到时候整个勛贵集团都可能被拖下水。 常升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变成现实。 “更重要的是.:::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极其沉重:“你忘了舅父吗?” 舅父”两个字像是有千钧重,让常森的身体猛地一颤。 常升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舅父这些年,战功赫赫,但也.......也確实跋扈了些。” “侵占民田、蓄养庄奴、纵容部曲...:...这些事,哪一桩哪一件被捅到皇上面前,都是掉脑袋的罪过!” “平日里皇上或许念其军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 他顿了顿,声音乾涩:“如今皇上借著张这把刀,明显是要清除朱允灼登位前的各种隱患.::::” “李景隆和郭英就是开始!万一他们...:..或者是他们手下的人,为了活命,把舅父那些事也抖落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蓝玉不仅是他们的舅父,更是常家在军中的最大靠山,与常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蓝玉若是倒了,常家必然受到巨大衝击。 常森被嚇得冷汗岑岑:“那.......那我们得赶紧给舅父送个信,让他最近千万收敛些,別再惹事了!” “送信?怎么送?” 常升苦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无力感:“现在蒋的眼晴肯定死死盯看所有勛贵府的动静!” “我们此刻派人去接触舅父,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皇上我们心里有鬼,和舅父有不可告人的联繫?” “那怎么办?” 常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难道就眼睁睁看著?” 常升疲惫地闭上眼,揉著刺痛的太阳穴: “只希望舅父自己能看清形势,暂避锋芒。我们眼下都自身难保了..: 说著,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还有允姐弟祭拜姐姐的事.......我现在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吕氏答应得那么痛快,这太不寻常了!” “特別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允姐弟出宫祭母,我们常家接待...::..这落在皇上眼里,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我们常家借祭奠之名,与外孙秘密联络,图谋不轨?” “会不会觉得我们想借著允的身份,在皇储之事上做文章?甚至....:..会不会怀疑我们和舅父有所勾结?” 每一个『会不会”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常氏兄弟的心上。 老朱的多疑和狠辣,他们是深刻领教过的。 常森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二哥,那.......那这祭拜,我们还去吗?要不还是想办法推了?” “推?” 常升摇摇头,脸上满是苦涩和无奈: “吕氏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此刻再推辞,反而更显得我们心里有鬼,欲盖弥彰!那更是死路一条!”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去!必须去!但一定要比任何时候都小心!” “仪仗、祭品按最低规制来,绝不可铺张!” “接待允姐弟时,除了必要的礼节和哀思,绝不多说一句朝政,绝不多问一句宫中之事!” “祭拜完毕,立刻恭送他们回宫,绝不停留片刻! “你我再亲自挑选最可靠、最嘴严的老家奴跟著,全程盯紧,绝不能出任何紕漏!” “这已经不是尽孝了,这是刀尖上跳舞..:: 前有李景隆、郭英下狱的警示,中有蓝玉可能被牵连的担忧,后有与皇孙接触如履薄冰的危机.... “森弟,你说我们能走到对岸吗?”常升忍不住嘆息一声。 常森闻言,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求月票啊~ 第124章 我要爭位!我才是皇嫡孙!【月票加更17】 第124章 我要爭位!我才是皇嫡孙!【月票加更17】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 张飆『誹谤圣学”,被老朱下旨秋后问斩的消息还没有被消化。 李景隆和郭英被投入詔狱的消息,又在本就『山雨欲来”的应天府炸开。 不仅在以常升、蓝玉为首的淮西勛贵集团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就连文官集团都开始不安起来。 毕竟张牵连的不止傅友文他们几个六部高官,还有那群自翊清流的文官。 而与文官集团关係密切的吕氏,自然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此时,吕氏正悠閒地修剪著一盆兰草的枯叶。 朱允则坐在一旁,心神不寧地翻著一本书,眼神却频频飘向殿外。 当心腹宫女悄步进来,低声稟报了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被投入詔狱、与张关押对门的消息时,吕氏修剪叶的手微微一顿。 隨即,唇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哦?” 她放下银剪,拿起丝帕轻轻擦拭著指尖,语气平淡地感嘆道:“皇上还真是狠辣果决!连曹国公和武定侯都被下狱了?” “母妃!皇爷爷此举......是否太过酷烈?” 朱允忍不住开口道:“连国公和侯爷都被下狱了......下一步会不会...... 他担心的是烈火烹油之势会彻底失控,最终烧到自己身上。 毕竟奉天殿广场,张飆现场审计那群清流,给了他不小的震动。 而且,他也知道,他们母子的根基在文官集团。 只见吕氏淡淡警了眼有些惊慌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慈母的偽装覆盖。 她柔声道:“儿,莫要惊慌。皇上此举,正是圣明所在。” 说著,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萧瑟的庭院,若有所思地道: “李景隆贪婪无度,郭英居功自傲。” “他们的罪证,恐怕早已堆满了锦衣卫的案头。皇上之前不动他们,是顾念旧情,或是时机未到。如今.....” 她转过身,凤眸中闪烁著算计的冷光: “如今张这把『疯刀』横空出世,搅得朝堂天翻地覆,正好给了皇上一个最好的由头,快刀斩乱麻,清理掉这些早已不堪用的朽木!” “这不仅是在清算积弊,更是在为你日后登基,扫清障碍,铺平道路啊,我的儿。” 吕氏的语气充满了诱导。 却听他继续道:“你仔细想想,这些蠹虫、悍將留在朝中,將来你如何驾驭?皇上这是在替你负重前行。” 朱允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母妃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心底那丝不安仍未散去。 “可是母妃.....如此酷烈手段,会不会让其他勛贵大臣人人自危,反而..... “反而什么?” 吕氏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反而生出二心?” “不会的!他们不敢!” 吕氏篤定道:“皇上积威已久,如今更是借张之事展现了雷霆手段,谁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没有,没有一个人敢!他们只会更加战战兢兢,俯首帖耳!” 话音落下,她又走到朱允灼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至於允熥那边...:..李景隆和郭英的下场,就是给他们最明確的警告!” “常家若是识趣,就该知道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不识趣.....: 吕氏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朱允似乎被母亲说服了,点了点头,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著一丝对老朱那莫测心思的恐惧。 吕氏看著儿子的样子,心中暗嘆一声,转而道:“好了,这些事自有皇上圣裁。你当前要紧的是安心读书,在皇上面前尽孝,表现出仁德宽厚的样子。其他的,有为娘在。” 说完这话,她心中冷冷一笑。 允熥姐弟祭拜常氏之事已安排妥当,如今又有了李景隆、郭英的前车之鑑.....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至於文官集团?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她並不担心。 另一边,朱允寢殿。 消息传到朱允姐弟这里时,带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近乎绝望的恐惧。 朱明月手中的绣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明玉则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曹国公、武定侯.....” 朱明月反覆喃喃著这两个名字,指尖冰凉。 她紧紧著自己的衣角,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却只是徒劳。 却听她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看著朱允熥道:“允熥,皇爷爷他...:..这次是真的谁都不会放过吗?” 她天性温婉谨慎,此刻想到的不仅是自身的安危,更是弟弟和整个常家可能面临的牵连。 那种大厦將倾的恐慌感,几乎要將她吞噬。 “怕什么!” 朱明玉猛地站起身,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燃烧著不服输的火焰,甚至带著一丝被这巨大压力激发出的叛逆: “他们自己屁股不乾净,被皇爷爷抓了典型,关我们什么事!?难道皇爷爷还能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都抓进去不成?!” 她嘴上说得硬气,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內心的紧张。 以及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愤怒,对那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皇权的愤怒。 而朱允熥则始终低著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出於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激烈衝突的情绪正在他体內奔涌。 李景隆、郭英的下场,像是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所有失势或碍眼之人的最终归宿。 这也包括他这个父母双亡、被侧室精心养废的嫡次子。 张被押走前的那些话语,以及在奉天殿广场的英姿,审计六部勛贵,敢於跟不公抗爭的勇气,无时无刻不在激励著他....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总是带著怯懦和迷茫的眼晴里,此刻却布满了血丝,闪烁著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光芒。 他不再发抖,而是死死地盯著两个姐姐,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而变得异常沙哑、尖锐,却带看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大姐!二姐!” 这声呼唤让朱明月和朱明玉同时一愣,惊讶地看向他。 只见朱允猛地从床角站起,由於动作太猛,甚至跟跪了一下。 但他很快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吼著喊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想再当个被人瞧不起、隨时可能被宰掉的废物了!” “我不想我的悲哀,真的变成大明的悲哀!” 他的声音在空旷寒冷的殿宇內迴荡,震得朱明月和朱明玉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弟弟朱充熥。 “李景隆、郭英的下场你们看到了!” “皇爷爷的刀已经举起来了!我们躲不过去的..::: “母妃......吕氏也不会让我们躲过去!” 朱允熥的情绪彻底爆发,眼泪终於夺眶而出,却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混杂著愤怒、恐惧和不甘的炽热液体。 “好人大哥说得对!莫欺少年穷!” “他为了捅破这天,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著,他猛地抬手,指向皇宫深处那模糊的轮廓,声音带著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宣告: “我想爭!” “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爹的!是大哥的!也该是我的!” “凭什么让给別人?!凭什么我们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最后,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了最深切的渴望和最坚定的决心: “我要爭位!我才是皇嫡孙!” “我还要救好人大哥!!” “轰隆一—!”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朱明月和朱明玉的头顶。 “允!你疯了?!” 朱明月嚇得魂飞魄散,猛地扑上去捂住朱允熥的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 她嚇得脸色惨白,浑身冰冷,只觉得弟弟是真的被张刺激得魔了。 而朱明玉,在最初的极致震惊之后,那双漂亮的眼晴里却猛地进发出一种极度兴奋、 甚至可以说是狂热的光芒。 “说得好!允熥!你他娘的说得好!!” 朱明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学著张飆的作派,激动得一脚踢在朱允熥的屁股上。 紧接看,又一把推开试图捂住弟弟嘴的朱明月,用力拍了一下朱允熥的肩膀,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 “这才像话!这才是我朱明玉的弟弟!早就该这样了!” “凭什么好东西都让朱允灼那个庶出子和他那个笑面虎娘亲占著?!” 她胸中那团叛逆的火焰,被弟弟这惊天动地的宣言彻底点燃了: “爭!必须爭!算我一个!谁敢拦著我们,本郡主揍死他!” 至於『救好人大哥” :: 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她?! “明玉!你怎么也跟著胡闹!” 朱明月看著瞬间“同流合污』的弟弟妹妹,急得眼泪直掉,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朱允熥却奋力挣脱开大姐的手,虽然脸上还掛著泪痕,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屁股传来被踢的疼痛,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大姐,我们没有退路了。” “爭,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爭,就等著像李景隆、郭英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人大哥他......他不能白死。他骂醒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他被皇爷爷杀掉。 这一刻,朱允熥仿佛脱胎换骨。 那个唯唯诺诺、醉生梦死的废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终於爆发出全部血性和决心的少年。 儘管前路迷茫,希望渺茫,甚至堪称疯狂。 但他终於喊出了积压心底十余年的不甘,选择了最艰难、却也最有可能活出人样的一条路。 朱明月看著弟弟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听著妹妹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再想到吕氏母子的手段和李景隆、郭英的下场...... 最终无力地瘫软了下去,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个秋天,东宫、或者大明,註定无法平静了。 求月票啊~ 第125章 张神医的『捐献』疗法!【求月票】 第125章 张神医的『捐献』疗法!【求月票】 老朱举起屠刀的阴霾,笼罩大明每个勛贵高官心中,但应天府的清晨,却阳光明媚。 就好像詔狱深处的张飆,仿佛一点也不受影响。 只见他吃完最后一口酱牛肉,又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小酒,然后扯开嗓子,即兴来了段荒腔走板的唱腔: “吃了猪头肉~吃酱牛肉~喝口小酒儿~皇帝老子~不及吾~隔~~!』 歌声跑调跑到姥姥家,还夹杂著饱隔,在这阴森之地显得格外刺耳和欠揍。 “头儿!” 阴影里,一个年轻点的锦衣卫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手死死按在绣春刀柄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我...:..我快忍不住了!这混蛋太囂张了!” 另一个老成点的也面色铁青,低声道:“头儿!我真想砍死这混蛋!把他那破嘴缝上!” 带队潜伏监视的蒋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冰,低声呵斥: “都给老子闭嘴!看好戏!谁再噪,回去自己领一百军棍!” 眾锦衣卫立刻声,但看向张牢房的目光依旧像是要喷出火来。 蒋的目光则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正假装巡逻、实则竖著耳朵偷听的朱高。 只见这位燕王府三王子,努力板著脸,抬头望著詔狱黑默默的顶棚,嘴里还无声地哼著张刚才那调调,脚尖甚至有点想打拍子,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外卖小哥”的样子,但微微抖动的肩膀暴露了他笑得很辛苦。 蒋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默默將视线转回张那边。 而此时,张飆的『才艺表演』”结束了。 他打了个响亮的饱隔,目光再次锁定了隔壁牢房里,那位依旧努力维持著武將风骨、 但脸色比锅底还黑的郭英。 “喷喷..... ,张飆咂咂嘴,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牢门柵栏,发出“眶眶』的声响: “老侯爷,你说你,绷得跟个石墩子似的,不累吗?” “你这叫肌肉僵硬,经络不通,气血两亏,印堂发黑,典型的詔狱vip综合症晚期表现啊!” “黄口小儿!” 郭英气得骤然睁开眼晴,怒不可遏:“休要再咒老夫!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哎哟!嘴硬是吧?” 张一拍大腿,仿佛来了兴致:“病人都这样!讳疾忌医!看来不上点硬货,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说著,他猛地站起身,对著朱高燧,用一种极其浮夸的腔调喊道:“三哥!速速请出本官的『华佗再世惊鬼神霹雳无敌超级疗程』至尊套装!” “啊?”朱高燧正偷偷学哼小调呢,被猛地一点名,差点跳起来,一脸憎圈:“啥......啥套装?” 他是真没听懂。 “就是那个!长的!铁的!能烧红的!那个『舒筋活络霹雳火按摩棒”!还有那盒『 定魂安心巨无霸保健针”!” 张一边比划,一边压低声音,但保证郭英能听到:“快点!老侯爷这病耽误不得了!” “舒筋活络......霹雳火按摩棒?” 朱高燧努力思考,突然灵光一闪,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地確认: “您说的是......那把劈柴的斧头......和那根铁、铁?!” “对咯!就是它们!” 张飆一脸『你小子很上道『的讚许:“还有小火炉!烧旺点!咱们给老侯爷来个全套火疗拔罐加针灸!” “哗—一! 不仅是朱高燧,连暗处的锦衣卫们都发出一片低低的譁然。 用烧红的斧头拔罐?!用铁针灸?! 这他妈是治病还是炼尸?! “头儿..... ,一名锦衣卫千户也忍不住看向蒋。 虽然老朱已经下了旨,可以对郭英“紧一紧”,但也没说把他往死里整啊! “闭嘴!” 蒋依旧不容置疑地打断了这名千户。 而郭英的脸色却瞬间从黑变绿,又从绿变白,指著张飆,手指抖如筛糠:“你.... 你敢如此对老夫?!老夫乃朝廷钦封武定侯!你..... “侯爷息怒!” 张表情忽然变得无比严肃认真:“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在疾病面前,没有王侯將相,只有病人!” “您这病,邪寒入骨,非猛火烈针不能驱除!虽然过程有点刺激,但效果保证槓槓的!” “一疗程下来,保证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上楼也有劲儿了,一口气骂十个御史不费劲..... 33 说著,他又仿佛神医附体的开始用手比划: “首先呢,用那烧红的斧背,“啪”!贴您后背上,这叫烈火拔罐,专祛深寒!” “然后呢,用那根巨无霸保健针,『咚咚咚”!敲击您周身大穴,这叫雷霆按摩,疏通经络!” “最后要是还不行,咱还有绝招,以毒攻毒放血疗法!当然,放多少得看疗效. :” 郭英听著这离谱至极的『疗法』,想像著那烧红的铁块烙在自己背上、粗铁砸在自己穴位上的场景,额头冷汗岑而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一生悍勇,但这种闻所未闻的『酷刑疗法”简直挑战了他的认知极限。 “妖......妖术!你这是妖术!” 郭英声音发颤,试图用愤怒掩盖恐惧。 “这怎么是妖术呢?这是科学!” “狗屁的科学!你根本没资格对老夫用刑!” “哈!看来老侯爷人老心不老!还挺机灵的!” “哼!你休要逛骗老夫..... ,“不过嘛!” 张又打断了郭英,笑吟吟地道:“考虑到老侯爷您年纪大了,可能承受力有限,我这里还有一个温和的、无痛的、甚至有点愉快的『回忆疗法』。” “什......什么回忆疗法?” 话一出口,郭英就后悔了。 但张飆却笑得像只偷鸡的狐狸:“比如,我帮你回忆一下,洪武十八年,您老负责督建凤阳一段皇陵辅助工程,帐面预算三万两银子,最后报帐四万八千两.....”” “多出来那一万八,是给土地公烧纸钱了?” “你!” 郭英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微变,但依旧强撑:“不过是工料价格上涨,匠人薪酬提高,有何奇怪?!” “哦~工料涨价?” 张飆恍然大悟似的拉了个长音,隨即拿起一根筷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我记得我查了当时南京的木材、石料市价,甚至还问了几个老匠人... “算下来,最多也就了两万九千两。这多出来的足足一万九千两......莫非是给阎王爷上了供,求他保佑工程別塌方?” “你......你血口喷人!” 郭英气得猛地站起来,手指发抖的指著张飆。 “別急別急,疗程才刚开始。” 张飆笑眯眯地摆手,仿佛在安抚病人:“咱们再回忆一下.: “您那三儿子,郭鏞,前年在老家凤阳,是不是用六十两银子,『买』了人家王老五家一百二十亩上好的水田?王老五不肯卖,第二天就『失足』掉河里淹死了?” “这事儿,您老知道吗?凤阳知府可是您的老部下啊..:: “那逆子.:::: 郭英的脸色瞬间由黑转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逆子所为,与老夫何干?!” “是吗?” 张故作惊讶:“可我怎么听说,那一百二十亩田,最后的地契,可是落在了您最宠爱的第七房小妾的弟弟名下?” “这弯弯绕绕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噗一—!” 郭英急火攻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跟跪著扶住墙壁。 张飆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语速越来越快,如同报菜名: “还有您那宝贝孙子郭,在国子监读书,学问不见长,倒是学会了包画舫娘子,一晚上豪掷三百两!钱从哪儿来的?” “您老家那五进的大宅子,逾制了吧?门口那对石狮子,比亲王规制还高了半尺!” “您磨下有个千户叫赵德胜,去年莫名死了,他那个如似玉的小妾,怎么转眼就进了您府里当了针线房管事?” “您.” “住口!住口!你给老夫住口一一!!” 郭英终於彻底崩溃了。 这些他自以为隱藏得很好的烂帐、家丑,被张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件件、一桩桩在大庭广眾之下抖落出来。 每一件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戳在他的老脸上,將他那点可怜的尊严剥得一丝不剩。 他浑身剧烈颤抖,指著张飆,目毗欲裂,却又无力反驳,因为张飆说的,几乎全中。 那种被人彻底看穿、扒光示眾的羞耻和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暗处的锦衣卫们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也查案,但像张这样把別人隱私家丑当眾朗诵的,真是头一回见。 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疯子...:..情报来源到底有多邪门?! 朱高更是满眼小星星,对张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哥居然连人家小妾的事儿都知道!太神了! 张看著濒临崩溃的郭英,终於停下了『报菜名”,嘆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诚恳起来: “老侯爷,你看,这些烂帐、破事,就像您体內的毒疮脓包,憋著只会烂得更深。说出来,捐出去,就好了!” 他再次祭出那套“捐献疗法”的说辞: “您捐献一件宝贝给我,我就帮您化解一桩心病。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毕竟宝贝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郭英瘫倒在地,老泪纵横,心理防线彻底被击垮。 他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在冰冷的地上,带著哭腔,有气无力地哀嚎: “给你......都给你.....我有一把青铜剑......还有七星宝石刀..... ,“!这就对了嘛!” 张飆一拍手,脸上笑开了。 所有人都被张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目瞪口呆,脑子喻喻作响。 这他妈也行?! 李景隆长舒一口气,无比庆幸自己的明智选择,甚至有点同情郭英了。 他已经偷偷决定,如果能出去,一定把家里最好的宝贝都主动『捐献”给张。 哪怕是陪葬,也要让张飆走得『风风光光”,不然晚上做梦,他都会被他那惊世骇俗的疗法给嚇醒。 登这时,蒋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於是他二话不说的就带人从箭影里走了出来,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特定侯,皇上有旨,有些关於兵部、户部的旧帐,需要侯爷仔细回想,说清楚,请吧。” 郭英闻言,身体眨地一僵。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登且还是被张那廝『育捐”之后。 看来蒋巡们一直在暗中看著,就是在等张把自己搞崩溃再下手。 想到这里,郭英忍不住看向对面牢房里的张,又看向嚇得瑟瑟发抖的李景隆,最后落在蒋那张冰冷的脸上。 一股悲凉和决绝涌上心头。 巡知道,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那些真肯的秘密,能守住多少?巡不知道,但至少..:::“捐献”的东西,不能便宜了锦衣卫。 就在两名锦衣卫上前打开牢门时,郭英眨地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看向蒋,登是再次看向了张飆,声音乾涸却异常清晰,甚至带著一种诡异的平静: “张御史!”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蒋,都下意识地看向张飆。 只张飆眉毛一挑:“何事?” “老夫捐出去的东西,说给你,就是给你的!” “呵!” 张飆笑了,笑得眯起了眼睛。 “怎么?” 郭英死死盯著张,一字一句道:“你不会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吧” 巡这话,其实有两层意思。 一层是,我们配合你了,也给了你东西,结果什么捏都没有,你就是个骗子。 一层是,提醒李景隆,別做梦了,张啥也不是,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到时候死得更快。 登张和蒋,自然听懂了巡这两层意思,於是互相对视。 却听张率先开口道:“蒋指挥使,听清楚了吗?给我的,就是我的!” “哼!皇上有旨,巡们所有的东西,一律充入內帑!”蒋冷哼道。 “是吗?” 张嘴角一扬,隨后目光灼灼地盯著蒋:“那你回去告诉皇上,如果巡敢抢我的东西,我就审计巡的內帑!” “记住!这不是威胁,是通知!” “放肆—!” 蒋眨地拔出佩刀。 张却脾了巡一眼,仰头大笑。 “哈哈哈!” 第126章 皇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求月票】 第126章 皇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求月票】 蒋瓛的绣春刀骤然出鞘半尺,寒光在昏暗的詔狱中一闪,凛冽的杀意瞬间瀰漫开来。 他身后的锦衣卫也同时手按刀柄,气氛剑拔弩张。 “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蒋的声音如同冰碴,每一个字都带著刺骨的寒意。 然而,张飆非但没有被这阵势嚇住,反而笑得更加猖狂。 他甚至上前一步,將脖子微微向前伸了伸,仿佛在邀请对方落刀: “杀我?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张吗?” “老子从踏进奉天殿那天起,就没想过活著出去!” “审计內帑?呵,你以为老子只是说说而已?” “告诉你,老子早就安排好了!只要我死,明天有关朱重八的丑恶嘴脸,各种小纸条,贴得整个秦淮河都是!!” “到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伟大的洪武皇帝,是个连死人东西都要抢的守財奴!” “你猜,到时候是你们锦衣卫先清理完小纸条,还是朱重八的脸先被丟进粪坑里?” 他这番话如同连珠炮,又快又狠,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蒋的心口。 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知道,眼前这个疯子绝对干得出来。 而且以他那种邪门的手段,谁也说不准他到底留了多少后手。 皇上虽然嗜杀,但也爱惜羽毛,若真被张飆以这种极端方式將『皇帝抢钦犯財物”的消息捅出去,那后果..... 蒋握著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那半出鞘的刀,却迟迟没有完全拔出来。 他死死盯看张,仿佛要用自光將他千刀方剐。 一旁的李景隆已经嚇得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郭英也震惊地看著与蒋正面硬刚、寸步不让的张,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就连假装望天的朱高,也忘了偽装,张大了嘴巴看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里疯狂吶喊: 【飆哥牛逼!太他娘生猛了!】 僵持,令人室息的僵持。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蒋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但那冰冷更甚。 他极其缓慢地,將绣春刀一点点推回刀鞘,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张飆!” 蒋的声音恢復了平板的语调,却更让人心悸:“你的话,本指挥使会一字不落地稟报皇上。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张,而是对属下冷喝道:“带走武定侯!” 两名番子立刻上前,將郭英架了起来。 郭英在被拖出牢房的那一刻,最后回头看了张飆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怨恨,有恐惧,有一丝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寄託。 蒋带著人,押著郭英,脚步声沉重地消失在詔狱深处的黑暗中。 压抑的气氛稍稍缓解,但依旧沉重。 李景隆瘫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朱高燧赶紧低下头,继续假装研究詔狱地砖的纹路,但剧烈的心跳声估计他自已都能听见。 张飆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掸了掸並不存在的灰尘,重新坐回角落,甚至又拿起那杯没喝完的酒喝了一口。 “嘖,没劲。” 他嘟囊了一句,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引发血溅五步的衝突只是无聊的日常拌嘴。 但他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对面惊魂未定的李景隆,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让李景隆毛骨悚然的、如同打量自家仓库般的笑容: “李公爷...... 3 李景隆猛地一哆嗦,差点跳起来:“在..:::.在!张御史有何吩咐?” “你看,老侯爷都捐了两样东西,你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不能厚此薄彼啊!” 张飆笑吟吟地,搓手道:“刚才说的那套琉璃酒具,还有没有別的......嗯,配套的?比如琉璃灯、琉璃碗什么的?凑一套嘛,好看!” 李景隆:“ 他现在只想哭。 这疯子的胃口怎么越来越大了!? 另一边,承天门外。 巨大的广场上,已然人影幢幢。 今日並非大朝会,但奉天殿內即將举行的朝议,却牵动著无数人的心弦。 与之前那群清流官员的独自『悲壮”不同,此次聚集的人群,成分要复杂许多。 除了以都察院某些御史、国子监祭酒、博士以及部分翰林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外,还有大量被暗中煽动而来的国子监监生。 这些年轻监生,大多都热血方刚,饱读诗书,最重『道统』和『朝廷体面』,极易被人煽动。 他们此刻群情激愤,手持连夜赶製的『维护圣学』、『诛杀国贼张飆』的条幅,在几名年轻御史和博士的带领下,高呼口號,声势浩大。 “诛张飆,正朝纲!” “捍卫圣学,清除妖孽!” “皇上明鑑,不可纵容狂徒!” 1 ,群情激愤,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精心准备了弹劾的奏疏,罗列了张飆无数条罪状,从誹谤圣学到动摇国本,从扰乱朝纲到结党营私,誓要將张飆钉死在歷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就在他们酝酿情绪,准备以最『悲壮』的姿態步入承天门时,一阵沉闷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般从广场边缘传来。 眾人循声望去,脸色骤变。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正从各个街口涌来。 他们许多人手里拿著锅碗瓢盆,扛著桌椅板凳,提著锄头木叉,甚至有人举著生锈的刀枪。 为首的是一名断臂老兵。 只见他独臂举著一根桌腿,赤红著眼睛,嘶声怒吼: “就是他们!就是这帮穿官袍的老爷!要害张青天!” “弟兄们!张御史刚帮咱们要回点血汗钱,他们就要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要杀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落点,身后的老兵立刻隨声附和。 “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张御史是好人!是好官!” “谁想害张青天,先从俺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兵们群情激愤,他们或许不懂朝堂爭斗,但他们认死理。 张帮他们要回了欠餉,哪怕是抵债的,也给了他们一丝希望和温暖。 现在有人要弄死张,那就是他们的敌人。 文官集团这边顿时一阵骚乱。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这些粗鄙的武夫、穷军汉,竟然敢衝击承天门? 还敢对他们这些清贵文官亮兵器!?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一个老翰林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涌来的人群:“尔等粗鄙武夫,安敢衝击宫禁!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另一名国子监祭酒,也是又惊又怒,强自镇定,高声呵斥:“放肆!此乃承天门外,国家重地!尔等速速退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谋逆?俺们只想討个公道!” 断臂老兵一步不退,反而带著人往前逼近: “你们这些官老爷,吃著皇粮,喝著兵血,现在还要杀为民请命的好官!?俺们今天就算死在这,也要拦著你们!” “对!拦著他们!” “不能让他们进去害张御史!” 3 老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將文官集团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场面瞬间失控。 “哎呀!我的板!”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別推!本官的官帽!” “我的奏疏!踩坏了!” 文官们惊呼连连,他们哪里是这些常年习武的老兵的对手? 顿时被推揉得东倒西歪,官帽掉了,板飞了,精心准备的奏疏被踩在泥地里。 有人想理论,却被老兵们愤怒的目光和挥舞的桌腿、锅铲嚇得连连后退。 更有甚者,几个脾气火爆的底层武官出身的老兵,见这些文官还敢还嘴,气得直接动起了手。 “啪!” 一张破椅子腿砸在了一个正碟不休的御史脚边,嚇得他尖叫跳开。 “哗啦!” 一厚厚的、写著弹劾张飆罪状的宣纸,被一个老兵抢过去,撕得粉碎,拋向空中。 “叫你弹劾!叫你胡说八道!” “打死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官老爷!” 文官们彻底慌了神,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刚才那悲壮肃穆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无比的狼狐和滑稽。 承天门前,上演了一场极其荒诞的全武行。 一边是衣衫不整、惊慌失措、斯文扫地的文官清流。 一边是怒火中烧、手持各种『奇葩兵器”、捍卫『张青天』的老兵和百姓。 中间是散落一地的官帽、笏板、撕碎的奏疏,以及飞舞的桌椅腿和锅碗瓢盆..::: 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负责守卫的锦衣卫和大汉將军们都看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拦?帮谁?这帮文官確实欠揍,但这帮老兵衝击宫禁也是大罪。 算了,还是先看戏吧,反正有人会去稟报皇上。 与此同时,华盖殿。 老朱刚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穿好龙袍,准备上朝,蒋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皇上!” “嗯,进来吧。” 老朱平静地吩咐了一句,蒋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只见他恭敬地递上一份条陈,面色肃然地说道: “皇上,武定侯郭英已初步招认,其確与户部、兵部若干人等,在军械採买、屯田帐目上有所勾连。此乃初步口供,请皇上御览。” 云明上前接过条陈,恭敬地递给老朱。 老朱面无表情地接过,缓缓翻开。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快速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 当看到郭英贪墨的具体数额和手段时,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並未立刻发作。 直到他看到关於『捐献』给张飆宝物的那段,以及张飆那套荒谬的『疗法”时,他的眉头才几不可察地起。 “哼,七星宝石刀?王保保的旧物?这老货,倒是会藏私。” 老朱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平静之下蕴藏著何等风暴。 “蒋。” “臣在。” “著即查抄武定侯府,一应財產造册封存,相关人等锁拿詔狱候审。那柄刀,找到后,送入內帑。” 他的命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带著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欲。 “臣,遵旨。” 蒋应道,但依旧跪伏於地,並未起身。 老朱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晴看向蒋:“还有事?” 他了解蒋,若非极其重要或棘手之事,绝不会如此迟疑。 蒋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放慢,措辞极为谨慎,避免任何可能直接激怒皇帝的词汇,只做最客观的转述: “皇上,臣押解郭英离开时,张飆曾出言阻拦。其声称,郭英所『捐』之物已归其所有。並言......皇上若强取,彼......或有非常之举。” “非常之举?” 老朱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著一种危险的玩味: “他能有何非常之举?莫非还想在詔狱里打滚撒泼不成?” 蒋沉默了一瞬,仿佛在斟酌用词,最终选择了一种相对模糊却足以传达威胁的表述: “彼称已备有后手。若其身死,或有关內帑及......天家清誉之文字,恐流传於市井之间,难以儘速清除。” 他没有复述『审计內帑”、『守財奴”等激怒老朱的字眼,但『有关內帑及天家清誉”、『难以儘速清除”这几个词,已经足够精准地戳中老朱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而蒋的话音刚刚落下,殿內的空气就瞬间降到了冰点。 老朱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指缓缓地、有节奏地敲击著龙椅的扶手。 嗒......嗒......嗒...: 每一声轻响,都像重锤敲在蒋和周围太监宫女的心上,让人室息。 就在这令人室息的寂静中,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不敢大声喧譁的骚动,以及侍卫低沉的呵止声。 紧接著,一名值守的锦衣卫千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到殿门外,被太监拦住。 云明立刻快步出去,低声询问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不多时,他又快步走了回来,在老朱面前跪下,声音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皇爷,承天门外......出......出事了!” 求月票~ 第127章 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月票加更18】 第127章 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月票加更18】 “何事惊慌?成何体统!” 老朱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目光如电般射向云明。 他的语气中带著不满,更有一丝被打断思绪的烦躁。 云明咽了口唾沫,语气艰难地道:“回皇爷,是...:..是国子监生员、部分御史翰林,与一大群伤残老兵......及百姓,在承天门外起了衝突!场面......场面近乎失控,文官们颇为狼狈。” “嗯?” 老朱闻言,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文官和老兵百姓起了衝突? 几乎是一剎那,他就想到了詔狱里的张。 那些老兵,必然是因张之前『审计』兵部、为他们討薪而来报恩的。 那些文官,估计是傅友文他们想把水搅得更浑,再次鼓动来弹劾张的。 “呵》 老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笑意,只有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好,好得很。一个待死的囚徒,在詔狱里翻云覆雨,一群读圣贤书的,被泥腿子堵在宫门外殴斗......” “这大明朝的体统,真是让咱开眼了!” 他连连点头,语气里没有半分夸讚,也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虽然在这期间,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 使得包含蒋、云明在內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蒋。” 他终於说话了。 只见蒋连忙应答:“臣在。” “加派锦衣卫,弹压场面。驱散人群,首要確保宫禁安全,不得惊扰后宫。將所有涉事者,无论是官是民,首要煽动者,给咱立刻锁拿!分开看押!” 他的命令条理清晰,冷酷无比,首要目標是恢復秩序和控制局面,而非分辨对错。 “遵旨!” 蒋立刻领命。 然而,就在蒋准备起身前去执行命令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明来不及任何迟疑,只是片刻时间,就去而復返:“皇上,承天门的衝突已经停了,是沈浪、李墨、孙贵、赵丰满、武乃大等人出面制止的.....” “嗯?” 老朱闻言,眉头再次一皱。 而蒋则微微一,心说张手下那几个狼崽子,倒是长进了不少。 只见老朱沉默片刻,便缓缓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著承天门的方向,眼神逐渐迷离虽然隔著重重宫墙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阴沉的目光,著实可怕。 张......诅咒..... 捐献......后手..... 老兵......文官集团..... 勛贵贪腐......沈浪五人.... 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速组合、碰撞。 他突然意识到,张这把刀,已经彻底失控了。 不仅砍向了朝廷积弊,其引发的混乱,甚至开始反噬朝廷的体面和秩序本身。 这已经超出了他最初『借刀杀人”、『搅混水”清理积弊的预期。 一种被蚁挑畔、局势隱隱脱离掌控的暴怒,在他胸中积聚。 但同时,那深植於骨髓的多疑和算计也在疯狂运转。 杀张飆,对他来说,一直都很简单。 但杀了之后,自己要如何解决那些腐朽? 朝堂之上,因为张而產生的裂痕该如何弥补? 更重要的是,张那廝到底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隱秘? 他究竟想干什么?是真的想拉著咱的大明跟他一起陪葬?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刻,老朱对张的杀意达到了顶点。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但同时,一种极其屈的、不得不暂时忍耐的理智,也强行压抑著这份杀意。 而他,洪武皇帝朱元璋,第一次对一个看似隨手可碾死的『疯子』,產生了如此强烈的、混杂著杀意、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棘手感。 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才平静而淡漠地再次开口:“让沈浪他们进詔狱,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劝说张改邪归正,咱就放了张飆。” “什么!?” 蒋与云明闻言,满脸错,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 什么情况这是? 皇上居然会救免张?! 而且还是张搞出这么多乱子的时候?! 难道皇上真的.....疯了? “怎么?” 就在蒋二人不知所措,脑袋岩机的时候,老朱一个转身,杀意凛然地道:“耳朵聋了?” “臣臣臣.....领旨!“ 蒋嚇得连忙叩头,说话都不利索了。 但是,来不及任何迟疑,他立刻就衝出了殿门。 而目送他离开的老朱,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 【混帐东西,咱倒要看看,你是真想死,还是假想死.....】 【如果是假想死,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还有沈浪他们.....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另一边,承天门外。 沈浪五人还在极力劝说那群老兵百姓。 只见沈浪张开双臂,挡在一群正要挥舞桌腿的老兵面前,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 “诸位叔伯兄弟!听我一言!不能动手!绝对不能动手!” “诸位同年,诸位大人!” 李墨则面向那群激愤的监生和文官,朗声道:“承天门外,天子脚下,聚眾斗殴,非君子所为,更触犯国法!有何诉求,当依朝廷法度,岂能诉诸拳棒?!” “都他娘的给老子把傢伙放下!” 孙贵更是直接,一把抢过差点砸到一名老监生头上的棍棒,怒吼道: “你们想害死哥吗?!在这里打架,是想坐实哥『蛊惑民心、煽动暴乱”的罪名吗?!” “各位军爷,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武乃大则快速地对老兵们低声道:“但一旦动起手来,锦衣卫就有理由抓人!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哥,还会把大家都搭进去!哥之前让你们散开,就是不想连累大家!” “诸位要弹劾便弹劾,何必煽动不明真相的学子?” 赵丰满也对著文官那边冷声道: “若真有死伤,这笔帐,是算在你们头上,还是算在张头上?你们这是借刀杀人!” 寂静! 全场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寂静! 五人的突然出现和厉声劝阻,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即將爆发的火併。 “我知道你!沈会计!” “还有那个.....那个递给我夜壶灯的.....” 老兵们认出了沈浪、孙贵他们,知道他们是张飆的兄弟。 虽然他们的话有些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於是,一部分老兵纷纷迟疑著放下手中的『武器”,但眼神依旧愤怒地盯著对面。 监生和文官们虽然气愤,但也被沈浪他们的话镇住了。 毕竟沈浪他们的话点明了要害。 在这里动手,有理也变没理,而且確实可能被反咬一口。 尤其是『借刀杀人”四个字,让一些比较单纯的监生產生了疑虑。 那名断臂老兵看著沈浪,眼眶发红:“沈会计!俺们不是想闹事!俺们是不能眼睁睁看著他们害死『张青天”啊!张青天是为了俺们才...... “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 沈浪重重打断他,语气沉重而真诚:“哥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大家能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他寧愿自己进死牢,也不愿看到大家为了他,再把自己陷进去!” 说著,他环视周围的老兵和百姓,提高了声音: “诸位的好意,我们替哥心领了!但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朝廷法度!衝突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李墨也对著监生和文官们拱手道: “诸位若认为张飆有罪,自有律法公断。在此聚集施压,非但不能彰显正义,反而有胁迫圣听之嫌,非君子之道,亦非为国为民之本心!还请散去,各安其位!” “库茨、库茨一—” 就在这时,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承天门內传来。 蒋带著大批锦衣卫,面色冷峻地出现。 看到现场確实已经停止了混乱,尤其是看到沈浪五人挡在中间,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隨即厉声道: “承天门外,严禁喧譁聚眾!尔等即刻散去!违令者,以衝击宫禁论处!” 锦衣卫的威力是实实在在的。 再加上沈浪等人的劝阻,双方虽然依旧怒目而视,但那股拼命的劲头已经消了大半。 老兵们看著沈浪等人坚定而恳求的眼神,又看看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最终,那断臂老兵狠狠一踩脚: “俺们听沈会计的!走!” 他带头转身,其他老兵和百姓也纷纷跟著离去,一步三回头,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担忧。 监生和文官们见状,也自知今日难以成事,在锦衣卫的逼视下,只能然地收起条幅,低声咒骂著逐渐散去。 一场险些爆发的流血衝突,在最后关头被沈浪五人强行制止了。 蒋看著迅速变得空旷的广场,又深深看了一眼沈浪五人,径直走了过去。 “皇上有旨,允许尔等进詔狱劝说张,若能成功劝说其改邪归正,皇上可答应放了他。” “什么!?” 沈浪五人先是一惊,而后狂喜。 “这.....这是真的吗?蒋指挥使..:.:”李墨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看向蒋,眼晴里满是期待。 而蒋则冷冷道:“君无戏言,尔等莫非要质疑君命?” “不敢!” 五人连忙作揖,同时激动不已。 求月票~ 第128章 老朱:飆,標,真像啊!【求月票】 第128章 老朱:飆,標,真像啊!【求月票】 詔狱那沉重冰冷的铁门再次打开,伴隨著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沈浪、李墨、孙贵、武乃大、赵丰满五人,在蒋冷漠的注视下,几乎是衝进了这阴森之地。 “哥!” “张金宪!” “我们来了!” 五人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牢房里,正翘著二郎腿、优哉游哉喝小酒子的张。 虽然身处死牢,但他那副模样,仿佛不是在坐牢,而是在自家后院度假。 看到兄弟们进来,张飆眼晴一亮,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笑著挑眉道: “哟?你们几个怎么来了?是不是外面又出什么乐子了?快跟我说说!” 话音落下,又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连你们都被送进来了,估计乐子不小啊!” “呢......” 五人嘴角一抽,不由面面相。 而沈浪看著张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鼻头一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哥!您没事就好!您不知道,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哦?还真出大事了?快说来听听!”张顿时满脸兴趣。 李墨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语速极快地將承天门外,国子监生、文官与老兵百姓爆发衝突,他们如何艰难劝阻,以及最后蒋传来皇帝口諭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皇上说,只要您肯认错,肯......肯改邪归正,就赦免您!” 沈浪抢著补充道,眼中充满了希冀的光芒:“飆哥!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您快答应吧!咱们一起出去!” “对啊飆哥!” 孙贵也用力点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出去再说!” 武乃大眼神坚定,低声道: “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出去了再从长计议!” “张宪!”赵丰满更激动:“出去后,咱们接著审计!把那些害您的混蛋都揪出来!” 然而,张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他听著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劝说,尤其是听到那些伤残老兵为了他,不惜衝击宫禁、与文官对峙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突然,他猛地一拍牢房柵栏,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前所未有的怒意: “你们都他妈是一群蠢货吗?屁股长脑袋上了?!” “啊?” 这一声劈头盖脸的怒骂,把沈浪五人都嚇了一跳,愣在原地。 只见张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步,像是被点燃的炮仗: “谁让你们去劝的?!谁让你们拦著的?!” “打起来不好吗?打起来才热闹啊!” “如果老朱下令抓了他们!后面才会有更大的风暴啊!” “你们这一拦,简直帮了倒忙!懂不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 说著,他气得指著五人的鼻子骂:“老子好不容易把火点起来,眼看就要烧旺了,你们倒好,一盆水给我浇灭了!还他妈是冷水!” “这::: 沈浪五人被骂得懵了,完全无法理解张飆的逻辑。 他们明明是来救他,来报告好消息的啊! “飆哥,我们...” 沈浪委屈地辩解:“我们不想您被安上『煽动暴乱,蛊惑民心』的罪名啊...: “狗屁罪名!” 张粗暴地打断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是戏謔、不是疯狂,而是某种沉痛和愤怒交织的神情: “老子都要死了还怕那个?!老子要的就是乱!不乱,怎么让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看清这江山底下埋著多少火药?!” “不乱,那些蛀虫怎么会自己跳出来?!” “你们以为老子审计是为了啥?就是为了那点钱?为了那几件破宝贝?!”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在詔狱中迴荡:“老子是要捅破这天!老子是要以身殉道,警醒世人啊!”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过身,背对著沈浪五人,面向那冰冷的石壁,肩膀似乎微微起伏了一下。 整个詔狱陷入一片死寂。 沈浪五人彻底惊呆了,他们看著张飆的背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原来,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玩世不恭、所有的『求死”,背后竟然藏著如此沉重而近乎绝望的目的? 李墨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坚定: “飆哥,我明白了。但正因如此,您才更要出去啊!” “走得出天牢,我们才有明天!才有机会去做您想做的事!” 张飆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笑: “明天?呵..:::.明天的事,就留给明天的人去做吧。” “可是哥.....”沈浪还想再劝。 张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诸位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走吧。” 这平静的拒绝,比之前的怒骂更让五人感到心痛和无力。 “走个屁!”孙贵第一个爆发了。 他赤红著眼晴,一拳砸在牢房的柵栏上,发出眶当一声巨响:“说好了要一起死,要一起疯!你他妈现在想一个人当英雄?没门!” 话音落下,又言辞恳切地道:“哥!您等著!等我们把那群蛀虫全都弄死,就给您陪葬!” “不错!” 武乃大也一改往日的算计,脸上露出一丝狠厉:“死也要拉他们垫背!这朝廷,烂到根子了,掀了也罢!” “张金宪!” 赵丰满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狂信徒,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 “您等著我们!我们这就去!就算死,也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说完这如同誓言又如同诀別的话,五人竟不再看张,毅然转身,带著一股同归於尽的决绝气势,朝著詔狱外衝去。 他们要去继续张未尽的『事业”,用他们的方式,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要撕下这腐朽王朝更多的遮羞布。 “回来一一! 广张猛地转身,脸上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瞬间破功,换上了货真价实的惊慌,他扑到牢门边,对著五人迅速消失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吼: “都他娘的给老子回来!谁要你们陪葬了!?” “別阻止我死啊!混蛋!王八蛋!你们这是恩將仇报!” “老子就想安安静静死个痛快!怎么就这么难啊?!”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詔狱走廊里迴荡,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对面牢房的李景隆,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著气急败坏的张飆,又想想他刚才那番『捅破这天”的言论和此刻的反应,脑子彻底乱成了浆糊。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而躲在阴影里偷听的朱高燧,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双眼放光,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吶喊: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哥!】 【视死如归!忧国忧民!连骂人都这么师!】 【甚至为了不连累兄弟,寧愿独自赴死!还骂他们恩將仇报来划清界限!】 【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我朱高这辈子跟定你了!】 张飆徒劳地吼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远处隱约传来的、沈浪五人决绝的脚步声和狱卒锁门的当声。 他无力地滑坐在牢门边,一脸生无可恋,喃喃自语:“造孽啊..::.怎么会这样,我草泥马.....” “我都被打入死牢了,要秋后问斩了,还整这一出..:..万一老朱觉得我还有用,不杀我了怎么办.....” “我的疯狂星期四.....我的空调房.....我的.....鸣鸣鸣.....” 他的担忧,他的哭声,显然是朱高燧、李景隆无法理解的。 但詔狱却伴隨著他的哭声,重归死寂。 一种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的风暴,似乎已经被那五个衝出去的年轻身影,带向了应天府的每一个角落。 另一边,华盖殿內。 寂静如墓地。 蒋垂首肃立,如同雕塑。 云明更是屏住了呼吸,恨不得將自己缩成一团阴影。 老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他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著龙椅扶手,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劝阻衝突..::.是怕连累那张? 张非但不领情,反而大骂他们阻止自己求死? 明天的事,留给明天的人去做.....要以身殉道,警醒世人? 那五个小子,最后竟喊著要『掀了这天”、『拉人陪葬”,然后决然离去? 这一连串的信息在老朱的脑中飞速过筛、分析、拆解、重组。 他首先感到的是极致的荒谬和被挑的暴怒。 一群蚁,竟然敢妄言『掀了这天”?! 那张飆,死到临头,还在那里悍悍作態,玩弄人心?! 还有那五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真以为能翻起什么浪?! 杀意,如同毒藤般再次疯狂滋长,几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坝。 但下一刻,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却被触动了。 张那种为了某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標,近乎偏执、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自身性命也要推进的疯狂劲儿..: 还有沈浪五人,明明怕得要死,却因为某种信念,被煽动起来,竟敢生出螳臂挡车的勇气这种组合,这种看似荒谬绝伦却又隱隱透出某种奇特感染力的行为模式...: 想著想著,老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飘到了很多年前。 飘到了那个总是温和谦逊、却又在某些问题上异常执、甚至会顶撞他的儿子身上。 那个儿子仁厚,不像这般酷烈。 但有时候,为了坚持那些所谓的仁政、道理、原则,为了保全某个他认为不该杀的官员,为了不执行他觉得不合理的礼仪,也会展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倔强和勇气。 甚至会跪在奉天殿前,据理力爭,哪怕明知道会触怒自己这个父亲。 那种执,那种为了心中认定的『道”而近乎天真的坚持,那种明明力量悬殊却不肯退让的姿態.... 虽然表现方式截然不同,一个温和一个暴烈,一个建设一个破坏,但在那內核深处,似乎都有一种不顾自身、不计后果、非要撞破南墙的傻气和不悔。 一个亚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亍老朱。 他丫乎是无意识地,嘴唇微微翁动,一句极其低微、仿佛梦般的嘀咕,滑出亍唇边: “標儿,这小子,某些地方.....还真他娘的有点像你啊..... 这句话极轻,轻得像一阵风。 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大殿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蒋和云明的耳边。 蒋的身体丫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而侍立在旁的云明,则是浑身猛地一颤,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亍鬼一样,猛地抬头看向老朱的背影,又立刻惊恐万分地低下头,心臟狂跳得丫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皇爷..::.皇爷刚才说什么? 標儿?他是在叫..:..太子爷? 说张.....像太子爷? 疯亍!皇爷一定是被气疯亍!应该是思念太子爷过度,魔愜亍! 那张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疯癲无状、求死觅活的狂徒! 云明只觉得一举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嚇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亍。 他死死低著头,不敢让皇帝看到土己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骇和亚谬感。 老朱似乎儿瞬间意识到亍士己的失言。 他那敲车扶搞的搞指骤然停住。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亍。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解释。 只是那原孙签挺直的背影,似乎变得更加僵硬,如同铁铸一般。 沉默。 令人室息的漫长沉默。 仿佛过亍一个世纪那么堪,老朱才缓缓地、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开口,打破亍这可怕的寂静:“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嚇得一个激灵,声音都在发颤。 “去人诉太医署,咱有些头晕,让他们开丫副安神的方子。” 老朱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出现过。 “是......是!奴婢这签去!” 云明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亍大殿,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直到云明的脚步声消似,老朱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集,直直地看向依旧垂首肃立的蒋。 蒋感受到那目光,身体绷得更紧。 “蒋。” “臣在。” “刚才,你听到什么亍?”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无形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压。 蒋头儿未抬,声音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调子: “回陛下,臣方才凝神思索逆贼张及其就羽之危害,並未听清陛下与云公公的交谈。” 老朱盯著他看亍半响,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 良堪,才缓缓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无形的远方,意味不明地冷哼亍一声。 “那张......既然那么想死,又那么会惹事..... 老朱的语调变得极其幽深难一,仿佛在士言士语,又像是在下达某种指令: “咱倒要看看,他这把自以为能捅破天的刀,到底有多硬..:::.又能替咱,撬开多少硬骨头.....” “给咱盯紧亍他。l盯紧外面那五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们想玩火,咱签给他们添点柴。” “看看最后,烧死的会是谁。” 蒋心中凛然,已然明白亍皇帝的意图。 他知道,之前的试探,让老朱看到亏张飆的决心,甚至不惜捨命,儿让老朱不再犹豫,不再顾虑。 这是要將计签计,甚至推波助澜,利用张引发的这场混乱,进行一次更彻底、也更危险的清洗。 “臣,明白!”蒋沉声应道。 老朱挥亍挥搞。 蒋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亏华盖殿。 空荡的大殿內,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独士立於窗前,夕阳的余暉透过窗,將他的一半脸庞映照得晦暗不明。 许堪,一声极轻极轻的、丫乎消散在风中的声音,幽幽响起: “像吗...... 或许吧......曾曾经有个人::.: :.l像咱妹子 求月票啊~ 第129章 靠他们,大明怕是想亡了!?【求月票】 第129章 靠他们,大明怕是想亡了!?【求月票】 老朱想要扩大张『审计”的结果,却一直无法確定张飆的真实想法。 后来虽然也有动作,但始终局限於跟张飆斗法,从而忽视了张飆『审计”的核心本质。 张想要的是,改变这个他认为不应该这样的世界。 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而在老朱心里却一直觉得,他是在拿命跟自己博弈,想要获得更多、更大的好处。 不然..::.他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算帐?还“勒索”自己,『逼捐『李景隆、郭英他们? 如今,通过沈浪他们的试探,老朱才明白,世上除了他儿子朱標,还有不畏皇权、敢於抗爭皇权的人。 就好像他儿子朱標,为了自己心中的仁政、道理、原则,敢於跟他这个皇帝父亲抗爭一样。 “可是,那混帐东西,为什么要罢黜儒学『呢?” 老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呢喃道: “他莫非不知道,这个话一旦说出去,即使咱不想杀他,也得杀他了。否则,根本无法跟天下士林交代。” “儘管那群腐儒,咱也不喜欢,但从汉武帝开始,统治天下的根基就是儒学。废了它,还怎么统治天下?” “难不成,那小子有更好的治世之学?”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咱?”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活著还可以做更多,不是吗?” 想不通,老朱怎么也想不通。 最后,他又目光沉沉地看向詔狱方向,嘆息道:“你这个混帐东西,怎么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就在老朱为张一阵头疼的时候,承天门外的事,也很快传到了傅友文他们耳中兵部尚书茹瑞最先压抑不住火气,低声咆哮:“废物!一群废物!” 他肥胖的脸上横肉抖动,也不知是在骂那些不成器的清流监生,还是骂竟然没能打起来的老兵,亦或是......骂那五个坏了好事的『小狼崽子”! “那么多监生,那么多御史博土!竟然..... 茹瑞气得想要砸东西,但残存的理智提醒他,这是傅友文的书房,於是只好无能怒吼: “竟然被张飆手下那五个不入流的小官给劝住了?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失算了......真是失算了!” 工部尚书郑赐脸色苍白,捻著鬍鬚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本以为藉此机会,既能煽动舆论逼宫皇上,又能趁乱將那些闹事的老兵一併打成张同党,彻底清除后患......没想到......没想到......” 他连说两个『没想到”,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诡异的感觉: “那五个小子..::.他们什么时候有这种能耐和胆魄了?竟敢直面衝突,还能把双方都劝住?” “诸位大人!” 吏部侍郎翟善年轻的面容上布满了阴霾和深深的忌惮,他缓缓道: “我们可能......一直都低估了张飆留下的这几条『小狼崽子”。” 说完,他又深吸一口气,分析道: “此前,我们的注意力全在张那疯子身上,以为沈浪、李墨等人不过是仗著张的势,一群无脑跟风的蠢货。但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样。” “张飆在时,他们或许只需跟隨和执行。” “但张一旦不在,他们似乎..::.被逼著成长起来了?” 翟善的语气带著一种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的推断: “而且,他们选择了更符合官场运作的一种应对方式,不硬碰硬,而是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甚至......懂得利用规则和皇上的忌讳!” 傅友文一直沉默地听著,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翟侍郎说得对。我们確实看走眼了。” 说完这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丝恐惧。 “张飆是疯,是明刀明枪地乱砍乱杀,虽然可怕,但至少看得见,防得住。” “可他留下的这几个人..... “沈浪精於算帐,且开始有了胆魄,李墨沉稳冷静善於谋划,孙贵勇猛衝动却开始学会克制,武乃大精通吏部规则,赵丰满...:..” 他顿了顿,目光逐渐变得阴沉:“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 “他们现在拧在一起,学著张的魄力,却又开始用这个世道的处事方式...:..对付我们!” “这其余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默默点头。 而傅友文的话还没有说完。 却听他又沉沉地道:“他们的做法,或许不符合张飆的期望,但却有了自己的操作空间,同时还没给皇上留下任何镇压的口实......” 话到这里,又环顾三人,眯眼道:“张飆求死,他们可不想死!他们想活著......继续跟我们斗!” “或者说,临死也要拉我们一起陪葬!”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心上。 是啊! 一个不怕死的『疯子』已经够难缠了,现在又多了五个不成功便成仁、甚至开始学著用大局观来斗爭的『小疯子』?!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茹瑞烦躁地抓著头:“难道就眼睁睁看著这几个小畜生成长起来?” “经此一事,皇上会不会对他们另眼相看?” 郑赐忧心:“觉得他们是能稳住局面、懂得顾全大局的人?” 翟善眼中闪过狠色,道: “必须將他们扼杀在萌芽里!绝不能让他们成了气候!” “难啊。” 郑赐摇了摇头,语气无比沉重:“经过承天门这一闹,他们五个算是“露脸』了。此时若他们突然出事,皇上第一个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蒋那双眼睛,可不是摆设!”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嘆一声: “如今之计,我们反而要更加小心,暂时绝不能直接对他们下手。” “那怎么办?”茹瑞急了。 傅友文阴冷一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承天门外的事情,不就是现成的把柄吗?” 说完,他压低了声音,开始布置:“第一,立刻让我们的人,在朝堂上、在士林间散布消息!” “就说沈浪、李墨等人,表面劝阻,实为煽动!” “是他们暗中指使那些老兵衝击宫禁,事后又假意劝解,沽名钓誉,收买人心!其心可诛,比张飆更甚!” “第二,重点弹劾沈浪!他一个区区御史,有何资格代朝廷『发放”抵债物资?” “纵然是欠餉,也应由户部、兵部核发,他此举乃是臀越!是私相授受!是收揽军心,图谋不轨!” “还有李墨,一个翰林编修,插手兵事、民事,记录所谓『分配帐册』,他想干什么?立山头吗?” “第三!” 傅友文看向翟善:“你是吏部侍郎,考核官员是你的职权。立刻给他们罗织罪名!” “沈浪举止轻浮,不堪御史之职!” “李墨越权行事,有违翰林本分!” “孙贵、武乃大、赵丰满......总之,找出他们所有的不合规之处,哪怕只是小小的迟到早退,都给我放大!” “先停了他们的职!没了官身,看他们还如何蹦噠!” “妙啊!” 茹瑞拍手叫好:“还是傅侍郎思虑周全!如此一套组合拳下来,看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还要让那些清流加大力度!” 郑赐补充道:“不仅要骂张飆,更要开始捎带上这五人,把他们打成张飆的同党,是隱藏更深的祸患!” “更为重要的是,让张『罢儒学”的话,传遍天下!让天下士林,人人得而诛之!” “就该如此!” 傅友文满意地点点头:“要把水彻底搅浑,把他们的名声彻底搞臭,把他们的官职全部扒掉!到时候,没了庇护,成了白身,是圆是扁,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几人眼中都露出了狠厉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浪五人身败名裂、任人鱼肉的惨状。 经此一事,傅友文集团彻底调整了目標。 张依然是必须除掉的目標,但沈浪、李墨这五个原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小角色』,此刻已然跃升为需要优先清除的、极具潜在威胁的敌人。 “不过.” 说完,傅友文又话锋一转,眉道:“王爷和公爷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他们想放弃我们?” 听到这里,茹屌、翟善、郑赐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旋即皱起了眉头,皆沉默不语。 如果说,他们做的那些事,是该死的国之蛀虫,那他们背后的大人物,比他们该死一万倍还不止。 这也是老朱明知道他们罪证的情况下,依旧不动他们的原因。 就是想揪出他们背后的大人物。 然而,明知道老朱是这种想法,他们还是寄託了一丝希望在他们背后的大人物身上。 就算不能保他们的命,也希望保他们家人的命。 “要不,我再派人去.....” “不用了!” 傅友文的话刚一出口,翟善就出言打断了他: “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何况,蒋的人肯定已经盯上咱们了。此时联繫,无异於自取灭亡。” “不错!” 郑赐也接口道: “现在的情况,谁输谁贏还不知道。说不定皇上最后妥协了呢?毕竟没有我们,谁来帮他治理国家?总不能靠那几个『小狼崽子”吧?” “哈哈哈一一!” 茹忍不住仰头大笑:“靠他们?这大明怕是想亡国了吧!?” 听到这话,眾人相视而笑。 他们有这个自信,觉得老朱会分清敦轻敦重。 毕竟他们这些年结党营私,远超想像,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勛贵將领,亦或是藩王,都跟他们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除非,老朱想天下大乱。 “好了,既然如此,就先解决那五个『小狼崽子”吧!” 傅友文一锤定音,其余三人纷纷点头。 第130章 搅吧!搅吧!都搅吧!【为盟主S赎加更1】 第130章 搅吧!搅吧!都搅吧!【为盟主s赎加更1】 时隔多日,老朱终於主持了朝会。 但跟之前不同,今日朝会上的气氛,十分诡异。 龙椅上的老朱,面色阴沉,仿佛隨时都会爆发雷霆之怒。 张虽然不在场,但他的阴影却笼罩著整个奉天殿。 果然,还没等商议正事,几名御史便迫不及待地出列,手持板,语气激昂,但目標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皇上!臣要弹劾都察院御史沈浪!” 一名御史声音尖利地道: “昨日承天门外,暴民衝击宫禁,沈浪非但不能有效制止,反而与暴民纠缠不清,言语暖昧!” “臣怀疑,其与暴民早有勾连,假意劝解,实为煽风点火,收买人心,其行可疑,其心可诛!” 哗!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还没等沈浪他们出言辩解。 另一名翰林院的官员,立刻跟进: “皇上!翰林编修李墨,越权行事,竟私自记录军械物资分配,此乃兵部、户部之权!其意欲何为?是否想藉此扶植私人,图谋不轨?请皇上明察!” “还有那兵部员外郎孙贵,吏部主事武乃大,都察院御史赵丰满———” 又一个给事中出列,罗织的罪名五八门,从举止轻浮,有失官体到结交武夫,意图回测,反正怎么事大怎么罗织。 虽然大多都是牵强附会,但架不住人多势眾,听起来仿佛这五人已是十恶不赦的结党营私之徒。 很快,清流们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淹没了站在朝班末尾的沈浪五人。 沈浪脸色苍白,手心全是汗,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恶意目光,但他死死咬著牙,没有退缩。 李墨眉头紧锁,快速思索著应对之策。 孙贵气得腮帮子鼓起,却只能强忍怒火。 武乃大眼神明灭,快速分析著弹劾背后的势力分布。 赵丰满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准备隨时出列反驳。 龙椅上,老朱面无表情地听著,手指轻轻敲著扶手,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让沈浪他们辩解,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弹劾者,又警了一眼站在后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傅友文、茹等人。 “够了。” 老朱终於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吵吵,成何体统!” 他並没有对弹劾內容做出直接评判,而是將目光投向吏部侍郎翟善:“翟侍郎。” “臣在。” 翟善立刻出列,躬身应道。 “官员考功,乃是吏部职责。方才诸位臣工所言,你吏部,依制核查。若有越违规之处,依律处置,无需姑息。” 老朱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公务。 “臣,遵旨!” 翟善心中暗喜,连忙领旨。 皇上这话,岂不是等於给了自己等人一把尚方宝剑!? 难道皇上已经放弃张,及其同党了? 果然!皇上果然能分清敦轻敦重! 治天下,还得靠咱们! 傅友文、茹、郑赐三人,也在这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一步,成了! 退朝之后,吏部的行文很快就下来了。 不是革职,而是暂停职务,接受核查。 理由冠冕堂皇: 【近期多有弹劾,为公正起见,需暂停职司,待吏部与都察院联合核查清楚后,再行定夺。】 一纸文书,瞬间剥夺了沈浪五人的官身和权力! 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 傅友文集团弹冠相庆。 虽然没能立刻將五人置於死地,但停了职,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接下来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许多中立官员暗自晞嘘,明白这是傅友文等人开始清算了,越发若寒蝉。 一些原本对张抱有同情,或对沈浪五人昨日表现有所好感的小官,更是心灰意冷。 而沈浪五人接到吏部文书时,正聚在一起商议后续。 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 “他们·—他们怎么敢?!”” 孙贵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凭什么停我们的职?!” “凭他们是吏部,掌管天下官职!” 武乃大脸色难看至极:“而且,皇上还发了话!要依制核查—— 说到这里,他又咬牙切齿:“好一个依制核查!这分明是要把我们困死!或者是,任我们自取灭亡!” “哎!” 李墨嘆息一声,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停了职,我们就无法动用任何官面上的力量,也无法再查阅档案文书。之前查到一半的线索,全断了。” “而且,没了官身保护,他们接下来用什么阴私手段,我们都难以招架。” “连皇上都放弃我们了!” 赵丰满恨声道:“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啊!” 沈浪看著那盖著吏部大印的文书,手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他曾是最怕丟官罢职的,因为这意味著失去庇护,任人宰割。 巨大的恐惧再次撰住了他。 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有一股极度的不甘和愤怒在疯狂滋生。 他抬起头,看著同样愤怒而忧虑的四个同伴,声音带著颤,却异常坚定: “他们————·怕了。”” “什么?” 其他四人骤然看向他。 “我说,傅友文他们,怕我们了。” 沈浪重复道,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不敢让飆哥开口,也不敢让我们再查下去!所以,他们要用这种手段,困住我们,弄死我们!” “这说明什么?” 沈浪的声音逐渐提高:“说明我们查的方向是对的!说明他们屁股底下的屎,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多!还要臭!” “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墨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一亮:“沈兄说得对!停了职,只是不能明著查了而已!” “对啊!” 孙贵也反应过来,狩笑道:“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老子在兵部这么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也有几个!” “不错!” 武乃大迅速计算著: “吏部停了我们的职,但之前经营的一些关係,或许还能用。而且,我们如今是『白身”,有些事做起来,反而更方便了——”” “哈哈哈!” 赵丰满仰头大笑,摩拳擦掌道: “正好,我可以专心写飆哥教我的小纸条了,虽然不如弹劾奏疏,但可以让人抄写它几百份,撒得满大街都是!” 绝境之下,五人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被激发了更强的斗志和狠劲。 正如张之前教他们的高空立体审计』,没有条件要创造条件,总不能自已把自己难死。 一旦明面上的渠道被堵死,那就转向地下,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好!就这么办!” 五人一起伸出手,干劲越来越足了。 与此同时,詔狱深处。 蒋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並没有提及朝堂上的风波和沈浪五人被停职的事,只是冷著脸对张道:“张,皇上让你写的东西,为何还未呈上?” 张飆正拿著朱高燧新送来的酱骨头啃得满嘴流油,闻言含糊不清地道:“急什么?那么多的案子,不得好好构思一下?万一写漏了谁,少死了谁,老子念头不通达。” 蒋眼神一寒:“你休要要样!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废你妈的什么话?你在教我做事?” 张飆將骨头扔在蒋脚边,冷冷看著他道: “你可別忘了,老子是死刑犯,没有义务再为朝廷做事!” “你们若不爽,可以马上处死老子,老子求之不得!” “当然,你们若是態度好点,老子说不定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不过—”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淡淡地道: “这詔狱里太冷,脑子冻僵了,写不出来。你去告诉老朱,给我换个暖和点的地方,再给点纸笔,最好再来点好酒好肉!” “这人一旦吃饱喝足,脑子就转得快,说不定还能想起点別的——” 蒋看著他那副无赖样子,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冷哼一声:“本指挥使会稟明皇上!” 说完,拂袖而去。 张看著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虽然蒋没有把沈浪他们的事告诉他,但他有外卖小哥,自然早就知道了。 老朱停了沈浪他们的职? 这手.是敲打?还是顺水推舟? 傅友文那几个老狐狸,终於忍不住对小的下手了? 也好—小狼崽子不被逼一下,怎么学会自己觅食? 毕竟物竞天择,適者生存。 他们不可能一直跟著自己疯狂,想到这里,张飆便重新躺回草堆,翘起二郎腿,仿佛对外面的风浪毫不在意。 但在他心底,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冒险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 他知道,必须在离开之前,再给这潭浑水,扔下一块足够大的石头! 而沈浪他们被停职,正好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搅吧,搅吧,都搅吧!” “看看这烈火焚烧之势,会烧死多少杂草,亦或是,种草之人!” “呵!” 张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看得对面牢房的李景隆和阴影里的朱高燧,瑟瑟发抖。 哥、张御史要放大招了?! 求月票~ 第131章 老朱,你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求月票】 第131章 老朱,你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求月票】 夜色如墨,万籟俱寂。 一间隱秘至极、几乎完全融於黑暗的房间內,空气凝滯得仿佛能压碎人的骨髓。 “王爷,应天的事,越闹越大。” “张飆那个『疯子”,甚是邪门,也不知道他的那些消息是从哪来的..... “皇爷都快被他逼疯了,看样子,是正准备掀起一场疯狂的、彻底的大清洗.... 一名身著夜行锦袍的男子,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埋,连呼吸都刻意压到最低,声音带著绝对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向著前方那片深邃的黑暗稟报导: “傅友文他们......已经被皇爷彻底盯死了。” “呵前方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带著慵懒和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被逼疯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老一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喷喷,依本王看,查贪腐是假,替朱允灼那个黄口小儿清扫道路,才是真吧?”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冷漠,仿佛棋盘外的棋手,漠然看著棋子们的挣扎。 “那......傅友文他们的求救,我们......”黑袍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求救?” 黑暗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一群自作聪明、却又贪得无厌的蠢货罢了。” “他们不会以为,帮本王做了几件小事,就是本王的人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搭理他们作甚?还是你觉得...:..他们有那个胆量,敢抖出半点与本王相关之事?” “王爷明鑑!” 黑袍男子身体伏得更低,连忙道:“除非他们想被即刻灭族。否则,他们的嘴巴,比焊死的铁匣还要严实!” “不过......” 黑暗中的声音顿了顿,那丝玩味的轻笑再次响起:“態度嘛,还是要摆出来的。我那个爹啊,就喜欢看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摆出『恭顺贤孝”、“忧心国事”的態度。” “至於背地里做了什么.:::: “呵呵,老二做的那些畜生事,他哪一桩哪一件不知道?不也照样『父慈子孝”了这么多年?严於律人,宽以待己嘛!” 这话语里的冰冷和讽刺,让跪著的男子脊背发凉,头埋得更深,不敢接话。 “那......依王爷之见,我们眼下......”他只能继续请示。 黑幕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权衡著什么。 过了片刻,那带著绝对掌控力的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每一条指令都清晰而冷酷: “第一,我爹既然喜欢杀人立威,那就推几个足够份量、却又与我们牵扯不深的出去,让他杀个痛快。” “这把火,得烧得旺一点,才好看。” “第二,传令给我们埋在应天所有的钉子,从此刻起,全部给本王缩起脑袋做人!” “没有本王的亲令,任何人不得再接触李景隆、郭英两府的任何人,哪怕是他们府上看门的老狗!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咬得越凶越好。” “第三!” 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將所有与傅友文、茹瑞等人的书信往来痕跡,所有负责传信的人,全部处理乾净,要像从未存在过。” “相关的帐目、利益输送链条,立刻清理,该切断的切断,该销毁的销毁。若有实在无法立刻抹平的......” 声音顿了顿,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就想办法,全都『合理”地推到其他几位跳得欢的藩王头上。尤其是老二那边,反正他债多不压身,也不差这一两件。” “是!属下明白!即刻去办!” 黑袍男子身体一凛,毫不迟疑地应道。 “去吧。做得乾净些。” 黑暗中的声音恢復了之前的慵懒和淡漠,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黑袍男子如蒙大赦,恭敬地行了一礼。 紧接著,保持躬身的姿態,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出了房间,融入外面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房间之內,则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 只有那隱匿於黑暗最深处的王爷,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莫测的弧度,无声地注视著南方应天府的方向,仿佛在看一场即將进入高潮的大戏。 而他,才是那个真正手握“剧本”的人。 另一边。 华盖殿內,烛火依旧跳动。 老硃批阅奏疏的笔终於停下,他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目光再次落回到蒋送来的那份条陈上。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对侍立在一旁的云明道:“去,传咱口諭给蒋。” “李景隆交代的那套琉璃酒具,起出来之后,不必送入內帑。” “直接......送到詔狱,交给张。” 云明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皇爷?您是说.....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给张那个罪囚?” 老朱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近乎冷酷的笑容: “咱倒要看看,他费尽心思想要的东西,真到了他手里......一个死囚,能拿它来做什么?” “是......是..... 云明嚇得不敢再多问,连忙躬身就要前去传旨。 却听老朱又淡漠道:“另外,给他换个暖和点的地方,要好酒好肉的供著,直到他写出他想写的东西。” “啊?这.....”” 云明又被老朱的操作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就低头应了句:“奴婢遵旨。” 待云明离开之后,老朱重新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 张啊张飆,咱知道你有本事,也有心机。 你不是要宝贝吗?咱给你宝贝。 你要暖和点的地方,咱就给你换地方。 你要什么,咱都满足你。 咱倒要看看,你还能给咱什么刺激。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张飆得知自己『恩德』后,脸上可能出现的错表情。 次日清晨,詔狱,死牢区。 李景隆蜷缩在角落,飢饿和恐惧交织,让他偶尔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郭英依旧端坐,但紧绷的嘴角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煎熬。 张则百无聊赖地数著墙砖的缝隙,心里盘算著怎么將那块石头扔出去。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於往常的脚步声传来,沉稳而有力,还伴隨著金属甲叶摩擦的细响。 蒋带看几名锦衣卫,出现在了牢房外。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三间牢房,最后定格在张飆身上。 李景隆嚇得猛地一哆嗦,几乎要缩进墙缝里。 郭英也骤然睁开眼,眼神警惕而锐利。 “张飆!” 蒋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皇上有旨。” 张飆挑了挑眉,没起身,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哦?老朱又有什么指示?是打算提前送我去菜市口,还是又想出什么新样折腾我?” 蒋对他的无礼似乎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继续道:“皇上念你“审计有功”,特赏赐琉璃酒具一套。” 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卫便捧著一个用锦缎包裹的盒子走上前,通过牢门的小窗递了进去。 李景隆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珍藏宝贝的盒子,眼晴瞬间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上竟真的把它赏给了张这个疯子?! 郭英也是瞳孔一缩,脸上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鼓励勒索?还是..:::.另有深意?! 张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老朱会来这一出。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那套色彩斑斕、在微弱光线下依旧折射出迷离光华的波斯琉璃酒具。 工艺精湛,堪称极品。 “呦哟?” 张拿起一只酒杯,对著通风口的光线看了看,吹了声口哨:“老朱想通了?!李公爷,谢了啊,你这宝贝现在归我了!” 李景隆一脸苦笑,不知该如何接口。 蒋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继续传达老朱那更令人震惊的旨意: “张,皇上有旨,此地阴寒,不宜久居。即刻起,为你更换监室。” 说完,他侧身对身后吩咐道:“带他去甲字参號房!” “甲字叄號房?” 旁边的狱卒都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詔狱里条件最好的房间了,通常是关押暂时未定性的高级官员的地方。 里面乾燥、宽敞,甚至还有桌椅和床铺。 李景隆和郭英更是目瞪口呆,彻底憎了。 皇上不仅给他我们的宝贝,还给他换上好的房子?这世界是疯了吗?! 张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收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和警惕。 老朱这操作,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紧接著,两名锦衣卫就上前打开牢门,给张飆戴上伽锁,然后请他出去。 张抱看那盒琉璃酒具,在经过李景隆牢房时,还特意停下脚步,晃了晃盒子: “李公爷,別太想我哦!我会好好珍惜它们的!” 李景隆依旧苦笑,无奈摇头。 经过郭英牢房时,张飆警了他一眼,发现这老傢伙虽然依旧强撑著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震惊和疑惑几乎要溢出来。 张飆咧嘴一笑,没再刺激他。 很快,张就被带离了这阴暗的死牢区,来到了传说中的『甲字参號房”。 果然,这里虽然依旧是牢房,但乾净整洁,有床有桌,甚至还有一扇小小的、装著铁柵栏的窗户,能透进些许天光。 锁被除去,狱卒的態度也客气了不少。 不多时,甚至有人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和一壶酒。 虽然这人不是朱高燧,但张飆看著这一切,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老朱这老狐狸,多半没多少耐心了,估计是想儘快套出我的『审计”结果,再兔死狗烹。】 【看来,沈浪他们已经在通过他们的方式行动了....:..】 想到这里,张下意识看向牢门口。 果然! 蒋就站在牢门口,一直盯著他。 今日不写出点东西,这混蛋怕是不会走。 既然如此..... “蒋指挥使,你不是皇上身边的狗吗?” 他戏謔著道:“怎么老是在我面前晃悠?你这样,我很没有安全感啊. 蒋则面无表情道:“张飆,你想玩什么样,本指挥使都陪你,你想要什么,皇上都会满足你.. “哦?” 张眉毛一挑:“是吗?那我想皇位.: “放肆一!” 蒋闻言,顿时怒喝出声,旋即拔刀下令: “给本指挥使用刑!老子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別这么激动嘛!你看你,又急了!” 张笑著摆摆手,然后接著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是说,我想..::.皇位的诱惑力,应该很大吧?大得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失去人性,对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抬手阻止了正要对张用刑的属下,快步踏前。 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冰冷的铁柵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著致命的威胁: “本指挥使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非真想尝尝詔狱十八般手艺,才肯老实交代?!” 张飆嘆了口气,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蒋指挥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隱瞒似的。我这不是怕消息太震撼,又把皇上气晕了嘛。” 说著,他忽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那戏謔的笑容淡去了一些,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努力回忆著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 “说起来——我最近老是做一个怪梦。” 张的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带著点閒聊的意味: “梦里啊.......老是看到一个人.......唉,也不知道是谁,好像挺尊贵的,就是脸色不太好,病的...... 》 蒋眉头紧锁,不明白这疯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厉声打断:“休要东拉西扯!说正题!” 张飆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继续自顾自地喃喃低语,声音不大,却像毒蛇一样钻进蒋的耳朵: “梦里那人老是咳嗽.......咳得厉害.......旁边好多御医围著,开的药方子.......喷,好像有点意思...” 蒋的心头莫名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 张抬起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却精准地看著蒋。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近乎诡异的弧度,用一种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隨口一提的语气,扔出了那颗足以炸翻整个大明王朝的巨石: “哎,蒋指挥使,你说.......太子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没的?” “就只是.......病死的吗?” 轰隆! 仿佛一道惊天巨雷,直接在蒋的脑海中炸开。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瞬间抽乾了所有的血液。 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张飆.......他怎么敢?! 求月票~ 第132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求月票】 第132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求月票】 【就只是......病死的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示什么?! 他到底知道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衝击,让蒋这位见惯了风浪、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他看著张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无比,手指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盯著张飆,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疯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蒋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和嘶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恐:“太子殿下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举国皆知!你.....” 他抬手指著张,脸色变幻不停地道:“你竟敢在此妄议储君,诅咒皇家?!你— 93 话到这里,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番说辞,是大明公认的『事实”。 以老朱的疑心病,怎么可能没调查过朱標的死因?哪怕是將天翻过来,他也会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老朱没有因为朱標的死,大开杀戒,只有二个原因。 一个是朱標的死是正常死亡,二个是他没有查出朱標的死因是別的原因而死的。 对於这一点,蒋自然心知肚明,毕竟负责查案的就是他。 但张飆这句话,无疑將他推到了悬崖峭壁之上。 哪怕老朱因为这句话,產生一点点的疑心,也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张的邪门,还有那些他张口就来的隱秘信息,早就震撼了所有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你可以质疑米饭是不是米饭,但你绝对无法质疑张飆的信息。 哪怕他隨口说一句子虚乌有的话,都会让人琢磨半天。 更何况疑心很重的老朱。 “哎呀哎呀,你看你,急什么?” 张立刻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隨口开了个玩笑:“我就隨便做个梦,隨便问问嘛。蒋指挥使你怎么这么大反应?难道这中间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隱情?!” 他最后的”隱情『二字咬得格外轻,却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蒋的心臟。 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冰冷。 他不敢再听下去了了! 一句都不敢! 他不知道张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仅仅在疯狂地试探和讹诈。 但无论哪种,这个话题都绝对不能继续了。 一个字都不能从这詔狱里传出去。 “闭嘴——!” 蒋猛地爆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打断了张的话,脸色挣狞得可怕:“本指挥使看你真是失心疯了!满嘴胡言乱语!” 说完,他便猛地转身,几乎是跟跪著对著手下吼道:“走!立刻走!” 他甚至不敢再看张一眼,仿佛多待一秒,那疯子嘴里就会吐出更多足以让他、让无数人万劫不復的可怕言语。 不多时,蒋就带著人,如同逃离瘟疫一般,脚步慌乱地衝出了詔狱死牢区,背后的衣衫,已然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必须要將这个消息告诉老朱,哪怕接下来的是惊涛骇浪,他也不敢欺瞒老朱。 而目送他离开的张飆,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深邃。 只见他缓缓从床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那乾燥的墙壁面前,伸手触摸了一下石壁,確实没有之前牢房里的冰冷潮湿。 不过,在这里却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动静,仿佛一间禁闭室。 看似是天大的“恩德”,其实不过是一间增加心理负担的精神牢笼而已。 “呵!” 张飆不由得笑了,自顾自地呢喃道:“看来后世的某些套路,在六百年前的大明就已经在用了。再也不能说古人不如后世人了—..”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又投向那狭小的通风口,仿佛能透过那点微光,看到外面已然因他一句话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大——-看来,这块石头,扔得正是地方,也正是时候。】 他的內心,此刻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冷静而汹涌地计算著。 【传统的路子,已经走不通了。】 张在心中冷冷地復盘。 死諫大明朝的积弊、捆绑必死之人求死、鼓动他人討薪、大骂老朱,甚至骂晕了他四次、大骂勛贵,不惜喊出请大明赴死、审计六部,甚至挑畔皇权— 这些疯狂之举,起初確实能激怒老朱,换来速死。 但这么多次下来,老朱似乎已经產生了『抗性”,甚至开始琢磨著如何利用他这把『 疯刀』去砍別人。 也就是说,“死諫”不光改变了老朱,还提升了“死諫”难度。 所以,张不得不改变策略,拋出一个老朱绝对无法容忍、必须杀之而后快的諫言。 比如『罢黜儒学』。 结果也证明了他的策略是正確的。 老朱確实对他起了杀心。 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秋后问斩』,不是立刻『凌迟处死”,说明老朱对他还没有死心。 而老朱把他投入詔狱却迟迟不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朱想榨乾他最后的价值,把他知道的所有秘密都挖出来。 “哎!” 张飆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 【想把我当工具人?老朱,你打错算盘了。】 【我张来这大明,可不是为了给你当反腐利器的。】 【你不过是我穿越两界的一把『钥匙”而已。】 【至於朱標的死因——】 张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幽深。 他確实查到了一些东西,並非隨意捏造。 在之前疯狂审计户部、兵部、吏部档案,甚至顺手牵羊翻阅一些陈年旧档时,一些零散的、看似不相关的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笔去向模糊的巨额开支时间点与太子朱標病重时期吻合。 一两个当时伺候过东宫、后来却意外身亡、或消失的內官名字。 还有某位当年曾为太子诊过脉、后来却坚决辞官归隱的御医家乡,莫名遭遇了一场大火..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单独拿出来什么都证明不了。 但串联起来,却指向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可能性。 再加上后世的某些资料.... 【我不需要確凿的证据,我只需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张飆深知老朱的性格。 对於老朱这种疑心病晚期患者来说,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暗示,就足以在他心里养成一棵参天大树,一棵足以吞噬所有人的猜忌之树。 【而且,一旦这个秘密出口,我就成了眾矢之的。】 张的目光扫过牢房外明显增加的守卫阴影。 【想让我闭嘴的,绝不止老朱一个。】 【那些可能被牵扯进来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被自杀”或“被意外”。】 詔狱,反而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冷静地判断。 这里是蒋的地盘,也是老朱眼下盯得最紧的地方。 在这里,只有老朱能决定他的死活。 那些想灭口的人,的手还伸不进来。 张冷静地分析著自己的每一步。 【我必须確保,最后动手杀我的是老朱,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家”。】 【至於沈浪他们】 想到那五个被停职、正面临围剿的『小狼崽子』,张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这块石头扔出去,老朱的所有注意力都会被吸引过来。】 【傅友文那帮人再想用阴私手段动他们,就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撞到老朱的枪口上。 ? 【在老朱查清太子之事前,整个应天府都会处於一种高压的『静默”状態,这反而是他们喘息和暗中活动的机会。】 【而且,以老朱那寧错杀不放过的性子,彻查太子旧事,必然牵连极广,傅友文、茹瑞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別想乾乾净净地摘出去!】 【说不定—还能帮我那几个手下省点力气。】 【最后.】 张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探究欲。 【我也想看看,老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这份关於他最爱儿子的死亡疑云,能把他逼到什么程度?】 【是会让他彻底疯狂,不顾一切的血洗朝堂?还是-能让他流露出一丝属於人的脆弱?】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张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亲手点燃了脚下炸药引信的疯子,冷静地等待著那最终的、 绚烂的爆炸。 他重新躺回那张小床上,仿佛外面因他而起的惊涛骇浪都与他无关。 但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著外面的一切动静。 更加密集的巡逻脚步声、狱卒之间压抑紧张的低语、以及那种瀰漫在整个詔狱上空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 他知道,风暴即將降临。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现在,只需等待。 等待老朱做出反应。 等待那把最终能送他“回家』的屠刀落下。 等待这场风暴,將整个大明搅得天翻地覆。 【老朱啊老朱,你可千万別让我失望啊!】 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隨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求月票~ 第133章 老朱:张飆!咱!草!泥!马!【为盟主S赎加更2】 第133章 老朱:张飆!咱!草!泥!马!【为盟主s赎加更2】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將老朱枯瘦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屏风上,显得有些孤寂。 他正批阅著一份关於边镇粮的奏疏,但眉头紧锁,硃笔久久未落,显然心神不寧。 张的供状迟迟未至,傅友文和清流们上蹄下跳,沈浪五人被停职” 应天府就像一锅即將沸腾的油,让他烦躁不已。 这时,云明悄步上前,低声稟报导: “皇爷,锦衣卫传来东宫那边的消息——允殿下和两位郡主,明日想去常氏夫人在京中的旧宅祭拜。” “嗯?” 老朱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常氏,他的嫡长儿媳,太子朱標的原配正妃,朱雄英、朱允熥兄弟的生母。 其人贤良淑德,却不幸早逝,这是他心中对朱標一脉的一大憾事。 允熥姐弟去祭拜亲生母亲,是天经地义的孝道,只是这时候去祭拜他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精光,也没抬头,却声音低沉的道:“吕氏如何安排?” “回皇爷。” 云明语气平稳地道:“吕妃娘娘已將一应祭品、仪仗都准备妥当了,一切皆按规制办理,未有丝毫怠慢。”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朱,又躬身道: “吕妃娘娘还特意吩附了,说允殿下姐弟若思念母亲,想在常家旧宅多停留片刻,甚至小住一两日看看母亲昔年闺阁景象,感念常氏家族荣光,也是全其孝心,无妨的。” “哼!” 老朱听完,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吕氏这番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面子上做得极其周到体贴,既彰显了她作为如今东宫主事人的大度和贤惠,也全了允姐弟的孝心,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他深知营廷爭斗的微妙。 吕氏越是如此“贤惠”,恐怕允熥姐弟內心越是感到隔阁和压抑。 毕竟,他们的亲生母亲是常氏。 哪怕吕氏在明面上对他们体贴入微,但终究不是亲生母亲。 而且这份好,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清。 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牵扯到勛贵高官,也可能牵扯开国公府,他们不仅不会感到开心,可能还会担惊受怕。 【標儿—若是你和常氏都在,孩子们何须如此】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和对长子嫡系的怜惜涌上心头,冲淡了之前的烦躁。 他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也失去了贤惠的嫡长儿媳,剩下的这些孙子孙女— 想到这里,老朱又想到了那个寄予厚望的『准皇太孙”。 罢了,能全一份孝心便是一份吧。 “嗯,吕氏安排得妥当。”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就按她说的办吧。多派些可靠的人跟著,护得周全,莫要扰了孩子们的孝心便是。 少“是,皇爷。” 云明躬身领命,但並未立刻离开,而是稍作迟疑,又补充道: “皇爷,是否需额外嘱咐留意著旧宅內外?” 他意指需要暗中监控,確保安全且无其他事端。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乃多事之秋,难免有人会拿这件事掀起风波。 老朱自然明白云明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允了。去吧,盯著点,无事勿扰。” “遵旨。” 云明这才彻底放下心,悄无声息地退下安排去了。 很快,殿內又恢復了寂静。 老朱放下硃笔,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长子朱標那张仁厚却略带忧思的脸庞,以及温婉的常氏站在他身旁的景象。 標儿,常氏—· 你们都是好的,是咱没护好你们留下的孩子· 咱这些年,一直都將心思放在允文那孩子身上,即使允熥这孩子不成器,咱也应该多照顾他几分的— 是爹对不起你们. 他对朱標是寄予厚望的,也是无比疼爱的。 朱標和常氏的相继离去,是他心中难以癒合的伤痛。 此时此刻,对孙辈的这点怜惜和对亡子亡媳的追忆交织在一起,让他刚硬的心肠也难得地柔软了片刻,暂时拋开了朝堂的纷爭。 然而,就在老朱沉浸在这份短暂的、带著伤感的温情中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如此失仪,瞬间就將老朱从哀思中拉回了现实,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只见锦衣卫指挥使蒋,竟未经通传,就如同丟了魂一般跌撞著冲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官帽歪斜,呼吸急促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完全失了往日阴冷沉稳的模样。 几名禁卫跟在他后面,一脸惊惶,想拦又不敢拦。 老朱的心猛地一沉。 蒋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最是狠辣镇定,何事能让他惊恐至此?! “皇上!皇上!” 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甚至带上了哭腔:“罪臣万死—.那张.他———他—” 看到蒋献这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再联想到刚才对朱標和常氏的思念,老朱心中那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到了极点。 他猛地坐直身体,血丝瞬间爬满眼瞳,厉声喝道: “他怎么了?!说!” 蒋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直视老朱,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无比艰难地吐出那句足以石破天惊的话: “他他问太子殿下当年到底是怎么没的说—是不是就只是·病死的—...” 轰隆——! 惊雷! 仿佛一道惊天巨雷! 在这一刻,精准地劈在了老朱的头顶。 那句轻飘飘的、恶毒的问话,与他方才对爱子贤媳的追忆形成了无比残酷、无比尖锐的对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老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整个人宛如石化! 他太错愣了! 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 那双刚刚还沉浸在悲痛和追忆中的眼睛,猛地睁大到了极致! 里面的哀伤、疲惫、宽容·. 所有情绪在剎那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极其隱秘的、连他自己都恐惧的猜忌所彻底撕裂、湮灭! 他手中的硃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奏疏上,染红了一大片文字,如同泣血。 整个华盖殿,陷入了一种死寂的、令人室息的沉默。 只有老朱那突然变得异常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蒋匍匐在地、抑制不住的颤抖。 滴答! 滴答! 滴答! 屋檐的水珠不断掉落!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啦啦作响。 烛火几乎在最后一丝空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老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脸上的肌肉抽搐著,那双眼睛变得血红,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蒋。 过了片刻,他才声音沙哑、低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问道:“张那廝——还说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没.....没了...... ,蒋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罪臣不敢再让他说下去立刻就来稟报皇上了—” “哼!” 老朱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又像是一座积蓄了所有悲痛与愤怒、即將毁灭一切的火山。 先前对儿子儿媳的温情追忆,此刻化作了最尖锐的刀,反反覆覆地刮著他的心。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视察陕西归来后,一病不起,最终逝。 其死因官方虽有定论,但其中是否另有隱情,一直是埋藏在老朱心底最大的痛和疑团。 而现在,张飆这个疯子......这个妖孽! 他怎么会知道?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在戏弄咱?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无数的念头、猜忌、恐惧、愤怒—在老朱的脑海中疯狂爆炸! “滚出去一一!” 老朱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令人恐惧。 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內,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猛地一拳,狼狠砸在坚硬的御案上。 手背瞬间破裂,鲜血直流,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和一种必须要弄清楚真相的偏执。 “张一—飆——咱!草!泥!马一—!”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足以令鬼神哭泣的低吼,在华盖殿中迴荡。 这块石头,不仅搅浑了水,更是直接砸穿了他心中最脆弱、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张的计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张根本没有確凿的证据证明太子朱標死於別的原因! 但他就是无法忽视这个爱子死亡的疑云,他根本做不到忽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一个拿捏了他七寸的狠辣毒计! 所以,他无比的愤怒、憋屈、甚至想不顾一切的彻底疯狂! “哈哈哈哈哈——!” 一阵难以形容的、疯狂的笑声,在怒骂之后,骤然传出大殿,听得殿外的蒋,以及守卫殿门的禁军脸色煞白,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求月票啊~ 第134章 咱要让这世界感受咱的痛苦!【求月票】 第134章 咱要让这世界感受咱的痛苦!【求月票】 哗——! 华盖殿內,那疯狂而悲愴的笑声夏然而止,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只见老朱站在原地,胸膛依旧剧烈起伏,手背上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御案和地砖上,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那双血红的眼晴里,疯狂、杀意、悲痛、猜忌——-种种情绪如同风暴般交织、碰撞。 忽然间,他猛地抬起脚,似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衝出大殿,亲自衝进詔狱,將张那个妖孽”碎户万段,用最残酷的刑罚逼问出他到底知道什么。 哪怕知道张没有確凿的证据,他也相信张肯定查到了某些线索。 但是,就在脚步即將迈出的瞬间,他那被极度情绪衝击得几乎失控的理智,硬生生地拉住了他。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那疯子就在等这个! 他就是要激怒咱,要咱失態,要牵著咱的鼻子走! 只是一瞬间,老朱就反应了过来,死死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更大的疼痛来迫使自己冷静。 那混帐东西是故意的!他就是在赌!赌咱的疑心! 赌咱对標儿的感情! 咱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岂能受一个阶下囚摆布?! 然而,理智虽然在心中不停嘶吼,但情感却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著他的心臟。 那是朱標啊!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王朝未来的太子! 可以说,朱標的死,是他心中永远无法癒合的伤口! 哪怕只有方分之一的可能,標儿的死另有隱情他老朱,就绝不能置之不理! 这种理智与情感的极端撕扯,几乎要將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呼呼—”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如同困兽般在御案前来回步,步伐沉重而混乱。 几次看向殿外詔狱的方向,眼中杀机爆闪,又几次强行压下。 终於,他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疯狂和悲痛被强行压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冰封般的冷静,但在这冰层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熔岩。 “来人!传蒋!” 老朱重新坐回座位,下达了新的命令。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却异常平稳,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 殿外的蒋听到传召,心臟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只见他连滚带爬地重新进入大殿,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罪臣在。” “刚才的话,你再给咱———说一遍。” 老朱没有看他,目光盯著御案上那摊血跡,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一字不落地说一遍。不准添,不准减。” “是.” 蒋浑身一颤,只得硬著头皮,用儘可能平稳的语气,將张飆那轻飘飘的问话和自己的反应复述了一遍,包括自己惊恐失措的失態也没有隱瞒。 老朱则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著桌面。 听完,殿內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过了许久,老朱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蒋,你跟了咱这么多年,执掌锦衣卫,见过的疯子、听过的狂言不计其数。” 说著,他微微抬起眼皮,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蒋身上:“你告诉咱——-张这话,是临死前的胡乱攀咬,讹诈求生..还是——...” 他顿了顿,终於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他真可能.知道点什么?” “这.” 蒋伏在地上,大脑飞速运转,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係到自己的生死。 他仔细回想著张飆说这话时的神情、语气,以及之前审计时那疯子总能精准捅出隱秘的本事最终,他咬了咬牙,选择了相对稳妥但也能体现自己价值的回答: “回皇上,罪臣以为-张飆此人,虽行事疯癲狂妄,但其窥探隱秘之能,確实匪夷所思。户部、兵部、乃至勛贵府邸诸多隱私,皆被其看似胡闹般揭出—”” 话到这里,老朱没有任何反应,他用词更加小心翼翼: “故而,罪臣不敢断言其此言必为讹诈。或许其真在审计过程中,无意间窥见了某些与当年旧事相关的、不为人知的蛛丝马跡,亦未可知。” 老朱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然!” 蒋立刻话锋一转,强调道: “此皆为其一面之词!且其选择在此时拋出,分明包藏祸心,意在搅乱圣心,拖延时间,甚至甚至妄图以此要挟皇上!其心可诛!” 老朱依旧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直到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才平静而淡漠地道: “蒋,你对此事有什么办法?或者..对张飆,该怎么处理? 蒋闻言,心头一动。 他知道,皇帝想要的可能不是真正的答案,是让他把皇帝想说、又不能直说的话表达出来。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却又带著锦衣卫特有的狠戾,沉声道: “皇上!罪臣以为,张飆此獠,奸猾似鬼!与其在此猜测其用心,不如让罪臣將其提至詔狱刑房!” “詔狱七十二道手艺,臣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保证让他把知道的一切,连同他祖宗十八代的秘密都吐得乾乾净净!” 这是蒋最直接、最本能的想法。 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相信没有人能在詔狱的酷刑面前保守秘密。 然而,老朱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 老朱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蒋一愣,不解地抬头:“皇上的意思是?” “你以为咱没考虑过对他用刑吗?” 老朱的目光依旧盯著那摊血跡,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蒋听:“咱在他『死諫”三大积弊的时候,咱就想过对他用刑,逼他给咱解决问题,交代他所知道的一切。” “但是,咱却不得不考虑这几个问题。” “一,他不怕死,甚至一心求死,刑讯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指望他承受不住酷刑,交代一切,是一场赌注。” “二,他如此年轻就洞察世事,比之李善长、刘伯温,不多让,甚至更甚。其后手连咱都难以揣测。” “三,万一他受刑不过,为了少受罪,胡言乱语怎么办?到时候,他隨便指出几个消息,你是信,还是不信?查,还是不查?” “又或者—”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隱晦的顾虑:“万一他真知道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意外』死在了刑讯之下呢?这世上,想让某些秘密永远消失的人,恐怕不止一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你也別以为,锦衣卫就真的天衣无缝,人心是最复杂的,特別是被逼到绝境的人。” 他既怕张胡乱指认,搅得朝堂大乱,更怕有人借刑讯之名,行灭口之实。 张现在就是一个装看可能引爆王朝秘密的火药桶,必须由他亲自牢牢掌控,绝不能假手他人,甚至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蒋闻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明白了老朱的深意,连忙叩首: “罪臣愚钝!险些误了皇上大事!请皇上恕罪!” 老朱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不怪你。是咱——.不得不防。” 蒋心有余悸地站起身,垂手而立,大脑再次飞速转动。 既然刑讯的路被皇上否了,那就必须拿出更稳妥的方案。 他仔细权衡利弊,半响,才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更加谨慎和周密: “皇上圣明,是罪臣思虑不周。既然如此,罪臣以为,当务之急,绝非其供状,亦非其生死,更非刑讯逼供。而是其所言之事,无论真假,必须彻查!但需万分谨慎,秘密进行!” “哦?”老朱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具体说说。” 蒋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出自己真实的、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 “罪臣愚见,其一,皇上明面上可对其此言不予理会,甚至可斥其疯癲,继续催逼其他供状,以麻痹外界及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 “其二,暗地里,请皇上授臣密旨,动用绝对可靠之緹骑,秘密重启对太子殿下逝前后经手人的调查!” “比如,所有御医、东宫属官、內侍、宫人,无论生死、无论现今身在何处,皆需重新严密排查其当年言行、人际往来及之后下落!” “另,所有脉案、药方存底,需秘密调取,交由绝对可靠之心腹御医重新研判!” “其三!” 蒋眼中又闪过一丝狼色,沉沉地道:“对张飆,外松內紧!明面上可稍作放鬆,仿佛皇上对其胡言並未在意。暗地里,看守需加倍!” “既要防其自杀,更要防他人灭口!” “直到秋后问斩那一天,直到太子殿下之事,真相大白前!” 说完,蒋深深伏地:“此皆罪臣愚见,一切但凭皇上圣裁!” 老朱听完,久久不语。 蒋的方案,老成持重,考虑周全,既符合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和能力,也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明面不动声色,暗地彻查真相! 这正是他想要的! 查!必须查! 无论真假,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老朱缓缓站起身,走到蒋面前。 “蒋。” “罪臣在。” “咱给你一道密旨。” 老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绝对的威严:“就按你说的办。动用一切你能动用的力量,给咱秘密地查!” “但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咱知!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是从你这里查起的—.” 老朱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蒋重重磕头:“罪臣明白!若有泄露,罪臣提头来见!”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记住,咱要的是真相。无论——真相是什么。” “臣,遵旨!” 蒋叩首,却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他了解老朱,还有一件事,需要老朱决断。 果然,却听老朱又冷不防地道:“当时,还有谁在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两名隨行緹骑,皆是臣之心腹,口风极严。” 蒋立刻回答,心臟却狂跳不止。 “嗯。” 老朱淡淡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隨即停下。 “蒋。” “臣在。”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那两名緹骑,什么也没听到。今日詔狱中所有当值之人,全部更换,调往漠北军前效力,永不召回。” “你,亲自去办,要快,要乾净。” 蒋心中一凛,这是要彻底封口! 他毫不迟疑:“臣,遵旨!” “从现在起!” 老朱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蕴含著极大的力量:“詔狱死牢区,由你亲自带最可靠的人看守。” 说著,他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若张再开口,提及任何与此相关的话,你只需听著,不许记录,然后,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只稟报於咱一人。听懂了吗?” “臣,明白!” 蒋彻底懂了。 皇上这是要將张飆彻底孤立起来,將他变成一个只与皇帝本人连接的秘密,同时也要最大限度地控制住这个秘密的扩散范围,哪怕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能过多介入。 很快,蒋就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宫门,被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浑身早已被冷汗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知道,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隱秘、都要凶险的调查,即將展开。 而他自己,也已经深深地捲入了一个可能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之中。 华盖殿內,老朱独自一人,看著染血的御案和奏疏,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难测。 张飆,咱不管你知道多少,不管你目的为何...... 你成功做到了。 你让咱.....:.不得安寧了。 他缓缓坐回龙椅,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极寒的阴影之中。 如果標儿的死,真有问题。 那就让所有与这件事牵连的人,感受咱的痛苦吧。 求月票~ 第135章 恐怖大逃杀,开始了!【求月票】 第135章 恐怖大逃杀,开始了!【求月票】 傅友文、茹、郑赐、翟善等人,虽然无从得知华盖殿內发生的惊天巨变和皇帝心態的剧烈变化,但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信號。 皇帝似乎又因为张,心情变得极差,甚至暂停了日常政务的处理。 这在他们看来,既觉得张飆被关进詔狱,要秋后问斩了,还不安分,又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皇上看来是被张那疯子气得不轻,连朝政都无心处理了!” 茹瑞在密会中兴奋地低语:“这正是我们彻底解决那五个小畜生的最佳时机!” “不错!趁他病,要他命!” 郑赐阴笑著点头:“皇上越是不想理会这些琐事,我们就越要快刀斩乱麻,把生米煮成熟饭!” “等皇上回过神来,沈浪他们早已身败名裂,成了定局!” “哼!” 傅友文冷哼一声,语气杀意凛然地道:“那五个小畜生,被停职了还不安分,最近很活跃啊!” “蹦噠得越快,死得也就越快!吏部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翟善对此非常积极:“弹劾他们的奏疏堆积如山,罪证也已罗织了十几条!隨时可以发动最后一击,將他们下狱论罪!” “好!” 傅友文眼中闪烁著老谋深算的冷光:“既然皇上无心理政,那我们就替皇上分忧!” 说著,他又环顾三人道:“立刻发动我们所有的力量,明日一早,联合上书!” “不仅要弹劾沈浪五人结党营私、煽动民变、臀越职权,还要將承天门外的衝突,彻底定性为他们幕后指使的、意图逼宫的恶性事件!”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毒的一计:“同时,让我们在刑部、大理寺的人做好准备!” “一旦旨意下来,立刻突袭沈浪几人的住处!搜捡『罪证”!” “到时候,提前放好的『勾结藩王”、『怨望朝廷”的密信,就是他们的催命符!” 几人闻言,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浪五人银鐺入狱、屈打成招的惨状。 他们决定不再给这五人任何喘息的机会,要利用皇帝『无暇他顾”的窗口期,以雷霆万钧之势,將其彻底碾碎。 而与此同时,沈浪五人並不知道一张更恶毒的罗网正在收紧,更不知道皇宫深处因张飆一句话引发的惊涛骇浪。 他们依旧在分头行动,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和资源,进行著艰难的反击。 沈浪试图求见蒋,想要再见一次张,但得到的回覆永远是『指挥使大人公务繁忙,无暇接见”。 锦衣卫衙门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肃杀和排外,他甚至连门都难以靠近。 武乃大利用旧日关係,確实接触到了一些对傅友文、翟善不满的中下层官吏,得到了一些零散的、关於他们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信息。 但大多缺乏关键证据,难以形成致命一击。 李墨熬夜写就了几份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的『民间话本”,將傅友文、茹等人的贪腐事跡编成段子。 赵丰满发动了他的三教九流关係网,这些段子如同病毒般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流传开来,確实引起了不少百姓的议论和笑,也让傅、茹等人的名声臭了不少。 但距离动摇他们的根基还差得远。 孙贵联繫上了几个过去的军中老兄弟。 但对方一听是要查兵部尚书茹屌,都面露难色,讳莫如深,最多只提供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边角信息,显然畏惧茹瑞的权势。 进展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困难。 失去了官身,他们举步维艰。傅友文集团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他们的预估。 一种无力感和紧迫感笼罩著五人。 “不行,这样下去太慢了!” 孙贵急躁地低吼:“等我们找到证据,黄菜都凉了!” “傅友文他们不会给我们时间的。” 武乃大面色凝重:“我收到风声,他们可能很快就要有更大的动作对付我们。” “我们必须想办法见到哥!” 李墨忧心:“只有他知道最多秘密!也只有他,或许能指点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见蒋难如登天,见飆哥更是妄想。” 沈浪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其他四人看向他。 沈浪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我们必须想办法.......拿到一样能证明傅友文、茹瑞他们確凿罪证的东西!一样能瞬间扳倒他们的东西!然后公之於眾!” “什么东西?”眾人不由得追问道。 “帐本!” 沈浪眼中闪过锐光:“傅友文贪墨修河款,茹瑞倒卖军械,绝不可能没有暗帐!” “只要找到其中一本.......就能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去哪里找?” 武乃大觉得这计划太难,燮眉道:“他们的府邸守卫森严,暗帐必然藏在极其隱秘之处“有一个地方,或许有机会.::: 沈浪的目光投向某个方向,声音低沉:“咱们去了两次户部,第一次去的时候,是为了討薪,咱们只顾著折腾。第二次去的时候,虽然也是折腾,但目標明確,直达户部档案库。因此,我偶然发现户部档案库,有一个暗格...... “暗格?” 李墨骤然一:“那你怎么没告诉哥?” “不是没告诉,是根本没机会。” 沈浪苦笑摇头:“那时候蒋全程盯著咱们,后来飆哥让咱们去查兵部,他自己则查都察院,再后来,飆哥又进了詔狱,就更没机会了......” “这.... ,眾人闻言,顿时面面相。 却听武乃大又道:“你怎么確定那暗格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沈浪想了想,道:“我確实无法確定,但飆哥常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果傅友文自作聪明,是很有可能將那些自己经手,却见不得光的帐目,放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的!” “可是,这太冒险了!”孙贵都觉得心惊。 “我们没有选择了!” 沈浪咬牙道:“这是唯一能最快破局的方法!我去想办法摸进户部!其他人策应!” 眾人互相对视,满心紧张,但也不可否认,他们確实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另一边。 詔狱深处,时间仿佛凝固。 张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的守卫换了一拨绝对精锐、眼神如同鹰集般锐利且只效忠於蒋的心腹緹骑。 空气中甚至瀰漫著一种无声的、高度戒备的压抑。 仿佛这不是牢房,而是一座沉睡的火药库。 张飆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像是在自家客厅那般愜意。 他又哼起了那些不成调的小曲,用毛笔在墙上划拉著谁也看不懂的符號。 “踢踏,踢踏...... ,脚步声骤然传来,沉稳且克制。 蒋来到了牢门外,却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用那双能令百官胆寒的眼睛,死死盯著张飆,试图从这个疯子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或恐惧。 “蒋指挥使,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怎么看我的背影看得这么入神?” 张没有转身,但那带著戏謔的话语,却响了起来:“说吧,是不是老朱又有什么新指示了?比如...:..给我安排几个女僕?加个钟?” 3 蒋的腮帮子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 他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低沉而冰冷,带著公事公办的语气: “张飆,陛下让你交代的供状,还需儘快。莫要再拖延时间。” “供状?哦,你说那个啊。” 张飆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隨即转过身来,又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这人吧,一想正事就容易跑偏。特別是这詔狱里阴气重,老让我想起些陈年老帐......” 说著,他一步一步走向蒋,既不看蒋,也不废话,就摸著下巴,像是在努力回忆:“哎,蒋指挥使,你说奇怪不?” “我前几天翻旧帐本的时候,好像看到.......当年太子爷了之后,陕西那边有个姓王的布政使,没多久就高升回京了?” “还是在户部当了个肥差?这升迁速度,快得有点离谱啊..... “他是不是给傅友文傅侍郎送了什么大礼啊?比如....:..几车陕西的『土特產”? “这... ,蒋的心臟猛地一缩。 姓王的布政使?高升户部?傅友文? 他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这个人,並且立刻意识到,如果深查,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而张这轻飘飘的话,就是將一把无形的、淬毒的匕首递到了皇上面前。 张飆仿佛没看到蒋骤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漫不经心、想到哪说到哪的语气道: “还有啊,兵部那边,茹茹尚书有个小舅子,以前就是在陕西都司当差的吧?” “太子爷巡视那边的时候,他好像负责一部分护卫工作?” “后来太子爷病了,他倒是立马调回京进了五军都督府?这调动.......也挺巧的哈?” 茹的小舅子!护卫工作!? 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疯子连这种关联都扯出来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1. “哦,对了!” 张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抬起头看著蒋: “工部郑尚书郑赐,他老家不就是凤阳的吗?跟武定侯郭英是老乡吧?两人关係好像挺铁?当年太子爷.......唉,瞧我这记性,又想不起来了。” 凤阳老乡!郭英!郑赐!? 蒋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张这哪里是在回忆?这分明是在拿著一份死亡名单隨手点將! 每一个名字被点出,都意味著这个人很可能被捲入那场最可怕、最致命的怀疑风暴之中。 而且关联得似是非是,恶毒至极。 “张,皇上有旨!让你赶紧写供状!” “哎呀呀!你看你!又急!” 张终於停了下来,看著脸色惨白、身体僵硬如同石雕的蒋,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我这人一想正事就爱瞎琢磨,一想瞎琢磨就容易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说......”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道:“我是该把这些都写进供状里呢,还是就当我自己胡思乱想,算了?” 蒋死死地盯著张飆,喉咙发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张飆的真正目的。 张飆是在玩一个极其恐怖的游戏。 他自己身在牢笼,却隨手拋出一个又一个名字,一个个看似隨意的『联想”和『疑问”,就像小孩子点兵点將一样轻鬆隨意! 而这些名字,这些『联想』,一旦通过他蒋的嘴,传到此刻已经疑心疯魔的皇上耳中,那后果...... 蒋简直不敢想像! 皇上现在就像一头受伤暴怒的困兽,对任何与太子之死可能相关的人和事都充满了极致的猜忌和杀意! 根本不需要证据! 只需要一丝嫌疑,一个名字被提及,就足以让皇上动用最酷烈的手段去『核查”! 张这是在借刀杀人! 借皇上这把天下最锋利的刀,来杀他想杀的人! 或者更可怕的是,他根本无所谓杀谁,他只是享受这种隨意点名、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掌控感! 而他蒋,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此刻竟然成了这个疯子的传声筒! 成了他手中那柄『点兵点將”之刀的递刀人! 这种认知,让蒋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寒意和恐惧! 这比直面千军万马更让他胆寒! “你,蒋的声音乾涩无比,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不想怎么样啊?蒋指挥使,不是你让我儘快写供状的吗? 我正在努力回忆啊!这些不都是很重要的线索吗?说不定对皇上查案有帮助呢?” 他一脸“我很配合,我很无辜”的表情。 蒋看看他那副样子,一股恶寒直衝头顶。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听到更多足以让整个朝堂血流成河的名字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甚至有些跟跎。 他必须立刻、马上將这两个名字以及那些?联想稟报老朱! 他知道,无论老朱信不信,这两个人,乃至被牵连到的傅友文、茹,都必將迎来恐怖的噩梦。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詔狱里那个疯子,隨口的、看似无心的两句话。 看著蒋几乎是逃跑般的背影,张飆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 【老朱,攻守易形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刀,我点到谁,谁就死!这才是大家一起死啊!】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那日在奉天殿广场的『诅咒』,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灵验。 恐怖大逃杀,开始了..... 求月票啊~ 第136章 没错,是我出卖的你们!【求月票】 第136章 没错,是我出卖的你们!【求月票】 “大哥!二哥!出.....出大事了!” 朱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进燕王府书房。 只见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连那身锦衣卫小旗的官服都显得有些凌乱,完全没了平日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正在商议朱棣传来的密信內容。 虽然上次朱棣得到兄弟俩的密信,很快就做出了指示,但隨著张飆入狱,新的指示也很快传来了。 不过,看兄弟俩的神情,二人並未商议出一个结果。 毕竟朱棣这次给出的指示,有些冒险。 然而,当朱高燧衝进来的时候,兄弟俩又同时心里一紧,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朱高煦看到三弟这副怂样,不满地呵斥了一句。 但朱高燧却根本不理他,慌乱的眼神,直接锁定了朱高炽,声音发颤,甚至带著哭腔地道:“大哥詔狱那边彻底变天了!” “还真天塌了?” 朱高煦微微一,旋即眉道:“是不是张那疯子又作妖了?” “什么疯子!?那是我哥!” 朱高燧终於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而朱高炽则放下手中的佛珠,肥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却瞬间锐利起来。 却听他沉声道:“老三,你慢慢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哥” 朱高燧平復了一下情绪,断断续续地將詔狱的剧变说了出来。 最开始是张不遵皇命,不写供状,气走了蒋,非但没有受罪,还被老朱送了一套精美的茶具。 然后,张又抱怨原牢房太冷,蒋竟真的给他换了一间更乾燥暖和的上等牢房。 紧接著,风云突变。 蒋数次异常紧张地进出张的新牢房、守卫全部换成绝对心腹、气氛压抑得让人室息。 “现在那个地方,根本不像詔狱,倒像是像是被供起来了!” 朱高燧的声音充满了荒谬感和恐惧:“蒋亲自带人守在外面,谁也不准靠近!连我我都差点被调走!” “估计这”.还是蒋看在我燕王府的面子上,才让我留在外围,但严禁我再靠近半步,也不准再给张送任何东西!” “什么?皇爷爷给他送茶具?还换牢房?” 朱高煦听得目瞪口呆,猛地站起身: “这疯子,不——这张飆给皇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皇爷爷对他到如此地步?” “不止如此!” 朱高燧连忙纠正道:“我还听说,今日早朝,皇爷爷根本没露面!所有奏疏都留中不发!” “宫里传出消息,皇爷爷独自待在华盖殿,谁也不见,连蒋进去都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脸色难看得要死!” 轰! 这个消息,比张的待遇更让朱高炽心惊。 老朱勤政,是出了名的。 除非病得起不来床,否则绝不会不处理朝政。 尤其是现在应天府暗流涌动、审计风波未平,又添新乱的时候。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朱高炽的心臟。 再联想到朱棣传来的密信,朱高炽一时竟感觉心乱如麻。 不过,一向稳重的他,並没有因此而失態,大概过了片刻,他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肥胖的身体显得有些沉,在书房內来回步,手指无意识地捻动著佛珠,越捻越快。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朱高炽喃喃自语,眉头紧紧锁死:“张再怎么爱折腾,现在也不过是个死囚,审计再出格,也只是贪腐之事,就算死諫『罢儒学”,绝不足以让皇爷爷如此反常!连朝政都不顾了.—” 话到这里,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朱高燧,眼神无比严肃:“老三,你確定蒋严禁你再靠近?甚至连送食都不行?” “千真万確!” 朱高用力点头:“那架势——就像是怕我知道什么,或者—怕我被灭口一样!” “灭口——” 朱高炽重复著这两个字,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依我看,皇爷爷不是在保护张飆-他是在封锁张!封锁张飆可能说出的某个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能让皇爷爷如此忌惮?” 朱高煦忍不住插嘴道。 “对啊!连我都不能接触!” 朱高隧也附和道:“这牵扯到的人,岂不是无人能倖免?” 朱高炽闻言,目光扫过两个弟弟,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你们还记得——父王为何让我们留在应天府吗?” “这.”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一愣。 却听朱高煦率先开口道:“最开始的时候,父王让我们留在应天府,是为了让皇爷爷安心。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当人质。” “可是后来,隨著张飆的发狂,父王又让我们利用张製造的混乱,牵制皇爷爷,让北平能暗中发展—” “没错!” 朱高炽打断他,眼中闪烁著睿智却不安的光芒:“但是如果,我说如果,万一张飆拋出的那个秘密,巨大到足以动摇国本,甚至可能波及藩王呢?” 轰隆! 整个书房如遭雷击! 只是一瞬间,书房內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高煦和朱高燧的脸色,骤然惨白如纸。 波及藩王?!皇爷爷对藩王本就猜忌日深,如果张真的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甚至只是捕风捉影的指控那最先被怀疑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手握重兵,且野心勃勃的藩王。 而他们父王朱棣,则首当其衝。 “难道——·张那疯子—把火烧到父王头上了?!” 朱高煦惊疑不定地说道,同时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高燧连忙矢口否认:“哥不会恩將仇报的!” “什么恩將仇报,他又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再说,送几顿好吃的,就能收买他吗? 若是如此,皇爷爷早就收买他了!他就是餵不饱的狼!” “你胡说!哥不是那种人!” “行了!” 眼见两兄弟因为张要吵起来,朱高炽立刻拿出大哥的威严,喝止住了他们,然后眉解释道:“我的意思,不一定指向父王。”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么啊?” 朱高燧焦急的追问道,同时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站在张飆小迷弟的角度,他自然相信张不会牵连无辜,可站在燕王三子的角度,他又觉得,以张飆想要把事情闹大的疯狂,没理由不牵扯他父王。 毕竟李景隆,郭英这样的大人物都被牵连进去了。 却听朱高炽沉吟道:“虽然在我看来,张不一定会牵连父王,但那个秘密,一定是足以让皇爷爷看所有人都像敌人的秘密!” 说到这里,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皇爷爷今日不朝,绝非小事!应天府—不,是整个大明朝,恐怕都要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而这件事的风暴眼,就在詔狱!就在张那张嘴里!” “那哥换牢房—” 朱高燧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发颤:“还有—蒋把我调开,不让我靠近,是不是是不是在保护我?” “恐怕是!” 朱高炽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老三,你听著,从现在起,忘记你是锦衣卫小旗!忘记你的哥!离詔狱越远越好!” “无论谁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蒋和张,都是在救你的命!”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甚至不是我们能打听的了!『谁听,谁死』,这句话绝非戏言!” “那我们怎么办?” 朱高煦急躁地道:“就这么干等著?” “等!只能等!” 朱高炽的语气斩钉截铁:“而且要表现得比平时更恭顺、更低调、更无知!从今天起,闭门谢客,称病不出!所有我们的人,全部蛰伏,停止一切活动!” “记住!”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两个弟弟,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现在不是在帮父王谋划未来,而是在为燕王府满门求生!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復!” “是!大哥!” 朱高煦和朱高燧都被大哥眼中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恐惧所震,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高炽走到窗边,看著外面阴沉压抑的天空,喃喃自语: “张飆啊张无———你到底扔出了一块什么样的石头“这水,已经不是浑了是淹死所有人的滔天巨浪啊—” 另一边,户部衙门的后巷。 夜色如墨,空气中瀰漫著潮湿和一种无形的紧张。 沈浪、孙贵、赵丰满三人,如同幽灵般贴墙而行,他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经过小心翼翼的观察和试探,他们终於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在户部档案库当值的老吏,王永。 虽然他没有跟张一起討薪过,但也是底层京官。 他家中老母重病,急需银钱买药,却又因性格懦弱,常年被上官欺压剋扣俸禄。 武乃大通过曲折的关係,暗中接触了王老吏,许以重金,並暗示能帮他解决家里的困难。 走投无路的王老吏,在经过痛苦的挣扎后,终於颤抖著答应了。 约定的信號是,今晚他值夜,会在子时三刻,悄悄打开档案库西北角的一扇平时不用的偏门。 如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子时三刻將至。 沈浪手心全是冷汗,低声道:“成败在此一举。拿到东西,立刻按计划从东墙扔出去,丰满在外面接应,然后我们分头撤离!” “好!” 孙贵重重点头,眼神狠厉。 赵丰满则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向东墙外的一条漆黑小巷。 “哎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响动,骤然传来,那扇偏门果真被推开了一条缝。 王老吏苍老而惊恐的脸在门缝里一闪而过。 沈浪和孙贵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如同两道影子般闪了进去。 很快,他们就第三次来到了档案库。 夜晚档案库內,空气混浊,瀰漫著陈年旧纸和灰尘的味道。 巨大的档案架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排列得密密麻麻,只有远处走廊尽头一盏长明灯散发著昏黄微弱的光。 王老吏嚇得浑身筛糠,声音发颤:“两.—两位大人.快快些我我帮你们望风.” 沈浪点点头,塞给王老吏一小锭银子:“有劳,完事再厚谢你。” 王老更紧银子,千恩方谢地退到门边望风。 沈浪和孙贵借著微光,迅速找到沈浪记忆里的丙字柒號架。 两人蹲下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最底层那些积满灰尘的旧帐册一叠叠搬开。 果然! 一块地砖的边缘,果然有明显的鬆动痕跡! 两人眼中同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孙贵迫不及待地用匕首插入缝隙,轻轻一撬。 地砖被掀开,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暗格。 里面放著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沈浪的心跳加速,小心地取出包裹,入手颇沉。 他快速解开油布,接著孙贵掏出的夜壶灯,看见里面是几本装订好的帐册。 “找到了!” 孙贵压低声音,兴奋地几乎要叫出来。 沈浪同样也很激动,显然没想到如此顺利。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就著微弱的光线,快速翻阅。 他是算帐的行家,数字和条目在他眼中自有脉络。 然而,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和不安。 “不对—” 沈浪喃喃自语,翻页的速度加快:“这数目——这往来—表面看起来没问题,但细核之下,平得太完美了” “像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而且,这笔墨痕跡也太新了点—”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假的!这是个陷阱!” “什么?!” 孙贵心头一震,差点连拿夜壶灯的手都不稳:“什么假的?!” “我们中计了!快走!” 沈浪一口吹灭孙贵的夜壶灯,直接招呼他离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眶当——!” 档案库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的撞开。 火把的光芒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將整个库房照得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芒让沈浪和孙贵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拿下——!” 一个冰冷而充满得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只见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茹,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在大批如狼似虎的晋吏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他们脸上带著戏謔、嘲弄和一切尽在掌握的胜利笑容。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而那个在门口望风的王老吏,则舔著笑脸来到傅友文旁边,朝沈浪二人主动认罪道: “没错!是我出卖的你们!” 第137章 去问问张飆,谁是英雄?!【求月票 第137章 去问问张飆,谁是英雄?!【求月票】 “杂种!我杀了你——!” 孙贵怒不可遏,就要手持匕首,冲向王老吏。 而沈浪却在这时,死死拉住了他,冷眼看著傅友文:“傅侍郎打算杀人灭口吗?我们虽没了官身,但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哈哈哈!想不到,你们真会自投罗网!” 傅友文抚掌大笑,志得意满:“本官略施小计,就用几本假帐,钓上了你们这两条蠢鱼!” “什么杀人灭口?你们以为我们会像你们那样蠢!?” 茹瑺肥胖的脸上堆满狞笑:“私闯户部机密档案室!人赃並获!这罪名,够送你们上路了!” “王八蛋!” 孙贵又惊又怒,猛地护在沈浪身前,手持匕首,目眥欲裂:“我跟你们拼了!” “拼?”郑赐冷笑:“就你们两条杂鱼,用得著我们跟你们拼命?” “就是,真以为张飆不要命,能唬住我们,你们也行吗?”翟善也隨声附和道。 而沈浪的心则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水般蔓延全身。 他死死攥著手里那几本假帐册,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然后猛地扭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射向王老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 “为什么?!我们给你钱救你娘!他们欺压你剋扣你,我们真心想帮你!你明明有条光明正大的路可以选!为什么还要帮这些蛀虫来害我们?!” “呵!” 王老吏不屑一笑:“什么光明正大的路?不过是被你们利用后,被秋后算帐的死路而已!” “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別人!” “我不怨別人啊,所以我选择了第二条路,出卖你们!” “哈哈哈!” 听到二人的对话,傅友文,以及茹瑺三人,忍不住哄然大笑。 却听傅友文笑著道:“好!说得好!王永,你选择的不错!” “谢大人夸奖,下官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王老吏连忙点头哈腰。 一旁的茹瑺三人,则略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只见傅友文又看向沈浪二人,戏謔道:“本官听说,张飆曾告诉你们,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 “哼!” 沈浪二人,齐齐冷哼一声,同时在心中盘算,如何逃脱。 而傅友文此刻,仿佛兴致很高,又自顾自地唏嘘道:“可惜啊!你们不过是五条杂鱼!再怎么挣扎,还是杂鱼!” “呵,杂鱼就是杂鱼,还妄想乘风破浪,逆天而行?” 茹瑺也嘲讽似的道:“那张飆不是挺能蛊惑人心的吗?你们有没有问他,这天下谁是英雄?” “飆哥没有告诉我们,谁是英雄,但绝对不是你们这帮国之蛀虫!” “放肆!给我拿下他们!” “是!” 隨著傅友文一声令下,胥吏立刻领命,然后如狼似虎的扑向沈浪二人。 就在这时! 也许是孙贵紧张后退时撞到了旁边的档案架,也许是巧合,只听『咔噠』一声轻响,孙贵身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原本看似实心的档案架侧板,竟然弹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里面似乎有一个黑黝黝的空间! 孙贵下意识地用手一摸,竟然从里面扯出了一个巴掌大小、入手冰凉沉重的生锈小铁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连胥吏都停在了半路。 孙贵自己也懵了,拿著铁盒不知所措。 傅友文等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那个暗格……只有傅友文知道。 “拿过来——!” 傅友文冷不防地厉声喝道,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浪虽然不知道那铁盒是什么,但傅友文瞬间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 於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跑——!” 紧接著,一把抢过孙贵手中的铁盒,同时將怀里那几本假帐册狠狠砸向衝过来的胥吏。 “拦住他们!把铁盒抢回来!” 傅友文气急败坏地尖叫,彻底失去了刚才的志得意满。 胥吏们闻言,再次一拥而上。 “滚开——!” 孙贵怒吼一声,挥舞匕首拼死抵挡,为沈浪爭取了宝贵的剎那。 沈浪抱著那冰冷的铁盒,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著档案库东面那扇较高的、窗纸早已破损的窗户猛掷过去。 “砰!” 铁盒精准地穿过窗欞,飞出了窗外,落入漆黑的夜色中。 “不——!” 傅友文、茹瑺、郑赐三人同时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 胥吏们骤然惊呆在了原地。 “废物!还愣著干嘛!” 傅友文对著胥吏们疯狂咆哮:“快去墙外找!一定要找回来——!” 很快,一部分胥吏就冲向了库外,绕向东墙。 孙贵趁乱击倒一名胥吏,拉著沈浪就想往库房深处跑,试图寻找其他出口。 但对方人数太多,不多时,就有更多的胥吏围了上来,对著他们棍棒刀剑相加。 孙贵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绊索放倒。 沈浪更是毫无反抗之力,两人被死死按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 傅友文脸色铁青,快步上前,猛地一脚踹在沈浪身上:“说!那铁盒扔给谁了?!” “呸——!” 沈浪啐出一口血水,儘管浑身疼痛,脸上却露出一丝快意的、嘲讽的笑容。 他看著气急败坏的傅友文,一字一句地重复了刚才的话,却赋予了新的含义:“傅侍郎,路是我选的,我也不怨別人。我只想走第二条路!” 说完,他目光扫过傅友文、茹瑺、郑赐惊怒交加的脸,充满了不屑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胜利感。 而孙贵则带著一种类似於张飆的疯狂狞笑,道:“想要铁盒?做梦去吧!你们这群国之蛀虫,等著被清算吧!” “该死!” 傅友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出了岔子。 但是很快,他又冷笑起来:“呵!就算铁盒暂时丟了,你们两个钦犯落入我手,还怕问不出下落?带走!关进刑部大牢!给我好好『伺候』!” “诺!” 胥吏们齐声应诺。 沈浪和孙贵被粗暴地拖了起来。 他们相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但也有一丝庆幸。 只要铁盒没落到他们手里,就还有希望。 傅友文被他的眼神刺激得几乎失控,不由怒吼道:“带走!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拿回铁盒!” 而在被拖出档案库的瞬间,沈浪最后看了眼王老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化为冰冷的漠然。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们因为被欠俸,因为不公,因为心中的正义,追隨张飆,视死如归。 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 即使那些人同样是被压迫,受害的一方,他们也不愿意站出来帮助跟自己同样遭受苦难的人。 甚至会藉此机会,將对方当作投名状,让那些压迫他们的、残害他们的人,镇压对方。 並希望那些压迫他们的、残害他们的人,对他们另眼相看,或者重用他们。 可以说,在这一刻,沈浪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志同道合。 为什么张飆寧愿待在牢里慷慨赴死,也不愿走出来。 因为他早就看透了人性的本质,或者说,他早就看透了这个世界。 走得出天牢,走不出天下。 如果要论英雄,在他心中,张飆就是这个世界的英雄。 而东墙之外,黑暗的小巷中。 赵丰满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撞门声、打斗声和怒吼声,心知出了大事。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墙內飞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离他不远的草丛中。 他立刻衝过去捡起来,入手沉重冰凉,是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就在这时,户部侧门轰然打开,大批举著火把的胥吏蜂拥而出,怒吼著:“在那边!抓住他!把盒子抢回来!” 赵丰满见状,嚇得魂飞魄散。 来不及任何迟疑,他抱著那意外得来的铁盒,转身就跑。 然后凭藉著对地形的极度熟悉,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疯狂地钻入纵横交错的小巷,拼命摆脱著身后的追兵和吶喊声。 …… 与此同时,华盖殿。 老朱枯坐在寢房中,面前是蒋瓛刚刚秘密呈上的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密报。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核心是张飆在狱中『无意』间念叨的两个名字。 原陕西布政使司某王姓官员,现已高升户部,以及兵部尚书茹瑺的那个在陕西都司当过差的小舅子。 老朱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敲击著这两个名字。 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但那双眼睛里,却翻滚著比之前更加狂暴的黑暗。 陕西……又是陕西! 標儿就是从陕西回来之后……没的! 贪墨?军械? 你们到底在陕西做了什么?! 他没有看蒋瓛,只是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如同万载寒冰:“蒋瓛。” “臣在。” 蒋瓛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去查。” “给咱……好好查一查这两个人。” “特別是……太子巡视陕西期间,以及……薨逝前后,他们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经手了什么事。” “记住,是密查。不要惊动任何人。” 老朱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话让蒋瓛浑身一颤:“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咱……只要结果。” 非常手段!? 蒋瓛瞬间明白了这意味著什么。 詔狱里那些最见不得光、最残酷的刑讯,可能会用在这两位官员身上。 “臣……遵旨!” 蒋瓛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皇帝的屠刀,已经因为张飆那轻飘飘的『点將』,悄然举起,並且首先挥向了这两个倒霉蛋。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希望別再出乱子了,否则,皇帝真要大开杀戒了。 带著一丝丝复杂到极致、又恐惧到极致的期盼,蒋瓛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殿门。 …… 另一边。 应天府错综复杂的小巷。 赵丰满怀抱著那个冰冷沉重的铁盒,如同丧家之犬,拼命奔逃。 身后的追赶声、脚步声、怒吼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將他逃跑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心臟狂跳,几乎要炸开,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利用每一个岔路口、每一个堆放的杂物筐、每一个低矮的墙头,拼命地闪转腾挪。 好几次,追兵几乎就要抓住他的衣角,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 他甚至能听到身后胥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终於,在钻过一条极其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防火巷后,他暂时甩掉了追兵。 但他依旧不敢停留,踉蹌著扑进一个早已废弃的土地庙里,瘫倒在布满蛛网的神像后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在確认暂时安全后,他颤抖著拿出那个生锈的铁盒。 盒子没有锁,只是扣得很紧。 他用力掰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更小的、纸张发黄脆硬的帐册,以及几封顏色陈旧的信函。 赵丰满的心沉了下去。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应该是沈浪他们找到的东西,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仓促的扔了出来。 而他们,估计也凶多吉少。 【这是沈浪他们拼死保护的东西,绝不会简单!】 赵丰满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然后忍不住借著微光,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帐册。 只是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犹如九级地震。 紧接著,手中的帐册,似乎因为巨大的衝击,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难怪傅友文会那么紧张! 这根本不是贪腐的问题! 这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惊天秘闻! 无边的恐惧和一种发现真相的战慄感,瞬间攫住了赵丰满。 他终於明白,沈浪为什么拼死也要把这个扔出来! 这根本不是他们这个级別能碰的东西! 但现在,东西在他手里了! 怎么办?!交给谁?!皇上?!皇上会信吗?会不会为了掩盖丑闻,反而杀他们灭口?! 交给蒋瓛?蒋瓛是皇帝的心腹,但…… 赵丰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和迷茫之中。 …… 求月票啊~ 求月票。推荐票,追订,全订,自动订阅。 【记得给猪头肉点讚!】 (本章完) 第138章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求月票 第138章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求月票】 哗啦啦——! 枣核大的雨珠,不断从应天府的空中落下。 顷刻之间,就將整个应天府笼罩得朦朧了几分。 这是应天府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雨势很大。 仿佛在为即將到来的『滔天洪水』蓄势,让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出事了!李墨!昨晚出事了——!” 武乃大著急忙慌地衝进李墨的官宿,儘量压低声音呼喊道。 原本按照约定,一旦沈浪、孙贵、赵丰满三人得手,会通过特定的方式联繫他们。 但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两人。 今日一早,武乃大便动用了他在吏部最后的一点人脉,冒险打探,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沈浪、孙贵夜闯户部档案库,被傅友文带人当场抓获,现已投入刑部大牢。 而赵丰满则下落不明,据说是拿了什么铁盒,在追捕中逃脱了,但生死未卜。 “怎么会这样.” 武乃大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看向李墨:“沈浪和孙贵折了!丰满也失踪了!傅友文他们.下手太快太狠了!” 原本按照计划,一旦沈浪他们得手,李墨就將写好的、关於帐本的『流言稿』散播出去,利用舆论跟傅友文他们斗法。 虽然昨晚的不安,让武乃大一早就去打探消息了,但他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书写『流言稿』。 可是如今,当他听完武乃大打探回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连手中的毛笔都『啪噠』一声地掉在了桌上,墨汁染污了刚刚写好的、准备散播出去的『流言稿』。 半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档案库陷阱” 李墨喃喃自语,瞬间想通了关键: “傅友文是故意的!他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去查他的帐!还有那个暗格甚至那个王老吏,都是诱饵!” “那现在怎么办?” 武乃大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傅友文下一个目標肯定就是我们!他们肯定会用沈浪和孙贵做文章,罗织罪名,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知道你急!但別急!” 李墨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旋即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 绝境! 这是真正的绝境!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指望傅友文会手下留情!” “你有办法?” 武乃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傅友文最怕什么?” 李墨反问道,眼神锐利:“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个已经失踪了的赵丰满,以及那个不知內容的铁盒!” 武乃大瞬间明悟:“你的意思是” “对!” 李墨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害怕铁盒里面的內容被泄露出去!害怕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回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要让他更害怕!” 李墨的语速加快:“他不是到处在找赵丰满和铁盒吗?那我们就帮他找!” “我们要让整个应天府都知道,赵丰满手里有一个能要了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性命的东西!” “嘶——!” 武乃大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迟疑道:“你这是要.把丰满架在火上烤?逼傅友文狗急跳墙?” “不!我们是在救他,也是在救我们自己!” 李墨眼神冰冷,声音篤定地道:“傅友文现在暗中搜查,丰满一旦被他找到,肯定会杀人灭口。”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傅友文反而不敢轻易对丰满下杀手!因为一旦丰满死了,东西却流落出去,他们就更说不清了!” “我们要把水搅浑!浑到傅友文不敢轻举妄动!浑到让所有人都好奇铁盒里到底是什么!甚至”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皇宫方向,眼神锐利地道:“我们要让皇上和蒋瓛注意到!” “这” 武乃大听得心惊肉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虽然极其冒险。 “好!就这么干!” 武乃大一咬牙:“我认识几个专门替人传播消息的快嘴,给钱就办事,绝对查不到源头!” “嗯!立刻去办!” 李墨点头道:“消息要模糊,但要劲爆!” “怎么才算劲爆?” “比如,户部档案库惊现前尚书赵乾遗留秘匣,內藏足以顛覆朝野之秘,现落入正义之士之手,傅、茹、郑、翟等阁部重臣闻风色变,正疯狂搜寻云云.” “妙啊!” 武乃大面色一喜,当即就匆匆离开了。 李墨则看著桌上被污损的稿纸,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丰满,沈浪,孙贵.坚持住!】 【飆哥,您是否知道那铁盒里的秘密呢?】 ……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刑房。 鞭子的破空声和沉闷的击打声持续不断。 沈浪和孙贵被吊在刑架上,已是遍体鳞伤,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冷水泼醒,接著又是新一轮的拷问。 “说!那铁盒到底在哪?!” 刑讯差役面目狰狞地吼道,手中的烙铁在炭火中烧得通红。 孙贵吐出一口血水,声音嘶哑却带著嘲弄:“呸!老子不知道.有种烤了爷爷” 沈浪气息微弱,但眼神依旧倔强,他咬著牙,一声不吭。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保住赵丰满,保住那唯一的希望。】 刑部郎中在一旁冷眼看著,眉头微皱。 傅友文下了死命令,必须儘快撬开他们的嘴,拿到铁盒。 但这两块硬骨头比想像中难啃。 “用针!” 刑部郎中冷冷下令。 细长的钢针被取来,对准了沈浪的指尖。 这种酷刑带来的痛苦远超鞭挞,旨在摧毁人最后的意志。 就在钢针即將刺入的瞬间,一个狱卒匆匆跑进来,在刑部郎中耳边低语了几句。 刑部郎中的脸色微微一变,挥了挥手,示意暂停用刑。 他走到外面,只见一个熟悉的小吏,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他脸色变了又变,旋即不动声色地回到刑房。 看著奄奄一息的沈浪和孙贵,他眼神复杂地挥了挥手:“把他们放下来,关回牢里去,找郎中看看,別弄死了。” 差役们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很快,沈浪、孙贵二人就被拖回了牢房,虽然依旧身处地狱,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酷刑的折磨。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和微弱的希望。 到底是谁在帮他们? 却听孙贵率先开口道:“沈兄,你怎么样?” 对面传来一阵沉默,他挣扎著靠墙坐起,啐出一口血沫,关切地看向沈浪的牢房。 他皮糙肉厚,伤势相对较轻。 而沈浪一介书生,又是重点被照顾的对象,他真怕沈浪挺不过去,一命呜呼了。 “沈兄?!” 孙贵又著急的呼唤了一声。 “咳咳.” 沈浪在一阵沉默之后,沙哑著咳嗽了两声,旋即艰难的爬起来,脸色苍白的看向孙贵。 而在这过程中,他浑身都传来阵阵剧痛,只是咬著牙,摇摇头:“还死不了.” “现在怎么办?” 孙贵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焦虑:“铁盒应该是被丰满拿走了,但外面全是他们的人,丰满能躲到哪里去?李墨和武乃大知不知道我们出事了?” “李墨和武乃大那边.恐怕也凶多吉少” 沈浪忍著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傅友文既然能设下这个局抓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我们现在.只能希望丰满机灵点,能把东西藏好,或者.交给一个足够可靠的人。” “可靠的人?现在还有谁可靠?” 孙贵绝望地道:“蒋瓛?皇上?他们要是可靠,飆哥也不会在詔狱里了!” 沈浪沉默了。 孙贵的话虽然偏激,但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这应天府,他们似乎真的找不到可以完全信任的强援。 “等!” 沈浪最终咬牙道:“我们现在只能等!” “傅友文不敢立刻杀我们,他还要撬开我们的嘴找铁盒。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我们还活著,就有希望!” “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真希望飆哥能知道此事,说不定.” “別想飆哥了,他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沈浪出言打断了孙贵,然后也挣扎著靠在冰冷的墙上,悠悠一嘆: “从来忧国之士具备千古伤心之人。飆哥这条路,很难走啊!” “是啊,从昨晚开始,我才真正明白飆哥”孙贵也忍不住嘆息道。 沈浪看了眼他,勉力一笑:“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只要是志同道合,哪怕他满路风霜,总有艷阳高照的一天。” “对!大不了血溅黄沙路!” 孙贵捏紧拳头,视死如归。 另一边。 傅友文书房內,气氛降到了冰点。 四人再次聚首,但早已没了之前的志得意满,取而代之的是焦躁、愤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傅友文气得將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这么多人!连一个赵丰满都抓不到?还让他把东西带走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茹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关键是那铁盒!赵乾那个死鬼!他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 这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 他们知道赵乾在档案库有个秘密暗格,也知道赵乾手里肯定掌握著一些他们的把柄,这也是他们当初急於弄死赵乾的原因。 可別看赵乾死於张飆的『捆绑销售』,其实这里面也有他们的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比如赵乾提议江南加税三成的隱情,比如蒋瓛调查的证据,每一样都少不了他们的『帮助』。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赵乾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还把东西藏得如此隱秘。 他们搞那个假暗格,本意是一石二鸟,既想钓出可能知道赵乾秘密的人,也想万一哪天自己需要,可以偷偷取用。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真的引出了真东西,还脱手飞了。 “你们说” 郑赐声音发颤:“会不会是.关於陕西那边王爷” 他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大家都懂。 如果铁盒里真的是赵乾收集的、关於陕西贪腐,甚至可能牵扯他们背后那位王爷的证据,那他们就全完了。 毕竟现在那位濒临彻底发疯的皇帝,已经对他们没有多少耐心了,这东西简直就是催命符! 翟善相对冷静,但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安:“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消息,加大力度搜查赵丰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铁盒必须拿回来!” “封锁消息?恐怕已经晚了!” 傅友文咬牙切齿:“我刚才得到消息,外面已经开始有流言了!说赵乾留下了秘匣,我们几个正在拼命寻找!” “什么?!” 茹瑺猛地站起身:“谁散播的?!是不是李墨和武乃大那两个小畜生?!” “除了他们还有谁!” 傅友文低吼道:“他们这是想把事情闹大!想逼我们投鼠忌器!” “那就先弄死他们!” 郑赐恶狠狠地道:“立刻让刑部对沈浪和孙贵用刑!逼问铁盒下落!同时派人去抓李墨和武乃大!” “不可!” 翟善立刻反对:“现在流言已起,如果再对沈浪、孙贵用重刑,或者李墨、武乃大突然失踪或死亡,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你说怎么办?!”茹瑺烦躁地吼道。 翟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找!发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明暗结合,全力搜查赵丰满!但对外,要稳住!” “我们也可以散播谣言,就说那铁盒里面有赵乾贪污的新罪证,我们是在追查赃款,或者乾脆说那是张飆同党散播的谣言,意在扰乱朝纲!” “同时.” 说著,他压低了声音,又道:“立刻想办法,把我们自己那些关於陕西的、王爷的,经不起查的帐目、书信,该销毁的销毁,该打点的打点!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 傅友文重重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就按翟侍郎说的办!立刻去办!” 说完这话,他又环视三人,语气森然:“诸位,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是再出紕漏,就別怪我不讲情面了!” 四人眼中都露出了狠厉之色。 他们知道,真正的危机已经来临。 那个小小的铁盒,就像一个隨时可能爆炸的火雷,悬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顶。 而点燃引线的,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赵丰满。 (本章完) 第139章 老朱会杀人灭口吗?【求月票】 第139章 老朱会杀人灭口吗?【求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將老朱枯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一尊沉默而压抑的魔神。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迭的奏疏比往日更高了,但他却无心批阅。 只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不多时,蒋瓛便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內,跪伏在地。 虽然老朱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无形却如有实质的沉重压力。 他刚刚结束了又一轮对那两名被张飆『点將』官员的秘密审讯,收穫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指向陕西旧事和贪腐的零碎口供,正打算稟报。 “皇上!” 蒋瓛的声音带著一丝疲惫和谨慎。 老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沙哑而平淡:“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蒋瓛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匯报审讯的进展,提及了陕西的『土特產』进贡流程中的猫腻,以及某些军械调拨的异常。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敲击桌面的手指偶尔会微微停顿一下。 然而,就在蒋瓛准备稟报下一个无关紧要的线索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了一种儘可能平淡、仿佛只是顺带一提的语气补充道: “此外,皇上,罪臣今日收到下面人报来的一件小事,觉得有些蹊蹺,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老朱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是。” 蒋瓛低著头,语速平稳:“昨夜,沈浪、孙贵潜入了户部档案库。” 老朱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殿內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几分。 蒋瓛仿佛没有察觉,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据说他们妄想偷盗库银,被值守官吏及时发现抓获,现已投入刑部大牢。本是寻常治安案件,但.”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但据下面人报,抓捕过程中,似乎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沈浪情急之下,从档案库內扔出了一件东西到墙外,似乎是个.生锈的铁盒子。” “另一个同伙,也就是赵丰满在外面接应,带著盒子跑了。户部傅侍郎对此颇为著急,正在暗中派人追查。” 蒋瓛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深深伏地,等待著雷霆爆发。 然而,预想中的怒火併未立刻降临。 殿內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沉默,比咆哮更令人恐惧。 老朱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深陷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死死地盯住了蒋瓛。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一种极其可怕的、冰封般的杀意,却瞬间瀰漫了整个华盖殿。 “铁盒?” 老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沈浪从户部档案库.扔出来的铁盒?傅友文很著急?” 每一个词,都像是从他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蒋瓛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衝头顶,他硬著头皮道:“是下面人是这么报上来的。具体是何物,尚未可知。或许.只是偷藏的赃物.” “赃物?” 老朱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却冰冷到极点的笑:“呵。”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蒋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灵魂。 “蒋瓛,你跟了咱这么多年。” 老朱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著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觉得,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这些人,会为了一件寻常的『赃物』,如此兴师动眾,甚至让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都『觉得蹊蹺』吗?” 蒋瓛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了。 “罪臣.” 蒋瓛连忙叩首:“罪臣愚钝!” 老朱没有理会他的请罪,继续用那种冰冷的、剖析般的语气说道: “户部档案库陕西的贪腐.太子巡视现在又多了一个让户部侍郎都著急的、从档案库扔出来的铁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危险:“蒋瓛,你告诉咱,这些都是巧合吗?” 蒋瓛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老朱又缓缓地坐回了龙椅,手指再次开始敲击桌面,但节奏变得缓慢而富有韵律,仿佛在推演著一盘复杂的棋局。 张飆刚刚点了陕西和那几个人的名,他手下那五个小崽子就立刻去闯了户部档案库,还偏偏找到了一个连傅友文都如此在意的铁盒? 是张飆早就知道铁盒的存在,指引他们去的? 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张飆设下的另一个局?一个连环局? 多疑的本性让老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表面的巧合。 越是看似合理的线索,他越要怀疑其背后是否藏著更深的算计。 张飆你究竟是想借咱的刀杀人,还是想用这个铁盒,把咱也拖进你的棋局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老朱的脑海。 那五个小崽子,是张飆的软肋,也是他的延伸。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他不再想这些情报的关联,而是將目光投向一直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喘的蒋瓛。 “蒋瓛。”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其中的威严却丝毫未减。 “臣在。” 蒋瓛立刻应道,心却提得更高。 皇帝越平静,往往意味著风暴越是猛烈。 “你方才所说,户部盗窃案,以及铁盒遗失之事” 老朱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討论天气:“暂且不必大张旗鼓,亦不必直接插手刑部对那两名贼人的审讯。” “嗯?” 蒋瓛微微一诧,不解地抬起头。 皇上居然让自己不去调查?! 老朱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继续吩咐道: “傅友文他们不是想自己找吗?让他们去找。你只需给咱牢牢盯死他们!盯死刑部大牢!盯死所有可能藏匿赵丰满的地方!” “看看他们到底能使出什么手段,又想掩盖什么。” “皇上英明!” 蒋瓛瞬间明白了老朱的意图。 以静制动,引蛇出洞。 让傅友文他们在恐惧中,自己露出马脚。 “但是。” 老朱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幽深难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 “请皇上吩咐!”蒋瓛连忙接口。 老朱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去一趟詔狱,去见张飆。” 蒋瓛的心猛地一跳。 又去见那疯子? 他现在对张飆已经有些发怵了。 因为他怕张飆下一个『点將』的是自己。 但老朱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於是只能低头聆听圣諭。 却听老朱又沉沉地道:“你去见他,不必问他供状,也不必提陕西、太子半个字。” “只需” 他顿了顿,旋即平静而淡漠地道: “仿佛不经意地,將户部昨夜发生盗窃案,有贼人被抓,另有同伙携一铁盒逃脱,如今正被全城搜捕的消息,『说漏嘴』给他听。” “这” 蒋瓛眼中闪过巨大的困惑,但他不敢多问,只是牢牢记住。 老朱看著蒋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然后,给咱死死盯住他的反应!” “看他是否知情?看他是否焦急?看他第一反应关心的是铁盒,还是.他那几个被抓的手下?” “咱要你事无巨细,將他听到消息后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次呼吸的变化,都给咱原原本本地记下来,回来稟报!” 帝王心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朱根本不在乎沈浪他们的死活,也不在乎铁盒的具体內容,至少此刻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张飆的反应。 他要通过张飆最本能、最真实的反应,来判断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张飆在幕后操纵,来判断那个铁盒的真正分量。 如果张飆对铁盒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说明此物至关重要,甚至可能与他拋出的『太子』疑云直接相关,那老朱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 如果张飆关心的是那五个手下的安危,他会加大对沈浪他们的利用,逼问张飆说出更多的秘密。 如果张飆毫无反应,或者反应异常.那背后的意味就更加复杂难测了。 无论哪种反应,都將为老朱提供至关重要的信息,让他能更精准地下这盘棋。 “臣遵旨!” 蒋瓛感到一阵寒意,皇上这是要把张飆放在火上细细地烤,观察他的每一分煎熬来获取情报。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命令。 蒋瓛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殿,后背已然湿透。 他再次走向詔狱,但心情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简单的问询者或看守,而是一个带著帝王冰冷试探的观察者。 …… 詔狱深处。 张飆正无聊地用手指在墙上划拉著什么图案,听到那熟悉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又来了?这次是带了什么新戏码? 蒋瓛站在牢门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口逼问供状,而是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处理公务累了隨口抱怨般说道: “嘖,真是多事之秋.昨夜户部档案库也不安生,居然进了两个蠢贼,想偷东西,结果被当场拿住了,关进了刑部大牢。” 张飆划墙的手指微微一顿,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蒋瓛仿佛没注意到,继续用那种『閒聊』的语气,看似无意地补充道: “听说抓捕的时候还挺乱,其中一个贼人不知道从库里扔了个什么铁盒子出去,被外面接应的同伙捡了跑了。” “现在傅侍郎他们正满世界找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要紧物件,如此兴师动眾” 说完这几句,蒋瓛立刻闭上了嘴。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死死锁定了张飆脸上的每一寸肌肉。 观察著他最细微的眼神变化,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放过。 牢房內,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张飆低著头,脸隱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蒋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著对方的反应。 忽然,张飆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蒋瓛预想中的焦急、震惊或者关切,反而带著一种近乎嘲讽的玩味表情。 “哦?铁盒?” 张飆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听到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 “傅友文那条老狗,是又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帐本了吧?嘖嘖,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连个库房都看不住。” 他的语气轻鬆得像是在点评邻居家的失窃案,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傅友文。 蒋瓛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 张飆仿佛没看到蒋瓛探究的目光,继续用那气死人的语调慢悠悠地道: “蒋指挥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值得您亲自跑来跟我说?难不成那铁盒里装的是傅友文贪污的金瓜子?找到了能分我几颗?”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蒋瓛紧紧盯著张飆,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偽装,但那双眼睛里只有戏謔和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不在乎吗? 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偽装得太好了?! 蒋瓛心中惊疑不定,按照老朱的吩咐,他不能追问,只能观察。 就在这时,张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却问出了一个问题: “对了,蒋指挥使,你刚才说.被抓的那两个蠢贼关在刑部大牢?”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蒋瓛的脸。 蒋瓛心中猛地一凛。 来了!他问人了! 他果然还是关心他手下那几个人! “是。” 蒋瓛不动声色地答道,继续观察。 张飆点了点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多波澜,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刑部大牢啊那地方可比您这詔狱差远了,又脏又乱,伙食还差。” 说完,他竟再次低下头,继续用手指在墙上划拉起来,仿佛刚才只是隨口点评了一下牢房的住宿条件,对那两人的命运似乎並不十分掛心。 蒋瓛彻底愣住了。 张飆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也完全不符合老朱给出的任何一种假设。 他没有表现出对铁盒的特別关心,也没有对手下人被抓表现出极度的焦虑。 他平静得可怕,甚至有些漠然。 这种反应,要么说明他早已料到一切,並且成竹在胸,要么说明他冷血到了极点,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死活。 要么就是他偽装得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连蒋瓛这双看透无数罪犯的眼睛都无法识破。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蒋瓛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寒意。 “张飆,被抓的两个蠢贼是沈浪和孙贵,拿铁盒的是赵丰满,你真不关心他们死活” 蒋瓛忍不住想再试探一句。 “蒋指挥使!” 张飆却打断了他,头也不抬,声音带著一丝不耐烦: “要是没別的事,就別打扰我思考人生了。或者.您又想听我回忆点別的陈年旧事?比如.我记得你当年曾调查过太子” “本指挥使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蒋瓛脸色一变,立刻打断张飆的话,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离去。 他不敢再待下去了,天知道这疯子下一句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看著蒋瓛匆忙离去的背影,张飆划墙的手指缓缓停下。 墙上,是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复杂的图案。 他抬起头,望向牢房那小小的通风口,窗外是一片狭窄的、灰暗的天空。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和漠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沈浪,孙贵刑部大牢】 【赵丰满铁盒】 【接下来,你们会如何选择呢?】 【还有老朱,一旦证据被坐实,你又会如何选择?是大开杀戒,还是杀人灭口?】 求月票啊~ 求月票,推荐票,追订,全订,自动订阅。 【记得点讚角色人物。】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这边差不多快忙完了,周日回去。到时候看看加更的情况。 (本章完) 第140章 杀戮风暴的前奏【求月票】 第140章 杀戮风暴的前奏【求月票】 蒋瓛几乎是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詔狱那令人窒息的范围,直到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才仿佛重新找回呼吸的能力。 张飆那看似平淡甚至带著嘲讽的反应,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马不停蹄地返回华盖殿復命。 华盖殿內,烛火依旧,老朱如同泥塑般端坐,仿佛从未移动过分毫。 “皇上。” 蒋瓛跪伏在地,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和疲惫。 他將面见张飆的整个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尤其是张飆那反常的平静和最后那句关於『刑部大牢伙食差』的点评,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稟报了上去,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也不敢有任何遗漏。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 老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节奏缓慢而沉重,仿佛在掂量著蒋瓛匯报的每一个字的分量。 【平静……嘲讽……点评牢饭……】 【不问铁盒,只问关押地点……】 【最后那句蒋瓛曾调查过太子……】 老朱的眼中闪烁著极其复杂的光芒。 张飆的反应,同样出乎他的意料。 这种超乎常理的平静,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张飆冷血到了极致,那五个手下对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工具,隨时可以捨弃。】 【要么,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和算计之中,他甚至可能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已经知晓了外界的情况,並且有了应对的计划,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老朱更倾向於后者。 因为一个真正的冷血之人,不会为『討薪』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去疯狂死諫,不会一边求死一边护著手下。 张飆的疯狂,隱藏著一种奇怪的、扭曲的『义气』,或者说『原则』。 【他在演戏给咱看。】 【他想让咱觉得他不在乎,让咱放鬆警惕。】 【但他最后那句问话,看似不在意,其实已经暴露了他的在意。他关心那两个人的关押地点。】 【不然,他不会威胁蒋瓛.】 老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瞭然的弧度。 【张飆啊张飆,你还是太年轻了。】 “蒋瓛。”老朱缓缓开口。 “臣在。” “那两名贼人,在刑部大牢……” 老朱的语气平淡无波: “別让他们死了,也別让他们太好过。尤其是,別让傅友文的人有机会接近他们,做些灭口的勾当。” “皇上英明!” 蒋瓛立刻领会,这是要牢牢控制住这两个人质,既不能让傅友文灭口,也不能让他们轻易死掉,而是要作为牵制张飆的重要筹码。 “至於那个赵丰满,和那个铁盒……” 老朱沉吟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让傅友文他们去找。你的人,给咱死死盯住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能找出什么,又想掩盖什么。必要时……可以给他们製造点『方便』,让他们以为快要得手了。” 蒋瓛心中一震,皇上这是要引蛇出洞,甚至要利用傅友文的力量去找到铁盒?! “臣,明白!” 蒋瓛再次领命。 “还有!” 老朱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张飆那边……暂时不必再去逼问供状了。晾著他。” “晾著他?”蒋瓛有些不解。 “对,晾著他。” 老朱淡淡道:“他不是能演吗?不是装作不在乎吗?咱就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等他沉不住气的时候,自然会露出破绽。或者.等他那个叫赵丰满的手下,或者那个铁盒,落到咱手里的时候……” 老朱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要等,等筹码积累得足够多,等张飆自己先乱阵脚,或者等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到时候,才是真正摊牌的时刻。 这是一种极致的耐心和自信,源於他自认为自己对大局的掌控力和对人性弱点的洞悉。 “臣,遵旨!” 蒋瓛深深叩首。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疏,似乎真的打算將张飆暂时搁置一旁。 蒋瓛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开始严格执行老朱的旨意。 一方面加强对刑部大牢的监控,另一方面加大对傅友文等人行动的监视。 同时,对詔狱那边的关注也並未放鬆,只是从明面上的逼问,转为了更隱秘的观察。 而张飆对此,心知肚明。 他完全猜到了老朱的意图。 但他並不著急。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比他们所有人都更著急。 ——傅友文。 铁盒失踪,流言四起,皇帝虽然明面上没有大动干戈,但暗地里的监视肯定达到了顶峰。 傅友文现在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皇帝真正插手之前,找到赵丰满,拿回铁盒,或者至少確认里面的东西没有被皇帝掌握。 而傅友文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越出错,破绽就越多。 张飆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傅友文他们『拔出萝卜,带出泥』。 毕竟,他的目標从始至终就不是傅友文他们四个,而是他们背后的『大人物』。 【沈浪、孙贵,再坚持一下.】 【丰满,藏好自己,藏好铁盒.】 【李墨、武乃大,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 另一边。 李墨和武乃大在散播出流言之后,立刻切断了与之前所有联络点的关係,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彻底隱藏了起来。 他们知道,傅友文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的应天府,对他们而言,处处都是陷阱。 在一处极其隱蔽的、早已废弃的民宅地窖里,两人借著微弱的油灯光芒,相对无言,脸色都无比凝重。 “流言已经散出去了” 武乃大压低声音,眼中充满了血丝:“现在满城都在议论户部的铁盒和傅友文他们的丑事。但这能拖多久?” 李墨的神色同样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流言只能製造混乱,爭取时间。真正能救沈浪、孙贵,能保住丰满和铁盒的,不是流言,而是” 他顿了顿,接著道:“咱们要把水搅得更浑,浑到傅友文无法掌控,浑到必须由更高层面的人来介入!” “更高层面?皇上?” 武乃大苦笑:“皇上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贪腐案上,他.” 说著,他忽地顿住了,一个大胆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猛地看向李墨,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一丝疯狂的兴奋。 李墨似乎与他心有灵犀,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决绝: “没错.皇上最关心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你是说” 武乃大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把铁盒的事情往往那件事上引?!” 虽然不敢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太子朱標之死!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铁盒里到底是什么!” 武乃大感到一阵恐惧:“万一里面只是普通的贪腐证据,我们这样做就是欺君之罪!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们不需要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 李墨的眼神锐利如刀:“我们只需要让皇上『怀疑』它可能是什么就够了!” “傅友文为什么那么害怕那个铁盒?赵乾为什么临死前要藏得那么隱秘?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被发现?这些疑问本身,就足以让皇上產生联想!” “我们要散播新的流言!” 李墨的语速加快,思路越来越清晰:“就说.那铁盒是前侍郎赵乾留下的保命符,里面藏著的並非寻常贪腐罪证,而是几个月前一桩惊天旧案的线索!” “至於具体是什么旧案.让他们自己去猜,去对號入座!” 武乃大听得心惊肉跳,但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方法。 只有將事情捅破天,捅到皇帝最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逆鳞上,才能迫使皇帝不得不亲自下场,彻查此事。 到时候,傅友文等人再也无法一手遮天。 “富贵险中求!干了!” 武乃大一咬牙,眼中闪过豁出去的厉色:“我这就去找人!这次要找最不要命、嘴巴最快的!” “小心!”李墨叮嘱道:“傅友文现在肯定像疯狗一样盯著所有可能散播消息的人!” “放心!我知道该找谁!” 武乃大重重点头,如同幽灵般溜出了地窖。 李墨独自留在黑暗中,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他们正在玩火,甚至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復。 但为了救同伴,为了完成他们飆哥未竟的『事业』,他们別无选择。 武乃大的办事效率很高,別看他官位不高,但能在应天府吏部任职,本身就是能力的证明。 很快,他就通过各种渠道,散发出了新的流言。 而应天府的地下世界,则因为新的流言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听说了吗?户部那个铁盒,牵扯的不是贪腐,是几个月前的一桩旧案!” “什么旧案?能让傅侍郎他们嚇成那样?” “嘘小声点!还能是什么旧案?想想几个月前,哪位大人物没了?” “难道.是懿文.” “闭嘴!不想活了?!反正据说里面是能要人命的东西!赵乾就是因为它才被灭口的!” “难怪皇上都惊动了.” 更加隱晦、却更加致命的流言,如同无形的毒雾,迅速渗透进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甚至在一些低阶官员之间悄然流传。 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几个月前』、『旧案』、『大人物』这些词汇,如同黑暗中的密码,精准地指向了那个所有人都不敢触碰的禁忌。 这股暗流,不可避免地也涌到了蒋瓛的耳边。 当他听到手下緹骑小心翼翼匯报的新流言时,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再次衝进了华盖殿。 “皇上!皇上!” 蒋瓛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惊恐,甚至忘了礼节:“新的流言!是关於铁盒的!他们说那铁盒牵扯牵扯太子” “够了!” 老朱猛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冰裂,蕴含著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恐怖杀意。 他不需要蒋瓛说完,那些词汇本身就像毒针一样刺入了他的心臟。 殿內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乾。 蒋瓛匍匐在地,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双眼睛血红得嚇人。 他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衝垮理智的狂怒和猜忌。 【旧案.太子】 【果然!果然和標儿有关?!】 【张飆!傅友文!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流言不可能空穴来风. 尤其是如此精准地指向太子。 这背后,定然有知情人推动。 是张飆在狱中遥控?还是李墨、武乃大那两个狗东西在垂死挣扎? 或者是傅友文集团內部出现了分裂,有人想鱼死网破? 无数种可能在老朱脑海中疯狂碰撞,每一种都让他杀意沸腾! 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立刻下令血洗的衝动。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蒋瓛。” 老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如同砂纸摩擦。 “臣臣在” “流言源头,能查到吗?” “能但不用查,多半是李墨、武乃大他们散布的谣言!” 蒋瓛冷汗涔涔。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果然跟张飆有关。 不过,李墨、武乃大应该不知道铁盒里的秘密。 否则他们绝对没有这个胆子散布流言。 他们之所以散布这样的流言,一是要给所有人猜想,逼傅友文他们露出马脚,二是要引起咱的注意。 毕竟谁都知道,咱会在意標儿的死因。 “傅友文那边,有什么动静?” 老朱换了个问题。 “回皇上,傅侍郎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据说已暗中悬下巨赏,不惜一切代价搜寻赵丰满和铁盒!” 蒋瓛连忙稟报:“他们的人像疯狗一样在全城搜查,甚至开始暗中接触一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 【呵,这是狗急跳墙了】 老朱心中冷笑。 【看来,这铁盒里的东西,比咱想像的还要致命!】 【李墨、武乃大这两个狗东西,算是歪打正著了!】 “好,很好。” 老朱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但这种平静比咆哮更令人恐惧: “让他们找。你的人,给咱盯死了他们。他们找过的每一个地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给咱记下来!” “另外!” 老朱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光芒: “给刑部大牢里那两个人,加点『料』。不必用重刑,饿著他们,冻著他们,时不时提审,不让睡觉.把他们逼到崩溃的边缘。” 蒋瓛心中一凛,立刻明白:“皇上是想.等他们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咱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咱的手段硬。” 老朱淡漠地道:“也要看看,他们那个『飆哥』,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他这是双管齐下,一边对沈浪、孙贵施加压力,一边继续观察张飆的反应。 同时,纵容李墨、武乃大二人闹腾,坐看傅友文等人表演,等待他们出错或內訌。 “臣,遵旨!” 蒋瓛领命,再次退下。 他知道,皇帝的耐心已经快要被耗尽了。 而杀戮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本章完) 第141章 老朱被绿了?【求月票】 第141章 老朱被绿了?【求月票】 傅友文府邸。 书房內,气氛凝重无比。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再次密会,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甚至眼神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流言!到处都是流言!” 茹瑺擦著额头的冷汗: “说什么的都有!还牵扯到了太子!皇上那边也开始干涉刑部了,是不是听信了什么?” 郑赐脸色发白,不由道: “会不会是张飆那疯子在詔狱里胡说八道,被传出来了?” “流言猛於虎啊!尤其是牵涉到.” 翟善没有明指太子,但眼神也充满了忧虑:“那种事。现在皇上態度不明,我们之前是不是太急了点?” 傅友文脸色阴沉,手指用力捏著茶杯,指节发白。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张飆居然还有这一手。 更没想到皇帝的反应如此诡异。 “慌什么!” 傅友文强自镇定,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流言止於智者!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那铁盒不是还没找到吗?” 说完这话,他眼中闪过厉色: “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赵丰满,拿到铁盒,销毁掉!” “另外,阻止李墨、武乃大他们继续散布流言!”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是.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在哪啊”郑赐迟疑道:“怎么阻止?”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傅友文语气森然:“刑部大牢里不是还关著两个吗?咱们就以刑部彻查同党的名义,搜查他们的住处,震慑那些在暗中帮助他们散布流言的人!至於赵丰满” 说著,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人,不容置疑地道:“发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必要时,必须联繫王爷和公爷。他们再不出手,大家都得死!” 听到这话,其他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这件事已经快要超出他们能控制的范围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沈浪和孙贵在刑部大牢的日子,因为老朱的进一步干涉,果然变得越发艰难。 饭食时有时无,且都是餿臭的冷饭残羹。 牢房阴冷潮湿,夜里只有一床薄薄的、散发著霉味的破毯子。 更可怕的是。 狱卒会毫无规律地在深夜將他们提审,只是干坐著,用各种问题反覆轰炸,不让休息,试图从精神上摧垮他们。 短短几日,两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眼窝深陷,嘴唇乾裂。 “妈的……有本事就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孙贵靠著冰冷的墙壁,声音嘶哑地骂道,但眼神中的凶悍却未曾减少。 沈浪的状况更差一些,他的伤因为寒冷和营养不良而隱隱作痛,但他依旧努力保持著清醒: “他们在消磨我们的意志……想让我们崩溃,说出铁盒的下落……或者……攀咬飆哥和李墨他们……” “做梦!” 孙贵啐了一口:“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兄弟!” 沈浪艰难地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他们能扛多久?丰满到底在哪里?李墨和武乃大是否安全? 另一边。 承天门附近的官宿巷子里。 “搜!给本官仔细地搜!” 一名刑部主事厉声喝道:“接到密报,钦犯沈浪、孙贵等人於此地密会,藏匿赃物罪证!”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衝进屋內,翻箱倒柜,打砸抢掠,片刻功夫就將本就家徒四壁的小院掀了个底朝天。 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大人!没有发现可疑之物!”班头稟报导。 刑部主事脸色阴沉,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他得到的命令是必须找到一些『確凿』的罪证,没想到这几个小畜生如此狡猾。 “把这里给我封了!” 他恼羞成怒地吼道: “增派人手,给本官盯死这附近所有街道!一旦发现沈浪、孙贵等钦犯的同党,立即锁拿!” 与此同时,兵部、户部、吏部、翰林院、都察院內部也悄然展开了清洗。 李墨试图联繫的那位掌管翰林院旧档案的老书办,当天下午就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被强行『劝退』回家『荣养』,实际上是被软禁了起来。 武乃大暗中联繫的吏部同僚,则突然被查出『贪墨办公经费』,直接下了刑部大牢,生死不明。 甚至之前和沈浪、孙贵接触的同僚,包括跟赵丰满有过接触的市井混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友文他们的反击,精准、狠辣、毫不留情,瞬间就斩断了李墨、武乃大的操作线路。 消息很快通过隱秘渠道传到再次聚首的李墨、武乃大耳中。 “草泥马!” 武乃大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脸色也变得无比铁青: “我们在官面上的力量太弱了。他们一句话,就能断我们的根。” “现在顺天府和刑部都开始明著抓我们了。” 李墨忧心忡忡:“原来的操作线路也断了,我们几乎寸步难行。” 一股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了地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武乃大焦虑地低声道: “傅友文他们像疯狗一样!我们再躲下去,迟早会被找到!而且沈浪和孙贵在牢里怕是撑不住了!” 李墨脸色凝重,他也没想到傅友文他们的反应如此激烈和迅速,皇帝的按兵不动也让他感到不安。 就在这时,地窖入口的木板被极轻地敲响了,有节奏地响了三下,停顿,又响了两下。 是武乃大安排的放哨的百姓发出的安全信號。 武乃大与李墨对视一眼,旋即悄无声息地爬上梯子,透过木板缝隙向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 “二虎,发生了何事?” “武大哥,有人扔了个包裹在咱屋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与你们有关!” 那名叫二虎的人,也学著武乃大的样子,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说道。 而武乃大他们所在的地窖,其实就是二虎家的地窖。 当年,二虎在街边行乞,被其他乞丐欺负,武乃大仗义相救,两人便结识了。 这些年,两人虽然很少有交集,但感情却很好,而且,几乎没人知道两人的关係。 所以,武乃大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二虎家,在他这里暂避。 可是听到二虎的话,武乃大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有人丟了个包裹在二虎家? 应该与他们有关? 这岂不是说,他们躲藏的位置暴露了?! 想到这里,武乃大连忙追问二虎:“有没有看到那个人是谁?还有,附近有没有官兵出现?” “没有的武大哥,我刚才就去外面看了,没有一点异常,也没有官兵在附近出现。至於扔包裹的人,我刚看到包裹就衝出去了,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这” 武乃大一愣,心说这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也没有多作迟疑,又立刻朝二虎道:“包裹呢?” “在这呢?” 二虎打开地窖的木板,將包裹递了进去。 武乃大接过包裹,皱了皱眉,旋即嘱咐道: “二虎,此地应该暴露了,你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否则会被牵连没命的!” “那武大哥.你们呢?” “我们也会马上转移位置,你不用担心我们!” “好!”二虎重重点头:“那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吃完再走!” “谢了.” 武乃大笑著微微頷首,然后迅速將包裹拿了进来,重新关好木板。 “是什么?”李墨紧张地问道。 武乃大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 里面没有信件,只有几份看起来像是內宫用度记录的残页。 虽然纸质精良,但边缘焦黑捲曲,像是从火堆里抢出来的,还带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种极其细微的、甜腻的异香。 此外,还有一小块看似普通的、却绣著极其精致牡丹图案的丝绸边角料,以及几颗像是某种香料燃烧后留下的、顏色诡异的灰烬。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 武乃大拿起那残页,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猛地变了: “这……这是宫內尚宫局的记档格式!记录的是……是某位娘娘宫中的胭脂水粉和香料用度?这怎么会流出来?!” 李墨接过那残页,仔细辨认著上面模糊的字跡和数字,他的文史功底此刻发挥了作用。 看著看著,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变得无比怪异和惊恐。 “这用量……不对……远远超出了规制……而且……” 他猛地拿起那几颗顏色诡异的香料灰烬,放到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虽然大部分味道已经散尽,但那残留的一丝甜腻异香让他浑身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丟掉。 “麝香!!还有……还有红铅?!” 李墨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些东西……宫里严禁使用!” “尤其是红铅,那是……那是方士炼製的邪物,据说能……能催情助兴,但久用伤身根本。乃至……乃至绝嗣啊!” “什么?!” 武乃大脸色巨变。 皇妃在宫中使用严禁使用的催情邪药?绝嗣?!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头顶,然后颤抖著拿起那块牡丹图案的丝绸边角料,那牡丹的绣工极其精巧,绝非民间所有。 “这牡丹……我好像……在哪见过……” 武乃大努力回忆著,忽然,他想起去年一次远远的宫廷仪仗,某位宠妃的轿輦帘幕上,似乎就绣著类似的图案。 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的脑海! 淫乱后宫?! 有人用这些宫廷严禁的邪药,秽乱宫闈?! 而且很可能牵扯到一位极其受宠的妃子?! 这……这已经不是贪腐,不是谋逆了! 这是足以將整个王朝拖入最丑恶、最血腥深渊的惊天丑闻! 是能让洪武大帝彻底疯狂,屠戮一切的绝对禁忌! “噗通”一声,李墨直接嚇得瘫坐在了地上,面无人色。 武乃大手中的残页飘落在地,他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窖內死寂无声,只有二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如果说,铁盒的秘密,给了所有人猜测的空间,比如涉及朱標之死的疑云。 但这个包裹,无疑是给所有人头顶悬了一把屠刀。 那么,这包裹……是谁送来的?是善意提醒?还是借刀杀人?或者是……灭口的警告? 无论是哪种,他们都已经被捲入了这个足以將他们、將他们九族都碾得粉碎的恐怖漩涡之中! 李墨看著地上那几样如同烫手山芋般的东西,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武乃大,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將他吞噬。 但就在这时,他忽地想起了詔狱里的张飆,想起了『飆哥』那看似疯狂却总能洞悉一切的眼神。 【飆哥……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们继续查下去……会查到这些?】 【你让我们审计……到底是想让我们挖出多少可怕的东西?】 越想李墨心里越发慌,旋即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强行冷静下来。 【不能慌!现在慌了,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带著一丝决绝: “这些东西……是有人故意给我们的,他们不想让铁盒的秘密暴出来,所以选择其他方式,提前引爆皇上的怒火!” “那……那我们怎么办?” 武乃大的声音带著哭腔。 “怎么办?” 李墨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皇上不是不管我们吗?傅友文他们不是將我们往绝路上逼吗?那就给他们先来一记狠的!” 武乃大倒吸一口凉气:“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 李墨打断他:“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不这样做,我们全都得死!” “只有这样,才能逼皇上不得不立刻介入!才能让傅友文他们彻底乱套!这是唯一能救沈浪他们、逼傅友文他们现出原形的机会!” 武乃大看著李墨眼中近乎疯狂的决绝,知道已无退路,重重点头: “好!我这就想办法將消息传出去!保证嚇破傅友文他们的胆!让皇上无法再作壁上观!” 求月票~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订,求全订 【另外,老朱被绿这个案件,歷史上是有的,我没有乱写哦,而且就在洪武二十五年。】 (本章完) 第142章 登闻鼓响!老朱怒砸奉天殿【求月票 第142章 登闻鼓响!老朱怒砸奉天殿【求月票】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我们不能再等了!皇上已经不让我们的人靠近沈浪他们牢房了!” 傅友文在书房內,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摇头晃脑,状若疯魔: “还有赵丰满那个人,我估计是找不到了,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什么意思?” 茹瑺心神俱惊地问道:“莫非有其他人插手这件事?!” “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乱了!李墨、武乃大那两个小畜生!恐怕早就料到我们要对付他们!也早就计划好了退路!” 郑赐声音尖利的插嘴道:“而且,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不可能不惊动锦衣卫,惊动皇上!” 说到这里,他环顾三人,又试探著问道: “要不,我们自己弄个铁盒,就说铁盒已经找到了,然后在里面弄些帐本,推出几个替罪羊,就像赵乾一样,如何?!” “没有用的!” 翟善脸色难看的摇头道:“现在外面的谣言满天飞,人人都在传,铁盒里面有事关东宫的秘密,我们交上去的铁盒,你觉得皇上会信吗?他只会更加怀疑!” “那你说怎么办?” 茹瑺愤然道:“难道要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一个心腹管家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老爷!不好了,刚刚.刚刚有人在都察院门口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颤抖著手递上一个褶皱的、明显是仓促之下揉成团的纸张。 傅友文见状,快步上前,一把抢过来,展开查看。 只看了一眼,他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却见那张纸上,记录著一笔『陕西地方敬献』,金额大得离谱,而接收人的署名则非常模糊。 另外,后面的备註里,还隱约提到了『陕西布政使司王姓官员』、『茹瑺小舅子』、『詔狱』等令人头皮发炸的字眼。 虽然內容残缺,语焉不详,但其中暗示的指向,足以让傅友文心臟骤停。 “完了……” 傅友文手中的纸页飘落在地,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空洞无神。 其他三人抢过纸页一看,也同时面无人色。 “是不是你?!” 茹瑺猛地看向傅友文,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抓人不成,反而被对方抓住了把柄,用这种方式报復我们?!” “放屁!” 傅友文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些把柄怎么会是两个杂鱼能弄到的?一定是他们背后有高人在帮他们!” 说完这话,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恐惧:“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不对!不对劲!” 翟善连连摇头:“除了我们,这些把柄,一般人根本弄不到!一定是王爷!只有王爷身边的人才能拿到这些东西!” “什么!?” 听到这话,其他三人无不满脸骇然。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 却听傅友文喃喃道:“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要弃车保帅! 一时间,绝望和怨恨,如同瘟疫般在四人中间蔓延。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不行!” 茹瑺忍不住低吼道:“我要立刻出城!立刻去见王爷,问个清楚!” 很明显,巨大的恐慌已经让他失了分寸。 但是,就在他肥胖的身躯即將衝出去的时候,傅友文与翟善连忙合力拉住了他。 “站住——!” “你在慌什么?!” 听到两人的呵斥,感受到两道拉拽,茹瑺满脸怒容地回首道:“都到这时候了!你们意欲何为?!” “茹尚书,这些消息还要不了我们的命,不过是贪腐问题!” 翟善率先开口解释道:“如果真是王爷,我觉得不是放弃我们了,恐怕是在提醒我们,这些把柄已经落在皇上手里了,让我们不要再挣扎了!”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傅友文点头附和道: “既然这些东西已经落到皇上手里了,铁盒的事就不能查下去了。否则,就真的全完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 茹瑺心有不甘地道:“莫非要向皇上承认贪腐,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 傅友文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蹙眉道: “承认贪腐,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当务之急,先彻底清除与王恩和你那小舅子的一切往来。” “就算他们知道一些事情,但知道得並不多,詔狱也审不出多少內容。” “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他们是打著我们的名义,胡作非为,我们什么都不清楚,皇上一日不查清楚,就不会处置我们!” “不错!” 郑赐附和道:“皇上拿到我们的把柄,却迟迟不动我们,是因为他想查出我们背后的人!只要王爷不露面,皇上便不会轻易动我们!” “不过.” 翟善话锋一转:“还是要考虑另一方面……” 说著,他扭头看向其他三人,声音阴沉得可怕:“我们得准备后路了。”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心头一凛。 次日清晨,承天门右门。 原本只是车马稀疏、官员过往的寻常之地。 突然,一声嘶哑却异常执著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冤枉啊——!” 只见一个衣衫襤褸、眼神却带著一股豁出一切狠劲的老讼棍拼命朝登闻鼓方向衝击,瞬间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目光。 “小民有惊天大秘要呈报天听!” 老讼棍声嘶力竭地喊著,高高举起一个用普通粗布包裹、但一角却露出极其精美考究的牡丹刺绣丝绸边角的包裹。 “此乃小民昨夜於朱雀街拾得的宫中遗失之物!” “內有……內有关乎天家威严、社稷安稳的紧要物件!小民不敢私藏,特来叩闕上呈!” “求青天大老爷们代为转奏陛下啊!” 轰! 人群瞬间譁然! 宫中遗失之物? 牡丹刺绣?这规制…… 关乎天家威严!?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脸色都变了。 宫中物品流落民间本就是大事,再配上『天家威严』、『社稷安稳』这种词,其蕴含的爆炸性信息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守门將领和闻讯赶来的低级官员嚇得魂飞魄散,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包裹,各种猜测和惊恐的低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消息像一道颶风,以长安右门为中心,疯狂卷向整个应天府。 而躲在暗处的武乃大,则向下压了压帽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个『老讼棍』,无儿无女,只认钱不要命,且与傅友文有深仇大恨,是最合適的人选了。 与此同时。 奉天殿朝会。 这是老朱不理朝政后的第一场朝会。 气氛没了之前的压抑,还算比较平和。 前面几件政事,也处理得四平八稳。 就在傅友文四人以为『没事』的时候,老朱隨手拿起一份由都察院呈上的、弹劾傅友文等人『治家不严、纵容属下贪墨』的奏疏,內容不痛不痒,明显是试探。 只见老朱的目光缓缓扫过傅友文四人,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傅友文,茹瑺,都察院弹劾你们纵容亲族、门生在外借著你们的名头贪敛钱財,可有此事?” 傅友文心中狂跳,但听到只是这种级別的弹劾,悬著的心顿时落下一半。 果然如他们所料,皇上拿到那些『把柄』却没有立刻发作,就是在等,在试探。 他立刻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委屈: “皇上明鑑!臣等忙於公务,对家人门生確有不察之过!” “但若说纵容贪墨,臣万万不敢!” “定是下面的人打著臣等的旗號胡作非为!” “臣恳请陛下严查,若真有此事,臣定不姑息,甘愿领受失察之罪!” 茹瑺、郑赐、翟善也立刻出列跪倒,口径一致,纷纷请罪,姿態放得极低,將一切推给『下属胡为』和『自身失察』。 这番表演,既承认了小错,又撇清了大罪,完美符合了他们之前商定的策略。 朝堂上一片寂静。 许多官员心中冷笑,谁不知道这是惯用的伎俩,但看皇帝的態度,似乎…… 龙椅上,老朱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刚想按照预想的剧本,暂时將此事压下,冷处理,继续熬著他们,也熬著詔狱里的张飆和他那些手下。 就在他嘴唇微张,即將说出『此事容后再议』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巨大、穿透力极强的鼓声,毫无徵兆地从承天门外传来。 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相对安静的皇城,甚至隱隱传入了高大深邃的奉天殿。 “咚!咚!咚!” 鼓声没有停歇,反而一声接著一声。 沉重、缓慢,却带著一种不顾一切的意味,顽强地敲击著所有人的耳膜,也敲击著殿內所有人的心臟。 哗! 全场譁然! 殿內原本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百官们面面相覷,低声议论起来。 “登闻鼓?!” “这个时辰,谁在敲登闻鼓?” “出了什么天大的冤情?” 老朱的眼睛猛地睁开,精光爆射。 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鼓声。 登闻鼓!直达天听! 非泼天冤情、重大机密不得敲击! 值守御史脸色发白,著急忙慌地衝出殿外查看情况。 片刻后,一名宦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利而颤抖,充满了惊恐: “启稟……启稟皇爷!承天门外……一老叟,击打登闻鼓!状……状纸在此!” 宦官高高举起一份状纸,又颤抖著声音道:“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老叟身边地上,还放著一个打开的粗布包裹,里面露出的东西,似乎” “够了!” 老朱不耐烦地打断道:“状告何人?所告何事?!” “奴……奴婢不敢说……” “说——!” 老朱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大殿。 宦官嚇得魂飞魄散,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老叟说.说举发宫闈使用禁药、谋害皇嗣之罪!还有还有陕西旧案,与……与太子爷……” 他到底没敢说完,但』太子爷』三个字已经像一把尖刀,刺入了死寂的大殿! “轰隆——!” 整个奉天殿彻底炸开了锅! 百官彻底失色,惊呼声、抽气声响成一片。 宫闈禁药! 谋害皇嗣! 陕西旧案! 太子爷! 每一个词都是能诛灭九族的禁忌。 此刻竟然在朝会之上,以这种方式被公然喊出。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傅友文甚至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全靠身边的同僚下意识扶了一把。 他们最恐惧、最不敢想像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最直接、最狂暴的方式,捅到了御前。 “呵呵呵呵……” 龙椅上,老朱先是发出了一阵极其压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隨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近乎疯狂的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但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彻骨的冰寒。 “好!好得很吶!” 笑声戛然而止,老朱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死死地盯著殿下百官。 最终,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在了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傅友文四人组。 “砰——!” 老朱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御案。 紧接著,奏疏、笔墨、玉璽,稀里哗啦摔了一地,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傅友文!” 老朱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一字一顿,带著碾碎一切的杀意。 “茹瑺!” “郑赐!” “翟善!” 他每点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就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 “都给咱滚出来——!!” 四人连滚带爬地出班,扑倒在金鑾殿冰冷的地砖上,抖得如同筛糠。 完了!这下完了! 皇帝的怒火被点燃了! (本章完) 第143章 疯狂攀咬!震惊朝堂一整年!【求月 第143章 疯狂攀咬!震惊朝堂一整年!【求月票】 “皇……皇上……” 傅友文的声音支离破碎。 老朱一步步从御阶上走下,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上。 他走到四人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將四人完全笼罩。 “那鼓声,听见了吗?”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任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下即將喷发的毁灭性能量。 “听……听见了……” 四人磕头如捣蒜。 “那老讼棍说的话,听见了吗?!” “臣……臣等……听见了……” “那包裹里的东西……”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霹雳:“你们,知不知道?!” “臣等不知!臣等万万不知啊皇上!” 傅友文几乎是哭著喊出来的,头皮紧贴地面:“此必是刁民诬陷!是张飆同党构陷!请皇上明察!” “是啊皇上!我们根本不知道此事!” “皇上明察!这一定是奸人诬陷!” “对!皇上!是李墨、武乃大他们诬陷臣等!臣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茹瑺、郑赐、翟善也拼命磕头附和,赌咒发誓绝不知情。 他们確实不知道包裹里的东西,但那个老讼棍提及了陕西旧案,再加上之前都察院的弹劾,他们根本脱不了干係。 “不知?” 老朱蹲下身,几乎贴著傅友文的耳朵,声音阴冷得能冻结灵魂:“那好,咱换个问题。”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陕西之事。你们,知不知道?!” “这” 傅友文四人心头一沉。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奉天殿的金砖上,余音震得每个人心胆俱裂。 那冰冷的四个字,不再是询问,而是审判前的最后通牒。 原本老朱的想法是,再等等,等傅友文他们找到铁盒,等张飆彻底坐不住,以及他的手下落网,等挖出所有背后之人了,再开始清算。 可是如今,登闻鼓一响,他想拖下去都拖不下去了。 所以,如今的局面,他只能提前摊牌。 而傅友文听到他的问话,则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汗水瞬间浸透了朝服的后背。 他张著嘴,喉咙乾涸得像行走在沙漠中,许久没喝水的旅人,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发出怪异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任何否认在皇帝此刻赤红如血的双眼注视下,都苍白得可笑,且只会死得更快。 然而,他不说话,並不代表这件事就过去了。 “皇皇上明鑑!” 兵部尚书茹瑺到底是经歷过大风大浪的。 只见他强撑著几乎软倒的肥胖身体,磕头如捣蒜,声音悽厉地抢先辩驳: “臣等对皇上、对大明忠心耿耿!陕西之事,乃当年太子爷巡视陕西之事,所谓的旧案,应该是贪腐问题。而臣等只是奉命办理相关差事,绝无半点隱瞒!” “定是那张飆!是其同党!他们知道皇上对太子爷感情深厚,於是藉此构陷忠良!请皇上万万不可听信刁民之言!” “不错!请皇上明察!不过是贪腐之事!我们確有失察!但牵扯太子,后宫,纯属污衊!” “是啊皇上!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牵扯太子,牵扯后宫!定是沈浪、孙贵他们同伙,偷盗不成,反而污衊!” 工部尚书郑赐和吏部侍郎翟善也反应过来,立刻跟著拼命磕头,哭喊著表忠心,將一切推给刁民构陷。 试图將自己从『陕西』这两个字带来的致命联想中剥离出去。 “奉命办事?绝无隱瞒?纯属污衊?” 老朱缓缓直起身,俯视著脚下抖成一团的四人,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残酷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好一个忠心耿耿!好一个不敢啊!”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他们,大步走回御阶,却並未坐下,而是屹立在翻倒的御案旁,如同暴风雨的中心。 而此时,所有文武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只见他伸手指著殿外登闻鼓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大殿: “那你们告诉咱!一个乡野老讼棍!是如何知道『陕西旧案』这几个字的?!” “是如何能將它与『宫闈禁药』扯在一起的?!嗯?!” “这满朝文武!咱的肱股之臣!有多少人知道太子当年巡视陕西的细节?” “有多少人知道东宫旧档里记了些什么?又有多少人知道宫里哪个娘娘用什么香料?!” 老朱的怒吼一声高过一声,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傅友文四人的脸上,也抽在殿內所有心惊胆战的官员心上。 “你们不知道!满京师的百姓都不知道!偏偏这个敲鼓的老货知道!偏偏你们四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牵扯其中!” “你们告诉咱!这是为什么?!” “臣臣等不知臣等实在不知啊皇上!” 傅友文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著哭腔,除了重复『不知』,他已別无他法。 巨大的恐惧已经攫住了他。 他知道,皇上早就认定他们心中有鬼了。 “还说不知?” 老朱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傅友文:“傅友文,铁盒找到了吗?不是说,与你们无关吗?那么紧张干嘛?” 轰——! 这灵魂三问如同终极惊雷,彻底劈碎了傅友文最后的心理防线。 “皇上!臣……臣……” 傅友文彻底崩溃,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茹瑺、郑赐、翟善三人也是面无人色,傅友文的无力辩解,將他们彻底拖入了深渊。 “好!还不说是吧?都跟咱装糊涂是吧?” 老朱脸上的暴怒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恐惧的、冰封般的死寂。 他缓缓扫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官员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屏住呼吸。 “蒋瓛!”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在!” 蒋瓛如同鬼魅般从殿柱阴影中闪出,跪倒在地。 他早已等候多时。 “將这四个『忠心耿耿』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臣工,请去詔狱。好好伺候著,让他们慢慢想,慢慢说。” 老朱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晚上吃什么菜: “咱给他们时间,好好回忆回忆陕西的事,回忆回忆那包裹的事,回忆回忆.他们背后的事!” “臣,遵旨!” 蒋瓛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緹骑立刻冲向傅友文、以及面如死灰的茹瑺、郑赐、翟善四人。 傅友文见状,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彻底绝望后的疯狂和鱼死网破的狰狞。 他知道,皇上绝不会再给他们活路了。 而他们背后的那位王爷,是真的放弃他们了。 否则,这样的秘密,怎么可能流落到一个老讼棍手中?! 既然如此 “皇上——!” 傅友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他竟挣扎著甩开试图押住他的锦衣卫緹骑,猛地向前爬了两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的抽气声: “臣等有罪!臣等罪该万死!” “但陕西之事,非臣等区区几人所能为!背后主使,另有其人!臣等不过是被迫行事,奉命办事啊皇上!”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的登闻鼓声更令人震惊! 整个奉天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炸开了锅! 攀咬!竟然是直接攀咬! 而且直指背后有『主使』! 老朱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赤红的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但他没有立刻打断,反而像一头盯住猎物的猛兽,等待著更惊人的供述。 茹瑺、郑赐、翟善三人先是一愣,隨即也反应过来。 横竖都是死,不如把水搅得更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或者至少拉几个垫背的。 兵部尚书茹瑺立刻跟上,他肥胖的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声音却带著一种豁出去的狠厉: “皇上明鑑!陕西修河款项、军械调拨,处处掣肘!臣等虽有疏漏,但许多指令並非出自本部!乃是……乃是另有其人遥控指挥,臣等不敢不从啊!” 工部尚书郑赐也磕头如捣蒜,语速极快,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没了说话的机会: “是极是极!皇上!尤其是太子爷巡视陕西期间,所有接待、护卫、乃至行程安排,都有人暗中授意!臣等位卑言轻,岂敢违逆?!” 吏部侍郎翟善更是口不择言,直接將矛指向了更模糊却更可怕的方向: “皇上!非止陕西!朝中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者大有人在!臣吏部考核升降,常有无形之手干预!臣怀疑……怀疑其与藩……” “住口——!” 老朱猛地一声暴喝,如同霹雳炸响,硬生生打断了翟善即將脱口而出的、那个足以引发地震的词汇。 他不能让这个名字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在朝堂之上被喊出来! 但阻止已经晚了! 那未尽的半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官员的心上! 藩……? 哪个藩王?! 是就藩西安,在陕西势力根深蒂固的秦王朱樉? 还是就藩北平,手握重兵、雄踞北方的燕王朱棣?或是其他几位实力藩王?! 他们是否参与了贪腐?! 他们是否与淫乱后宫有关?! 他们是否与太子之死有关?!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惊恐、猜忌、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百官之间飞速交换。 整个奉天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感。 虽然翟善的话被打断,但那指向已经再明显不过。 傅友文四人为了自救,竟然不惜將天大的祸水引向了帝国的藩王,引向了皇上的亲生儿子。 这是真正的疯狂! 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攀咬! “哈哈哈……好!好得很!” 老朱气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冰寒。 他看著脚下如同疯狗般乱咬的四人,眼神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攀咬!死到临头,还敢在咱面前攀咬?!” 老朱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你们说背后有人?说奉命办事?证据呢?!” 说完,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空口白牙,就想搅乱朝纲,离间天家?!蒋瓛!!” “臣在!” 蒋瓛应声而出,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给咱撬开他们的嘴!” 老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用尽一切办法!给咱问清楚!陕西的每一笔烂帐!” “太子的每一次行程!他们所谓的『奉命』,奉的是谁的命!办的又是什么事!” “每一个名字!每一件事!都要给咱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凡是牵扯其中者,无论他是谁,位居何职,与皇家有何牵连,一经查实——” 话到这里,老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官员,一字一顿地道: “皆!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 谋逆论处!绝不姑息! 这八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带著滔天的杀意,重重砸在奉天殿的每一个人心上。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是在开玩笑。 一场席捲整个大明王朝最高层的血雨腥风,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从陕西到应天,从六部到藩邸,无人可以倖免。 傅友文四人听到『谋逆』二字,彻底瘫软在地,眼中最后一丝疯狂也化为了彻底的绝望和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而且可能会牵连九族。 蒋瓛狞笑一声,再次一挥手,锦衣卫緹骑立刻將彻底瘫软的四人粗暴地拖出了奉天殿,拖往那令人胆寒的詔狱。 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將是真正意义上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朝会在一片死寂和极度压抑中结束。 百官们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地退出奉天殿,许多人甚至需要搀扶才能行走。 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恐惧。 他们知道,傅友文四人临死前的疯狂攀咬,无论真假,都已经像一颗毒种,被种在了皇帝的心里。 大明朝堂的天,从此以后,再也不一样了。 而老朱,屹立在御阶之上,看著空荡的大殿,眼中风暴肆虐。 他知道,这场戏,正是张飆想要的。 现在,该去找那个总导演了。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44章 吃肉,喝酒,骂老朱!【为S赎盟主加 第144章 吃肉,喝酒,骂老朱!【为s赎盟主加更3】 刑部大牢。 瀰漫著一股快要绝望的气息,老朱的策略,正在一点一点消磨沈浪和孙贵的意志。 然而,就在他们浑浑噩噩,几乎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 “咚咚咚——!” 一声沉闷至极、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仿佛从天边滚来,又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隱隱约约,却又无比真实地穿透了厚重的地层和石壁,传入了这地下监牢。 “什么声音?!” 沈浪和孙贵几乎同时被惊醒。 孙贵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惊疑。 沈浪虚弱地撑起身子,仔细倾听那规律而沉重的声响,苍白的脸上先是困惑,隨即骤然浮现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 “是……是登闻鼓!是承天门右门的登闻鼓!” 沈浪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有人敲响了登闻鼓!在这个时辰……朝会之时……一定是……一定是李墨他们!” “哈哈哈!” 说著,他忍不住仰头大笑,然后扭头看向孙贵:“他们成功了!他们把天捅破了!” 孙贵闻言,愣了一下,隨即也反应了过来。 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浆般瞬间衝垮了连日的疲惫和绝望,他猛地扑到牢门铁栏上,仿佛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声音哽咽却带著吼叫: “好!好!敲!用力敲!” “让那老……让皇上听听!听听这天下的声音!” 两人再也无法安坐,挣扎著爬到牢门边,死死抓著冰冷的铁栏,竖著耳朵,贪婪地捕捉著那来自地面上、代表著最后一丝希望和正义的鼓声。 儘管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心跳掩盖。浑浊的泪水从他们深陷的眼窝中滑落,却带著灼热的温度。 【飆哥,您听到了吗?李墨、武乃大他们,没有让我们失望!】 【我们永远选择跟您站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一起死!】 …… 与此同时,詔狱甲字叄號监牢。 张飆透过狭小的透气窗,清晰的听见了那鼓声,激动得捏紧了拳头。 【兄弟们,我张飆没有看错你们,好样的!】 【我听到了,登闻鼓!终於……敲响了!】 【李墨,武乃大,干得漂亮!这鼓点,敲得是时候!】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终於达到了,於是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下情绪,然后缓缓转身,不疾不徐的坐回了那张还算乾净的床铺上。 甚至,他还颇有閒情逸致地用老朱赏的那套琉璃酒杯,小口啜饮著温过的酒,吃著王麻子家专供的詔狱版猪头肉。 这是老朱『恩典』的一部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压抑、却带著无上威压的脚步声,如同踩著所有人的心跳,从詔狱入口处一步步传来。 所有狱卒早已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甲字叄號房外。 牢门被无声打开。 老朱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明黄色的常服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盯著牢房內的张飆。 张飆已经恢復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態,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个激动侧耳的人不是他。 “哟?这不是咱们的洪武大帝吗?” 他晃著杯中残酒,语气轻佻得如同在招呼街坊邻居: “怎么?刚在奉天殿演完一出『雷霆震怒,清理朝堂』的大戏,就有空来我这死囚牢里视察了?是来验收成果,还是来灭口啊?” 这混帐东西! 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老朱的麵皮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他强行压下了,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张飆,你很好。你算计得很好。” “算计?” 张飆嗤笑一声,將杯中酒一饮而尽,隨手將精美的琉璃杯扔在地上,『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我算计什么了?我不过是个快死的囚犯,閒著无聊,说了几句梦话,做了几个怪梦而已。” 说完,他站起身,毫不畏惧地迎向老朱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两人相距不过数尺。 “是你朱重八自己心里有鬼!” “是你听到『陕西』、听到『太子』就坐不住了!” “是你自己非要把那些陈年烂帐翻出来!” “是你自己要把你儿子手下那些蠹虫一个一个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这四个『是你』,说得老朱身后的蒋瓛眼皮狂跳,手按在刀柄上,杀意凛然。 而张飆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只见他又不屑地看著老朱道:“是你自己玩不起,还掀桌子!” “现在你的朝堂烂透了,你的太子死得不明不白,你脸上掛不住了,就想起来找我这个『始作俑者』算帐了?!” “哈哈哈,朱重八,你除了会杀人,还会什么?!” “放肆——!” 老朱终於被这连珠炮般的、句句戳心戳肺的詰问彻底激怒,一声怒吼震得整个牢房嗡嗡作响: “狗东西!你真以为咱不敢立刻剐了你?!” “很好!老子求之不得——!” 张飆非但不退,反而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老朱脸上,眼中闪烁著疯狂而快意的光芒,声音同样拔高,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现在就剐了我!让你的锦衣卫动手!” “你不剐我!老子看不起你!你个大煞笔!” 老朱:“……” 张飆:“……” 两人对视,皆是不语。 半晌,老朱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他,冷声道:“那老讼棍手里的东西,哪来的?还有那铁盒,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就在这死牢里等著你秋后问斩呢!” 张飆冷笑一声,旋即话锋一转: “不过啊朱重八!你看看你这江山!外面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里面是贪官污吏,结党营私!” “你的儿子们一个个拥兵自重,野心勃勃,都等著你死呢!” “你的大臣们一个个阿諛奉承,背地里男盗女娼,指不定背后怎么骂你朱屠夫呢!” “你杀!你杀得完吗?!” “你杀得了贪官,你杀得了人心吗?!” “你修得了《大誥》,你修得了这天下千疮百孔的烂帐吗?!” “住口!住口!咱让你住口——!”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目眥欲裂,猛地抬手,似乎想要一巴掌將这个狂妄到极点的疯子扇碎。 但张飆却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继续嘶吼著,將积压已久的所有愤懣、不屑和绝望彻底倾泻出来: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 “来啊!来杀了我啊!就像你杀李善长!杀胡惟庸!杀光所有帮你打天下、治天下的功臣一样!把我也杀了!” “用我的血,再给你那龙椅刷一层红漆!让你朱家的江山看起来更『正』一点!” “你不是想知道太子怎么死的吗?” “我告诉你!他就是被你逼死的!被你这无休无止的猜忌逼死的!被你给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逼死的!被你们老朱家这无休无止的权力倾轧逼死的!” “你放屁——!” 老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掐住了张飆的脖子,將他狠狠摜在冰冷的石墙上。 力量之大,让张飆瞬间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咳咳……嗬嗬……” 张飆被掐得眼球凸起,却依旧从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嘲讽的笑声:“恼羞……成怒了?朱重八……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老朱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掐著张飆脖子的手青筋暴起。 他是真的想立刻掐死这个將他一生功过、內心最深的恐惧和伤疤血淋淋撕开的妖孽。 但最终,他那仅存的一丝理智,或者说帝王的冷酷,压倒了纯粹的愤怒。 他猛地鬆开手。 张飆滑落在地,捂著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喘著气,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令人憎恶的、混合著痛苦和快意的笑容。 老朱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寒刺骨的杀意所取代。 “牙尖嘴利,救不了你的命!”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万丈冰渊:“也救不了那五个小崽子的命!” 听到『五个小崽子』,张飆的笑容逐渐冷了下来。 “朱重八,你想死吗?” “嗯?” 老朱愣了一下,旋即就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然后收敛情绪,戏謔道:“咱会死,每个人都会死!” “张飆,你费尽心机掀起的这一切,想要如何收场,最终都由咱说了算。” “你会看到,傅友文他们是怎么把知道的一切吐出来的。” “你会看到,你拼命想护住的那五个小崽子,是怎么一个一个死在你前面的!” “你会看到,咱是如何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揪出来,碾得粉碎的!” “最后,咱会让你死在最后,让你看清楚,跟著你,跟咱作对,是什么下场!” 说完,老朱便不再多看张飆一眼,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牢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巨大的声响在幽深的詔狱中迴荡。 牢房內,只剩下张飆粗重的喘息声。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摸著脖子上清晰的指痕,望著那扇紧闭的铁门,脸上的疯狂和嘲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淡漠。 【煞笔,老子是不死的】 【不过,你总算下场了。但这场戏,你我都是局中人】 【丰满,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已经做出选择了,接下来该你了】 另一边,应天府一处废弃石桥的桥洞里。 空气里瀰漫著灰尘、霉味和赵丰满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多日未清洗的酸臭气。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怀里紧紧抱著那个冰冷沉重、仿佛烫手山芋般的生锈铁盒。 外面的世界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他能隱约听到远处街市传来的模糊喧囂,更近处,则是野狗的吠叫和风吹过破窗欞的呜咽声。 每一次不同寻常的声响,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心臟狂跳到几乎要炸开。 他已经在这里躲藏了两天两夜。 飢饿、寒冷、恐惧,如同三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著他的精神和肉体。 怀里这个铁盒,更像是一个不断散发著不祥气息的诅咒之物,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在户部墙外的混乱、沈浪声嘶力竭的『跑』、身后追兵凶狠的吶喊、还有怀中这意外得来的铁盒…… 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他曾无数次想过,要不要把这个铁盒扔进秦淮河,或者找个没人地方埋了,然后自己远走高飞,彻底逃离这个可怕的漩涡。 但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沈浪和孙贵被拖走时决绝的眼神、飆哥在詔狱里那看似疯狂却洞悉一切的笑容,就会在他脑海中闪现。 【不行……不能扔……这是沈兄和孙贵用命换来的……这是扳倒那些蛀虫的希望……】 可他该怎么办? 交给官府?哪个官府?顺天府?刑部?恐怕他刚露头,就会被傅友文的人乱刀分尸! 就算侥倖送到某个清官手里,谁能保证不会立刻被更大的势力压下去?到时候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交给皇上?他怎么交?敲登闻鼓?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吏,恐怕还没靠近承天门,就会被巡逻的军士当做刁民抓起来,甚至『意外』身亡。 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几乎要將他吞噬。 他抱著铁盒,身体因为寒冷和害怕而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爹……娘……” 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想起了老家年迈的父母。 如果自己死了,他们会多伤心?如果因为自己牵连到他们…… 赵丰满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精神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上面隱约传来了一些零星的议论声。 是几个路过的乞丐在閒聊。 “听说了吗?今早承天门那边,出大事了!” “咋了?又有官老爷被抄家了?” “比那还邪乎!有个老讼棍,敲了登闻鼓!举告的是……是宫里头的事!听说还扯上了太子爷……”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不过我也听了一耳朵,说什么禁药……还有陕西……” “嘖嘖,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嘍……”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如同一道道闪电,劈入赵丰满几乎僵滯的大脑! 登闻鼓?!有人敲了?!告发了宫闈禁药和陕西旧事?! 是李墨!一定是李墨和武乃大! 他们行动了!他们真的把天捅破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恐慌同时席捲了赵丰满! 行动了,意味著希望,但也意味著更大的危险! 他猛地坐起身,死死攥著铁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能再躲了!不能再犹豫了! 李墨和武乃大用他们的方式发出了信號,甚至可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现在所有的压力,最终的关键,都落在了他这个小小的铁盒,和他这个人身上。 【那么,我该怎么办?】 【李墨他们敲响了登闻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可能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挣扎出的火苗,在赵丰满心中燃起。 皇帝肯定想知道真相! 皇帝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真相!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死! 那就选择一个.他不能杀的人交给他?! 求月票啊~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订,求全订,求自动订阅!】 最后,感谢加厚拿铁1000赏。 感谢刂法自然500赏。 (本章完) 第145章 抓我?本侯为皇帝算过命!【求月票 第145章 抓我?本侯为皇帝算过命!【求月票】 那狗东西说是咱害死的標儿?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標儿的死与咱有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越想越觉得眼前发黑,一双手死死抓住龙案。 他无法想像这样的结果,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但疑心的种子,就像毒药一样在蔓延。 不知不觉间,整个华盖殿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蒋瓛和云明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砖上,甚至不敢呼吸。 隔了半晌,老朱才堪堪稳住心神,连忙转移注意力。 只见那个绣著刺眼牡丹的包裹就放在御案上,如同一个张开巨口的深渊,散发著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 老朱没有立刻去打开它。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它,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滚著滔天的怒火、极致的羞辱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朱元璋一生,何时受过如此公开的、赤裸裸的挑衅和逼迫?! 这不仅仅是丑闻,这是对他皇权最直接的践踏! 无论里面是什么,这件事本身,已经將他这个皇帝逼到了必须立刻做出反应的绝境! 终於,老朱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蒋瓛,声音嘶哑、低沉,却带著一种令人灵魂战慄的平静: “查清楚了吗?那个老讼棍的底细?谁指使的?” “回……回皇上……” 蒋瓛声音发颤:“那老讼棍拿钱办事,指使他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像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好……很好……” 老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都跟咱玩阴的是吧?都把咱当棋子是吧!?” “嘭——!” 说著,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那包裹都跳了一下。 “张飆!都是张飆那混帐东西!” 老朱嘶吼道:“不是他审计,怎么会查出这些魑魅魍魎!?不是他手下那些小畜生,怎么敢把这事捅到天上来!?不是他在詔狱里装神弄鬼,怎么会引来这些牛鬼蛇神!?” 一切的源头,一切的混乱,都是詔狱里那个疯子! 他现在真的有点后悔没早点杀张飆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和一种必须要彻底弄清一切、掌控一切的偏执。 “查!给咱按照所有线索,详详细细的查!咱要知道所有真相!” “可是皇上……” 蒋瓛硬著头皮道:“涉及宫內,是否……” “没有是否!” 老朱猛地打断他,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蒋瓛的脸: “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有一丝可疑,都给咱查!咱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藏了多少魑魅魍魎!” “是!” 蒋瓛魂飞魄散地领命。 他知道,一场席捲朝野、甚至包括宫廷內部的大清洗,已经无可避免。 而目送他离开后的老朱,则沉沉地再次下令:“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却听老朱冷声道:“传咱旨意:立刻让五城兵马司,封锁九门,许进不许出!凡今日围观登闻鼓者,一律登记在册,胆敢传谣者,以谋逆论处!” “另外,即日起,由翰林学士刘三吾暂代户部事,魏国公徐允恭暂理兵部,梅殷协理工部,吏部由咱亲自过问!” “彻查期间,六部九卿,各安其位,若有再敢结党营私、欺瞒咱者,傅友文等人,便是下场!” “诺!” 云明应诺一声,连忙躬身退出了大殿。 与此同时,东宫,春和殿。 殿內薰香裊裊,陈设雅致,试图维持著一方与外界动盪隔绝的寧静假象。 吕氏正端坐窗前,看似平静地修剪著一盆兰的枝叶,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失神的目光,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静。 朱允炆则坐在不远处,手中拿著一卷书,却半晌未曾翻动一页。 他清秀的脸上带著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眉头微蹙,显然也无法静心读书。 登闻鼓响,宫闈禁药,陕西旧案,傅友文等四位重臣被当场下詔狱…… 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一道道惊雷,早已穿透宫墙,传入了东宫。 即便他们刻意迴避,那些窃窃私语的宫女太监,以及瀰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外面正在发生一场足以顛覆一切的巨变。 一名心腹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凑到吕氏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稟报了几句,將朝会上傅友文等人疯狂攀咬、甚至隱约牵扯藩王,以及皇上震怒下令彻查『谋逆』的消息带了进来。 吕氏修剪枝的手猛地一抖,『咔嚓』一声,一节不该修剪的嫩枝被她失手剪断。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但很快又恢復了惯常的温婉神色,只是那眼神深处,掠过了一抹极力掩饰的惊悸。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挥退了心腹小太监,声音儘量保持平稳。 殿內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滯。 朱允炆放下书卷,担忧地看向母亲:“母亲,外面真的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傅侍郎他们……怎么会……”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傅友文、茹瑺等人,平日里对他这位『准皇太孙』也是多有恭敬,逢年过节礼数周到。 他虽不参与政事,但也知道他们是朝中重臣。 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甚至被冠以『谋逆』之罪,这衝击对他而言太大了。 吕氏深吸一口气,放下银剪,走到朱允炆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强自镇定地安慰道: “炆儿莫慌。朝堂之事,风云变幻,自有你皇爷爷圣心独断。我等身处內宫,只需谨守本分,静观其变即可。” 她的话看似安抚,实则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和疏离。 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然而,朱允炆的眉头並未舒展,他低声道:“可是母亲,那登闻鼓所言……宫闈禁药……还牵扯到父王……” 他说到『父王』时,声音哽咽了一下:“皇爷爷他……定然伤心震怒至极。儿臣想去看看皇爷爷,劝慰一番……” “不可!” 吕氏断然阻止,声音略微急促,隨即又放缓语气: “你皇爷爷此刻正在盛怒之时,需独自静处,处理朝政。你我前去,非但不能劝慰,反而可能徒惹烦忧。” “切记,此时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她的担忧远不止於此。 那『宫闈禁药』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的心上。 深宫之中,阴私之事从来不少,她虽自信行事谨慎,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藉机攀咬,甚至泼脏水? 皇帝如今疑心病重到极点,万一…… 还有那『陕西旧案』,牵扯到先太子……这更是无比敏感的话题。 虽然她的炆儿是受益者,但谁能保证盛怒猜忌之下的皇上,不会產生一些可怕的联想? 一丝极淡的、却无比冰冷的恐惧,悄然爬上吕氏的心头。 她努力维持的镇定之下,是如履薄冰的惊惶。 她比朱允炆更清楚,这场风暴的可怕之处在於,它可能根本不按任何人的预期发展,会將所有人都捲入其中,无论你是袖手旁观,还是身处漩涡中心。 朱允炆看著母亲凝重的神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但眼中的忧虑却更深了。 他隱约感觉到,母亲似乎知道些什么,或者在害怕些什么,而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深宫之中最幽暗的一面。 母子二人一时无言,对坐殿中。 窗外天色依旧,但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已是密布的、令人压抑的乌云。 他们所能做的,似乎真的只有等待,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寧静中,等待著那未知的、可能席捲一切的命运降临。 那一丝丝担忧,如同殿內挥之不去的薰香,悄然瀰漫,渗入心底。 另一边。 蒋瓛领了老朱那蕴含著滔天怒火和冰冷杀意的口諭,如同捧著一道催命符,带领著最精锐的锦衣卫緹骑,四处搜查线索。 虽然包裹里面的东西不多,但锦衣卫查案,一向专业。 哪怕一点蛛丝马跡,他们都能找到源头。 最终,他们在城东一家药铺,寻找到了禁药的线索。 而这个线索,直指江夏侯周德兴之子周冀。 於是,蒋瓛立刻带领其麾下,马不停蹄,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扑向了江夏侯周德兴的府邸。 侯府门前,门房见来者竟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至,且身后人马煞气腾腾,嚇得魂飞魄散,连忙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府门大开,江夏侯周德兴一身侯爵常服,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他年岁已高,但身材依旧魁梧,带著一丝武人的彪悍之气。 看到蒋瓛,他先是闪过一丝惊疑,隨即强作镇定,甚至摆出了侯爷的架子。 “蒋指挥使?” 周德兴声音洪亮,带著一丝不满:“如此兴师动眾,围堵本侯府门,所为何事?莫非皇上又有旨意,需要本侯效劳?” 他试图先声夺人,搬出皇帝的招牌。 蒋瓛面无表情,微微一拱手,声音冷硬如铁:“侯爷,奉皇上口諭,查问一桩要案,需请侯爷及府上公子周冀,配合调查。” “口諭?” 周德兴眉头紧皱,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什么要案,需要劳动蒋指挥使亲自来查?还要查问犬子?可有圣旨?” 他这是在故意刁难,也是心存侥倖,试图拖延时间。 蒋瓛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客气,直接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向周德兴: “侯爷,有些事,非要下官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关於……一些不该出现在宫里的『香料』,还有……一些不该有的『往来』?” 他虽然没有明说『后宫』、『淫乱』等字眼,但『香料』、『往来』这两个词,配合著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语气,瞬间击碎了周德兴所有的侥倖。 周德兴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强撑的气势瞬间崩塌。 他当然知道蒋瓛在指什么! 那个逆子做下的丑事,难道……难道东窗事发了?!还惊动了皇上?! “你……你血口喷人!” 周德兴色厉內荏地嘶声道,声音却带著无法掩饰的颤抖: “本侯追隨上位起兵,功勋卓著!更是曾为上位推演命数,乃大明功臣!” “你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无凭无据,安敢污衊勛贵?!我要见皇上!我要当面向陛下陈情!” 他试图用过去的功劳和与皇帝的『特殊关係』来压人,做最后的挣扎。 蒋瓛看著他这副外强中乾的样子,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冰冷: “侯爷要见皇上,自然可以。但下官奉的是皇上的口諭!证据?” 蒋瓛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绣著刺眼牡丹的包裹,在周德兴眼前一晃: “这就是证据!侯爷是要下官在这里打开,让大家都看看吗?!” 那熟悉的牡丹图案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周德兴眼睛一缩,魂飞魄散。 他彻底慌了,再也顾不得侯爷的体面,声音带上了哀求: “蒋指挥使!蒋大人!此事定然有误会!定是有人陷害我周家!请容我面见上位……” “够了!” 蒋瓛厉声打断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皇帝的暴怒和压力让他也处於崩溃边缘,此刻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皇上有旨:一查到底!阻挠者,以同罪论处!” 蒋瓛猛地一挥手:“来人!请侯爷休息!其他人,隨我进府!搜!將周冀给我找出来!” “你们敢?!” 周德兴还想阻拦,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緹骑一左一右死死架住,直接拖到了一旁看管起来,任凭他如何嘶吼挣扎都无济於事。 “蒋瓛!你这鹰犬!上位不会放过你的!我是功臣……” 周德兴的咒骂声很快被堵了回去。 蒋瓛看都不看他一眼,带著大队人马,如同虎狼般冲入了装饰奢华的江夏侯府。 府內顿时鸡飞狗跳,丫鬟僕役的惊叫声、锦衣卫的呵斥声、翻箱倒柜的声音响成一片。 蒋瓛目標明確,直扑后院周冀的住所。 刚到院门,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著酒气和一种奇异甜香的糜烂气味从里面飘出。 院內隱隱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和不堪入耳的淫声浪语。 “嘭——!” 蒋瓛脸色更加阴沉,一脚踹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场面的锦衣卫头子都感到一阵噁心—— 屋內一片狼藉,酒瓶、果核、撕碎的衣物扔得到处都是。 江夏侯世子周冀,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眼神涣散,正和三个同样衣不蔽体、神態放浪的女子纠缠在榻上,显然是用了极烈的虎狼之药,已然神智不清。 旁边的香炉里,还裊裊燃烧著那种顏色诡异、散发著甜腻异香的香料! 正是那包裹中提及的禁药之一! “拿下!” 蒋瓛厌恶地一挥手。 緹骑们如狼似虎地衝上前,將尖叫的女子和试图挣扎的周冀粗暴地拖开,用冷水泼醒。 周冀被冷水一激,稍微清醒了些,看到满屋子的锦衣卫和面色铁青的蒋瓛,先是愣住,隨即嚇得浑身瘫软,裤襠瞬间湿了一片,骚臭难闻。 “蒋……蒋大人……饶命……饶命啊……” 周冀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侯府世子的样子。 蒋瓛根本懒得跟他废话,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很快在床头一个暗格里搜出了更多未使用的禁药和几封字跡曖昧、落款隱晦的书信。 证据確凿!人赃並获! 蒋瓛看著眼前这糜烂荒唐的一幕,闻著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心中却是冰冷一片。 【江夏侯……完了。】 【不仅仅是纵子淫乱后宫,怕是……真要牵扯出天大的丑闻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皇帝得知此情此景后,那暴怒到极致、必將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模样。 “全部锁拿!封存所有证物!侯府许进不许出!” 蒋瓛冰冷地下令,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 锦衣卫如同押送死囚般,將瘫软如泥的周冀和那些面无人色的女子拖了出去。 昔日显赫的江夏侯府,此刻如同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蒋瓛站在狼藉的庭院中,看著被緹骑控制、面如死灰的老侯爷周德兴,心中没有半分轻鬆,反而更加沉重。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拔出萝卜带出泥,周冀这条线,会牵出谁?后宫的那位?还是其他牵连其中的人? 一场远比陕西贪腐案更加恐怖、更加骯脏的风暴,已然降临。 而他,正处在风暴的最中心。 当年的毛镶,所经歷的也不过如此吧?蒋瓛心中这样想著,大手一挥:“把周冀带走!” 那间药铺只是提供了禁药材料,其配方是周冀自己的。 而蒋瓛,自然不信周冀能弄出这样的禁药配方,其背后一定还有人。 想到其背后之人,蒋瓛其实早就有了一些猜测,但他却不敢再往下猜 一切只能由皇帝定夺。 (本章完) 第146章 老朱,你会怎么选?!【求月票】 第146章 老朱,你会怎么选?!【求月票】 蒋瓛几乎是匍匐著,將江夏侯府查抄的详情以及那不堪入目的证物清单,稟报给了乾清宫中的老朱。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用最平实、最冰冷的语言描述了周冀的糜烂、禁药的確凿、以及周德初始的囂张和最终的崩溃。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冰,投入老朱那早已沸腾的油锅之中。 但预想中的雷霆暴怒,並没有立刻发生。 龙椅之上,老朱异常地沉默。 他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亮,仿佛两块烧红的烙铁,镶嵌在冰封的面容之上。 他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但他整个人,却稳得像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被瞬间冻结。 “臣已將一干人犯押入詔狱候审,侯府悉数查封,相关证物均已封存……” 蒋瓛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额头紧紧贴著冰冷的地砖,不敢抬起。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大殿。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於,老朱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看蒋瓛,而是投向了虚空,声音嘶哑、低沉,却带著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平静: “周德兴……好,很好。” “咱的功臣……咱的好侯爷……” “生了个……好儿子……”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仿佛是从万载寒冰下挤出来的,带著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极致痛楚。 周德兴,是他淮西的老兄弟,是一起刀头舔血过来的。 他甚至记得周德兴当年给他推演命数时那故作高深又带著点討好的模样。 如今,他的儿子,竟然用如此骯脏的手段,將手伸进了他的后宫。 这是在打他的脸!是在刨他朱家的祖坟! 然而,这极致的羞辱和愤怒,並没有让他咆哮,摔东西,只是那双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 “蒋瓛。” 老朱的声音依旧平静。 “臣……臣在……” “詔狱里,给咱好好『伺候』周冀。” 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咱要知道那些药,是哪儿来的?方子是谁给的?除了后宫,他还送给了谁?一五一十,都给咱问出来。” “是!” 蒋瓛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衝头顶。 皇上越是平静,说明杀心越重! 周冀的下场,恐怕会比詔狱里最惨的囚犯还要悽惨百倍! “至於周德兴……” 老朱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瞬间就被冰冷淹没: “圈禁侯府,没有咱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待案情明了,一併处置。” 他没有立刻杀周德兴,不是顾念旧情,而是要留著,或许还能挖出更多东西,或者作为一种更残酷的惩罚。 “还有!” 老朱的目光终於落在了蒋瓛身上,那目光让蒋瓛如同被冰锥刺穿: “继续查。顺著这条线,给咱往深里挖。宫里宫外,所有沾边的,一个不许漏网。” “臣,遵旨!” 蒋瓛重重叩首,逃也似地退出了这座让他窒息的大殿。 空荡荡的殿堂內,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缓缓拿起蒋瓛留下的证物清单,看著上面描述的种种淫秽药具和曖昧书信,他的手终於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贱人!】 【逆子!】 【你们.怎么敢?!】 “噗——!” 一口压抑了太久的淤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明黄色的御案上,触目惊心。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摊血跡和那份清单。 【標儿……】 【难道真是咱……害了你?】 【是咱御下不严,是咱纵容了这些蛀虫,才让你……】 那个被张飆强行植入的、他拼命抗拒的念头,再次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无比的愤怒、刻骨的羞辱、以及对太子之死的巨大疑惧和负罪感…… 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碰撞,几乎要將他彻底撕裂。 ……… 另一边,詔狱深处。 张飆虽然无法亲眼看到外面的血雨腥风,但他能从詔狱內部陡然升级的肃杀气氛中,感受到那股正在疯狂积聚的风暴力量。 【周德兴……江夏侯……只是开始……】 【老朱,你现在是不是很痛?很怒?】 【其实你知道的对吗?你不想动他们对吗?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冷漠的审视。 他做这一切,求死是表象,更深层的目的,正是为了试探,为了『审计』这个王朝最顶层的权力核心! 他想知道,老朱这个大明王朝的缔造者,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的反腐,到底能反到什么程度?是只拍苍蝇,还是敢打老虎?甚至……敢不敢揭开那最华丽袍子下的脓疮和蛆虫? 洪武一朝的贪腐为什么屡禁不止?为什么越反越多?根源就在於上层歪了! 勛贵骄纵,功臣自恃,皇亲国戚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吸附在王朝肌体上的利益集团! 老朱用严刑峻法杀了无数中小官吏,但对这个核心利益集团,却往往投鼠忌器,顾虑重重。 这才是贪腐的真正土壤! 张飆就是要用最疯狂、最直接的方式,把这一切都捅出来,逼老朱做出选择! 是用帝王的冷酷和决绝,挥泪斩马謖,彻底重塑朝纲? 还是为了所谓的稳定和亲情,再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继续维持那虚假的繁荣? 【老朱,你会怎么选?】 【是为了你朱家的江山,狠心刮骨疗毒?】 【还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和所谓的亲情,再次妥协?】 张飆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层层宫墙,看到那个正陷入巨大痛苦和挣扎的帝王。 他並不在乎具体死的是周德兴还是李德兴,他在乎的是老朱的態度,是这次『审计』最终能达到的深度和广度。 改变世界,从来不容易。 尤其是改变一个已经固化的、利益盘根错节的旧世界。 但若连最上层的盖子都不敢揭开,连自己身边的脓疮都不敢挤破,那所谓的反腐,所谓的洪武盛世,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留在了这个世界,点燃了一把火,扔进了这个王朝最黑暗、最腐朽的角落。 现在,他就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等待著看这场火,最终能烧到什么程度,能照亮多少骯脏,又能改变些什么。 【烧吧,烧得再旺一些。】 【让我看看,你这洪武大帝,到底配不配得上『大帝』二字。】 【让我看看,这个时代,还有没有救……】 ……… 与此同时,常家旧宅的小祠堂內,香菸裊裊,气氛肃穆而压抑。 朱允熥、朱明月、朱明玉姐弟三人,身著素服,恭敬地跪在生母常氏的牌位前。 吕氏安排的一切仪仗和祭品都规整而周到,挑不出半点错处,却更衬得这祭拜如同完成一项冰冷的任务,而非母子间真挚的追思。 开国公常升、以及他们的舅舅常森,作为常家的代表,陪同在侧。 常升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观察著这位久未见面的外甥。 常森则眼神中带著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关切。 祭拜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朱明月垂首默默垂泪,朱明玉则绷著小脸,努力做出庄重的样子,但眼神时不时瞟向舅舅和弟弟。 朱允熥全程沉默,只是每一次叩首,都异常沉重,仿佛要將某种决心一同叩入地底。 仪式结束后,吕氏安排的內侍和宫女识趣地退到院外等候。 常升这才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允熥,明月,明玉,节哀。姐姐在天之灵,看到你们长大成人,必定欣慰。” 朱明月哽咽著点头。 朱明玉则忍不住拉了拉常森的衣袖,低声道:“小舅舅……” 常森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目光却担忧地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允熥身上。 就在这时,朱允熥骤然抬起头,脸上泪痕未乾,但那双眼睛却燃烧著一种常升和常森都从未见过的火焰,决绝,甚至带著一丝疯狂的意味。 他看向常升,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二舅……” 这一声呼唤,让常升心头一凛。 他预感到,这个外甥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见朱允熥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外甥……不想再浑浑噩噩地活著了。” “不想再被人当做废物,当做……隨时可以丟弃的绊脚石。” 常升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著他:“允熥,你……” “二舅!” 朱允熥打断了他,带著哭腔地道: “李景隆下去了!郭英也下去了!皇爷爷的刀已经举起来了!下一个会是谁?!” “是我吗?是大姐二姐吗?还是……常家?!” 轰!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常升和常森的心上! 两人脸色瞬间变了! “允熥!慎言!” 常升低喝道,目光警惕地扫向窗外。 “慎言?再慎言,就是等死!” 朱允熥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常升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赤红: “二舅!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爹的!是我大哥的!” “我才是嫡孙!我身上流著常家和大明皇室的血!”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给一个侧室之子?!凭什么我们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看著別人的脸色,祈求別人的施捨才能活下去?!” “我想爭!二舅!帮我!”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著无尽的委屈、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哗! 这番话,比在宫里时对姐姐们说的更加直白,更加惊心动魄! 常升和常森彻底惊呆了! 常森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著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外甥,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衝上头顶! 朱明月嚇得几乎晕厥,死死捂住嘴。 朱明玉却激动得双眼放光,用力点头,恨不得替弟弟再说一遍。 常升的心臟狂跳,巨大的震惊和前所未有的压力瞬间攫住了他。 他死死盯著朱允熥,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迟疑或者玩笑,但他只看到了燃烧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爭储?!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尤其是在皇帝如今这种敏感暴怒的时候! 但朱允熥的话……却又句句戳中了他內心最深处的隱痛和不平! 常家的衰落,外甥外甥女受到的冷落,吕氏母子的步步紧逼……这一切,他何尝不愤懣? 就在常升脑中一片混乱,权衡著惊天利弊之时—— “哐当!” 祠堂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 一名常升的心腹家將,甚至来不及行礼,脸色煞白如纸,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公爷!三爷!不好了!出……出天大的事了!” 常升猛地回头,厉声道:“慌什么!成何体统?!” 那家將扑倒在地,声音颤抖得几乎语无伦次:“是……是朝会!承天门……登闻鼓响了!” “一个老讼棍……举告宫闈使用禁药、谋害皇嗣!还牵扯陕西旧案和……和太子爷啊!” “什么?!” 常升、常森、朱明月同时失声惊呼,脸色剧变。 家將继续嘶声道:“皇上震怒!当场將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位大人下詔狱!说……说是要以谋逆论处啊!” “轰隆——!” 这个消息,比朱允熥的宣言更加像一道九天霹雳,狠狠劈在了房间內每一个人的头顶。 宫闈禁药! 谋害皇嗣! 陕西旧案! 太子爷! 四位阁部重臣下狱!谋逆!? 每一个词都代表著最极致的禁忌和最恐怖的血腥! 常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头顶,让他浑身冰冷。 他瞬间明白了朱允熥为何会说『皇爷爷的刀已经举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举刀,这是刀已经砍下来了! 朱明月直接嚇得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朱明玉也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抓住了弟弟的胳膊。 常森更是目瞪口呆,喃喃道:“疯了……全都疯了……” 而朱允熥—— 在最初的极致震惊之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疯狂、更加决绝! 他猛地推开扶著他的朱明玉,站直了身体,然后看向同样被这惊天消息震得心神剧颤的常升,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异常的冷静,甚至是一丝诡异的兴奋。 “二舅……听到了吗?” “刀……已经落下了。” “接下来……该我们上场了。” “要么,等著被这把刀一起砍了。” “要么……就去握住这把刀!” 他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那里,风暴正在肆虐。 而这场风暴,终於將所有人都彻底卷了进来,无人可以再置身事外。 常升看著外甥那截然不同、甚至有些陌生的疯狂眼神,再回想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消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令人战慄的宿命感笼罩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乾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今夜,註定无人入眠。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47章 杀我?老子为皇帝流过血!【为定原 第147章 杀我?老子为皇帝流过血!【为定原盟主加更1】 “快!皇上有旨!封锁九门,许进不许出——!” “站住!所有人留下!过来登记——!” “胆敢传谣者,以谋逆论处——!” 小祠堂內,死一般的寂静被窗外隱约传来的、皇城方向更加喧囂的骚动打破。 那骚动如同潮水,预示著奉天殿的惊雷正在迅速扩散,衝击著整个应天府。 常升的脸色变幻不定,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外甥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和刚刚传来的、更加石破天惊的朝会剧变,如同两股巨大的漩涡,將他死死绞在中间。 风险之大,足以让常家万劫不復。 但机遇之险,或许也藏著绝处逢生的唯一可能。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属於开国公的决断和沙场悍將的狠厉,终於压倒了犹豫。 只见他一把抓住朱允熥的肩膀,力量之大,让朱允熥疼得一咧嘴。 但朱允熥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倔强地迎著舅舅的目光。 “允熥!” 常升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可知,你选的这条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知道!” 朱允熥毫不迟疑,声音嘶哑却坚定:“爭是死,苟活亦是死,不如拼死一搏!好人大哥说得对!莫欺少年穷!” “好!好一个莫欺少年穷!” 常升猛地一拍朱允熥的肩膀,差点把他拍散架,但很快又满是疑惑地问道:“好人大哥是谁?” “是张飆!” 朱明玉连忙插嘴道:“就是那个在奉天殿骂皇爷爷,骂傅友文、李景隆他们的那个疯癲御史!” “是他?!” 常升兄弟满脸愕然。 他们之前还在想办法,怎么避免张飆的『审计』。 就算张飆现在已经下狱了,他们对张飆的忌惮也从未减轻过。 毕竟李景隆和郭英,就是张飆在狱中將他们拉下水的。 却听常森率先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跟那疯子扯上关係了?!还有允熥,你怎么叫他好人大哥?!” “呃,这个.” 朱允熥尷尬地扯了下嘴角,然后扭头看向两位姐姐。 只见朱明月嘆息著摇了摇头,旋即將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常升兄弟听。 直听的常升兄弟一愣一愣的,最后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隔了半晌,才见常升面色古怪地看著朱允熥,苦笑道:“想不到那疯子还有这本事,居然能帮允熥完成蜕变!” “是啊二舅!那疯子可厉害了!他.” “二姐!” 朱允熥有些不满地喝止住了朱明玉:“我好人大哥不是疯子,是英雄!是大英雄!” “哎呀!你真是被他迷住了!” 朱明玉伸手戳了下朱允熥的额头,然后嘟囔道:“不过,你確实应该感谢他” “是啊!若非好人大哥,我现在恐怕还是那个『废物』、『小乞丐』呢” 朱允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所以,我一定要救好人大哥!” “这” 听到姐弟俩的这番对话,常升兄弟不由面面相覷。 很明显,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因果,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但是很快,常升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既然允熥有这份胆气,那常家……就陪你赌这一把!” 说完,他环顾在场几人,眼神锐利如刀:“但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再对外人提及半个字!” 话音落点,他瞪了一眼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的朱明玉:“尤其是你,明玉!” 朱明玉吐了下舌头,缩了缩脖子,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 “不过.” 常升话锋一转,继续快速低声道: “皇上如今正在暴怒中,手段极其酷烈,我等绝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留下任何结党营私、覬覦大位的痕跡!” “一切,需暗中绸繆,等待时机!” 说著,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朱允熥,带著一丝复杂的期许: “允熥,你当前最重要之事,不是去爭,而是藏!藏起你的心思,藏起你的锋芒!” “尤其是在皇上面前,更要表现得恭顺、惶恐,甚至……比以前更加懦弱无能!让他觉得你毫无威胁!明白吗?!” 朱允熥愣了一下,隨即重重点头:“允熥明白!韜光养晦!” “没错!” 常升眼中闪过一丝讚赏,心说这外甥开窍之后,悟性果然不同以往。 “至於那个张飆……”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道: “此人乃风暴之眼,皇上盯得死死的,谁碰谁死!救他之事,绝不可再提!至少现在绝不能!” 朱允熥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而且,张飆主动求死,甚至在詔狱里还折腾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想救『好人大哥』不假,但也不想打乱『好人大哥』的计划。 “二哥!” 一旁的常森,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低声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干等著吧?” “自然不能。” 常升眼中寒光一闪:“皇上要查陕西旧案,要查宫闈禁药,要查谋逆……这潭水越浑,对我们越有利。” “常家这些年虽然势微,但在军中也並非全无根基。我会立刻秘密安排,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协助』蒋瓛调查……” 话到这里,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冷酷的算计: “尤其是关於秦王在陕西的旧事,以及……某些与吕氏和外廷文官过往从密的宫廷旧人……有些线索,该让锦衣卫『偶然』发现了。”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这才是真正的政治斗爭! 朱允熥姐弟听得心头凛然,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权力斗爭的残酷和冰冷。 “那我们呢?我们能做些什么?” 朱明玉急切地追问,她可不想只干看著。 常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朱明月和眼神坚定的朱允熥: “你们?立刻回宫!表现得越害怕越好!尤其是允熥,回去后就称病!闭门不出!” 说到这里,扭头看向朱明月,补充道:“明月,看好你的弟弟妹妹,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一切,等我的消息!” “是……” 朱明月小声应了一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吕氏所派內侍小心翼翼的催促声:“殿下,公爷,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闻言,常升立刻收敛所有情绪,恢復了沉静威严的样子。 只见他拍了拍朱允熥的肩膀,声音提高了一些,带著长辈的关切: “殿下节哀,保重身体。宫中若有事,可隨时派人来信告知臣。” 这话一语双关,朱允熥听懂了,於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弟三人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牌位,在常升、常森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跟著內侍宫女,走出了常家旧宅。 等小祠堂內只剩下常升兄弟,两人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然后默契一笑。 “姐姐的儿子长大了.” “是啊.没让我们常家失望” 话音落点,小祠堂內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常升压低声音道: “森弟,你立刻安排人,用我们最隱秘的传信方式,务必见到舅父本人,將今日朝会之事,以及允熥的决定,原原本本的告知舅父!” “告诉他,刀已临头,是蛰伏待毙,还是搏一把前程,让他速速决断!我在府中等他消息!” “好!” 常森也知此事非同小可,重重点头道:“二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毫不迟疑,转身便从小祠堂暗门悄然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府邸复杂的廊道中。 ……… 另一边。 建昌,平叛军营。 炭火上烤著整只的羔羊,油脂滴落,噼啪作响,香气混合著皮革和钢铁的味道。 蓝玉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 他身形魁梧,面容稜角分明,一双虎目开闔间精光四射。 即使只是隨意坐著,也散发著一股百战悍將的逼人气势和一丝居功自傲的跋扈。 此时此刻,他刚刚听完心腹家將低声匯报的来自应天府的惊天消息。 这消息是之前常升兄弟传来的。 虽然有些滯后,但也清晰的表达了应天府的局势。 “哦?李景隆那绣枕头和郭英那老傢伙,被扔进詔狱了?” 蓝玉的声音洪亮,带著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誚和玩味: “还是跟那个骂晕皇上,骂遍朝堂的疯子张飆关在一起?” 说完,他撕下一大块烤羊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著,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噩耗,而是一出有趣的闹剧。 “哈哈哈!有点意思!” 蓝玉忽然笑了起来,声震帐篷:“皇上老了,火气反倒更大了?开始用这种疯狗来咬人了?” 他对老朱虽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功高盖主后的微妙不服。 在他看来,李景隆、郭英之流,不过是倚仗祖荫或资歷的废物,被抓了也就抓了。 但笑著笑著,他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起来,虎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过……张飆那小子,还真像条疯狗,逮谁咬谁。” 蓝玉灌了一口烈酒,抹了把嘴: “李景隆是个软蛋,肯定扛不住。郭英嘛……骨头硬点,但也架不住蒋瓛的手段,至於傅友文他们……” 话到这里,他的手指在酒杯边缘缓缓摩挲,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俩要是乱咬起来……” 蓝玉的目光扫过帐內几个同样出身淮西、与他关係密切的將领,语气沉了几分: “难免会扯出些陈年旧帐,攀咬到一些不该咬的人。” 此话一出,帐內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 大家都是跟著蓝玉出生入死的兄弟,彼此之间利益纠缠太深,很多事根本经不起查。 而且傅友文、茹瑺这两人,一个是户部实际的当家人,一个在兵部经营十几年,难免会在粮草、军械,甚至他们的私產上与他们牵扯。 却听一名部將忍不住低声道:“国公爷,咱们……是不是也该早做打算?皇上这次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打算?做什么打算?” 蓝玉眼睛一瞪,那股跋扈之气又上来了: “老子为大明朝流过血、立过功!横扫漠北的时候,他李景隆还在玩泥巴呢!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他嘴上虽硬,心里却並非毫无波澜。 老朱的狠辣,他是最清楚的。 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像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底。 他沉默了片刻,將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发出『咚』的一声。 “传老子军令!” “第一!各营立刻自查!所有帐目、往来书信,凡是有可能牵扯到应天那些人的,或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该烧的烧,该藏的藏!手脚给老子做乾净点!” “第二!约束好你们手下的兵!还有老子的那些义子乾儿!最近都给老子夹起尾巴做人!” “第三!” 蓝玉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老子不管你们什么原因,谁要是再敢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侵占军田、欺压百姓,不用皇上动手,老子先扒了他的皮!” 这是他对应天府之前的局势,最直接的反应。 暂时收敛,避其锋芒。 但他紧接著又冷笑一声,补充道: “不过,咱们也不能自己嚇自己!皇上要清理朝局,那是他的事。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至於常升那边……”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对常遇春的后人还是多有照拂的: “让他们自己机灵点!祭拜就好好祭拜,別整那些有的没的!老子现在也顾不上他们!” 他的策略很明確。 表面上严厉约束部下,做出遵纪守法的姿態。 內心则对老朱的举动充满不服和警惕,並打定主意暂时观望,绝不主动往刀口上撞。 他自信以他的军功和威望,只要不主动作死,老朱绝不会轻易动他这根支撑边疆的柱石。 【哼,想杀老子,门儿都没有!】 求月票啊~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订,求全订,求自动订阅。 【记得给猪头肉点讚啊,目前有个活动,召唤角色,可以玩玩召唤猪头啊!】 (本章完) 第148章 老朱:你做到了,你个大煞笔!【求 第148章 老朱:你做到了,你个大煞笔!【求月票】 詔狱,刑讯房。 这里的空气永远混杂著血腥、腐臭和一种绝望的恐惧。 与华盖殿那冰冷的死寂不同,这里迴荡著压抑的呻吟和刑具碰撞的金属声响。 周冀被剥去了华服,像一头待宰的猪羊般被牢牢捆在刑架上。 冷水泼醒后,他看到周围那些泛著暗红色光泽、形状各异的恐怖刑具,以及蒋瓛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嚇得几乎再次失禁,哭嚎声撕心裂肺。 “蒋大人!蒋爷爷!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周冀语无伦次,试图避重就轻:“那药是我弄来玩的……就是助助兴……我没想害人啊……” 蒋瓛一言不发,只是对旁边的行刑緹骑使了个眼色。 一名緹骑拿起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鉤刀,在火盆上烤了烤,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周冀。 “不……不要!我说!我真的说!” 周冀亡魂大冒,尖声叫道:“那药方……药方不是我的!是……是我从別人那里弄来的!” “谁?” 蒋瓛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只有一个字。 “是……是……” 周冀眼神闪烁,似乎还在权衡利弊,或者说,对透露源头有著更深的恐惧。 “啊——!” 一声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骤然响起! 那烧红的鉤刀並没有刺入他的身体,而是轻轻地、巧妙地在他大腿內侧最柔软的地方划开了一道不深却极痛的口子。 这种精准控制痛苦的技艺,是詔狱的拿手好戏。 “我说!是鲁王府!是已故的鲁荒王府里流出来的!” 剧烈的疼痛和恐惧瞬间衝垮了周冀所有的心理防线,他如同倒豆子般嚎叫出来:“鲁荒王生前好炼丹求长生,这是他府上丹师弄出来的方子!” “据说是用童女初潮经血混合硃砂、麝香等物炼製,名曰『红铅仙丹』,本意是壮阳长生……但药性猛烈,常人根本受不了……” 蒋瓛眉头紧锁。 鲁王朱檀,皇上第十子,確实以好丹术闻名,去年才因服食金丹毒发身亡,被皇上恶其荒唐,諡曰『荒』。 没想到他死后,这等淫邪方子竟流传了出来。 “继续说!怎么到你手里的?!”蒋瓛厉声追问。 “鲁荒王死后,他府上不少东西都流散出来了……” 周冀的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断断续续:“这方子……最先……最先到了西安府……” “西安府?” 蒋瓛的心猛地一沉。 西安府,那是秦王朱樉的封地。 那西安府旧案,该不会与秦王朱樉有关吧?! 想到这里,连一向心狠手辣的蒋瓛,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却听周冀又喘著粗气,眼神满是恐惧地道:“是……是秦王殿下府上的一个宠妾,不知怎么得了这方子,私下配製使用,效果.效果惊人” “后来,就在勛贵子弟的圈子里悄悄传开了……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什么?!” 蒋瓛厉喝出声。 周冀浑身一哆嗦,颤颤巍巍地又道:“再后来到了开封府,周王殿下他……他精通医术,不知怎么得到了这个方子.” “据说他嫌弃此方过於猛烈阴毒,便加以改良,减少了金石之毒,加重了迷情幻惑之效,药性变得……变得更为隱秘绵长,也更难察觉……” “我……我了大价钱,弄到的就是周王殿下改良后的方子……” 周冀说完,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在刑架上,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呜咽。 蒋瓛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头顶,四肢冰凉。 鲁荒王朱檀炼丹遗毒! 秦王朱樉宠妾私下流传! 周王朱橚改良扩散! 这条线,竟然牵扯到了三位藩王! 虽然秦王朱樉和周王朱橚可能並非直接指使或用於宫廷,但他们的侧妃、宠妾或是他们本人的行为,客观上却成了这淫邪之药流传的源头! 这消息若是报上去……皇上会作何反应?! 蒋瓛几乎可以想像到那毁天灭地的雷霆之怒! 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丑闻,更是天家丑闻! 是皇子皇孙们的荒唐和墮落,最终结出的毒果,反噬到了皇帝自己身上! “记录在案!让他画押!” 蒋瓛的声音乾涩无比,对书记官吩咐道。 他看著面如死灰、在供状上按下手印的周冀,心中没有半分轻鬆,只有无边的沉重和恐惧。 他知道,这份供状,就是一道催命符,不仅会要了周冀、周德兴的命,更可能引发一场波及数位藩王的巨大地震。 皇上……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真相吗? 蒋瓛不敢多想,拿起那份墨跡未乾、却重逾千斤的供状,脚步沉重地再次走向那座如同火山口般的华盖殿。 他知道,又一场风暴,即將因他手中的这份供状,而被彻底引爆。 不过,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见张飆。 问问张飆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 …… 不多时,蒋瓛就来到了张飆所在的甲字叄號房。 “哐当!” 牢门被一名锦衣卫緹骑打开。 只见张飆依旧坐在那张床铺上,閒情逸致的端著酒杯摇晃,似乎早已料到蒋瓛会来,嘴角甚至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誚。 “蒋指挥使,脸色这么难看?” 张飆懒洋洋地开口,仿佛只是隨口一问:“是周冀那软骨头吐出来的东西,太烫手了?” 蒋瓛心中巨震,死死盯著张飆:“你怎么知道周冀?你怎么知道他吐出了东西?” 他明明封锁了所有消息。 而张飆则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 “这詔狱,就是个巨大的回音壁。惨叫声、求饶声、还有你们锦衣卫来去匆匆的脚步声……听多了,总能拼凑出点故事。” “更何况,周冀叫得那么惨,想不听见都难。”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看著蒋瓛手中那份隱约可见墨跡的纸张:“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吐出来的东西,肯定不止是点儿助兴的禁药吧?” “是不是……牵扯到哪几位王爷了?让我猜猜……西安的?还是开封的?或者……两个都沾边?” “你!” 蒋瓛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都骤然急促起来,握著供状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张飆的猜测,精准得可怕! 他几乎可以肯定,张飆知道的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多!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蒋瓛忍不住踏前一步,声音压抑著低吼:“你早就知道这药会牵扯藩王!所以你才故意让李墨他们把消息捅出去的对不对?!” “你从一开始,目標就不只是傅友文,你是想把天捅破!你想把藩王也拖下水!” 张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悠悠道:“蒋瓛,你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又太聪明,反而想多了。” “我只是个死囚,我能知道什么?我不过是根据一些零散的线索,做了一点合理的推测罢了。” “户部的烂帐,陕西的亏空,太子巡视后的重病……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如果用一个『利』字串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什么人能同时插手户部、兵部、地方政务,甚至影响太子的行程安排而难以被察觉?” “什么人需要海量的钱財,却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从国库支取?” 张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蒋瓛:“秦王就藩西安多年,根基深厚,贪財暴戾,人所共知。”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为了敛財,在陕西的地界上做些手脚?太子巡视,发现端倪,是否触动了他的利益?” “周王精通医术,天下皆知,他有没有可能对某些『偏方』、『秘药』感兴趣?甚至『改良』它们?” “而这些改良后的东西,又会不会被某些人用来作为討好上位者、编织关係网的工具?” “鲁荒王炼丹遗毒,更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张飆摊了摊手,语气带著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漠然:“你看,把这些已知的信息像拼图一样摆在一起,不需要確凿的证据,就能拼出一个大概的、令人不安的轮廓。” “我不过是……把这个轮廓,用一种比较刺激的方式,摆在了老朱面前而已。” 说著,张飆笑了笑,又挑眉道:“至於老朱会选择相信多少,查到哪里,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 蒋瓛听著张飆这番『合情合理』却又惊心动魄的推论,只觉得后背发凉。 张飆確实没有提供任何直接证据,但他提供的这个『思维导图』,却比任何证据都更致命。 它精准地利用了皇帝的疑心,对权臣、对儿子们的猜忌。 “你……你真是个妖孽!” 蒋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 张飆从一开始『审计』就不是为了反腐。 他是要用自己这条命和那张无所顾忌的嘴,作为最大的诱饵和炸弹,引爆皇帝心中所有的猜忌和恐惧,將整个大明高层拖入一场自我清洗的炼狱! “妖孽?” 张飆嗤笑一声:“比起你们锦衣卫罗织罪名、构陷忠良的手段,我这点基於事实的推测,简直纯洁得像张白纸。” 说完,他收敛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蒋瓛,你终有一天会死在查案上。但死,要死得有价值,就像我一样。” 轰隆! 听到这话,蒋瓛如遭雷击。 如果说之前的『思维导图』,让他见识了张飆的妖孽。 但最后一句话,直接窥探到了他的內心。 他根本不敢再待下去了。 这个张飆,太可怕了。 最终,蒋瓛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紧紧攥著那份供状,脚步有些踉蹌地离开了牢房。 …… 当蒋瓛再次来到华盖殿的时候,殿內依旧死寂。 “皇上!” 蒋瓛小心翼翼地呼唤了一句。 老朱枯坐在龙椅上,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平静而淡漠地吐出一个字:“说!” “诺!” 蒋瓛伏低身体,几乎將额头抵在地面,用儘可能平稳、却依旧带著一丝微不可察颤抖的声音,將周冀的供词,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他从鲁荒王朱檀炼丹遗毒,说到秦王朱樉宠妾私下流传,再说到周王朱橚』精通医术』、』加以改良』…… 最后连张飆的言论都说了出来,包括那句他会死,但要死得有价值。 而他的每一个字出口,都能感觉到龙椅方向传来的压力沉重了一分,殿內的空气也凝滯了一分。 当他说到『要死得有价值』的时候,终於再也无法继续,深深叩首: “臣……臣万死!此乃钦犯周冀一面之词,然其画押在此,请皇上圣裁!” 他高高举起那份供状,如同举起一道能焚烧一切的雷霆。 预想中的山崩海啸並未立刻到来。 龙椅之上,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蒋瓛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嘆息,又像是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破碎的哽咽。 “呵呵呵……好……真是咱的好儿子……好臣子……” 老朱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悲凉和一种被至亲之人接连背叛后的巨大荒诞感。 “一个求仙问道,把自己毒死了,还要留下这等污秽东西貽害人间……” “一个镇守边陲,却连后宅都管不住,让这等淫邪之物流传出来……” “一个饱读诗书,精通医术,不去悬壶济世,却用来改良这等催情助兴的虎狼之药……” 老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一个字却都带著血淋淋的鉤子。 “咱朱重八……一生纵横天下,驱除韃虏,恢復中华……没想到,老了老了,自己的家里却烂成了这个样子……儿子不像儿子,臣子不像臣子……” 他的声音里透出的那股浓重的失望和悲愴,让蒋瓛这个心如铁石的锦衣卫头子,都感到一阵莫名的酸楚和恐惧。 突然,老朱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殿內的死寂,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来。 云明嚇得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老朱一把推开。 他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过后,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又是一滩刺眼的鲜红。 “皇爷!” 云明失声惊呼。 老朱却仿佛没看见那血,只是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支撑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蒋瓛手中那份供状,眼中的疲惫和悲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封一切的决绝。 帝王的无情,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父亲的伤痛。 “蒋瓛。” 声音恢復了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臣在!” “这份供状,还有江夏侯府查抄的一切证物,封存!列入绝密!胆敢泄露一字者,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是!” 蒋瓛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要將天家丑闻彻底捂住。 “周德兴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结交宫廷,罪同谋逆!赐白綾!其子周冀,秽乱宫廷,罪大恶极,凌迟处死!周家……满门抄斩!家產充公!” 冰冷的判决从老朱口中吐出,没有一丝犹豫。 昔日的功臣,转眼间便是满门覆灭的下场。 “臣遵旨!” 蒋瓛毫不意外,周家註定是这场风暴中第一个被碾碎的祭品。 “至於其他的……” 老朱的语气在这里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暂时不用管,不要打草惊蛇,给咱继续查,看看那些逆子,是否与咱標儿有关!” “臣……遵旨!” 蒋瓛再次叩首,心臟狂跳。 皇上对太子的疑云,果然是最看重的,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 “去办吧。” 老朱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 “是!” 蒋瓛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將那份致命的供状放在御案一角,躬身快速退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夕阳的余暉透过窗欞,照在他苍老而疲惫的脸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他目光空洞地望著殿顶繁复的藻井,那双曾经洞察一切、锐利无匹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片死寂的灰败。 儿子们的荒唐,臣子的背叛,后宫的污秽,太子的疑云…… 这一切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標儿……如果你的死,真与这些骯脏之事有关……如果真是因为咱没管好这个家,没管好这些兄弟子侄……】 那个『是他害死標儿』的念头在老朱脑海中浮现。 这一次,带著更深的痛苦和自责。 但隨即,这痛苦就被更强烈的愤怒和杀意所覆盖。 【不!是他们的错!是这些蛀虫!这些逆子!这些贱人的错!】 他的拳头再次死死攥紧。 张飆那张嘲讽的脸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狗东西,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让咱看到的?!】 【死要死得有价值?呵.你做到了!你个大煞笔!】 求月票~ 还有一章,没写完,稍等一个小时。 (本章完) 第149章 罕见冰雹,无人知是故人来【求月票 第149章 罕见冰雹,无人知是故人来【求月票】 “大哥!大哥!出大事了!天塌了!” 朱高燧几乎是撞开书房门衝进来的,他甚至都来不及行礼,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朱高炽的心猛地一沉,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下。 他知道,能让老三如此失態的,绝非凡事。 “慌什么!?慢慢说!天塌下来有父王和皇爷爷顶著!” 朱高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低声呵斥,试图让朱高燧冷静下来。 只见朱高燧衝到书案前,双手撑著桌面,气息急促,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变调: “顶不住了!大哥!奉天殿朝会!登闻鼓响了!一个老讼棍抱著包裹,直指宫闈禁药,谋害皇嗣!还牵扯到了陕西旧案和.” 他顿了顿,不由口乾舌燥地道:“和太子伯父之死” “什么!?” 朱高炽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胖脸上瞬间血色惊蜕,连忙追问: “宫闈禁药?!陕西旧案?!太子伯父之死?!你確定没听错?!” “千真万確!” 朱高燧语速极快,如同爆豆子一般说道: “皇爷爷当场就炸了!傅友文、茹瑺、翟善、郑赐四个,被当场拿下,送入詔狱!你猜怎么著?他们狗急跳墙,竟然当庭攀咬!” “说陕西之事是奉命行事,背后另有主使!翟善那老东西,差点就把『藩王』喊出来了,不过也喊了个『藩』字” “喊了个『藩』字?!” 朱高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张飆拋出的那个秘密,果然如同毒饵,不但钓出了傅友文这些蠢货,更可怕的是,它开始將火引向所有藩王。 而他们燕王府,无疑是其中最明显的目標之一。 “皇爷爷什么反应?” 朱高炽的声音乾涩无比。 却听朱高燧喘著粗气道:“还能有什么反应?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八个字!整个朝堂的脸都绿了!” “现在外面全乱了!锦衣卫倾巢而出,九门已经被五城兵马司封锁了,许进不许出!” “所有围观登闻鼓的人,都要登记造册,敢传谣者,以谋逆论处!” “九门封锁.登记造册谋逆论处.” 朱高炽喃喃重复著这几个词,脸色越来越白。 突然,他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抓住朱高燧的胳膊,力道大得朱高燧都吃了一惊:“老二呢?!高煦呢?!他现在在哪?!” “二哥?” 朱高燧被问得一愣,不由道: “他不是奉你的命令,一早就出城联繫父王留在京畿的人了吗?” “坏了!” 朱高炽猛地一拍大腿,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也跟著下来了:“快!快想办法!立刻把老二找回来!” “啊?为什么?” 朱高燧似乎没反应过来,茫然道:“二哥是去办正事的,而且他的身手很好,也机灵,应该不会有事吧?” “正事个屁!” 朱高炽急得几乎要吼出来,也顾不得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了: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父王来信,是让我们在暗中相机行事,必要时可动用力量协助张飆,把水搅得更浑!” “然后抓傅友文他们的把柄!” “但是,那是建立在火没烧到藩王头上的时候!” “可是现在呢?!张飆那疯子直接把天捅破了!” “傅友文他们攀咬出了『藩』字,皇爷爷正是盛怒猜忌的顶点,这个时候,老二带著我们燕王府的人,在外面上躥下跳地查案、串联,甚至可能动用父王的暗桩.” 说到这里,朱高炽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你想过没有,万一被锦衣卫、被蒋瓛的人察觉,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燕王府做贼心虚?是在毁灭证据?!” “或者.是在暗中策划串联,是在坐实那『藩』字的指控!到时候,就不是查案了” “那是黄泥巴掉裤襠,不是屎也是屎!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整个燕王府都会被打成『谋逆』同党!” “这” 朱高燧听完大哥的分析,瞬间嚇出一身冷汗,脸色也变得和朱高炽一样苍白。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像。 此时的应天府,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锦衣卫眼线的火药桶,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发连环爆炸。 “那那怎么办?!” 朱高燧也慌了:“九门都被封锁了,许进不许出!就算二哥想回来,身份也会暴露,更说不清了!” “所以更要立刻找到他!” 朱高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他出去的时间还不算长,应该没有走远,大概还在京畿附近的秘密联络点,你立刻动用咱们在锦衣卫的那条线.不!不要动用!风险太大!” 朱高炽一边给出主意,又一边否定: “你亲自带人,要绝对可靠的人,换上便服,从.从排水暗渠那边想办法摸出去,我知道有条旧道,或许还能用!” “找到高煦后,告诉他,计划全部取消!父王的命令暂时搁置!让他立刻隱藏起来,断绝与所有暗桩的联繫!” “等风波过去,或者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千万!千万別被锦衣卫发现!” “暗渠.旧道” 朱高燧脸上露出一抹难色,腹誹大哥说得好听,不就是让人钻狗洞吗?! 那地方又脏又危险,但看到大哥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他只能强忍著不爽,重重点头:“好!我立刻就去!” “小心!务必小心!” 朱高炽再次抓住朱高燧的胳膊,嘱咐道: “如果.实在找不到,或者情况危急,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记住!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一动不如一静!” “我明白!” 朱高燧郑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书房外的走廊里。 朱高炽则独自留在书房內,重新作回椅子,只感觉浑身发软,冷汗已经浸透了內衫。 片刻,他忍不住看了眼桌上的朱棣密信,又想到如今朝会的惊变,以及那个远在詔狱里,却搅动了整个风云的张飆,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和寒意。 【父王.您的谋划,恐怕要落空了.】 【张飆.你这一刀,捅得太深了】 【应天府,不,大明的天,真的要变了.】 另一边。 朱允熥姐弟三人的轿子,在吕氏安排的內侍和宫女簇拥下,沉默地行进在返回皇宫的街道上。 此时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喊抓人,喊登记的声音,以及那些听起来就让人牙齿发颤,浑身发抖的兵器、盔甲碰撞的声音。 此刻轿內的压抑与外界的隱隱骚动形成鲜明对比。 朱允熥低垂著头,努力扮演著受惊过度的模样,但耳朵却竖起著,捕捉著外面的一切动静。 突然! “哞——!” 一声悽厉的牛哞声骤然响起,伴隨著路人惊恐的尖叫和货物翻倒的杂乱声。 只见前方街口,一辆满载乾草的牛车不知何故受了惊,拉车的壮牛双眼赤红,挣脱了韁绳,低著头,疯狂地朝著轿队的方向猛衝过来。 驾车的车夫被甩在一旁,摔得七荤八素。 “保护殿下!” 內侍尖利的叫声划破空气,护卫的军士慌忙上前试图阻拦。 但疯牛冲势极猛,瞬间就撞翻了两名躲闪不及的军士,直扑朱允熥所在的轿子。 “啊——!” 轿內的朱明月发出惊恐的尖叫。 朱明玉也嚇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抓住弟弟。 朱允熥猛地抬起头,眼中也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惧。 这意外不在他的预料之內。 眼看疯牛那尖锐的犄角就要撞上轿身。 千钧一髮之际! “孽畜!找死——!”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从侧方屋顶传来。 紧接著,一个矫健如猎豹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从旁边一间店铺的屋檐上猛地跃下。 精准无比地落在了疯牛宽阔的脊背上。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动作却异常灵活。 只见他双腿死死夹住牛腹,一手抓住牛角,另一只钵盂大的拳头,蕴含著恐怖的力量,如同雨点般狠狠砸向疯牛的头顶要害。 “砰!砰!砰!” 拳拳到肉,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 那疯牛吃痛,发出更加狂暴的嘶鸣,疯狂甩动身躯,试图將背上的人甩下去,冲势也为之一滯。 那人却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眼神凶狠,拳头丝毫不停,完全是一副沙场上搏杀猛兽的悍勇姿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是……是燕王府的二公子!”有人认出了朱高煦。 轿內的朱允熥姐弟也惊呆了,看著那个在牛背上与疯牛搏斗的凶猛身影,一时忘了恐惧。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头戴斗篷的男子,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不过很快,他就放鬆了拳头,深深看了眼正在与疯牛搏杀的朱高煦。 紧接著,一个转身,进了小巷的拐角处。 而与此同时,一个穿著不起眼百姓衣服、脸上抹著灰的青年,也被这边的巨大动静吸引了。 只见他刚探出头,就看到了自己二哥正在疯牛背上大发神威的场面。 “二……” 朱高燧差点脱口喊出,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心说二哥你不是去联繫父王的人了吗?!怎么跑这来跟疯牛较上劲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就在朱高煦几乎要將那疯牛捶毙,场面即將被控制住的时候—— “噼里啪啦——!” 天空毫无徵兆地暗了下来,紧接著,豆大的、冰冷坚硬的冰雹如同老天爷倒豆子般,密集地砸落下来。 “啊!下雹子了!” “快躲起来!” “我的头!” 这突如其来的天灾,让本就混乱的街道彻底炸开了锅。 无数行人抱头鼠窜。 就连小贩也顾不得货物纷纷找地方躲避。 冰雹砸在屋顶、地面和人的身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朱高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一懵,动作稍一迟缓,身下濒死的疯牛发出最后一声哀鸣,轰然倒地,总算彻底不动了。 而护卫和內侍们此刻也顾不得仪仗了,纷纷寻找掩体,或者用身体护住轿子,场面一片混乱不堪。 “二哥!这边!” 朱高燧趁著冰雹和混乱,终於找到机会,压低声音朝朱高煦呼喊,同时拼命招手。 朱高煦甩了甩头上的冰水,循声望去,看到三弟,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混乱的人群,朝朱高燧走去。 但在路过一个慌乱躲避冰雹的身影时,胳膊肘像被人塞了一个东西。 “老三?你怎么……” 朱高煦刚开口,就下意识接住了这个东西,再回首,那个塞东西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二哥,大哥让你” 朱高燧急忙想传达朱高炽的指令。 但朱高煦却皱著眉头,打断了他:“等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的话音未落—— “保护殿下回宫!快!” 內侍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 一名老嬤嬤连忙上前询问:“殿下?您没事吧?可受惊了?” “没没事” 轿子里明显传来一个道受惊后,带著颤抖的声音。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多时,砸落的力度就开始减弱了,渐渐变成了大雨。 “雹子停了!快检查一下!准备起轿回宫!此地不宜久留!” 侍卫首领催促道。 轿子被重新抬起,急匆匆地朝著皇宫方向继续前进。 留下了满地狼藉和那头死去的疯牛。 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俩,站在原地,看著远去的轿队,又看了看彼此,一时都有些茫然。 天空很快就开始重新放亮,但街道上的混乱和人们心头的惊悸,却久久未能平息。 而轿子里的朱允熥,手指颤抖著,悄悄捡起了脚边那个冰冷的油布包。 他的心,跳得比刚才面对疯牛时还要剧烈。 【刚刚那人……是丰满大哥么?】 【这东西是什么.】 求月票~ 【今天这章晚了点,因为我分析了下赵丰满这个人设,他是那种机灵又热血的人,又想像张飆那样疯狂。如果有机会,他不可能只选择一个,而是全都选!至於老二为什么没出城,后面会有解释。】 (本章完) 第150章 戏,已入高潮!【为定原盟主加更2】 第150章 戏,已入高潮!【为定原盟主加更2】 冰雹停歇,大雨渐止。 朱高煦、朱高燧兄弟俩,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满是狼藉的街道。 周围是惊魂未定、正在收拾残局的人群。 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无人的小巷,朱高燧才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二哥,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出城了吗?怎么跑这来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说完,警惕似的扫视著四周。 “別提了!” 朱高煦脸色阴沉,简单快速地朝朱高燧解释了一遍。 原来,他確实一早就奉他们大哥朱高炽之命,准备出城。 甚至特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箭衣,做行商打扮,牵著一匹驮著些普通货物的驮马,混在清晨出城的人流中,朝著聚宝门方向走去。 而朱棣在京畿留下的暗桩和力量,原本是用於关键时刻传递消息或执行特殊任务的。 但朱棣最新的密信,对张飆所作所为,態度曖昧,既要求他们谨慎,又暗示必要时可推波助澜,这让朱高炽很是为难。 后来张飆拋出的那个石头,又让朱高炽十分忌惮,可父命难为,他还是让朱高煦冒险一试。 然而,就在朱高煦快要排到城门洞口,甚至已经能看到城外官道旁那片熟悉的茶肆幌子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城门口一侧的歇脚茶摊。 一个戴著宽檐斗笠、穿著普通褐色短打的汉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汉子的坐姿,以及放茶碗时下意识併拢五指、手背青筋微凸的习惯性动作,让朱高煦心头猛地一跳。 他的记性极好,尤其是对见过的高手,总会多留一分心。 最后,他隱隱约约的记起,是藩王进京奔丧时,某位藩王麾下的护卫头领身边,好像就有这么一个人。 至於是哪位藩王,他现在还不確定。但肯定是他熟悉的一位藩王。 虽然当时穿著王府仪卫的服饰,可这个握杯的习惯,让他心头瞬间升起一股强烈的警惕之感。 出於一种本能的、混合著好奇,与给这位藩王找点麻烦的隱秘心思,朱高煦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出城,而是悄悄牵著马,退出了出城的队伍,远远吊上了那个褐衣汉子。 而那个褐衣汉子十分警觉,在茶摊坐了片刻后,便起身融入了城內的人流。 朱高煦则凭藉著高超的追踪技巧,一路尾隨。 那汉子在城內七拐八绕,最终闪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並上了一家名为『清源茶楼』的二层包间。 但朱高煦却没有立刻跟进去。他在对面一家卖炊饼的摊子前,假装等待,目光却死死锁定了茶楼门口。 然而,他等了將近一刻钟,却再也没见那人出来。 朱高煦当时的心中,疑竇更深,决定冒险进去探查一番。 可就在这时,他刚迈步准备穿过街道时,闻天鼓突然响了。 “后来全城戒严,我哪还敢乱动?只能先躲起来,然后就碰到这档子破事了!” 说著,朱高煦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个刚才混乱中被人塞进来的东西。 只见是一个冰冷、坚硬、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外面包著一层油布。 “这是什么?” 朱高燧瞬间就注意到了朱高煦的动作,以及他手里的东西。 朱高煦皱著眉头,没有说话,但也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拉著朱高燧快速躲进旁边的门垛里,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没有任何纹饰的铁盒子。 盒子没有锁,似乎只是简单地扣著。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隔了片刻,朱高煦才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掰开了铁盒的扣盖。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顏色陈旧、纸张发黄的信函,以及迭得整整齐齐的、边缘有些焦糊痕跡的缩小版帐本。 这个铁盒…… 该不会是那个搅动了整个朝堂,让皇爷爷雷霆震怒,让傅友文他们攀咬发疯的……那个要命的铁盒?! 兄弟俩见到铁盒,以及铁盒里面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然后下意识互相对视。 只是一瞬间,双方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骇然、震惊、彷徨,等无数复杂的情绪。 它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到了二哥手里?! 朱高燧心里不断遐想。 是谁塞给二哥的?!是那个藩王的人?!还是那个消失的赵丰满?!或者是其他什么势力?!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捲入滔天漩涡的窒息感,瞬间將兄弟俩淹没。 “嘭!” 朱高煦冷不防地合上了铁盒,如同握著一个隨时会爆炸的火雷,手心里全是冷汗。 “快!回去!找大哥!” 他声音乾涩地对朱高燧说道,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铁盒,是催命符,也可能是唯一的护身符。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立刻將它交给能拿主意的人—— 他们的大哥,朱高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一座酒楼的雅间窗口,一双冷漠的眼睛,正透过雨后的氤氳雾气,静静地注视著他们消失在巷口。 …… 另一边,那座不知名的、隱秘的黑暗房间內。 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房间,跪倒在地上,声音显得急促而惶恐: “王爷!急报!应天府急报!” “说。” 黑暗中的声音依旧慵懒,但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登闻鼓响!有老讼棍直斥宫闈,以禁药谋害皇嗣,並牵连陕西旧案及……及太子之死!”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当庭被拿下,送入詔狱!” “四人惊慌失措,竟当庭攀咬,翟善几乎吐出『藩』字!皇上已下严旨,以谋逆论处,九门封锁,全城大索!” 黑暗中的呼吸声似乎停滯了一瞬。 【登闻鼓……宫闈禁药……当朝攀咬……呵!】 他心中冷笑连连。 【张飆啊张飆,你倒是真能捅破天。还有李墨、武乃大那两个蠢货,倒是比预想的更豁得出去。】 傅友文四人下狱在他意料之中,但这过程之激烈、牵扯之深,尤其是竟然在朝会上就敢隱隱攀扯藩王,还是让他微微蹙眉。 【一群废物,临死还要乱吠。】 他对傅友文等人的评价更低了。 【好在,咬的是老二,老五他们,倒省了本王一番手脚。】 这步棋虽然很险,但却是当下最快、最有效搅浑水的方法。 他必须要用一个足够爆炸、足够吸引老朱全部注意力的事情,来掩盖可能被铁盒牵扯出的、更致命的线索。 比如,他在陕西的一些安排。 【那铁盒里面……最好只是赵乾留下的贪腐烂帐。】 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不確定的波澜。 万一……万一里面真有关於大哥死因的、哪怕一丝一毫指向不明的蛛丝马跡……以老头子如今疯魔的状態,必然会无限追查下去。 到时候,就算自己清理得再乾净,难保不会留下点痕跡。 毕竟,世上从无万全之策。 这丝担忧如同毒蛇,悄然噬咬著他的自信。 但他很快將其压下。 【不会的。】 他告诉自己。 【就算有,也是老二那边手脚不乾净!对,一定是这样!】 他几乎是立刻就在心中完成了嫁祸的构思,想想老二在陕西做的那些破事,哪一桩不够他喝一壶的?多这一件也不多。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担忧是弱者才有的情绪。 他不需要担忧,只需要计算和掌控。 【李墨,武乃大……】 他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小角色的藏身之处。 是他故意將包裹丟过去的,也是他默许,甚至在暗中推动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这两个蠢货,果然如预料的那般,迫不及待地找人敲响了登闻鼓,成了点燃引信的火摺子。】 【倒是省了本王不少事。】 他淡漠地想。 【用他们的命,换来局势按本王需要的方向发酵,很值。】 至於他们的死活,以及那个抱著铁盒,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赵丰满,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內。 螻蚁而已,能为大局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老头子……】 他的思绪最终回到了他的父亲,那位远在应天、正勃然震怒的皇帝身上。 【您就尽情地查,尽情地杀吧。把朝堂清洗得越乾净,將来……留给我的障碍就越少。】 他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著慵懒和嘲讽的弧度。 【至於我们这些儿子……】 【您再怒,再疑,终究不会下死手。虎毒不食子。】 【更何况,您还得靠著我们这些儿子给您镇守边塞,拱卫朱家江山呢。老大没了,您就更捨不得我们了,不是吗?】 【最多……也就斥责、圈禁几年罢了。无妨,本王等得起。】 所有的担忧、算计、风险,最终都化为了这种近乎冷酷的自信。 他对自己的父亲看得太透了。 多疑、暴戾,但也极其看重家族和传承。 於是,那最后一丝因铁盒可能带来的不確定性而產生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了下去。 不多时,他就下达了新的指令。 这一次,速度快得惊人,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计划变更。傅友文他们没救了,不能再让他们开口乱咬了。” “第一,立刻动用我们在都察院、国子监的所有人手,煽动清流士子!” “不止是应天府,周边的士子也要煽动,再多钱都无所谓。” “我要让他们把大势搅动起来!” “就说是张飆此獠,妖言惑眾,构陷大臣,扰乱朝纲,动摇国本!” “要他们联名上书,请旨立刻处死张飆!” “绝不能再让他开口吐出任何一个字!” “重点渲染其『罢黜儒学』的狂言,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公愤!” “务必让舆论焦点重新回到张飆身上!要快!声势要浩大!” “第二!” 王爷的声音森寒如冰:“把李墨、武乃大那两个小虫子的藏身地点,『无意中』透露出去。” “他们手里的东西和他们的命,都不能留。” “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找到他们,然后……让他们永远闭嘴。这场无聊的调查,该结束了。” “第三,告诉詔狱里我们的人,如果……如果傅友文他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就帮他们一把,让他们『被自杀』。” “记住!做得要像承受不住审讯或畏罪自尽。” 跪著的下属身体一颤,但立刻应道:“是!属下明白!” “呵!我就不信我爹能抵抗大势!”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去吧。把水搅得更浑。浑到让他觉得,只有快刀斩乱麻,处死元凶,平息眾怒,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 下属再次叩首,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房间內,重归寂静。 只有那隱匿於黑暗中的王爷,指尖轻轻敲击著椅背,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张飆……你確实出乎了本王的意料,但也真的不能留你了。本来,我还想看看你能疯咬成什么样子……可惜啊,你玩得太过了。】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平静,如同不起波澜的古井,再次无声地望向南方。 戏,已入高潮。 而他,依旧是那个最能沉得住气的看戏人。 不知不觉间,房间里的最后一点情绪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冷漠。 …… 与此同时,回到宫中的朱允熥,捲缩在自己寢殿內,也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铁盒。 “嗯?”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东西。 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拿起一本帐本,借著烛光,缓缓翻开。 上面的字跡娟秀而略显急促,记录的不是普通的钱粮往来。 而是一笔笔看似寻常、实则极其隱秘的『药材採买』、『御医赏赐』、『东宫用度』. 其时间点,恰好围绕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病重前后. 忽然,一个可怕得让他浑身冰凉的念头,如同子弹般击中了他的脑海! 这个铁盒里装的……该不会是父王的真正死因吧?! 难道父王不是病逝的?是被人谋害的?! 轰隆! 朱允熥整个人如遭雷击,脑袋一片空白。 手中的铁盒,以及那本没有看完的帐本,因为巨大的精神衝击而掉落。 愤怒! 无比的愤怒! 最后匯聚成难以抑制的仇恨! 【我要杀了你们——!!】 求一波月票啊~ 【求月票,推荐票,追订,全订,自动订阅】 盟主加更差不多要还完了,月票少得可怜,我都不晓得怎么算加更.求月票啊!来一波月票吧! (本章完) 第151章 绝笔书,我是明天的人【求月票】 第151章 绝笔书,我是明天的人【求月票】 草!泥!马! 朱高炽在心里骂了句最近应天府比较流行的『官骂』,肥胖的身躯几乎是从椅子里弹起来的。 他一把抢过朱高煦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铁盒,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 紧接著,他毫不犹豫的打开铁盒,当目光落在盒中那几封带著熟悉又致命印章的信函时,他的胖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宣纸。 “啪嗒!” 他手一软,铁盒差点脱手掉落,幸好旁边的朱高煦眼疾手快,连忙托住。 “大哥——!” 朱高燧也嚇得低呼一声。 朱高炽踉蹌著后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回椅子里,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张著嘴,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著气,却感觉吸不进一丝空气。 【完了!】 这是朱高炽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这哪里是什么铁盒?这分明是阎王爷的催命帖! 是足以將整个燕王府炸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復的九幽雷霆! “你们……你们……” 朱高炽指著两个弟弟,手指颤抖,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们怎么敢把它带回来?!!” “大哥,我们……” 朱高煦也知道闯了大祸,脸色无比难看地道: “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知道是谁塞给我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手里了……” “是谁塞给你的已经不重要了!” 朱高炽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重要的是它现在在这里!在燕王府!在我们手上——!” 朱高煦、朱高燧兄弟闻言,不由面面相覷。 而朱高炽则死死盯著朱高煦手中那个铁盒。 他几乎瞬间就能想像到。 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包括锦衣卫的、其他藩王探子的、甚至他们皇爷爷的眼线,正隱藏在暗处,盯著燕王府的一举一动。 这个铁盒,或许是一个测试,亦或许是一个陷阱! 无论他们如何处理,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毁了它?万一这是他们皇爷爷的试探,或者有其他备份,那就是毁灭证据,罪加一等! 交出去?交给谁?怎么交? 交给锦衣卫?怎么说清来源?皇爷爷会信吗?会不会认为他们做贼心虚,丟卒保车? 藏起来?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旦被搜出,百口莫辩! 朱高炽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权衡著每一种选择的巨大风险。 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內衫。 “大哥,现在怎么办?” 朱高燧看著大哥惨白的脸色,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带著哭腔: “这东西就是个祸害!要不……要不我连夜把它扔进秦淮河?” “蠢货!” 朱高炽低声骂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绝境中的狠厉: “扔?现在扔已经晚了!从它进到这个门开始,我们就已经脱不了干係了!” 说完这话,他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燕王世子,是父王不在应天时的主心骨,他不能乱。 “这东西……” 朱高炽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可怕的铁盒,眼神变幻不定:“是催命符,但也未必不能变成……保命符,甚至反击的武器!” “大哥你的意思是?”朱高煦微微一诧,不由得追问道。 “別急!” 朱高炽抬手打断了弟弟,然后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紧接著,他又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过朱高煦手中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的一封信函,快速扫过里面的內容。 只见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並非是直接指向太子之死的证据,但却更加致命。 里面详细记录了陕西某水利工程款项的异常拨付和去向,接收方模糊,但几个经手人的名字和印章,却隱隱指向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而这个利益网络的末端,隱约指向几位就藩的亲王。 其中,晋王朱棡的关联最为清晰。 信中甚至隱晦提到了『上峰』指示,要求『配合』太子巡视期间的某些『特殊开销』。 看完这封信,他又拿起那本边缘模糊的帐本,里面记录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宫廷採买和地方贡品,但数量、价格、时间点都透露著诡异。 尤其是几味药材和香料的採购记录,与之前流传的『宫闈禁药』风闻,隱隱有些吻合。 而其中最终流向的標註,经他仔细推敲、琢磨,竟指向了东宫。 虽然依旧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与太子之死有关,但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產生的联想,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 陕西贪腐、藩王插手、东宫用度异常……这一切,都发生在太子巡视陕西並病逝前后。 这铁盒,是比炸药更可怕的东西! 它里面装著的是能点燃整个大明朝的引信! “大哥……” 眼见朱高炽脸色变幻不停,朱高燧再也忍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又轻声呼唤了一句。 但朱高炽却没有理他,而是猛地看向朱高煦,低声道: “老二,你確定跟踪那人的习惯动作,像晋王府的人?” 朱高煦眉头微皱,旋即沉吟道: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確定,但看了这盒子,我觉得八九不离十,绝对是晋王伯父的人!” “他的人,应该是来找这盒子的!” “晋王.伯父” 朱高炽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晋王、秦王与父王一向不和,而晋王在皇爷爷面前爭宠最是积极,且就藩之地与陕西接壤,与秦王也相交过密,二人势力盘根错节…… 如果太子大伯之死真与他们有关…… 那他们若垮台,岂不是对父王有利? 一个祸水东引的计划,瞬间清晰起来! “皇爷爷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是真相!是到底谁在背后搞鬼!” 朱高炽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渐渐清晰:“傅友文他们攀咬『藩』字,这把火已经烧到了所有藩王头上!” “但烧得还不够旺,不够准!” “我们要帮皇爷爷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烧得更准!” 说完这话,他指著铁盒里面的东西,又冷静地分析道: “这盒子被人动了手脚,里面的东西,应该不止这些,否则,有些东西说不通!” “大哥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人有铁盒?”朱高燧诧异道。 “对!应该是的!” 朱高炽眼中精光闪烁: “那个人很聪明,他將盒子里的东西,拆成了两部分,我们拿到的是关於陕西贪腐、藩王插手地方、结党营私的部分……” “虽然里面也有东宫的一些內容,但並不详细。如果我猜得不错,另一个人拿到的,就是详细关於东宫的內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朱高煦不解地道:“是不信任我们吗?” “不是不信任。” 朱高炽摇头道:“是在保我们的命!” “啊?”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一惊。 却听朱高炽嘆息道:“事关太子大伯,若我们牵扯得太深,哪怕我们也是皇亲,一个不慎,也会遭杀身之祸。他必须要將那部分交给皇爷爷不能杀的那个人!” “皇爷爷不能杀的人?” 朱高燧茫然歪头:“谁啊?” “就是我今日救的那个人!”朱高煦沉声道。 朱高燧瞬间愕然。 而朱高炽则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记住!我们只知道『陕西和晋王』的那部分!” “可是.朱允熥那小子有那个胆气交出去吗?”朱高煦皱眉道。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道: “他有没有胆气,那就是他的事了。而我们,则需要等一个机会,或者.等父王新的指示!” 听到这话,朱高燧、朱高煦兄弟俩,不由再次面面相覷。 他们知道,话虽这样说,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另一边,东宫,朱允熥寢殿。 烛火摇曳,將朱允熥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的手指死死抠著那本冰冷的帐册,稚嫩的脸上血色尽褪。 那些娟秀的字跡,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扭曲的毒虫,一字一句都在啃噬著他关於父王病逝的记忆,构建出一个阴冷恐怖的真相。 “不……不可能……” 朱明月最先发现朱允熥的异常,也瞥见了帐本里面的些许內容。 她猛地捂住嘴,温婉的眼眸里瞬间盈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泪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发颤: “父王是积劳成疾……太医署都有脉案的……怎么会……这一定是诬陷!是假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从小在宫中谨小慎微地活著,深知这种宫廷秘闻的可怕,一旦沾染,便是灭顶之灾。 “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朱明玉不管不顾的一把抢过帐本,她虽然对数据不太敏感,但『东宫』、『禁药』、『陕西』等零星字眼,也让她明白绝非好事。 她那双酷似母亲常氏的杏眼里瞬间燃起怒火:“哪个黑心肝的王八蛋乾的?!是不是吕氏那个坏女人?!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允熥!大姐!我们拿去给皇爷爷看!让皇爷爷砍了他们的头!就像张飆骂的那样,请他们赴死!” 说著,她就激动地挥舞著帐本,要往殿外冲。 “明玉!回来!” 朱明月嚇得魂飞魄散,死死拉住妹妹,声音带著哭腔:“不能去!我们无凭无据,谁会信我们?!” “而且,吕氏不可能这么做的,你用脑子想想!” “以父王对她的宠爱,对朱允炆的宠爱,甚至还將她扶正成太子妃!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那父王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要我们装傻不知道吗?!难道要等人家把我们也毒死吗?!” 朱明玉用力挣扎,眼圈也红了,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我是要保护你们!” 朱明月泪如雨下:“我答应了舅舅,要看好你们.” “舅舅若知道父王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恐怕比我们还衝动!” “明玉,你別衝动……” “別吵了!” 朱允熥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 他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 大姐的恐惧和二姐的衝动,正是他內心激烈斗爭的写照。 交出去?告御状?他何尝不想?他恨不得立刻衝到皇爷爷面前,將害死父王的凶手碎尸万段! 可是……证据够吗?皇爷爷会信吗?背后牵扯到底有多深? 他们三个失去庇护的孤儿,真的能承受揭开盖子的后果吗? 会不会仇没报成,反而把自己和两位姐姐都搭进去? 不交?隱忍?眼睁睁看著杀父之仇沉埋,苟且偷生,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且,赵丰满拼死送来这个,难道就是为了让他继续装傻充愣吗? 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將这个少年撕裂。 就在他进退维谷,內心被绝望和愤怒填满之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响动,朱明玉手中那帐本的夹层里,滑落出一小卷单薄的纸张。 朱明玉眼疾手快,一把就捡了起来,直接查看。 上面的字跡很潦草,甚至有些笔画歪歪扭扭,看得出书写者当时处境艰难且时间紧迫,但却透著一股决绝的力量。 【允熥殿下: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跟我的兄弟慷慨赴死了。】 【您別怕,也別慌。】 【飆哥在牢里跟我们说过: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去做。我们是今天的人,把今天的事做好。】 【我的使命,就是把这个盒子,送到您手里。】 【如今,我的使命完成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很重,很烫手。咋个处理,您自个儿定。】 【但別忘了,您是太子爷的嫡亲血脉。】 【——罪卒赵丰满,绝笔。】 “允熥.” 朱明玉看完信纸里的內容,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旋即缓缓將信纸递给朱允熥。 朱允熥见状,微微一怔,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纸。 只看了信纸里面的內容一眼,他就忍不住浑身一颤。 “慷慨赴死……” 朱允熥喃喃地重复著这几个字,手指颤抖地抚过那粗糙的纸面,仿佛能感受到赵丰满写下这封信时那份平静的决绝。 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愤怒的泪水,而是一种被深深震撼和洗礼后的清明。 是啊……赵丰满他们,今天的使命完成了。 他们用命,把这份沉重的『今天』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他呢? 是继续躲在姐姐的羽翼下恐惧颤抖? 是为了可能的危险而龟缩不前,任由杀父之仇沉埋,辜负那些用命將真相送到他面前的人? 还是勇敢地拿起这份使命,去做那个『明天的人』,去做『明天的事』? 忽然,朱允熥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和恐惧如同被烈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 “大姐!二姐!” “我是『明天』的人!” “我要去见皇爷爷!” “我要把这个铁盒,交出去!” “不管皇爷爷信不信,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是必须做的事!” “允熥?” 朱明玉看著他,眼中的衝动怒火已经化为了支持:“你决定了?” 朱明月则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允熥!不要!再想想!太危险了!” 朱允熥看著姐姐,眼神温柔却不容置疑:“大姐,我们不能永远活在恐惧里。赵丰满他们不怕死,我们也不能怕。” “或许,我会让舅舅他们失望.” “或许,我可能再也无法爭位了” “但有些事,比爭位,比活著,更重要。这是父王的血仇。” 说完,他扭头看向朱明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二姐,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当胆小鬼。” “呼……”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决绝地望向殿外:“我要去做『明天』的事。我要去见皇爷爷。把这个铁盒,交给他。” “不管结果如何。” 话音落点,他便拿起铁盒和帐本,毅然转身。 “等等——!” 朱明玉突然喊道,她衝到朱允熥身边,眼神灼灼: “我跟你一起去!要死一起死!反正窝囊活著也没意思!要像张飆一样疯一把才痛快!” “明玉!”朱明月惊呼。 朱允熥看著这位二姐,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平静:“不,你留在这里,陪著大姐。”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至少还有你和大姐给爹娘亲上香,咱们家香火不能断,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诀別,让朱明月、朱明玉两姐妹瞬间泪崩。 朱允熥不再犹豫,抱著那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铁盒,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华盖殿的方向。 他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有了一种能扛起山岳的力量。 朱明玉看著弟弟的背影,用力擦了擦眼角,没有哭,反而昂起了头,像一头准备好迎接风暴的小兽。 朱明月瘫坐在地,无声流泪,恐惧依旧缠绕著她,但看著弟弟远去的背影,一丝微弱的、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悄然在心底滋生。 【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 【允熥,你们一定要成功啊!】 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要晚点哈,最近高潮,毕竟费脑子. (本章完) 第152章 真相浮出水面,今天的人【求月票】 第152章 真相浮出水面,今天的人【求月票】 詔狱,刑讯室。 血腥气与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核心的防线却出乎意料地坚固。 蒋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各种酷刑用尽,这四人对於贪腐、结党、营私、甚至部分军械倒卖之事供认不讳,攀咬出的中下层官员名单长达数十人,涉及六部、地方,金额巨大,触目惊心。 然而,一但触及』陕西旧案』的核心,尤其是与太子朱標之死可能相关的部分。 四人要么闭口不言,硬抗酷刑,要么就一口咬定只是寻常公务,绝无任何针对太子的不轨之举。 “蒋……蒋指挥使……饶命……” 傅友文气息奄奄,断断续续地道:“贪墨修河款……结党……这些罪……我们认了……但谋害储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给我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更不知情啊……” “太子爷巡视陕西,我等唯有尽心办差,唯恐伺候不周,岂敢有半分怠慢?” 茹瑺也嘶哑地附和:“至於太子爷病情……那是天意……是御医的事……与我们何干啊……” 蒋瓛眼中寒光一闪。 他知道,光是贪腐结党的罪名,虽然也能砍了他们的头,却远不足以平息皇帝的怒火,更无法触及那最深层的疑云。 皇帝要的,不是几只肥硕的蛀虫,而是隱藏在蛀虫之后,可能存在的、噬咬龙脉的毒蛇。 他改变了策略,不再直接逼问,而是將一份份从户部、兵部、地方调来的卷宗副本,冷冷地扔在他们面前。 “洪武二十五年春,太子巡视陕西前,秦王殿下八百里加急奏请修缮西安行宫……” “所用木料、石料,皆由工部郑尚书你特批,取自秦岭深处,这批材料的款项,在傅侍郎你这里走的却是『陕西水利加固』的帐目。” “同一时间,晋王殿下也奏请补充大同边军损耗军械,数量远超常例” “兵部茹尚书你核批速度奇快,而这批军械的『损耗』,恰好发生在太子殿下离开陕西之后。” 蒋瓛的声音平铺直敘,却像一把冰冷的銼刀,一点点刮开偽装。 “太子殿下在陕期间,所有饮食、起居,由一位名叫王福的东宫老太监总管。” “此人据查,有一个弟弟,同样也是太监,在秦王府伺候十余年,两人曾在陕西偷偷见过面。” “另外,在太子病逝前三个月,王福『意外』落井身亡。其死后,在其家乡宅邸地下,起出黄金千两。” “而其家乡,恰好与晋王一位宠妃的娘家在同一县境。” 他没有直接说秦王、晋王谋害太子。 他只是学著张飆的『思维导图』,把这些看似偶然、却又在时间线上紧密关联的事件,一桩桩、一件件,冷酷地摆在檯面上。 傅友文四人的脸色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比面对酷刑更深的恐惧。 他们可以咬牙不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却无法解释这些层层迭迭、看似无关却又环环相扣的『巧合』! 而这些『巧合』,却指向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有藩王利用了他们贪腐的渠道和结党的网络……】 【可能通过控制东宫內部人员,在药材、用度上做了极其隱蔽的手脚.】 【最终,潜移默化地损害了太子的健康,导致其不治身亡!】 他们或许不是主谋,甚至可能不知具体情由。 但他们提供的便利和製造的漏洞,却成了害死太子的』温床』。 “不……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王福之事……” 郑赐崩溃地哭喊起来:“秦王修缮行宫,晋王补充军械……都是正常公务……我们只是行了方便……收了点好处……绝无他意啊!” “是秦王!一定是秦王和晋王!” 翟善在极度的恐惧下开始口不择言地道:“是他们利用了我们的贪心!我们罪该万死!但谋害太子之事,我们真的不知情啊!是王爷们……是王爷们……” “冤枉啊!我们冤枉啊!” 傅友文跟著嘶吼起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一定是晋王!晋王私藏军械,定有谋逆之心!” 茹瑺也豁出去了,歇斯底里地道:“太子爷巡视期间,发现了他的罪证!他害怕皇上处置他,想杀人灭口!一定是他!” 听到这些近乎疯狂的攀咬,蒋瓛冷冷地看著他们,直到他们精神崩溃,互相指责、推諉,將藩王的名字掛在嘴边。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这件事发酵到了现在,根本不需要铁证。 只需要將这些疑点和关联,以及崩溃案犯口中攀咬出的藩王名字,原封不动地呈报给皇上,就足够了。 “记录!让他们画押!” 蒋瓛冷声下令。 緹骑立刻將傅友文四人的口供详细记录,並抓住他们颤抖的手按上了手印。 蒋瓛拿著这份滚烫的、足以引发帝国地震的口供,看了一眼已经精神彻底崩溃、如同烂泥般的傅友文,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看好他们,別让他们死了。皇上可能亲自审他们。” 说完,蒋瓛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刑房,准备直奔华盖殿。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千户,急匆匆地前来稟报: “头儿,五城兵马司的人好像得到了李墨、武乃大二人藏身的线索,我们要不要过去?” “呵!” 蒋瓛不由得冷笑一声,戏謔道:“他们的办案能力,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是啊,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蹺,您说会不会……” “別管他们!让我们的人看著他们,別让某些人杀人灭口,另外” 话到这里,又看了眼刑房,眯眼道:“这里也给我盯著,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傅友文四人,或者擅自用刑。违者,杀无赦!” “是!” 千户应了一声,又顺便稟报了朱高煦之事,听得蒋瓛眉头大皱,却没有多言。 很快,他就拿著手中的供状,径直去了华盖殿。 …… 与此同时。 应天府西城,一处低矮、潮湿的贫民区。 污水横流的巷弄深处,一间几乎被废弃的土地庙地窖里,李墨和武乃大蜷缩在角落,借著通风口透进的微弱天光,相对无言。 这是他们换的第三个躲藏之地了。 但外面隱约传来的搜捕声和脚步声,让他们的神经时刻紧绷著。 “外面的风声好像更紧了。” 武乃大压低声音,耳朵贴著地窖顶板的缝隙,脸色凝重:“妈的,傅友文他们的狗腿子鼻子真灵!” 李墨的脸色比几天前更加苍白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著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登闻鼓一响,我们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他们散播流言时,就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突然! 地窖入口那块偽装的木板被猛地撞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两人惊愕的脸。 “在这里!找到他们了!” 一声厉喝传来。 紧接著,十几名如狼似虎的五城兵马司兵士蜂拥而入,瞬间將狭小的地窖挤得水泄不通。 带队的总旗官脸上带著一种『偶然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和狞笑。 “李墨!武乃大!” 总旗官大手一挥:“你们的事儿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武乃大下意识地抓起一把破匕首,想要反抗,却被李墨一把按住。 李墨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有一种『终於来了』的解脱感。 他看了一眼武乃大,微微摇头。 反抗毫无意义,只会死得更快,更难看。 武乃大明白了他的意思,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唾沫,但也放弃了抵抗,恨恨地道: “妈的!算你们走运!老子没趁手的兵器!” 说完,直接把手中的破匕首扔在了地上。 兵士们见状,立刻一拥而上,粗暴地將两人捆得结结实实。 押出地窖,穿过污浊的巷弄。 沿途的贫民百姓惊恐地躲避著,窃窃私语。 “他们不是『討薪』的那几个官儿吗?怎么被抓了?” “是啊,我记得他们还审计了六部衙门,这是被秋后算帐了吗?” “哎!可惜啊!他们都是好人,吴大姐家男人战死了三年,还没拿到抚恤金,是他们『以资抵债』,才救了他们孤儿寡母.” 渐渐地,话题风向变了。 “你懂什么!他们做的那些事是犯法的!这叫罪有应得!” “就是啊!连国公侯府都敢审计,不要命了.” “嘘!我可听说,他们犯的事可不止这些,那个罪魁祸首张飆,要被皇上秋后问斩了.” 听到这些窃窃私语,李墨和武乃大被推搡著前行,脸上却並无太多情绪变化,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和深深的疲惫。 他们做的一切,不求所有人都懂、都理解,只求问心无愧,以及心中的正义。 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而就在他们被押解著,即將转出这片贫民区,前往刑部大牢的路上时—— 李墨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一个卖炊饼的破烂摊子。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拿著一块炊饼,慢条斯理地吃著。 那人穿著破烂的號服,脸上带著伤,却遮不住那副玩世不恭、甚至有些疯狂的气质。 是赵丰满! 武乃大也发现了对方。 他竟然没躲起来?! 他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李墨和武乃大都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赵丰满也看到了他们。 他咬炊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他咧开嘴,笑了。 那笑容异常灿烂,甚至带著几分开心和释然,仿佛看到了久別重逢的老友,而不是正走向绝路的同伴。 在押解兵士们疑惑和警惕的目光中. 赵丰满三两口將炊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甚至可以说是大摇大摆地,朝著押解的队伍走了过来。 押解的兵士们立刻紧张起来,厉声呵斥:“站住!干什么的?!滚开!” 赵丰满仿佛没听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墨和武乃大身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和快意。 在距离队伍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 他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朝著天空,朝著整个街道,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带著浓浓嘲讽和决绝的大喊: “我赵丰满!认罪伏法——!来抓我啊——!” 喊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街道上空,震得所有兵士都懵了,连路边的百姓都惊呆了! 李墨和武乃大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眶猛地一热! 【这个疯子!】 【这个傻子!】 他这不是自投罗网! 他这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诉他们: 【別怕,兄弟来陪你们了!咱们的使命,完成了!黄泉路上,不孤单!】 带队的总旗官愣了片刻,隨即狂喜,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他立刻吼道:“快!抓住他!別让他跑了!” 赵丰满非但不跑,反而主动迎著兵士们走过来,脸上依旧带著那副灿烂得刺眼的笑容,甚至还朝李墨和武乃大挤了挤眼睛。 兵士们一拥而上,將他同样粗暴地捆了起来。 三人被推搡到一起。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一个字的交流。 只是在目光交匯的剎那,一切都已明了。 李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水光,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嘆息和释然。 武乃大则是红著眼睛,低骂了一句:“操!你个疯子!” 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扯了一下。 赵丰满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赴一场盛宴。 三个曾经热血、曾经挣扎、曾经试图在这黑暗世道里撕开一道口子的年轻人,此刻並肩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 他们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著悲壮,却也带著一种诡异的、属於他们的平静和默契。 今天的事,今天的人,终於要一起走向终点了。 【飆哥,我们做到了,要疯一起疯,要死一起死。】 求月票啊~ 写到这里,才算迎来这一卷的尾声,明天开始,就是高能剧情了。我调整下。明天写第一个爆发爽点。 (本章完) 第153章 灵魂三问 ,杀身之祸【为定原盟主加 第153章 灵魂三问 ,杀身之祸【为定原盟主加更3】 应天府的肃杀之气,还没有传到陕西的地界。 作为被傅友文四人攀咬的藩王之一,秦王朱樉还过著醉生梦死的日子。 特別是从应天府奔丧回来,他整个人变得更加放浪形骸,毫无藩王仪態。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朱对他的打击太大,还是他彻底释放了天性。 此刻,他正饶有兴趣的看著属下对一名犯了点小事的僕人用『刑玩儿』。 “啊!王爷饶命!啊——!” “王爷饶命啊!” 听到僕人垂死挣扎的求饶,朱樉半倚在软榻上,视若无睹。 只见他一边喝著美酒,一边享受著一名姿容艷丽、身段婀娜的宠妾为他剥葡萄,將晶莹的果肉用纤纤玉指餵到他嘴边。 “嗯~真是甜呀~” 朱樉愜意地眯著眼睛,享受著美人的服侍。 他身材高大,继承了老朱的某些相貌特徵,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骄横和被酒色浸染的浮夸。 作为就藩西安的亲王,他在自己的封地上就是『土皇帝』,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名声颇为不堪。 这时,一名心腹內侍悄无声息地快步走进来,跪倒在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王爷,应天府急报。” 朱樉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行刑的属下立刻停止了行刑,宠妾王氏也识趣地退到一旁。 他接过密信,直接撕开火漆,抖开信纸看了起来。 起初,他的表情还带著几分看热闹的戏謔。 “哟?张飆那疯子真把天捅破了?李景隆和郭英那两个废物也栽了?哈哈,有点意思。” 这封信里面的內容,不是应天府现在的最新消息,但也说明了应天府的紧张局势。 可朱樉却一点也不感到紧张,甚至还嗤笑了一声,觉得应天府那帮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一个死囚搅得天翻地覆。 但看著看著,他的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傅友文、茹瑺他们在找一个铁盒?还可能跟……大哥的死有关?” 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轻慢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不易察觉的心虚。 “王爷,怎么了?” 宠妾王氏察言观色,柔声问道,又贴心地递上一杯温酒。 朱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將密信捏在手里,粗声道:“没什么,就是京里出了点乱子,几个跳樑小丑在折腾。” 他试图表现得不在乎,但眉宇间的烦躁却掩饰不住。 王氏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在朱樉后院眾多佳丽中脱颖而出。 她眼波流转,轻声道:“妾身虽不懂朝政,但也听说过那位叫张飆的御史。据说,他是个能掀起风浪的妖人。” “哼!”朱樉不屑冷哼:“什么狗屁妖人,也就是没在我西安!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著,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和残忍,旋即扭头看向那名停止行刑的属下,喝道:“想死是吗?!谁让你停下来的?!” 行刑的属下闻言,浑身一颤,连忙朝朱樉告罪:“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便抬手拿起手中的刑具,对著那僕人,残忍的开始用刑。 “啊——!” 听到僕人的惨叫声,朱樉脸上的怒容,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变態的享受。 却听他一边『享受』著惨叫声,一边淡淡地开口: “那个疯子张飆,將李景隆、郭英攀咬下狱,他的五个狗腿子,如今又牵扯到什么铁盒……还是关乎已故太子的……” “这恐怕不是小事吧?” 听到这话,王氏心思急转,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著朱樉的脸色,一边帮朱樉分析道: “傅友文侍郎他们,平日里与王爷您……也算有些香火情分。” “他们如今急著找那东西,怕是也慌了神。万一那铁盒里真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会不会……牵连到王爷您啊?” 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戳在朱樉最敏感的地方。 朱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牵连本王?” 朱樉色厉內荏地哼了一声:“本王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这样说,但他闪烁的眼神和微微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他內心的慌乱。 毕竟自家事,自家知道。 王氏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依偎过去,软语道: “王爷自然是不怕的。只是这世上总少不了小人构陷。尤其是如今京里乱象丛生,几位藩王殿下……怕是都被人盯著呢。” “妾身是担心,有人想藉机把事情闹大,好从中渔利啊。” 她的话,悄无声息地將朱樉个人的不安,引向了更广阔的藩王博弈层面。 朱樉猛地一怔。 对啊!不止他一个藩王! 老四在北平拥兵自重,老三在太原也不是省油的灯! 还有老五周王…… 他们哪个在封地就完全乾净了?哪个没通过京里的关係办过事? 万一这不是衝著他一个人来的呢?万一这是有人想搅浑水,把所有的藩王都拖下水呢? 尤其是老四,他军功赫赫,一向被父皇看重,难道就没点想法? 说不定那件事,也有他的影子. 想到这里,朱樉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一个人扛不住他父皇的怒火,但如果能把其他兄弟也拉进来,情况就不同了。 法不责眾,父皇总不能把儿子都杀光吧? “你说得对!” 朱樉猛地站起身,在铺著华丽地毯的殿內来回踱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能自己嚇自己!”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对那名心腹內侍厉声道:“立刻派最得力的人,快马加鞭去一趟太原!去见晋王!” “告诉他京里的情况,特別是铁盒和傅友文他们的事!问问老三,他那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他对这事怎么看?” 朱樉的脑子难得地飞快转动起来: “记住,语气要客气点,就说二哥我心中惶恐,唯恐小人构陷,波及我等藩王,想请三弟拿个主意,看看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是!王爷!奴婢这就去办!” 內侍连忙叩首,匆匆离去。 朱樉这才稍微鬆了口气,重新坐回榻上,但眉宇间的忧色並未散去。 王氏又体贴地靠上来,替他揉著太阳穴,柔声道: “王爷放宽心,晋王殿下是聪明人,会明白其中利害的。说不定啊,这正是您和晋王殿下加深兄弟情谊的好机会呢。” 朱樉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气:“希望如此吧。这京城的风,可千万別刮到咱西安来才好。” 他虽然暴躁昏庸,但也隱约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应天府酝酿。 而这场风暴,很可能將会改变所有藩王的命运。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难以掌控局面的恐慌感。 …… 另一边,华盖殿。 老朱看著蒋瓛呈上的厚达数寸的卷宗和口供笔录,虽然怒气升腾,却没有立刻爆发,而是极其耐心地、一页页地仔细翻阅。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只有偶尔剧烈收缩一下的瞳孔,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显示著他內心正在翻涌著何等可怕的惊涛骇浪。 贪腐的数额巨大,结党的网络庞大,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让他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瞭然。 毕竟当初朱標去陕西考察,名义上是考察是否適合迁都,其实是调查陕西的贪腐,以及一些关於朱樉、朱棡结党营私的事。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关於陕西工程、军械调拨、东宫旧人王福、以及其死后发现的巨款和地域关联的片段时,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滯。 他没有问『是否属实』,因为蒋瓛敢报上来,必然是经过了初步核查的。 他也没有问『能否定罪』,因为这些材料,单拎出来哪一件,都无法直接定罪。 当然,如果是別人,他也不需要太確凿的证据,但关係他儿子,情况就不一样了。 毕竟他是一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掌控了帝国三十年的皇帝。 他太熟悉权力运作的阴暗角落,太了解这些看似不相关的『巧合』背后,往往隱藏著怎样精密的算计和恶毒的意图。 他的儿子们……他的两个好儿子……秦王、晋王…… 为了权力,为了那个位置,会不会用如此隱晦、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他们的大哥,帝国的储君下手?! 他直到现在都无法確定。 一股蚀骨的寒意和暴怒几乎要衝垮他的理智。 但他强行压下了。 如同当年对付胡惟庸一样。 越是惊天大案,越要隱忍,越要查得清清楚楚,要等到所有魑魅魍魎都浮出水面,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盪清。 他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儿子们参与了谋害太子。 傅友文他们的攀咬,更多是恐惧下的推卸责任。 那些『巧合』,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他不能仅凭猜疑就对亲生儿子,尤其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动手。 那会动摇国本。 但他的心,已经彻底冷了下去,並且布满了怀疑的荆棘。 他將卷宗轻轻合上,抬起眼,目光深不见底地看著蒋瓛:“所有牵扯贪腐结党之官员,无论品级,证据確凿者,依《大誥》严办,决不姑息。”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著最终审判的意味。 这意味著又一场大规模的血洗。 “至於其他……” 老朱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微妙:“涉及藩王事宜,以及东宫旧人王福之死,给咱继续秘密地、仔细地查。”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別是藩邸之人。” “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要给咱查得水落石出,要有真凭实据。” “是!臣明白!” 蒋瓛心头凛然,知道皇帝这是要深挖到底,但又要绝对控制范围。 就在这时,蒋瓛忽又想起了一事,將今日朱允熥姐弟遇惊牛,被朱高煦所救之事,以客观陈述的方式稟报了上来。 老朱听完,脸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朱高煦?燕王家那个勇武莽撞的老二? 他『恰好』出现在那里?还徒手制服了疯牛? 所有的疑心病在这一刻被彻底触发! 傅友文案牵扯藩王,偏偏在这个当口,燕王的儿子『救』了太子的儿女? 这是示好?是拉拢?还是……別有所图? 他们想趁机从允熥姐弟那里得到什么?或者掩饰什么? 老四知不知道?这是他授意的吗? 一瞬间,无数个猜测和怀疑在老朱脑中闪过。 他对儿子的那点温情,在巨大的权力猜忌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绝不允许任何藩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朱標一脉的子孙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或利用。 “蒋瓛!”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蒋瓛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臣在。” “你立刻去一趟燕王府。” 老朱缓缓吩咐,字斟句酌:“替咱问问世子朱高炽三个问题。” “第一,问问他,其二弟朱高煦今日为何恰好出现在允熥他们的仪仗附近?让他这个做大哥的,给咱一个详细的交代。” “第二,问问他,对近日朝堂风波,傅友文等人贪腐结党,甚至攀咬朝臣、语涉藩王之事,他燕王府有何看法?让他说说。” “第三!” 老朱的目光变得极其深邃:“告诉他,允熥、明月、明玉受了惊嚇,咱很心疼。问他,觉得咱该怎么赏赐他那个『见义勇为』的二弟才合適?” 这灵魂三问,一个关乎行踪动机,一个关乎政治立场,一个关乎对朱標一脉的態度。 看似平常,实则每一个问题都暗藏机锋,直指燕王府的核心。 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臣!遵旨!” 蒋瓛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又是一趟如履薄冰的差事。 他躬身退下,快步向燕王府赶去。 华盖殿內,老朱独自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那份厚厚的卷宗,眼中风暴正在酝酿。 【老大……你看看……你走了之后,这江山,这家里,都成了什么样子……】 【咱倒要看看,还有多少牛鬼蛇神,要跳出来……】 (本章完) 第154章 请皇爷爷,杀嫡孙!【爽大杯,求月 第154章 请皇爷爷,杀嫡孙——!【爽大杯,求月票】 老朱的犹豫不绝,在张飆的意料之中。 但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老朱,而是他的那五个兄弟。 如今,詔狱里异常安静,只有火把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张飆靠在墙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敏锐地捕捉著外面通道里的一切动静。 他知道,外面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登闻鼓响后的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喧囂都更令人不安。 终於,通道尽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不是蒋瓛,也不是朱高燧,而是轮值看守他的锦衣卫总旗,以及一名跟隨的锦衣卫力士。 那总旗面色冷硬,眼神锐利,是蒋瓛精心挑选的心腹,显然受过严令,绝不与张飆有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而现在.应该是送饭的时辰到了。 只见锦衣卫力士將简单的饭食从小窗递进来。 张飆没有动,只是將目光落在那个总旗脸上,忽地笑了笑,语气轻鬆得像是在拉家常: “这位总旗爷,外面挺热闹啊?是不是又有什么为民请愿的青天大老爷,被咱皇上请去喝茶了?” 总旗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只是示意力士放下东西就走。 “哎,別急著走啊!” 张飆坐起身,声音依旧带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我听说锦衣卫的弟兄们俸禄也不高,养家餬口挺难的?” “尤其是京城这地界,米贵房贵……我这儿还有点私房钱,藏在……” “张飆——!” 那总旗猛地转头,眼神如刀,厉声打断他:“休要胡言乱语!再多说一个字,休怪某家不客气!” 说著,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威胁意味十足。 “哟?还挺忠心?” 张飆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蒋瓛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们这么给他卖命?要知道,知道得太多,有时候死得也最快哦。” 总旗脸色铁青,不再理会,转身就要走。 “嘖,没劲。” 张飆撇撇嘴,仿佛觉得无聊透了。 但下一秒,他又换上了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用手指蘸了蘸冷水,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划拉一些奇怪的符號,嘴里念念有词: “甲子、丙寅、戊辰……兑位缺金,巽宫见煞……不对不对,这血光之灾的应象,不在东南,像是在正北?” “不对……又像是应在……水边?或者……姓里带水的人家?”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了那总旗和力士的耳朵里。 那力士年轻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和不安。 总旗则脚步一顿,强忍著不回头,呵斥道:“装神弄鬼!闭嘴!” 张飆不理他,继续神神叨叨,甚至开始掐指算:“怪哉怪哉,这煞气还牵连子嗣宫……家中可有老母?或者幼子?” “这三日之內,恐有坠溺之险啊……哎呀呀,可惜了,可惜了……” 总旗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家中確有一老母,且居住的胡同口就有一口浅塘。 他虽然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张飆的『邪门』早已在锦衣卫內部传开,此刻被精准点破心中最记掛的人,由不得他心底不冒寒气。 力士更是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偷偷看了总旗一眼。 张飆仿佛算完了,拍拍手,又恢復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自言自语道: “算了算了,反正跟我没关係。就是不知道蒋指挥使知不知道,他手下有人阳奉阴违,偷偷在江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总旗猛地转身,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带著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惊怒。 其实,他们这种锦衣卫,只要有大案,必定到场。 而江南又是案件多发地带,他们在案件中手脚不乾净,也很正常。 至於家中老母,以及幼子,这个年纪,谁家没有? 而水边,那就更扯了。 这里是应天府,最不缺的就是水。 所以,张飆只是简单的利用了『思维导图』,就能轻鬆的扮演『神棍』。 毕竟他之前的『点將』,也確实挺邪门的。 “我什么都没说啊!” 张飆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看著他:“总旗爷,您激动什么?莫非……真被我隨口梦话说中了?” 总旗的脸色瞬间变幻不定,惊疑、恐惧、愤怒交织。 他看著张飆那副似笑非笑、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表情,心理防线终於开始剧烈动摇。 这个疯子,他到底知道多少?! 就在总旗嘴唇哆嗦,似乎快要扛不住压力,想要说点什么换取张飆闭嘴的时候—— “住口——!” 一声暴喝从通道阴影处传来。 只见一名锦衣卫百户快步衝出,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先是狠狠瞪了那几乎崩溃的总旗一眼,然后冰冷地看向张飆: “张飆!休得在此妖言惑眾!再敢妄言一句,本官有权即刻將你格杀!” 这百户显然是蒋瓛安排的另一重保险,负责监控看守者的。 张飆看著百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软的不行,看来得来硬的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牢门边,目光平静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直视著那百户的眼睛。 “百户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张飆的声音很轻,却带著刺骨的寒意:“就是不知道,你这官威,能不能帮你扛住『谋害太子』的嫌疑?” “什么?!” 百户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失声尖叫:“你放屁!你敢污衊本官!?” “污衊?” 张飆笑了,笑容冰冷:“洪武二十五年,四月十七,太子病情加重那天晚上。你在哪?” 百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天晚上,他在哪?! 这个问题很刁钻!让他一时脑袋有些宕机。 而张飆则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又继续追问: “东华门换防的是谁的人?太子药渣最后经手的是谁?当夜丑时三刻,从东宫侧门溜出去的那个黑影.真以为没人看见?” “我那天晚上我只是.” 百户浑身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湿透飞鱼服。 那天晚上他的確当值,也的確偷偷离开过岗位片刻去处理一点私事,但他绝对和太子病情无关。 可这时间地点一旦被扯上,尤其是在皇帝如今疯魔追查太子死因的当口 这就是黄泥掉裤襠!一旦被查,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锦衣卫的手段他太清楚了,寧可错杀绝不放过! 到时候死都是轻的,恐怕还会连累全家! “哦,对了。” 张飆仿佛刚想起什么,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直接击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你偷偷养在外宅的那个女人,她弟弟.好像” “別说了!求求你!別说了!” 百户底崩溃了。 只见他猛地扑到牢门前,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几乎要跪下去: “张爷!张爷爷!我错了!您想知道什么?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您高抬贵手!那晚上我就是去送了封信!跟太子爷绝对没关係啊!求您了!” 旁边的总旗和力士早已嚇得魂飞魄散,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张飆冷漠地看著他,如同在看一只螻蚁:“李墨,武乃大,怎么样了?” “抓……抓到了!刚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到了!在一个废弃庙宇的地窖里!” 百户忙不迭地回答,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还有那个赵丰满!他……他自己跳出来自首了!就在抓李墨他们的路上!” 张飆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还有呢?今天还有什么特別的事?” “还……还有!” 百户急於表现,绞尽脑汁:“哦对了!东宫的允熥殿下、明月郡主、明玉郡主今日出宫祭拜前太子妃,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惊牛!差点出事!” “嗯?” 张飆眉头微皱。 “是燕王府的二公子!朱高煦!他突然出现,徒手把牛打死了!救了三位殿下!” 百户喘著气,补充道:“当时还下了雹子,乱得很……” 他把他知道的所有零碎消息都说了出来,只求张飆別再『点將』他。 张飆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如同风暴般剧烈翻涌。 李墨、武乃大被抓……赵丰满自首……朱允熥姐弟遇险被朱高煦所救…… 所有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组合、推演。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淡漠:“滚吧。管好你的嘴。” 那百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牢门,仿佛后面有厉鬼追赶。 那名总旗和力士也慌忙跟著逃离,一刻也不敢多待。 牢房外重归寂静。 张飆缓缓坐回床边,低著头,看不清表情。 只有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透露著他內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你们这三个大傻子……】 【丰满选择了两个吗?】 【朱高煦……燕王府会下场么?】 【朱允熥……那铁盒,终究是到你手里了……】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狭小的通风口,眼中闪烁著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老朱,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还在犹豫吗?我偏不要你犹豫!哈哈哈!快杀吧!】 ……… 与此同时,东宫,春和殿內。 一名心腹宫女正躬身向吕氏稟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娘娘,允熥殿下与明月、明玉两位郡主在殿內似乎发生了激烈爭执,奴婢隱约听到什么『帐本』、『皇爷爷』、『告状』等词……” “隨后,允熥殿下便抱著一个铁盒子,面色决绝地往华盖殿方向去了……” 吕氏原本正悠閒品茶的手微微一顿,精致的茶盏停在半空。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那抹惯常的温婉笑容淡去了几分,柳眉微蹙。 “帐本?告状?” 她轻声重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和警惕。 在这个敏感时刻,那三个小畜生突然如此反常…… 在一旁伺候朱允炆读书的心腹太监孙仁,不由轻疑道:“娘娘,允熥殿下今日刚祭拜完常氏夫人回来……莫非,是常家那边给了他什么东西?” “或是听信了某些谗言,想藉此机会向皇上告状,诉说什么委屈?” 他自然而然想到了爭宠和告刁状的方向,毕竟这才是后宫和前庭常见的戏码。 “常家?” 吕氏放下茶盏,眼神冷了几分:“常家如今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莫非是些陈年旧帐,想攀咬些什么?”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自身和儿子的地位是否会受到威胁。 朱允熥姐弟虽然不足为虑,但若是在皇帝盛怒之时,拿著些不知真偽的东西去哭诉,难免会让皇帝对东宫、对她吕氏產生不好的联想。 进而影响本就属於他儿子『囊中物』的皇太孙之位. “母妃!” 坐在下首的朱允炆,率先忍不住怒了,清秀的脸上布满寒霜: “朱允熥他好大的胆子!定是看皇爷爷近日关注朝堂大事,想趁机生事,给母妃和儿臣难堪!” “儿臣这就去拦住他!看他到底要搬弄什么是非!?” 说著,朱允炆就要起身往外冲。 他自幼被宠溺,又身份尊贵,哪里容得下那个一直被他压一头的弟弟突然『作妖』。 “站住——!” 吕氏低声喝止,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允炆脚步一顿,不满地回头:“母妃!” 吕氏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权衡。 强行阻拦,动静太大,反而显得心虚,若那小子真不管不顾闹起来,更难收场。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重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著浮沫,语气恢復了平时的温和,却带著一丝冷意: “不必你去。你这般气冲冲地去拦他,倒显得我们欺负他似的,落人口实。” 说著,她扭头看向那名心腹太监,淡淡道: “孙仁,你觉不觉得,允熥这孩子今日去祭拜生母,心有所感,情绪激动些也是有的。或许真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本宫作为母妃,也该关心一二才是。” 孙仁立刻领会:“娘娘慈爱,所言极是。殿下毕竟是孩童心性,易受人蛊惑。” 吕氏点点头,又对朱允炆道:“炆儿,你既然担心弟弟,那就替母妃跑一趟华盖殿。” “记住!什么都不必多问,就说是母妃让你去给皇上送一碗参汤,让他老人家消消气,保重龙体,顺便” 话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 “顺便看看你弟弟到底在做什么?但切记,只看,不说,更不要与他衝突。一切,自有皇上圣裁。” 这是以退为进,让朱允炆以送汤尽孝的名义正大光明地过去,既能监视朱允熥的举动,又显得她吕氏贤惠大度,不干涉皇上处理事务。 朱允炆虽然不甘心,但母命难违,只得闷声道:“是,儿臣知道了。” “还有!” 吕氏又朝心腹太监道: “孙仁!你立刻抄近路去追上允熥,就说本宫说的,他今日累了,情绪又激动,不宜打扰皇上处理朝政。” “有什么委屈或物件,先交给本宫,由本宫代为转呈皇上,或者等他冷静下来,明日再见驾不迟。” “记住!语气要恭敬,要显得是为他好,为皇上分忧,知道吗?” 她这是双管齐下,一边让儿子去光明正大地观察,一边派人软语劝阻。 能拦下最好,就算拦不下,也能拖延时间,並且提前在老朱那里铺垫一个『朱允熥因祭母而情绪失控、行为失常』的印象。 “奴婢明白。” 孙仁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下,快步离去。 朱允炆也整理了一下衣袍,端著架子,命人去取参汤。 吕氏则重新坐回榻上,眼神幽深地望向华盖殿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朱允熥……你最好只是不懂事,拿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去哭闹……】 【若真敢拿著什么要命的东西,想去攀咬什么……】 【那就別怪本宫这个做母妃的,心狠了……】 另一边。 朱允熥抱著那铁盒,脚步坚定却又带著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走在通往华盖殿的宫道上。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既因即將揭开的可怕真相而恐惧,又因那份沉重的使命而感到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而就在他即將踏上华盖殿前那小广场的时候,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侧面小径赶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哎呦,我的皇三孙殿下哟!” 孙仁喘著气,显然是一路狂飆过来的,但他脸上却堆满了关切和担忧,声音又急又低: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今日祭拜常夫人,伤心过度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朱允熥的去路,目光飞快地扫过朱允熥怀里的铁盒,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朱允熥见状,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將铁盒抱得更紧,警惕地看著他:“孙公公,何故拦住我去路?我有要事求见皇爷爷!” “殿下,殿下!” 孙仁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充满了一种『为你著想』的急切: “您听老奴一句劝!皇上正因为朝堂上的大事,雷霆震怒!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蒋瓛指挥使、几位重臣都在里头议事,天大的事也得缓缓啊!” 说著,他凑近一步,几乎耳语般道: “娘娘都听说了,知道您心里委屈,或许是听了什么閒话,或是常家那边给了您什么东西……娘娘让老奴来跟您说,有什么物件,有什么话,先交给娘娘。” “娘娘是您的母妃,定会为您做主!” “不过不是现在,得寻个合適的时机,稳妥地稟明皇上。” “您这样贸然闯过去,衝撞了圣驾,岂不是更让皇上生气?对您也不好不是?”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关心,又是威胁,更是拖延。 若是以前的朱允熥,或许就被这番软硬兼施的话唬住了。 但此刻,他怀中那封『绝笔信』仿佛在发烫,赵丰满那『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的话语在他耳边迴荡。 他抬起头,看著孙仁那张看似恭敬实则虚偽的脸,第一次没有退缩,声音虽然还带著少年的清亮,却异常坚定: “孙公公,替我多谢母妃的好意。但这件事,我必须亲自面见皇爷爷。请让开。” 孙公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料到这个一向怯懦的三皇孙今日如此执拗。 他正要再劝,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和一道清越却带著明显不悦的声音。 “三弟!你在这里吵嚷什么?不知道皇爷爷正在处理政务吗?” 只见朱允炆端著一盅参汤,在一眾內侍的簇拥下,面色不虞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过朱允熥怀里的铁盒,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却带著居高临下的训斥: “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若是衝撞了皇爷爷,你担待得起吗?” 朱允炆的出现,让孙仁稍稍鬆了口气,连忙躬身退到一旁。 朱允熥看著这位从小就在皇爷爷面前得尽宠爱、几乎被內定为『皇太孙』的二哥,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畏惧,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二哥!” 朱允熥微微頷首,算是行礼,语气却不卑不亢:“我確有极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面见皇爷爷稟报。並非有意喧譁。” “什么重要的事?” “我敢说,你敢听吗?” “你!” 朱允炆被噎了一下,但一想起母亲吕氏的嘱咐,便冷哼一声,不再管朱允熥,径直端著参汤离开了。 而这时,孙仁还想阻拦朱允熥,却被朱允熥不耐烦的推开了。 没过多久,朱允熥就来到了华盖殿前那肃穆的小广场。 忽然,两名身著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緹骑,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得像深潭寒铁。 “殿下请留步。”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上严旨,正在处理紧急政务,任何人不得打扰。请殿下回宫。” 冰冷的拒绝,如同又一盆冷水浇下! 朱允熥火热的心骤然一缩。 皇爷爷不见人? 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程序化的冰冷麵前,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僵在原地,抱著铁盒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进退两难。 硬闯?他根本没这个资格和力量。 回去?那赵丰满他们的死,飆哥的牢狱,父王可能的冤屈,又该如何? 就在他犹豫、彷徨、不知所措之际,那个吕氏身边的心腹太监孙仁,又如同跗骨之蛆般急匆匆地赶来了,脸上依旧堆著那副假惺惺的关切。 “哎哟我的三殿下哟!您怎么还在这儿吶?” 孙仁压著嗓子,声音里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威胁:“您看看,奴婢没说错吧?皇上正在气头上,谁都不见!” “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快跟老奴回去吧!有什么东西,交给娘娘处置,最是稳妥不过了……” 说著,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阴冷的意味:“殿下,您也不想明月、明玉两位郡主在东宫为您担心是不?” “这宫里头,风口浪尖的,一步踏错,可是会牵连身边人的啊……” 又是威胁!用姐姐们来威胁他! 朱允熥的怒意再次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来,几乎要衝破胸膛! 这狗东西,这些踩低捧高的势利眼!他们怎么敢?! 而就在这时,另一侧通道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只见朱允炆端著一盅精致的参汤,在一眾內侍的簇拥下,神情淡漠地走了过来。 他没有再看被拦在一旁、抱著铁盒、脸色苍白的朱允熥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径直走向了华盖殿大门。 把守的锦衣卫见到是他,竟然微微躬身示意,並未阻拦。 早已守在殿门口的云明,更是立刻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容,快步迎下台阶,声音又轻又快,带著十足的諂媚: “哎呦,皇次孙殿下您来了?皇上刚才还问起您呢!快请进,快请进!这参汤送得正是时候,皇上看了定会欣慰!” 朱允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在云明弯腰引路下,畅通无阻地、甚至可说是风风光光地迈步走进了那扇朱允熥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的殿门。 那一刻,朱允炆冷漠无视的態度,云明那判若两人的殷勤嘴脸,锦衣卫区別对待的阻拦,孙仁阴魂不散的威胁…… 所有积压的屈辱、不甘、愤怒和对父王冤屈的悲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朱允熥心中轰然爆炸!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隨意进出?! 凭什么我连说句话都要被百般阻挠威胁?! 凭什么我父王死得不明不白,这些人却还能在这里作威作福?! “殿下?殿下?您就听劝吧……” 孙仁还在不知死活地絮絮叨叨,甚至伸手想来拉扯他。 “滚开——!” 朱允熥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如同疯魔了一般,猛地冲向旁边那名拦路的锦衣卫,趁其不备,一把抽出了对方腰间的绣春刀。 冰冷的刀锋出鞘,带著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 “你……你要干什么?!” 孙仁嚇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 下一秒! 寒光一闪! “噗嗤——!” 一声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骤然响起! 温热的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溅了朱允熥一脸一身。 孙仁的聒噪声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著捅入自己腹部的绣春刀,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如同修罗降世、满脸是血的三皇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剎那间,整个华盖殿广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无论是拦路的两名锦衣卫,还是远处的小太监,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著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 皇三孙……杀人了?! 在华盖殿前……杀了吕妃娘娘的心腹太监?! 朱允熥喘著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中染血的绣春刀还在滴著温热的血。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缓缓扫过两名嚇傻了的锦衣卫和远处瑟瑟发抖的太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彻骨、充满杀意的话: “阻我者——死——!!”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握著滴血的钢刀,抱著那个染血的铁盒,一步一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復仇使者,朝著华盖殿那扇沉重的大门走去。 这一次,再无人敢上前阻拦。 其中一名锦衣卫,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刀柄上,却终究没敢再动。 他只是看著那个满身鲜血、眼神疯狂的少年皇子,一步步走向殿门。 朱允熥走到殿门前,抬起沾血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拍响了那扇象徵著至高皇权的大门。 “咚!咚!咚!” 沉重的拍门声,如同战鼓,敲打在死寂的宫殿广场上,也敲打在殿內每一个人的心上。 “孙臣朱允熥!有关於父王死因的天大冤情!冒死求见皇爷爷!!” 他嘶哑而决绝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入了华盖殿內。 求月票啊~ 感谢盟主ayesire7的100000打赏。非常感谢,特意为您写了大章。 感谢建尼5000赏。 (本章完) 第155章 杀父之仇!皇爷爷报乎?【为盟主Ay 第155章 杀父之仇!皇爷爷报乎?【为盟主ayesire7加更1】 【逆子!贱人!蠢货!】 【都在逼咱!都在算计!】 朱允熥喊出那句话的前一刻,华盖殿內,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老朱枯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地看著蒋瓛呈上来的供状,心中的烦躁与猜忌如同藤蔓交织,越缠越紧。 而就在这无边压抑几乎要將他吞噬的时候,殿门轻响,朱允炆端著一盅参汤,低著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孙儿叩见皇爷爷!” 朱允炆的声音清朗中带著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恭敬:“听闻皇爷爷动怒,母妃心中不安,特命孙儿送来参汤,请皇爷爷万万保重龙体。” 他举止得体,態度恭顺,在那一片阴霾和算计中,仿佛一股清流。 老朱抬起眼皮,看著这个自幼聪慧、深受自己喜爱和寄予厚望的孙子,看著他手中那盅冒著热气的参汤,冰冷坚硬的心肠深处,竟不易察觉地柔软了一丝。 【还好……】 【还好標儿有这么一个至纯至孝的孩子……不枉咱疼他一场……】 连日来的震怒、猜疑、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慰藉。 他难得地没有发怒,只是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云明等人稍退。 朱允炆心中一喜,连忙上前,將参汤轻轻放在御案上,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担忧祖父身体的孝顺孙儿形象。 老朱端起那盅参汤,温热透过瓷壁传来,让他冰凉的指尖稍稍回暖。 “呼” 他深吸一口气,参汤特有的微苦香气钻入鼻腔,让他紧绷的神经似乎也鬆懈了半分。 然而,正当他准备凑近喝一口,暂且舒缓一下那几乎要炸裂的头痛和心绪的时候—— “咚!咚!咚!” 突然! 沉重而急促的拍门声,如同失控的战鼓,毫无徵兆地在外殿响起! 紧接著便是隱约的呵斥声、尖叫声,以及一声悽厉无比的、他绝不可能听错的吶喊: “孙臣朱允熥!有关於父王死因的天大冤情!冒死求见皇爷爷——!!” “啪嗒——!” 老朱的手猛地一抖,刚凑到嘴边的参汤盅瞬间脱手,摔在了地上。 温热的参汤和瓷片四溅开来,溅了他一身,也溅了旁边的朱允炆一身。 但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上的那一丝刚刚升起的温和瞬间冻结。 剎那间,如同冰面般寸寸裂开,被极致的错愕、震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藏心底的恐惧所取代。 允熥?! 那个一向放浪形骸、不学无术、形同废物的孙子?! 他刚才喊什么?!父王死因?!天大的冤情?!还冒死求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云明——!” 老朱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猛虎,轰然炸响在殿內,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骇人。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臟。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衝到大殿门口,哆嗦著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像被雷劈中一样,猛地缩回头,脸色惨白如纸,踉蹌著扑回殿中,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皇……皇爷……皇三孙殿下他……他手里拿著刀!浑身是血!” “地上……地上还躺著一个……像是孙公公……没……没气儿了!” “皇三孙殿下他……他像是疯魔了!口口声声喊著……喊著太子爷的死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老朱的心头。 持刀!? 浑身是血!? 杀了太监!?疯魔了?! 还喊著……標儿的死因?!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之后,是如同海啸般袭来的、更加复杂汹涌的情绪,是震惊於朱允熥突如其来的疯狂和血腥手段,是愤怒於朱允熥在宫禁之內、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还是……还是那一声『父王死因』、『天大冤情』?! 这所有的一切,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刺入了他內心深处最不愿触碰、最恐惧、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隱隱作痛的禁区! 他想知道真相!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標儿到底是怎么没的! 因为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忍受最爱的、被寄予厚望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真相即將被揭开的时候,老朱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 他害怕查出来的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害怕面对那个可能冰冷、残酷、甚至指向他至亲之人的事实! 这种极致的矛盾,这种渴望与恐惧的交织,让他一时间竟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喘不过气来。 而一旁的朱允炆,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皇爷爷可怕的神色嚇得呆若木鸡。 就连参汤弄湿的袍子贴在身上,一片冰凉,他都丝毫感觉不到,只有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 忽然,老朱猛地看向朱允炆,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射向刚刚还在他面前扮演孝顺的孙儿: “允炆,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啊?这” 朱允炆被这目光嚇得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慌忙跪倒在地:“孙……孙儿不知!孙儿进来时,三弟只是被拦在外面,孙儿真不知他为何突然狂性大发啊皇爷爷!” 他急於撇清关係,声音都带了哭腔。 “狂性大发?” 老朱冷笑一声,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他太了解宫里的这些把戏了,若非被逼到极致,那个一向怯懦的孙子怎会做出如此骇人之事? 还口口声声喊著『父王死因』、『天大冤情』?! 他的目光又扫过地上摔碎的参汤盅,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烦躁和猜疑。 吕氏……允炆……你们到底背著我做了什么?! 老朱的疑心,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殿內的锦衣卫如临大敌,一个个瞬间进入戒备状態,手紧紧按在刀柄上,目光锐利如鹰,时刻准备护驾或执行命令。 殿外,朱允熥那带著哭腔和决绝的吶喊还在继续,一声声,如同重锤,敲击著殿內所有人的耳膜,更敲击著老朱那颗被反覆煎熬的心。 “皇爷爷!此铁盒內有陕西贪腐、东宫用度异常的帐册!疑似谋害储君的线索!” “赵丰满、沈浪等人为送此物赴死!” “孙臣遭阻挠威胁,甚至被以姐姐性命相挟!不得已出此下策!” “求皇爷爷明察!为我父王主持公道啊——!” 【铁盒!证据!】 【线索!赴死!】 【阻挠威胁!?】 这些词汇如同碎片,在老朱脑海中疯狂旋转拼接! 难道……允熥不是发疯?他不是受人蛊惑来胡闹?他是真的……拿到了什么东西?! 那种既想立刻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又害怕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极端复杂情绪,几乎要將他撕裂! 最终,对太子之死的究极疑问,以及帝王不容挑衅的权威感,压倒了对真相的恐惧。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骇人,猛地看向云明,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显得有些扭曲,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把门打开!” “是!” 云明嚇得脸色苍白,连忙指挥锦衣卫打开殿门。 “轰隆隆!” 沉重的殿门再次被打开。 门外,浓重的血腥味率先扑面而来。 只见朱允熥小小的身影屹立在门口,浑身浴血,手中的绣春刀还在滴落著温热的血珠,在他脚边匯成一小滩暗红。 他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嚇人,里面燃烧著仇恨、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悲愤。 他怀里,依旧死死抱著那个同样沾了血的铁盒。 这幅景象,极具视觉衝击力,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朱允炆瞳孔一缩,不由喝道:“允熥!快放下兵器!你想造反吗?!” 朱允熥却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他的目光穿透门缝,死死锁定在殿內龙椅上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皇爷爷——!” 他嘶声力竭地大喊,声音因激动和用力而破裂: “孙臣今日闯殿,自知罪该万死!但孙臣寧可血溅五步,也绝不能让我父王死得不明不白!让那些害死他的奸佞小人逍遥法外!” 说著,『噗通』一声跪倒在门槛之外,將染血的绣春刀『哐当』一声扔在一旁,然后高高举起那个染血的铁盒,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孙臣人微言轻,屡遭阻挠威胁,甚至被以姐姐性命相挟!不得已出此下策,惊扰圣驾!” “求皇爷爷明察!为我父王!大明懿文太子!主持公道——!!”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哭喊出来的,带著一个儿子对父亲最深沉的哀慟和一个受害者对正义最绝望的渴求。 整个华盖殿,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朱允熥压抑不住的哽咽和粗重的喘息声。 老朱死死地盯著那个染血的铁盒,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著。 陕西贪腐!东宫用度异常!疑似谋害储君!威胁皇孙!?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猜忌、愤怒,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爆炸的出口。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朱允炆,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参汤?嗯?真是送得巧啊!” 朱允炆嚇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 “皇爷爷明鑑!孙儿冤枉!孙儿什么都不知道啊!定是三弟他受人蛊惑,诬陷……” “闭嘴——!” 老朱一声暴喝打断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向殿门。 他的脚步沉重如山,每一步都让殿內眾人的心隨之颤抖。 他走到门口,巨大的阴影笼罩著跪在血泊中的朱允熥。 他没有立刻去接那铁盒,而是先看了一眼旁边那具太监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染血佩刀。 最后,目光落回到朱允熥那张混合著鲜血、泪水和无比倔强的小脸上。 “朱允熥!” 老朱忽然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异常平静的声音: “你可知,持凶器闯宫禁,杀內侍,惊圣驾,每一条都是死罪?” “孙臣知道!” 朱允熥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著祖父那可怕的目光,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但孙臣更知道,身为人子,若明知父王含冤而不能言,苟活於世,猪狗不如!” “今日若能以孙臣一死,换皇爷爷彻查父王死因,剷除奸佞,孙臣死得其所!” 老朱闻言,瞳孔微微收缩,盯著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孙子,良久没有说话。 殿內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开口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著千钧之力: “带允炆去后殿歇著,换身乾净衣服。没有咱的旨意,不许他离开半步,也不许任何人接触他。”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是瞬间將朱允炆软禁隔离。 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这个刚刚还让他感到『至纯至孝』的孙子。 朱允熥口中的『威胁』、『阻挠』,让他本能地对所有可能的相关人员產生了最深的怀疑。 吕氏的心腹太监死在这里,吕氏的儿子就必须先控制起来。 “皇爷爷!” 朱允炆惊恐地抬头,还想辩解什么,却被老朱那毫无温度的眼神逼得將话生生咽了回去。 没办法,他只能脸色惨白地被云明和另一个太监近乎搀扶实则押解地带离了大殿。 处理完朱允炆,老朱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朱允熥身上。 他没有立刻让朱允熥起身,也没有去接那铁盒,而是对门口的一名锦衣卫千户下令,声音依旧平稳却不容置疑: “宋忠,验看孙公公尸体,確认死因。將殿外所有目睹此事的侍卫、太监,分別看押,严加审讯!” “咱要知道刚才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若有半句不实,你知道后果。” “是!” 那名叫宋忠的锦衣卫千户,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这是要彻底封锁消息並交叉验证朱允熥话语的真实性。 直到此时,老朱才缓缓走进朱允熥。 他没有弯腰,只是垂眸俯瞰,目光如同审视一件极其危险又极其重要的器物。 “朱允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能压碎人脊樑的重量:“你说,这盒子里装著关乎你父王死因的证据?” “是……皇爷爷……” 朱允熥抬起头,泪水混著血水滑落,声音哽咽却坚定。 “你说,赵乾因此被灭口,赵丰满、沈浪等人为送此物赴死?” “是!” “你说,这是赵丰满给你的?他现在去赴死了?” “是!他说他要跟他兄弟一起,还说他们是今天的人做今天的事。把这个盒子交给孙臣,全看孙臣本心,是否交给皇爷爷。” “你说,你遭人阻挠威胁,甚至被以姐姐性命相挟?” “是!孙臣绝无虚言!” “好。” 老朱点了点头,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咱姑且信你这份拼死闯宫的勇气。” 但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极其锐利和多疑: “但这盒子里的东西,是真是假,有无篡改,是否被人利用来行构陷之事……咱,需要查证。” 他根本不会因为朱允熥的悲愤和血性就完全相信这一切。 他甚至怀疑,这背后又是张飆的毒计。 “你將铁盒呈上。” 老朱命令道,却依旧没有亲自去接,而是对旁边另一名心腹老太监示意了一下。 那老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小心翼翼、仿佛捧著炸药般从朱允熥手中接过了那个被血侵染的、湿漉漉的铁盒,然后低著头,高举过顶,呈到老朱面前。 老朱依旧没有用手去碰那盒子,只是用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过盒子上的血跡、锁扣的痕跡、甚至边角的磨损。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提供信息。 “打开它。”他命令道。 老太监颤抖著打开盒盖。 老朱的目光如同鹰隼般落入盒中。 那几本陈旧的帐册,那几封泛黄的信函,以及那块刺眼的明黄丝绸碎片,每一样东西都散发著不祥的气息。 但他没有立刻去翻阅,而是直接下令:“来人,传咱旨意。” “一,即刻秘召信国公汤和、开国公常升入宫!让他们直接从西华门进,不得声张!” “二,让太医院院判刘纯,以及所有洪武二十五年后为太子诊过病、开过方的太医,立刻到偏殿候著!” “分开候著!没有咱的旨意,不准交谈,不准离开!” “三,核查兵部、五城兵马司,今日是谁安排的巡逻路线?为何几天都找不到李墨、武乃大二人,今天突然就找到了?还有赵丰满是怎么將铁盒交出去的?有没有备份交给其他人?都给咱查清楚!” “第四!” 他的目光终於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那铁盒中的物件上,眼神幽深得可怕: “將盒中所有物品,立即誊抄三份!原物封存,没有咱的手諭,任何人不得触碰!” “一份咱要亲自查看,一份送至汤和处,一份送至经歷司,由几位负责帐目文件的专人,共同核验!” 这一连串的命令,又快又狠,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个多疑帝王在面对可能动摇国本的惊天秘闻时,那种极致的冷静、冷酷和掌控欲。 他不会偏听偏信任何一方,他要调动所有可能的力量,从不同角度去验证、去剖析这个铁盒里的秘密。 他要確保自己看到的『真相』,是儘可能接近真实的,而不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真相』。 最后,他才將目光重新投向朱允熥,眼神复杂。 这个孙子今天的举动,打乱了一切,也揭开了一个他或许永远不想面对的盖子。 “允熥!”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著审视: “你今日所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暂且去偏殿歇著,咱……需要问你话时,自会传你。”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只是將他暂时控制起来,既是保护,也是隔离审查。 朱允熥听到『死罪可免』,心中稍稍一松,但听到后面,知道皇爷爷並未完全相信自己,心中又是一紧。 但他已经做到了极致,剩下的,確实只能交给皇爷爷和『明天』了。 他立刻叩首:“孙臣……谢皇爷爷恩典。” 两名侍卫上前,小心地將他扶起,带往偏殿。 然而,就在两名侍卫刚要扶著朱允熥转身的时候,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寒铁坠地: “等等——!” 侍卫立刻停下脚步。 朱允熥也艰难地站稳,抬起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看向那位至高无上的皇爷爷,眼神里带著迷茫和一丝残留的决绝。 老朱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缓缓扫过朱允熥的脸,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直窥他灵魂最深处的想法。 殿內空气再次凝固,蒋瓛和心腹太监们都屏住了呼吸。 老朱沉默了足足有十几息,才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极其平静的语调,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允熥,咱问你。” “倘若……倘若你父王之死,查来查去,最终……与你某位皇叔有关。” “你,待如何?” 轰隆——!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骤然劈在了朱允熥的头顶。 不仅是他,就连扶他的锦衣卫都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將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此刻是聋子。 这个问题太诛心,太可怕了! 直指天家最残酷、最血腥的疮疤! 朱允熥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他显然被这个假设惊呆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皇叔?害死父王?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位藩王叔父的面孔,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他。 但仅仅是一瞬间。 那股支撑他闯宫、杀人的悲愤和仇恨,那股源自丧父之痛的极致痛苦,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还带著些许怯懦和伤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冰冷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字: “杀——!” 这个字,清晰、冷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迴荡在死寂的大殿中。 好傢伙! 好刺激! 周围的锦衣卫、太监、宫女,听到这个字,整个人脑子都炸了! 而老朱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控制的愕然和震惊! 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向后倾了一下身体,仿佛被这个字眼中蕴含的冰冷杀意刺痛了。 他预料过朱允熥会害怕,会犹豫,会痛哭,甚至会请求皇爷爷做主…… 但他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竟是如此乾脆利落、如此狠绝的一个『杀』字!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余岁、平时怯懦寡言的少年能说出来的话! 这狠厉,这决绝……像谁? 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意外欣赏,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但隨即就被更浓的帝王疑云和震怒所覆盖。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而充满压迫: “杀?好一个『杀』字!” “为了报仇,不惜骨肉相残,毫无人伦亲情!如此心性,与禽兽何异?!” “就凭你这句话,咱就留你不得!” 帝王的猜忌瞬间占据了上风。 一个对叔叔都能毫不犹豫说『杀』的孙子,將来会不会也对其他兄弟、甚至对他这个皇爷爷举起屠刀? 这种不受控制的復仇火焰,太危险了! 面对皇爷爷的雷霆震怒和『留你不得』的死亡威胁,朱允熥的身体害怕得抖了一下,眼中却闪过难以言喻的恐惧和伤心。 他伤心於皇爷爷的斥责和不能感同身受,恐惧於死亡。 但当他看到皇爷爷那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的眼睛时,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再次涌了上来。 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带著血泪的詰问眼神,直视著老朱那可怕的目光,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反问道: “皇爷爷!” “孙臣也想问您!” “如果……如果有人谋害了您爹,谋害了仁祖淳皇帝!您……会怎么做?!” “您会顾念人伦亲情吗?!”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那个『杀』字,更像是一道惊天巨雷,狠狠地劈在了老朱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石化,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震怒、阴沉、猜忌……所有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无比的愕然和一种被戳中最痛处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朱元璋,一介布衣,登临九五,一生杀伐果断,何曾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还是用他早逝的、辛苦一生的爹来类比质问!? 但这句话,却又如此刁钻,如此狠辣,直接撕开了所有虚偽的包装,直指核心。 杀父之仇!这是人性最底层、最无法化解的仇恨! “你……你这逆孙!” 巨大的震惊和暴怒如同火山般喷发,老朱猛地一步跨到朱允熥面前,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朱允熥的脸上! 这一巴掌极其沉重,朱允熥直接被扇得踉蹌几步,跌倒在地,嘴角瞬间破裂,鲜血直流,半边脸颊高高肿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朱允熥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他只是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恐惧和伤心似乎被彻底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静和决绝。 他看著暴怒的皇爷爷,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不共戴天!” 老朱气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疯狂。 他再次抬起手,准备將这个『毫无人性』的逆孙当场毙於掌下。 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朱允熥那双清澈却又死寂的眼睛,看到他红肿的脸颊和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再想到他今日闯宫的血勇、以及他口中那关於標儿死因的『证据』…… 尤其是,那句『如果有人谋害了仁祖皇帝您会怎么做』的诛心之问,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迴荡,竟然让他那凝聚了杀意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想起了標儿,那个仁厚却早逝的儿子。 他想起了常氏,那个温婉的儿媳。 他想起了这些年,自己对允熥姐弟的忽视和冷落…… 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著暴怒、愧疚、猜忌、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情绪,最终压倒了他那纯粹的杀意。 高举的手,最终无力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放了下来。 老朱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盯著倒在地上的朱允熥,看了良久良久。 最终,他转过身,不再看朱允熥,声音变得极其疲惫,却又带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对两名锦衣卫挥了挥手:“带下去。” “囚禁於北五所空殿,派可靠之人看守,一日三餐不得短缺,但没有咱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他也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今日殿內发生的一切,若有半字泄露,所有知情者,一律凌迟处死,诛九族!” “臣……遵旨!” 两名锦衣卫心头巨震,连忙躬身领命。 北五所……那是冷宫所在之地,比偏殿的软禁要严厉得多。 皇上这到底是保他,还是…… 两名锦衣卫再次上前,这一次,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將朱允熥从地上扶起,带离了大殿。 朱允熥没有反抗,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转身被带离的瞬间,最后看了一眼老朱那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和僵硬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殿门再次缓缓关闭。 老朱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脚下是摔碎的参汤和尚未乾涸的血跡。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反覆迴荡著孙子的那句话:『如果有人谋害了仁祖皇帝您会怎么做?』 还有那个冰冷决绝的『杀』字。 良久,他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嘆息。 【冤孽……都是冤孽啊……】 …… 求月票啊~ 【这是二合一大章】 【我想写超大章,但是能力有限,还有一章,要晚点哈!要等下班之后了】 (本章完) 第156章 老朱:一万年太久,只杀朝夕【为盟 第156章 老朱:一万年太久,只杀朝夕【为盟主ayesire7加更2】 朱允熥被带往了北五所。 华盖殿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线被掐断,也將门外那滩刺目的血跡和惊心动魄的喧囂隔绝在外。 殿內,死寂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老朱依旧站在原地,背对著殿门,高大的身躯在空旷的大殿中投下长长的阴影,竟显出几分罕见的佝僂和孤寂。 他缓缓抬起刚才扇了朱允熥耳光的那只手,指尖微微颤抖著,上面似乎还残留著孙儿脸颊的温度和血跡。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朱允熥那嘶哑却决绝的詰问,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覆迴荡。 一次比一次响亮,一次比一次尖锐,狠狠地撞击著他那颗被层层权谋和猜忌包裹的帝王之心。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是啊.若有人害了咱爹.咱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他会用最酷烈、最残忍的手段,將凶手及其九族碾为齏粉! 他会让整个天下都知道,动他朱重八的亲人,会是什么下场! 【那么.標儿呢?】 【標儿是咱的儿子,是咱倾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整个江山的继承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如果標儿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咱这个父亲,又该如何?】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悲痛、滔天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羞愧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灼烧。 他之前所有的愤怒,更多的是针对朝局失控、针对儿子们可能的不臣之心、针对张飆的疯狂挑衅。 但此刻,朱允熥用最惨烈的方式,將『父亲』这个身份该有的、最原始的悲痛和復仇欲,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御案上。 那里,放著那个染血的铁盒,以及刚刚誊抄出来的、墨跡未乾的副本。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渴望、恐惧、愤怒、猜忌.种种情绪交织其中。 他知道,一旦翻开,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但他更知道,如果朱標真是冤死的,而他这个父亲却因为恐惧真相,或者顾全所谓的『大局』而选择避重就轻,那他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他標儿?去见他婆娘? 良久 他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所有的犹豫被强行压下,重新被那种冰封般的帝王意志所取代。 【什么千秋万代?!】 【一万年太久,咱只杀朝夕!】 他一步一步走回龙椅,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对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心腹太监吩咐道:“传宋忠!” 宋忠很快去而復返,身上还带著殿外的寒气,恭敬垂首:“皇上。” 蒋瓛不在,他这个锦衣卫千户,就是老朱的'新马仔'。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问:“汤和与常升,到何处了?” “回皇上,已接到諭旨,正快马加鞭赶来,预计一刻钟內可从西华门入宫。” “嗯。” 老朱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太医呢?” “都已到偏殿候旨,按您的吩咐,分开看管,无人交谈。” “好。” 老朱的目光扫向那铁盒: “经歷司那边,派绝对可靠的人去送副本,告诉那几位勘验之人,咱要的是他们的『眼』,和他们的『嘴』,不是他们的『心』!” “看完,给咱一个『看过』的回执即可。多余的话,一句都不准问,更不准议!” “臣明白!” 宋忠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將知情范围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內。 “还有!” 老朱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 “东宫那边,给咱盯死了!一只苍蝇飞进去飞出来,咱都要知道!” “吕氏那边,尤其给咱看紧点!” “允炆身边伺候的所有人,也给咱彻查底细!凡是近期与宫外有异常接触的,一律先拿下再说!” 他的多疑和冷酷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朱允熥的话像一根刺,虽然他不全信,但足以让他对东宫、对吕氏升起最高的警惕。 他甚至怀疑,朱允熥今天的举动,背后是否也有吕氏故意纵容,甚至逼迫的影子,想借刀杀人? 毕竟之前吕氏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是!臣立刻去办!” 宋忠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知道真正的腥风血雨要来了。 而宋忠退下之后,老朱並没有立刻去翻阅那誊抄本。 他需要等,等汤和与常升。 这两个人,一个是功勋卓著、几乎与他一起打下江山、且深知他脾气的老兄弟,一个是朱標嫡妻的弟弟、允熥的亲舅爷。 有他们在一旁见证,既能帮他验证真偽,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无形的制约和压力。 逼他这个皇帝、父亲,必须公正地去面对可能的结果。 这种等待是煎熬的。 殿內烛火噼啪作响,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那铁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朱標生前的音容笑貌,闪过他病重时的虚弱模样,闪过那些御医闪烁的言辞,闪过陕西送来的『祥瑞』奏报,闪过老二次次在封地胡作非为却被轻轻放过的消息 无数原本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相互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也越来越快。 终於! 殿外传来了通稟声:“皇上,信国公、开国公到了。” “宣!” 老朱猛地停下手指,坐直了身体,脸上所有犹豫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属於洪武大帝的冷硬和威严。 汤和与常升快步走进殿內,两人显然都已知晓发生了大事,脸色极其凝重。 尤其是常升,看到御案上的铁盒和殿门口尚未完全清理乾净的血跡,眼皮更是狂跳不止。 “臣,汤和、常升,叩见皇上!” “起来吧。” 老朱挥挥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指向御案上的誊抄本: “这里有些东西,关乎標儿的死因。你们两个,现在就给咱看,仔细地看!看完之后,告诉咱,你们怎么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著千钧重压。 汤和与常升心中巨震,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惊骇。 他们不敢多问,立刻上前,各自拿起一份誊抄本,就著烛光,屏息凝神地翻阅起来。 殿內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三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老朱的目光则如同鹰隼般,死死盯著两人的脸,不放过他们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在观察,在判断。 判断这些证据的真偽。 也在判断,眼前这两个人,在看到这些可能动摇国本的东西时,最真实的反应。 帝王的猜忌和多疑,从未一刻停止。 而风暴的核心,那个铁盒,它的秘密,正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被缓缓揭开。 另一边,燕王府。 “世子爷!不好了!” 朱高炽刚將那个烫手山芋般的铁盒藏入书案下最隱秘的暗格,管家惊恐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便在书房外响起: “锦衣卫!蒋瓛蒋指挥使亲自带人来了!已经到前厅了!说是奉旨.要见您!” 来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朱高炽的心臟猛地一缩,刚刚压下去的恐惧瞬间再次涌上头顶。 他几乎下意识看了眼藏匿铁盒的地方,確认毫无破绽,才强行稳住心神。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是脸色剧变,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惶。 朱高煦甚至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绷紧,做出了防御的姿態。 “慌什么?!” 朱高炽低声呵斥了两个弟弟一句,既是说给他们听,也是给自己打气: “深呼吸,稳住!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肥胖的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安,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对朱高燧使了个眼色。 朱高燧立刻会意,打开了书房门。 门外,管家面无人色,汗出如浆。 朱高炽儘量让自己看起来只是被突然到访的锦衣卫惊扰,带著一丝惶恐道: “蒋指挥使亲至,必有要事。我这就去前厅。二弟、三弟,你们隨我一同前去。” 他必须让两个弟弟都在自己视线范围內,以免被锦衣卫单独问话露出破绽,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示弱: 【你看,我们兄弟都是老实人.】 很快,兄弟三人就怀著巨大的忐忑,朝著前厅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雷池之上。 而那个刚刚被藏起来的铁盒,仿佛在他们身后散发著无形的、致命的热量。 前厅。 蒋瓛一身暗色蟒袍,按刀挺立,脸色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表情。 他身后站著四名眼神锐利、气息阴冷的锦衣卫緹骑,如同雕塑般分立两侧,强大的压迫感让宽敞的前厅显得异常逼仄。 看到朱高炽三人出来,蒋瓛只是微微抱拳,动作標准却毫无温度,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 “奉皇上口諭,问燕王府世子朱高炽话。” 朱高炽连忙躬身,胖脸上堆满了恭敬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畏惧: “臣,朱高炽,恭听圣諭。” 他的声音甚至带著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將一个突然被锦衣卫头子找上门来的藩王世子该有的反应,演绎得淋漓尽致。 蒋瓛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朱高炽努力保持镇定却难掩仓皇的脸,又扫过他身后明显紧张、眼神躲闪的朱高燧和虽然强作镇定但身体微微前倾、隱含戒备的朱高煦。 “皇上问——!” 蒋瓛朗声开口,字句清晰,如同冰珠砸地: “其二弟朱高煦,今日为何恰好出现在允熥殿下、明月郡主、明玉郡主仪仗附近?世子需据实回话,其今日行踪、所为何事、所见何人?” “一一奏来!” 第一个问题就直接而尖锐,直指核心! 朱高炽心头狂跳。 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恼怒。 他侧过头,带著兄长的责备瞪了朱高煦一眼,才回过头对蒋瓛赔著小心道: “回指挥使,此事都怪臣管教不严!” “臣这二弟,性情鲁莽,只知武事,疏於礼数!” “定是又耐不住府中寂寞,偷偷溜出府去与人切磋武艺,或是去街市閒逛,惊扰了殿下车驾!” 他巧妙地將朱高煦的行踪定性为鲁莽贪玩、偶遇,绝口不提任何可能的刻意行为,更將救人轻描淡写为惊扰。 “哦?只是閒逛?” 蒋瓛的目光转向朱高煦,带著审视:“二王子,你自己说,今日出府,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朱高煦感受到压力,按照大哥事先叮嘱,硬著头皮,故作坦荡又带点不耐烦地道: “也没去哪!就是在府里憋得慌,从西边角门出去,想去城西校场看看有没有熟人切磋,结果路上碰到疯牛惊驾,我就顺手把那畜生捶死了!怎么了?救人还救出错了?” 他刻意突出了城西校场,语气莽撞,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蒋瓛盯著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朱高煦强忍著心虚,梗著脖子与他对视。 片刻,蒋瓛收回目光,不再追问细节,转而拋出第二个问题,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杀机: “皇上再问:近日朝堂不寧,傅友文、茹瑺等人贪腐结党,罪证確凿,更於朝会之上狂悖攀咬,语涉亲王,动摇国本。世子久居京畿,对此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更毒! 直接询问政治立场,逼他表態,甚至可能是在试探燕王府是否与傅友文等人有牵连! 朱高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一句话答不好,可能就是万劫不復。 只见他脸上立刻露出愤慨之色,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著一种赤诚的激动: “回指挥使!傅友文、茹瑺等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罪大恶极!” “臣虽深居简出,亦有所耳闻,深感震惊与愤慨!” “此等蠹虫,竟还敢当庭污衊攀咬,玷污亲王清誉,实乃罪加一等,死有余辜!” 他先旗帜鲜明地批判傅友文等人,然后话锋一转,巧妙地將语涉亲王,定义为污衊攀咬。 这样,既撇清了藩王集体,也隱含了替自家辩解的意思。 “皇上圣明烛照,乾坤独断,必能肃清奸佞,还朝堂清明!” “臣等藩邸子弟,唯愿恪守封国本分,忠君爱国,绝无二心!” 他最后不忘表忠心,將姿態放得极低。 蒋瓛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满意这个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出了第三个,也是最意味深长的问题: “皇上最后问” 蒋瓛的声音放缓了些,却更让人心悸: “允熥、明月、明玉三位殿下今日受惊,皇上心甚怜之。” “然,朱高煦救驾有功,亦当赏罚分明。世子以为,该如何赏赐你这位二弟,方才妥当?”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这个问题看似问赏赐,实则是在试探: 1.燕王府如何看待朱標一脉?是怜悯?是亲近?还是避嫌? 2.燕王府如何评价朱高煦此举?是觉得立功了该重赏?还是觉得多管閒事该低调? 3.甚至是在试探燕王府是否有意藉此机会,与朱標一脉加深联繫? 朱高炽的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大脑飞速运转。 重赏?会显得急切,惹人猜疑。 不赏?又显得心虚,或者对皇孙漠不关心。 他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为难又惶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指挥使明鑑!高煦鲁莽,惊扰圣驾在先,虽侥倖制服疯牛,未酿成大祸,但其行为孟浪,岂敢言功?更遑论赏赐!” 他先定性为过失大於功劳,然后继续道: “皇上慈爱,怜惜允熥殿下姐弟,此乃天家亲情。” “高煦身为宗室子弟,护佑殿下本就是他分內之事,若因分內之事而受赏,恐惹物议,亦非皇上赏罚公允之道。” “故——!” 朱高炽拉了个长音,旋即躬身一礼:“臣愚见,此事不宜赏赐。” “若皇上觉需安抚高煦,不若由臣这个做兄长的,回府后对其严加管教,令其闭门思过,日后更需谨言慎行,方不负皇上天恩!” 一番话,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对朱標子女的关心,又狠狠踩了『不听话』的弟弟朱高煦一脚,彻底撇清了藉此邀功或接近朱標一脉的嫌疑。 这种將姿態放到最低的言行,完全符合一个惶恐不安、只想明哲保身的藩王世子人设。 蒋瓛听完,沉默地看了朱高炽半晌。 前厅里落针可闻,只有朱家兄弟三人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良久,蒋瓛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世子之言,本指挥使会一字不落,回稟皇上!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三人,淡淡道: “近日京城多事,宵小作乱。皇上关怀,请燕王府上下,恪守本分,无旨勿要擅离府邸。以免被奸人所趁,或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软禁!皇爷爷居然软禁了我们! 朱高炽心头一震,但面上却只能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恭敬领命: “臣,谨遵圣諭!定当约束府中上下,绝不敢外出半步,累皇上忧心!” 蒋瓛不再多言,微微一拱手,带著锦衣卫转身离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直到蒋瓛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府门外,朱高炽才猛地鬆了一口一直提著的气,双腿一软,肥胖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向后瘫倒,幸好被朱高煦和朱高燧一左一右死死架住。 “大哥——!” 两兄弟惊呼。 朱高炽脸色煞白,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才那短短一刻钟的问答,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於刀光剑影的战场。 三个问题,三个陷阱,他几乎是绞尽脑汁,如履薄冰,才勉强过关。 皇爷爷的猜忌,比他们想像的更深,更直接! “他他根本不信.” 朱高炽喘著气,声音发颤:“他只是暂时找不到证据.” “大哥,现在怎么办?”朱高燧带著哭腔问道。 朱高炽望著蒋瓛离去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深深的忧虑,喃喃道: “等父王的指示.或者.等一个能把这祸水彻底引出去的时机” 但那个藏在书房里的铁盒,就像一颗隨时会引爆的炸弹,让他们的等待,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与此同时。 蒋瓛带著一身寒气,刚走出燕王府大门,翻身上马,正准备回宫復命。 突然! 一骑快马如同疯了一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马蹄声急促得令人心悸。 马上的骑士穿著宫內禁卫的服饰,脸色煞白,甚至带著一丝惊惶。 那骑士远远看到蒋瓛,如同看到了救星,声嘶力竭地高喊: “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宫中急变!!” 蒋瓛的心猛地一沉,勒住韁绳:“何事惊慌?!可是皇上.” “不不是皇上!” 那禁卫滚鞍下马,几乎是摔倒在蒋瓛马前,气喘吁吁,声音都变了调:“是华盖殿前!允熥殿下他” “允熥殿下怎么了?!” 蒋瓛厉声喝问,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那禁卫咽了口唾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颤声道: “允熥殿下不知何故,突然夺刀杀了吕妃娘娘身边的管事太监孙仁!” “此刻正手持利刃,浑身是血,在华盖殿外叩闕!说要.要面圣呈报关於太子爷死因的天大冤情!!” “什么?!” 饶是蒋瓛这等见惯了风浪、心狠手辣之人,听到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也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夺刀杀人?!在华盖殿前?!还是杀的吕妃的心腹?!口称太子死因冤情?! 这.这简直是捅破了天了! 比张飆骂街、登闻鼓响还要惊悚百倍! 朱允熥那个一向怯懦寡言的三皇孙,他怎么敢?! 他到底拿到了什么?!竟然被逼到如此决绝疯狂的地步?! 一瞬间,蒋瓛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铁盒?是那个铁盒吗?它竟然到了朱允熥手里?】 【里面到底是什么內容?能让一个孩子变得如此疯狂?吕妃的人阻拦?杀人明志?】 “快!回宫!立刻回宫——!” 蒋瓛再也顾不得燕王府这边,猛地一抽马鞭,战马吃痛,嘶鸣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朝著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而藏在燕王府大门角落里的一名僕人,则脸色煞白的冲回朱高炽三兄弟所在的前厅。 此时,朱高炽刚被两个弟弟搀扶著坐下,灌下一口热茶压惊,苍白的脸上还没恢復血色,就见派去门口打探消息的心腹僕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世子爷!不好了!宫里.宫里出大事了!!” 朱高炽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发颤:“宫里?宫里怎么了?!是皇爷爷.” “不不是皇上!” 僕人嚇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比划著名: “是华盖殿!允熥殿下!他不知发了什么疯,夺了锦衣卫的刀,把吕妃娘娘跟前的孙公公给.给当场捅死了!” “就在华盖殿门口!血流了一地啊!” “什么?!” 朱高煦和朱高燧同时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滚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允熥?那傢伙居然敢杀人!?还是在华盖殿前?! 朱高炽更是如遭雷击,肥胖的身体晃了两晃,猛地抓住僕人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 “你你说清楚!允熥为何杀人?!他之后又如何了?!” “奴婢.奴婢听那报信的禁卫喊说允熥殿下浑身是血,拿著刀,跪在殿外喊冤!” 僕人嚇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回忆:“说是有关於太子爷死因的天大冤情,要面圣呈报!还说.还说什么铁盒.” 『铁盒』二字如同惊雷,再次劈中朱家三兄弟! 朱高炽猛地鬆开手,踉蹌著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 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骇然! “铁盒.真的是那个铁盒.到了他手里.他竟然.”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忽然之间,他就反应了过来。 机会! 就在这里! 皇爷爷拿到铁盒,肯定核查! 而且,肯定会核查出缺了一部分! 不能再犹豫了! “快!老二老三!快拿上东西!追蒋指挥使!” 朱高炽急声呼喊。 朱高燧、朱高煦两兄弟一脸懵逼,但大哥的命令就是天。 “二哥!你去备马!我去拿东西!” “好!” 噠噠噠,马作的卢飞快。 “蒋指挥使!留步——!” 蒋瓛刚带人衝到宫门口,身后就传来一道急促甚至带著破音的呼喊。 只见朱高炽翻身下马,竟不顾体统,提著袍角,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 他肥胖的脸上此刻不再是惶恐,而是一种极度焦虑和决绝混合的复杂神色,甚至跑丟了一只鞋都浑然不觉。 “世子?” 蒋瓛猛地勒住韁绳,居高临下,看著这位失態的世子,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不耐。 宫中巨变当前,他哪有功夫再理会燕王府? 朱高炽却不管不顾,衝到蒋瓛马前,因为奔跑和惊惧,话都说得不甚连贯,却异常清晰地喊道: “指挥使!且慢!” “我我二弟高煦.他方才回想起来,今日制服疯牛混乱之时,似乎.似乎也有人往他怀里塞了一个油布包裹!” “他当时只道是撞落的杂物,未曾留意,方才回府后才觉蹊蹺!” 说著,他竟从袖中猛地掏出一个用普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看那方正形状和沉重感,正是一个铁盒子。 朱高炽双手將油布包高高举起,呈给蒋瓛,脸上充满了后怕和坦诚: “此物来歷不明!高煦鲁钝,险些误事!” “我兄弟思之,万分惶恐!此等不明之物,岂敢私留府中?” “正当即刻呈交指挥使,请指挥使代为查验,上交圣听!以免.以免被奸人利用,构陷我燕王府忠贞啊!” 他语速极快,语气恳切甚至带著一丝哭腔,完美演绎了一个生怕被捲入漩涡、急於撇清关係的藩王世子形象。 这一出,完全出乎了蒋瓛的预料。 他看著朱高炽手中那油布包,瞳孔骤然收缩。 又一个铁盒子?! 而且是在朱高煦制服疯牛时被塞入怀中的? 时间、地点,竟与宫中朱允熥得到铁盒的过程如此『巧合』地吻合! 是真是假?是燕王府故布疑阵?还是真的另有隱情? 蒋瓛的大脑飞速运转。 宫中那个铁盒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內容直指东宫。 如果燕王府这个铁盒子也是类似的东西,甚至內容有所关联或补充.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无论真假,这个铁盒子都必须立刻控制起来! 绝不能再让它流落在外,或者被燕王府自行处理! 蒋瓛几乎是立刻翻身下马,一把夺过朱高炽手中的油布包,入手沉重,確如盒状。 他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著朱高炽的眼睛:“世子,此言当真?此物当真是方才想起?未曾打开看过?” 朱高炽嚇得一哆嗦,连忙赌咒发誓:“千真万確!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请指挥使明鑑,我兄弟若有异心,岂会主动將此祸端交出?” “正是因为我燕王府对皇上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才不敢有丝毫隱瞒啊!” 他脸上那副又怕又冤的表情,堪称淋漓尽致。 蒋瓛死死盯著他,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但朱高炽的表演毫无瑕疵。 至少表面上,燕王府此举,是完全符合『避祸』逻辑的。 “好!” 蒋瓛不再犹豫,將油布包紧紧攥在手中,翻身上马,冷声道: “世子,今日之事,本指挥使会如实稟报皇上。你燕王府是忠是奸,皇上自有圣断!” “在皇上旨意到来前,府上所有人,依旧不得外出半步!” “是是是!臣明白!臣遵旨!” 朱高炽如蒙大赦,连连躬身。 直到蒋瓛带著人马和那个新得到的铁盒子,旋风般离去,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被慌忙衝过来的朱高煦和朱高燧扶住。 “大哥.他信了吗?”朱高燧声音发颤。 朱高炽望著蒋瓛消失的方向,脸色灰白,喃喃道: “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主动交出,总比查出来好至少,能暂时洗脱『隱匿』的罪名” 说著,他不由嘆暗了口气。 【允熥.你这一步,到底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还是把皇爷爷逼上了.绝路?】 【皇爷爷您会如何选择?】 【父王.是福还是祸.儿子们只能替您扛到这了.】 …… 求月票啊~ 【说明下,这章算昨天的。我最近的標准更是4000字一更,昨天更了16000。也就是4更。2更正常更新,2更加更。】 【按照之前定下的加更规则,盟主加3更,白银盟加20更。】 【但忘了说一个特殊情况,比如盟主再次打赏盟主,这个肯定也是要加更的,但不能用之前的规则,所以只能迭加一更。】 【最后总结,目前盟主加更还有两更,会儘快安排。】 (本章完) 第157章 皇帝这是要无差別攻击吗?!【为盟 第157章 皇帝这是要无差別攻击吗?!【为盟主ayesire7加更3】 东宫,吕氏寢殿。 香炉里青烟裊裊,却丝毫无法抚平吕氏心中的焦躁。 她正心神不寧地拨弄著念珠,试图压下自登闻鼓响后就一直縈绕心头的不安。 突然,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宫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吕氏的心猛地一沉,强作镇定呵斥:“慌什么!?成何体统!慢慢说!” 那宫女扑倒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是是孙公公他.他被三殿下一刀给捅死了!就在华盖殿外!流了一地的血啊娘娘!” “什么?!” 吕氏手中的念珠』啪』地一声断裂,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幸得身旁嬤嬤及时扶住。 孙仁?! 她最信赖的心腹太监!被朱允熥杀了?! 那个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庶子?!这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允熥他疯了不成?!” 吕氏的声音尖利起来,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缘由” “只听说三殿下抱著那个铁盒子,就要硬闯华盖殿见皇上,被锦衣卫和孙公公拦下了” “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三殿下就突然抢了锦衣卫的刀,把把孙公公给.” 宫女嚇得说不下去。 “铁盒子?” 吕氏微微一愣,不由呢喃道:“该不会是那个铁盒吧?” 话音落下,她就猛地想起之前傅友文、茹瑺他们如临大敌、疯狂搜寻的那个失踪的铁盒! 难道……难道就是赵乾留下的那个铁盒? 它怎么会到了朱允熥手里?! 就在吕氏惊疑不定的下一刻,另一个浑身湿透、显然是拼命跑回来的小太监衝进殿內,带来了更详细、也更致命的消息: “娘娘!娘娘!三殿下他.他杀了孙公公后,就在殿外大喊” “大喊什么?!” 吕氏烦躁的厉喝出声。 小太监连忙道:“大喊那铁盒里装著关乎太子爷死因的证据!说太子爷是被人害死的!求皇上主持公道!”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脑海中炸开! 太子死因?!被害死的?! 吕氏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她从未想过.从未敢想过这种可能! 朱標她的丈夫,大明帝国的太子,怎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她清晰地记得,朱標最后那段时间是多么痛苦。 背上的痈疽反覆发作,痛彻心扉,高烧不退,人迅速消瘦下去. 太医们说是痈毒入体,加之感染风寒,病情急剧恶化,药石无灵. 她一直以为,那是天命!是朱標操劳过度,熬干了心血! 她虽然悲痛欲绝,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可现在,竟然有人说.是被人害死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吕氏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谁?谁那么大胆子?!谁那么狠毒?!” 但下一秒,无边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灭了她的震惊和愤怒。 她驀然想起自己刚刚派了孙仁去阻拦朱允熥,还用朱明月、朱明玉的性命威胁他。 而现在,孙仁死在了朱允熥的刀下,朱允熥拿著那个要命的铁盒,口口声声喊著太子死因、遭遇威胁…… 皇上会怎么想?! 皇上那多疑的性格……会不会认为孙公公的阻拦是做贼心虚?会不会认为她吕氏派人去威胁皇孙,是为了掩盖真相?! 甚至会不会怀疑太子之死与她吕氏有关?!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吕氏的心臟,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允炆呢?!允炆怎么样了?!” 她猛地抓住嬤嬤的手,声音嘶哑急切地问道,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 “二殿下二殿下当时正在殿內给皇上送参汤.也被” 小太监颤声回道:“也被皇上下令看管起来了说是没有旨意不得出入” 【允炆也被软禁了!?】 吕氏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乾,瘫软在榻上,面无人色。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巨大的恐惧和懊悔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没。 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派人去阻拦?! 如果自己不派人去,或许.或许就不会有孙仁被杀,就不会让皇上疑心到自己和允炆头上!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和懊悔之后,她心中忽地升起了另一种情绪。 一种难以抑制的怨恨,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出来。 【允熥!明月!明玉!】 【这三个小贱种!】 他们拿到了这么要命的东西,知道了这么天大的秘密,为什么不先来告诉自己这个母妃?!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他们就那么信不过自己吗? 还是 他们根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扳倒自己和允炆,好为那个死去的常氏和那个不成器的朱允熥爭夺太孙之位?! 尤其是朱允熥! 他竟然敢当眾杀人!还敢血溅华盖殿!? 他把事情彻底闹得无法收场,將所有的目光和怀疑都引到了东宫! 他这是要把他们母子往死里逼啊! 【白眼狼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我这些年真是白疼他们了!竟如此害我!害允炆!】 但她心里清楚,此刻再多的愤怒和怨恨都无济於事。 皇帝已经介入调查了,铁盒也已经呈上了,朱允炆被看管成了事实。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了。 任何一丝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被解读为心虚,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只能等。 等皇帝的裁决。 等那个可能將她打入地狱,也可能…..还她清白的最终结果。 这种將命运完全交託於他人之手、生死一线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惧。 她望著华盖殿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怨恨,有懊悔,还有一丝微弱的、祈求上苍怜悯的希望。 整个东宫,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等待著最终审判的恐怖氛围之中。 另一边,华盖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 汤和与常升的眉头越皱越紧,两人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为浓重的疑惑和深深的不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汤和放下手中的誊抄本,苍老的脸上布满疑云,他拱手沉声道:“皇上,老臣……越看越觉得蹊蹺。” “是啊皇上!” 常升紧接著开口,语气带著强烈的困惑:“臣亦有同感!这……这帐册似乎……不完整?或者说……逻辑难以自洽?” “何处蹊蹺?” 老朱的目光锐利如刀:“讲!” 汤和指著副本上关於陕西的部分,语气极其凝重: “皇上请看,这几处记录陕西军械非常规调拨和粮餉超额损耗,数额巨大,时间点也敏感,確实触目惊心。但是……” “怪就怪在,这些记录都是孤证!” 说完,他进一步解释道: “比如这笔涉及秦王麾下卫所的军械记录,只有支出,没有载明接收方批核印信,更没有后续的核销或补充记录,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不合户部、兵部联动的帐目流程。” “若真有其事,绝不可能在相关衙门的档案中不留任何其他痕跡。” “还有这些记录陕西官员结、插手东宫、或地方事务的內容.” 常升补充道,眉头紧锁: “其语焉不详,多是用某官、某地特產代指,缺乏具体人名、职务和事件细节,更像是道听途说的风闻奏事,而非严谨的帐目记录!” “这与后面那些关於东宫內部用度的时间、物品、数量皆记录得极为详实、甚至精確到两钱的部分相比,显得格外突兀和粗糙。” 汤和总结道,眼神中充满疑虑: “皇上,老臣並非认为陕西之事绝无可能,但单凭这帐册上所录,漏洞颇多,难以直接取信,更无法据此断定藩王罪行。” “反而像是……” 他们的结论是:“有人刻意將一些真假难辨的传闻、甚至可能是真实的东宫问题,与这些模糊不清的陕西指控强行捆绑在一起,企图误导视听!” “铁盒里的帐册,关於东宫內部用度异常的部分,记录详实,可信度高,极其致命。” “但关於陕西贪腐、结党、插手东宫的部分,则显得模糊、孤立、缺乏佐证,难以直接採信,甚至可能是有心人故意掺入的沙子,目的是搅混水,或者借刀杀人!” 这个结论,让老朱的眉头死死锁紧,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不是简单的真假问题,而是真中有假,假中可能又藏真? 有人把真的、关於东宫的致命证据,和模糊的、难以证实的、关於陕西的指控,混在了一处? 这是什么手段? 是想拋出部分真相,引咱去查,然后借咱的手,去打击他们想打击的陕西势力? 还是说,陕西的事確实有,但做帐的人级別不够,只接触到部分信息,所以记录不全?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两件事,被有心人故意放在了同一个盒子里? 无数的念头在老朱多疑的大脑中飞速盘旋。 他猛地想起朱允熥闯宫时嘶喊的『遭人阻挠威胁』、『以姐姐性命相挟』…… 难道,阻挠他的人,不是怕东宫的事曝光,而是怕陕西的事被深挖? 所以故意用这种真真假假的方式,既拋出了无法掩盖的东宫问题,又试图將更大的祸水引向別处?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幕后黑手的一石二鸟之计?! 老朱听完汤和与常升的分析,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疑云所取代。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竟然用这种半真半假的东西来糊弄咱! 东宫的部分详实刺目,逼得咱不得不查! 陕西的部分却模糊不清,漏洞百出,是想引咱去疑心老二、老三他们? 还是想故意露出破绽,让咱觉得整个铁盒都不可信?! 一股被戏弄、被利用的暴怒在他胸中翻腾!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骇人,猛地射向宋忠,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宋忠!” “臣在!”宋忠心头一凛。 “去!给咱把那个赵丰满……” 老朱的声音带著毫不掩饰的酷烈杀意: “立刻提到刑房!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撬开他的嘴!咱要他知道,敢拿这种真真假假的东西来糊弄咱,会是什么下场!” “咱要知道,这陕西的假帐,到底是谁加进去的!?” 他几乎认定,是赵丰满或者其背后的张飆,在铁盒里掺了假帐。 “是!” 宋忠眼中厉色一闪,毫不迟疑,转身就要去执行这道充满血腥味的命令。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刚迈出殿门的瞬间—— “启稟皇上——!”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 宋忠脚步一顿,旋即看向老朱。 只见老朱面无表情地挥手:“让他进来!” “是! 门外应了一声,很快,蒋瓛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蒋瓛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快步上前,在御阶下重重跪倒,声音儘可能保持平稳: “臣蒋瓛,奉命前往燕王府问话已毕,特来回旨!” 他的到来,似乎稍稍打破了殿內凝固的气氛。 老朱的目光平静而淡漠的落在了蒋瓛身上,让蒋瓛感觉如同被实质的刀锋刮过。 “燕王府……怎么说?” 老朱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火山。 蒋瓛不敢有丝毫隱瞒,更不敢在这种时候添加任何个人判断,只是將朱高炽关於朱高煦鲁莽贪玩偶遇救驾、关於批判傅友文等人死有余辜、以及不宜赏赐朱高煦反该管教的回答,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老朱闻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开口:“你觉得,朱高炽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蒋瓛心头一惊,知道这是致命的送命题。 他伏低身子,谨慎答道:“臣愚钝,不敢妄断。燕王世子回答看似周全,但……过於周全,反而……” 他不敢说下去。 “反而显得刻意,是吗?” 老朱替他说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老四教出来的好儿子,跟他一样,滑头!” 这话里的意味,让蒋瓛后背发凉。 但他很快又补充道:“另外,臣在回宫的路上,又被世子朱高炽拦下。其带著朱高煦、朱高燧,声称……” “声称什么?!” 老朱不耐烦地喝问道。 “回皇上!” 蒋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著声音道: “世子朱高炽声称其二弟朱高煦在今日制服疯牛混乱之时,被人塞了一个油布包裹!內藏一铁盒!他们不敢私留,特此呈交臣,上交圣听!” 说著,他双手颤抖地举起一个用普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正物件。 “什么?!” “又一个铁盒?!” 殿內的老朱、汤和、常升,以及门口的宋忠,全都愣住了! 宋忠猛地回头看向老朱。 老朱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仿佛被极大的错愕和更深沉的惊疑所取代! 又一个铁盒?在朱高煦那里?也是混乱中被塞入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过来!”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那名老太监立刻从蒋瓛手中夺过油布包,快速检查了一下外观和重量,確认无明显危险后,才快步呈到御前。 老朱没有立刻去碰,而是对汤和与常升道:“你们也过来!” 三人围著御案,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个新出现的油布包上。 老朱深吸一口气,亲手解开了油布。 里面露出的,果然也是一个样式古朴、没有任何纹饰的生铁盒子! 与朱允熥带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殿內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老朱的手指微微颤抖著,掰开了铁盒的扣盖。 盒子里,同样是几本帐册和一些信函。 汤和与常升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就著烛光快速翻阅。 这一次,两人的脸色不再是疑惑,而是瞬间变得无比震惊和骇然。 常升甚至失声低呼:“这……这是……” 汤和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老朱,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皇上!这……这个铁盒里记录的,全是关於陕西的帐目!” “时间、地点、人物、经手官员、甚至具体数额、物资流向……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与朝廷档案和秦王奏报完全吻合!” “这……这应该是原本缺失的那部分!” 说著,他指著其中一页,声音发颤:“您看!这里记录的军械『非常规调拨』,接收方的批核印信、核销记录一应俱全!” “与之前那个铁盒里孤零零的记录完全不同!” “还有这些!” 常升也激动地补充道: “关於陕西官员结党、插手地方事务、甚至与京中某些官员往来的记录,具体到人名、职务、时间、贿赂金额、谈话內容……极其详尽!绝非风闻!” “皇上!您看!两个铁盒的內容截然不同!” 汤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激动和恐惧: “朱允熥殿下带来的,东宫部分为真,陕西部分为假且残缺!燕王府上交的这个,则补全了所有关於陕西的真实罪证!” “这是有人……將完整的帐册一分为二!分別交给了两位皇孙!” 轰——! 这个结论,如同一声惊雷,在老朱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愤怒、猜忌、疑惑,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撞得粉碎! 不是作假!不是栽赃!是真的! 两份都是真的!只是被人为分开了! 为什么要分开? 一瞬间,老朱就明白了! 交出『东宫用度异常』那部分证据,是想借朱允熥的手,揭开太子死因的盖子,但又怕引火烧身,或者怕皇帝为了维护皇家顏面而压下此事.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將陕西那部分的证据交给另一方?並顺便提供了残缺的『东宫用度异常』,暗示对方还有一个铁盒! 而得到陕西部分的人,或许原本不想捲入,但看到朱允熥已经豁出一切捅破了天,知道再也无法隱瞒,为了自保,或者为了別的目的,才被迫交出来? 无论动机如何,此刻,两个铁盒合在一起,已然构成了一幅完整、清晰、细节详实到令人髮指的罪证链! 直指东宫深处的丑恶!也直指陕西的黑暗和藩王的不臣之心! 好好好! 好个心思縝密的贼子! 老朱气得眼前发黑,身体也不由微微晃了一下,被蒋瓛下意识地扶住。 但他却一把推开了蒋瓛,脸色阴晴不定,浑身杀意凛然。 【张飆!你他娘的培训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不是咱的臣子吗?!这是有多不信任咱?!】 【还有!你个狗东西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盯上允熥了?!什么狗屁的好人大哥!什么送猪头肉!?】 【算计!这都是算计!】 【你知道咱不可能杀允熥,所以故意接近他,然后想办法把铁盒交给他】 【你知道送饭的是朱高燧,所以想把老四也拖下水?】 【如果咱不信允熥,那老四手里的铁盒.就是扳倒老二、老三的铁证!?】 “哈哈哈哈——!” 想通了一切的老朱,怒极反笑。 【咱草泥马!你个大煞笔!竟敢算计咱,算计咱的儿孙到如此地步!?】 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过后,是极致的冷漠和滔天的杀意,却听老朱立刻道:“蒋瓛!” “臣在!” “去!立刻去詔狱!告诉张飆!咱要他的供状!” “咱只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咱说清楚!如果他不说!就让他和他的五个手下!一起去死!” 蒋瓛一愣,隨即明白过来。 皇上这是认可了赵丰满等人拼死送出的情报是真的。 “是!” “还有!” 老朱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並排放在御案上的铁盒,眼中风暴肆虐: “第一,立刻秘密控制所有陕西都司近年来的进京人员名单,尤其是洪武二十五年初至今的所有人员,一个不漏!” “暗中核查他们与秦王府,与京城各衙门的的所有往来!给咱盯死秦王府在京的一切动静!” “第二,给咱查!彻查东宫典药局!” “所有洪武二十五年当值人员,无论生死,给咱把他们的底细、人际关係、甚至祖坟都给刨出来!” “尤其是那个落井的王福,他生前与谁交往甚密?家眷现在何处?他一个內侍,如何能绕过层层监管,弄进这么多东西?!” “第三,將盒中那块明黄丝绸,秘密交由尚衣监最老道的工匠查验,咱要知道它的具体產地、织造年份、以及……最初是供给哪位亲王或勛贵的份例!” “第四!” 他又看了眼那两个铁盒,道: “增派可靠人手,『保护』好允炆和吕氏。没有咱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触。咱要確保东宫不再出任何『意外』。” “最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光芒: “把在京的所有藩王,以及就藩亲王的子嗣、全部看管起来。没有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不得联繫任何人!” 嘶! 眾人听到这四条命令,无不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这是要无差別攻击吗?! “好了!” 老朱下达完一连串杀气腾腾的命令后,便如同石雕般坐在龙椅上,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退下吧。咱,要一个人静静。” “臣等告退。” 汤和、常升、蒋瓛、宋忠如蒙大赦,又心情沉重地行礼退下。 然而,就在常升与汤和即將退出殿门的剎那,老朱看似隨意地,又补了一句,声音平稳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常升。” 常升脚步一顿,连忙转身躬身:“臣在。” 老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只是閒话家常,但眼底深处却锐利如刀:“允熥今日……去祭拜他母亲了?你可知道?” 常升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寒意顺著脊椎爬升。 皇上在这个当口突然问起这个? 他不敢怠慢,更不敢隱瞒,老实回答: “回皇上,臣知晓。允熥殿下孝心可嘉,今日一早便去了常家旧宅祭奠臣姐。” 他刻意强调孝心,试图將行为定性。 “嗯。” 老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著龙椅扶手,语气依旧平淡, “这孩子,倒是至情至性。只是……情绪似乎过於激动了些。” 他顿了顿,仿佛隨口一提,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锁定了常升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方才殿外那般动静.他口口声声喊著要为他父王伸冤,还拿出了些东西。说是,从祭拜之地回来后,便有的。” 轰! 常升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怀疑他常家借允熥祭拜之机,给允熥说了什么,挑唆他来告御状? 甚至……是在暗示他常家才是这铁盒证据的幕后推手,想借外甥之手,行借刀杀人之实?! 巨大的恐惧和冤枉感瞬间攫住了常升。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脸色煞白,急声辩白,声音都因惊恐而变了调: “皇上明鑑!臣.臣万万不敢!常家对皇上、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臣姐早逝,臣等唯有尽心看顾允熥姐弟,以求告慰臣姐在天之灵,岂敢有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敢行此大逆不道、构陷皇室之事啊皇上!” 他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瞬间见了汗珠: “允熥殿下今日祭拜,只是寻常孝行,臣臣確实不知殿下从何处得来那些东西!若若臣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常氏满门愿受雷霆之诛!” 他的反应激烈而惶恐,完全是骤然被泼上滔天脏水后的本能恐惧和辩白,不似作偽。 一旁的汤和也连忙躬身道: “皇上,开国公一向忠勇耿直,对太子殿下更是情深义重,断不会行此阴私之举。此事恐另有蹊蹺,还请皇上明察。” 老朱静静地看著常升惶恐失措地磕头赌咒,听著汤和的求情,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刚才那番话,既是试探,也是敲打。 试探常升和常家是否知情,是否参与。 敲打常升和所有外戚,无论真相如何,都別想趁机兴风作浪。 常升这反应,看似惊慌失措,却也在情理之中。 老朱的多疑让他不会完全相信,但常升的表现至少暂时找不到明显的破绽。 “起来吧。”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咱只是隨口一问。常家的忠心,咱还是知道的。” 他轻描淡写地將刚才那足以嚇死人的质问带过,仿佛真的只是隨口一提。 “只是!” 他话锋微转,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標儿的事,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在这之前,管好常家的人,也照顾好允熥那孩子。咱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利用他的丧父之痛,兴风作浪。明白吗?” 这话既是警告,也是命令。 警告常家安分守己,命令常升看好朱允熥,別再出么蛾子。 “臣明白!臣遵旨!谢皇上信任!” 常升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他知道,常家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去吧。” 老朱又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汤和与常升这才真正鬆了一口气,几乎是踉蹌著退出了华盖殿。 直到走出殿外,被冷风一吹,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 殿內,老朱缓缓睁开眼,看著再次紧闭的殿门,眼中寒光闪烁。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铁盒上。 许久,他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瞬间抽乾了所有力气的嘆息。 【標儿.爹.好像知道是谁害了你了】 声音低沉,带著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苍凉。 峰迴路转,真相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拼凑完整。 而另一边,都察院,一位值夜的御史值房。 灯烛未熄。 一名看似愁眉不展、正在连夜撰写弹劾张飆奏章的中年御史,听到窗外传来的三声『猫头鹰』叫。 他笔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只见他迅速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早已擬好的、言辞更加激烈、更具煽动性的稿子,替换了桌上的那份。 稿子的標题赫然是—— 《请斩国贼张飆以正视听安天下士子书》。 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哈,要晚点,刚到家,吃个饭先~】 (本章完) 第158章 张飆:终於可以回家了! 【为盟主A 第158章 张飆:终於可以回家了! 【为盟主ayesire7加更4】 老朱还不知道,应天府正在酝酿一起彻底掀起他滔天杀意的运动。 此时的他,虽然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但有一个关键点,依旧不是很清楚、很明白。 因为铁盒里的证据指向,说明陕西確实存在贪腐、结党营私、插手地方、甚至插手东宫的黑暗事。 这一点,其实也不出老朱所料。 毕竟当初朱標去陕西考察,就是暗中调查这些事的。 而且,铁盒证据也指向了秦王朱樉、晋王朱棡,或与他们相关的人。 但朱標的死因,依旧是个谜。 即使铁盒里还提供了『东宫用度异常』的帐本,也说明不了,那是直接导致朱標死亡的原因。 毕竟朱標当时的情况,老朱是非常清楚的。 他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或者手段,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死自己最爱的儿子的。 所以,在汤和、常升、蒋欢他们离开后不久,老朱又让宋忠带来了太医院院判刘纯。 “臣……臣刘纯,叩见……叩见皇上……” 刘纯的声音颤得几乎不成调。 老朱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那双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足足看了有十几息,直到刘纯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刘纯,咱问你。”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病重期间,东宫,尤其是吕妃宫中,所用香料、药材,可有异常?” 刘纯猛地一颤,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回皇上……时日久远……臣……臣需查阅院中档案……” “档案?” 老朱冷笑一声,旋即拿起御案上那份关於东宫用度的誊抄本,猛地扔到了刘纯面前。 “看看这上面的记录!给咱想!仔细想!若有半句虚言隱瞒,咱让你刘家上下,求死不能!” 那冰冷的纸张砸在脸上,刘纯如同被烙铁烫到,哆嗦著捡起来,只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死灰。 上面记录的那些香料名称、数量、时间……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中那段被刻意尘封、无比恐惧的过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刘纯彻底崩溃了,磕头如捣蒜,声音悽厉:“臣想起来了……是有些异常……吕妃娘娘宫中那时……確实领用了大量的安息香、苏合香……” “还有一些並非太医署正式方剂內的药材……说是太子殿下不喜药味,用以遮掩……且娘娘时有失眠之症,需用些助眠的香料……” “助眠?”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什么助眠香料需要用到『红铅』?!什么遮掩药味需要用到与太子汤药药性相衝的『麝香』?!” “刘纯!你这太医院院判是怎么当的?!你当时为何不报?!” 『红铅』二字如同惊雷,劈得刘纯魂飞魄散。 他没想到皇上连这个都知道,他以为帐本里没有。 “臣……臣有罪!臣有罪啊皇上!” 刘纯涕泪横流,几乎语无伦次: “当时……当时吕妃娘娘深受太子殿下宠爱……她宫中用度……臣不敢过多质疑……” “且那些东西……也確实有安神之效……臣万万没想到……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恐惧和推卸责任,但却侧面印证了帐册记录的真实性。 吕氏宫中的確在太子病重期间,大量使用了这些效用曖昧,甚至危险的物品。 老朱听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风暴肆虐,但他却强行压下了立刻发作的衝动。 刘纯的恐惧是真的,失职也是真的,但他的说辞…… 不敢质疑、深受宠爱、確有安神之效……似乎將吕氏的行为模糊在了关心则乱,甚至无知的范畴內,並未直接指向『谋害』。 这到底是真相,还是更高明的偽装? 老朱的疑心病,在此刻运转到了极致。 他没有立刻处置刘纯,而是对著空荡的大殿轻声唤道:“云明!” “皇爷!” 云明立刻走了过来。 “去东宫!” 老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將咱刚才给你的那份关於东宫用度的誊抄纸,『赐』给吕氏。” 他特意强调了【赐】字。 “告诉她,咱最近心绪不寧,夜不能寐,总梦见標儿。让她帮咱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可否能製成『安神』的香囊,助咱入眠。” 这话听似寻常,实则恶毒无比! 將自己儿子的疑似死亡线索,让其老婆去製作『安神』香囊? 这是何等的讽刺和心理折磨?更是最直接的警告和试探! 云明听得头皮发麻,但不敢有丝毫表露,连忙躬身:“奴婢遵旨!” “还有!” 老朱补充道,眼神冰冷: “看著她接旨后的每一个表情,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回来,一字不落地稟报咱。” “是!” 云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纸页,快步退了出去。 老朱独自坐在龙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吕氏? 按理来说,她一个妇人,倚仗標儿和允炆才有今日地位! 標儿活著,她才是尊贵无匹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標儿若死,她与允炆便是无根的浮萍! 她有何理由自毁长城?这根本说不通! 但这指向东宫的记录,又不得不將怀疑放到她头上! 毕竟…… 想到这里,老朱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否定了之前的所有猜疑。 不对劲! 这指向东宫的记录,非但不能证明吕氏有罪,反而更像是一个极其阴险的障眼法,一个企图祸水东引、扰乱他视线的烟雾弹! 真正的黑手,是想借咱的手,除掉吕氏和允炆,进一步动摇国本? 还是想利用咱对东宫的怀疑,来掩盖自身真正的罪行? 老朱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疑点瞬间重新排列组合。 陕西!帐本里反覆出现的【陕西】二字! 还有傅友文等人攀咬时几乎脱口而出的【藩】字! 以及……老二就藩西安,在陕西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 老三也曾多次插手陕西事务! 是了!只有他们! 这些同样姓朱、手握重兵、对皇位有著非分之想的藩王,才有动机,也有能力,编织如此巨大的阴谋! 害死標儿,搅乱朝局,最好再借他的手,除掉朱允炆这个几乎'內定'的继承人,他们才有机会问鼎大宝! 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老朱身上瀰漫开来,比之前怀疑吕氏时更加酷烈百倍! 被自己儿子算计、甚至可能间接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儿子,这种背叛感和愤怒,几乎要將他吞噬! 但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 他知道,越是如此,越要冷静。 片刻之后,老朱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了眼书案上的誊抄纸,隨手一扔,平静而淡漠地道: “刘纯,看看这个。给咱仔细想,洪武二十五年,这些东西,是谁採买?谁推荐?通过谁的手送进东宫的?咱要名字,要渠道,要每一个经手之人的详情!” 他改变了询问策略。 他的问题精准而狠辣。 完全跳过了『吕氏为何使用』,直指供应链的源头。 刘纯颤抖著手,拿起那纸页,只一眼,便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气,冷汗如瀑般涌出。 他知道,这下是躲不过去了。 皇上这次问的不是功效,不是责任,而是来源。 这是要刨根问底。 而且,这纸页上面的內容已经很详细了。 由不得他再推卸责任。 “臣……臣回稟皇上……” 刘纯的牙齿咯咯作响,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回忆:“採购……大多是內官监和户部支应……但有些特別之物……似是……似是各地藩王、勛贵的贡品或节礼……” “名字!”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声如炸雷。 他不想听这些废话,他要直接听最关键的內容。 毕竟之前的折腾,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只见刘纯嚇得浑身一哆嗦,脱口而出道: “臣记得……秦王殿下曾次进献陇西的极品麝香和安息香……晋王殿下也送过山西的紫参和奇楠……还有……” 他想了想,又接著道: “还有凉国公当年……也送过一些关外的稀罕药材……” 他將自己记忆中所有可能相关的进献者都说了出来。 既有藩王,也有勛贵,试图分散注意力,减轻自己的罪责。 “秦王……晋王……” 老朱眼中寒光大盛,暗道果然有他们! 尤其是老二!陕西的麝香! 不过,蓝玉应该不会害標儿! “还有呢?!” 他再次逼问,一字一句都带著强烈的杀意: “东宫日常用度,经手採买的太监是谁?负责接收查验的是谁?吕妃身边,可有特別偏好此道的宫女或內官?” 刘纯此刻已经被老朱的杀意震慑到了,不敢再有丝毫隱瞒: “回皇上,臣记得,当时负责东宫用度採买的是內官监少监孙鉞……接收查验是东宫典药局的李公公……” “吕妃娘娘身边……她最信任的掌事宫女叫兰心……每次拿香,拿药,都是兰心负责的……” “但这些人……好些后来都因为什么过错……被打发去了浣衣局,或病逝了……” 病逝?打发? 老朱心中冷笑,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切断线索的手法。 之前吕氏宫中那两个小太监互戮,就是死无对证。 不过,这件事对老朱来说,並不算什么大事,他也没有深究。 毕竟宫里的齷齪事,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王鉞、张公公、兰心……” 老朱默念著这几个名字,如同饿狼记下了猎物的气味。 “宋忠!” “臣在!” “立刻查明这三人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给咱查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所有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全部拿下讯问!”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的看向刘纯,冷声道: “將刘院判带下去,让他把刚才说的,以及所有他能想到的与东宫用药相关的经手人、来源,全部给咱写出来!写漏一个,咱剐了他!” “是!” 宋忠毫不拖沓,直接將瘫软的刘纯拖走。 线索正在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虽然模糊,但朱標的死因,已然明確指向藩王,指向可能被买通的內官。 殿內重归寂静,但老朱心中的风暴却愈演愈烈。 他几乎可以確定,有一个,甚至几个庞大的黑手,通过进献、买通內官等方式,將有毒有害之物,源源不断送入东宫,长期谋害他標儿。 是的,他甚至怀疑朱標的死,不是突然暴毙,而是慢性谋杀。 不过就在这时,云明回来了。 他的脸色比去时更加苍白,甚至带著一丝恍惚。 “皇爷……” 云明跪倒在地,声音发虚: “奴婢……已將皇上您的『旨意』和那纸页,传给吕妃娘娘了……” “她有何反应?” 老朱的声音冰冷无波。 云明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稟: “娘娘初时不解,接过纸页细看……看著看著,脸色瞬间就白了……手抖得厉害……” “然后,她猛地抬头,看著奴婢,眼神里全是惊恐和冤枉……” “她当时就跪下了,对著华盖殿的方向连连叩首,说……说……” “说什么?!” “说:'臣妾冤枉!臣妾对太子殿下之心天地可鑑!此等阴毒之物,臣妾绝不敢用於殿下身前!'” “还说:'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陷害东宫!求皇上明察!』……说完,便晕厥了过去……东宫此刻已乱作一团……” 云明说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老朱听完,眼中最后一丝对吕氏的怀疑也彻底消散了。 吕氏这反应,是骤然被泼上弒夫滔天脏水后的极致惊恐和冤屈,真实无比。 她若真是凶手,绝不可能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表现出如此剧烈的、几乎崩溃的反应。 【果然……她也是棋子,甚至是靶子。】 老朱心中寒意更甚。 幕后之人,不仅害了他的儿子,还要让他亲手毁掉自己儿媳和孙子! 其心可诛! “传太医去瞧瞧。” 老朱淡漠地吩咐了一句,听不出丝毫情绪:“让她好生歇著,东宫之事,暂由旁人代理。” “是。” 云明鬆了口气,连忙退下。 此刻,老朱的脑海中,线索逐渐串联成型: 【源头】藩王进献/勛贵贡品。 【渠道】被买通的內官监、典药局太监。 【接收/使用】东宫內部人员,可能被蒙蔽或利用。 【目標】太子朱標 同时,对方还在引导调查方向指向吕氏和允炆,一石二鸟。 好精密的网!好狠毒的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染血的铁盒,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老二纵使嫌疑最大,但老二没那个脑子,布置如此精密的网……】 【至於老三,倒是有这个脑子,但他的手,是如何伸到东宫来的?】 【还有老五,他在这里面又扮演的什么角色?那周冀是如何从他手中拿到改良药的?又是如何与后宫搭上线的?或者说……】 【这件事,不止老二,老三,老五参与了……】 想到这里,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在老朱心底蔓延。 他最爱的儿子,怎么会遭受这么大的恶意?他们兄弟不是很和睦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畜生!! “噗——!” 老朱顿时怒火攻心,猛地想要吐血,但又被他强行咽下去了。 无论这网织得有多大,无论牵扯到谁,他都要將其彻底撕碎。 【老二、老三,老五,最好不是你们…..】 【否则,別怪咱狠辣无情了…..】 ……. 另一边。 詔狱,甲字叄號房。 张飆正翘著二郎腿,用那套琉璃酒杯对著通风口折射出的微光研究著什么,嘴里哼著不成调的歪歌: “咱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啊……” 下一刻,脚步声传来。 沉重,压抑,还带著一股子刚从血腥漩涡里爬出来的戾气。 只见蒋瓛很快便站在了牢门外。 他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却眼神复杂地看著里面那个优哉游哉的罪魁祸首。 “哟?这不是咱们蒋大指挥使吗?” “今儿的风,甚是喧囂啊?” 张飆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开口: “看你这脸色,是刚被老朱骂了?还是走路掉茅坑里了?嘖,这味儿,隔著柵栏都闻见了,晦气!” 蒋瓛的腮帮子鼓动了一下,强压下想要拔刀的衝动,声音乾涩冰冷: “张飆,皇上口諭。” “哦?老朱又有什么指示?” 张飆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晃著黄酒杯:“是打算提前请我吃断头饭,还是又想出什么新样折腾我?” “皇上问你!” 蒋瓛盯著他,一字一顿:“最后一份供状,写,还是不写?” “写啊!当然写!” 张飆答得异常爽快,隨即又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我这人吧,写东西需要灵感,需要素材。这詔狱里暗无天日的,我哪知道外面发生了啥?” “哦对了,王麻子家的猪头肉,有没有出新品啊?还有醉仙楼的烧鸡,还烧吗?” “张飆!” 蒋瓛强压下怒意,低喝一声,打断了张飆的废话。 只见张飆不以为意的耸了下肩,道: “好吧,实话告诉你,没有新鲜刺激的事,我写出来的东西乾巴巴的,老朱看了肯定又不满意,说不定还得让你再来跑一趟,多麻烦?” 说著,他眨巴了下眼睛,一脸『我完全是为你们考虑』的无辜表情,看向蒋瓛。 “你!” 蒋瓛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知道这疯子又在耍样,但皇命在身,他只能硬著头皮,咬牙切齿地、儘可能简略地將今天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情说了一遍。 从登闻鼓响,到老讼棍抱包裹直指宫闈,到傅友文四人攀咬藩王,到朱允熥血溅华盖殿刀劈太监、呈上铁盒喊冤,再到燕王府『恰好』上交另一个铁盒,两个铁盒拼出完整证据链…… 蒋瓛说得言简意賅,儘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整个过程之曲折、之惨烈、之匪夷所思,还是让他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波澜。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些內容,张飆早就忽悠他属下得知了,但他说完之后,牢房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张飆端著酒杯,愣在那里,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消失,嘴巴微微张开,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 蒋瓛见状,心中冷笑。 【哼,嚇傻了吧?这下知道玩脱了吧?】 然而,下一秒—— “噗——哈哈哈!嗝哈哈哈——!” 张飆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琉璃杯都拿不稳了,酒水洒了一身也毫不在意,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滚到了床上,用力捶打著床板。 “哎呦喂!笑死我了!哈哈哈!人才!都他娘的是人才啊!” “赵丰满!李墨!武乃大!你们他娘的都是影帝啊!颁奖!必须颁奖!” “大明最佳男主角,非你们莫属!” 蒋瓛:“???” 张飆一边捶床,一边笑骂: “老子就给了点鱼饵和方向,你们居然给老子排了这么一出年度宫廷伦理復仇大戏?!” “血溅华盖殿?刀劈老太监?双盒合璧?我滴个乖乖!” “这剧情老子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比茶馆说书的都劲爆一百倍!” 话音落下,他猛地坐起来,擦著笑出来的眼泪,看向一脸呆滯的蒋瓛,兴奋地追问: “后来呢?后来呢?老朱啥反应?是不是气得当场表演了个原地爆炸?” “还是直接抽刀,要去砍儿子,或孙子?快说快说!” “……” 蒋瓛的脸彻底黑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逼供的,是来给这疯子说评书、逗乐的! “你给老子闭嘴!” 蒋瓛强行打断张飆的狂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张飆!皇上没空听你胡言乱语!供状!立刻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决定加大压力:“皇上还让本指挥使告诉你,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五人,论罪当诛!” “你若再不老实交代,他们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以为这能嚇住张飆。 谁知张飆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著嘲讽和怜悯的表情。 “蒋瓛!“ 张飆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力量,转移话题道: “你觉得,一个刚建立几十年的王朝,为什么会烂?” “是几个贪官污吏就能搞烂的吗?” “是杀几个傅友文、茹瑺,或者周德兴就能变好的吗?” “或者,是掀起几个胡惟庸案、郭桓案、空印案、甚至张飆案,就能千秋万代的吗?” “这……” 蒋瓛被这灵魂三问问得顿时愣住了。 让他杀人、查案还好,让他探討这么深刻的问题,著实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张飆並没有指望他能回答自己。 只见张飆又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直刺蒋瓛的灵魂深处。 “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因为根子烂了,蒋瓛!〞 “从上面就开始烂了!” “老子猜忌儿子,儿子算计老子,兄弟鬩墙,叔侄相疑!” “藩王在封地无法无天,视民如草芥,贪图享乐,竞相攀比!” “今天你链金丹,明天他搞秘药,比谁更荒唐,比谁更会玩!” “上行下效!上面的王爷们都在玩这种调调,下面的勛贵子弟、官员豪强,能不有样学样?能不去搜刮民脂、民膏来满足这些穷奢极欲?!” 张飆的语气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我查帐?我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是这棵腐烂大树上必然结出的几颗毒瘤烂果!” “陕西的贪腐、河工的款项、倒卖的军械……哪一样背后没有王府的影子?没有那些天潢贵冑的默许甚至参与?!” “太子为什么死?他或许是真的病了,或许是真的累死的!但他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从根子上就开始朽烂的摊子!” “他补不过来的!他也没法补!因为他爹就是最大的那个…..” “闭嘴——!” 蒋瓛厉声打断,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飞鱼服,他不敢再听下去。 张飆却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讥讽: “怎么?怕了?蒋瓛,你这条皇帝的恶犬,也有怕的时候?” “你不是传了老朱的口諭吗?他不是让我写最后一份供状吗?这就是我的口供!” “我告诉你,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查下去会是这个结果!” “但我还是要查!” “我就是要把它捅出来!我就是要让朱重八看清楚!他亲手封的这些王爷,他引以为傲的朱家天下,內里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他不是喜欢杀人吗?让他杀!让他看看,他首先要杀的,该是他哪些好儿子!好兄弟!” 轰! 蒋瓛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看著眼前这个状若疯癲的死囚,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慄。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蒋瓛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现在!” 张飆没有理他,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淡笑道:“回去吧,回去向老朱復命,告诉他,他儿子们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看看他是会选择继续捂著盖子,假装天下太平…..” “还是选择……大义灭亲,清理门户,给他老朱家留下一个稍微乾净点的江山?” “至於我那五个兄弟…..”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柵栏边,几乎贴著蒋瓛的脸,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仿佛聊家常般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蒋指挥使,麻烦你回去告诉老朱。” “他若敢动他们一根汗毛。” “我张飆,保证把他老朱家那点兄弟相残、父子猜忌,儿孙禽兽的破事儿,编成八百个不同版本!” “比如《洪武大帝夜杀亲侄》、《秦王宠妾灭妻秘史》、《鲁王炼丹杀童案》什么的,保证个个精彩绝伦,情节跌宕起伏,细节栩栩如生。” “然后呢!” 张飆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我会让这些故事,以一种蒋指挥使你绝对想像不到、也绝对拦不住的方式,飞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田间地头,茶馆酒肆,连三岁小孩都能哼上两句。” “你猜,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想?史官会怎么记?” “你再猜!” 张飆的笑容变得冰冷:“老朱是杀我五个兄弟解恨重要,还是他老朱家的脸面、他辛辛苦苦维持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牌坊更重要?” 蒋瓛听得浑身冷汗直冒,头皮发麻。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诛心至极的威胁! 而且这威胁……偏偏掐住了皇上最大的死穴—— 名声和皇室顏面。 他毫不怀疑,这疯子绝对干得出来! 而且绝对有办法做到! “你……你敢!?” 蒋瓛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你看我敢不敢?” 张飆挑眉,后退一步,又恢復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拉上老朱家的名声陪葬,稳赚不赔啊!哦对了,记得把我的原话,一字不落地告诉老朱哈。” 蒋瓛死死地盯著张飆,仿佛想用目光將他千刀万剐。 但最终,他发现自己竟然拿这个滚刀肉毫无办法。 他猛地一跺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你等著!” 然后转身,如同逃离瘟疫般,大步流星地衝出了詔狱。 他得立刻、马上把这份要命的『口信』带给皇上。 牢房里,张飆看著蒋瓛狼狈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朱重八,你的家事,也是国事。】 【別想什么家天下了,有我在,天下为公。】 他重新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著黑漆漆的屋顶,喃喃自语: 【看样子,终於可以回家了】 他知道,老朱这次是真正对他起了杀心。 【真相已经浮出水面。老朱,接下来就看你的心有多狠了.】 …… 求月票啊~ 好了!盟主加更完了!呼~呼~这几天大章写得我真累!因为太多的环节要交代,包括下卷伏笔。之后,看订阅情况,是继续大章,还是4000字標准章。 (本章完) 第159章 咱不介意用儿子的血,洗刷大明江山 第159章 咱不介意用儿子的血,洗刷大明江山【求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將老朱脸上那冰封般的杀意映照得忽明忽暗。 御案上,两份染血的铁盒內容誊抄本並排而放,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蒋瓛跪在下方,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砖上。 虽然他心中极不情愿,但还是儘可能的用平稳却难掩惊悸的语调,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张飆那番大逆不道、诛心至极的『口供』。 每多说一个字,殿內的空气就仿佛更凝固一分,温度也更降低一度。 当听到张飆威胁要將老朱家【兄弟相残】、【父子猜忌】、【儿孙禽兽】的破事儿编成八百个版本,並传遍天下时,老朱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如同虬龙般猛然暴起。 “咯吱……” 坚硬的紫檀木扶手,竟被他硬生生捏出了一丝裂纹。 滔天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衝破那帝王的冷静外壳。 【一个死囚!一个螻蚁!竟敢如此威胁咱!?】 【还敢將咱朱家皇室的尊严踩在脚下如此践踏!?】 【杀了他!必须立刻將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在他脑海中咆哮。 然而,就在这暴怒的顶点,老朱那超越常人的理智和冷酷到极致的帝王心术,强行压下了这股纯粹的杀意。 他缓缓地、极其压抑地鬆开了几乎要捏碎扶手的手指。 【不能杀】 【至少现在不能.】 【张飆这疯子,看似疯癲,却句句都戳在了咱最痛、最无法忽视的地方.】 【皇室顏面,千秋史笔,天下舆情……】 这些虚无縹緲却又重逾泰山的东西,恰恰是老朱这个出身微贱、格外看重身后名的开国皇帝最大的执念之一。 【好……好得很……狗东西……咱还真是小瞧了你这泼皮无赖的狠劲和脑子!】 【你要逼著咱清理门户……逼著咱杀儿子、杀兄弟是吗?你以为咱不敢吗?】 老朱心中冷笑,怒极反静。 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人,不是和一个將死之人置气,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釐清真相,稳住大局。 杀张飆简单,但引发的后果难以预料。 这『疯子』临死前肯定留了后手。 否则他绝不会想不到,他若死了,沈浪他们五个必死无疑。 他敢下狱,说明他早就想好了一切。 他有足够的筹码,让咱不能杀沈浪他们五个。 或许,就是他那看似故意,又看似挑衅中透露出来的阴毒手段…… 既然如此 当务之急,是堵住他的嘴,撬出他知道的一切,然后让他『得偿所愿』地、安静地消失。 同时,必须確保那五个知道不少內情的小子也不能乱说话。 想到这里,老朱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 “蒋瓛。” “臣在!” 蒋瓛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张飆的那五个同党,现在何处?”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怒火,平静得可怕。 “回皇上,沈浪、孙贵关押在刑部大牢,李墨、武乃大、赵丰满……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获,也正押往刑部。” “全部提到詔狱去!” 老朱淡漠地下令:“就关在张飆那间牢房的隔壁。让他们兄弟『团聚』。” “这….” 蒋瓛微微一怔,隨即立刻明白过来:“皇上英明!臣这就去办!” 皇上將张飆的手下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既是集中看管,更是最好的筹码和人质。 用他们的安危来折磨、逼迫张飆就范。 “还有!” 老朱补充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派人十二个时辰不停地『催促』张飆写供状。告诉他,咱的耐心是有限的。” “顺便,让他能时时听到他那五个兄弟,轮流受审的『动静』。” “咱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他那些兄弟的命硬。” 这话里的意味,让蒋瓛都感到一股寒意。 皇上这是要攻心,要用那五个人持续的恐惧和可能的惨叫,来摧毁张飆的心理防线。 “臣,明白!” 蒋瓛重重叩首。 “去吧。” 老朱挥挥手: “告诉宋忠,刘纯那边的供状,还有调查结果,咱要儘快看到。陕西和各地藩王的消息,也要加急传递!” “是!” 蒋瓛应了一声,迅速退下,脚步比来时更加匆忙。 殿內再次剩下老朱一人。 【说咱的大明根子烂了?好一个上行下效!好一个大义凛然!】 【狗东西,居然还说咱標儿补不过来说咱是最大的蠹虫好大的狗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些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魎。 【老二、老三、老五……还有那些附庸你们的蠹虫……】 【你们最好祈祷,標儿的死,真的与你们无关……】 【否则……】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属於父亲和帝王的双重暴戾。 【咱不介意,用你们的血,来给这大明江山,再洗刷一遍!】 “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现在,他要等。 等宋忠撬开刘纯和那些內官的嘴。 等陕西和藩王封地的消息。 等应天府那些被他故意放出的风声惊动的老鼠,自己跳出洞来。 至於张飆……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算计。 【等咱拿到了所有想要的……你就可以上路了。】 “云明!” 老朱又轻声呼唤了一句。 只见云明动若脱兔的来到了老朱跟前,躬身道:“皇爷。” “孙仁的死,查清楚了吗?” “回皇爷,奴婢也是刚刚接到宋千户的条陈,您请过目……” 说著,他便將手中的条陈递给了老朱。 只见老朱二话不说的就接过了条陈,展开查看。 里面的內容,主要是吕氏的口供,两名锦衣卫的口供,以及其他目击者的口供。 在这份口供里,吕氏將自己担心朱允熥莽撞,恐触怒龙顏,对铁盒一概不知的情况,说得字字血泪,甚至还自责自己这个做母妃的不合格…… 总之,要多愧疚有多愧疚,要多惶恐有多惶恐,看得老朱眉头微皱。 至於两名锦衣卫的口供,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奉旨守卫,被朱允熥夺走绣春刀是意外,是恐伤害殿下之类的。 而其他目击者的口供,也多是孙仁著急忙慌,甚至马不停蹄的跑来劝阻朱允熥的事,至於孙仁对朱允熥到底说了什么,並不清楚。 “呵!” 老朱看完所有口供,不由冷笑一声,兀自感嘆道:“不愧是咱標儿选的妃子啊!好得很吶!” 虽然这话是在『夸』吕氏,但听在云明耳中,却满是寒意。 很明显,纵使吕氏暂时洗脱了谋害太子的嫌疑,但皇帝对这位太子妃,已经不太满意了。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传咱旨意,吕氏疏於管教,治家不严,责令其改过自新,再有下次,咱绝不轻饶。” “另外,通知宋忠,將今日守卫的两名锦衣卫,调往漠北,永不召回。” “诺!” 云明立刻领命,然后转身便离开了华盖殿。 他知道,东宫再也不是皇上心中那个『至纯至孝』的地方了。 ……… 另一边。 东宫,朱明月和朱明玉所居的偏殿。 殿內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朱明月坐在窗边,手中无意识地绞著一方丝帕,美丽的眼眸红肿不堪,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不断滑落。 她温婉的性格在此刻的惊涛骇浪面前,显得如此无助。 “大姐!你別哭了行不行?!” 朱明玉烦躁地在殿內来回踱步,那双酷似常氏的杏眼里燃烧著怒火和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觉得允熥做得对!换了我,我也砍了那老阉狗!” “他们凭什么拦著我们,不让见皇爷爷?凭什么二哥就能进去?他们就是欺负我们没娘的孩子!” 她虽然也害怕,但更多的是对弟弟那股决绝血性的佩服,以及一种被长期压抑后的宣泄快感。 张飆那些『疯言疯语』似乎在她心里种下了某种叛逆的种子。 “可是……可是那是杀头的大罪啊!” 朱明月的声音带著哭腔,充满了绝望: “允熥他……他被皇爷爷打了……现在也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呜呜……要是父王和娘亲在就好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有些慌乱的声音:“娘娘……您怎么来了?” 紧接著,殿门被推开,吕氏在一眾宫女嬤嬤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雅的宫装,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眼圈微微泛红,眉宇间笼罩著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愁和疲惫,仿佛刚刚经歷了极大的打击和委屈,我见犹怜。 “明月,明玉……” 她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姐妹俩身上,声音轻柔又带著一丝哽咽,快步上前,先是拉住了朱明月冰凉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想去抚朱明玉的肩头,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关切和痛心: “好孩子,你们……你们受惊了……” 朱明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反手抓住吕氏的手,哭得更加厉害:“母妃……允熥他……他怎么办啊……” 朱明玉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吕氏的触碰,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著吕氏,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总觉得,这位继母的温柔背后,藏著些什么。 吕氏的手落空,脸上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尷尬和不悦,但立刻又化为更深的哀愁。 她拿起丝帕,轻轻拭了拭自己並不存在的眼泪,声音越发温柔悲切: “唉……本宫都听说了……允熥这孩子……真是太衝动了……” “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持凶器、惊圣驾、还……还伤了人命……” “这……这让我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姐姐,如何对得起太子殿下啊……” 她句句看似在心疼朱允熥,实则不断强调他的大逆不道和罪责,巧妙地將自己放在了一个受害者和无奈长辈的位置上。 “可是母妃!” 朱明月哭著辩解: “允熥他说……他说是有天大的冤情要稟报皇爷爷,是关於父王的……他是被逼无奈啊……” “傻孩子!” 吕氏立刻打断她,语气带著一种『你们还小不懂事』的痛心疾首: “天大的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行此险招?” “如今触怒龙顏,便是真有冤情,皇上又怎会听进分毫?反而徒增罪责,连累自身啊!”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著姐妹俩的反应,尤其是朱明玉: “本宫方才……方才也被云公公传旨了……皇上龙顏震怒,连本宫都受了斥责……说本宫管教不严……” 她適时地流露出委屈和后怕,成功地將朱明月的注意力引向了对皇帝怒火的恐惧上。 朱明玉却冷不丁地开口,目光直视吕氏:“母妃,皇爷爷为什么斥责您?” 吕氏心中一跳,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哀伤的模样,轻轻摇头,避重就轻: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责怪本宫未能及时发现允熥情绪异常,未能好生劝导……是本宫失职……本宫对不起姐姐的託付……” 她巧妙地將话题绕回失职和自责上,绝口不提那张要命的誊抄纸。 “允熥也是!” 她又开始嘆息:“有什么委屈,不能先来跟本宫说吗?” “本宫虽是继母,但也一直將你们视如己出……” “若他早早说来,本宫拼著性命不要,也会去皇上面前为他陈情,何至於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如今,他被囚北五所,那地方阴冷偏僻,他可怎么受得住啊……” 她这话,既表现了自己的慈爱和无奈,又暗中点出朱允熥不信任她,隱隱挑拨关係,最后再强调北五所的艰苦,加剧朱明月的恐惧和担忧。 果然。 朱明月一听北五所、阴冷偏僻,哭得更凶了:“母妃……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允熥吧……” 吕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悲戚。 她將朱明月轻轻揽入怀中,抚摸著她的头髮,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催眠: “好孩子,別怕,別怕……” “本宫会想办法的……总要先等皇上消了气……你们也要乖乖的,千万不要再惹事了,更不能像允熥一样衝动……一切有母妃在呢……” 她嘴上说著想办法,实则全是空头支票,核心目的就是安抚和稳住这两个隨时会炸的雷。 尤其是脾气火爆的朱明玉,防止她们再闹出什么事端,把她也拖下水。 “你们要记住!” 她最后加重了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如今是多事之秋,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允熥,千万要安分守己,莫要再授人以柄了。” “否则,母妃……也护不住你们了……” 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之后,吕氏又关切地嘱咐了几句,留下一些点心安抚之物,这才带著满脸的忧色和疲惫,在一眾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殿门关上。 朱明月依旧沉浸在悲伤和恐惧中,对吕氏的话深信不疑,只觉得母妃真是为难又善良。 而朱明玉则走到窗边,看著吕氏远去的背影,小巧的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 “假惺惺!哭得还没我像!比张飆差远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位继母,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弟弟和张飆那五个兄弟拼死换来的机会,绝不能就这么被『安抚』下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和年龄不符的决绝光芒。 …… 与此同时,蒋瓛亲自带著一队精锐緹骑,前往刑部大牢。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敲出急促而肃杀的回音。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刑部大牢还有百步之遥时,蒋瓛敏锐的耳目骤然捕捉到前方黑暗中传来的一声极其短促的金属交击声和一声闷哼。 “不对!” 蒋瓛脸色猛地一变,厉声喝道: “快!衝进去——!” 緹骑们瞬间拔刀,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牢门。 刑部大牢门口,原本应有的守卫竟不见了踪影。 牢门虚掩著,里面隱隱传来打斗和呵斥声。 蒋瓛心中警铃大作,一脚踹开牢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牢內通道中,几名黑衣蒙面人正与留守的少量刑部狱卒激烈廝杀。 这些黑衣人出手狠辣刁钻,招招致命,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地上已经躺倒了三四名狱卒的尸体。 而更深处,隱约可见另一伙人正试图冲向关押囚犯的牢区。 “格杀勿论——!” 蒋瓛没有任何犹豫,怒吼一声,绣春刀出鞘,身先士卒地扑了过去。 緹骑们如狼似虎地加入战团,瞬间扭转了局势。 锦衣卫的搏杀术本就狠辣,加之人数和装备优势,很快就有两名黑衣人被乱刀砍翻。 但那些死士极其悍勇,见任务受阻,竟毫不畏死,反而攻势更猛,试图衝破阻拦。 “他们的目標是刚送来的那三个!” 一名受伤的刑部小吏嘶声喊道,指向李墨、武乃大、赵丰满被押解来的方向。 蒋瓛心头一凛。 【杀人灭口!果然有人坐不住了!】 他立刻分出一部分人死死挡住通道口的死士,自己带人猛衝向內部牢区。 刚衝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一幕令人目眥欲裂的景象。 一名穿著刑部司狱官服的中年男子,正脸色狰狞地指挥著两名作狱卒打扮的心腹,试图强行打开一间临时关押李墨三人的牢房。 而那牢房的门锁似乎已被破坏! 李墨三人被捆得结实,堵著嘴,看到蒋瓛衝进来,眼中顿时爆发出希冀的光芒,拼命挣扎发出『呜呜』声。 “王司狱!你敢——!” 蒋瓛暴喝一声,疾冲而去。 那王司狱见到蒋瓛,脸上瞬间闪过极致的惊恐和绝望,但他竟一咬牙,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对两名心腹吼道:“快!杀了他们!” 同时,他自身后抽出一柄短刃,竟亲自扑向牢內的赵丰满。 “找死!” 蒋瓛眼中杀机爆闪,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寒光,后发先至,直劈王司狱后心。 那王司狱似乎根本不懂武功,或者说心存死志,竟不闪不避。 “噗——!” 刀锋轻易地撕裂官袍,切入背心。 王司狱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滯,口中喷出大口鲜血,手中的短刃『噹啷』落地。 他艰难地回过头,看了蒋瓛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恐惧,还有一丝诡异的解脱。 就在这时,那两名正在砸锁的『狱卒』心腹,见事已败露,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任务,对视一眼,同时猛地一咬口中毒囊。 几乎同时,通道口那边负隅顽抗的黑衣死士,也纷纷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拦住他们——!” 蒋瓛惊怒交加,但已然来不及。 只见包括王司狱在內,所有来袭之人在短短一两息內,脸色迅速变得乌黑髮紫,身体剧烈抽搐著,口鼻溢出黑血,纷纷倒地气绝身亡。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从蒋瓛衝进来到所有敌人服毒自尽,不过短短几十息时间。 刑部大牢內,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瀰漫在空气中。 蒋瓛脸色铁青地看著满地尸体,尤其是那个穿著刑部官服的王司狱。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对方的手段狠辣、果决、周密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甚至连自己阵营的中层官吏都说捨弃就捨弃。 “查!” 蒋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得能冻结血液: “给本官查这个王司狱!他的籍贯、家人、所有关係、近日所有行踪!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是!” 身后緹骑立刻领命,分出几人迅速行动。 蒋瓛则快步走到那间牢房前,检查李墨三人的情况。 三人虽受了惊嚇,但並未受伤,只是看著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脸色都苍白无比。 “给他们鬆绑,带上镣銬,立刻移送詔狱!” 蒋瓛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名派去调查的緹骑就急匆匆地赶回詔狱,脸色难看地稟报: “指挥使大人……王司狱的家……没了……” 蒋瓛心头猛地一沉:“什么叫没了?!” “属下等人赶到王司狱家中时……发现其宅院大门紧闭,內有浓烟冒出……破门而入后……” “发现其家中老母、妻子、以及一对年幼的儿女……皆已中毒身亡……尸体尚有余温……凶手还放了火,试图毁尸灭跡……” 緹骑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见到了极其惨烈的景象。 “嘭——!” 蒋瓛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怒! 【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对方竟然狠毒、周密到了这个地步。 连一条活口、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灭口了,这是最彻底的、最令人恐惧的清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捲了蒋瓛的全身。 他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可怕、毫无底线的对手。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亲自入宫,將这一连串的变故和调查结果,一字不落地稟报给了老朱。 求月票啊~ 昨天盟主加更完,差点忘了月票加更! (>﹏<)目前有6000月票。 按照这个月加更规则,无保底加更,500月票加一更,是加12章。 【但今天腱鞘炎又犯了,明天再加更吧!】 (本章完) 第160章 黑夜將至,兄弟们,安好【求月票】 第160章 黑夜將至,兄弟们,安好【求月票】 华盖殿寢房。 老朱刚睡下不久,就被蒋瓛扰醒了,烛火猛地一跳,映得他脸上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晃动。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但现在,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大事,蒋瓛肯定不敢打扰他。 “说。” 老朱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吐出一个字。 “回稟皇上……” 蒋瓛跪在下方,將王司狱全家中毒身亡、宅邸被焚的惨状,以及刑部大牢內死士尽数服毒自尽的经过,一字不落地稟报完毕。 房內顿时陷入了一种沉默。 那沉默,比雷霆震怒更令人窒息。 老朱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怒,也没有骇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平静。 但熟悉他的蒋瓛知道,这才是皇上最可怕的状態。 【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好狠的手段……好快的动作……】 【这是在向咱示威?还是在灭口?或者……两者皆有?】 老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对方越是如此丧心病狂地掩盖,就越证明这铁盒里的东西,戳中了对方最致命的要害。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彻查到底的决心。 “知道了。” 良久,老朱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將王司狱及其家人的尸身,好好收敛。” “暗中查访其邻里、同僚,看看近日有无异常人物出现。” “火场废墟,也给咱仔细翻查,任何蛛丝马跡都不能放过。” 他的指令清晰而冰冷,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是!” 蒋瓛连忙应道。 “沈浪他们,已经进詔狱了?”老朱又问。 “回皇上,已按您的旨意,关押在张飆相邻的牢房。” “嗯。” 老朱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去告诉张飆。就说,他的兄弟们刚在刑部大牢遭遇刺杀,险些全军覆没。” “幸亏锦衣卫赶到及时,才保住性命,现已请回詔狱与他作伴了。” 他刻意强调了'刺杀'和'请'字。 这是要让张飆感受外面局势的山雨欲来。 “另外,从此刻起,每隔一个时辰,就去提审他那五个兄弟中的一个。” “不必用重刑,但要让他们发出点动静,让张飆能听见。” 蒋瓛心中瞭然,这是要给张飆施加心理压力,用兄弟们的持续受苦来折磨他,逼他儘快书写状纸。 “臣明白!” “去吧。” 蒋瓛躬身退下,快步赶往詔狱。 …… 詔狱,甲字叄號房。 张飆正翘著二郎腿,用那套琉璃酒杯自斟自饮,嘴里哼著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牢门被打开,蒋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哟?蒋指挥使又来串门了?” 张飆头也不抬,语气戏謔:“今天是想听我回忆东宫旧事,还是陕西风情啊?亦或是……皇家秘辛?” 蒋瓛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用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將老朱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刺杀『和『现已请回詔狱』。 当听到『刺杀』二字时,张飆晃著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甚至嗤笑一声: “呵,动作挺快啊。看来是有人狗急跳墙了?” “蒋指挥使,不是说你们锦衣卫监察百官,无孔不入吗?怎么安保工作做得这么不到位?差点就让我的兄弟们交代了?” “他们可是重要人证啊!” 这话虽然说得轻鬆带笑,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寒意,却没有逃过蒋瓛的眼睛。 却听蒋瓛继续道: “皇上口諭,让你安心撰写供状。你的兄弟们,詔狱会『好好照顾』的。” 说完这话,他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哐当——!” 牢门再次被关闭。 张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投向冰冷的石壁,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隔壁牢房的情形。 【灭口都灭到刑部大牢里了……还用的是死士……好大的手笔!】 【看来全城的锦衣卫,都在为老朱疲於奔命,这种平时看管最严的地方,都出现了紕漏……】 【如今,老朱把沈浪他们弄到我的眼皮子底下……既是保护,也是人质,更是折磨我的手段……】 【呵,被我算计得变聪明了?也跟著我玩阳谋了…..】 他沉默片刻,忽地对著墙壁,提高了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隔壁喊话: “兄弟们!都没死吧?没死就『吱』一声!你飆哥我还等著你们出去请我喝酒呢!” 隔壁牢房先是死寂了片刻,隨即传来几声压抑的、带著痛楚和激动的回应。 “飆……飆哥……我们没事……” 这是沈浪虚弱却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 “妈的……丰满他们差点就见阎王了……还好蒋瓛那龟孙来得快……” 这是孙贵骂骂咧咧却中气不足的声音。 “飆哥……东西……东西送到了?” 这是赵丰满最关心的问题:“我的选择…..没让您失望吧?” “……” 张飆听到回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反而用更加戏謔甚至欠揍的语气骂道: “没死就行!都给老子精神点!別嚎得跟个娘们似的!打扰老子思考人生!” “尤其是你,赵丰满!让你送个东西,差点把自个儿送进鬼门关,出息!” 他嘴上骂得狠,但隔壁的沈浪五人,听到这熟悉的、欠揍的腔调,原本惊恐不安的心,反而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飆哥还在,飆哥还是那个飆哥。】 【他既然这么淡定,那就说明情况还在掌控之中?】 【至少,我们现在都活著,而且还在一起。】 孙贵甚至低低地笑骂了一句:“操……还是这么嘴贱……” 李墨则靠著墙壁,低声对其他人道:“飆哥是在告诉我们,他没事,让我们也稳住。” 赵丰满擦了擦嘴角刚才挣扎时磕出的血,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东西肯定是到皇上手里了!不然那些人不会这么急著杀我们灭口!” 武乃大闷声道:“嗯!咱们……得撑住!” 虽然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但五个人的士气,却因为张彪这几句骂,反而重新凝聚了起来。 然而,这种短暂的安定並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时辰后。 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声准时在通道中响起。 紧接著,隔壁牢房的门被打开,传来锦衣卫冰冷的呵斥: “孙贵!出来!” “干什么?!”孙贵警惕地吼道。 “提审!” “审你娘!有本事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啪——!” “放开我!放开我!” 当隔壁牢房传来孙贵的挣扎声,以及那清晰的鞭子抽打声传来时,张飆原本敲击膝盖的手指骤然停住。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那抹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就在锦衣卫拖著骂不绝口的孙贵经过他牢门,准备前往刑房时,张飆忽然开口了。 “喂!”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平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门口那位緹骑兄弟,劳驾,给蒋瓛带句话。” 那名押解的緹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牢內。 只见张飆不知何时已坐到了那张小桌旁,桌上铺开了纸墨笔砚。 那是老朱给他写供状用的。 他手中拿著笔,似乎正准备书写。 “告诉蒋指挥使!” 张飆的目光没有看那緹骑,而是落在空白的纸页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討论晚饭吃什么:“这供状,我可以写。而且会写得很快。” “嗯?” 緹骑一愣,心说这疯子终於服软了? 但张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但是!” 张飆的笔尖在砚台上轻轻蘸了蘸墨,声音依旧平稳,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威胁: “我写字的时候,需要安静,最怕吵闹。尤其怕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我兄弟们的惨叫声。”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两道冰锥,透过柵栏射向那名緹骑,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极其危险的弧度: “万一我受到惊嚇,手一抖……这笔下写出来的,可能就不是皇上想看的陕西旧案或者东宫琐事了……”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写到一些……嗯……比如洪武初年,郭大元帅死后,其旧部是如何被迅速收编瓦解的巧合;又或者……那位本该意外溺死於瓜步江的小明王韩林儿,临死前到底抓著谁的衣角说过些什么……” “再比如……某些开国勛贵被赐死前,托人带出的、关於当年某些战役真相的遗言……” 轰隆隆! 张飆每说一句,那緹骑就遭受一次雷击,脸色变得白一分,身体就抖得厉害一分!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是足以引发朝野震动的惊天秘闻! 是埋藏在洪武朝辉煌表象下的、最血腥、最见不得光的根基! 这些东西,別说听,光是稍微联想到,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哦,对了!” 张飆仿佛才想起什么,补充道,语气轻鬆得像是在开玩笑: “我这人受了惊嚇,还容易说梦话。万一晚上做噩梦,不小心把这些陈年旧帐嚎出来,被哪个狱卒听了去……嘖嘖,蒋指挥使这詔狱,怕是得从上到下,彻底换好几茬血了吧?” “你!” 那緹骑已经面无人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上流下,双腿抖得几乎站立不稳!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押送犯人,而是在听一个阎王爷宣读催命符! 张飆看著他嚇破胆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书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所以,劳驾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蒋瓛。” “让我安安静静地写,我的兄弟们安安稳稳地待著。大家相安无事。” “否则……” 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著致命的寒意: “我不介意,让这詔狱的所有人,包括他蒋瓛,还有宫里的那位……都听听,大明开国这些年,到底有多少『精彩绝伦』的故事。”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外面的人,全神贯注地开始『写』他的供状。 那緹骑如同被钉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如同惊弓之鸟般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拖著孙贵就往回跑。 也顾不上去刑房了,先把这尊一言不合就要炸翻整个詔狱甚至大明朝的『瘟神』的话传到再说。 孙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骂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蒋瓛耳中。 饶是蒋瓛这等心狠手辣、见惯了风浪的人物,听完手下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的匯报后,也是脸色骤变,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张飆这疯子! 他简直是个移动的火药库! 而且引线就攥在他自己手里! 他说的那些事……有些是蒋瓛隱约知晓一二却绝不敢触碰的禁忌,有些更是他听都没听过、但光是名头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復的秘辛。 蒋瓛毫不怀疑,以张飆这疯癲狂妄、百无禁忌的性子,真把他逼急了,他绝对干得出来。 到时候,秘密泄露,皇上震怒之下,为了掩盖丑闻,第一个被推出来灭口的,就是他这个知情过多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审问博弈,而是变成了一个足以將所有人都拖入地狱的恐怖平衡。 蒋瓛不敢有丝毫怠慢,再次硬著头皮赶往华盖殿老朱寢房。 幸亏老朱没有再睡下,不然他恐怕会被自己嚇死。 於是,他很快便胆战心惊的將张飆的原话和自己的担忧,一字不落地稟报给了老朱。 而老朱听完他的稟报,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掐住命门的惊怒和憋屈。 【好!好一个张飆!好一个同归於尽的打法!】 他竟然用大明王朝最黑暗的根基来威胁咱?! 那些事情,是绝对不能见光的! 是维繫他洪武大帝神圣形象、维繫大明王朝稳定的基石! 一旦被撕开,引发的动盪將无法想像! 【这个疯子!他早就计算好了!他知道咱最大的软肋在哪里!】 巨大的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 “呼…..” 老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衝垮理智的杀意。 他知道,张飆仗著自己那『诡异的消息来源』,又贏了。 至少暂时贏了。 他不能冒这个险。 “传旨。” 老朱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著一种极度不甘却又不得不妥协的压抑: “暂停对沈浪等五人的『提审』。给他们治伤,提供饮食,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再有任何形式的拷问和虐待。” “让张飆……安心写他的供状。” “但是!” 老朱的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告诉他,火玩得再好,也有自焚的一天。他最好……真的能写出让咱满意的东西,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確了。 “是!” 蒋瓛如蒙大赦,连忙领旨退下。 他知道,皇上这是暂时让步了。 当蒋瓛將皇帝的旨意带到詔狱,並且亲自』安抚『了张飆,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噪音』打扰他后。 张飆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哦』了一声,然后隨手將刚刚写了几行字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刚才被嚇到了,思路断了。重写。” 蒋瓛看著他这副样子,气得牙痒痒,却不敢有丝毫髮作,只能铁青著脸退了出去。 隔壁牢房,沈浪五人得知暂时安全,並且得到了伤药和食物,都鬆了一口气,同时对张飆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得是飆哥!” 孙贵一边齜牙咧嘴地让赵丰满给他上药,一边低声道: “几句话就把蒋瓛那龟孙嚇尿了!” 李墨则若有所思:“飆哥这是用更多的秘密…..暂时保住了我们。但这也是与虎谋皮,彻底激怒皇上了……” 沈浪点头:“所以我们更要稳住,绝不能给飆哥再添乱。” “飆哥不死,我们都好好活著。”武乃大低声附和道。 其余人相视一眼,纷纷頷首。 不多时,詔狱內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张飆用最疯狂的方式,爭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 另一边。 那座黑暗的房间內,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只有指尖无意识敲击椅背的微弱声响,证明著那隱匿於黑暗中王爷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半个时辰。 一个鬼魅的身影,几乎融於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滑入房间。 他跪倒在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一种不同寻常的急迫: “王爷,我们的断尾计划失败了,蒋瓛突然带人赶到,王司狱,以及我们的人,都死了。” “可有露出马脚?” 黑暗中的声音显得很是平稳,仿佛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敲击椅背的指尖微微一顿。 却听来人篤定道:“没有露出马脚,相关人员,包括王司狱一家老小,都处理乾净了。锦衣卫那边,不会有任何线索。” “嗯。” “王爷,西边有新动静。” “讲。” 黑暗中的声音依旧平稳。 “西安府传来密报,秦王殿下似乎……慌了。” 探子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 “他接连派出三波心腹信使,试图秘密前往太原府,信使已被我们的人暗中截下两波,最后一波……按您的吩咐,放行了,但沿途严密监控。” “慌了?” 黑暗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和意料之中的嘲讽: “呵,咱这二哥,平日里在封地作威作福,无法无天,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倒是想起找老三商量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几乎能想像到老二朱樉那副惊慌失措、如同热锅上蚂蚁的蠢样。 陕西的烂帐,老二沾得最多。 如今登闻鼓一响,傅友文攀咬』藩』字,老朱彻查的刀子第一个就会落到他头上! 他不想著怎么擦乾净自己的屁股,居然去找老三?指望著那个同样心高气傲、眼高於顶的晋王拉他一把?简直是笑话! 【也好……正好让老三也沾点腥。】 他心中冷笑。 【省得老三总是一副置身事外、唯他独贤的噁心模样。】 “继续盯著,看看老三收到老二的求救信,是个什么反应。” 他淡淡吩咐,语气仿佛在谈论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是。” 探子应道,旋即语气微变,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王爷……还有一事,刚刚从宫里通过特殊渠道传出,未经完全证实,但……但可能性极大……” “说!” 王爷的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关於那个铁盒……” 探子咽了口唾沫: “它……它没有落在我们预想的任何人手里,而是……而是阴差阳错,似乎到了……三皇孙朱允熥的手中!” “朱允熥?!” 黑暗中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震惊: “那个废物小子?怎么可能?!” 这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算计和预料。 那个铁盒应该是李墨、武乃大拿著,或者被赵丰满藏著,最终要么被灭口,要么落在他手中,怎么会落到那个几乎被所有人嫌弃的朱允熥手里?! “据……据零星传出的消息…..” 探子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似乎是赵丰满设计了一场惊牛局,但被燕王三子朱高煦破坏了,后来天下冰雹,他便趁著混乱,將铁盒送到了朱允熥的轿子里……然后,朱允熥他……他……” “他怎么了?!” 王爷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手持利刃,在华盖殿前……当眾杀了一名阻拦他的东宫太监!浑身是血,跪在殿外嘶喊……说有关於太子死因的天大冤情,要面呈皇上!” “如今,铁盒已经被他……亲手交到皇上手里了!” “……” 黑暗中,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那种沉默,甚至比之前的慵懒或嘲讽更加令人窒息。 良久,才听到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抽气般的声响。 王爷的身体似乎微微前倾,隱藏在黑暗中的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具终於出现了一丝裂痕。 震惊!绝对的震惊! 朱允熥……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侄儿……竟然有如此血性?!如此决绝?! 用这种自绝於天下、自绝於皇室的方式,把那个他最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出现的铁盒,直接、粗暴、毫无转圜余地地捅到了老头子面前! 这……这简直…… 他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紧接著,那震惊迅速化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爷放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甚至抠进了坚硬的木质中。 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一丝寒意。 但仅仅是一瞬间。 那丝恐惧就被更强大的理智和冷酷强行压了下去。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冷静!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铁盒里面应该没有关於我的证据,否则,老头子早就杀上门了……或许,里面都没有確凿的证据…..】 【而现在,老头子的所有怒火和疑心,都会被朱允熥献上的铁盒和傅友文他们攀咬的』藩『字吸引过去…..】 【对!就是这样!】 【如果铁盒里真有关於老大之死的疑云,应该会指向老二,甚至牵连老三、老五!跟我有什么关係?!】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狠辣的庆幸。 【朱允熥啊朱允熥,你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你用你的命,把本王的嫌疑洗得更清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紧接著,他缓缓靠回椅背,声音恢復了之前的慵懒和平静,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鬆: “知道了。下去吧。宫里的消息,继续打探,一有关於铁盒內容的確认,立刻报我。” “那……秦王、晋王那边?”探子请示道。 “原计划不变。另外……” 王爷顿了顿,补充道: “想办法,再给老二那边送点『证据』过去,要让他看起来……更狗急跳墙一点。比如,让他知道,老三可能背著他,算计了他。” “另外,让老五家那小子,把有关周冀的所有线索,全部掐断,也別再联繫本王。” “是!” 探子心领神会,悄然退入黑暗。 房间內,再次只剩下王爷一人。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意味深长的嘆息。 【大哥啊大哥……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 但这丝感慨很快消散,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如同深潭般幽暗难测。 【戏台已经搭得这么高了,本王若不再加把火,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努力?】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黑夜將至.我的兄弟们,安好。】 (本章完) 第161章 是谁出卖的我?!恐怖结论!【月票 第161章 是谁出卖的我?!恐怖结论!【月票加更1】 太原,晋王府。 与西安秦王府的骄奢淫逸相比,晋王朱棡的府邸显得更森严规整,但也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硬和压抑。 朱棡其人,史载『英武似太祖』,但同样性情暴戾,手段酷烈。在封地內说一不二,威权极重。 书房內,烛火通明。 晋王朱棡並没有像他二哥朱樉那样沉迷享乐,而是正皱著眉头,翻阅著来自应天府的数封密报。 他的面容与老朱有几分相似,线条刚硬,眉宇间带著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鷙和戾气。 密报上的內容,比秦王收到的更为详细和骇人: 【傅友文四人搜索铁盒、有关太子之死的疑云、登闻鼓直指宫闈禁药、傅友文四人当庭攀咬『藩』字、全城大索、九门封锁……】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心惊肉跳! “铁盒…..老大的死因…..” 朱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眼神闪烁不定,喃喃自语: “假的,一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父皇早就爆发了!” 他了解老朱的性格,如果铁盒里面真有太子朱標的死亡真相,老朱根本不可能让傅友文四人搜索那么久。 恐怕是为了让他们狗急跳墙,故意放纵的。 而就在朱棡以为自己洞察了一切的时候,心腹幕僚引著一名风尘僕僕、带著秦王信物的人悄声进入了书房。 “王爷,西安来使,有秦王殿下急信。” 朱棡眉头一皱,废话不多说的接过密信,快速阅览起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信中是朱樉那略显慌乱和语无伦次的描述,询问他对京中局势的看法,特別是『铁盒』一事,言语间充满了试探和想拉他『共商大计』的意味。 看完密信,朱棡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我这个二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遇到点事就慌成这样,还想拉我下水?】 他隨手將信扔在案上,语气讥讽。 但是很快,那丝不屑就被凝重所取代。 朱樉虽然蠢,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铁盒……万一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渐渐地,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洪武二十四年。 那时太子朱標考察陕西等地,他们这些藩王,或多或少都曾进献过药材补品,以表『兄弟情深』……他自己也不例外…… 等等! 朱棡猛地坐直了身体,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道亮光。 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为了討好大哥,確实进献过一批山西特產的上好紫参和麝香! 但这並非独有,老二、老四他们肯定也送过! 真正要命的是另一件事! 他记得,老五朱橚,那个整天不务正业、痴迷药学的弟弟,当时曾秘密托人给他送来过一批据说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说是改良老二朱樉那里传来的丹方,製成了药效更猛的』红铅仙丹『。 但因药性猛烈,不敢直接献给父皇和太子,先请哥哥们'品鑑'一下。 他当时没太当回事。 毕竟老五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既然是老二朱樉那里传出的丹方,又经过了老五朱橚的改良,他觉得让老二朱樉体验下两种丹药的不同,很『合理』。 於是乎,他就留了一些,当作老二朱樉『生辰贺礼』的一部分,秘密送给了老二朱樉。 而当时接收'贺礼'的太监,是老二朱樉的心腹,好像叫王安什么的…… 【哦对!就叫王安,他还有一个兄弟叫王福,在东宫伺候老大!】 朱棡瞬间反应了过来。 但同时又想到铁盒里关於老大朱標的死亡疑云。 【如果…..如果老五那狗屁『仙丹』真有问题,而老二为了討好老大,在进献的贡品里放了进去,『恰好』將其送入东宫…..那…..】 朱棡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是谁?!是谁把这个秘密捅出去的?!】 【老五自己不可能说!王安?王安不是据说前几月就暴病身亡了吗?!】 【周冀?周德兴那儿子?!他是怎么搞到『仙丹』的?还淫乱后宫?】 【按理来说,张飆那群泥腿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秘密的才对?!】 朱棡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看向案上秦王那封求助信,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老二这个时候急匆匆来信,是真的慌了?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甚至……想拉我垫背?或者祸水东引?】 【不!不对!老二没那个脑子!】 【那是谁?】 【老四!?燕王朱棣!?】 朱棡的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一定是老四!一定是他!】 【老四一向奸猾,表面上对大哥恭敬,背地里谁知道怎么想的?】 【他军功最盛,实力最强,对那个位置难道就没点念头?】 【大哥死了,二哥和我要是再因为『进献毒药』,谋害太子的罪名垮台……那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不就是他老四吗?!】 【至於朱允炆?药入东宫,吕氏怕是脱不了干係!】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燕王朱棣!】 朱棡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恐惧和愤怒。 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巨网之中,而织网的人,很可能就是他那个『好四弟』。 “王爷?王爷?” 心腹幕僚见朱棡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惊恐时而愤怒,忍不住低声呼唤。 朱棡猛地回过神,眼神变得极其阴鷙和狠厉。 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老四的奸计得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那西安来使沉声道: “让那使者回去告诉二哥,京中之事,本王已知晓。让他稍安勿躁,切勿自乱阵脚,更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本王消息。” 打发走秦王的使者,朱棡立刻对心腹幕僚下令: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一趟开封周王府!” “不要声张,秘密找到周王,问他一句话:『洪武二十五年的『红铅仙丹』,到底怎么回事?!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给我送来了!』” “另外,告诉他,应天出大事了,让他想活命,就老实交代!” “再派一队绝对可靠的人,给我盯死北平来的任何人和信!尤其是燕王府的人!” “还有,立刻去查,当年经手过周王送来丹药的所有下人,以及什么人送'生辰贺礼'到的秦王府,知情人有哪些?尤其是关於『红铅仙丹』的,一个不准漏掉,找到他们,控制起来!” 他的心在滴血,他知道这样大动干戈可能会暴露更多,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必须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必须抓住老四的把柄,必须在老朱拿到铁盒之前,处理乾净当年的事。 很快,晋王府这台强大的机器,在朱棡的指令下,悄然开动起来,带著猜忌和恐慌,扑向了所有相关的兄弟和知情人。 原本就如履薄冰的藩王关係,因为朱棡的多疑猜忌,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而猜疑链一旦形成,便再难打破。 …… 另一边。 北平,燕王府。 夜色如墨,书房內只点著一盏孤灯,光线昏暗,將燕王朱棣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愈发深沉难测。 他並没有像秦王那般惊慌失措,也没有像晋王那样多疑猜忌,只是静静地听著心腹侍卫稟报从应天传来的、最新也是最骇人的消息。 每听一句,朱棣眼中的神色便凝重一分。 但他始终保持著一种可怕的沉默,如同暴风雨中心最沉寂的区域。 直到听完所有消息,他才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翻涌著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不惊。 良久,他睁开眼睛,目光看向一直静坐在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姚广孝和尚。 “大师,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朱棣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这把火,到底还是烧到咱们藩王头上了。” 姚广孝手中捻动的佛珠微微一顿,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抬起眼皮,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尘埃起於青萍之末,止於草莽之间。然风不止,则尘不息。皇上心头的风,已然颳起了。” 朱棣微微頷首,姚广孝的话总是充满禪机,却也直指核心。 问题的根源在於父皇的猜忌之心已被彻底点燃。 “老二慌了,去找老三。老三疑了,开始联繫老五和盯梢咱们。” 朱棣语气平淡地敘述著,仿佛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情: “依大师看,我们当如何?” 姚广孝缓缓道: “颶风过岗,伏草惟存。皇上天威雷霆,此刻非是爭辩、更非示忠之时。一动,不如一静。一默,犹如一雷。”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瞭然的光芒: “大师的意思是,以静制动,以默代辩?” “然也。” 姚广孝点头: “王爷此刻任何动作,在皇上眼中皆可为『心虚』之佐证。秦王之慌,晋王之疑,已是落了下乘,自乱阵脚。王爷当反其道而行之。” 他顿了顿,声音更缓,却字字清晰: “信任高炽世子之能,其在京中,必能恪守本分,稳如磐石。” “信任皇上之智,虽一时盛怒,然绝非昏聵之君。蛛丝马跡,终会水落石出。王爷您,只需静观。观其变,待其时。” 朱棣听到这话,彻底明白了。 姚广孝的策略的核心就是,绝对的信任和绝对的按兵不动。 信任朱高炽能在风暴眼中稳住燕王府的阵脚。 信任老朱最终能查明真相。 自身则彻底静默,不做任何可能引起误解的举动,以超然的姿態,待其他沉不住气的人先出错。 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好一个伏草惟存!好一个以默代雷!” 朱棣抚掌轻嘆,眼中露出讚赏之色:“此时妄动,確是取死之道。老二老三,已是棋差一招。” 他心中的焦虑和那一丝趁机渔利的念头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如山的定力。 “传令下去。” 朱棣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决断力,却更加內敛:“北平九门,即日起加强戒备,然只防外贼,不涉內事。” “府中上下,一切如常,不得议论应天之事。凡有秦、晋、周王府之来信或来人,一律以『王爷闭关静思,不闻外事』为由,婉拒於门外,礼数不可缺,但绝不接触实质。” “所有举动,皆记录在册,以备不时之需。” “是!” 心腹侍卫凛然应命,感到了一种不同於秦晋二王府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另外!” 朱棣补充道,目光望向应天的方向:“给高炽去信,不必长,只八字:『父安,信尔,静待天明』。” 这封信,既是告知朱棣自己的態度,也是给予朱高炽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更是燕王府在此次风暴中的定调之策。 “属下明白!” 心腹侍卫退下后,书房內重归寂静。 朱棣再次看向舆图,目光变得深邃。 他知道,这场风暴避无可避。 但他燕王府,绝不会像秦王、晋王那般自乱阵脚。 他將以绝对的冷静和信任,等待风暴过去,或者……等待真正属於他的时机。 “老大……” 他低声轻嘆,这一次,嘆息中带著真挚的哀伤:“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很想知道啊……” …… 与此同时。 詔狱一处几乎能隔绝所有声音的刑房里。 血腥味与草药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宋忠面无表情地看著手下緹骑將最新一份口供呈上。 他们已经连续审讯了数十名可能与王鉞、李公公、兰心有过接触的旧日內官、宫女。 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却也更加诡异。 “大人!” 一名百户急步走来,低声道: “根据浣衣局、安乐堂的多份口供交叉印证,王鉞確实早在洪武二十五年初,也就是太子殿下病重之前约半年,就因为『贪墨宫帑』被杖责一百,发配孝陵卫种菜去了。” “而且,去年冬天感染风寒,没熬过去,死了。” 宋忠眉头一皱,旋即摇头道: “时间不对。太子爷是四月开始病重的,他怎么年初就被打发走了?查证了吗?” “查证了,调令文书、浣衣局的接收记录都在!” 百户肯定道:“时间戳印清晰,確实是在太子病重之前。孝陵卫那边也有记录,去冬病逝,尸首已化。” “那李公公呢?” 宋忠感觉有些不对劲。 “李公公更奇怪。他是洪武二十四年秋,因『伺候太子汤药不慎』的由头,被直接逐出皇宫,遣回原籍安置了。” “我们的人快马去了他老家凤阳,据当地里正说,这李公公回乡后,深居简出,但在洪武二十五年夏,也就是太子爷薨逝后不久,他居住的宅子走了水,一家老小连同他本人,都没跑出来,烧得面目全非,当时就以意外报备府衙了。” “意外?” 宋忠眼中寒光一闪:“这么巧?” “至於那个宫女兰心……” 百户的声音变得更加迟疑: “她是吕妃娘娘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侍女,极受信任。” “但在洪武二十五年元宵节后不久,她就突然『染了恶疾』,被迅速移出东宫,送到西苑一处僻静宫室『静养』,但不过三五日就……就没了。” “当时说是急症,尸体很快就被拉出宫火化了,没留下任何东西。” 宋忠猛地站起身,在阴冷的刑房里踱步。 王鉞,太子病重前半年因贪墨被贬,后病逝。 李公公,太子病重前数月因过失被逐出宫,后死於火灾。 兰心,太子病重前两个月因染病暴毙,尸骨无存。 这三人的消失或死亡,时间点全都诡异地在太子朱標病重之前。 而不是皇上所推测的,在太子死后为灭口而被处理掉。 这完全不符合杀人灭口的逻辑! 哪有人在事情还没发生、甚至还没开始谋划之前,就急著把执行者全都清理掉的? 这说不通! 除非……除非这些人的消失,本身就不是为了灭口,而是…… 一个更加诡异、更加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如同冰锥般骤然刺入宋忠的脑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除非……这些人的调离、贬謫、甚至死亡,是太子殿下本人安排的?! 是太子殿下在病重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他提前將自己身边可能被渗透、被收买、或者他知道有问题的內官宫女,用各种合理的藉口清理出东宫?以期切断某些黑手?保护自己? 但这个念头太骇人听闻了! 太子殿下仁厚宽简,他若察觉到阴谋,为何不直接稟明皇上?为何要用这种隱晦的、近乎自残的方式? 宋忠被自己的推论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所有的线索。 “王鉞的贪墨案,是谁揭发的?李公公的过失,是谁认定的?兰心的恶疾,是哪位太医诊断的?” 宋忠连续发问,声音有些乾涩。 手下连忙翻查卷宗:“回大人,王鉞的案子……是当时东宫的一位管事太监举发的,但卷宗记录,最终批红处置的是……是太子殿下本人。” “李公公的过失……记录显示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处置的。” “兰心……当时请的是太医院的一位太医,但那位太医已在洪武二十五年夏致仕还乡,如今也病故了。” 轰! 宋忠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太子殿下亲自批红处置! 太子殿下亲自下令驱逐! 虽然太医死了,但时间点都对上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隱隱约约、却又无比诡异地指向了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这些看似被『灭口』的清理行动,极有可能源於太子朱標本人的意志! 他不是受害者茫然无知,他可能早就察觉到了阴谋的蛛丝马跡! 他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反抗和布局! 但这个真相太过惊人,也太过残酷! 它意味著太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不仅承受著病痛的折磨,更可能深陷於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孤独地挣扎,却最终未能逃脱毒手! 宋忠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结论,他该怎么报?报给蒋指挥使?报给皇上? 皇上会信吗? 皇上那多疑的性格,会不会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偽造的线索,为真正的凶手开脱? 甚至……认为这是有人栽赃嫁祸死去的太子殿下? 一股比之前更大的恐惧和压力,再次攫住了宋忠。 他发现自己似乎挖到了一个远远超出他职权和承受能力的、足以引发帝国地震的真相。 他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才用极其乾涩的声音对手下道: “今日所查一切,列为最高机密,所有卷宗口供封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查,不得外泄一字!” “是……” 手下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发颤。 宋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他必须立刻去面见蒋瓛,將这个诡异而可怕的发现,原原本本地稟报上去。 至於如何决断,那就是皇上和指挥使大人的事了。 他快步走出刑房,只觉得詔狱阴冷的通道,此刻仿佛变得更加幽深和黑暗,仿佛通往一个深不见底的、充满血腥和谜团的深渊。 而太子朱標之死的真相,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令人心悸了。 【也不知道皇上知道真相,会掀起何等的滔天怒火……】 宋忠不敢多想,加快了脚步。 …… 求月票啊~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订,全订,自动订阅啊!】 【怎么感觉月票增幅变慢了?呜呜呜,给我点动力啊!(>﹏<)】 另外,再说下,这是必须要进展的剧情,因为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刻,才会让老朱彻底暴走。 不过,明天开始,就是高能剧情了。 (本章完) 第162章 老朱慌了,害怕真相了!【求月票】 第162章 老朱慌了,害怕真相了!【求月票】 宋忠几乎是踉蹌著衝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刑房,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飞鱼服內衬,紧贴著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脑海中不断迴响著那些诡异的线索,以及那个骇人听闻的推论。 【太子殿下的死……与他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梦魘,挥之不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蒋瓛所在的詔狱值房。 值房內烛火摇曳,將蒋瓛那张常年阴冷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宋忠垂手立於下方,儘可能用最平直、最不带个人情绪的语调,將自己查到的关於王鉞、李公公、兰心三人诡异的时间线,以及所有处置命令最终都指向太子朱標本人的发现,逐一稟报。 每说一句,蒋瓛脸上的肌肉似乎就僵硬一分。 当宋忠最终说出那个连自己都感到骇然的推论时,值房內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蒋瓛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乎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他死死地盯著宋忠,仿佛要確认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你……確定?” 蒋瓛的声音乾涩无比,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所有的调令、批红、处置记录,都核实无误?时间点確在太子病重之前?” “卑职以性命担保,所有卷宗、口供、印信皆已反覆核对,绝无差错!” 宋忠重重低下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时间点確凿无疑。王鉞、李公公被处置时,太子殿下虽偶有小恙,但绝未到病重不起的地步。” 闻言,蒋瓛沉默了。 他缓缓坐回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敲击著坚硬的桌面,发出『篤、篤、篤』的声响,在死寂的值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不觉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闪烁著极度复杂的光芒。 惊愕、疑惑、不解、以及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寒意。 【太子殿下……自己清理身边人?】 这完全顛覆了他之前所有的推测和想像。 【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太子在事发前很久就察觉到了危险?意味著他可能知道是谁要害他?意味著他甚至在暗中进行过反抗和布置?】 【但……那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仁厚之名天下皆知,他若察觉阴谋,为何不直接稟明皇上?】 【以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和信任,以及对阴谋的零容忍,定然会以雷霆手段扫清一切障碍!】 【除非……除非太子殿下察觉到的危险,来源极其特殊,特殊到他无法、或者不敢直接向皇上言明?】 【甚至……他认为皇上不会信?或者……】 一个更加可怕、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蒋瓛的脑海,让他瞬间不寒而慄。 他不敢再想下去。 良久,蒋瓛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卑职及直接经手的几名绝对可靠的緹骑外,再无他人知晓。” 宋忠连忙回答:“所有卷宗和口供也全部封存了。” “很好。” 蒋瓛点点头,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和凝重: “这条线,暂时到此为止。你的人,全部撤回来,不得再深入调查。”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著这名属下,继续道: “尤其是关於太子殿下批红处置的细节,绝不允许再提,更不许记录!” “是!卑职明白!” 宋忠心中一凛,立刻领命。 他知道,这件事的水太深了,已经深到连蒋瓛都感到恐惧的地步。 蒋瓛挥了挥手,示意宋忠退下。 值房內再次只剩下蒋瓛一人。 他独自坐在昏暗的烛光下,眉头紧锁,反覆推敲著宋忠带来的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 【太子自知危险……自行清理……却不明言……】 【他防的是谁?是谁能让他如此忌惮,甚至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告知?】 【后宫?藩王?勛贵?还是……】 每一个可能性都让蒋瓛感到头皮发麻。 尤其是结合登闻鼓案牵扯出的『宫闈禁药』和『陕西旧案』,以及傅友文等人攀咬出的『藩』字,还有那个神秘铁盒……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蒋瓛脑中疯狂碰撞、组合、又碎裂。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而那冰山之下的黑暗,深不可测,足以吞噬一切。 这一夜,蒋瓛值房的烛火,亮至天明。 ……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蒋瓛仔细整理好袍服,深吸一口气,怀揣著那份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调查结论和自己的分析,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向华盖殿。 他知道,他即將呈上的,可能不是皇帝想听的『真相』,而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可怕、甚至可能引发皇室內部地震的谜团。 殿內,老朱刚睡醒不久,还没有吃早膳就在批阅著奏疏,或者说,只是在无意识地折磨著手中的硃笔。 那染血的铁盒就放在御案一角,像一个沉默的诅咒。 “皇上,蒋瓛求见。” 云明小心翼翼地上前稟报。 “让他滚进来!” 老朱的声音沙哑而充满不耐。 蒋瓛快步进殿,跪倒在地:“臣蒋瓛,叩见皇上。” “查得怎么样了?!” 老朱没有抬头,声音冰冷: “那几个该死的狗东西,到底是谁灭的口?!” “还有刘纯的供状,写好了吗?” “那个张飆,有没有再出乱子!?告诉他,別逼咱不顾一切!” 连续三个问题,带著几乎遏制不住的杀意和耐心耗尽的怒火,听得蒋瓛头皮发麻,心神剧震。 他知道,自己即將稟报的,不是这三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但掀起的怒火,绝对比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都大。 但现在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他退缩了。 “呼……” 蒋瓛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伏低身子,用儘可能平稳的语调,將宋忠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包括所有的时间点、太子的批红、以及那三人诡异的下场。 隨著他的敘述,老朱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手中的硃笔,被他捏的嘎吱作响。 “咔嚓!” 硃笔最终承受不住他的力量,骤然断裂。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蒋瓛,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错愕和一种被顛覆认知的茫然。 “你……你说什么?” 老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疲惫而听错了:“標儿……標儿他自己处置的?在病重之前?” “回皇上……” 蒋瓛硬著头皮回答,不敢抬头:“根据目前查证的所有文书、印信、口供……確实如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標儿仁厚!他若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会不告诉咱?!” “他怎么会用这种……这种隱晦的方式?!这说不通!一定是有人偽造证据!混淆视听!”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他慌了!他开始害怕真相了! 这比他听到有人谋害太子更加让他难以理解和痛苦! 这意味著他最信任、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可能对他这个父亲隱瞒了天大的事情!?可能独自承受著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甚至…..可能对他这个父亲產生了不信任!? 这让他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和不解。 “臣……臣起初亦觉匪夷所思……” 蒋瓛深深伏地,声音乾涩:“但所有证据链条清晰,时间点吻合,印信批红皆真……臣……臣不敢隱瞒。” “呼呼……” 老朱听到这话,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如同被困住的受伤猛兽。 他死死地盯著蒋瓛,又猛地看向那个铁盒,眼神变幻不定,愤怒、猜疑、痛苦、茫然……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为什么?!標儿,你为什么不信爹?!】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是谁?!是谁把你逼到这一步的?!】 巨大的疑问和伤痛几乎要將他淹没。 良久,那滔天的怒火似乎慢慢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寒意所取代。 他极其缓慢地坐回龙椅,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声音也变得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蒋瓛。” “臣在。” “你觉得……太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瓛心臟狂跳,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他斟酌著词语,小心翼翼地道: “臣……臣愚钝。但臣猜测,太子殿下仁孝,或许……或许是不愿引起朝局动盪,不愿让皇上忧心……” “或许……”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或许是殿下察觉到的危险……来源特殊,以至於殿下认为,即便稟明皇上,也可能……难以彻底根除,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的祸患……” “来源特殊?” 老朱猛地捕捉到这个词,眼中精光爆射:“说清楚!” 蒋瓛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道: “臣斗胆揣测,能让太子殿下如此忌惮,甚至不敢……或不愿明言的,绝非寻常朝臣或后宫嬪妃。” “其势力必然盘根错节,深植於朝堂…..或宗室之內,且其目標,恐怕不仅仅是殿下本人,而是……动摇国本!” “宗室……动摇国本……” 老朱喃喃重复著这几个字,目光再次扫向那个铁盒,扫过蒋瓛呈上的卷宗,想起朱允熥那疯狂而决绝的身影…… 所有的线索,似乎开始以一种可怕的方式逐渐连接起来。 宫闈禁药、陕西旧案、藩王攀咬、铁盒疑云、太子自查…… 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慄的轮廓,渐渐在老朱那多疑而敏锐的脑海中浮现。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一种混合著震怒、心痛和极度冰冷的杀意,缓缓取代了之前的激动和不解。 “咱……知道了。”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只是一瞬间,华盖殿就好像变成了坟场,一片死寂。 紧接著,是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蒋瓛垂首躬身,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能感受到龙椅上那位帝王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重的冰冷杀意和一种近乎哀莫大於心死的沉寂。 良久,老朱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御案,声音沙哑地开口,却不再是之前的暴怒或激动,而是一种极度冷静、冷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审问: “蒋瓛,依你之见,標儿他……自查之后,为何最终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蒋瓛瞬间就明白了皇帝那未尽的疑问。 既然太子早已察觉危险並开始秘密清理身边人,为何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是对方手段更高明?还是太子心软了? 或是……有什么別的、连太子都无法抗衡的力量。 蒋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至关重要。 他仔细回忆著所有的线索,大脑飞速运转,將那些看似零散的碎片努力拼接。 忽然,他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王福! 那个一直伺候在太子身边的老太监! 而根据之前的调查,他还有个兄弟叫王安,其人在秦王府伺候秦王朱樉。 宋忠曾派人去调查过这个叫王安的秦王府太监,同样在太子死前暴毙了。 再加上王福家乡祖宅里起出了千两黄金,且祖宅与晋王朱棡的宠妃邓氏在同一县境…… 想到这里,蒋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豁然开朗却又更加惊惧的光芒,他声音乾涩却异常清晰地道: “皇上!臣……臣方才想起一紧要关节!” “之前审查傅友文四人时,他们的线索里,那个叫王福的,就是一直伺候太子殿下饮食起居的老太监。” “其意外落井之后,在他家乡宅邸地下,起出黄金千两。” “另外,他还有个弟弟,曾在太子考察陕西的时候,与其偷偷见过面。” “而他们的籍贯乃山西平阳府!” “山西平阳府?” 老朱眉头一皱,这个地名似乎触动了他某根神经。 “正是!” 蒋瓛语速加快: “臣又立刻让人核查其弟弟、就是在秦王府伺候秦王殿下的王安,据说同样在几个月前暴毙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拋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联繫: “而据宗室档案记载,晋王殿下最为宠爱的邓妃娘娘,其娘家籍贯,也正是山西平阳府!” “据说,她在几个月前因病去世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华盖殿內。 老朱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前倾。 山西平阳府!王福、王安兄弟!晋王宠妃邓氏! 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点,被蒋瓛用『籍贯』这条线猛地串联了起来。 再加上王安在秦王府任职!其兄王福更是东宫负责汤药的太监! 而太子朱標,正是在巡视陕西归来后一病不起! 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清晰得可怕的流向! 老朱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老三!】 【竟然真的是你?!】 【是你纵容、甚至指使你宠妃的娘家同乡,將手伸进了东宫?!伸向了太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和一种被亲生儿子背叛的剧痛,瞬间席捲了老朱。 但他毕竟是老朱,极致的愤怒之后,是极致的冷静和猜疑。 只有籍贯关联?这可以作为强烈的嫌疑,但作为铁证,还远远不够! 老三是混帐,是好色,是暴戾,但他真有这个胆量和脑子谋划如此精细的毒计? 这背后还有没有別人? “还有呢?” 老朱的声音冷得像是冰碴: “仅有籍贯关联,说明不了什么。王福落井,王安暴毙,邓氏病故,所有知情人都死了!毒呢?下毒的方式呢?证据呢?!” 蒋瓛感受到皇帝那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连忙低头: “皇上圣明,单凭籍贯,確难定论。且此事过去已久,人证几乎灭绝,物证……更是难以寻觅。” “毒物一道,本就隱秘难查,何况是经年旧案……”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却又符合目前困境的建议,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方法: “皇上,如今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藩王內幃与东宫旧事有所牵连。然缺乏关键实证,皆是旁敲侧击之疑。” “臣斗胆建言,或许……或许可借陕西贪腐案或此次登闻鼓案由头,下旨急召秦王、晋王、周王即刻进京述职问话!” “三位殿下皆曾就藩或与陕西事务有关,召他们进京,名正言顺。” “届时,皇上可亲自……垂询。观其言行,察其神色。” “或许……能从中发现破绽,或能迫使某些人自乱阵脚……” “同时,三位王爷进京,其王府属官、关联人等必然隨行或活动,或可为我锦衣卫探查提供新的契机……” 蒋瓛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 【现在缺乏直接证据,那就把最大的嫌疑人们都叫到京城来,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用天子之威亲自审问、观察、施压!】 【或许能在高压下找到突破口,或者等他们自己出错!】 老朱听完,沉默了。 他靠在龙椅上,闭上双眼,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召藩王进京……尤其是可能涉嫌谋害太子的藩王进京……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 可能会打草惊蛇,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动盪,甚至可能会逼得狗急跳墙…… 但是,正如蒋瓛所说,这似乎是目前僵局下,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了。 否则,难道就让標儿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让真凶继续逍遥法外? 一想到標儿可能临死前都在独自承受恐惧和背叛,老朱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一般!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决断。 却听他平静而淡漠地道:“蒋瓛。” “臣在。” 蒋瓛身体一僵,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和算计,头皮发麻,愈发恭敬。 “擬三道旨意。”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用八百里加急,分別发往西安秦王府、太原晋王府、开封周王府。” “就说,咱近日忧思太子,旧疾復发,龙体欠安,甚是思念儿子。” “特召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即刻卸去藩地琐务,轻车简从,速速回京侍疾,以慰咱心。” “至於周王朱橚……” 他沉吟了一下,道: “就说咱听闻他编纂的《救荒本草》颇有进展,让他带上书稿,回京呈阅,咱要亲自看看!” 侍疾? 看书稿? 蒋瓛心中猛地一凛。 好一个侍疾!好一个看书稿! 这是最冠冕堂皇、也最让藩王无法拒绝的理由。 孝道大过天,谁敢说个不字? 但谁都明白,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再擬三道密旨。” 老朱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杀机: “一道发给宋国公冯胜,一道发给潁国公傅友德,一道发给靖寧侯叶升,让他们接到秦王、晋王、周王离藩的消息后,立刻以『演练防务、拱卫京师』为名,亲自带兵,接管西安、太原、开封防务。” “並保护秦王、晋王、周王府邸,许进不许出!” “王府属官、护卫、家眷,一律原地看管,等待核查!” “若有反抗,以谋逆论处,先斩后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蒋瓛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用温情的'侍疾'、『看书稿』的旨意,將藩王本人调离老巢,再用绝对忠诚的百战老將以军事名义瞬间控制其封地和王府,彻底断绝他们反抗或销毁证据的可能! 等朱樉、朱棡和朱橚懵懵懂懂、或许还带著一丝侥倖来到京城,等待他们的將是天罗地网和早已准备好的铁证! 这是皇上的风格!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不留任何余地! 蒋瓛背后冷汗涔涔,立刻领命:“臣遵旨!立刻去办!” “还有!” 老朱补充道,目光幽深: “告诉冯胜、傅友德和叶升,动作要快,要隱蔽!在朱樉、朱棡、朱橚离藩之前,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咱要的是顺利侍疾、进献书稿,明白吗?” “臣明白!” 蒋瓛重重叩首,快步退出安排。 他知道,一场针对藩王的、极其凶险的政治风暴,已然在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拉开了最致命的序幕。 等蒋瓛离开后,殿门又被重重关上。 而殿內,老朱独自一个人,枯坐在龙椅上。 他伸出手,缓缓抚摸著那个冰冷的铁盒,目光幽深得如同万丈寒潭。 【標儿……我的儿……】 【你到底瞒了爹什么……】 【又到底是什么……把你逼上了绝路……】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这个杀伐一生的帝王眼角悄然滑落。 但下一秒,那泪水便被一种无比恐怖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杀意所取代。 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牵扯到谁。 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要让所有害死他儿子的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虎毒虽不食子,但若子欲弒兄……动摇国本……】 【那也就別怪咱这个做父亲的,心狠了!】 (本章完) 第163章 你在教咱做皇帝吗?! 【月票加更2 第163章 你在教咱做皇帝吗?! 【月票加更2】 西安,秦王府。 秦王朱樉接到那份以『侍疾』为名的旨意时,正搂著美妾饮酒作乐。 初听之下,他肥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隨即便是滔天的愤怒和怀疑。 “侍疾?!放他娘的屁!” 朱樉一把推开怀中的宠妾,猛地將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咆哮声响彻殿宇: “老头子身体硬朗得能打死老虎!什么时候需要老子去侍疾了?!这分明是鸿门宴!是衝著老子来的!” 他如同困兽般在殿內来回踱步,脸上的横肉因愤怒而抖动: “定是老大死了,老头子看我们这些儿子都不顺眼了!想找个由头收拾我们!” “还是老四!肯定是老四在背后捣鬼!他在老头子面前进了谗言!他想当太子想疯了!” 他將所有的怀疑和怒火都倾泻到了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身上,认为是朱棣在背后构陷他。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 王府长史嚇得魂飞魄散,连忙劝阻:“此乃皇上亲旨,八百里加急,岂能有假?若是抗旨不尊,那可是大罪啊!” “大罪?老子怕个鸟的大罪!” 朱樉嘴上虽硬,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再混帐,也知道对抗父皇是什么下场。 胡惟庸、李善长等人的下场还歷歷在目。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挣扎、怒骂、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王爷~您消消气嘛。要妾身说,这事儿蹊蹺得很呢。” 宠妾王氏眼波流转,声音甜得发腻: “当初那『红铅仙丹』,可是晋王府那边,打著给您贺寿的旗號,由那位最得宠的邓妃娘娘亲自操办,派人秘密送来的。” “说是周王所炼,比咱们手中那丹方功效更强……还特意嘱咐,此物珍贵,莫要声张。” 她轻轻將葡萄餵进朱樉嘴里,继续低语: “可如今怎么……好像都成了王爷您的不是了?若那仙丹真有问题,他晋王殿下为何要送给您?还当作寿礼?这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吶?” 恰在此时,一名心腹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来,呈上一份密报,並低声补充道: “王爷,晋王府的眼线也递来消息,说……说晋王宠爱的那个邓妃娘娘,明面上是病故的,其实是被晋王殿下灭口了……她与王安、王福兄弟可是同乡,如今,王安,王福,邓妃娘娘都死了……” 王氏立刻接口,故作惊讶:“哎呀!杀人灭口啊王爷?那个王安,不就是负责王爷您进贡的老太监吗?” “王爷您想,若是晋王那边通过邓妃收买了王安,而王安的兄长,又是伺候太子的人……那会不会……” 她顿了顿,察言观色,故作害怕地道: “周王炼製的『仙丹』本是好的,却在路上或被那王安寻机掉了包?换成了晋王当作『生辰贺礼』送来的『仙丹』?或是掺了別的东西?这才害了……太子爷?” “如今,皇上把这天大的干係,全都算到了王爷您头上,而他则相安无事……” “毕竟王爷您之后,可就是他了……” 朱樉原本就因旨意而惊疑不定,此刻被宠妾和密报这般撩拨、引导,脑子虽不灵光,但那股被兄弟算计的怒火却瞬间被点燃到了极致。 “朱棡——!” 他猛地暴起,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瓜果酒水洒了一地,双目赤红,如同发狂的野猪: “你个狗娘养的老三!竟敢如此算计老子?!拿老子当枪使?!还想让老子替你背这谋害太子的黑锅?!老子操你祖宗!!” 他气得浑身发抖,所有的恐惧此刻都化为了对晋王朱棡的滔天恨意。 “你想让老子死?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 朱樉面目狰狞,喘著粗气吼道: “准备车马!老子这就进京!到了父皇面前,老子要把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抖出来!要死一起死!” …… 与此同时,太原,晋王府。 书房內,烛火通明。 晋王朱棡的脸色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他面前站著的是他最信赖的心腹幕僚。 幕僚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王爷,属下仔细核查了邓妃娘娘……薨逝前那段时间的府库支出。” “发现有一笔千两的黄金,去向不明,帐目上只含糊记为『王府特殊用度』,且有邓妃的印信。” “时间……恰好就在东宫太监王福『落井』,以及其兄王安『暴毙』后不久。” 朱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发白:“千两黄金……特殊用度……”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幕僚继续道:“而且,根据零星线索追查,那笔黄金最终似乎流向了山西平阳府方向……而王福、王安兄弟的老家,正是平阳府!” “属下怀疑……那笔钱,恐怕就是……就是埋在他们祖宅那千两黄金的来源!” “砰——!” 朱棡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他不是蠢人,瞬间就將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邓妃!那个曾经被他宠上天、甚至让她插手部分王府事务的女人! 她背著自己,动用巨款,去收买、封口可能与太子之死有关的关键人证家属?!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指使?还是想替谁掩盖?! 自己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从头到尾都被人当成了棋子利用?!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惧和被玩弄的愤怒瞬间席捲了朱棡。 他自以为精明,却没想到最大的漏洞可能就出在自己的枕边人身上。 “邓氏——!” 朱棡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后怕。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人算计了! 而且算计得极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府长史捧著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侍疾』旨意,脸色惨白地闯了进来: “王爷!王爷!京城急旨!皇上召您即刻进京侍疾!” 朱棡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看著那封黄綾旨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不多时,他就看完了那道圣旨里面的所有內容。 “思念儿子……侍疾……” 朱棡反覆咀嚼著这几个字,英俊却带著几分阴鷙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鸿门宴』。 难道……陕西的事……东宫的事……已经被父皇查清了?还是父皇查不到证据,打算直接问讯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但他强行压下了內心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维持著平静,甚至挤出一丝『担忧』的表情: “父皇龙体欠安,儿臣忧心如焚!即刻准备,本王要星夜兼程回京侍奉父皇!” 回到內殿,屏退左右后,朱棡脸上的平静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阴沉和愤怒。 “查!给本王立刻去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是王府属官嘴巴不严?还是西安那边坏事牵连了本王?或是……老四!” “对!一定是朱棣!他一直在暗中搜集本王的把柄!他想借刀杀人!” 他如同毒蛇般在殿內逡巡,眼神怨毒至极。 他將最大的怀疑投向了与他素来不睦、且最有竞爭实力的燕王朱棣。 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將他吞噬。 他知道,如果真是那些事情败露,此行进京,怕是凶多吉少。 但圣旨已下,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更不敢拒绝。 父皇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传令下去,將所有可能与陕西、与东宫有牵连的文书、帐目,全部销毁!” “所有知情的心腹,立刻分散隱匿!所有与邓妃有关的人,都秘密控制起来!” “若……若本王回不来,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同时!” 朱棡的眼中闪过更阴毒的光芒: “让我们的人放出消息,就说燕王虽在北平,但对太子的身体一直关怀倍至,曾多次遣人送药材来陕西,或直接送入东宫,甚至私下向方士请教过养生之道……” “记住!要模糊不清,要像底层官吏的猜测和私语,绝不能查到我们头上!” “是!王爷!属下立刻去办!” 心腹幕僚感受到王爷的杀意,心头凛然,连忙领命而去。 朱棡则独自站在房间,捏了捏手中的圣旨,然后走到窗边,望向东北方,眯眼道:“老四,你想当渔翁?想看鷸蚌相爭?” “哼!本王偏不让你如愿,要死大家一起死!” …… 另一边,开封,周王府。 药圃旁的暖阁內,周王朱橚正对著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太原晋王府的密信发愣。 信是晋王朱棡的心腹送来的,语气极其焦躁甚至带著威胁: 【老五!当年你秘密送给本王助兴的『红铅仙丹』,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此事?!】 【那丹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快说!若有半句虚言,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朱橚挠了挠头,清秀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三哥这是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莫非是又……力不从心了?还想再试试?” 他低声嘀咕著,心里甚至有点小得意。 【看来我的『研究成果』还是很受三哥认可的嘛,虽然那丹药药性猛烈,副作用也不小,但效果確实显著。】 他提笔正准备回信,调侃一下三哥,並表示可以再『秘密』给他配製一些效果更好的新品过去。 就在这时,王府属官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声音发颤: “王爷!王爷!京城……八百里加急旨意!皇上……皇上召您即刻带著《救荒本草》的书稿进京覲见!” 朱橚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染黑了一片。 刚刚还在想著给三哥送『补药』的轻鬆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皇的旨意……《救荒本草》……在三哥莫名其妙来信追问陈年旧丹的时候……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將他淹没。 他猛地意识到,三哥那封信,恐怕不是在求药,而是在確认……那丹药可能引起的惊天大案?! 莫非……与应天府之前传来的事有关?! 而自己,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踏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朱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密信飘落在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我从未参与过任何爭斗,我只想编我的医书,玩点新样……父皇……您为何也不信我?” 虽然应天府的事,早就传到了他这里,但他並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觉得,应天府的火烧得再旺,也烧不到他这里来。 而且,那个叫张飆的疯子,『审计』也审计不了自己。 可是如今,他才发现,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许从张飆『疯狂討薪』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能倖免。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满是苦涩和一种无力回天的悲凉。 他或许隱约知道一些兄弟间的齷齪,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被捲入其中。 挣扎吗?反抗吗? 他知道那是徒劳的。 在父皇绝对的权威面前,任何反抗都是找死。 最终,化为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文人式的哀伤。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药锄,小心地放好,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告別。 “去准备吧。” 他声音沙哑地对属官道:“將《救荒本草》的所有书稿……都整理好。” 他妥协了,带著满腹的冤屈、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父皇明察的期盼。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因为老朱在等待秦王、晋王、周王赴京,所有锦衣卫的行动,似乎都停止了。 连原本封锁的九门,都被重新打开了。 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但三位藩王奉旨进京『侍疾』、『献书稿』的消息,还是被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 这让应天府的所有官员、勛贵,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无不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而此时,连日阴霾的应天皇宫,终於迎来了多日未举行的常朝。 文武百官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按品级序列步入奉天殿。 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著,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谁都知道,近日京城风波骤起,暗流汹涌,皇上此刻召开朝会,绝不仅仅是处理日常政务那么简单。 老朱高踞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甚至比往日少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暴戾。 但那深陷的眼窝和眼底偶尔掠过的冰冷寒光,却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臣子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著,处理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边镇粮餉和地方奏报后,老朱看似隨意地用手指点了点御案。 早已得到授意的翰林学士刘三吾立刻出班,手持笏板,声音沉痛而激昂: “臣刘三吾,弹劾江夏侯周德兴!” “其身为开国勛旧,受国厚恩,却不思报效,纵容家奴侵夺民田,欺压良善,更与不法商贾勾结,牟取暴利!” “其行径实乃忘恩负义,有负圣恩,恳请皇上严惩!” 紧接著,駙马都尉梅殷也迈步出列,语气同样严厉: “臣梅殷,弹劾原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茹瑺、工部尚书郑赐、吏部侍郎翟善四人!” “此四人身为朝廷重臣,本应廉洁奉公,却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欺上瞒下,致使户部亏空,兵械废弛,工事糜烂,吏治腐败!” “其罪罄竹难书,实乃国之巨蠹!请皇上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两位重量级人物接连出列弹劾,目標直指勛贵和倒台的高官,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又归於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並非简单的弹劾,而是皇帝在借刘、梅二人之口,再次定下调子,清算旧帐,更是敲山震虎。 果然,老朱缓缓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一种冰冷的重量: “咱听了,心寒吶。” 他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百官。 “有些人,跟著咱打天下的时候,吃过苦,流过血。咱得了天下,给了你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指望著你们能帮咱治理好这个国家,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有些人呢?骨头里的贪性改不了!忘了本了!觉得这江山社稷,成了你们捞银子的金山银山了?觉得咱老了,瞎了,聋了?可以隨便糊弄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不少官员的心上。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乾净、与周德兴、傅友文等人有过牵连的,更是冷汗直流,腿肚子发软。 “咱告诉你们!”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如同金石交击,震得人心头髮颤: “这大明的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是咱朱元璋第一个顶著!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蛀虫来挖墙脚!” “谁要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王法硬,比咱的刀硬,大可以试试!” 最后一句,杀意凛然,让整个奉天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臣等不敢!皇上息怒!” 百官齐齐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老朱看著台下这群战战兢兢的臣子,心中那股因太子之事而起的烦躁和暴戾却並未平息,反而更加鬱结。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准备宣布散朝。 然而,就在此时—— “臣!御史陈清潭!有本启奏!” 一声清朗却带著决绝意味的声音,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只见一名身著青色御史官服、年纪不过三十许的官员,手持笏板,大步从班末走出,跪倒在御阶之下。 他脸色因紧张而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著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老朱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不耐烦地看著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御史。 刘三吾、梅殷等人也投去诧异的目光。 陈清潭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清晰却带著颤音,將早已准备好的諫言高声说出: “皇上!臣弹劾钦犯张飆四大罪状!” “其一!张飆狂悖无道,公然辱及圣学,誹谤先贤,其心可诛!然皇上虽下旨秋后问斩,却迟迟未按律履行披红勾决之程序!致使国法悬置,纲纪不振!此为其一!” “其二!张飆同党沈浪、孙贵,胆大包天,夜闯户部机密重地,行盗窃之事,人赃並获,其罪当诛!然皇上至今未下明旨处置!此为其二!” “其三!张飆另一同党赵丰满,先伙同沈浪行窃,后又於街市设计惊牛,惊扰皇三孙殿下及两位郡主凤驾,致使场面大乱,险酿大祸,其罪万死难赎!然皇上亦未处置!此为其三!” “其四!张飆余孽李墨、武乃大,於暗中煽风点火,散布『辱没天家』流言,动摇国本,蛊惑人心,罪大恶极!恳请皇上即刻下旨,缉拿正法,以安人心!此为其四!” “皇上!此四桩案件,桩桩证据確凿,影响恶劣!” “皇上却迟迟不予决断,致使法纪不明,人心惶惶,奸佞之徒心存侥倖,忠正之士扼腕嘆息!” “臣斗胆冒死进諫,恳请皇上速速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以肃朝纲!如此,方能安定天下之心!” 陈清潭说完,重重地將头磕在金鑾殿的冰冷地砖上,伏地不起,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整个奉天殿,剎那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著这个小小的御史。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这是在公然指责皇帝拖延政务、法外施恩、包庇钦犯吗?! 他难道没看到皇上刚才还在大发雷霆吗?!这简直是在老虎嘴上拔鬚,自寻死路! 果然,龙椅上的老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里面翻涌著极其可怕的风暴。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冰冷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伏在地上的陈清潭,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著龙椅扶手。 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暴怒到极点的前兆。 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皇帝就会下令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御史拖出去砍了。 然而,老朱开口了,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陈清潭。” “臣……臣在……” 陈清潭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是在教咱……怎么当皇帝吗?” 声音平静,而杀意骤然瀰漫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压抑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求月票啊~~! 【求月票,推荐票,追订,全订,自动订阅】 【记得给人物点讚哦】 感谢墮天使x1000赏。 另外,这卷剧情已经进入尾声了 (本章完) 第164章 万人请命?斩国贼,正视听! 【求月 第164章 万人请命?斩国贼,正视听! 【求月票】 “你是在教咱……怎么当皇帝吗?” 老朱这句平静到极致的问话,如同冰锥,刺穿了奉天殿內凝固的空气。 “臣……臣不敢!” 陈清潭伏在地上的身体剧烈一颤,额头紧紧贴著冰冷的地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但他依旧强撑著,声音带著决死的颤音: “臣只是……只是尽御史言官之本分!为国法纲纪计!为大明江山计!恳请皇上明鑑!” “好一个为国法纲纪计!好一个为大明江山计!”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终於喷发。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鬚髮皆张,双目赤红,指著陈清潭厉声咆哮: “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也敢在咱面前大放厥词!?指责咱拖延政务?!包庇钦犯?!” “你是觉得咱老了!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咱这个皇帝,当得不如你意了?!” 轰! 此话一出,恐怖的帝王之威如同实质的怒涛,席捲整个大殿。 所有官员都嚇得魂飞魄散,齐齐跪倒在地,高呼:“皇上息怒——!”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人人自危的时刻,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皇上!陈御史所言虽言辞激烈,然其心可悯啊!” 话音落点,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陈清潭身旁,虽然脸色同样苍白,却昂著头: “张飆一案,牵连甚广,悬而不决,確使朝野议论纷纷!臣亦恳请皇上早作圣裁,以安天下之心!” 这仿佛是一个信號,又或是被他们的『勇气』所鼓励,文官班列,接二连三地有人出列。 先是几位六部中下层官员,紧接著是几位翰林院的清流学士,甚至还有国子监的祭酒。 他们如同约好了一般,纷纷跪倒在地,声音或激昂、或沉痛、或愤慨,目標却惊人地一致,酷似不要命的张飆。 “皇上!陈御史所言虽稍显急切,然拳拳之心可鑑!” “张飆此獠,『罢黜儒学』之狂言辱及圣人,毁我华夏千年道统,实乃斯文扫地,人神共愤!” “天下读书人无不切齿!不杀不足以平士林之愤,不杀不足以正天下视听啊皇上!” 一位白髮苍苍的老翰林痛心疾首,几乎老泪纵横。 “臣附议!张飆不仅辱及圣学,其审计六部、构陷大臣、煽动胥吏、乃至惊扰宫闈,桩桩件件皆是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之举!” “此等妖孽,多留一日,便使国朝多一分祸患!请皇上速速明正典刑!” 另一位吏部中下层官员,语气鏗鏘,满是忧国忧民之態。 “皇上!如今京城流言纷纷,朝野动盪,皆因张飆一案悬而未决!” “唯有儘快处置元凶,方能安定人心,彰显皇上肃清朝纲、维护正道之决心!” “臣等恳请皇上,下旨处死张飆及其同党,以儆效尤!” 国子监祭酒也伏地高呼。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请皇上速斩张飆!” 一时间,请求严惩张飆的声浪此起彼伏,竟然匯聚成一股不小的声势。 他们紧紧抓住『罢黜儒学』和『祸乱朝纲』这两面大旗,言辞激烈,仿佛张飆不死,国將不国。 他们虽然人数不算最多,但在这死寂的朝堂上,在这皇帝盛怒之时,这接连不断的附议和死諫,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进言! 这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集体的逼宫! 老朱看著台下跪倒的一片官员,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跪著的面孔,又扫过那些虽然跪著却低头不语的勛贵重臣,最后落在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刘三吾、梅殷等人脸上。 一股被孤立、被胁迫、被挑战权威的滔天怒火,混合著对太子之死的悲痛、对朝堂腐败的失望、对儿子们可能参与的猜忌,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好啊!真是好啊!】 【咱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联合起来,逼咱杀人?逼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事?】 【是为了杀人灭口?是为了搅浑水?还是觉得咱真的老了,可以任由你们摆布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 老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暴戾。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如同万年寒冰,死死地盯著台下跪著的官员,一字一顿,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 “你们……很好!” “一个个忠臣良將的样子!口口声声为了国法!为了江山!” “咱今天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咱的刀硬!” “来人——!” 隨著老朱一声怒吼,早已候在殿外的锦衣卫力士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 “將陈清潭!还有这些……” 老朱的手指向那些跪著的官员,如同死神的点名:“这些『忠臣』,都给咱……拿下!” “押赴午门!即刻问斩!”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即刻问斩! 皇上一登朝就要开如此重的杀戒!? 而且是对言官!这在洪武朝也是极其罕见的! 这.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皇上吗?! “皇上!不可啊!” 刘三吾终於忍不住,老泪纵横,扑倒在地:“言官风闻奏事,纵有不当,亦罪不至死啊!皇上!如此大开杀戒,恐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啊!” “皇上三思啊!” 梅殷也重重叩首。 就连一些原本默不作声的勛贵老臣,也面露惊惧,纷纷出言劝阻。 他们不怕皇帝杀人,但怕这种毫无徵兆、因言获罪且牵连广泛的屠杀落到自己头上。 “都给咱闭嘴——!” 老朱状若疯魔,一脚踹翻御案,笔墨纸砚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谁敢再求情!同罪论处——!” 锦衣卫已经上前,粗暴地將陈清潭等人拖起。 陈清潭面如死灰,却兀自高呼:“臣死不足惜!只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勿使国法崩坏——!” 其他被点名的官员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瘫软如泥,有的则面如槁木,一片惨澹。 奉天殿內,如同修罗场!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忽地传来一阵隱隱约约、却越来越清晰的喧囂声。 那声音如同远处的潮水,初时微弱,但迅速变得汹涌澎湃,其中夹杂著整齐划一,如同诵经般的请愿声,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清晰地传入奉天殿內。 “斩国贼!正视听!” “维护圣学!诛杀张飆!” “皇上明鑑!士心不可辱!” 殿內百官刚刚紧绷的神经,瞬间变得更紧,皆惊疑不定地侧耳倾听,面面相覷,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何等变故。 老朱眼睛一眯,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一般,轰地一下再次燃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炽烈。 他极其不耐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外面又怎么了?!蒋瓛!去看看!是谁敢在奉天殿外喧譁?!” 他的声音如同即將喷发的火山,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蒋瓛脸色凝重,立刻快步走向殿门。 他刚打开一条缝隙,就看到一名锦衣卫千户正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守在门口。 “指挥使大人!” 那千户见到蒋瓛,如同见到了救星,声音急促而惶恐:“不好了!奉天殿广场!承天门外!跪……跪满了人!” “说清楚!什么人?!” 蒋瓛心中一沉,厉声问道。 “是国子监的监生!还有……还有翰林院编修、检討,都察院的御史,以及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士子文人!” “密密麻麻,根本望不到头!” “他们……他们都在高呼……要求皇上立刻处死张飆,以正圣学,以安天下!” 千户的声音都带著颤抖:“而且……而且据说城外也跪满了各地赶来的学子,还有……还有孔家的代表,几位名满天下的大儒也来了!声势浩大,这……这简直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结果却非常明显了。 这是万人请命! 蒋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已经不再是朝堂上几个官员的进言,而是一场酝酿已久、规模空前的逼宫! 针对的,就是皇帝迟迟不处死张飆的態度!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快步走回殿中,在百官惊惧的目光和皇帝那几乎要杀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地稟报: “启稟皇上!殿外……奉天殿广场、承天门內外,乃至京城之外,跪满了国子监生、翰林御史、各地士子文人……人数恐以万计!” “皆……皆高呼『斩国贼』、『正视听』,请求皇上……即刻处死张飆,以安天下士林之心!” 轰隆——! 儘管已有预感,但当蒋瓛亲口证实这『万人请命』的场面时,整个奉天殿还是如同炸开了一般。 百官譁然,人人色变。 逼宫! 这才是真正的逼宫! 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以整个天下士林为『筹码』逼宫! 刚刚那几个进言的官员,与之相比,如同儿戏! 他们这是要用『民意』、用『道统』来压皇帝! 来逼皇帝立刻杀人!来逼他儘快结案!? (本章完) 第165章 老朱,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儿子呢?【 第165章 老朱,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儿子呢?【求月票】 『罢黜儒学』这四个字,果然成了点燃天下读书人怒火的引信! 而幕后之人,极其狠辣精准地利用了这一点!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瞬间衝垮了老朱所有的理智! 他为了大局的隱忍,他对真相的追查,他所有的谋划和节奏,在这一刻,被这『万人请命』的场面彻底打乱、践踏。 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指著殿外的方向,对著满殿瑟瑟发抖的百官,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看看!你们都给咱看看!” “这就是咱大明的读书人!这就是咱寄予厚望的士林清流!” “不去关心民生疾苦!不去弹劾贪官污吏!倒学会聚眾逼宫了!学会胁迫咱了!” “为了一个狂徒的一句疯话,就能拋下圣贤书,跑到咱的皇宫前来撒野!” “你们告诉咱!这背后是谁在指使?!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啊?!” 他的目光如同喷火的利剑,扫过台下每一个官员,尤其是刚才那些即將被拖出午门斩首的官员,仿佛要將他们生吞活剥。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串通好的?!先在殿內聒噪,再在殿外给咱演这么一出大戏?!想逼咱就范?!” “皇上息怒!臣等万万不敢!” 那些即將被拖出午门问斩的官员,嚇得魂魄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他们根本不知道『万人请命』这件事,虽然他们確实受到了指使。 而老朱看到他们的模样,眸子里闪烁著一种洞察一切的光芒。 他是谁?他是朱元璋! 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开国皇帝!他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 若是依他以往的性子,早就下令锦衣卫出动,將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抓的抓,杀的杀,看谁还敢逼宫! 但是……就在那滔天怒火即將爆发的前一刻,他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更加冰冷、更加符合他此刻心態的念头。 【老二?老三?还是老五?或者是他们一起?甚至是朝中那些隱藏更深的?】 【你们狗急跳墙了?怕张飆继续咬下去,把你们的老底都揭出来?】 【所以不惜煽动天下学子,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就是想逼咱快刀斩乱麻,杀了张飆,结了这个案子?】 【想让咱按你们划下的道走?】 想到这里,老朱那汹涌的怒火竟奇蹟般地开始冷却,转化为一种极其可怕的、冰封般的冷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想逼咱?咱偏不!】 【你们越是想让张飆死,咱就越要让他活著!】 【你们越想儘快结案,咱就越要把这案子查个底朝天!】 【看看最后,先沉不住气的会是谁!】 於是,在满殿文武惊恐的注视下,老朱脸上那骇人的暴怒竟然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听著殿外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请愿声,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他缓缓靠回龙椅,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蒋瓛和所有听到的大臣都感到一股寒意: “蒋瓛!” “臣在!” 蒋瓛立刻躬身上前。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將刚才諫言的官员,打入詔狱,严格审查,咱要知道这背后,是谁在兴风作浪?!” “待查清之后,將他们拖到城门外,一个一个的杀!慢慢的杀!边杀边宣读他们的罪名!” “另外,传咱旨意。” “告诉外面那些跪著的人。” “他们的『忠心』,咱知道了。” “但国有国法,案有案程。张飆及其同党罪责如何,咱自有圣裁,不劳他们费心。” “若他们喜欢跪……” 老朱的声音在这里拖长,带著一种极其冷酷的意味: “那就让他们跪著吧。” “跪到他们想明白了,或者跪到他们跪不动了为止。” “任何人,不得驱赶,不得弹压,也不必理会。” “退朝。” 说完,老朱竟不再看殿外一眼,也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百官,径直站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蒋瓛愣了片刻,旋即立刻领旨:“臣遵旨!” 他心中凛然,知道皇帝这是要用最冷酷的方式,回应这场看似浩大、实则被皇帝看穿了的逼宫。 而殿內百官,则彻底懵了。 他们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或妥协退让都没有发生,皇帝只用了一种近乎无视的、冷酷到极点的態度来处理这场万人请命。 这比大开杀戒,更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另一边。 詔狱厚重的墙壁也未能完全隔绝外面隱隱传来的、如同海潮般起伏的喧囂声。 那『斩国贼!正视听!』的呼喊,虽然模糊,却带著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张飆正用一根小木棍在墙上划拉著谁也看不懂的符號,听到这动静,动作微微一顿,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嘖,外面挺热闹啊?” 他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然后提高嗓门,朝著牢门外喊道: “喂!门外那位兄弟!对,別躲了,就你!过来聊聊唄!” 守在远处阴影里的,正是之前提审孙贵,被张飆嚇得够呛的那名锦衣卫緹骑。 他听到张飆的呼喊,身体下意识地一僵,脸上露出极其不情愿的表情,但又不敢真的不过去。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疯子等会儿又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且要命的话来? 只见他磨磨蹭蹭地走到牢门外,儘量离得远些,板著脸道: “张飆,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聊聊天嘛,牢里怪闷的。” 张飆笑嘻嘻地,用木棍指了指外面:“外面这动静,怎么回事?听著跟唱大戏似的,喊打喊杀的,要斩哪个国贼啊?” 那锦衣卫緹骑嘴角抽搐了一下,硬邦邦地回答: “国子监生、翰林御史、还有各地来的士子,跪满了皇宫內外,请旨……请旨杀你。”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小心地观察著张飆的反应。 正常人听到这个消息,恐怕早就嚇得面无人色了。 然而,张飆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张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竟然猛地仰头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甚至有些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啊!万人请命杀我?” “哈哈哈哈!我张飆何德何能,竟能劳动天下读书人如此兴师动眾?!这辈子死了也值了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仿佛外面那些人要杀的不是他,而是在给他颁发什么无上荣耀的勋章。 这反应让这名锦衣卫緹骑彻底懵了,看张飆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连被关在隔壁、一直竖著耳朵听的沈浪、孙贵也面面相覷,脸上露出古怪至极的神色。 “飆哥……您……您没事吧?” 沈浪忍不住隔著墙壁低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这都快死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张飆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对著隔壁方向戏謔道: “事?什么事?我好得很!” “诸位兄弟,你们听到没?咱们这次死定了!而且是名留青史的那种死法!被天下读书人联名请愿处死!” “这排面,够不够大?刺不刺激?” “……” 沈浪五人一阵无语。 他们只觉得飆哥怕是真疯了。 而张飆却又转向那目瞪口呆的锦衣卫緹骑,仿佛閒聊般继续打听: “喂,兄弟,老朱……哦不,皇上除了被读书人堵门,还有没有別的什么动静?比如……有没有气得又晕了?或者……最近可有宣布希么旨意?” 那锦衣卫緹骑已经被张飆的疯癲搞得有些麻木了,下意识地回答道: “皇上……前几天確实下了旨意,召秦王、晋王、周王三位殿下即刻进京……说是『侍疾』和『呈阅书稿』。” 这个消息,让张飆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哦?” 他挑了挑眉,摸著下巴: “秦王、晋王、周王……全叫回来了?侍疾?看书稿?呵,老朱这理由找得……还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啊!” 他咂摸著这话里的意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隨即又露出了那种標誌性的、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他再次转向隔壁牢房,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一种近乎残忍的调侃: “喂!兄弟们!听见没?大的要来了!父子局啊这是!老朱这是要关门打狗……哦不,是关门教子了!” 他压低声音,却又確保能让隔壁和那锦衣卫听到,用一种开玩笑般的语气说道: “来来来,开盘了下注了!咱们赌一把怎么样?就赌咱们这位洪武大帝,这次下了多大决心?” “你们说,他这次……能下狠手宰几个儿子?一个?两个?还是……三个全宰了?” “噗——咳咳咳!” 隔壁的沈浪五人听到这话,集体呛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脸色瞬间煞白,嚇得魂飞魄散。 【宰……宰儿子?!还是三个藩王?!】 【飆哥这话也敢说?!】 【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要诛九族……不对,他早就没九族可诛了,这是要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啊!】 那锦衣卫緹骑更是嚇得头皮发麻,连退好几步,仿佛张飆是什么瘟疫之源,再也不敢多待一刻,转身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区域,生怕再听下去自己也要被牵连进去。 牢房里,只剩下张飆依旧没心没肺的笑声和隔壁沈浪五人压抑不住的、恐惧的喘息声。 张飆见没人再搭理自己,觉得无趣,目光再次投向那小小的通风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计算和期待。 【万人请命?逼宫?】 【看来老朱已经查到关键线索了,否则,背后那些狗东西不会如此狗急跳墙!】 【老朱啊老朱,接下来,就是你摊牌的时候了】 【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自古以来,所有变革都需要有人流血,为什么就不能从你那些畜生儿子开始流呢?】 求月票啊~ 【今天比较开心,终於万订了,感谢读者老爷们的支持,还有一章加更哈! 另外,我看到有读者说,大章太贵了,我就拆分成三章了。我也不晓得你们习惯不.有时候是眾口难调的。】 感谢刂法自然1000赏。 (本章完) 第166章 张飆案!无限恐怖,所有人都慌了! 第166章 张飆案!无限恐怖,所有人都慌了!【月票加更3 4】 老朱大步流星地走在通往华盖殿的宫道上,龙行虎步,背影依旧挺拔。 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铁板上,带著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身后奉天殿方向的喧囂声渐渐远去,但那『斩国贼,正视听』的呼喊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脸色铁青,下頜绷紧,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比乌云更沉重的风暴。 【万人请命?好大的阵仗!】 【老子率领千军万马打仗的时候,你们这些腐儒还在地里刨食呢!】 他在心中冷笑,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 【以为用读书人的嘴,用所谓的『道统』『民意』,就能逼咱就范?就能让咱杀了张飆,堵住咱的耳朵,捂住咱的眼睛?】 【痴心妄想!】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把戏了。 这绝非自发的民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彻查太子死因的狙击。 目的就是搅浑水,转移视线,逼迫他儘快结案,杀人灭口。 【也好……】 【就让你们再跳一会儿……】 【等咱的儿子们都到了……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至极的寒光。 然而,这股被强行压下的暴戾之下,隱藏著的却是更深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標儿……我的儿……】 他心中默念,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心臟。 【你若在天有灵,看看你这些『好弟弟』,看看这满朝的『忠臣』!他们这是要把爹往绝路上逼啊!】 他对朱標的感情极其复杂,既有作为父亲对优秀长子的骄傲与疼爱,更有作为帝王对继承人的绝对信任和倚重。 朱標的死,不仅是丧子之痛,更是对他王朝未来的致命打击。 如今,追查死因的过程又如此波譎云诡,甚至可能牵扯到其他儿子,这让他如何不心痛,不愤怒? 【虎毒不食子……】 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这句话,隨即又被更冰冷的念头覆盖。 帝王的冷酷终究压过了父亲的伤痛。 在他心中,大明江山的稳固,远高於任何个人的情感,包括父子之情。 走进华盖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將外界的喧囂暂时隔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殿內熟悉的薰香味道和寂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丝毫未减。 他挥退了上前伺候的普通宫女太监,只留下了如同影子般跟隨著他的老太监云明。 “云明。”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在御案后坐下。 “奴婢在。” 云明立刻躬身,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秦王、晋王、周王,到哪里了?” 老朱闭著眼,语气平淡,仿佛在问一件寻常小事。 “回皇爷……” 云明的声音依旧很轻: “八百里加急回报,秦王殿下接到旨意后……虽有怨言,但已於三日前自西安启程,按行程估算,约莫再有两三日便可抵达京城。” “晋王殿下自太原出发更早一些,但因路途稍远,预计与秦王殿下前后脚到京。” “周王殿下自开封出发,路途最近,但……据说周王殿下收拾书稿耗费了些时日,昨日方才启程,预计还需四五日。” 老朱听完,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老二果然暴躁,老三倒是『乖觉』,老五……哼,怕是嚇破胆了,能拖就拖。】 “冯胜、傅友德、叶升他们呢?” 老朱睁开眼,目光锐利:“咱的旨意,执行得如何了?” 这才是关键! 控制藩地,等於掐住了蛇的七寸! 云明垂首,语气带著一丝谨慎的恭维: “皇爷圣明。三位国公爷接到密旨后,皆已秘密调动精锐,以『秋操演练』、『加强防务』为名,已分別抵达西安、太原、开封城外预设地点。” “只待三位王爷车驾离城一定距离,便会立刻进城接管防务,並『保护』王府。目前一切顺利,並未走漏风声。” “嗯。” 老朱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做得不错。只要封地控制在手,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沉吟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允熥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提到朱允熥,云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回皇爷,皇三孙殿下自那日呈上铁盒后,便一直待在北五所宫中,深居简出!” “据说……时常看著孝陵东侧发呆,或是嚷嚷著要吃猪头肉。偶尔……还会在宫外小院的石凳上静坐,一坐就是半天。” 【猪头肉?又是该死的猪头肉!它就那么好吃吗?!】 【张飆那混帐东西!把咱孙儿都带魔怔了!】 老朱心中愤愤不平,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复杂所取代。 【那孩子……像他爹,重情,也倔。】 他心中暗嘆。 【那铁盒里的东西,怕是让他心里不好受。但他能鼓起勇气送来,这份心性……倒是比咱想像的要强。】 隨即,他又接著问道:“允炆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对比朱允熥的沉寂,朱允炆的动向更能反映东宫吕氏一派的態度。 云明回答得更加小心:“皇次孙殿下回到东宫后,哭了很多次,近日才在吕妃娘娘的劝慰下,回到学堂听从翰林学士黄子澄讲学,偶尔会去探望两位郡主妹妹,言行举止……颇为贤孝仁德、恭谨勤勉,並无异常。” 【贤孝仁德、恭谨勤勉,並无异常……】 老朱在心中咀嚼著这几个词,脸上看不出喜怒。 吕氏和允炆越是平静,他心中的猜疑反而越重。 在这种风波诡譎的时刻,过分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 【是真不知情,还是……太会做戏?】 他挥了挥手,示意云明可以退下了。 殿內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老朱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目光幽深地望向殿外灰濛濛的天空。 【藩王即將进京……万人请命的余波未平……標儿的死因迷雾重重……】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算计,都匯聚到了这个节点。 他知道,接下来这几日,將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著猎物自己撞进来。 只是这一次,网中的猎物,很可能包括他的亲生儿子。 一种混合著帝王冷酷、父亲痛心、以及必须釐清真相的执拗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激盪。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自语,消散在空旷的大殿中: “都来吧……让咱看看,这大明的天,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詔狱的方向,那里关著那个点燃了这一切的疯子。 【张飆……你最好祈祷,这一切都是真的……】 【否则,咱不介意在清算儿子之前,先让你这个搅动风云的『妖孽』,尝尽世间极刑!】 …… 另一边。 蒋瓛的动作雷厉风行。 詔狱的审讯手段对付这些养尊处优的言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不到两日,一份沾著血污的供词便摆在了他的案头。 结果不出他所料,那些突然冒头的言官,確实是受人指使的。 但他们对指使他们的人,知之甚少。 就好比,他们遇到了困难,有人伸出援手,帮助了他们,让他们非常感激,想要报恩。 却被对方留下一封『阅后即焚』的信,告诉他们,有用的著你的时候,会通知你。 如此,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意外之財,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家里又出现一封信,说你该报恩了。 基本都是类似这样的套路。 当然,也有被抓住把柄威胁的,不过手段和『报恩』一样,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而蒋瓛在看到这些供词后,並没有放弃追查。 他又让人查了这些人的关係网,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跡,比如几个名字和隱约指向某些清流领袖、乃至与几位藩王有千丝万缕联繫的线索。 而这,已经足够蒋瓛向皇帝交差,也足够达成『杀鸡儆猴』的目的了。 两日后,城门外,平时熙熙攘攘的官道旁,此刻被肃杀之气笼罩。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锦衣卫緹骑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士將一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空地中央,临时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台,台上跪著七八名身穿囚服、披头散髮、面无人色的官员。 正是在朝会上『死諫』要求速杀张飆的那几位。 他们的嘴被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木台下方,黑压压地跪著一片人,正是那些从各地赶来、参与『万人请命』的士子文人。 他们此刻早已没了前两日的激昂慷慨,一个个脸色惨白,身体发抖,不少人甚至低下头,不敢看台上的情景。 空气中瀰漫著汗味、尘土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恐惧。 蒋瓛一身崭新的飞鱼服,按刀立於台前,面色冷峻如铁。 他身边一名嗓门洪亮的锦衣卫力士,正手持一份文书,用毫无感情的音调,高声宣读著台上诸人的罪状: “御史陈清潭,勾结朋党,妄揣圣意,胁迫君上,其心可诛!” “吏部主事赵文远,收受不明贿赂,散布流言,扰乱朝纲,罪不可赦!” “翰林编修……国子监博士……” 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上对应的官员就剧烈挣扎一下,台下跪著的士子人群中便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和骚动。 当最后一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被念出时,那名力士合上文书,退后一步。 蒋瓛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士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铁锈般的血腥味: “皇上有旨:此等奸佞,祸乱朝纲,罪证確凿,法不容情!即刻——行刑!” “唰!” 数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同时扬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雪亮的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唔——!” 台上囚犯发出最后绝望的呜咽。 台下士子中,终於有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一个年轻的监生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失声喊道: “不……不要杀了!我们……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散去!求皇上开恩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又有几个意志不坚的士子跟著哭喊起来,甚至有人想要爬起来逃跑,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肃静——!” 就在这混乱將起未起之际,一个清朗却带著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见跪在人群前排的一名青衫官员猛地挺直了脊背。 他年纪不过三十许,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的名字叫方孝孺。 他虽然也跪著,但身姿挺拔,如同一株青松,与周围瘫软恐惧的眾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崩溃的士子,声音带著痛心疾首的斥责: “尔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临难而惧,畏死而退,岂是君子所为?!” “今日我等跪於此地,是为维护道统,是为天下公义!岂因刀斧加身而改其志?!” “头颅可断,血可流,浩然之气不可夺!” “若因惧死而退缩,与台上这些趋炎附势、结党营私之辈何异?!有何面目再见孔圣人?!” 他这番话,字字鏗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子耳边。 那些原本想要退缩的人,被他斥责得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骚动竟然被他一人之威暂时压制了下去。 方孝孺说完,不再看他们,而是重新將目光投向刑台,脸上是一片决绝的平静,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台上的蒋瓛,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在方孝孺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时间。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和警惕。 【方孝孺……果然名不虚传。是块硬骨头,也是个……麻烦。】 但他並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表情。 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刽子手点了点头。 下一刻—— “咔嚓!” “咔嚓!” “咔嚓!” 数道刀光闪过,血光迸溅! 几颗人头瞬间落地,在木台上滚动,无头的尸身软软栽倒。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瀰漫开来。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著,是压抑不住的呕吐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许多士子嚇得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唯有方孝孺,依旧挺直地跪在那里,脸色虽然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甚至带著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 他死死地盯著那几具尸体,仿佛要將这惨烈的一幕刻进骨子里。 蒋瓛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公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清理现场,然后转身,在一眾锦衣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径直朝著皇宫方向驰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那些崩溃的士子,也没有再看方孝孺一眼。 …… 渐渐地,夜色降临。 燕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將三兄弟凝重不安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隱约还能听到远处承天门方向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未曾完全散去的请愿声,更添几分压抑。 朱高煦烦躁地一拳砸在桌上: “万人请命!这帮腐儒真是疯了!还有皇爷爷……皇爷爷竟然就让他们那么跪著?还杀鸡儆猴给他们看?!” 朱高燧也一脸后怕:“二哥,你小声点!现在外面全是锦衣卫的眼线!皇爷爷的心思,谁猜得透?我看这事邪乎得很!” 坐在主位的朱高炽则一直沉默著,手指无意识地捻动著那串已经有些磨损的佛珠,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內心的极不平静。 铁盒的秘密、藩王被召、万人请命……这一连串的事情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迷茫。 父王远在北平,此刻会作何想?又会给他们怎样的指示?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极轻地敲响了四下,两急两缓。 三兄弟瞬间噤声,警惕地看向门口。 朱高炽使了个眼色,朱高煦立刻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手按在刀柄上。 朱高燧则凑到门边,压低声音:“谁?” 门外传来管家压得极低的声音: “世子爷,二位王子,北平……有密信到!是王爷身边的哑翁亲自送来的,確保无人跟踪。” 哑翁是燕王朱棣麾下最神秘的死士之一,擅长潜行匿踪,且是哑巴,只会用文字和手势交流。 由他送信,可见此事之重要和机密。 朱高炽心中一凛,立刻道:“快请进来!” 房门无声地打开,一个穿著夜行衣、身形乾瘦、面容普通到毫无特点的老者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 他对朱高煦抵在他身后的刀恍若未见,只是对著朱高炽微微躬身,然后从贴身处取出一截小小的、密封的铜管,双手奉上。 朱高炽接过铜管,確认密封完好无损后,对哑翁点了点头。 哑翁再次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 书房內重归寂静。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拧开铜管,从里面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条。 朱高煦和朱高燧立刻围了上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烛光下,纸条上只有寥寥八个字,是朱棣亲笔所书,笔力虬劲,却透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 【父安。信尔。静待天明。】 就这八个字? 三兄弟面面相覷,一时都有些愕然和不解。 “父安?信尔?静待天明?” 朱高燧下意识地念了出来,挠了挠头:“父王这是啥意思?北平一切安好?相信我们?让我们……等著?” 朱高煦眉头紧锁,显然也没完全理解:“静待天明?等什么天明?现在京城乱成一锅粥,二伯三伯五叔都被召回来了,万人堵著宫门请命,咱们就像坐在火山口上,怎么等?父王是不是还不知道京里的具体情况?” 然而,朱高炽看著这八个字,目光却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他比两个弟弟更了解父亲,深知父亲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反覆咀嚼著这几个字。 “父安……” 他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父王这是在告诉我们,北平无恙,他一切安好,根基稳固,让我们不必为后方担忧。这是稳我等之心。” 说完这话,他看向朱高煦:“二弟,之前让你终止一切行动,是对的。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信尔』二字上: “父王相信我们的能力和判断,相信我们能在这漩涡中稳住阵脚,处理好眼前的危机。这是定我等之志。” 他这话是对朱高煦、朱高燧兄弟俩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静待天明』四个字上,声音渐渐变得沉稳有力: “静待天明……父王不是在让我们消极等待。” “他是在告诉我们,目前的混乱和黑暗只是暂时的!真正的『天明』时刻还未到来!” 他抬起头,看著两位弟弟,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却又更加凝重的表情: “父王看得比我们更远!京中这一切,恐怕都还在皇爷爷的掌控之中,甚至……可能本就是皇爷爷意料之內或推动之事!” “父王让我们沉住气,不要被眼前的乱象迷惑,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被任何人当枪使!” “要像猎人一样,耐心等待最適合出击的时机!等待局势真正明朗、曙光出现的那一刻!” 听到大哥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焦躁和不安慢慢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警惕所取代。 他们再次看向那八个字,感觉重若千钧。 “父王的意思是……现在这一切,都还在皇爷爷……甚至父王的预料之中?” 朱高煦迟疑地问道,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至少,父王认为远未到需要我们冒险的时候。” 朱高炽重重点头,將那张纸条就著烛火点燃,看著它化为灰烬: “我们要做的,就是像父王说的那样,『静待天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看向两个弟弟:“从此刻起,燕王府上下要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恭顺、更加低调!” “老二,尤其是你,绝不可再外出一步!收起所有脾气!” “老三,你的嘴巴要严点,哪怕是府中之人,也不要隨便乱说话。无聊就吃猪头肉,吃猪蹄,想你飆哥!” “那……那个铁盒呢?”朱高燧压低声音问。 “与我们没有任何关係!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朱高炽斩钉截铁道。 朱高煦和朱高燧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齐齐点头:“明白了,大哥!” 烛光下,三兄弟的身影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稳了一些。 虽然外面的风暴愈发猛烈,但父亲这封简短却重逾千钧的密信,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为他们拋下了一个沉稳的锚。 …… 与此同时,华盖殿內。 蒋瓛单膝跪地,向老朱详细稟报了审讯结果,以及行刑经过,包括方孝孺在刑场上的表现和他那番言论,都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老朱静静地听著,手指习惯性地敲击著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 当听到方孝孺呵斥退缩士子、说出『头颅可断,血可流,浩然之气不可夺』时,他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方孝孺……那个宋濂的弟子?名声倒是响得很啊!】 他心中冷哂。 【骨头硬,不怕死,是个治理天下的人才,可惜……就是过於傲气。】 【要压制他一下,將来才能够成大器。】 “嗯,咱知道了。” 老朱的声音平淡无波,似乎对方孝孺的表现並不意外,也並不十分在意。 “那些嚇破了胆的士子,后来如何了?” “回皇上,行刑之后,大多失魂落魄,已有人开始陆续散去。” 蒋瓛谨慎答道:“但仍有一部分人,以方孝孺为首,依旧跪在原地,不言不动,似有……死諫之意。” “死諫?”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就让他们跪著吧。喜欢跪,就跪个够。咱倒要看看,他们的膝盖能比咱的耐心硬多久。”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下达了新的指令: “传旨给刘三吾、还有都察院那几个还算老实的老傢伙。” “让他们去劝劝那些跪著的读书人。” “告诉他们,张飆一案,咱自有公断,不日便將明詔天下。” “若他们现在散去,咱可以既往不咎。” “若再执迷不悟,聚眾胁迫……” 老朱的声音骤然转冷:“那下次砍的,就不止是台上那几个了!勿谓言之不预!” 这是一手萝卜一手大棒。 既给了台阶下,也划下了最后的红线。 “是!臣明白!” 蒋瓛领命,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皇上,那方孝孺此人……” 老朱瞥了他一眼,目光深邃: “方孝孺……先不必动他。” “此人名声太大,杀之,恐寒天下士子之心,正中了某些人下怀。” “但他今日所言所行,给咱记清楚了。” “此人……可用,但不是现在。且看他日后如何。” 老朱对方孝孺的態度十分明確。 暂时冷处理,观察,利用其名声安抚士林,但绝不会重用,更会严密监控。 “臣,遵旨!” 蒋瓛心中瞭然,知道皇帝已经有了全盘考量,立刻躬身退下安排。 目送蒋瓛离开之后,老朱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些依旧跪著的士子和那个挺拔的身影。 【读书人的骨头……哼,咱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咱的江山铁桶硬!】 【这大明的天,终究是姓朱的说了算!】 【还有在背后煽动你们的人……別以为就你能出招?】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喊了一句。 云明立刻跑进来领命:“奴婢在。” “告诉宋忠!”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著风暴: “给咱把张飆的牢房,加派三倍人手,全是咱从老家带出来的老亲军!没有咱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张飆若少了一根汗毛,或者『被自杀』了,宋忠和他手下所有人,提头来见!” “是!皇爷!” 云明嚇得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领命,小跑著出去传旨。 老朱又看向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想靠人多势眾来压咱?咱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势』!” 呢喃著,他提起硃笔,在一份空白的特旨上飞快书写,然后盖上玉璽。 “传旨!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常森,明日於午门外增设『登闻鼓』、『鸣冤鼓』各一面!” “派识字宦官值守!向全城宣告:凡有知晓陕西旧案、东宫旧事、乃至朝中任何贪腐枉法、结党营私之情者,无论身份尊卑,皆可击鼓鸣冤,直达天听!” “所述属实者,赏!所述不实者,若情有可原,恕其无罪!若有官员胆敢阻拦告状者,以同党论处!” 【你不是要『万民请命』杀张飆吗?】 【咱就再来个『万民告状』!】 【看谁的声音更大!看谁掀出来的烂事更多!看谁死得更快!】 老朱那双看透人心鬼蜮的眼睛里寒光凛冽。 而这道旨意,如同又一记惊雷,瞬间传遍全城! 原本被『请杀张飆』舆论裹挟的京城,顿时又炸开了锅! 那些怀揣冤情、秘密,或单纯想趁机牟利、报復仇家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无限恐怖,让所有屁股不乾净的官员都慌了。 这可是比之前三大案都还要恐怖的惊天大案啊! 【——张飆案,彻底定型。】 求月票~ 【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追订,全订,自动订阅!】 【记得给角色点讚】 【感谢墮天使x1000赏】 另外,明天开始就是高潮剧情。 不是我慢,而是有些该交代的要交代,这是我写故事的一贯风格,不想突然冒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剧情,所以要先交代清楚,再爆发. (本章完) 第167章 老朱:张飆,咱好像有点明白你了【 第167章 老朱:张飆,咱好像有点明白你了【月票加更5】 “听说了吗?皇上下旨,午门外新设了登闻鼓、鸣冤鼓!有啥冤屈都能去告!连陕西旧案、东宫的事都能说!” “真的假的?告了真能不追究?” “皇上金口玉言!还说告实了有赏!妈的,隔壁王老五被那贪官害得家破人亡,这下有机会了!” “嘘……小点声!谁知道是不是钓鱼?別状没告成,先把命搭进去!” “就是就是,先观望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敢去!” 茶楼酒肆、市井巷陌,无数双眼睛亮了起来,又充满了疑虑和恐惧。 但毫无疑问,一颗颗仇恨或贪婪的种子被埋下,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 老朱这一手,直接將『万民请命』的单方面舆论攻势,变成了真假难辨的『万民告状』混战,让所有隱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感到如芒在背。 而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之一,王老五,此时也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穿著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號衣,洗得发白,一条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他的一条腿丟在了多年前北伐的战场上。 此刻,他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棍,身子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內心极度的挣扎和恐惧。 他的手里,紧紧攥著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最后几文铜钱和一张皱巴巴的、盖著顺天府大印的抚恤银领取凭据。 昨天,就是凭著这个,他去找顺天府的刘书吏领取这个月的抚恤银,却被对方以『帐目不清,需覆核三日』为由赶了出来。 他知道,那刘书吏是瞧他残废老迈,想赖掉这笔钱,或者至少拖到他饿死。 “告……还是不告?” 王老五心里天人交战。 告贏了,或许能拿回活命钱。 告输了,或者触怒了官爷,可能就是一顿板子,甚至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周围人的议论飘进他耳中。 “真能告?不会是骗咱们去,然后抓起来吧?” “听说告贏了有赏钱呢!” “赏钱?命要紧还是钱要紧?那些当官的,能是好相与的?” “看,那老瘸子好像想去……” 王老五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针扎。 他低下头,看著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想起战场上死去的兄弟,想起家里等米下锅的老妻和孙儿,一股混著绝望和屈辱的怒火猛地衝上了头顶。 【妈的!老子一条腿都卖给朝廷了!还怕再丟一条命吗?!】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用那条独腿和木棍,奋力地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朝著那面鸣冤鼓衝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个老瘸子身上。 王老五衝到鼓前,看著那比自己还高的鼓槌,他咬了咬牙,扔掉木棍,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抱起沉重的鼓槌。 “咚——!”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骤然炸响。 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也仿佛敲在了每个围观者的心上。 鼓声迴荡,王老五像是被抽乾了力气,瘫坐在地,大口喘著气,但眼睛却死死盯著那几个值守的宦官。 为首的宦官皱了皱眉,示意一下。 一名书办上前,冷冰冰地问道:“何人击鼓?所告何事?” 王老五挣扎著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那份皱巴巴的凭据,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喊道: “青天大老爷!小人王老五,原籍凤阳,洪武八年北伐伤腿,失一腿!状告顺天府户房书吏刘能!” “他贪墨小人抚恤银,断小人生路!求青天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他的声音带著哭腔,却又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悲愤。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书办记录著,面无表情。 为首的宦官眯著眼,打量了一下王老五,又看了看那份凭据,挥了挥手:“知道了,一边候著。” 没有立刻抓人,也没有呵斥,只是让候著。 这让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什么情况这是?莫非有戏?!】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王老五跪在冰冷的地上,独腿硌得生疼,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有人开始不耐烦,觉得可能没下文的时候—— “噠噠噠噠——!”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锦衣卫緹骑,如同旋风般衝到了午门外。 为首的小旗官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跪著的王老五身上,又看向值守宦官。 宦官连忙上前,低声稟报了几句。 那小旗官点了点头,猛地一挥手:“拿人!”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锦衣卫緹骑就拖著一个身穿吏员服饰、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中年男子,来到午门外。 正是那个顺天府书吏刘能。 “刘能!你贪墨伤残老卒抚恤银,人赃並获!还有何话说?!”小旗官厉声喝道。 刘能嚇得魂飞魄散,裤襠瞬间湿了一片,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小人只是一时糊涂!银子……银子还在小人身上!这就还!这就还!” 哗——! 人群彻底炸了! 真抓了!而且还是锦衣卫亲自出手!? 王老五看到刘能被抓,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谢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 那小旗官看都没看刘能,直接对王老五道: “老卒王老五,你告状属实!皇上口諭:贪墨伤残抚恤者,罪加一等!刘能,革去吏职,重打八十军棍,流放三千里!家產抄没!” 说完,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雪白的官银,足有十两,噹啷一声扔在王老五面前: “这是赏你的!拿好了!” 十两银子! 足够普通人家一年嚼用! 阳光下,那锭银子闪烁著诱人的光芒,也灼烧著每一个围观者的眼睛。 王老五颤抖著捧起银子,如同捧著绝世珍宝,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那边,刘能已经被按倒在地,绣春刀刀鞘没头没脑地狠揍起来,惨叫声响彻午门。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轰然爆发的喧譁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真赏了!十两!十两雪银啊!” “刘书吏真的被抓了!还要流放!” “皇上……皇上是玩真的!不是骗人的!” 这一刻,所有观望、所有犹豫、所有恐惧,都被眼前这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击得粉碎。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冲向那面鸣冤鼓。 紧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青天大老爷!小人也要告状!告那兵部的赵侍郎,他纵容家僕,强买小人家良田!” “皇上!草民要举发通州卫的千户,他强占民田,打死我爹!” “奴婢……奴婢要告发原东宫典膳局的太监,他……他剋扣用度,以次充好!” “罪民……罪民要举告凉国公蓝玉义子,他们曾密谋……” 午门外,瞬间陷入了疯狂的混乱。 无数只手伸向鼓槌,无数个声音在喊冤。 场面几乎失控。 而王老五,被两个好心的路人扶到一边。 他紧紧攥著那锭救命的银子,看著眼前这如同决堤洪水般的景象,浑浊的眼中泪水长流,嘴里反覆念叨著: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 这一幕,如同最生动的戏剧,通过无数双眼睛和嘴巴,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那些至今还坐在值房里的六部高官,早已没有了往日风采。 他们一个个心神不寧,如坐针毡,耳朵也竖得老高,捕捉著外面传来的任何一丝风声。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乾净、或者与傅友文、茹瑺等人有过牵连的官员,更是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他们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锦衣卫緹骑衝进来,拿著某份来自午门外的状纸,將自己锁拿带走。 “王大人……您听说了吗?李员外郎家那个被赶出去的老僕,今天一早去敲了鸣冤鼓……” “张主事好像……好像去年经手的那批漕粮……” “完了……这下全完了……这比洪武十三年的空印案还嚇人啊!” 低语声、嘆息声、恐惧的喘息声在各个角落瀰漫。 一种人人自危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官场迅速扩散。 之前还跟著起鬨要求杀张飆的一些人,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生怕被这股『告状潮』卷进去。 就连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自以为根基深厚的勛贵们,这次也坐不住了。 老朱这道旨意,明显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鼓励『告密』。 谁知道下面那些泥腿子、或者那些失了势的旁支、旧仆,会翻出多少陈芝麻烂穀子的旧帐来? 那些勛贵的家將、幕僚往来穿梭,低声商议著对策,或是紧急处理一些可能授人以柄的旧事。 “快!把城南那个庄子地契再核对一遍,当初是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 “去告诉下面的人,最近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家法处置!” “那些知道太多事的旧人……该送走的赶紧送走!” 一股无声的清洗和恐慌,在勛贵圈子內部悄然进行。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皇权之下,並无真正的安全地带。 恐惧,开始真正地、深深地扎根於每一个心中有鬼的官员和勛贵心中。 而希望和疯狂,则点燃了无数受压已久的灵魂。 老朱的目的,达到了。 但也只是这一个目的达到了。 …… 另一边。 与午门那面人声鼎沸、几乎要被挤塌的鸣冤鼓相比,不远处另一片区域,则显得异常冷清和尷尬。 以方孝孺为首的那群士子,依旧跪在原地。 只是,他们之前那种『为民请命、捍卫道统』的悲壮氛围,已经被彻底衝垮了。 耳边不再是清流的议论和声援,而是震耳欲聋的喊冤声、哭诉声、以及锦衣卫锁拿人犯的呵斥声。 目光所及,不再是同情或好奇的百姓,而是潮水般涌向鸣冤鼓的各色人群,甚至没人再多看他们这群跪著的读书人一眼。 他们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一场自导自演的、不合时宜的滑稽戏。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失落感,笼罩在不少士子心头。 “方……方兄……” 一个年轻的监生忍不住,声音带著哭腔和困惑: “我们……我们还要跪在这里吗?好像……好像没人管我们了……” “是啊,方兄,你看那边……皇上好像真的在听百姓申冤。” 另一个士子也低声道:“我们这般跪著,所求的『诛杀国贼』,是不是……是不是有点……” 他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很明显。 跟眼前这实实在在的民冤相比,他们要求杀一个死囚的『大义』,似乎显得那么空洞和苍白。 皇帝用最粗暴的方式告诉他们。 【什么是当下最紧要的『民愤』?!】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退缩之意。 坚持的信念,在现实的巨大衝击下,开始冰消瓦解。 就在这时,几顶官轿缓缓行来,停在了士子们面前。 轿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奉旨前来劝解的大学士刘三吾,以及几位在都察院素有清名的老御史。 刘三吾看著眼前这群形容憔悴、眼神迷茫的年轻士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咳一声,儘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而富有说服力:“诸位年兄,请听老夫一言。”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几位朝廷重臣身上。 “皇上增设登闻鼓、鸣冤鼓,广开言路,听察民冤,此乃圣天子抚慰万民之举,亦是整肃吏治之雷霆手段。” 刘三吾缓缓说道。 他先是肯定了皇帝的行为,堵住可能的口实,又对这些文人士子的『死諫』给予肯定,然后安抚他们情绪: “尔等在此跪諫,本心亦是忠君爱国,担忧朝纲。此心,皇上已知,老夫亦知。” 说著,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无比: “然,当下之势,已非单纯的张飆一案。万千民冤亟待昭雪,无数蠹虫亟待清除!” “此乃关乎国本、关乎亿兆黎民生死之大事!” 他伸手指向午门方向那喧囂的人潮:“皇上日理万机,心力俱耗於此。尔等在此长跪,於国事何益?於民生何补?” “若因执著於一人之生死,而延误了这万千冤屈,岂非因小失大,背离了吾辈读书人『民为重』之本心?” “刘公所言极是!” 一位老御史也接口道:“皇上已有明旨,张飆一案,自有公断,不日便將明詔天下。” “尔等若此刻散去,皇上念尔等年少热血,既往不咎。若再执意於此,非但无益,恐反招圣怒,殃及自身乃至师门啊!”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给了台阶,也点明了利害关係。 果然,不少本就动摇的士子动容了。 他们看看这边冷清的跪諫,再看看那边如火如荼的告状潮,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学生……学生糊涂!谢刘公、谢诸位大人点拨!” “我等这就散去,不再给朝廷添乱!” “愿皇上早日廓清吏治,安定民心!” 陆陆续续,有士子站起身,朝著刘三吾等人躬身行礼,然后面带惭色或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跪著的队伍,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一大半。 刘三吾心中稍安,目光看向依旧跪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方孝孺,以及他身边剩下的几十个最为坚定的士子。 这其中,竟然还有几位穿著儒衫、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他们是曲阜孔家的代表!以及几位国子监里以脾气倔强、学问扎实著称的博士和监生。 “希直……” 刘三吾走到方孝孺面前,语气带著恳切:“大势已变,何必如此执著?暂且回去,以待来时,方是明智之举啊!” 方孝孺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因飢饿和疲惫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嚇人,里面燃烧著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刘公厚意,学生心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然,学生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亦非仅为一囚之生死。” 他目光扫过身边留下的同袍,声音提高了几分,带著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学生所爭,乃是非公道!乃圣人道统!” “张飆狂言『罢黜儒学』,此乃掘我华夏文明之根!” “若此风不禁,今日可罢黜儒学,明日便可毁弃纲常!长此以往,国將不国,人將不人!” 孔家的一位代表也肃然开口道:“刘公,方先生所言甚是。儒学之道,乃立国之本。皇上肃贪锄奸,吾等深感敬佩。” “然,维护道统,与惩治贪腐,並行不悖,且更为根本!若道统不存,纵吏治清明,天下亦失其魂矣!” “不错!吾等並非要与皇上作对!” 一位国子监博士更是激动地道: “恰恰相反,正是要助皇上涤盪这混淆是非、动摇国本的妖氛!” “今日若退,他日妖邪之辈更会肆无忌惮!头颅可断,此志不可夺!” 这番言论,將他们的行为拔高到了『捍卫文明根基』的层面,显得无比崇高和悲壮。 刘三吾和几位老御史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抱著『道统』不放? 皇帝现在明显是要用那把『疯刀』清理大明的脓疮,谁有功夫跟你们討论形而上的『道统』问题? 但他们知道,跟方孝孺这种人讲现实利害是对牛弹琴。 他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三吾长嘆一声,知道再劝无益,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既如此……尔等……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带著几位同样一脸无奈的老御史,步履沉重地走向官轿。 回去復命的结果,他们已经可以预料。 身后,方孝孺等人重新挺直了脊樑,跪得更加笔直,仿佛要用这单薄的血肉之躯,去对抗整个时代洪流的衝击。 他们的身影在喧囂的午门外,显得那么孤独,却又那么刺眼。 …… 与此同时,华盖殿。 老朱仿佛不知疲倦的『审判机器』。 御案上的案卷以惊人的速度堆高又减少。 蒋瓛和云明如同穿梭般递送著最新的告状摘要和查证简报。 老朱的处理方式简单而高效: 【这个知县贪墨修河款,证据確凿?斩立决,家產抄没,妻女充入教坊司。】 【这个卫所千户吃空餉,还虐待军卒?剥皮实草,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哦?这个致仕的侍郎,曾隨太子去过陕西,家中私藏黄金百两?有问题,必须严查!】 【状告秦王纵容下属侵占军屯的僉事……先关起来,好生看管,等咱见了老二再说……】 处理到这里,老朱才稍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寒光。 每一条裁决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人头落地和家族覆灭。 皇帝的意志通过一道道冰冷的旨意,化作席捲整个官僚和勛贵集团的恐怖风暴。 他不仅仅是在查案,更像是在进行一次彻底的、无差別的『排毒』,用最残酷的方式维护他对这个帝国的绝对掌控。 “来人!” 老朱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冷不防地开口道: “告诉蒋瓛,加强对所有要害衙署、尤其是通政司和刑部的监控。所有试图销毁文档、传递消息的行为,都给咱记下来!” “再传令给宋忠,让他重启调查,就说咱在处理『万民告状』的时候,发现了诸多疑点,可能之前的推论不太准確!让他务必细查!尤其是太子的隨行官员!” “另外!” 他顿了顿,又语气森然的道:“去告诉张飆,咱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现在,该他拿出点『诚意』了。” “诺!” 老朱的话音刚刚落下,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领命。 而老朱的目光则再次落到书案上的状告摘要和查证简报上,不由喃喃自语: “这就是咱治理了三十年的大明朝吗?怎么越治越往回倒了” 此时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由蔓延他全身。 然而,就在他快要陷入茫然无措的时候,又一道通稟声传了进来:“皇上,翰林学士刘三吾求见!” 老朱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振奋精神,刚才的茫然无措也一扫而空。 却听他平静而威严地道:“让他进来!” 很快,刘三吾就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准备行礼。 “不用多礼,直接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朱抬手打断了刘三吾的行礼,语气中充满极致的霸道和不容置疑。 “回稟皇上” 刘三吾垂手躬身,將劝解的经过,尤其是方孝孺、孔家代表及那些头铁士子近乎执拗的反应,原原本本地稟报给了老朱。 他言辞谨慎,儘量不带个人色彩,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担忧,却瞒不过老朱的眼睛。 老朱静静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紫檀木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对方孝孺等人『不识抬举』的愤怒,也没有对刘三吾办事不力的不满,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閒事。 直到刘三吾说完,殿內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孔家的人也掺和进来了?呵,他们倒是会挑时候!是想告诉天下人,他们孔家才是道统所在,连咱这个皇帝,也得看他们脸色?” 刘三吾心头一凛,连忙道:“皇上息怒,孔府来人只是……” 老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咱没怒。” 他微微抬起眼皮,那双深陷的眼眸中精光闪烁,如同暗夜中的鹰隼: “方孝孺要爭的是『是非公道』,是『圣人道统』?说得好听!” “在他眼里,咱这个皇帝,是不是也是他『道统』需要匡正的一部分?” 这话诛心至极! 刘三吾嚇得冷汗直冒,不敢接话。 老朱却似乎並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剖析: “读书人,尤其是像方孝孺这样的,把名节看得比命重!”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无声无息,怕的是自己的『道』不被承认。” “咱要是现在把他们抓了,杀了,正好成全了他们的『忠义』之名,让他们青史留芳,反而坐实了咱是昏君、暴君。” “到时候,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咱就算杀得完人,也堵不住那悠悠眾口。这笔买卖,不划算。” 刘三吾听得心惊肉跳,皇帝这是把方孝孺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刘三吾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甚至带著一丝戏謔的弧度: “他们不是要跪吗?不是要彰显气节吗?咱就让他们跪个够!” “传旨:既然方孝孺等国子监师生及孔府贤达,如此关心国是,心系道统,咱心甚慰!” “特准其於午门外,静跪反思,体察民情,感悟圣心。每日由光禄寺供给清水、薄粥,以示咱恤士之心。” 刘三吾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和熬鹰吗? 用时间和生理上的折磨,来消磨他们的意志! 而且,放在午门外那等喧囂之地,让他们亲眼看著民情,听著民冤,这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 “另外!” 老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透出森森寒意: “告诉蒋瓛,给咱把方孝孺他们盯死了!” “但不必干涉他们说话、交往。” “他们不是要串联吗?不是要议论朝政吗?让他们议!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都给咱记清楚了!”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先熬不住,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先露出马脚!” 刘三吾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这是要以方孝孺等人为饵,钓出可能隱藏在士林中的、与藩王或其他势力有勾结的大鱼! 或者,至少摸清这股『清流』势力的底细和脉络! 帝王心术,狠辣如斯! 不杀你,但用最屈辱的方式消耗你。 不禁言你,但让你说的每句话都成为未来的罪证。 看似宽容,实则布下了一张无形的、更可怕的天罗地网。 “还有!” 老朱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带著一丝意味深长: “去查查,孔家这次来的,具体是哪一房的人?是谁主张掺和此事的?” “他们曲阜的田亩、人丁册籍,最近可有异常变动?让户部和锦衣卫的人,仔细核一核!” 刘三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皇帝这是连孔圣人的后裔都不放心,要藉此机会敲打甚至清查孔府了。 这心思,这手段…… “臣……臣遵旨!” 刘三吾声音发颤地领命。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三吾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大殿,直到走出很远,才感觉双腿发软,扶住宫墙大口喘气。 他抬头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方孝孺啊方孝孺,你们自以为是在坚守道统,却不知早已成了皇上棋局中的棋子,生死荣辱,皆在皇上翻手之间!】 【这帝心……深似海啊!】 而华盖殿內,老朱独自一人,指尖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节奏平稳,却带著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方孝孺,你想做直臣,想做諍臣?咱给你这个机会。】 【就看你的骨头,能不能硬过咱的耐心。】 【还有孔家……你们享受了千年的尊荣,是不是也该让咱看看,你们的底子到底干不乾净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外,仿佛穿透重重宫闕,看到了午门外那两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边是如火如荼的『万民告状』,一边是孤零零的『士子静跪』。 【罢黜儒学.咱好像有点明白那狗东西了】 【不过,你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道统,咱还得认。但这天下,还是朱家的.】 “皇爷!” 就在老朱思绪万千的时候,云明急匆匆地走进来: “晋王、秦王、周王三位殿下的车驾,已分別抵达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驛馆,递了请安摺子,等候召见。” 【终於来了吗?咱的好儿子们.】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 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稍等片刻。 (本章完) 第168章 朱標死因,残酷的真相,老朱提剑! 第168章 朱標死因,残酷的真相,老朱提剑!【月票加更6】 老朱很快便恢復了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嗯,知道了。”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扫过云明,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次寻常的家宴: “传咱的旨意。” “秦王朱樉,车马劳顿,让他先去孝陵给祖宗磕个头,静静心。” “磕完头,就安置在宗人府旁边的思过院,没有咱的旨意,不得外出,也不得见任何人。让他好好想想,他在陕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晋王朱棡……” 老朱顿了顿,眼神微冷: “他不是一向以『贤王』自居,喜好读书吗?就让他去大本堂!把《祖训》、《资治通鑑》给咱找出来,让他好好温习温习,什么是为臣、为子之道!” “同样,没有咱的旨意,不得离开大本堂半步。” “周王朱橚!” 老朱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性子软,胆子小,就別嚇著他了。” “让他回他原先在京城的旧王府住著。告诉他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但是……” 老朱话锋一转,目光锐利: “王府內外,给咱派重兵『保护』起来,一只外面的鸟儿也不准飞进去!他要是问起,就说京城最近不太平,咱这是为他好。” 云明垂首恭听,心中凛然。 皇上这安排,看似寻常,实则狠辣至极。 去孝陵?那是让暴躁的秦王在祖宗面前心虚、压抑怒火! 去大本堂?那是让自詡聪明的晋王在圣贤书面前无所遁形! 回旧王府软禁?那是让胆小的周王在熟悉的环境里独自煎熬! 最关键的是,將三人完全隔离开来,分置三处,派兵看守,彻底杜绝了他们之间串供、统一口径的任何可能! 这是要把他们各自的心理防线逐个击破! “奴婢明白!即刻去办!” 云明躬身领命。 “还有!” 老朱补充道,声音低沉: “告诉蒋瓛,他手下的人,给咱把眼睛瞪大点!” “三位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甚至吃饭睡觉的神情,都给咱记下来,一字不漏地报给咱!” “是!” 云明退下后,老朱重新拿起硃笔,但目光却並未落在奏疏上,而是望向了殿外灰濛濛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老二、老三、老五……】 【咱倒要看看,你们哥仨,谁先撑不住……】 【谁的心里有鬼,谁就能给咱一个『惊喜』……】 …… 另一边,依旧是那座无人知晓的黑暗房间內。 “王爷!不好了!” 一名身穿黑袍的下属,仓皇来报,声音带著惊恐: “皇上……皇上没有理会『万民请愿』,反而下旨……下旨在午门设了鸣冤鼓,登闻鼓,藉此鼓励天下人告御状,直指陕西和东宫旧事!” “现在午门外挤满了各色人等,鱼龙混杂!” “我们好几个暗中扶持的官员都被牵扯进去了!” “还有……我们在五军都督府的一条线,也被一个告老还乡的千户给捅了出来!损失惨重!” “啪!”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王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保持著镇定:“哦?是吗?有点意思!” 他的话语虽然轻鬆,但那份慵懒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和一丝被意外打乱节奏的恼怒。 【好……好得很……我的爹啊……你还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这是要让大明彻底乱起来吗?!你当真疯了!】 【不!你一直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没料到老朱会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破局。 这完全打乱了他藉助『大势』快速了结此事的部署。 【鸣冤鼓……这是要把所有的陈年烂帐、阴私勾当都翻出来晒啊?!】 【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你要把活著的江山都搅得天翻地覆吗?!】 一股冰寒彻骨的危机感,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他瞬间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很明显,他低估了老朱的决心,也低估了那个『疯子』张飆。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不去管张飆,不去管张飆的手下,或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水太浑,就算想灭口,都未必能找到正確的目標……】 【不能再有任何动作了!】 【任何试图拦截、补救、甚至打探的行为,在父皇如今高度警惕和盛怒的状態下,都无异於自投罗网!】 【都是在明確告诉父皇,我心里有鬼!我与老大之死有关!】 “做多,错多!” 王爷几乎是咬著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 他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那丝罕见的恐慌。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理智和残酷。 他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等待指示的下属,声音恢復了之前的淡漠,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不带一丝烟火气: “传令:所有计划,即刻终止。所有人,进入最深度的静默。非我亲临,永不启动。” 下属一愣:“王爷,那万民书和鸣冤鼓……” “不必再管。” 王爷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那已是弃子之爭,与我等无关。” “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断尾』。彻彻底底的断尾。” 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第一,让我们在秦王府的那颗钉子,王氏,『病逝』。要像意外,像积鬱成疾。” “第二,宫內司药局那个老宦官,让他『失足』,落井。” “第三,晋王府长史身边那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影子,给他安排一场『急症』,暴毙。” “第四,陕西都司那个签事,他知道的太多,让他『殉职』於剿匪。” 他每说一句,下属的身体就不易察觉地颤抖一下。 这些人,都是经营多年、埋藏极深的暗桩,如今却要被毫不犹豫地彻底清除。 “记住!” 王爷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要乾净,要自然,要像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或是被这场风波无意间卷进去的。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跡。” “做完这一切,你自己也暂时离开应天,去南直隶老家『休养』一段时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不许与任何旧人联繫。” “可是王爷……” 下属声音发颤,这意味著他们多年经营的力量將被彻底斩断一大半。 “执行命令。” 王爷的语气不容置疑:“断尾,是为了求生。尾巴断了,还能长出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属下明白!” 下属重重叩首,声音带著一丝悲凉和决绝。 然而,王爷的话还没有说完。 却听房间內忽地响起一道嘆息,隔了片刻,才语气郑重地道: “提醒我母妃,让她少烧香念佛,多保重身体。” 下属愣了一下,旋即应了声“是”,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王爷一人。 他缓缓坐回阴影里,整个人仿佛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再无半点声息。 【父皇……张飆……】 【你们就去斗吧,去查吧。】 【所有的线,都已经断了。所有的痕跡,都已经抹平。】 【就算那铁盒里真有什么,也只能查到一些无主的孤魂野鬼,或者……指向我那些好兄弟们的『罪证』。】 他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冰冷而虚无的弧度。 【而我,只是一个可能被波及的、无辜的、安分守己的藩王罢了。】 【看戏?】 【不,从现在起,连戏都不看了。】 真正高明的隱匿,不是隱藏於幕后,而是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和猜想之中。 王爷,选择了最彻底、也是最危险的方式。 他將自己变成一片虚无,等待著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风暴过去,或者等待著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 翌日,清晨。 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尘烟滚滚。 秦王朱樉的车驾最为张扬,护卫精悍,旌旗招展,但他本人却脸色阴沉地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烦躁地灌著酒。 离开西安时,冯胜那老傢伙皮笑肉不笑地『恭送』,让他感到极大的羞辱和不安。 他知道,自己的封地被控制了,这次进京,凶多吉少。 晋王朱棡的车驾则显得低调许多,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闪烁著精明的光芒。 他不断回忆著离开太原前与幕僚的密议,推敲著进京后该如何应对,如何將祸水引向別人,尤其是那个暴躁的老二。 周王朱橚的车驾走得最慢,他几乎是一路磨蹭,脸色苍白,时不时就要停下来『休憩』,仿佛京城是龙潭虎穴。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收藏的那些珍本医书和植物图谱,只盼著这场无妄之灾能快点过去。 儘管老朱的旨意是让他们分別进城、直接前往指定地点,但进城前的短暂交匯在所难免。 从接到旨意那一刻起,朱樉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就在他的队伍即將拐向通往孝陵的道路时,恰好与另一支规模稍小、但仪仗更为精致肃穆的队伍相遇。 那是晋王朱棡的车驾。 朱棡坐在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里,车帘掀起一角。 他面容清瘦,眼神深邃,看似平静,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头,透露著他內心的不平静。 很快,他就看到了朱樉,似乎是在故意等他,两道目光在空中短暂交匯。 剎那间,兄弟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疏离。 朱樉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朱棡则只是微微頷首,眼神淡漠,隨即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界。 他的心思更深,想的更多。 【老二的进贡……老五的『仙丹』……父皇的用意……】 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空气中却瀰漫著一种无形的紧张和猜忌。 而更远处,周王朱橚的车驾则显得低调甚至有些仓促。 他几乎是蜷缩在马车里,脸色苍白,手里下意识地捻著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臟。 他远远看到两位兄长的队伍,更是嚇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仿佛生怕被捲入兄长们的漩涡之中。 他对即將面对的父皇,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 不多时,朱樉就来到了孝陵思过院。 这是一处紧邻皇陵、环境清幽但格外肃穆的院落。 朱樉一脚踹开房门,环顾著这间除了床榻、书案、祖宗牌位外別无长物的屋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思过?思个屁的过!” 他低声咆哮,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蒲团: “老子在陕西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像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 陕西的事,他確实有些手脚不乾净,纵容下属的事也不少,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跟大哥的死扯上关係!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是老三?还是老四?或者是那个疯子张飆?】 这种被隔离、被审问、却又无人可商议的状態,让他这种暴躁性格几乎要爆炸。 看守的士兵如同木桩,对他的任何问话都只有一句『王爷恕罪,末將只听皇上旨意』。 而另一边的大本堂。 这是朱棡他们小时候读书的地方。 这里充满了朱棡的回忆。 大本堂书香依旧,但此刻却像一座华丽的监狱。 朱棡坐在曾经读书的位置上,面前摊开著《祖训》,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眼神冷静得可怕。 父皇的意图,他猜到了七八分。 【隔离,审问,攻心.】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仔细復盘著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跡。 与傅友文等人的联繫?清理得很乾净。 陕西那边贪腐、结党营私?主要是老二在做。 东宫?看老二刚才那样子,似乎不像是害死大哥应有的恐惧和害怕。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铁盒,还有张飆那张嘴……】 【他到底知道多少秘辛?】 朱棡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直接涉案,而是被朱樉或者朱橚那些蠢事牵连,或者被他父皇藉机削弱势力。 他必须表现得无比恭顺、无比坦诚,甚至……可以適时地、『无奈地』透露一些关於老二的不痛不痒的问题,来转移视线?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 而周王朱橚。 他回到了熟悉的旧王府,却没有丝毫安心。 看著庭院內外那些明显增加的、面无表情的守卫,他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在审视他。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坐立难安。 他对权谋爭斗一向避之不及,只喜欢钻研医药草,可偏偏他的爱好,此刻却成了最大的嫌疑。 那『仙丹』的事……他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保证,是否有人会藉此做文章诬陷他? “怎么办……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 他想去求助燕王府……又怕牵连亲哥。 他想去找父皇解释……又怕言多必失。 这种极度的恐惧和孤立无援,几乎要將他逼疯。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坚决推掉就藩,留在京城当个閒散王爷。 …… 詔狱,刑讯室。 宋忠得到老朱新的命令,再次胆战心惊的开始了彻查。 因为有老朱提供的彻查方向,他將目標锁定在了太子朱標去陕西考察的隨行官员身上。 通过这些官员的描述,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来朱標在考察陕西的途中,旧病復发,疼痛难忍,不得不在秦王府小住,修养身体。 而朱標得的这个病,叫『背痈『。 其实就是一种细菌感染,放在现代,吃几粒抗生素药就能治好,但是在古代,那就是顽疾、不治之症。 明末清初的史学家谈迁私人编撰的《国榷》中记载了这么个事情。 这里面记载,在朱標出巡陕西之前,得了背疮恶疾,一度出现生命垂危。 原文是:“庚午夏六月,懿文背痈痛甚,號呼不绝口,含泪抚摩,日夕不暂离,闻號呼惶惶若不生,亲吮吸之,逾旬而愈。” 从这个描述看,朱標的背疮还是非常严重的,疼痛的喊声甚至惊动了老朱。 朱允炆亲自给父亲吮吸浓疮,使父亲恶疾痊癒,因而得到了老朱的看重。 所以,宋忠得到这个惊人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回去找太医院院判刘纯,询问他朱標的治疗情况。 如果换做平时,这种高度机密的事,別说询问,连打听都是死罪。 但现在不一样,他奉了皇命,要彻查此事。 “刘纯!我问你!太子殿下的背痈,歷来是如何诊治的?都用的哪些药?!” 宋忠死死盯著刘纯,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一种可怕的急切。 “太子殿下的背痈?” 刘纯被问得一愣,茫然道: “向来由太医院悉心调治,多以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方外敷內服,如黄连、金银、乳香、没药……” “这些药效果如何?” 宋忠打断他:“太子殿下疼痛剧烈时当如何?” “这……” 刘纯面露难色,不由道: “背痈之痛,甚为酷烈,虽用药,亦难完全遏制。疼痛剧烈时……殿下多是强忍……有时……有时也会用些安神之香辅助入睡……” “安神之香?” 宋忠的心臟猛地一缩,立刻上前追问: “除了宫中例份,可有使用……其他东西?比如……比如秦王、晋王、或其他藩王进献的那些?!” “啊?” 刘纯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不敢回答。 “说!” 宋忠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此刻所言,若有一字虚假,立毙当场!” 刘纯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颤声道: “大人……大人饶命……臣恍惚记得……似乎……似乎有一次……殿下背痈发作尤甚,疼痛难忍……夜不能寐……確实曾私下问过臣……问那西域奇香『龙涎暖』……” “以及秦王殿下进献的『极品安息香』……是否……是否有强力镇痛安神之效……” “臣……臣当时只说或许有微效……但殿下……殿下他……” “殿下他怎么了?!” 宋忠的声音都在发抖。 “殿下他……之后似乎……便不再多问了……但臣后来几次请脉,隱约觉得殿下精神似乎稍好……” 刘纯伏在地上: “但脉象却……却愈发沉涩古怪……臣心中存疑,却不敢多问……” 说到这里,他不禁痛哭失声: “臣有罪!臣当时若能多想一层,若能冒死劝諫……或许……” 轰隆! 宋忠只觉得五雷轰顶,踉蹌著后退两步,撞在冰冷的刑架上。 一切都说得通了。 有龙涎暖?有极品安息香?难保不会有『红铅仙丹』! 那些看似指向阴谋的『异常进献』、『隱秘用药』,其根源,很可能並非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谋害,而是太子朱標自己。 他为了缓解那难以忍受的背痈剧痛,在绝望中进行的、秘密的自我药疗。 他不敢声张,因为他是国之储君,不能让人知道他依赖这些可能带有毒副作用、甚至堪称『虎狼之药』的东西来镇痛! 他必须维持一个健康、稳重的形象! 所以,他在可能察觉身体被这些药物反噬、或者担心事情败露后,才会用各种理由將知情的老太监王福、经手的王鉞、李公公、兰心清理出东宫! 这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掩盖! 掩盖他这个太子不堪重负、私下用药的隱秘! 那些藩王的『进献』,或许本就是投其所好,进献这些『好东西』来討好,却无形中加速了他的死亡! 也就是说,这可能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这是一场由病痛、绝望、隱忍和宫廷压力共同酿成的……悲剧性的自我毁灭! 这个真相,比任何阴谋都更让宋忠感到毛骨悚然和彻骨的寒意! 太子殿下,並非死於兄弟的毒手,而是死於自己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身为储君的重压之下! 而且非常残酷。 他不知道老朱知道真相后会怎样,他只能如实上报。 ……… 华盖殿內,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老朱如同一尊石雕,端坐在御案之后,听著蒋瓛的稟报。 当听到『午门外已聚集数百欲告状者,虽多是小民诉苦或挟私报復,但亦有数人提及陕西粮餉、东宫旧人』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冷酷的满意之色。 【好,很好。水越浑,鱼才越容易慌不择路。】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让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在全民告发的恐怖氛围下,自己露出尾巴。 “盯著那些人。” 老朱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杀意: “所言属实者,依旨重赏。所言不实但情有可原者,驱散即可。若有藉机诬告、扰乱视听者……”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查明背后指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是!” 蒋瓛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借这股『民愤』之名,行清洗之实。 稟报完告状风波,蒋瓛稍作迟疑,还是硬著头皮,將三位王爷抵达后的反应,儘可能客观地描述了一遍。 包括秦王朱樉的暴怒踹门、晋王朱棡的异常平静、以及周王朱橚的惊恐失態。 听完关於儿子们的描述,老朱久久没有说话。 殿內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老朱那缓慢而沉重的呼吸声。 蒋瓛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龙椅上的皇帝,此刻正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笼罩著。 终於,老朱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三个被他分別隔离起来的儿子。 他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和痛楚。 【樉儿还是这般暴躁易怒,一点就著,毫无长进……】 【棡儿倒是沉得住气,心思深得让咱都看不透……】 【橚儿……唉,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怕是真嚇坏了……】 那一瞬间,他不是一个冷酷的帝王,只是一个看著不成器儿子们的老父亲。 但这丝软弱的情绪,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老朱的眼神便重新变得冰寒刺骨,甚至比之前更加锐利和无情。 帝王的冷酷和猜忌,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那点可怜的父爱。 【暴躁?或许是做给咱看的,掩饰心虚!】 【平静?更是可怕,说明早有准备,或者……问心无愧到令人怀疑!】 【恐惧?哼,若不是心里有鬼,何至於怕成这般模样?!】 在他看来,儿子们的每一种反应,都可能是偽装,都可能是罪证。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令人心烦的夜色,转而死死盯住蒋瓛,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告诉看守的人!” “给咱盯死了他们!” “秦王不是暴躁吗?让他躁!看他能摔多少东西!把他说的每一句抱怨、每一个字,都给咱记下来!” “晋王不是平静吗?那就让他好好『读书』!把他翻书的次数、发呆的时间、甚至呼吸的轻重,都给咱留意著!” “周王不是害怕吗?那就让他怕!但也要防著他狗急跳墙,或者……被人灭口!” 他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森寒,带著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先憋不住,还是他们背后的人先沉不住气!” “臣,遵旨!” 蒋瓛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皇帝这是要把自己的儿子们放在火上细细地烤,用他们的煎熬和失態,来验证自己的猜忌,或者逼出真相。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靠回龙椅,闭上了眼睛。 蒋瓛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闭著眼,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对儿子们的复杂情感,对真相的执著追寻,对江山稳固的冷酷算计……种种情绪在他胸中激烈衝撞。 最终,所有这些都化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嘆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標儿……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爹……別再失去更多儿子了……” 这句近乎祈祷的低语,充满了帝王的无奈和一种深沉的悲凉。 但紧接著,他的眼神再次睁开时,已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决绝。 【但若他们真的参与了谋害你……】 【那就別怪爹……心狠了!】 帝王的宝座,终究是由白骨和鲜血铸就的。 而此刻,宋忠恰在这时出现在了殿外。 “启稟皇上,宋千户求见!” “嗯?” 老朱心里一个咯噔,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之前让宋忠再次彻查朱標的死因,如果宋忠没有结果,是不可能来求见他的。 也就是说,宋忠来求见他,意思是真相大白了?!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发现,这个他日思夜想、不顾一切想要彻查的真相,在即將揭开的这一刻,让他竟有些退缩了。 【不!咱不能退缩!咱一定要知道真相!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標儿?】 “让他进来!” 老朱强自镇定,语气中带著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下达了命令。 很快,宋忠就迈著沉重的步伐,带著胆战心惊,走进了大殿,举起奏疏道: “臣,有关太子死因的最新调查,稟明圣上!” 果然如此! 真相果然揭晓了! “呈上来!” 不多时,一名老太监就从宋忠手中接过奏疏,小心翼翼地递到老朱手中。 老朱深吸一口气,旋即翻开查看。 只是一眼,他的双目就瞬间血红,满脸的愕然、震惊、恐惧、不知所措。 “哈哈哈嗬嗬哈哈哈哈——!” 一阵疯魔如野兽,不似人声的大笑,骤然响彻大殿。 “云明,咱的剑呢?!” 求月票啊~ 朱標的死因,我是基於歷史资料,合理推测哈。本书剧情,不要当真。 虽然心中早就有了腹稿,但写起来还是挺吃力的,所以晚了点,抱歉哈~ (本章完) 第169章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求月票 第169章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求月票】 背痈是细菌感染的病症,在抗生素出现前是很难治疗的。 当然,这並不是说,古代对背痈毫无办法。 如果是轻微的背痈,还是可以治疗的,最难的是彻底治癒。 而古代中医治疗背痈,大多都是用中药提高人体免疫能力,靠人的免疫系统消灭细菌。 这种治疗容易出现看似治癒,实际上仍旧有病菌潜伏的情况。 歷史上死於背痈的名人很多,比如范增、宗泽等等名人都死於此。 传说中徐达也是死於背痈,但从文献记录来看根本不是。 所以,背痈被认为是恶疾,被认为『脓成则十死而一生』的绝症。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中医治疗背痈,不仅要求吃药,甚至还会动手术,而且痊癒后还要长期治疗,避免背痈復发,危及生命。 根据《明史》记载,朱標背痈十余日便治癒了,这在古代是几乎不可能的。 因此可以推断,他的背痈可能是表面上治癒了,其实病灶还有潜伏。 但他却没有留在京城坚持治疗,而是千里迢迢的去陕西执行公务,这就给背痈復发创造了条件。 而且,朱標在工作上与老朱类似,都是工作狂,忙起来不要命。 关键是他还没有老朱的好身体,从小体质就不太好。 如此一来,背痈復发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 也许是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也许是服用了不该服用的『毒药』,但无论什么,这些都是诱因,本质上还是背痈復发。 所以,朱標的死因,大概率是背痈復发,再加上他高强度工作,导致治疗效果不佳,最终英年早逝。 “哈哈哈……嗬嗬……哈哈哈哈——!” 老朱那阵疯魔般的大笑,如同夜梟啼血,在空旷的华盖殿內疯狂迴荡,震得樑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笑声里没有半分欢愉,只有滔天的荒谬、刺骨的悲凉和一种被命运狠狠戏弄后的疯狂。 他笑得前仰后合,胖胖的身体剧烈颤抖,眼泪都笑了出来。 可那双眼睛却赤红如血,里面翻涌著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云明和殿內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早已嚇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们『噗通』、『噗通』的跪倒一地,浑身筛糠般抖动,头死死磕在金砖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云明!” 笑声戛然而止,老朱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跪在最近处的云明,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咱的剑呢?!” “在!在……奴婢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捧来老朱那柄装饰古朴、却饮过无数鲜血的宝剑。 老朱一把抓过宝剑,『沧啷』一声利刃出鞘。 冰冷的剑光映照著他那双赤红如血、几乎要裂开的眼睛。 他不由喃喃自语: “咱当年提著这把剑,不知砍了多少敌人的脑袋,才打下这朱家的江山……” “咱以为……以为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没想到……” 说著,他猛地一挥手,状若疯虎。 “砰——!” 宝剑带著呼啸的破风之声,狠狠地劈在了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上。 一声巨响,桌角被瞬间斩断,木屑纷飞。 奏疏、笔墨、玉璽也被震得四处飞溅。 “为什么——!” 老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悽厉的咆哮,双目赤红地瞪著虚空,仿佛在质问那无情的苍天,又像是在责问那已然逝去的爱子: “为什么你要瞒著咱?!为什么你要自己扛著?!啊?!” “你是太子!是咱朱重八的儿子!是天下的储君!你疼!你难受!你跟爹说啊!” “爹给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爹把太医院翻过来也给你治!” “你为什么要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要偷偷用药!?为什么啊——!” 他一边嘶吼,一边疯狂地挥舞著手中的宝剑,劈向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 “轰隆!” 一座半人高的珐瑯彩瓶被劈得倒在金砖上,砸得粉碎。 “咔嚓!” 精美的屏风被拦腰斩断。 殿內顷刻间一片狼藉,如同被颶风席捲。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嚇得缩成一团,哭声和求饶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只有无尽的恐惧。 老朱似乎耗尽了大半力气,拄著宝剑,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 但那双眼睛里的疯狂並未消退,反而转向了一种极致的、冰寒的暴戾。 过了许久,老朱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望向詔狱的方向。 【张飆……】 【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你说咱害死了標儿,对吗?】 【如果咱不催著標儿去陕西,如果咱不给他那么大的压力,他就不会这样对吗?】 【你拋出『太子之死』的疑云,就是为了逼咱查到这个结果?就是为了看咱今日这般失態痛苦的模样,对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杀意,再次涌上心头。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个真相,绝不能公之於眾! 太子的声誉必须维护!皇家的尊严不容玷污!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宋忠。 “宋忠!” 这两个字,如同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宋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头顶,几乎要晕厥过去,只能拼命磕头:“臣……臣在……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恕罪?” 老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阴影將宋忠完全笼罩,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 “你查出的这个『真相』……还有谁知道?” “没……没有了!” 宋忠魂飞魄散,连忙道:“臣……臣一得此结论,不敢有片刻耽搁,更不敢与任何人言说,即刻便来稟报皇上了!” “太医院刘纯……臣已令人看管起来,但他……他並不知臣最终推断……” “很好。”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他手中的宝剑却缓缓抬了起来,剑身放在了宋忠的脖子上。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宋忠。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终的审判。 然而,那宝剑却並没有割破他的脖子。 隔了良久,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立刻回去。將与此事相关的所有卷宗、口供、物证,全部封存,列入绝密!” “没有咱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太医院刘纯,及其相关知情者,全部秘密圈禁,严加看管!” “不许他死,也不许见任何人!” “今日殿內发生的一切,若有半句泄露……” 老朱的目光扫过地上所有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最后定格在宋忠身上:“你们所有人,连同你们九族,尽诛!” “臣……臣遵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宋忠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老朱看著宋忠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地狼藉和跪了一地的奴婢,眼中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比刚才的暴怒更可怕的冰寒。 他缓缓走回御座,颓然坐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殿內死寂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荒谬、所有的责任,都只能由他这个父亲、这个皇帝,独自吞下。 而某些人……某些或许无心、但却间接促成这场悲剧的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至极的寒光。 【哼!说咱標儿自己偷偷用禁药?不堪病痛折磨?】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那是咱的標儿!是咱倾尽心血培养的太子!怎么会如此糊涂!?怎么会用那些虎狼之药来自戕?!】 多疑的本性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就推翻了宋忠那看似合理的推断。 【他为什么要偷偷用药?因为他痛!为什么痛到需要偷偷用药?因为那些御医无能!为什么御医无能?因为有人希望他们无能!】 【是谁告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香、那些所谓的『仙丹』能镇痛的?!】 【是谁把那些东西送到他面前的?!是谁在他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递上了这杯致命的『鴆酒』?!】 【老二!老三!老五!还有那些看似忠心的狗东西!你们一个个都脱不了干係!】 【这不是自戕!这是一场利用標儿病痛进行的、更加阴毒、更加隱蔽的谋杀!是捧杀!是慢性毒杀!】 老朱的思维在极度的悲痛和愤怒中,走向了一个更加偏执和黑暗的方向。 他拒绝接受儿子是『自我毁灭』的这个事实,他必须找到一个外部的、可以让他宣泄怒火和仇恨的『凶手』。 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那噬心的愧疚和无力感。 毕竟哪个当父亲的都无法接受自己『间接害死』儿子的事实。 那种愧疚自己没有察觉儿子的痛苦,无力挽回儿子性命的绝望,彻底占据了老朱的內心。 只见他又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但他却没有在殿內继续疯狂劈砍,而是提著剑,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华盖殿,朝著奉先殿的方向走去。 奉先殿,供奉著大明列祖列宗和马皇后的神位,也是太子朱標灵位暂厝之所。 他要去那里!去他儿子、他妻子的灵前! 一路上,所有遇到的宫女、太监、侍卫,看到皇帝这般模样,无不嚇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老朱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怒火和那锥心刺骨的真相。 “砰——!” 奉先殿沉重的大门被老朱一脚踹开。 他提著剑,一步步走到朱標的灵位前。 看著牌位上爱子的名字,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泪终於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標儿……咱的儿啊……”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著那冰冷的牌位,声音嘶哑破碎:“爹……爹对不起你……爹没护好你啊……” 但下一秒,无尽的悲伤就被更加炽烈的杀意所取代。 他猛地转身,將剑尖重重顿在地上,对著空荡的大殿,对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发出如同誓言般的低吼: “列祖列宗在上!皇后!你们都给咱看著!” “咱朱元璋在此立誓!绝不会让標儿死得不明不白!” “所有害死他的人!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咱一个都不会放过!咱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吼声在殿內迴荡,带著冲天的怨气和帝王的偏执。 发泄过后,老朱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復了一些,但眼神却更加冰冷骇人。 他抹去脸上的泪痕,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的洪武大帝。 “云明!” “奴婢在!” 云明连忙爬进来,跪倒在地。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著风暴:“传咱的旨意。” “即刻召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周王朱橚,三人速来奉先殿见咱!” “告诉他们,咱在列祖列宗和他们大哥的灵前……等他们!” “谁敢延误片刻……以抗旨论处!” 他要在这奉先殿里,在这祖宗和亡子的注视下,亲自审讯他的三个儿子。 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他儿子最痛苦的时候,递上了那杯催命的『毒药』。 他不信巧合,不信意外,只信自己手中的刀,和即將到来的、血淋淋的『真相』。 “是!奴婢遵旨!” 云明连滚爬爬地出去传旨。 奉先殿內,烛火摇曳,映照著老朱如同磐石般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一场在祖宗灵前进行的、父子相疑、兄弟相残的惨剧,即將拉开序幕。 …… 而与此同时,詔狱,甲字叄號房。 蒋瓛站在牢门外,盯著靠坐在墙角的张飆,沉声道:“张飆,皇上的诚意,你已经看到了。” “如今朝野震动,藩王入京,天家之事已被推至风口浪尖。现在,该你拿出你的诚意了。关於陕西之事,太子之死,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吧。” 牢房內陷入短暂的寂静。 张飆原本半闔著眼,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听完蒋瓛的话,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动容或感激,反而露出一抹极其刺眼的、充满了讥誚和不屑的冷笑。 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什么不堪入耳的噪音。 “诚意?” 张飆嗤笑一声,声音带著浓浓的嘲讽:“蒋指挥使,你管这叫诚意?” 他慢慢站起身,踱到牢门边,隔著柵栏看著蒋瓛,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天真的傻瓜: “弄几个破鼓摆在午门口,让一群不知所谓的阿猫阿狗去敲,这就叫诚意了?” “把自家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叫回来,关在院子里读读书、静静心,这就叫彻查了?” “傅友文、茹瑺那几个老蠹虫,现在是不是还在詔狱里有吃有喝地供著?” “他们背后那些真正的大鱼,是不是还在外头活蹦乱跳,甚至还在暗中看戏、想著怎么把你蒋指挥使和我张飆一起弄死?”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越来越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蒋瓛,也透过蒋瓛,扎向远在深宫的老朱: “老朱是不是以为,搞出这点动静,演上一出『大义灭亲』、『广开言路』的戏码,就能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了?” “就能让我感恩戴德,把保命的底牌双手奉上?” 说到这里,张飆猛地一拍牢门柵栏,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嚇了蒋瓛一跳。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厉色: “你回去告诉朱重八!” “他这点挠痒痒似的『诚意』,我都懒得搭理他!” “我要看到的是傅友文、茹瑺那群人的脑袋掛在城门楼上!” “我要看到的是那些藏在他们背后的藩王、真正搅动风云的黑手被揪出来,明正典刑!” “我要看到的是这大明朝堂从上到下,来一场真正刮骨疗毒的大清洗!” 他死死盯著蒋瓛,眼中燃烧著疯狂的火光,一字一顿地吼道: “如果他朱重八老了,提不动刀了,下不去这个狠心了……” 张飆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酷而诡异的弧度,声音陡然压低,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那就別怪我自己来!” “我张飆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能用这詔狱的墙灰,写下他们的催命符!用我这將死之人的血,咒得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幽深的詔狱中。 蒋瓛被张飆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赤裸裸的威胁惊得后退了半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没想到,皇帝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张飆竟然还敢如此狂妄,甚至反过来威胁皇帝。 “张飆——!” 蒋瓛厉声喝道:“你放肆!” “放肆?” 张飆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快意: “我都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放肆?蒋瓛,你最好把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带给老朱!” 他收敛笑容,眼神变得冰冷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 “告诉他,別再玩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了。” “要么,就拿出他帝王应有的魄力和狠辣,把这天捅个窟窿,让该见光的东西都见见光,让该死的人都去死!” “要么……” 张飆顿了顿,语气带著一种致命的平静: “就等著看我这个『疯子』,怎么用我自己的方式,把这最后一齣戏,唱得比他想像的,还要精彩一百倍!” 说完这话,他不再看蒋瓛,转身走回角落,重新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留下蒋瓛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他知道,张飆这不是在虚张声势。 这个疯子,真的做得出更疯狂的事情! 而皇帝听到这番『回復』后,將会是何等的震怒…… 蒋瓛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怀著沉重和不安的心情,快步离开詔狱。 因为这么多趟詔狱之行,他好像隱隱明白了一件事,张飆想要对付的人,从始至终就只有朱重八。 或者说,张飆想要对话的,只有朱元璋。 所以,他必须去向那个同样固执、同样狠辣的皇帝,復命这场彻底谈崩了的『交易』。 而牢房內,张飆听著蒋瓛远去的脚步声,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老朱!只差最后一步了!让我看看洪武大帝对儿子的爱有多深、多冷酷无情】 【不然,我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 与此同时,孝陵思过院。 “他娘的!到底要关本王到什么时候?!” “本王说过!本王什么都没有做!爹你怎么就不信本王呢?” 怒骂著,朱樉一个健步冲向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吼道:“本王要见父皇!要见我爹!快去通稟!” “秦王殿下,没有皇上的旨意,您不能求见!”一名锦衣卫冷冷的提醒道。 “嘭——!” 朱樉一脚踢向他,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蒋瓛手下的一条狗?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也敢提本王父皇的旨意!” 说著,怒视其他锦衣卫:“蒋瓛在哪?!本王要见他!快去找蒋瓛来!” 那名被踢中腹部的锦衣卫,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地盯著朱樉,依旧语气冰冷地道: “没有皇上的命令,秦王殿下任何人都不能见,只能在这思过院內思过!” “思你娘的过!” 朱樉正烦躁地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正准备继续发泄自己的怒火。 就在这时,一名宣旨太监的声音,骤然传来:“皇上有旨,宣秦王朱樉,即刻到奉先殿覲见!” 轰隆! 听到太监尖利的传旨声,朱樉如遭雷击,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 “奉……奉先殿?大哥灵前?” 他喃喃重复著,脸上的暴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取代,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 就算他再蠢也知道,在那种地方被父皇召见意味著什么。 这绝不是普通的问话,这是审讯! 这是父皇要跟自己是在祖宗面前对质! “父皇……父皇怎么会……” 他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被旁边的锦衣卫连忙扶住。 却听刚才那个被踢的锦衣卫,冷笑著上前:“秦王殿下,您不是要见皇上吗?我们这就『护送』您过去!” “我” 朱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之前的囂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他脑子里疯狂回想自己在陕西乾的那些破事,尤其是那几次给大哥朱標进献『特產』的经歷,难道里面真混进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还是老三、老四陷害我? 而另一边,大本堂。 朱棡听到旨意时,正在翻书的手指猛地一颤,书页被撕开了一个小口。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但瞳孔却微微收缩了一下。 “儿臣……遵旨。” 他声音平稳地回应,甚至整理了一下衣袍。 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却是飞速运转的思绪。 【奉先殿……灵前……果然到了这一步。】 他知道,最大的考验来了。 父皇的猜疑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必须万分谨慎,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可能万劫不復。 他迅速决定了策略。 示弱,博取同情,將一切可能指向自己的嫌疑,都巧妙地引向『无意』或『受人蒙蔽』,尤其是……那个暴躁的老二。 至於旧周王府。 朱橚听到『奉先殿』三个字,直接『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我不去!我不去!父皇……父皇是要杀了我吗?我没害大哥!我真的没害大哥啊!” 他几乎是被看守他的锦衣卫从地上架起来,半拖半扶地往外走,整个人如同丟了魂一般。 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稍等片刻哈~ (本章完) 第170章 血溅奉先殿!血祭应天府!【月票加 第170章 血溅奉先殿!血祭应天府!【月票加更7 8】 “娘娘,皇上提剑去了奉先殿.” 一座不大的后宫佛堂內,一名身穿素色衣袍的妇人,正跪在佛像面前,虔诚的行礼,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而在她身后,一名老嬤嬤正低声向她稟报。 然而,妇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平静地继续完成自己的『流程』。 直到所有『流程』都走完,她才在老嬤嬤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来,淡淡地问:“郭寧妃那边知道吗?” 老嬤嬤轻声道:“兴许还不知道,咱们的眼线,要比任何人都快。” “那李贤妃和葛丽妃呢?” “已经过去了” “那就再添一把火,送她上路吧.” “是。” 老嬤嬤应了一声,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王爷派人递来消息,让您最近少烧香拜佛,多保重身体。” 闻言,妇人眼睫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然后平静而淡漠地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另一边,郭寧妃所居宫殿。 殿內薰香裊裊,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郭寧妃端坐在主位之上,虽然已年过四旬,但眉宇间依旧可见当年的英气与沉稳。 只是此刻,她的眉头紧紧锁著,手指无意识地捻动著腕上一串光滑的佛珠。 秦王、晋王、周王被紧急召回京师,並被分別看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早已传遍了六宫。 前朝风声鹤唳,后宫又岂能独善其身?尤其这三位王爷,身份特殊,牵扯的乃是已故太子朱標的天大之事。 郭寧妃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烤。 她主持六宫事务多年,深知『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更是保身之道。 皇上正在盛怒之中,此刻贸然进言,无异於飞蛾扑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紧接著,帘櫳一挑,李贤妃和葛丽妃几乎是前后脚走了进来。 两人皆是面色惶急,失去了平日的从容。 “寧妃姐姐!” 李贤妃年纪稍轻,性子也更急些,未等坐定便开口道: “您可都听说了?秦王、晋王他们……皇上这次雷霆震怒,万一……万一盛怒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可如何是好?!” 她话语中带著明显的焦虑,眼神闪烁。 宫中皆知,李贤妃平日没少受秦王、晋王母族那边的孝敬和示好,此刻自然是心急如焚。 葛丽妃与郭寧妃关係更为亲近,她虽也担忧,但语气稍缓,带著恳切: “寧姐姐,周王殿下性子柔弱,断不会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他母妃在世时与我也算有几分情谊,我实在不忍看他遭此无妄之灾。” “姐姐您素来持重,又得皇上敬重,能否……能否寻个机会,劝諫一二?就算不救周王,也要救秦王和晋王啊!毕竟……毕竟他们都是皇后留下的骨血!” 她刻意提到了马皇后,这是后宫乃至老朱心中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马皇后贤德,深受老朱敬爱,她所生的儿子,在老朱心中分量自然不同。 朱標已逝,若秦王、晋王再出事,马皇后这一脉可就没儿子了。 至於周王?如果秦王、晋王都能被老朱赦免,罪过最小的周王,难道会有事吗? 【哎!】 郭寧妃闻言,心中重重一嘆。 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年马皇后对她有恩,临终前也曾隱约嘱託她多看顾宫中诸皇子。 尤其是她的儿子鲁王朱檀早夭后,老朱为了安抚她,曾让秦王、晋王执子礼,虽非正式过继,但也有一份香火情在。 然而,正是这份情谊和託付,让她更加进退维谷。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两位焦急的妃嬪,声音沉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拒绝: “两位妹妹的心情,我理解。但正因事关重大,我们才更不能轻举妄动。” “皇上正在气头上,前朝之事,波譎云诡,非我等深宫妇人所能窥测,更遑论干预。『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亦是保身立命之本。” “此刻贸然进言,非但於事无补,恐反会激怒圣心,引火烧身。”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 “至於三位王爷……皇上乃他们的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自有圣断。”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我们身为嬪妃,在此妄加猜测,甚至意图影响圣意,才是真正的不智,也是对皇上的不敬。” 李贤妃和葛丽妃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露出失望和不甘的神色,但见郭寧妃態度坚决,也不敢再多言,殿內气氛一时凝滯。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衝进殿內,脸色煞白,声音带著哭腔,也顾不得礼仪了: “娘……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提著剑,往奉先殿去了!脸色……脸色嚇死人了!” “什么?!” 三位妃嬪几乎同时惊得站了起来! 奉先殿! 那是供奉皇上父母和歷代祖先、皇后的地方! 皇上在这个时候提剑去奉先殿,其意不言自明。 他是要在祖宗牌位前,做出某种重大的,甚至可能是血淋淋的决定。 “皇上……皇上难道真要……” 李贤妃嚇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完整了。 葛丽妃也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住了郭寧妃的衣袖。 郭寧妃的心臟也是猛地一沉,刚才的镇定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朝著最坏的方向发展。 皇上若在盛怒之下,在祖宗面前真的处置了秦王、晋王……那马皇后可就真的绝嗣了! 她郭寧妃,这个曾受马皇后恩惠,又被皇上暗示抚慰过的妃子,將来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马皇后?! 皇上日后冷静下来,会不会也因此事而迁怒於她这个『未能劝諫』的六宫之主? 先前『后宫不得干政』的理智,在『马皇后绝嗣』和自身可能被牵连的巨大恐惧面前,瞬间动摇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变得决绝。 “更衣!” 郭寧妃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备轿!去奉先殿!” “姐姐!您这是……” 李贤妃和葛丽妃又惊又喜。 “我不能眼睁睁看著皇上在盛怒之下,做出追悔莫及之事,更无顏面对马皇后在天之灵!” 郭寧妃一边快步向內室走去,一边沉声道: “纵然干政有罪,今日我也必须去一趟!至少……至少要確保皇上不会在奉先殿內……当场见血!” 她的话语中透著一股豁出去的悲壮。 此行吉凶难料,但她已別无选择。 很快,郭寧妃换上较为素雅的宫装,乘上软轿,急匆匆地朝著奉先殿方向赶去。 李贤妃和葛丽妃对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而李贤妃,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那名稟报的小太监,后者当即会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处,前往后宫中的那座佛堂。 与此同时,奉先殿內。 老朱背对著大门,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屹立在朱標的灵位前。 他手中的剑已经归鞘,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却比出鞘时更加浓郁。 烛火將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来自九幽的魔神。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 首先被带进来的是秦王朱樉。 他几乎是踉蹌著被推进来的,看到老朱的背影和那满殿的牌位,尤其是朱標的灵位,膝盖一软,『咚』地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带著哭腔: “父皇……儿臣……儿臣给父皇请安……给大哥磕头了……” 他砰砰地磕著头,语无伦次,之前的暴躁早已被嚇破了胆的恐惧取代。 老朱没有回头,声音如同寒冰刮过地面:“老二,你大哥在世时,待你如何?” 朱樉浑身一颤,连忙道:“大哥……大哥待儿臣极好!从小就护著儿臣,有什么好的都想著儿臣……” “父皇,儿臣就算再混帐,也绝不会害大哥啊!定是有人陷害儿臣!是老三!对!一定是老三!” 他习惯性地就想把祸水引向朱棡。 就在这时,晋王朱棡也被带了进来。 他步履沉稳,进来后先是恭敬地对著老朱的背影和朱標的灵位行了大礼,声音悲戚: “不孝儿臣朱棡,叩见父皇……大哥……棡儿来看您了……” 他甚至適时地挤出几滴眼泪,显得情真意切。 听到朱樉的指控,他並未立刻反驳,只是抬起泪眼,看向老朱的背影,语气带著一丝委屈和无奈: “二哥……何出此言?弟弟对大哥的敬爱之心,天地可鑑!” “大哥病重期间,弟弟在太原日夜忧心,遍寻名医古籍,只盼能对大哥病情有所裨益,岂会有半分歹意?” 周王朱橚是最后被拖进来的,他已经嚇得站不稳了,瘫在地上呜呜哭泣,连话都说不完整。 “父父皇” 老朱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依次扫过三个儿子惊恐、狡辩或崩溃的脸。 “好,都好得很。”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都是兄友弟恭,都是忠心耿耿。” 说著,他猛地踏前一步,先盯住朱樉: “老二,你告诉咱!你进献给你大哥的『西域安神香』里面到底掺了什么?!为什么太医院记录,你大哥用了你送的东西后,脉象反而更糟?!” “儿臣冤枉啊!” 朱樉磕头如捣蒜: “那些都是底下人搜罗的上等货!儿臣一片孝心,怎会害大哥!?” “定是底下人做了手脚!或者……或者是太医院那群废物不会用!” 老朱不理他,目光转向朱棡: “老三,你素来细心。你大哥在陕西病发时,你派去伺候的人,可真『尽心』啊!” “咱怎么听说,你那位宠妃手眼通天,连你大哥身边伺候的老太监都搭上线了?这是要做什么啊?嗯?!” 朱棡心头巨震,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 “父皇明鑑!儿臣也是最近才知道,邓氏瞒著儿臣做了不少事!都怪儿臣识人不明!中了那贱妇的奸计!” “但也不止是我派人去伺候了,老四也派人去伺候了……” 他將责任推给了模糊的『枕边人』和『老四朱棣构陷』。 最后,老朱的目光落在瘫软的朱橚身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老五,咱听说你长本事了,改良了什么丹方,好像叫『红铅仙丹』?怎么不给咱也送点来?那周冀拿著你的丹方,可威风了。把咱的后宫都搅得天翻地覆!” 朱橚嚇得魂飞魄散,哭喊道: “父皇!儿臣冤枉……那不是『仙丹』!就是些强身健体的补药方子!” “儿臣没拿给周冀,儿臣也不知道他从哪拿的!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三个儿子,三种反应:推卸、狡辩、哭诉。 老朱看著他们,心中的怒火和失望如同岩浆般翻滚。 他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 “不知道?冤枉?构陷?”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奉先殿:“你们一个个,都把咱当三岁孩童耍弄吗?!” 他猛地抽出宝剑,剑尖直指三个儿子,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標儿就躺在那里!看著你们呢!” “在列祖列宗面前,你们还敢巧言令色!?” “今天不给咱说出个所以然来,谁也別想走出这奉先殿!” 森冷的剑光映照著老朱狰狞的面容和三个儿子惨无人色的脸。 “皇上.” 就在父子四人陷入僵持的时候,云明颤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蒋指挥使递了个条陈过来……” “让他亲自送进来——!” 老朱冷喝一声。 门外的蒋瓛与云明苦涩对视,旋即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很快,他就將条陈递给了老朱。 只见老朱一言不发的接过条陈,展开查看。 里面详细记录了张飆的每一句话语,看得他眼中凶光大盛,但他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看向了三个儿子。 “张飆,写了不少东西。” 老朱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平淡: “关於陕西的烂帐,关於……標儿当年在陕西生病时的一些蹊蹺之处。” “父皇!” 朱樉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猛地抬头,急声道: “那疯子胡说八道!儿臣对大哥忠心耿耿!大哥在陕西时,儿臣竭尽全力伺候,遍请名医,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哦?是吗?” 老朱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缓缓刺向朱樉: “那你告诉咱,標儿的背痈,为何在你西安秦王府静养数日后,会突然『好转』?又能继续考察,而后又在返京途中骤然恶化,不治身亡?” 这个问题如同毒针,精准地扎中了朱樉最恐惧的回忆核心。 “儿臣……儿臣不知啊!” 朱樉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当时大哥病情沉重,疼痛难忍,儿臣心急如焚,召集了陕西所有名医,都……都束手无策!” “后来……后来大哥说要回京医治,儿臣便准备了最好的车驾和护卫……”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眼神闪烁,不敢与老朱对视。 老朱没有打断他,只是冷冷地看著。 一旁的晋王朱棡眼珠转动,忽然开口道: “父皇,二哥所言,儿臣亦可作证。当时大哥病情反覆,確实古怪。许是……许是路上奔波,病情加重……” 他试图將水搅浑,引向意外。 而年纪最小、一向胆小怯懦的周王朱橚,则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但老朱的目光却从朱樉身上移开,扫过朱棡,最后落在朱橚身上,语气陡然变得森寒:“老五!” 朱橚嚇得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父……父皇……” “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仙丹』,除了周冀,还送给了谁?说清楚,否则咱立刻剐了你!” “父皇饶命.” 朱橚听到老朱要剐自己,嚇得魂飞魄散,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涕泪横流地磕头道: “儿臣的丹方是从外面买的……儿臣看过一些杂书.就想著改良一番,后来初见成效,就炼製了一些,送给送给二哥、三哥,让他们品鑑一番.” “老二、老三!你们还敢说什么都不知道?!” 老朱一个冷眼扫向朱樉和朱棡。 直嚇得兄弟俩浑身一颤,在心中大骂老五软骨头。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不承认也得承认了。 却听老三率先开口道: “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儿臣確实收到过老五送的丹药,但儿臣並未服用” “后来.后来儿臣听说二哥喜欢吃这东西,还喜欢玩儿,就派人给他送过去了,至於二哥吃没吃,或者送给了谁,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你个老三,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栽赃我?!” 朱樉怒不可遏,指著朱棡鼻子就骂了起来。 而老朱却並未阻止他。 只听他又怒喷朱棡道:“你送来的那些丹药,我根本就没吃!” “那老五送来的呢,你是怎么处理的?” 老朱冷不防的插嘴道: “你当年进献给你大哥的所谓『贡品』里,有没有这东西?!说——!” “轰隆!” 朱樉只觉得脑海中惊雷炸响。 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当年朱標背痈发作,痛苦不堪,他確实嚇坏了。 他怕大哥死在自己的封地,怕父皇的雷霆之怒,更怕大哥已经查到了他和老三结党营私、贪墨军餉的罪证。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他最宠爱的侧妃王氏,那个看似柔媚却心思狡黠的女人,在他耳边吹风: 【王爷,太子殿下这病……来得蹊蹺啊。妾身听闻,周王殿下送来的『红铅仙丹』,或有奇效……就算无效,也是王爷您的一片心意不是?】 【况且,太子殿下若不信,自然不会用……您也无需担心……】 他当时鬼迷心窍,又存著一丝『万一有效』的侥倖,更深处,或许还藏著王氏暗示的『太子可能是装病查案』的恐惧,便真的將几颗『红铅仙丹』混在了贡品中,还特意暗示是『五弟的心意』。 他原本以为,以大哥朱標的精明和谨慎,绝不会服用这种东西。 他只是想表个態,或者试探大哥是否装病。 可是不久之后,他大哥的病情竟真的『好转』了。 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疼痛似乎减轻了,还能勉强理事。 他当时还暗自庆幸,以为是天佑大哥,或许那『仙丹』真的有用?或许大哥之前真是装的?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好转! 那是『红铅仙丹』的效果! 就在这时,周王朱橚那句带著哭腔的辩解,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父皇!那红铅仙丹……除了催情……確有强烈的致幻镇痛之效!” “古籍记载,前朝宫中贵人有患恶疮剧痛者,曾微量服用以缓痛楚……但、但此物性烈,久服伤身,儿臣只是研究,绝没想过给大哥服用啊!” “致幻……镇痛……” 老朱喃喃重复著这两个词,赤红的双眼猛地瞪大,如同被惊雷击中。 一瞬间,所有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凑起来。 朱標在陕西突然恶化的背痈…… 秦王进献的所谓『仙丹』…… 朱標病情短暂『好转』后却愈发古怪的脉象…… 他回京后对御医的隱瞒…… 以及他临终前,私下遣散知情近侍,甚至可能……默许了某些人的『封口』! 不是处心积虑的谋杀! 是病痛折磨下的无奈选择!是绝望中的『饮鴆止渴』! 朱標,他那个一向仁厚稳重、被视为完美储君的儿子,竟然真的是为了缓解那无法忍受的剧痛,私下服用了这等虎狼之药! 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他这个严苛的父皇! 他怕被看作软弱,怕失去储君的威严! 所以他才要掩盖! 所以才有了那些看似『灭口』的举动! 他是在维护自己作为太子的最后尊严! “嗬……嗬……” 老朱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落在金砖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朱樉,声音嘶哑扭曲: “所以,老二,你进献那『仙丹』时……是怎么跟你大哥说的?!” 朱樉早已嚇傻了,此刻被父皇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盯著,脱口而出: “儿臣说是老五炼的仙丹,或可缓解病痛……让大哥……试试……” “但我也是听信了王氏的谗言,我根本没想过大哥会吃.” “试试?!你没想过他会吃?!” 老朱的声音陡然尖利,带著无尽的悲愤和嘲讽: “他试了!他真的吃了!然后他的病『好』了!所以你更相信你那个贱妾的话,觉得你大哥是在装病骗你,是不是?!” 朱樉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老朱又猛地看向朱棡,眼神冰冷如刀: “老三!你素来精明!你难道就没察觉?就没劝诫过你大哥?!还是说……你乐见其成?!” 朱棡伏在地上,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他知道此刻任何狡辩都是徒劳,只能以头抢地: “父皇明鑑!儿臣……儿臣確有耳闻大哥病痛难忍,也曾去信劝慰……但实不知大哥竟会……竟会出此下策啊!” “儿臣若有半分察觉,拼死也会阻拦!” 他將自己摘得乾净,只承认『疏忽』。 最后,老朱的目光回到哭得几乎晕厥的朱橚身上,那目光里不再是杀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无力。 “老五……你的仙丹……真是『好东西』啊……” 老朱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苍凉: “它没要了你的命……却要了你大哥的命……” 真相,竟是如此的可悲、可笑、可恨! 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太子,一个愚蠢被妾室蛊惑的王爷,一个自作聪明反被利用的王爷,一个钻研药理的书呆子王爷,以及一场阴差阳错、由恐惧、猜忌和绝望共同酿成的悲剧! 他朱元璋,纵横天下,扫荡群雄,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都后知后觉! “噗——!” 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猛地从老朱口中喷出,溅落在朱標的灵位前,触目惊心。 “父皇!” “皇爷!” 朱樉、朱棡、朱橚和云明同时惊呼。 “嗬……嗬……” 老朱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那残酷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拧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但下一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毁灭性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心底直衝头顶。 不是直接谋杀,却比谋杀更可恨! 是这些蠢货、这些贱人、这些所谓的『仙丹』,活活把他的標儿推上了绝路! “啊——!” 老朱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血红一片,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重新抓起地上的剑,如同疯魔般冲向离他最近的秦王朱樉。 “都是你这个蠢货!听信妇人之言!害死咱的標儿!咱要你偿命!” 剑光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朱樉面门。 朱樉早已嚇傻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同时绝望地嘶吼: “父皇饶命!儿臣不知啊!!” 他竟然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格挡那致命的剑锋。 “二哥不可——!” 一旁的晋王朱棡脸色剧变,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去拉朱樉的手臂,试图阻止他这无异於造反的举动。 然而,已经晚了。 “噗嗤——!” 血光迸溅。 一条断臂伴隨著朱樉悽厉到极点的惨叫,飞了出去。 朱樉重重摔倒在地,断臂处鲜血狂喷,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金砖。 老朱见朱樉竟敢反抗,眼中的疯狂更甚,杀意如同实质的火焰燃烧: “逆子!还敢挡?!咱今天就清理门户!” 他举起滴血的长剑,就要朝著在地上翻滚惨嚎的朱樉胸口刺下!这一剑若中,朱樉必死无疑! “皇上!剑下留人——!”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个悽厉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只见郭寧妃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她听到风声,知道藩王们危在旦夕,拼死前来阻拦。 她扑到老朱面前,死死抱住他持剑的手臂,泪如雨下: “皇上!皇上息怒啊!秦王他们是皇后娘娘的亲生骨肉啊!您杀了他们,让姐姐在九泉之下如何心安啊!皇上——!” 『马皇后』三个字,如同针一样刺了老朱一下,让他动作微微一滯。 但隨即,更大的暴怒席捲了他。 他猛地甩开郭寧妃,用剑尖指著她,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 “亲生骨肉?!他们害死標儿的时候,可曾想过兄弟之情?!” “还有你!你养的好儿子!朱檀!那个混帐东西!炼的什么狗屁仙丹!死了还要祸害人!” “你们郭家!都是祸害!祸害了咱的標儿——!!” 新仇旧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鲁荒王朱檀生前沉迷丹药、荒唐早逝的旧帐,连同今日朱標之死的滔天恨意,全部倾泻到了郭寧妃和她的娘家头上。 “不……皇上……檀儿他……” 郭寧妃被老朱那疯狂的眼神和诛心之言嚇得魂飞魄散,还想辩解。 但老朱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去下面陪你的好儿子吧——!” 伴隨著一声充满怨毒和疯狂的怒吼,老朱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入了郭寧妃的胸膛。 “呃……” 郭寧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没入自己身体的剑锋,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老朱,缓缓软倒在地,气绝身亡。 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奉先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朱樉断臂处的呻吟和喷血声,以及晋王朱棡、周王朱橚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嗬嗬声。 朱橚更是直接嚇晕了过去,裤襠湿了一片。 老朱站在血泊中,脸上、龙袍上溅满了郭寧妃和朱樉的鲜血,他提著滴血的长剑,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 他缓缓转过头,那冰冷、疯狂、毫无人性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朱樉,然后又落到了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朱棡身上。 “呵……呵呵……” 老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他扔掉了沾满鲜血的剑,用一种异常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的语气,下达了冰冷残酷到极点的旨意: “传旨——!” “秦王朱樉,愚蠢昏聵,听信谗言,间接害死储君,罪大恶极!” “著废黜秦王爵位,贬为庶民!断其臂,乃咎由自取!押赴孝陵,给太子守陵!” “终身不得离陵半步!死后不得入皇陵,丟乱葬岗,任野狗啃食!” “秦王府一干人等,除皇嗣外,凡与太子之事有牵连者,无论知情与否,全部锁拿,抄家灭族!” “侧妃王氏,锁拿九族,凌迟处死!” “晋王朱棡,身为兄长,坐视弟弟铸成大错,知情不报,心怀叵测,著废黜王爵,囚禁凤阳高墙,永世不得出!” “周王朱橚,钻研邪术,进献虎狼之药,虽非本意,其罪难赦!著废黜王爵,囚禁旧王府,非死不得出!” “已故鲁荒王朱檀,荒唐无道,遗留丹方祸乱宫闈,间接害死太子,罪无可逭!” “著追废王爵,砸毁鲁荒王府!其子嗣,移出宗籍,一律贬为庶民,永不敘用!” 一道道旨意,如同寒冬的冰雹,砸得倖存的朱棡魂飞魄散。 老朱说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和废黜的儿子,转身,踩著满地的鲜血,一步步走向奉先殿外。 他的背影在血泊和烛光中,显得无比高大,也无比孤独、疯狂。 一边走,他一边用那冰冷彻骨的声音,对如同石雕般跪在殿外的云明和蒋瓛吩咐: “所有与太子陕西之行有关的官员、內侍、医者……” “所有知晓太子曾服用丹药之內情而未上报者……” “所有……可能看笑话、甚至暗中庆幸之人……” “给咱……一个一个……查清楚!” “寧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咱要这应天府……用血……来祭奠咱的標儿!” 充满血腥味的旨意,伴隨著老朱疯狂而坚定的脚步声,传遍了死寂的皇宫。 一场比胡惟庸案更加残酷、更加波及深远的血腥清算,即將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都源於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切、最扭曲的爱,以及一个帝王最彻底、最无情的恨。 求月票啊~ 感谢紫眼黑龙10000赏。 感谢nice烽火500赏。 感谢小点风云500赏。 (本章完) 第171章 屠杀!大屠杀!血流成河!【求月票 第171章 屠杀!大屠杀!血流成河!【求月票】 华盖殿內一片死寂,只剩下老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跪满一地的太监宫女们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他赤红的双眼扫过满地狼藉。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宫殿,看到了他寄予厚望却最终不堪重负、选择了一条不归路的长子。 痛吗?怒吗? 悲吗?悔吗? 种种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衝撞,几乎要將他整个人撕裂、焚毁! 但最终,所有这些极致的个人情感,都被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无情的力量强行压了下去。 这是属於洪武大帝,属於大明开国皇帝的绝对意志。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著,但脊樑却一点点重新挺直。 他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平静。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红得嚇人,里面不再有泪水,只有凝固的血色和一种即將摧毁一切的决绝。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標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替咱守著的大明?这就是你信赖的兄弟、你倚重的臣工?】 【你活得累,死得冤……爹今天,就替你好好清洗清洗这污秽不堪的朝堂!】 【爹要把这帮蛀虫、这群逼得我儿走投无路的混帐东西……杀个乾乾净净!】 帝王的冷酷,父亲的悲痛,在这一刻诡异而恐怖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了一场即將降临的血色风暴。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象徵著他失败的狼藉,一步步走回御座。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迴响,如同敲响了无数人的丧钟。 “云明。” 老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 “奴……奴婢在!” 云明连滚带爬地上前,头都不敢抬。 “去查一下,郭寧妃是怎么到奉先殿的?” “她一向稳重,为何这次如此鲁莽?咱要知道一切经过,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给咱查清楚!” “是!” 云明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忙应声退了出去。 “蒋瓛!” 老朱再次平静地开口。 “臣在!” 蒋瓛毫不犹豫的走进大殿,跪倒在地。 老朱没有让他起身,甚至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著殿外漆黑的夜,声音如同从九幽寒渊中传来: “蒋瓛,咱问你,锦衣卫的刀,还快吗?” 蒋瓛浑身一颤,立刻明白了皇帝的决心,咬牙道: “回皇上!锦衣卫的刀,隨时可为皇上斩除奸佞,锋锐无匹!” “好。” 老朱缓缓转过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终於落在了蒋瓛身上,一字一顿,下达了如同冰山崩塌般的命令: “第一,詔狱里的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以及所有与此案有牵连、罪证確凿的官员,不必再审了。” “先將他们游街示眾,再凌迟处死,夷三族。给咱剐足三千六百刀,少一刀,你替他们补上。” 蒋瓛倒吸一口凉气。 凌迟、夷三族! 这是最酷烈的刑罚! “臣……遵旨!” “第二!” 老朱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冷冽如刀: “根据现有口供、线索,凡与陕西贪腐案、东宫用度异常案有涉之官员,无论品级高低,证据若有三成可信,即刻锁拿下狱!” “咱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內,咱要看到名单上的人,要么在詔狱里等著砍头,要么就已经成了尸体!” 这是寧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蒋瓛感到一股寒气直衝头顶:“是!” “第三!” 老朱的目光更加幽深:“那些在午门外闹得最欢、上躥下跳的所谓『清流』、『士子领袖』,给咱仔细查!” “尤其是孔家!咱不信他们屁股底下就那么乾净!找出他们的错处,或贪腐,或狎妓,或言行不端!” “找到之后,不必稟报,直接拿下!” “该流放的流放,该砍头的砍头!咱要让天下人知道,读书人的骨头,没他们想的那么硬!” 这是要彻底摧毁『清议』的脊樑。 蒋瓛心跳如鼓:“臣明白!” “第四!” 老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给咱盯死秦、晋、周三王府!他们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给咱往死里查!” “尤其是秦王府那个王氏和晋王府那个邓氏,咱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许里面还有隱情!” “但凡有一丝可疑,立刻报於咱知!” “咱倒要看看,除了秦、晋、周三王,咱的『好儿子』、『好孙儿』,到底还有哪个不乾净!” 连藩王身边的人,甚至其他藩王、世子都不放过吗? 这是真正的刮骨疗毒,甚至不惜伤及皇族自身。 蒋瓛已经不敢多想,只能重重叩首:“臣万死不辞!”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记住,咱要的是速度,是狠辣!天塌下来,有咱顶著!” “是!” 蒋瓛再次叩首,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如同索命的无常般衝出了华盖殿,去执行这场即將席捲整个大明官场的血色风暴。 老朱独自坐在御座上,看著蒋瓛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证据確凿,不需要程序正义了。 他只需要用最恐怖、最血腥的手段,告诉所有人: 【这个帝国,是他朱元璋的!】 【太子的死,无论真相如何,都必须有一个足够分量的、流血的交代!】 【任何可能与此事有牵连、或者试图藉此兴风作浪的人,都要死!】 这是一场帝王的愤怒,一场父亲的血祭,更是一场对官僚系统无差別的恐怖清洗。 这一夜,应天府註定无眠。 昔日里还能强作镇定的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此刻早已没了人形。 当蒋瓛亲自带著老朱那『寧可错杀三干,绝不放过一个』的口諭,冰冷地宣布將他们游街示眾,再凌迟处死时,四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不——!皇上!臣冤枉啊!” “臣对大明忠心耿耿!都是张飆构陷!是秦王!是晋王逼迫臣等的啊!” 傅友文发出悽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涕泪横流,疯狂地扭动著身体,试图挣脱束缚。 “皇上!你不能杀我们啊!” 茹瑺肥胖的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声音嘶哑地尖叫道: “户部、兵部的烂帐只有我们最清楚!杀了我们,国库怎么办?边镇的將士吃什么?!大明会乱的!会亡国的啊!” “朱元璋!你这个昏君!暴君!” 郑赐更是语无伦次,一会儿磕头求饶,一会儿又面目狰狞地诅咒: “没有我们替你打理江山,你这朱家天下早晚要完!我们在下面等著你!等著你——!” “完了……全完了……” 翟善相对『冷静』一些,但眼神也已涣散,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们的哭嚎、诅咒、威胁,在阴森恐怖的刑房里迴荡,却只能换来蒋瓛更加冰冷的目光。 而外面的哭喊和骚动,自然也传到了张飆的牢房。 只见张飆靠在墙边,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很快,傅友文四人被如同死狗般从刑房拖出。 在经过张飆牢房外的通道时,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化为了最后的疯狂,傅友文竟挣扎著抬起头,透过柵栏看到了里面那个悠閒的身影。 “张飆!都是你!你这个妖孽!疯子!你不得好死——!” 傅友文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你以为你贏了?!你也会死!大明没了我们,看你还能囂张几天!” “这天下迟早要大乱!你等著瞧——!” “对!大明肯定要完!” 茹瑺也红著眼睛咆哮:“没了我们处理朝政,你看这大明能撑多久!?” “朱元璋!你会后悔的!你杀光了能替你办事的人,你就是孤家寡人!亡国之君——!” 他们的叫囂充满了不甘和一种扭曲的『自豪感』,仿佛他们真的是支撑大明朝堂不可或缺的栋樑。 张飆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牢门边,如同看耍猴一样看著外面这几个濒死的『大人物』。 他脸上带著那种標誌性的、气死人的嘲弄笑容,轻轻鼓了鼓掌: “精彩!真精彩!死到临头,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的声音清晰地在通道中迴荡,压过了傅友文等人的嚎叫: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你们几个,不过是老朱家请来看家护院,顺便打扫一下库房的管家而已。” “当了几天管家,摸了几两库银,就真以为自己成了这府邸的主人了?” “还『大明没了你们要亡国』?嘖嘖,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飆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到了极点:“你们信不信,就算把你们这帮蛀虫全剐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户部没了你傅友文,那个叫郁新的户部郎中就能顶上,保证帐目比你算得还清!” “兵部没了你茹瑺,那个在广西平叛有功、却因为不会送礼被你压著的铁鉉,立马就能把军务整顿得比你强十倍!” “工部、吏部多的是被你们排挤、却有真才实干的官员等著上位!” “大明离了谁都能转!离了你们这些只想著捞钱、结党、甩锅的废物,只会转得更好!” 张飆每点一个名字,傅友文等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他说的这些人,要么是他们刻意打压的能吏,要么是他们根本看不上的『书呆子』,此刻却被张飆如数家珍般点出,作为他们『可有可无』的证明。 这种精准的打击,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他们感到绝望和羞辱。 而蒋瓛则默然地把张飆点到的几个名字记在心中,等著稟报老朱。 “你……你胡说!” 傅友文还想反驳,但声音已经虚弱不堪。 “是不是胡说,你们到了下面,慢慢看就是了。” 张飆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 “赶紧上路吧,別耽误了投胎的时辰。” “下辈子记住,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別总想著替主人操心江山会不会倒。” 说完,他不再看外面那几张因极度愤怒、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脸,转身回到床边,重新躺下,甚至还愜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傅友文、茹瑺等人被张飆这番诛心之言彻底击垮了最后的精神支柱。 他们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连哭嚎和诅咒的力气都没有了,如同真正的死狗一般,被锦衣卫无情地拖向了游街囚车,等待他们的將是千刀万剐的极刑。 ……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不光詔狱在执行老朱的旨意,其他地方也同样在执行。 无数与陕西有牵连的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只要在帐目、升迁上有任何疑点,或被对手趁机举报,立刻就会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锁拿入狱。 抄家、审讯、处决……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西安城更是重灾区,蒋瓛派出的得力干將坐镇,按照宋忠提供的名单和线索,大肆抓捕。 一时间,陕西道上至布政使、下至县令,人人自危,监狱人满为患,刑场上的血跡几乎从未乾涸。 老朱要用这场彻底的清洗,来抹平他心中的怒火,也来重塑他对边疆重地的控制。 “不……不可能!皇爷爷……皇爷爷怎么会……” 鲁荒王朱檀的嫡子,年幼的朱肇辉,穿著睡袍被奶娘从床上拉起,听到管家语无伦次的稟报,小脸煞白,手里的玉如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无法理解,为何一夜间,天就塌了。 朱檀的妃子汤氏,正对镜梳妆,闻讯手中珍贵的犀角梳猛地折断,划破了指尖,鲜血滴在华丽的裙裾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著镜中自己瞬间失色的脸,喃喃道: “王爷……王爷才去了多久……皇上……何至於此啊!” 她身后的宫女们早已乱作一团,哭泣声、尖叫声不绝於耳。 府中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长史、属官们,此刻更是面如土色,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庭院中乱窜。 有的试图收拾细软准备逃跑,有的则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念叨著『完了,全完了』。 他们无法相信,靠著鲁荒王和郭寧妃这棵大树,原本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怎会顷刻间就大祸临头? 而王府深处,一间隱蔽丹房旁的值守小屋內,一个穿著绸缎管事服、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指挥两个亲信小廝,额头上全是冷汗。 “快!快把那几个匣子!还有丹房里的底簿!都拿来!拿到后院锅炉房烧了!快!” 他正是泄露丹方出去的鲁荒王心腹管事。 他深知自己经手的事情是何等隱秘和致命,一旦被查出来,绝对是凌迟碎剐的下场。 他自己也手忙脚乱地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记录著各种药材来源、丹方试验记录的小册子,这是他最致命的罪证。 他像捧著烫手山芋一样,急匆匆地就要往外冲,想去亲自销毁。 然而,就在他刚拉开房门的一剎那——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下,是几名身著飞鱼服、眼神冷冽的锦衣卫。 为首的小旗官冷笑一声,目光精准地落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藏起的油布包上: “王管事?这么著急,是要去哪儿啊?手里拿的,又是什么好东西?” 王管事瞬间僵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怀里的册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襠瞬间湿了一片,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人赃並获,他连一丝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大队官兵开始砸毁王府时,朱肇辉和汤氏等王府核心成员已被勒令集中在主殿前的广场上,『观看』这场对他们而言不啻於凌迟的毁灭。 看著熟悉的亭台楼阁在刀斧下崩塌,珍爱的奇珍异宝被隨意践踏或装箱抄没,听著琉璃破碎、樑柱断裂的刺耳声响,闻著隨风飘来的烟尘味,汤氏紧紧搂著年幼的朱肇辉,身体不住地颤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无尽的绝望。 她或许想起了昔日王府的繁华,想起了丈夫朱檀生前的荒唐与最终的早逝,更想到了自己和儿子那漆黑一片的未来。 年幼的朱肇辉则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嚇傻了。 他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看著那些凶神恶煞的兵士,看著变成废墟的家,小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终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断壁残垣间显得格外悽厉。 一些忠於王府的老僕跪在地上,朝著应天的方向磕头,哭喊著『皇上开恩』,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砸毁的轰鸣声淹没。 王府外围,被官兵拦在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踮著脚尖,伸长脖子,看著这座昔日他们只能仰望、甚至充满畏惧的王府是如何被夷为平地的。 “嘖嘖,真是天威难测啊……说砸就真砸了!” 一个老者摇头嘆息,语气中带著难以置信。 “活该!叫他们以前横行霸道!那小王爷强占我家田地时,可想过有今天?” 一个衣衫襤褸的汉子咬牙切齿,脸上是压抑已久的快意。 “快看!” 有人指著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物件议论道: “那是不是王府的丹炉被抬出来了?听说就是这些玩意儿害死了王爷!” “唉,只是苦了府里的女人和孩子……” 也有心软的妇人,看到被押解出来的女眷和哭泣的孩子,面露不忍。 “苦!苦个屁!你知道这小王爷害死了多少人吗?听说炼丹都杀了九十九个童男童女!” “畜生!活该这个下场!皇上英明!大义灭亲!” 百姓们的反应是复杂的,有对权贵倒塌的快意,有对老朱的敬畏,有对往昔压迫的痛恨回忆,也有一丝对无辜牵连者的同情。 但老朱的这场清洗,远没有结束。 …… 东宫,夜色正浓。 吕氏正坐在梳妆檯前,由贴身宫女服侍著卸下釵环。 铜镜中的她,依旧保持著温婉的仪態,但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隱忧,却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且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东宫夜的寧静。 伴隨著的,还有內侍惊恐的阻拦声和呵斥声。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东宫!” “滚开!锦衣卫奉旨拿人!” 吕氏的手猛地一抖,一支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心臟狂跳起来。 几乎是同时,她寢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数名身著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色冷峻的锦衣卫緹骑,在一个面无表情的档头带领下,直接闯了进来。 他们甚至没有行礼,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殿內每一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吕氏强作镇定,声音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站起身,將下意识躲到她身后的朱允炆护住。 那锦衣卫档头这才微微抱拳,声音毫无感情: “奉皇上密旨,清查东宫旧人。请太子妃娘娘行个方便,勿要阻拦。”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緹骑便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早已嚇傻的宫女太监,开始按照一份名单抓人。 “刘孝,前东宫典药局內侍,带走!” “李福顺,原太子书房伺候笔墨,带走!” “赵嬤嬤,曾掌管太子寢殿器物,带走!” 被点到名字的,无一不是吕氏的心腹,或是曾经贴身伺候太子朱標、可能知晓其私下用药等隱秘的老人。 尤其是那个刘孝,她是吕氏继张义、王德、孙仁之后的最后一个心腹,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信任的心腹。 “娘娘!娘娘救命啊!” 刘孝嚇得瘫软在地,绝望地向吕氏伸出手。 吕氏浑身冰凉,手指死死攥著衣角。 她知道,东宫的天要变了。 但她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任由这群锦衣卫在东宫肆虐。 “张尚宫!李公公!王掌事!”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喊出,一个个伺候了东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人被粗暴地拖拽出来。 “娘娘救命啊!” “老奴冤枉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响彻殿宇。 一个曾经负责太子朱標茶水的嬤嬤,死死扒著门框不肯鬆手,被一名緹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拖死狗般拽了出去。 一个掌管过东宫小库房的老太监,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嘴里只会反覆念叨:“太子爷……老奴对不住您啊……” 吕氏看著这如同抄家般的场景,浑身冰凉,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死死抓住儿子朱允炆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朱允炆更是嚇得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缩在母亲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偏殿,朱明月和朱明玉的住处。 两姐妹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朱明月嚇得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头,小声地啜泣著,温婉的脸上满是恐惧。 而朱明玉则又惊又怒,她猛地跳下床,衝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 当她看到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嬤嬤、公公像牲口一样被锦衣卫拖走时,一股热血直衝头顶。 “放开他们!你们这些混蛋!” 她猛地拉开门,就要衝出去理论。 “明玉!回来!” 朱明月嚇得失声尖叫,连忙下床死死抱住妹妹:“別去!危险!” “姐!你放开我!他们凭什么乱抓人!父王不在了,他们就敢这么欺负我们吗?!” 朱明玉挣扎著,眼圈通红,既是愤怒也是悲伤。 就在这时,两名緹骑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 朱明月嚇得赶紧把妹妹拉回屋里,用力关上门,用后背死死抵住,眼泪无声地流下。 朱明玉则靠著门板滑坐在地,咬著嘴唇,拳头攥得紧紧的,身体因愤怒和无力而微微发抖。 外面那些被拖走的,很多都是从小照顾她们长大的人啊! 整个东宫,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绝望之中。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往日象徵著帝国未来、尊贵无比的东宫,此刻儼然成了一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囚笼。 吕氏眼睁睁看著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那些知道太多秘密、或者可能成为把柄的旧人被清理一空。 她心中既恐惧,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怨恨。 【皇上……您这是要彻底抹去太子存在过的痕跡吗?还是要为炆儿……扫清道路?】 这个念头让她又害怕又欣喜。 而这场针对东宫的清洗,仅仅是整个应天府大清洗的一个缩影。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府邸被锦衣卫叩响,不知有多少官员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拖入冰冷的詔狱,不知有多少家族在睡梦中迎来了灭顶之灾。 哭喊声、求饶声、兵甲碰撞声,在京城各处此起彼伏,编织成一曲血腥的夜乐章。 当黎明来临,阳光再次照耀应天府时,这座帝都已然变了模样。 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面色惶惶。 菜市口刑场周围被重兵把守,浓重的血腥气即使隔得很远也能闻到。 官员们上朝时,队伍明显稀疏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著劫后余生的惊恐和麻木。 老朱用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绝对权威,也为他死去的儿子,献上了一场盛大而沉默的血祭。 而这一切,都被幽禁在各自府中的藩王们,透过有限的窗户,看在眼里,惧在心里。 风暴並未结束,这仅仅只是开始。 真正的审判,还在后头。 而此刻,最煎熬的,莫过於那些在清洗中倖存下来,却不知屠刀何时会落在自己头上的人。 东宫正殿,吕氏紧紧搂著惊魂未定的儿子朱允炆,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眼中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而偏殿里的朱明玉,依旧倔强地瞪著窗外,朱明月则默默垂泪,无比思念她们的父母。 至於她们的弟弟朱允熥,此刻正站在北五所空旷的院子里,听著远处隱约传来的哭喊,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决绝。 这场清洗,撕碎了所有的偽装,也让某些人,彻底看清了前路。 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但阳光无法驱散午门前的血腥。 菜市口刑场,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只有刽子手磨刀霍霍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被捆绑在刑柱上的犯官们绝望的呜咽。 傅友文、茹瑺、郑赐、翟善四人被押上高台。 老朱並没有露面,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双隱藏在深宫中的眼睛,正冰冷地注视著这里。 蒋瓛亲自监刑。 当冰冷的刀片贴上皮肤时,傅友文四人终於发出了非人的惨嚎,大小便失禁,丑態百出。 “皇上饶命啊——!” “我招!我全招!是燕王!是燕王指使的!” “还有常升!傅友德!蓝玉!他们都脱不了干係!” “我不想死啊——!” 他们疯狂地攀咬著一切能想到的名字,试图换取一线生机,却只换来了蒋瓛冷漠的挥手。 “行刑——!” 凌迟开始。 刽子手们赤著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手中的小刀在晨曦中闪著寒光。 惨叫声响彻云霄,血腥味瀰漫了整个刑场。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六部高官,此刻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紧接著,命令不断下达。 这次杀的是傅友文他们的家眷。 刀光闪过! 不是一颗颗人头落地,而是同时数十把鬼头刀挥下! “噗嗤——!” 利刃切入骨骼和血肉的闷响连成一片! 鲜血如同爆裂的水囊,猛然喷溅,將附近的土地、刑柱、甚至刽子手的身体染得通红! 头颅滚落,无头的尸身颓然倒地,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泪泪涌出,迅速匯集成一片片黏稠的血注。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有人当场呕吐,有人昏厥过去。 但这仅仅是第一批。 紧接著,第二批、第三批被牵连的官员、家眷被源源不断地押上刑场。 砍头!腰斩!凌迟! 各种酷刑轮番上演,刑场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鲜血浸透了泥土,匯聚成小河,沿著广场的沟渠缓缓流淌,顏色由鲜红变为暗红,最后变为骇人的褐黑色。 而这场大屠杀般的清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求月票~ 还有一章,稍等片刻。 (本章完) 第172章 张飆:请陛下称张御史!【月票加更 第172章 张飆:请陛下称张御史!【月票加更9 10】 “王永!贪污受贿,欺压同僚,处以剥皮实草——” 当那名之前出卖沈浪、孙贵的户部老吏被锦衣卫念到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嚇尿了,连忙跪地求饶: “大人!我冤枉啊!我是被傅友文他们逼的!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几岁孩童.” “且慢!” 还没等王永哭诉完毕,旁边一名锦衣卫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然后拿过同僚的宣判书,纠正道: “你看错了!这个才是王永的处置罪行!” “哦哦,好像是,我看错了” 那名同僚反应了一下,重新宣判道:“王永!勾结傅友文,以谋反罪论处,当凌迟处死,抄家灭族!” “什么?!” 王永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不!不要啊!我家人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啊” 然而,他的喊冤声並没有博得锦衣卫的同情。 不多时,他就被押赴了刑场,连同他的一家老小,整整齐齐。 而同样的情况,在六部衙门不断发生。 鲜血染红了刑场的土地,染红了詔狱的墙壁,也染红了大明的朝堂。 这场由太子朱標之死引爆的、夹杂著老朱丧子之痛、帝王猜忌和彻底清算意志的血腥风暴,以最残酷、最彻底的方式,席捲了一切。 然而,老朱的屠刀,在血洗了六部衙门后,並没有丝毫停顿,带著更加酷烈的寒意,径直挥向了秦王府和晋王府在京城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 这一次,老朱要的不是隱秘的清除,而是大张旗鼓的审判和处决。 他要让全城的百姓都看著,这些依附藩王、作恶多端的蠹虫,是如何被碾碎的。 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一队长长的囚车便在重兵的押解下,从詔狱缓缓驶出,朝著刑场方向行去。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押解的囚犯数量极多,足有数百人。 他们个个身穿白色囚服,背上插著沉重的木牌,上面用硃砂写著他们的姓名和硕大的罪名。 围观的百姓早已將街道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 “快看!出来了!” “这么多狗官!都是秦王和晋王的人!” “老天爷开眼啊!皇上圣明!” 囚车里,昔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们,此刻面如死灰,神情萎靡。 有人紧闭双眼,浑身发抖。 有人试图蜷缩,躲避著两旁投来的鄙夷目光和烂菜叶。 还有人目光呆滯,仿佛已经认命了。 维持秩序的兵士们高声宣读著部分首要人犯的罪行,声音洪亮,传遍整条街: “犯官周保!原陕西布政使司参议,依附秦王朱樉!” “罪一:在陕期间,伙同秦王护卫,强占民田千顷,逼死农户数十人!” “罪二:剋扣修河款项,中饱私囊,致黄河决口,淹毙百姓无数!” “罪三:向秦王进献美女、珍玩,助长其奢靡之风!罪大恶极,判凌迟,夷三族!” “犯官钱益!原户部郎中,实为晋王朱棡安插朝中之耳目!” “罪一:利用职权,將朝廷漕粮暗中折价卖给晋王商队,牟取暴利!” “罪二:泄露户部机密,助晋王囤积居奇,操纵粮价!” “罪三:结党营私,排挤异己,为晋王笼络朝臣,狼子野心,判斩立决,抄没家產,子弟流放三千里!” “犯官孙旺!原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秦王爪牙!” “罪一:纵容秦王护卫在京城欺行霸市,殴打百姓,强抢民女!” “罪二:利用职权,为秦王暗中运输违禁之物!” “罪三:构陷忠良,將不服秦王之商户诬为匪类,下狱拷打!凶残暴戾,判腰斩!” 每一声罪状的宣读,都引来围观百姓更加激烈的怒骂和欢呼。 “杀得好!这些天杀的狗官!” “秦王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在陕西就祸害我们,到京城还作恶!” “晋王看著斯文,手下也这么黑心!该杀!” “皇上万岁!为咱们小民做主啊!”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石块,如同雨点般砸向囚车。 百姓们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冤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场面几乎失控,充满了一种暴烈而原始的正义感。 囚车最终抵达午门外的刑场。 这里早已是戒备森严,旌旗招展,锦衣卫緹骑按刀肃立,透出冲天杀气。 蒋瓛高坐檯上,面色冷峻。 一批批囚犯被拖下囚车,按倒在行刑台上。 凌迟之刑最为残酷,刽子手技艺精湛,刀光闪烁间,血肉横飞,犯官的惨叫声悽厉不绝,却让台下围观的百姓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剐!狠狠的剐!让他尝尝害死那么多人的报应!” “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 腰斩之刑,巨斧落下。 犯官身躯断为两截,內臟流了一地,血腥场面令人作呕,却更刺激了民眾亢奋的神经。 “痛快!看这些狗官还敢不敢欺压良善!” “这就是当藩王走狗的下场!” 斩首之刑相对乾脆,鬼头刀起落间,一颗颗人头滚落,无头尸身被隨意拖走,垒在一旁,如同小山。 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瀰漫在整个刑场上空,连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微微变色。 但围观的百姓却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的情绪中,他们为每一次死亡欢呼,为每一滴溅出的罪恶之血叫好。 这不仅仅是一场处决,更是一场由皇帝亲自导演、面向全城百姓的『正义表演』。 他用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皇权对藩王势力的绝对碾压,也极大地满足了底层民眾对『青天大老爷』惩奸除恶的心理渴望。 而刑场的血腥味尚未散尽,城中的茶楼酒肆却早已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今天菜市口,又砍了三十多个脑袋!都是秦王和晋王的党羽!” “何止砍头!还有凌迟、腰斩呢!真是大快人心!” “皇上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这些藩王,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手还敢伸到京城来!” “要我说,杀得好!这些官儿,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冤枉的!就知道巴结王爷,祸害咱们老百姓!” “看来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王爷,什么大臣,只要敢祸害大明江山,祸害咱们小民,统统都得掉脑袋!” 民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倒向了那位高踞龙椅、手段酷烈的洪武皇帝。 他通过这场血腥清洗,不仅惩治了贪腐,还沉重打击了藩王势力,更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了底层百姓利益的“捍卫者”。 秦王府、晋王府在京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元气大伤。 可以说,这场针对秦、晋二王府势力的清洗,以其残酷和公开,极大地震慑了朝野,也彻底改变了京城的权力格局。 老朱用鲜血和死亡,再次向所有人宣告: 【这大明的天,只能有一个太阳!】 但这场风暴,还远未到平息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藩王封地的大清洗。 不过,除了应天府的大清洗,引人注目之外,还有此前闹得轰轰烈烈的『斩张飆,正视听』的那群人。 他们虽然没有被大清洗波及,但也嚇得够呛。 “李……李兄,你听说了吗?昨夜秦王、晋王的人被锦衣卫抓了好多!菜市口今天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一个年轻监生脸色惨白,低声对身旁的同窗说道,声音带著抑制不住的颤抖。 “何止晋王、秦王的人!我舅舅在户部当差,他说昨夜整个京城都在抓人!好多官员……说没就没了!” “我们……我们还要继续跪在这里吗?” 另一人接口道,嘴唇哆嗦著: “这已经不是请愿了,这是……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有人开始偷偷抹眼泪。 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面曾经象徵道义和勇气的『万言书』,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被踩上了几个脏污的脚印,显得无比讽刺。 “哐当!哐当!”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如同丧钟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锦衣卫緹骑,押送著长长一列身穿囚服、披头散髮、戴著沉重枷锁的犯人,正从承天门方向缓缓走向午门外的刑场。 那些犯人中有他们依稀认得的面孔。 是昨日还在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官员。 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面无人色,眼神空洞。 更让人胆寒的是,押送的锦衣卫们,目光冰冷地扫过这群跪著的士子,嘴角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和杀意。 无形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 “我……我不跪了!我要回家!” 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孔家旁支子弟终於崩溃,哭喊著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要往人群外跑。 “我也不跪了!这……这是要掉脑袋的!” “快走啊!” 如同堤坝决口,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动摇了,挣扎著想要起身逃离这片即將被血染红的土地。 “站住——!”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喝,骤然响起。 只见一直跪在人群最前方,如同青松般挺拔的方孝孺,猛地转过身来。 他清癯的脸上因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涨红,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盯住那些想要退缩的同道。 “尔等竖子!安敢如此?!” 方孝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带著一种悲愤的力量,震住了不少想要逃跑的人: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乃大丈夫之节!” “如今不过见些许刀兵,闻些许血腥,便惶惶如丧家之犬,欲弃道义於不顾乎?!” 他伸手指著那些被押解的囚犯,又指向皇城,痛心疾首地吼道: “尔等看看!正是因朝有奸佞,国有妖氛,才需我辈挺身而出,以正视听!” “如今奸佞將除,尔等却要临阵脱逃?!对得起孔圣先师吗?对得起胸中所学吗?对得起……对得起这身儒衫吗?!” 他的斥责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退缩者的心上,让一些人面露羞愧,低下了头。 然而,恐惧终究是更强大的力量。 一个曾经十分激进的国子监学生,此刻却红著眼睛,带著哭腔反驳道: “方……方先生!您说得轻巧!那可是锦衣卫!是詔狱!是夷三族!” “我们……我们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们死了,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 “是啊方兄!” 另一人也鼓足勇气道:“皇上……皇上这分明是怒了!是不讲道理了!我们再跪下去,只怕……只怕下一个被拖去菜市口的,就是我们了!” “螻蚁尚且偷生啊!方先生!” “我们……我们只是想活著……”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虚无的道义和勇气。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哭声、辩解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人群彻底散了,先前那种同仇敌愾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各自逃命的仓皇。 方孝孺看著眼前这如同雪崩般瓦解的场景,看著那些曾经信誓旦旦、如今却作鸟兽散的“同道”,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茫然所取代。 他依旧挺直著脊樑,但身影在空旷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孤独和悲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道义……难道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 在绝对的皇权和暴力面前,读书人的风骨,就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產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和深切的怀疑。 最终,他缓缓放下手臂,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极轻极重的嘆息。 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午门广场上,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和绝望。 曾经声势浩大的“万民请命”,在洪武皇帝冷酷无情的屠刀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只剩下方孝孺一个孤独而倔强的身影,还固执地跪在原地,仿佛在祭奠一个已然逝去的、不切实际的梦。 此时,华盖殿。 老朱依旧坐在龙椅上,听著蒋瓛用乾涩的声音匯报结果。 “皇上,傅友文等主犯已经凌迟处死,他们临死前撕咬了数位国公.” “秦王府、晋王府、包括陕西与太子有关之人,都被处决殆尽.” “鲁王府也已经被强行拆除,引得不少百姓围观,有赞皇上英明的,有痛斥鲁荒王以前行径的.” “东宫,除了伺候明玉、明月、允熥殿下的无关老人,全都清洗了” “那群跪在城外『请命』的学子,也只剩下方孝孺一人了…..” 老朱闭著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挥了挥手。 蒋瓛立刻识趣的退下。 空荡的大殿里,老朱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穿透宫墙,看到了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没有快意,没有解脱,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標儿.你安息吧】 【爹用他们的血给你祭奠了.】 【这大明的江山.爹会替你这一脉.用血洗乾净】 血流成河。 但这河水的尽头,是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老朱此刻不禁有些茫然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而就在这时,云明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皇上.” “说。” 老朱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个字。 却听云明小心翼翼地稟报导: “回稟皇上,奴婢已经查清了,郭寧妃是受李贤妃,葛丽妃鼓动,才去奉先殿的。” “她们曾经受过秦王、晋王、周王母族不少好处和恩惠,故而担忧皇上过於严苛处置三王,想要郭寧妃替三王求情。” “而郭寧妃此前,一直是拒绝的,还以『后宫不得干政』训诫她们。” “但是,当她们听说皇上持剑去了奉先殿,还召见了三王,都慌了神,故而.” 话到这里,云明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郭寧妃闯宫,应该没有私心。 但对老朱来说,却很愚蠢。 因此,老朱並没有在郭寧妃这件事上,露出半点同情,反而极为淡漠地下令: “传咱旨意,將李贤妃、葛丽妃全宰了,与郭寧妃陪葬!” 云明浑身一颤,却不敢有半点迟疑,连忙应答:“奴婢.遵旨!” 领完命,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老朱忽地反应了过来,冷声道: “是谁给郭寧妃她们传递消息的?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长舌头』?” 唰! 此言一出,云明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地道: “皇爷恕罪!是奴婢管教不利!奴婢一定彻查此事,给您个交代!” 老朱冷哼一声,但没有责难云明,又沉沉地道: “去把蒋瓛叫进来!” “是!” 云明擦了擦心中並不存在的冷汗,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很快,一直守在殿门外的蒋瓛,又进了大殿。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秦王府那个王氏,晋王府那个邓氏,查得怎样了?” 通过后宫这件事,他越来越觉得,標儿之死背后还有推手。 因为无论是秦王、晋王、还是周王,都没有能力布这么大的局。 毕竟『死士』这种东西,一般人培养不来,而且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凶,本身就代表著不简单。 只见蒋瓛反应了一瞬,连忙稟报导: “回皇上,臣也是刚刚得到陕西那边传来的消息,邓氏数月前就患病死了,而在不久之后,她全家也中毒身亡了,无一活口。” “至於王氏,在秦王赴京后不久,也病故了,据说得的是急症。而她的家人,同样出了变故,无一倖免。” “唰!” 老朱的眼睛驀然闪过两道骇人的冷光,直射蒋瓛:“冯胜、傅友德、叶升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他们看好王府內的所有人吗?!” “这” 蒋瓛冷汗『唰』的一下就出来了,但还是硬著头皮道: “这些情况,是臣属下报上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臣还要仔细调查才知道。或许,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灭口。” “哈!” 老朱狞笑一声,篤定道: “这还用说吗?这就是杀人灭口!咱標儿的死,肯定还有其他人插手!老二、老三、老五,皆是棋子!” 说完这话,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道: “给咱查!一点一点的將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咱要將他碎尸万段!” “是!” 蒋瓛连忙领命,正欲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老朱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眯眼道: “张飆那混帐东西怎样了?” “回皇上,在傅友文他们被押出刑房前,张飆在牢房里嘲讽了一遍他们四人的狂言,说大明离开了谁照样转!” “就是现在把他们那帮蠹虫剥了皮,也有人替代他们!” “还说那个叫郁新的郎中能替代傅友文,还有那个铁鉉能替代茹瑺,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 “另外,工部、吏部,他也提了几个人。骂得傅友文他们心若死灰,绝望连连.” 老朱冷笑一声,旋即呢喃了几遍张飆提及的几个名字,又道: “咱要去见那混帐最后一面!他或许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啊?皇上.” 蒋瓛嚇了一跳,连忙想要劝阻老朱,毕竟老朱每次见张飆都没好事。 但老朱却冷冷看向他,道:“怎么,你也要教咱做事?” “臣不敢!” 蒋瓛嚇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言,当即便为老朱引路,朝著詔狱方向走去。 詔狱最深处,甲字叄號房。 与外界的血雨腥风相比,这里竟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张飆依旧靠坐在床上,甚至换上了一身相对乾净的囚服,头髮也稍稍梳理过,仿佛不是待死的囚徒,而是即將赴一场寻常约会的客人。 沉重的铁链拖曳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牢房的寂静。 牢门被打开,朱元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穿龙袍,只著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却比任何华服都更令人窒息。 蒋瓛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垂手肃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老朱一步踏入牢房,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就锁定了床上的张飆。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站在那里,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將这个搅动了整个大明风云的』妖孽』从皮到骨,从血肉到灵魂,都彻底看穿、碾碎。 牢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心臟都要停止跳动。 张飆感受到那几乎要將他洞穿的目光,却浑不在意,甚至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嘴角勾起那抹標誌性的、带著浓浓嘲讽的笑意: “哟?这不是咱们的洪武大帝吗?怎么,亲自来送我这將死之人最后一程?”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得像是在聊家常: “听说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了?傅友文、茹瑺那几个老傢伙,被千刀万剐了?嘖嘖,真是可惜了,没能亲眼看到。” 他顿了顿,目光戏謔地在老朱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扫过,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对了,皇上,您那几位宝贝儿子……秦王、晋王、周王,您打算怎么处置啊?是圈禁?还是废为庶人?总不会……也一併杀了吧?虎毒还不食子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语恶毒至极,直戳老朱最痛处。 然而,老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动怒,没有反驳,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著,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著张飆,里面翻涌著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杀意,有探究,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张飆说的不是诛心之言,而是无关紧要的虫鸣。 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张飆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掛不住了。 他习惯了老朱的暴怒,习惯了与他针锋相对,但这种完全无视、仿佛他只是一件死物般的凝视,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適和一丝隱隱的不安。 他嘖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转而將目光投向老朱身后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蒋瓛。 “蒋指挥使!” 他换了个目標,语气依旧轻鬆: “老朱这是怎么了?哑巴了?还是心疼儿子,捨不得下手,跑来跟我这儿生闷气?” 蒋瓛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哪里敢接这话。 张飆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不由嗤笑一声:“呵,没劲。” 牢房內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老朱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朱终於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頜。 没有看蒋瓛,目光依旧钉子般钉在张飆脸上。 但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压抑到极致、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说。” 仅仅一个字。 蒋瓛如同接到了赦令,又像是被架上了火刑架。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有任何修饰,用儘可能平稳却依旧带著微颤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奉皇上旨意……” 蒋瓛將老朱下的旨意,几乎都说了一遍,包括处置四王、东宫、陕西,以及秦晋二王的党羽。 他每说一句,老朱的目光就锐利一分,如同扫描一般,捕捉著张飆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比如肌肉的抽动、眼神的闪烁、呼吸的节奏。 张飆听著,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诧异,似乎没想到老朱下手如此之重,清洗得如此彻底。 但这诧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立刻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甚至还轻笑出声: “呵,圈禁?守灵?可惜啊,真是可惜!” 他摇著头,语气带著夸张的惋惜: “堂堂洪武大帝,杀人如麻的朱元璋,结果到了自己儿子这里,还是下不去死手啊!” “要我说,这等祸害,留著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一併砍了乾净!”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变得有些玩味: “也差不多了。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五成效果。”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朱终於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压抑,却带著一种冰碴般的寒意:“逼咱杀儿子吗?!” “呵!” 张飆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老朱的目光:“难道你觉得你儿子不该死吗?他们做的那些畜生事,贪墨军餉、结党营私、甚至可能间接害死储君!哪一件不该死?!” “我逼你查,是想让这大明朝堂乾净点!让你看清楚,你寄予厚望的『屏藩』都是些什么货色!” “牙尖嘴利!”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你以为,你能活?” “我也没想过活啊!” 张飆摊摊手,一副光棍模样: “是你不让我死而已。既然死不了,那我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屁的意义!” 老朱的怒气似乎被点燃了一丝,向前踏了一步,阴影几乎將张飆笼罩: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逼咱查下去,就是想看咱痛苦!看咱亲手处置自己的儿子!看咱这大明江山动盪!是不是?!” “別別別!” 张飆连连摆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別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你痛苦与否,你江山稳不稳,跟我有屁关係?我不过是顺手推一把,让该爆的雷早点爆而已。” 说著,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目光灼灼地看著老朱: “不过,既然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血流了这么多,就不要浪费了。” “浪费什么?” 老朱眉头紧锁。 “自然是废黜藩王俸禄制度啊!” 张飆语出惊人: “你不是一直问我,怎么解决大明的积弊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首要就是解决你的这些儿子!” “你给咱闭嘴!”老朱脸色铁青。 张飆哪管他,又自顾自地道: “他们在地方,豢养党羽,侵吞国库,鱼肉百姓,对国家就是大害!” “不动他们,再好的政策都是狗屁!既然你选择动了,何不大刀阔斧地干一场?!” “反正这场'大义灭亲',你也收拢了不少民心。嘖嘖,咱的標儿呀……演得真好!可惜没有最佳男主角颁给你……” “张飆——!” 老朱终於忍不住怒了。 张飆也不甘示弱: “请陛下称张御史——!” …… 求月票啊~ 写得慢了,现在才写完,抱歉。╮(╯▽╰)╭ (本章完) 第173章 老朱,你知道马皇后是怎么【求月票 第173章 老朱,你知道马皇后是怎么……【求月票】 “请陛下称张御史——!” 这一声嘶吼,带著一种近乎荒诞的坚持和最后的尊严,竟然短暂地压过了老朱的怒意。 牢房內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著张飆,仿佛下一刻就要亲手將这个『疯子』撕碎。 而张飆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脸上是混合著嘲讽、疲惫和一种『我就这样了你能奈我何』的光棍神情。 蒋瓛站在门口,冷汗已经浸透了飞鱼服的后背,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顶撞皇上,更没见过皇帝在盛怒之下竟会被人用这种方式『喝止』。 要知道,皇帝才在奉先殿持剑砍断了儿子手臂,捅死了执掌六宫的嬪妃。 这种狠辣无情,古之帝王都少见。 但偏偏这个叫张飆的『疯子』,总是能拿捏皇帝的『七寸』,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蒋瓛想不通,但却死死低著头,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关注著老朱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生怕皇帝盛怒之下再次发狂。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甚至已经做好了万一皇帝发狂、必须抢先一步砍死张飆的准备。 而隔壁牢房的沈浪等人,也被这一幕嚇得脸色发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飆哥……他竟然……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悲凉涌上心头。 李墨痛苦地闭上眼:【飆哥……您这是何苦……非要激怒皇上吗?】 武乃大却是听得血脉賁张:【“骂得好!骂得痛快!这些皇亲国戚,没一个好东西!】 沈浪则担心得浑身发抖:【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皇上一定会杀了飆哥的……】 孙贵梗著脖子,丝毫不减军人的血性:【怕个鸟……早死晚死都一样……飆哥这是替咱们把不敢骂的都骂了……】 赵丰满依旧笑著,眼神却有些空洞:【要死一起死,要疯一起疯】 良久,老朱眼中的怒火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寒意。 “张御史?” 他忽地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 “狗屁的张御史!你的官帽早就被咱摘了!你现在就是个等著秋后问斩的死囚!阶下囚!明白吗?!” “哈哈哈——!” 面对这赤裸裸的羞辱和权力宣告,张飆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头大笑。 笑完,他又歪著头,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著老朱,语气带著几分戏謔和超越时代的疏离感: “官帽?阶下囚?说得我好像独属於你明朝似的?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老朱,以及在场的所有人耳中,带著一种石破天惊的意味: “我是天下人的张御史啊——!” 【天下人的张御史?!】 这七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老朱,以及在场所有人耳边! 【飆哥他】 沈浪等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蒋瓛则感觉自己的心臟几乎要停止跳动。 而老朱却是满脸的错愕。 他纵横一生,听过无数狂言悖论,有要清君侧的,有要当皇帝的,但从未听过有人敢自称『天下人的御史』。 这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畴,甚至隱隱触碰到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那个他最忌讳、最厌恶的命题。 老朱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种本能的警惕: “你……你要造反?!” 这句话问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一个死囚,造什么反? 但张飆的言论实在太过於惊世骇俗,直接动摇了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认知根基。 “噗嗤——!” 张飆看著老朱那副如临大敌、仿佛真有人要夺他朱家江山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造反?老朱啊老朱,我说你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看谁都像反贼?”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可怜这个坐在权力巔峰却无比孤独的老人: “我要是想造反,还会在这跟你废话?” “再说,就你这大明的烂天下,用得著我造反嘛?” “你什么意思!?” 老朱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而张飆则满脸戏謔地看著他:“什么意思?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比如” “洪武三年,广西阳山县山民十万余反。同年,福建泉州陈同反。同年,山东青州孙古朴聚眾反,自號『黄巾』。” “洪武十四年,广州的曹真和苏文卿等叛乱,眾数万。同年,福建福安县民江志贤聚眾八千反叛。” “洪武十五年,广东剷平王叛乱。” “洪武十八年,湖广剷平王吴齏儿继洪武十一年叛乱逃脱后再次造反。” “洪武二十二年,江西赣州夏三聚眾数万人反叛.” 回忆到这里,张飆见老朱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便没有再继续回忆,而是嘖嘖称奇似的道: “你看看,建国才多久,有多少人造你老朱家的反?而且这还不是结束,相信之后还有很多。” “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真是一个好皇帝,你老朱家真得民心,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造反?” “也別扯什么人人都想当皇帝!除非是被逼得没了活路,谁他娘的冒著掉脑袋的风险造反?!” “你!” 老朱被张飆这番连消带打、又是回忆又是反问的话弄得一时语塞,但那股被冒犯的帝王之怒却丝毫未减。 但张飆却不给他发作的机会,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著一种先知般的沉重,直接指向了问题的核心: “当然,我也知道,造反的原因有很多种,不单单全是因为你老朱。” “我想跟你聊的是,除了你老朱,是什么在逼著天下人將来不得不造反?”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老朱,一字一顿地道: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你那套宝贝得不行的藩王制度!” “你把儿子们像撒种子一样分封到各地,给他们军队,给他们土地,让他们世代享有无尽的俸禄和特权!” “他们占据最好的田地,享受著民脂民膏,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们就是趴在大明江山身上的蛀虫!最大的蛀虫!” 张飆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儘管身形单薄,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支撑著他: “你现在杀几个贪官,清剿几个王府势力,有什么用?根子烂了!” “你不把藩王这根最大的烂木头砍掉,不废除那套耗空国库的藩王俸禄制度,今天你杀了傅友文,明天会有张友文、王友文!今天你圈禁了秦王、晋王,明天他们的儿子、孙子还会继续作恶!” “到时候,不是我要造反!” “是那些被藩王夺走土地、被沉重赋税逼得卖儿卖女、活不下去的天下百姓要造反!” “是这被你朱家子孙吸乾了血的大明江山本身,要崩塌!” 这番言论,比刚才的『天下人的御史』更加尖锐,更加致命。 它直接否定了老朱自以为巩固江山的根本国策之一,並且预言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未来。 老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混合了暴怒、震惊、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恐慌的可怕神色。 他死死地盯著张飆,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 “放肆!狂悖!咱宰了你——!”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 然而,张飆却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缓缓坐了回去,脸上露出了极度疲惫却又异常平静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人。 “宰了我?容易。” “但你能宰尽天下所有活不下去的人吗?” “老朱,好好想想吧……” “其实从太子这件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你那套分封制,指望儿子们拱卫江山?別做梦了!” “他们的野心,他们的贪婪,註定了他们不会安分守己。他们的子孙,更会成为这个国家的蛀虫,一点一点的吞噬你的大明!” “与其把问题留给你的孙子、重孙子去解决?遗祸无穷!还不如趁著你还能镇得住场子,自己动手解决了乾净!” 说完,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將暴怒的皇帝和沉重的真相,一同留在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老朱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巨大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来自帝王本能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张飆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坚固的帝王心防上,敲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缝。 隔了半晌,老朱才从张飆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他沉沉的看了张飆一眼,声变得异常平静,却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 “好,好一个张御史。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张御史。” 说完,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阴影重新笼罩住张飆。 “你说咱演戏?说咱捨不得杀儿子?说咱该废了藩王俸禄?” 老朱的语气变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 “张飆,你聪明,你看得透。但你有没有想过,咱为什么不立刻杀了你?” 张飆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老朱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嘴角的冷笑更甚: “不是因为咱捨不得你这条『疯狗』的命!是因为咱知道,你背后还有人!你知道的,远比你说出来的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篤定: “告诉咱!那个藏在老二、老三他们背后,真正可能害了咱標儿的人,到底是谁?!” “是朝中哪个隱藏至深的老狐狸?还是……某个咱至今都没想到的『自己人』?!” 这才是老朱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在经歷了血洗朝堂、圈禁儿子之后,他心中那根关於太子死因的刺,非但没有拔出,反而因为清洗暴露出的更多疑点而越扎越深。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所有不合理之处的终极答案。 张飆看著老朱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脸上的玩世不恭终於慢慢收敛了。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而大明朝的水,比他想像的更深。 虽然最后成功的是朱老四,但在朱老四造反之前,不可能没有人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 也就是说,从朱標得了『不治之症』那天开始,阴谋就已经在酝酿了。 否则,无法解释那些看似巧合,却又处处透露著诡异的事情。 想到这里,张飆也笑了,那是一种带著怜悯和悲哀的苦笑。 “老朱啊老朱……” 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有些奇异:“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你杀的人还不够多吗?查的还不够狠吗?” “傅友文、茹瑺这些明面上的蠹虫,秦王府、晋王府那些囂张的爪牙,甚至你后宫那些可能多嘴的妃子……该清理的,你都清理了。” “可你找到確凿的证据了吗?找到那个能一手策划这一切、將你的儿子们都玩弄於股掌之间的『主谋』了吗?” 张飆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能看透老朱內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猜测。 “你没有。” “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能布下这种局的人,必然隱藏得极深,深到可能永远都抓不到他的尾巴。” “或者说……就算你抓到了,你可能也下不去手。” 轰隆!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劈中了老朱。 下不去手? 对谁下不去手? 是老四朱棣?那个雄才大略,军功赫赫,如今最能干的儿子,也是未来镇守北疆不可或缺之人? 还是……那个看似『孝顺贤良』,实则『蝇营狗苟』,却与储位有莫大关係的太子妃吕氏? 亦或是……淮西那帮牵一髮而动全身、甚至在军中影响极大的『柱石』勛贵? 老朱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呼吸也再次粗重起来。 张飆的话,像一面镜子,逼他直视自己內心最深的顾虑和帝王心术的冷酷权衡。 看著老朱的反应,张飆知道,自己又一次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缓缓靠回墙壁,脸上露出了极度疲惫的神色,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尽。 “罢了……” 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老朱,我累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 “至於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自己去找吧。” “我的戏,唱完了。”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去看老朱,也不再说话,仿佛真的已经將生死置之度外,只等待著最终的结局。 牢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雕像。 他看著眼前这个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疯子』,心中五味杂陈。 有被看穿的恼怒,有未能得到確切答案的不甘,有对太子之死永难昭雪的痛苦,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个搅动风云、直至生命尽头仍保持著一份诡异清醒的对手的一丝复杂情绪。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命令: “蒋瓛。” “臣……臣在!” 蒋瓛连忙应声。 “明日午时,將张飆,及其同党,斩首於午门外!” “且慢!” 还没等蒋瓛领命,张飆的眼睛就猛地睁开了:“杀我可以,杀沈浪他们不行!” “嗯?” 老朱愣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冷眼扫向张飆:“你在教咱做事?” “我是在提醒你,沈浪他们就是几把刀,用完了擦乾净收起来就行了……” 张飆迎著老朱的目光,语气轻飘飘的,却带著致命的威胁: “如果你把他们杀了,我不介意,带著你的大明江山,一起陪葬。” “哼!” 老朱终於彻底被激怒,帝王的威严不容如此挑衅: “你觉得咱会受你的威胁?你不让咱杀,咱偏要杀!咱不仅要杀他们!还要诛他们三族!你能奈何得了咱?!” 出乎所有人意料,张飆听完,非但没有激动,反而异常平静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就杀吧。” 这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诡异。 老朱、蒋瓛,乃至偷听的沈浪等人,都愣住了。 按照张飆的性格,他应该暴怒才对?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张飆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著老朱,嘴角慢慢向上扯出一个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老朱,你知道马皇后是怎么……” “狗东西!你敢——!” 老朱瞳孔猛地一缩,紧接著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打断了张飆剩下的话。 而他整个人则彻底失控,猛地向前一扑,快如闪电般伸出枯瘦却力大无穷的手,一把死死掐住了张飆的脖子。 巨大的力量將张飆整个人提离了地面,抵在冰冷的石墙上。 “咳……咳咳……” 张飆被掐得眼球凸起,脸色涨红,却依旧从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带著嘲讽的笑声: “呵……嗬……老东西……我说了……別逼我……” “不然……我会拉著你的大明……一起……陪葬……” 老朱的手剧烈地颤抖著,他看著张飆那双即便在窒息痛苦中依旧带著疯狂和洞悉的眼睛,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知道张飆剩下的话要说什么! 他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他不敢再去触碰那段尘封的、被他刻意遗忘的悲痛! 他不敢想像,如果连秀英的死……也…… 巨大的恐惧,甚至压过了丧子之痛和帝王之怒! 他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鬆开了手。 张飆摔落在地,捂著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喘著气。 老朱踉蹌著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看著地上如同疯魔般的张飆,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滔天的杀意,有极致的愤怒,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著张飆,仿佛要將这个『妖孽』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著血丝的话,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著极致的杀意: “你个……无君无父的孽障……罪该万死!” 说完这话,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张飆一眼,对著牢门外厉声喝道: “蒋瓛!” “臣在!” 蒋瓛连忙跪倒。 “明日午时!菜市口!斩张飆!正视听!” 下达完命令,老朱便大步流星地走出牢房,背影在幽暗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决绝和仓皇。 “哐当——!” 牢门轰然关闭。 牢房中,只剩下张飆逐渐平復的喘息声,和那盏长明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妈的!老子发誓,绝不让人再掐我脖子三次!” 张飆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 隔壁牢房的沈浪,连忙拍著柵栏询问:“飆哥,您没事吧?” “是啊飆哥!您不用这样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疯,要死一起……”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还没等赵丰满的话说完,张飆就强忍著喉咙的不適,喝道: “什么一起疯,一起死?你们以为你们的使命就完了吗?搬倒几个贪官污吏,几个藩王,就够了吗?欠薪发了没有?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了没有?百姓的正义伸张了没有?” “什么都没有做完,就要跟我一起死?你们配吗?” “飆哥……” 李墨囁嚅著低下了头。 武乃大也嘆息著无言以对。 只有孙贵心有不甘的接口道:“既然还有这么多事没做,飆哥怎么一心求死?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完成?!” “呵!” 张飆淡笑一声,语气中带著悲凉和决绝: “我之前就说过,我是今天的人,做今天的事。” “想必经歷了这些事,你们也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为什么贪官污吏越杀越多?为什么藩王可以肆无忌惮的作恶?因为这个世界有病!” “没有人为自己的『恶』负责,那其他人跟著作『恶』,便不再是『恶』,而是隨大流。” “也就是说,大家都这么做,成了这个世界的『病態』。”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但我想说的只有一点。” “这个世界不该这样,我想用我的死,唤醒那些想要改变这一切的人。” “而你们,就是我的传道者。” 话到这里,他缓缓走到柵栏旁,双手握著冰冷地铁柵栏,仿佛能看见沈浪他们五个人,语气更加决绝地道: “活著吧,我的兄弟们,替我好好活著。” “一个我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让我的意志,传遍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我在的时候,我是我。” “我不在的时候,我希望人人都是我。” “呼” 张飆的话语落下,隔壁牢房內传来五道沉重的呼吸声。 那种难以言喻的心里悸动和带著希望之火的决绝,压倒了一切情绪。 虽然他们並没有回应张飆,但张飆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嘴角微微上扬,旋即扭头看向老朱离开的方向,眼神逐渐迷离。 【老朱,你的底线,我全都看见了。】 【我的底线……你却一无所知。】 【等我回来吧,让你看看,我是怎么让这个世界翻天覆地的……】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74章 张飆!咱要让所有人都看著你死!【 第174章 张飆!咱要让所有人都看著你死!【月票加更11】 走出詔狱的老朱,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脸色却比进去时更加阴沉。 张飆那几句话,如同魔咒,在他的脑海中反覆迴响。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你可能……也下不去手。】 他抬起头,望向灰濛濛的天空,眼中风暴再起。 【下不去手?】 【哼!】 【在这大明江山面前,没有什么,是咱朱元璋下不去手的!】 【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藏在最深处的『鬼』,给咱揪出来!】 帝王的偏执和冷酷,再次压倒了一切。 这场由朱標之死掀起的风暴,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在回宫的路上,老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答案?什么答案? 那个隱藏在秦、晋、周三王背后,可能將他们都当作棋子的真正黑手,到底是谁?甚至连张飆那个疯子都不知道的人!? 老朱的目光,逐渐阴沉。 秦王朱樉暴虐无脑,晋王朱棡精明但格局有限,周王朱橚胆小懦弱。 他们或许有胆量贪腐、结党,甚至搞些小动作,但要策划一场可能涉及谋害储君、並能將痕跡抹得如此乾净的大局?他们没那个能力和魄力! 而在这场血腥清洗中,谁获益最大? 表面上看,是他朱元璋,皇权得到空前巩固。 但若论藩王势力…… 秦王、晋王倒台,实力保存相对完好、且素有雄才大略野心的燕王朱棣,便骤然凸显出来。 【老四……会是你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朱棣的军功、他在北平的经营、他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將领、他平日表现出的沉稳和心机……一切都让老朱的疑心找到了落脚点。 “蒋瓛!” 老朱冰冷的声音,冷不防地响了起来。 “臣在!” 蒋瓛如同鬼魅般现身。 老朱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却没有看他,而是平静地吩咐道: “你去一趟燕王府,再去问问咱那三个『好孙儿』。” 蒋瓛心头一紧,知道真正的风暴即將降临到燕王府头上。 “皇上要问什么?”蒋瓛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朱沉吟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平静可怕: “第一,问问他们,对近日朝堂动盪,秦、晋、周三王被圈禁之事,有何看法?让他们给咱说说见解!” “第二,张飆此前多次提及藩王之害,甚至狂言废黜藩王俸禄,朱高燧曾多次与张飆接触,是否跟他探討过此事?或者……听过其类似言论?”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老朱的眼神锐利如刀:“你直接问他们,据他们所知,他们的父王,平日与秦、晋、周三王关係如何?对陕西旧事、乃至太子旧事,可曾有过任何评议?!” 【这是试探燕王是否曾对太子之位有非分之想,或不当言行?】 蒋瓛屏住呼吸,將这些诛心之问牢牢记住。 “还有!” 老朱拋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试探。 他脚步一顿,声音压低,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和与期待: “你告诉他们,秦、晋二王不堪重用,伤透了咱的心。如今北疆重任,诸子之中,咱思来想去,最能干的,也最让咱放心的,就是他们父王了。” “你问问他们,咱若下旨,召他们父王即刻回京,入主中枢,辅佐朝政……他们觉得,如何?” 轰! 此言一出,蒋瓛浑身剧震,几乎要站不稳。 这哪里是询问?这分明是裹著蜜的砒霜!是足以將燕王府彻底推向万劫不復深渊的致命陷阱! 若朱高炽兄弟流露出丝毫欣喜或赞同,便坐实了燕王府有爭储之心! 若表现出抗拒或推辞,则可能被解读为心中有鬼,或对皇命不敬! 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臣……臣明白!” 蒋瓛声音乾涩,他知道,这是一次无比凶险的差事。 “去吧。” 老朱挥挥手,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寻常的命令:“记住,原原本本,把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给咱带回来。” …… 另一边。 东宫,朱允熥姐弟三人曾经居住的偏殿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虽然老朱清洗东宫时,特意放回了从小照顾朱明月、朱明玉的几位老宫人,但这並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更凸显了此刻处境的微妙和危险。 “姐!你就让我去吧!” 朱明玉攥紧了拳头,那双酷似母亲常氏的杏眼里,此刻燃烧著倔强和不甘的火苗。 她面前摆著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她学著朱允炆之前的样子,亲手熬煮的参汤。 “允熥一个人在那边,不知道有多害怕!那个庶出子都能被放回来,凭什么允熥不行?” “皇爷爷既然能把陈嬤嬤她们放回来照顾我们,说明他心里还是疼我们的!我这时候去求他,说不定……说不定他就心软了呢?”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就算不能放允熥回来,把我也关过去照顾他也行啊!总好过在这里提心弔胆,什么也做不了!” “明玉!你冷静点!” 朱明月脸色苍白,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温婉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和忧虑,声音带著哭腔: “皇爷爷刚杀了那么多人!郭娘娘、李贤妃、葛丽妃……说没就没了!” “宫里宫外,现在谁不战战兢兢?你怎么还敢往枪口上撞?!” 她用力拉著朱明玉,试图让她坐下:“二哥能回来,那是……那是吕妃娘娘和朝中有人替他说话!” “我们呢?我们有什么?舅舅他们在皇爷爷的屠刀下,都得战战兢兢,我们在宫中就是无根的浮萍!” “皇爷爷放回陈嬤嬤她们,已是天大的恩典,我们怎能得寸进尺?” 朱明月想到那些被拖出去的宫人惨状,身体就止不住地发抖: “如今,皇爷爷还在气头上,你现在去,不是求情,是送死啊!” “万一触怒了他,连累允熥怎么办?连累我们所有人怎么办?”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著吗?!” 朱明玉猛地甩开姐姐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像张飆说的,当缩头乌龟吗?我不!我要去试试!大不了……大不了我把命赔给他!” 说完,她不顾朱明月的苦苦阻拦,抱起食盒,决绝地转身衝出了殿门。 “明玉!回来!” 朱明月追到门口,看著妹妹消失在宫道拐角的背影,无力地瘫软在门框上,泪水汹涌而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 与此同时,东宫,主殿。 跟偏殿的冷清压抑不同,这里依旧维持著太子妃应有的规制和体面。 但空气中瀰漫的那种劫后余生的紧绷感,却比任何地方都更浓重。 吕氏坐在梳妆檯前,铜镜里映出一张保养得宜、却难掩憔悴和惊悸的脸。 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支金凤步摇,那是朱標在世时赏她的,如今却只觉得冰凉刺骨。 这次大清洗,如同一场颶风,几乎將东宫也捲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虽然最终她和朱允炆有惊无险,但那种刀刃悬於颈上的恐惧,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骨髓。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能躲过这一劫,並非因为多么清白无辜,而是因为皇上还需要东宫这块招牌来稳定局面。 或者说……还没到动她的时候。 “母妃……” 朱允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浓浓的不安。 他穿著一身素净的常服,脸色苍白,眼神游移,早已没了往日『贤德皇孙』的从容。 吕氏从镜中看著儿子,心中一阵抽痛,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忧虑。 她放下步摇,转过身,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炆儿,怎么了?可是又听到了什么閒言碎语?” 朱允炆快步走到吕氏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不甘和疑惧: “母妃,您不觉得奇怪吗?皇爷爷这次清洗,我们的人都被清洗乾净了,连郭娘娘她们都……可偏偏把伺候明月、明玉的那几个老嬤嬤放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越说越激动: “是不是皇爷爷觉得亏欠了允熥?还是……还是看允熥这次献『铁盒』立了功,改变了主意?或者……是不是想立允熥当皇太孙?!”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阴鬱:“要不,我们想办法……除掉他?” 最后这一句话,他几乎是咬著牙说出来的,带著一种被背叛般的愤怒和恐惧。 皇太孙之位,他覬覦了太久,也自认是理所当然的继承者,如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吕氏闻言,心头猛地一沉。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允炆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竟然还敢往这最敏感的方向想!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想也没想,抬手——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朱允炆的脸上! 朱允炆被打得一个趔趄,捂著脸,彻底懵了,呆呆地看著母亲,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温柔的母亲会动手打他。 “混帐东西!你昏了头了?!” 吕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后怕和愤怒而尖利颤抖,她指著朱允炆的鼻子,厉声斥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种杀头的话你也敢想?!还敢说出口?!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皇上连自己的妃子、儿子,及其党羽,说杀就杀,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在这个时候,去动朱允熥?你是嫌我们母子俩命太长了吗?!你是想把整个东宫都拖进去给他陪葬吗?!” 吕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后怕和失望。 她苦心经营多年,如履薄冰,才换来今日的局面,绝不能毁在儿子一时的愚蠢和衝动上。 朱允炆被母亲这劈头盖脸的怒斥和那一巴掌打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恐惧。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危险,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哭腔: “母亲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看著儿子嚇得脸色惨白、涕泪横流的样子,吕氏的心又软了下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嘆了口气,弯腰將朱允炆扶起,用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和微红的指印,语气放缓,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告诫: “炆儿,记住母妃的话。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越要沉得住气!” “你是嫡子,名分早定,只要不犯错,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 “朱允熥?他一个失了怙恃的孩子,就算皇上一时怜悯,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你现在去动他,才是授人以柄,自毁长城!” 她捧著儿子的脸,目光坚定地看著他: “相信母亲,只要你乖乖的,不出差错,这皇太孙之位,永远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朱允炆在母亲的目光中,渐渐安定下来,重重点头:“儿臣明白了,儿臣都听母亲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名陌生宫女的稟报声:“娘娘!” “嗯?” 吕氏与朱允炆同时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却见吕氏收拾了一下仪容,故作平静地询问:“何事?” “回稟娘娘,殿下,明玉郡主端著参汤去了华盖殿。” 【朱明玉她什么意思?学我端参汤?】 【而且是这个时候?】 【她是去討好皇爷爷?还是想替朱允熥求情?!】 朱允炆听到宫女的稟报,眉头立刻皱起,脸上又浮现出不悦之色。 但他刚被母亲训斥过,不敢再轻易发作,只是冷哼一声,別过头去。 吕氏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先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隨即立刻恢復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嘴角还微微勾起一抹看似慈和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对宫女道: “哦?明玉这孩子,倒是比以前懂事孝顺了。知道心疼皇爷爷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了宫女,殿內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 朱允炆不解地看向母亲:“母妃,您还夸她?她这分明是……” “闭嘴!” 吕氏立刻打断他,眼神严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 “隔墙有耳!现在东宫上下,谁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著我们?”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深邃: “明玉去献参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何必自寻烦恼?” “记住娘的话!” 吕氏一字一顿地告诫儿子:“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多错多,不动,就是最好的行动。” “皇上放回几个嬤嬤或许只是帝王心术,平衡之道。我们若反应过度,才是真的输了。” 朱允炆看著母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懂非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吕氏拍了拍他的手,目光望向殿外阴沉的天色,思绪复杂到了极致。 【郭寧妃就是前车之鑑……现在,活下去,稳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至於那个位置……只要等得起,终究会是炆儿的。】 经歷了这场血腥洗礼,吕氏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坚韧。 她就像一株深深扎根於宫墙阴影下的藤蔓,或许不见阳光,但却拥有著惊人的生命力,等待著属於她的时机。 …… 而老朱,在离开詔狱后,並没有直接回华盖殿,也没有去任何妃嬪的宫中。 他屏退了所有隨从,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著千斤镣銬。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宫苑深处,那里有一座常年落锁、却打扫得乾乾净净的院落。 这是马皇后生前居住的坤寧宫偏殿一角。 自她去世后,这里便被老朱下令封存,除了定期洒扫的哑巴老宫人,严禁任何人靠近。 他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已经有些锈蚀的铜钥匙,手指微微颤抖著,插进锁孔。 『咔噠』一声,尘封多年的门锁被打开。 一股混合著淡淡霉味和某种早已消散的、记忆中的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朱的脚步顿了一下,仿佛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才迈过了那道门槛。 殿內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欞,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一切陈设都保持著马皇后生前的模样,纤尘不染,却毫无生气。 梳妆檯上的铜镜蒙著绸布,床榻上的锦被迭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老朱缓缓走到床榻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过那冰冷的锦被面料,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划过被面上熟悉的缠枝莲纹样,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早已远去的温度。 他颓然坐在了脚踏上,背对著空荡的床榻,肥胖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异常佝僂和脆弱。 一直强撑著的帝王威仪彻底崩塌,只剩下一个疲惫、痛苦、充满內心挣扎的老人。 “秀英……” 他对著空寂的宫殿,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哑的呼唤,声音里带著无尽的思念和哽咽。 脑海中,张飆那张疯狂的脸和那句未说完的话,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迴响。 【马皇后是怎么……】 那个『死』字,张飆没说出口,但他知道! 他不敢想!不能想! 秀英的死,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也是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那是积劳成疾,是意外,是命运不公! 怎么可能会和……和其他阴谋扯上关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用力摇头,仿佛要將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双手死死攥住了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是个疯子!是个『妖孽』!他就是为了激怒咱!为了搅乱咱的心神!他的话怎么能信?!”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 可是…… 张飆之前说的那些,关於陕西,关於东宫,关於傅友文他们的隱秘……哪一桩哪一件,最后没被印证? 这个疯子,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不是真的窥探到了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老朱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恐惧。 如果连秀英的死都……那他这个皇帝,他这一生,算什么? 他守护的这片江山,又建立在何等可怕的虚无之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顛覆认知的恐慌,几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这时,张飆那张时而戏謔、时而嘲讽、时而洞悉一切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连同他那些石破天惊的言论,那些直指积弊的狂言,那些看似疯狂却每每切中要害的判断…… 老朱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 恨之入骨! 这疯子搅得他的朝堂天翻地覆,逼他亲手处置儿子,现在又来触碰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恨不得將他千刀万剐! 可是……除了恨,似乎还有別的。 一丝极其隱蔽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甚至是惋惜。 “秀英啊……” 老朱抬起头,望著窗外清冷的月亮,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妻子对话,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你说……这张飆,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骂咱,咒咱,把咱气得七窍生烟……” “可他说的话,有些……却像是在帮咱剜掉腐肉,虽然疼,但……或许是对的吧?” “他说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今天的人把今天的事做好……” “这话,听著竟有几分道理。若他在朝为官,或许……或许真能成为魏徵那样的諍臣?” 他的语气带著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异的复杂情绪。 “可他偏偏是个疯子!是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他不要官,不要利,就要跟咱对著干!就要撕开所有的偽装!” “他现在……竟然敢……敢提你……” 老朱的声音再次哽咽,带著浓烈的杀意: “他必须死!就冲他敢提你,他就非死不可!咱绝不能留他!” 可是,当『处死』这个决定真正说出口时,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空落和不甘。 杀了张飆,就等於亲手掐灭了这盏照亮黑暗的、危险的灯。 以后,还有谁敢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些刺耳却可能真实的话? 还有谁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看清自己不愿看清的东西? 他仿佛看到马皇后温婉而带著责备的目光,在看著他。 “秀英,咱知道……你心善,你肯定觉得咱杀心太重……” “可是……咱是皇帝啊!咱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朱家的江山,不能让任何秘密动摇国本!” “这个张飆……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太危险了……” 老朱像是在向亡妻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帝王的冷酷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个人的欣赏和惋惜,在国家安危面前,微不足道。 他缓缓站起身,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屋子,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铁。 “是时候结束了……” 他喃喃自语:“一切都该结束了。” 说完,老朱又深深地看了眼马皇后曾经留下的一切,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吹熄了手下意识点起的一盏小灯,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这座尘封的宫殿。 紧接著,重新锁上了那扇门,也仿佛锁上了自己內心最后一丝柔软。 月光之下,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笼罩著一层化不开的孤寂和冰冷。 张飆必须死。 这是帝王的抉择,无关爱恨,只为社稷。 而那个关於马皇后之死的可怕疑云,则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去触碰。 不多时,他就回到了华盖殿。 而进殿的第一句话,就是一道冰冷彻骨的旨意: “云明!传咱旨意!改张飆明日午时处刑为三日后处刑!咱要让所有人都看著他死!” “他不是想要意义吗?好!咱成全他!” “咱要让满朝文武!勛贵公侯!黎民百姓!都去观刑!还有那些『请命』杀他的腐儒!” “一群乌合之眾,整天嚷嚷著『道统』、『大义』,死到临头了,比谁都跑得快!” “咱要让他们也看看!什么才是殉道者?!” “是……” 云明颤抖著应了一声,刚准备前去传旨。 殿外忽地传来一道青翠欲滴的『啪嗒』声。 “谁!?” 老朱勃然大怒,杀意狂暴凛然。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75章 疯狂试探!老朱的终极大招!【月票 第175章 疯狂试探!老朱的终极大招!【月票加更12 13】 张飆要死了?! 皇爷爷要杀了那个疯子?! 他不是『审计』出了贪腐,为父王找出凶手,立了大功吗?! 怎么会这样?他死了,允熥怎么办?! 无数的疑问、不解、恐惧和不甘,在老朱话音传来的瞬间,骤然涌上朱明玉心头。 她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大脑一片空白。 “哐当!” 手中的食盒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精致的汤盅摔得粉碎,温热的参汤溅湿了她的裙摆和鞋面。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外显得格外刺耳。 殿內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著,殿门被猛地从里面打开,云明惊恐的圆脸出现在门口,目光飞速地扫向声音来源。 当看到失魂落魄、呆立当场的朱明玉,以及她脚边狼藉的参汤时,云明不由满脸的诧异。 自从朱允熥闯宫以来,老朱就撤了宫外的守卫,一个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二个是外松內紧,让人看不清虚实。 但即使是这样,依旧不敢有人隨意靠近这座宫殿。 所以,朱明玉才能轻鬆的来到殿外。 “何人殿外喧譁?!”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从殿內传来。 云明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身稟报:“回皇上,是……是明玉郡主。” 殿內沉默了片刻。 “让她进来。”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云明侧身,对朱明玉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中带著复杂。 朱明玉则如同木偶般,机械地、脚步虚浮地迈过门槛,走进了那间象徵著至高权力、却也充满了无形压力的华盖殿。 殿內烛火通明,老朱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朱明玉身上。 那目光,带著审视,带著帝王特有的威压,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看著眼前这个孙女,看著她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以及裙摆上那片刺眼的污渍,仿佛看到了她母亲常氏年轻时的影子。 甚至,在她眉宇之间,又看到了一丝马皇后的倔强。 这丝联想,让老朱冰冷的心肠,难得地软化了一瞬。 “何事?” 老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杀意。 朱明玉张了张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想为弟弟求情,想说很多话,但老朱刚才那句『三日后斩张飆,正视听』,如同魔咒箍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著她这副模样,老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误解了什么。 他以为她是被刚才的旨意嚇到了,或者是因为弟弟被关押而害怕。 但他不喜欢看到子孙这般懦弱的样子,尤其是像常氏,又像马皇后的孙女。 最终,那丝因常氏而起的柔和,因马皇后而淡下的杀意,以及或许是对孤儿的一丝怜悯,压过了所有不悦。 “回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语气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別胡思乱想。允熥那边……你若是想去看他,便去吧。咱准了。” 他没有答应释放朱允熥,但允许探视,这在他看来,已是格外的『恩典』。 “皇爷爷……” 朱明玉终於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明玉知道,张飆罪大恶极,皇爷爷依法处置,明玉不敢多言。但请皇爷爷听明玉一言”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龙椅上的老朱,那双酷似常氏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担忧: “想必皇爷爷应该清楚,以前的允熥,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胆小怯懦,与废物无异” 老朱:“.” “但是。” 朱明玉又话锋一转:“自从那张飆出现后,允熥他……他好像变了点。” “虽然那张飆说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但允熥有时会偷偷跟我们说,那张飆虽然疯,但有些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说……说张飆让他觉得,这世上除了爭权夺利,可能还有別的活法……” “明玉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明玉看到弟弟眼睛里……好像有了点光……” 她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但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皇爷爷,允熥他心里……其实是敬重张飆的,或许……是拿他当了半个老师。” “如今张飆即將……即將伏法,明玉恳求皇爷爷,允准我们姐弟……能去送他一程。” 她重重磕下头去,额头触在冰冷的地砖上: “明玉不想允熥遗憾终生,只为全了弟弟心中那点……师徒之谊。求皇爷爷……开恩!” 说完这话,她便伏在地上,不再起身,瘦弱的肩膀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抖。 她不敢求赦免张飆,因为那太奢侈,也太危险了。 她只求这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送行』,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为弟弟和张飆做的事。 老朱居高临下地看著伏在地上的孙女,殿內一片死寂。 他没想到朱明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还以为朱明玉是来为弟弟求情的,没想到却是为了张飆那疯子。 【成全这对.师徒之谊?】 老朱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荒谬和难以置信。 他从没想过,张飆对朱允熥的影响会这么大。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又淡了不少:“明玉,抬起头来。” 朱明玉依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那位至高无上的皇爷爷。 老朱凝视著她那双带著恐惧、却依旧倔强地与他对视的眼睛,忽然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怕皇爷爷吗?” “这” 朱明玉浑身一颤。 怕?怎么会不怕?现在的皇爷爷,就像一个隨时会吞噬一切的洪荒巨兽。 她张了张嘴,那个『怕』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在老朱那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气场下,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倔强,让她把那个字咽了回去。 她想起了父王朱標,那个唯一敢在皇爷爷面前据理力爭的人。 紧接著,她又想起了张飆,那个唯一敢骂皇爷爷的疯子。 她吸了吸鼻子,带著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地回答道:“如果……如果父王在,明玉就不怕。” 这句话,幼稚,天真,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但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老朱沉寂的心湖。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从老朱喉咙里溢出。 他想起了朱標小时候跟他顶嘴的样子,想起了那个优秀却早逝的长子…… 时光荏苒,连標儿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带著点她父亲的影子。 那笑容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带著无尽的复杂。 “想去……就去看看吧。” 老朱挥了挥手,语气里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妥协。 “看看那个混帐东西也好,省得他到了阴曹地府,还骂咱朱家人……无情无义。” 说完,他便不再看朱明玉,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手中的奏疏,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小插曲。 但朱明玉却如蒙大赦。 皇爷爷居然答应了! 虽然语气不太好,但他答应了! “谢皇爷爷!谢皇爷爷恩典!” 她连忙磕头,声音里带著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和哽咽。 退出华盖殿,朱明玉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心情却与刚才截然不同。 她做到了!她为弟弟爭取到了这个机会! 而殿內,在老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內心却波澜起伏。 朱明玉那句『允熥拿他当了半个老师』,以及她为弟弟爭取送行的举动,让他不得不再次审视那个他一直认为『废物』的孙子。 【立皇太孙……】 【张飆那混帐当初说的,难道真的是允熥?】 【可是……】 老朱的目光变得幽深。 即便朱允熥可能因为张飆而有了一丝改变,但在他心中,依旧不是继承大统的最合適人选。 他觉得,大明江山需要的是仁君,是一个像朱標那样的『仁孝之君』,不是一个喊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需要姐姐护著、还会对疯子產生共鸣的『小疯子』。 【罢了……】 他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那个铁盒上。 【眼下,更重要的是揪出害死標儿的真凶。】 【至於以后……再说吧。】 “云明!” 老朱的声音,冷不防地再次响起。 “奴婢在。” 云明立刻快步上前,躬身应道。 老朱没有看他,但声音却平静无波地问道:“之前你说,郭寧妃是因为李贤妃,葛丽妃进谗言才贸然闯宫的,对吗?” 云明浑身一颤,连忙道:“回皇上。据奴婢调查,是这样的。而且有人证。那名传消息的小太监,奴婢也查清了,是华盖殿端茶的王安,之前曾在李淑妃宫中伺候过。” “后来李淑妃去了,又在李贤妃宫中待了一段时间。奴婢见他机灵,就调他来了华盖殿,此前並未出过错” “这么说,他一直与李贤妃在通传咱的消息?” “回皇上,奴婢已经把他交给宋千户了,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嗯。” 老朱平静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在书案上,发出『篤、篤、篤』地声响,仿佛每一次都敲在云明的心坎上,使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隔了半晌,才听老朱再次开口道:“云明!” “奴婢在!” 云明浑身一激灵,连忙躬身应道。 “传咱口諭,將宫中所有育有皇子、且皇子已就藩的嬪妃,全部请到坤寧宫偏殿。” “就说……咱要商议家事,关乎国本。” 老朱的指令清晰而冷酷:“记住,是『请』,客气点。但一个都不能少,也不能让她们互相通气。” “这” 云明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这是怀疑后宫有人勾结藩王,图谋不轨,甚至可能与谋害太子有关 他不敢多想,连忙躬身:“奴婢遵旨!” “还有!” 老朱又补充道:“准备好纸笔,要上好的宣纸和湖笔。等她们到了,让她们每人给儿子写一封家书。” “家书?”云明一愣。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残酷的光芒:“对!就是家书!一封写给亲儿子的家书!” “內容嘛……就让她们告诉儿子,咱年事已高,痛失储君,有意在诸王中择贤而立,问问儿子.有何想法,有何抱负?” “让她们务必亲笔写,写得『情真意切』些。写完后,当场封存,由你亲自安排八百里加急,送出京城!” 嘶——! 云明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这是要借嬪妃之手,去试探、甚至挑动藩王们的野心。 这封信一旦送出,无异於在乾燥的草原上丟下一个火把。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藩王们因此蠢蠢欲动、兄弟鬩墙的惨烈未来。 “奴婢……明白!” 云明声音发颤,但不敢有丝毫违逆。 “去吧。办得利落点。” 老朱挥挥手,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內心却对这个疯狂的试探,非常满意。 因为他觉得,能布下如此大局的人,最终想要的,无非是那个位置。 既然如此,他就把那个位置当『诱饵』拋出来,谁跳得越欢,谁的嫌疑就越大,谁不为所动,谁的嫌疑也越大。 为了查明真相,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放出『终极大招』。 哪怕让藩王们爭得你死我活,也在所不惜。 【哼,说咱下不去手?】 【咱就让你看看.咱朱元璋是个怎样的皇帝!】 …… 与此同时,燕王府。 书房內的朱高炽三兄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谁都没有说话,唯有烛光摇曳。 连日来的杀戮,已经让他们三兄弟濒临崩溃。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那位皇爷爷的狠辣。 压抑的气氛,蔓延整个书房。 仿佛明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最终,朱高煦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双目赤红:“虎毒不食子!皇爷爷他……他真的疯了!”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抓起自己的佩刀,仿佛只有这把刀,能安稳他烦躁且恐惧的內心。 而一旁的朱高燧闻言,脸色也惨白如纸,带著哭腔道: “二伯废了……三伯、五叔也被圈禁了……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父王?” “我可听说,有人在传谣父王曾与太子大伯討论养生之道,甚至还请教方士炼丹.” “你们说皇爷爷他会信吗?” 此言一出,书房內的气氛又骤然冷了几分。 就连一向稳重的朱高炽,肥胖的身体也不禁微微颤抖。 只见他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虽然朱高燧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以那位皇爷爷的英明,是不会相信这些谣言的。 但是,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 如今那位皇爷爷已经杀红了眼,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態? 万一他带著『寧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態度,针对燕王府 朱高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好在朱棣那句『静待天明』的密信,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勉强支撑著他。 “闭嘴!” 朱高炽低吼一声,强迫自己冷静:“现在这种时候,我们越是慌乱,死得越快!” 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毅然道: “从现在起,燕王府任何人不得外出!所有用度减半,对外只称我等惊闻噩耗,悲痛欲绝,正在府中为伯父、叔父祈福!” “我们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孝子贤孙』!更要表现得……人畜无害!” “可是.” 朱高燧哽咽道:“这样真的有用吗?皇爷爷他.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怕什么?!” 朱高煦咬牙切齿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不放过我们?” 说完,仿佛要找一股支持自己的力量,他又看朱高炽,目光灼灼地道:“你说是不是,老大?” 朱高炽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稟报声: “世子爷,大事不好了!蒋瓛.蒋指挥使带著一队锦衣卫闯进来了!” 轰隆! 此话一出,三兄弟如遭雷击。 特別是朱高燧,直接就嚇得瘫软了下去,哭诉道:“皇爷爷真的不会放过我们呜呜呜.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有吃够猪头肉呢” “老三!你给我起来!” 朱高煦抓著佩刀,大步上前,一把拉起朱高燧,恨铁不成钢地道: “大不了咱们跟他们拼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可是,可是我们拿什么拼啊.” 朱高燧听到朱高煦的话,哭得更凶了。 而朱高炽则惊疑不定地看著窗外,听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强忍著恐惧,低喝道: “你们都给我闭嘴!” “老二!把你的刀收起来!” “老三!把你的嘴闭上!再嚎!別怪为兄替父亲收拾你!” 说完这话,朱高炽的大哥威严,展露无疑。 只见他狠狠扫视了一眼两个弟弟,然后重新回到座位,深吸一口气,带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平静,直视门外。 很快,蒋瓛就带著比上次更多、气息更冷峻的锦衣卫直接闯入书房,並且毫不客气地开始『例行检查』书房各处。 那种毫不掩饰的搜查意味,让朱高煦差点按捺不住拔刀相向,被朱高炽用眼神死死按住。 “蒋指挥使,这是何意?” 朱高炽强作镇定的站起来,胖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蒋瓛面无表情,拱手道: “世子爷恕罪,皇上有旨,京中逆党未清,为保王府安全,需再行查验。” “另外,皇上还有几句话,要问世子爷和二位王子。” 说著,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三兄弟,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皇上问:秦晋二王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周王炼製邪丹,间接坑害储君,现已全部伏法。世子与二位王子,对此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 说同情,是同情逆党。 说拍手称快,又显得薄情寡义,且可能被引申为幸灾乐祸,早有预谋。 朱高炽心念电转,立刻躬身,语气沉痛而恭敬: “回指挥使,秦晋二位伯父,以及五叔周王之事,臣等闻之,深感震惊与痛心!” “身为宗室子弟,未能及时劝諫长辈走正道,臣等亦有失察之责!” “唯今唯有闭门思过,谨守本分,盼皇爷爷保重龙体,勿因逆臣贼子而过度伤怀。” 这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宗室应有的『痛心』,又撇清了自己,还体现了对皇帝的关心。 蒋瓛不置可否,继续问道:“皇上再问:张飆此前多次提及藩王之害,甚至狂言废黜藩王俸禄,三王子朱高燧曾多次与张飆接触,是否跟他探討过此事?或者……听过其类似言论?” 图穷匕见!直接指向了最敏感的核心! 朱高炽下意识看了眼脸色发白,抖如筛糠的弟弟朱高燧,又看向蒋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他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委屈: “张飆此獠,臣只在朝会与市井流言中听闻其狂悖之行,从未有过任何接触!” “至於高燧与之接触,不过是例行公事,替他送饭而已。” “其罢黜藩王等大逆不道之言,高燧亦不曾听闻,但臣闻之唯有愤慨!” “藩王乃皇上所封,镇守四方,乃国之柱石,岂容一死囚詆毁!?臣等对皇上、对大明忠心可鑑日月!” 他坚决否认关联,强调忠君爱国,与张飆划清界限,完美规避了陷阱。 蒋瓛盯著朱高炽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朱高炽眼神坦荡,只有惶恐和真诚。 “皇上还问:你们父王,平日与秦、晋、周三王关係如何?对陕西旧事、乃至太子旧事,可曾有过任何评议?!” “回皇上!” 朱高炽的声音变得更加谨慎,甚至带著一丝为父辩护的急切: “父王平日谨守臣节,与二位伯父,以及五叔周王,仅有宗室寻常往来,逢年过节按制问候而已,从无深交。” “臣更不曾听闻父王对陕西旧事、太子伯父之事有任何评议!” “臣只知道,父王常教导臣等,要忠君爱国,敬重储君,绝不可妄议朝政及天家之事!此天地可鑑!” 他直接就否认了朱棣与秦、晋、周三王有密切关係,强调其恭谨守法,绝无非分之想。 这个回答,同样让蒋瓛听不出破绽。 但不代表,燕王府就洗脱了嫌疑。 良久,蒋瓛缓缓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皇上说,秦、晋二王不堪重用,伤透了咱的心。如今北疆重任,诸子之中,咱思来想去,最能干的,也最让咱放心的,就是你们父王了。” “他问你们:咱若下旨,召你们父王即刻回京,入主中枢,辅佐朝政……你们觉得,如何?” 轰!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的心臟同时狂跳。 血液都仿佛被瞬间冻结了。 皇爷爷是怀疑太子伯父之死,与父王有关?!还是在试探父王的野心?! 巨大的恐惧如同巨蟒缠绕心间。 压抑得三兄弟都喘不过气来。 朱高煦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按在了刀柄上,朱高燧脸色煞白,几乎要站立不稳。 关键时刻,朱高炽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或慌乱,都是灭顶之灾。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著无比的惶恐和真诚的哽咽: “蒋指挥使!此言万万不可啊!” “皇爷爷垂爱,臣等感激涕零!然父王才疏学浅,唯知恪守边陲,尽忠职守,於朝政大事实无经验,岂敢担此辅政重任?此绝非谦辞,实乃自知之明!” “更何况,北元残余屡犯边境,北疆安危繫於父王一身!” “若此时召父王回京,北疆防务若有闪失,父王岂不成了大明罪人?臣等亦万死难赎其咎!” “恳请指挥使回稟皇上,收回此念!” “父王在北平,必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守好北大门,此方是为人臣子、为皇子之本分!” “入京辅政之事,绝不敢受,亦绝不能受啊!”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叩头,情真意切,將一个担心父亲能力不足、唯恐辜负皇恩、更以国事为重的『孝子贤孙』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反应过来,连忙跟著跪下,磕头如捣蒜,连声附和: “大哥所言极是!请皇上收回成命!父王实在担不起啊!” “请皇爷爷明鑑!” 蒋瓛冷冷地看著眼前这一幕,將朱高炽三兄弟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燕王世子的应对,几乎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忠诚,又巧妙规避了陷阱,尤其是最后一番陈情,於公於私都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 “世子殿下的话,本指挥使记住了。” 蒋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定会一字不落,回稟皇上。”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转身就带著麾下离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朱高炽才仿佛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大哥……” 朱高煦和朱高燧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后怕。 朱高炽喘著粗气,眼神却异常清醒,低声道: “皇爷爷……这是在往死里试探我们啊……刚才但凡说错一个字,燕王府就完了……” 他想起父王『静待天明』的密信,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父王……这天明之前的风暴,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可怕……】 …… 不多时,蒋瓛就回到了华盖殿。 他详细稟报了问讯的整个过程和朱高炽三兄弟的每一句回答、每一个表情细节。 老朱静静地听著,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缓慢而规律。 当听到朱高炽不让他父王进京时,老朱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好一个朱高炽……不愧是老四的儿子。沉稳,机变,心理素质远超其龄。】 【是真没有野心,还是……偽装得太过完美?】 老朱的疑心,並未因朱高炽完美的应对而完全消除,反而更加深沉。 因为太过完美的表现,本身就可能是一种破绽。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实话吗?” 老朱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蒋瓛沉吟片刻,谨慎答道: “回皇上,世子朱高炽应对得体,看似並无破绽。但燕王二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反应略显惊慌,尤其是问到『召燕王回京』时……” “嗯。” 老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仅凭这些,远不足以定燕王府的罪,更不足以指认朱棣就是幕后黑手。 动燕王朱棣,需要铁证,否则引发的动盪將难以收拾。 但这番打草惊蛇,已经足够了。 他要的就是让燕王府知道,他们已经在皇帝的绝对监视之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將招致毁灭性打击。 同时,这也是对朱棣的警告。 【老四,如果你真是清白的,就给咱老老实实待在北平。】 【如果你真有异心……咱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帝王特有的冷酷和算计。 他不再纠结於燕王府,转而下达了新的指令: “將审讯傅友文等人的口供,尤其是涉及陕西、东宫的部分,还有秦晋二王府查抄到的可疑文书,全部整理出来。” “给咱……秘密送往北平,交给燕王朱棣。” “告诉他,咱希望他……以宗室亲王、边镇统帅的身份,帮咱『参详参详』这些逆党的罪证,看看有无遗漏。” 这一手,极其毒辣! 將烫手山芋直接扔给朱棣。 如果朱棣真是幕后黑手,看到这些指向自己的证据被父皇送来『参详』,必定心惊肉跳,方寸大乱。 如果他不是,也能藉此观察他的反应和立场。 “另外!” 老朱补充道,语气森寒:“告诉北平等地的锦衣卫,给咱盯紧燕王府的一举一动!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蒋瓛领命,心中凛然。 皇帝对燕王已经起了杀心,只是在等待一个確凿的证据或一个合適的时机。 老朱挥退了蒋瓛,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 【藩王.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还有一章哈,要晚点。 (本章完) 第176章 咱背骂名?老四能走到对岸吗?!【 第176章 咱背骂名?老四能走到对岸吗?!【求双倍月票】 蒋瓛走后,老朱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起身,自顾自地走向一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 烛火將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映在绘製精细的山川城池之上,仿佛他一人便笼罩了整个帝国。 张飆那句『废黜藩王俸禄』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中反覆迴响。 他厌恶这个疯子的狂妄,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隱忧。 【藩王……俸禄……天下人……】 老朱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標註著西安秦王、太原晋王、北平燕王等藩王府所在地的点。 【咱给你们封地,给你们护卫,是让你们给咱守住大明的大门,是让你们成为皇室的屏藩,不是让你们成为国中之国,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 【宋元灭亡,皆因『主弱臣强』,缺乏宗室藩屏……咱信任你们!以史为鑑!但你们是怎么回报咱的?】 他想起了秦王朱樉在陕西的骄奢淫逸、纵容属下,胡作非为。想起了晋王朱棡在朝中编织的关係网、经济上的小动作。甚至想起了看似懦弱的周王朱橚,其王府用度也远超规制。 这些儿子们,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 正如张飆说的那样,他其实什么都清楚,他清楚儿子作的恶,也清楚藩王制度的弊端,已经开始显现。 庞大的俸禄和封地收入,不仅未能有效转化为国防力量,反而成了滋养腐败和野心的温床。 101看书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任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標儿若在,或可压制他们……】 老朱心中一痛。 【可现在……】 他眼中寒光一闪。 这次彻查太子死因,虽然未能揪出最终黑手,却將藩王势力的尾大不掉、对中央財政的侵蚀、乃至对皇权的潜在威胁,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张飆虽然疯,此言却非虚。藩王俸禄,確是朝廷一大负担,亦是国家动盪之源。】 但废黜,谈何容易!? 【那可是咱的亲儿子!是《皇明祖训》里定下的『屏藩』!】 【骤然废黜,天下如何看咱?朱家子孙如何看咱?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老朱陷入了极其痛苦的挣扎。 理智告诉他,这是根除隱患、为后世减轻负担的良策。 但情感和传统的枷锁,却又牢牢束缚著他。 他在殿內来回踱步,步伐沉重。 一方面是对帝国未来的深远考量,一方面是对骨肉亲情的难以割捨,以及对祖宗成法的敬畏。 这种撕裂感,甚至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疲惫。 最终,帝王的冷酷和对江山永固的执著,渐渐压倒了一切。 【那疯子说得对,既然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就不能浪费,不能再想著留给后人了!】 【与其让他们恨咱的后继之君,不如让他们恨咱这个当父皇的!】 【就算背上骂名,也要为大明剜掉这块腐肉!】 决心已定,老朱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但他深知,此事绝不能乾纲独断,必须藉助朝臣的力量,既要探探口风,也要让文官集团捲入其中,分担压力和未来的反弹。 “来人!” “奴婢在!” 一名老太监顶替了云明的角色,连忙进来应答。 “传咱口諭!”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即刻召信国公汤和、翰林学士刘三吾、駙马都尉掌后军都督府事梅殷,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以及……户部郎中郁新,即刻入宫见驾!” 他特意点出了张飆提到过的郁新。 他要看看,这个被疯子认可的『能吏』,到底有何本事,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奴婢遵旨!” 老太监心头巨震,皇上深夜召见如此多重量级大臣,还特意点了一个五品郎中,必有惊天动地之事! 他不敢怠慢,立刻小跑著出去传旨。 约莫半个时辰后,被紧急召见的几位大臣匆匆赶至华盖殿偏殿。 他们脸上都带著惊疑不定之色,显然对深夜被召、尤其是当前敏感时期感到极度不安。 郁新更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一个五品郎中,何德何能与几位朝廷重臣一同被皇上召见? 老朱端坐龙椅之上,目光扫过下方恭敬站立的重臣,最后在郁新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得郁新差点腿软跪下。 “都来了。” 老朱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著无形的压力:“咱召你们来,是想议一件事关国本的大事。” 眾臣心中一凛,屏息凝神。 老朱缓缓道:“近日,咱翻阅典籍,思虑良久,觉得如今宗室俸禄,尤其是诸王就藩,所费甚巨,於国於民,负担沉重。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 他顿了顿,观察著眾人的反应。 只见几位尚书和都御史都是脸色微变,显然被这个敏感的话题惊到了,但都强自镇定,不敢轻易接口。 老朱继续道: “故而,咱在想,是否可效仿古制,或另立新章,逐步……嗯,调整藩王俸禄之制,乃至……考量其存废之利弊。” 『存废』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偏殿! 刘三吾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 梅殷额头瞬间见汗。 信国公汤和与右都御史袁泰也是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著皇帝。 【废除藩王俸禄?!这简直是要动摇国本啊!】 【皇上莫非是受了张飆那疯子的蛊惑?!】 【还是……这次大清洗之后,皇上要对所有藩王下死手了?!】 殿內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这可是涉及天家骨肉、祖宗成法的泼天大事。 说错一个字,就是灭顶之灾! 老朱將眾人的惊恐和犹豫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怎么?都哑巴了?咱让你们来,是让你们议事的,不是让你们当泥塑木雕!” 他目光转向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郁新,点名道:“郁新。” 郁新浑身一颤,几乎是踉蹌著出列跪倒:“微……微臣在!” “你是户部的郎官,精通钱粮。” 老朱语气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来说说,如果……咱是说如果,废黜藩王俸禄,朝廷每年能省下多少银子?” “这些银子,可用於何处?又该如何运作,方可减少动盪?” 郁新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但他深知,此刻若退缩或敷衍,必將引来皇帝的雷霆之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自己多年户部工作的经验,以及之前隱约听到的关於张飆的一些『狂言』,他咬了咬牙,叩首道: “回皇上!此事关乎国本,臣……臣本不敢妄议。然皇上垂询,臣只能据实以对,若有不当,甘受斧鉞!” 他先撇清责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若论节省,据臣粗略估算,各王府岁禄、护卫粮餉、营造修缮等项,岁支確在百万两以上,乃至更多……” “若能调整,確可极大缓解国库压力。所省银两,可用於充实边备,兴修水利,賑济灾民,於国於民,善莫大焉。” 他不敢直接说『废黜』,只敢说『调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老朱不置可否地点头道:“嗯。继续说,该如何运作?藩王们会有何反应?” 郁新冷汗涔涔,但思路渐渐清晰:“臣愚见……若行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宜循序渐进。” “或可先从削减浮费、规范王府用度入手,明定则例,严加审计。” “再者……或可仿宋时部分宗室管理之法,令藩王子弟择优入仕,或从事他业,逐步减少对俸禄之依赖……” 他顿了顿,硬著头皮提到了最敏感的部分: “至於藩王的反应……” “臣以为,骤然行之,必引剧烈反弹,恐生变故……需有雷霆手段震慑不法,亦需怀柔策略安抚恭顺之辈。” “更需皇上乾纲独断,示天下以必行之决心!” “同时……或可寻一二典范,先行试点,以观成效,再图推广。” 郁新的话,说得极其谨慎,甚至有些磕绊,但核心意思表达清楚了。 【好处巨大,但风险极高。】 【必须刚柔並济,逐步推进,並且需要皇帝绝对的权威来推行。】 老朱听完,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这个郁新,確实有点见识。 他不是只会读死书的腐儒,敢在巨大压力下说出有条理、有操作性的建议,虽然保守,但正合他意。 虽然他也没想过要一步到位。 但不可否认,张飆推荐的这个人,確实是人才。 “你们呢?” 老朱目光扫向其他几位重臣:“都说说看。” 几位老朱的心腹大臣和右都御史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装哑巴了。 汤和率先开口,语气沉重:“皇上,郁郎中所言,確有其理。国库空虚,藩王耗巨,乃事实。” “然,祖宗成法,不可轻废。且诸王镇守四方,若生异心,恐非国家之福。” “故而,臣以为,当以稳妥为上,或可先裁减冗费,加强监管……” 刘三吾接口道:“皇上,边镇安危,繫於诸王。若俸禄骤减,恐军心不稳,给北元可乘之机。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梅殷和袁泰也大致表达了类似的担忧,核心就是: 【弊病都知道,但风险太大,动不如静。】 老朱静静地听著,手指轻轻敲击著龙椅扶手。 他知道,这些老成持重之臣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他们怕担责任,怕引发动盪,更怕得罪藩王。 但他们的反对和顾虑,恰恰印证了藩王势力之盘根错节,也反过来坚定了老朱改革的决心。 【连这些朝廷重臣都如此忌惮藩王,可见其势之大!再不削之,將来必成巨患!】 等眾臣说完,殿內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紧张地看著皇帝。 良久之后,老朱才缓缓开口:“你们的意思,咱都明白了。” “不过.” 说著,他话锋一转,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祖宗成法?呵,《皇明祖训》都是咱主持编的,咱就是祖宗成法!” “咱当初主持编这《皇明祖训》,是为了保江山永固!若法已弊大於利,为何不可变?” “边镇安危?难道我大明百万將士,离了几个藩王,就守不住国门了吗?!” “风险?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因噎废食,岂是明君所为?!” 他每说一句,语气便加重一分,帝王的威严展露无遗。 “藩王俸禄之制,积弊已深,非改不可!” “但如何改,何时改,改成什么样,咱自有考量。” “今日召你们来,不是问你们该不该改,是让你们提前知晓,並给咱拿出具体的、稳妥的章程来!” 说完这话,老朱的目光如同利剑,扫过眾人: “户部,由郁新牵头,给咱详细核算各王府用度,擬定裁减浮费、规范则例的具体方案,要细,要可操作!” “吏部、兵部,考量宗室子弟择优录用、分流转业之策!” “都察院,给咱盯紧了各王府,但有怨望、异动者,严惩不贷!” 他將任务直接下达,堵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此事,关係社稷安危,尔等需尽心竭力,若有懈怠或泄密……” 老朱冷哼一声,未尽之语让所有人心头一寒。 “臣等遵旨!” 几位大臣连忙跪地领命,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有丝毫违逆。 他们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一场针对藩王制度的巨大变革,已经拉开了序幕。 “都退下吧。郁新留下。” 老朱挥了挥手。 几位尚书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殿內只剩下老朱和战战兢兢的郁新。 老朱看著这个年轻的户部郎中,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著压力: “郁新,张飆之前说你能替代傅友文。咱今天看了,你確有几分胆识和才干。” “好好干,把这件事给咱办漂亮了。办好了,户部堂官的椅子,未必不能坐。” “但若办砸了,或者走漏了风声……” 老朱没有再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郁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和责任落在肩上,同时也有一丝机遇的兴奋。 他重重叩首:“臣……臣必竭尽全力,不负皇上重託!” “去吧。” 老朱闭上了眼睛。 郁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华盖殿,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场凶险无比的改革绑在了一起。 空荡的偏殿內,老朱独自坐著,良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嘆息。 【標儿,若你在,你会支持爹这么做吗?】 【这大明的江山,爹得替你,替你的子孙,扫清一切障碍……】 【哪怕……代价是爹的身后名,和几个不肖子的怨恨。】 ……… 另一边。 坤寧宫偏殿。 往日里,这里是皇后召见命妇、举行內宫典礼的庄严之所,此刻却瀰漫著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殿內焚著昂贵的龙涎香,但丝毫无法驱散那无形的恐惧和紧张。 十几位育有藩王的嬪妃被『请』到了这里,她们穿著正式的宫装,却个个面色惶惑。 她们互相交换著不安的眼神,低声窃窃私语,却无人知道皇帝突然將她们召集於此的真正目的。 当大太监云明面无表情地宣读皇帝口諭时,整个偏殿如同被投入了冰窖,瞬间死寂。 “咱近来思虑国本,太子之位空悬,终非社稷之福。咱有意从就藩的皇子中,择贤而立……” “尔等皆乃皇子生母,於立储之事,咱亦想听听尔等肺腑之言。” “今日,便各自修书一封,予尔等之子。告知他们,咱私下属意,望其克己勤勉,静待佳音。” “切记,此事机密,万不可外泄……” 口諭的內容,如同晴天霹雳,在所有嬪妃脑海中炸响。 【立藩王为太子?!】 【皇上属意自己的儿子?!】 【这是真的吗?还是……一场可怕的试探?】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衝击著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她们有的用手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失声惊呼。 有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还有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和恐惧压了下去。 云明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挥手,早有准备好的小太监们端著笔墨纸砚,无声地走到每一位嬪妃面前,將东西放在她们身侧的案几上。 “诸位娘娘,请吧。” 云明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皇上等著看诸位娘娘的『肺腑之言』呢。” 殿內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臟狂跳的声音。 直到一位端庄大方,年纪约长的妇人,率先拿起笔开始书写,眾嬪妃们才放弃挣扎,纷纷走到案几边书写。 不过,她们拿笔的手都在颤抖,似乎找不到落字点。 而云明的目光,则快速落在每一位嬪妃身上,將她们的神情、动作,全都记在心里。 紧接著,每个嬪妃书写时的速度、甚至笔跡的工整与否,也被旁边侍立的宦官和隱在暗处的眼线,一丝不差地记录了下来。 有的妃子写了又撕,撕了又写,额头冷汗直流。 有的妃子咬著嘴唇,眼神决绝,下笔飞快,仿佛在赌一把。 有的妃子则写得极其谨慎,字斟句酌,每一笔都仿佛有千钧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信件才陆续写完,然后被小太监们收走,当场用火漆封存,贴上標籤。 云明捧著这一迭沉甸甸的、承载著无数野心和恐惧的信件,如同捧著一盆炭火。 他躬身对诸位嬪妃道:“诸位娘娘辛苦了,且回宫歇息吧。皇上自有圣断。” 嬪妃们如蒙大赦,又带著满腹的惊疑和未尽的期盼,魂不守舍地各自散去。 偏殿內,只剩下浓郁的香火气和一片死寂后的空虚。 云明不敢耽搁,立刻捧著信件返回华盖殿。 …… 接下来的三日,离得较近的藩王,將陆续收到她们母妃的『家书』。 而没有母妃『家书』的藩王,则收到了父皇特別的『关爱』。 比如身在北平的燕王朱棣。 此时,燕王朱棣刚刚结束了对边塞防务的巡视,一身风尘,策马返回王府。 不知为何,他心头莫名縈绕著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事情即將发生。 他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鬼使神差地绕道来到了城外那条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河边。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黑衣僧人姚广孝。 只见他正静静地站在河畔,望著冰封的河面,如同一尊黑色的石雕。 那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又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深邃。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 姚广孝极少主动在这种地方等他。 他勒住马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翻身下马,牵著马缓缓走了过去。 “大师。” 朱棣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姚广孝缓缓转过身,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竟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清晰:“王爷,京城急变。”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何事能让大师如此凝重?” 姚广孝依旧没有废话。 他言简意賅,將秦王、晋王、周王牵扯陕西贪腐大案,以及太子之死,被皇帝废黜王爵,守灵、圈禁,乃至最终血洗应天府,將秦晋二王府势力连根拔起的消息,一一道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上。 当听到『秦王被废守灵』、『晋王、周王被圈禁』时,朱棣牵著马韁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二哥被废了?!三哥、五弟被圈禁了?!】 【父皇……父皇竟然真的对自己亲生儿子下了如此狠手?!】 他从未想过,那滔天的血雨腥风,竟然真的席捲了他的兄弟。 既然老二、老三、老五他们都被父皇处置了,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燕王朱棣?!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衝破胸膛。 虽然在得知老二、老三、老五与太子大哥的死有关,让他无比愤恨,但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父皇。 如此大的打击,父皇那身体怎么受得了?那股怒火会不会將他本就年迈的身体彻底击垮? 紧接著,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他又想到了自己在京城的三个儿子! 高炽、高煦、高燧!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牵连?会不会已经…… 巨大的担忧和恐惧让朱棣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猛地看向姚广孝,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带著一丝颤抖: “大师……京城……高炽他们……是否安然?” 姚广孝微微摇头:“世子与二位王子目前安然无恙,但已被严密监控,形同软禁。” 听到儿子们暂时安全,朱棣稍稍鬆了口气,但那颗心依旧悬在嗓子眼。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他太了解他父皇了。 如果没有查出太子大哥的死因,父皇绝不会如此疯狂。 如今,既然已经查出来了,那疯狂必然不会草草结束,也就是说,风暴还在进行。 而他自己,恐怕也將被捲入这场『血腥狠辣』的风暴之中。 想到这,他不由死死地盯著姚广孝,眼中充满了寻求答案的迫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大师……本王……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姚广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注视著朱棣。 良久,他才缓缓从宽大的僧袍袖中,取出了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不大却显得异常沉重的匣子。 “王爷!” 姚广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千钧重量:“这是皇上……八百里加急,指名送给王爷的。” 看到那明黄色的锦缎,朱棣的眼皮猛地一跳。 那是皇室专用的顏色! 【父皇给我送来的东西?在这个时候?!】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紧了他的心臟。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匣子。 入手冰凉沉重。 他看了一眼姚广孝,姚广孝的眼神深邃,示意他打开。 “呼” 朱棣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解开了锦缎,打开了匣盖。 里面没有书信,只有厚厚一迭……抄录的供词和文书摘要!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內容。 正是傅友文、茹瑺等人关於陕西旧案、东宫用度的部分口供,以及从秦晋二王府中查抄出的、一些语焉不详却隱隱指向藩王与朝臣勾结的密信片段! 轰——! 朱棣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头顶,眼前猛地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父皇……父皇竟然把这些东西送给我看?!】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幕后主使,这是在给我看『罪证』,让我死个明白?!】 巨大的惊骇和屈辱瞬间涌上心头。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失態怒吼。 但多年沙场征战和权力倾轧磨礪出的惊人意志,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將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呼和辩解咽了回去。 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强行恢復了一种近乎僵硬的平静。 只有那紧紧攥著匣子边缘、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內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姚广孝,投向了面前那条冰封的河流。 河面光滑如镜,反射著灰濛濛的天空,看似平静,却不知其下隱藏著多少暗流和裂痕,仿佛隨时可能碎裂,將踏足其上的人吞噬。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冰下的暗流,在他胸中疯狂涌动。 有对父皇冷酷手段的恐惧和心寒。 有对兄弟们悲惨下场的兔死狐悲。 有对自己和儿子们未来的深深忧虑。 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甘和愤怒。 他朱棣,镇守北疆,抵御蒙元,功勋卓著,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为何要遭受如此猜忌和逼迫?! 难道就因为他有能力、有军功,就该死吗?! 这冰冷的世道,这无情的帝王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朱棣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一直沉默如同磐石的姚广孝。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燃烧著一种近乎绝望后又重新凝聚起来的、冰冷的火焰。 只见他毫无徵兆的抬起手,指向那条看似无法逾越的冰封河流,声音沙哑而低沉,问出了那个决定未来命运的问题: “大师……你说,本王能走到对岸吗?” 他的问题,看似在问冰河,实则是在问这凶险无比的局势,问那遥不可及却充满诱惑的彼岸,问他自己.还有没有路可走。 姚广孝愣了一下,隨即顺著朱棣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著那一片苍茫的冰原,良久,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朱棣。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朱棣此刻决绝而孤注一掷的身影。 他没有直接回答『能』还是『不能』。 只是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號,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又蕴含著无尽力量的语气,缓缓说道: “阿弥陀佛。” “佛曰:渡人渡己。” “彼岸何在,不在河宽,在心诚。” “王爷心中既有彼岸,何惧脚下寒冰?” 话音落下,寒风吹过,捲起地上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朱棣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看似平坦、实则杀机四伏的冰面,久久不语。 渐渐地,河风变得更冷了。 【父皇,您难道还不明白吗?真正害死大哥的其实是您啊.】 求月票啊~双倍月票开始了!! (本章完) 第177章 我一个奸臣要死了,你们哭什么?【 第177章 我一个奸臣要死了,你们哭什么?【求双倍月票】 老朱对儿子的疯狂试探和对藩王制度的清晰反省,愈演愈烈。 虽然老朱严令禁止参会的人,泄露任何关於『废黜藩王俸禄制』的消息,但如此重大的政策动向,又岂能完全瞒过那些在朝堂沉浮多年、嗅觉灵敏的『有心人』? 户部郎中郁新领命后,立刻带著几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书办,一头扎进了浩如烟海的档案库,开始秘密核算各王府歷年用度。 吏部、兵部也悄然开始了对宗室子弟情况的摸底。 这些动作虽然隱秘,但各部门之间必要的文书往来、人员调动,还是留下了一些难以完全掩盖的蛛丝马跡。 很快,一些与藩王利益攸关、或在藩王身上有投资的朝臣,以及那些秉持『祖宗之法不可变』的守旧派官员,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儘管老朱已经严明,所谓的『祖宗成法』,是他自己制定的《皇明祖训》,改不改,应该由他说了算。 但分封制度,由来已久。 特別是那些推崇《周礼》的文官集团,根本不认可老朱的说辞。 他们觉得,『祖宗成法』遵循的是『周公之典』,老朱只不过是改良了『封建』。 而《皇明祖训》,是以法制为基石的。 若法制隨意更改,將天下大乱。 於是,不久之后,几份措辞委婉却意图明確的奏疏,便被小心翼翼地呈递到了通政司,最终摆上了老朱的御案。 【臣某谨奏:窃闻近日有司核查王府岁支,臣愚以为,诸王乃皇上骨肉,国家屏藩,镇守四方,劳苦功高。】 【其用度皆有定例,若骤然更张,恐伤天家亲情,亦寒戍边將士之心。】 【况祖宗成法,行之有年,未闻有大弊,伏乞陛下慎思,持重为要……】 【臣某昧死上言:朝令夕改,乃治国之大忌。王府俸禄之制,乃皇上钦定,维繫天潢贵胄,彰显皇家恩典。】 【若轻言变动,非但诸王惶惑,恐天下臣民亦生疑虑,以为朝廷失序,於社稷稳定恐有妨害……】 【臣闻『治大国若烹小鲜』,当以安稳为上。】 【今四方虽定,然北元残寇未靖,西南土司时有反覆。正当倚重诸王,拱卫疆土。】 【若於此时动摇根本,臣恐內外不安,给宵小可乘之机……】 【故而,唯封建之制,乃安天下之本。】 这些奏疏,有的打著维护『天家亲情』、『祖宗成法』的旗號,有的则以『朝令夕改动摇国本』、『恐引內外不安』为理由。 虽然没有直接反对『废黜藩王俸禄制』,但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当前政策动向的质疑和劝阻,意图让皇帝知难而退。 此时,华盖殿內,老朱看著这几份奏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哼!消息倒是灵通!】 【这才多久?都坐不住了?】 【说什么『天家亲情』,说什么『祖宗成法』,不过是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那点利益和那套僵死的规矩!】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 他心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將这些上书的官员抓起来,治他们一个窥探禁中、妄议朝政之罪。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这些奏疏措辞谨慎,抓不到把柄,若强行镇压,只会坐实『朝令夕改』、『动摇国本』的指责,让本就敏感的局势更加复杂。 更重要的是,这些奏疏里提到的一些顾虑,並非全无道理。 尤其是『朝令夕改』和『內外不安』这两点,像两根针一样,刺中了他內心深处的隱忧。 【难道……真是咱操之过急了?】 【標儿刚去,朝局未稳,咱就急著对藩王动手,是否……太不近人情?也太冒险了?】 一丝罕见的犹豫和自我怀疑,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毕竟是人,是一个刚刚经歷了丧子之痛、又即將对亲生儿子挥刀的父亲。 对江山稳固的执著,与对身后评价、乃至对亲情的最后一丝眷顾,在他心中激烈地搏斗著。 他烦躁地將奏疏推开,站起身在殿內来回踱步。 改革的决心与现实的阻力,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 【不行!不能退!】 【藩王之弊,已成痼疾,此时不除,更待何时?难道要留给允炆去面对吗?他压得住吗?】 【可是……若因此引发动盪,边关不稳,岂不是咱的罪过?】 就在老朱內心挣扎、进退维谷之际,一声稟报忽地传了进来: “启稟皇上,蒋指挥使求见!” 老朱愣了一下,隨即扔掉手中的奏疏,沉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蒋瓛就走进了大殿。 “臣,参见皇上!” “废话少说,何事?” 老朱直接就不耐烦的打断了蒋瓛的行礼。 蒋瓛心中一凛,连忙详细稟报了关於秦王府王氏、晋王府邓氏的调查结果,以及傅友德、冯胜未能及时察觉的缘由。 当听到『服毒自尽』、『察觉时已气绝身亡』这些字眼时,老朱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服毒……好乾净利落的手段!】 【能在冯胜、傅友德这等沙场老將的眼皮底下,如此精准地灭口……】 紧接著,蒋瓛又稟报了针对李景隆、郭英的调查结果: “经多方查证,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虽与傅友文等人有往来,且自身亦有贪墨、纵仆等不法事,但確无实证表明其与太子殿下之事有牵连。”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风暴在无声地积聚。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望向了虚无的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著浓浓的自嘲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森寒: “呵……好大的手笔!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让蒋瓛都感到一阵心悸。 “能在陕西、在京城、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布下这样的局,动用这么多的死士,事后还能如此乾净地抹掉痕跡,连冯胜、傅友德都瞒了过去……” 老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篤篤』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王朝的命脉上。 “看来这些年……咱对他们还是太『信任』了!信任到让他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可以挑战咱的底线!” 他口中的『他们』,显然已不仅仅指秦、晋、周三王,而是包含了那个隱藏更深、手段更狠、布局更广的『幕后黑手』。 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朱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暴怒和衝动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种猎人般的耐心。 他知道,面对如此狡猾、隱藏如此之深的对手,继续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甚至可能被对方引入歧途,或者逼得对方狗急跳墙,造成更大的动盪。 【嗯,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老朱很快便恢復了帝王的平静与威严,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蒋瓛!” “臣在!” “关於太子之事的明面追查,到此为止。所有相关卷宗,封存入库,没有咱的手諭,任何人不得调阅。” 蒋瓛一愣:“皇上,这……” 老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神深邃:“蛇藏在洞里,你越是拿棍子捅,它藏得越深。” “如果你把棍子收了,它以为危险过去了,自然会出来透透气……甚至,会以为有机会反咬一口。” 他这是要故意示弱,製造鬆懈的假象,引蛇出洞。 “但是!” 老朱话锋一转,语气森然:“暗地里的眼睛,给咱再加三倍!” “尤其是北平、西安、太原等藩地,还有……那几个『安分』下来的王爷府邸周围,给咱盯死了!” “臣,明白!” 蒋瓛瞬间领会了皇帝的意图。 明松暗紧,欲擒故纵。 “至於李景隆和郭英.” 老朱將心思落在这两个『废物』的处理上。 只见他沉吟了片刻,旋即想到李文忠,自己的亲外甥,为大明立下的赫赫战功,以及早逝的遗憾,心中终究是起了一丝波澜。 “看在已故岐阳王的面子上,饶那狗东西一命。”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罢免其所有官职,曹国公爵位……减二等,贬为『忠诚伯』,於府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半步!若再有不法,定斩不饶!” 由『公』降为『伯』,罢官禁足,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和爵位,体现了老朱对功臣之后的一份香火情。 而处理完了李景隆,老朱又想到了刚刚为自己『挡剑』而死的郭寧妃,心中也是一嘆。 郭英虽然该死,但其妹终究是替自己死了。 “念在郭寧妃侍奉咱多年,且此番……也算替咱赴死的份上,免去郭英死罪。” 老朱做出了决断:“废黜其武定侯爵位,收回丹书铁券,允其……告老还乡吧。” 夺爵,罢官,但允许回乡终老,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既是看在郭寧妃的情分上,也是做给其他勛贵看,彰显他朱元璋並非一味嗜杀,亦有念旧之时。 “臣,遵旨!” 蒋瓛將这两道旨意牢牢记下。 “去吧。” 老朱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 “把咱的『宽容』,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是!” 蒋瓛躬身领命,刚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老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等!” 蒋瓛脚步一顿,连忙转身询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只见老朱微微蹙眉,然后漫不经心地道:“张飆那疯子,最近可还算老实?” “这……” 蒋瓛迟疑了一下,旋即有些惶恐地道:“回皇上,张飆最近並无异常,就是接到皇上推迟三日的旨意后,说了些脏话……” “什么脏话?” “臣……不敢说……” “说!” 老朱不容置疑地道:“咱恕你无罪!” 蒋瓛心里叫苦不迭,但还是硬著头皮答道: “回皇上,张飆说您……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说赶不上疯狂星期四……就……就吃王八燉猪头肉……” 嘭! 老朱气得一拍书案,咬牙切齿: “这狗东西!死不足惜!给咱看好了!別让他提前死了!三日后,明正典刑!” “另外!將沈浪他们五个放了,官復原职!让他们也去观刑!” “咱要让那狗东西看看!活著有多好!” “是!” 蒋瓛如蒙大赦,很快就离开了。 空荡的大殿內,再次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揉著眉心。 明面上的雷霆风暴似乎暂时停歇了,血染的刑场开始清理,喧囂的请愿已然消散,几个显眼的目標受到了惩处。 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起才转入更加凶险、更加隱秘的暗处。 他放下了鱼竿,收起了渔网,看似不再追逐。 但实际上,他已经在更深、更暗的水域,布下了更多、更致命的鉤子和网。 他在等待。 等待那条最深藏不露的大鱼,自己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片刻后,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绝对冷酷的寒光:“云明!” “奴婢在!” 云明急忙从殿外进来。 却听老朱冷冷的问道:“咱让那些嬪妃们写的『家书』,都送出去了吗?” “回皇爷,都送出去了。” “好!咱要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回信!” “诺!” …… 另一边。 老朱命嬪妃们写给儿子的『家书』,陆续被送到了各地藩王府中。 引得不少藩王惊慌失措,心思各异。 “王爷,这是娘娘寄来的家书……” “家书?” 王爷听到属下的稟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隨即,这错愕化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 但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又凝固住,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著荒谬和苦涩的轻哼。 “拿来吧!” “是!” 王爷接过属下递来的家书,看了眼那名负责观察他的太监,旋即拆开家书,逐字逐句的查看。 直到看完家书里面的所有內容,他才轻轻地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揉著眉心。 【老头子……你这试探,也太直白,太狠辣了些……】 【用母妃的手,来点燃儿子们的野心?你是嫌现在的火还不够旺吗?】 【还是说……你已经开始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种种念头在他心中电闪而过。 他能清晰地想像出母妃写下这封信时是何等的惊恐和无奈,也能感受到这薄薄一张纸背后所蕴含的、来自他父皇那冰冷刺骨的猜忌和帝王心术。 这是一种阳谋。 是父皇在逼他们这些儿子表態,逼他们暴露野心,或者逼他们犯错。 如果他们表现得过於热切,便是覬覦储位,其心可诛。 如果他们表现得过于谦退,则显得虚偽,同样引人怀疑。 甚至,如果他们毫无反应,也可能被解读为城府极深,包藏祸心。 沉默良久,王爷重新睁开眼。 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此刻没有了平日的慵懒,也没有了在黑暗房间內的冷静沉著,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真实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至亲之人如此算计的痛楚。 他提起笔,却没有立刻蘸墨,而是对著空白的信纸,仿佛在自言自语。 声音低沉而沙哑,恰好能让隱藏在书房外的探子和奉命观察他反应的太监隱约听到: “父皇啊父皇……您这是要把儿子们,都放在火上烤啊……” 他的语气中带著浓浓的无奈,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大哥刚去,尸骨未寒,朝局动盪,您不思稳定人心,反而用这种手段来试探自己的骨肉……”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 “储君之位?那是天子钦定,岂是儿臣敢妄加议论的?” “儿臣只想为父皇守好这辽阔的疆土,使我大明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对父皇、对大哥最好的交代……” 这番话,听起来情真意切,充满了忠君爱国、不慕权位的『贤王』风范,更是將对大哥朱標的兄弟之情抬了出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但若仔细品味,那句『天子钦定,岂是儿臣敢妄加议论』,又隱隱透著一丝对父皇这种试探方式的不敢苟同和轻微抗议。 说完这些,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始蘸墨书写。 他写得很慢,字跡沉稳有力,一如他平日的风格。 回信的內容与他刚才的自语几乎一致。 先是表达了对父皇的身体和朝局的担忧,接著深切缅怀了大哥朱標。 然后郑重申明自己绝无覬覦储位之心,只愿为国效力,最后恳请父皇保重龙体,勿要为此等事过度操劳。 通篇下来,態度恭顺,言辞恳切,情真意浓。 完全是一副『忠孝贤王』的模样,找不到任何可供指摘的野心流露。 写完后,他仔细封好信件,朝那名观察他的太监,客气道:“有劳公公,即刻送往京城,呈报父皇。” 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异常。 做完这一切,他便再次靠回椅背,望著跳动的烛火,脸上那抹苦涩和疲惫渐渐褪去,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慵懒和平静。 只是,在那平静的眼底最深处,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一闪而逝。 那光芒並非是对储位的热切渴望,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棋局走向后的、冰冷的瞭然和一种被逼到墙角后、不得不更加谨慎隱忍的决绝。 【老头子,你的试探,我接下了。】 【但我不会让你抓到任何把柄。】 【这盘棋……还长著呢。】 书房內外,无论是观察的太监,还是阴影中的探子,將王爷看到信后的错愕、苦涩、无奈的低语、以及那封情真意切又毫无野心的回信內容,都一一记录下来。 他们无法判断王爷这番表现,究竟是发自內心的忠孝,还是一场极其高明的、连细微表情和语气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的表演。 而这份模糊不清、难以辨別的反应,跟其他藩王收到信后的反应,被迅速加密,陆续送往了应天府,摆在了老朱的案头。 …… 此时,老朱依旧坐在华盖殿內,看著云明递上来的一封封回信。 虽然大多的回信都跟王爷一样,都是一副诚惶诚恐、忠心耿耿、並无异心的態度,但向来多疑的老朱,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这些儿子中,肯定有一个是幕后黑手,或者幕后黑手的帮凶。 “老四那边可有回信?” 老朱放下手中的一份回信,看不出喜怒的追问道。 “回皇爷,有的。” 云明连忙躬身,然后从身后的托盘中,拿起燕王朱棣的回信,递给老朱。 只见老朱接过信件,二话不说的就拆开了,旋即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查看。 【父皇明鑑,儿臣远镇北疆,夙夜匪懈,唯知尽忠王事,拱卫社稷。】 【大哥仁厚贤明,儿臣素来敬仰,闻其噩耗,悲痛欲绝,岂敢有半分不臣之心、齷齪之念?】 【今二哥、三哥、五弟获罪,儿臣虽痛心疾首,然国法如山,儿臣绝无异议,唯愿父皇保重龙体。】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儿臣身处嫌疑之地,百口莫辩。】 【为表清白,儿臣恳请父皇,即刻下旨,削去儿臣王爵,召儿臣回京,圈禁高墙!】 【儿臣愿交出兵权,卸甲归京,常伴父皇膝下,以全忠孝,以息物议!】 【北疆防务,可委冯胜、傅友德等老成持重之国公,定保无虞!】 【儿臣棣,泣血顿首,伏惟父皇圣裁!】 以退为进!主动请求削爵圈禁! 这是极其大胆的一步,也是极其高明的一步。 他知道老朱多疑,越是辩解,越是显得心虚。 反而这种主动放弃权力、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质的態度,最能打消皇帝的疑心。 同时,这也將了他父皇一军。 如果老朱真的准了,等於自断臂膀,削弱北疆防御。 如果不准,那就证明老朱至少目前还信任他,或者还需要他镇守北疆。 而老朱看著朱棣这封言辞恳切、甚至可以说是声泪俱下的长信,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得极其仔细,每一个字,每一处转折,甚至墨跡的浓淡,都仿佛要从中榨出隱藏的信息。 当看到朱棣主动请求削爵圈禁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老四啊老四……你倒是真捨得下本钱!】 他不得不承认,朱棣这番应对,堪称完美。 態度恭顺,情感真挚。 对罪证的分析,既有撇清,又有『建设性』的引导。 最关键的是这『以退为进』的请求,几乎堵死了他立刻发作的可能。 【是真心悔过,以表忠诚?还是……以极大的隱忍,行更深的韜晦之策?】 老朱的疑心病,让他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个能力出眾、军功赫赫的四儿子。 他將信缓缓放下,目光投向殿外。 云明適时地呈上了另一份密报,是关於北平燕王府近日动向的。 如今的北平燕王府,闭门谢客,属下禁足,与外界联繫几乎断绝。另外,北疆那边还隱隱传出了关於燕王『失宠』的流言。 【收缩得如此彻底……是怕了?还是在暗中筹划著名什么?】 老朱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提起硃笔,在那封朱棣请求削爵的信上,批下了回復。 他没有同意削爵圈禁,甚至没有直接回应这个请求,只是写了寥寥数语: 【尔之忠恳,咱已知之。北疆重地,非尔不可,当好生镇守,勿负咱望。】 【京中之事,咱自有裁断,尔不必过虑。】 语气平淡,甚至带著一丝勉励,但其中蕴含的帝王心术,却深不可测。 这既是对朱棣此番应对的『认可』,也是一种更深的控制。 说白了就是,我依旧需要你,但也仍然怀疑你,你继续在北平待著,在我的眼皮底下,替我守著边疆,也隨时准备接受我的下一次审视。 同时,老朱又对云明下达了新的指令:“云明!” “奴婢在!” 云明立刻躬身领命。 “传咱旨意,让蒋瓛將老四指出来的那几个江南和致仕老臣的线索,给咱往深里查!一查到底!” “另外,对燕王府的监视,提升到最高等级!就算他闭门不出,给咱盯死他王府周围的每一只苍蝇!” 他不会因为朱棣完美的应对就放鬆警惕,反而会更加警惕。 他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知道最狡猾的狐狸,往往会用最无害的姿態来麻痹对手。 …… 不知不觉间,三日一晃而过。 作为掀起雷霆风暴的『罪魁祸首』,被押出了詔狱牢房。 此时的应天府,阳光正好,万人空巷。 从詔狱到西市刑场的漫长官道上,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男女老少,士农工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条被锦衣卫严密把守的通道上。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著兴奋、恐惧、好奇与悲悯的复杂情绪。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只见通道尽头,一队杀气腾腾的锦衣卫緹骑率先开道。 隨后,一辆囚车在沉重的车轮声中缓缓驶来。 囚车里,站著的正是张飆。 他依旧穿著那身相对乾净的囚服,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慵懒的笑意。 与周围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没有像寻常死囚那样颓丧或恐惧,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著道路两旁的人群,目光平静,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狗官!奸臣!死有余辜!” 有不明真相、或被煽动的百姓高声咒骂著,扔出烂菜叶。 但更多的是,沉默。 在这沉默的人群中,有一些特殊的面孔。 在刑场一侧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坐著被老朱特意『恩准』前来观刑的燕王府三兄弟、李景隆、郭英。 朱高炽面无表情,手中的佛珠却几乎要被捻断。 朱高煦双目赤红,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朱高燧则低著头,肩膀微微耸动。 李景隆和郭英,则神色复杂,看不出喜怒。 不远处,朱允熥、朱明月、朱明玉姐弟三人,也在宫人的『护送』下前来为张飆『送行』。 朱明月脸色苍白,紧紧抓著妹妹的手,不敢抬头。 朱明玉则咬紧嘴唇,倔强地看著囚车方向,眼圈通红。 朱允熥站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激盪。 而在更外围的人群中,一些穿著低级官服、或普通百姓衣著的人,正拼命压抑著情绪。 那是被老朱从詔狱里放出来、官復原职的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以及当初跟隨张飆审计、討薪的底层官吏们。 他们看著囚车中那个曾经带领他们『疯』过、『闹』过、试图撕开『黑暗』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眶发热。 更远处,还有一些穿著破旧军服、或带著家眷的老兵。 他们曾经是『以资抵债』的受益者,此刻也都沉默地看著,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囚车缓缓驶过他们面前。 张飆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沈浪等人通红的眼眶,看到了老兵们无声的泪水,看到了朱高燧抽动的肩膀,看到了朱明玉强忍的悲愤…… 他脸上的慵懒笑意微微一顿,隨即,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著几分戏謔的笑容。 他用带著枷锁的手,有些费力地指了指那些正在偷偷抹泪的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个人的耳中,带著他標誌性的调侃语气: “喂!我说你们……” “哭什么哭?!” “我一个祸乱朝纲、誹谤圣学、十恶不赦的大奸臣,今天终於要伏法了!” “你们不该拍手称快,放鞭炮庆祝吗?!” “怎么还哭上了!?嗯?” 他的语气轻鬆得仿佛在开玩笑,但那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快的、无人能懂的柔和与释然。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击溃了许多人强忍的堤坝。 “呜呜呜——!” 哭声变得更凶了。 【哎,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搞得我真像要死了似的.】 求月票!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78章 皇上!你和你的臣子比绝味鸭脖还绝 第178章 皇上!你和你的臣子比绝味鸭脖还绝啊!【求月票】 “午时將到!” 作为老朱特派监斩官的刘三吾,对负责刑场安保的蒋瓛说了一声,后者点了点头。 刘三吾立刻举起令箭:“押进人犯!” 担任掌刑官的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常森,抬手一挥手中的红色令旗,嘶声高喊:“押进人犯——!” 车声轔轔,宋忠率领一队緹骑,押著囚车驶进刑场。 所有围观的人,谁都知道,到此为止,张飆已经註定要死了。 因此,那些受过他恩惠的老兵,及其家眷,还有沈浪他们五个,全都跪了下去,泣声高呼: “张青天万古——!” “张御史一路好走——!” “飆哥——!保重啊——!” 声浪如同山呼海啸,滚滚惊雷,在西市刑场的上空猛烈激盪。 刘三吾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和惊慌。 四面八方涌来的声浪,就像要凌空压下来、捲走他、吞噬他的怒潮。 最终,他忍不住用力拍打身前的长案,吼道:“如此做派,礼法何在?谁指使的?” 蒋瓛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漠然地道:“大学士久经沧桑,饱读诗书,何其如此恐慌?” “我……” 就在刘三吾被懟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刑场东侧的观刑台上,骤然爆发出一阵怒斥: “张飆国贼!誹谤圣学!祸乱朝政!死有余辜!” “如今死到临头,还兴风作浪,煽动百姓,更是其心可诛!” “好在皇上圣明,没有被这妖孽蛊惑,於今日午时三刻,明正典刑!尔等如今为国贼哭丧,是要坐实其同党吗?!” 轰!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不少人寻声望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竟是一位身穿青色儒衫的中年。 他面色肃然,带著一股书生独有的傲气,看得人唏嘘不已。 “是方先生!方先生说得对!” “不错!此等妖孽,必须斩杀他!省得他再祸害国家,祸害百姓!” “是极是极!不杀张飆,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还我『圣学』清白,安天下士林之心!” 隨著方孝孺的话音落下,不少文人学子,纷纷附和。 刑场,立刻陷入了两个极端,喧闹沸腾。 让不少围观的文武大臣,公侯勛贵,包括朱允熥三姐弟,朱高炽三兄弟,以及李景隆、郭英等人,面面相覷。 …… 而与西市刑场那几乎要沸腾的喧闹相比,东宫深处,吕氏所居的殿阁內,却是一片刻意维持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朱允炆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著不正常的红晕。 他手里攥著一本《论语》,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窗外隱约传来的鼎沸人声,像猫爪一样挠著他的心。 “死了……张飆那疯子终於要死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尖利: “娘!您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午时三刻!就在今天!” “那妖言惑眾、污衊皇爷爷、构陷大臣的国贼,终於要被明正典刑了!” 他越说越激动,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要去看!我要亲眼看著那疯子的人头落地!看他还能不能狂……” “站住——!” 一声冰冷而严厉的喝止,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朱允炆的兴奋。 吕氏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捻著一串沉香木念珠,脸色平静得近乎刻板。 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她捻动佛珠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里,此刻正翻涌著远比儿子复杂深沉得多的情绪。 “你去做什么?” 吕氏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仪: “去看热闹?去彰显你的『嫉恶如仇』?还是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对张飆之死有多么欢欣鼓舞?” 朱允炆被母亲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反驳:“我……我难道不该高兴吗?他那样污衊皇爷爷,搅乱朝纲……” “该!但你更该记住你的身份!” 吕氏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是太子爷的嫡子,是皇上寄予厚望的皇孙!你的喜怒,岂能形於色,示於人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同样难以抑制的、想要亲眼看到张飆伏法的衝动,语气放缓,却更显沉重: “允炆,你还不明白吗?今日这刑场,看似是处决一个囚犯,实则是……你皇爷爷摆下的一座修罗场!” “他在看著,看著所有人的反应!” “你允熥弟弟,明月、明玉妹妹,他们为何能被恩准去观刑?” 吕氏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丝寒意:“那是你皇爷爷对他们……或许是怜惜,或许是试探!” “他们失了爹娘,张飆帮太子爷查清了真相,他们表现些悲戚或不舍,都属常情。” “可我们呢?”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儿子: “我们母子,如今在这东宫,看似尊贵,实则如履薄冰!你皇爷爷的心思,深似海!” “他今日能为你父王血洗朝堂,圈禁亲王,明日焉知不会因为一丝猜忌,而……”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朱允炆已经嚇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吕氏看著他惊惧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绝。 她必须让儿子明白这宫廷的险恶。 “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著我们母子!” 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们若表现出半分急切,半分欣喜,落在有心人眼里,会变成什么?会不会被曲解成做贼心虚?” “或者……对某些被清洗的势力幸灾乐祸?”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復!” 吕氏的声音带著彻骨的寒意: “你父王……他去得不明不白,这盆污水,我们躲还来不及,岂能自己往上凑?!” 朱允炆彻底被母亲的话震慑住了,满腔的兴奋化作了后怕和冰凉。 他囁嚅著:“那……那我们……” “我们就在这里。” 吕氏重新坐直身体,恢復了那副端庄嫻静的模样,只是手中的念珠捻动得更快了: “读书,静思,为你父王祈福。外面的一切,与我们无关。” 她闭上眼,仿佛在平息內心的波澜,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念头。 张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她所有的布局。 他掀起的这场风暴,虽然清洗了秦、晋等王的势力,客观上为她的允炆扫除了一些障碍,但也將东宫、將太子之死重新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恨张飆吗?自然是恨的。 恨他口无遮拦,恨他將水搅浑,恨他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祈盼。 【死吧……张飆,你赶紧死吧!】 【只要你死了,很多秘密或许就能永远埋葬。】 【只有你死了,这朝堂才能慢慢恢復平静。】 【你死了之后,我的允炆,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皇太孙宝位!】 她將所有翻腾的野心、恐惧和杀机,都死死地压在了那副温良恭俭让的面具之下。 此刻,她不是那个可能知晓某些隱秘的太子遗孀,只是一个哀慟未亡、谨守本分的母亲和儿媳。 “允炆!” 她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復了平静: “收起你的心思,好好读书。你是你父王的儿子,未来……要承担大任的,切不可因小失大。” 朱允炆看著母亲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懂非懂,但终究是畏惧占了上风,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是,娘,孩儿知道了。” 他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那本《论语》,却感觉上面的字跡仿佛都变成了张飆那张嘲讽的脸。 殿外,隱约传来午时的钟鸣。 吕氏捻动佛珠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快结束了……吗?】 她心中默念,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张飆虽死,但他掀起的惊涛骇浪,真的会隨著他的人头落地而平息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隱忍。 为了她自己,为了她儿子,更为了那条通往权力巔峰的、布满荆棘的路。 ……… 眼见刑场喧闹不休,午时钟声也响了,刘三吾与蒋瓛对视一眼,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於是果断下定决心。 “將人犯押上刑台——!” 刘三吾站起来大声吼叫,生怕常森听不到他的命令。 “哐当!” 將进刑台的时候,囚车缓缓停下,一名锦衣卫立刻打开囚车的车门。 张飆满脸笑容的下车,脚步轻快的登上刑台,在断头台前气定神閒的坐了下来。 “宣旨!” 刘三吾声嘶力竭,却一点儿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蒋瓛则朝一名宣旨太监点头示意,后者连忙捧起一卷明黄黄的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等会儿!” 断头台前的张飆突然扯著嗓子大喊一声,声音洪亮,瞬间压过了刑场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闻言,都为之一愣,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连高踞监刑台的蒋瓛,眉头都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只见张飆费力地转动著脖子,目光在观刑台上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蒋瓛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辜、甚至带著点委屈的表情。 “蒋指挥使!不对劲啊!” 他扯著嗓子喊道,语气活像个在菜市场討价还价的老农: “我这都要上路了,怎么皇上他老人家就这么让我光著身子走啊?” 光著身子走? 这话一出,全场愕然! 连那些正在偷偷抹眼泪的沈浪、老兵们都忘了悲伤,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张飆可不管別人怎么想,自顾自地掰著手指头算了起来,声音大到確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您看啊,我这生前,好歹也是个『御史』,甚至做到过『都御史』这样的高位。虽然没领过朝廷一文钱俸禄,但好歹也为大明『操劳』过不是?” “这死了,总得有点陪葬品,下去见了阎王爷,也好说道说道,显得咱大明体面,显得咱大明皇帝大方,对不对?” 蒋瓛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手指不由自主的按向了腰间绣春刀的刀柄。 他这辈子杀人无数,从勛贵大臣到贩夫走卒,哪个临死前不是哭嚎求饶,就是慷慨陈词? 像这种死到临头还惦记著『陪葬品』的,绝对是开天闢地头一个! “张飆!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刘三吾气得鬍子直抖,厉声呵斥。 “哎哎哎,这位刘大学士,你別急啊!” 张飆朝他摆了摆手,一脸『你不懂事』的表情:“我这怎么是胡言乱语呢?我这是在为咱大明的脸面著想!” 说著,他转过头,又看向蒋瓛,眼神那叫一个真诚: “蒋指挥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上之前下旨送了我一套七彩琉璃茶具?” “如今,我人都快死了,茶具却不见了。咋滴,皇上这是要出尔反尔,连死人的东西都要收回去?“ 轰隆!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 蒋瓛脸都嚇白了,心说你他娘的可真敢说! “住嘴——!” 蒋瓛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但张飆哪管他,又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委屈巴巴地道: “你们看看啊,那套琉璃酒杯,是皇上赐给我的,我用著挺顺手的,得带著!不然下面那些老鬼该笑话咱大明穷酸了!” “还有牢房里那床被子,虽然薄了点,但跟我有感情了,也得带著!下面阴冷啊!” “哦对了,前几天蒋瓛蒋大人『请』我吃的那个王麻子猪头肉,味道不错,再来俩斤!路上吃!” “另外……” 他掰著手指头,一条一条,从酒杯、被子、猪蹄,到笔墨纸砚,甚至还想把詔狱里那块他经常靠著发呆的石头都捎上。 理由更是千奇百怪,什么』下面文风不盛需要启蒙『、』石头坐著舒服习惯了』…… 刑场之上,数万围观群眾,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全都傻眼了。 悲伤的气氛?不存在的。 肃杀的氛围?荡然无存。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著,如同传染一般,压抑的鬨笑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这张飆是疯了吧?” “临死还要猪头肉?他怎么不把王麻子带下去给他现做呢?” “还要被子?他当是去郊游啊!” “我的老天爷,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这么上刑场的!” 观刑台上,朱高燧使劲掐著自己大腿才没笑出声,脸憋得通红。 朱高煦也是嘴角抽搐,一脸哭笑不得。 连一向沉稳的朱高炽,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朱明玉原本还在掉眼泪,此刻却张著小嘴,一脸懵圈。 朱明月也忘了害怕,茫然地看著那个在刑台上掰著手指头『哭穷』的身影。 沈浪、孙贵等人更是面面相覷,脸上的悲伤彻底被荒谬感取代。 而被点名要『猪头肉』和『琉璃杯』的蒋瓛,站在监刑台上,脸黑得跟炭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够了——!” 观刑台上的駙马都尉梅殷,忍无可忍,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个刑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张飆,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泼才!无赖!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誹谤皇上!混淆视听!简直罪该万死,当处以极刑!” 张飆故意装作被梅殷嚇坏了,但马上又梗著脖子,小声嘟囔: “不给就不给嘛……发那么大的火干嘛……小气吧啦的……” “难怪世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朱小气,他招的女婿,难怪也小气……” “可惜啊可惜,煌煌大明,上樑不正下樑歪。皇帝言而无信,臣子也不要脸,真是绝配……嗯,比绝味鸭脖还绝……” “噗——!” 这下,连一些维持秩序的兵士都忍不住笑喷了。 梅殷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疯子讲道理,摆威严,纯粹是对牛弹琴! 不,牛都没他这么气人! “贼子休得猖狂——!” 就在眾人被张飆搞得啼笑皆非的时候,一声清越而带著怒意的喝声,从观刑台东侧传来。 只见方孝孺猛地站起来,他的脸色因愤怒而涨红,手指颤抖地指向断头台前的张飆,声音带著士大夫特有的凛然正气: “狂徒!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竟还敢如此嬉笑怒骂,褻瀆刑场,轻慢皇威!” “简直……简直不知『礼』为何物!枉读圣贤书!” 他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那些原本被张飆带偏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了『礼法』、『道统』的严肃氛围中。 不少官员暗暗点头,觉得方孝孺总算站出来说了句『正经话』。 然而,断头台前的张飆,听到这指责,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歪著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气得浑身发抖的方孝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欠揍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方大学士啊!” 他拖长了语调,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听说,你之前带著人跪在宫门外,要『斩国贼,正视听』是吗?怎么?国贼还没斩,您这『视听』就先自个儿跑刑场来『正』了?” “你……!” 方孝孺被他这顛倒黑白的抢白气得一窒。 张飆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方大学士张口闭口『礼』,闭口张口『圣贤书』,小子我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孔圣人最重『因材施教』,最烦死记硬背、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 他忽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看著方孝孺,眼神却带著锐利的光: “正好,趁著还没掉脑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下方大学士,《抡语》有云——”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连刘三吾都下意识微微前倾了身体。 “『三十而立』,下一句是什么?何解啊?”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文武,包括方孝孺本人在內,都愣了一下。 《论语·为政》篇,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这是蒙童都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张飆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方孝孺? 方孝孺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出於对自己学问的自信,还是冷哼一声,傲然道: “哼!无知狂徒!『三十而立』,下一句自然是『四十而不惑』!” “此乃夫子自述其进德修业之序,言三十岁能自立於礼,四十岁则能明辨是非而不惑……” “错!大错特错!” 还没等方孝孺解释完,张飆猛地大喝一声,打断了他。 紧接著,又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对方孝孺的『无知』感到万分失望。 “啊?” 方孝孺懵了。 全场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特么还能有错?! 只见张飆摇头晃脑,用一种极其严肃、仿佛在阐述什么宇宙真理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方大学士,您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啊!” “《抡语》明明写的是——” “三十而立!三十个人,才配让我站起来跟他们打!” “四十而不惑!四十个人,我衝上去打他们,他们也毫无悬念,一点都不会感到困惑!” “五十而知天命!五十个人?哼!打到他们知道,老天爷安排他们今天就得命绝於此!” “六十而耳顺!六十个人?我打得他们在我耳边说好话,个个耳顺!”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七十个人?我隨心所欲地打,都不会碰到规矩!” 他每解释一句,方孝孺的眼睛就瞪大一分,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 他嘴唇哆嗦著,指著张飆『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这特么是哪门子的《论语》?! 这分明是地痞流氓打架的歪理邪说! “噗——哈哈哈!” 观刑台上,终於有人忍不住爆笑出声,是朱高燧,他笑得直接捶地。 朱高煦也是肩膀耸动,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连朱高炽都忍不住以袖掩面,胖胖的肩膀一抖一抖。 文武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精彩纷呈。 这歪解……虽然荒谬绝伦,但不知为何,听著竟然有点带劲。 蒋瓛站在监刑台上,原本阴沉的脸,此刻也是表情古怪。 他看著台下那个把堂堂一代大儒方孝孺懟得怀疑人生的张飆,又听著这闻所未闻的『《论语》释义』,先是觉得荒唐透顶,隨即,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罢黜儒学……】 【这小子当初狂言要『罢黜儒学』……】 【他该不会……不是想彻底废掉儒学,而是想……立这么个荒唐的、离经叛道的『新学』吧?!】 这个念头让蒋瓛自己都嚇了一跳,但看著张飆那虽然荒诞却隱隱透著某种顛覆性力量的姿態,他又觉得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毕竟这疯子行事天马行空,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不行!必须將此事稟报皇上!】 想到这里,蒋瓛立刻不动声色的看向一名属下,那名属下瞬间会意,当即就隱入人群,朝著皇宫方向狂奔。 而此刻的方孝孺,已经彻底凌乱。 他一生所学、所坚守的圣贤道理,在张飆这番『《抡语》暴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语言来反驳这种纯粹的胡搅蛮缠。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衝击,对他来说,堪比精神上的凌迟处死! 张飆看著方孝孺那副世界观崩塌的模样,满意地咂咂嘴,最后补了一刀,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方大学士啊,所以说,读死书,死读书,是不行滴!” “要懂得变通,要理解圣人的『微言大义』!您这学问,还得再练练啊!” 说完这话,他不再理会已经石化的方孝孺,重新转头看向刘三吾和蒋瓛。 他脸上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好了,閒杂人等都闭嘴了。咱们继续?”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我的陪葬品……” 刑场之上,悲情早已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顛覆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那个死到临头还在疯狂输出的灵魂的复杂观感。 而一直沉默注视张飆的朱高炽,眼神却越来越深邃。 【张飆……你到底是妖是孽?是疯是醒?】 【你留下的这摊子……该如何收拾啊……】 求月票啊!双倍月票! 看看能不能三更! (本章完) 第179章 老朱:累了,毁灭吧,赶紧的!【月 第179章 老朱:累了,毁灭吧,赶紧的!【月票加更14】 羽太师第一次说他要倒大霉时,李负图是真心不屑一顾。 他可是以《五岳真形图》为根本法的准大罗! 他对五岳之力、大地之力、五岳大道、大地之道的了解,已经到了大道法则的层面。 他甚至拥有独属於自己的“山岳之道”。 他虽然无法孵化衡山,可这只能说明羽凤仙的《徊风混合山水炼神》果然有独到之处。 《徊风混合》是奇功,奇功有奇效,不能证明她的五岳之道超越他。 可等羽太师讲出他要倒大霉的原因,李负图立即心血来潮、口乾舌燥: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要折损一部分“天眷”了。 一部分“天眷”的丟失,不会影响他现在的处境,却会大大影响他的將来。他要靠人道气运证道大罗,最需要的就是“天眷”啊! “宋留败了,陈胜也不会败。陈胜一日活著,张楚就不会乱。” 他心中懊恼又焦急,面上表情只是变得更加严肃。 丘山小羽笑道:“前辈可知碭郡有多少龙脉、龙籽? 可知陈胜的部將中,有多少人具备『王命』,拥有龙脉? 宋留之所以军气呈现消散之態,是因为他很快会收到一条消息,来自陈县的消息.” 她突然想起前世与陈胜相关的一段记忆,“苟富贵勿相忘”的后续故事。 “或许是两条消息。其中一条就关乎『潜龙』之死。” 李负图面色微变,道:“你是说符离县人葛婴? 他仅仅是一路偏將,怎么会是潜龙?他自己都没有当王的野心。” 丘山小羽道:“前辈莫要太过高高在上。 既然来人间扶龙庭,就得站在『凡人』的视角。 对前辈这样的准大罗来说,只要不是准大罗,不是东南天子气的主人,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小偏將』。 可我在泗水郡找到数十条龙脉呢。” 她掐著手指肚,“整个张楚境內,这么大点的龙籽,超过百人!葛婴独领数万人的偏师一路向东,每攻下一座城池,当地游侠儿成千上万,爭相投奔。 等他进入九江郡,麾下已有十五万之眾。 即便都是乌合之眾,他若自称九江王,谁敢说他不够格? 事实上,的確有三老与豪绅,恳请他为王。 就像陈胜打入陈县后,当地三老与豪绅推举他为楚王。 葛婴对陈胜忠心耿耿,没有称王的野心,拒绝了而已。 可他是个实心眼儿,真相信了陈胜光復大楚的鬼话。 竟在东城县找到了旧楚王族后裔襄强,还拥立襄强当了楚王。 甚至正式祭祀了天地,稟告了上苍。 这不是尷尬了嘛?” 李负图面色阴晴不定。 小羽呵呵笑道:“很不幸,就连襄强都有一条龙脉呢! 很幸运,得知陈胜称王,葛婴將襄强杀掉时,前辈还没在『张楚国』境內乱搞。 按照我重构的地脉格局,襄强龙脉中的精华之气,已尽数泄入九江地脉中,重新滋养了大地。 对我、对嬴氏而言,这是个小小的喜讯。 嬴氏祖龙履行了守护神州大地的后妈之责,薄有功德。 很小的天地功德,但总比前辈这样,不停扣功德、消气运要好。” 李负图忽然神色大变,惊怒转向东北方向。 小羽愣了一下,也看向东北陈县的方向,喃喃道:“葛婴被陈胜砍了脑袋,他的龙脉泄气了。” 李负图纵身一跃,化光飞向陈县。 小羽犹豫了一瞬,也牵著机械狗,带著装扮成“老元君”孙子的王恶,“嗖”的一下跨越数百里,来到陈县城外。 城东,鸿沟河边,一道血光直衝天际,星空中一颗“毛头星”(羽太师的朝廷视角,若陈胜视角则是辅佐君王的『將星』)晃动了一下,彻底熄灭消失。 小羽又转向城中“皇宫”的方向,打算直接观望陈胜的“王朝气运”。 一片璀璨金光遮蔽了她的视野,刺得她泪流满面。 “昂~~~”迷迷瞪瞪中,就见一条三爪红龙从金光中衝出来,朝她发出愤怒的嚎叫。 愤怒中带著痛苦,痛苦中又透著些亲近与哀求。 “这是陈胜的龙气,竟然有这么强的灵性,把我认了出来。” 羽太师闭上了双眼,心中有些惊讶,又莫名伤感。 “嗖,嗖,嗖~~” 龙气被触动,陈县楚王宫內,立即有数道仙光冲天而起,朝著她的方向激射而来。 还有仙人愤怒大吼,“哪来的无知小贼,竟敢窥探我大楚的——呃,你,你,老母见谅,小仙没认出您。 您莫要生气,小仙这就离开,不打扰您的雅兴” 等靠近后,他们立即认出来人:曾在符离县城隍神域,狠狠镇压他们数十人的“丘山老婆婆”。 “唉,你们这群蠢货,怎么让陈胜把自己的『天命辅臣』给砍了? 刚才他的龙脉还在向我哭泣呢!泪流满面,命不久矣,好生可怜。” 丘山小羽摇头晃脑,“陈胜完了,葛婴死,陈胜亡啊。 你们这几个.穿著天师道袍,莫非是大楚的国师?” 丘山小羽一脸嫌弃地挥手驱赶,仿佛在赶屎苍蝇。 “连辅命之臣都认不出来,还特么敢入劫扶龙庭,作死哟! 快回去准备法宝与棺材吧,做好两手准备。若度不过雷劫,就直接躺板板。” 说完她“嗖”的一下,消失在天尽头,留下几个仙人面面相覷。 “丘山老母就是羽凤仙的『化身』。她肯定胡说八道,故意嚇唬我们,別理睬她。”谷真君强自镇定道。 齐云山正一派的苍松子忐忑道:“可贫道心里有点不安。楚王要杀葛婴时,我便觉得不妥。 葛婴是真正的忠诚猛將啊! 他在九江已经拥兵十万,楚王相召,他便带著五万铁骑,万里迢迢赶回来。 楚王要徵调他的五万铁骑,他二话不说,立即送上虎符。 结果等那五万铁骑跟隨武臣离开陈郡,楚王立即把葛婴杀了。 此时大业未成,却杀忠诚,其他臣子谁不害怕戒惧?” “是呀,葛婴可是符离县人,是大泽乡『老人』,跟了陈胜十多年。 只因性子耿直,误会陈胜之意,另立了个楚王,便被大王忌恨至此。 吾等与大王的感情,能比葛婴的更深? 不用说那些领兵远征的將领,只是我们自己,心寒不心寒?” 丘山小羽迅速摆脱“张楚国师”后,便放慢速度,慢悠悠往上蔡县的方向飘。 “太师请留步!”不一会儿,一声呼唤从后方传来。 小羽得意一笑,又迅速敛去笑容,转过身,故意疑惑看向来人,问道:“李前辈,你喊我?” 李负图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太师言之有理,学有先后,达者为先。 在五岳之道、山川大地之道方面,贫道或许有所建树。 可在祖龙一道上,太师之才,令人惊嘆,让我佩服。 我.不如太师。” 刚开始还有些假笑,说到最后,他脸上已有几分真心的无奈与苦涩,还有羞愧与懊恼藏在表情深处。 小羽故意跟他扯淡许久,有自己的目的,不单是为了羞辱或嘲讽他。 她直接道:“我疏通並重构地脉、水脉的技巧,属於新创的『祖龙秘法』。 要阻止我获得地权,你们还有一定可能。 可要与我爭夺地权,说实话,目前的三界,没几人够资格。 我有祖龙,你们没有。 地权归属於我,本质上是地脉向祖龙臣服。 我以人道正朔的位格,向大地索要特权。就像人皇要求神州之民听自己的命令,要各州郡的人道服从自己。 你们没有祖龙,前辈甚至不愿与陈胜牵连太深,都没通过祭祀天地来获得『张楚国师之权』。” 李负图道:“我虽不是张楚国师,却得到了『人王陈胜』的授权。 若非如此,我岂能疏通並重构张楚国的地脉、水脉,让你难以进入? 我只想阻止你,不需要地权。” 小羽摇头道:“既然打算下场与我斗法,却不愿双脚沾染战场上的泥巴,这怎么可能? 我重构地脉,可是能帮嬴氏赚气运的。 为何?因为我的祖龙后妈天师秘法,能真真实实让神州大地变得富饶又健康。 经过我重构的神州大地,地力只会越来越雄厚。 地脉之力越雄厚,其中的好处,前辈肯定懂,不用我多说。 你们疏通了地脉、水脉,只是让它们顺畅一时,对神州大地有什么实质好处? 你们的目的就不够纯粹,仅仅是为了坏我好事。 可我在为神州大地做好事啊,坏我的好事,等於坏神州好事。 坏神州的好事,等於坏人道的大事,岂能不染因果与业力? 就说现在的葛婴之死。 在陈胜砍他脑袋时,他位於符离老家的龙脉立即泄了精气。 我估摸著,符离县附近的修道之人,都有所感应,能直接看出葛家老宅笼罩一股不祥的地煞浊气。 前辈不掌握地权,如何发现葛婴的龙脉? 不发现他的龙脉,如何將他的龙脉纳入『新地脉系统』,让这个系统运转起来,消化吸收死掉的龙脉?” 李负图苦涩道:“你拉高了『地脉重构』的门槛。 过去龙脉死、精气泄,是『自然之道』。 只要疏通地脉,不用管龙脉的死活,就能赚天功或阴德。 现在不能达到你的標准,做了就是错,做的越多错得越厉害。” 小羽笑道:“以前辈的见识,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要取代我,只能比我做得更好,要取代大秦,就得干得比大秦更好。 一直想著玩阴谋、走捷径,是入了邪道啊! 不过,现在亡羊补牢,总好过將来江心补漏。” 她摸出一块灵玉,拋向李负图,道:“这里是我规划好的『山东以南』地脉系统总图。 前辈赶紧將被『破坏』的地脉恢復原样吧。” 李负图很想一把將灵玉捏碎。 他一脸憋屈与羞愤,道:“难道贫道只能听你的,主动为你作嫁衣裳,还要感激涕零、甘之如飴?” 小羽慨嘆道:“前辈的眼界为何如此狭小?老是执著於別人得到多少好处,而忽略了自己的得失。 没错,你按照我的法子来,是在帮我重构地脉,在完成我的『道』,我肯定能获得大好处。 可你自己也不亏呀。 按照前辈之前的搞法,等中原大乱,潜龙一个个结束天命、结束生命,他们的龙脉一个个暴死。 前辈的天道功德,必將如同小孩手中的大饼,被小口小口地蚕食。 最终別说藉助此次大劫,赚取人道气运证道了。 前辈可能如同倒霉蛋隱阴子,失去自己的道果与前途。” 小羽古怪一笑,“隱阴子修炼阴影大道,我不太擅长。 可前辈的五岳山形之道,也是我的专长呢! 若哪天前辈真倒了大霉,重蹈了隱阴子的覆辙,或者如封神时期的三霄娘娘,好好一条道路、一颗道果,即將成熟了,要永远超脱了,却身死道消,白白让別人摘了桃子我也可以爭一爭那颗『果子』呢。 我自己走歪了路,不能证道大罗,却可以收个徒弟,让他站在前辈肩上证道大罗。” 李负图暴怒,“你是在白日做梦!我的道果只属於我自己,谁也別想夺走。 谁有了抢夺的心思,就是与我不共戴天的死敌。” 小羽还真不是白日做梦。李负图的五岳山形之道,她不仅专业对口,她还在推衍“李负图强杀之法”,要破解他的专属大道呢! 一旦李负图造孽太多,真的成了隱阴子、三霄娘娘,他的道果成了“无主之物”。羽太师绝对是最有力爭夺者。 她甚至可以尝试自己夺了他的道。即便不证大罗,不拉屎也能抢占茅坑嘛! “选择权在前辈手中,前辈可以为了麵皮死倔。反正双贏,我贏更多;双输,前辈输得最惨,我还有机会吃绝户呢。”小羽乐呵呵道。 李负图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 此时,他眼中已一片冷清澄澈。 “你想要什么?” 小羽道:“前辈对照灵玉中的地脉图,將之前修改过的地脉,恢復原样就够了。” “还不够。”李负图道。 (本章完) 第180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求双倍月票】 第180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求双倍月票】 “鐺——!” 午时二刻,悠远而沉重的钟声从皇宫方向传来。 不仅老朱所在的华盖殿听到了,也穿透了层层宫墙,传到了那座僻静的佛堂。 此时,佛堂內檀香裊裊。 那素衣妇人依旧跪在蒲团上,手中的念珠却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捻动。 她微微侧耳,听著那昭示著行刑时刻將近的钟声,闭著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时辰快到了……张飆……你终究还是要死了。】 她心中並无快意,只有一种『碍事的石头,终於要被搬开』的淡漠。 张飆知道得太多了,疯得太不可控了。 他的死,对所有人,尤其是对她和她的儿子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虽然她也不知道,张飆知不知她和她儿子的事,但张飆一死,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阿弥陀佛!” 她无意识的念了一句佛语,似是在为张飆超度,又似是在安她的心。 “娘娘.” 就在这时,佛堂的门被极轻地推开了,一名老嬤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步履比任何时候都急,脸上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前朝传来消息……” 老嬤嬤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难以置信的语气: “皇上……皇上已经下旨,停止了所有关於太子殿下死因的调查!” 妇人捻动念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老嬤嬤继续急促地道:“非但如此,之前咱们安排给李贤妃传递消息的那个小太监,竟然被放回来了!” “而且毫髮无伤!宋忠只是例行问了几句,就把他放了!李贤妃临死前,也……也什么都没说。” 这消息太过反常了! 以朱元璋的性格,尤其是涉及太子死因,怎么可能在掀起如此滔天风浪后,突然毫无徵兆地戛然而止?还放回了可能知情的关键人证?! 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里,此刻锐光一闪而逝。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极其反常的信息。 “引蛇出洞……” 她轻轻吐出四个字,声音低沉而肯定:“他这是在引蛇出洞。” “皇上查了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却始终找不到確凿的证据指向更深层的人。” “他这是故意摆出放弃追查的姿態,想看看谁会因此放鬆警惕,谁会忍不住跳出来活动……或者,灭口。” 她的分析冷静得可怕,瞬间洞悉了老朱这反常举动背后可能的狠辣算计。 “那……那我们……” 老嬤嬤有些惶然。 “按兵不动。” 妇人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下面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有任何动作!尤其是与陕西、与东宫旧事相关的线,全部静默!” “是。” 老嬤嬤连忙应下,又想起一事,回稟道: “娘娘,王爷那边……已经收到您的家书了。” “王爷看完后,苦涩不已,旋即书写了一封对皇上怀疑儿子的悲愤,以及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储位无望的回信。然后便如常处理军务,並无任何异常举动。” 妇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骄傲。 【我的儿子,果然沉得住气。】 “皇上那边呢?” 她又追问道:“对王爷可有什么……特別的表示?”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 老嬤嬤摇头:“皇上只询问了燕王朱棣的一些情况,似乎曾將有关陕西旧案、太子之事,包括傅友文他们的供词,送去了北平。” “燕王也回了一封信,皇上看完后,同样没有大的动作,但据我们的人分析,皇上应该將燕王的嫌疑提升到了最大。” 妇人听后,默然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但结合皇上突然停止调查的举动,又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暴风雨前的寧静。 她沉吟良久,最终下达了一个冷酷的指令: “去告诉外面的人,李贤妃的家人……『照顾』一下。选个合適的机会,做得乾净些,像是意外。” “老奴明白。” 老嬤嬤心领神会,这『照顾』便是灭口。 李贤妃虽然没咬出什么,但她的家人终究是个隱患,必须清除。 吩咐完这一切,妇人重新闭上双眼,手中的念珠再次开始缓慢地捻动,仿佛刚才那些关乎人命的指令与她毫无干係。 佛堂內重归寂静,只有檀香依旧裊裊。 然而,她的心神却並未完全沉浸在佛號之中。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佛堂的墙壁,望向了西市刑场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声地呢喃道: “马姐姐……” “你男人的运气,还真是好……” “每次都能被他撞到『大义』,占尽『民心』……” “可惜啊,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珍惜……” 这声呢喃里,带著一种复杂难言的意味,有嘲讽,有嫉妒,更有一种沉淀了数十年的、冰冷的恨意。 午时二刻的钟声余韵早已消散。 而这深宫佛堂內的暗流,比刑场上的鲜血,更加冰冷刺骨。 ……… 另一边,刑场。 “周御史,你这手把件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这造型,这湿漉漉的,你该不会跟你小妾……” “张飆!够了!” 蒋瓛终於忍无可忍,站出来厉喝一声,打断了张飆的胡闹。 “来人!给本指挥使將他按在断头台上,准备行刑!” 虽然午时三刻还没到,但提前准备行刑,也不算违抗老朱的旨意。 因此,在蒋瓛命令下达的瞬间,早就被张飆煎熬得快要成『人干』的锦衣卫,立刻如狼似虎的朝他衝去。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朱允熥却突然上前一步,稚嫩的声音带著与他年龄不符的坚定,朗声道: “蒋指挥使且慢!”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这位皇孙身上。 蒋瓛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他与这位皇孙的交集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交集,毕竟老朱的心思,一直都是放在朱允炆身上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尤其是朱允熥『血溅华盖殿,呈上铁盒』的事,让他不仅对这位皇孙有些刮目相看,也有了不小的印象。 如今,朱允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老朱的『开恩』,但也不排除老朱的『试探』。 而他作为老朱的金牌打手,兼情报站站长,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阻止朱允熥。 因为老朱想看到的,或许就是朱允熥对张飆的態度。 所以,在朱允熥话音落下的片刻,他就对那些奔向张飆的锦衣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暂停行动。 而朱允熥则若无其事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捧著,走到刑台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飆耳中: “好人……张先生,这是我今早亲手做的酸辣猪蹄,您……您要不尝尝?” 他本想喊『好人大哥』,但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他还是改口了。 因为他二姐曾在老朱面前说他將张飆当作『半个老师』。 儘管他从未承认过,但在他心里,这就是事实。 所以,他觉得称呼『张先生』,更符合弟子对老师的称呼。 而张飆看到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又看了眼他手中的酸辣猪蹄,不由会心一笑。 当初朱允熥偷偷出宫,恰好遇见了正在吃猪蹄的他。后来,两人有过短暂交集。 没想到,这位大明歷史上有名的』悲情皇嫡孙『,竟然这么重情重义。 倒是让张飆颇感意外,隨即仔细打量这个少年。 他看著眼前这个眼神清澈中带著决绝的少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逐渐收敛。 隨后看了眼蒋瓛,淡淡道:“皇孙殿下就不怕被我牵连吗?我可是朝廷钦犯,人人喊打喊杀的国贼、妖孽!” “不!” 朱允熥坚决摇头:“你不是!你是个大好人……” “行了!” 张飆有些无语地打断了朱允熥: “我都快死了,你还给我发好人卡!” 说完,又看向朱允熥身后的朱明月、朱明玉两姐妹,笑道: “两位美丽的小郡主,你们也来了?可惜,我没有展现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儻的英姿给你们看!否则,保证將你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朱明月:“……” 朱明玉:“……” “张飆!你真是个疯子!还不要脸!” 朱明玉哭得眼睛像桃子,她走到张飆面前,抽噎著从髮髻上取下一根朴素却精致的银簪,塞到张飆手里: “这个给你……我……我以后再也听不到你骂人了……” 说完,『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张飆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接过了簪子,难得收起嬉皮笑脸,嘆息道:“傻丫头,骂人有什么好听的。” “张……张御史……” 朱明月站在最后,她性格温婉胆小,此刻看著张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她默默地褪下了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鐲,轻轻放在张飆身边的『礼品堆』上,红著眼圈低声道: “一路……走好。” “谢了啊!” 张飆笑著点了点头,隨即又看向朱允熥: “还愣著干嘛?不是给我做了酸辣猪蹄吗?快拿来我品鑑品鑑,看看你小子有没有做菜的天赋?” “哦哦,好!” 朱允熥反应了一瞬,连忙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色泽红亮的酸辣猪蹄。 张飆瞥了眼,挑眉道:“王麻子教你的?” “嗯……” 朱允熥有些尷尬地囁嚅道: “他说他是看著您做的,香料也是他提供的,保证没错……” “呵,看一遍就会了,真当他跟我一样,是个天才啊!” 张飆不屑的吐槽了一句,朝朱允熥努了努嘴。 朱允熥立刻会意,捏起一块就送到了张飆嘴边。 张飆尝了一口,立刻齜牙咧嘴: “呸呸呸!酸死了!酱也放多了!朱允熥你小子是想齁死我,省得刽子手动手是吧?!” “啊?” 朱允熥被他骂得愣了一下,但却没有生气,反而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充满了不舍。 而看到这一幕的文武大臣,公侯勛贵,不由面面相覷。 尤其是常升、常森兄弟,眼中充满了不解,不安,乃至气愤。 他们觉得朱允熥这样做,简直是自己跳进了火坑。 毕竟张飆这个疯子,谁沾上谁倒霉。 但张飆看著朱允熥的样子,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歷史上有名的『悲情嫡皇孙』,然后略微沉默,低声道: “臭小子……总算长大了那么一点点。” 说完,甚至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距离。 朱允熥见状,不由转笑为哀,声音哽咽:“张先生……一路走好……” “行了,別哭哭啼啼的,我好著呢。” 张飆不耐烦地打断他:“倒是你,以后要做个明白人。別像之前那么衝动了……虽然我还得感谢你……” “嗯,明白,韜光养晦……” “屁得韜光养晦!我说的是好好活著!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张飆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紧接著,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五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郑重地走上前。 他们没有拿出金银珠宝,而是共同捧著一本厚厚的、封面粗糙的册子,封面上是张飆亲手写的四个大字—— 《血泪討薪录》。 “飆哥!” 沈浪声音哽咽: “这是我们跟著您,看到的,听到的,经歷的……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个……您带著!” 张飆看著那本凝聚著无数底层小吏和军户血泪的册子,脸上的笑容终於彻底消失了。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玩意儿……我不想带走。我去的那个地方……暂时,还没这么不堪。” 沈浪等人听不懂『那个地方』是什么意思,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萧索和一种超越当下的意味,眼眶顿时更红了。 张飆看著他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 “听著,老朱虽然现在没动你们,但他疑心重,难保以后。有机会……跟著朱允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或者想办法……调到地方去,离中枢远点,越远越好。” “还有,离蓝玉、冯胜、傅友德那些骄兵悍將也远点,他们……气数快尽了。” 这番如同遗言般的嘱咐,让沈浪五人心中巨震,他们將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在心里。 而观刑台另一侧,朱高燧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也衝上去送点啥,却被朱高炽死死按住。 “老三!不可妄动!父王如今正在风口浪尖!我们不能旁生枝节了!” 朱高炽低声厉喝,眼神凝重: “如果有心,相信张飆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对!” 朱高煦吐出一个字,然后紧紧抿著嘴唇,压抑著情绪。 最终,当再无人上前时,张飆脚下的『陪葬品』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从金银玉器到酸辣猪蹄,五八门,琳琅满目。 张飆心满意足地看著这堆东西,然后看了眼日晷,朝旁边的刽子手挤眉弄眼道: “哥们儿,帮个忙,待会儿下手利索点。” “还有这些『心意』,都给我堆到断头台旁边,码整齐点,我看看能不能带下去几件。” 刽子手:“……”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世界观都快崩塌了。 但张飆没功夫跟他瞎扯,又转头朝蒋瓛道: “蒋指挥使,时辰差不多了,劳驾,笔墨伺候,我要给老朱写供状。” 【写供状?这时候?】 蒋瓛眉头紧锁,心中惊疑不定。 【这疯子之前死活不肯写,如今死到临头,反而主动要写?】 他本能地觉得有诈。 但想起老朱对张飆那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態度,以及之前数次因张飆而起的波澜,他也不敢擅自拒绝。 稍微沉默,他最终还是妥协了:“给他。” 很快,纸笔被一名锦衣卫送上了刑台。 张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趴在断头台上,奋笔疾书。 他一边写,一边催促刽子手搬东西,而且写得也不慢,脸上甚至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 不多时,他就掷笔於地,將写满字的供状吹乾,折好,递给蒋瓛: “喏,拿好了。这是我写给老朱的《治安疏》,记得亲手交到他手中。就说我跟他的事还没完,咱们后会有期。” 《治安疏》? 居然跟治国有关?不是供状?! 蒋瓛诧异了一下,心说怎么没完?你马上就要死了!哪来的后会有期?!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张飆那『诡异』的能力,觉得所谓的『后会有期』,应该是张飆的后手,他是在威胁皇上。 难道是为了沈浪他们五个? 蒋瓛下意识看了眼沈浪他们五个,然后皱眉接过那封尚带著墨香的《治安疏》,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下意识地想要打开查看,这是他的职责。 “蒋瓛——!” 张飆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冰冷,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目光如刀般刺向他: “如果你想死全家,你儘管看。” 蒋瓛的手猛地一僵,如同被毒蛇咬中! 他瞬间想起了张飆在詔狱里那些石破天惊、甚至隱隱触及.马皇后的狂言! 他知道,这个疯子绝对干得出来!也绝对有能力在死后拉他垫背! 权衡利弊只在瞬间。 蒋瓛脸色变幻数次,最终一咬牙,竟真的没有打开查看。 而是迅速取出一个锦囊,將《治安疏》封入其中,用火漆牢牢封好,对一名心腹緹骑厉声道: “快马加鞭!即刻入宫!面呈皇上!不得有误!” 那緹骑领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一幕,让监刑官刘三吾、駙马梅殷,以及台下以方孝孺为首的清流士子们大为不满。 “蒋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刘三吾厉声质问:“难道还想让此獠多活片刻吗?!” “正是!罪证確凿,岂容再拖延!?”梅殷也附和道。 方孝孺虽未开口,但紧蹙的眉头也显示了他的不赞同。 那些盼著张飆速死的文人士子更是鼓譟起来。 “行刑!立刻行刑!” “斩国贼!正视听!” 蒋瓛压力巨大,额头见汗,但他死死握著手里的刀柄,咬牙道:“皇上未览之前,本指挥使有权暂缓行刑!” “暂缓个屁啊!?” 张飆顿时怒了:“赶紧行刑!” “蒋指挥使……” 就在张飆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忽地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呼喊上: “皇上有旨——!” “鐺——!” 与此同时,午时三刻的钟声,骤然响起。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息凝神,包括蒋瓛,包括张飆,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很快,一名宦官就滚鞍下马,展开圣旨,用尽全身力气,清晰而冰冷地宣读: “皇上有旨:张飆此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著即立刻处死,不得有误!钦此——!” 旨意的內容简单、粗暴、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蒋瓛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竟如此果决! 连张飆的《治安疏》都还没来得及看,圣旨就下了。 难道自己之前派人去传递消息,传错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怕,甚至想强行再留张飆多一会儿。 但是,他又不確定张飆写的东西,是否能救他一命。 而这时,作为监刑官的刘三吾,立刻站出来道:“臣,监刑官,刘三吾!接旨——!” 此言一出,梅殷等人顿时面露得色,长长舒了一口气。 方孝孺闭了闭眼,不知是庆幸还是別的什么情绪。 那些文人士子更是爆发出欢呼:“皇上圣明!” “哈哈哈——!” 突然,一阵带著激动,兴奋,快乐,得偿所愿的笑声,响彻刑场上空,甚至盖过了那些文人士子的欢呼。 一时间,竟不知道杀的是谁? “好!好!好!” 张飆在笑声过后,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人,目光投向皇宫方向。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而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像是在做最后的陈述,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朱重八!” 他直呼其名,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这一生,骂过天,骂过地,骂过皇帝,骂过贪官。” “我绑过勛贵,审过六部,掀过桌子,捅过马蜂窝。” “我求过死,也……挣扎著'活'过。” “有人说我是疯子,是妖孽,是国贼。” “也有人说……我或许……也算做了点人事,是个大好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沈浪、孙贵那些泪流满面的旧部,扫过那些神情复杂的老兵,扫过朱高炽兄弟,扫过朱允熥姐弟,最后,甚至扫过那些依旧愤怒或茫然的官员和士子。 “今日,我以此残躯,以此狂言,以此……荒诞不经之態,赴此刑场。” “不为青史留名,不为流芳百世。” “只为我张飆,活过,闹过,疯过,痛快过!” “也只为告诉这天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道,不是只能跪著求的!理,不是只能捧著念的!” “现在的儒学,就是垃圾!是遗祸千年的『禁錮』之学!” “住口——!” 刘三吾脸色巨变,立刻扔出手中的令箭,朗声大喝: “时辰已到!快行刑——!” 张飆根本不搭理他,趁著刽子手拿下『斩刑牌』的空档,又飞速开口道: “有些东西,站著,也能爭!抡起拳头,也能讲!” “哪怕头断血流,粉骨碎身!” 话音落下,他猛地收回目光,看向刽子手举起的鬼头刀,再次仰头大笑: “有心救国,无力回天!”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 轰隆! 整个刑场,犹如降下九天惊雷,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张飆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在每个人心头迴荡,撞击著他们的认知和灵魂。 蒋瓛死死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最后的身影刻进骨头里。 刽子手则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鬼头刀,驀然落下。 “唰——!” 阳光,刺眼夺目。 求双倍月票啊~最后一天了~ (本章完) 第181章 皇上!这是张飆的《治安疏》!【月 第181章 皇上!这是张飆的《治安疏》!【月票加更15】 “有心救国,无力回天!”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崑崙!” 这两句话,犹如魔音灌耳,不断在刑场周围迴荡。 以至於,张飆明明已经被斩首了,刑场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声,骤然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大人——!” 谁都想不到,第一个哭喊出声的,不是沈浪他们,也不是朱允熥姐弟,更不是朱高炽三兄弟,居然是人群中,一个披著血渍围裙的糙汉子。 而隨著他的哭声响起,所有陷入死寂的人们,瞬间回过神来。 【完了……老夫……老夫闯下弥天大祸了……】 刘三吾回过神来的下一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身体猛地一晃,若不是身边的小吏及时搀扶,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刑台。 诚然,他与张飆是有些过节,但要说多大的仇恨,却是没有的。 顶多算是口舌之爭。 而这些在皇帝面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为皇帝想看到的,就是臣子之间的针锋相对。 如果臣子们和谐一片,那皇帝就该寢食难安了。 所以,拋开政见不同,刘三吾只是嘴上对张飆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实际上,他一向明哲保身,是不愿当这个恶人的。 但老朱让他监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他是儒宗代表,他出面是为了给天下士林和文武百官做一场戏。 毕竟张飆的那些言行,得罪的不光是满朝诸公,还有天下士林。 老朱因为朱標之死,大开杀戒,让天下人心惶惶,如果不在这时候安定民心,臣心,很容易造成动盪。 所以,老朱才不得不杀张飆。 这是最根本的目的。 在国家利益面前,忠臣就跟韭菜一样。 然而,在张飆的一系列骚操作之后,这场戏演砸了。 原本张飆若老老实实赴死,结果还没那么糟糕。 但张飆临死前的疯狂言行,別说把戏演砸了,甚至连戏台子都拆了。 这也是刘三吾恼羞成怒,不得不无视蒋瓛的命令,擅自接旨的原因。 当然,张飆的言行確实触及了儒学的底线,他身为儒宗代表,维护儒学正统,无可厚非。 可当张飆以为国为民的形象被处死后,整个事情的意义就变了。 那么,作为监刑官的他,给人的形象是什么呢? 这么说吧。 秦檜杀了岳飞之后,来跟他敬酒,说兄弟你比我牛逼,先干为敬。 大概就是这种形象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感觉一片冰凉。 特別是看到周围那些百姓、那些底层京官、甚至那些老兵的悲愤反应时,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感觉自己仿佛亲手斩断了一根支撑著什么的无形柱子,而后果,他不敢想像。 至於方孝孺等文人学子,他们也被张飆临死前的言行震懵了。 他们看著刑台,看著周围悲戚得无以復加的人群,听著远处隱约传来的压抑哭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他们口口声声要诛杀的“国贼”、“妖孽”? 为何他的死,没有带来想像中的“正气昭彰”,反而像是……像是某种宝贵的东西被摧毁了? 那份《请斩国贼张飆以正视听安天下士子书》里不是列了很多张飆人神共愤的罪名吗?还有最近的血雨腥风,不都是因为张飆吗?大家不是应该非常恨他吗?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们被利用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不少士子的心中。 “是你们!是你们这群腐儒!逼死了张青天——!” 人群中,一个穿著破烂军服的老兵,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带著血泪的怒吼! 这一声怒吼,如同投入静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是你们逼死了张御史!” “飆哥为我们討餉!查贪官!他是什么国贼?!” “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书生!懂个屁!”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附和,愤怒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那些穿著儒衫的士子。 方孝孺浑身剧震,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也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但一想到张飆对儒学的抨击?对《论语》的歪曲解读,他又觉得自己没错,张飆誹谤圣学,光这一条,就该万死。 於是,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下的脊樑,用尽全身力气,对著怒吼的百姓,发出了尖锐而颤抖的驳斥: “愚民!尔等都被张飆的妖言蛊惑了!他誹谤圣学,动摇国本,死有余辜!” “圣学煌煌,岂容褻瀆!?我等卫道之心,天地可鑑!”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带著固有的傲气,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厉內荏和慌乱。 其他一些士子见方孝孺开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纷纷鼓譟起来,指著百姓斥骂“愚不可及”、“被妖人蒙蔽”。 而百姓之中,也不乏明事理的,他们也纷纷怒吼,“卫道怎么不去死,像张御史那样”、“腐儒都该死”。 一时间,刑场周围,文人斥责与百姓怒吼交织,场面一片混乱,几乎要失控。 监刑台上,蒋瓛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 他的目光尤其在面如死灰的刘三吾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死定了。】 隨即,他便不再理会下面的混乱,对身边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常森漠然下令: “维持秩序,驱散喧闹人群。保护好刑场,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刑台,尤其是张飆的尸身。” 说完这话,他驀然转身,在一眾锦衣卫的簇拥下,径直回宫復命,將这片混乱与悲愤留在了身后。 观刑台南侧,朱明玉在看到刀光闪过的瞬间,双眼一翻,直接就晕厥了过去,软软倒在姐姐朱明月怀中。 朱明月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紧抱著妹妹,泪水无声滑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朱允熥死死咬著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跡,他强自镇定地对左右宫人下令:“回宫。” 然后,率先转身,走向马车。 就在他弯腰踏入车厢的剎那,一直强忍的泪水终於决堤,汹涌而出。 他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剧烈颤抖的肩膀暴露了他內心的崩溃。 人群外围,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五人,如同五尊泥塑,呆呆地望著刑台。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直到周围的人群开始被锦衣卫驱散,推搡著他们离开,他们才如同梦游般,踉蹌著隨著人流向后退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毫无徵兆地,飘下了细碎的、冰冷的雪。 “快看!下雪了!” 不知道谁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人群中再次譁然。 雪落在沈浪等人脸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们恍惚间回过一丝神。 “庆祝……” 沈浪冷不防地呢喃了两个字,然后猛地看向李墨四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抬头道: “庆祝!对!庆祝!飆哥说了,他死了,我们要庆祝!” “今晚!一起吃猪头肉!买五个!就跟那天一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 李墨四人闻言,顿时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赵丰满率先反应过来,红著眼睛,哽咽著接口道: “还有……还有烧刀子!管够!” “对!烧刀子跟猪头肉绝配!”武乃大的反应也不慢。 李墨看了眼他们,嘆了口气,仰著头,任由雪落在脸上,混著温热的液体流下,他长长地、带著颤音嘆了口气: “捨生取义……飆哥他做到了……” 孙贵猛地一巴掌拍在李墨背上,力道大得让李墨一个趔趄,他粗著嗓子,带著哭腔骂道:“那个混蛋!他就想当英雄!明明……明明他说我们是英雄的!他竟然抢我们的戏!” 说完,他用力抹了把脸,吼道: “走!吃猪头肉去!庆祝他当英雄!我们……我们当狗熊!” “哈哈哈!对!当狗熊!” “庆祝飆哥当英雄!” 眾人跟著又哭又笑地附和著。 然后互相搀扶著,踉蹌著消失在飘雪的街角。 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酸。 远处,燕王府的马车帘幕悄然落下。 朱高燧用力抹著不断涌出的眼泪,带著浓重的鼻音问道: “大哥……飆哥死了,父王说的『天明』,来了吗?” 朱高炽脸上满是苦涩,缓缓摇了摇头。 少顷,他望向北平的方向,又望向那巍峨的皇宫,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声音低沉地呢喃: “或许来了……或许,更黑了……” “妈的!” 朱高煦猛地一拳砸在车厢壁上,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这群狗娘养的!活活逼死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臣!还有皇爷爷……” “住口——!”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朱高炽脸色骤然巨变,厉声喝止了他:“你想害死整个燕王府吗?回府!” 很快,马车就在纷飞的雪中,沉默地驶离了这片承载了太多鲜血、泪水与愤怒的是非之地。 雪,越下越大。 渐渐覆盖了刑场的血跡,覆盖了街巷的喧囂,也试图覆盖住这人间无尽的悲凉与即將到来的动盪。 张飆死了。 但他掀起的风暴,还远未结束。 …… 与此同时,华盖殿。 老朱刚刚收到一条明显有些滯后的消息。 “皇……皇爷!不……不好了!刑场……刑场那边……又出事了!” 老朱猛地睁开眼,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声音嘶哑低沉: “又怎么了?!那混帐……到底想干什么?!” 他此刻只希望听到张飆人头落地的消息。 小太监嚇得几乎要尿裤子,伏在地上,语无伦次: “回皇上,那张飆他……他在刑场上……逼著文武百官和勛贵们给……给他捐“陪葬品”!” “什么?!” 老朱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血丝密布。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逼捐?! 在法场上?!向满朝文武和勛贵公侯?! 这已经不是荒唐了! 这是把他大明朝的体统、把他朱元璋的顏面,按在地上用鞋底反覆摩擦!还要吐上几口唾沫! “你……你给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老朱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小太监嚇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將锦衣卫报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张飆如何热情洋溢地“邀请”大家隨葬,如何精准地点出刘侍郎贪墨河工银、李都督儿子挪用军餉的丑事…… 以及如何嚇得那些屁股不乾净的官员勛贵们,屁滚尿流地往外扔玉佩、金锭、甚至猛虎补子…… 整个刑场如何乱成一锅粥,如同賑灾义卖现场…… 隨著小太监的敘述,老朱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铁青。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气到了极致。 他仿佛能看到那幅画面: 他倚为肱骨的文武大臣,他分封赏爵的勛贵公侯,在他朱元璋亲自下旨设立的法场上,被一个死囚像训孙子一样点名勒索,丑態百出! 他大明王朝的尊严,他洪武皇帝的权威,在这一刻,被张飆用最无赖、最诛心的方式,践踏得粉碎! “李景隆……郭英……玉带……补子……”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带著冰碴子。 这两个废物!竟然被嚇成那样!简直把他勛贵集团的脸都丟尽了! “好……好得很!” 老朱怒极反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暴戾和毁灭一切的衝动: “好一个张飆!好一个『现捐』!你这是要把咱这大明朝堂,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下来啊!”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御案。 “轰隆——!” 奏疏、笔墨、镇纸、玉璽……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咱要把你碎尸万段!” 老朱如同彻底疯狂的困兽,发出了一声震彻整个华盖殿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传旨!给咱敲钟!敲钟提醒他们!” “不准砍头!不准砍头!太便宜他了!” “给咱把他绑在铜柱上!用小火!给咱慢慢地烤!烤焦他的皮!烤乾他的血!烤碎他的骨头!” “咱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他烤出来的油,给咱收集起来!点天灯!” “最后剩下的骨头渣子,给咱磨成粉!撒进茅坑!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怨毒至极的嘶吼,充满了帝王被彻底触犯逆鳞后的疯狂报復欲,迴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云明和那个报信的小太监早已嚇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著殿外刑场的方向,那眼神,恨不得能喷出火来,將张飆烧成灰烬。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最解恨的惩罚! 然而,就在这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吞噬他所有理智的瞬间—— “鐺!” 午时三刻的钟声响了。 老朱与云明,还有那个报信的小太监,同时一愣。 很明显,钟声一响,人头落地。 不用他们想也知道,张飆此刻已经被杀了。 但老朱只是愣了一瞬,就冷哼著道:“哼!死了就完了?死了就消得了咱的怒火!?” “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颤抖著声音,匍匐上前。 “传旨!” “张飆罪大恶极!罔顾国法!不尊皇帝!为昭国法!为泄民愤!鞭尸百日!曝尸百日!以儆效尤!” “奴……奴婢遵旨!” 云明嚇得脸色一片惨白。 然而,正当他准备前去传旨的时候,蒋瓛派来的那名锦衣卫,接踵而至。 “皇上!死囚张飆,有《治安疏》呈上——!” 《治安疏》? 老朱再次一愣,旋即蹙眉道:“什么《治安疏》?” “回皇上,这是张飆临刑前写的供状,他说是《治安疏》,要亲自呈给您!还不让蒋指挥使看,说看了死全家!”那名锦衣卫如实答道。 老朱眼睛微微一眯。 他跟蒋瓛一样,本能的觉得有诈,但却不得不看,毕竟张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而这封所谓的《治安疏》,有可能是他留下的唯一书信。 说不定,里面就有他生前不敢说,死后才能说的惊天秘密。 【难道……与標儿的死有关?】 【或者是……秀英?】 想到这里,老朱死死盯著殿外,隔了片刻才问道:“张飆死了吗?” “回皇上,在卑职来之前,还没有被处刑,但卑职在来的路上,恰好碰见了皇上传旨的太监。如今,午时三刻的钟声已响,应该是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老朱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冷冷道:“呈上来吧!” “是!” 很快,云明就战战兢兢的接过那封《治安疏》,递到了老朱手中。 只见老朱凝视了片刻,旋即缓缓展开。 【啊!砍头好痛,太痛了!】 【老朱,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请看背面——!】 …… 求双倍月票~ 最后几个小时了。 (本章完) 第182章 老朱:咱被那混帐东西五击帝了!【 第182章 老朱:咱被那混帐东西五击帝了!【国庆快乐】 老朱的目光落在第一行字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握著纸张的手猛地一紧。 【啊!砍头好痛,太痛了!】 这混帐东西!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戏謔!? 老朱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几乎要將这薄薄的纸页捏碎。 然而,当他看到第二行字时,所有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冻结。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老朱,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朱雄英! 他的嫡长孙!標儿的嫡长子! 那个聪慧伶俐、被他寄予厚望,却在夭折的皇长孙! 这个名字,如同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刺入了老朱心中最柔软、也是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朱雄英的死,一直是他和朱標,乃至整个大明王朝难以言说的痛。 官方记载的是『早夭』,但宫中私下亦有风寒、急症等各种猜测。 其中並非没有疑点。 只是当时太子健在,他不愿深究,怕引起不必要的动盪和猜忌。 毕竟那时候大明刚建国不久,一切影响大明统治的事都要搁置。 所以,他才將这份悲痛强行压下。 而这一压就是十几年,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事了。 如今,张飆那个『死人』,竟然在遗书中直指朱雄英之死?! 老朱仿佛被重新拉回了朱雄英早夭那一年。 但他心中依旧十分疑惑。 那疯子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时候……他张飆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刨食呢! 难道……难道雄英的死,也並非意外?!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老朱的心臟,让他呼吸都为之一窒。 因为朱標之死的真相就摆在那里。 虽然现在离真相还差一步,也就是没抓到那个幕后黑手,但朱標的死,完全顛覆了之前被认定的死因。 这说明什么?说明张飆没有撒谎,他是真的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隱秘。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恐惧、以及被揭开旧伤疤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这位铁血帝王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慄,猛地將纸页翻到背面。 他倒要看看,张飆这妖孽,到底要说什么…… 背面的字跡依旧潦草,却仿佛带著鲜血和嘲讽: 【哈哈哈!你还真敢看啊老朱!?】 【我猜你现在肯定很愤怒,很恼怒,很想將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是不?!】 【你啊!也就这点能耐了……】 【嘖嘖,但我偏不告诉你!】 【你肯定要问为什么?因为,你不配知道更多真相!】 【之前做了那么多努力,事实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还在犹豫不决,真不知道朱元璋是不是也死了!?】 【来!来看看吧!看看你那些儿子干的好事!】 【秦王朱樉,掳掠、阉割幼童;滥用私刑,割舌、活埋、火烧;侵占民田;虐待宫人;宠妾灭妻,僭越服饰。】 【晋王朱棡,以奔马缚人,车裂之。】 【周王朱橚,射死本府仪卫司校尉。】 【齐王朱榑,听信谗言,杀死指挥、千百户、校尉人等並全家,计四百八十二名。】 【鲁王朱檀,迷恋炼丹,为取药引阉割九十九名男童。】 【代王朱桂,当街隨意砍杀百姓;用大锤敲人脑袋;逾制修建王府。】 【岷王朱楩,擅收诸司印信,杀戮吏民。】 【谷王朱橞,夺民田,侵公税,杀无罪人;长史数諫,被诬誹谤而遭磔杀。】 一条条,一款款,触目惊心! 老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握著纸页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这些……这些混帐东西! 他们怎么敢?! 他分封诸王,是让他们镇守边塞,屏藩皇室,不是让他们在封地上作威作福,祸害百姓的! 尤其是老二朱樉! 那些令人髮指的罪行,光是看著就让他一阵阵反胃,一股邪火直衝头顶! 这就是他朱元璋的儿子?!与禽兽何异?! 还有老三!老五!老七…… 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仿佛能看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儿子们是如何打著皇子的旗號,肆意践踏著他亲手制定的《皇明祖训》,如何將他最重视的百姓视若草芥! “畜生……一群畜生——!” 老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背叛的痛心和滔天的愤怒。 然而,这愤怒之中,却夹杂著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张飆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有些事,连他派去的巡按御史都未必能查得这么清楚! 难道……他在每个王府都安插了眼线?这怎么可能?! 这个张飆,他到底是什么人?!是人是鬼?!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几行字时,所有的愤怒、痛心、恐慌,都化为了一种冰彻骨髓的寒意和一丝被彻底撕开偽装的羞耻。 【就这,还只是一部分,时间短,我没有写完!】 【就这,你还在犹豫要不要『废黜藩王俸禄制度』!?】 【正所谓,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父之过也。】 【纵儿做恶,更与畜生无异。】 【何谓无父无君?无父之德行,无君之操守。百姓视为君父,乃人生一大耻也。】 【纵观歷朝歷代,似此等君父者,古之少有。】 【煌煌大明,续汉之江山,当不世奇功。然,明之国君,不復汉也。明之百姓,不如汉也。】 【呜呼哀哉!】 【——臣,张飆,泣血死諫,望陛下洗心革面,罪己天下,以安国运。】 “轰——!” 老朱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无父无君……人生一大耻……” “明之国君,不復汉也……明之百姓,不如汉也……” “洗心革面……罪己天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脸上,烫在他的心上。 特別是他在詔狱里痛斥张飆『无君无父,罪该万死』那一幕,仿佛昨日重现。 要知道,他朱元璋起於微末,驱逐韃虏,恢復中华,创立这煌煌大明,自问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就是为了建立一个远超汉唐的盛世。 可是现在,一个他亲自下旨处死的『妖孽』、『国贼』,却在遗书中用最诛心的言辞,將他毕生的功业,將他身为皇帝和父亲的尊严踩踏得一文不值。 甚至,將他朱元璋钉在了『无父无君』、『纵子行凶』、『不如汉朝』的耻辱柱上。 “噗——!” 急怒攻心之下,老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那份《治安疏》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皇爷!”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衝上前。 老朱却猛地一把推开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一双眼睛赤红得嚇人,死死盯著那份被血染红的遗书,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比愤怒更深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这份恐惧,不仅仅来自於张飆这如同预言般精准、恶毒的指控,更来自於那份被刻意挑起、却悬而未决的,关於朱雄英之死的疑问。 张飆提到了雄英! 他用了最恶毒的方式吊起了咱的胃口,却又在最后轻飘飘地绕开了,將所有的火力集中到了藩王和他这个皇帝身上。 但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知道雄英之死的真相!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故意不提,是因为……因为真相可能比这些藩王的恶行更让他无法承受?】 【还是因为牵扯到的人,让他都觉得难以启齿?!】 是后宫?是其他儿子? 还是……標儿身边最亲近的人?! 无数的猜测如同毒虫,瞬间爬满了老朱的心头,啃噬著他仅存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厉鬼,扫向瘫软在地的那个锦衣卫小旗,声音嘶哑扭曲,带著一种濒临疯狂的杀意: “说!张飆……张飆到底死了没有?!人头呢?!尸身呢?!” 他必须要確认! 確认这个妖孽是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没死……如果这又是他的什么诡计…… “回……回皇上……” 锦衣卫小旗嚇得语无伦次:“钟声……钟声已响,刘大人……刘大人应该已经接旨……人……人头想必……” “想必?!” 老朱如同受伤的猛兽般咆哮起来:“蒋瓛呢?!让他立刻来见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要亲眼看到张飆的人头!”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暴怒中,之前关於朱雄英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个聪慧伶俐的孙儿,拉著他的衣袖,用稚嫩的声音背诵《百家姓》…… 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在他批阅奏章时,乖巧地坐在一旁临摹字帖…… 那个在他膝下承欢,被他寄予厚望的大明第三代继承人…… 【雄英……我的好孙儿……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难道……难道真的不是意外?!】 这个被他强行压抑了多年的疑问,此刻被张飆以最残忍的方式重新挑起,带著血淋淋的鉤子,撕扯著他的心臟。 对张飆的愤怒,对儿子们的失望,对孙儿早夭的疑惧,对自身统治被全盘否定的羞耻和恐慌…… 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碰撞,几乎要將他整个人撕裂! 他猛地將那份染血的《治安疏》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要將其捏碎,却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不肯鬆开。 “滚!都给咱滚出去——!” 他对著云明和小太监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两人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只剩下老朱一人,和他手中那份仿佛重逾千斤的『遗书』。 他佝僂著背,站在满地狼藉中,背影在烛光下拉得长长的,充满了帝王的愤怒、父亲的悲凉、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而整个华盖殿,死寂无声,只有老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迴荡。 他佝僂著站在御案旁,手中紧紧攥著那份被揉皱、染血的《治安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薄薄的纸页,此刻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愤怒!滔天的愤怒! 张飆这妖孽,临死还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羞辱他,將他儿子们的丑行赤裸裸地摊开,將他毕生的功业贬得一文不值! 更可恨的是,他竟敢提及雄英! 用那种轻佻又意味深长的语气,在他心头最深的伤疤上狠狠剜了一刀! 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若张飆所言非虚,那他朱元璋算什么? 一个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的昏君? 一个连孙子真正死因都查不清、甚至不敢去查的懦夫? 他毕生追求的煌煌大明,在张飆笔下,竟成了不如汉朝的耻辱?!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还有那縈绕不散、此刻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和猜忌。 朱標的死因还未彻底了结,关於朱雄英,甚至关於这深宫之中可能隱藏的、更黑暗、更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逐渐浮现…… 几种极端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衝撞,几乎要將他理智的堤坝彻底冲毁。 “蹬蹬蹬……” 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內令人窒息的寂静。 蒋瓛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显然已经知晓了刑场的最终结果,脸色凝重,步伐却依旧沉稳。 他快步走入殿內,无视满地狼藉,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稟报: “启稟皇上,罪囚张飆,已於午时三刻,在奉天门外……验明正身,明正典刑。”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如实补充道: “其尸身……暂由锦衣卫看管,等候皇上发落。” 来了。 最终確认的消息来了。 老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蒋瓛身上。 “死……了?” 老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將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是。” 蒋瓛垂首,肯定地回答。 “呵呵……哈哈……哈哈哈!” 老朱猛地发出一阵压抑的、继而变得癲狂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死了……好!死得好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著御案,状若疯魔: “这个祸害!这个妖孽!终於死了!” “再也没人能指著咱的鼻子骂咱『无父无君』了!再也没人能揭咱儿子们的短了!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的声音却陡然带上了哭腔,那笑声变得比哭更难听: “可他死了……他死了……雄英的事……標儿的事……咱去问谁?!啊?!你告诉咱,咱去问谁——?!” 他猛地將手中攥得紧紧的《治安疏》狠狠砸向蒋瓛,纸团在空中散开,飘落在地,上面猩红的血跡触目惊心。 “你看看!你看看他写的什么?!”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说完?!” “他为什么到死都要留著这个鉤子钓著咱?!为什么——?!” 老朱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挥舞著手臂,嘶声力竭地咆哮著,质问著,仿佛蒋瓛就是张飆的化身。 蒋瓛跪在地上,任由皇帝的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老朱咆哮了一阵,力气仿佛被抽空,踉蹌著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殿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活泼的身影。 【皇爷爷!皇爷爷!你看孙儿写的字!】 【皇爷爷,孙儿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当个大英雄!】 【雄英……朕的乖孙……】 朱雄英稚嫩清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那张酷似標儿和常氏的小脸带著纯真的笑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第一个嫡孙,是他和大明未来的希望啊! 可这孩子,八岁就没了。 八岁! 他才八岁! 谁这么恶毒!?害死了咱的嫡孙?! 【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覆迴响。 愧疚! 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愧疚,瞬间淹没了愤怒和绝望。 他对不起雄英!对不起標儿!对不起早逝的常氏! 如果他当年能狠下心彻查,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的悲剧?是不是標儿就不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著他的灵魂。 “是咱……是咱对不起他们……” “是咱没用……连自己的孙儿都护不住……连他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老朱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充满了悔恨和无力的爷爷、父亲。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著蒋瓛,声音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最后一丝希冀: “蒋瓛!你说!张飆……张飆他是不是在骗咱?!” “他是不是为了扰乱咱的心神,故意胡说的?!雄英就是病死的!对不对?!你告诉咱——!” 他在寻求一个否认,一个能让他继续自欺欺人的答案。 蒋瓛抬起头,看著皇帝那濒临崩溃、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老朱的这个问题,而是讲述了刑场发生的事。 “皇上,刑场那边……张飆伏法后,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群情激愤!” “有人高呼『张青天』,有人痛哭流涕,更有甚者,开始衝击监刑台,辱骂刘三吾大人和在场士子为『国贼』、『腐儒』!”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 “现场几乎失控,五城兵马司弹压不住,臣不得已调用了部分锦衣卫力士,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但民怨沸腾,恐非武力所能彻底平息!刘三吾大人……受惊过度,已瘫软不能行!” 老朱听到这个答非所问的稟报,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刚刚被张飆《治安疏》激起的怒火还未平息,此刻又添上『民变』的惊怒。 “反了!都反了!” 他低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群刁民!被那妖孽蛊惑,竟敢衝击法场!刘三吾这个废物!” 蒋瓛抬头,小心翼翼地补充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条: “皇上……还有一件事……异象……刑场那边,天空……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雪?” 老朱一愣,应天府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怎么会突然下雪? 蒋瓛硬著头皮,声音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千真万確,皇上!就在张飆人头落地后不久,刑场上空,毫无徵兆地飘下了细碎雪!” “如今外面……已然是『六月飞雪之象』!” “六月飞雪之象……六月飞雪之象……” 老朱喃喃地重复著这六个字,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恐慌。 他是马上天子,不信鬼神,但他是皇帝,深知『天人感应』之说! 深知这『六月飞雪之象』在天下人眼中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天大奇冤! 意味著他朱元璋,他大明的皇帝,枉杀忠良,以至於上天降下异象示警! 张飆临死前那番『为国为民』的表演,那封诛心的《治安疏》,再加上这『六月飞雪之象』的『天意』…… 他几乎可以想像,此刻的应天府,乃至很快便会传遍的天下,会如何议论他朱元璋! 暴君!昏君! 听信谗言,冤杀直臣,以致天降异象! 他辛辛苦苦一辈子,所有的功绩,所有的威严,都將在这『六月飞雪之象』面前,被打得粉碎! 他的名声……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还有他的大明,洪武年號,都会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与那些昏聵无道的亡国之君並列! “呃……” 老朱只觉得一股逆血猛地衝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如同被巨石死死压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皇爷——!”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老朱又一把將他推开。 “噗——!” 紧接著,是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血箭般从老朱口中狂喷而出,比刚才更多,更猛! 直接溅满了御案和前襟! 那鲜血,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妖异。 老朱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伸手指著殿外飞雪的方向,双目圆瞪,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一种大势已去的绝望。 【混帐东西……咱……被……你……五击帝了……】 他双眼一翻,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皇……皇爷——!!” 蒋瓛脸色剧变,也顾不得殿前失仪,猛地从地上弹起,一个箭步衝上前。 在老朱那高大却已然摇摇欲坠的身躯即將栽倒的瞬间,堪堪將其扶住。 只见老朱的身体沉重地靠在蒋瓛身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已然彻底失去了意识。 “传御医!快传御医——!” 蒋瓛朝著殿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声,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华盖殿內,瞬间乱作一团。 而那份染著新旧血渍、揉得不成样子的《治安疏》,则静静地躺在地上。 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见证了一位帝王的愤怒、绝望、愧疚与最终的崩溃。 张飆死了。 但他留下的风暴,才刚刚开始真正席捲这座古老的宫殿,以及它所代表的一切。 而另一个世界的某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嘻嘻,我又回来了!】 ……… 国庆快乐,求双倍月票啊~! 昨晚抱歉,堵车,打不到车,转车,真的累惨了!回去就倒头睡了!现在好了,可以继续码字了! (本章完) 第183章 张飆:发財了!发財了!【月票加更 第183章 张飆:发財了!发財了!【月票加更16】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跟预想的一样,没有一丝剧痛,只有一种抽离般的恍惚。 下一秒,熟悉的硬板床触感传来,鼻腔里縈绕的是出租屋特有的、混合著灰尘和些许霉味的气息。 张飆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气,心臟还在因为砍头前那几句话『怦怦』直跳。 “呼……呼……刺激!太他妈刺激了!还好老朱那道旨意来得及时!不然就被蒋瓛强行留下了!”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確认自己的脑袋还在,脖颈没有刀口,这才彻底鬆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 【虽然过程惊险,差点玩脱,但结果……嗯,目的达到了。】 【不知道老朱看到自己那封《治安疏》是什么表情……不会又被气晕了吧?】 【嘖嘖,世界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感慨了一下,张飆又习惯性地抬起左臂,想看看这次『死諫』换来了多长的假期。 纯白色的倒计时数字映入眼帘:【1440:00:00】 “这?!” 张飆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一四四零……除以二十四……六十天?!臥槽!六十天啊!”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激动得差点撞到低矮的天板: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的假期啊!这他妈不就跟放暑假一样吗?!” 这是他获得穿越能力以来,最长的一次休假。 以前最多也就七天,这次直接翻了好几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 【这次在大明待了多久?】 【从朝会『死諫』被老朱强行留下来,到入狱,到討薪,再到审计六部,最后经歷太子朱標死亡疑云……】 【前前后后,差不多四个月……】 “四个月……换六十天假期……差不多就是二比一的比例?” 张飆摸著下巴,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原来不是隨机刷新!是呆得越久,假期越长!?” 他忍不住跳起来跺脚,挥舞手臂,朗声大吼:“爽!太他妈爽了!” 以前他还以为是看运气,没想到是有规律的。 这么看来,以后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然而,兴奋劲还没过去,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右臂上。 之前那个【0kg】的標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50kg】。 “50公斤?” 张飆愣了一下,隨即狂喜:“真能带东西回来?!而且还是带50公斤的东西回来?!”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黄金、珠宝、古董、瓷器……隨便带点大明的好东西回来,那还不瞬间走向人生巔峰?】 【什么出租屋,什么酸菜鱼,统统再见!他要住大別墅,开跑车,天天会所嫩模!】 可是,当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的时候。 狭窄的出租屋依旧狭窄,除了他刚蹦躂起来的这张硬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电脑桌,再无他物。 地上连个铜板都没有,更別提什么黄金古董了。 “东西呢?我的『陪葬品』呢?!” 张飆懵了。 他在床上床下、抽屉柜子里一通翻找,连根毛都没多出来。 “难道……这【50kg】是指下次穿越能带回来的重量上限?” 他挠了挠头,刚才的兴奋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有啥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老子现在就要穷得吃土了!” 一想到现实的窘迫,刚才在断头台的慷慨赴死、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咕嚕嚕——” 肚子再次不爭气地叫了起来。 他嘆了口气,摸出那屏幕都有了几道裂纹的手机,熟练地点开外卖软体。 看著帐户里可怜的余额和待还的月付帐单,再看看时间,才星期三,连疯狂星期四都没到,手指在『开封菜』的套餐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捨得点。 “唉,老朱啊老朱,跟你斗了几个月,老子回来还得为十几块钱的外卖发愁……” 他正唉声嘆气地准备下单『喷射套餐』。 “砰砰砰!”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伴隨著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张飆!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別给我装死!” 是房东包租婆! 张飆心里一咯噔,硬著头皮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著一位身材肥胖、捲髮、穿著睡衣、叼著牙籤的中年妇女,正是他的房东。 她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张飆!你这个月的房租拖了三天了!到底什么时候交?!再不交给我滚蛋!” 张飆堆起一个討好的笑容:“王阿姨,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找到工作马上交!” “宽限?我都宽限你三天了!” 房东王阿姨嗤笑一声:“少废话!今天再不交,今晚就给我搬出去!” “搬可以,那您把押金退我?” 张飆试著爭取。 “押金?” 王阿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违约拖欠房租,还想退押金?我没找你赔钱就不错了!再囉嗦,我现在就叫人来清你的东西!” 说完,她狠狠瞪了张飆一眼,扭著肥胖的身躯,骂骂咧咧地走了。 “砰——!” 张飆重重关上门,气得牙痒痒。 “妈的!老子在大明朝堂上指著皇帝鼻子骂,回来了还得受你这包租婆的气!” 他鬱闷地一拳砸在墙上,震得墙壁掉灰。 可愤怒归愤怒,现实就是现实。 在大明再疯,回来了也得认栽。 卡里就剩几百块钱,撑不了几天。 他看了眼窗外灰濛濛的天,思索著能找谁借钱。 翻了一遍通讯录,几个关係还行的朋友不是刚工作就是也在挣扎,实在开不了口。 他之所以沦落至此,也是因为之前实习时,那个禿顶主管想潜规则同组的女同学,他气不过,趁著酒劲把主管揍了一顿。 后来主管怕事情闹大,私下给了他一笔『封口费』让他滚蛋。 可是,还没消停几个月,他就被公司以『偷窃办公用品』的莫须有罪名辞退了。 之后找工作也是四处碰壁,积蓄都快光了,差点走上绝路……直到偶然获得这穿越两界的能力。 “唉……” 张飆嘆了口气,走到窗边,看著楼下熙攘却与他无关的人群,心里一阵唏嘘。 视线无意中又扫过右臂那个【50kg】的標记,越看越来气。 “这破能力,一点屁用都没有!” “还他妈再穿回去受一遍罪,才能带东西回来?!等到那时候,老子估计都饿死街头,睡桥洞了!” 他越想越憋屈,不由得抬手,泄愤似的朝著那个虚擬的【50kg】標记捶了一下。 就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面前的虚空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东西毫无徵兆地掉了出来! “臥槽!” 张飆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 入手沉甸甸,冰凉凉,还带著精美的纹路。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不是李景隆扔上断头台的那条玉腰带吗?! 还被自己吐槽压变形了…… 难道……自己想错了? 不是要再穿越回去,而是已经带了【50kg】的东西回来?! 想到这里,他猛地再看向自己的右臂。 只见那个【50kg】的標记,数字一阵模糊跳动,迅速变成了【48kg】。 张飆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声近乎破音的狂吼猛地在这狭小的出租屋里炸响: “我尼玛——!” “发財啦——!!老子真的发財啦——!!” 他死死攥著那条冰凉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腰带,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原地蹦起来。 原来这【50kg】不是下次的额度!是这次就已经带回来的总重量上限! 而且……而且他可以通过『捶打』標记的方式,把带回来的东西从那个神秘的『存储空间』里取出来。 李景隆的玉腰带顶多一两公斤,所以取了之后,额度变成了【48kg】。 那剩下的【48kg】额度里……还有什么?! 张飆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堪比探照灯的光芒。 他毫不犹豫,再次举起拳头,带著无比的兴奋和期待,朝著右臂那个【48kg】的標记,狠狠捶了下去。 “大明online!给老子爆金幣吧——!” ……… 另一边,大明世界。 老朱再次醒来时,已是晕倒后的第三日下午。 他躺在龙榻上,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被抽乾了精气神。 华盖殿內瀰漫著浓重的药味,云明和几个御医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 “皇爷,您醒了!” 云明惊喜地低呼。 老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声音沙哑乾涩:“蒋瓛呢?” “蒋指挥使一直在外候著。” “叫他进来。” 蒋瓛快步走入,跪在榻前,將老朱晕倒至今晨的局势详细稟报: “皇上,刑场周围的民变已被弹压下去,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联手,驱散了大部分聚集的百姓,抓捕了数十名带头衝击、煽动闹事者。” “目前应天府表面已恢復秩序,但……市井之间,议论纷纷,『六月飞雪』、『张青天』等言,禁之不绝。”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臣已加派密探,监控各处茶楼酒肆、城门要道,严防流言扩散。” “只是……此事影响太大,恐怕难以完全封锁,若传至地方……” 老朱闭著眼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搭在锦被上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民心这东西,一旦失了,再想挽回就难了。 张飆用命和这场诡异的雪,在他与百姓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传朕旨意。” 老朱缓缓开口,声音带著疲惫,却依旧不容置疑: “一,被捕民眾,详细甄別,首恶严惩,胁从……教训一番,驱散了事。” “不得再大肆抓人、杀人,一切以安稳为上。” “二,八百里加急,传讯冯胜、傅友德、叶升,给咱牢牢看好秦、晋、周三王的封地!” “一兵一卒不得妄动,一应政务照旧,但有异动者,无论何人,先斩后奏!” “告诉他们,稳住封地,就是大功一件!” “臣,遵旨!” 蒋瓛领命,心想皇上总算没有在盛怒下做出更激烈的决定。 “还有!” 老朱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蒋瓛:“去把沈浪、孙贵、李墨、武乃大、赵丰满那五个小崽子,给咱叫来。” 【看来,皇上还是不肯放过张飆的同党啊!】 蒋瓛心中暗嘆,嘴上却不敢多言,连忙道了句:“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浪五人就被带进了华盖殿。 “臣等,参见皇上!” 他们显然已经从张飆身死的这件事中,渐渐走出来了,但面对老朱的时候,却多了一种不卑不亢。 老朱靠在榻上,仔细地审视著他们,仿佛要从他们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偽装的痕跡。 “张飆临死前,可曾交给你们什么东西?或者,跟你们说过什么特別的话?” 老朱的声音不高,却带著巨大的压迫感:“尤其是……关於咱的皇长孙,朱雄英的。” 【皇长孙,朱雄英?】 沈浪五人同时一诧。 要知道,大明现在默认的实际皇长孙,其实是朱允炆。 哪怕在称呼上,他依旧是皇次孙,但老朱有心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事,人所共知。 因此,当他们听到老朱提起皇长孙朱雄英时,先是一诧,而后才茫然摇头。 不过老朱既然问了,他们也不好不答。 沈浪作为代表,沙哑著嗓子,率先答道:“回皇上,飆哥……不,张飆他,从未与我们提过皇长孙殿下。” “他只教我们討薪、查帐,教我们……有些事,比活著更重要。” “別的像关於太子之死,陕西贪腐,甚至皇长孙殿下之事,我们是一概不知。而铁盒,也是一场误打误撞的意外……” “是我们想追隨张飆,做点有意义的事,可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孙贵,则红著眼睛,补充道: “皇上,飆哥要是真有什么后手,也绝不会告诉我们!” “他肯定知道您会问我们,告诉我们,不就是害了我们吗?!” 李墨、武乃大、赵丰满也纷纷摇头,神情不似作偽。 老朱死死盯著他们,沉默了许久。 他不得不承认,张飆那个疯子,虽然行事癲狂,但对这五个手下,確实是真心维护。 以张飆的机敏和毒辣,绝不可能將真正的致命线索告诉沈浪他们,那等於將他们往火坑里推。 【看来,是真不知道啊!】 老朱心中暗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涌上。 张飆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鰍,死了都让他抓不住尾巴。 他挥了挥手,意兴阑珊:“罢了。你们五个,听著。” 沈浪五人连忙躬身。 “张飆已死,你等亦曾隨他行事。咱,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沈浪,著尔为陕西监察御史,赴秦王封地。” “孙贵,著尔为山西监察御史,赴晋王封地。” “李墨,著尔为河南监察御史,赴周王封地。” “武乃大,著尔为北平监察御史,赴燕王封地。” “赵丰满,著尔为山东监察御史,赴齐王封地。” 五人闻言,皆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们没想到皇上会主动让他们离开京城。 要知道,张飆临死前的安排,其中之一就是让他们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尤其是不要与傅友德、冯胜、蓝玉等勛贵公侯扯上关係。 如今,皇上不仅没有秋后算帐,还主动让他们离开京城,莫非……飆哥真的留了后手? 想到这里,五人不由面面相覷。 而老朱则將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然后冷冷道: “不必惊讶。张飆若真有后手,必与其掀起的这些风波有关。” “你等既曾是他臂助,去了这些地方,给咱好好看著!” “有什么风吹草动,直奏於咱!说不定……能揪出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魎!” 他这话半真半假。 既是利用他们可能存在的『敏感性』去当诱饵和探子,也是將他们调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再被人利用或再生事端。 沈浪五人互相看了看,最终齐齐叩首: “臣等……领旨,谢恩!” 没办法,他们终究不是张飆。 既然张飆为他们爭取到了活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能辜负张飆的一片心意。 另外,张飆临死前的嘱託,早已刻进了他们的骨头里。 要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去吧,即刻赴任,不得耽搁。” 打发走了沈浪五人,老朱沉默了片刻,对云明道:“传户部侍郎郁新,翰林学士黄子澄。” 郁新和黄子澄很快到来。 只见郁新手中捧著厚厚的帐册。 他详细稟报了近年来宗室俸禄,尤其是几位边塞藩王庞大的禄米、赏赐支出,数字惊人,已然成为国库沉重的负担。 老朱听著,脸色越来越阴沉,不由得又想起了张飆《治安疏》里那句『养而不教,父之过也』的诛心之言。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传旨!”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 “九大塞王之外,其余藩王,除却护卫官兵、王府属官之正项俸禄及必要赏赐,其余诸如锦缎、珍玩、宫婢等额外用度,一概裁撤!令其封地自筹!” 郁新嚇了一跳:“皇上,这……这恐怕会引起王爷们不满……” “不满?” 老朱冷哼一声: “告诉他们!咱只给他们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没本事靠自己养活妻儿老小的,就別当这个王爷!滚回凤阳种地去!” “但有一条,谁敢利用手中的权力,盘剥百姓、与民爭利,咱立刻废了他的王爵,绝不姑息!”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道石破天惊的旨意: “再传旨,自即日起,宗室子弟,可通过科举、军功等正途入仕,或於地方官府监督下,从事工、商等业!” “咱的子孙,不能都是只会吃禄米的废物!” 郁新听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动摇『祖制』的大事。 但他不敢反驳,连忙记下。 “还有!” 老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罢免翰林大学士刘三吾一切职务,允其……告老还乡吧。” 刘三吾这次监刑,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老朱留著他,只会继续激化矛盾,让他回乡,也算全了最后一点君臣之情。 “最后!” 老朱的目光投向一直侍立在角落,有些不安的翰林学士黄子澄:“黄卿。” 黄子澄连忙上前:“臣在。” “你,为咱起草一份《罪己詔》。” 老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写咱……识人不明,致有冤狱,天降异象,警示於咱……咱心甚愧……” 说出这番话,仿佛抽乾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 《罪己詔》! 皇帝向天下人承认错误! 这对刚愎雄猜的朱元璋而言,是何等艰难的抉择!? 但他不得不如此。 为了平息民怨,为了稳定局势,也为了……那冥冥中可能存在的『天意』。 黄子澄心神剧震,连忙跪倒:“臣……遵旨!” 一道道旨意从华盖殿发出,如同投石入水,必將在这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激起新的、未知的波澜。 老朱用他的方式,在收拾张飆留下的烂摊子,也在试图挽回那已然摇摇欲坠的民心与国运。 只是,这一切,还来得及吗? “標儿……雄英……” 老朱望著殿顶,眼神空洞,发出了一声如同泣血般的、微不可闻的低语: “爹这个皇帝……当得好累啊……” “你们告诉爹咱……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大明的路……接下来……该怎么走……” 没有回应。 只有殿外呼啸的风雪声,如同送葬的輓歌。 【张飆!咱们的事完了……后会无期……】 一种英雄末路、孤家寡人的悲凉,从未如此清晰地涌上心头。 他除掉了所有他认为会威胁朱家江山的人。 可最终,他可能亲手將这江山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而那个点燃了这一切,又狠狠嘲笑了他的疯子,却用最壮烈、最诛心的方式,永远地摆脱了他的掌控,將无尽的麻烦和拷问,留给了他一个人。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將洪武皇帝那瞬间佝僂下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求双倍月票啊~ 上个月更新了36万字,这个月只多不少!求月票啊!求双倍月票!!! (本章完) 第184章 现代套路深,我要回大明!【求双倍 第184章 现代套路深,我要回大明!【求双倍月票】 发財的狂喜过后,张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先是看了眼手中那条精美绝伦的玉腰带,又看了眼最新提取出来的东西。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他面前。 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变成钱? 直接拿去古董店卖?人家肯定以为是现代工艺品,毕竟这玩意儿没有岁月沉淀,撑死给个玉料钱。 去正规拍卖行?且不说流程漫长,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来路不明! 他一个大明死囚的『陪葬品』,怎么解释来源?难道说祖传的? 他这租出租屋的穷小子,像是有这种传家宝的人吗?肯定分分钟被请去喝茶! 必须得找个懂行,但又不能太『官方』的渠道。 左思右想,张飆想到了一个人,他大学时的室友,外號『猴子』的侯健。 侯健家里在城南古玩市场开店,主要做些手串、把件之类的小玩意儿,算不上真正的行家,但耳濡目染,应该有点眼力。 於是,他立刻给侯健发了条微信,约在市中心那家kfc见面,说有点东西想请他帮忙掌掌眼。 第二天上午,kfc里瀰漫著炸鸡的香气。 张飆咬著牙,奢侈地点了个疯狂星期四套餐,一边啃著鸡翅,一边紧张地等待著。 他没敢直接把玉腰带拿出来,而是用手机在不同光线下拍了十几张高清照片,存在一个旧u盘里。 “飆子!啥好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侯健风风火火地来了,还是一副瘦猴样,眼睛滴溜溜转著,透著精明。 “猴子,帮哥们儿看看这个。” 张飆把u盘推过去,插在隨身带的笔记本电脑上:“家里翻出来的老物件,你看看能不能看出点门道。” 侯健漫不经心地接过电脑,嘴里还叼著吸管。 但当照片在屏幕上放大,他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紧接著,眼睛猛地瞪大,不由凑近屏幕仔细查看,甚至,他还下意识地用手在屏幕上比划著名玉带的纹路和沁色。 “臥槽……飆子!你……你从哪儿搞来的?” 侯健的声音都变了调,带著难以置信的激动: “这形制,这雕工,这玉质和包浆……这他妈是明代初期的东西啊!” “而且看这规制,绝不是普通富贵人家能用得起的!” “明……明代初期的?” 张飆心里咯噔一下,故意装傻: “不能吧?我看著挺新的啊,会不会是高仿?” “高仿个屁!” 侯健激动地一拍桌子,引得周围人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 “你看这拉丝工艺,这游丝毛雕的细节,还有这自然的土沁和磨损痕跡!” “现代机器做不出这种味儿!这绝对是开门老货!你小子走狗屎运了!” 张飆闻言,心头巨震。 真是明代的?! 他明明是从法场上『现捐』的,按理说应该是『崭新出厂』才对!? 难道穿越过程中,这东西自动被『补』上了几百年的岁月痕跡?! 不是吧,穿越两界还有这种隱藏福利? 他心里顿时乐开了,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 “哦……那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唄。猴子,这玩意儿……大概值多少?” 侯健眼珠一转,刚才的激动收敛了几分,换上一种故作沉稳的姿態: “嗯……东西是不错,可惜是单件,不成套。玉腰带这东西,讲究完整。而且你这来路……嘿嘿,你懂的。” 说著,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故作义气地道: “这样吧,飆子,咱们兄弟一场,我给你个实在价,五万!现金!我马上就能给你!” 【多少?五万?】 张飆心里冷笑。 他虽然不懂这方面的行情,但看侯健刚才那激动的样子,以及知道这是李景隆的玉腰带! 不用想也知道,这孙子是想捡漏! “才五万啊……” 张飆故意拖长了声音,拿起一根薯条蘸著番茄酱:“那我再想想吧,家里老人可能捨不得。” 侯健一看张飆没立刻答应,心说这傢伙不是失业了吗?五万都不心动?! 於是,他又连忙招呼道:“別啊飆子!五万不少了!你这东西来路不明,除了我,谁敢收?风险大著呢!” “风险大你还出五万?” 张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猴子,咱们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我再找人问问。” 见张飆不上套,侯健悻悻地撇撇嘴,又说了几句『错过这村没这店』之类的话,但张飆只是含糊应付。 打发走侯健后,张飆更加谨慎了。 连熟人都想往死里坑,更別说外面的牛鬼蛇神了。 下午,他又换了身不起眼的旧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揣著玉腰带,溜达到了城里几家有名的当铺和古董回收店。 结果更离谱。 一家当铺的老师傅看了半天,眼神闪烁,最后开口: “小伙子,这东西……仿得不错,工艺挺细,给你三千块当个工艺品收了吧。” 另一家店的老板更黑,直接说:“现代河南工,最多一千五。” 张飆气得差点当场骂娘。 现代世界的套路太深了,搞得他都想回大明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地方见他是生面孔,又拿著重器,摆明了是要往死里压价。 甚至可能看他年轻不懂行,直接当仿品糊弄。 公开渠道走不通,熟人又信不过,张飆一时间有些一筹莫展。 最后,他把心一横,直接来到了城里最大的古玩市场。 但他没急著找买家,而是像个普通閒逛的游客,在各个摊位前流连。 耳朵则竖得像天线,仔细听著摊主和买家、或者摊主之间的交谈。 “老板,这民国的粉彩小碗什么价?” “哟,您眼力好!一口价,八千!” “太贵了,三十!” “成交!给您包上!” “老李,昨天收那批铜钱咋样?” “嗨,別提了,没啥好货,都是『铲地皮』收上来的,打包价出了。” “这东西不对啊,底款太新了……” “哎呦我的爷,这叫『贼光』,盘两天就没了!” 他听到了各种行话黑话,看到了各种真真假假的物件,也见识了买卖双方如何互相试探、砍价、甚至设置陷阱。 他注意到,那些真正的好东西,往往交易得非常低调。 买卖双方似乎都是熟面孔,在一个眼神、几句隱语间就完成了交易。 而生面孔拿著好东西,很容易被当成『肥羊』。 蹲守了大半天,张飆心里渐渐有了谱。 首先,不能露怯,不能让人看出你急著出手。 东西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故事,但不能太假。 其次,价格要敢喊,也要懂得砍,这里面水分极大。 最后,不能找大门店,容易被宰。 不能找太精明的熟人,容易被坑。 要找那种有实力、讲信誉,但又不过分张扬的『行內』买家,或者通过中间人介绍。 另外,他还注意到,市场深处有几家装修古朴、门面较大的店铺,看起来比外麵摊位正规些。 偶尔有穿著体面的人拿著东西进去,出来时表情各异。 而这时,张飆在一个卖旧书的摊子前,跟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旁敲侧击地问了问那些大店铺的情况。 摊主是个健谈的老头,看张飆面善,倒也说了些: “那几家啊,博古斋、雅集轩还行,老板有点眼力,价格也算公道,不过抽成不低。” “珍宝阁嘛……嘿嘿,背景深,收东西胆子大,但价格压得狠,看你运气了。” 张飆默默记下这几个名字。 天色渐晚,古玩市场开始收摊。 张飆拖著疲惫的步伐往回走。 虽然一天下来毫无收穫,还受了一肚子气,但他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 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对现实世界古董交易一无所知的愣头青了。 他看著右臂上那个依旧清晰的【40kg】標记,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看来,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把剩下的『陪葬品』合理变现了……”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想了想,转身走向路边一个香气四溢的烧烤摊。 “老板,二十个肉串,两个腰子,一瓶啤酒!” 今天受的憋屈,得先吃点好的补回来。 不多时,一顿滋滋冒油的烧烤下肚,配上冰镇啤酒,张飆感觉憋屈了一天的闷气总算散了不少。 他一边擼著串,一边盯著手机屏幕上搜索出来的关於那几家古玩店的信息,脑子飞速转动。 硬闯肯定不行,那些老狐狸精得很。 得想个办法,既不能显得自己急,又要勾起他们的兴趣,还得避免被往死里压价。 一个大胆而『骚』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几口乾掉剩下的啤酒,准备结帐走人。 就在这时,一个有点耳熟,又带著几分刻意甜腻的女声,骤然传来: “王哥,这家烧烤味道很不错的,尤其是烤茄子,我每次来必点!” 张飆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朝烧烤摊走来。 女的穿著一身职业套裙,画著精致的妆容,正是他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柳如烟。 也是那个被公司领导潜规则,被他“英雄救美”的女同学。 而那个搂著她腰,腆著啤酒肚,一脸得意笑容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他之前的部门主管,王刚。 也是那个潜规则女下属,被他揍了的公司领导。 张飆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柳如烟也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张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和尷尬,下意识地就想拉著王刚往另一边走。 但王刚显然也看到了张飆。 他非但没走,反而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讽的弧度,搂著柳如烟,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张飆旁边的空桌坐下,还故意把椅子拉得很近。 “哟!这不是咱们公司的前『优秀员工』张飆吗?” 王刚翘起二郎腿,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人都听见: “怎么著,这是找到新工作了?都开始庆祝上了?” 他瞥了一眼张飆桌上那廉价的啤酒和吃剩的竹籤,眼中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柳如烟低著头,假装看菜单,手指却微微绞紧,不敢与张飆对视。 张飆原本不想搭理这小人,但王刚那副嘴脸实在让人噁心。 他压下火气,淡淡地道:“吃个饭而已,王主管管得真宽。” “哈哈,我这不是关心老下属嘛!” 王刚得意地晃著脑袋: “你说你,当初要是手脚乾净点,何至於沦落到这地步?现在工作不好找吧?” 话音落下,又故意挑了下眉毛,用周围几桌食客能隱约听到的声音,戏謔道: “要不,我帮你介绍个搬砖的活儿?虽然累了点,但至少挣得乾净!”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周围几桌食客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对著张飆指指点点。 张飆的拳头瞬间攥紧,怒火直衝头顶。 他被辞退得不明不白,一直憋著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段被他忽略的记忆。 那天下午,临下班前,柳如烟抱著一台便携投影仪来到他工位,楚楚可怜地说: 【飆哥,明天早上九点市场部有个紧急会议要用投影,我晚上约了做头髮,来不及送回公司仓库了!】 【你住的地方离公司近,能不能先帮你带回家保管一下?】 【明天一早你带过来就行,拜託拜託!】 当时他看柳如烟一脸焦急,又是同班同学,没多想就答应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刚进公司,就被王刚带著保安拦下,当场从他背包里搜出了那台投影仪…… 人赃並获! 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迅速辞退,连当月的工资都被扣下作为『赔偿』! 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倒霉,或者被王刚这小人故意陷害。 但此刻,看著柳如烟那心虚闪躲的眼神,再联想到她刚才和王刚亲密的样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举报他偷窃的人……让他『帮忙』保管投影仪的人…… 根本就是柳如烟和王刚联手做的局! 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这个『抓住他们姦情的人』踢出公司! 想通了这一切,张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隨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他死死盯著柳如烟,声音冷得如同冰碴子: “柳同学,那晚的头髮做得不错吧?怎么不把投影仪带上,助助兴呢?” 柳如烟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刚见状,脸色也是一变,但隨即更加囂张地一拍桌子: “张飆!你什么意思?!自己手脚不乾净,还想诬陷別人?!信不信我告你誹谤!” 张飆看著这对狗男女,忽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看透了蝇营狗苟的冰冷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可是能从大明法场上『逼捐』满朝文武的人! 他跟洪武皇帝朱元璋对骂过! 他见识过真正的波譎云诡、生死一线! 跟这些比起来,眼前这点齷齪算计,算个屁? “告我誹谤?” 张飆拿起桌上的啤酒瓶,慢悠悠的掂了掂,看都没看王刚一眼,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毛: “去吧。正好我也想知道,公司採购那批高於市场价三成的办公用品,回扣进了谁的腰包?” 王刚的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囂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指著张飆: “你……你胡说八道!” 张飆一把將手中的啤酒瓶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如同惊弓之鸟的两人,眼神里充满了不屑:“王主管,柳同学,你们慢慢吃。” “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完,他掏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对著老板喊了一声: “结帐,不用找了!” 紧接著,他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烧烤摊,再也没有回头看那对脸色铁青的狗男女一眼。 晚风吹拂著他有些凌乱的头髮,却吹不散他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光芒。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那间出租屋后,张飆仔细回忆了一遍今日的见闻,他依旧没有立刻行动。 他先是从【40kg】的额度里,又『捶』出了几样东西。 一块郭英扔上来的、带著狰狞虎头补子的武官袍服前襟布料,虽然破旧,但刺绣精美,杀气腾腾。 一枚不知道哪个勛贵扔上来的手把件,上面还带著模糊的戳记,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还有几块零碎的、成色不错的玉佩。 他没有把所有东西都取出来,只是选了这几样有代表性、体积不大但能看出『档次』的物件。 然后,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自己最体面的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换上。 对著镜子,他把头髮稍微抓了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被社会毒打过的无业游民。 “第一步,信息轰炸,故布疑阵!” 他拿出手机,註册了一个新的、没有任何个人信息的社交平台小號,id就叫【寻古斋主】。 然后,他跑到本地几个知名的收藏论坛、同城交易版块,开始发帖。 帖子標题取得很有噱头: 【祖宅惊现明初遗珍,疑似与洪武朝某国公有关,求鑑定!】 【清理库房,发现几件老东西,懂的来,不懂勿扰,非诚勿扰!】 【求助:这类明代武官服饰配件和玉带,现在市场价值如何?(附图)】 他在帖子里,放上了那块虎头补子布料和金锭的局部照片,用词半文半白,既显得有点底蕴,又流露出一种『我不太懂但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感觉。 发完帖,他就不管了,任由下面可能出现的回覆和猜测发酵。 “第二步,投石问路,精准钓鱼!” 第三天上午,他再次来到古玩市场。 这次,他没有去博古斋,也没去珍宝阁,而是走进了那家据说老板有点眼力,价格也算公道的雅集轩。 店里很安静,一个戴著老镜、穿著中式褂子的清瘦老头正在柜檯后看书。 张飆没有直接拿出东西,而是先在店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橱窗里摆著的几件瓷器玉器,然后才走到柜檯前,故作隨意地指著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玉掛件问道: “老板,这个什么价?” 老头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了张飆一眼,淡淡道: “那个不卖,自己玩的。” 张飆“哦”了一声,也不纠缠,仿佛不经意地嘆了口气: “唉,现在想找点真正的好东西真难。我家里以前也有几件老东西,可惜……” 他话只说一半,成功引起了老头的注意。 老头放下书,看著他:“小伙子,家里有什么好东西?” 张飆这才犹豫著,从隨身带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块虎头补子布料。 他没全拿出来,只露出了一角,那狰狞的虎头和精湛的刺绣瞬间抓住了老头的眼球。 老头眼神一凝,立刻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小伙子,这东西……能上柜檯仔细看看吗?” 张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勉强点头:“您轻点,就这一块了。” 老头仔细看了半晌,越看神色越凝重,手指都有些微微发抖: “这……这绣工,这用料,这磨损……像是明早期的东西啊!还是武官袍服上的!你这……从哪儿来的?” “祖上传的。” 张飆面不改色地道:“听老人说,祖上好像跟洪武朝一位姓郭的將军有点渊源,具体就不清楚了。” 他故意模糊了信息,却又拋出了『郭姓將军』这个鉤子。 洪武朝姓郭的將军,最出名的就是武定侯郭英。 懂行的人自然会对號入座。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看张飆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他沉吟片刻,试探著问: “小伙子,这东西……你想出手?” 张飆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出不出!就是拿来让您给掌掌眼,確认下年代。这是祖上的念想,哪能卖啊!” 说完,他迅速把布料收回盒子,塞进包里,动作一气呵成,显得十分珍视。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態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小伙子,留个联繫方式?以后要是……改变主意了,或者还有其他东西想鑑定,隨时来找我。” 张飆犹豫了一下,才勉强跟老头交换了副卡的號码。 走出雅集轩,张飆心里暗笑。 【营造神秘感和稀缺性,成功。】 接下来,他又如法炮製,去了博古斋。 这次他换了个样,拿出的是那枚带戳记的手把件,同样只给看一点点,故事编的是『祖上隨军,可能是赏赐』,引得博古斋的老板也是两眼放光,连连追问。 至於珍宝阁,他一直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转了转,记下了位置和大概布局。 做完这些,他再次消失,回到出租屋,开始蛰伏。 接下来的两天,他那个【寻古斋主】的小號,在论坛上果然收到了一些私信。 有好奇询问的,有直接开价的,也有像雅集轩和博古斋老板那样,试图套近乎打听更多信息的。 张飆一概不回,或者回得模稜两可,吊足胃口。 同时,他通过论坛和私下打听,重点搜集关於珍宝阁的信息。 这家店风评確实复杂,有人说他们路子野,敢收黑货,也有人说他们店大欺客,背后有势力。 但张飆要的就是这种成分复杂的下家。 如果一点事都扛不住,交易肯定会出问题。 所以,他放出消息,主要是为了『试金』。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85章 体验了一把「神豪」的感觉!【月票 第185章 体验了一把“神豪”的感觉!【月票加更17】 几天后,感觉火候差不多了。 张飆换上了一身在网上买的、看起来质感还不错的仿古中式盘扣上衣,戴了副平光眼镜,拎著那个旧帆布包,再次出发。 这次,他目標明確,直奔珍宝阁。 珍宝阁店面果然气派,装修得古色古香,里面客人不多,但个个衣著光鲜。 一个穿著西装、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坐在茶海后面,应该是经理。 张飆进去后,不像前两次那样东张西望,而是直接走到茶海前,微微頷首,用一种刻意拿捏的、带著点疏离感的语气开口: “请问,贵店收明初的玉腰带吗?” 那经理打量了一下张飆这身行头和气质,没敢怠慢,起身笑道: “先生您好,明初玉腰带?这东西可少见,能上手看看吗?” 张飆话不多说,直接拿出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递给他。 经理愣了愣神,但也没在意,立刻將目光落在了那些照片上。 他看得比侯健更仔细,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照片的纹路上虚划,看了足有五六分钟,期间只是偶尔抬眼瞥一下张飆,眼神平静无波。 “东西呢?” 经理终於开口,声音平和。 “东西不在身上,家里老人看得紧。” 张飆按照想好的说辞回答:“先请您看看,要是对路,再谈下一步。” 经理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指著照片上一处云龙纹的细节,评头论足道: “这拉丝,是老工艺。这龙睛的雕法,有宋元遗风,但规制又像是明初的……有点意思。” 说完,他又指了指玉质的润度和边缘细微的磨损: “包浆自然,是传世品,没入过土。小伙子,你这东西,不一般啊。” 张飆心里一喜,知道遇到真懂行的了。 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 “眼力劲不错。那您看,这东西要是出手,大概什么价合適?” 经理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 “如果东西对,品相如图,五百万起步。若是能找到配套的带銙,或者来歷清晰,上拍卖会,翻个跟头也不是不可能。” 五百万! 张飆心臟狂跳。 这比侯健那五万简直是天壤之別。 但他强行压下激动,他知道,这还不是最终价格,而且最关键的是来歷。 “价钱是不错!” 张飆故作犹豫: “就是这来歷……有点说不清,祖上传下来的,也没个凭证。” 经理瞭然地点点头,古玩行里,很多老物件,说不清道不明。 “东西好,自然有人认。” “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把东西拿过来,我找几个靠谱的朋友一起看看,价格好商量。保证比你自己瞎闯安全。” 张飆能感觉到经理的诚意,但他还是不敢完全放心。 “我再考虑考虑,谢谢兄弟。” 他收起照片,准备离开。 “等等!” 经理叫住他,递过来一张素雅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叫『陈景明』的名字和一个电话號码: “想明白了,可以打这个电话。不过,小伙子……” 说著,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飆一眼,淡淡道:“好东西烫手,出手要快,也要稳。” 【他知道!他知道放出那些古董消息的人是我!】 【但是,他还是让我儘快出手.】 张飆心里瞬间就有了底。 珍宝阁果然不简单,似乎一点也不怕这种来歷不明的风险。 但直接交易的风险还是大。 张飆也淡淡一笑,道了句『谢谢』,便转身离开了。 而目送他离开后的经理,则快速离开柜檯,朝著二楼『噔噔』的奔去。 至於张飆,他刚从珍宝阁出来不久,路过一个摊位,听到了两个摊主在閒聊。 “听说了吗?万盛拍卖行下个月有个私人交流会,门槛高得很,据说有不少好东西露面,都是圈里人直接交易,不走明面。” “那种场合,没熟人引荐,根本进不去……” 【私人交流会?圈里人直接交易?】 张飆眼睛一亮。 这似乎是个好机会!? 既能避开官方审查,又能接触到真正有实力的买家! 可是,怎么进去呢?他没有门路。 忽然,他想起了珍宝阁经理那句『找几个靠谱的朋友一起看看』。 那位叫陈景明的,应该就是珍宝阁的老板。 但自己不能直接联繫他,哪怕他的人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嗯,必须要让他知道,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得让他看到点我的门路,避免黑吃黑。】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张飆脑中形成。 他再次联繫了侯健。 “猴子,上次那玉带,我打听了一下,好像不止五万啊。”张飆在电话里故意说道。 侯健在那边支支吾吾: “飆子,行情有波动嘛……这样,八万!哥们儿够意思了吧?” “八万就算了。” 张飆淡淡道: “我找了个路子,可能能上万盛的私人交流会,到时候价格说不定能翻几倍。可惜啊,没门路进去。” “万盛的私人交流会?!” 侯健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羡慕和惊讶:“你……你找到门路了?谁引荐的?” “还在谈。” 张飆含糊其辞: “要是能进去,这东西估计就不愁卖了。唉,就是缺个牵线搭桥的。” 侯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他既想赚差价,又知道自己吃不下,更眼红那个高端交流会的机会。 如果能通过张飆搭上这条线,对他家的小店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机遇。 “飆子……不,飆哥!” 侯健的语气瞬间热情了十倍: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爹跟陈景明陈老爷子有点交情,陈老在圈里德高望重,他肯定有门路!” “我让我爹帮你引荐一下?事成之后,你隨便意思点介绍费就行!” 【鱼儿上鉤了!】 张飆心里冷笑,嘴上却为难:“这……太麻烦叔叔了吧?而且陈老那边……” “不麻烦!不麻烦!” 侯健生怕他反悔:“我这就跟我爹说!陈老最喜欢提携后进了,你这东西好,他肯定愿意帮忙!” 掛断电话,张飆长舒一口气。 利用侯健想搭线的心態,通过他父亲牵线陈景明,再由陈老引荐进入私人交流会…… 这样层层缓衝,既能保证东西能被真正识货的人看到,又能最大程度隱藏自己的实力,避免被黑吃黑。 几天后,在侯健父亲的牵线下,张飆见到了陈景明。 这次他带来了玉腰带的实物。 陈老仔细验看后,確认无疑,眼中也难掩讚赏。 对於引荐交流会的事,陈老沉吟片刻后答应了,但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交易必须在交流会內完成,確保安全。】 【第二,成交后,他抽取百分之五作为佣金。】 张飆爽快答应。 这比被黑心商家坑骗强太多了。 半个月后,万盛拍卖行顶层的私人交流会。 会场不大,布置典雅,来宾也不多,但个个气度不凡。 张飆在陈景明的陪同下,低调地坐在角落。 他的玉腰带作为『神秘藏品』之一,被安排在中间时段展示。 当那条玉腰带在柔和的灯光下亮相时,立刻吸引了所有行家的目光。 那温润的玉质、精湛的工艺、以及蕴含的明代国公级別规制,让懂行的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竞价在几位低调的买家之间无声地进行著,更多的是手势和眼神交流。 最终,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以一千两百万的价格,將玉腰带收入囊中。 接下来的流程就快了很多。 签订协议,交流会举办方负责找权威机构做鑑定备案,並办理相关『合法』手续。 因为金额巨大,款项分期支付,当天先支付两百万定金到张飆新办的银行卡里,剩余款项在手续完成后结清。 看著手机银行里那一长串数字,张飆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不仅解决了眼前的生存危机,更是拥有了一笔巨款。 “小伙子,东西是好东西,以后要是还有……记得找我。” 陈景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飆笑著点头。 他知道,有了这次成功搭线,下次就是直接私下交易了。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这下子,李景隆的七彩琉璃酒具、郭英的补子……还有更多未知的好东西,总算不愁销路了!】 当张飆拿著那张闪烁著金属光泽、里面躺著两百万巨款的银行卡走出交易会时,感觉脚步都有些发飘。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无比。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衝进最近的一家银行atm机,插入卡片,输入密码。 当屏幕上那一长串零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他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不是梦! 老子真的有钱了! 压抑许久的兴奋和扬眉吐气的感觉瞬间爆发,他强忍著才没在银行里吼出来。 他深吸几口气,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昂首挺胸,走向路边,罕见地、底气十足地抬手—— “计程车!” …… 回到那栋熟悉的破旧居民楼下,张飆付了车费,刚走进楼道,就听到了那熟悉的、尖利刺耳的声音。 “张飆!你个穷鬼还敢回来?!今天再不交房租,信不信我把你东西全扔出去!” 只见房东王阿姨正双手叉腰堵在楼梯口,唾沫横飞,脸上满是鄙夷和不耐烦。 若是以前,张飆肯定又是赔笑討好,但今天…… 他停下脚步,看著气势汹汹的包租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戏謔的弧度。 “王阿姨,火气別这么大嘛。” 张飆慢悠悠地走上前,从兜里掏出那张崭新的银行卡,在包租婆眼前晃了晃: “不就是房租吗?多少钱来著?” 王阿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镇定和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道: “连违约金一起,三千!” “才三千啊……” 张飆拉长了声音,然后用两根手指夹著银行卡,轻轻拍在旁边的楼道墙壁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语气带著一种欠揍的慵懒: “不好意思,王阿姨,这地方……老子不租了。” “什么?!” 王阿姨眼睛一瞪:“不租了?那押金你別想要了!还有,今天之內必须给我搬空!不然……” “不然怎样?” 张飆打断她,往前凑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王阿姨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脸上依旧带著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押金?那点小钱,赏你了,就当给你买降压药了。” “至於搬东西……” 张飆嗤笑一声,指了指楼上:“里面的破烂,老子都不要了,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扔了烧了隨你便。” 他这番做派和言语,彻底把王阿姨镇住了。 她看著张飆那张突然变得陌生而充满自信的脸,又看看他隨手拍在墙上、看起来就不一般的银行卡,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飆看著她那张因惊愕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胖脸,心里爽得不行。 他弯腰,从脚边不知谁扔的gg单上撕下一角,又拿出笔,唰唰写下几个字,然后轻轻塞进王阿姨僵住的手里。 “王阿姨,这是我的新手机號。” 张飆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揶揄:“咱们啊,以后算两清了。” 说完这话,他不再看石化原地的包租婆,瀟洒地一转身,吹著口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栋压抑他许久的破楼。 身后,隱约传来王阿姨气急败坏又带著一丝惊疑的尖叫: “张飆!你……你什么意思?你哪来的钱?!你……” 声音渐渐被拋在身后。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张飆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每个毛孔都在欢呼。 他掏出手机,直接预订了本市最好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 然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保时捷4s店吗?对,我预约一下,看车……” 掛了电话,他拦下一辆计程车。 “师傅,去金碧辉煌——!” 他要去好好消费一把,把自己在大明世界受的苦,连本带利补回来。 属於他张飆的瀟洒日子,终於开始了。 又一周时间过去,玉腰带的尾款陆续打来,除了陈景明的佣金,还有九百多万。 但张飆已经没有最开始拿到两百万定金的那种心情了。 钱对他来说,就是个数字。 所以,他收到尾款,直接就去了保时捷4s店。 之所以选这个相对『低调』的品牌,是因为超跑太扎眼,不符合他隱藏秘密的需求。 而保时捷卡宴这种豪华suv,既能满足一定的驾驶快感,厚重的车门和隱私玻璃又能提供良好的密闭空间。 万一他需要在车里紧急处理一些『来自大明』的小物件呢? 销售见他年轻,穿著普通,起初只是例行公事地介绍。 张飆也不废话,直接指向展厅里那辆顶配的卡宴turbo gt: “这辆,暗色系,现车,全款。” 销售愣了一下,不由试探著问道:“先生,这款车落地价接近三百万……您確定要这款?” 张飆没有废话,直接亮出手机银行界面。 销售的表情瞬间从怀疑变成极致的热忱。 然而,就在张飆签合同、准备刷卡时,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譁。 只见王刚和柳如烟正围著一辆入门级的macan,和另一个销售激烈地討论著贷款方案和优惠力度。 “刚哥,首付还要三十万,月供一万二,压力好大啊……”柳如烟撒娇道。 “宝贝放心,我年底奖金下来就好了!这车空间大,以后家用也合適!” 王刚故作豪气,但紧皱的眉头暴露了他的肉疼。 就在这时,王刚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在vip室签字的张飆,以及桌上那辆顶配卡宴的钥匙和合同。 他瞬间石化,脸上的表情如同吞了只苍蝇。 张飆也看到了他们,他拿起保时捷钥匙,对著王刚的方向,隨意地按了一下。 “嘀嘀——” 那辆线条彪悍、价值他macan三四倍的卡宴车灯闪烁了一下,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王刚脸上。 王刚的脸瞬间涨红,拉著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柳如烟,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辆心心念念的macan都顾不上了。 “呵!” 张飆嗤笑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 搞定完座驾,下一个目標,自然是私密性较强的別墅。 他联繫中介,要求只有一个: 【独栋別墅,位置僻静,私密性好,最好是新建小区,邻居少,带地下室或独立车库。】 中介带他看了几处,最终他选中了城郊一个新开发的高端別墅区。 其中一栋位置最靠里,带独立院落和下沉式车库的现代风格別墅,让他非常满意。 这里几乎不会有邻居打扰,厚重的围墙和先进的安保系统能有效阻挡窥探。 巧之又巧的是,在售楼部,他又遇到了王刚和柳如烟! 他们正在为了一套小联排的首付和优惠,跟销售经理软磨硬泡。 “李经理,这套房子我们真的很喜欢,首付已经凑齐了,您看这个折扣……”王刚陪著笑脸。 为了娶柳如烟,他可是下了血本,不仅贷款买车,还贷款买別墅。 柳如烟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李经理,我们以后就是业主了,能不能再多送一个车位?” 销售经理保持著职业微笑,但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张飆在中介的陪同下,直接走到了沙盘前,指著王刚他们看中的那套联排旁边、那套最大最贵的独栋別墅模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售楼部: “这套,现在签合同,全款。” 整个售楼部瞬间安静下来。 王刚和柳如烟猛地回头,看到张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销售经理立刻丟下王刚,几乎是小跑著来到张飆面前,脸上堆满了最热情的笑容: “先生您好!这套別墅是我们楼王,精装修,家电齐全,可以拧包入住,视野和私密性都是最好的!您要我立刻为您准备合同!” 王刚看著这一幕,气血上涌,忍不住衝过来喊道: “等等!那套房子……那套房子我们也在考虑!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你们要的不是那套小联排吗?” 销售经理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公事公办的冷漠: “再说,王先生您只是交了意向金,还在考虑阶段。这位张先生是全款购买,按照公司规定,我们优先满足全款客户。” “你!” 王刚被当场戳穿,气得浑身发抖,但依旧心有不甘地道:“那我们的意向金呢?!我要退款!” “那边!直走左拐!” 经理指了指財务室的方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意向金可以退,请您去找財务办理相关手续。” 那冷漠的態度,与刚才对张飆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柳如烟看著被晾在一边、满脸屈辱的王刚,再看看被眾星拱月般围著的、气定神閒的张飆,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悔恨淹没了她。 她当初怎么会为了王刚那点蝇头小利,放弃张飆这个潜力股. 【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吗?】 柳如烟轻咬红唇。 但张飆自始至终没再看他们一眼,仿佛那只是两只『嗡嗡』叫的苍蝇。 他快速签完合同,在无数羡慕、惊讶的目光中,拿著別墅钥匙和厚厚的產权文件,径直离开。 “呼” 体验了一把『神豪』的快乐后,张飆长长舒了一口气。 车子解决了出行和临时隱私问题。 別墅则提供了一个绝对安全、不受打扰的秘密基地。 毕竟以后还得往返两界带东西。 至於王刚和柳如烟? 不过是顺手拍死的两只苍蝇,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或者说,是两个世界! 他启动车子,驶向郊外那座属於他的、隱秘的堡垒。 接下来,是时候规划一下,带点什么东西去大明最好。 是的,他的能力不止带大明的东西回现代,还有带现代的东西去大明。 “嗯,老规矩,遇事不决,先问网友!” 就在张飆不知道带什么东西去大明的时候,他果断掏出手机,点开某歷史论坛,发了个帖子: 【理性討论:如果穿越到大明,能带50kg东西,你会带什么?】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86章 张飆:颤抖吧大明,我又回来了!【 第186章 张飆:颤抖吧大明,我又回来了!【求双倍月票】 张飆虽然已经人头落地,但那场诡异的『六月飞雪之象』,却如同他最后的诅咒,笼罩在应天府上空,久久不散。 隨之而来的,並非老朱预想中的尘埃落定,而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风暴。 哪怕他捏著鼻子发了一份《罪己詔》,效果也没有达到预期。 甚至,『洪武皇帝冤杀直臣,以致天降异象』的传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连锦衣卫都无法有效封锁,然后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这就导致,原本对老朱制定的严刑峻法,以及对沉重赋税心怀不满的各地豪强、前元残余势力,乃至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和『正义』的旗帜。 他们在张飆死后的数月,接连在各地掀起叛乱。 【浙江台州,有盐梟聚眾作乱,打出了『清君侧,诛奸佞』的旗號,虽规模不大,却隱隱指向朝廷昏聵。】 【湖广荆州,有白莲教余孽趁机煽动民变,宣称『洪武无道,天降灾雪,新佛当立』,攻占县城。】 【山东青州,有卫所军官因剋扣军餉之事被上官严惩,索性鋌而走险,裹挟士卒譁变,占据府库。】 【滇西北及四川接壤地区,维摩等十一寨、四川盐井卫左所吐司刺马氏贾哈喇和永寧摩梭洞西返傅叛,再次攻至北胜一带。】 虽然这些叛乱都没有形成席捲天下之势,且很快被当地驻军,或紧急调派的兵马镇压了下去。 但此起彼伏的烽火,无疑给刚刚经歷了太子之殤、藩王丑闻和天象示警的洪武朝,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咳咳……一群废物!”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映照著老朱那张愈发枯瘦、布满老年斑的脸。 他剧烈地咳嗽著,云明连忙上前为他捶背,递上参茶。 御案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关於张飆案的奏疏,而是各地请求平叛、要钱要粮的紧急军报。 老朱缓了缓咳嗽,然后推开参茶,声音沙哑而疲惫地道: “云明,你说,咱杀了那么多贪官,练了那么多兵,怎么到头来,连这点乱子都平不了?!” “这……” 云明浑身一颤,哪里敢回答。 但老朱似乎没有让他必须要回答的意思,又只自顾自地走到窗边,抬头看向窗外。 虽然现在已是春天,但那种万物復甦的生机,仿佛从未在他身上体现。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 “咱驱逐韃虏,平定四海,夙兴夜寐,不敢有一日懈怠……为何这天下,还是如此多事?” “为何咱的儿子,儘是些孽障?为何连老天,都要跟咱作对?!” 他越来越不理解自己所经歷的一切。 他本该是歷史长河中,数一数二的大英雄,结果现在的名声,別说英雄了,差点就要去跟李隆基一桌了。 “哎!”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 渐渐地,张飆那张嘲讽的脸,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个『疯子』虽然死了,可他留下的问题,却像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在老朱的心里。 【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无父无君……人生一大耻也……】 【明之国君,不復汉也……】 这些话语,如同梦魘,日夜纠缠著他。 尤其是对朱雄英死因的疑虑,在与朱標之死相互印证后,变得更加沉重和可怕。 他暗中命令蒋瓛、宋忠重启调查,但时隔多年,物是人非,查证何其艰难。 每一次毫无进展的回报,都像是在提醒他的失败和无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御案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铁盒。 那是朱允熥拼死送来的,里面装著有关他標儿死因的秘密。 这个孙子,老朱承认自己当初看走了眼,他不仅有胆魄,有决断,还像他老朱。 在经歷了这么多风波后,老朱確实曾有一丝动摇,比如是否该考虑这个更有锐气的孙子。 然而…… 老朱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这几个月来的动盪: 【朝堂混乱,藩王丑行,各地叛乱,还有那该死的『六月飞雪之象』和民间沸腾的怨气。 【这大明江山,经不起更大的折腾了。】 【如今,大明需要的不是一个锐意进取、可能掀起更多波澜的继承人。而是需要稳定,仁德,休养生息,以及安抚天下士民之心。】 想到这里,老朱又想到了朱允炆。 这个孙子,虽然性格仁弱,缺乏决断,但正是这份『仁弱』,在当下看来,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朱再次嘆不了口气。 【標儿,你若在天有灵,应该会理解爹吧?】 他重新回到龙椅,又看向那个铁盒,仿佛是在心中说服自己。 【允炆他深受文官喜爱,黄子澄、卓敬那些人都围著他转。他若继位,能最快地稳定朝堂,获取士林支持。】 【允炆性情温和,不像允熥那样带著一股隱忍的狠劲和可能追查到底的执拗,或许能避免更多的宫廷震盪和兄弟相残。】 【允炆的『仁孝』名声,正好可以用来对冲自己『暴戾』形象带来的负面影响,安抚民心。】 【標儿,秀英……】 【咱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咱朱家的江山,能平稳地传下去啊……】 老朱在心中对自己,也对亡子和亡妻解释著。 他终究是一个帝王。 在个人情感与王朝稳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立储之事,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散去,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决断。 “云明。” “奴婢在。” 云明连忙躬身应答。 “传旨!”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威严,却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三日后,大朝会。咱,有要事宣布。” “是,皇爷。” 云明躬身退下,他隱约猜到了皇帝要宣布希么。 而老朱则独自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那份被血染过、又被他抚平的《治安疏》,最终落在那个冰冷的铁盒上。 他欣赏朱允熥的勇气和狠辣,但大明的未来,此刻更需要朱允炆的『仁德』。 只是不知道,这个决定,又会將大明的航船,引向怎样的未来…… ……… 另一边。 张飆穿越回来的这两个月,过得充实而隱秘。 他与珍宝阁老板陈景明的关係,通过几次成功的私下交易,迅速升温。 张飆又陆续出手了几件从大明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一枚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佩,一对鎏金掐丝珐瑯的香囊,都不是国公级別那般扎眼,但也都卖出了不菲的价格。 陈景明这只老狐狸,早就看出了张飆手里东西的路数不寻常,但他恪守行规,从不深究来源,只谈东西好坏。 他欣赏张飆的『爽快』和『门路』,张飆也看重他的『靠谱』和『能量』。 在一次交易后,张飆看似隨意地提了一句: “陈老,您路子广,能不能帮我搞点……市面上不太常见的东西?” “呵,张老弟,像你这般年少有为,又神通广大的人,还有你能搞不定的?” 陈景明笑著打趣了一句,却没有直接拒绝。 因为他到现在都没看清张飆的虚实。 而张飆则笑著打起了哈哈: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的本事,只能用在特定的地方,像那种不特定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 他既没有否定自己的能力,又给出了自己的局限性,让人觉得更加高深莫测。 陈景明闻言,深深看了眼他,旋即端起茶,抿了一口,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东西?” “好说!” 张飆晒笑一声,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盘算已久的清单。 这些东西在大明,绝对是划时代,甚至能救命的『神物』。 但在现代,只是不容易搞到,或者明面上手续比较复杂的东西。 陈景听完后,先是有些诧异,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见他沉吟了片刻,旋即点头道: “价钱不便宜,而且要几天时间。” “钱不是问题。” 张飆爽快的转了定金。 几天后,陈景明果然將东西备齐了。 张飆验完货,非常满意,直接就付清了尾款,然后將这些东西悄悄运回了他的郊区別墅,准备带去大明。 然而,就在他开车从陈景明那里回別墅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路边冲了出来,拦在了他的车前。 是柳如烟!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但眉眼间带著一丝憔悴和急切。 张飆猛地剎车,眉头皱起,降下车窗,冷冷地看著她,却没有说话。 “飆哥!我终於等到您了!” 柳如烟扒著车窗,语气带著哀求和不甘: “我错了,不是我有意陷害你的,是王刚逼我的……” “他偷拍了我的照片,威胁我……” 张飆看著她这副姿態,心里只觉得一阵噁心。 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自己跟她又没什么关係,不过同学一场,曾在一个公司实习过。 怎么听她这话的意思,感觉自己跟她有一腿似的? 不过,看著她这幅『绿茶』的样子,张飆忽地心生一计,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打断了她的话: “柳如烟,我们什么关係啊?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一个陷害过我的女人?” 柳如烟听到这话,脸色一白。 张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著蛊惑和暗示: “虽然我不是个气量小的人……” “但王刚这人吧……我看著就碍眼。” “他在公司里,作威作福,手脚也不乾净,你要是真有诚意……总得让我看到点实际行动吧?” 说完,他便不再看柳如烟,直接升上车窗,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而柳如烟则僵在原地,闻著豪车的尾气,品味著张飆刚才的那番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实际行动?飆哥还没忘记王刚的仇?】 【对!只要王刚完了,张飆就会看到我的诚意,就会重新接受我!】 她被这个自以为是的念头冲昏了头脑,然后强压下兴奋的心情,立刻转身离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就回到了她和王刚同居的公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去送喜帖吗?婚期还有半个月就到了!” “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人没来,礼钱收不够,你家倒贴!” “別整天想著什么都是我这边钱!老子在你身上已经了不少钱了” 刚跨进房门,柳如烟就被王刚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刚哥,您这是怎么了,又遇到烦心事了?” 柳如烟看著眼前这个为了买macan和小联排別墅而焦头烂额、甚至偶尔会对自己发脾气的男人,越发觉得张飆才是那个能带给她奢华生活的真命天子。 虽然王刚在她眼中,確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也確实手脚不乾净。 以前,柳如烟刚从大学毕业,觉得能搞到钱就是本事,也不管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但现在看到张飆发达后,她又觉得,王刚这『本事』是她向张飆递交的『投名状』。 於是,她开始变得格外体贴,不仅没有因为王刚的臭骂而生气,甚至主动帮加班回来的王刚按摩。 “刚哥,今天这么累,是不是又为那个大单子操心啊?听说对方给了不少返点?” 王刚原本还有些生气,但看到柳如烟那张脸,又哼哼著软下心来:“男人的事,女人少打听!” “哎呀,刚哥~,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您还防著我这个老婆啊~” 说完这话,柳如烟娇嗔著捶了下王刚的肩膀,又趁机套话: “刚哥,您这个单子做完,我们能买macan和小联排別墅吗?” 很快,王刚就在温柔乡里放鬆了警惕,得意地炫耀: “那当然,这次起码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又沉吟似的道: “不过,这次帐目得做漂亮点,走我小舅子那个皮包公司过一道……” “哇!刚哥真厉害!” 柳如烟假装崇拜,心中冷笑,默默记下所有聊天细节,然后趁著王刚洗澡的时候,偷偷用他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和邮件,发现了很多证据。 比如虚开发票、吃供应商回扣、甚至挪用了一笔公司准备用於紧急採购的备用金。 她將自己发现的所有证据,都用自己手机记录了下来,甚至连王刚在电话里跟『小舅子』商量如何做假帐的对话,都录了视频。 等证据搜集得差不多后,柳如烟没有丝毫犹豫。 她找了个网吧,用新註册的邮箱,將整理好的照片、录音文字稿、资金流向截图打包,分別发给了公司的ceo、纪检部门以及辖区经侦大队的公开举报邮箱。 为了增加可信度和紧迫性,她还在邮件里加个了『善意提醒』: 【据悉,王刚正在紧急办理移民手续,並有转移资產的跡象,请贵司、贵单位儘快核查,避免损失扩大。】 举报效果立竿见影。 当天下午,王刚正在办公室里,对著电脑屏幕上,张飆买的哪款车的图片想入非非,盘算著怎么再从项目里抠点钱出来的时候,公司ceo带著hr总监和两名面色冷峻的警察直接推门而入。 “王刚,你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警察亮出了证件和拘留证。 “不……不可能!” 王刚瞬间懵了,脸色煞白:“你们搞错了!我是被诬陷的!” ceo將一迭列印出来的证据摔在他桌上,眼神冰冷: “你自己看!邮件、录音、转帐记录,一应俱全!公司待你不薄,你竟敢吃里扒外?!” 王刚看著那些熟悉的对话和数字,如遭雷击,猛地反应过来: “是柳如烟!一定是那个贱人!她偷看我手机!她陷害我!!” 他疯狂地想要打电话给柳如烟对质,手机却被警察直接没收。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如烟也被hr叫去谈话。 公司以『虽然是举报人,但长期知情不报,违反公司规定』为由,当场將她开除。 柳如烟心中窃喜,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痛快地签了离职协议,拿著微不足道的补偿金离开了公司。 她觉得自己完美地执行了张飆的『考验』,清除了障碍。 晚上,柳如烟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心情激动难以平復。 她精心化了妆,穿上最性感的睡衣,然后给张飆发去了长长的语音。 “飆哥~~您看到了吗?” “王刚那个混蛋被抓了!他活该!我早就受不了他了!” “您不知道,我为了搜集证据冒了多大风险,他手机看得可紧了……” “现在好了,障碍扫清了,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得意和期待。 別墅里,张飆刚清点完准备带回大明的物资,听到手机响,点开语音。 听著柳如烟那邀功请赏、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未来生活的语气,他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和嘲讽的表情。 他甚至可以想像到,柳如烟在举报王刚时那份狠辣和决绝,以及此刻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脸。 “真是又蠢又坏。” 他叨咕了一句,懒得再多听,直接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傻逼】 然后,乾脆利落地將柳如烟的所有联繫方式刪除、拉黑一条龙。 仿佛觉得还不够,他又给別墅物业安保中心打了个电话: “我是a-01栋的业主,最近不希望有任何閒杂人等靠近我的房子,尤其是一个叫柳如烟的女人,如果看到她,直接拦住,不必通知我。她精神可能不太正常。” “好的,张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严格把关。” 另一边。 柳如烟发完语音,抱著手机等了半天,没等到预想中的夸奖和邀请,只等来了那两个冰冷刺骨的字眼和一个鲜红的感嘆號。 她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反覆拨打张飆的电话,听到的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她试图用其他社交软体联繫,发现自己已经被彻底拉黑。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醒悟。 张飆从头到尾都在耍她。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她『复合』,他只是利用她的手,除掉他看不顺眼的王刚。 而她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立了大功。 “啊——!张飆!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柳如烟崩溃了,尖叫著將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昂贵的手机瞬间屏幕碎裂。 她失去了王刚,失去了工作,也彻底失去了攀上张飆的希望,还背上了举报前男友的恶名。 她一无所有了。 巨大的悔恨、愤怒和绝望让她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而另一边,处理完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张飆算算时间,距离下一次穿越回大明,还有三个小时。 他检查了一下准备好的物资,採用同样敲击手臂的方式,很快就把物资都吸进了那个『神秘空间』,刚好【50kg】。 然而,就在打算再点一次疯狂星期四套餐,等待』回归『的时候—— 呜——呜——呜——! 刺耳的火警警报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张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快步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向外望去。 只见城市西南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在夜色中隱约可见,映红了一小片天空。 那个方向…… 张飆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咦?那好像……是我之前租房子那片老城区?” 他摸了摸下巴,想起那个尖酸刻薄的包租婆王阿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嘖嘖,看来做人啊,还是不能太缺德。” “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呢~” “王阿姨,您这运气……嘻嘻……” 他毫无同情心地轻笑两声,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囂,重新窝回舒適的沙发里,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三个小时后,重返大明!】 这一次,他准备得更充分,定要在那片六百年前的天空下,掀起更大的风浪。 【颤抖吧大明,你们的张御史,又回来了!】 ……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87章 疯子张飆!启动!【求双倍月票】 第187章 疯子张飆!启动!【求双倍月票】 【00:00:05】 【.4】 【.3】 【.2】 【.1】 【.0】 张飆懒洋洋的数著。 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雨水顺著屋檐落下,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张飆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骤然睁开眼睛。 熟练的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气呵成。 摸脖子——完好! 看手臂——纯白色倒计时和【50kg】標誌消失! 感受身体——怎么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好像没穿衣服!? “臥槽!” 张飆下意识的骂了句脏话,然后从床上猛地爬起来,迅速检查身体。 跟他感受的一样,他果然没穿衣服。 “我尼玛!谁这么缺德?!连死人……” 他本想骂『连死人的衣服都偷』,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太对劲。 因为按照以往的穿越经歷,无论他怎么死,穿越回来,都是一身洗得发白的七品御史官袍。 “怎么回事?我的官袍去哪了?” 张飆眉头大皱,旋即环顾四周。 房间还是那个破烂房间,甚至连那面模糊的铜镜,都没有一丝改变…… “等等!” 就在这时,张飆忽地发现了几样东西。 他记得,那是他的一次实验。 他『上辈子』在大明世界的时候,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布置了一下自己破烂又穷酸的官宿。 因为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老朱什么时候杀自己,以后说不定要在这个官宿常住。 所以,他就做了一件之前从未实验过的事情。 比如,在自己的『復活池』,也就是这个房间里,添加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看看会不会在下次穿越回来的时候都不在了……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每一次穿越回来,大明世界的人都不记得他曾经死过,就像世界被【刷新】了一样。 而【刷新】,也就意味著曾经存在的痕跡被抹掉,一切將重新开始。 所以,他才能每一次穿越回来,以同一个身份“死諫”。 可是如今,张飆『上辈子』布置的一切都还在。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实验成功了。 他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也就是说,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刷新』,他存在的痕跡都不会被抹掉了。 这在以往的穿越中,是不曾发现的。 张飆对此,又惊又喜。 不过,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既然他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那这个世界的人,会跟以前一样,不记得他吗? 或者说,他们的记忆,是否因为这个世界的【刷新】,而被抹掉了? 想到这里,张飆不禁有些惆悵。 以前穿越到大明世界,他就像个游戏人间的玩家,而周围的人,则被他视作npc。 因为每一次『死諫』,被老朱怒杀后,穿越回来,都是重新开始,周围的人根本不记得他。 直到老朱强行將他留下,让他经歷之前从未经歷的一切,他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的底层苦难,明白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世界,不是游戏世界。 后来,他產生了想要改变世界的衝动,甚至付诸行动,疯狂而赤诚。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死諫』后穿越回来,这个世界的人,再也不记得他“张疯子”、“张青天”了,但他还是將疯狂进行到底了。 就像他之前告诉沈浪他们的,今天的人做今天的事,明天的事留给明天的人做。 今天的他死了,明天那个,或许是『新的他』,又或许是『別人』。 但不管是谁,只要这个世界改变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就像那些英雄先辈,不是人人都被记住了名字和过往,那他们慷慨赴死,就失去了意义吗?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 因为在张飆看来,无名英雄和有名英雄一样伟大。 如果去计较死后,自己的伟大不被人记住,那最开始想改变世界的初衷就没了。 但是,这次穿越回来,张飆却发现了不同寻常。 他不仅没穿那身七品御史官袍,甚至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的痕跡。 【难道……我又获得了新的能力?】 这种情况,在以前的穿越中是发生过的。 比如携带【50kg】东西的能力,就是在获得穿越能力之后,新增加的能力。 想到这里,张飆微微蹙眉,旋即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容貌特徵没有一点变化,除了没穿衣服。 “这是什么狗屁的新能力?开局裸奔?!” 张飆满脸鬱闷。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从窗口吹来,他不由浑身一激灵,隨即搓著手臂,连忙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半晌,他才找到一件带著补丁、散发著霉味的旧衣服,將就应付著穿在身上。 然后还是那套熟悉的流程,推开门,遇见沈浪。 “张御史……” “托福托福!沈兄早!是啊,今天又是个諫言的好日子!”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因此熟练的接了个口。 然而,回应他的却不是沈浪熟悉的『劝阻』,或是沈浪告诉他『有个人被老朱杀了』的小道消息。 “张飆!你发什么疯?!谁让你穿衣服的?!赶紧回去脱掉!” 张飆驀然一愣,旋即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名站在他官宿门口的锦衣卫,其中一名锦衣卫正凶神恶煞的朝他呵斥。 【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 【沈浪呢?我的固定npc呢?怎么换成了两个番子?!】 【还有,脱衣服又是什么鬼?谁这么变態,居然不让人穿衣服?!】 就在张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另一名锦衣卫开口了: “张御史,你就別为难我们兄弟了。这都守你快两个月了,你可別再折腾了,行不?” “????” 张飆满头问號,仿佛比之前更茫然了。 而刚才呵斥他的那名锦衣卫,则不耐烦的衝上前,一把將他的衣服扯掉,怒道: “犯了那么大的事,能活著从詔狱走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就知足吧!” 说完,他便拿著那件被他扯掉的衣服,转身回到门口,独留下张飆在风雨中凌乱。 …… 不多时,张飆又回到了那破烂房间,浑身被冻得瑟瑟发抖,但脑袋里的cpu都快烧冒烟了。 【刚才那名锦衣卫说,我犯了那么大的事,能从詔狱里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还有一名锦衣卫说,他们已经守了我快两个月了。】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认知里,我是个犯了大事,侥倖活下来,却被『裸禁』的囚犯?】 【这是我的新身份还是別的什么情况?】 张飆不禁陷入了沉思。 『上辈子』的他,被老朱下旨处斩后,穿越回现代,休了两个月的假。 『下辈子』的他,被老朱从詔狱里放了出来,囚禁了两个月。 【这么巧的吗?】 【还是说,跟改变房间一样,我的结局也被改变了?】 【『上辈子』被砍头的我,『下辈子』却没有死?】 【那么,我为什么会没有死?】 就在张飆疑惑不解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张御史,皇上有旨,你被解禁了,官復原职,你的官袍就在房门口。” “另外,皇上还说,没有他的旨意,你依旧不许上朝,也別再求死,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落点,门外就传来一阵『啪嗒、啪嗒』,脚踩泥泞的声音,以及一道『哐当』的关门声。 “老朱的旨意?我被解禁了?还官復原职?” 张飆愣了片刻,隨即抱著被冷得发紫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七品御史官袍。 【妈的!官復原职不应该是左副都御史吗?怎么还是七品御史?!】 张飆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麻溜的拿起官袍,套在自己身上,顿时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不过,更大的疑惑却在心中產生。 【如果『上辈子』的结局被改变了,那『上辈子』做的那些事,结果如何了?】 想到这个问题,张飆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外面看一看。 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应天府的街道上。 或许是因为还在下雨的缘故,天色灰濛濛的,像是清晨。 但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建筑一成不变,行人匆匆,叫卖声不绝,一切都显得……过於正常了。 “不对啊……” 张飆很快就发现了疑点。 他『上辈子』的记忆里,整个刑台周围的人,除了满朝文武,公侯勛贵,还有那些百姓,都被他那番话震住了。 如今才过去两个月,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 想到这点,张飆心头猛地一沉,然后试图去寻找熟悉的坐標—— 都察院。 当他走到都察院门口时,路过的御史见了他,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敬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並没有像对待同僚那样隨意打招呼,而是微微侧身,似乎想避开他的目光。 “王御史?” 张飆尝试著叫住一个面熟的『同事』。 那王御史身体一僵,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张大人?您……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衙门了?” 他的语气客气得近乎疏远,仿佛张飆是什么洪水猛兽。 张飆眉头紧锁:“我不该来吗?沈浪呢?” “沈……沈御史?” 王御史眼神闪烁:“他被皇上派去陕西当监察御史了。张大人,下官还有公务,先行一步!”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张飆越想越感觉头皮发麻。 但他还不確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確。 所以,他离开都察院后,开始在应天府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竖起耳朵捕捉著一切可能的信息。 茶楼里,几个穿著儒衫的士子正在激烈辩论。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千年不易之理!岂容置疑!” “兄台此言差矣!『罢黜儒学』虽为狂言,但『理学空谈误国』、『当以实务为重』,细思之下,未必全无道理……” “嘘!慎言!此事乃禁忌,莫要深谈!听说宫里为此震怒,处置了不少人……” 张飆脚步一顿。 罢黜儒学? 他们在討论这个? 意思是,我『上辈子』成功了?我將『罢黜儒学』的种子种下去了,还在生根发芽? 想到这里,张飆不禁有些欣慰。 紧接著,他又走到刑部门口,远远看到一队囚车正被押解出来,里面的人他依稀认得,是之前傅友文集团的一些狗腿子,此刻正面如死灰。 周围有百姓低声议论: “又抓了一批……” “听说都是跟著傅友文、茹瑺那些蠹虫祸害百姓的!” “活该!只可惜了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说,他的死引起了『六月飞雪之象』,连皇上都下《罪己詔》了,承认杀错了人!” “我滴个乖乖!那位大人死了也值了” “可惜,人死不能復生“ 张飆听得心头狂震。 老朱居然真的下了《罪己詔》? 【看来『上辈子』的死諫,值回票价了.】 张飆有些好笑的想到。 但是,他心中又有一个疑惑。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处斩那会儿,天气很好啊!哪来的什么『六月飞雪之象』? 难道在自己死后,还发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带著这个疑惑,张飆决定找一个相熟的、曾跟他一起『討薪』过的底层京官,请对方喝酒,旁敲侧击。 几杯酒下肚,那底层京官舌头也有些大了,拍著张飆的肩膀,语重心长: “张……张老弟!老哥我佩服你!是真的佩服!” “你当初在奉天殿前,骂勛贵,审六部,那是何等威风?把李景隆、郭英那些国公爷都折腾得够呛!” “虽然后来你喊出那等惊世骇俗之言,触怒了皇上……但老哥我知道,你肯定会没事!” “你看,这不就被放出来了吗?虽然呵呵,没事,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掀起来的这股风,没停!” “皇上还在查!那些蠹虫还在一个个被揪出来!” “哦对了,听说你在詔狱里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该不会是那东西让皇上赦免你的吧?” 《治安疏》?! 张飆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他一听对方提到自己写的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治安疏》! 可是,那根本不是在詔狱里写的啊!那是我在断头台,临死前写的! 一剎那,张飆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將所有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 《治安疏》被提前交给了老朱,改变了我“上辈子”的结局。 这辈子虽然结局不同,但事情却在延续。 比如『罢黜儒学』的影响在扩散,傅友文等蠹虫也在被清算,甚至朱標之死的幕后黑手,还没有被暴露出来。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 【我的新能力是,延续『上辈子』的一切经歷。就好像接力赛,『上辈子』没完成的事,『下辈子』可以继续完成。】 【跟之前穿越回来的区別是,不需要重新开始。死而復活,变成了解禁归来。】 【也就是说,大明世界的人,除了不记得我曾经死过,其他的都记得】 【另外,最关键的一点是我真的改变了这个不合理的世界!】 “哈哈哈——!” 想通了这点,张飆忍不住在酒桌上放声大笑,笑得那底层京官莫名其妙,也笑得他自己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好!疯子张飆又回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將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眼中闪烁著比以往更加疯狂、也更加兴奋的光芒。 【都记得是吧?】 【老子这次,玩个更大的!让你们爽歪歪!】 【朱重八,我就说过嘛!咱们后会有期!】 他丟下酒钱,大步流星地走出酒馆。 他的背影在应天府灰濛濛的天空下,如同一柄再次出鞘的、带著锈跡却更加锋利的妖刀。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88章 老朱,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求双 第188章 老朱,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求双倍月票】 暮色沉沉,华盖殿依旧庄严。 烛火在风中摇曳,將老朱枯瘦的身影投在冰冷的殿壁上,如同一只蛰伏的苍老雄狮。 细雨敲打著琉璃瓦,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更衬得殿內死寂一片。 蒋瓛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內,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 “皇上,张飆……刑期已满,已著官服离开官宿。” 龙椅上,老朱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著一份早已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的奏疏。 正是那份染过血、又被他亲手抚平,內容却足以让他夜不能寐的《治安疏》。 “他出去后,有何举动?”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 “回皇上,他先在都察院外徘徊,与王御史有过短暂交谈,隨后去了城南『醉仙居』,与一名户部老吏饮酒。席间……言语无忌,提及了有关皇上,有关《治安疏》的一些事……” 蒋瓛顿了顿,声音更低:“那名户部老吏怀疑,皇上赦免张飆,是因为他在狱中写的《治安疏》……” 老朱听到这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眼。 蒋瓛又继续道: “之后他便回了官宿,暂无异常。臣已加派了人手,十二时辰轮班,他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蒋瓛跪在地上,心中忐忑。 他本以为,皇上听到张飆如此不安分,会立刻勃然大怒,甚至可能改变主意,再次將那张飆投入詔狱,或者直接处死。 毕竟《治安疏》里的內容,实在太过骇人。 哪怕蒋瓛没有亲眼看过,光是听老朱提起朱雄英之死,都嚇得胆战心惊。 要知道,老朱因为太子朱標之死,杀了足足一个月,这还只是直接杀的,还没有算后续牵连的。 反正到现在为止,他们锦衣卫还在全国各地调查与朱標只起有关的人,秘密抓捕,审讯,屠杀。 若是朱雄英之死的真相再被爆出来,他都不敢想,恐怕大明以后就没有安生日子了。 然而,蒋瓛担心的事,一样都没有发生。 老朱的反应,平静得可怕。 这种平静,比暴怒更让蒋瓛感到不安。 自从老朱看到《治安疏》,下旨赦免张飆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心思也愈发深沉难测。 良久,老朱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的目光没有看蒋瓛,而是投向了窗外漆黑的雨夜。 “咱知道了。” 老朱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知道张飆不会安分。 那个疯子,就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只要他还活著,就註定会掀起波澜。 他不杀张飆,不是因为张飆不该死,而是张飆知道的秘密,让他这个杀伐果断的皇帝,都有些忌惮。 特別是《治安疏》里,那如同毒刺般扎在他心头的第一句话—— 【老朱,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就因为这短短一行字。 老朱最终下定了决心,暂时不杀张飆。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不杀张飆是明智的选择。 在张飆被囚禁的两个月时间里,他让蒋瓛將当年伺候过朱雄英的宫人、太医,乃至相关人等,查了个底朝天。 可惜,一无所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早夭』,指向『天感染』。 仿佛张飆《治安疏》里的那句话,真的只是一个疯子临死前的胡言乱语,只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 或者,让他无法痛下杀手。 可老朱不信! 朱標的死,已经证明这深宫之內的水,远比他想像的更深、更浑! 朱雄英的死,怎么可能全然无辜? 甚至马皇后的死,他都忍不住去怀疑,是不是也有蹊蹺? 而张飆那个妖孽,在他看来,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一定窥探到了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未能察觉的隱秘! 一股强烈的衝动,几乎要衝破老朱的胸腔。 他想立刻把张飆抓过来,严刑拷打,逼问他说出真相! 无论用什么手段! 但是最终,他还是强行將这衝动压了下去。 他知道张飆的性格,这个疯子不求名,不求利,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如果逼得太急,他真可能鱼死网破,不顾一切的拉大明陪葬。 而如今的混乱局面,不都是张飆造成的吗? 想到这里,老朱握紧龙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那妖孽究竟还知道多少秘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现在如此招摇,是不是就在等著咱去找他?等著给咱设下另一个圈套?】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不能动张飆,至少现在不能。 在彻底弄清楚真相,以及张飆到底有何目的之前,他不能把这个唯一的『知情人』逼上绝路。 而且……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张飆被解禁,就像一块被重新拋入池塘的诱饵。 之前被他掀翻的傅友文、茹瑺余党,那些被他得罪死的勛贵,乃至……可能存在的、与雄英、与標儿、甚至秀英之死有关的幕后黑手,他们会怎么做? 是夹起尾巴躲得远远的,还是……会忍不住跳出来,去找张飆的麻烦,甚至杀人灭口? “盯著他!”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帝王的冷酷和平静,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给咱盯死了!不只盯他,也要盯紧所有靠近他的人!” “看看有哪些牛鬼蛇神,会忍不住跳出来。” “咱倒要瞧瞧,这潭水底下,还藏著多少大鱼!” “是!臣明白!” 蒋瓛心头一凛,立刻领命。 他明白了皇帝的意图,这是要以张飆为饵,钓出更深藏的势力。 一个该死未死的人,会让所有期望他死的人,如坐针毡。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疯咬”出他们的秘密。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去吧。” 老朱平静地挥了挥手,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 蒋瓛躬身退下,悄无声息地融入殿外的黑暗中。 空荡的华盖殿內,只剩下老朱一人。 他依旧闭著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迴荡。 良久,他忽地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云明。”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云明,立刻悄步上前,躬身道: “皇爷,奴婢在。” “允熥那孩子……最近如何?” 老朱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隨口一问。 云明垂首,声音平稳却带著一丝谨慎的斟酌: “回皇爷,皇三孙殿下自那日……那日之后,便一直待在北五所宫中,深居简出。” “据伺候的人说,殿下时常在院中练武,或是……对著孝陵方向发呆。偶尔,会问起各地反叛的消息,对几位藩王叔父的动向,似乎……颇为留意。” 老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练武?留意藩王动向?】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朱允熥那双酷似常氏、却比常氏更加倔强甚至带著一丝狠厉的眼睛,以及那日他呈上铁盒时,虽然极力掩饰,却依旧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恨意。 【皇爷爷,如果有人谋害了你爹,你会怎么做?】 【你会顾念人伦亲情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老朱的脑海中不断迴响朱允熥那日说的话,只感觉心底拔凉拔凉的。 这孩子,像他娘常氏,骨子里有將门虎女的刚烈,更继承了他父亲朱標的执拗。 若他上位,以其隱忍坚毅的心性,以及对可能存在的『杀父仇人』的刻骨恨意,再加上对藩王叔父们天然的警惕…… 老朱几乎能预见,一旦朱允熥掌权,必然会是雷霆万钧、毫不留情的铁血削藩。 甚至可能掀起一场席捲整个朱氏皇族的风暴。 他那些拥兵在外的儿子们,恐怕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老朱的心猛地一抽。 他虽然对儿子们猜忌、打压,甚至必要时会下狠手清理,但那终究是他的骨血,是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固,而非为了某个孙子的私仇。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们被孙子像清除障碍一样一个个拔除。 “允炆呢?” 老朱换了个问题,声音依旧平淡。 云明的回答更加小心:“皇次孙殿下回到东宫后,在吕妃娘娘的劝导下,一直闭门读书,听从翰林学士黄子澄讲学。” “言行举止……颇为仁孝恭俭,时常手不释卷,与侍从谈论亦多引经据典,颇有……仁君之风。” 【仁孝恭俭……仁君之风……】 老朱在心中咀嚼著这几个词。 允炆像他父亲,甚至比標儿更加温和,更加信奉儒家那套仁德治国的理念。 他优柔,缺乏决断,容易被文臣影响,这是他的缺点。 但反过来看,若他上位,对待他的叔叔们,或许会讲究『亲情之道』,更倾向於用温和的手段,比如推恩、迁封,而非血腥的屠刀。 即便削藩,过程可能拖沓,可能留下后患,但至少……不会像允熥那样,大概率会直接举起屠刀。 一个是,可能带来內部血腥清洗、但或许能打造一个铁板一块强盛帝国的强硬继承者。 另一个是,可能维持表面和睦、但或许会埋下藩镇隱患的仁弱之君。 老朱的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微微乱了。 他深知大明的隱患,藩王尾大不掉是事实,削藩势在必行。 他自己也在犹豫,在权衡。 但他希望,这个过程是在他的掌控下,或者至少是在一个相对稳妥、不至於引发巨大动盪的方式下进行。 朱允熥的『铁血』,让他看到了失控的风险和骨肉相残的惨烈。 朱允炆的『仁德』,虽然软弱,却似乎提供了一条更平稳、更符合『儒家理想』的道路。 儘管他內心深处,或许对朱允炆能否真正驾驭这庞大的帝国存有疑虑,对那套文人鼓吹的『仁政』在实际治国中的效果心知肚明,但…… 【罢了……】 老朱在心中长长嘆了口气,那瞬间的动摇被彻底压下。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穹顶,望向那不可知的未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酷。 【允熥,不是不好。他若生在乱世,或可为一代雄主。】 【但如今,大明已经开始乱了,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否则会流更多的血,尤其是朱家的血。】 【允炆的仁弱,或许是缺点,但也可能是……保全宗室的一道屏障。】 【咱相信,在他的仁德之下,总会找到一条……更好的路。至少,比允熥那条必然染血的路,要好。】 “告诉黄子澄,好生教导允炆。” 老朱最终淡淡地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明祖训》、《贞观政要》,都要精读。为君之道,仁德固不可少,但……决断亦不可缺。”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传话。” 云明躬身领命,心中却是一片凛然。 他知道,皇爷这看似平常的吩咐,实则已经隱隱做出了选择 老朱挥了挥手,示意云明退下。 大殿內,再次只剩下他一人,还有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 他缓缓抬起手,摩挲著《治安疏》上那关於朱雄英的字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真相的渴望,有对张飆的恨意,有对未知的忌惮,更有一种深深的、身为帝王和祖父却无力保护儿孙的挫败感。 “標儿……雄英……” 他对著空气,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哑的呢喃,声音被窗外的雨声彻底吞没。 “你们告诉爹……咱到底……该拿这个妖孽怎么办……” 另一边,张飆的破烂官宿。 从『醉仙居』回来后,张飆一直在分析大明现在的局势。但他打听到的消息,都很片面,每次多问几句,那些人就慌张的赶紧开溜。 直到他的几个『铁桿粉丝』找上门,也就是那几个伤残老兵。 他们听说张飆解禁后,不约而同的送来了贺礼,张飆对此非常感动,故而拿出了他们从未吃过的红薯,烤给了他们吃。 “张御史,这东西真好吃,您还有吗?我想带回家给我那老婆子吃!” 那名独臂老兵,连皮带炭的吃完手中的烤红薯,意犹未尽的说道。 似乎当兵的都这样,很少绕弯子,想要什么就直说。 而张飆也喜欢跟这些老兵相处,於是一点也不觉得冒失的道: “有是有,但这玩意儿不多,我还有用。等搞到更多的,我给你们一人一箩筐!” “啊?真的吗?太感谢您了张御史!” “是啊张御史!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还受了那么多苦,我们却……” “哎!都是自己人,別说这些客气话!” 张飆抬手打断了几个老兵的惭愧,然后转移话题道: “你们应该都清楚,我在詔狱里呆了很久,即使出来了,也被囚禁在宿舍里,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一些,你们知道的消息,特別是关於沈浪他们五个的……” “这……” 几个老兵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但看在张飆给他们吃红薯的份上,还是咬牙將他们知道的告诉了张飆。 “张御史,沈会计他们都没事,皇上把他们派到各藩王封地当监察御史了,算是因祸得福,外放做官了!” 那名独臂老兵率先开口道。 另一名瘸腿老兵也接口道:“还有,皇上在《罪己詔》后,又下达了一道旨意,裁撤那些就藩內地、屁事不乾的王爷们的额外用度,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养活自己妻儿老小!” “听说各地王爷府上哭穷的摺子都快把通政司淹了!” “是啊……我还听说,因为各地叛乱,皇上觉得根基不稳,不敢再大动干戈,九大塞王的待遇一点没变……” “最要命的是,宫里传出风声,三日后大朝会,皇上可能要……要立储君了……” 听完老兵们透露的消息,张飆不动声色的將他们送走了。 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他才关好门,坐在那张破烂桌子前。 “砰!” 张飆一拳砸在桌子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 【朱重八!你个老糊涂!】 【削一半留一半?这叫刮骨疗毒?这他妈是剪指甲!藩王就是大明朝身上最大的脓疮,不挤乾净,迟早烂到骨头里!】 【还有朱允炆那个废物,你肯定会选他是不?】 【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让他上位,这大明朝还不被那帮子腐儒拿捏得死死的?老子之前流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他理解老朱的顾虑,叛乱四起,需要稳定。 但他更知道,一时的稳定,换来的是未来更大的动盪和血流成河。 他张飆回来,不是来看戏的。 【妈的!老子对你还是太仁慈了,朱重八!】 【想要立朱允炆?得看老子答不答应!】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89章 皇位谁坐不是坐?大明玄武门!?【 第189章 皇位谁坐不是坐?大明玄武门!?【月票加更18】 张飆解禁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传遍了应天府的每个角落。 虽然老朱赦免了张飆,但所有人都觉得,即使张飆被赦免了,也不会获得自由,老朱肯定会將他囚禁致死。 毕竟张飆做的那些事,没一件是能够让他好活的。 可是,老朱的做法,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若不是两个月前的大屠杀太过凶狠,怕是又有一波人要『请斩张飆』了。 而此时,后宫一座安静的佛堂內。 那位素衣妇人正在闭目诵经,佛堂的门被一名老嬤嬤轻轻推开。 “娘娘……” 老嬤嬤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前朝……前朝传来消息……” “说!” 妇人平静地道了一个字,却没有睁开眼睛。 老嬤嬤继续道: “皇上今日下旨,解除了对张飆的圈禁!他现在自由了,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去都察院,刑部,乃至『醉仙居』打探消息……” 妇人闻言,捻动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语气中满是不解与恼怒: “朱重八是真的疯了?那个张飆,他不杀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將他放出来……” 她的想法跟绝大多数『智者』一样,哪怕老朱不杀张飆,囚禁张飆至死,才是最合理、最符合朝廷利益的结局。 而且,只要张飆被牢牢关著,无法再兴风作浪,那么他们母子就是安全的,那些被掩盖的秘密就能继续沉睡。 可是现在……老朱竟然把这个最大的变数又放了出来。 “如今大明內忧外患刚见平息跡象,北元残余虎视眈眈,朝堂经此清洗元气大伤,他不想著如何休养生息、稳固江山,竟然又把张飆这个祸害放出来?!” “他是嫌这天下太安稳了吗?是真不怕这大明江山被他亲手搅得天翻地覆?!” 妇人越说越不平静,胸口隱隱起伏,显然是內心震动极大。 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那个一向精明冷酷的丈夫,为何会做出如此看似昏聵的决定。 老嬤嬤也是面色发白: “娘娘,张飆这个人太邪性,几乎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您说他万一对我们.该怎么办啊” “慌什么?!” 妇人强压下自己的震惊和恼怒,眼中的波澜渐渐被冰冷的理智盖过: “张飆若真知道我们母子的事,以他之前的疯劲,早就跟朱重八透露了,岂会等到今日?” “那《治安疏》.?” “哼!不过是临死前的摇尾乞怜罢了!” 她不屑的冷哼一声,旋即仔细復盘张飆之前的所有『疯言疯行』,確实没有任何直接指向她和她儿子的跡象。 他咬的是傅友文、是茹瑺、是那些勛贵,甚至波及了秦、晋、周、鲁四王,乃至燕王朱棣,但始终没有触及后宫,乃至她儿子。 “他或许知道些边角,但绝不知根底。” 妇人篤定地判断:“皇上此举,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真的疯了,自毁长城。二便是……他还有更深的图谋,想让我们因为张飆被解禁的消息,自乱阵脚。” “不过……” 妇人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变得森然: “此獠活著,终究是心腹大患。他这次能被放出来,难保下次不会搞出更大的乱子,万一……万一他哪天真的撞破了什么……” 她沉吟片刻,指尖用力,几乎要將那檀木念珠捏出印子来。 “告诉我们在锦衣卫里的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不容置疑的杀意: “盯紧张飆!若他安分守己,便暂且容他多活几日。若他稍有异动,或者……若有机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老嬤嬤已经完全明白了。 若有合適的机会,无需请示,直接製造意外,永绝后患。 “是!老奴明白!” 老嬤嬤躬身一礼,领命而去。 佛堂內再次只剩下妇人一人。 她缓缓坐直身体,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目光幽深。 “马秀英……你看到了吗?”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一种复杂的嘲弄: “你的男人疯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连张飆这种能毁掉一切的疯子,他都敢再用……” “也好……就让他折腾吧。这潭水越浑,对我们母子,或许越有利。” “只要他一死……这大明天下,谁坐不是坐呢?” 她重新闭上双眼,捻动佛珠,诵经声再次响起,却仿佛带著一丝血腥的杀气。 张飆的解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宫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 …… “姐!姐!你听说了吗?!” 朱明玉像一阵风似的衝进屋內,甚至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雨水,平日里总是带著几分倔强和衝动的脸上,此刻洋溢著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张飆!那个疯子张飆!皇爷爷把他放了!他自由了!” 正在窗前绣的朱明月闻言,手中的绣针猛地扎进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染红了素白的绢布。 她却浑然不觉,猛地抬起头,温婉的眼眸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震惊、喜悦,以及一丝长久压抑后骤然释放的泪意。 “真……真的?” 她的声音颤抖著,带著哭腔:“明玉,你可莫要骗我!皇爷爷他……他怎么可能会……” “千真万確!” 朱明玉用力点头,激动地抓住姐姐的手: “外面都传开了!说是刑期已满,官復原职!虽然没人敢明著议论,但消息绝对可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疯子没那么容易倒下!他可是骂晕皇爷爷几次的英雄啊!” 姐妹俩紧紧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仿佛要將这数月来的担惊受怕、压抑屈辱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张飆的重获新生,对她们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更是一种象徵。 那个敢於挑战黑暗、撕破虚偽的『疯子』自由了,就意味著这令人窒息的黑夜,或许並非全无光亮。 激动过后,朱明玉立刻想到了弟弟。 “我得去告诉允熥!” 她一抹眼泪,转身就要往外跑:“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等等!” 朱明月连忙拉住她,脸上恢復了一丝忧色:“小心隔墙有耳……而且,允熥他……” 她想起弟弟自从呈上铁盒后,就变得愈发沉默和隱忍,不由有些心疼。 朱明玉却不管那么多,挣脱姐姐的手:“怕什么!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必须告诉允熥!” 她快步穿过迴廊,来到了朱允熥独自居住的北五所偏殿。 此时,朱允熥正在临摹著一幅他父王朱標的字帖,笔法沉稳,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心神不寧。 “允熥!张飆那个疯子!不是,你的张先生被皇爷爷放了!他自由了!” 当听到朱明玉带来的消息时,朱允熥执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墨砸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黑跡。 他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难以掩饰的欣喜。 张先生自由了? 那个揭露他父王死亡真相,给了他人生中最重要一课的好人大哥,没被皇爷爷囚禁致死? 真是太好了! 但这欣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沉的担忧所取代。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望著窗外连绵的雨丝,声音低沉: “出来了……是好事。可是,二姐,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皇爷爷暂时不动他,那些人会放过他吗?” 他想到了张飆那五个兄弟,沈浪、孙贵、赵丰满、李墨、武乃大。 据他所知,这五个人都被他皇爷爷弄走了。而如今的张飆,孤身一人,犹如身处群狼环伺的丛林,每一步都可能踏中陷阱。 忽然,一股强烈的衝动涌上朱允熥心头。 他想联繫张飆! 他想知道父王和兄长死亡的真相! 他想藉助张飆的力量,在这绝望的深宫中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同样衝动了一瞬,他就知道,他不能。 他身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著。 他任何一个异常的举动,都可能给自己和两个姐姐带来灭顶之灾,也可能將刚刚脱险的张飆再次拖入深渊。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朱允熥的声音带著一丝苦涩和无力:“只能静观其变。希望张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吧。” 他像是在安慰姐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朱明玉看著弟弟故作老成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 她忽又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 “还有一事……我听宫人私下议论,皇爷爷似乎……似乎还是打算立那个庶出子为皇太孙。” 轰!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朱允熥脑海中炸响。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皇太孙……这意味著常氏这一脉,將彻底被边缘化,甚至被清洗。 他朱允熥,將永远失去那个位置,甚至可能连安稳做个藩王都成了奢望。 然而,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只是极快地垂下眼瞼,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 “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看朱明玉,转身走向殿內悬掛兵器的地方,取下了一把未开刃的练习用长枪。 “我去练武了。” 他需要发泄,需要將这份骤然加剧的危机感和不甘,融入到每一次劈、刺、挑之中。 汗水,或许能暂时冲淡心底那刺骨的寒意。 朱明玉看著弟弟沉默而坚毅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嘆了口气,退了出去。 偏殿內,只剩下朱允熥舞动长枪时带起的风声,以及那窗外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 他知道,张飆的出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而皇太孙之议,则预示著更大的风暴即將来临。 他必须变得更强,更有耐心。 在黎明到来之前,他必须先学会在黑暗中隱藏好自己,活下去。 与此同时,东宫,吕氏寢殿。 “娘!我听说张飆那个疯子,被皇爷爷放了!他没有被皇爷爷砍头,也没有被囚禁致死!” 朱允炆带著哭腔,来到吕氏寢殿。 吕氏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她的裙裾上,滚烫的茶水洇湿了一大片都浑然未觉。 “你……你说什么?张飆那个疯子……他被放出来了?!” 她的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原本温婉的眉眼间此刻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是啊!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朱允炆神情沮丧地道:“而且,是皇爷爷下的特旨,他不仅自由了,还官復原职” “特旨……特旨……” 吕氏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发抖。 张飆这个名字,如同梦魘一般。 上次那场席捲朝堂的『审计』风暴,让郭英、李景隆两位公侯下狱,让傅友文、茹瑺等六部高官最终伏法,她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 没想到,张飆在詔狱中又『胡言乱语』,牵扯出『宫闈禁药』、『陕西旧案』,尤其是隱隱指向太子死因的疑云,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让她这两个多月都夜不能寐。 她本以为张飆必死无疑,所有的秘密和恐惧都会隨著他的死亡被埋葬。 结果张飆写了一封《治安疏》,让老朱在最后时刻,赦免了他,並囚禁在他官宿內,派锦衣卫严防死守。 她又以为,就算张飆被赦免了死罪,最终也是囚禁致死的下场,与死无异。 然而,她现在却听说,那疯子竟然被放出来了,才两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皇上为什么要放他出来?难道.与雄英有关?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吕氏的心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母妃?您怎么了?” 朱允炆看到母亲失魂落魄、衣裙狼藉的样子,嚇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 “別怕!炆儿,別怕!” 吕氏反手用力握紧朱允炆的手,仿佛要传递给他力量,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是皇上的嫡孙,是大明最尊贵的皇孙!那个狂徒,不过是一介跳樑小丑,就算出来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她语气坚定,但眼神深处的忧虑却瞒不过朱允炆。 “可是母妃!” 朱允炆忧心忡忡地道: “他之前就那般疯狂,如今死里逃生,会不会变本加厉?甚至.再胡言乱语,污衊母亲,或者……针对我?” 这正是吕氏最害怕的。 张飆那张嘴,太可怕了。 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能把芝麻大的事掀成滔天巨浪。 谁知道他这次出来,又会喷出什么毒液? “他不敢!” 吕氏强自镇定:“皇上虽然赦免了他,但绝不会再纵容他胡来!” “你记住,炆儿,从现在起,你要更加谨言慎行,在皇上面前,要越发显得仁孝、勤勉、稳重!” “要让皇上看到你的德行,你的能力!” “至於张飆……”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若识相,安分守己便罢。他若再敢兴风作浪,自然有人……容不下他!” 这话是意有所指。 张飆得罪的人太多了,勛贵、文官、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藩王,想让他死的人,比比皆是。 “母妃的意思是……” 朱允炆似乎明白了一些。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吕氏压低声音,叮嘱道:“看好我们自己的人,管好我们自己的嘴。一切,静观其变。皇上……正在看著呢。” 朱允炆重重地点了点头,將母亲的告诫牢记在心。 但他心底的那份不安,却並未因此而消散。 吕氏见状,无奈地嘆了口气,又抚摸著儿子的脸,略带犹豫地道: “本来,这个消息我是不想告诉你的,怕你跟上次一样,乱了心境。” “但是,为了给你吃个定心丸,你且听母亲说。” “母亲想说什么?” 朱允炆心头一动,忍不住抬头看向吕氏,眼神里略带期盼。 只见吕氏淡淡一笑,声音压得极低的道: “母亲听说,皇上三日后会召开大朝会,而且很有可能与立储有关。说不定,咱们母子这次能得偿所愿.” 轰隆! 朱允炆听到这话,如遭雷击。 巨大的兴奋,衝散了之前所有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连忙抓住吕氏的手,比吕氏之前还用力,隨即颤抖著声音道:“娘这是真的吗?” 吕氏笑著点点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及这点头。 “哈哈……哈哈哈!” 朱允炆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努力想保持『储君』该有的庄重,但那上扬的嘴角和眼底的狂喜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是我的,终究还是我的!】 【张飆!任你如何疯狂,君是君,臣是臣!】 【就算你出来又如何?不过是匍匐在我脚下的螻蚁!你若识相,苟延残喘便罢!若还敢兴风作浪……】 笑声过后,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温顺形象不符的冷厉。 【皇爷爷不杀你,我登基后,必杀你!】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90章 不想进步?咱还没死呢!【求双倍月 第190章 不想进步?咱还没死呢!【求双倍月票】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次日清晨,张飆撑著一把油纸伞,哼著小曲儿,出现在了忠诚伯府门口。 此时的忠诚伯府,早已没有了昔日曹国公府的盛况。 门前冷冷清清,石狮子都被雨打湿了,显得格外萧索。 “劳烦通稟,就说故人张飆,求见忠诚伯!” 走到府门前,看见府门紧闭,只有两个没精打采的门房缩在门洞里躲雨,张飆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语气轻鬆得就像在拜访老友。 两个门房一听到『张飆』两个字,嚇得差点从门洞里跳出来,脸都白了。 这位爷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疯子、瘟神、扫把星! 自家老爷就是被他坑得从国公贬成了伯爵,现在还关在府里闭门思过呢! “张张大人,听说您被放出来了恭喜恭喜” 一名门房壮著胆子,訕笑著作揖道。 另一名门房则哭丧著脸附和道: “是啊张御史,您行行好,我家老爷在闭门思过,不见客!” “思过?思什么过?” 张飆眉毛一挑:“我正是来帮他『思过』的!” 说完,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快去通报!就说我张飆带了能让他官復原职,甚至更进一步的法子来!再磨蹭,耽误了你们家老爷的前程,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疯劲儿。 门房面面相覷,最终还是一个机灵点的,咬咬牙,转身进去通报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惶恐又古怪的管家脸: “张……张大人,您请回吧。我家伯爷说了,他近日潜心礼佛,不问外事,更……更不想进步了,您的好意,他心领了。” 张飆撇了撇嘴,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 【不想进步?骗鬼呢!你这廝要是真能安心礼佛,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他清了清嗓子,不仅没走,还后退几步,站到了府门外街道的正中央。 此地虽然不是闹市,但也有零星行人。 只见张飆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开嗓子,用一种痛心疾首、如同哭丧般的腔调,对著忠诚伯府的大门嚎了起来: “李兄!九江我兄!您开门啊!我知道您在家!” “您可不能就此消沉,一蹶不振啊!” “您忘了我们在詔狱……呃不,您忘了我们纵论天下,誓要为国除奸、为君分忧的壮志了吗?!” “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求贤若渴,正是我辈挺身而出之时!您怎么能躲在家里念经呢?!” “您那满腔才华、一身本事,难道就要埋没在这青灯古佛之间了吗?!暴殄天物啊!我大明痛失栋樑啊!” 他声若洪钟,感情充沛,仿佛李景隆是他失散多年、如今却看破红尘的至交好友,听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府门內,李景隆正躲在影壁后偷听,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绿了。 “无耻!无耻之尤!” 他咬著牙低骂:“这疯子!他是非要害死我才甘心吗?!” 张飆这一通鬼哭狼嚎,看似劝进,实则把他架在火上烤。 什么『纵论天下』、『为国除奸』,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李景隆还想有好果子吃? 然而,张飆的哭嚎还在继续: “九江兄啊!您忘了吗?您忘了那七彩琉璃酒具吗?您忘了当初的誓言吗?” “您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您可是要当大明战神的男人啊!” “噗——!” 李景隆差点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狗日的张飆!我什么时候说要当大明战神了?!” 虽然他恨不得马上衝出去掐死张飆,但他却是不能让张飆再哭嚎下去了。 果然,没嚎几声,那扇小门就被再次猛地打开,刚才那管家脸色煞白地衝出来,几乎是哀求道: “张大人!张爷爷!您快別喊了!伯爷……伯爷请您进去说话!” 张飆立刻收声,脸上那悲慟的表情瞬间消失,换上一副『早该如此』的笑容,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这就对了嘛,我与九江兄乃莫逆之交,何必如此见外。” 说罢,他整了整衣冠,大摇大摆地从小门走进了忠诚伯府。 客厅內,李景隆黑著一张脸,坐在主位,看也不看张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飆!你到底想干什么?!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惨吗?!” 张飆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道: “九江兄,此言差矣。我那是帮您认清现实,刮骨疗毒!” “您看,您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虽然爵位低了点,但至少命保住了嘛!” 李景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张飆不再跟他绕弯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却带著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九江兄,您想不想……打个翻身仗?” “打个屁的翻身仗,要不是你,我能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想害我?!” “我说李九江,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在詔狱,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还能保住个伯爵?” “你” 李景隆一愣,想起在詔狱里张飆確实没怎么为难他,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但依旧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张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神闪烁著蛊惑的光芒:“就是想请你,跟我干一票大的!” “什么大的?” 李景隆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审计內帑!” 张飆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 李景隆嚇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你疯了?!审计內帑?!那是皇上的私库!你想死別拉著我!” “誒,话不能这么说。” 张飆摆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內帑的钱,也是大明的钱,更是皇上的钱!审计一下,帮皇上理理財,清除蛀虫,这不是忠臣该做的事吗?” 说完,他顿了顿,看著李景隆惊恐万状的样子,又加了一把火,语气变得阴森: “更何况,太子之死的真相还没水落石出,如今又出了皇长孙死亡疑云,你就不好奇,会不会与內帑有关?毕竟宫里的事,很难与內帑没有关係.” 李景隆听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不干!打死我也不干!” “嘖,瞧你这点胆子!” 张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就提过审计內帑,虽然没成功,但种子已经种下了。” “现在我来找你,就是因为知道你有门路,你能剋扣贡品,不被发现,肯定知道一些与內帑有关的隱秘手段,而且……你够倒霉,够需要功劳翻身!”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又带上威胁地道: “再说了,九江兄,我今天来你府上,锦衣卫那帮鹰犬会不知道?我现在走出去,要是到处跟人说,我张飆来找忠诚伯李景隆,是为了跟他一起审计內帑,为皇上分忧!” “你说……皇上是会信你呢,还是会觉得你跟我这『疯子』又搅和到一起,图谋不轨?”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李景隆从头凉到脚。 他太了解老朱的多疑和狠辣了! 张飆说得没错,他现在就是黄泥巴掉裤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跟张飆扯上关係,本身就洗不清了! “你……你害死我了!” 李景隆带著哭腔,几乎要瘫软在地。 “別慌嘛!” 张飆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个红薯,放在书桌上:“来来来,尝尝这个,压压惊。” 李景隆看著那几个脏兮兮的土疙瘩,一脸嫌弃:“这都什么玩意儿?” “好东西!” 张飆神秘一笑,也不管李景隆同不同意,直接拿起一个,扔进李景隆面前的炭炉里。 几刻钟后,一股奇异的、带著泥土芬芳又混合著淀粉焦香的浓郁味道,在书房里瀰漫开来。 李景隆本来又惊又怕,腹中空空,闻到这从未体验过的霸道香气,肚子不爭气地『咕嚕』叫了一声,口水差点流出来。 “这……这是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怎么这么香?” “这叫『红薯』,海外仙山来的祥瑞!” 张飆一边用刀熟练的翻烤,一边信口胡诌: “吃了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提升运气!” “我看李伯爷你最近印堂发黑,运势低迷,正需要这个来改改运!” 说话间,红薯已经烤得外皮焦脆,內里金黄软糯。 张飆拿刀挑起来,呼哈著掰开一半,冒著腾腾热气,递到李景隆面前:“尝尝?” 李景隆將信將疑,但那股香气实在太诱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 瞬间,那种绵密、香甜、带著炭火气息的独特口感征服了他的味蕾! 他从未吃过如此……朴实又美味的东西! “香!真香!” 李景隆也顾不得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半个烤红薯吞下了肚,意犹未尽地看著桌上剩下的几个。 张飆笑眯眯地看著他,如同看著落入陷阱的猎物: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东西亩產千斤,能救活无数忍飢挨饿的百姓。” “跟著我干,事成之后,这红薯的推广之功,少不了你一份。” “到时候,恢復爵位,甚至更上一层楼,岂不指日可待?总比你在这里担惊受怕、吃斋念佛强吧?” 李景隆舔了舔嘴唇,看著剩下的红薯,又看了看张飆那看似真诚实则充满算计的笑容,內心天人交战。 一边是『审计內帑』那诛九族的巨大风险和对张飆的恐惧怨恨。 另一边是亩產千斤的美味红薯,官復原职的诱惑,以及已经被张飆拖下水、不干可能死得更快的残酷现实。 他抹了抹嘴上的黑灰,哭丧著脸,长长地、绝望地嘆了口气: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说吧,具体要我怎么帮你……” 张飆脸上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转瞬即逝。 另一边。 华盖殿內,老朱正批阅著奏疏,蒋瓛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步入,低声稟报: “皇上,张飆……一个时辰前,去了忠诚伯府。” 老朱握笔的手微微一顿,硃笔在奏疏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李景隆?他去找九江做什么?” “据监视的人回报,张飆在府门外……高声喧譁,言语间似在『劝进』,隨后被李景隆的管家请入府中,密谈约两刻钟。” 蒋瓛斟酌著用词:“张飆离去时,神色如常。李景隆……似乎颇为沮丧,但又隱隱带著一丝决绝。” “劝进?决绝?” 老朱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御案。 【张飆这疯子,去找李景隆能有什么好事?还『劝进』?劝他什么?劝他造反吗?李景隆有那个胆子吗?!】 他本能地觉得,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拜访。 张彪就像一条钻进池塘的鲶鱼,每一次摆动,都必然搅起污泥。 【他到底想干什么?拉拢勛贵?李景隆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拉拢他有什么用?】 【还是说……他又在谋划什么针对咱的疯狂之举?】 老朱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张飆的不可预测性,让他这个掌控一切的帝王感到极度不適和隱隱的不安。 “给咱盯死他们俩!” 老朱的声音带著冷厉: “尤其是李景隆!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一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 蒋瓛领命,正要退下。 就在这时,一名內侍急匆匆捧著一份插著羽毛的紧急军报步入殿內: “皇上,四川八百里加急!凉国公蓝玉军报!” 老朱暂时压下对张飆的疑虑,接过军报,迅速展开。 看著看著,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 军报上,蓝玉以极其简练甚至带著几分桀驁的语气,稟报了他在建昌击溃叛军主力后,听闻四川仍有残余叛乱势力肆虐地方,为免貽误战机,未及请旨,便率精锐轻骑驰援四川,与当地卫所合力,再破叛军数股,斩首数千,俘获无算。 为震慑宵小,已將俘获之叛军头目及骨干尽数坑杀。 【未及请旨?!尽数坑杀?!】 老朱的胸膛微微起伏,一股怒火混合著深深的忧虑涌上心头。 蓝玉的战斗力,他从不怀疑。 此番连续作战,迅速平定两地叛乱,確实展现了大明第一將领的彪悍。 但正是这种彪悍和不受控制,让老朱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咱还没死呢!他就敢先斩后奏,擅启边衅,屠戮降俘!若咱死了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份关於立储的奏疏,脑海中浮现出朱允炆那温文尔雅、甚至有些怯懦的身影。 【允炆……他驾驭得了蓝玉这样的骄兵悍將吗?】 【到时候,是君为臣纲,还是將令出于帅府?!】 蓝玉是太子妃常氏的舅父,也是朱標的舅父,理论上与朱允炆有些亲缘。 但老朱深知,在绝对的军权和骄横的性格面前,这点亲缘关係脆弱得不堪一击。 蓝玉连他这个开国皇帝的旨意都敢一定程度上无视,何况一个年少仁弱的皇太孙? 一旦朱允炆继位,蓝玉及其背后的淮西武將集团,必將成为悬在皇权头顶的一把利剑! 这一刻,老朱对立朱允炆的决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他之前倾向於朱允炆,是看重其『仁德』,希望能以相对温和的方式维繫朝局稳定,避免骨肉相残。 但现在,蓝玉的这份军报,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 乱世需用重典,危局当有雄主。 朱允炆的『仁』,在面对內部骄臣、外部强敌时,很可能变成『弱』。 而朱允熥……那孩子骨子里的刚毅和狠厉,或许正是应对这种局面的唯一选择?至少,他不会像允炆那样,轻易被权臣武將拿捏。 可允熥上位,对藩王叔父们而言,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一边是可能被权臣架空的仁弱之孙,一边是可能引发宗室內斗的刚烈之孙。 老朱陷入了登基以来,最为艰难和痛苦的抉择之中。 他疲惫地闭上眼,靠在龙椅上,手指用力揉著刺痛的眉心。 张飆的诡异举动,蓝玉的桀驁不驯,立储的艰难抉择……所有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巨大的、越来越紧的网,將他牢牢困在中央。 “擬旨……”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沙哑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嘉奖凉国公蓝玉平叛之功,加封太子太傅,赐金帛。另……申飭其擅专之过,令其交割兵权,即刻班师回京……述职。” 他最终还是决定先稳住蓝玉,將其调回京城放在眼皮底下,再图后计。 “蒋瓛!” 老朱再次睁开眼睛时,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 “臣在!” 蒋瓛连忙领命。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咱记得,你与定远侯王弼有些交情,咱打算派他去山西进行劝諭徵兵,负责临汾、襄陵、蒲县。你去问问他的想法。” 定远侯王弼? 那不是与蓝玉的心腹吗? 难道皇上要对凉国公. 想到这里,蒋瓛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躬身领命:“臣遵旨!” 求双倍月票,彩蛋有活动~ (本章完) 第191章 老朱,你家瘟疫只死一个人?【求双 第191章 老朱,你家瘟疫只死一个人?【求双倍月票】 搞定了李景隆这个『冤大头』盟友,张飆並未停歇。 他知道,仅靠威逼利诱李景隆帮自己审计內帑,还不足以搅黄老朱的立储大典。 他需要一把更烈、更疯的火,把整个应天府,乃至老朱的意志都烧成灰烬。 因此,他需要更多的『盟友』。 而如今,值得他信任的,並能借力的『盟友』,不算很多。 其中,朱允熥算一个。 还有就是朱高燧。 虽然朱允熥的身份更合適,但张飆知道,老朱是不会让他见朱允熥的。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打算去找朱高燧。 但他却没有直接去燕王府。 因为从老朱解禁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必然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 所以,他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能暂时摆脱眼线,又能自然接触到朱高燧的『偶遇』。 他先是回到了那间破败的官宿,故意弄出些动静,让监视的锦衣卫確认他已在屋內。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乔装打扮一番,趁著巡逻换岗的短暂间隙,如同狸猫般从官宿后墙一个被杂草掩盖的狗洞钻了出去。 这是他之前为沈浪他们培训时,百无聊赖中发现的『秘密通道』。 而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早已被张飆摸得门清。 他专挑人多眼杂的集市和小巷穿行,利用人群的掩护,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燕王府后街一家不起眼的酱菜铺子附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记得朱高燧曾无意中提过,这家铺子的酱菜是一绝,他时常偷偷跑来买。 张飆没有直接靠近,而是蹲在对面街角,偽装成一个等待活计的苦力,目光却紧紧锁定著酱菜铺的门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张飆怀疑朱高燧今天会不会出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街口,正是做小廝打扮、探头探脑的朱高燧。 他显然也是避开了府內守卫,偷偷溜出来的。 张飆心中暗笑,等的就是你。 他压低斗笠,快步穿过街道,在朱高燧即將踏进酱菜铺的瞬间,看似不经意地与他撞了个满怀。 “哎哟!没长眼睛啊!” 朱高燧被撞得一趔趄,下意识骂道。 张飆趁机凑到他耳边,用极低又快的声音道: “三哥,是我,张飆。想活命就別声张,买完酱菜,去旁边那条死胡同里的第三个柴火垛后面等我。” 朱高燧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僵,眼睛瞬间瞪圆,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苦力』。 待看清斗笠下那张带著坏笑的脸,他嚇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幸好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心臟狂跳,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强作镇定,胡乱买了点酱菜。 然后按照张飆的指示,心怀忐忑地钻进了那条无人的死胡同。 张飆確认没有尾巴跟上来后,也迅速闪了进去。 “飆……飆哥!真是你!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这身打扮……” 朱高燧又惊又喜又怕,语无伦次。 “废话少说!” 张飆打断他,神色严肃:“三哥,我现在有桩天大的买卖,想跟你们燕王府合作!” “但你做不了主。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你大哥,或者,最好能直接跟你父王搭上线。” “什么?!见我大哥?还要见父王?!” 朱高燧嚇得脸都白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飆哥,你饶了我吧!” “我大哥现在管得严,府外全是锦衣卫,我溜出来买酱菜都是冒了天大风险!” “要是被大哥知道我来见你,还……还牵线搭桥,他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张飆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著急,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个还带著泥土的红薯,在手里掂了掂。 “三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高燧茫然地摇摇头。 “这叫红薯,海外来的神仙粮。” 张飆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忽悠:“这东西不挑地,耐旱耐瘠,隨便种种,一亩地就能產千斤以上!” “多……多少?!” 朱高燧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声音都劈了叉:“千斤?!飆哥,你可別唬我!” “我唬你作甚?” 张飆一脸高深莫测:“你想想,你们燕王府镇守北平,苦寒之地,粮草供给时常受制於人。” “若是有了这东西,军队粮餉能自给自足一大半,百姓也能吃饱肚子,这是什么?” “这是稳如泰山的根基!是不受朝廷掣肘的本钱!是你父王能挺直腰杆跟任何人叫板的底气!” 他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朱高燧心上。 燕王府的处境,他何尝不知? 粮草一直是父王的心病!若此物真如飆哥所说…… 张飆看著他动摇的神色,趁热打铁,將红薯塞到他手里:“这东西,烤著吃,香甜软糯,比你们吃的那些点心都不差!” “煮熟了,能当主食,顶饿管饱!有了它,你们燕王府还用看別人脸色?” 朱高燧握著那颗沉甸甸、沾著泥的红薯,仿佛握著千军万马和堆积如山的粮食。 他呼吸急促,內心天人交战。 对飆哥的崇拜、对红薯神奇產量的震惊、对燕王府未来的憧憬,与对大哥严令的恐惧、对风险的害怕,激烈地搏斗著。 最终,对家族前途的考量,以及內心深处那股不甘平庸、渴望干大事的衝动,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露出豁出去的狠色:“好!飆哥,我信你!我……我尽力去跟大哥说!” “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我大哥那人,你懂的,谨慎得要命!” “有你这句话就行!” 张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你大哥,亩產千斤的祥瑞就在我手里,想不想抓住这个机会,让他自己掂量。” “至於怎么见面,你们定,必须绝对安全,避开所有耳目。有消息了……” 张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城隍庙香炉底下藏信的接头方式。 “明白了吗?” 朱高燧重重点头,將红薯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如同揣著一颗火种:“明白了,飆哥!你等消息!” 两人不敢多留,迅速分开,消失在昏暗的巷弄中。 张飆绕了几个大圈,確认安全后,才重新钻回官宿的狗洞,仿佛从未离开。 【接下来,该去见见我最大的『盟友』了】 【老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张飆躺在床上,嘴角微微上扬。 …… 翌日,清晨。 细雨初歇,皇宫的琉璃瓦上还掛著水珠,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著冷冽的光芒。 华盖殿外的小广场上,当值的侍卫和宦官看到那个晃晃悠悠走来的身影时,全都愣住了。 隨即,如同见了鬼一般,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刀柄。 【张飆!?】 【他竟然敢直接来华盖殿求见皇上?!】 自从张飆被解禁后,虽然行动相对自由,但所有人都默认他该夹著尾巴做人,甚至最好永远消失在皇帝的视线里。 可他倒好,非但不躲,反而主动凑了上来! “劳烦通传一声,御史张飆,求见皇上。” 张飆走到殿门前,对著脸色发白、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的守门宦官,笑眯眯地说道,语气轻鬆得像是来串门。 那宦官嚇得腿肚子转筋,连滚带爬地进殿稟报。 殿內,老朱刚用完早膳,正看著一份关於各地平叛的新奏报,听到宦官颤抖的稟报,他执奏疏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这个疯子,居然敢主动来找咱?!】 他本能地想拒而不见。 但心底那份对未知和秘密的忌惮,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看看这个疯子还能玩出什么样的好奇,最终占了上风。 “让他进来。” 老朱的声音带著压抑的火气。 不多时,张飆那身略显滑稽的官袍出现在殿门口。 他甚至还象徵性地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这才迈著四方步走了进来,脸上掛著一如既往的、让老朱看著就火大的笑容。 “罪臣张飆,叩见皇上。” 他隨意地行了个礼,不等老朱叫起,就自己站直了身子。 “哼!” 老朱冷哼一声,目光如刀: “张飆,你好大的架子!不经通传,擅闯宫禁,你眼里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帝?!” 张飆浑不在意,笑嘻嘻地道: “皇上息怒,臣这不是有十万火急、关乎国本的大事要稟报嘛!” “再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一耽误了国家大事,那才真是罪过。” “哦?关乎国本?” 老朱眼神眯起,带著浓浓的嘲讽:“你又想审计谁?是咱的龙椅,还是咱的棺材本?” “皇上英明!” 张飆立刻顺杆爬,脸上露出『您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的表情:“臣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审计一事!” “不过……” 说著,他话锋一转,又接著道: “臣这次想审计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者衙门,而是……这大明朝的监察制度本身!” “嗯?” 老朱微微一怔,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飆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皇上,您难道不觉得,咱大明朝现在的监察,就跟瘸子走路一样,一边腿粗,一边腿细,彆扭得很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这边,是您的锦衣卫!好傢伙,飞鱼服,绣春刀,威风凛凛!” “可他们是什么出身?大多是军中悍卒、江湖草莽!让他们抓人、杀人、搞刑讯,那是一把好手!” “但让他们去查帐?去核对田亩赋税?去釐清复杂的官场利益输送?那不是赶鸭子上架,逼张飞绣吗?!” 说完,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这边,是都察院那帮御史言官!整天之乎者也,满嘴仁义道德,弹劾起来引经据典,听起来头头是道。” “可他们除了动嘴皮子,写几篇团锦簇的奏章,还能干什么?” “他们有行动力吗?他们有专业能力去核实那些隱藏在浩如烟海文书下的贪腐吗?没有!” “他们就是一群只会叫唤,不会咬人的看门狗!制约不了真正的文官集团!” 老朱听著,脸色变幻不定。 张飆这话虽然尖刻,却並非全无道理。 锦衣卫长於侦缉刑讯,疏於钱粮细务。 都察院清流空谈多,实干能力弱。 这確实是他制度设计上的一个痛点。 “那你待如何?” 老朱不动声色地问。 张飆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拍瘸,但双眼放光的道:“所以,臣请皇上,设立一个全新的衙门,大明反贪局!” “反贪局?” 老朱咀嚼著这个陌生的词。 “对!反贪局!” 张飆手舞足蹈地解释:“它不干锦衣卫那些打打杀杀的糙活,也不学都察院那套空谈阔论!” “它只干一件事,用最专业的人,查最专业的帐!查天下钱粮赋税,查百官贪腐营私,查一切经济往来!”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借用了『军统』、『中统』之分,用老朱能听懂的概念说道: “皇上您可以这么理解,锦衣卫,就像是……对付明刀明枪叛乱的,专治各种武力不服!” “而反贪局,就是对付那些阴险文人、贪官污吏的!” “他们玩阴的,咱们就用更专业的阴招……呃不,是专业手段对付他们!” “反贪局,要有独立的监察权!要有专业的查帐队伍!” “必要时,经皇上您特许,甚至可以拥有一定的抓捕权!专门针对经济犯罪!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 老朱听得心头震动。 张飆描绘的这个『反贪局』,確实击中了他心中的隱忧。 文官集团盘根错节,贪腐手段日益隱蔽,光靠锦衣卫和都察院,確实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让张飆来执掌这样一个要害部门? 老朱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著极致的审视和警惕。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疯子主动求官,还是这等要害职位,必然有诈!】 他死死盯著张飆,试图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下,看出真正的意图。 “张飆!” 老朱的声音冰冷:“绕了这么大圈子,你就是想当这个『反贪局』的头儿?” “皇上圣明!” 张飆坦然承认,一脸『我为国家操碎了心』的表情: “臣不才,愿毛遂自荐,担任这第一任反贪局的局长!为大明,为皇上,当好经济命脉的『管家』,绝不让一个铜板不明不白地流失!” “呵!” 老朱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咱凭什么信你?让你这疯子手握如此权柄,岂不是引火自焚?” “皇上!” 张飆叫起了撞天屈: “臣之心,日月可鑑啊!臣之前所做一切,看似疯狂,实则哪一件不是为了剔除腐肉,保全大明江山?” 说完这话,他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著蛊惑: “皇上,您想想,有了反贪局,国库充盈了,百官清廉了,您还用担心边镇粮餉?” “还用担心藩王尾大不掉?还用担心……某些人,暗中用钱財结交外臣,图谋不轨吗?” 最后这句话,隱隱指向了藩王和某些潜在的威胁,精准地戳中了老朱最敏感的神经。 老朱沉默了。 他內心再次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张飆极度危险,绝不能授以实权。 但张飆描绘的蓝图,以及反贪局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又让他心动不已。 而且,张飆对经济事务的洞察力和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或许……真的能打破目前僵死的局面? 最终,帝王权衡利弊的冷酷,压倒了对个人风险的担忧。 “好!” 老朱猛地一拍御案,下了决心:“咱就准你所奏!设大明反贪局,隶属……暂隶於户部之下,独立办案!由你暂领局事!” 但他立刻加上了重重枷锁: “不过!反贪局只有调查、审计之权,无圣旨,不得擅专!” “所有调查结果,需直接呈报於咱!人员遴选,需经咱点头!一应开支用度,需由內帑……不,由户部严格审核!” 他绝不可能让张飆拥有独立的財政和人事权,更不会给他抓捕权。 张飆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脸上並无失望,反而笑容更盛: “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重託!” 搞定了官职,张飆心满意足,就准备开溜。 “站住!” 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飆脚步一顿。 老朱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张飆面前,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钉在他脸上,声音压抑著极致的情绪: “张飆,咱问你……” “雄英……咱的大孙,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多少?!给咱……说清楚!” 殿內的空气瞬间凝固。 张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迎著老朱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謔,而是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皇上,你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天是什么东西。” “那是大瘟疫!动輒一村一城,死绝死尽,无人能免!” “可你想想……”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冰锥,直刺老朱的心臟: “当年那『天』……为什么偏偏,只精准地要了皇长孙殿下……一个人的命?!”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老朱的头顶! 他整个人猛地一晃,脸色在剎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是啊…… 天!大疫! 怎么可能只在深宫之內,精准地只感染一个人?! 尤其是皇长孙这等重重保护之下?! 他一直被『天』这两个字和太医的诊断蒙蔽了双眼,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深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此刻被张飆这毫不留情的一语点破! 那被他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最不敢触碰的猜疑和恐惧,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有人……用天……害死了咱的雄英?!】 老朱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坠入了更深的、更冰冷的黑暗深渊。 看著老朱那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张飆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华盖殿,將无边的震惊和噬骨的寒意,留给了那位刚刚被他忽悠著封了官、又被他用真相的碎片狠狠刺穿的洪武大帝。 殿外,雨一直下。 而殿內,老朱独自站立在空旷与阴冷中,浑身冰凉。 求双倍月票啊~ 看彩蛋章,有活动~ (本章完) 第192章 有人要灭咱老朱家的满门?!【求双 第192章 有人要灭咱老朱家的满门?!【求双倍月票】 张飆离开华盖殿之后,在锦衣卫的监视下,老老实实的回到了他那破烂官宿。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朱雄英的死亡疑云,应该在立储大典那天,通过一场舆论爆发出来,然后再被老朱怒而召入奉天殿。 届时,他再举个牌子,高喊: 【朱重八,你宠庶弃嫡,有悖人伦,大明將二世而亡!】 那刺激! 那酸爽! 绝对够老朱喝一壶的! 结果老朱实在沉不住气,还是主动问了出来! 而且,张飆敢肯定。 如果他不说出朱雄英的死亡疑云,老朱很有可能不会让他离开华盖殿,甚至会发疯对他严刑拷打,逼问真相! 这不仅打乱了张飆的计划,还让审计內帑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进行! 那么,张飆为什么一定要审计內帑呢? 通过老朱之前的行事作风,他发现老朱越到晚年,顾虑越多,哪怕他晚年掀起了洪武四大案中的《蓝玉案》,其行事作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从。 这样的后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让本该被压制的文官集团,得到了野蛮生长的机会,最终导致朱允炆四年就亡了国。 而张飆想要改变世界的目的,是需要老朱达成的。 如果老朱还是这种行事作风,那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洋务运动』的翻版。 所以,打蛇打七寸,他必须要打老朱最核心的地方。 眾所周知,老朱的洪武朝,是以內帑为运转核心的经济体制。 这有別於明朝之前的所有经济体制。 虽然老朱的本意是建立一个『天子私库』,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一制度在实际运行中逐渐偏离初衷,產生了深远且复杂的影响。 在明初洪武、永乐时期,內帑在一定程度上確实起到了战略储备的作用。 但自明英宗正统年间以后,內帑逐渐演变为皇帝的私人钱包,其动用完全取决於皇帝个人意志。 皇帝通过派遣宦官直接徵收矿税、盐税等方式扩充內帑,这些收入不再进入国家財政体系。 要知道,明朝的税收本来就单薄,主要以农业税为主。拋开矿税、盐税这些暴利税收,上交国库的少之又少。 这样一来,內帑就会得到极度膨胀。 而內帑的膨胀,会使得国家財富高度集中於皇室。 那么,承担主要公共事务的户部国库,就会常常囊中羞涩。 到了明末,皇室消费在国家財政总支出中占比极高,例如万历时曾达到五成以上,而用於民间救济的支出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时,国家税收沉重地压在农业上,而针对工商业的商税、关税收入极低,甚至为图省事而放弃徵收,形成了『逼死农民,富饱商贾』的畸形结构。 再加上內帑的管理权掌握在宦官手中,这就导致了司礼监、御马监等內廷机构为爭夺这块『肥肉』而明爭暗斗。 外廷的文官集团也常以『不与民爭利』为藉口,反对向士绅阶层徵税,实则维护自身及其背后利益集团的特权,进一步加剧了国家財政的困难。 所以,如果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就不会得到真正的改变。 【哎,任重而道远啊!】 张飆看著华盖殿外的雨幕,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气。 虽然他每次『死諫』后,再穿越回来,都会在『上辈子』的基础上,继续前行。 但改革这条路,他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死諫』多少次。 【不过,人生在世,追求的是希望。】 【只要有希望,总有艷阳高照的一天.】 “老朱,你可要挺住啊!” 张飆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华盖殿,然后唏嘘著走进了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洗得发白的七品御史官袍上。 颇有种张居正踏雪独行的画面感。 …… 与此同时。 华盖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老朱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张飆那句诛心之言,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迴荡。 仿佛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为什么偏偏,只精准地要了皇太孙殿下……一个人……的命?!】 “一个人……一个人……” 老朱无意识地喃喃重复著。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殿柱上盘绕的金龙,瞳孔却没有任何焦距。 他强迫自己,一点点地、抽丝剥茧地,去回忆洪武十五年,那段他刻意尘封、不敢触碰的悲痛记忆。 雄英 他的嫡长孙,標儿的嫡长子! 他寄予厚望的大明三代继承人! 那时,《空印案》刚刚结束不久,標儿带著年仅八岁的雄英出巡游玩。 刚开始,一切都好好的,雄英还在路上兴奋地跟他书写沿途见闻…… 【是在回来的路上!】 老朱猛地抓住这个关键点。 標儿带著雄英在返京的途中,雄英突然发病,意外坠马……隨行的太医確诊是天! 当时他得到消息,如同五雷轰顶,立刻下令封锁消息,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可天乃急症,凶险无比,纵然是皇宫大內,匯集天下名医,也回天乏术。 他眼睁睁看著最疼爱的孙儿,在痛苦中一点点衰弱,最终…… 老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此刻,比悲痛更强烈的,是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疑惧。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不对!不对!!】 【如果是路上感染的天,那是大疫!传染性极强!】 【为什么……为什么隨行的那么多人,包括与雄英朝夕相处的標儿,都安然无恙?!】 【为什么偏偏只有雄英一个人染病?!一个人死亡?!】 这个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当时被悲痛蒙蔽的细节,此刻在张飆的『提醒』下,变得如此清晰,如此刺眼! 如此……令人不寒而慄! 雄英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接触外人、外物的机会极少。 在返京的仪仗中,更是层层护卫。 除非除非那『天』的源头,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的外界接触。 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冰凉的猜想,如同黑暗中探出的鬼爪,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臟! 【难道.难道那天瘟疫,是被人.是被人故意.带到雄英身边的?!】 这个念头一旦產生,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而且,目標可能原本还不是雄英】 老朱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个更加恐怖、更加诛心的联想,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標儿!他们的目標,会不会原本是標儿?!】 【有人想用天,杀了咱的太子!杀了大明的国本!】 【对!就是这样!標儿处理了《空印案》!咱杀光了那些贪官污吏!】 【他们的余孽想报復標儿.报復咱.】 【只是阴差阳错……或者那病疫对成人效果不佳?或者是標儿侥倖未被感染?】 【最终……最终却让咱的雄英,替他的父亲……遭了这弥天大劫?!】 “噔噔——!” 想到这里,老朱只感觉眼前一黑,脚步踉蹌,连连后退。 “皇爷!”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老朱猛地推开他,用手按住龙案,强行稳住自己身形,眼神却变得更加疯狂和骇人。 如果……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就不只是雄英的死因了! 他猛地又想起了自己的结髮妻子—— 马皇后! 马秀英! 他的妹子! 在雄英病重期间,是她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入隔离之所,衣不解带地照顾孙儿,直至雄英夭折…… 不久之后,马皇后也因为哀伤过度和……劳累染病……薨逝! 【劳累染病……】 老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爆射出毁天灭地的杀意。 【秀英……秀英她……会不会也不是单纯的哀伤过度?!】 【张飆那狗东西在詔狱里就想说,你知道马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的意思.与雄英是怎么死的,如出一辙,他也怀疑咱的妹子,死得蹊蹺!】 【难道.秀英照顾雄英……也接触了那该死的『东西』?!】 有人! 是有人用这天毒计,想要亡了我朱家满门! 他想要绝了我大明的根! 先是咱最优秀的儿子,然后是咱最疼爱的孙儿,接著是咱相濡以沫的妻子! 这一连串的打击,原来原来可能都不是天灾! 而是人祸! 是一场针对他朱明皇室最核心成员的、极其恶毒而隱蔽的谋杀! “嗬……嗬……” 老朱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喘息,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他的疑心病在这一刻,被张飆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点燃、放大到了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恐怖地步。 他看满朝的文武,看深宫的妃嬪,看自己那些在外就藩的儿子……看谁都像是幕后黑手。 看谁都包藏祸心。 “查——!” 一声嘶哑、扭曲、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从老朱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震得整个华盖殿嗡嗡作响。 “给咱查——!!” 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对著空荡荡的大殿嘶吼,声音扭曲变形: “蒋瓛!蒋瓛死哪里去了?!给咱滚进来!!” 一直候在殿外的蒋瓛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看到状若疯魔的皇帝,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皇上!” “蒋瓛!动用你锦衣卫所有力量!给咱把洪武十五年,太子出巡以及返京途中,所有接触过皇太孙的人!” “所有!无论是侍卫、宫女、太监、太医、乃至地方接待的官员!” “给咱一个一个地筛!掘地三尺也要给咱找出来!!” “还有!给咱秘密排查所有可能与天瘟疫有关的人!” “特別是那些懂得医理、懂得养『瘟疫』的方士、医官!一个都不准放过!” “查他们的人际往来!查他们的钱財去向!查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老朱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利扭曲,带著碾碎一切的疯狂: “咱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撬开他们的嘴!” “咱要真相!咱要知道,到底是谁!” “是谁害死了咱的雄英!害死了咱的妹子!是谁想要亡我大明——!” “是是是!臣遵旨!臣这就去办!” 蒋瓛脸色惨白,连连点头著领命而去。 他知道,一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血腥、都要酷烈的调查,即將展开。 而这一次,皇帝不是疯了,是入魔了。 如果牵扯到某位藩王,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杀了。 【张飆那个妖孽,不逼皇帝杀儿子不死心啊!】 蒋瓛对张飆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包括在殿外瑟瑟发抖的云明。 而殿內,只剩下老朱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皇帝,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守护巢穴的衰老雄狮,准备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所有的疯狂,去撕碎任何潜在的威胁。 “云明!”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闷而带著极致的冷酷。 “奴奴婢在!” 云明颤抖著声音走进来,匍匐在地上,恭候圣听。 “传咱旨意!让后宫所有嬪妃,推举一个主持后宫的娘娘!” 老朱看都不看云明一眼,一边踉蹌著坐回龙椅,一边像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吩咐道: “告诉她们,每个人都要说出她们推举的理由!全部记录在册,咱要一个一个看!” “这” 云明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是要將她们叫到一起吗?还是单独推举?” “叫到一起!就跟上次写家书一样!” 老朱著重强调道:“尤其是儿子就藩在外的,或者儿子排名靠前的,给咱著重观察!” “诺!” 云明立刻应诺,然后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大殿。 另一边,某座藩王府邸的密室內。 烛火如豆,將端坐於阴影中的王爷身形,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 一名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內,跪伏在地,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爷,应天府密报。” “讲。” 王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平静,仿佛外界天翻地覆也与他无关。 “张飆.被解了禁足,官復原职,甚至可以在京城自由行动,是皇爷亲自下的口諭。”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木质碎裂声响起。 王爷搭在紫檀圈椅扶手上的右手,指节因瞬间的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坚硬的红木竟被他捏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暗室內的空气仿佛凝滯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 王爷的手指缓缓鬆开,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態从未发生。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 “哦?咱们这位洪武大帝,倒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先是彻查朱標之死的真相,然后大开杀戒,清洗朝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本王还以为他要行那商紂之事结果呢?” “转头就弄出个《罪己詔》,摆出痛改前非、与民生息的姿態,连张飆那等狂徒都能饶恕性命。” “饶了也就罢了,囚禁至死,也算全了他那点帝王心思。可这才多久?两个月?就又放出来了.” 王爷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头子这步棋,下得蹊蹺啊。” 他看似在评价老朱,实则在飞速地梳理著信息,安抚自己那一瞬间升起的警惕。 【张飆知道他的秘密吗?】 【或许知道一些皮毛,但绝不可能掌握核心!】 【否则,上次掀起的就不会仅仅是秦、晋、周三王的风波,而是直指他……不,是直指所有藩王根基的惊涛骇浪了。】 【张飆没说,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时机未到,或者,他也在等待什么?】 想到这里,王爷的心稍稍安定。 【张飆,或许只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或者是一把双刃剑,就看握在谁手里。】 然而,属下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还有一事……蒋瓛前日秘密出京,去见了凉国公心腹,定远侯……王弼。” “王弼?” 王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蒋瓛是老朱最锋利的刀,他秘密去见战功赫赫的蓝玉心腹,绝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 联想到不久前那封引得朝野议论的《废黜藩王俸禄制度》…… “看来,我那父皇是觉得儿子们占了太多米粮,碍著他朱家江山的万世基业了。” 王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削藩?老头子果然开始动手了。】 【先从俸禄开始,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收兵权,撤护卫?】 “王爷,是否要……” 下属做了个隱秘的手势。 王爷摆了摆手,眼神幽深:“不急。老头子既然摆开了阵势,咱们就陪他玩玩。” “应天府那边,给本王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张飆,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哪怕是去茅房蹲了多久,都给本王查清楚!” “是!” “还有!” 王爷沉吟片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咱们封地这边,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太平』?听说有些『前朝余孽』或是『山野匪类』,不太安分?” 下属立刻心领神会: “属下明白!定会让皇爷知道,有些地方,离了王爷您坐镇,是会出乱子的!” 王爷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他此刻最有效的反制。 【示弱?不,是示强!】 【让老头子知道,削藩可以,但也要考虑考虑代价!】 就在这时,下属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还有一事,宫中隱约有风声传出……皇爷似乎……有意再次立皇太孙。” 王爷端茶的手顿在了半空。 “立谁?”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暗室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据说是……吕妃所出的皇次孙,朱允炆。” “呵……呵呵……” 王爷忽然低笑了起来,笑声在狭窄的暗室里迴荡,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朱允炆……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混合著嫉妒、不甘和浓烈嘲讽的语气。 “老头子的眼里,果然只有他和大哥那一脉!什么文韜武略,什么治国之才,都他娘的是狗屁!” “嫡长子?嫡长孙?去他娘的嫡长子继承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自古江山,有能者居之!那唐太宗李世民,难道是嫡长子吗?!” “他李建成倒是嫡长,可最后坐上龙椅的是谁?!” “本王哪一点不如那个怯懦寡断的朱允炆?!就因为他爹是朱標?!” “该死!他们都该死!” 强烈的愤懣和不平如同毒火,灼烧著他的理智。 但他深知,此刻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了几口气,暗室重归死寂,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恢復了之前的平稳,却比以往更加冰冷坚硬。 “第一,盯死蒋瓛和王弼的一切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第二,让我们的人,帮封地周边的那些好汉们闹出点更大的动静来!” “要让老头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这些儿子里,谁才是真正能替他镇守四方、压制不臣的栋樑!” “哼,想动我的藩地?那就看看这大明,会不会烽烟再起!” “第三!”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座巍峨的紫禁城: “既然老头子一心想扶他那宝贝孙子……那咱们,就好好帮帮他。看看这皇太孙的位置,他坐不坐得稳!”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而冷酷。 暗室再次陷入绝对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个灯,映照著王爷那张隱藏在阴影中、看不出丝毫表情的脸。 风暴,从未真正远离。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更深、更暗处,继续酝酿。 求双倍月票~ 今天只有一章哈,因为今天作者生日,再加上中秋节,想陪陪家人。 明天三更补上,爱你们~ (本章完) 第193章 这简直是现实版悲惨人间啊!【求双 第193章 这简直是……现实版悲惨人间啊!【求双倍月票】 张飆回到官宿后,没有立刻开展行动。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发现似乎少了重要一环。 之前的『討薪』运动,加上后来的『审计』风暴,虽然有他『求死』的主导,也有对这个世界底层苦难的宣泄,但说白了,主要还是人的共鸣。 如果那些人没有真的受苦受难,他们是不会跟张飆一起疯狂的。 就好像现代社会,大家有肉吃有衣穿,你说咱们去造反,別人只会拿你当神经病。 所以,上层的设计图有了,还需要构建下层的地基。 想到这里,张飆又想起了沈浪他们五个。 如果老朱他们都记得自己,那沈浪他们五个,绝对不会忘掉自己。 可是,现在去找他们,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距离朱允炆被册立皇太孙,还有一天的时间 “嗯!必须要在一天之內,將声势搞起来!搞得老朱措手不及!搞得大朝会开不下去!” “不过.” 张飆沉吟了一下,略微有些古怪的嘟囔道: “老朱现在还有心思开大朝会吗?” “皇长孙死得不明不白,作为最大的受益者,皇次孙朱允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怀疑?这不合理吧.” “况且,就算朱允炆年纪小,不可能搞这种事,那他母妃呢?吕氏总脱不了干係吧?” 101看书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全手打无错站 话音落下,张飆猛地想起一件事,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记得,吕氏是洪武十六年被太子朱標扶正的,而朱雄英是洪武十五年死的。 虽然时间上相差了几个月,但问题的关键在於,如果朱雄英活著,她是不可能被扶正的。 只有朱雄英死了,没有嫡长子了,他的儿子朱允炆,才有机会成为名义上的嫡长子。 【这么看来.她確实有很大的动机啊】 张飆摸著下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但是,以老朱的疑心,这种情况,他不可能想不到。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处置吕氏呢?是因为吕氏真的无辜?还是为了朱允炆,將这件事刻意无视了? 毕竟在他眼中,朱允炆还是挺不错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朱允炆大开杀戒,掀起《蓝玉案》。 可惜,他终究还是老眼昏,看走了眼。 朱允炆在他面前是“至纯至孝”的皇太孙,他一死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是两个人设。 【哎,老朱家的事太狗血了,一个比一个离谱.】 【子子孙孙,就没多少好东西.】 【不过,你们家的事,你自己去查吧,我还要干我的正事!】 想到这里,张飆甩了甩头,儘量不去想老朱家的事,然后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去吏部和户部走程序,掛牌《大明反贪局》。 他要用反贪局的名头,让老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毕竟在他眼中,老朱就是大明最大的蠹虫。 特別是老朱的內帑,跟『蠹虫孵化器』没什么两样。 然而,就在他刚走到房门的时候,房门却被突然敲响了。 “咚!咚——” 一阵房门被敲击的声音后,传来了一道略微焦急的呼喊声:“张青天,您在家吗?我们找您有点急事!” “嗯?” 张飆微微一愣,心说他们怎么来了?当真不怕死啊! 之前那几名伤残老兵过来,他就告诫过他们,以后不要来了。他们的心意,他都知道。 而且他们透露给张飆的消息,都是人所共知的消息,也算不得违禁。 所以,张飆觉得老朱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但往后就说不清了。 毕竟跟『疯子』张飆牵扯的人,以老朱的病態心理,很难做到全部都容忍。 沈浪他们五个,就已经是老朱的底线了。 可是,人都来了,似乎还很著急,张飆又不可能视而不见. 一时间,张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张御史应该不在,哎,我们死定了” “妈的!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反正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別啊老周!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他们” “嘎吱——!” 就在几名伤残老兵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几位老哥,进来说话!” 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几位老兵耳中,使得他们不由浑身一颤,几乎是带著哽咽的转过身:“张御史” “行了,废话少说,快进来!” 张飆摆了摆手。 几位老兵面面相覷,很快,他们就悄无声息的进了张飆房间。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別来了吗?” 张飆环顾几人,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还要死要活的?” 几名老兵互相对视一眼,隨后由那名独臂老兵道出了原委。 原来是老朱制定的军籍问题。 一旦入了军籍,就是世代军户,子子孙孙都得当兵。 想脱籍?比登天还难! 家里男丁死了,就要从子侄、甚至同族里勾补。 那些当官的,就借著『勾补』的名义,强拉壮丁,逼得人家破人亡。 “我那外甥,正在家种地呢,突然衝进来一帮官差,二话不说就把他捆了,要押送到几千里外的甘肃去当兵。理由是,他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远房祖父,是军户。” “我们村出了个逃跑的军户,结果全村连坐,村长都被流放三千里了!” “这世道,简直没法活啊!张青天!” “是啊,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听到几名伤残老兵的唉声嘆气,张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或者安慰他们。 不得不说,老朱搞的这个卫所制,真的是个『天坑』。 那么,什么是卫所制? 简单来说,就是国家给当兵的分田地,平时你们是农民,自己种地养活自己。 战时你们就是战士,抄起傢伙保家卫国。 国家出装备,你们自己解决工资和口粮。 听著是不是特完美?简直是明朝版的『铁饭碗』,自带编制还包分配田產。 按《明太祖实录》的说法,每个军户家庭能分到50亩地,连耕牛、种子都给你配齐。 洪武初年,这套系统运转得那叫一个『溜』。 九边军屯一年能收两千多万石粮食,边防军吃饱喝足,还能有点结余。 那时候,当兵是个光荣的职业,是真正的国家柱石。 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谁能想到,这个老朱亲手设计的『完美闭环』,在短短几十年后,就成了一个吞噬无数家庭、绵延近三百年的巨型天坑。 问题出在哪?就出在两个字:人性。 朝廷说地是给军户种的,可地契呢?牢牢攥在各级军官和官府手里。 这就好比公司说给你股份,但股权证永远在老板的保险柜里。 时间一长,这地就成了长官们的私產。 正德年间,大太监刘瑾,一个人就霸占了一万多亩军田。 什么意思?三百多个本该保家卫国的军户家庭,一夜之间,从国家公务员变成了给他家打长工的佃农。 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不再是军粮,而是太监老爷的私產。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你以为当兵的只需要种地守城?太天真了! 长官们把他们当成了免费的『万能工具人』。 修豪宅、运私货、甚至给长官夫人带孩子,都得士兵上。 成化年间,延绥镇的士兵就吐槽: 【三日一小役,五日一大役,不知吾等是兵是奴?】 这哪是保家卫国,这分明是卖身投靠。 更要命的是,九边那地方,很多都是鸟不拉屎的盐硷地、沙漠戈壁。 大同镇有的卫所,『地皆沙磧,亩收不过三斗』,拼死拼活干一年,交完租子自己就得喝西北风。 嘉靖《固原镇志》里记了个事,讲的是一个军户半夜在地里浇水,实在太累睡著了,结果被野狼活活叼走。 听著都让人心酸。 就这,还有很多人鼓吹明朝,鼓吹老朱呢! 张飆嘆息著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几位老兵,沉沉地问道: “你们不是伤残老兵吗?按理说,应该有优待才对,怎么连你们都被牵连了?”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独臂老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血丝,声音变得无比沙哑: “优待?张御史,您是不知道!咱们这些老傢伙,领点伤残抚恤金,都得交份子钱!您以为他们会让咱们白拿?” “就您『以资抵债』给咱们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孝敬』给了他们!” “否则,他们就会想办法为难我们的家人!” “是啊!咱们虽然没被牵连,但咱们的亲朋好友,哪个没被牵连?比起咱们,那卫所里的后生们,才叫一个苦!” 瘸腿老李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接口道,语气里充满了愤懣: “说是军屯,可好田好地都被千户、百户老爷们,还有那些王府的庄头们占了去!” “分到咱军户手里的,都是些贫瘠山地、河边洼地,累死累活一年,打下的粮食连交皇粮都不够!” “皇粮?” 瞎眼老孙冷笑一声,他用手指敲著桌面: “正赋都还好说,最要命的是那些数不清的杂派、加征!” “这个王爷修府邸要『摊派』,那个国公做寿要『隨礼』,上官迎来送往要『孝敬』!” “咳咳.对!名目多得俺们都记不住!” 伤病老钱,咳嗽著附和道: “粮不够,就拿家里仅有的一点银钱、布匹抵,再不够,就只能卖儿鬻女!” 张飆的眉头紧紧皱起:“卫所的军官不管?朝廷不管吗?” “管?” 老李嗤笑一声,带著无尽的悲凉:“军官?他们就是最大的蠹虫!喝兵血,吃空餉!哪个少得了他们?” “咱们一个满编该有五千六百人的卫,实际能有三千人就不错了!” “剩下的名额,餉银,全进了当官的腰包!” “至於朝廷?户部侍郎傅友文,兵部尚书茹瑺,就是朝廷!” 老孙用他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盯著张飆,声音颤抖: “这还不算……有些王爷,心思更野!” “他们偷偷在藩地蓄养私兵,不敢明著来,就通过卫所的军官,用各种手段把精壮军户弄到他们的王庄里去,名义上是佃户,实际上就是他们的私兵!” “粮餉器械,都从咱们军户身上刮!” “对!这事俺知道!” 老周猛地一拍大腿:“就比如西安府那边,秦王府……唉,有些话俺不敢说,但那边卫所的兄弟,苦不堪言!” “好好的军田被强占,人被打发去给王府挖矿、修別院,稍有不从,就是一顿毒打,甚至莫名其妙就『病死』了!” “咳,还有晋王府” “是啊,他们虽然被废了爵位,但王府在藩地的腌臢事,还在继续.” 老兵们你一言我一语,血泪控诉著卫所制度的腐败、军籍的悲惨以及藩王与军官勾结的非法行径。 他们或许说不清太高深的道理,但那一桩桩、一件件亲歷或亲见的惨事,却比任何资料都更具衝击力。 张飆默默地听著,手指的指甲掐紧肉里,溢出了鲜血都不知道。 他的心,也如同外面的雨天一样,被淋得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明朝的卫所制有问题,却没想到已经糜烂至此。 要知道,这才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说,还要糜烂两百多年。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悲惨人间啊!】 “张青天,我们知道您有本事,虽然您的情况也不好,但我们別无他法了,不知道您.” 眼见张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周抬手制止了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抬头看向张飆,欲言又止。 听到这话,张飆顿时回过神来,看向老周和其他老兵,沉声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这个.” 几名老兵互相对视一眼,却听老李嘆息道: “张御史,能结识您,是我们此生最大的荣幸。我们知道,这样来找您,有些忘恩负义” “您明明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但是,我们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都是粗人,废人,斗不过那些官老爷,我们想的是,您能为沈会计他们『討薪』,能不能也为我们討个『公道』.” “是啊张大人,哪怕不能救回俺外甥,也要救救那些无辜被牵连的村民!” 老周也隨口附和道:“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苦了,那村长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还被流放三千里.” “咳张青天!” 老钱直接给张飆跪了下去,咳嗽著道:“求求您,求您帮帮我们.咳.帮帮那些后生” 此话一出,几名伤残老兵,全都跪了下去。 “张御史!” “张青天!” “张大人!” 张飆看著他们,再次陷入语塞。 他能帮吗?肯定是能的!但他就是『毒药』,顶多『以毒攻毒』,真正要解决大明的腐烂问题,还得刮骨疗毒。 可是,以老朱现在的状態,恐怕已经没心思再治理国家了。 他现在一心想要搞清他儿子,他孙子,乃至他老婆的死亡真相。 虽然这些都是张飆提出来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朱標,朱雄英,马皇后的死,確实有蹊蹺。 而且,如果不是老朱彻查真相,他都不会动摇他的藩王制度。 也就是说,张飆提出那些死亡疑云,其实是他推行改革的动力来源。 在混乱中谋求新生。 【妈的!老子真是为这个世界操碎了心!】 【朱重八,你不是要立储吗?】 【老子就送你一份『大礼』,让你看看,你选的『仁君』,將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看看是你立储的心思硬,还是这卫所百万军户的血泪硬!】 张飆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刀,炭盆的余烬忽明忽暗,映照著他脸上那一丝近乎冷酷的决心。 却听他冷声道: “我可以帮你们,但老子是疯子,跟著我干!就要做好必死的觉悟!如果没有,赶紧给老子滚!” “也別说沈浪他们怎么没死?那是他们的造化!不是人人都有这种造化的!” “出来疯,迟早是要还的!” “这” 几名老兵闻言,再次互相对视,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挣扎、以及拼死一搏的拒绝。 “张御史!我们不怕死!” “对!我们这副残躯,这辈子已经完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痛快疯一次!” “张青天!我跟著你干!” “俺也一样!” “好!” 张飆大喊一声,隨后看了眼窗外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一个一个將老兵们扶起来,笑道: “想当初,我为了让沈浪他们討到俸禄,给他们培训了一夜的『死諫』。” “你们虽然不是言官,朝中大臣,但也可以培训.” “啊?” 几名老兵一脸茫然,却听老周忍不住道:“张御史打算培训我们什么?” “是啊张御史,我们都是废人,粗人,能为您做什么?”老李接口道。 张飆笑著看了他们一眼,也不废话,隨即从床头那里拿出笔墨纸砚,在那张破烂的桌子上摊开,挥毫落纸—— 《论伤残人士在情报工作中的比较优势与实操技巧》 “????” 几名老兵额头上瞬间布满问號。 最后一天,求双倍月票啊~ 还有两章哈! (本章完) 第194章 张御史请自重!【求双倍月票】 第194章 张御史……请自重!【求双倍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 老朱闭目靠在龙椅上,听著蒋瓛的稟报。 当听到『数名伤残老兵进入张飆官宿』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睁开,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 “都是些什么人?所为何事?”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疲惫的沙哑。 蒋瓛垂首答道: “回皇上,已查清,皆是早年伤残退役的老兵,其中几人在之前的『討薪』中受过张飆恩惠。” “据外围监听,他们似乎在向张飆哭诉军籍之苦,卫所之弊,以及……地方官军勾结、强拉壮丁、乃至藩王侵占军田、蓄养私兵等事。” 老朱的眉头瞬间拧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 【军籍……卫所……藩王……】 这几个词如同针一样刺入他的脑中。 他对自己设计的卫所制度一向自詡,认为是养兵不费百姓粒米的良法。 然而,张飆之前的『审计』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这些老兵的哭诉,更是將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他面前。 【难道……咱的卫所,真的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一股烦躁和隱隱的不安涌上心头。 张飆这个疯子,就像一块磁石,总能吸引那些对现状不满的人,並且总能找到最刺痛他的地方下手。 “盯著他们。” 老朱的声音冰冷:“看看张飆又想搞什么名堂。还有,查查那几个老兵,底细是否乾净。” (请记住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是!” 蒋瓛领命,稍作迟疑,又道:“皇上,是否要……警示一下张飆?” “不必。” 老朱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他跳。咱倒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样。” “另外,大朝会在即,给咱把京城守好了,特別是午门和承天门,增派一倍……不,三倍人手!绝不能让任何人,在任何时候,扰乱大朝会!” 他语气森然,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立储是国本,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臣,明白!” 蒋瓛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重量,心中一凛,立刻躬身退下安排。 空荡的大殿再次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蒋瓛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就纷乱的心湖。 张飆与李景隆接触,跟他索要官职,建立什么大明反贪局,又与老兵接触,谈及军籍卫所的弊端,都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当年那天……为什么偏偏,只精准地要了皇太孙殿下……一个人的命?!】 这句如同魔咒般的反问,在蒋瓛离去后,再次縈绕在老朱的脑海中。 【当年……洪武十五年……雄英……】 不知不觉间,老朱的回忆犹如潮水,不断涌现。 这一年,《空印案》爆发,他震怒於官吏们的欺瞒,决心以最酷烈的手段清洗朝堂,凡涉案者,皆杀无赦。 但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激烈地反对他。 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標儿跪在殿中,额头抵著冰冷的地砖,声音哽咽却坚定地那些所谓的『能吏干臣』求情。 而自己呢?盛怒之下,只觉得太子仁弱,不堪大任,甚至当著眾臣的面,將一把剑扔到他面前,咆哮道: “你来杀!你来替咱杀!” 父子二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衝突,关係降到了冰点。 最后,还是『妹子』將自己父子叫到榻前,流著泪劝解,才暂时缓和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从那以后,標儿就变得越来越沉默,直到有一天,標儿突然找到自己,说心中鬱结,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自己当时也在气头上,觉得他出去见识一下民间疾苦也好,便允了。 【现在想来……】 老朱的眉头紧紧锁死,指尖无意识地抠著御案上的龙纹。 【当时標儿说要带雄英一起去,说是让大孙也歷练歷练……咱也没多想,只觉得祖孙三代虽有不和,但血脉亲情总在……】 【可是,標儿为何会突然说要去散心呢?】 这个此前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毒刺般扎进他的脑海。 【等等!】 【为什么当时只有標儿和雄英出去巡游,作为太子宠妃,允炆母亲的吕氏,没有去?】 【按照常理,太子出巡,尤其是带著嫡长孙,她这个侧妃,即便不隨侍左右,也该有所表示,或者至少请求同行照料吧?】 【可咱的记忆中,当时的吕氏,並没有一同巡游……】 想到这里,老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一个可怕到令他灵魂战慄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探出的鬼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难道……雄英的死,与吕氏有关?!】 【是有人……利用了咱和標儿的矛盾,利用了標儿离京的机会,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而吕氏……她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去?!她是知情者?还是……参与者?!】 “云明!” 老朱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致的惊怒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云明,被皇帝这从未有过的失態嚇得浑身一颤,急忙上前接口: “皇……皇爷?奴婢在!” 老朱死死盯著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翻滚著滔天的巨浪和噬人的寒意,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去!给咱把洪武十五年,太子出巡前后,东宫所有的记档,尤其是关於吕妃的!给咱查清楚!” “快去——!” 最后两个字,老朱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整个华盖殿嗡嗡作响。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云明嚇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衝出大殿,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空荡荡的大殿內,老朱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气,踉蹌著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龙椅上。 他粗重地喘息著,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彻骨的冰寒,以及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锥心刺骨的剧痛。 如果……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 那这些年,他岂不是將害死自己嫡长孙、甚至可能连太子之死都脱不了干係的毒妇,扶为了东宫正妃?! 还打算將她儿子,立为皇太孙?!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老朱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御案上,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张飆!你个狗东西!咱就不该赦免你!】 【都是你害的!咱现在被你搞得一团糟!你是真该死啊!】 另一边,张飆官宿外。 两名奉命监视的锦衣卫,正把耳朵死死贴在墙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里面在搞什么名堂?” 锦衣卫甲一脸茫然: “一会儿哭爹喊娘,一会儿又嘿嘿傻笑,还特么有敲锅碗瓢盆的声音?” “好像……好像在念经?” 锦衣卫乙使劲掏了掏耳朵:“又好像在唱戏?那张飆是不是彻底疯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里面正进行著一场代號为『红薯行动』的、画风清奇到突破天际的—— 《张氏伤残人生存指南与行为艺术速成班》 “都精神点!” 张飆敲敲门板,炭灰『噗簌簌』地往下掉: “今天教大家,怎么把要饭这行当,干出境界,干出水平,干出点……额外收益!” 墙外的锦衣卫甲皱了皱眉,低声对同伴乙说: “要饭?这张飆穷疯了?开始教老兵们要饭?” “是不是老兵们朝他诉苦,他也没办法?” 锦衣卫乙撇嘴道:“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其实,老兵们说的那些卫所烂帐,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去不去办理,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墙內,老周听到张飆的说词,也忍不住低声嘟囔: “额滴娘咧,要饭还能要出来?”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外面的锦衣卫听到。 张飆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又指向老周的空袖管,高声道: “老周!你这胳膊,就是你的金字招牌!” “以后別光伸碗,要把袖管甩起来,甩得有节奏,像唱戏的水袖!一边甩一边喊:『可怜可怜俺这没胳膊的,家里娃饿得啃砖头啦!』 “重点是,眼神要往那些当官的车驾軲轆底下瞟!看看他们压坏了多少青苗!” 说完,快速在门板上写下一句话: 【注意观察掉落的公文屑、听听有没有啥不该听的。】 老周一边心领神会,一边学著甩了两下空袖管,差点把自己带个跟头,哭笑不得: “张……张大人,俺这甩起来,像……像抽风哩……” 张飆当即擦掉门板上的话,言辞恳切地道: “要的就是抽风的效果!越不像正常人,才算学到了精髓!” 说完,他又指向老李的瘸腿: “老李!你这腿,不能白瘸!以后要饭,不要好好站著,得这么走——” 他说著,模仿老李一瘸一拐,但每一步都巧妙地卡在路面的砖缝或者小石子上,身体歪歪扭扭,视线却贼溜溜地扫过虚擬的街面: “看见没?要懂得观察环境,还有周围的人,看准大户,就往他面前倒,不给口吃的,他都不好意思.” 说著,他蹲下身,用炭笔在脚边的破蓆子上飞快画了一个简易的街道草图,標出了几个点,並写下: 【粮仓、王府角门、库房】 老李靠得近,看得清清楚楚。 他默默捡起一小块炭,在蓆子另一角画了个叉,又画了个耳朵的图案,然后看向张飆。 张飆微微点头,大声接过话头: “对!老李悟性好!就是这么要饭,才能不饿肚子!” 话音落下,他立刻画了个大大的叉,又画了个小人捂著耳朵,意思是: 【利用残疾,让他们不听不防。】 老李当即会意,然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姿势扭曲得像麻,忍不住乐了:“张青天,呵呵,您可真是个人才.” “彼此彼此,咱们都是人才!” 张飆故作洒脱的摆了摆手,然后看向老孙,笑道: “老孙!你这眼睛,是宝贝!” “以后別闭著,要半眯著,留条缝!凑到那些茶馆酒楼窗根底下,假装晒太阳打盹!耳朵竖起来!” “如果听到『情妇』、『八卦』、『赌钱』这些词,就在心里记小本本!” “哪天饿肚子了,就去找他们要点伙食费!” “如果被发现了,有人问你听啥呢,你就说:『俺瞎,听个响,解闷!』” 他边笑边走到老孙身边,看似在教学,实则快速將一张小纸条塞进了老孙破袄的补丁夹层里。 纸条上是他提前写好的,关於几个关键官员常去地点和谈话习惯的简要信息。 老孙努力把瞎眼眯成一条缝,另一只眼则快速扫过张飆塞来的小纸条,然后捏成小团,送进口中。 墙外的锦衣卫甲忍不住嗤笑: “这他娘教的什么玩意儿?一群残废要饭还能要出来?” 锦衣卫乙也低声骂了句:“妈的,尽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 虽然他们在墙外吐槽不断,但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而墙內的张飆,在快速指点几位老兵的『特色』后,又在门板上写了一行字—— 《论如何正確地摔倒和碰瓷》 “接下来,高级技巧!” 张飆写完后,清了清嗓子: “教大家怎么摔得自然,摔得逼真,摔出水平,摔出风格!” 说完,他又在门板上画了几个歪七扭八的q版小人。 “看!这是普通的摔,狗吃屎,没技术含量!” “我们要的是,艺术性的摔!” “老周,你断臂,重心不稳,適合旋转式摔倒!” 老周一脸懵逼,不由挠头道:“啥叫旋转式摔倒啊?俺不懂” “简单!这个很简单!” 张飆一边示范,一边解释道: “你看著啊,就是倒下去的时候,空袖子要像旗帜一样展开,儘量覆盖更大面积,最好能缠住目標的腿!” “啊?还能这样啊?” 老朱看著张飆那妖嬈的摔倒姿势,又懵逼又新奇。 而张飆则將目光落在了老李身上,笑吟吟地道:“老李,你瘸腿,適合渐进式摔倒!” “?” 老李额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黑色小问號,不由拱手道:“请张大人赐教!” “好说!” 张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在几名老兵好奇的目光下,再次示范: “就是这样,先晃他个三晃,再哎哟两声,吸引注意,然后慢慢的倒地,倒的时候,瘸的那条腿要刻意伸远点,绊他丫的!” “如果他不给你吃的,就大声嚷嚷,没天理啦!有人欺负伤残老兵!大家快来看看啊!” 老李:“.” 其他几名老兵:“.” 一个个不由面面相覷,心说张御史真乃神人也。 不过,张飆的示范还没有结束。 只见他又看向老孙,拍著他的肩膀道: “老孙,你优势最大!適合无差別碰瓷!” 老孙一头雾水:“我怎么优势大了?” 张飆:“你瞎啊!” 老孙:“.” 张飆:“不是,別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瞎,看准那些穿著官靴的,直接撞上去!” “然后摸摸索索地抱住对方的腰,嚷嚷道: 『官爷对不住啊!俺瞎!您没摔著吧?您这腰带是真的玉吧?真润啊!』 “对,就像这样,一边道歉一边摸,摸他腰牌,摸他钱袋,摸一切能摸的东西!” 张飆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抱著老孙的腰上下其手,嘴里还念叨: “哎哟,这料子,得是蜀锦吧?官爷您真阔气!” 他的模样猥琐至极。 老孙被他摸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使劲推开他,脸憋得通红,想骂又不敢大声: “张……张大人!请……请自重” 旁边的老周、老李、老钱已经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老孙那张老脸也皱成了菊。 张飆浑不在意,一拍大腿: “別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们噁心,让他们嫌弃!” “他们越嫌弃,就越懒得管你们討饭!反正大家记住,没脸没皮,饿不死!” 话音落下,又快速写下四个大字:【利用轻视。】 然后哈哈大笑著一把擦掉。 墙外的两名锦衣卫,此时只感觉一阵恶寒。 “妈的,这张飆是不是关疯了?教老兵们耍流氓?” “我看像,尽学些噁心人的招数。” 而墙內的张飆,在教完老兵们『碰瓷技巧』后,又在门板上写了一行字—— 《论如何利用破烂进行信息加密传输》 “最后,压轴大戏!” 张飆神秘兮兮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破麻袋,里面叮噹作响。 “我教大家怎么用这些破烂玩意儿,传递『要饭情报』!” 他先从麻袋里掏出一个豁了口的破碗: “看好了!重要消息,比如哪里有大户施粥,用木炭写在碗底!送出去的时候,碗口朝上,里面放俩铜板,谁能想到破碗底下有文章?” 接著,又拎起一件满是补丁的破袄: “这袄子,每个补丁后面都能塞纸条!顏色深的补丁塞重要情报,比如朝廷开仓放粮!” “顏色浅的塞一般消息!比如有碗狗没吃乾净的白米饭,穿在身上,就是移动情报站!” 然后,拿出一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枣木拐棍: “老孙,你这拐棍,龙头这里,拧开,里面是空的!关键时刻,纸条塞这里!” 张飆把各种破烂的功能说得天乱坠,仿佛每件破东西都是了不得的间谍装备。 他甚至还让老周把空袖管打了个复杂的结,说这是『莫尔斯袖管密码』。 而墙外,两名锦衣卫则揉著有些发疼的额头,一脸懵逼加嫌弃。 “妈的,这……这张飆好像真疯了?尽教些要饭碰瓷的玩意儿?” “谁知道呢……记下来,原样稟报蒋大人吧。就说张飆行为怪诞,疑似精神失常,聚眾传授……呃……传授猥琐要饭技巧。”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些看似荒唐滑稽的『要饭技巧』、『碰瓷手段』和『破烂利用法』,背后隱藏的,正是一套针对他们锦衣卫监视体系、利用人性弱点和思维盲区的、极其刁钻的反侦察与情报传递方法。 张飆看著这些眼神里冒出点『坏水』光芒的老兵,拍了拍手,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认真地总结道: “记住,情报工作的核心是:安全第一,不择手段!” “来!结业礼物!” 他给每人发了一根自己最爱的士力架: “吃了它,有力气!咱们不仅要告状,还要看著那些祸害,一个个倒大霉!” 老兵们默默接过士力架,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但还是恭敬地朝张飆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而张飆在目送他们离去后,看了眼那些笔跡,又看了眼窗外的人影,舀起一瓢水,直接泼了上去。 隨著水渍淹没笔跡,隱隱约约还剩下几个字. 【要活下去.】 求双倍月票啊~ (本章完) 第195章 就定她!幕后黑手会露出马脚的!【 第195章 就定她!幕后黑手会露出马脚的!【月票加更19】 燕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將朱高炽肥胖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愈发沉重。 他刚听完朱高燧磕磕巴巴、却又难掩兴奋的敘述,以及看到那个被朱高燧像献宝一样捧出来的、还沾著泥土的红薯。 书房內死一般的寂静。 朱高煦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颗其貌不扬的土疙瘩,呼吸粗重。 “亩……亩產千斤?老三,你確定那张飆不是失心疯又在胡扯?!” 他猛地看向朱高燧,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 朱高燧缩了缩脖子,但依旧坚持: “二哥,飆哥虽然……是疯了些,但这种事儿他没必要骗我们吧?” “他说烤著吃香甜软糯,煮熟了能顶主食!要是真的,咱们北平……” “够了!” 朱高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朱高煦的躁动。 他胖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只有深不见底的凝重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他目光如刀,刮在朱高燧脸上: “我是不是严令禁止你外出?更禁止你再与那张飆有任何牵扯?!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大哥,我……” 朱高燧嚇得一哆嗦,连忙辩解: “我就是忍不住想去买点酱菜,谁知道就那么巧……” “巧合?” 朱高炽冷笑一声,打断他: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张飆是什么人?那是能在詔狱里把天捅破,出来后还能让皇爷爷忌惮三分,不敢轻易动他的妖孽!” “他会『恰好』在你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恰好』出现在那里?老三,你被他算计了!” “我” 朱高燧脸色一白,訥訥不敢言。 “大哥的意思是……张飆是故意找上老三的?” 朱高煦也反应过来,眉头紧锁:“他盯上我们燕王府了?他想干什么?” “干什么?” 朱高炽拿起那颗红薯,在手中掂量著,眼神锐利如鹰: “他什么都没明说,只拋出这『亩產千斤』的神物作为诱饵,想跟我们『合作』……这才是最可怕的!” 说著,站起身,在书房內缓缓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捻动著佛珠。 “他如今自身难保,被锦衣卫严密监视,却还想方设法联繫我等藩王世子,所图必然极大!绝不会是小事!” “他之前就敢审计六部,让秦、晋、周三王栽跟头,连已故的鲁荒王都未能倖免,还让郭寧妃被皇爷爷杀了!” “下一步,他要捅的天,只会更大,更危险!” “他现在找上我们,就是要拉我们燕王府给他垫背,把他那泼天的祸事,分润到我们头上!” “这红薯……” 朱高炽將红薯重重放在桌上,眯眼道: “就是裹著蜜的砒霜!看著香甜,吃下去,可能就是我燕王府的催命符!” 朱高煦和朱高燧听得心头髮寒。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看似『祥瑞』的背后,竟隱藏著如此凶险的算计。 “那……那咱们怎么办?” 朱高燧小声问道:“要拒绝他吗?” “拒绝?” 朱高炽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冷厉:“他现在找上了我们,我们知道了他的意图,却不上报,在皇上那里就是心存异志,知情不报!” “若我们拒绝,以他那种疯性,会不会反咬一口,诬陷我们与他早有勾结,甚至把这『红薯』说成是我们燕王府图谋不轨的『祥瑞』?” “而且……” 朱高炽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皇爷爷对立储之事態度曖昧,若允炆上位,以其性情,必然倚重文臣,对我等藩王猜忌更甚。” “若允熥上位……以其对『杀父仇人』的恨意,只怕手段更为酷烈。我燕王府无论如何,前景都不容乐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朱高煦急道:“难道真要跟那疯子合作,去干那掉脑袋的勾当?” 朱高炽沉默良久,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他走回书案前,將那颗红薯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包好,放入一个暗格中。 “此事,关乎我燕王府生死存亡,已非我等能决断。” 他沉声道,目光看向北方:“必须立刻稟报父王,由父王定夺!” 说完,他又看向朱高煦道: “老二,你立刻去联繫哑翁,用最紧急的渠道,將此事原原本本,包括张飆的提议、红薯的存在、以及我的分析,密报父王!请示父王下一步行动的方略!明白吗?” “明白,大哥!” 朱高煦意识到事关重大,毫不迟疑地领命。 朱高炽又看向忐忑不安的朱高燧,语气严厉:“老三!从此刻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再踏出府门半步!” “更不准再与张飆有任何形式的联繫!若再敢擅自行动,家法处置!” “我……我知道了,大哥。” 朱高燧耷拉著脑袋,彻底老实了。 “至於张飆那边的联络……” 朱高炽沉吟片刻,旋即不容置疑的道: “先拖著。若他通过城隍庙传来消息,不必回復。一切,等父王的指令!” 朱高煦和朱高燧闻言,互相对视,异口同声:“是!大哥!” 朱高炽则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胖脸上写满了忧虑与决绝。 张飆拋出的,是一个不知內容的危险邀请和一个难以抗拒的诱饵。 答应,可能万劫不復。 拒绝,也可能引火烧身。 这个关乎家族命运的抉择,太沉重了。 必须由他们的父亲,那位雄踞北平的燕王朱棣,来做出最终的决定。 燕王府的书房,再次陷入了压抑的沉默之中。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三张神色各异、却同样凝重无比的脸。 另一边,坤寧宫偏殿。 数十位嬪妃,按照品阶依次而坐。 她们个个妆容精致,衣饰华贵,但眉眼间却难掩惊疑、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皇上此举,太过反常!】 【在太子疑案风波未平、三位藩王被处置,郭寧妃被杀不久的敏感时刻,突然让我们推举后宫之主?】 【这绝非简单的后宫事务,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考题,或者说……陷阱!】 不知不觉间,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云明面无表情地站在上首,身后跟著几名手捧纸笔、负责记录的小宦官。 他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皇爷有旨,著诸位娘娘共议,推举一位德才兼备、可主持六宫事宜之人。请诸位娘娘各抒己见,並陈明理由,奴婢等需如实记录,呈报御前。” 话音落下,依旧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谁都知道,第一个开口的,最容易成为眾矢之的。 但是,又不能一直没人开口。 只见蜀王朱椿之母郭惠妃,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 “皇上的旨意,诸位妹妹都清楚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妨畅所欲言,说说心中属意之人,以及……理由。” 她特意在『理由』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短暂的沉默后,寧王朱权之母杨氏,直接站起身,对著郭惠妃和眾人微微一礼,开口道: “既然皇上和惠妃姐姐让说,那妹妹就斗胆直言了。妾身以为,惠妃姐姐执掌宫务多年,处事公允,德高望重,是最合適的人选。” 她的话看似在捧郭惠妃,但眼神却有些闪烁。 郭惠妃微微一笑,並未接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杨妃。 【杨氏啊杨氏,我儿子比你儿子就藩多年,你此刻推举我,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还是想撇清自己?】 “呵!” 齐王朱榑之母达定妃,轻笑一声,那笑声带著几分慵懒和嘲讽。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微微调整了下坐姿,漫不经心地道: “惠妃姐姐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嘛……姐姐这些年协助郭寧妃处理宫中事务,已是劳心劳力,我等看著都心疼。” “如今皇上既然让推举,或许也是想让姐姐歇歇,换个年轻些、精力更充沛的妹妹来分担呢?”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否了杨妃的提议,又暗示郭惠妃之前没被选上,现在老了,就更別指望了。 郭惠妃面色不变,只是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湘王朱柏之母胡顺妃,听到达定妃的话,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达定妃,声音带著急切和討好: “定妃姐姐说得是!惠妃姐姐是该好生歇息了。妾身……妾身觉得定妃姐姐出身高贵,见识不凡,或可担当此任!” 她只想赶紧推举一个人出来,结束这令人窒息的过程,好回去打听儿子的消息。 达定妃斜睨了胡顺妃一眼,嘴角的讥誚更浓,却並未接话。 【推举我?胡氏这蠢货,怕是慌不择路了。我儿齐王也在外地就藩多年,此刻出头,岂非惹祸上身?】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几位低阶的嬪妃更是噤若寒蝉,不敢轻易开口。 良久,坐在次席的楚王朱楨之母胡充妃,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年纪稍长,资歷颇深,说话不疾不徐。 “既然姐妹们谦让,那本宫便先拋砖引玉了。” 胡充妃声音温和,语气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主持六宫,非同小可,需得资歷深厚、德行昭彰,且需……嗯,需得皇子成年,能为其分忧,稳固国本方好。” 她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將那些儿子年幼,或未就藩的妃嬪隱隱排除在外。 但她的话音刚落,坐在她对面的杨氏便微微蹙眉。 “胡姐姐所言在理。” 杨氏接口道,语气不咸不淡: “只是,资歷德行固然重要,但更需心思縝密,处事公允,能体恤眾姐妹才是。毕竟,六宫和睦,方能令皇上在前朝无忧。” 她这话,暗指胡充妃平日不够『体恤』。 胡充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看向达定妃: “定妃妹妹方才说需年轻精力充沛者,妹妹倒是想起一人。定妃妹妹素来聪慧机敏,又深諳礼仪,或许是不错的人选?” 达定妃脸色微沉,冷冷道: “充妃姐姐说笑了,妾身何德何能?况且,妾身听闻,近日宫外颇不太平,有些流言蜚语,甚至牵扯到了一些禁药之事……这等时候,还是避嫌为好。” 她主动提及了『禁药』这个禁忌话题,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几位儿子与医药、地方进贡可能有关的嬪妃。 此言一出,殿內温度骤降。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敲登闻鼓的老讼棍和铁盒中可能涉及的宫闈秘闻。 胡充妃心中暗骂达定妃歹毒,竟敢在此时揭开这个盖子,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持镇定: “定妃妹妹慎言!宫外流言,岂可轻信?皇上明察秋毫,自有圣断。” 说完,她环视一圈,见气氛已被达定妃搅得更加紧张,便扭头朝郭惠妃道: “惠妃姐姐,还是您来主持吧!” 郭惠妃闻言,缓缓起身,面向眾人,语气变得郑重:“既然诸位妹妹各有考量,难以一致,不如这样” 她顿了顿,道:“本官推举……充妃妹妹暂代宫务。” “啊?” 胡充妃一愣。 郭惠妃不理她的惊讶,继续道: “理由有三:其一,充妃妹妹性子爽利,处事果决,能镇得住场面。” “其二,其子就藩在外,与京城诸事牵连较少,或更能秉公处理;其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达定妃、胡顺妃、杨妃,意味深长地道: “充妃妹妹不涉医药、不通香料,与近日流言所涉之事,皆无瓜葛,最为乾净!由她暂代,或可最大程度平息物议,安定宫闈,静待皇上最终圣裁!” 这一番话,可谓老辣至极。 既找了个挡箭牌,又暗指了达定妃、胡顺妃的嫌疑,还將安定和避嫌放在了檯面上。 胡充妃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郭惠妃凌厉的目光和眼下诡异的局势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达定妃冷哼一声,別过头去,不再说话。 杨氏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胡顺妃更是唯唯诺诺,不敢有异议。 其余嬪妃见几位高位妃嬪已然如此,也纷纷附和:“惠妃姐姐思虑周全,妾等无异议。” 一场看似民主推举、实则暗藏刀光剑影的后宫会议,就在郭惠妃快刀斩乱麻的操作下,匆匆落下了帷幕。 当老朱看著云明呈上的记录,尤其是重点標註了胡充妃『被推举』的场面和郭惠妃那番『深明大义』的陈述时,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胡氏……看似乾净,很难说清,楚王就藩武昌,也算是一方藩屏。她若主持六宫,其子的声势怕会更大。】 【达氏……蒙古贵女,心思不浅。她主动揭开禁药之事,是想搅浑水,还是想撇清自己?亦或是藉机敲打胡氏,甚至暗示他人?】 老朱的手指在『禁药』二字上重重敲击了一下,眼中寒光闪烁。 这无疑是触及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郭惠妃那番『深明大义』的陈述上。 郭惠妃的话,看似谦逊、顾全大局。 但在老朱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极高明的自保和反击? 她巧妙地化解了自己的声势,將自己置於一个超然且『公心』的位置。 【郭氏……郭子兴的女儿……】 老朱心中默念。 郭惠妃的出身,以及她多年掌部分宫务却並不张扬的做派,在此刻浮上心头。 【她儿子就藩多年,但素来低调,不似老二、老三那般张扬。】 【在此刻推举中,她未主动爭抢,也未明显结党……】 老朱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怀疑幕后黑手可能与就藩的藩王母妃有关,希望通过这次推举看出端倪。 胡充妃的『排外』和达定妃的『阴狠』都让他心生警惕。 但郭惠妃的表现,又让老朱有些拿不准。 【她是真的无心权势,明哲保身?还是……藏得更深,更懂得韜光养晦?】 这种不確定,让老朱感到烦躁。 他厌恶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人和事。 然而,眼下的局面,他必须儘快稳定后宫,不能再让前朝的风波在后宫掀起更大的浪。 【胡充妃,其子楚王势力也不小,此刻用她,恐助长其气焰,且与『避嫌』原则不符。】 【达定妃,心思难测,言语带刺,非安定后宫之人选。】 【杨妃、胡顺妃等,更是怯懦无能,不堪大任。】 【相比之下,郭惠妃资歷最老,出身特殊,平日表现还算稳重。】 【至於她的理由?】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 【哼,咱什么时候给你们做主了?】 【不管是谁,咱相信你们,迟早会露出马脚!到时候……】 想到这里,老朱心中已有决断。 他提起硃笔,在那份记录上,在郭惠妃的名字旁,缓缓批下一个字:【可。】 笔锋凌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下笔,他对垂手侍立的云明淡漠地道: “传旨:六宫事宜,暂由惠妃郭氏统摄。望其克秉公心,勤谨奉上,和睦宫闈,勿负朕望。” “奴婢遵旨。” 云明连忙躬身应道。 “还有!” 老朱的声音陡然转冷,带著浓浓的警告意味: “告诉郭氏,也告诉后宫所有人!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宫里,该吃吃,该睡睡!” “谁要是再敢搬弄是非,打听前朝,或者跟宫外传递什么消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 “咱不管她是谁,有什么儿子,一律按窥探禁中、图谋不轨论处!绝不姑息!” “是!皇爷!奴婢一定將旨意明白传达到每位娘娘!” 云明嚇得浑身一颤,连忙保证。 旨意很快传遍后宫。 不多时,那位老嬤嬤就去了佛堂,將老朱的旨意复述了一遍。 跪坐在佛堂前的妇人,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转瞬即逝,隨后平静道: “知道了,记得准备一份丰厚的贺礼。” 三更完毕,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96章 咱亲手点燃了葬送儿子们的导火索? 第196章 咱亲手点燃了葬送儿子们的导火索?! 【求月票】 东宫,吕氏寢殿。 夜已深,烛台上的火焰却跳动得异常不安。 吕氏端坐在梳妆檯前,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依旧保持著往日的温婉端庄,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眼底深处竭力压抑的一丝惊悸与冰冷。 殿內侍奉的宫女太监,已全部换上了陌生而沉默的面孔。 她经营多年、如同臂指的心腹,在这几个月里,或被调离,或因一些微不足道的『过错』被逐出宫,甚至有两个贴身的老嬤嬤,前日还好好儿的,昨日便『突然急病』暴毙了。 清洗。 毫不掩饰的、来自华盖殿那位至尊的清洗。 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都带著审视。 每一次殿外的脚步声,都让她心头一紧。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蛛网层层缠住的飞蛾,稍有异动,便会被潜伏在暗处的蜘蛛瞬间吞噬。 【他果然开始查了……查雄英之死,查到了洪武十五年巡游……】 吕氏的手指无意识地捻著一支金簪,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飞速运转。 朱標当年突然提出巡游,其实与她有关。 那日,太子因《空印案》与皇上激烈爭执后,心情鬱结,回到东宫仍是怒意难平。 她温言劝慰,亲手奉上安神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殿下心中鬱结,留在宫中难免触景生情,不若奏请父皇,出去走走?江南风光正好,也好散散心,避开这朝堂纷扰。” 她说得合情合理,完全是一副为夫君考量的贤惠模样。 朱標当时正在气头上,又素知她体贴,便採纳了。 甚至后来决定带上朱雄英,她也未曾阻拦,反而表现出对嫡长孙的关切,叮嘱隨行宫人务必仔细照料。 而她之所以没去,是因为月事疼痛难忍。 这个虽然私秘,但只要查宫人记录和太医诊断记录,都可以查出来。 一切都天衣无缝。 她算准了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算准了太子需要宣泄的出口,也算准了……大案后,宫外远比宫內更『安全』。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十几年后,会横空杀出一个张飆! 更没算到,那个看似粗豪的洪武皇帝,疑心病会重到如此地步,竟能从陈年旧事中,嗅到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气息! 【难道是那封《治安疏》……张飆那疯子提及我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时候张飆还没入仕……】 【但皇上怀疑我了……他一定怀疑我了!】 这个认知让吕氏如坠冰窖。 以皇上『寧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性子,一旦抓住丝毫把柄,自己和允炆都將死无葬身之地!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吕氏深吸一口气,对著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带著几分哀愁和逆来顺受的弧度。 她知道,此刻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门窗的缝隙,观察著她的一举一动。 她放下金簪,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稳定地梳理著长发,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她甚至轻声哼起了一首江南小调,曲调婉转,带著淡淡的忧伤,恰如一个思念亡夫、又担忧儿子前途的未亡人。 但她的內心,却是一片冰封的战场。 【他在查隨行人员,查东宫记档……那些明面上的东西,早已清理乾净,他查不到什么。】 【唯一可能出紕漏的,是那些我无法直接接触、也无法完全控制的暗线……还有,当年经手那件事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她埋得最深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隱患。 若非万不得已,她是绝不愿联繫,更不愿其暴露。 但如今,皇上显然已经起了疑心,並且动作如此迅疾猛烈…… 【必须让他闭嘴!或者……让他永远消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在她心中嘶鸣。 但旋即,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皇上既然已经开始秘密调查,又岂会不防著她杀人灭口? 此刻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成为指向她的铁证! 她梳理头髮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不行……现在绝不能动。一动,就是自寻死路。】 她將翻腾的杀意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现在比的就是耐心,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 她放下梳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空洞,仿佛在追忆与太子朱標的往昔岁月,眼角甚至適时地滑落一滴清泪。 这副模样,落在监视者眼中,再正常不过。 然而,在她宽大袖袍的掩盖下,那双手却死死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著表面的平静。 【等……只能等。】 【等允炆正式被立为皇太孙,等名分大定!】 【或者……等一个能把这潭水搅得更浑,让皇上的注意力再次转移的机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承天门外的官宿方向,那个搅动了一切风云的疯子。 她脑中甚至冒出了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甚至恨得牙痒痒的想法。 【张飆……你若能再疯一点,把火烧到別人身上,该多好……】 是的!她居然希望张飆的疯狂,替她转移老朱的注意力。 哪怕只是短暂的,足以让她儿子坐上皇太孙宝位的时间。 可以说,此刻的吕氏,就像一只被困在琉璃罩中的毒蜘蛛,美丽而安静。 她所有的『毒液』和杀机,都只能隱藏在那副温顺的『躯壳』之下,等待著,煎熬著,寻找著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破局之机。 殿外夜风呼啸,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 她知道,自己正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她缓缓坐回梳妆檯前,看著镜中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不再焦虑,也不再恐惧,只有平静,只有监视者看到的温良恭俭。 【皇上……您儘管查吧……】 【您越是查,就越会发现,您的儿子,您的孙子,您这大明的江山……最终,都只能交到我的允炆手里!】 【谁也別想……夺走!】 …… 翌日清晨。 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 寅时刚刚过去,天色未明,承天门外已是冠盖云集。 文武百官身著朝服,按照品阶序列,肃然而立,等待著宫门开启,覲见天子。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不同往日的凝重和压抑。 立储之事虽未明发諭旨,但消息灵通者早已心知肚明,今日大朝会,极有可能便是尘埃落定之时。 然而,这份庄严肃穆,却被一阵极不和谐的敲锣打鼓声,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鐺!鐺鐺——!”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大明反贪局正式掛牌成立!高薪招聘,待遇优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个极其嘹亮、带著几分惫懒和戏謔的声音,穿透了清晨的薄雾,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官员的耳中。 所有官员都不约而同地,带著惊愕、疑惑、甚至是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態,循声望去。 只见在承天门外,御道右侧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竟支起了一个简陋无比的小摊! 一张破桌子,几把歪歪扭扭的椅子,旁边还立著一块硕大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却极其醒目的大字写著: 【大明反贪局现场招聘处!】 【实习期三月,月俸:五十两!】 【转正后,年俸:五百两起!绩效优异者,上不封顶!】 【另:提供海外『祥瑞』品尝,先到先得!】 桌子后面,张飆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七品御史官袍,外面却极不协调地套了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红色大氅,神似某『小阁老』。 只见他一手拿著个破锣使劲敲,另一只手挥舞著一根……烤得焦黑、冒著热气、散发著奇异香味的棍状物。 “是他!张飆!那个疯子!” “他……他怎么敢在这里摆摊?!” “大明反贪局?皇上何时准他设立衙门了?!” “月俸五十两?!年俸五百两起?!他……他疯了吗?!这比尚书大人的俸禄都高了!” 人群瞬间譁然! 所有官员都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在大朝会之日,在承天门外,天子脚下,敲锣打鼓,高薪招聘?! 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荒唐事! 一些品阶较低、家境清寒的官员,看著那牌子上的数字,眼睛都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著。 五十两月俸! 那可是他们现在年俸的好几倍! 更別提转正后那令人眩晕的五百两! 这诱惑……太大了! 终於,有几个胆大、或者说快『穷疯』了的官员,忍不住凑了上去。 “张……张大人,您这招聘……是真是假?” 一个穿著褪色青袍的给事中,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却死死盯著那块牌子。 张飆一见有人询问,立刻来了精神,把破锣往桌上一扔,拿起那根烤红薯,『咔嚓』掰开,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瓤,顿时一股更加浓郁的甜香瀰漫开来。 “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说完,用下巴努了努嘴,指著桌案上的吏部文书和印鑑,轻描淡写道: “这可是皇上下了圣旨的!不信可以马上找吏部的人来验证!童叟无欺!” “这” 那给事中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排队上朝的官员。 “妈的!老子去看看!” 一名吏部主事,壮著胆子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嚇一跳,不由惊呼道:“居然是真的!是真的新成立的衙门!” 轰! 全场轰动! 除了办理手续的吏部官员,其他官员如遭雷击。 而张飆则热情地把半截红薯分成两半,塞到那给事中和那主事手里: “来来来,边吃边聊!这叫红薯,海外仙山来的『祥瑞』,香甜顶饱!咱们反贪局的福利!” 那给事中下意识地接过,被那香气勾得食指大动,也顾不得体面,吹了吹就咬了一口,瞬间眼睛瞪圆了:“香!真香!” “嗯嗯.” 那主事也吃得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只顾著点头晃脑。 周围围观的人更多了,看到有人真的在吃,还一副享受的样子,更是心痒难耐。 “张大人,您这反贪局……具体是做什么的?风险高不高啊?” 另一个官员挤上前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对高薪的渴望和对风险的担忧。 “风险?瞧您说的!” 张飆一拍胸脯,唾沫横飞: “咱们反贪局,那是皇上亲口御准的新衙门!” “专查经济问题,查帐!不干打打杀杀那些糙活!” “看见没?” 他指著牌子:“咱们靠的是这个!”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这个!” “只要你会算帐,懂经营,有胆识,愿意为大明肃清贪腐、充盈国库贡献一份力量,那就来吧!” “实习期三月,表现好直接转正!俸禄按时发放,绝不拖欠!还有年终分红!” 他极力渲染著反贪局的美好前景和优厚待遇,语气极具煽动性: “想想吧!同样是当官,在別的衙门,你可能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两银子,还得看上司脸色,被户部那些老爷们卡脖子!” “来反贪局!高俸禄,有实权,直接对皇上负责!” “查出一个蠹虫,就是一份功劳!” “功劳直接换算成绩效,绩效就是白的银子,黄澄澄的粮食!” “咱们干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拿的是匹配能力的俸禄!” “这才叫公平!” “这才叫为国为民的同时,也能光宗耀祖,改善生活!” 他这番『画大饼』加『现实诱惑』的组合拳,打得那些本就生活拮据的中低层官员晕头转向。 一时间,竟真有七八个官员挤在摊子前,详细询问报名流程。 甚至有人当场就想写下姓名、籍贯、履歷。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惊嘆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承天门外,庄严肃穆的等候区,硬生生被张飆搞成了菜市场一般的招聘会现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入了宫內。 华盖殿內,老朱刚刚穿戴整齐,正准备起驾前往奉天殿。 云明著急忙慌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 “皇……皇上!不好了!张飆他……他在承天门外……摆摊招聘!” 老朱正准备戴上翼善冠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厉芒: “你说什么?!摆摊招聘?!” “是……是!” 云明都快哭出来了:“他弄了个牌子,写著什么大明反贪局招聘,实习期月俸五十两,转正年俸五百两起!” “还……还拿了个叫『红薯』的玩意儿让人试吃!现在承天门外围得水泄不通,好多官员都在打听……” 轰! 老朱只觉得一股邪火直衝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他千算万算,增派了三倍守卫,防著张飆衝击宫门,防著他『死諫』,防著他一切可能的疯狂举动! 却万万没想到,这疯子居然用了这么一手! 高薪招聘?! 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谁不知道他朱元璋给官员定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 这混帐东西,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高出朝廷规制数倍、十数倍的俸禄来招揽人心?! 这哪里是招聘?这分明是煽动!是挑衅! “他哪来的钱?!啊?!”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將翼善冠摔在御案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咱没给他人事权,没给他財权!他凭什么敢许下如此重诺?!” 话音刚落,老朱自己猛地反应过来,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这混帐东西在造势!】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反贪局的存在,吸引那些不得志的官员!】 【他根本不需要咱给他权,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咱承认,逼咱给他权!】 【而且……他一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这招聘只是幌子!是吸引注意力的烟雾弹!】 就在老朱怒火攻心,几乎要失去理智,准备下令將张飆立刻锁拿,投入詔狱之时—— 又一名锦衣卫小旗,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声音带著极致的惊恐,几乎是嚎叫出来: “皇上!皇上!张飆……张飆他在承天门外,当眾高喊……高喊……” “喊什么?!” 老朱厉声喝问,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那小旗伏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他喊……大明反贪局第一个审计目標,便是……便是天下藩王!” “要查清各王府侵占军田、蓄养私兵、亏空国帑之弊!”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结结实实地劈在了老朱的头顶。 他整个人猛地一晃,脸色在剎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隨即又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审计……藩王?!】 老朱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终於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张飆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招聘闹剧,这疯子从一开始,目標就是他朱元璋的软肋。 那些分布各地、手握重兵、让他又爱又恨又忌惮的儿子们! 他设立反贪局是假,藉机將『审计藩王』这个足以引爆整个大明的火药桶,在眾目睽睽之下,当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点燃才是真! 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他设立这个劳什子反贪局?! 这哪里是反贪局? 这分明是插向他朱明皇室心窝子的一把毒刃!是悬在所有藩王头顶的铡刀! “噗——!” 急火攻心之下,老朱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龙袍。 “皇上!” “皇爷!” 蒋瓛和云明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 老朱一把推开他们,用手死死按住御案,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看著殿外承天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在肆无忌惮地狂笑的身影。 【张飆!张飆——!】 老朱在心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简直是亲手点燃了葬送儿子们的导火索,並再次將火把递到了那个最疯狂的纵火犯手中!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97章 清君侧?!老朱推迟大朝会!【求月 第197章 清君侧?!老朱推迟大朝会!【求月票】 华盖殿內,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老朱粗重的喘息声。 那口喷出的鲜血,如同点点红梅,溅在龙袍和冰冷的金砖上,触目惊心。 蒋瓛和云明嚇得面无人色,想要上前,却被老朱那择人而噬的眼神逼退。 老朱没有去擦嘴角的血渍。 他只是用手死死撑著御案,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 【审计藩王……】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又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脑海中反覆灼烧、轰鸣。 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寒刺骨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精心搭建了无数年高塔的工匠,正得意於塔身的稳固,却被自己亲手放进塔基的一只『疯蚁』,从內部掏空了基石。 悔!滔天的悔恨! 这是老朱此刻所有的情绪。 他不禁捫心自问。 【咱当初为什么要赦免张飆?】 【是因为那份染血的《治安疏》?是因为那句关於雄英死亡的诛心之问?】 【还是因为內心深处,那丝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以及对张飆那种洞悉黑暗能力的……一丝连咱都不愿承认的利用之心?】 其实,他对张飆一直有种別人无法理解的『宠爱』。 甚至一度將张飆视为大明的『救星』。 但隨著张飆的各种手段,將大明搅得天翻地覆,他又觉得张飆是个巨大的『威胁』。 比如审计贪官污吏,以老朱对贪官污吏的痛恨,他会因为张飆审计贪官污吏而发怒吗? 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的,甚至会重用张飆。 可是,张飆的一切言行,甚至那些不按套路出牌的手段,却让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挑衅。 哪怕他知道张飆有可能是对的,也无法容忍这种超出他掌控的人。 要知道,他的性格本身就是那种极度的偏执狂。 再加上那近乎病態的疑心。 就算张飆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都可以挑动他敏感而暴躁的神经。 更別说『审计藩王』这四个字了。 【难道,那疯子真要逼咱杀儿子才甘心吗?】 【那可是咱的亲生儿子啊!】 老朱按著书案的手,都在隱隱发抖,他恨不得马上下旨,將张飆碎尸万段。 他的儿子在外就藩、手握重兵,是他用来『屏藩皇室,永膺天命』的利器,也是他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隱忧。 他打压他们,限制他们,却又不得不依靠他们镇守边陲,巩固统治。 他何尝不知道藩王尾大不掉的隱患?他也在犹豫,在权衡削藩的时机与方式。 可张飆却用最粗暴、最直接、最不留余地的方式,把这个炸药桶的引信,在天下人面前,公开点燃了。 【他会怎么查?他能查出什么?】 老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张飆带著他那套『歪理邪说』,闯入某个儿子的王府,查帐、问询、甚至……动手? 以那疯子的作风,他绝对干得出来! 然后呢? 那些骄横惯了的儿子们会束手就擒?他们会甘心被一个七品御史,一个他们眼中的『疯狗』如此折辱? 反抗! 必然是激烈的反抗! 轻则闭门不纳,重则刀兵相向! 甚至……可能会有人被逼急了,打出『清君侧』的旗號! 【清君侧……清君侧……】 老朱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了汉朝时期的晁错。 那疯子想要当晁错? 还是,他想逼反藩王? 一旦有一个藩王动了,其他藩王会如何自处?是观望?是效仿?还是会被朝廷的镇压逼得联合起来? 內乱! 规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的內乱! 刚刚平息了各地小股叛乱的大明,將立刻陷入一场席捲整个帝国、由朱家骨肉亲自操刀的血腥內战。 北元的铁骑会在一旁虎视眈眈,那些被他压制下去的豪强、被他清理过的文官集团残余,又会趁机掀起怎样的风浪? 届时,烽烟四起,山河破碎,他辛辛苦苦打下、治理了二十多年的大明江山.岂不是会支离破碎? 杀了他? 现在杀了张飆,就能平息这一切吗? 『审计藩王』的口號已经喊出,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如果杀了张飆,那张飆之前审计六部,审计勛贵算什么? 那些被他高薪诱惑、被他话语煽动的官员会怎么想? 那些本就对藩王不满的势力会怎么看? 那些心怀鬼胎的儿子们,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父皇根本不敢动他们,从而更加肆无忌惮? 不杀他?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著这个疯子,拿著『反贪局』这个他亲口敕封的名头,去搅动风云,將大明拖入深渊? 进退两难! 真正的进退两难! 老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殿外阴沉沉的天空。 仿佛那阴沉的天空里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又像是大明江山基石鬆动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刻,这位曾经叱吒风云的洪武大帝,这位以铁腕和冷酷著称的开国君主,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衰老。 他除掉了无数功臣,肃清了数不清的贪官污吏,自以为將天下牢牢掌控在手心。 可最终,他却败给了一个微不足道、行事疯癲的疯子,败给了自己內心深处那无法消除的猜忌、对真相的执念,以及……那份试图平衡一切,却最终导致全面失控的帝王心术。 【標儿……雄英……妹子……】 【咱……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声无声的、带著血泪的吶喊,在老朱的心底轰然迴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干涸著喉咙,喊了一句:“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连忙小心翼翼地回应。 老朱看都没看他一眼,隨后淡淡地道:“大朝会推迟一个时辰……咱有些乏累,让百官们到偏殿等候。另外……” 说到这里,他又扭头看向蒋瓛: “带人去將张飆的摊子拆了!就说张飆的『高薪招聘』不符合朝廷用人规矩,哪怕『审计藩王』,也要咱同意。” “同时,告诉所有围观的人,咱虽然同意张飆建立反贪局,但张飆没有財事权和人事权!” “其他的,先不管了,等开完大朝会,咱再跟他算帐。” “臣(奴婢)……遵旨!“ 蒋瓛与云明对视一眼,旋即异口同声,然后火速退出了大殿。 而目送他们离开的老朱,则脸色阴沉的眯起了眼睛。 【张飆,咱不管你有何目的,等咱立了皇太孙,一切將尘埃落定……】 【咱知道你支持允熥,但咱偏不立他,咱不会让你利用允熥,对咱儿子们下手……】 他觉得朱允熥对自己那些王叔们的仇恨,是张飆挑起来的。 其目的就是二选一。 如果自己不动那些藩王儿子,他就利用朱允熥对朱標之死的仇恨,让朱允熥去动那些藩王叔叔。 【这贼子!好歹毒的心!】 老朱恶狠狠地锤击了一下书案,浑身杀意凛然。 【等咱查清真相,不再需要你,咱会將你凌迟处死……】 【你给咱等著……】 …… 另一边,承天门外。 当张飆喊出『审计藩王』四个字的时候,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挤在摊子前,眼巴巴地盯著高薪职位和烤红薯的官员们,脸上的渴望和热切瞬间凝固,隨即化为惊恐万状的惨白。 那个手里还捏著小半块没吃完的红薯的给事中,手一抖,金黄的薯肉『啪嗒』掉在地上,他都浑然不觉。 只见他张大了嘴巴,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围著摊子的七八个官员,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齐刷刷地后退了好几步。 仿佛那张破桌子、那块招聘牌子,以及桌子后面那个穿著戏服坎肩的张飆,是择人而噬的瘟疫之源! 原本喧闹如菜市场的承天门前,死寂如墓地。 就在所有人都被张飆的言行震惊得无以復加的时候,一声饱含震怒与正气的暴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张飆!你这狂悖之徒!安敢在此妖言惑眾,搅乱朝纲?!”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著緋袍的大臣越眾而出,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 自从都察院左都御史詹徽被老朱关进了詔狱,生死不知,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是都察院最高长官。 而且,这位叫袁泰的都察院右都御史,素以刚正不阿闻名,就连老朱都对他十分器重。 甚至在《废黜藩王俸禄制度》这件事上,將他叫过去私下商议。 然而,此刻的他,气得鬍子都在发抖,指著张飆的鼻子骂道: “张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你难道不知道藩王对大明意味著什么吗?竟敢妄言审计藩王!?” 另一位礼部的侍郎也趁机发难,厉声道: “承天门外,大朝会之地,乃彰显朝廷威仪之所!” “你竟在此摆摊叫卖,行商贾之事,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褻瀆朝廷!” “还有你这所谓高薪俸禄!” 户部的一位郎中跳了出来,他最听不得有人比他户部发钱还大方: “远超朝廷定製,蛊惑人心!此乃僭越!是乱政!你张飆意欲何为?!” 几位大佬一带头,刚才被嚇得不敢说话的官员们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出言附和: “对!袁大人说得对!审计藩王,动摇国本!” “在此摆摊,形同市井无赖,丟尽了朝廷的脸面!” “张飆,你今日必须给百官一个交代!” 一时间,口诛笔伐,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张飆席捲而去。 刚才还因为高薪和红薯有些心动的官员,此刻也赶紧缩起脖子,与张飆划清界限,生怕被牵连。 面对千夫所指,张飆却浑不在意,甚至掏了掏耳朵,弹了弹並不存在的耳屎。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露出一丝『终於来了』的玩味笑容。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嘛。”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 “审计藩王,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防止有人挖大明的墙角,怎么就成了动摇国本了?” “难道诸位大人觉得,藩王们就一定是……乾乾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这话一出,袁泰等人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这混帐居然还敢反问?! “巧言令色!” 袁泰怒道:“纵有问题,也自有宗人府,有皇上圣裁!岂容你在此妄加非议,煽风点火!来人!將此獠给我拿下!” 袁泰毕竟是现任的都察院最高长官,在朝中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他一声令下,几名负责维持朝会秩序的官员面露难色,但还是硬著头皮指挥属下,准备控制住张飆。 然而,就在这时,外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承天门广场的几个不同方向,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一群……画风清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乞丐'。 为首的是独臂老周。 他拿著一个破碗,把空荡荡的袖管甩得虎虎生风,如同戏台上的武生耍弄水袖,一边甩一边用一种带著奇异韵律的哭腔嚎道: “青天大老爷们行行好啊——!” “可怜可怜俺这没胳膊的,家里娃饿得把门槛都啃没了一半啦——!” “您瞧瞧,这袖管空的,能灌进去西北风啊!” 他专门往那些穿著紫袍、緋袍的高官附近凑,空袖管『不经意』地扫过他们,带起一股酸臭气,眼神却贼溜溜地往他们身上瞟,似乎在掂量这些大人的『分量』。 紧接著是瘸腿老李。 他没好好走路,而是採用了一种极其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却又总能险之又险维持平衡的『迷踪步』。 他专门挑路面有砖缝或者小石子的地方下脚,身体隨著步伐左摇右晃,视线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著人群。 “哎哟喂!这地不平吶,硌著俺的瘸腿了!” 他瞅准一个刚从张飆摊子前打听消息回来的吏部主事,一个踉蹌就朝对方倒去,双手看似胡乱挥舞,却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的官袍下摆: “官爷!您没事吧?没撞著您吧?您这袍子料子真好,滑溜!” 那主事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又羞又恼,想甩开,老李却抱得更紧,嘴里还在念叨: “官爷,您一看就是心善的,赏口吃的吧,俺这腿是当年在漠北给朝廷打仗瘸的啊……” 然后是瞎眼老孙。 他没闭眼,而是將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眯成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 另一只瞎眼则努力翻著白眼,手里拄著那根被张飆改造过的枣木拐棍,如同盲人探路,却恰好地走向那些聚在一起低声议论、面色凝重的官员小圈子。 他凑到人家旁边,假装晒太阳打盹,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咳……咳咳……” 伤病老钱也一边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边有气无力地伸著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碗底似乎还用炭笔画了些什么古怪符號。 他专门找那些面相看起来比较斯文、可能心软一点的御史或翰林官: “官……官爷,行行好,赏……赏个铜板抓药吧……” “咳咳……俺这身子,当年在军中是落下的病根,如今……咳咳……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他咳得情真意切,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悽惨模样,让几个年轻御史都面露不忍。 这几位老兵,將张飆亲传的《张氏伤残人生存指南与行为艺术速成班》的精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旋转式摔倒、渐进式摔倒、无差別碰瓷、利用轻视、破烂信息传输……各种奇技淫巧,轮番上阵。 刚刚上前准备控制张飆的侍卫,被他们这么一搅合,顿时手足无措。 毕竟再怎么说,也算是同袍,总不能连同袍都无情对待吧? 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被怎么戳脊梁骨!? 而袁泰等人见那些侍卫被老兵们阻止了,脸色黑成了锅底。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一个老翰林气得鬍子直抖,指著这群『妖魔鬼怪』,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这定是那张飆指使的!” 一个兵部官员又惊又怒:“他想干什么?想把大朝会变成丐帮大会吗?!” “哈哈哈!瞧那个甩袖管的,甩得跟风火轮似的!” 也有胆大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低阶武官,忍不住笑出声来。 “嘖嘖,这碰瓷的功夫,绝了!比五城兵马司抓的那些青皮都专业!” 官员们被这群老兵奇葩的『乞討』方式弄得哭笑不得,想驱赶,对方是伤残老兵,身份敏感。 不驱赶,场面又实在太难看。 混乱进一步升级。 张飆站在他的破桌子后面,看著自己一手导演的这齣『老兵丐帮显神通』的大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甚至还嫌不够乱,又敲了敲锣,添了一把火: “诸位同僚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咱大明朝伤残老兵的现状!为国流血负伤,如今却要靠著这点『手艺』混口饭吃!”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卫所制度崩坏,军户苦不堪言,抚恤层层剋扣!” “咱们反贪局,不仅要审计藩王,更要釐清军屯,追缴亏空,让这些为国征战的老兵,能活得有尊严!” 他巧妙地把老兵的荒诞行为,引向了军籍卫所的弊端,將自己的『招聘闹剧』和『审计藩王』的惊雷,与底层军户的血泪联繫在了一起。 这下子,不光是看热闹的,连那些原本对张飆嗤之以鼻的官员,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张飆!你休得再胡言乱语!” 袁泰气得牙痒痒,指著张飆再次怒骂:“你这是聚眾作乱!衝击朝廷法度!老夫今日必將在皇上面前弹劾你!” “不错!张御史屡次三番作乱!罪无可赦,天理难容!” 户部那名郎中也跟著冷哼道:“他还指望著我们上你的当!什么狗屁的高薪招聘!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哈哈哈!这张大人就是个耍猴戏的!他不会以为真有人傻到跟他一起审计藩王吧?” “誒,你们忘了吗?他之前有几个狗腿子,结果那几个狗腿子跑了,现在找了几个乞丐,就以为大家会被他忽悠,跟著去送死!” 听到这些回懟、谩骂、嘲讽,周围的气氛再次被扭转。 原本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此刻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只剩下张飆和伤残老兵,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就在这气氛陷入无比尷尬的时候,张飆却慢条斯理地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硕大的、糊著红纸的木箱子。 箱子上用更粗劣的笔法写著五个大字: 【匿名举报箱】。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提供藩王及关联官员不法线索,一经查实,奖励红薯十斤,白银……五十两!並优先获得反贪局面试资格!】 轰隆! 看到那五个大字,以及旁边那一行小字,周围如遭雷击,瞬间落针可闻。 “咳咳!” 张飆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种『我为大家著想』的诚恳表情,拍了拍那个举报箱: “诸位同僚!不要怕!反贪事业,任重道远,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 “本官知道,有些事,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迫於某些压力,不敢说,不能说!” “现在,机会来了!” “不用你们来我反贪局,照样可以立功拿钱!” 他用力一拍箱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嚇得周围人又是一哆嗦。 “看到这个箱子没有?大明反贪局特设『匿名举报箱』!有什么线索,写下来,塞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你们放心!这箱子,由本官亲自看管,直接呈送御前!绝对保密!绝对安全!” “而且俸禄一分不会少你们的!”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如土色的官员,语气充满了诱惑,又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威胁: “想想看,你们当中,或许有人曾被王府属官欺压,或许有同年好友的田產被巧取豪夺,或许只是单纯看不惯某些人尸位素餐、蠹国肥私!” “现在,有一个机会,既能出一口恶气,又能为朝廷除害,还能拿奖励,甚至……搏一个前程!” “想想那五百两的年俸!想想直接为皇上办事的荣耀!” 他这番话,配上那个刺眼的举报箱,让袁泰等人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这疯子……他不仅要自己作死,还要拉所有人下水! 他这是在鼓励告密!是在挑动官员与藩王之间的矛盾! 这箱子一旦设立,今天在场所有人,都成了潜在的『举报者』! 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日后若真有藩王被查,谁能说得清,那箱子里有没有自己投进去的纸条? 届时,藩王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今天在场的人,都是张飆的『同党』? 这已不是火坑,这是万丈深渊!是诛九族的大祸! “嗡——” 人群彻底炸了锅,不是向前拥挤,而是惊恐地向后溃散,仿佛那举报箱是洪荒猛兽。 有人连官帽歪了都顾不上扶,只想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张飆这个灾星。 承天门外,庄严肃穆的秩序彻底崩坏,乱成一团。 而张飆则坐回了他那张破桌子后面,敲了敲手里的锣。 “鐺!” “大明反贪局,审计藩王,匿名举报,火热进行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的声音,在一片混乱和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的……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官员看著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一个疯子,而是在看一个……即將把整个大明官场,乃至整个朱明皇室,都拖入一场巨大风暴中心的,可怕的漩涡之源! 他这哪里是招聘? 这分明是在承天门外,当著皇帝和百官的面,立起了一面造反……不,是『反贪』的大旗! 而这面旗帜的第一刀,就精准无比地砍向了皇室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这操作,太骚了,骚得让人灵魂出窍! 求月票啊~ 今天有点事,晚更了,抱歉。 (本章完) 第198章 百官崩溃!痛斥老朱助紂为虐!【求 第198章 百官崩溃!痛斥老朱助紂为虐!【求月票】 “来来来!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史上最强『报仇雪恨』、『升官发財』利器问世啦!” “可以举报藩王的【匿名举报箱】,你值得拥有!” “家里田地被人强占了的?王府属官吃拿卡要的?看不惯某位王爷囂张跋扈的?机会来啦!” “不用担心暴露!不用怕被打击报復!比敲登闻鼓省事,比写奏本高效,能直达天听!童叟无欺!” “另外!举报成功,有大奖!五十两雪银起步,上不封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张飆这番极具煽动性的『gg词』,效果拔群。 周围的百姓眼睛都直了,呼吸粗重,交头接耳: “五十两?!俺家五十年也挣不来啊!” “还能匿名?这……这要是把隔壁村王老五被王府庄子抢了水渠的事……”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怕啥!匿名!又不知道是谁!” 百姓们是越听越心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文武百官们则是个个面如土色,气得浑身发抖。 袁泰鬍子翘得老高,指著张飆,对同僚低吼道: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廝把承天门外当菜市场了?!当自己是叫卖杂耍的戏子了吗?!” 另一个官员捂著胸口,感觉心绞痛要犯了:“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与这等狂徒同朝为官,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百官们快要被张飆这『商业鬼才』般的操作逼疯,百姓们快要控制不住『创作热情』的时候—— “圣旨到——!” 一声又尖又利,带著点气急败坏的高喝响起。 承天门侧门『哐当』打开,蒋瓛和云明带著锦衣卫,几乎是冲了出来。 蒋瓛脸色黑得像锅底,眼神如果能杀人,张飆已经被凌迟八百遍了。 “张飆!你好大的胆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蒋瓛怒吼,声音都有点劈叉了: “皇上有旨,將此扰乱秩序、妖言惑眾之摊,即刻拆除——!” “喏!” 锦衣卫们憋著笑,又带著点无奈,再次化身拆迁队。 “噼里啪啦咣当——!” 破桌子烂椅子招聘牌,再次遭遇无情粉碎性打击。 张飆站在一边,不仅不上前阻止,反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油纸包,不知道里面是酸辣猪蹄还是猪头肉什么的,一边满嘴是油地吃著,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时不时还点点头,点评一句: “嗯,这腿法不错,力道够劲!” “哎呀,那块板子可惜了,还能当柴火烧呢!” “哼!” 看到蒋瓛冷哼著瞪过来,他赶紧把油纸包藏好,用手捂住自己的油嘴,但那双笑得弯成月牙的眼睛和不断耸动的肩膀,彻底出卖了他。 【拆!使劲的拆!最好敲锣打鼓的拆!】 【这gg效应,比我喊破喉咙都强!】 【回头我就写本《承天门拆迁实录》,肯定大卖!】 蒋瓛看著张飆那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贱兮兮模样,血压飆升,只想赶紧拆完收工,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就在摊子变成一堆真正的垃圾,蒋瓛准备让云明赶紧念完旨意好回去復命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那堆垃圾旁边,一个异常醒目、完好无损、红得刺眼的—— 大!箱!子! 【匿名举报箱】五个大字,像五个穿著红肚兜跳舞的小妖精,狠狠辣著他的眼睛。 蒋瓛的脚步骤然停住,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然后像冰块一样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荒谬和『我操,这也可以』的极度复杂表情。 【匿……匿名举报箱?!】 【他竟然敢……敢设这个东西?!还是针对藩王?!】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太清楚这玩意儿意味著什么了。 这根本不是招聘,这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一把不需要张飆亲自挥动,就能引发无数腥风血雨的屠刀! 几乎在蒋瓛看到举报箱的同一时间,云明也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的存在。 这位见惯风浪的太监,捧著圣旨的手也是微微一颤,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而原本因为摊子被拆,刚刚升起一丝『皇上总算出手了』的庆幸之感的袁泰等官员,在看到蒋瓛和云明那骤变的脸色后,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完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皇上派来的人,不知道这【匿名举报箱】。 这意味著,张飆这疯子,跟皇上打了个时间差! 他先是喊出『审计藩王』的口號,让皇上得到消息,估摸著皇上下旨之后,又拿出【匿名举报箱】! 那皇上的旨意,很有可能会成为张飆最大的助力!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蒋瓛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乾,不由扭头看向云明,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而云明则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 不管情况如何,现在都必须按流程宣旨。 只见他上前一步,展开圣旨,用儘量平稳的声调宣读: “皇上口諭:朕偶感不適,今日大朝会,推迟一个时辰。诸位臣工,暂且至偏殿等候,不得喧譁。” 这第一道旨意,眾人尚能理解。 但紧接著,云明念出了老朱针对张飆的处置: “皇上另有口諭:张飆所设『反贪局』招聘一事,其所谓『高薪俸禄』,远超朝廷定製,不合规矩,且其无人事之权,无財事之权,一切许诺,尽数为虚,就此作废!” “其所言『审计藩王』之事,事关宗室,非同小可,纵有其事,亦需咱躬亲裁定,岂容私相授受,妄加议论?!” “自即日起……” 云明念著念著,自己都觉得这圣旨有点苍白无力。 果然,旨意念完,现场陷入了一种极其尷尬的沉默。 百官们的表情精彩极了,像是集体生吞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皇上啊!您这哪是惩处他啊!】 【您收回了张飆招人的权力?没关係!这举报箱就在这里!】 【不需要张飆去招,自然会有人被利益或仇恨驱使,偷偷往里塞东西!效果更隱蔽,更安全,也更刺激!】 【您收回了张飆动用户部钱粮的权力?没关係!】 【举报奖励的那点银子,对张飆那疯子来说,算个屁!他自有搞钱的门路!】 【更何况,这奖励本身就是诱饵!】 【您说审计藩王需您『躬亲裁定』?没关係!】 【这举报箱收集上来的『线索』,不就是呈送御前,供皇上亲裁的最好『素材』吗?!】 【张飆根本不需要人事权、財权,他甚至不需要立刻得到审计的授权!】 【他只需要立起『反贪局』的牌子,摆出这个举报箱,就已经在所有人的心里种下了猜忌、恐惧和投机的种子!】 【合著咱们在这担惊受怕,您老人家是怕我们嚇不死,下道圣旨『助紂为虐』呢?!】 崩溃! 难以言喻的崩溃! 百官们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张飆可不管他们內心如何崩溃,他一脸『我最听话』的表情,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臣——张飆,领旨谢恩!皇上圣明!” “皇上体恤臣子,知道臣没人没钱,还允许臣保留『反映情况』的权力,臣感激涕零,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他就在蒋瓛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中,屁顛屁顛地跑到那个举报箱前,像是抱著刚出生的儿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抱了起来,还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 紧接著,他又对著脸色变幻不定、精彩纷呈的蒋瓛和云明,露出了一个堪比朝阳般温暖灿烂的笑容: “蒋指挥使,云公公,您二位辛苦了!” “皇上的旨意下官铭记於心!绝不动用人事权,绝不动用財权,审计藩王等皇上命令!不过”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怀里的箱子,语气天真又无辜: “皇上好像没说不让搞民意调查吧?没说不让设建议箱吧?” “下官回去一定好好保管这个群眾意见箱,爭取收集更多……呃……有价值的建议,爭取早日为皇上分忧!” 话音落下,他抱著箱子,对著周围目瞪口呆的百官和眼神发亮的百姓们挥了挥手,如同明星告別演唱会: “乡亲们!同僚们!今天的『现场推广活动』圆满结束!” “『意见箱』我带回家了哈!有『好建议』的,欢迎隨时……嗯,找机会投递!机会多多,奖励丰厚!走了哦!” 他招呼一声看戏看得眉开眼笑的老兵们: “兄弟们,收工!回家庆……呃,回家供著这宝贝箱子去!” 他抱著那口让他立於不败之地的『神器』,在一眾复杂到极致的目光中,迈著六亲不认的步伐,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承天门外,只剩下满地狼藉,一群內心凌乱、感觉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官员,以及若有所思、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百姓。 蒋瓛看著张飆的背影,拳头捏得嘎嘣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现在申请去边关戍守还来得及吗?】 云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袁泰等大臣,望著张飆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有了如此深刻而痛彻心扉的领悟。 这疯子,不仅手段狠,脸皮厚,还他妈是个玩文字游戏和钻政策空子的高手! 这谁顶得住啊?! 不多时,蒋瓛和云明就战战兢兢地返回了华盖殿。 此刻,华盖殿內,龙涎香的青烟裊裊盘旋,却压不住那几乎要凝结成冰碴子的空气。 蒋瓛和云明跪在御阶下,脑袋埋得低低的。 他们用儘可能平实的语言,將承天门外那场『匿名举报箱』引发的骚乱,一五一十地稟报给了老朱。 当听到张飆如何敲锣打鼓,將举报箱形容成『报仇雪恨、升官发財』的利器,引得百姓蠢蠢欲动时,老朱的眉毛跳了一下。 当听到蒋瓛如何带人拆了摊子,张飆却在旁边吃猪头肉看热闹时,老朱的腮帮子鼓了鼓。 当最后,重点落到那个被张飆像抱儿子一样抱走的【匿名举报箱】,以及百官那如同吞了苍蝇般的绝望反应时—— “呵……呵呵……” 龙椅上,先是传来一阵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怪异笑声。 蒋瓛和云明嚇得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金砖。 突然! “砰——!” 一声巨响,老朱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上,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跳,一方上好的端砚都蹦了起来! “好!好!好得很!!” 老朱『噌』地一下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不是吐血那种苍白,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在御阶上来回疾走,步伐又重又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暴怒雄狮,龙袍下摆被他甩得猎猎作响。 “匿名举报箱?!直达天听?!五十两起步?!上不封顶?!!” 老朱每重复一句张飆的『gg词』,声音就拔高一度,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殿樑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落。 “他张飆想干什么?!啊?!他想干什么?!他把咱这大明朝堂当什么了?!” “骰子盅吗?!赌坊下注吗?!还他娘的匿名?!”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著承天门的方向,手指都在哆嗦: “敲锣打鼓!卖货的都没他吆喝得响!咱的承天门!成了他摆地摊的场子了?!” “还有你们!” 老朱怒火喷薄,又转向蒋瓛和云明:“眼睛都长到屁股上了?!那么大个箱子都看不到?!” “拆!拆得好!拆得妙!拆得他娘的满地鸡毛!” “然后呢?!啊?!眼睁睁看著他把那个破箱子当传家宝抱走了?!” 蒋瓛和云明伏在地上,连称『臣有罪』,心里叫苦不迭。 老朱根本不听,继续他的疯狂怒喷: “咱不给他人事权!不给他財权!是防著他『招兵买马』,防著他挥霍无度!” “结果呢?!这杀才!他直接搞了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他不需要人!那破箱子就是他的人!他不需要钱!那点举报奖励,跟他画的大饼比起来,算个屁!” “他这是……他这是用咱的规矩,钻咱的空子!把咱的文武百官,咱的藩王,都放在火上烤!还他娘的是文火慢烤!” 老朱越说越激动,甚至下意识地擼了擼袖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亲自衝出去跟张飆干架。 “好一个『群眾意见箱』!好一个『收集建议』!” “咱看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一根又臭又硬、还能七十二变的搅屎棍!” 他喘著粗气,在原地又转了两圈,突然停下,眼神变得锐利无比,闪烁著一种被彻底激怒后、混合著杀意和一丝棋逢对手的狠厉光芒。 “想玩?好!咱陪你玩!” 他猛地看向云明,声音斩钉截铁:“云明!” “奴奴婢在!” 云明一个激灵。 “去偏殿传话!大朝会照常!给咱增议『藩王俸禄及约束事』!所有藩王,包括九大塞王,一个不漏!” “奴婢遵旨!” 云明心中一凛,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皇上这是要借势! 张飆不是把『审计藩王』的议题强行捅破了吗? 那好,皇上就把它摆到明面上来议! 但不是用张飆那套无法无天的法子,而是由他这个皇帝,来主导这场討论! 这是在夺回话语权和主动权! 紧接著,老朱又猛地看向蒋瓛,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锥:“蒋瓛!” “臣在!” 蒋瓛连忙上前。 却听老朱不容置疑地道: “那个箱子!给咱盯死了!他放哪儿,谁靠近,谁往里丟东西,哪怕丟的是擦屁股纸,都给咱查个底儿掉!” “还有各王府在京的探子,他们跟谁眉来眼去,都给咱盯紧了!” “咱倒要看看,是咱的锦衣卫厉害,还是他那破箱子能翻天!” “是!皇上!” 蒋瓛感觉一股热血混著寒意衝上头顶。 “去!” 老朱大手一挥。 两人几乎是如蒙大赦般退出了华盖殿。 殿门被关上,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老朱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胸口依旧剧烈起伏,但他眼中的狂暴怒火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寒。 他走到被拍出一掌印的御案前,看著那方跳起来的端砚,伸手,缓缓地,將其扶正。 【张飆啊张飆,你想用这箱子搅动风云,逼咱就范?】 【你以为,咱会被你牵著鼻子走?】 【你想逼反咱儿子,让咱不得不杀他们?咱偏不让你如愿!】 他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又带著点狰狞的弧度。 激动过后,是极致的冷静,以及被点燃的、属於洪武大帝的斗志。 【你扔出来一个火药桶,咱就把它当炮仗点了!听个响,顺便.清清场子!】 【等咱立了皇太孙,天下大定,咱再好好收拾你这疯子!】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199章 老朱:不听你的,咱大明要亡了?【 第199章 老朱:不听你的,咱大明要亡了?【求月票】 偏殿內,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百官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闪烁著不安和猜忌。 张飆那个【匿名举报箱】的阴影,仿佛无形的梦魘,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既庆幸皇上推迟了朝会,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又恐惧著即將到来的风暴。 “王大人,您说……那箱子里,会不会已经有人……” 一个绿袍小官声音发颤地问旁边的同僚。 “嘘!慎言!慎言!” 王大人脸色发白,赶紧捂住他的嘴。 同时,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每个人都有可能从袖子里掏出小纸条塞进那个想像中的箱子。 就在这时,云明像地府里钻出来的白无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唰!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百官们齐刷刷扭头,动作整齐得像训练过的军队,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探究。 云明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宣旨: “皇上口諭:朕躬已安,大朝会照常於奉天殿举行。” “今日增议,『藩王俸禄及约束事』。诸臣工即刻前往奉天殿候驾,不得有误。” 旨意一出,满殿皆惊! 增议藩王事务?! 在这个张飆刚刚喊出『审计藩王』、立起举报箱的当口?! 皇上这是要顺水推舟?还是引蛇出洞? 一些心思灵敏的官员,如袁泰等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明白了,皇上非但没有被张飆的疯狂举动激怒而退缩,反而要藉此机会,將藩王问题正式摆上檯面。 这意味著,张飆那看似作死的举动,阴差阳错地,为皇上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切入点和舆论氛围。 而另一些与藩王利益牵扯较深,或是本就对藩王尾大不掉感到忧虑的官员,眼神中则闪烁起复杂的光芒。 【或许……这是个站队表忠心的机会?】 【趁机踩某个不对付的藩王一脚?反正有匿名箱……】 无论如何,老朱的反应,远超他们的预料。 这不是息事寧人,这是要迎风起浪。 “臣等遵旨!” 百官怀著各异的心思,躬身领命,如同潮水般涌向奉天殿。 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知道今天这场朝会,註定不会平静。 奉天殿內,庄严肃穆,百官依序而立。 老朱高坐於龙椅之上,面色平静,甚至看不出刚刚经歷了一场足以让任何帝王暴怒的闹剧。 只有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偶尔扫过丹陛之下,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隨著鸿臚寺官员的唱喏,大朝会正式开始。 短暂的寂静后,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地,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手持玉笏,率先出列。 “臣,袁泰,有本奏!”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作为言官之首,在皇上明確要议『藩王约束事』的当口,他必须站出来。 这既是职责,也可能是『投名状』。 “讲。” 老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 “臣弹劾御史张飆!” 袁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其於承天门外,咆哮宫禁,摆摊叫卖,行同商贾,蛊惑人心!” “更妄言『审计藩王』,私设『匿名举报箱』,此等行径,骇人听闻,动摇国本,藐视皇权!” “其罪一,大不敬!” “其罪二,扰乱朝纲!” “其罪三,居心叵测!” “臣恳请皇上,严惩张飆,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这是预料之中的弹劾。 不少官员暗暗点头,期待地看著皇上。 然而,龙椅上的老朱,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 “张飆行事狂悖,咱已知晓。” “然,其『反贪局』乃咱亲口所准。至於审计之事,咱已有旨意,未得咱命,不得擅动。” “袁爱卿所奏,咱知道了。” 【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 袁泰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他感觉自己拼尽全力的控诉,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上……不,是打在了皇上那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宽厚』的脸皮上! 就在这时,魏国公徐允恭,骤然站了出来: “臣,徐允恭有奏!张飆虽行事不当,然其所言藩王之事,並非全无依据!” “如今各藩王府,护卫逾制者有之,侵占军屯、与民爭利者亦有之!” “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臣以为,皇上增议『藩王约束』,正当其时!当明確王府护卫定额,严查侵占田亩,规范俸禄支出,以安社稷!” 徐允恭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轰然炸响。 就连老朱,都不禁对徐允恭刮目相看。 要知道,徐允恭的姐姐徐妙云,可是燕王朱棣的王妃,按理来说,徐允恭应该是最支持藩王的。 毕竟燕王朱棣是所有藩王中,最有实力的。 作为小舅子的他,没理由不支持自己姐夫。 然而,徐允恭的发言,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立刻引发了更大的波澜。 “魏国公此言差矣!” 一位与某位边塞藩王关係密切的武將立刻反驳: “藩王乃国家屏藩,镇守边陲,责任重大!若无足够护卫,如何抵御外侮?些许田亩用度,比起守土之功,何足道哉!” “守土之功岂能成为枉法的藉口?!” 支持朱允炆的户部右侍郎卓敬,也加入了战团: “皇上定製,自有法度!岂容轻易逾越?若藩王皆可逾制,置朝廷法度於何地?!” “卓敬小儿!你懂个屁的边防!” 一个满脸络腮鬍的武將跳出来,唾沫横飞:“没有王爷们镇著,北元蛮子早打到你老家了!” “莽夫!法度!法度还要不要了!?”一个瘦御史气得鬍子翘起老高。 “王爷们也不容易啊!就那么点俸禄……” “不容易就能侵占军田了?!” “你这是污衊!” “你才是包庇!” “你离间天家骨肉!” “你吃藩王大米了!” 很快,奉天殿瞬间变成了『菜市场』,文官武將吵作了一团,互相丟著眼刀子和口水。 支持约束藩王的,多为文官和一些与藩王利益衝突的官员。 反对的,则多是武將、勛贵以及与藩王有旧者。 双方引经据典,互相攻訐,要不是在御前,估计早就擼袖子干起来了。 龙椅上,老朱面无表情地看著下方的爭吵,手指依旧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吵吧,尽情地吵吧。】 【把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摆上檯面的矛盾,都给咱吵出来。】 【让咱看清楚,这满朝文武,到底谁在为国担忧,谁在为己谋利,谁又在暗中与那些好儿子们勾连不清!】 张飆那个举报箱,是暗处的『鬼火』。 而他现在,要把这『鬼火』引到明处,烧成一场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大火。 他不需要立刻做出决断,他只需要倾听,观察,让矛盾和派系暴露出来。 这场爭吵本身,就是他对朝局的一次重新审视和清洗的前奏。 就在爭吵愈演愈烈之际,老朱缓缓抬起了手。 仅仅一个动作,满殿的喧囂瞬间平息。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向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藩王之事,关乎国本,非一日可决。” 老朱的声音迴荡在大殿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定力: “今日所议,咱已悉知。著翰林院、兵部、户部、宗人府,会同议定一个『藩王行为则例』草案,详定护卫、田亩、用度、监察等各项规制,报咱御览。”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將皮球踢了回去,让相关部门去研究具体方案。 这既表明了整顿的態度,又没有立刻激化矛盾,留下了缓衝和操作的余地。 “至於张飆……” 老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空著的御史行列位置: “其行事乖张,罚俸一年,以示惩戒。然,『反贪局』既立,亦不可无所作为。著其於三日之內,上一道条陈,详述反贪局运作章程及审计之法,咱要亲阅。” 罚俸一年? 对於张飆那种滚刀肉来说,这惩罚简直如同挠痒痒! 上条陈陈述审计之法?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布置作业! 百官们彻底懵了。 皇上的態度,曖昧到了极致,也高明到了极致。 他既安抚了弹劾张飆的一方,又稳住了张飆和他背后可能代表的『改革』诉求,更借著这场风波,成功地將『约束藩王』这个敏感议题正式启动了! 张飆扔出的炸弹,非但没有炸伤皇帝,反而被皇帝巧妙地拆解、利用,变成了整顿朝纲、敲打藩王的工具! 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体会到,这位洪武大帝的政治手腕,是何等的深沉老辣,翻云覆雨。 “藩王之事,既已有议,著各部遵旨办理。” 在短暂的沉默后,老朱再次缓缓开口,將话题引向了最关键的方向:“今日大朝,还有一事,关乎国本,需与诸卿共议——” 他顿了顿,刻意营造出一种肃穆的氛围: “皇太子標早薨,国储不可久虚。咱观皇孙允炆,仁孝聪慧,性资纯良,可堪造就。今日,便议一议这立储之事,眾卿,可各抒己见。” 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老朱亲口说出,尤其是明確点出朱允炆『仁孝聪慧』、『可堪造就』,其倾向性已昭然若揭时,殿內百官的心还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若是往常,尤其是刘三吾等浙东文官集团核心人物尚未致仕之时,此刻必然已有大批官员出列,引经据典,高声附和,盛讚皇孙允炆之贤德,请求皇上早定名分,以安天下之心。 然而今天—— 寂静。 一种近乎尷尬的寂静笼罩著奉天殿。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换间充满了犹豫、忌惮和更深层次的算计。 不少人的目光,甚至不自觉地飘向殿外。 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被张飆抱走的、散发著不祥气息的【匿名举报箱】。 立储?在这个当口? 张飆那疯子刚喊出『审计藩王』,摆明了要拿藩王开刀! 皇上虽然暂时压下了,甚至顺势启动了『藩王约束』的议题,但这潭水已经浑得不能再浑了! 此刻表態支持允炆殿下,会不会被解读为『攀附未来君主』,甚至……会不会被某些与藩王关係密切的势力,或者被张飆那个疯子,视为眼中钉,然后一封匿名信投进那箱子里? 支持允熥殿下?那就更危险了! 谁不知道张飆那疯子跟允熥殿下走得近? 皇上刚才对张飆那般『轻拿轻放』,还让他上条陈,简直天心难测啊! 此刻支持允熥殿下,岂不是明目张胆地站队『反贪局』,跟藩王集团对著干? 风险和不確定性,让所有人都变得格外谨慎。 老朱坐在龙椅上,看著下方这群平日里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臣子,此刻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眉头渐渐锁紧,心中的不悦开始堆积。 他要的,是百官一致拥戴,是万眾一心的场面。 以此来向天下昭示新储君的合法性与眾望所归,从而弥合之前因为朱標之死,大开杀戒的裂痕,稳定朝局。 可现在算怎么回事? 连『立储』这样的国家大事,都没人热衷了? 眼见老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礼部侍郎董伦,硬著头皮站了出来,他斟酌著词句,小心翼翼地道: “启奏皇上!” “臣以为,皇孙允炆殿下,仁厚孝友,聪颖好学,深肖其父,若……若立为皇太孙,实乃合乎礼法,顺应民心。” 他这话说得乾巴巴的,缺乏应有的感染力,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老朱听后,不仅没有丝毫欣慰,反而更加糟心了。 而其他眾臣,见老朱闭口不言,又有两三名品阶不高的文官出列,附和了几句。 “臣也觉得,允炆殿下仁孝,当为储君不二人选!” “不错,允炆殿下挺好的.” 他们的声音十分微弱,毫无气势,与往日刘三吾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场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別。 至於那几个与常家关係密切,或是本身就看好朱允熥背后潜在军事力量的年轻勛贵子弟,互相使了个眼色,也有人出列道: “皇上,臣以为,皇孙允熥殿下,乃常氏所出,嫡子身份更为正统,且英武果毅,或……或亦可考量。” 他们的发言同样谨慎,不敢过分鼓吹,生怕触怒了明显倾向朱允炆的皇帝,也怕被捲入更深的漩涡。 这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甚至隱隱形成对立的两派发言,让老朱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非但不能凝聚人心,反而凸显了分歧! 他要的是一锤定音,是眾口一词的拥戴! 而不是这样一场畏首畏尾、毫无气势、甚至可能引发后续爭议的『討论』! 【该死!都是张飆那个疯子!】 【若不是他搞出『审计藩王』和『匿名举报箱』这摊事,让百官人人自危,心思浮动,怎会如此?!】 【他这哪里是在反贪,他这是在拆台!拆咱立储的台!】 老朱心中怒火翻腾。 他几乎可以肯定,张飆选择在今日大朝会前闹这一出,绝非无意,其背后必然有著阻挠立朱允炆的深层目的。 虽然他还不能完全洞悉张飆的全部意图,但这搅局的效果,已经是確凿无疑。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朝著与预期完全相反的方向滑去,老朱知道,不能再让这『討论』继续下去了。 再討论下去,只会让分歧公开化,让朱允炆尚未確立就陷入爭议的泥潭。 这对他,对大明,都极为不利。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够了!” 老朱打断了下方零星的发言,脸色铁青,语气中带著压抑不住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立储之事,关乎社稷,咱自有考量!今日所闻,咱已悉知。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 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拂袖而去,脚步快得像后面有狗在追。 徒留下满殿的官员面面相覷,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点庆幸躲过一劫,又对未来的不確定性充满了恐惧。 【皇上.居然被气得连立储都搁置了?】 【张飆这疯子,恐怖如斯!】 老朱没有理会眾臣的心思,他气冲冲地就往华盖殿方向走,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上一次立储,张飆搞了个『猪头肉討薪』,这一次立储,他又搞了个『审计藩王』和『匿名举报箱』。 他就这么看不起允炆!?还是不信咱的眼光?! 亦或是,咱就必须要听他的?! 老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杀人。 云明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胆战心惊。 “云明——!” 老朱最终还是没压住自己的怒气,冷不防地吼道: “去!去给咱把那个混帐东西拎来!咱倒要问问他,是不是不听他的,咱大明要亡了?!快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云明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了,心里叫苦不迭。 【得,这下又有得折腾了,只希望张大人今天能说点人话,別再气晕皇爷了.】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0章 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第200章 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巔【求月票】 张飆官宿外的小院里。 气氛与老朱宫中的暴躁压抑截然不同。 只见张飆把那个糊著红纸的【匿名举报箱】,郑重其事地放在院子中央的破桌子上,任由外面的锦衣卫监视,就像供著个『祖宗牌位』。 而外面的锦衣卫,则像个『孝子贤孙』一样,死死盯著那个【匿名举报箱】,看起来颇为滑稽。 至於张飆,还有独臂老周、瘸腿老李、瞎眼老孙、伤病老钱几个伤残老兵则围坐一圈,眼神里充满了对张飆的崇拜。 “老哥们——!” 忽然,张飆一拍大腿,脸上洋溢著兴奋的红光,仿佛刚打了胜仗般,吆喝道: “今天承天门外这一仗,咱们打得漂亮!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 “张大人,您是没看到……” 老周甩了甩空袖管,嘿嘿笑道:“那帮官老爷的脸色,比俺当年在战场上看到的死人脸还难看!” “可不是嘛!” 瘸腿老李用他那条好腿跺了跺地:“特別是您掏出那个箱子的时候,好傢伙,我感觉他们魂儿都飞了!” “那是!本官出手,岂是凡响?” 张飆得意地一扬下巴,忽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肚子有点闹意见了……” 说著,扭头看向独臂老周,招呼道:“老周,去王麻子的铺子,点他十斤上好的猪头肉,再弄点炊饼、烧刀子来!” “今天咱们开个庆功宴,我请客!” “好嘞——!” 老周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等等!” 张飆叫住他,挤眉弄眼地低声道:“悄悄跟王麻子说,多放点肉,少算点钱!” 老周心领神会,嘿嘿笑著溜了出去。 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王麻子那热情洋溢又带著点市侩精明的声音:“张大人!张大人!小的来给您道喜了!” 只见王麻子提著一个沉甸甸、冒著热气的大食盒,几乎是小跑著进来,脸上笑开了,褶子都挤成了菊状。 他先把食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然后对著张飆就是深深一揖: “张大人!您可真是我王麻子的再生父母,衣食祖宗啊!” 说著,王麻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自打您抬举小店的猪头肉,这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如今京城里那些清……呃,那些官爷,谁不知道想吃口地道的猪头肉就得来找我王麻子!这都是托您老人家的洪福啊!” 张飆被他的夸张逗乐了,笑著虚踢了他一脚: “少来这套!拍马屁能当饭吃?既然我帮你带起了生意,那你是不是该给本官分点红啊?” 王麻子一听,非但不恼,反而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好说!好说!张大人开口,那就是小人的荣幸!” “以后您来小人铺子,肉管够,酒管饱,分红……咱按月结算!” 他虽然说得豪气,但眼里闪著精明的光,知道抱紧张飆这棵摇钱树,从长远来看只赚不赔。 “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 张飆忽地仰头大笑,他也就是打趣王麻子,自然不会真占这点便宜。 不过,他看到王麻子这么爽快,眼珠子一转,隨手从身上摸出几颗乾瘪瘪、红艷艷的物事,扔给王麻子: “喏,分红就算了。这个给你,它叫『辣椒』,海外佐料的天板,比茱萸得劲多了!算是本官给你的新添头。” 王麻子手忙脚乱地接住,看著手里从未见过的红色果实,一脸茫然又惊喜。 张飆又顺手从桌上捡起一小块木炭,在一张包肉的油纸上飞快地写画起来,边写边说: “这个,是炒制『火锅』底料的方子。” “你拿回去,想办法把这辣椒种出来,等秋天收穫了,本官要吃这京城……不,是全大明第一顿红汤火锅!” “到时候,你这王麻子猪头肉,说不定就能变成王麻子火锅,名扬天下!” 王麻子虽然对『王麻子火锅』还一头雾水,但听张飆说得如此篤定和诱人,又见识过张飆的神奇,顿时觉得手里这几颗干辣椒重若千斤。 仿佛他捧著的不是辣椒,而是金光闪闪的未来。 “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提携!” 他又是惊喜又是感激,连连躬身:“您真是我王麻子的再生父母!今天这顿,我请了!谁也別跟我抢!” 张飆笑著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研究你的辣椒和方子吧,我们这儿还等著祭五臟庙呢!” “哎哎,好嘞!几位军爷慢用,小的告退,告退!” 王麻子千恩万谢,带著小伙计,几乎是踮著脚尖,欢天喜地地走了。 看著王麻子离去,几个老兵心里都暖烘烘的。 他们之前接触过的官老爷,哪个不是高高在上,鼻孔看人? 何曾见过像张飆这样,既能跟他们在战场上『並肩作战』,又能跟市井小贩谈笑风生,甚至还隨手拿出关乎人家生计的宝贝方子相赠的? 这种被平等对待,被真心当做』自己人『的感觉,让他们这些在底层挣扎半生的老卒,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们也不客气,围著桌子大快朵颐。 吃著肥而不腻、香气四溢的猪头肉,就著刚出炉的炊饼,再灌上一口辛辣的浊酒,畅快淋漓。 酒足饭饱,张飆看大家情绪都到位了,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衝著院门方向喊道: “兄弟们!看见这个箱子没有?!” 他指著桌子中央的举报箱,唾沫横飞: “这就是咱们反贪局的倚天剑、屠龙刀!是刺向贪官污吏,不法藩王心臟的利刃!” 几个老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演讲』搞得一愣,隨即会意,知道这是演给外面耳朵听的。 他们一边努力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一边用眼神交流。 张飆继续高声『演讲』: “我们要依靠群眾!发动群眾!让这箱子里装满射向腐败的利箭!” 说著,迅速抓起桌上的一块木炭,在油腻的桌面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这是声东击西之计!皇上会派锦衣卫盯死箱子和我。】 【你们,暗中发展可靠下线!】 【重点收集:坑害你们村、欺压你们亲友的底层胥吏、地方豪强、卫所军官的证据!】 【我吸引目光,你们暗中织网!因为你们的影响力有限,他们盯著你们的力度不大,正好暗中行事!】 老兵们看著桌面上的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瞬间明白了张飆的意图。 原来大人搞出这么大动静,立起这么个显眼的靶子,是为了吸引所有火力,让他们这些小角色有机会在暗中织网。 老周重重地点了点头,用油乎乎的手在桌上画了个勾。 老李用瘸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其他人,表示明白。 老孙虽然眯著眼,但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摩斯密码一样的节奏。 老钱则用力咳嗽了两声,表示收到。 张飆见他们领会,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顺手把桌上的字用袖子抹掉,继续他的『激情演讲』: “对!我们要让皇爷看到我们的决心!看到反贪的力量!” “这箱子,就是我们忠诚的见证!” 这番指桑骂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被门外监视的锦衣卫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並飞快地记录在小本本上,准备回报蒋瓛: 【张飆意图利用举报箱,煽动群眾,对抗朝廷……】 “行了,几位老哥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吃饱喝足,戏也演完了,张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对老兵们挥挥手: “记住,咱们反贪局,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加香精、防腐剂的猪头肉…..就是好吃!” “哈哈哈——!” 老兵们鬨笑一声,隨即心领神会地各自离开了。 他们接下来会按照张飆的『桌面指示』,开始暗中物色可靠的下线,收集那些真正触及他们切身利益的基层腐败证据。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张飆,和那个在夕阳下闪著诡异红光的【匿名举报箱】。 张飆满足地剔著牙,正准备收拾一下满桌狼藉,院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显得正式而急促。 只见云明带著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张飆接旨——” 张飆赶紧把牙籤一扔,拍了拍官袍,躬身道:“臣张飆聆听圣諭。” 云明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腔调念道: “皇上口諭:张飆,尔今日於承天门外,行事狂悖,有失官体,本当严惩!” “念尔……或有无心之失,且『反贪局』初立,暂罚俸一年,小惩大诫!” “然,尔既立此局,便不可尸位素餐!著尔於三日之內,上一道条陈,详述反贪局运作章程及审计之具体法子,不得有误!” “若敷衍了事,两罪並罚!钦此——” 【罚俸一年?】 张飆撇撇嘴,心说老子到现在都没领过俸禄呢!罚个鸡毛! 【上条陈?详述章程和审计法子?】 【老朱这是……既想用刀,又怕刀太快割了手,想先看看说明书?】 【嗯,比上次有经验多了。】 张飆眼睛微微一眯。 【不过,老子的说明书,你敢看吗?保证让你…..夜不能寐!】 “臣——张飆,领旨谢恩!” 他大声应道,语气无比恭顺:“请云公公回稟皇上,臣定当殫精竭虑,写出一份……让皇上眼前一亮的条陈!” 云明看著张飆那看似恭敬实则不知又憋著什么坏水的样子,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按照流程,宣布了下一道口諭: “张大人,皇上召您马上进宫!” “哦?” 张飆眉毛一挑,不由有些好笑的道:“咋滴,皇上要当面看著本官写条陈?” “这个杂家不清楚,但皇爷还在气头上……” 云明摇了摇头,旋即忍不住压低声音,几乎是带著一丝恳求道: “您待会儿进宫,可千万收著点,好好说话……” “算老奴求您了,別再气著皇爷了行吗?皇爷他……他近来身子骨也不比从前了。” 张飆看著云明那真心实意担忧的样子,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老朱就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炸,怪得了谁?】 【史书上说他是长期焦虑和过劳而死的,但是,这动不动就吐血,我看他肝火不是一般的旺,別是有什么隱疾吧?】 【而且,他死得確实有点蹊蹺,葬得就更蹊蹺了,就跟毁尸灭跡似的……】 【唉,可惜现在审计不了內帑,不然非得查查他的日常用度,御药房的记录,看看是不是有人捣鬼,或者他自己瞎吃『补药』吃出毛病了……】 心里腹誹了一大堆,面上却对云明道:“云公公放心,本官晓得了。咱们这就进宫?” “唉,走吧,张大人,皇爷还等著呢。” 云明嘆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只盼著这位爷今天能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 张飆整理了一下那身依旧皱巴巴的官袍,看了一眼院中那个空荡荡的举报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跟著云明向外走去。 【无人扶我凌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老朱,我又来了!】 另一边 东宫,书房內。 檀香裊裊,却驱不散朱允炆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 他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著《贞观政要》,目光却有些游离。 侍讲学士黄子澄坐在下首,正细细讲解著『为君之道』的章句,但他的语速比平日稍慢,眼神也时不时瞥向心神不定的皇孙。 终於,在一个讲解的间隙,黄子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道:“殿下,今日大朝会……出了些变故。” 朱允炆握著书卷的手指微微一紧,抬起眼,努力维持著平静:“黄先生,何事?” 黄子澄將朝会前后发生的事,尤其是张飆立起【匿名举报箱】,百官因恐惧而沉默,以及老朱最终气冲冲搁置立储之议的经过,简略而清晰地敘述了一遍。 他这次谨守臣子本分,没有上次那种『提前开香檳』的僭越举动,甚至连表情都控制得极为谨慎,但那语气中的沉重与愤懣,却是掩饰不住的。 朱允炆听著,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皇爷爷……在奉天殿上,亲口提出了立他为皇太孙! 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是他走向那个位置的最关键一步! 可是……竟然被搁置了?! 又是因为张飆那个疯子!因为那个可笑的举报箱!因为百官们的畏首畏尾!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愤怒和恐慌瞬间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 他感觉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像著皇爷爷在朝堂上那失望,甚至可能隱含怒意的目光,想像著其他皇叔得知消息后可能露出的讥讽眼神……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勉强將几乎脱口而出的质问和怨懟压了回去。 母亲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允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镇定,要隱忍,你越是想要,越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对黄子澄道: “多谢先生告知。我……我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想回去歇息片刻,今日的功课……” 黄子澄看著皇孙瞬间苍白的脸和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连忙道: “殿下身体要紧,功课不急在这一时。您快回去好生休息。”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恨恨地补了一句:“皆是那张飆,狂悖无状,搅乱朝纲,实在可恨!” 朱允炆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书房,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黄子澄望著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嘆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对张飆的刻骨怨恨。 这竖子,屡次阻碍新君之路,更让他黄子澄未来帝师的无上荣光,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阴影! 真该死啊! 而朱允炆几乎是踉蹌著回到了母亲吕氏所在的殿宇。 “母亲!” 他一进门,便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声音里带著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委屈: “朝会上……皇爷爷提议立储,又……又被张飆搅黄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他总是跟我作对?!他怎么不去死?!” 吕氏正在修剪一盆兰,闻言手一抖,金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震惊:“你说什么?仔细说与为娘听!” 朱允炆將黄子澄告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尤其是重点强调了那个【匿名举报箱】和百官噤若寒蝉的反应,以及皇帝最后怒气冲冲搁置议事的结局。 吕氏听完,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了几分,眼神剧烈闪烁起来。 【张飆……又是张飆?】 【这个阴魂不散的疯子!】 她之前期望张飆能掀起更大的混乱,转移老朱调查朱雄英之死的注意力。 现在,张飆確实掀起了更大的混乱,也转移了老朱的注意力,但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张飆掀起的混乱,针对的是她儿子。 但是,比张飆更让她心惊的,是老朱的態度。 【皇上明明属意允炆,为何在遭遇阻力时,不是强行推进,而是选择了搁置?】 【这不符合皇上以往乾纲独断的风格!】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吕氏的脑海: 【难道……皇上之前表现出来的立允炆为储的决心,並非全然真心?】 【或许,那只是一种姿態,一种……试探?甚至是为了掩盖其他目的?】 她猛地想起了前些时日,老朱秘密调查东宫旧人,尤其是接触过已故太子朱標和嫡长孙朱雄英的人…… 【难道……皇上真的查到了什么?关於雄英的死……】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如果皇上真的怀疑了,那立允炆为储,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一个为了让她放鬆警惕,或者为了引出更多线索的陷阱?!】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桌案。 “母亲?您怎么了?” 朱允炆见母亲脸色煞白,担忧地上前扶住她。 吕氏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恐惧,她不能慌,至少不能在儿子面前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有力: “允炆,莫慌,也莫要失望。” 她拉著儿子的手,让他坐下,目光坚定地看著他: “你皇爷爷今日在奉天殿,当著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提议立你为皇太孙,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信號!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至於暂时搁置……” 吕氏脑中飞快思索,寻找著最能安抚儿子也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那是因为张飆那个小人作祟,弄得朝堂乌烟瘴气,你皇爷爷是九五之尊,自然要顾及场面,需要一个更合適、更眾望所归的时机,来正式確立你的名分。” 她轻轻拍著朱允炆的手背,语气充满了鼓励,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允炆,你要明白,刘三吾先生已然致仕,梅殷姑父虽好,如今局势微妙,他亦需谨慎,独木难支。” “如今朝堂之上,缺的是一个能登高一呼,凝聚清议,为你造势之人!” 朱允炆若有所悟:“母亲的意思是?”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不能坐等!必须主动为你积聚『势』!需要有人站出来,代表天下文心,形成一股让你皇爷爷也无法忽视的舆论洪流,让立你为皇太孙,成为『眾望所归』,而非仅仅是圣心独断!” 忽然,她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名字。 那个在士林中声望极高,以刚烈敢言著称,甚至曾发起过『万人请命,斩张飆』的…… “方孝孺!” 吕氏几乎是脱口而出,她的眼神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塔: “对,就是他了!希直先生学问渊博,品行高洁,在士子中一呼百应,其声量,犹在当年的刘三吾之上!” “若能得他鼎力支持,振臂一呼,何愁清议不成?何愁大势不向你倾斜?” 想到此处,吕氏心中的惊慌和恐惧似乎被一股新的希望和狠厉所取代。 张飆想用阴谋诡计阻挠?那她就用堂堂正正的『大势』来碾压! 她要亲手为儿子,推出下一个『刘三吾』,一个更强大、更无畏的文官领袖! “允炆!” 吕氏握住儿子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静心读书,展现出你的仁德与才华。朝堂之外的事情,为娘……和黄先生他们,会为你铺路!” 朱允炆看著母亲眼中闪烁的光芒,虽然对具体的谋划还不甚明了,但能感觉到母亲重新燃起的斗志和信心。 他心中的不安也稍稍缓解,重重地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全凭母亲安排。” 然而,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那个疯子,还有皇爷爷那深不可测的心思,以及那个似乎永远笼罩在东宫上空的、关於父王和大哥之死的真相……真的能凭藉一个方孝孺就能彻底扫清吗?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1章 激情对喷!老朱,时代变了!【月票 第201章 激情对喷!老朱,时代变了!【月票加更20】 华盖殿內,气氛比之前大朝会时更加凝重压抑。 老朱背对著殿门,望著墙上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胸膛却因为压制不住的怒气而微微起伏。 立储大计又被张飆间接搅黄,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那个疯子,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或者说,必须让他知道,谁才是这大明江山的主宰。 “皇爷,张飆带到。” 云明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朱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让他进来。” 脚步声响起,张飆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七品御史袍,脸上却不见丝毫惶恐,反而带著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仿佛只是来串个门。 “臣,张” “张飆!” 还没等张飆客套的行个礼,老朱便霍然转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刺张飆: “你今日在承天门外,妖言惑眾,搅乱朝纲,更间接阻挠国本大议!你可知罪?!” 张飆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道: “皇上,您叫臣来,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些车軲轆话,那臣可要回去了。忙著呢。” 老朱被他这態度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猛地一拍御案: “忙?你忙什么?忙著怎么逼咱杀儿子吗?!” “皇上要这么说话,臣可就不惯著你了!” “惯著咱?!” 老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嗜血的表情,死死盯著张飆,一字一顿道: “咱知道你不怕死,但除了死,还有很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手段,你要不要试试?” “既然皇上要这么对臣,那臣就不放过这次机会了!” 张飆平静地抬起头,脸上那点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锋般的认真:“臣,死諫!” “你!” 老朱瞳孔一缩,心说这疯子又要玩哪一出?!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死諫?你諫什么?” “臣,死諫皇上!” 张飆的声音清晰无比,带著一丝决绝之意: “准我都察院御史,大明反贪局暂领局事,审计洪武皇帝,朱元璋!” 轰——! 这句话,比之前『审计藩王』的宣言,威力何止大了十倍! 老朱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微张,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宕机,一片空白。 【审……审计咱?!】 【这狗东西……他是真的疯了!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提出审计藩王已经够大逆不道了,现在居然……居然把主意打到咱头上来了?!】 极致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怒。 “你……你……” 老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张飆,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放肆!狂妄!无法无天!” “咱是皇帝!是真龙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审计咱?!反了!反了天了!” “来人!来人將这狗东西拖出去” “哈哈哈——!” 还没等老朱的命令下完,张飆就冷不防的狂笑出声,打断他道: “朱重八!你看看你现在的逼样子!” “我真想拿一面镜子,对著你好好照照!” “你以为你是皇帝就没人能动得了你?!” “你以为你定的规矩就是金科玉律,永远没错?!” 张飆看到老朱暴怒,非但不惧,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更加尖锐,如同利剑,直刺老朱的心窝: “好!今天老子就来『审计审计』你这位洪武大帝” “住口——!” 老朱暴喝一声,一股难以压制的怒气,骤然爆发,甚至连皇帝威仪都拋弃了,直接对著张飆破口大骂: “张飆!你个疯子!泼皮!无赖!咱草泥马!你个大煞笔——!” “咱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得寸进尺,要审计咱?!你他娘的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整个空旷的大殿迴荡,震得云明等人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那几个侍卫更是脸色惨白,握刀的手都沁出了冷汗。 角落里的史官笔尖一顿,墨点滴在了纸上,但他立刻稳住,疯狂记录。 “皇上何出此言?” 张飆听到老朱破口大骂,反倒平静了下来: “臣一心为国,夙夜忧嘆,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皇上这般辱骂忠臣,岂不令天下志士寒心?” “我呸!忠臣?你个搅屎棍!” 老朱气得几步衝下丹陛,几乎要戳到张飆的鼻子: “从你在朝会上『死諫』求死开始!你就算计上咱了!” “你跟咱算帐!算皇室一年吃喝拉撒要多少银子!算得咱老朱家像个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蚂蟥!” “你煽动那些穷疯了的京官来討薪!让咱的立储大典成了笑话!” “你骂满朝文武是豺狼虎豹,是蠹虫!” “你审计六部!查得应天府鸡飞狗跳!” “你搞勛贵!把咱那些老兄弟的家底都快掀了!” “你还要罢黜儒学?!你咋不上天呢!?” “咱把你关进詔狱,指望你消停点,你倒好,在里面还不安生!居然扯出陕西旧案,搅和宫里的破事!” “连……连咱標儿是怎么没的你都敢拿出来说!” 提到太子朱標,老朱的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带著哽咽和暴怒,那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还有,你那一纸《治安疏》,字字句句往咱心窝子里捅!雄英……咱大孙的死……也被你拿出来搞事?!” “你把这大明朝搅得天翻地覆!天下烽烟四起,叛乱的摺子都快堆成山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老朱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张飆脸上: “现在!你又给咱整出个『审计藩王』!还弄了个什么狗屁『匿名举报箱』!你是非要逼得咱那些儿子们扯旗造反,把这大明的天彻底捅破你才甘心吗?!” “你是不是觉得,咱的满朝文武都是傻子?就你张飆一个明白人?!” “你是不是觉得,咱这个皇帝就是个昏君,不听你张飆的,这大明立马就要完蛋?!你说!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咆哮,如同疾风骤雨,將老朱对张飆所有的怨气、恐惧、无奈和那丝被戳破真相的恼羞成怒,全部倾泻而出。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洪武大帝,更像是一个被逼到墙角、气急败坏的『大家长』。 云明和侍卫们已经嚇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窒息。 那位年轻的史官,记录的手速快出了残影,脸色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恐惧而潮红,突然,他眼睛一翻,直接激动得晕了过去! 【青史留名,就在今日!】 【我他娘的怎么能不吃早饭.我好恨啊!】 【早知当初,就应该跟张御史学学,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写史.】 不管史官心里怎么悔恨,不管老朱的怒骂如何排山倒海,张飆依旧錶现得非常平静: “对!我就是觉得他们大部分都是傻子!蠢货!蠹虫!” 他指著殿外,仿佛指著整个官僚集团: “国库空虚,边军欠餉,百姓困苦!他们呢?一个个就知道盯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想著怎么捞钱,怎么钻营!” “藩王尾大不掉,侵占民田,蓄养私兵,隱患重重!他们谁敢说?谁敢管?!” “我死諫?那是因为不撞响这警钟,你们还在那装睡!” “我算皇室的帐?那是因为再不算,大明的根基就要被啃光了!” “我煽动討薪?那是因为他们该得的都拿不到!活不下去了!” “我审计六部、勛贵?那是因为里面早就烂透了!不查,等著烂到根子里吗?!” “我说太子殿下死得不明不白?我说皇长孙殿下夭折得蹊蹺?那是因为这里面本来就有问题!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不敢查!或者说,你查不下去了!” 张飆句句诛心,毫不退让: “至於审计藩王?设立举报箱?这难道不是最快、最有效揪出蠹虫、震慑不法的方法吗?!” “难道要等他们羽翼丰满,刀兵相向的时候再后悔吗?!” “朱重八!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大明江山,可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把这江山往悬崖边上推?!” “你以为让我住口了,就天下太平了?” “我告诉你,今天我张飆住口了,还有后来人!” “这大明的病,已经入骨了!不下猛药,不清算,迟早要完!!” “你……你放肆!” 老朱被懟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他猛地抬起手,似乎想给张飆一耳光,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因为张飆那毫不畏惧、甚至带著讥誚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无力。 “咱……咱入你娘……” 老朱喘著粗气,骂出了最市井的脏话:“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咱怎样?!” 张飆看著几乎失態的老朱,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放缓,但依旧坚定: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你睁开眼,看看这真实的大明!听听这天下百姓的哭声!” “別整天惦记你那死去的妻儿老小!你若真为大明计,就当拿出洪武皇帝的魄力来!刮骨疗毒,壮士断腕!” “而不是搞个《废黜藩王俸禄制度》,还他妈分阴阳合同,哪个废黜,哪个不废黜?那你废个屁啊!雷声大雨点小!糊弄谁呢?!” “你!” 老朱被懟得一时哑口无言。 华盖殿內,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张飆毫不避让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云明和侍卫们大气不敢出,感觉自己仿佛在目睹一场旷世骇俗的、皇帝与臣子的终极对决。 老朱死死地盯著张飆,胸膛剧烈起伏,那眼神,像是要把张飆生吞活剥。 良久,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瞪向角落里那个刚刚醒过来,准备奋笔疾书的史官,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滚!都给咱滚出去!一个字都不准记!!” 那史官嚇得一个哆嗦,笔差点掉地上,但在职业操守和皇帝盛怒之间,他选择了保命。 只见他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和同样面无人色的云明、侍卫们,逃也似的退出了华盖殿,紧紧关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华盖殿內只剩下喘著粗气的洪武大帝,和那个站得笔直、一脸混不吝的七品疯御史。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像是被抽乾了力气,踉蹌著后退几步,靠在了冰冷的蟠龙金柱上。 他不再看张飆,而是望著殿顶的藻井,声音嘶哑、疲惫,却带著一种卸下所有偽装的直接: “现在……没外人了……张飆,你跟咱说实话……” “你搞出这么多事,死諫、算帐、討薪、审计、掀旧案……甚至两次搅和立储,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飆看著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老朱,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稍稍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掰著手指头,开始细数: “你问我目的?好,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 “《废黜藩王俸禄制度》的下一步是削藩,这个你应该清楚,我就给你说点別的!” “你定下的那户籍制度,將农户死死捆在土地上,看似稳定,实则僵化,扼杀流通,百姓困守穷乡,稍有天灾便是饿殍遍野,这叫治国?” “你那军籍制度,將士兵当作家奴培养,滋生了无数卫所的腐败,你还指望他们有多少战斗力?” “你那『宝钞』,只发不收,毫无准备金,弄得宝钞如今贱如草纸,民间怨声载道,物价飞涨!这与明抢何异?!” “你那海禁,片板不得下海,固步自封,沿海百姓失其生计,海外巨利拱手让人,徒留倭寇骚扰,这叫富国?” “你给宗室那俸禄制度,生生养出一群国之蠹虫,几代之后,举天下之財恐不足以供养朱家子孙,这叫安邦?” “你对百官苛刻,俸禄低微以致清官难存,贪腐不绝,靠杀能杀得完吗?这叫驭下?” “还有你那……” “闭嘴!” 老朱猛地打断他,虽然疲惫,但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如此彻底的否定,他撑著柱子直起身,怒道: “你懂什么?!咱不让百姓乱跑,是怕他们成了流民,滋生祸乱!” “咱的军籍制度,就是让当兵的自给自足,让军籍是军籍,匠籍是匠籍,各司其职!” “咱的『宝钞』,那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现银,你以为咱不知道『宝钞』发多了的后果吗?咱有什么办法?国家没钱!” “咱禁海,是防倭寇,防奸民与外邦勾结!” “咱给宗室厚禄,是让他们安分守己,屏藩皇室!” “咱对百官严厉,是让他们知道怕,知道贪的下场!” “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 “你一个黄口小儿,知道治理偌大一个国家的难处吗?!” 张飆闻言,非但没有被嚇住,反而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稳固?老朱,你管这叫稳固?” “將百姓当牲口一样圈养,是稳固?” “让士兵们去给你的王爷儿子修豪宅,修院子,是稳固?” “你说没钱,却眼睁睁地看著海外白银流入他人之手,是稳固?” “养著一群迟早会吸乾国库的寄生虫,是稳固?” “逼得官员不得不贪才能活下去,然后再用屠刀去杀,杀得朝堂人人自危,政务瘫痪,这就是你要的稳固?!” 他顿了顿,带著一种戏謔的目光,看向老朱,再次开口道:“我看你是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吧!?” “不,你是拿你当年打天下、对付蒙元余孽和骄兵悍將的那一套,来治理一个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发展壮大的庞大帝国!” 说完这话,嘖嘖摇头:“时代变了啊老朱!你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它只会让大明在原地打转,甚至……走歷史的倒车路!” 张飆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老朱的心上。 尤其是那句『时代变了』、『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让老朱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巨大的震动。 这些观念,与他毕生所学、所行、所坚信的,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离经叛道。 但不知为何,结合眼前这糜烂的局势,竟让他產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死死盯著张飆,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声音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你……你这些歪理邪说……你究竟……是不是要……要改革咱的大明?” 终於问出来了。 这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却始终不敢深想的问题。 “呵!” 张飆看著老朱那混杂著惊怒、恐惧和一丝探究的眼神,突然笑了。 “改革?” 他重复著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老朱,你怕是没睡醒吧?” “自古而今,改革者有几个有好下场?商鞅车裂,吴起箭穿,王安石鬱鬱而终!” “变法图强?那是要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是要流多少血?” “你觉得,我张飆是那种为了你这朱明天下,甘愿把自己放在火上烤,甘愿被千夫所指,甘愿死无葬身之地的……忠臣良相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老朱被这毫不留情的嘲讽和直白的拒绝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张飆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 “除非……” 老朱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急切:“除非什么?” 张飆再次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老朱,清晰地吐出那石破天惊的要求: “除非……你同意我,审计你的——內帑!”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朱元璋的脑海里炸开! 审计……內帑?! 皇帝的私人金库?! 那是皇权最隱秘、最不容触碰的禁区!是绝对权力的象徵!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 老朱瞬间暴怒,刚刚那片刻的震动和探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侵犯了最核心利益的极致狂怒。 因为『审计內帑』在他心中,比『审计』他这个洪武皇帝,还要震撼百倍! 毕竟,他可以代表他个人,而內帑,代表的是朱明皇室的脸面。 如果內帑被审计,那以后的皇帝,岂不是连底裤都给人看得乾乾净净?还有任何皇权神圣可言?! 只见老朱猛地挺直身体,额头上青筋暴起,指著张飆,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尖利: “你还敢覬覦咱的內帑?!你当真是不死不罢休是吗?!” 整个华盖殿,仿佛都在这位帝王的滔天怒火中颤抖起来。 张飆却毫无惧色,甚至带著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表情,迎著老朱那杀人的目光,稳稳地站在那里。 华盖殿內,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降至冰点。 甚至比之前更加危险,更加剑拔弩张!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2章 洪武大帝持剑追,张御史绕柱!?【 第202章 洪武大帝持剑追,张御史绕柱!?【求月票】 上一次,张飆提议审计內帑,老朱直接就切断了与他的联繫。 还將张飆送来的《关於提请公开洪武皇帝內帑帐目並接受都察院审计的正式函》给留中不发。 摆明了就是不跟张飆玩了。 甚至还派蒋瓛去將张飆组建的【皇家內帑审计特別行动小组】给监控起来,连【洪武审计特別清帐司】的招牌都给砸了。 这一次,张飆又提议审计內帑,而且还是当著老朱的面,直接提出来的。 相当於是,君臣俩彻底撕破了脸。 老朱再想不管张飆,那就显得他这个洪武皇帝在臣子面前认怂了。 所以,这怎么能让他接受?! “张飆——!” 良久的剑拔弩张后,老朱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在整个奉天殿內疯狂迴荡,震得樑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咱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你若再逼咱!就算你藏著天大的秘密!就算咱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咱也要!杀你!” 最后的『杀你』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双目都红了,胸膛也剧烈起伏。 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仿佛下一刻就要亲手將张飆撕碎。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臣子魂飞魄散的『帝王之怒』,张飆却像是狂风暴雨中扎根於礁石的海草,身形晃都未晃,脸上那抹嘲弄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看吧,老朱。” 张飆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老朱的怒吼,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明,为了江山社稷。” “可一旦触及你自身的利益,触及你那不容窥视的皇权私產,你就立刻暴跳如雷,视若禁臠,恨不得將进言者碎尸万段!” 说完,他抬手指著老朱,毫无臣子应有的敬畏,更像是在指责一个吝嗇的守財奴: “你寧可看著国库空虚,边军欠餉,百姓困苦,百官贪墨!寧可养著一群蛀空国家的宗室亲王,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动你內帑的一分一毫!” “你要求天下人清廉,要求藩王守制,要求百官忠君,可你自己呢?” “你这內帑里,有多少是来自於侵占的官田?有多少是来自於本该入国库的赋税?有多少是来自於各地『进贡』的民脂民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 “你自己屁股底下都不乾净,凭什么要求別人两袖清风?!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让我『审计藩王』,『审计百官』?!就凭你是皇帝?就可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你混帐!” 老朱被这番诛心至极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张飆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正视的隱秘角落—— 【那种作为帝王,凌驾於一切法度之上的特权思想,以及將天下视为私產的潜意识。】 却听老朱咬牙切齿的反驳道: “內帑乃天子私產!维繫宫廷用度,赏赐功臣,应对不时之需!岂能与国库混为一谈?!” 说著,他顿了顿,眯眼看著张飆,强调道:“岂容你一个臣子妄加揣测、肆意审计?!” 他试图用传统的『天子私產』论来维护自己最后的遮羞布。 “天子私產?” 张飆嗤笑一声,步步紧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都是你的,为何还要区分得如此清楚?” “当国家需要的时候,当你的子民在饿死的时候,你这『天子私產』为何就不能用於『天下公器』?” “皇上,你难道就没想过,正是因为你和你的继任者们,將內帑与国库分得如此清楚,才给了后世之君穷奢极欲、掏空国家的藉口?!才让户部官员在面对皇室开销时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 “审计內帑,不是为了抢你那点银子!是为了立下一个规矩!” “一个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皇室用度也必须接受监督和考量的规矩!” “那么,为什么要立下这个规矩?是因为要告诉天下人,皇帝,也要遵守法度!皇权,並非毫无边界!” “荒谬!荒谬绝伦!” 老朱气得眼前发黑,他感觉自己坚守了一生的信念和权力根基,正在被张飆用这些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疯狂撬动。 “皇帝乃九五之尊,受命於天!咱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一个小小的御史交代?!还需要立什么狗屁规矩?!” “所以呢?” 张飆毫不客气地反问:“所以您就可以无视財政危机,无视民生凋敝,只顾守著你那小金库?” “所以你就可以一边喊著反贪,一边让自己和家族成为最大的贪腐庇护所?” “老朱,若连你自己都做不到光明磊落,凭什么要求你的儿子们、你的臣子们清廉自守?” “你这反贪,反的到底是什么?是只反別人,不反自己吗?!” 轰隆! 此话一出,老朱如遭雷击,脑瓜子嗡嗡的响。 【咱,反自己?】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咱堂堂大明皇帝,九五至尊,天下主宰!还他娘的反自己?!】 【这混帐东西把咱当什么?!真当咱是大煞笔吗?!】 “噗——” 急火攻心,气血逆涌,老朱终究是没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龙袍和前方的金砖地面。 他身体一晃,踉蹌著扶住了身边的蟠龙金柱,才没有倒下。 “皇爷——!” 殿外隱约传来云明惊恐的呼喊,但他不敢进来。 老朱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渍,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张飆,里面没有了暴怒,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杀意,有震惊,似乎还有一丝被说穿真相后的狼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张飆……” 老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你今日所言……句句皆是诛心之论……你是非要逼咱杀了你不可……是吗?” 张飆看著老朱吐血,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种混不吝的强硬。 他挺直脊樑,毫无惧色地迎上老朱的目光: “我主张成立反贪局,自然是要反贪的!” “这天下最大的財权,按理来说,应该是国库,但细究起来,其实是你的內帑。” “如今,我审计了户部,发现了诸多问题。而这,还是没有直接审计国库的结果。” “由此可见,大明的財政有多烂!” “而你,一个连算学都没搞明白的人,居然掌握著天下最大的財权,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若不审计清楚你的內帑,如何服眾?如何证明皇帝自身清廉?” “放你娘的狗屁!” 老朱彻底破防,脏话都飆了出来,猛地从御案后站起: “咱需要向你证明?!你这混帐东西,一再挑衅天威,真以为咱不敢杀你吗?!” “挑衅?” 张飆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著浓浓的嘲讽: “皇上,您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咱?” 老朱气得发笑:“你要审计咱的內帑,还说帮咱?!”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这么浅显的道理,皇上都不懂吗?” 张飆摊了摊手,一副『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 “我嚷嚷著审计藩王,摆出举报箱,把水搅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这时候,我再来审计你这看似最不可能动的內帑,阻力是不是就小多了?” “等我把內帑查个底朝天,证明皇上你自己屁股是乾净的,到时候再去动那些藩王,谁还敢放个屁?!” “这叫树立標杆,这叫占据道德制高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带著赤裸裸的威胁: “所以,皇上,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第一,同意我审计內帑,我帮你把藩王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第二,你不同意,那我就继续搞你儿子,用我的法子,到时候闹出什么『清君侧』,你可別怪我没事先打招呼。” “第三,最简单,你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你……你敢威胁咱?!” 老朱气得睚眥欲裂,他从未见过如此狂妄、如此肆无忌惮的臣子。 “对啊,就是威胁。” 张飆坦然承认,甚至还点了点头:“而且,我也没觉得你不敢杀我。说实话,我挺希望你早点动手的。”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欠揍的、嚮往的神色: “当你这破官,整天提心弔胆,还得跟你这疑心病晚期的皇帝斗智斗勇,累不累啊?我早就想回去了!” “回去享受!会所嫩模,香车豪宅,哪个不比在这给你当『受气包』强?!” “以前是没钱,没办法,现在老子有钱了,几千万两身家,还受你这鸟气?!”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直接把老朱干懵了。 【会所嫩模?香车豪宅?这都什么跟什么?】 【几……几千万两?!!】 老朱的怒火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惊骇压了下去,他瞳孔地震,死死盯著张飆: “你……你哪里来的钱?!” “几千万两?咱的內帑都没有这么多!你贪污?!你受贿?!” “这个你別管。” 张飆摆摆手,一副『商业机密恕不奉告』的样子: “反正来源合法,乾乾净净。你就说,我这条件,你答不答应吧?” 老朱被这巨大的数字和张飆的態度衝击得心神震盪,但他毕竟是洪武大帝,强行稳住心神,咬牙切齿道: “你休想!咱绝不会受你威胁!” “你若再敢胡闹,咱就把你关进詔狱,把你那些同党,那些跟你勾结的老兵,一个个全都凌迟处死!” 他以为这能嚇住张飆。 然而,张飆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他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 “朱元璋,你啊,真的不行。除了造反,什么事都干不好。” 直呼其名!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老朱的理智,他几乎要嘶吼著唤人进来。 但张飆接下来的话,却像三支冰冷的毒箭,精准地射穿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透骨的冰寒和惊悚。 “朱雄英的死,你调查清楚了吗?” “害死太子朱標的幕后黑手,你找到了吗?” “咱杀了你——!” 老朱被戳到了最痛的伤疤,瞬间暴怒,几乎要扑上去亲手掐死张飆。 张飆却毫不停顿,继续往他心口插刀: “哦,对了。马皇后之死,想必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轰隆——! 这三句话,比之前所有的狂悖之言加起来,威力还要巨大百倍! 老朱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雄英……標儿……妹子……】 这三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也是他心底最痛、最不敢触碰的伤疤,被张飆以最粗暴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片刻,他猛地扭头,衝著殿外咆哮:“云明!拿咱的剑来——!” 【臥槽!老朱你来真的啊!?】 张飆一个激灵。 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云明胆战心惊地进来,手里捧著一柄装饰华贵的宝剑,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皇……皇爷……剑……剑……” 老朱一把夺过宝剑,『沧啷』一声利刃出鞘,寒光映照著他狰狞的面孔: “狗日的张飆!咱今天不剁了你,咱就不姓朱!” 说罢,他提著剑就朝张飆冲了过去,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被抢了食的饿狼。 张飆一看,这还了得?! 他还没试过被老朱亲手砍杀,穿越回现代世界。 想著,万一出了岔子,那岂不是完犊子了? 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 “我滴妈呀!老朱!不!皇上冷静啊!衝动是魔鬼——!” 张飆怪叫一声,哧溜一下就躲到了最近的一根蟠龙金柱后面。 “你给咱站住!是爷们就別跑!” 老朱气得哇哇叫,提著剑绕柱追杀。 “不跑是傻子!你这明显是要把我大卸八块啊!” 张飆充分发挥了现代社畜躲领导查岗的敏捷,绕著柱子跟老朱玩起了捉迷藏。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华盖殿,上演了一出『洪武大帝怒追疯御史,金柱之下上演生死时速』的滑稽戏码。 刚衝进来护驾的侍卫们,以及捧著剑鞘的云明,全都傻眼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画风会突变成这样,一个个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想笑不敢笑,想劝不敢劝,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这前所未有的一幕。 老朱毕竟年纪大了,又刚吐过血,追了几圈就有些气喘。 他扶著柱子,剑尖指著另一边的张飆:“你……你个狗东西……给咱过来!” 张飆也从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嘴皮子依旧利索: “皇上,你这就不讲武德了!说不过就动手?有辱斯文!有失身份!” “我呸!跟你这混帐讲什么武德身份!” 老朱喘著气骂道:“咱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你劈了我,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张飆一边警惕地保持著安全距离,一边掰著手指头数落老朱: “你看看你,从当年在皇觉寺当小沙弥,偷吃供品被赶出来开始,这脾气就没好过!” “后来要饭当乞丐,跟狗抢食练就了这腿脚是吧?现在追我挺溜啊!” “当和尚那会儿是不是就没背过经书?光琢磨怎么打架了?” “跟著郭子兴的时候,是不是就想著怎么坑老丈人了?” “.” 张飆这张嘴,简直是把老朱的底裤……不,是把洪武大帝的创业史黑料翻了个底朝天! 每一句都精准地踩在老朱最敏感、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痛脚和黑歷史上。 “你……你住口!” 老朱气得头髮都快竖起来了,血压飆升,也顾不得累了,提著剑又嗷嗷叫著追了上去。 “咱砍死你个口无遮拦的混帐东西!” “哎呀!皇上饶命!我还没说到您偷看隔壁村王寡妇洗澡的事儿呢!” 张飆一边抱头鼠窜,一边继续火上浇油。 “放你娘的屁!咱没有!” 老朱简直要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这辈子最重名声,哪受得了这个?! 云明和侍卫们已经彻底石化了,內心疯狂吶喊: 【张大人!求求您別说了!】 【皇爷!您息怒啊!这……这成何体统啊!?】 但他们根本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君臣二人,一个提著宝剑气喘吁吁地追,一个灵活走位地躲,绕著华盖殿里那几根大柱子开始了无限循环。 “你给咱站住!” “不站!” “咱诛你九族!” “我九族就我一个,您隨意!” “咱把你剐了!” “那你得先抓到我!” “气死咱了!!” 终於,老朱体力不支,一个趔趄,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汗水顺著脸颊往下淌,龙袍都湿了后背。 他指著同样累得够呛、靠在柱子上的张飆,咬牙切齿,却连骂的力气都快没了: “你……你个……混帐东西……” 张飆也喘著气,但脸上却带著一种『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还不忘补刀: “皇上,您看,您这体力也不行啊,以后还是少生气,多养生,爭取活到……呃,爭取长命百岁,好多杀几个贪官。” 老朱闻言,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跟这滚刀肉置气,最后气死的只能是自己。 他狠狠地將宝剑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把云明和侍卫嚇得一哆嗦。 “滚……” 老朱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连看都不想再看张飆一眼: “给咱滚得远远的……” “三天……三天若交不上条陈……咱……咱把你发配去辽东餵蚊子……” 张飆听到这话,眼睛大亮: 【辽东?好地方啊!听说那旮沓黑土地老肥沃了,种红薯肯定高產!】 【老朱这是要给我一块试验田吗!?】 “谢皇上隆恩!皇上圣明!” 张飆连忙给老朱行了个大礼。 老朱直接给他整不会了。 【这混帐东西是耳朵聋了?!还是真的疯得无可救药了?!】 “滚啊——!” 老朱忍不住咆哮如雷。 (╯‵□′)╯︵┻━┻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气升天了! 求月票呀~ (本章完) 第203章 张飆:朱元璋!这口黑锅,老子不背 第203章 张飆:朱元璋!这口黑锅,老子不背!【求月票】 张飆知道老朱不会轻易妥协,也没指望骂他几句,他就同意自己审计內帑。 所以,张飆非常清楚,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得像“上辈子”那样,给老朱足够多的刺激。 直到他不得不向自己妥协。 然而,就在张飆即將靠近殿门口,在侍卫们复杂的眼神中,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老朱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垂死挣扎的受伤雄狮: “站住——!” 张飆浑身一激灵,但还是有些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老朱没有立刻接话,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將翻涌的气血压下去,试图做最后一丝挣扎,挽回自己的顏面。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著一种沉痛和质问: “张飆!你口口声声为了大明,为了反贪!可你看看如今!朝局动盪,百官不安,藩王疑惧!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说完,他猛地伸手指向殿外,仿佛能指向整个天下: “你可知道,就在你千方百计,在这京城中搅风搅雨的时候,云南那边,土司反叛不断,烽烟又起!” “朝廷需要稳定,需要財力,需要兵力去平定叛乱,安抚地方!可你呢?你在做什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老朱的声音越来越高,带著一种將天下重担压下来的气势: “你在这个时候,搞什么审计藩王,还要审计咱的內帑!你是嫌这天下还不够乱吗?!” “你不是自称是『天下人的张御史』吗?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边陲糜烂,生灵涂炭,让这大明江山陷入战火吗?!你的良心,你的担当呢?!”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沉重的枷锁,若是寻常官员,早就被这『天下大义』压得跪地请罪了。 然而,张飆听完,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嗤笑出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呵呵……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夸张地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泪。 “朱元璋啊朱元璋,说你蠢,你还真就不聪明!” 张飆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语气轻蔑到了极点: “云南那点破事儿,在你眼里就是天下大乱了?就要举国之力去镇压了?” 他收起笑容,眼神锐利如刀,语速极快地反唇相讥: “你知道为什么那边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叛乱不断吗?就因为你这套!除了派兵镇压,杀人立威,你还会什么?” “哦,也许还会把人家头领骗到京城来砍了,美其名曰『恩威並施』!” “你知道什么叫『改土归流』吗?” 张飆拋出这个老朱完全陌生的词汇,不等他反应,就自顾自地嘲讽道: “哦,你当然不知道!” “你只会拍脑袋决定打仗,拍脑袋决定徵税,拍脑袋决定杀这个贬那个!” “整个大明朝的国策,有多少是你真正深思熟虑、博採眾长之后定下来的?大部分不都是你一个人乾纲独断,下面的人唯唯诺诺吗?!” “你手下那帮子酒囊饭袋,除了会揣摩你的心思,高呼万岁,附和你那套『武力至上』的狗屁逻辑,还会什么治国良策?” “治理云南那种地方,是光靠杀人就能解决的吗?要的是长治久安!” “是废除那些世袭的土官,改由朝廷派遣流官治理!” “是兴办教育,推广农耕,促进商贸,让当地百姓能活得像个人,而不是被那些『土皇帝』盘剥!” “是要让他们认同自己是大明子民,而不是某个土司的奴隶!” “这些,你懂吗?你手下的袞袞诸公,有人跟你提过吗?没有!” “因为他们知道,你朱元璋就喜欢听派兵镇压、杀无赦这些话!但凡提出点需要耐心和智慧的长远之策,就会被你扣上懦弱、无能的帽子!” 张飆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点到老朱的鼻子上: “还天下大乱?还生灵涂炭?我告诉你,最大的战乱之源,就是你这种不动脑子,只会蛮干,还自以为是的统治方式!” “以及你这套养出来的,只知道迎合上意、毫无建树的官僚体系!” “国库的钱,兵部的精力,应该用在刀刃上,用在真正能巩固统治、造福百姓的地方!” “而不是像你这样,哪里冒烟就派兵去哪里灭火,永远治標不治本!” “內帑的钱,更是如此!” “审计它们,就是为了搞清楚,大明的血,到底是被贪官污吏、蠹虫藩王喝了,还是被你用在了这种无休止的、低效的武力循环上!” “你现在把云南叛乱的责任扣在我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口黑锅,老子不背!” 张飆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抢白和嘲讽,將老朱赖以立足的『大义』砸得粉碎,更是將他和他整个统治集团的施政能力贬低得一无是处。 老朱被骂得目瞪口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愤怒、羞耻、震惊、以及一丝被戳中痛处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你……” 他指著张飆,手指颤抖,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那些关於『稳定大局』的说辞,在张飆这套直指根源的批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张飆看著老朱那副语塞的样子,冷哼一声,最后丟下一句: “好好想想吧,老朱!是继续抱著你那套过时的东西,等著四处起火,还是有点魄力,刮骨疗毒!” “而这审计,就是刮骨的第一刀!至於刀砍向哪里,你自己看著办!” 说完这话,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华盖殿。 徒留下老朱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海中反覆迴荡著张飆那些诛心之言。 【改土归流……长治久安……】 【只会杀人……毫无建树……】 【最大的战乱之源……是咱的统治方式】 这些话,如同烧红的铁块,烫在老朱的心上。 他第一次在一个臣子面前,感受到了一种无尽的憋屈、无力、还有狼狈,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自身统治方式的、前所未有的巨大怀疑。 渐渐地,整个华盖殿,只剩下老朱呼哧带喘的声音。 直到殿外刮来一阵不知道从哪来的凉风,他才猛地惊醒。 紧接著,他扫视了一圈大殿四周,发现云明和几名侍卫正不知所措的站在角落里,不禁眉头微蹙,旋即冷若冰霜地下令道: “云明……” “奴……奴婢在……” “今天这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诛九族……” “奴婢遵旨!” 云明和侍卫们『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老朱见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张飆此獠,如若不除,必为心腹大患!】 【但怎么除……有点难搞啊!】 “算了!先不管那孽障!” 老朱无奈地嘆息一声,隨后又想起张飆临走前提及的『改土归流』之策,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睁开眼道: “云明!將郁新,汤和,卓敬,还有徐允恭,给咱叫来!让他们在偏殿候著!” “是!皇爷.” 云明立刻匍匐著领命。 但是,还没等他起身离开,却听老朱又若有所思地道: “另外!传旨!擢升锦衣卫千户宋忠为反贪局指挥僉使,协助张飆处理反贪局事务!” “诺!” 云明恭敬应诺,心中却满是诧异。 【让宋忠去协助张飆.这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张御史他.会怎么应对呢?】 念头一闪而过,云明便连忙转身离开了华盖殿。 另一边。 就在张飆与老朱『激情对喷』的同时,独臂老周、瘸腿老李、瞎眼老孙、伤病老钱几人,仿佛化作了京城阴影里的幽灵。 他们一边运用张飆的培训內容,躲避锦衣卫的眼线,一边按照张飆的『桌面指示』,悄无声息地活动著。 而且,作为伤残老兵,他们本身就有不少圈子,也容易博得同样底层出身的军户、小吏、乃至一些市井之徒的同情。 几杯浊酒下肚,几句『当年在漠北……』的开场白,就能撬开不少话匣子。 他们发展的『下线』,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其中,有被胥吏逼得家破人亡的老实农户,也有被豪强侵占田產无处申冤的军户同袍,甚至有在卫所里受尽盘剥、满腔怨愤的低级军官。 这些人,或许能力有限,但仇恨和冤屈是他们最好的驱动力。 而且目標小,不易被锦衣卫那庞大的监视网络注意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信息如同涓涓细流,不断从京畿周边的村落、卫所、衙门底层,通过各种隱秘的渠道,匯聚到老周他们在城中临时租用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大杂院角落里。 今夜,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有屋內一盏如豆的油灯摇曳。 四人再次秘密聚首,將各自收集到的信息碎片,进行拼接。 老孙虽然眼睛不好,但耳朵和记忆力超群,负责梳理和复述。 老钱识得几个字,用歪歪扭扭的符號和简图在草纸上记录。 老周和老李则负责分析和判断。 开始还是一些预料之中的贪腐之事。 比如某村甲长如何巧立名目加收赋税,中饱私囊;某卫所千户如何剋扣军餉,倒卖军粮;某县衙胥吏如何与地方豪强勾结,强占民田…… “哼,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老李啐了一口,牵扯到伤腿,疼得他倒吸凉气。 “別急,后面还有。” 老周面色凝重,示意老孙继续。 隨著更多信息被拼接,一些看似不相干的贪腐事件,渐渐显露出令人不安的蛛丝马跡。 某些底层胥吏、地方豪强、乃至卫所军官,他们的贪腐行为背后,似乎都隱约指向一些更上层、更隱秘的脉络。 而当这些脉络的走向被大致勾勒出来时,一个远比单纯贪腐更可怕、更惊人的图景,缓缓浮出水面。 “据那个被夺了矿场的工头说,霸占矿场的那个陈员外,每年都会通过漕帮,往南直隶和山东交界处的几个庄子运送大量精铁和硝石。 名义上是打造农具,但接收的人行事诡秘,庄子里常年有不明身份的健壮男丁出入,不像寻常农户。” 老孙的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丝难以置信。 老钱在草纸上画了个向南的箭头,旁边標註了『铁、硝石、私兵』。 “通州那边一个被排挤的漕运小旗透露” 老周接口,声音有些发乾: “他们曾奉命『护送』过几批特殊的『商货』,都是粮食和布匹,但目的地却是江西、湖广那些近年不太平的山区。” “押运的人不是普通商贾,眼神彪悍,令行禁止,像是军中老手。事后,他们这些小兵都被警告不许外传。” 老钱的手有些抖,在『铁、硝石』后面,又加上了『粮、布”,那个向南的箭头旁又多了一个问號。 “还有更邪门的.” 瘸腿老李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我联繫上一个在五军都督府做过文书的老乡,他酒后失言,说近几年来,兵部核销各地卫所『剿匪』损耗的军械, 尤其是弓弩和甲冑,数量大得惊人,但很多仗……根本就没打那么大!” “那些多出来的军械,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而经手这些核销条陈的,除了兵部几位主事,似乎……似乎都察院和通政司那边,也有人在暗中行方便之门!” 此话一出,破旧的屋子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四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精铁、硝石、粮食、布匹、疑似训练私兵的庄子、去向不明的军械、被输往叛乱地区的物资、以及……在朝中为他们提供便利的『保护伞』! 所有这些线索,不再是孤立的贪腐,它们像一块块冰冷的拼图,最终拼凑出一个让他们灵魂战慄的结论—— 【朝中有人,而且可能是位高权重之人,在长期、系统性地暗中资助、甚至可能是操纵著各地的叛乱!】 【他们不是在简单的贪腐,他们是在养寇自重!是在用大明的国库和资源,不断地製造和维持著各地的动盪,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维持军权,或许是为了党爭,或许是有更深的图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在掘大明的根基!】 “我的老天爷……” 老钱手里的炭笔再次掉落,他浑身冰凉,嘴唇哆嗦著: “这……这他娘的不是贪了……这是……这是在挖大明的墙脚,是要让天下永远乱下去啊!?” 通敌资匪! 祸乱天下! 这可比单纯的勾结外敌更加阴险,更加恶毒! 牵扯到的层级,也绝对超乎他们的想像!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四人。 他们只是几个想在反贪中为乡亲、为自己討个公道的老兵,怎么就一下子撞破了这种足以让整个朝堂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惊天密谋?! 恐慌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住他们的心臟,几乎让他们窒息。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透过这破屋的缝隙,冷冷地注视著他们。 “稳住!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 老周用独臂死死抓住炕沿,指关节捏得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谁慌,谁就先死!” 老李猛地用拳头砸了自己的伤腿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低吼道: “对!怕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当年在战场上,什么阵仗没见过!” 老孙虽然看不见,但感官更加敏锐,他侧耳倾听著屋外的风声和远处的犬吠,声音沙哑: “此事……干係太大,水太深。我等螻蚁之力,妄动……则粉身碎骨。” 老钱喘著粗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捡起炭笔,不是在记录,而是发狠般地將那些涉及'资助叛乱'和'朝中黑手'的关键线索部分,用力地、反覆地涂抹掉。 直到草纸上只剩下一团污黑的墨跡。 “周哥说得对!” 老钱的声音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这事……咱们扛不起,也不能扛!” “就当不知道!烂在肚子里!咱们现在的目標,还是那些明面上的贪官污吏,那些欺负到咱们头上的胥吏豪强!” “把这些查实在了,交给张大人,就是大功一件!” “没错!先办能办的!” “对,不能打草惊蛇!” “这潭水太浑太深,咱们这小身板,下去就没影了!” 战场上学来的生存本能,让他们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后,迅速做出了最现实、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那就是搁置这足以捅破天的发现,继续专注於最初的目標。 他们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被涂抹掉的、以及还没来得及记录的口头信息,牢牢封存在心底,仿佛那是一个绝对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然后,他们强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些『常规』的、关於基层贪腐的证据整理上。 只是,屋內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座冰山,沉重而寒冷。 他们知道,自己无意中可能窥见了一个笼罩在大明上空的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前路將变得更加凶险,每一步都需要如履薄冰。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4章 咱用不起,也不敢用!张局座?【求 第204章 咱用不起,也不敢用!张局座?【求月票】 大朝会的余波,还没有停息,皇宫里的君臣对骂,还在史官的脑中酝酿野史。 而作为整个事件的主角之一,老朱这三天过得,可谓辗转反侧。 他从未想过,自己为大明做的一切,在张飆眼里如此不堪。 当然,他也不认可张飆对自己的评价。 毕竟张飆在他眼里,就是一螻蚁。 他只是觉得,张飆有那种超越世俗的眼光,居然会不懂自己,实在有些眼瞎。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建立的是一个『完美』的国家。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就像无数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同组成强大的明帝国。 哪怕制度的背后,確实有些漏洞,但大体框架是绝对没问题的,甚至可以沿用千年万年。 所以,他主持编纂了《皇明祖训》,並將自己搭建的框架,明明白白的写在了里面,希望后代子孙一直沿用,让大明千秋万代。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的大框架连一百年都没运行到,就被他的子孙后代改得面目全非。 但不是说,什么都能改,也有不能改的。 因此,《皇明祖训》成了明朝中后期发展,最大的绊脚石之一。 而现在的老朱,自然不知道自己编纂的《皇明祖训》有多坑,他依旧散发著他超乎常人的精力,批阅海量的奏疏。 直到云明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躬身稟报导: “启稟皇爷,户部尚书郁新,信国公汤和,左军都督府僉事徐允恭、新任兵部右侍郎卓敬,已至殿外。” “嗯。” 老朱轻声应了一句,却没有抬头,手上的硃笔则不停的在奏疏上批阅,直到面前的奏疏批阅完毕,才放下硃笔,抬头道: “让他们进来吧!” “是!” 云明躬了躬身,正准备出去传召郁新等人。 却听老朱又漫不经心地问:“蒋瓛那边怎样了?他回来了吗?” 云明迟疑了一下,连忙道: “回皇爷,蒋指挥使说,他好像已经查到了点线索,现在需要確认是否为真,应该再过两日就会回来。” “哦?” 老朱眉毛一挑,却没有多言,旋即朝云明摆了摆手。 很快,郁新等人就缓步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 “都坐吧,不用多礼。”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那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於寻求切实方案的焦灼。 自从张飆提出『改土归流』之策,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个策略的可行性。 因此,他已经不止一次召郁新等人来商量了。 而郁新等人,也从最开始的不了解,到深入调查云南地区,自洪武二十五年至今的详细情况,並做了细致的梳理。 却听老朱又开门见山的道:“ “都说说吧。云南那边的情况,你们应该摸清楚了。咱今天叫你们来,不听空话、套话,也不要琢磨咱想听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刻意加重了语气:“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咱要的是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法子,哪怕难听,哪怕难办!” 这最后一句,让郁新等人都是一怔。 【皇上这话……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 【那种『乾纲独断』、『咱意已决』的强势背景音,似乎减弱了。】 “皇上!” 汤和资歷最老,与老朱关係也最近,他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不再仅仅是主战: “臣等详细核对了云南各卫所、土司的奏报及兵部存档。” “自二十五年麓川平缅宣慰使思伦发被击败后,其旧部及周边大小土司,如阿资、者满、俄陶等,叛服无常,小规模衝突几乎每月都有。” “官军疲於奔命,往往是此处刚平定,彼处又起烽烟。光靠征剿,確非长久之计。” 他实话实说,承认了单纯军事手段的局限性。 “信国公所言极是!” 户部尚书郁新立刻接口,眉头紧锁:“仅是维持现有驻军及应对不时之需的徵调,云南一地每年所耗钱粮已占西南边陲军费之大半,且路途遥远,转运艰难,民夫苦不堪言。” “长此以往,国库实在难以为继。” 他拿出了具体的数据,说明了財政压力。 而原户部右侍郎,现兵部右侍郎卓敬,也在这时开口了。 “皇上,臣翻阅典籍,並结合云南实际情况思之,觉得这『改土归流』之策,或可一试.” 说著,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谨慎地说道: “然,此事牵一髮而动全身,不可操之过急。臣以为,当选择一两个反覆叛乱、且其地位置紧要、汉民迁入较多的区域先行试点。” “比如,曲靖、普安一带,可尝试设立流官知府、知县,同时辅以卫所屯兵,兴修水利,推广朝廷认可的农耕之法,並设立官学,教化当地子弟。” “若行之有效,再逐步推广。” 他这番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再是空泛的概念,而是有了具体的区域和步骤。 “另外,推行流官,必要有足够的武力作为后盾,以防土司狗急跳墙。” 徐允恭补充道: “但用兵的目的,不应仅为镇压,更应为流官上任、新政推行扫清障碍,提供保障。” “同时,对愿意归顺、配合的土司,亦可给予一定优待,如允其子弟入学、甚至入国子监,或给予虚职荣衔,逐步削其实权。” 老朱认真地听著,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断,或者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当听到卓敬提到『试点』、『循序渐进』,以及徐允恭提到『武力保障』与『怀柔分化』结合时,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试点……” 老朱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看向郁新: “郁新,若按卓敬所言,在曲靖、普安先行试点,增设流官,兴农办学,初期需要多少银钱、粮秣?后续又如何维繫?” 郁新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 並分析了通过清理当地隱田、鼓励商贸抽税以及部分军屯自给来逐步减轻朝廷负担的可能性。 汤和则摸著下巴,沉吟道: “若只是保障一两处试点,无需大规模用兵,现有卫所兵力稍作调整即可支撑。” “关键是选派的流官要得力,既要懂治理,也要能应对复杂局面,最好……是熟悉当地情形的干吏。”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围绕著『改土归流』这个之前还显得颇为陌生的概念,討论出了一套初步的、具备可操作性的框架。 虽然其中困难重重,比如如何选拔合適的流官,如何应对必然出现的土司反抗,如何平衡成本与收益,但至少,方向是清晰的,思路是务实的。 老朱看著眼前这几位不再一味附和自己、而是真正在思考解决问题的臣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张飆那些刺耳的话—— 『你手下那帮子酒囊饭袋,除了会揣摩你的心思,高呼万岁,附和你那套『武力至上』的狗屁逻辑,还会什么?』 【也许……也许那疯子的话,並不全错?】 这个念头让老朱感到一阵烦躁和羞辱,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眾人的討论,做出了决断: “好!就按你们议的这个路子走!” “卓敬,你牵头,会同吏部、兵部、户部,给咱擬一个详细的条陈上来!” “就针对曲靖、普安试点『改土归流』,把选派哪些官员、需要多少兵力钱粮、具体如何实施、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以及如何应对,都给咱写清楚!” “不要怕难,也不要怕时间,务求稳妥、可行!” “汤和,云南那边的军务,你与沐晟多沟通,他长年驻扎在云南,对那边更了解,你多费些心思,確保试点期间,大局不能乱!” “郁新,钱粮调度,你提前谋划。” “徐允恭,都督府这边,也要做好配合。” 一道道指令清晰地下达,目標明確,责任到人。 “臣等遵旨!” 四人齐声应道,眼神中都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被信任、被赋予重任的振奋。 看著他们领命而去的身影,老朱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並没有完全接受张飆的那套说辞,更不会承认自己的统治方式有问题。 但潜意识里,那场激烈到近乎羞辱的对骂,確实像一根坚硬的棍子,在他封闭的思维外壳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这道裂缝透进来的第一缕光,便是让他开始愿意暂时放下绝对的权威,去倾听,去尝试一些不同於他固有认知的、可能需要更多耐心和智慧的解决之道。 至於这缕光能照多远,能带来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张飆……张飆……】 老朱在心里反覆咀嚼著这个名字,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恨吗? 自然是恨的! 此子狂妄无礼,屡次犯上,將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更是屡屡触及他的逆鳞,让他这九五之尊顏面扫地,甚至气晕了他好几次,简直罪该万死! 可…… 若不是这疯子死諫算帐,他或许还沉浸在自己『轻徭薄赋』的幻想里,看不到皇室和藩王对財政的巨大压力。 若不是这疯子审计六部勛贵,他也难以如此清晰地看到官僚体系的腐化与低效。 若不是这疯子的一番痛骂,他可能还在固执地坚持单纯的武力镇压,而不会如此迫切地寻求像『改土归流』这样的长治久安之策,更不会尝试著去改变与臣子的沟通方式。 这疯子就像一把双刃剑,既伤人,也偶尔能斩开一些他平日里视而不见、或者不愿面对的顽疾痼瘴。 【此子……若能为咱所用……】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老朱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 这就是个无法无天、不受控制的祸害! 咱用不起,也不敢用! 他今天能跟你对骂,明天就敢把天捅破! 【可是……杀了他?】 老朱眼前仿佛又出现张飆那混不吝、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 杀了他,固然解气,但会不会也斩断了一些可能?一些让这沉闷、僵化的大明,出现一丝不一样变化的可能? “唉……”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奈、纠结、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的嘆息,在空旷的偏殿中幽幽响起。 他恨张飆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某些话,像毒刺一样扎进了他心里,让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 这是一种极其彆扭的,又恨又……需要的复杂情感。 “孽障!真是咱的孽障!” 老朱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张飆,还是在骂那个竟然对这样一个『孽障』產生复杂情绪的自己。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將张飆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云南的试点,看看这『改土归流』究竟是否可行。 【至於张飆那狗东西.且让他再蹦躂几天,等咱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只是,这『收拾』二字,在老朱心里,似乎也不像以往那般坚决和纯粹了。 另一边,张飆所在的官宿。 自从张飆在华盖殿与老朱激情对骂后,他回到自己官宿就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仿佛真在专心致志的书写老朱交代的『条陈』。 而外面轮班监视他的锦衣卫,也时不时的听见里面传来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偶尔还能闻到一股烤红薯的焦香。 透过窗纸模糊的影子,甚至能看到张飆伏案疾书的『勤奋』模样。 “看来这张疯子,是真在憋那什么条陈了。” 一个换班下来的锦衣卫小旗对同伴嘀咕道。 “哼,装模作样!” 同伴不以为然的冷哼道: “三天时间,他能写出个来?到时候交不上,看皇上怎么收拾他!”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还是满心期待的。 因为张飆做的那些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別样的刺激。 可是,他们却不知,张飆在屋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纸上画乌龟,或者设计他那『大明反贪局』的搞笑標誌。 真正关於『条陈』的內容,他脑子里早有腹稿,只是懒得动笔。 因为,他在等,等燕王府那边的消息。 第三天,黄昏已过,夜色渐浓。 张飆透过窗户缝隙观察外面,负责监视他的锦衣卫似乎因为连日无事,警惕性有所下降,换岗时还互相抱怨了几句差事无聊。 【机会来了!】 张飆再次故技重施,换上那身苦力行头,確认外面视线死角,如同幽灵般从那个隱秘的狗洞钻了出去。 他轻车熟路,在夜色和街巷的掩护下,直奔与朱高燧约定的那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城隍庙。 庙宇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阴森。 张飆避开正门,绕到后墙,找到那个指定的、有些残破的香炉。 他屏住呼吸,伸手在香炉底座下方摸索…… 【空的!?】 【怎么什么都没有!?】 张飆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死心,又仔细摸了一遍,连缝隙都没放过,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情况这是?】 【朱高燧那小子晃点我?】 【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而且红薯的诱惑,燕王府没理由不动心。】 【难道是消息根本没送到朱高炽那里?被朱高燧自己扣下了?】 【还是说……锦衣卫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联繫?】 一想到后者,张飆顿时感觉脊背发凉,猛地回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风吹过,树影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暗处藏著无数眼睛。 他凝神听了片刻,除了虫鸣和自己的心跳,並无其他异响。 “呼……自己嚇自己。” 张飆鬆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燕王府那边还没下定决心,或者朱高炽那胖小子太过谨慎,需要更多时间权衡。” 话音落下,张飆眼珠子一转。 既然对方没留下信息,那自己就主动问问。 他掏出隨身带著的一小截炭笔,在香炉底座內侧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快速画了一个简陋的食盒,旁边加了几块方形的绿豆糕,最后,画上一个大大的问號。 ——这是在提醒朱高燧,当初在詔狱,他第一次给自己送饭时,额外赠送的那份人情。 问號,则是在询问结果。 做完这一切,张飆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沿著原路返回。 他熟练地钻回官宿的狗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直起腰,准备脱掉那身偽装,动作却瞬间僵住! 只见房间內,那张唯一的破板凳上,不知何时,已然端坐著一个人。 那人一身崭新的官袍,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脸上带著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謔笑容。 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下属,新任反贪局指挥僉事,宋忠! “张局座?” 宋忠笑吟吟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著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这大晚上的,出去……散步了?” 张飆的心臟,在这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 【完了!被逮个正著!】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5章 疯了吧?让燕王朱棣支持削藩?!【 第205章 疯了吧?让燕王朱棣支持削藩?!【求月票】 “哎哟喂!我的宋僉事!” 张飆反应迅速的惊呼了一声,甚至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嚇坏了的样子。 虽然老朱將宋忠派到他身边的目的,他十分清楚,但他却没有想到,在『张御史触之则死的魔咒』下,宋忠这傢伙还如此『敬业』。 於是在一声惊呼之后,他又强装镇定地打趣起了宋忠: “我说宋僉事!您这走路怎么没声儿啊?是想嚇死本官,好提前接手反贪局这烂摊子吗?”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开始脱身上那套沾著泥点的苦力行头,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己家换拖鞋,仿佛只是出去倒了趟垃圾。 宋忠脸上掛著那种標准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恭敬笑容,声音温和得像是在问候老友: “张大人说笑了。下官不过是担心大人安危,特来看看.” 说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飆,仿佛在努力斟酌合適的词语,道: “但这夜深露重的,大人身著这等『便服』.若遇上巡夜的兵丁,產生误会,伤了您千金之体,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像最精细的篦子,一寸寸地扫过张飆刚脱下的脏衣服。 尤其是膝盖和手肘处的泥污,以及张飆鞋底边缘沾著的、与官宿附近截然不同的湿泥和草屑。 他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似乎在分辨张飆身上是否带了什么特別的气味。 张飆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浑不在意,把脏衣服胡乱塞到角落里,大大咧咧地坐到宋忠对面的炕沿上: “劳宋僉事掛心!我这不是写那劳什子条陈写得头昏脑涨,出去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嘛!” “再顺便体察一下民情,看看有没有什么作奸犯科之辈,正好给咱们反贪局开个张!” 他边说,边拿起桌上那张画满了乌龟和奇怪符號的条陈草稿,隨手抖了抖: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你看,我这灵感,就得在外面吹吹冷风才能冒出来!” 宋忠的目光在那张鬼画符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谦卑的模样: “大人为公事殫精竭虑,下官佩服。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 “大人方才去的哪个方向体察民情?下官也好记档,若是皇上问起,下官也能据实回稟,彰显局座之勤勉。” 【操!在这等著我呢!】 张飆心里警铃大作,这宋忠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句句带鉤子。 他脸上却露出一种『你提醒我了』的恍然表情,一拍脑袋: “你看我这记性!光顾著找灵感,都忘了记路了!” “好像……好像是往南边走了走?不对,好像是东边?哎,这晚上黑灯瞎火的,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就瞎转悠唄!” “反正这京城,天子脚下,还能有啥危险不成?”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插科打諢,想把水搅浑。 宋忠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眯起,像是一条发现了猎物踪跡的毒蛇。 “南边?东边?”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大人或许不知,南城兵马司今夜恰在清查几个不太安分的帮会,东城那边……也有几处锦衣卫的暗哨在盯人。” “大人若是误闯了去,虽不至於有危险,但若被不长眼的衝撞了,或是被暗哨记上一笔,总是不美。” 他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试探,暗示张飆的行踪並非无跡可寻,他宋忠心里门儿清! 【狗日的宋忠!难怪以后能顶替蒋瓛】 【真他娘的不是一窝人,不进一家门!】 张飆心里骂得更狠了,面上却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 “还有这事?哎呀呀,多亏宋僉事提醒!下次出门我得看准了黄历!不过话说回来.” 他的话锋也猛地一转,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宋僉事,你消息这么灵通,正好帮我参详参详!” 宋忠眉梢微挑:“大人请讲。” “我琢磨著” 张飆指著草稿上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方块: “咱们反贪局,不能光查帐,得多点技术手段!我打算向皇上申请,给兄弟们配发一种新式装备!” “何种装备?” 宋忠配合地问道,眼神却带著审视。 “窃听……啊不,是『顺风耳』!” 张飆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比划著名道: “就是那种能隔著墙听到里面说话声的铜管!你想想,那些贪官密谋,总得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吧?” “有了这宝贝,任他声音再小,咱也能给他听得真真儿的!” “这就叫技术反贪,防不胜防!” 宋忠听著这近乎天方夜谭的『装备』,脸上的笑容终於有些维持不住了,嘴角微微抽搐。 他强忍著吐槽的欲望,缓缓道:“大人……奇思妙想,令人嘆为观止。” “只是此等器物,闻所未闻,恐怕工部的匠人也难以打造。” “况且,窥听隱私,非君子所为,若传扬出去,恐於大人清誉有损。”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不现实,又暗讽张飆手段下作。 “清誉?那玩意儿值几个钱?” 张飆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能抓住贪官就是『好猫』!” “宋僉事,你这思想得解放解放啊!咱们反贪局,乾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还讲什么君子不君子的?”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宋忠的肩膀,一副『我很看好你』的样子: “这样,宋僉事,我看你也是个能干事的!” “这『顺风耳』的项目,就交给你去调研调研,看看能不能搞出来!” “需要经费什么的,等我条陈批下来,咱们再申请!” 宋忠被张飆这顺手甩过来的『黑锅』弄得一愣,看著张飆那真诚的眼神,一时竟不知他是真疯还是装傻。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晚再试探下去,恐怕也难有实质收穫,反而可能被这疯子带进沟里。 他站起身,脸上重新掛起那副无懈可击的恭敬面具: “大人信任,下官惶恐。只是当务之急,还是皇上交代的条陈。” “另外,夜色已深,下官不便再多打扰,大人还请早些安歇,保重身体。” 他特意看了一眼那张鬼画符,意思很明显,您还是赶紧干点正事吧。 “放心放心!保证按时交卷!” 张飆笑嘻嘻地把宋忠送到门口: “宋僉事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帮我想想『反贪局內部纪律条例』呢,重点是防止內鬼的那种!” 他这话像是隨口一说,却又像一根针,轻轻扎了宋忠一下。 宋忠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大人放心,下官省得。” 说罢,他便快步融入夜色,身影很快消失。 关上房门,张飆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封。 他靠在门板上,眼神锐利如刀。 【宋忠……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心思縝密,反应极快,话里藏针,而且对京城各处的动静了如指掌。】 刚才那一番交锋,看似他插科打諢占了上风,实则凶险无比。 宋忠几乎已经点明知道他出去过,並且可能在试探他具体去了哪里。 【看来,以后行动要更加小心了。这老小子,比蒋瓛那种明刀明枪的更难对付。】 他走到桌边,看著那份刚刚写了个开头的、相对『正经』的条陈,冷哼一声。 老朱派宋忠来,监视、牵制、甚至隨时准备取代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但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重新提起笔,不再有任何玩笑之色,笔走龙蛇,將脑海中那些或激进、或务实、或埋著暗桩的条款,一一落在纸上。 他要写的,不仅仅是一份条陈,更是一份战书! 一份投向大明腐朽肌体的宣战书! 而宋忠,以及宋忠背后的老朱,都將是他这场战爭中,必须面对和利用的对手与棋子。 “想玩?那就玩把大的!” 张飆笔下不停,眼中燃烧著近乎疯狂的斗志: “看谁先撑不住这场『忠心耿耿』与『疯癲作乱』的戏码!” 另一边 北平,燕王府。 夜色下的王府比白日更显森严,巡逻的护卫脚步轻捷,眼神锐利,透著一股不同於京城禁军的剽悍之气。 书房內,烛火通明。 燕王朱棣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心腹马三宝在门外守候。 他刚刚看完了由朱高炽亲笔书写,通过『哑翁』这条绝密渠道日夜兼程送来的密信。 信很长,详细敘述了张飆如何『巧遇』朱高燧,如何拋出红薯与合作的诱饵,以及朱高炽对此事的重重忧虑和深刻分析。 朱棣没有立刻说话。 他穿著常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常年镇守边关的风霜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一双虎目开闔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他手指轻轻敲打著光滑的紫檀木书案,发出沉闷的『篤篤』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另外,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除了那封密信,还放著那个由朱高炽一併送来的、用锦缎包裹的乾瘪红薯。 “亩產千斤……祥瑞……” 朱棣拿起那颗红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他的眼神没有朱高煦那样的狂热,也没有朱高炽初时的凝重,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张飆……一个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的疯子,如今刚被放出来,就把这等『祥瑞』送到本王世子手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深沉的算计。 “马三宝。” 朱棣沉声唤道。 “王爷。” 马三宝推门而入,躬身听令。 “去,请道衍大师过来,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朱棣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是。” 不多时,一身黑色僧袍,面容清瘦,眼神却深邃如古井的姚广孝,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房。 “王爷深夜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姚广孝双手合十,声音平和。 朱棣没有寒暄,直接將那封密信推到他面前,又將那颗红薯放在信旁: “大师先看看这个。” 姚广孝拿起信,迅速瀏览。 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唯有在看到『亩產千斤』和『张飆寻求合作』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看完信,他又拿起那颗红薯,仔细看了看,甚至还放在鼻端嗅了嗅。 “王爷如何看?” 姚广孝放下红薯,看向朱棣。 朱棣站起身,走到悬掛的北境舆图前,背对著姚广孝,声音低沉: “炽儿分析得不错。此物若真,確是国之祥瑞,亦是……乱世之『引信』。” “张飆此人,行事乖张,不循常理,看似疯癲,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机锋。” “他找上高燧,绝非偶然。” 说完,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姚广孝: “大师,你说这张飆,是真想找盟友,还是想把祸水引向北平,拿我燕王府当他下一个『审计』的垫脚石,向皇上表忠心?” 姚广孝沉吟片刻,缓缓道: “王爷,以张飆此前所为观之,其目標直指藩王弊端,乃至……更深之处。” “他若想表忠心,大可搜集更多证据直接呈报皇上,无需多此一举,冒险接触世子。” “此举,更像是在……寻找破局之外力。或者说,是在为一场更大的风暴,寻找一个足够分量的见证者,乃至参与者。” “参与者?” 朱棣眼神一凝:“他想要本王参与什么?对抗朝廷?他张飆还没那个资格和能耐!清君侧?时机未至,名不正言不顺!” “非也。” 姚广孝摇头: “王爷,张飆所求,或许並非直接的武力。他更像是在布一盘很大的棋。审计藩王是明线,立储之爭是暗线。” “他找上燕王府,未必是要求王爷立刻举起反旗,而可能是……希望王爷在关键时刻,能保持某种沉默,或提供某些便利。” 说完这话,他指了指那颗红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此物,若真能亩產千斤,其意义,远超十万精兵!” “可以说,此物关乎民心,关乎国运!” “张飆將此物拋出,既是诱饵,也是试探。” “他在试探王爷的野心,也在试探王爷的眼光和魄力。” 话音落点,书房內瞬间陷入沉默,只有烛火跳跃。 半晌后,朱棣才沉沉地开口道: “大师,你看这张飆,先是鼓动《废黜藩王俸禄》,如今又拋出『审计藩王』,其剑锋所指,已是昭然若揭,他要鼓动本王父皇,行那削藩之策!” 言罢,他冷哼一声,虎目中寒光闪烁: “可他转头却又找上本王,送上这所谓的『祥瑞』,口称合作。” “一边要削我的权,一边又要与我合作?天下岂有这般道理?此人莫非是真疯了,还是觉得我朱棣可欺?!” 姚广孝双手合十,语调平缓却字字千钧: “王爷,贫僧以为,他前番鼓动废黜俸禄、如今高喊审计藩王,其目標確在藩王无疑。” “但正因如此,他此刻寻求与王爷合作,才显得格外诡异,也格外值得深思。” 朱棣眉头紧锁:“大师的意思是?” 姚广孝抬起眼帘,目光如炬,直视朱棣: “王爷可曾想过,张飆所要的『合作』,其內容究竟是什么?” “他若要削藩,便是与天下藩王为敌,尤其是与王爷您这等塞王为敌。他为何要来找最大的敌人『合作』?” 朱棣沉默,这也是他最大的困惑。 姚广孝缓缓踱步,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朱棣心上: “贫僧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张飆想要的,並非简单的对抗,也並非让王爷您与其他藩王一同对抗朝廷。他想要的合作,可能恰恰相反——” 说著,他停顿了一下,观察著朱棣的反应,然后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他或许,是想让王爷您……支持他削藩!” “什么?!” 饶是朱棣心志坚毅如铁,也被这个假设惊得霍然起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怒与荒谬: “他让本王支持削藩?削我自己的藩?!大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绝无可能!” 姚广孝面对朱棣的怒火,神色不变,反而更加沉稳: “王爷息怒。请试想,张飆若只想扳倒一两个藩王,无需如此大动干戈,更无需找上王爷。” “他既將目標对准所有藩王,其志非小。” “而削藩之事,千头万绪,阻力重重,仅凭他一人乃至朝廷之力,难免引发动盪,甚至……逼反强藩。” “但若有一位实力强大的藩王,愿意从中协助,甚至……主动表率呢?” 姚广孝的目光深邃得可怕: “若王爷您能『理解』朝廷苦衷,『支持』削藩之策,甚至主动献出部分权柄、田亩、护卫以作表率……那么在皇上眼中,王爷是何等姿態?” “在其他藩王眼中,王爷又是何等处境?在未来的朝局中,王爷又能占据何等主动?” 朱棣闻言,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死死盯著姚广孝,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追隨自己多年的谋士。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简直是自毁长城。 “让本王自削权柄?以此换取父皇的信任和未来的主动?” 朱棣的声音带著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荒谬!如此一来,本王与待宰羔羊何异?!” “非也。” 姚广孝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王爷,这非是自削,而是以退为进,捨车保帅,乃至……金蝉脱壳!” “王爷请想,若由您来主导或深度参与这『削藩』过程,其中可操作的空间有多大?哪些该削,哪些该保,哪些藩王该重点打压,哪些可以笼络……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 “而且!” 姚广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张飆为何如此执著於藩王?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 “贫僧一直在想,太子殿下薨逝的真相,那隱藏在幕后的黑手,张飆他……是不是查到了一些什么?他剑指藩王,是否与此有关?”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朱棣脑海中炸响。 太子朱標之死! 那个笼罩在皇室头顶的最大谜团! 那个连父皇都讳莫如深、追查不休的悬案! 张飆之前就曾以太子之死叩闕,如今他的所有行动似乎都隱隱指向藩王……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悸。 如果姚广孝的猜测为真,那张飆所谓的『合作』,其背后隱藏的真相和能量,將远超他的想像! 这不再是简单的权力博弈,而是涉及国本、涉及储君血案的滔天巨浪! 支持削藩或许是表象,是张飆计划的一部分。 其真正的核心,可能是藉助燕王府的力量,去揭开那个足以让整个大明江山震颤的盖子! 而这红薯,就是张飆拋出的,確保燕王府在揭开盖子后,有能力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局面的保障之一! 书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棣背著手,在舆图前久久佇立,他的內心正在进行著前所未有的激烈斗爭。 姚广孝的假设太过大胆,太过顛覆,但细细想来,却又隱隱契合了张飆那无法以常理度量的行事风格和隱藏至深的动机。 是断然拒绝,明哲保身? 还是冒险介入,火中取栗,去搏一个揭开真相、並在未来巨变中抢占前所未有先机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已经恢復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已然做出的决断。 “大师!” 朱棣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回復张飆:『红薯已收到,静待其效。京中风雨,燕邸静观。』” 他没有明確答应合作,但却留下了充分的余地,並表示会关注『京中风雨』。 这既指立储,也可能暗指太子之案的风波。 “另外!” 朱棣看向姚广孝,眼神锐利: “动用我们所有的力量,暗中调查太子薨逝前后,所有可能与藩王有关的蛛丝马跡!尤其是……秦、晋、周,乃至已故的鲁王,他们身边的人!” “是,王爷。” 姚广孝躬身领命。 他知道,燕王已经做出了选择。 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却也可能通向至高之位的道路,已然在脚下展开。 朱棣再次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在京城掀起惊涛骇浪的疯癲身影。 “张飆……你究竟是人,是鬼,还是……我朱棣命中的福星?” 他低声自语,手掌缓缓握紧,指节发白。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6章 疑点出现!老朱大骂吕氏毒妇!【月 第206章 疑点出现!老朱大骂吕氏毒妇!【月票加更21】 华盖殿內,老朱刚刚处理完几件紧急军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云明小心翼翼地呈上张飆的条陈。 “皇爷,张飆的条陈……送来了。” 老朱『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接过条陈的手却微微用力。 他倒要看看,这疯子关了三天,能放出什么屁来。 他拆开封口,展开奏疏。 一个醒目的標题,赫然出现在眼前,名曰: 《为陈明反贪局建制、权责及审计方略事》 开篇先是一段冠冕堂皇的套话,阐述反贪之於国本的重要性,紧接著,笔锋直指核心: “臣以为,反贪局当为天子耳目,独立於朝廷各部之外,直属御前……” 这是先把架子搭起来,爭取最高权限。 “其权责首要,在於审计。” “审计之要,首在藩王、勛贵、百官之財赋用度、田亩產业,凡有不合规制、隱匿亏空、贪墨受贿之嫌者,皆在审计之列……” 这是直接把审计藩王摆在第一位,毫不避讳。 “审计之法,可分明暗。” “明者,调阅存档,核对帐目,问询相关;暗者,遣员密访,收集民情,探查实证。二者结合,方可洞见幽微……” 这是为老兵们的行动提供理论依据。 “反贪局人员,当选耿介忠贞、通晓算学、不畏权贵者充任,並施以厚禄,使其无后顾之忧,专心任事……” 这是高薪养廉,再次强调。 “至於运作章程,臣试擬如下……” 接下来,张飆罗列了一些相对具体但依旧留有巨大操作空间的条款,比如独立调查权、临时控制权、信息保密制度等。 开篇还算正常,甚至可以说写得颇有见地,关於反贪局独立性的论述,关於审计方法的明暗结合,都戳中了他的一些心思。 老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看来这疯子,偶尔也能说点人话……】 然而,再往下看,老朱的脸色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黄转红,由红转青。 只见条陈中赫然写道: “为確保反贪公正,不受经费掣肘,臣恳请皇上,准反贪局建立独立帐目,其经费来源,可由三部分构成!” “一,户部定额拨付!” “二,查没赃款按比例留存!” “三,开设『反贪书局』,出版《贪官现形记》、《算死草秘籍》等畅销读物,以文养廉……” 【拿咱的钱办公,查没了赃款要留存?!这不是中饱私囊?!】 【以文养廉?!还他妈要出书?!】 老朱差点把奏疏摔在地上。 然而,这还没完。 “反贪局权责,不应仅限於百官藩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故,皇室用度,內廷开支,亦应在审计监督之列,以为天下表率。” “臣建议,反贪局首个皇家审计项目,可从……审核內帑近十年收支明细开始……” 轰! 老朱只觉得一股血气直衝头顶。 【又是审计內帑?!】 【张飆!你个狗东西!贼心不死!果然还在打咱內帑的主意!】 他仿佛又看到张飆指著鼻子骂他『守財奴』的场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这疯子绕了这么大圈子,搞出这么多事,最终目標果然还是他的钱袋子! 老朱气得手都在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他强忍著把条陈撕碎的衝动,继续往下翻。 后面还有什么『反贪局官员需定期进行抗诱惑训练』比如从內帑调拨金银,堆积如山,给属下观看,比如『设立廉政彩票筹集资金』.等等一系列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建议。 整份条陈,前面三分之一像是个能干臣子的手笔,中间三分之一开始跑偏,最后三分之一彻底放飞自我,变成了张飆个人臆想的狂欢。 “混帐东西!孽障!!” 老朱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把將条陈摔在御案上: “他就没一刻安生!变著法地来气咱!一口一个审计內帑?他怎么不直接来抢?!” 云明嚇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在殿內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过了好半晌,他才强行压下宰了张飆的衝动,咬牙切齿地对云明道: “传咱的旨意!张飆所呈条陈,……留中不发!” “啊?” 云明一愣。 只是留中不发?这可不像皇爷的风格啊? 按照往常,就算不把张飆下詔狱,也得给他点顏色看看,甚至將他禁足才对。 老朱看著云明疑惑的表情,冷哼一声,眼中闪烁著被多次戏弄后形成的、带著一丝憋屈的『智慧』光芒: “这疯子,就是想激怒咱!想让咱搭理他!咱偏不!” “他不是能闹吗?不是会作妖吗?咱就当他是个屁,放了!” “你告诉宋忠,给咱死死盯住他!” “只要他不衝击宫门,不公然谋逆,不煽动百姓、同僚作乱!他爱怎么写他的『奇文』就怎么写!咱一概不理!” “他想审计咱的內帑?让他做梦去吧!咱倒要看看,没人搭理他,他这齣独角戏还能唱多久!” 老朱算是看明白了,跟张飆这號人较真,你就输了。 你越生气,他越来劲。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晾起来,让他自己折腾去,看他能溅起多大水。 “还有!” 老朱补充道,语气带著一丝狠辣: “告诉宋忠,给咱查他!咱就不信,这疯子背后,就真的乾乾净净!” “他居然说自己有两千万两?!咱不信!必须给咱查出来!哪怕把他的住所,翻个底朝天!” “还什么会所嫩模,逍遥快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奴婢遵旨!” 云明连忙躬身退下,去传达这道充满了无奈和愤懣的旨意。 老朱独自坐在龙椅上,看著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份奇葩条陈,心里堵得厉害。 明明是他占据绝对优势,明明可以轻易捏死那只『螻蚁』,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感觉这么憋屈呢? 这种明明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暂时忍著,甚至要假装看不见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张飆……咱跟你没完!” 老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充满了无尽的怨念。 不多时,宋忠就带著老朱的回覆,来到了张飆的官宿。 而张飆一看到他,就朝他热情的打招呼。 “宋僉事!快来快来!” 张飆拿著一件刚让王麻子送来的、背后印著个巨大『廉』字的古怪马甲: “看看咱们反贪局的『廉政战袍』!” “穿上它,贪官见瞭望风而逃,百姓见了拍手称快!我打算给全局上下每人发三件,轮著穿!” “经费就从你的工资里面扣!” 宋忠看著那身辣眼睛的『廉政战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旋即无视了张飆扣工资的说词,转移话题道: “张大人,皇上將您上交的条陈留中不发了。” 听到这话,正穿著『廉政战袍』、对著镜子摆造型的张飆,动作顿了一下。 隨即,他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对著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 “哦?又跟之前一样,选择无视我?” 张飆摸著下巴,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老朱啊老朱,你怎么就不吃一堑长一智呢?” “你不理我,我就没办法让你『被理』我了吗?” 说完这话,他猛地转身,『廉政战袍』被甩出了一个拉风的弧形。 只见他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危险。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別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宋忠闻言,眼皮一抖,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每天清晨,张飆都穿著他那身辣眼睛的『廉政战袍』,准时出现在承天门外。 在离宫门不远不近、既能被守卫看清,又不会立刻被驱赶的地方,摆开了一个说书摊。 没错,就是说书摊! 一张从王麻子那里借来的小茶几,一把破扇子,以及一块拿来当惊堂木的砖头。 张飆往那一坐,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书』。 说的不是什么才子佳人、江湖侠义,而是《大明反贪局风云》系列评书。 “话说那洪武爷,圣明烛照,洞悉贪腐蠹国,特设『大明反贪局』,委任那不畏权贵、铁面无私的张局座为首,专查天下不法!” 张飆一拍砖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引得不少等待入朝的官员和路过的百姓驻足围观。 “这反贪局的第一把火,您猜怎么著?直指那尾大不掉的藩王!” 他故意压低声音,营造神秘氛围: “那张局座手持圣旨,闯入某王府,要查其田亩帐册!” “那王府长史,趾高气扬,拒不配合!诸位猜,张局座如何应对?” 围观的人群,尤其是那些底层小官和百姓,听得眼睛发亮。 这可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官场秘闻』。 “只见张局座不慌不忙,掏出一物!” 张飆做出掏东西的动作:“此物非刀非剑,乃是一本《大誥》!” “他厉声喝道:『尔等眼中可还有王法?!皇上有旨,反贪局独立办案,凡阻挠者,与贪腐同罪!』。” “端的是正气凛然,那长史顿时嚇得面如土色,屁滚尿流!”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著『张局座』如何智斗王府属官,如何从帐本中发现猫腻,如何追查隱匿田產. 故事编得跌宕起伏,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把『张局座』塑造成了一个孤胆英雄般的青天大老爷。 当然,故事里少不了『匿名举报箱』的神奇作用,总在关键时刻收到关键线索。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在张局座的明察秋毫下,那藩王的不法行径终將大白於天下!”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张飆一拍砖头,结束今天的故事,留下无限遐想。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意犹未尽。 “这张局座,真是个敢作敢当的好官啊!” “要是真能查办几个贪官王爷就好了!” “那举报箱,真有那么神?” 负责监视的宋忠和锦衣卫们,脸都绿了。 这张飆,不衝击宫门,不骂皇帝,改成『文艺创作』了。 这比直接作妖还难处理。 他说的內容真假掺半,夹带私货,煽动性极强,可你又不能因为他『说书』就把他抓起来。 宋忠几次想上前制止,张飆就一脸无辜: “宋僉事,我这是在宣传皇上设立反贪局的英明决策,普及《大誥》,教化百姓,何错之有?” “难道皇上设立反贪局,是见不得光的吗?” 宋忠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黑著脸,加派人手记录张飆说的每一个字,然后火速报给宫里的老朱。 另一边,华盖殿。 老朱在处理完今日的奏疏,准备上朝的时候,又想起了蒋瓛调查的事,於是冷不防的询问身旁的云明: “蒋瓛回来了吗?” “回皇爷,蒋指挥使正在殿外候著!”云明躬身答道。 老朱蹙了蹙眉,平静道:“让他进来!” “是!” 云明应了一声。 很快,蒋瓛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行礼道:“臣,蒋瓛,参见皇上。 “说吧,查到了什么!” 老朱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蒋瓛感受到皇帝语气中的急迫,不敢怠慢,连忙將自己查到的线索,详详细细地稟报出来: “回皇上,臣查到当年太子殿下决定出巡前,曾在东宫与吕妃娘娘有过一次谈话。” “据一名曾伺候过太子殿下,后来被调到仁智殿当差的老太监回忆.” “似乎是吕妃娘娘见太子殿下因《空印案》与皇上爭执后心情鬱结,便温言劝慰並建议太子殿下不妨奏请皇上,出京巡游,散散心。” “什么?!是吕氏建议標儿出巡的?!” 老朱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厉芒,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再也抑制不住地破口大骂: “毒妇!这个毒妇!果然是她!是她攛掇標儿离京的!” 狂暴的怒火几乎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吕氏那张温婉面容下隱藏的蛇蝎心肠,就是她,间接导致了雄英的死亡,甚至可能…… 然而,就在这雷霆震怒即將彻底爆发之际,老朱那被无数政治风雨磨礪出的、近乎本能的理智,硬生生拽住了一丝清明。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变得嘶哑: “不对……就算是吕氏建议標儿出巡的,可她有什么动机害死咱的大孙?害死咱的妹子?!”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可以將吕氏,甚至吕氏全族碎尸万段,但他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毕竟吕氏那时候是朱標的侧妃,朱雄英是嫡长孙,地位尊崇,但说到底,与她並无直接的血脉衝突。 因为当时的朱允炆,尚未显露出被立为继承人的跡象。 她根本没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犯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回回皇上!” 蒋瓛感受到皇帝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带著颤抖: “臣仔细查问了,那老太监说,当时吕妃娘娘劝慰太子,言语恳切,完全是出於对太子殿下的关心。” “而且……而且听闻太子决定出巡后,吕妃娘娘原本是打算隨行的,说是要亲自照料殿下和皇长孙……” “原本打算隨行?” 老朱捕捉到这个细节,眼神锐利如刀。 “是的。但后来,据说是太子殿下体恤吕妃娘娘……言其『月事身子弱,不便旅途劳顿』,便让她留在了宫中。” 蒋瓛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一切……一切看起来,並无任何异常之处。” “另外,臣也核查了当年的东宫记档和太医记录,確实有吕妃娘娘那段时间身体不適的记载。” 【月事身子弱?体恤?】 老朱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彰显了太子朱標的仁厚和吕氏的『贤惠』。 若是放在平时,他或许也就信了。 但此刻,在他那被张飆彻底引爆的、如同深渊般的疑心病作用下,这『合情合理』背后,却处处透著令他不安的『巧合』! 【为什么偏偏是吕氏建议出巡?】 【为什么她『恰好』那时身体不適?】 【为什么太子『恰好』体恤她不让她去?】 【为什么出去的標儿没事,而跟標儿出巡的雄英和后来去照顾雄英的妹子,却都……】 这一连串的巧合,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得老朱坐立难安。 他绝不相信吕氏是完全无辜的! 【可是……动机呢?】 老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温文尔雅、酷似其父的皇孙。 【如果……如果雄英不死,皇太孙之位毫无悬念。】 【如果雄英和妹子都死了,標儿又因悲痛和『隱疾』早逝……那么,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是允炆!是吕氏的亲生儿子!】 一个可怕的、基於最大受益者原则的推论,如同毒蛇般缠上了老朱的心臟。 【难道吕氏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才……】 这个念头让他通体冰寒!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吕氏的心机和狠毒,简直超乎了他的想像! 这是何等漫长的布局,何等的隱忍!? 【可是……证据呢?】 蒋瓛查到的,只是她建议出巡,以及她因『正当理由』未能成行。 仅凭这些,根本无法定罪,甚至无法公开质疑。 老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他一方面坚信自己的直觉,吕氏绝对脱不了干係。 另一方面,又缺乏直接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允炆怎么办?】 【允炆他知道自己母亲可能做下的这些事吗?】 【如果他知道,那他就是帮凶,其心可诛!】 【如果他不知道……就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的孩子。咱还要立他为皇太孙吗?】 【立一个……可能有著如此恶毒生母的皇太孙?】 老朱只觉得头痛欲裂。 【如果不立允炆,立谁?】 【允熥?他背后是淮西勛贵!立他,岂不是助长那些骄兵悍將的气焰?那文官集团与勛贵集团的平衡,该怎么保持?】 【而且,允熥对他的那些王叔们心怀怨恨,若他上位,只怕藩王与朝廷立刻就会爆发衝突,江山动盪!】 【若立藩王,先不说老二、老三的德行,能不能继承大统,就说现状,他们都被咱废了,那剩下的.】 【老四……燕王朱棣?】 这个名字一跳出来,老朱的心猛地一沉。 【对啊!现在就剩老四了……】 【雄英死了,妹子死了,標儿死了,现在连允炆也可能因为其母而失去资格……】 【这一连串下来,最后剩下的,有能力、有威望、有实力的,不就是老四了吗?!】 【难道……这一切的背后,真正的黑手是老四?!】 【是他在暗中推动,除掉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障碍?!】 【吕氏……会不会是他安排的棋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更加惊悚的猜想,让老朱瞬间汗毛倒竖。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老四常年镇守北平,手握重兵,驍勇善战,在诸王中威望最高,也最有能力。】 【以老四的雄心,难道就真的甘心永远做一个藩王?】 【如果这一切都是老四的谋划,那他的心机、他的狠辣、他的耐心……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老朱瘫坐在龙椅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之中。 放眼望去,儿子、孙子、妃嬪……每一个人都似乎笼罩在迷雾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潜在的敌人。 信任,在这一刻变得如此奢侈和可笑。 他该怎么办? 继续查下去? 万一真的查到老四头上……难道要他再亲手杀掉一个能征善战、可以镇守国门的儿子吗? 不查? 难道就让害死標儿、还有雄英和妹子的真凶逍遥法外?让一个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儿子,或者有一个恶毒生母的人,继承咱的大明江山? 老朱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剧烈的內心衝突让他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蒋瓛跪在下方,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位至尊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痛苦、挣扎和凛冽的杀意。 华盖殿內,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老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老朱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他看向下方等待的蒋瓛,以及旁边的云明,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你们……先退下吧。咱……咱有些乏了。” “臣等,告退。” 蒋瓛和云明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大殿,脚步匆匆,仿佛逃离龙潭虎穴。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老朱独自一人,望著殿顶那华丽的藻井,眼神空洞。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衰老雄狮,明明感觉到了四周潜伏的危机,却找不到撕咬的目標,只能无能狂怒,在猜忌和痛苦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张飆……咱恨死你了……” 一声带著无尽怨恨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真相的恐惧的低语,在寂静的大殿中幽幽迴荡。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7章 震惊大明! 一场史无前例的舆论战! 第207章 震惊大明! 一场史无前例的舆论战!【月票加更22】 “蒋瓛!” 痛苦的挣扎之后,老朱面色铁青的朝殿外喊了一句。 很快,蒋瓛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虽然跟以往的老朱有些不同,他没有看见老朱大发雷霆,但他却比以往更加提心弔胆。 因为不大发雷霆的老朱,在他看来,才是最恐怖的。 却听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道: “根据你调查的线索,扩大调查范围,不再仅限於东宫,去调查吕氏家族,特別是与《空印案》有关联的吕氏族人。咱不信吕氏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算计宫內宫外。” “如果雄英和妹子的死,真与她有关係,她一定还有帮凶。” “甚至,咱怀疑……她可能都不是主谋!或有人利用了她的野心,谋害了咱的大孙和妹子!” 蒋瓛闻言,心头一凛。 他其实也知道,吕氏的確有作案动机,但就是太明显了,才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事实。 如果吕氏背后还有人,那就说得通了。 她並非直接参与者,甚至只是“巧合”的劝慰了朱標几句,就可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因为无论怎么查,她都是“无心之失”。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皇帝如何看待朱允炆。 是打算將他与吕氏剥开,还是將他打成吕氏同党,就看接下来的调查,能不能查到有关吕氏谋害皇长孙和马皇后的確凿证据。 “还有!” 老朱又若有所思的补充道: “標儿之死的幕后黑手,是否与吕氏有关联,也要查清楚。”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那股阴损劲儿,太像了!標儿之死,雄英之死,咱妹子之死,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幕后黑手?” “这” 蒋瓛迟疑了一下,旋即皱眉道:“经皇上这么一说,臣也觉得,確实有些蹊蹺。” “每次臣调查到关键点,都会变成无头案。” “所以……” 老朱瞬间捏紧龙椅扶手,身体前倾,直视著蒋瓛,沉沉地道: “一定要给咱查清楚。咱寧可错杀三千,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是!” 蒋瓛立刻躬身。 老朱又嘱咐道: “记住!要秘密进行调查,不能打草惊蛇,东宫那边,还是照常看著,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稟报咱!” “臣,遵旨。” “好了,下去吧。” 蒋瓛恭敬领命,然后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而目送他离开的老朱,则微微眯起了眼睛。 【吕氏.老四】 【如果你们真的是凶手咱绝不会手软】 另一边,开封城。 暮春时节,柳絮纷飞。 曾经热闹非凡的周王府,如今门庭冷落,鲜少有人进出。 周王朱橚被废黜爵位、囚禁京城旧邸的消息早已传开,封地暂由其长子朱有燉接管。 这位新任的郡王,年轻而惶恐,面对老朱雷霆之怒后的烂摊子,以及虎视眈眈的监察御史,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身为监察御史的李墨,则持著皇帝密旨,明面上雷厉风行。 他用张飆审计六部时摸索出的方法,结合地方的实际情况,著实查处了几桩积年旧案,扳倒了好几个盘剥百姓、欺压良善的贪官污吏和豪强。 一时间,『李青天』的名声在周王封地悄然传开,百姓拍手称快,新任郡王朱有燉也对他又敬又畏,极力配合。 但李墨的心思,从未放在这些『明面』的政绩上。 他的桌案深处,藏著一份赵丰满偷偷抄录的『铁盒』证据,还有他自己整理的、关於周王朱橚『红铅仙丹』案的零碎卷宗。 他真正的使命是,查清『红铅仙丹』的源头,以及它究竟是如何流出周王府,最终被用於谋害太子朱標的。 要知道,秦王朱樉虽然是直接进贡“红铅仙丹”的人,但他也是受了宠妃王氏的蛊惑。 而王氏背后的人,肯定早就知道“红铅仙丹”的副作用,才会步步设局,害死太子朱標。 另外,根据周王朱橚的供述,他確实改良过所谓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红铅丹,但他除了秦、晋二王,从未主动外传过,只有少数人知道。 而丹方,更被他视若性命,藏得极其隱秘。 【那么,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將这东西送出了守卫森严的周王府?並牵扯出了『红铅仙丹』案?】 虽然『红铅仙丹』案是李墨与武乃大揭发的,但那个包裹,究竟是谁给他们的,一直都没有被调查出来。 所以,李墨才將疑点落在了周王府。 在他看来,送出丹方的人,与送给他们包裹的人,肯定有某种关联。 於是,凭藉其细腻的心思和抽丝剥茧的耐心,经过数月的暗中查访,他將目標悄然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便是周王次子,朱有爋。 与性情温和、醉心戏曲文艺的兄长朱有燉不同,朱有爋此人,表面谦恭,內里却极有城府,眼神深处时常掠过一丝不甘与野心。 他对父王偏爱兄长、自己仅得镇国將军封號之事,早有怨懟。 更重要的是,李墨通过隱秘渠道了解到,朱有爋在周王被废前,曾多次私下接触过为周王炼丹的方士,並以『研习药理』为名,索要过一些炼丹的笔记和残方。 但李墨却没有打草惊蛇。 他反而利用监察御史的身份,主动与朱有爋结交,谈论诗文,品评风物,甚至偶尔『不经意』地流露出对朝廷严苛、对藩王处境的一丝同情。 朱有爋起初戒备,但见李墨能力不俗,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且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便也渐渐放下心防,与之往来,甚至將李墨引为知己。 李墨则在一次次的交往中,小心地试探、观察,收集著蛛丝马跡。 他几乎可以肯定,朱有爋与红铅丹的外泄脱不了干係,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內情。 但他缺少关键证据,也摸不清朱有爋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黑手。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好了陷阱,等待著最佳时机。 然而,京城传来的一个消息,像一道惊雷,打破了他表面的平静,也重新点燃了他內心几乎快要熄灭的火种—— 【张飆,被皇上特赦,解除软禁了!】 当信使將这个消息带到开封时,李墨正在整理衣袍,准备去衙署后园的凉亭招待朱有爋。 他表面上依旧沉稳,但整理衣袍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心臟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飆哥他……自由了?!】 这一刻,数月来的隱忍、孤独、潜伏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个带领他们討薪、查帐、敢指著皇帝鼻子骂、最后掀起惊天大案的『疯子』,被皇上特赦,解禁了?! 李墨强压下內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走向衙署后园的凉亭。 此时,朱有爋正漫不经心的品茶、哼曲儿。 石桌上摆著几碟精致茶点,一壶新沏的龙井茶香气裊裊。 李墨神色平和的走进亭內,抬手拿起茶壶,为朱有爋斟茶,动作从容不迫。 而朱有爋则嘴角噙著一丝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並未完全抵达眼底,偶尔掠过的眸光深处,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计算。 “有爋兄近日可有新作?听闻兄台於诗词一道,颇有心得,墨一直想请教。” 李墨放下茶壶,语气谦和,仿佛真是与友人探討学问。 朱有爋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掩去眸中思绪: “李御史过誉了。不过是閒来无事,信笔涂鸦,难登大雅之堂。比不得李御史,代天巡狩,惩奸除恶,才是真正的大作为。” 李墨嘆了口气:“什么大作为,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 “如今这世道,做事难,做人更难。有时候查案查到深处,难免触及一些……盘根错节之处,令人如履薄冰啊!” 朱有爋眼神微动,放下茶杯,状似隨意地问道: “哦?不知李御史最近在查什么棘手的案子?” “若有用得著有爋的地方,儘管开口。毕竟,如今开封府上下,都仰仗李御史维持纲纪。” 他这话看似热心,实则是在探听李墨的调查方向,尤其是是否与周王府旧事有关。 李墨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遇到知音的神情,压低了声音道: “不瞒有爋兄,近日在核查一些旧年帐目,发现几笔与王府丹药採买有关的款项,颇为蹊蹺,似乎……与市面上流传的一些阴损之物有关联。” 朱有爋闻言,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隨即恢復自然,脸上露出惊讶和愤慨之色:“竟有此事?定是下面那些刁奴欺上瞒下!” “哎,父王他……” 他说著,忍不住嘆了口气,道: “父王他昔日醉心方术,疏於管教,才让一些小人有机可乘!李御史定要严查,肃清府內败类!” 李墨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演戏,也不戳破,顺著他的话道: “有爋兄深明大义,墨佩服。” “只是此事牵涉颇深,有些线索……似乎指向府內某些能接触到核心之物的人。” 说完,他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朱有爋。 朱有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隨即化作一声长嘆,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苦涩: “李御史是明白人。不瞒你说,我们这等宗室子弟,看著风光,实则处境艰难。” “兄长敦厚,却非雄主之才,父王昔日又……如今家门不幸,蒙此大难,有爋只求能保全自身,为父王兄长略尽绵力,已是万幸,岂敢再有他念?” 他这番以退为进,既暗示了自己在王府的委屈和不得志,又表明自己绝无野心,只想安稳度日。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机锋暗藏,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著对方的底线和真实意图。 亭外柳絮飘飞,亭內茶香氤氳,却掩盖不住那无声的较量。 李墨看出朱有爋戒备心极重,知道硬逼无用,便转而谈起风雪月、古今軼事,语气轻鬆起来。 朱有爋也乐得配合,一时间亭內气氛似乎又恢復了之前的融洽。 直到日落西山,朱有爋才起身告辞。 李墨亲自將他送出衙署大门。 临別时,朱有爋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听闻京城近日似乎有些……不平静?那位曾搅动风云的张御史,似乎又有了动静?” 李墨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 “京城之事,非我等外官所能妄议。至於张飆……不过是个狂徒,皇上仁德,饶其性命,想必他如今也该安分守己了。” 朱有爋仔细观察著李墨的表情,似乎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笑了笑,拱手道: “李御史说的是。是有爋失言了。今日多谢款待,告辞。” 看著朱有爋登上马车离去,李墨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果然提到了飆哥……】 【他在试探我,更在试探京城的风向!说明.他心虚了!】 而马车上的朱有爋,在帘子放下后,脸上的温和笑容也瞬间敛去,变得阴沉无比。 【李墨此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方才言语间,屡次提及丹药、核心之人,分明是意有所指!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还有张飆……那个疯子竟然被皇爷爷解禁了!他若与李墨还有勾连……】 【看来,不得不联繫王叔了】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朱有爋。 他知道,自己必须加快行动了,要么彻底摆脱嫌疑,要么就让某些可能泄露秘密的人,永远闭嘴! 凉亭一晤,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两人都更加確定了对方的『不简单』,也都在心中重新评估著局势,谋划著名下一步的行动。 李墨在等待机会,准备拋出诱饵。 而朱有爋,则在恐惧和野心的驱使下,可能即將做出更危险的举动。 这场各怀心思的暗斗,正朝著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忽然,春风骤起,吹起了柳絮,也吹醒了李墨的思绪。 【飆哥出来,绝对不会安分!他一定还有更大的谋划!】 李墨紧紧攥住了拳头,一股久违的热血在胸腔中奔涌。 【朱有爋这条线,必须加快!必须拿到確凿的证据!】 【只要拿到证据,或许……就能帮到飆哥!就能让真相更进一步!】 他不再满足於缓慢的渗透和试探。 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与此同时。 张飆也在京城酝酿一场史无前例,震惊大明的舆论战。 而宫里的老朱,除了上朝,批阅奏疏,时不时的询问蒋瓛调查的进度,就是派人盯著张飆。 他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宋忠『加急』送来的《张飆说书实录》。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忍著不看,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或者说是在一种『我倒要看看这疯子还能多无耻』的心態驱使下,翻开了记录。 这一看,差点把他直接送走! “混帐!胡说八道!咱什么时候让他去查王府了?!” “还手持圣旨?他有个屁的圣旨!” 老朱气得把记录摔在地上: “还有!他把咱的儿子们写成什么了?骄横跋扈,蠢笨如猪?!他张飆倒成了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 云明在一旁瑟瑟发抖,小声提醒:“皇爷,他……他这故事里,没提是哪位王爷,都是『某王府』……而且……他也没提他……他说的是张局座……” “那也不行——!” 老朱怒吼道: “指桑骂槐,其心可诛!他这是在败坏藩王声誉,动摇国本!” 然而,更让老朱憋屈的是,张飆这『说书』效果,出奇的好。 那些底层官员和市井小民,就爱听这种『清官斗权贵』的戏码,而且传播的速度极快。 不过几天功夫,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反贪局张局座』和『不法藩王』不得不说的秘密了。 而老朱则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噁心无比。 他想发作,可张飆一没衝击宫禁,二没指名道姓辱骂,只是在『说书』,他若因此严惩,反倒显得心虚,坐实了故事里的內容。 这种被架在火上烤,明明占据绝对权力却无处下手的感觉,让老朱几乎要爆炸。 “去!让宋忠想办法——!” 老朱对著云明咆哮:“让他闭嘴!至少別在宫门口说!”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云明点头哈腰地前去传旨。 可是,宋忠能有什么办法? 威逼?张飆根本不怕,大不了就杀了他,正合他意。 利诱?那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滚刀肉。而且,疑似有两千万身家,比皇上內帑都有钱! 强行驱赶?他立马就能躺地上表演『官逼民反』,到时候场面更难看。 所以,一时间,老朱和宋忠都拿他没办法。 可张飆的折腾远不止如此。 就在老朱和宋忠都对他这套『文艺攻势』焦头烂额之时,他又出了新招。 他不再满足於『说书』,开始发动那些被他『故事』感染的底层民眾和小吏。 很快,一种奇怪的『请愿』方式出现了。 每天大臣们上朝的时候,总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或者穿著低级官服的小吏,来到承天门外,也不喧譁,也不跪拜,就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会儿,手里或许还拿著一张纸,上面写著歪歪扭扭的字: “恳请皇上重用张局座,严查贪腐!” “支持反贪局审计藩王,还民公道!” “匿名举报箱,百姓的希望!” 人不多,但每天都来,如同涓涓细流,匯聚在宫门外,形成一种无声却持续的压力。 这些人,有的是真心被『故事』打动,盼著有个青天;有的则是曾被胥吏豪强欺压,借著这个机会表达不满;甚至可能混著张飆让老兵们暗中鼓动起来的人。 他们不衝击秩序,不打砸抢烧,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沉默的眼神和简单的標语,表达著一种让上位者感到不安的诉求。 这一下,不光是老朱,连整个朝廷都感到了压力。 大臣们上朝时,看到宫门外那些沉默的身影,心里都直打鼓。 尤其是那些心里有鬼,或者与藩王利益牵扯深的,更是如芒在背。 “皇上,宫门外每日聚集民眾,虽未生乱,然长久下去,恐非善兆啊!” 有御史开始上奏。 “张飆妖言惑眾,煽动民心,其心叵测,请皇上明正典刑!” 袁泰等人再次跳出来弹劾。 老朱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感觉自己又被张飆將了一军! 这个疯子,用最低的成本,最无赖的方式,撬动了民意的槓桿,把他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回应的角落! 继续无视? 宫门外的『静默请愿』只会越来越多,消息传开,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这个皇帝?说他包庇藩王?说他害怕反贪? 严惩张飆?用什么理由?说他『说书』罪?还是『煽动』罪? 在目前这种舆论氛围下,强行镇压,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正好坐实了张飆故事里的『昏君奸臣』形象! 进退两难啊! 老朱死死攥著龙椅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也从未拿一个人如此没有办法过。 “皇爷……” 云明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份新送来的『说书实录』和关於宫门外情况的奏报,声音发颤。 “啪——!” 老朱看都没看,猛地一挥手,直接將云明手中的东西打飞。 他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 就在这时,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道带著颤音的稟报声: “皇皇爷张御史他他不说书了.” “嗯?” 老朱与云明都是一愣,心说那疯子转性了?居然主动不说书了? “那他在做什么?” 老朱忍不住追问道。 “回皇爷,他他在回忆您当年的往事.” “什么往事?” 老朱眉头大皱,隱隱有些不好的预感。 “就是皇上您您当年起事的经过” “!” 老朱鬢角猛地弹出一个黑色感嘆號,不由心头剧震。 【那狗东西该不会】 他想起了那日在华盖殿提剑追杀张飆,后者说的那些骚话,顿时恼羞成怒: “云明!快去传旨!召张飆覲见——!” ……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8章 皇上何故造反?!【求月票】 第208章 皇上何故造反?!【求月票】 就在老朱下旨传召张飆的同时,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时不时的响起一阵孩童的声音。 他们天真烂漫,童言无忌,朗朗上口: “洪武爷,库房大,里面究竟藏著啥?” “金疙瘩,银疙瘩,不如猪头肉香吶!” “反贪局,搞审计,为啥不让进门啊?” “莫非是,老鼠多,怕嚇著我们小娃娃?” 这些童谣,既充满戏謔,又能戳破虚偽的帷幕,让张飆这几天的『说书』,成了全应天府的焦点。 他合理利用了这个时代的娱乐匱乏,不仅吸引了无数人围观,还让很多人与他產生了共鸣。 甚至让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表示支持他。 比如某个天桥底下,独臂老周挤在一群晒太阳的老头中间,唉声嘆气: “唉,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张御史,可是大大的忠臣!就想帮皇上看看帐本,怕皇上的私房钱被底下人贪墨了,结果呢?” “皇上也不知道听了哪个奸臣的谗言,直接把张御史给关外面了!连宫门都不让进!” “你们说,这要是心里没鬼,怕啥呀?” 老头们听得津津有味,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 “皇上的小金库肯定有问题!” “张御史是好人啊!” 再比如茶馆里,感觉自己职业生涯迎来巨大风口的说书先生,学著张飆在破桌子上拍砖头: “上回书说到,张御史一根红薯震乾坤!今日咱们接著说,这张御史欲『清君侧』,审计內帑表忠心!” “却不料,宫门深似海,忠言逆龙鳞!” “究竟是何人作祟?內帑之中又隱藏著怎样的秘密?且听下回分解!” 茶客们听得如痴如醉,纷纷打赏。 “快说快说!” “皇上糊涂啊!” “支持张御史!” 更有甚者,偷偷在衙门照壁上,张贴大字报。 比如某个清晨,吏部门口的照壁上,赫然贴著一篇墨跡未乾、用词辛辣、通俗易懂的《从一根红薯,看大明財政的糊涂帐》,引得刚刚上班的官员们围观议论,惊疑不定。 而且,不光吏部被贴了,其他几部也同时出现了类似《震惊!洪武皇帝的小金库为何不敢见光?》、《我与內帑不得不说的秘密之回家的诱惑》、《论皇帝內帑接受监督的必要性:由一根红薯引发的哲学思考》等等大字报。 锦衣卫每天都在疲於奔命,撕都撕不过来。 就连王麻子肉铺前,也在不经意地传播张飆的事跡。 只见王麻子一边剁肉,一边对顾客神秘兮兮地道: “听说了吗?张御史悬赏啦!谁有贪污腐败的线索,奖励我家终身免费猪头肉!” “嘖嘖,这得是多大的冤屈啊!” 各种真真假假、经过艺术加工的流言蜚语,如同病毒般在应天府疯狂传播。 內容核心,高度一致: 【张御史是忠臣,想帮皇上!】 【皇上被蒙蔽,內帑有问题!】 【反对审计的都是贪官污吏!】 而作为此次舆论事件的发起人,张飆则如往常一样,准时准点地来到了承天门外的『说书』摊,开始了他新的一天。 但这次的张飆,似乎跟之前有所不同。 他没有拿『说书』的扇子,也没有拿砖头当『惊堂木』,而是提了一个粥桶,出现在眾人面前。 “诸位看官,诸位同僚!今日,咱们不讲《反贪风云录》,咱们讲讲当今皇上的往事!” 张飆的声音带著一种罕见的沉重,只见他抬手指著那桶粥,环顾眾人道: “大家认得这是什么吗?这叫『珍珠翡翠白玉汤』!” “是咱们洪武爷当年在皇觉寺当和尚,后来又跟著郭子兴大帅起义时,常吃的『好东西』!” 话音落点,他舀起一勺,那浑浊的汤水滴滴答答落下。 一看就让人没有食慾。 “那时候,能有这么一口吃的,就是老天爷开眼!” “咱们的皇上,当年就是吃著这个,穿著破袈裟、烂战袄,反抗暴元的!” “那么,那时候的皇上,他心里装著的是什么呢?是天下苍生!是再造华夏!”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全场唏嘘。 就连负责监视张飆的宋忠,还有那些锦衣卫,都不禁有些诧异,心说这疯子难道转性了? 要知道,张飆这段时间製造的舆论,可是將皇帝、藩王,乃至朝廷都架在了火上烤。 若不是应天府属於京城,有大军镇守,恐怕早就乱成一团了。 而如今,张飆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停止了他的疯狂『说书』,改为了替皇上『歌功颂德』,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或许是与张飆接触得够多,宋忠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却没有阻止张飆,只是更加警惕的盯著张飆,仿佛要將张飆的目的看穿一样。 而张飆则没有管宋忠和那些锦衣卫的关注,直接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諢的疯子,反而像一个真正沉浸在过去岁月里的说书人,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昂: “你们可知,当年在濠州城,有个姓李的千户,剋扣军粮,中饱私囊,害得前线將士饿著肚子打仗!” “咱们的皇上,当时还是个小小的亲兵九夫长!他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帅府,当著郭大帅的面,把证据摔在地上!” “然后指著那李千户的鼻子骂:『弟兄们在前方卖命,你却在后方喝兵血!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张飆模仿著想像中的年轻老朱,挺直了瘦弱的脊樑,眼神锐利,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正气,高声道: “郭大帅要保那李千户,咱们皇上怎么说?” “他说:『大帅!今日您保他,明日就有更多人效仿!这义军,就不是为民请命的义军,跟那元廷韃子还有什么分別?!』” “最终,那李千户被砍了头!军粮也发到了士卒们手中!” “从那以后,濠州义军的军纪,为之一振!” “为什么?” “因为咱们的皇上,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恨透了贪官污吏!” “因为咱们的皇上,父母兄弟都是被贪官污吏害死的!他亲眼目睹了贪官污吏是如何欺压良善,蒙元是如何不把咱们汉人当人看的!” “因为咱们的皇上,想要改变这个不应该这样的世界!他发誓要驱除韃虏,恢復中华!” 说著,张飆又讲起老朱如何与士兵同甘共苦,如何將缴获的財物分给穷苦百姓,如何因为一个县令欺压良民而亲自微服私访,查实后將其当眾处决,引得万民欢呼…… 他讲得绘声绘色,细节丰富,情感充沛。 那些关於老朱早年艰苦朴素、嫉恶如仇、爱民如子的故事,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许多经歷过元末乱世的老人听得老泪纵横,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带领他们打破黑暗的『朱重八』。 就连一些年轻官员和小吏,也被这段『创业史』所震撼,对龙椅上那位威严的皇帝,生出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你们说——!” 张飆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崇敬与激情: “这样的皇上!这样的洪武爷!是不是应该值得我们口口相传,代代讚扬他的丰功伟绩?是不是应该感恩他再造华夏?!” 听到这话,人群瞬间沸腾。 “洪武爷万岁!” “皇上圣明!” “要是皇上一直这样该多好!” 欢呼声、感慨声此起彼伏。 宋忠和锦衣卫们听著,虽然觉得张飆说得过於夸张,但內容毕竟是歌颂皇上,他们也不好阻止,反而稍稍鬆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情绪最高涨、所有人对老朱的崇敬达到顶峰之时,张飆脸上的激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悲凉、困惑和痛心。 他沉默著,目光缓缓扫过激动的人群,那眼神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欢呼声、感慨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 只见张飆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高大巍峨的宫墙,指向那奉天殿的方向,声音颤抖著,带著一种撕心裂肺般的质问,如同杜鹃啼血: “可是……可是这样的皇上……这样的洪武爷.” “为什么如今却要阻挠反贪局去审计那些可能蠹国害民的藩王?!” “为什么如今却要忌讳反贪局去核查一下皇室那取之於民的內帑?!” “为什么如今却对他亲口御准、本该如同他当年反抗暴元那把手中利剑一样的反贪局,如此猜忌和打压?!” 他每质问一句,声音就高一分,悲痛就深一分。 直戳得在场的所有人,心窝子一阵又一阵的悲凉。 可是,他的话却没有说完。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汤勺,仿佛老朱手中的利剑,掷地有声道: “当年的皇上,恨不能將天下贪官扫荡一空!” “现在的皇上,为何却对可能存在的宗室贪墨,视而不见?!” “当年的皇上,能与士卒同饮一碗糠粥!” “现在的皇上,为何连帐本都不敢让人看上一眼?!” “皇上啊——!” 张飆猛地仰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那声石破天惊、荒诞至极却又直刺灵魂的悲呼: “您告诉我!您当年为什么要造反啊?!” “您造反,不就是为了推翻像现在这样,维护特权、纵容贪腐、不让老百姓说话的旧秩序吗?!” “怎么如今龙椅坐稳了,您自己个儿……反倒活成了您当年最痛恨的模样?!” “皇上——!您何故造反啊?!” 最后这一声,如同九天惊雷,又如同丧钟哀鸣,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全场骤然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极致反差和诛心拷问震得魂飞魄散! 刚才还在为『朱重八』热血沸腾的人们,此刻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冰凉和认同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是啊……为什么?】 【当年那个一心为民、嫉恶如仇的朱重八,和现在这个阻挠反贪、维护藩王的洪武大帝……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个缺牙老兵手中的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著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茫然和痛苦。 那小贩手里的货担滑落,东西散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那几个老武官,面面相覷,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无法反驳的共鸣。 他们都是跟老朱打过天下的,见过老朱最接地气、最痛恨贪腐的时候,如今听到张飆的这番话,回想起往事,再对比现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而宋忠和一眾锦衣卫的脸色却惨白如纸,浑身冰凉,连上前拿人的勇气都没了。 这已经不是狂悖,这是用皇上自己的刀在割皇上的肉啊! 张飆站在哪里,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他看著死寂的人群,看著那高耸的宫墙,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丝落寞。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將汤勺扔进了粥桶里。 “轰——!” 就在汤勺扔进粥桶的下一刻,现场直接炸了! 百姓们群情激愤,他们被张飆的故事和质问彻底带入了节奏! “张御史说得对啊!” “皇上当年不就是因为受不了贪官才造反的吗?” “为什么现在不让查了?!” “我们要反贪局!我们要张局座!” 一些低级官员也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觉得张飆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 而混在人群中的宋忠和锦衣卫,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惨白,是惊恐,是仿佛看到末日降临的绝望! 【这张飆……他怎么敢啊?!】 【他这不是在作死,他这是在诛心!是在刨皇权的根啊!】 宋忠再也顾不得许多,带著人就要衝上去把张飆拖走。 而张飆却早有准备,就在锦衣卫衝上来之前,猛地对著皇宫方向跪下,以头抢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泪俱下地高呼: “皇上啊——!” “臣,张飆,一片丹心,可昭日月!” “今日所言,绝不是誹谤君上,实乃不忍见皇上清誉蒙尘,不忍见皇上篳路蓝缕开创之基业,被蠹虫侵蚀!” “臣愿以此残躯,叩请皇上……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重启反贪大局,肃清寰宇,则万民幸甚,大明江山幸甚——!” 喊完这话,他就『晕』了过去,瘫倒在地,演技逼真无比。 宋忠看著『昏死』过去的张飆,又看看周围群情汹涌的百姓,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步了张飆的『后尘』。 他现在是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彻底僵在了原地。 而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嗓音传来:“皇上有旨!宣张飆覲见——!” 听到老朱的旨意,张飆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 【嘿嘿,大功告成!】 【老朱,我又又来了!】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09章 老朱彆气,来碗泡椒牛肉麵?【求月 第209章 老朱彆气,来碗泡椒牛肉麵?【求月票】 华盖殿內,老朱正强压著怒火,等待张飆的到来。 然而,他左等右等,张飆还没有到,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隨著压抑的惊呼。 “怎么回事?!” 老朱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同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一名锦衣卫小旗,脸色煞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也顾不上礼仪,噗通跪地,声音带著极致的惊恐: “皇上!皇上!不好了!张飆他……他在承天门外……他……” “他什么他!说!” 老朱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不好预感再次升起,而且比之前更甚。 那小旗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稟报导: “张飆在承天门外……讲述皇爷您早年艰苦创业、反抗暴元、惩治贪官的事跡,引得百姓群情激昂,对皇爷您敬佩万分……” 老朱眉头稍舒,但眼神依旧锐利:“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 小旗的声音带著哭腔,继续道: “他当著所有百姓和官员的面,厉声质问皇爷您……为何如今阻挠反贪局审计藩王?为何忌讳核查內帑?为何打压反贪局?” 唰! 老朱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那小旗又颤声道: “他他还拿著那『珍珠翡翠白玉汤』做比.说皇爷您当年能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却连帐本都不敢让人看……最后……最后他……” “最后他怎样?!” 老朱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 “他仰天悲呼,当著所有人的面,质问皇爷您……” 小旗嚇得几乎要晕过去,但还是硬著头皮,用尽最后力气复述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大殿空气冻结的话: “他高喊……『皇上啊——!您告诉我!您当年为什么要造反啊?!』” “『怎么如今龙椅坐稳了,您自己个儿……反倒活成了您当年最痛恨的模样?!』” 轰——! 如同千万个惊雷同时在老朱脑海里炸响! 他整个人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隨即又涌上一股骇人的潮红! 【他……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问出这样的话?!】 “何故造反……活成最痛恨的模样……” 这几个字,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老朱內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 他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是因为元廷无道,贪官污吏横行,是因为他朱重八受尽了人间疾苦,看够了世间不公! 他建立大明,就是要扫清这一切污秽,就是要建立一个朗朗乾坤! 可现在…… 张飆这个疯子,这个螻蚁,竟然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起家史,用他最深沉的痛苦和初衷,来质问他,鞭挞他,说他活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狂悖,这是诛心,是把他朱元璋一生的奋斗和信念,放在火上烤,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他统治的合法性和正当性! “噗——!” 急怒攻心之下,老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热涌上,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將那口血咽了回去! 他不能在这时候示弱,尤其是张飆即將到来之前! 他双目赤红,眼神恐怖得如同地狱修罗,死死盯著殿外张飆即將出现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嘶哑低沉、却蕴含著毁天灭地怒火的声音: “张飆——!” 这两个字仿佛带著血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杀意。 他明白了,张飆这疯子,不仅是要逼他回应,更是要把他钉在『忘本变质』的耻辱柱上。 “好……好得很!” 老朱怒极反笑,那笑容扭曲而狰狞:“咱今天……倒要看看,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说完,他转身就拿起那把宝剑,对著嚇得瘫软在地的那名锦衣卫小旗吼道:“滚!都给咱滚出去!” 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他要把所有的怒火和杀意,都积攒起来,等那个该死的疯子踏进这殿门的那一刻—— 他要亲手,將这个一次次挑战他底线、如今更是动摇他统治根基的祸害,彻底终结! 一时间,整个华盖殿杀机四溢,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皇爷,张御史已带到!” 片刻之后,云明在殿外小心翼翼地稟报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而老朱的话只有一句:“让他滚进来!” “是!” 云明战战兢兢地躬身一礼,旋即神色复杂的看向张飆。 只见张飆咧嘴一笑,紧接著一个后空翻,跳进了大殿门口,淡淡道: “云公公,不要怕,放轻鬆,快去把太医叫过来” 云明浑身一颤,似乎把头低得更低了。 而张飆在踏进华盖殿的瞬间,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意便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龙椅之上,老朱如同一尊隨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 只见他一手抓著宝剑,一手按在书案上,死死盯著张飆。 那眼神,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猛兽盯上猎物、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將其撕碎的凶戾。 整个大殿空旷而死寂,连侍立的太监们都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换作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百战老將,在这等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恐怖威压下,恐怕早已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然而,张飆只是脚步微微一顿,隨即像是没感受到那几乎要將他碾碎的压力一般,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带著几分懒散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一个看似隨意,实则恰好处於侍卫瞬间扑救不及,又离老朱不算太近的微妙距离站定。 他没有像寻常臣子那样立刻行大礼,反而微微歪著头,用一种混合著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你咋气成这样』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处於暴怒边缘的老朱。 这眼神,就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老朱那鼓胀到极致的气球上。 “皇上.” 张飆开口了,声音平静,甚至还带著点刚吃完『疯狂星期四』般的满足慵懒: “你这脸色……不太好啊?可是昨夜批阅奏疏,操劳过度,没休息好?” 老朱被他这完全不在预料內的开场白弄得一愣,积蓄的怒火和杀意都卡壳了一瞬。 他预想了张飆的各种反应,比如跪地狡辩、痛哭流涕、甚至继续狂悖顶撞,却唯独没想到,这疯子居然跟他聊起了脸色。 “要不……” 张飆仿佛没看到老朱那越来越黑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建议,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臣认识个不错的郎中,专治肝火旺盛、失眠多梦,要不……给您介绍一下?” “张——飆——!” 老朱终於从牙缝里挤出怒吼,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你告诉咱,你想怎么死?!” 轰!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压下! 张飆却像是清风拂面,他甚至抬手掏了掏耳朵,一脸『您声音小点我听得见』的表情。 “皇上要杀臣,隨便怎么杀都行,抽筋剥皮,凌迟处死,挫骨扬灰,你开心就好。” 张飆摊了摊手,那表情无辜又坦诚:“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老朱那喷火的眼睛,语气依旧平稳,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皇上杀了臣,然后呢?” “然后?” 老朱怒极反笑:“然后天下太平!再无你这等狂悖之徒搅风搅雨!” “是吗?” 张飆也笑了,那笑容里带著几分怜悯,几分嘲讽:“皇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 说完,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殿內侍卫瞬间紧张起来,手按上了刀柄,但张飆只是站在那里,声音清晰地迴荡在空旷的大殿: “臣今日在承天门外,问的那些话,是臣一个人想问的吗?” “那些听臣『说书』的百姓,那些沉默站在宫门外的官吏,他们心里,就没有同样的疑问吗?” “皇上杀了张飆,能杀掉天下人心中的『朱重八』吗?能杀掉他们对那个『嫉恶如仇、与民同甘苦的洪武爷』的期盼吗?” 他每问一句,老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臣一死,简单。” 张飆的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可臣今日在宫门外所言所行,只会因为臣的『死諫』,更快地传遍天下!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说?” 他模仿著想像中的百姓口吻,声音带著戏剧化的渲染: 『看吶!那张御史不过说了几句实话,问了几个问题,就被皇上杀了!』 『皇上这是心虚了!內帑肯定有问题!藩王肯定有问题!』 『当年的朱重八已经死了!现在的洪武大帝,听不得真话了』 “住口——!” 老朱猛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持宝剑,来到书案前,咬牙切齿地道:“咱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张飆:“.” 老朱:“.” 两人互相对视,皆是不语。 半晌,张飆眉头微皱,旋即梗著脖子道: “皇上乾坤独断,確实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但皇上杀的不是臣张飆,是天下人对『洪武』二字的最后一点念想!你亲手坐实了臣那句『活成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你这一剑下去,痛快是痛快了,可史官笔下,你是什么?后世评价,你又是什么?是一个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诛杀直言的昏君吗?” “哈哈哈!” 老朱冷不防地仰头大笑,隨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距离张飆五步的位置,满脸不屑地看著张飆: “你觉得咱,真会在乎史官的铁笔?或者说,后世怎么评价咱朱元璋?” “你不在乎吗?” 张飆反问道:“你如果不在乎,你激动个der啊!?” “你完全可以隨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五代十国,五胡乱华时期的昏君、暴君,多的是,也不差你朱元璋一个。” “到时候,说不定你的陵寢前都有人拉屎撒尿,反正你也不在乎,死都死了,你朱元璋的骂名遗臭万年,也很正常.” “住口!咱叫你住口——!” 老朱被气得提剑窜了几步,剑尖直指张飆眉心。 而张飆则浑然不惧,甚至嘴角掛起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你是在乎的对吗?” “.” 老朱没接口,只是死死盯著张飆,胸膛剧烈起伏,握著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他恨不得立刻、马上、亲手將眼前这个巧舌如簧、诛心至极的疯子碎尸万段! 可是……那握著剑的手,却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住了,沉重得刺不下去。 张飆的话,像是一面冰冷的镜子,逼著他去看那最不堪的后果。 他朱元璋,可以不在乎一两个疯子的命,但他不能不在乎史书评价,不能不在乎后世之名,更不能不在乎……他那赖以立国的『洪武』招牌! 那是他区別於蒙元暴政的根基! 杀了张飆,就是承认自己怕了那些问题,就是承认自己变了,就是亲手砸碎自己树立起来的『神圣』形象! 这代价……他付不起! “你……你……” 老朱指著张飆,手指颤抖,嘴唇哆嗦,一口逆血在胸口翻涌,却硬生生堵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著张飆那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惫懒模样,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暴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將他撕裂! 最终,那滔天的、足以將张飆碾碎一万次的杀意,在现实和政治的权衡下,被老朱以莫大的毅力,强行、一点点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不能杀!至少,不能因为张飆问了这些问题而杀! “滚……” 老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声音沙哑而疲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憋屈:“给咱……滚出去……” 滚?滚你大爷! 张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这辈子”的目的,可是非常明確的。 他要利用这条命,解决“上辈子”没有解决的问题。 虽然“上辈子”的死諫,確实改变了这个世界,但对张飆来说,远远还不够,特別是老朱的底线,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指望老朱去解决所有问题,根本不现实。 所以,他要靠自己。 而靠他自己,就得拥有权力。 那么,权力从哪里来?这个不用多说。 所以,他非但没有如蒙大赦般逃离,反而像没听懂似的,掏了掏耳朵,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华盖殿冰凉的金砖地上! 还选了个离老朱不算太远,又恰好能靠在一根蟠龙金柱上的『风水宝地』。 “皇上!” 他仰著头,看著龙椅上那位快要气炸肺的洪武大帝,脸上写满了真诚的困惑: “臣这刚来,话还没说几句,茶也没喝一口,你怎么就赶人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老朱被他这无赖行径气得眼前发黑,手指颤抖地指著他: “你……你这混帐!给咱站起来!滚出去!” “皇上,臣饿啊。” 张飆捂著肚子,表情委屈地道:“臣为了写那份条陈,三天三夜没吃好没睡好,刚才在宫门外又说了那么多话,这前胸都贴后背了。” “你这华盖殿,应该不比奉天殿差吧,难道不管饭吗?” 说完,他不等老朱回应,直接扭头对嚇得缩在角落的云明喊道: “云公公!劳烦你,去御膳房弄两碗清汤麵来!要快!记得多放点蔬菜!” 云明都快哭了,心说这位爷是真能折腾啊,於是眼巴巴地望向老朱。 老朱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狗东西! 上次在奉天殿点外卖!这次又在华盖殿点外卖! 还特么点两碗?! 真当咱这里是他食堂吗? 他下意识就想再次怒吼一声『滚』,可张飆那番洞察一切的诛心之言,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捆住了他即將爆发的杀意。 他知道,张飆这傢伙表面上放荡不羈,实则心思縝密。 他现在若因为两碗面就把张飆砍了,传出去……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最终,老朱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云明!去!给他弄碗清汤麵!让他吃完立刻给咱滚蛋!” 他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帝王威严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 “是是是……” 云明如蒙大赦,胆战心惊地跑了出去。 张飆满意地点点头,还对著云明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云公公,记得吩咐厨子煮软点,我牙口不好,就喜欢吃软饭!” 老朱:“……”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又飆升了一个刻度。 而等待麵条的功夫,张飆也没閒著。 他就像个好奇宝宝,一边打量著华盖殿內的陈设,一边嘴里嘖嘖有声: “哎呀皇上,你这柱子是真金包的吧?这地砖真亮堂,能照出人影儿了……就是有点凉屁股。”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晚上怕不怕?这么大的年纪,还招人侍寢吗?” 老朱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在地上扭来扭去、评头论足的混蛋,心中不住默念: 【咱是皇帝,咱不跟疯子一般见识……等他吃完面就让他滚……】 好不容易,云明端著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麵,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张飆一看,立刻来了精神,爬起来接过面碗。 只见清汤寡水,几根麵条,飘著零星葱,果然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清汤麵。 “皇上,面来了!你要不也来一碗?” 张飆热情地招呼。 “咱不吃!你赶紧吃!吃完滚!” 老朱看都懒得看。 “那臣就不客气了!” 张飆盘腿坐下,將面碗放在地上。 然后在云明和老朱惊愕的目光中,他从那身洗得发白的官袍袖子里,摸索了一阵,竟然掏出了两包方便麵调料! “嘿嘿,幸好带了宝贝。” 张飆嘿嘿一笑,然后將调料包里面的粉末和油块一股脑倒进了自己那碗清汤麵里。 瞬间,一股浓郁霸道的香气开始瀰漫开来,与御膳房那清淡的汤底形成了鲜明对。 老朱的鼻子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张飆搅和了几下,看著没有盖子的面碗,皱了皱眉。 紧接著,他目光扫过御案,眼睛一亮,起身走过去,在老朱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自然地拿起两封不太重要的请安奏疏,『啪嗒』一声,盖在了面碗上! “这样燜一会儿更入味!” 张飆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张——飆——!” 老朱终於彻底爆发了,猛地提起刚刚放下的宝剑,寒光凛冽,直指张飆:“你竟敢用奏疏……咱今日必杀你!” 拿奏疏盖泡麵?! 这简直是对皇权,对他朱元璋毕生心血的极致侮辱! 张飆看著那离自己鼻尖只有几寸的剑尖,非但不惧,反而嘆了口气,用一种『你看你,又急』的语气道: “皇上息怒,息怒啊!” “这两封不过是江西、湖广来的请安摺子,內容千篇一律,除了浪费您批阅的时间,还有何用?用来盖面,物尽其用,发挥余热,岂不美哉?” 他顿了顿,在老朱剑尖微颤,即將刺出的前一刻,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皇上,比起这两封无用的请安摺子,难道您不想知道,关於皇长孙殿下之死的……一些新的线索吗?” “你少来这套!你根本不知道真相!” 老朱直接就戳穿了张飆的言论,但不自觉地被抵消了部分怒火。 却听张飆又笑著道:“我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嘛!你难道还不信我的脑子?” 老朱眉头大皱,他自然相信张飆的脑子,这傢伙属猴的,不,猴都没他精!於是忍住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真不吃?这碗可是泡椒牛肉味儿的,我的最爱!”张飆眨了眨眼睛。 “咱说了!不吃!” 老朱脸色铁青,冷冷强调道。 张飆摊了摊手,无奈地道:“那好吧,你先说说,你调查到了什么?” 老朱深深看了张飆一眼,吐出了两个字:“吕氏。” “果然与她有关!” 张飆毫不意外地接口道。 老朱瞳孔猛地一缩,连手中的剑,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知道什么?!”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0章 骂了咱,还要咱给你钱?!【求月票 第210章 骂了咱,还要咱给你钱?!【求月票】 老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张飆,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知道什么?!” 朱雄英的死,仿佛一切噩梦的开端,也是他怀疑吕氏,乃至怀疑背后有更大阴谋的根源。 因为以吕氏的能力和背景,他根本不信吕氏能布下这么大的局。 特別是针对他大孙,他妹子,他標儿的『连环局』。 这里面需要考虑的环节很多,几乎要让每个环节都神不知鬼不觉,让他这个皇帝都不能轻易发现蹊蹺。 说实话,不是他太自信,而是太难了。 所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动吕氏,甚至吩咐蒋瓛不能明目张胆的调查,就是怕对方暗中销毁线索。 毕竟吕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动她,一句话的事。 如果动吕氏,让她背后之人警觉,乃至提前逃跑了,那所有的真相將被再次掩盖。 他这一生,怕是要永远活在痛苦当中。 而张飆看著老朱那瞬间被转移注意力的样子,心中暗笑,表面却凝重地点了点头: “不瞒皇上,臣这些日子,除了反贪,也並非无所事事。” “再结合一些……道听途说,以及臣自己的推测,倒是发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跡。” 他说著,朝云明努了努嘴,示意云明把老朱的剑收起来。 云明心肝一颤,下意识看向老朱。 只见老朱眼睛一眯,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对孙儿死因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张飆荒唐行为的愤怒。 他朝云明挥了挥手,然后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地盯著张飆:“说!若有半句虚言,咱立刻剐了你!” 张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始结合后世的一些猜测和他自己的分析,半真半假地道: “皇上,据臣所知,吕妃是洪武十六年被扶正为太子妃的,而皇长孙殿下是洪武十五年没的,两者相差的时间,不到一年。”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这本身就很蹊蹺。” “当然,吕妃害皇长孙的动机,也是疑点。” “那时候的朱允炆,还没有被皇上和太子器重,要说她因为皇长孙死了,自己儿子就能上位,实在太过荒唐。” “毕竟,她不能预知未来。” “更何况,皇长孙还有个亲弟弟。她一个册妃,总不能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扶正吧?总不能早就知道自己儿子会被皇上和太子器重吧?总不能早就知道自己儿子能做皇太孙吧?” “所以.” 他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老朱,似笑非笑地道:“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没嫌疑了?” 他引导著老朱的思路: “有时候,我们看待一个嫌疑人,不是看所有的证据指向她,而是看,哪些证据没有指向她!” “越是清白的嫌疑人,往往越不清白。特別是,眼皮子底下的、某些无关紧要的人.” 张飆没有给出確凿证据,而是拋出了一连串引导性的问题,每一个都戳中了老朱內心的疑点。 然而,就在老朱沉浸在这些惊人猜测中,眉头紧锁,苦苦思索时…… “皇上,面好了!” 张飆突然欢快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掀开了那两封充当盖子的奏疏。 剎那间,一股比刚才更加浓郁、更加勾人魂魄的霸道香气,如同爆炸般席捲了整个华盖殿。 那是混合了醇厚肉香、酱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合香料气息,御膳房那些精心烹製的菜餚在这香气面前,简直黯然失色。 老朱的肚子不爭气地『咕嚕』叫了一声。 他为了等张飆,也没有用膳,此刻被这从未闻过的奇异香味一衝,口腔里瞬间分泌出大量唾液。 张飆將那份加了『红烧牛肉』调料的面推到老朱面前,自己端起了那碗『泡椒牛肉』的,吸溜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嘆息: “啊!就是这个味儿!皇上,你真不尝尝?人间美味啊!” 老朱看著那碗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麵条,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內心极度抗拒。 这成何体统!?在庄严的华盖殿,用奏疏盖著,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可是……那味道实在太香了! 香得他意志力都在动摇。 他强撑著帝王的尊严,怒斥道: “混帐!谁要吃你这等来路不明的污秽之物!拿开!” 张飆耸耸肩,也不勉强,自顾自吃得唏哩呼嚕,那声音听在老朱耳朵里,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最终,在香气的持续攻击和张飆那极其享受的吃相双重折磨下,老朱忍不住扭头看向云明。 见到老朱目光投来,云明顿时一个激灵。 老朱身为大明皇帝,怎么可能隨便吃別人的东西。 就算要吃,那首先也要有侍从试毒。 可现在去找侍从来试毒,恐怕也来不及了,因为他都看老朱咽了好几口唾沫了。 那么,没有侍从,谁试毒? 万一这疯子就是为了接近皇上,然后伺机下毒呢? 想到这,云明也咕嚕的咽了一口唾沫。 造孽啊! 没有侍从试毒,那就只能他上了! “皇爷.奴.奴婢想.想喝一口汤” 云明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地衝著老朱说道,那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老朱则露出一脸『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將碗递给云明。 “那行,咱赏你一口。” “谢皇爷” 云明苦著脸,接过了面碗。 先不说有没有毒,就是这加了不明东西的汤麵,究竟是什么味道,云明心里也没谱。 万一难吃怎么办? 自己若告诉皇爷,是不是会得罪这个疯子?可自己若不告诉皇爷,岂不是欺君之罪? 太他妈难了! 虽然心里担惊受怕,但又不能不吃,最终,云明还是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然后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 这一口下去,云明的瞳孔猛地放大。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致的鲜、香、咸、醇,混合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在他的味蕾上轰然炸开! 这味道……这味道简直不似人间应有! 他几乎是本能地,又想喝一口,但却被老朱一把夺了过来,低喝道:“滚一边去!” “怎么样啊?云公公?味道如何?” 张飆停下吃麵的动作,笑吟吟地看著云明。 “真香!” 云明意犹未尽地点点头,然后有些惶恐的看向老朱:“皇上.您也尝尝吧!” 真香? 老朱古怪的抽了下嘴角,话不多说,当即拿起筷子就开炫。 只见他狠狠扒拉了一大口,送进自己口中,表情比云明还丰富。 香!確实香! 要是能吃一辈子就好了! 他都顾不上烫,吃得比张飆还快,还响! 什么帝王威严,什么来路不明,在这一刻,统统被这碗『红烧牛肉麵』征服了! 张飆看著老朱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慢悠悠地喝著自己面碗里最后一口泡椒汤,嘴角勾起一抹深藏功与名的笑容。 【搞定!】 他知道,今天这华盖殿,算是彻底赖住了。 而他和老朱之间那根紧绷的弦,也因为这碗面和对朱雄英之死的討论,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 “皇上,面也吃了,皇长孙之事也聊了,是不是应该说点正事了?” 张飆看著老朱喝完最后一口麵汤,平静地从地上站起来,淡淡问道。 老朱愣了一下,然后皱眉看向张飆,沉沉地道:“你想说什么?” “皇上明鑑!” 张飆拱手一礼,正色道:“臣想说,臣绝非聚眾滋事,更不敢煽惑民心!臣那是在宣讲圣德,普法惠民!” 老朱瞬间捏紧面碗,气极反笑: “你编派藩王,非议朝政,也叫宣讲圣德?你誹谤君上,目无法纪,也叫普法惠民?” “皇上!” 张飆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 “臣所言所述,皆是为了彰显皇上设立『反贪局』之圣明!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知晓,皇上心系黎民,痛恨贪腐,即便面对宗室亲王,亦会秉公执法,绝不姑息!” “此乃扬皇上之仁德,显朝廷之公正,何来非议朝政之说?” 他顿了顿,继续诚恳地解释道: “至於故事內容,些许艺术加工,实为吸引百姓聆听,便於教化。” “若平铺直敘,枯燥乏味,百姓如何能知反贪之重要,如何能感皇上之苦心?” “臣之心,日月可鑑,皆是为了我大明江山永固,为了皇上您的清名啊!” 他这一番顛倒黑白、强词夺理,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差点让老朱气得把面吐出来。 “你!你放肆!” 老朱颤抖著手指向张飆,怒道: “巧言令色!顛倒黑白!你当咱是三岁孩童,任你愚弄?!” “臣不敢!” 张飆立刻伏低身子,语气却依旧耿直: “臣只是据实陈情。若皇上认为臣做法不当,臣即刻停止便是,甚至领罪受罚,只是.” 他话锋一转,露出为难的神色: “只是如今京城百姓,皆已听闻皇上设立反贪局之英明,翘首以盼,盼著反贪局能有所作为,揪出蠹虫,还世间清明。” “若此时戛然而止,恐百姓心生疑虑,以为皇上改了主意,或是受了什么阻力。” 他这话,软中带硬,既是解释,更是威胁。 意思很明显。 【你现在让我闭嘴,之前营造的『圣明』形象就崩了,百姓会以为你怕了,退缩了!】 老朱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著张飆,恨不得立刻唤锦衣卫將他拖出去剁了。 但他不能。 张飆这疯子,用这种无赖的方式,把自己和民意捆绑在了一起,动他,就是打自己的脸,就是承认自己怕了阻力。 “好!好!好!” 老朱连说三个好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 “你倒是伶牙俐齿,深諳挟民自重之道!” 张飆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忠臣蒙冤』的表情: “臣一心为公,天地可鑑!绝无自重之心!” 老朱看著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在『说书』这件事上,已经难以用常规手段压制他了。 他强压下杀意,换了个话题,也是他今日召见的核心: “你那『条陈』,咱看了。” 老朱的声音恢復了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是更加危险的暗流。 张飆精神一振,知道戏肉来了:“请皇上训示。” “独立於朝廷之外?审计藩王?审核內帑?” 老朱每问一句,语气就冷一分: “张飆,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 最后一句,已是雷霆之怒。 “皇上!” 张飆毫无惧色,反而挺直了腰板,目光直视老朱: “臣之手,非是为己而伸,乃是为皇上而伸,为大明而伸!” “藩王乃国之屏藩,然屏藩若生蛀虫,则国之基石动摇!” “审计藩王,非是不信骨肉,乃是保全骨肉,更是保全江山社稷!” “若待其尾大不掉,酿成大祸,届时皇上悔之晚矣!” “臣愿做这个恶人,为皇上敲响警钟!” “至於內帑……” 张飆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皇室用度,皆出自民脂民膏!皇上以身作则,公开透明,方能令百官信服,令天下归心!” “审计內帑,非是覬覦皇上私產,乃是向天下昭示皇上之清廉无私,堵住天下悠悠眾口!此乃小舍而大得之策啊,皇上!”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他才是那个一心为老朱著想、为大明呕心沥血的忠臣,而老朱则成了那个不理解他苦心、阻挠反腐大业的『昏君』。 老朱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摔手中的面碗,怒道: “混帐!强词夺理!审计內帑?咱看你是贼心不死,还想算计咱的钱袋子!” “皇上明鑑!” 张飆立刻叫屈,演技炉火纯青: “臣若贪財,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臣家中仅有破屋一间,俸禄微薄,至今未曾娶妻!” “臣之所求,无非是一个朗朗乾坤,一个能让忠臣直臣得以施展抱负,能让贪官污吏无所遁形的制度!” 他终於图穷匕见,说出了最核心的两个字——制度。 “制度?” 老朱满脸愕然,旋即眼神锐利如刀:“你想立个什么制度?凌驾於咱《皇明祖训》之上的制度?” “臣不敢!” 张飆立刻否认,但话里的意思却丝毫未变: “《皇明祖训》乃皇上確立的万世之法。然,法需人行。” “臣以为,反贪局便是执行《祖训》中『惩贪治吏』精神的一把利剑!” “需有独立之权,方能不受掣肘;需有明確之法,方能公正不阿!” “此非违背《祖训》,乃是补全《祖训》,使其更具操作性,更能保我大明万世基业!” 他巧妙地將自己的诉求,包装成了对《皇明祖训》的补充和完善,把自己放在了『维护祖制』的道德制高点上。 老朱死死地盯著张飆,仿佛要將他从里到外看穿。 他不得不承认,这疯子虽然行事疯癲,言语狂悖,但其思维之縝密,对人心、对权力运作的理解之深,远超常人。 他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推行他那套惊世骇俗的理念。 “好一个『补全』!” 老朱冷笑一声,不再与他做口舌之爭。 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永远说不过这个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疯子。 他径直走到张飆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张飆,你的心思,你的算计,咱一清二楚。” “你想立规矩?想咱给你权柄?可以。” 老朱的话让张飆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警惕。 “但,不是现在。” 老朱话锋一转,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更不是用你这种譁眾取宠、挟民自重的方式!” “皇上若觉得臣挟民自重,臣可以换个方式,只要能为天下计!臣死而无憾!” 说著,张飆又从袖中掏出一份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文书,双手呈上: “臣自知才疏学浅,行事或有孟浪之处,然设立反贪局,肃清贪腐,充盈国库,实乃臣一片报国之心!” “此乃臣呕心沥血所作《大明反贪局发展规划及近期审计重点草案》,请皇上御览!” 他直接跳过了『挟民自重』的爭论,进入了『反贪工作』的具体环节,並且给出了一份看似专业的规划草案。 老朱看著那本文书,眼睛一眯。 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冷笑出声: “发展规划?你之前那份条陈,可是『奇文共赏』啊!怎么,这次又想了什么新样来气咱?” “皇上谬讚了。” 张飆脸不红心不跳:“前番条陈,乃臣思虑不周,过於天马行空。此次草案,臣吸取教训,结合实际情况,务求稳妥、可行,旨在为皇上分忧,为大明除蠹!” 他顿了顿,补充道:“草案中,臣详细阐述了反贪局如何在不惊扰藩王、不影响朝局稳定的前提下,先从一些积弊已久、民怨较大,且证据相对容易获取的领域入手!” “比如,清查各地卫所军屯侵占、核实漕粮转运损耗、审计某些与民爭利的皇店官营產业等。” 他列举的这几个方向,极其刁钻。 卫所军屯侵占,涉及军方和地方豪强,是老朱也想整顿但投鼠忌器的领域。 漕粮转运损耗,是户部和地方官吏贪腐的重灾区。 审计皇店官营產业,更是直接触碰到了皇室自身以及依附其上的官僚的利益。 这几个领域,问题严重,民愤也大,但偏偏都不是直接衝著藩王和老朱的內帑去的,显得『温和』了许多。 然而,一旦真的查起来,必然牵一髮而动全身,最终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触及核心利益集团。 老朱何等精明,瞬间就明白了张飆的意图。 他盯著那本文书,眼神变幻不定。 如果张飆真能像草案里说的,先从那些棘手的边角料入手,撬开一道口子,为自己整顿吏治、充盈国库打开局面,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说实话,这诱惑对目前深感財政压力和官僚体系漏洞频出,藩王尾大不掉的老朱来说,是实实在在的。 但张飆的不確定性,又让他颇为忌惮。 所以,风险与机遇是並存的。 老朱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权衡。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老朱粗重的呼吸声和张飆那看似恭顺、实则暗藏锋芒的站立姿態。 不知过了多久,老朱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极度压抑后的沙哑:“你的草案,咱会看。” “但是,咱得提醒你,无论你怎么折腾,怎么牙尖嘴利,你的反贪局,必须落到实处!” “咱不期望別的,你若能查实一桩,不用太大,哪怕只是一个郡王,一个镇国將军,只要证据確凿,人赃並获!咱就让你这反贪局,名正言顺地立起来!” “否则!” 老朱的眼神如同万年寒冰: “你就给咱老老实实地待在官宿里,写你的『故事』!再敢踏出官宿一步,再敢在宫门外妖言惑眾,休怪咱,不讲情面!” 听到这话,张飆心头暗喜。 他要的就是老朱让他查案,因为只有查案,才能整大活。 而且,他还能借著查案,帮老兵们解决困难,实现他改变世界的初衷,可谓一举多得。 至於老朱的想法,他根本不在乎,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送佛送到西,坑老朱坑到底,弄到了权,怎么能少得了钱呢?於是,张飆又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皇上圣明!此外,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朱眼皮一抖,隱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不住吐出个字: “讲。” “回皇上,反贪局草创,百废待兴。臣恳请皇上,暂拨內帑白银五万两,以作启动经费,用於人员招募、资料搜集、以及……兑现之前承诺的匿名举报奖励,以取信於民。” “???” 老朱额头上满脸问號,不由怒火中烧。 你他娘的疯了吧?!骂了咱,还让咱给你钱?! 而且一开口就是五万两!? 咱就吃了你一碗泡麵!! 求月票~ (本章完) 第211章 老朱: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啊!【 第211章 老朱: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啊!【月票加更23】 “多……多少?!五万两?!” 老朱听到张飆的『不情之请』,刚被泡麵的美味稍稍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而且比之前更加旺盛。 他指著张飆,手指都在哆嗦,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张飆!你是不是觉得咱內帑的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是你觉得,咱这皇帝当得,就是个给你掏钱的冤大头?!” “你骂了咱!搅乱了朝纲!煽动了民心!现在还敢伸手向咱要钱?!还要五万两?!你……你简直无耻之尤!!” 老朱感觉自己的肺管子都要被这疯子气炸了,心说咱吃了你一碗泡麵,你他妈就想讹咱五万两?!这比抢钱还狠! “皇上明鑑啊!” 面对老朱的暴怒,张飆则显得有些委屈和不解。 他眨巴著眼睛,用一种『你怎么又不讲道理了』的语气说道: “这怎么能是臣伸手向您要钱呢?这分明是.投资啊!” “投资?” 老朱被这新词弄得一愣,怒火都滯了一下。 “对啊!就是投资!” 张飆一拍大腿,开始了他新一轮的忽悠: “皇上您想,反贪局是干什么的?是查贪腐的!” “查出来贪官污吏,追缴回来的赃款,那得有多少?十倍、百倍於这五万两都不止吧?” “也就是说,您投资臣的这五万两,就像是下饵钓鱼!” “是用小钱,去撬动那些被贪官们吞掉的大明国库的钱!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皇上您赚了啊!” 说完,他似乎怕老朱听不懂,又掰著手指头,给老朱算帐: “皇上,您看啊,这五万两,一部分用於招募些懂算学、敢说话的吏员,这叫人才投资!” “一部分用於搜集证据、暗中查访,这叫信息投资!” “还有一部分,用於兑现匿名举报的奖励,这叫……信誉投资!” “只要咱们信誉立起来了,百姓、小吏都愿意给咱们提供贪腐线索,那查起案子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到时候,追回的赃款,充盈的是国库,彰显的是皇上的英明啊!” “这五万两得值!太值了!” 张飆说得唾沫横飞,把自己都快要说服了。 老朱听著他这套『投资理论』,脸色变幻不定。 他不得不承认,这疯子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用五万两,去博取可能十万、数十万两的赃款,以及整顿吏治的政绩,这…… 【不对!】 老朱猛地甩头,把这危险的念头驱散。 【咱差点又被这混蛋带沟里去了!】 “巧言令色!” 老朱冷哼一声:“就算要经费,也该由户部拨付,走朝廷正轨!岂有动用內帑之理?!” 他试图把皮球踢给户部,让张飆去跟郁新那帮精通算帐的人精扯皮。 张飆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皇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皇上您想啊!” 张飆一脸『你怎么这都不明白』的表情,痛心疾首道: “反贪局要查的是谁?是可能涉及藩王、勛贵、乃至朝廷重臣的贪腐大案!若是经费走户部,消息还能保密吗?” “今天户部拨了款,明天可能全京城的蠹虫都知道反贪局有多少家底,要查什么方向了!” “到时候,他们提前销毁证据、串通口供,咱们还查个屁啊!” “內帑拨付,隱秘!高效!直接对皇上您负责!这样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为皇上您,钓到大鱼啊!” 他再次把『为皇上办事』的大旗扯得猎猎作响。 老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从逻辑上看,张飆的话確实挑不出毛病。 反贪局要乾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保密性至关重要。 可是…… 让他从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內帑里,掏五万两给这个刚刚还在气他的疯子?这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他死死盯著张飆,眼神像是在权衡,是现在砍了这疯子损失小,还是给这疯子五万两去折腾的收益大。 张飆看著老朱那纠结到扭曲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一把柴,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他嘆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皇上若实在为难……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老朱下意识问道。 “借贷!” 张飆吐出两个字。 “借贷?” 老朱懵了:“向谁借?” “当然是向皇上您借啊!” 张飆理直气壮地道: “这五万两,算臣向皇上您借的!等反贪局查出了成果,追缴了赃款,双倍奉还!不!三倍奉还!” 他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就当是皇上您存在反贪局的钱,生了利钱!这总行了吧?” 老朱:“……”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疯子居然还想跟皇帝玩『借贷』?还三倍奉还?他怎么不去抢?! 但不知道为什么,『三倍奉还』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心里挠了一下。 【用內帑的钱,去生更多的钱,这……】 看著老朱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动,张飆心中暗笑,知道这把稳了。 他趁热打铁,再次躬身: “皇上!如果还不放心,臣可以给您一年的利息,这样您再借给臣,风险就小了不是?” “利息怎么算?” 老朱下意识追问,他对『利息』还是很敏感的。 张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出三根手指: “皇上,考虑到反贪局初创,风险较高,臣给您个优惠价,年息……三成!如何?” “三成?!” 老朱倒吸一口凉气。 这利息可比民间印子钱高多了。 “你疯了吗?!” “皇上,此言差矣!” 张飆立刻叫屈: “民间借贷,风险自担。我们这反贪局,追缴的可是国库赃款,是帮皇上您赚钱!” “这三成利息,看似高,实则是对皇上您承担风险的一种补偿,也是对反贪局上下的一种激励!” “到时候,大家都想著早日还款,才会更加卖力查案啊!” 他在偷换概念,把高利息说成了『风险补偿』和『激励机制』。 老朱皱著眉头,心里飞快盘算: 【五万两,一年利息一万五千两,若是真能追回十万两赃款,扣掉本息,还能净赚四万多两……这……】 看著老朱越来越心动,张飆又加了一把火,祭出了更超前的金融概念: “皇上,如果您还觉得不保险,臣还有一个『对赌』方案!” “对赌?” 老朱再次被新名词砸晕。 “就是咱们立个约定!” 张飆解释道: “这五万两,算皇上您入股反贪局!占三成乾股!以后反贪局所有追缴的赃款,扣除成本后,三成直接进入您的內帑!” “这叫『利益捆绑』,风险共担,利润共享!” “如此一来,反贪局查得越多,皇上您赚得越多!查不到,您也就损失五万两本金,但若是查到了大鱼,那收益可是源源不断啊!” 张飆的声音,极具诱惑力,不断衝击老朱那可怜的金融知识: “皇上,您这就相当於用五万两,投资了一个潜力无限的『反贪基金』!” “它將来带来的回报,可能远超您的想像!这可比把银子放在库里生灰强多了!” 老朱被这一连串的『投资』、『对赌』、『乾股』、『基金』砸得头晕眼。 他本能地觉得这里面有坑,但张飆描绘的一本万利、源源不断的美好前景,又像是一只鉤子,不断挠著他的心。 尤其是『反贪基金』、『利益捆绑』这些词,让他隱隱觉得,似乎能把张飆这匹脱韁的野马,用利益的韁绳稍微拴住一点。 他死死盯著张飆,试图从那张惫懒的脸上找出欺诈的痕跡,但张飆的眼神『真诚』得就像刚出炉的红薯。 “皇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如今民心可用,舆论已成,正是反贪局出手的最佳时机!” “若因这区区五万两经费而错失良机,让蠹虫得以喘息,將来再想查,恐怕耗费万金亦难有成效啊!” “请皇上,圣裁!” 说完,他直接摆出一副『我已经尽力了,就看您有没有魄力』的姿態。 老朱看著他的样子,心痒难耐。 而华盖殿则再次陷入死寂。 只见老朱背著手,在御案前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內心似乎进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战。 给?实在肉疼,而且这疯子拿了钱,指不定又搞出什么么蛾子。 不给?这疯子说的似乎又有几分道理,万一真能查出点东西,追回赃款,甚至撬动吏治…… 杀了?倒是痛快,但后患无穷…… 不知过了多久,老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向张飆。 那眼神里混杂著肉疼、怀疑、无奈,还有一丝被逼到墙角后的决断。 “好!” 老朱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脸上露出肉疼又期待的矛盾表情: “咱就信你这一回!五万两內帑,咱借给你!不,咱……入股!” 他选择了听起来更占便宜的入股方案。 “就按你说的,三成乾股!” “以后反贪局追缴的赃款,扣除你那什么成本后,三成归咱內帑!” “皇上圣明!” 张飆心中狂笑,脸上却是一片敬佩: “皇上果然有魄力!有眼光!此举必將载入史册,成为君臣合作、金融创新的典范!” 他一边拍著马屁,一边心里吐槽: 【老朱啊老朱,你还是不懂啊!『扣除成本』这水可深了!】 【到时候我说成本五万两是一两,还是十万两,那可就是我说了算了!】 【这三成乾股,嘿嘿……】 老朱看著张飆那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气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厉喝道: “张飆,你別高兴得太早!咱的话还没说完!” “三个月!咱只给你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內,你若查不出任何一桩像样的案子,追不回让咱看得过去的赃款,证明不了你这『反贪基金』的价值……” 老朱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咱不仅收回本金,你这反贪局立刻解散!” “你之前所有狂悖之言,咱都会跟你一一清算!到时候,就不是『裸禁』那么简单了!” “听见没有?!” 这是最后的底线和警告。 张飆面对老朱的杀意,笑容不变,躬身一礼,声音带著无比的自信: “臣,张飆,领旨!谢皇上投资!” “皇上放心!三个月內,臣定让您这五万两本金,变成十万两、五十万两,源源不断地流回您的內帑!” “若不能,臣提头来见!”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 老朱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不安再次被对巨额回报的期待压了下去。 他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晦气东西: “滚吧!云明,带他去內帑支取五万两!记清楚帐目!” “奴婢遵旨!” 云明连忙应道。 张飆再次行礼,然后转身,准备跟著云明去拿钱。 然而,就在这时,老朱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大喝:“站住——!” 张飆心里一咯噔,暗道不会吧?你这么快就反悔了? “不知皇上.你还有什么吩咐?”张飆机械似的扭头回望老朱。 只见老朱死死盯著他,半晌,才开门见山地道: “张飆!你搞出来的那些破事!闹得现在满城风雨,人心浮动!你让咱这大明朝还怎么安稳?!” “朝廷不稳,天下大乱,你还查个屁的贪腐!到时候第一个被乱民撕碎的就是你这『张青天』!” 老朱这话是半威胁,半事实。 舆论这把火已经被张飆点燃了,如果控制不住,烧塌了朝廷的威信,引发动盪,別说反贪局,整个大明都可能陷入混乱之中。 到那时,张飆这个始作俑者,绝对是各方势力“清君侧”的目標。 张飆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是被点醒了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又转为一种深沉的忧虑。 他皱著眉头,在原地踱了两步,仿佛在苦苦思索。 【老朱说得对,我的目的是借反贪局搞事情,在事情没搞成之前,火不能烧得太旺,不然先把我自己烤糊了。】 【毕竟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 【得给这火找个合適的炉子,既能持续发热,又不至於失控。】 【另外,我还得確保一点,在事情的最后,能被老朱『怒杀』而死,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想到这里,张飆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老朱,眼神灼灼,带著一种『我为君分忧』的急切: “皇上圣明!一语点醒梦中人!是臣考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 他先认了个『错』,把老朱的毛捋顺了一点,然后才话锋一转: “然,堵不如疏!如今民怨已起,疑虑已生,强行压制,恐適得其反。” “臣有一计,或可一石三鸟,既能平息物议,安抚民心,又能为朝廷选拔贤才,更能……为反贪大局铺路!” 老朱眯起眼睛,心中警惕,知道这疯子又要出么蛾子了,但还是冷声道:“讲!” 张飆清了清嗓子,伸出三根手指,朗声道: “臣建议,皇上可连下三道明旨,昭告天下!” “第一道,重议朝廷俸禄制度!” 张飆声音提高:“公开承认当前俸禄或有不足,导致部分官员生活清苦,易生贪念。” “著户部、吏部会同翰林院,广泛听取意见,重新厘定一个既能体现朝廷体恤、又能保障官员基本体面生活的俸禄標准!” “此举,可安抚中下层官员之心,彰显皇上仁德,亦可堵住那些说『官逼民反』的悠悠眾口!” 老朱眼皮一跳。 重新议定俸禄?这等於承认他之前定的低俸禄政策有问题!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但张飆说得又没错,这確实是安抚官员、平息『官逼民反』舆论最直接的办法。 他忍著不快,没有打断。 “第二道,开办『天下文学盛典』!” 张飆继续道,语气带著煽动性:“广邀天下文人雅士,有学之才,不论出身,不论地域,皆可赴京参加!” “盛典可设经义、策论、诗词、乃至算学、工巧等多科,由皇上亲自主持,或委派重臣考评!” “凡在盛典中崭露头角、確有实学者,无论是否科举正途,皆可破格录用,授予官职!” 听到这里,老朱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招,太毒了!也太高明了! 天下动盪之源,往往不在於那些大字不识的草寇,而在於那些心怀异志、有文化、有能力却无出头之路的文人。 他们有能力煽动民眾,有能力组织反抗。 张飆这一手『文学盛典』,等於是用一个巨大的、合法的、由朝廷主导的上升通道,把天下有才学的『不稳定因素』都吸引到京城来,放在眼皮子底下! 给功名,给官职,用朝廷的荣宠来收买、分化他们! 让他们从潜在的反对者,变成体制的受益者和维护者! 这比单纯的武力镇压,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老朱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虽然此举会衝击现有的科举体系,引起一些守旧官员的不满,但与可能发生的全国性文人煽动的叛乱相比,这点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他甚至能想像到,这道圣旨一下,多少怀才不遇的文人会欣喜若狂,將矛头从指责朝廷转向爭取在盛典中出头! “第三道!” 张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落实『匿名举报箱』制度,震慑天下贪腐!” “皇上可明发上諭,宣布『匿名举报箱』乃朝廷广开言路、打击贪腐之利器,並非张飆一人之私器!” “於各布政使司、府、州、县衙门口,及京城各重要衙署,统一设立官方举报箱,由按察使司或指定清廉官员负责定期收取、核查!” “並重申对举报人的保护和对有效举报的奖励!” “此举,可將之前民间私自议论、猜测的『举报箱』,正式纳入朝廷法度!” “既回应了民意对反贪的期待,彰显皇上肃贪决心,又能將这股监督力量掌控在朝廷手中,避免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 “更可让天下贪官污吏,真正感受到来自朝廷和民间的双重压力,不敢再肆意妄为!” 三道圣旨,环环相扣! 第一道安抚官员体系,第二道收买文人集团,第三道回应底层民意並强化监察! 几乎覆盖了当前所有可能的不稳定因素! 老朱死死盯著张飆,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疯子。 这三条建议,每一条都精准地切中了当前舆论风暴的要害,每一条都提供了极具操作性的解决方案。 尤其是『文学盛典』,简直是神来之笔,將潜在的危机转化为了巩固统治的机会! 这小子……真的只是个会胡闹的疯子吗?! 不,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之前的疯狂,更像是一种精心计算后的大局! 他果然在推行他的改革! 以疯狂的方式,逼迫咱改革! 老朱心里五味杂陈,既有被张飆布局下套的震惊和忌惮,又有不得不採纳其建议的憋屈和无奈。 他知道,这三道圣旨一旦发出,张飆的声望,改革,將渗透到大明每个角落,反贪局也將获得前所未有的『官方背书』和活动空间。 这等於是在他朱元璋的默许甚至推动下,让张飆这把『疯刀』变得更加锋利,拥有了更大的挥舞空间! 风险极大! 但是,不这么做,眼前的舆论危机如何化解?天下的稳定如何维持? 两害相权取其轻。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老朱终於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种极度复杂的疲惫和决断: “准。”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抽走了他不少力气。 “就按你说的,擬旨吧。” 他挥了挥手,对云明吩咐道,然后看向张飆,眼神锐利如旧,但深处却藏著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眼前这个『疯子』的重新评估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倚重。 “张飆,这三道旨意,咱依了你。你答应咱的,倘若敢骗咱.” 老朱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张飆正色道:“皇上,我张某人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骗人!” 老朱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但张飆脸上却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成了!老朱,你还是得按我的剧本来!】 【嘿嘿,看我给你整个大活,让你忍无可忍,不得不杀我!】 他心满意足地退出华盖殿,感觉离自己的『终极目標』又近了一步。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2章 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一封血书!【 第212章 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一封血书!【求月票】 洪武皇帝连下三道明旨,如同三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大明政坛,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第一道旨意,让整个官僚体系,尤其是中下层官员,几乎炸开了锅。 “皇上……皇上终於意识到我等清苦了!” 一个穿著褪色青袍的给事中,捧著抄录的圣旨,手都在发抖,眼眶泛红。 多少年了。 他们靠著微薄的俸禄,在京城这寸土寸金之地苦苦支撑,如今终於看到了希望。 “重议俸禄?哼,说得轻巧!” 户部衙门內,一些资深官员却眉头紧锁: “钱从何处来?加征赋税?还是动用內帑?此事牵一髮而动全身,绝非易事!” “此议,必是张飆那廝蛊惑圣心!” 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气得鬍子乱颤: “提高俸禄,看似体恤臣工,实则是动摇《皇明祖训》!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然而,不管高层如何爭议,中下层官员的怨气也確实被这道旨意极大地安抚了。 很多人对张飆的观感,从『惹祸的疯子』悄然转变为『敢为我们说话的能臣』。 张飆在底层官员中的声望,无形中再次拔高了一截。 此时,某茶馆內。 一个穿著体面些的帐房先生拍著大腿,满脸兴奋:“这张御史,別看行事疯癲,是真给咱们办实事啊!” “哎!当初那场“討薪”风波,不就为了今天吗?我要去王老御史坟前祭拜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一名跟张飆“討薪”过的底层京官,含泪嘆息道。 周围眾人,无不面面相覷。 旁边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打破沉默: “还有那『文学盛典』!我家隔壁那个考了十几年秀才都没中的李书生,昨天接到消息,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据说连夜收拾包袱就奔京城来了!说是鲤鱼跳龙门的机会到了!” “要我说,最好还是那『举报箱』!” 一个面容黝黑、手上带著老茧的汉子压低声音,他是南城一个常受胥吏盘剥的小作坊主: “以前受了气只能忍著,现在好了,那红箱子就在衙门口立著!” “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吃拿卡要的差役被查了!虽然官不大,但也是个响动!这张御史,是咱们穷苦人的指望!” “对对对!张青天!这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茶客们纷纷附和,言语间对张飆充满了感激和推崇。 然而,在茶馆的角落,几个穿著普通但眼神精悍的汉子,听著周围的议论,面无表情地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他们走出茶馆,迅速消失在巷弄深处。 另一边,某处隱秘的宅院。 “混帐!张飆此獠,不除不足以平吾恨!” 一个穿著绸缎便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狠狠將茶杯顿在桌上。 他是某位藩王在京產业的代理人。 “王爷那边来信了,张飆搞出这『文学盛典』,吸引天下文人,分明是要断我们招揽人才的路径!还有那举报箱,简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另一人忧心忡忡。 “还有提高俸禄?哼,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不是要从我们这些人的孝敬里抠出去!”一个与户部贪腐链条有关的商贾咬牙切齿。 他们这些人,或是藩王利益代表,或是与贪腐官僚勾结的豪商,或是某些权贵门下清客。 张飆请的三道旨意,以及他掀起的反贪风暴,实实在在地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 之前他们还抱著看热闹的心態,如今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威胁和疼痛。 他们对张飆的恨意,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某勛贵別院的后门。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悄悄塞给一个看似小贩的人一锭银子,低声道: “打听清楚了?张飆下一步真要动漕运和卫所?” “千真万確!他手下那几个老残兵,这些天就在码头和卫所附近转悠!” 小贩快速收起银子:“您可得早做打算!” 管家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匆匆关门。 这些阴暗角落里的交易和咒骂,自以为隱秘,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偽装成贩夫走卒、茶客路人的锦衣卫眼中。 华盖殿內,烛火摇曳。 老朱听著蒋瓛和云明分別匯报著旨意发出后各方的反应,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更加深沉。 “皇爷,如今京城內外,文人匯聚,都在盛讚皇恩浩荡。”云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各地官员,对重议俸禄一事,反响热烈。” 蒋瓛补充道: “匿名举报箱设立后,民间確有举报,按察使司已收到一些关於地方胥吏、低阶武官的不法线索,正在核查。” 老朱『嗯』了一声,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敲击著扶手。 【张飆这三策……確实高明。几乎將咱面临的困局,化解於无形。】 【此子对人心、对时局的把握,堪称恐怖!】 他非但没有感到轻鬆,反而对张飆的忌惮更深了一层。 这样一个既能掀起滔天巨浪,又能拿出精准方案平息风波的『疯子』,其威胁程度,远超那些只知道『文死諫』或者『结党营私』的庸臣。 【他献上如此良策,所图必定更大!】 【反贪局……他真正想动的,绝不仅仅是几个胥吏武官!他的目標,始终是藩王,是咱的內帑!】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 他绝不会因为张飆暂时『立功』就放鬆警惕。 “蒋瓛。” “臣在。” “给咱盯紧了那些涌入京城的文人!里面难保没有心怀叵测、或者被某些人利用之辈!文学盛典可以办,但要確保掌控在咱手里!选拔出来的人,更要严加甄別!” “臣明白!” “还有.” 老朱顿了顿,旋即將目光落在蒋瓛身上,沉沉地道:“咱之前通知你的,办得咋样了?” 蒋瓛微微一愣,然后连忙躬身道: “回皇爷,根据张飆提供的思路,臣已加派人手,秘密调查洪武十五年,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殿下携皇长孙出巡,以及巡察陕西前后,所有可能与殿下行程接触,却又看似无关紧要之人。” “包括沿途驛站负责餵养、更换御马的马夫;为殿下车驾检查、润滑轮轴的工匠;负责殿下及皇长孙膳食的隨行庖厨;甚至……当日为殿下和皇长孙执扇驱暑的內侍。” “所有相关人员,无论现任何职,身在何处,都已列入核查名单,其背景、人际关係、近期异常举动,均在调查之列。” 老朱闭著眼睛,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听得极其仔细。 他没有追问细节,因为知道蒋瓛会全力以赴。 这是关乎他最亲近之人死因的悬案,也是他心中最深的刺。 张飆那个『看似无关却能影响全局』的思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调查的新方向。 “嗯!” 老朱缓缓睁开眼,眼中是化不开的冰冷:“给咱仔细地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跡!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报与咱知!” “臣,遵旨!” 蒋瓛感受到老朱话语中的森寒杀意,心中一凛,躬身退下。 蒋瓛走后,老朱沉默了片刻,对侍立一旁的云明道:“让宋忠进来。” “皇爷。” 很快,宋忠快步走入,恭敬行礼。 老朱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张飆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那五万两银子,他是怎么的?” 宋忠立刻稟报: “回皇上,张飆拿到银子后,並未大肆招摇。一部分用於在偏僻处租赁了一个小院,作为反贪局的临时衙署,极为简陋。” “另一部分,则用来採购了大量的纸张、笔墨,以及……一些市井常见的吃食,如王麻子家的猪头肉等。” “他手下那几个老兵,行动依旧诡秘,主要在漕运码头、京营外围以及一些皇店附近活动,似乎在搜集线索。” “张飆本人,除了偶尔去那小院,大部分时间仍留在官宿,看似在研读卷宗,但.臣总觉得他是在谋划什么。” 老朱听著,眼神闪烁。 张飆没有急著『招兵买马』,而是先搞了个寒酸的据点,採购文书和吃食? 这符合他之前『高薪招聘』和『收买人心』的风格,把钱用在关键地方,但又显得有些过於务实和低调了。 “他有没有接触那些涌入京城的文人?” 老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暂时没有发现。” 宋忠回答:“他似乎有意避嫌,对『文学盛典』之事不闻不问。” 老朱手指敲击的速度加快了些。 张飆献上『文学盛典』之策,自己却置身事外?这不合常理。 他知道张飆想要『罢黜儒学』的心思,而『文学盛典』,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除非……他的目標,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文人中树立威望,或者说,他另有更重要的图谋,暂时无暇顾及此事。 “继续盯死他!” 老朱不容置疑地下令道: “他接下来要查的第一个目標,很重要!咱要知道他到底想先动谁!是漕运?是卫所?还是……皇店?” “他查案的每一个步骤,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要给咱记录在案!” “特別是,注意他和他手下那些老兵,有没有绕过正常渠道,私下传递消息或者……动用什么非常手段!” “另外!” 老朱补充道,语气带著深意: “注意保护他的安全。在他查出点真东西之前,別让那些恨他入骨的人,伤他分毫。” “臣明白!” 宋忠心领神会。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 【张飆这把刀现在还有用!】 【既要让他去砍人,也要防止他被人提前折断,或者……砍错了方向。】 宋忠退下后,老朱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眼神幽深。 张飆的三道旨意,暂时稳住了朝野局势,但也让更多的暗流匯聚到了京城,匯聚到了张飆身边。 恨他的人越来越多,盼他倒台的眼睛也越来越多。 老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张飆在明处吸引所有火力,承受所有压力,去撕咬那些腐败的利益集团。 而他自己,则稳坐钓鱼台。 一方面利用张飆清理积弊,另一方面紧抓『幕后黑手』的调查,同时牢牢掌控著『文学盛典』这根引导天下文人方向的韁绳。 让大明朝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张飆啊张飆,你就尽情地闹吧,查吧。】 老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忍不住喃喃自语: “等你帮咱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把该引出来的蛇都引出洞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殿內瀰漫的杀机,已经说明了一切。 …… 而拿到了『启动资金』和『尚方宝剑』的张飆,此刻正在他那破落的小院里,就著猪头肉,美滋滋地喝著小酒。 “张御史!” “张大人!” 就在这时,几名老兵回来了。 他们现在已经被张飆收归麾下了,算是反贪局的一员,而且还是有正式编制的那种。 而张飆看著他们回来,顿时来了精神,然后將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道:“几位老哥,今日收穫如何?” “幸不辱命!” 几名老兵笑著点头。 张飆立刻笑著招呼他们入座: “来来来,咱们边喝酒边说,这里有王麻子刚送来的猪头肉,大家可劲儿吃,吃不完打包回去给孩子老婆吃!” “皇上他老人家给了五万两,咱们可不能浪费!” “嘿嘿.” 几名老兵相视一笑,心想自己等人也终於体会了一把沈浪他们的快乐。 跟著张御史,就是爽。 很快,几名老兵就落了座,然后一边喝酒,一边跟张飆畅聊自己的收穫。 “张御史!” 老周率先开口,用他那独臂拍了拍桌上的一张草图: “俺的下线,这几天在水西门码头蹲著,扮作收破烂的,发现了一桩怪事!” 他指著草图上一个標记点: “按规矩,漕船卸粮入库,都有定数。” “可俺的下线瞧见,有几艘掛著『河南粮帮』旗號的船,每次卸货入库的数量,跟他们在漕运衙门报备的数目,起码差了两成!” “那多出来的粮食,半夜里就被几艘没旗號的小船接走了,神不知鬼不觉!” 张飆眼睛一亮:“接货的是些什么人?他看清模样了吗?” “看清了!” 老周点点头,压低声音道: “他跟我说,领头的是个嘴角有颗大黑痣的胖子,说话带著点开封府口音!下手狠辣,码头上的人都有些怕那胖子。” “嘴角有痣?开封口音?” 张飆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开封,那是周王朱橚的藩地。 虽然周王因『红铅仙丹』案已被老朱囚禁在旧王府,现在是他长子朱有燉在管理封地,但周王府的势力依然存在。 这时,瘸腿老李也凑上前,他之前按照张飆的吩咐,专门『碰瓷』那些可能与漕运有关的低阶官吏。 “大人,俺前天『不小心』撞了个户部河南清吏司的主事,您猜怎么著?” 老李一脸神秘:“从他怀里掉出个玉佩,俺瞧著……跟往年周王府赏赐给一些地方官员的制式很像!” “他当时慌里慌张捡起来,还骂了俺一句,说什么『你这样的废物,就该送去开封当耗材』!” “当耗材?” 张飆的眉头拧了起来。 周王都被囚禁了,他府里的人还在打著王府旗號活动?是世子默许,还是…… 瞎眼老孙眯著他那只能视物的眼睛,补充道: “俺在码头附近的茶馆『打盹』,听几个押运的兵痞喝多了吹牛,说今年往河南都司几个卫所运的『补贴粮』,上面要求用新粮换他们手里的陈粮,差价补得足足的,但要求他们对粮食品质睁只眼闭只眼……这里外里的损耗和差价,可海了去了!” “他们还提到什么『王府的刘先生』也打过招呼……” “刘先生?” 张飆追问,“哪个刘先生?” 老孙摇摇头:“他们没说全,就提了这么一嘴,听著像个管事的清客或者帐房。” 伤病老钱咳嗽著,声音沙哑地道:“俺的下线,跟几个被剋扣了餉银的河南来的军户聊过。” “他们那边的一个指挥僉事,最近在龙江置办了大宅子,养著外室,钱如流水。” “据说他那小舅子,就跟码头上那个姓王的胖子走得近,专门倒腾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那指挥僉事,好像跟周王府的一个姓刘的典簿是连襟。” 线索再次指向周王府! 而且是一个具体的『刘先生』或『刘典簿』! 张飆的大脑飞速运转。 【周王朱橚被囚,是因为『红铅仙丹』牵扯太子之死。】 【但『红铅仙丹』是如何从周王那里泄露的,一直是个谜。而且,周王自己也不清楚。】 【如今,周王府在周王被囚后,依然有人在利用王府影响力,插手漕运贪腐!】 【这正常吗?世子朱有燉为了避嫌,按理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怎会纵容属下如此囂张?】 【除非……这股力量,周王世子可能也控制不了,或者这股力量背后,另有其人!】 【一个能瞒著周王,將『红铅仙丹』配方泄露出去,又能越过周王世子指挥周王府残余势力,进行贪腐的幕后黑手?】 这个推测让张飆脊背微微发凉,却又无比兴奋。 好傢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明又一村啊! “我决定了!” 张飆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掷地有声道:“我们反贪局的第一刀,就砍向这个漕粮贪腐链!” 此话一出,几名老兵面面相覷。 忽然,院门被再次打开,张飆等人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宋忠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沉声道: “张大人,开封府送来一封信件,是专门送给你的!” 开封府送来的信? 张飆打量了眼宋忠手中的信封,看著那斑驳的血跡,顿时眉头大皱。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3章 我,张飆,现在,想杀人!【月票加 第213章 我,张飆,现在,想杀人!【月票加更24】 张飆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他的目光先死死钉在宋忠脸上,声音陡然变冷:“开封府?李墨呢?李墨怎么样了?!” 宋忠迎著他的目光,淡淡道: “据报,监察御史李墨,三日前在开封府衙署內遇刺,身中两刀,幸得隨行护卫拼死相救,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 “静养?!去你妈的静养!” 张飆猛地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宋忠的官服前襟,双目赤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音嘶哑地咆哮: “老朱把老子的兄弟弄去当诱饵!是让他去送死的吗?!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啊?!眼皮子底下让人把朝廷命官,代天巡狩的监察御史,在地方衙署里被人捅了?!” “你们那点能耐呢?餵狗了吗?!还他妈號称『无孔不入』,我看你们就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一坨狗屎都不如的玩意儿!” 他骂得极其难听,唾沫横飞,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几位老兵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想上前劝阻又不敢。 宋忠的脸色终於沉了下来,任谁被如此辱骂也难以保持平静。 “张大人!” 他猛地抬手,格开张飆揪住他衣襟的手,力道之大让张飆踉蹌了一下。 “请你放尊重些!” 宋忠的声音带著冷硬的怒气: “李御史遇袭,我等也始料未及!护卫確有疏失,但……” “但个屁!” 张飆根本不听他说完,喘著粗气,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般剐过宋忠的脸,最终落在他手中那封染血的信上。 他猛地一把夺了过来,手指触碰到那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跡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著,他粗暴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急速地扫过上面潦草而虚弱的字跡。 【飆哥亲鉴:】 【开封数月,周王府水深莫测。次子有爋,表面恭顺,內藏奸狡,怨望其父兄久矣。弟多方查探,几可断定,『红铅』丹方外泄,此獠难脱干係!】 【其或以『研习』之名,窃取父王秘藏,或与外勾结,主动献出。】 【近日,弟假意与之周旋,渐获其『信任』。有爋似有拉拢之意,言语间曾隱约提及漕运之利,暗示其背后另有倚仗,非止开封一隅。其所图甚大,恐不止於王府权位!】 【弟已寻得关键线人,知晓有爋与漕运黑帐、乃至河南卫所亏空之关联,並藏有实证。然,有爋似已生疑,弟恐其狗急跳墙,行灭口之事。若此信送达,弟或已遭不测。】 【飆哥!漕运之弊,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恐直指天潢贵胄!】 【此乃国之痈疽,亦是破局之关键!望兄慎之,查之,破之!】 【弟李墨,绝笔。】 信的內容到此戛然而止。 没有任何寒暄,只有冷静的分析,確凿的指向,以及最后那句『望兄慎之,查之,破之!』的沉重託付。 张飆拿著信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愤怒,渐渐变得平静,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只有离他最近的宋忠,才能隱约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一种无形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正在这具平静的躯壳內疯狂酝酿。 过了足足十几息,张飆才缓缓折好信纸,重新塞回染血的信封。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宋忠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信里的內容,你看过了?” 张飆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宋忠毫不避讳,坦然承认:“看过了。信件入京,必经查验。” “稟报皇上了吗?”张飆又问。 “尚未。正准备呈报。”宋忠回答。 张飆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隨即,又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如何』般的平淡语气,对宋忠道:“那正好。麻烦你转告老朱一声……” 他顿了顿,清晰而缓慢地道:“我,张飆,现在,想杀人。” 宋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静。 他没有问想杀谁,也没有劝阻,只是深深地看了张飆一眼,仿佛要將他此刻的状態牢牢记住。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躬身,便转身乾脆利落地离开了小院。 目送宋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飆依旧保持著那个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夕阳的余暉透过破旧的窗欞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决绝的影子。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桌边那几位一直屏息凝神、面露关切的老兵。 此刻的张飆,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惫懒和戏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如同磐石般坚毅和冷厉的神情。 他走到桌边,將李墨那封染血的信轻轻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信纸,又点了点之前老兵们匯报线索的那些草图和记录,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 “老哥们,都听到了,也看到了。” “李御史,我们的兄弟,在开封差点把命丟了,就为了挖出这些蛀虫!” “漕运贪腐,周王府残余势力,泄露丹方的內鬼,还有那个藏在更深处的黑手……所有这些,都串起来了!” 他目光扫过每一位老兵的脸,眼神锐利如鹰: “现在,我改主意了。” “不是『就砍向这个漕粮贪腐链』。” “而是动用我们能动用的一切力量,不计代价,不惜一切,给老子往死里查周王府的漕粮贪腐链!” “就从那个嘴角有痣的胖子,那个周王府的『刘先生』,那个河南卫所的指挥僉事查起!” “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底细,每一次交易的细节,每一文钱的去向!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给朱有爋撑腰,是谁想要李墨的命!” “这一次,咱们不是挠痒痒,是刨根!是掘墓!” 他的声音並不大,却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令人心悸的寒意。 几名老兵看著眼前仿佛脱胎换骨的张飆,感受著他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和压抑的滔天怒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衝头顶。 他们齐刷刷地站起来,儘管身体残缺,却挺直了脊樑,沉声应道: “是!大人!” “刨根!掘墓!” “干他娘的!”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同仇敌愾的决心。 张飆看著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动!” 老兵们再次领命而去,但这一次,他们的脚步更加沉稳,眼神更加锐利,带著一股为同袍復仇、斩奸除恶的肃杀之气。 小院內,再次只剩下张飆一人。 他拿起李墨那封染血的信,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眼神冰冷如铁。 这封信是李墨预感自己会遭遇不测,提前写的,也就是说,这封信上的血,大概率不是李墨本人的,很有可能是送信人的。 这说明开封的局势,比信上的內容更复杂,更凶险。 想到这里,张飆目光一凝。 “李墨,你放心养伤。” “这背后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子让他们……血债血偿!” “老朱,这次,你看我怎么把你这大明朝的烂疮,彻底剜出来!” 反贪局第一刀,因为李墨的这封信,註定將不再是简单的审计与查帐,而是一场带著復仇火焰的、不死不休的战爭。 至於宋忠,他离开张飆那破落小院后,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去了皇宫,一路穿廊过殿,来到华盖殿外求见。 殿內,老朱正对著几份关於『文学盛典』筹备进度的奏疏凝神思索,听闻宋忠求见,且面色有异,便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太监宫女,只留下云明在旁。 “皇爷。” 宋忠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臣刚从张飆处回来。” “嗯。” 老朱头也没抬,手指敲著奏疏:“他又搞出什么新样了?是抱怨银子不够,还是又骂了哪个衙门?” 宋忠略一迟疑,將手中那封来自开封、斑驳著血跡的信件双手呈上: “开封李墨遇袭前,曾送出此信,直呈张飆。臣已查验过內容。” 老朱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宋忠手上那个信封上,眼神锐利如鹰。 “李墨?遇袭?”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殿內的空气瞬间凝滯。 “是。” 宋忠言简意賅地將李墨遇袭、重伤昏迷的情况稟报了一遍,並补充道: “据查,袭击者手段专业,非寻常盗匪,现场未留下明显线索。” 老朱的脸色沉了下去。 一个奉旨出巡的监察御史,在地方衙署附近被袭,这不仅仅是打朝廷的脸,更是对他朱元璋权威的公然挑衅。 他没有接过宋忠上呈的信件副本,而是平静地吩咐了一个字:“念!” “是!” 宋忠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刻將信件里的內容,一字不漏的念了出来。 当他念到信中关键处,『几可断定,『红铅』丹方外泄,此獠难脱干係』时,一直闭目敲击扶手的老朱,动作猛地停滯。 他霍然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爆射出的是近乎实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赤红怒火。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烛火都为之摇曳、黯淡。 “你……说……什……么?!” 老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著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震颤: “朱有爋……那个孽障……是『红铅』外泄的关键?!” 【红铅仙丹!】 这四个字,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永远无法癒合的伤疤,是夺走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大明储君朱標性命的穿肠毒药! 之前周王朱橚曾篤定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外泄的丹方,现在居然告诉他,泄露这毒药、可能间接害死太子的,是周王的儿子,是他朱元璋的亲孙子?! “砰——!” 老朱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紫檀木御案上,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 案上的笔墨纸砚齐齐跳起,又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整个人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先是涨红如血,隨即又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將择人而噬的雄狮。 “孽畜!孽畜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著血丝的怒吼终於衝破了他的喉咙,在空旷的大殿中轰然迴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痛苦和滔天的杀意。 他的標儿……他辛辛苦苦培养、寄予厚望的太子,竟然可能是被自己的亲侄子、流淌著朱家血液的孽障勾结外人害死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弒亲! 是动摇国本!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赎其罪! 宋忠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嚇得噗通跪地,头深深埋下,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皇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仿佛整个华盖殿下一秒就要被这怒火彻底点燃、崩塌! 老朱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眼中赤红一片,脑海中全是太子朱標温润儒雅的身影,以及他临终前痛苦的模样。 这锥心之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匕首在他心窝里反覆搅动! 【杀!必须杀!將所有牵扯进去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囂。 然而,他是朱元璋,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是经歷过无数腥风血雨、深知权力斗爭残酷的洪武大帝。 在极致的愤怒和杀意如同火山般即將喷发的那一刻,一股更深沉的、属於帝王的冰冷理智,如同万年寒冰,强行压下了这毁灭一切的衝动。 他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强迫自己冷静,必须冷静! 现在发作,立刻锁拿朱有爋?会打草惊蛇! 会让那个利用『红铅仙丹』作恶、遥控周王府势力、可能隱藏在更深处的幕后黑手,必然切断所有线索,隱匿得更深!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毁了彻查真相、將所有元凶巨恶一网打尽的机会! 老朱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但眼神中的赤红风暴开始一点点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冰封般的森寒和计算。 【张飆……李墨……】 【李墨是张飆带出来的人,如今为了查这条线,差点送了命。】 【张飆此刻的愤怒,一点不比咱少!他这条疯狗,现在闻到血腥味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咬上去,直到把猎物撕碎!】 老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將胸腔里的怒火和痛楚都挤压出去。 他重新坐直了身体,儘管脸色依旧铁青,但声音已经恢復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决堤的杀意。 “宋忠。” 老朱的声音冰冷如铁。 “臣……臣在!” 宋忠伏在地上,声音微颤。 “起来回话。” “是。” 宋忠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张飆看了这信,说什么了?” 老朱平静而淡漠地问道。 宋忠深吸一口气,如实答道: “回皇爷,张飆先斥责锦衣卫安保如同……如同粪土。” “隨后,他让奴婢转告皇爷一句话……” 宋忠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著头皮,一字不差地复述: “他说:『我,张飆,现在,想杀人。』” “他想杀人?” 老朱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嗬……想杀人?” 这笑声很轻,却在空旷的大殿里迴荡,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想杀谁?” 老朱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宋忠身上: “是那个朱有爋?是漕运上的蠹虫?还是……他觉得,是咱纵容了这些人,害了他的兄弟?”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宋忠伏低身子,不敢接话。 老朱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独。 李墨的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另一扇黑暗的门。 朱有爋……周王的次子。 『红铅仙丹』的泄露,果然不是偶然。 而且,竟然还牵扯到了漕运和卫所。 【『背后另有倚仗』、『直指天潢贵胄』……】 这些字,就像毒蛇一样钻入老朱的心中,与他之前怀疑此事与某个藩王有关,隱隱重合。 【好啊……真是好啊!】 【咱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不让咱省心!死了的不明不白,活著的勾心斗角,就连孙子辈的,也开始兴风作浪了!】 【这大明的江山,到底有多少蛀虫,在啃食咱朱家的根基?!】 一股混杂著愤怒、痛心、以及被层层背叛的冰冷杀意,在他胸中翻腾。 张飆那句『想杀人』,何尝不是道出了他此刻的心声? 少顷,他猛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情绪已经收敛殆尽,只剩下帝王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冷酷和决断。 “张飆说,他想杀人。” 老朱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咱,准了。” 宋忠心头一震,似乎有些意外皇帝如此轻易就同意了这种近乎疯狂的请求。 老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 “有人把手伸进漕运,趴在咱大明的命脉上吸血,还动了咱派出去的御史。” “是该见见血了。” “张飆不是要查漕运吗?让他查!他不是要动周王府那条线吗?让他动!” 老朱的语气带著一种纵容的残酷: “你给咱盯紧了,他要查什么,要见什么人,只要不公然造反,都给他行方便!他要『疯』,咱就让他『疯』个够!” “但是!” 老朱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证据,给咱牢牢捏在手里!他查到的每一份东西,咱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另外,没有咱的明確旨意,不准他动朱有爋,更不准打草惊蛇,惊动了那条藏在最深处的大鱼!明白吗?!” 他要利用张飆这把因兄弟之血而彻底疯狂的刀,去劈开所有迷雾,去撕咬所有猎物,但最终扣动扳机的手,必须是他朱元璋! “臣明白!” 宋忠立刻领命。 “还有,李墨遇刺的案子,让蒋瓛派心腹之人去查!动用一切手段,咱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撬开所有可能的嘴巴!咱要知道,是谁指使的!是谁在灭口!” “至於朱有爋……” 老朱眼中寒光闪烁,语气森然: “给咱严密监控起来!没有咱的旨意,不许他离开开封,也不许任何人灭他的口!咱倒要看看,他背后站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还有漕运、河南卫所,所有涉及此案的大小官员、將领、胥吏,全部列入暗查名单!一有確凿证据,立刻报与咱知!” “是!臣遵旨!” 宋忠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躬身退下,脚步比来时更加急促。 大殿內,重归死寂。 老朱独自坐在龙椅上,缓缓拿起那封抄录的信件,看著上面『红铅仙丹』、『朱有爋』、『绝笔』等字眼,手指微微颤抖。 无边的愤怒和丧子之痛,依旧啃噬著他的心。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的决绝。 “標儿……我的儿……”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放心……爹一定会把害你的所有人……一个不少……全都揪出来……给你报仇!” 他抬起眼,望向张飆那小院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张飆,你可別让咱失望……】 【把这天,给咱捅破吧!把这血海深仇,给咱算个清楚明白!】 他鬆开手,將那封被攥得皱巴巴的信,扔进了脚边的炭盆里。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贪婪地吞噬著信纸,吞噬著上面的血跡和字跡,最终化为一片灰烬。 老朱面无表情地看著那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著某些人,某些势力,最终的结局。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4章 老朱:那疯子的刀已经挥出去了!【 第214章 老朱:那疯子的刀已经挥出去了!【求月票】 夜色如墨,张飆那破落的小院却灯火通明。 空气中瀰漫著泡麵的诱人香气和一种紧绷的亢奋。 “目標明確了!” 张飆的手指重重戳在草图上『河南粮帮』船只停泊的区域: “就是这个嘴角带痣的开封胖子,还有他背后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先生』!” “老周!” 他看向独臂老兵道:“让你码头上的兄弟,给我死死盯住这个胖子!” “他每天见了谁,去了哪儿,卸了多少私货,哪怕他一天上几趟茅房,都给我记下来!” “另外,最关键的是,看清他的身份腰牌!” “明白!” 老周独臂一挥,眼中闪著猎豹般的光。 “老李!” 张飆转向瘸腿老兵: “你负责『碰瓷』范围扩大到所有可能与漕运、河南方面有关係的官吏,特別是户部河南清吏司的人!” “想办法套出更多关於『补贴粮』、『陈换新』的內幕!那个掉了玉佩的主事,是个突破口,想办法再『偶遇』他几次!” “包在俺身上!” 老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老孙,老钱!” 张飆看向瞎眼和伤病的老兵: “你们的人,继续在茶馆、酒肆、军户聚集地打探,重点收集关於周王府『刘先生』、河南卫所指挥僉事,以及他们之间关联的传闻!” “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 两人沉声应道。 张飆环视眾人,眼神锐利:“记住,我们人手有限,皇上那五万两银子,得在刀刃上!” “该打点的打点,该收买的收买!我要的不是道听途说,我要的是能捅破天的铁证!” “另外,安全第一!” 他语气加重:“李墨就是前车之鑑!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撤,保命要紧!证据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真没了!” “张御史放心!” 几名老兵齐声应和。 他们混跡底层多年,深知其中凶险,也明白张飆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 另一边。 华盖殿內,烛火常明。 老朱看著宋忠呈上的最新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张飆如何分配任务,如何强调证据和安全,以及那几个老兵领命后如同打了鸡血般的状態。 “哼,倒是有点章法。” 老朱冷哼一声,將密报扔在一边:“知道先抓线索,也知道惜命。” 他对张飆这种雷厉风行、目標明確的作风,內心是有一丝认可的。 比起那些只会空谈,或者结党营私的『庸官』,张飆至少是在办实事,哪怕这『实事』带著强烈的个人目的和疯狂色彩。 “皇爷,按张飆这个查法,恐怕很快就能摸到那个『王胖子』和『刘先生』。” 宋忠低声道:“一旦拿到实证……” “一旦拿到实证?” 老朱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那就看张飆这把刀,够不够快,够不够听话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你的人,在確保张飆安全的前提下,可以『適当』地给他行些方便。” “比如,让他的人更容易接触到一些不重要的卷宗,或者,在他的人遇到麻烦时,『恰好』有巡街的兵丁路过。” 宋忠心领神会:“臣,明白。” 他知道,这是要让张飆顺利查到『该查』的人,但又不能让他脱离掌控。 “另外!” 老朱的手指敲著龙椅扶手:“关於朱有爋,还有那个『刘先生』,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爷,朱有爋自李墨遇袭后,深居简出,但其府上与开封周边几家粮商、以及漕帮一个小头目往来密切。” “那个『刘先生』,真名刘堪,曾是周王府的典簿,精於算学,周王被囚后並未离开开封,反而与朱有爋过从甚密,疑似为其打理一些隱秘帐目。” “我们的人正在设法接近,但此人极为谨慎。” “盯紧了!” 老朱语气森然:“咱要知道,他们背后,除了漕运这点蝇头小利,到底还藏著什么!” “还有,给咱盯死各藩王在京的耳目,看看谁对张飆查漕运反应最大!” “是!” 宋忠退下后,老朱独自望著殿外沉沉的夜空。 【那疯子的刀已经挥出去了】 【咱倒要看看,这一刀砍下去,会溅起多少血污,又会逼出多少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魎。】 几天后,夜色茫茫。 水西门码头,细雨绵绵。 独臂老周手下那个机灵小子,名叫『泥鰍』,穿著一身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破衣,蜷缩在一堆废弃的缆绳后面,眼睛死死盯著不远处那艘黑影幢幢的废弃货船。 这是他跟踪王胖子几天后確定的秘密接头点。 雨声掩盖了许多动静。 泥鰍看到王胖子那肥硕的身影再次出现,左右张望后,敏捷地钻进了船舱。 没过多久,另一个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身影也悄然登船。 泥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记住了老周的吩咐:“看清腰牌!” 他借著货堆的阴影,像真正的泥鰍一样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摸到船舷下。 船舱里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 他冒险探出半个脑袋,透过破损的舷窗缝隙往里瞧。 烛光摇曳,他看到了那个蓑衣客的侧脸,一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显得格外狰狞。 更重要的是,那人腰间確实掛著一枚腰牌! 借著微光,泥鰍拼命眯眼辨认—— 那似乎不是官制样式,材质像是黑木,上面刻著一个兽头,看不太清,像是貔貅,又像是某种变形的龙子。 就在这时,舱內王胖子的声音突然提高:“那边催得紧!上次的帐目要是平不了,你我都要掉脑袋!” 疤脸男声音沙哑:“慌什么!『上面』自有安排。让你准备的『新粮』呢?” “还在库里,妈的,巡查的御史像狗鼻子一样,最近风紧……” 泥鰍正听得入神,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小兔崽子,敢偷东西?!” 一只大手猛地揪住了他的后领! 是码头的巡夜帮閒! 看样子,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想偷东西的小贼。 泥鰍嚇得魂飞魄散,挣扎著喊:“我我没偷东西!” 这一下动静惊动了船舱里的人! 王胖子和疤脸男瞬间衝出船舱,王胖子眼神凶戾地盯著被抓住的泥鰍,又警惕地扫视四周:“妈的,有眼线!做了他!” 那疤脸男动作更快,一声不吭,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直扑泥鰍心口。 动作狠辣,显然是惯於灭口的角色。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眼看泥鰍要命丧当场! “嗖!”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 一块尖锐的碎瓦片从侧面黑暗中射出,精准地打在疤脸男持刀的手腕上! “啊!” 疤脸男吃痛,匕首『噹啷』落地。 是独臂老周! 他一直潜伏在更远处的阴影里,暗中保护泥鰍。 此刻他如同猎豹般窜出,独臂一挥,一根磨尖的铁钎子直刺王胖子面门! “有埋伏!” 王胖子嚇得怪叫一声,肥肉乱颤,狼狈地向后躲闪。 老周不恋战,一把拉起嚇傻的泥鰍,低吼:“走!” 两人借著夜色和货堆的掩护,向码头外狂奔。 “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王胖子气急败坏地吼道。疤脸男捂著手腕,眼神阴毒,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顿时,码头黑暗处,影影绰绰冒出七八条手持棍棒、短刀的身影,显然是王胖子蓄养的打手,呈包围之势向老周和泥鰍追来。 雨越下越大,码头上杂物堆积,道路湿滑。 老周独臂拉著泥鰍,行动受限,眼看就要被追上。 “周叔,放下我!你快走!” 泥鰍带著哭腔喊道。 “放屁!” 老周骂了一句,眼神决绝:“跟紧我!” 他猛地將泥鰍推向一个堆满空木箱的窄巷,自己则转身,背靠墙壁,独臂紧握铁钎,面对追来的打手,竟是要以一己之力断后! “老东西,找死!” 为首的打手狞笑著挥刀砍来。 老周眼神冰冷,不退反进,侧身躲过刀锋,独臂如毒蛇出洞,铁钎精准地刺入对方腋下。 那打手惨叫一声,顿时失去战斗力。 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棍棒呼啸,刀光闪烁。 老周独臂难支,很快背上就挨了一记闷棍,嘴角溢出血丝,动作也迟缓下来。 眼看就要被乱刀分尸! “呜——” 忽然,码头远处传来了巡街兵丁整齐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什么人?!夜间聚集,想要造反吗?!” 是五城兵马司的夜巡队! 而且听起来人数不少,正快速朝这边赶来。 王胖子和疤脸男脸色大变。 “妈的,怎么这时候来巡夜?!”王胖子又惊又怒。 “撤!” 疤脸男当机立断,狠狠瞪了负隅顽抗的老周一眼,带著打手们迅速消失在雨夜和货堆的迷宫之中。 老周撑著铁钎,剧烈喘息,看著迅速逼近的火把光亮,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巡夜的,来得也太巧了】 但是,他没有停留,拉起从木箱后探出头的泥鰍,低声道:“快走!离开码头!” 两人互相搀扶著,踉蹌著消失在另一条黑暗的巷弄里。 与此同时。 一座隱秘的黑暗房间內,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跪倒。 “王……王爷!应天府急报!” 他的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恐惧,和一种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黑暗深处,那慵懒倚靠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指尖敲击扶手的节奏並未改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下属深吸一口气,强压著恐惧,开始稟报: “第一件事,皇爷似乎开始怀疑后宫了。在家书之后,又下令让后宫嬪妃推举六宫之主,而后宫娘娘们,也是各怀心思,最终由郭惠妃娘娘,被皇爷钦定为六宫之主……” 黑暗中敲击扶手的声音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瞬,隨即恢復。 一声极轻的、带著浓浓嘲讽的嗤笑传来: “呵,钦定郭惠妃?本王那好父皇,还真是……念旧情啊。” “不过,他也太小看本王母妃了……” “以为搞个推举后宫之主,本王母妃就会心动?就会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他的言语中带著一丝不屑,隨后又冷哼道:“这后宫之主,迟早会是我母妃的!是他们老朱家欠我们母子的!” 闻言,下属顿时噤声,额头上不由渗出细密的汗珠。 隔了片刻,才听王爷平静而淡漠地道:“还有何事?” “回……回王爷……” 下属颤抖著声音道: “第二事,张飆解禁后,先去见了李景隆,后又去了一趟华盖殿,最终得到皇爷允许,组建了什么反贪局。” “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他居然在承天门外高薪招募反贪局下属,俸禄最高五百两,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后来就更诡异了,他在疑似立储的大朝会前,於承天门外聚集人群,公然煽动舆论!扬言要审计藩王,设立匿名举报箱,还……还要审计內帑!” “最后……最后竟当眾吶喊……『皇上,何故造反?!』” “什么?!” 黑暗中,那慵懒的身影猛地坐直了。 一直平稳的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股瞬间绷紧的惊怒之意,如同实质般瀰漫开来。 “审计藩王?!匿名举报箱?!还敢喊『皇上何故造反』?!这张飆……是真的疯了吗?!” 王爷的声音里带著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 “还有……第三件事……” 下属的声音更加颤抖: “张飆喊出那句话后,被皇上急召入宫。不久,宫中连发三道明旨:一,重议百官俸禄;二,开办『文学盛典』,广招天下文人;三,全国推广匿名举报箱,彻查贪腐!” 听到这里,黑暗中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 “重议俸禄……稳定朝局!” “文学盛典……笼络士子! “匿名举报箱……掀起全民告奸!” 王爷的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好手段!真是好手段!这张飆,竟能想出如此毒计!” “不,这不全是张飆的手笔,是父皇!是他借张飆之口,行清朗之实!” 他瞬间就明白了老朱的意图。 这三道旨意,几乎將张飆掀起的舆论风暴,压制在了可控范围之內。 而且,还顺势確立了反贪局的行动之实,为稳定天下,提供了新的思路。 尤其是那匿名举报箱,简直就是悬在所有官员,特別是他们这些藩王头顶的利剑。 “还有吗?!” 王爷的声音,变得无比阴沉。 很明显,他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不妙。 “还……还有最后一件事……” 下属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知道这个消息才是最致命的: “监察御史李墨……在开封遇刺!据……据查,此事或与周王次子朱有爋有关!” “而朱有爋……此前曾多次试图密信联繫王爷您,但都被我们按您的意思……拦下了。” “如今李墨遇刺,恐怕是朱有爋被李墨逼得狗急跳墙,才出此下策!属下担心……担心他会……” 后面的话,下属不敢再说下去了。 “砰!” 一声闷响! 似乎是拳头狠狠砸在扶手上的声音。 黑暗中的王爷彻底失去了之前的慵懒和从容。 “朱有爋!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惊慌。 李墨是张飆的心腹,他盯上了朱有爋! 朱有爋和自己之间的勾连,虽然隱秘,但绝非无跡可寻! 朱有爋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一旦朱有爋落入蒋瓛或者张飆手里,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吐出来……哪怕没有直接证据,也足以让多疑的父皇將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身上! “该死!朱有爋这蠢货该死!” 王爷咬牙切齿的说道。 之前他还能稳坐钓鱼台,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但现在,张飆的疯狂、老朱的反制、尤其是朱有爋这个蠢货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所有的危机仿佛在这一刻同时爆发,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之前的算计和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局即將失控的焦躁和凛然。 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恢復了冷静,但那种冰冷之下,是决堤的杀意: “听著!” 他的语速极快,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能將朱有爋逼得狗急跳墙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红铅仙丹』外泄的秘密,一件是『漕运』的秘密。” “如果本王父皇派人去调查李墨遇刺案,肯定会查这两件事。” “第一件事,朱有爋打死都不敢泄露,因为一旦泄露,他会死得很惨。所以,这件事我们暂时不用担心。首要是『漕运』的秘密。” “而关於『漕运』,以本王对父皇的了解,他肯定会將这件事交给张飆去查。因为只有张飆那疯子,才能在短时间內查出问题……” “那我们……要阻止张飆吗?“下属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为何要阻止他?” 王爷笑了:“漕运又不止我们有牵连,甚至,我们还要故意提供一些线索给张飆,让他去彻查漕运!” “到时候,他查得越深,树敌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等他被各方势力撕咬、焦头烂额之时,才是我们最安全的时候!” 属下闻言,瞬间就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这是驱虎吞狼,祸水东引之计! 让张飆和皇帝的注意力被引向其他有实力、有嫌疑的藩王,为他们的核心网络爭取时间和空间,甚至借刀杀人,削弱潜在对手。 “至於朱有爋……” 王爷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本王猜得不错,那小子现在应该被锦衣卫监视起来了。” “但是。” 他话锋一转,又接著道: “锦衣卫並非铁板一块。我们得想办法让那小子相信,他大哥朱有燉为了自保,正在暗中搜集对他不利的证据,甚至可能要將泄露丹方、勾结外人、刺杀御史的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个人头上!” “我们要让他恐惧,让他怨恨!” “然后,帮他一个忙,提供一些『证据』,指向他大哥朱有燉才是幕后主使,李墨遇刺是朱有燉杀人灭口!” “让他想办法把这些『证据』递出去,或者在他住处『偶然』被锦衣卫发现!” “同时,我们在周王府的內线要配合行动,散布一些关於世子忌惮兄弟、欲除之而后快的流言,製造兄弟鬩墙的假象!” 属下心头一震,不得不佩服王爷的智谋。 这招移接木,李代桃僵,用得真是绝妙。 將所有的嫌疑和怒火转移到周王府內部,转移到世子朱有燉身上。 让锦衣卫和朝廷的目光被周王府的內部爭斗所吸引,从而忽略掉朱有爋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联繫。 “当锦衣卫的调查重点被成功引向周王府內部,当朱有爋自以为得计、放鬆警惕,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兄弟相残的戏码吸引时……” 黑暗中,王爷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 “让朱有爋『畏罪自尽』!” “现场要布置得像他承受不住压力,又或者是被其兄逼得走投无路,留下指认朱有燉的『血书』后自我了断。” “要乾净,要像真的一样,让这齣兄弟相残的戏,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好一招死无对证,一石二鸟!】 属下对王爷的佩服,简直五体投地。 这两招,既消除了朱有爋这个最直接的隱患,又坐实了周王府內部的罪名,甚至可能顺势將世子朱有燉也拖下水,进一步让这条线索彻底断在周王府內部。 这已经不是在被动防守了,而是在主动塑造局面,引导著对手按照他设定的剧本走下去。 “去做吧。” 王爷最后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吩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记住,我们不是在躲避风暴,我们要製造更大的风暴。” “是!王爷!” 下属被这宏大而阴狠的布局震撼,心神凛然,领命而去。 黑暗中,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负的弧度。 【张飆,你不是疯吗?本王就让你疯个够,让你去咬那些更硬的骨头!】 【父皇,你不是想查吗?本王就送你一个『真相』,一个兄弟相残、王府倾轧的『真相』!】 【等你们在这潭被我搅得更浑的泥水里挣扎时,谁会注意到,真正的渔夫,早已收网了呢?】 他的眼中,闪烁著洞悉人性、玩弄权谋的幽光。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5章 区区杀父之仇,不值一提!【求月票 第215章 区区杀父之仇,不值一提!【求月票】 小院內,张飆一夜未眠,正在油灯下反覆推敲著几张潦草的线索图。 听到动静,他立刻起身开门,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尤其是老周背上明显带伤的两人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一边將两人拉进屋,一边迅速关上门,声音带著压抑的怒火和关切。 泥鰍带著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后怕,语速极快地將今晚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老周则补充了自己对那腰牌和疤脸男身份的怀疑,以及对巡夜兵丁出现时机的疑虑。 张飆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越来越冷,如同结了一层寒冰。 当听到老周为保护泥鰍硬抗一棍时,他走到老周身后,掀开湿透的衣服,看到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淤伤时,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 “辛苦了,老周哥,还有泥鰍。” 张飆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將爆发的火山。 他转身从床铺下拿出治疗伤病的药,给老周涂上,又拿了一片止疼药给老周服下。 “张大人,那腰牌……”老周服下药后,连忙提醒道。 “狴犴……看守牢狱……” 张飆眯起眼睛,脑中飞速搜索著相关信息。 狴犴象徵公正、明辨是非,但也主刑狱。 用狴犴做標识,是自詡公正,还是暗示与刑狱、监察有关?或者是某种隱秘组织的標记? “还有那个疤脸。” 张飆看向泥鰍:“你把他的样貌,仔细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泥鰍努力回忆,描述著疤脸男的特徵。 张飆一边听,一边用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 他虽然画技一般,但抓住特徵的能力极强,不一会儿,一个面容凶狠、带著刀疤的男性头像跃然纸上。 “是他吗?” 张飆將画像递给泥鰍和老周看。 “像!太像了!尤其是那股狠劲儿!” 泥鰍佩服得连连点头。 老周也確认道:“八九不离十。” 张飆盯著画像,眼神冰冷。 这个人,是关键! “巡夜的兵丁来得那么巧……” 张飆沉吟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咱们的宋僉事,或者说是他背后的皇上,还挺『关心』咱们的安危嘛。”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老朱在暗中行方便,也是在监控他们的进度。 “张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老周问道:“王胖子和那疤脸肯定惊了,码头那边短期內怕是难有收穫。” “惊了才好!” 张飆眼中闪过一道厉色:“他们一动,才会露出更多破绽!码头那边暂时放一放,他们这条线,已经摸到骨头了!”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內踱步: “现在,我们的重点要变一变了!” “第一,全力追查这个『疤脸』和『狴犴腰牌』!老孙,老钱!” 瞎眼老孙和伤病老钱立刻挺直身体。 “发动你们所有的关係,在黑白两道,给我打听这个疤脸男的来歷,还有那个狴犴腰牌,到底是什么来头!” “重点是京城和开封方向!” “明白!” 两人领命。 “第二!” 张飆看向老李:“你那边,加紧对户部那个掉了玉佩的主事的『骚扰』,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关於『上面』、关於『平帐』的信息。” “我怀疑,他们说的『帐目』,不仅仅是漕粮那么简单!” “交给俺!” 老李摩拳擦掌。 “第三!” 张飆目光最终落在泥鰍身上: “泥鰍,你立功了,但也暴露了。码头不能再去了。从今天起,你跟著我,在我这院里打杂,顺便……学点东西。” 泥鰍愣了一下,隨即激动地点头:“是!张大人!” 张飆安排完,走到窗边,看著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眼神幽深。 王胖子、疤脸、狴犴腰牌、神秘的『上面』、急於平掉的『帐目』……这些线索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阴影。 李墨的血没有白流,老周他们的险没有白冒。 “快了……” 张飆低声自语,声音带著冰冷的杀意:“就快抓到你们的尾巴了。” 他转身,对屋內的几人道:“都去休息,养足精神。接下来,有的忙了!” “好!” 几人应了一声,立刻便去休息了。 而目送他们离开的张飆,则將目光重新落在那些线索之上。 【朱標之死.朱雄英之死.马皇后之死.】 【吕氏.背后之人】 【周王府漕粮贪腐案.李墨遇刺】 他反覆分析著所有看似关联,却又没有多少关联的事情,琢磨这背后,到底还隱藏著多少秘密。 虽然歷史上的成功者,失败者,最明显的不过朱老四和朱允炆,但除了他们,难道就没有隱藏在歷史下的黑暗动乱? 就像史书上从来不会写阴谋诡计,难道歷史上就没有阴谋诡计?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张飆在『上辈子』的折腾中,发现了一个清醒点,不能完全用成功者和失败者的歷史去看待如今的大明世界。 他记得他现代的歷史老师曾告诉过他一句话: 【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不过是世界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有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 而现在,身处大明世界的他,仿佛看到了剩下的四分之三。 “看来,这次『死諫』,需要更多人帮忙啊!” 张飆的嘴角微微上扬:“要不,宰几个老朱的皇子皇孙?” 与此同时,开封,周王府。 一处偏僻的院落內。 虽已暮春,但这院落却显得有些阴冷。 朱有爋坐在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他对面,坐著一位穿著青衫、面容精瘦的中年文士,正是那位『刘先生』——刘典簿。 “李御史那边……处理乾净了?” 朱有爋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刘典簿微微躬身,语气平静:“二爷放心。动手的人是从外地找的亡命徒,根本不认识我们。” “得手后不久便被『意外』发现,已当场『反抗』被杀,线索到此为止。” “至於二爷您,那日您正在城西別院与几位文人雅士品茗论诗,人证物证俱全,任谁也查不到您头上。” 朱有爋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鬆了一些,但眼中的阴鷙並未散去。 “锦衣卫不是吃素的,蒋瓛那条老狗鼻子灵得很。他们一定会来查,而且会往死里查!” “查便查。” 刘典簿捋了捋鬍鬚,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 “无非是再丟几个无关紧要的替死鬼出去。只要『红铅』丹的秘密不泄露,漕运的根子不断,咱们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提到『红铅』丹,朱有爋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根源。 他猛地看向刘典簿,语气带著压抑不住的焦躁和一丝怨恨: “转圜?如何转圜?!王叔那边呢?我几次三番去信,为何石沉大海?他是不是……要把我当弃子了?!” 刘典簿沉默了一下,避开了朱有爋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嘆了口气: “二爷,如今风声太紧,王爷那边想必也有诸多不便。此时沉默,未必是坏事,或许正是在暗中筹谋……” “筹谋?我看他是想让我一个人扛下所有!” 朱有爋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当初是他找上我,许诺助我取代兄长,执掌周藩!现在出了事,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恨意。 他对那位『王叔』的敬畏,正在迅速被恐惧和背叛感吞噬。 刘典簿看著朱有爋几乎失控的样子,心中暗骂蠢货,面上却不得不安抚道: “二爷息怒!此事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张飆害的!若非他在京城兴风作浪,搞出什么反贪局,引得皇上疑神疑鬼,李墨又怎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死死咬住我们不放?王爷的大计,又怎会横生枝节?” 他巧妙地將矛盾引向了张飆:“而且,你父王也是被他害的,这可相当於杀父之仇啊” “呵!” 朱有爋嗤笑一声,语气带著一种近乎冷血的淡漠: “张飆?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运气好的疯子罢了。他害了王叔?哼,王叔与他,不过是权力场上的博弈,成王败寇,何来仇怨?” 他顿了顿,眼神飘忽,说出了一句让刘典簿都心底发寒的话: “至於我父王?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识人不明,与我何干?若他能早些將世子之位传於我,周王府又何至於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番话,彻底暴露了朱有爋的自私、凉薄与极度膨胀的野心。 在他心中,父亲的命运、王府的存续,都远不如他自己的权力欲望重要。 刘典簿看著眼前这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甚至对生父都毫无怜悯之心的年轻人,心底泛起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利用。 这样的人,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在关键时刻拋弃他。 就在两人各怀鬼胎,气氛微妙之际,一个心腹下人匆匆而入,在刘典簿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典簿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挥手让下人退下,转向朱有爋,沉声道: “二爷,刚得到消息,京城那边,张飆……开始动漕运了!” “他手下的人,正在全力追查码头那个王胖子和我们的几条线!” 朱有爋先是一惊,隨即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 “李墨那小子,果然还是把消息递出去了!张飆这是要替他兄弟报仇,顺藤摸瓜来找我们算帐了!” “二爷,如今锦衣卫必然盯著我们,码头那边……是否要暂时收敛,避其锋芒?” 刘典簿询问道,这是他作为谋士的谨慎。 “收敛?避其锋芒?” 朱有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站起身,在书房內踱步,眼神闪烁著狡诈而危险的光芒: “不!现在躲,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狠厉:“张飆不是要查吗?让他查!” “他以为漕运背后就只有我周王府?” “咱们不过是替几位王叔办事的小嘍囉!等他查到关键的东西,自会有人找他麻烦!我皇爷爷不是狠辣无情吗?” “秦王、晋王、还有我父王,就连那位死了的鲁王叔也不放过。” “那么,我倒要看看,为了那所谓的『真相』,他还要处置几位藩王!是不是要逼反所有儿孙才甘心!” 话到这里,他又转身看向刘典簿,意味深长地道: “你说,我那位王叔,是不是也抱著这种心態呢?他恐怕也跟我一样,想让这水越来越浑吧?” 闻言,刘典簿瞳孔一缩,不由有些佩服地道:“二爷英明!” 朱有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轻描淡写的道: “刘先生,你说……如果我那位『敦厚贤良』的大哥,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会怎么样?” 唰! 刘典簿的脸色骤然一变,仿佛对这位『二爷』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见朱有爋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他嫉妒父王偏爱我,怨恨我可能威胁到他的世子之位,於是暗中勾结外人,泄露丹方,陷害父王!” “如今见事情可能败露,又派人刺杀朝廷御史,意图灭口!” “而我,只是一个被兄长排挤、欺压,甚至可能被灭口的可怜弟弟!” “嘶——!” 刘典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计祸水东引! 此计虽险,但若操作得当,確实能极大扰乱调查视线,甚至可能一举將世子拖下水,为他朱有爋上位扫清障碍! “二爷此计……甚妙!” 刘典簿抚掌低赞:“我们可以暗中『帮助』锦衣卫,让他们『偶然』发现一些指向世子的『证据』。” “比如,世子与某些方士过往甚密的记录,或者他名下某些来路不明的產业与漕运有所关联……只要做得巧妙,足以让朝廷的目光聚焦於世子身上!” “对!就这么办!” 朱有爋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兄长百口莫辩、鋃鐺入狱的场景。 “你去安排,要快!” “一定要在张飆查到实质证据之前,把这盆脏水彻底泼到我那位好大哥身上!” “是,二爷!” 刘典簿躬身领命,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两人又密谋了一番细节,刘典簿才悄然离去。 书房內,只剩下朱有爋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交织著野心、恐惧和狠厉。 【大哥……別怪弟弟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张飆……你想替李墨报仇?那就先跟我那位好大哥玩去吧!】 【王叔……你想拋弃我?没那么容易!我会让你知道,我朱有爋,不是那么好甩掉的!】 不得不说,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起。 那位『王叔』的策略,与朱有爋的狡诈,不谋而合。 但朱有爋不知道的是,那位『王叔』已经在为拋弃他,付诸行动了。 而另一边,青州城,齐王封地。 监察御史赵丰满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如同鬼魅般在湿滑的青石板小巷中穿行。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髮和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但他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急速思考带来的灼热。 他怀里紧紧揣著几页薄薄的、却重若千斤的纸张。 那是他冒著极大风险,从一个被齐王府逼得家破人亡的前漕运小吏手中取得的帐目抄录残片。 上面清晰地记录著齐王府长史司如何通过操控漕帮,在山东段的漕粮转运中虚报损耗、以次充好,甚至將部分本该运往辽东的军粮暗中截留、转卖,巨额利润最终流入了齐王府的私库,而非户部的太仓库。 更让他心惊的是,残片上还有一个模糊的標记,与他之前在『铁盒』底部看到的锈斑,极其相似。 这让他怀疑,齐王朱榑的贪腐,或许並非孤立事件,而是某个庞大阴谋网的一角….. 然而,就在他试图顺著这条线深挖,接触另一个关键证人时,危险的气息骤然降临。 今天傍晚,齐王府竟然派了一位长史,带著请柬,笑容可掬地邀请他过府赴宴,说是齐王殿下仰慕赵御史风骨,欲当面请教地方政务。 赵丰满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这是鸿门宴。 齐王朱榑在藩王中以性情暴戾、贪婪无度著称,对自己这个『找麻烦』的监察御史早已不满,怎么可能突然『仰慕风骨』? 这分明是察觉到了他的调查逼近核心,想要將他骗入王府,或软禁,或让他『被意外』! 他没有丝毫犹豫,表面上客客气气地收下请柬,表示稍作整理便去赴宴。 一转身,他立刻回到临时衙署,以最快速度销毁了大部分可能牵连他人的文书,只將最核心的帐目残片和几份关键笔记贴身藏好。 然后换上市井布衣,从衙署后墙一处早已摸清的狗洞钻了出去。 他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齐王府的侍卫就径直闯入了他的衙署,声称『保护御史安全』,实则是要控制他。 发现人去楼空后,立刻展开了全城搜捕。 “在那里!抓住他!” 一声厉喝从巷口传来,伴隨著杂沓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鏗鏘声。 数名穿著齐王府服饰的侍卫发现了赵丰满的身影,如同猎犬般扑了上来。 赵丰满心头一紧,暗骂一声,转身就向巷子深处狂奔。 他对青州城的巷道远不如对方熟悉,只能凭藉本能和运气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梭,躲避著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 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刺痛。 他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绝不能被抓到!绝不能让证据落在他们手里!” 这个念头支撑著他榨乾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他猛地拐进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眼看无路可逃。 追兵的脚步声和狞笑声已在巷口响起。 天无绝人之路! 赵丰满目光一扫,发现墙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破旧泔水桶,散发著令人作呕的酸臭。 他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掀开盖子就钻了进去,屏住呼吸,將身体紧紧蜷缩在污秽不堪的泔水底部,只留下鼻孔勉强露出水面。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几名侍卫衝进了死胡同。 “妈的!人呢?明明看他跑进来了!” “搜!肯定藏起来了!” “这破桶……真他妈臭!” 脚步声在泔水桶周围徘徊,有人还用刀鞘狠狠捅了捅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丰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咬著牙,感受著污秽的液体浸泡著身体,刺鼻的气味几乎让他晕厥。 万幸,侍卫们似乎被这恶臭劝退,又或许觉得堂堂监察御史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骂骂咧咧地搜查了一圈无果后,便转身去別处搜寻了。 听著脚步声渐渐远去,赵丰满又等了好一会儿,確认安全后,才猛地从泔水桶中探出头,贪婪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著,呕吐出呛入的污水。 他浑身湿透,沾满污秽,狼狈到了极点,但眼神却如同被困的野兽,闪烁著不屈的光芒。 他艰难地从桶中爬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稍微平復了一下呼吸和心跳。 必须立刻离开青州城! 齐王既然动了手,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留在城里,迟早会被找到。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忍著身上的恶臭和不適,借著夜色的掩护,向著记忆中城墙一处年久失修、可能有漏洞的地方摸去。 他必须赶在城门被严加封锁之前,逃出这个龙潭虎穴。 怀中的证据烫得他胸口发疼。 【齐王朱榑.漕运贪腐还有那个神秘的標记.】 【妈的!离开了京城,还要东躲西藏!】 【飆哥,您.还好吗?还有兄弟们.】 赵丰满咬紧牙关,在雨夜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但他的意志却如同淬火的钢铁,愈发坚硬。 他知道,这次拿到的东西与『铁盒』不同,或许,一个震惊天下的大案,即將被揭开。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6章 群魔乱舞?告诉老朱,得加钱!【求 第216章 群魔乱舞?告诉老朱,得加钱!【求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通明,將老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宋忠垂手肃立。 他將张飆小院一夜的惊险、老周负伤、泥鰍发现的『狴犴腰牌』和『疤脸男』画像,以及张飆后续的部署,原原本本、巨细无遗地稟报了上来。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手指在龙椅扶手上那规律而沉闷的敲击声,显示著他內心的波澜。 当听到『狴犴腰牌』时,他的敲击声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 “狴犴……” 老朱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寒意:“主刑狱,明是非……哼,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腰牌绝非官制,更像某种隱秘组织的信物。 一个能渗透漕运、可能牵扯多位藩王、甚至与『红铅仙丹』泄露有关的组织,用象徵刑狱公正的狴犴作为標识,是何等的讽刺与猖狂。 “那疤脸的画像呢?”老朱平静地问道。 宋忠立刻將张飆所绘的画像副本呈上。 老朱仔细端详著画中那面容凶狠、带刀疤的男子,眼神冰冷如刀。 他將这张脸牢牢刻在脑海里。 “传令下去!” 老朱沉声道:“动用所有暗桩,给咱查这个疤脸和狴犴腰牌的来歷!” “重点排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各藩王府中,是否有面容相似或身份可疑之人!” “还有,那些掛名致仕、却仍与各方往来密切的老吏,也给咱留意!” “是!” 宋忠凛然遵命。 他知道,皇上这是要顺著张飆的路线,將调查范围扩大到整个官僚体系和宗亲內部,这张网撒得极大。 却听老朱又平静地道:“李墨在周地出事,咱当初將他们五个派到藩地,是希望他们能开结果。” “如今,李墨倒是有点监察御史的样子了,其他四人呢?有没有什么收穫?” 听到这话,宋忠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恭敬稟报导:“回皇爷,秦藩方面,沈浪协助潁国公傅友德整顿吏治,查处了几桩卫所军官侵占屯田、剋扣军餉的旧案。” “其手段果决,加上有潁国公坐镇,秦王世子等人,不敢有任何微词,封地尚算平稳。” 老朱微微頷首,傅友德是他放心的老將,有他坐镇,秦藩乱不了。 沈浪这小子,是张飆的得力干將,自然不会太差。 只是,他要的可不是这些。 他需要沈浪暗中调查秦王身边的人,是否与那位幕后黑手有牵连。 因为秦王那位宠妃王氏,就是蛊惑秦王的罪魁祸首,而那位王氏,必然与幕后黑手有联繫。 但是,他却没有明说,因为他相信沈浪会暗中排查这方面的线索。 “晋藩如何?” 老朱再次开口道。 却听宋忠恭敬答道:“回皇爷,晋藩方面,孙贵协助宋国公冯胜,查案不拘一格,深入市井,为民伸冤,破获多起地方豪强与胥吏勾结欺压百姓的案子。” “被晋地百姓称为『孙神灯』,据说……其审案时,常带一盏夜壶灯,言称要照亮世间阴暗。” 听到『孙神灯』和『夜壶灯』,老朱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冷哼道: “胡闹!不成体统!” 他的语气非常不悦,但眼神深处却並无多少怒意,反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能得百姓如此拥戴,说明孙贵是真在办事,虽然方式荒诞了些。 就是不知道,他个武夫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深意。 紧接著,不用老朱开口,宋忠又继续稟报导: “燕藩方面,武乃大行事稳健,跟他在吏部任职时一样,所查案件多为钱粮帐目疏漏、仪制逾矩等。” “燕王殿下对其礼遇有加,並未阻拦其行使监察之权。” 老朱『嗯』了一声,未作评价。 如果那幕后黑手是老四,以老四的智谋,武乃大恐怕不是其对手,哪怕他深諳为官之道。 因此,武乃大按规矩办事,自然相安无事。 【可惜啊!去的不是那疯子。】 老朱有些遗憾的感慨了一下。 最后,说到齐藩。 “齐藩方面……” 宋忠的语气稍显迟疑:“御史赵丰满与齐王殿下,似乎……不太融洽。” “据眼线回报,齐王殿下曾多次於私邸宴饮时,酒后辱骂赵御史『多管閒事』、『不识抬举』。赵御史则依旧我行我素,调查齐地漕运、矿税等事宜。” “不过,最近半月,双方皆无异常动静,齐王府与赵御史衙署都颇为平静。” “平静?” 老朱的眉头瞬间拧紧,手指敲击的速度明显加快: “朱榑那混帐东西,咱还不知道他?睚眥必报,心胸狭窄!” “他被赵丰满查了痛处,岂会善罢甘休?怎么可能突然就『平静』了?” 老朱的直觉告诉他,这反常的『平静』之下,必然酝酿著更大的风暴。 朱榑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 他脑海中迅速將各方信息串联: 张飆在京城和周王封地的线索指向漕运大案,可能存在的隱秘组织…… 赵丰满在齐王封地调查漕运、矿税,与齐王关係紧张,如今突然『平静』…… 齐王朱榑,性情暴虐,贪婪成性,且封地青州乃漕运重要节点…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上老朱心头: 【齐王朱榑,很可能也深深捲入了这个漕运贪腐网络,甚至可能就是其中的关键一环!】 【而赵丰满的调查,已经逼近了他的核心利益!】 【所谓的『平静』,极有可能是朱榑在酝酿杀人灭口的毒计!】 “宋忠!” 老朱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立刻加派得力人手,潜入青州!” “给咱盯死齐王府和赵丰满!咱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齐王府的兵马调动、以及是否有陌生面孔的高手出入!” “告诉咱们的人,一旦发现齐王府对赵丰满有任何不利举动,或者赵丰满有危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先將人给咱保下来!必要时,可亮明身份!” 老朱的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丰满手里可能掌握著关键证据,绝不能让他像李墨那样遇险,甚至遇害。 “是!臣立刻去办!” 宋忠感受到事態的严重性和皇上的决心,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安排。 空荡荡的大殿內,老朱独自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开封、青州,以及漕运沿线。 张飆像一把尖刀,已经从京城和周王封地撕开了口子。 赵丰满在齐王封地,可能正身处险境,但也可能握著另一把钥匙。 沈浪、孙贵、武乃大在各自岗位,看似平稳,却也牵制著其他藩王 而这一切线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一个隱藏在漕运贪腐背后,可能牵扯多位藩王、拥有神秘组织、甚至与太子之死脱不了干係的巨大黑幕。 “好啊……真是群魔乱舞!” 老朱的声音冰冷,带著滔天的杀意:“咱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藏到几时!” 他决定,不仅要纵容张飆这把『疯刀』继续砍下去,还要暗中给赵丰满提供保护。 甚至……在必要时,推动张飆的刀锋,更快地指向齐王。 他要借著这次漕运贪腐案,將这些年沉积的污秽,將这些敢於挑战皇权、蛀蚀国本、甚至可能谋害储君的魑魅魍魎,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清洗!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喊道。 “奴婢在!” 云明立刻躬身站了出来。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隨后平静道:“吕氏最近表现如何?” “回皇爷,跟之前一样,並无异常。” 云明小心翼翼道:“除了在宫中养养草,按时去祭拜太子爷,就是教导皇次孙殿下读书学礼,探望两位郡主,给皇三孙殿下送点心和猪头肉。” “呵!” 老朱笑了一声,淡漠道:“倒是沉得住气!” “不过.” 云明迟疑了一下,又接著道: “皇次孙殿下似乎对『文学盛典』很感兴趣,最近时常追问黄学士,有关『文学盛典』的內容。” “哦?” 老朱眉毛一挑,旋即追问道:“允炆想参加『文学盛典』?” “这个.奴婢不清楚,皇次孙殿下没有明说。” “嗯,咱知道了。” 老朱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你去把允炆叫来,咱好久没有考校他学问了,让他来一趟华盖殿。” “是!” 云明躬了躬身,正准备离开。 却听老朱又道:“另外,把蒋瓛也叫来,咱也有事情问他!” “奴婢遵旨。” 云明点头应了一声,同时心头一凛。 【看来,皇上对皇次孙殿下,还是不太放心啊!】 【这是要敲打他吗?借用蒋指挥使的调查?】 想到这里,云明忽地想起了那个皇孙朱有爋,却不敢逗留,连忙躬身出了殿门。 与此同时。 张飆那破烂小院,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老周、老李、老孙、老钱几人围在桌边,脸上带著几分丰收的喜悦,正向张飆匯报著他们轻鬆获取的新线索。 “张大人,您看这个!” 老李献宝似的拿出一本看似陈旧的帐本残页: “俺今儿个就在户部门口溜达,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塞给俺的,说是看不惯贪官污吏!上面记著齐王府在水西门秘密仓库的位置和几笔大额交易!” “呵,巧了!” 老孙笑了,连忙接口道: “俺在茶馆,也听到几个外地口音的商人抱怨,说楚王府的人卡著漕船,索要的『孝敬』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 “还暗示说燕王府、蜀王府那边打点不到位,货物都压著。” “咳咳.” 老钱咳嗽两声,也拿出几张纸: “我这边有个自称是周王府旧仆的人,找到俺的下线,说朱有爋和齐王府的管事私下见过面,好像还提到了一个京城的什么『侯爷』。” 泥鰍在旁边点头附和: “周叔,我那边也有人说看见疤脸男在城西出现过,跟一个穿著官靴的人接触……” 这些线索指向明確,证据看似確凿,而且获取过程轻鬆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人排著队要把秘密送到他们手上。 张飆听著,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彻底阴沉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证据』,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位老兵。 “老周,那帐本,你看过了?確认是真的?” 老周肯定道:“看了,笔跡、印章都对得上,俺核对过一些往年的存档,数目也能对上一些暗帐。” “老孙,那些商人,你以前见过吗?他们的抱怨,怎么偏偏让你听见了?” “没见过,面生得很……” 老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张飆继续追问:“老钱,那旧仆怎么偏偏找上你的下线?还说得这么详细?” “这……” 老钱语塞。 张飆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著压抑的怒火:“你们不觉得这太他娘的顺了吗?!顺得邪乎!” “前几天咱们还跟过街老鼠似的被人追杀,今天倒好,情报自己长腿跑过来了?还他妈是包邮到家的?!” 说完,他豁然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內烦躁地踱步:“周王、齐王、楚王、蜀王,现在连燕王都扯进来了!” “这水深的,能把咱们这点人手全淹死十回!” “咚咚——!”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宋忠的声音忽地传来:“张大人。” 张飆眼神一闪,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气急败坏、撂挑子不乾的表情,猛地拉开院门,对著门外的宋忠就吼: “宋僉事!你来得正好!这活儿没法干了!” 宋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张大人,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张飆指著屋里桌上那堆『线索』,声音夸张的骂道: “你自己看!这才多久的功夫,周王、蜀王、齐王、楚王、燕王!他娘的都快把《皇明祖训》里的藩王凑齐了!” “个个都跟漕运贪腐有牵连!还查个屁!” “再查下去,是不是连老朱都得牵扯进来?!他们一家子都是贼窝?!” 这话不可谓不大胆,但宋忠已经习惯了张飆的胆大包天,全当没听见,然后將目光落在了那些『线索』之上。 而张飆则不动声色的观察著宋忠的反应。 宋忠面无表情的看著桌上那堆突然冒出来的『线索』,又看了眼张飆那副『老子不伺候了』的架势,一时也有些拿不准。 【这张飆是真被嚇住了,还是在演戏?】 “张大人息怒,查案本就会遇到各种复杂情况……” “复杂?这他妈是复杂吗?这是要命!” 张飆打断他,摆摆手:“你回去告诉老朱,这反贪局的差事,我干不了!爱谁谁!除非……” 他话锋一转,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脸上露出市侩的表情: “得加钱!风险加倍,经费也得加倍!不然,老子明天就上书请辞,这摊子烂事,谁爱管谁管!” 宋忠看著张飆这副无赖加钱的模样,一阵无语。 他实在分不清张飆是真心想撂挑子,还是藉机索要更多资源。 沉吟片刻,他决定如实稟报:“张大人的意思,下官会一字不差地回稟皇上。” “快去快去!” 张飆不耐烦地挥手,像是赶苍蝇。 宋忠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等宋忠走远,张飆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狐狸般的狡黠。 他关上门,回到屋里。 “张大人,咱们……真不查了?” 老周忍不住问道,其他几人也眼巴巴地看著他。 “查?查个屁!” 张飆嗤笑一声,一屁股坐下来: “別人明显是挖好了坑,拿著胡萝卜吊著咱们,想让咱们这头傻骡子往里跳呢!” “咱们要是真顺著这些线索一根筋查下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咱们干啥?”泥鰍茫然地问。 “干啥?” 张飆咧嘴一笑,拍了拍肚子:“乾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泥鰍,去,找王麻子,点五份不,十份猪头肉麵!多加肉,少算钱!今天老子请客,咱们吃饱喝足再说!” “好嘞!” 泥鰍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高兴地跑了出去。 没多久,热腾腾、香气扑鼻的猪头肉麵就送到了小院。 几人围坐在一起,稀里呼嚕地吃著面,气氛暂时放鬆下来。 吃著吃著,独臂老周仿佛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张大人,说到不查码头……俺倒是想起另一桩有点蹊蹺的事。” “哦?什么事?” 张飆吸溜著麵条,含糊不清地问。 老周看了眼停下筷子的老李、老孙、还有老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道: “前段时间,您不是让我们查我们村子,还有我外甥那事吗?”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发现.朝中有人在.” “你他妈声带落家里了啊!有话就直说!” 张飆一口吞下麵条,不耐烦地催促道。 老周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道:“朝中有人在通敌资匪,养寇自重!” “啪嗒——!” 张飆的筷子,毫无徵兆的掉落在桌子上。 求月票~ (本章完) 第217章 张飆:老子要干票大的!【求月票】 第217章 张飆:老子要干票大的!【求月票】 “啪嗒——!” 张飆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脸上的慵懒和戏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冰寒。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利剑,死死盯住独臂老周。 “你说什么?!通敌资匪?养寇自重?!” “老周,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许漏!” 张飆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不容置疑的严厉。 屋內的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点。 老李、老孙、老钱也放下了碗,神情肃穆地看著老周。 老周被张飆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他知道此事关係重大,不敢有丝毫隱瞒。 他深吸一口气,將之前他们四人拼凑出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线索。 比如精铁、硝石、粮食、布匹输往叛乱地区、去向不明的大量军械、朝中有人为这些核销提供便利等等,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 他甚至拿出了老钱当时涂抹掉关键信息的草纸,指著那团墨跡,声音带著后怕的颤抖: “张大人,不是我们胆小,是这事……这事太大了!” “我们当时嚇得……就没敢再往下想,更不敢记录……” 张飆听著,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冷。 他没有打断老周,直到老周说完,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油灯的光芒跳跃著,映照在张飆阴晴不定的脸上。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 【通敌资匪……养寇自重……】 【难怪!难怪各地的叛乱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难怪边军耗费巨大却似乎成效不彰!】 【原来根子在这里!】 【有人在不停地给叛军『输血』,在用大明的血肉养肥敌人,以维持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这比单纯的漕运贪腐,要恶毒十倍!百倍!】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张飆心底升起,但隨之而来的,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清醒。 他之前一直觉得,对手只是在漕运贪腐上设置障碍,混淆视听。 现在看来,对方的手段和图谋,远比他想像的更深、更狠。 他们不仅想保住贪腐的利益,更可能是在利用漕运网络,进行著祸乱天下的勾当。 而现在,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调查逼近核心。 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甚至是不惜暴露部分藩王,也要將他的视线牢牢固定在『藩王漕运贪腐』这个看似庞大、实则可能只是外围的战场上。 如果他真的顺著那些『送上门』的线索,去死磕周王、蜀王、齐王、楚王,甚至燕王。 不仅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和巨大的阻力中,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更会让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有机会从容地切断线索,毁灭证据,甚至对他和他的人下毒手。 “好一招弃车保帅,祸水东引!” 张飆冷笑一声,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 “想把老子当枪使,去跟藩王们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好躲在后面看戏,甚至趁机清理门户?” 说著,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內来回踱步,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危险的节奏上。 “老周,你们做得对!” 他忽然停下,看向四位老兵,眼神中带著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讚赏: “这事,你们確实扛不起。能发现,能忍住,还能活著把消息告诉我,你们已经是立了大功!”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但现在,既然我知道了,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通敌资匪?养寇自重?这是在拿无数將士和百姓的血,餵肥他们自己的野心和权力!” 张飆的声音恢復了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是即將爆发的雷霆: “有人不想让咱们查漕运背后的真正黑手,所以扔出一堆藩王的烂帐,想让咱们陷在里面。” “那……咱们还查码头吗?”泥鰍怯生生地问。 “查!为什么不查?” 张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所有人都以为我张飆会顺著这些明显是陷阱的线索,一头扎进藩王们的烂泥潭里,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要么被他们弄死,要么惹怒老朱被砍头……” “呵!老子是想被老朱砍头!” “但死要死得有价值,成全他们?那是他们想得美!” 话音落点,张飆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精光爆射: “老子偏不按他们的套路出牌!” “明面上,咱们还得继续查!” “而且要查得『轰轰烈烈』,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张飆就是个认死理、一根筋的疯子,非要跟几位王爷过不去!” 说完,他扭头看向老周,老李,还有泥鰍,飞速下令道: “老周,老李,你们带著泥鰍,还有之前招揽的那些可靠人手,继续大张旗鼓地查码头!” “查那个王胖子,查『狴犴腰牌』,查周王府、查齐王、楚王、蜀王、燕王!” “动静越大越好!把宋忠和那些暗处的眼睛,都给老子牢牢吸引在漕运这条线上!” “记住,演戏要演足!” “可以『偶然』发现一些无关痛痒的『新线索』,甚至可以故意『碰壁』,表现出焦头烂额的样子!”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张飆还在他们的棋盘上,按著他们的剧本走!” 他这是要明修栈道,故意做出被对方误导的样子,麻痹对手。 “但是!” 张飆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暗地里,咱们的调查方向,要彻底变了!”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了蘸麵汤,在油腻的桌面上画了两个圈。 “看见没有?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幕后黑手,都盯在漕运这条『明线』上,等著看老子怎么跟藩王们斗得头破血流。” “那咱们就偏不按常理出牌!”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另一个圈上:“咱们开一条『暗线』!一条他们绝对想不到的线!” “什么暗线?” 老周忍不住问道。 张飆眼中精光一闪,沉沉地道: “你们难道忘了?我为什么要搞这个反贪局,为什么要跟老朱要权,要钱?” “一个是为了帮你们解决卫所的问题,二个是为了查那个幕后黑手!” “上辈子哦呸,不是,上一次,他將我和我的兄弟耍得团团转,还差点在刑部大牢里弄死沈浪、孙贵他们,这一次,我必须要弄死他!“ “所以!” 说著,张飆环顾了一圈老兵们,又道:“咱们要来个出其不意,去审计卫所!” “审计卫所?” 老兵们都是一愣。 “对!就是审计卫所!” 张飆的目光转向老孙和老钱,语气凝重:“老孙,老钱,你们俩,带上最信得过的兄弟,跟我走!” “我们去干一票大的!” “就从欺负老周他们村子的那个卫所开始查!” “理由是现成的,军户被非法勾补,村长被冤流放,卫所军官贪腐横行,侵占军田,喝兵血!” “这些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底层军户身上的血泪,证据相对容易获取,阻力看似来自地方卫所军官,不会立刻触动朝中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 “但你们別忘了——” 张飆的声音压低,带著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 “你们发现的『通敌资匪』线索里,兵部异常核销的军械、那些去向不明的物资,很多都是通过卫所这个系统流出去的!” “查卫所,看似是在解决军户的冤屈,实则是顺著物资和军械的流向,逆流而上,去摸那条真正的大鱼!” “而且,我们打著『为民请命』、『整顿军纪』的旗號,名正言顺!” “就算有人想阻拦,也得掂量掂量舆论!” 说到这里,他看向老周:“老周,你外甥被强拉壮丁,村长被流放,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切入点!” “你们受的苦,流的血,现在就是捅向那些蠹虫最锋利的刀!” 老周等人听得心潮澎湃。 他们没想到,张飆竟然能从他们近乎绝望的求助中,看到如此深远的一步。 並且,將他们个人的冤屈,与揪出国家蠹虫的宏大目標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张大人!我们听您的!” “干他娘的!” “这次一定把那些喝兵血的王八蛋揪出来!” 张飆看著重新燃起斗志的几位老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事不宜迟,立刻准备!” “明面上的戏,要演得逼真!暗地里的刀,要磨得锋利!” “老子倒要看看,等我们把这卫所的天捅个窟窿,顺著军械物资摸到他们老巢的时候,那些藏在幕后的黑手,还坐不坐得住!” 他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混合著疯狂与智慧的標誌性笑容。 【想跟老子玩声东击西?老子玩死你们!】 【老朱,还有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们,准备好接招吧!】 【老子这次,要给你们来个釜底抽薪!】 另一边,东宫,偏殿。 烛光柔和,却驱不散吕氏眉宇间那若有若无的阴霾。 她端坐在绣墩上,手中拿著一卷《女诫》,目光却並未落在书上,而是穿透窗欞,仿佛望向了城中那个破烂小院。 自从张飆那封《治安疏》交到老朱手里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朱对她,对朱允炆,不再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的亲近和信任了。 特別是老朱最近开始暗中调查洪武十五年的旧事,更让她如芒在背。 她知道,老朱开始怀疑她了。 怀疑她与朱雄英的死有关。 但她並不十分惧怕。 因为那件事在她看来,做得极其隱秘。 而且,她甚至都不是直接参与者。 所有可能的线索都被那位真正的凶手清除乾净,或转移走了,她自信老朱查不到任何確凿的证据。 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 十年时间,连地貌都可能改变,更何况证据。 只要没有铁证,仅凭猜疑,老朱是不可能拿她这个太子遗孀、皇孙之母怎么样的。 所以,她需要的是耐心,是时间。 只要她的儿子能顺利坐上皇太孙之位,一切便尘埃落定。 “母亲。” 朱允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却又刻意压低了音量,显得十分恭谨。 吕氏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脸上换上了一贯的温婉笑容:“炆儿来了,快进来。” 朱允炆走了进来。 他穿著一身素雅的儒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眼神清澈,举止间带著符合他年龄的恭顺,以及一丝被刻意打磨过的『仁厚』气质。 他先是向吕氏恭敬行礼,然后才在一旁坐下。 “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吕氏柔声问道。 “回母亲,已经做完了。” 朱允炆恭敬答道,语气平和:“不瞒母亲,儿臣方才去父王灵前上了香,诵读了《孝经》。” 吕氏满意地点点头:“嗯,孝道乃人伦之本,时刻不能忘。” 说著,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听闻你近日常向黄子澄学士请教『文学盛典』之事?” “是!儿臣觉得,此次『文学盛典』乃皇爷爷广纳贤才的盛事!” 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掩去,恭敬道: “儿臣虽不才,亦想多了解些,或许能从中领悟皇爷爷励精图治之苦心。” 吕氏看著儿子,心中暗暗嘆息。 她何尝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两次册立皇太孙都被张飆那个疯子搅黄,炆儿心中对张飆的恨意,恐怕早已滔天。 但儿子现在学聪明了,懂得隱忍,懂得將恨意埋在心里,表面上做一个勤奋好学、仁孝贤德的皇孙。 这是非常不错的改变。 “嗯,你有此心,甚好。” 吕氏缓缓道,声音压低了些: “黄学士学问渊博,你多向他请教是应该的。不过,需知如今时局微妙,言行更需谨慎。有些事,急不得。” 朱允炆乖巧点头:“母亲教诲的是,儿臣明白。” 但他隨即脸上又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惆悵,低声道: “只是……母亲,儿臣感觉,皇爷爷近来似乎……似乎与我们生分了许多。” “每次去请安,皇爷爷虽也关怀问询,却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这是为何?”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困惑和不安。 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隔阂,这让他惶恐,也让他的『皇太孙』之梦变得愈发縹緲。 吕氏的心猛地一紧,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和转移: “傻孩子,皇爷爷日理万机,操心的是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自然不能像寻常百姓家的祖父那般时刻亲近。” “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勤奋读书,恪守孝道,皇爷爷自然会看在眼里。” 她不能告诉儿子,那是因为你爷爷怀疑你的母亲害死了你的兄长。 这话一旦出口,將是灭顶之灾。 朱允炆看著母亲避重就轻的回答,眼中的惆悵更深了。 他不是傻子,能感觉到母亲有事瞒著他,这让他更加不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內侍恭敬的通传声: “启稟太子妃,皇孙殿下,皇上口諭,召皇孙殿下即刻前往华盖殿见驾!” 【华盖殿?皇爷爷召见?!】 朱允炆先是一愣,隨即一股巨大的欣喜如同浪潮般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衝垮他维持已久的镇定。 【皇爷爷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召见我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站起来,脸上控制不住地想要露出笑容。 “炆儿!” 吕氏一声低喝,虽然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警醒。 朱允炆浑身一凛,猛地反应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將那股狂喜压了下去,迅速调整面部表情,恢復了那种恭谨中带著一丝恰到好处孺慕的神情,仿佛皇爷爷的召见只是寻常问话。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確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然后才对著殿外沉稳应道: “孙臣领旨,这便前往。” 说完,扭头看向吕氏。 只见吕氏对他微微頷首,眼神中带著鼓励,更带著提醒。 朱允炆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脚步依旧平稳,但微微加快的频率,还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动与期待。 看著儿子离去的背影,吕氏脸上的温婉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 【皇上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允炆,是为了什么?】 【是普通的考校学问?】 【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打算从允炆这里找突破口?】 【或者是……与正在风头浪尖上的张飆,与那愈演愈烈的漕运案有关?】 她猜不透老朱的心思,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但她相信,只要允炆表现得足够好,足够『仁孝』,足够『无害』,就能度过任何考验。 而且那件事,允炆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也问不出什么。 只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张飆,还有皇上那深不见底的猜疑,始终是悬在他们母子头顶的利剑。 【必须儘快……让炆儿的位置定下来……】 吕氏眼神闪烁,心中某个模糊而危险的计划,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儿子,必须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中,表现得完美无瑕。 还有那个疯子张飆,別再出来搅局。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8章 老朱:真是『完美』的一根刺!【月 第218章 老朱:真是『完美』的一根刺!【月票加更25】 华盖殿內,檀香裊裊。 朱允炆垂首恭立,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竭力维持著平静恭顺。 他能感觉到老朱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內心。 只见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语气平淡地开口: “允炆,近来在读什么书?” “回皇爷爷,孙臣近日在读《贞观政要》,偶有心得,亦常向黄学士请教经义。” 朱允炆回答得中规中矩,声音清朗,带著恰到好处的谦逊。 这是老朱派人叮嘱他学的,他自然要首先提出来。 老朱闻言,不置可否,话锋却陡然一转:“你对於朝廷即將开办的『文学盛典』,有何看法?” 【来了!】 朱允炆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將早已打好的腹稿流畅道出: “孙臣以为,皇爷爷下旨开办『文学盛典』,实乃圣明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先定了基调,然后缓缓阐述: “其一,可广纳天下贤才,使野无遗贤。科举虽为正途,然天下之大,难免有才学之士因出身、地域所限,未能显达。盛典不拘一格,正可弥补此憾。” “其二,可彰我大明求贤若渴、海纳百川之胸襟,凝聚天下士子之心,使文人归心,教化大兴。” “其三,增设算学、工巧等科,可见皇爷爷不仅重文章道德,亦重经世致用之学,此乃强国富民之基石。” 老朱静静听著,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敲击著扶手。 等朱允炆说完,他才淡淡问道: “说得不错。那依你之见,这盛典之中,若真有寒门子弟,於算学、工巧之道远超翰林学士,是否当真该授予官职,甚至……位居其上?” 朱允炆略一沉吟,谨慎答道: “孙臣以为,皇爷爷既开此典,便当取信於天下。若有真才实学,自当量才录用。” “至於位次高低,当视其才具对朝廷之贡献而定,而非单纯地看出身门第。” “如此,方能令天下人信服,令贤才竭诚效忠。” 老朱听到这番奏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这小子,似乎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懂得藏锋,也懂得顾全大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稟报声:“启稟皇爷!蒋指挥使求见!” “宣。” 老朱平静地吩咐道。 蒋瓛快步走入,看到朱允炆在场,仿佛愣了一下,隨即向老朱行礼,然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老朱语气淡漠,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朱允炆,注意著他最细微的反应。 蒋瓛会意,沉声稟报导: “启稟皇上,关於……关於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薨逝前后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朱允炆听到『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这几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眼中流露出自然的哀戚和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早夭的兄长。 “臣等查访到一个当年曾在东宫伺候过的老宫人.” 蒋瓛继续道: “她提及……在皇长孙殿下染病前数日,似乎有人曾暗中接触过负责殿下饮食的宫人,行为鬼祟。” “只是年代久远,具体是何人,她已记不真切,只恍惚觉得……可能与东宫旧人有关。” 蒋瓛的话说得含糊其辞,但『东宫旧人』这四个字,却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朱允炆脸上適时地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猛地抬头看向蒋瓛,又看向老朱,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蒋指挥使,你……你是说,我大哥他……他的死,可能……可能不是意外?!” 他的反应充满了震惊、悲痛和困惑,完全是一个骤然听闻兄长死因可能存疑的弟弟该有的表现。 看不出任何偽饰,也看不出对『东宫旧人』这个指向有任何特別的紧张或迴避。 老朱和蒋瓛死死盯著朱允炆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他们看到的是纯粹的震惊和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慌乱。 只见老朱与蒋瓛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同时对朱允炆做出了判断。 【他,確实不知情。】 老朱眼睛眯了一下,心中对吕氏也有了新的判断。 【吕氏那个毒妇,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连自己儿子都没告诉。】 【但她的嫌疑却因此更重了。】 “够了!” 老朱適时地出声打断,语气带著一丝不耐和沉痛: “陈年旧事,查无实据,休要再妄加揣测,徒惹伤心!”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蒋瓛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深究了。你退下吧。” “臣……遵旨。” 蒋瓛看了一眼朱允炆,躬身退下。 他明白,皇上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殿內再次剩下祖孙二人。 朱允炆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带来的衝击中,眼圈微红,低著头,默默不语。 老朱看著他这副模样,心中复杂难明。 既有確认孙子清白的些许宽慰,也有对吕氏更深沉的厌恶,更有对早夭长孙的痛惜。 沉默了片刻,老朱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允炆。” “孙臣在。” 朱允炆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应道。 “你对『文学盛典』既然有此见解,届时,可微服前去观瞻一番。” 老朱淡淡道: “不必暴露身份,只作为一个寻常士子,去看看天下才俊的风采,听听他们的议论,於你增长见识,明辨是非,亦有裨益。” 朱允炆闻言,心中顿时狂喜。 皇爷爷这不仅是允许,简直是鼓励他去接触文人士子。 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皇爷爷或许並未完全放弃他,甚至可能在为他铺路! 但他强行压住激动,依旧保持著恭谨: “孙臣……谢皇爷爷恩典!” “孙臣定当谨记皇爷爷教诲,多看,多听,多思,绝不辜负皇爷爷期望!” “嗯,去吧。好好读书。” 老朱点点头,语气恢復了平常。 “孙臣告退。” 朱允炆躬身,正准备退出华盖殿。 忽然,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 “允炆,你对你那些镇守各地的王叔们,如何看待?” 朱允炆刚放鬆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这个问题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加敏感,更加致命。 他深知老朱对藩王的態度复杂无比,既倚重又猜忌,尤其是在父王去世后,这种平衡愈发微妙。 他脚步一顿,转身面向老朱,不敢有丝毫怠慢,谨慎地斟酌著词句: “回皇爷爷,各位王叔镇守边陲,拱卫社稷,於国自有勋劳。孙臣身为晚辈,对恪尽职守、忠君体国的王叔,自然敬重。” 老朱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著他,继续拋出更尖锐的问题: “那你对允熥,说什么藩王……嗯,『害死』了你父王,扬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之类的话,又是怎么看的?”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直接在朱允炆脑海中炸响。 他万万没想到,皇爷爷会如此直白地將朱允熥那极端,且犯忌讳的言论摆到檯面上来问。 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绝对不能像三弟那样喊打喊杀,那会显得衝动无谋,激化矛盾!】 【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事实!】 【父王確实因『红铅仙丹』而死,此物源於周王,经秦王之手进献,晋王袖手旁观,若对此毫无恨意,岂非枉为人子?】 【皇爷爷最重孝道,此刻必须展现出为人子的血性!】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表达悲愤与立场,又不失沉稳,且能区分对待的说法!】 电光火石之间,朱允炆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悲戚和一丝压抑的愤怒。 只见他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带著哽咽却异常坚定: “皇爷爷明鑑!父王英年早逝,儿臣身为人子,至今思之,犹觉五內俱焚,痛彻心扉!” 他先直接表达丧父之痛,奠定情感基调。 “三弟年幼,悲愤之下,言语或有激烈,但其心……与孙臣一般,皆是念及父王,情难自已!” 他没有批评朱允熥,反而將兄弟俩的立场拉到一起,强调是『情难自已』。 紧接著,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清醒,带著一种克制的恨意: “可是!孙臣不敢忘,亦不能忘!父王沉疴,確係因那『红铅』之物而起!” “此物……源於周王叔之手,由秦王叔进献,晋王叔知情不报,此中因果,孙臣每每思之,寢食难安!” 他明確点出了周王、秦王,以及晋王的责任,表达了无法释怀的恨意,展现了为人子的基本立场,这符合老朱看重的『孝道』。 但就在老朱眼神微动,等待他下文时,朱允炆的语气又陡然变得沉稳而富有层次: “然,孙臣亦深知,天家之事,牵一髮而动全身,关乎国本!” “周王叔、晋王叔已受惩处,秦王叔……想必亦是受人蒙蔽。” “其余诸位王叔,如燕王叔,镇守边关,忠心为国,与父王之薨並无干係。” “孙臣虽痛父王之事,却不敢因一己之悲愤,而迁怒於所有为国尽忠的王叔,坏皇爷爷『屏藩』之大局,动摇我大明根基!” 他清晰地將藩王区分为『有直接牵连的』和『无直接牵连的』,对前者表达了无法原谅的恨意,对后者则表示了基於国家利益的尊重。 既展现了血性,又体现了政治上的成熟和格局。 最后,他叩首道: “孙臣心中,公私分明,恩怨亦分明!” “於私,父仇不共戴天,此恨难消!” “於公,孙臣谨记皇爷爷教诲,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维护天家和睦,使忠臣王叔不致寒心!” “此中煎熬,唯天可表!” 这一番话,有情、有理、有节、有立场,几乎『完美』地回应了这个死亡提问。 既没有像朱允熥那样鲁莽地全面树敌,也没有软弱到忘记杀父之仇,展现了一个兼具孝心、恨意和政治智慧的复杂形象。 老朱静静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孙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对其丧父之痛的感同身受,有对其敢表达恨意的些许认可,更有对其能区分对待、顾全大局的深沉考量。 良久,老朱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但比之前少了一丝试探的冰冷: “恩怨分明……不忘父仇,亦不忘国本。你能作此想……甚好。” 他没有对朱允炆的恨意进行批评,反而对『恩怨分明』和『不忘国本』给予了肯定。 “起来吧。” 老朱挥了挥手。 “谢皇爷爷。” 朱允炆暗暗鬆了口气。 他知道,这一关算是险之又险地过去了,於是恭敬地站起身。 但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方才说到你三弟,记得去看看他。” 老朱又將话题转移到了兄友弟恭上:“那小子执念太深,要引导他,免入歧途。” “孙臣遵旨!孙臣告退!” 朱允炆再次躬身,这次退出的脚步,比之前更加沉稳,也更加急促。 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消化刚才那番凶险的应对。 看著朱允炆消失在殿外的背影,老朱的目光深沉如渊。 【允炆这小子……確实长进了。懂得藏,也懂得演。】 【他对藩王的態度,倒是符合一个『贤德』储君该有的样子,比允熥那混不吝的强。】 【不过……是真这么想,还是只是说给咱听的?】 老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表面文章,尤其是涉及权力核心的继承人。 但至少,从刚才的反应来看,朱允炆在处理这种复杂敏感问题上,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城府和应变能力。 这对於一个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孙来说,未必是坏事。 至於允熥…… 想到那个满心仇恨、行事衝动的三孙子,老朱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小子,若让他上位,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掀起一场对藩王的血腥清洗,那將是大明的一场浩劫。 “唉……” 老朱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儿子死了,孙子们也不让人省心。 这煌煌大明,亿兆生民,最终要託付给谁,才能让他放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正在漕运泥潭里奋力挣扎、搅动风云的『疯子』身影。 【张飆……你知道你给咱添了多少堵吗?】 老朱甩了甩头,將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 眼下,更重要的是那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是標儿、妹子、雄英之死的真相。 他重新拿起硃笔,將注意力集中到如山的奏疏上。 但朱允炆刚才那番『完美』的回答,却像一根细刺,留在了他的心底。 与此同时,北五所偏殿,小院。 朱允熥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虽拿著一卷《史记》,目光却並未落在字句间,而是穿透书页,望著庭院角落里一株在秋风中微微颤抖的枯草。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在无声地对抗著周遭无形的压力。 老朱的猜忌,地位的尷尬,行动受限的囚笼感,以及心中的执念,都让他本就不大的年纪,变得愈发早熟。 “小弟!小弟!” 一阵清脆又带著几分不管不顾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的寂静。 身穿鹅黄色宫装的朱明玉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她脸颊因急促而泛红,杏眼里闪烁著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光芒,与她身后萧瑟的庭院形成了鲜明对比。 “二姐,您慢些,小心摔著。” 朱允熥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温和却难掩疲惫的笑容。 在这冰冷的宫闈中,两位姐姐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带来真切暖意的人。 朱明玉几步衝到石桌前,双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上,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熥儿!天大的好消息!我刚从母妃旧宫人那里听说,咱们的舅公,凉国公蓝玉,被皇爷爷召回来了!还加封了太子太傅呢!” 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乌云散尽的晴天: “舅公是咱们的亲舅公!是父王生前的得力大將,功勋卓著!” “有他回京坐镇,又在皇爷爷面前得了脸,只要他肯为我们说句话,你这禁足说不定立刻就能解了!看谁还敢小瞧咱们!” 朱明玉越说越激动,心思单纯地认为,强大的舅公就是打破僵局最有力的武器。 她习惯了直来直去,对於前朝那些盘根错节的政治算计和帝王心术的深沉,缺乏足够的认知和警惕。 然而,朱允熥听完,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凝重和警觉。 他没有立刻反驳朱明玉,而是沉默了片刻,才语气平稳地道: “二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藉助舅公之力。” “非但不能,从今日起,你我还要更加谨言慎行,尤其是要减少与母族的接触。” “关於舅公的消息,听过便罢,绝不可主动打探,更不可在外流露半分欣喜。” “为什么?!” 朱明玉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化为浓浓的困惑和一丝不被理解的委屈: “舅公是自家人,他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如今又得皇爷爷看重,他若能帮忙……” “正因为他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才更是一把悬顶之剑!” 朱允熥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冷澈的穿透力: “二姐,你我与舅公虽然接触不多,但舅公性情刚猛,居功自傲之名,早已传遍朝野。” “皇爷爷对他,猜忌恐怕远多於倚重。” 说著,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株枯草旁,目光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前朝的风起云涌: “如今是什么光景?张师父在朝堂以命相搏,漕运大案牵扯多位藩王,东宫旧事疑云重重!” “皇爷爷此刻如同绷紧的弓弦,任何一点兵权的异动,任何一丝外戚结交重臣的嫌疑,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 话音落点,他猛地转身,直直地看向朱明玉,语气中带著前所未有的严厉: “在这个关头,若舅公行事稍有差池,或是被人趁机构陷,那便是万劫不復!” “届时,非但救不了我,反而会连累母妃在天之灵蒙尘,拖垮整个常氏家族!” “甚至……將大姐、二姐也捲入滔天祸事之中!” 朱允熥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彻底击碎了朱明玉天真的幻想。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虽然对朝政的凶险认知不深,但『祸及满门』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喃喃道: “可可我们难道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眼睁睁看著” “相比依靠舅公这不確定的危棋” 朱允熥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眼神却变得更加幽深。 只见他走回朱明玉身边,低声道:“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张师父的安危!” 提到张飆,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一种近乎信仰般的信赖。 “二姐,您可知道,张师父他……他为了阻止某些人,为了廓清朝堂,几乎每次都是在用性命下注。” “他两次搅乱立储朝会,虽未明言,但我知道,他心中……是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的。” 说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著不易察觉的哽咽。 而朱明玉,也对那个『疯子』,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知道,那个『疯子』在朱允熥最孤立无援、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出现在了朱允熥的世界里,不仅顛覆了朱允熥的三观,还在朱允熥心中种下了『自强不屈』、『坚韧不拔』、以及『敢於反抗』的种子。 “不过,二姐,比起那虚无縹緲的皇太孙之位,我现在更想做的是,查清父王真正的死因!” 朱允熥收拾好情绪,带著一种毅然决然,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眼中燃烧著仇恨的火焰。 “秦、晋、周三位王叔,或许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提供了毒药,间接害了父王。” “但那个躲在最深处,精心布局,將『红铅仙丹』送入东宫,害死父王的元凶巨恶……我发誓,必让他血债血偿!” 这一刻,少年身上迸发出的决绝与恨意,让朱明玉感到一阵心悸。 她终於明白。 弟弟心中背负的,远非个人荣辱,而是沉甸甸的国讎家恨。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对犹自震惊的朱明玉嘱咐道: “二姐,日后你在宫中,若听到任何关於张师父,或是关於漕运案、父王旧案的蛛丝马跡,多留心记下告诉我。” “至於舅公和母族那边……暂且远离吧。”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蛰伏,是等待,是比任何人都有耐心。” 他重新坐回石凳,拿起那捲《史记》,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深邃锐利,仿佛要將这世间的阴谋诡计都看穿。 他相信,师父张飆正在外面,以他独特的方式搅动风云,追寻真相。 而他,即使身陷囹圄,也绝不能放弃。 他要积蓄每一分力量,等待雷霆乍起的那一天,与师父里应外合,定要將那害死父王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庭院寂寂,微风拂过。 少年心中復仇的火焰,在无声地、炽烈地燃烧。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19章 重八!你妹子说不治是骗你的!【求 第219章 重八!你妹子说不治是骗你的!【求月票】 华盖殿內,朱允炆离去不久,空气中似乎还残留著一丝爷孙间机锋相对的余韵。 老朱刚端起茶盏,宋忠便去而復返。 他將张飆小院里刚刚发生的『闹剧』,以及那些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指向多位藩王的『线索』,原原本本地稟报了上来。 当听到张飆气急败坏地嚷嚷『没法干了』、『一家子都是贼窝』,甚至直接开口『加钱』时,老朱端著茶盏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呵。” 他轻笑一声,將茶盏缓缓放下,眼神锐利如鹰: “撂挑子?加钱?这疯子……跟咱玩起心眼来了。” 宋忠垂首道:“臣观张飆言行,虽有夸大,但面对骤然涌来的诸多线索,其惊疑不定,倒不似全然作偽。” “惊疑不定是真,但借题发挥更是真!” 老朱冷哼一声,手指敲击著扶手: “他张飆是个怕事的人吗?他连咱都敢指著鼻子骂,会怕几个藩王?他是看出来,这水太浑,有人在背后使劲搅和!” 说完这话,老朱將目光落在了宋忠带回来的那些『线索』上。 齐王府密帐、楚王府索贿、周王府旧仆指证、甚至隱约牵扯蜀王、燕王…… 这些证据来得太容易,太集中,指向性太明確,就像是有人精心准备好的拼图,迫不及待地要塞到张飆手里。 “看看,看看!” 老朱指著那些东西,语气带著嘲讽: “前几天还藏著掖著,查点东西跟做贼似的。今儿个倒好,全冒出来了!” “周、齐、楚、蜀,连老四都捎带上了!这是巴不得张飆这把火,把咱所有儿子都烧一遍啊!”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幕后之人见张飆调查逼近核心,故意拋出的烟雾弹和挡箭牌。 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把水搅浑,让张飆和他这个皇帝,陷入与眾多藩王为敌的困境。 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在错综复杂的藩王关係中迷失方向,从而掩护真正的黑手。 “想借刀杀人?还想让咱的儿子们互相猜忌,甚至自相残杀?” 老朱眼中寒光闪烁,杀意凛然:“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这幕后之人的心思之歹毒,布局之深远,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惊。 “皇爷,那……张飆要求加钱之事?”宋忠请示道。 “加钱?” 老朱嗤笑一声:“告诉他,想加钱,可以!” “让他拿真凭实据来换!拿能捅破天的乾货来换!光靠这些来路不明的『线索』,就想从咱的內帑里掏银子?做梦!” “不过.” 他忽地想到了张飆提及的『反贪基金』,如果这时候『加钱』,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因为他觉得,张飆已经调查到关键核心,逼对方开始出招了,说明接下来,张飆会见招拆招,发挥那股疯劲儿,强势追缴赃款。 如此一来,他再加大投入,按照之前的入股分成 【那不就是加得越多,赚得越多?!】 老朱感觉自己『机智』得一逼,眼中精光一闪,转瞬即逝,然后一副『我很理解他』的表情,淡淡道: “既然那疯子开口了,咱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云明!” “奴婢在。” “从內帑再支五千两……不,一万两!给张飆送去!” “告诉他,这是看在他手下人受伤的抚恤,让他省著点!若是再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后面一个铜板都没有!” “是。” 云明满脸古怪,心说一向『抠搜』的皇帝,在张御史这里,怎么越来越大方了?但他却不敢多言,只能躬身应下。 而老朱则若无其事的看向宋忠,道:“宋忠!” “卑职在!” 宋忠立刻领命。 却听老朱沉吟道:“让你的人,暗中查一查这些『线索』的来源。” “那个送帐本的老头,茶馆里抱怨的商人,还有那个周王府旧仆……给咱盯紧了,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是谁在背后递这些东西!” “臣明白!” 很快,宋忠就退了下去。 大殿內重归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朱才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缓缓走到那副《大明疆域图》前,目光深沉。 朝堂之上,允炆心思难测. 藩王之间,暗流汹涌. 漕运线上,杀机四伏. 还有一个藏在最深处的黑手,不断搅动风云…… 这大明的江山,看似稳固,实则內里已是危机重重。 “来吧,让这场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老朱负手而立,身上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咱倒要看看,是你们这些魑魅魍魎的道行高,还是咱这洪武大帝的刀锋利!” 他已然下定决心,要借著张飆这把时而疯癲、时而锋利的刀,將这笼罩在大明上空的重重迷雾,彻底劈开! 无论最终会牵扯到谁,无论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他都在所不惜! “皇爷。” 一名瘦太监,小心翼翼地进来稟报导: “奴婢刚刚得到一些消息,是关於皇三孙殿下和东宫的!” “嗯?” 老朱眉头一皱,旋即头也不回的道:“何事?” “回皇爷,適才明玉郡主去了一趟北五所,將凉国公回京的消息,带给了皇三孙殿下.” 瘦太监详细稟报了朱允熥偏殿內的情况,包括姐弟俩的对话。 老朱静静的听著,当听到朱允熥严词拒绝藉助蓝玉之力,並冷静分析其中利害,甚至说出『悬顶之剑』这般透彻的言语时,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允熥这小子……也长进了。” 老朱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讚许还是嘆息: “看得清局势,懂得权衡利害,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比他那个莽撞的舅公,强了不止一筹。” 这份在逆境中保持的清醒和克制,远超他的年龄,甚至比一些朝中老臣都看得明白。 若论心性坚韧和对危险的直觉,老朱觉得,朱允熥似乎比朱允炆更胜一筹。 然而,当瘦太监复述到朱允熥对张飆那近乎信仰般的信赖和关切,称『张师父心中是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的』,甚至將追查真相的希望寄託於张飆时,老朱的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用力。 【张飆!又是张飆!】 【这才跟了那疯子几天?竟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那疯子有什么好?行事癲狂,目无君上,到处惹是生非!】 【允熥这般看重他,岂不是被他带歪了路,学了那套无法无天的做派?!】 一股强烈的不悦和忌惮在老朱心头升起。 他本能地厌恶任何能在他子孙心中占据重要地位、却不是他的存在。 尤其是可能影响他子孙思想的外臣。 张飆这种『离经叛道』的存在,更是他警惕的重中之重。 朱允熥对张飆的敬重,在他眼中,无异於一种危险的『沾染』。 “仇恨太大,心思又偏了!” 老朱冷哼一声,语气带著明显的不满:“脑子里都是追凶復仇,还被那张飆蛊惑,岂是储君应有的心境?!” 在他理想的继承人画像里,可以有权谋,可以有手段,但必须懂得平衡,懂得维护朱家天下的整体稳定。 而不是被个人仇恨,或某个『师父』的意志所左右。 朱允熥的表现,让他觉得偏激且不可控。 所以,他再次將储君的『天枰』,倾向了朱允炆。 “无舌。” “奴婢在!” 瘦太监连忙领命。 “继续盯著。” 老朱对无舌吩咐道:“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 紧接著,无舌又稟报了朱允炆回到东宫后的情形。 “皇次孙殿下回宫后,与太子妃闭门交谈了片刻,隨后,太子妃面露悲伤。之后,皇次孙殿下便如常读书,太子妃也依旧养弄草,並无特別举动。” “先是悲伤,而后如常?” 老朱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吕氏……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喜怒不形於色,是个人物。” 这对母子越是表现得『正常』,老朱心中的疑云就越重。 他当然知道吕氏悲伤的原因,无非是朱允炆告诉了吕氏,朱雄英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但他绝不相信吕氏在得知儿子可能重获圣眷后,会无动於衷,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说明其图谋更深。 【一味的看紧,如同將鱼按在水底,它反而不会动弹。只有让水流动起来,鱼儿才会游动,才会露出痕跡。】 他深知,想要让吕氏露出马脚,必须给她创造看似安全的活动空间。 但如何创造,却是一门学问。 如果做得太明显,以吕氏的心机,立刻就会识破这是陷阱,只会更加谨慎。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內,最终,落在了角落香案上供奉著的、太子朱標的牌位。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一丝真实的痛楚掠过心头,但隨即被更深的算计所取代。 【下个月……就是雄英那孩子的祭日了。】 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却又暗藏玄机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传咱的旨意。” 老朱对无舌平静地吩咐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下月初五,是皇长孙雄英的忌辰。著太子妃吕氏,携皇次孙允炆、皇三孙允熥,以及两位郡主,前往钟山孝陵祭拜。” “一应仪仗,按常例办理,不必格外张扬,亦不必刻意简朴,依制而行即可。” 他刻意强调了按常例办理、依制而行,就是要让这次出行看起来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皇家祭祀活动,不给予吕氏任何『特殊对待』的暗示,以麻痹其警惕。 【至於这样做的目的……】 老朱眼神微眯,对无舌补充道:“让蒋瓛……挑选几个得力又面生的手下,混入隨行的仪仗侍卫和宫女太监中。” “告诉他们,给咱把眼睛擦亮了,耳朵竖直了!” “看看这一路上,都有谁跟太子妃『偶遇』,谁跟她递了话,谁又跟她对了眼神!” “但绝不可暴露身份,惊了她。”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无舌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下,前去传旨。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老朱独自望著殿外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暉將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苍老雄狮。 他布下的棋局越发复杂。 张飆在明处狂飆猛进,搅动漕运风云,其影响力甚至渗入宫闈,让朱允熥为之牵掛。 吕氏在暗处潜伏爪牙,忍耐等待。 朱允炆努力扮演著仁德贤孝。 而他自己,则稳坐中枢,冷眼旁观,不断拋出诱饵,调整著手中的丝线。 【允熥啊允熥,你若能放下对张飆的执念,收敛那份过烈的仇恨,或许……唉!】 【吕氏,咱给你搭好了台子,就看你……唱不唱这齣戏了!】 【在这孝陵之前,在咱標儿和雄英的英灵注视之下,让咱看看,这朱明宫闈之內,到底还藏著多少鬼蜮伎俩!】 老朱的眼神,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难测,那是一位帝王对权力、对血脉、对真相最深沉的审视与算计。 其实,对於吕氏,只要老朱对她產生怀疑,依照老朱的脾气,他可以直接將吕氏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的秘密。 他也相信蒋瓛的手段,绝对能让吕氏开口。 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一旦做了,朱允炆就完了。 或许在旁观者看来,没有朱允炆,老朱可以选朱允熥,或者朱棣。 但站在老朱的角度,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会选朱允熥和朱棣的。 一个原因,可能开国之君都有的毛病,希望继任之君是一位『贤德』之君。 无论是朱允熥,还是朱棣,在老朱看来,都不是他心目中的『贤德』之君。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选择朱允熥,或者朱棣,跟他编纂的《皇明祖训》背道而驰。 他需要为朱明皇室,做一个长幼有序的良好榜样。 二个原因,他总觉得吕氏背后,还有幕后真凶。 如果直接动吕氏,很容易打草惊蛇。 哪怕吕氏开口,透露出的信息,也不一定能抓到那个幕后真凶,还不如拿吕氏当诱饵,两全其美。 因为他不仅要查清朱雄英之死的真相,还要確保大明江山的未来,牢牢掌握在他认为『合適』的继承人手中。 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甄別,被控制,或在必要时被清除。 另一边,后宫的那处佛堂內。 那位总是身穿素衣的妇人,在佛像前,虔诚的念佛诵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嘎吱——!” 佛堂的门被那名总是佝僂著背的老嬤嬤推开了。 “娘娘.” 老嬤嬤轻声呼唤了一句。 妇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捻动著手中的佛珠,嘴唇不断开闔。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节香灰缓缓掉落,妇人才从喉间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说。” 老嬤嬤则立刻上前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一条一条,清晰而平稳地稟报: “稟娘娘,前朝传来消息,御史张飆,仍在追查漕运一案。” 妇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但並未言语。 老嬤嬤继续道:“其手下之人,似乎已触及周王府那条线,查到了一个姓刘的典簿,以及一个在码头活动的王姓胖子。” 听到『周王府』,妇人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极小石子,但涟漪瞬间便消散无踪。 “此外!” 老嬤嬤语气不变,接著稟报: “近两日,张飆处突然收到大量来路不明的线索,纷纷指向齐、楚、蜀、燕,四位殿下,皆与漕运贪腐有涉。” “如今朝野上下,目光也皆被引至多位藩王身上,张飆似有成为眾矢之的之势。” 听到这里,妇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著瞭然於胸的弧度。 她甚至轻轻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我儿的反击,来了。】 【把自己置身於棋盘,任谁都不会怀疑身为棋子的自己。】 【甚至,还能把这潭水搅浑,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去咬,去得罪所有人……真是好算计。】 老嬤嬤稍作停顿,见妇人没有表示,便说出了第三条消息: “还有……皇上近来,似在秘密重查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薨逝的旧案。暗卫活动频繁,隱约……指向东宫吕氏。” 轰! 这条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一块巨石! 妇人捻动佛珠的手猛地停了下来。 她一直微闔的眼眸倏然睁开,眼中爆射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惊喜和锐利光芒。 那光芒与她平日里的沉静判若两人。 “哦?” 她终於开口了,声音带著一丝因久未说话而產生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兴奋:“皇上……在查吕氏?查雄英之死?”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强行压下嘴角的弧度,但眼中的光彩却亮得惊人。 【天助我儿!真是天助我儿!】 【若吕氏和朱允炆因此倒台……那储位之爭,我儿岂不是胜算大增?!】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要不要趁此机会,暗中『帮』皇上一下? 偽造些证据坐实吕氏的罪名? 或者,想办法將吕氏谋害皇长孙的事情『不经意』地捅出去? 这样一来,哪怕皇上想暗中调查,也没办法继续了。 甚至,在吕氏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他都不能再提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事了。 这个诱惑,极大。 她沉吟著,手指无意识地用力,佛珠被捏得微微作响。 殿內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檀香无声燃烧。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她眼中那狂热的光芒便渐渐冷却下来,重新被深邃的平静所取代。 【不可。】 【此时出手,风险太大。】 【皇上心思縝密,疑心甚重。】 【若突然出现指向性过於明確的证据,他反而会怀疑是有人栽赃,届时顺藤摸瓜,难保不会查到我这边的线人。】 【毕竟能掌握宫廷隱秘的人本就不算多。】 她缓缓摇了摇头,將心中那个危险的念头压了下去。 但隨即,另一个更深、更隱秘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暗礁,缓缓浮上心头。 【朱雄英……马秀英……】 她想起了那位早已故去的马皇后。 当年,马皇后因悉心照顾染病的皇长孙朱雄英,自己也染上了恶疾,药石罔效…… 外界皆传,马皇后是病重不治,临终前心怀悲悯,不愿再服药,害了太医…… 可是,真实的情况呢? 妇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那是一种掌握了绝对秘密的、居高临下的嘲讽。 【重八啊重八,你被她骗了……】 她在心中无声地低语,带著一种积年累月的、混合著恨意与快意的复杂情绪: 【你的妹子……当年不愿服药,哪里是什么悲天悯人,体恤民力?】 【那不过是她……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秘密,像一颗毒种,深埋在她心底多年。 知道当年內情的人,除了她,几乎都已经被时光,或阴谋吞噬了。 比起吕氏那可能存在的、谋害皇长孙的嫌疑,她手中掌握的,关於马皇后真正死因的秘密,才是能动摇老朱心神、甚至影响大明国运的致命武器! 而且,这个秘密,在她看来,比吕氏的事情更安全,更难以查证。 她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佛珠再次开始捻动,节奏恢復了之前的平稳。 “知道了。” 她淡淡地对老嬤嬤说道,声音已听不出任何波澜:“继续留意著,尤其是……吕氏那边的动静。” “是。” 老嬤嬤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佛堂。 佛堂內,重归寂静。 只有檀香依旧,裊裊婷婷。 妇人跪坐在光影交错之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但那双闭著的眼睛后面,正在翻涌著的,是足以顛覆整个大明后宫与前朝的、最深沉的算计与风暴。 但她比吕氏隱藏得更深,等待得更久,也更有耐心。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0章 就算诛我十族,我也要支持他!【月 第220章 就算诛我十族,我也要支持他!【月票加更26 27】 当云明带著两名小太监,抬著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走进张飆那破落小院,並宣读了老朱『抠抠搜搜』又『勉为其难』追加一万两经费的口諭时,张飆的反应堪称精彩。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箱银子,仿佛不敢相信。 然后一个箭步衝上去,用手摸了摸冰凉的银锭,脸上瞬间绽放出极度夸张、如同老农看到金元宝般的狂喜笑容。 “哎呀呀!皇上圣明!皇上万岁!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咱们皇上是金融高手!你看看,嘖嘖,这钱『投资』得,那叫一个痛快!” 说完,然后转头朝一脸懵逼的几名老兵道:“还愣著干嘛!快来搬啊!皇上多体恤咱们,知道咱们反贪局不容易!” 话音落下,张飆又一把抱住箱子,脸都快贴上去了,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守財奴,对著皇宫方向连连作揖,感激涕零。 云明看著张飆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嘴角抽搐,心中那点因为皇上突然大方而產生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这张御史,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 云明忍著不適,传达完老朱的叮:“张大人,皇上说了,让您……省著点。” “省!一定省!” 张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双手却死死护著箱子: “请云公公回稟皇上,臣张飆一定不负圣恩,把这每一文钱都在刀刃上!” “爭取早日查出……查出那些藩王们贪腐的铁证,追回赃款!” 他故意把『藩王』二字咬得极重,仿佛拿了钱就要去跟藩王们拼命。 云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带著人离去。 院门刚一关上,张飆脸上的狂喜和諂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坏笑和冰冷的锐利。 他鬆开箱子,甚至还嫌弃地拍了拍抱过箱子的手。 “呸!一万两?打发叫子呢?老子要的是十万两,百万两!”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但眼神却落在箱子上,摸著下巴: “不过嘛……蚊子再小也是肉,正好用来干点私活。” 他当然不会按照老朱和幕后黑手期望的那样,拿著这笔钱去跟藩王们死磕。 老朱想用这笔钱驱动他去咬藩王,幕后黑手想用混乱的线索引导他去咬藩王,他张飆偏不! “老周!老李!”张飆喊道。 “在!” “这一万两,你们拿去!” “啊?” 老周和老李一脸懵逼,满眼的不敢置信。 这可是一万两啊!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甚至连一百两都没见过,一下子拿一万两?这合適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迟疑,张飆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神气十足地道: “瞧你们那点出息!以后跟著我张飆,別说一万两,十万两,百万两都不在话下!別给老子丟人!” 说完,他又指著那箱银子: “这些钱,可不是拿给你们喝酒的!” “没有没有,我们不敢” 几名老兵老脸一红,然后头摇得跟拨浪似的。 张飆则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们,继续道: “別忘了我交给你们的任务,咱们明面上的『戏』要演足!用这笔钱,给我在漕运线上可劲儿造!” “招揽更多眼线,收买更多证人,製造更多衝突!” “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张飆拿了皇上的钱,跟打了鸡血一样,正准备跟几位王爷大干一场!” “动静越大越好!得越多越好!最好能让宋忠和那些暗处的眼睛,都觉得咱们是人傻钱多的败家子!” 老周、老李反应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这是要故意示敌以弱,麻痹对手啊! “明白!大人放心,演戏俺们在行!” 老李拍著胸脯,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 “泥鰍,你也跟著去!” 张飆大手一挥,补充道:“多学学怎么『败家』。” “是!” 泥鰍兴奋地应道。 安排完『明线』的演戏任务,张飆的目光转向老孙和老钱: “老孙,老钱,你们准备一下,等路引下来,隨时出发!” “好!” 老孙和老钱异口同声。 第二天一早,张飆换上了一身相对整洁的官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小院。 不出所料,宋忠如同影子般很快出现在他身侧。 “张大人,今日有何安排?”宋忠例行公事地问道。 “安排?当然有!” 张飆一拍巴掌,声音洪亮,仿佛生怕別人听不见: “皇上如此信任,追加经费,咱们反贪局不能辜负圣恩啊!本官决定,扩大调查范围!” 宋忠眼神微动:“哦?大人准备从何处著手?” “何处著手?” 张飆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城方向:“宋僉事,你帮我个忙,去跟相关部门打个招呼,给我们反贪局开几张前往通州、济南、武昌、乃至成都等地的路引!” 宋忠一愣,这些地方,恰好是齐王、楚王、蜀王等藩王封地或势力影响深重的漕运节点。 “张大人,您这是要……亲赴各地查案?” “不然呢?” 张飆理直气壮: “光在京城里听匯报,能查出什么真东西?本官要亲自去下面看看,看看那些王爷们,到底是怎么经营他们那一亩三分地的!” “这叫什么?这叫『下沉式反贪』!深入基层,掌握第一手资料!”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完全是一副拿了尚方宝剑、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这正是老朱和幕后黑手都『期待』看到的。 宋忠沉吟片刻,觉得这符合张飆一贯的『疯劲』和当前局势,便点头道: “下官会去办理路引。不知大人准备何时动身,先去何处?” “这个嘛……” 张飆故作沉思状:“武昌最近,就先从武昌开始!你儘快把路引办好,我们隨时出发!” “是。” 宋忠应下,心说果然还是要死磕漕运和藩王。 然而,张飆接下来的操作,却让宋忠有些摸不著头脑了。 在等待路引办理的几天里,张飆確实扩大了调查范围。 他让老周、老李带著那一万两银子,在京城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招募所谓的『查帐能手』、『江湖耳目』,动静搞得极大,惹得各方侧目。 但同时,张飆又以『需要熟悉军务之人协助核查可能与漕运勾结的卫所』为由,通过宋忠,从兵部调阅了一批关於京畿及周边几个卫所的军屯帐目、军械清单、人员勾补档案的卷宗副本。 这些卫所,看起来与漕运贪腐关係不大,至少不是核心,其中就包括了那个欺压老周村子的卫所。 宋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张飆之前也审计过兵部,便以为这只是他查案习惯性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或者是想从侧面试探与漕运有牵连的军方人员,並未深究。 毕竟,主要的精力和视线,都被老周他们那边『筹备远征藩王封地』的大动静吸引过去了。 几天后,通往各藩王地盘的路引办好送到了张飆手中。 张飆拿著那一迭路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宋忠道: “宋僉事,准备一下,天亮就出发!” “去何处?”宋忠下意识问。 “武昌!”张飆毫不犹豫。 第二天清晨,张飆带著老孙、老钱,以及几名新招募的、看起来还算机灵的手下,在宋忠及几名锦衣卫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直奔武昌方向。 另一边。 得了老朱准许的朱允炆,如愿来到了『文学盛典』的现场。 此盛典设在城东一处开阔的皇家园林。 里面临时搭建了数个高台和棚区,分设经义、策论、诗词、算学、工巧等科。 来自天南地北的文人雅士、能工巧匠匯聚於此,或高谈阔论,或埋头演算,或展示奇巧器物,端的是人才济济,气象万千。 “王鉞,咱们这次当真没白来!” 朱允炆一副书生打扮,频频对著身旁作书童打扮的心腹太监发出感慨。 而心腹太监王鉞则小心翼翼地警惕四周,生怕有哪个不开眼的,衝撞了皇孙。 这时,旁边有人路过,並低声议论: “这江西胡广,果然名不虚传,锐气十足啊!” “是啊!连我都自愧不如!”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我一个进士之才,在这里是人中龙凤呢!” “久仰久仰!” “过奖过奖!” 听到这些议论,朱允炆嘴角微微一抽,但也没多在意,然后饶有兴趣的跟著人群,去了那位叫胡广的辩论高台。 本著老朱交代的『多听、多看、多思』,他静静听了一会儿,见那胡广胜券在握,面露得色,生了计较之心,於是朗声插言道: “胡兄高论,令人钦佩。然则兄台方才以汉武唐宗为例证霸道之功,却不知汉武晚年轮台悔过,唐宗亦有玄武门之变遗祸后世,霸道之效,恐难持久,不知兄台何以教我?” 胡广正得意,见有人质疑,还是个陌生面孔,不由挑眉看来。 虽然朱允炆穿的只是普通儒袍,但气度沉静,一看就不似寻常学子。 胡广见状,稍敛傲色,但也毫不相让,又引经据典反驳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朱允炆引据扎实,言辞虽不激烈,却每每切中要害。 胡广虽未认输,额角却已见汗,气势不如先前。 他深深看了朱允炆一眼,拱手道:“兄台见识不凡,胡某受教。” 话虽这样说,眼神中却带著一些不甘。 朱允炆则微微一笑,还礼离开。 【此子才气有余,心性却躁,可用,但需磨礪,不可骤付重任。】 他在心中对胡广做了点评。 离开喧闹处,他信步走向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见几个学子正围著一道复杂的算学题目討论。 其中一人穿著带补丁的长衫,沉默寡言,却很快指出了旁人演算中的几处疏漏,方法简洁有效。 朱允炆在一旁观察片刻,才上前搭话:“这位兄台演算精妙,可是湖广杨士奇?” 那年轻人有些意外,抬头看来,眼神朴实而专注,拱手道:“正是在下。阁下是?” 朱允炆笑道:“偶然听闻兄台之名。方才见兄台解题,不循旧例,注重实效,令人佩服。” “不知兄台对如今漕运帐目不清之弊,有何高见?” 杨士奇见问及实务,沉吟片刻,谨慎答道: “弊在多头管理,权责不清。若不能统一政令,严查中饱私囊,纵有良法,亦难施行。” 他说话条理清晰,却点到即止,不愿多言。 朱允炆觉得此人踏实稳重,是个办实事的人,但过于谨慎,勉励了几句『望兄台將来能学以致用』,便不再多问。 杨士奇恭敬谢过,神色平静。 正行走间,忽听前方一阵喧譁,伴隨著朗朗诗声。 只见一位疏狂不羈的年轻才子,正被眾人簇拥著即兴赋诗,文采飞扬,正是名声在外的江西解縉。 解縉眼尖,见朱允炆气度不凡,便主动招呼:“那位兄台,何不过来一同品评诗文?” 朱允炆不欲多事,但已被点名,只得上前。 解縉兴致勃勃地邀他同咏盛典,朱允炆推辞不过,便隨口吟了一首中正平和的应景诗。 解縉听罢,哈哈一笑:“兄台之诗,四平八稳,如老夫子讲学,少了些真性情!” 话音落下,又说教似的补充了一句:“诗文当抒写胸臆,方显本色!” 朱允炆眉头微蹙,心中不喜,淡淡道:“诗以言志,各有所好。锋芒过露,未必是佳。” 说罢,便不再理会解縉,转身离去。 【此乃狂生,才气虽有,性情轻浮,不堪大用】 他在心中对解縉作出这样的评价。 接下来,又隨意与人攀谈了几句,兴趣已经没有刚来时的浓厚了。 不过,在此期间,他还偶遇了一位名叫杨荣的福建学子。 言谈之中,他发现此人对时局见解老成,分析问题视野开阔,心中刚一动,试图深谈,对方却巧妙地將话题引开,言辞滴水不漏,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想法。 【心思深沉,难以驾驭。】 朱允炆心中评价,升起一丝无力感。 逛了大半日,见识了不少才俊,或锐利,或朴实,或狂放,或深沉,却总觉得隔了一层,未能遇到那种思想共鸣、可引为臂助的『同道』。 日头偏西,人潮渐散。 朱允炆带著些许未满足的期待,信步走向园林出口。 经过一片僻静竹林时,忽闻凉亭內传来一道清朗而激愤的声音: “礼崩乐坏,纲纪不振!非圣贤之道不存,乃持道之人不行也!若使礼法彰,仁义明,何愁奸佞不除,天下不靖?! 这声音鏗鏘有力,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道德力量,瞬间吸引了朱允炆的注意。 他示意王鉞留在原地,自己悄然走近。 只见凉亭內,一位身著洗得发白的儒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炬的中年文士,正对著一卷书册慷慨陈词,身边还围著三两个听得如痴如醉的年轻学子。 朱允炆心中一动,此人的风骨气度,绝非寻常儒生。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入亭中,拱手施礼道: “这位先生请了。晚生方才路过,闻先生高论,如雷贯耳,心生仰慕,冒昧打扰,还望先生恕罪。” 那文士闻声转过头,打量了朱允炆一眼,见其虽衣著朴素,但气度不凡,言语谦恭,便也拱手还礼: “不敢当,鄙人方孝孺,方才不过是有感而发,信口胡言罢了,让阁下见笑了。” 【方孝孺?果然是他!】 允炆心中虽已猜到七八分,此刻確认,仍不免一阵激动。 他强压心绪,脸上露出真挚的敬佩:“原来是希直先生!晚生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他顺势与方孝孺攀谈起来,从方才听到的『礼法』、『仁义』切入,谈及经史子集,品评古今人物。 起初,方孝孺还带著几分名士的矜持,但朱允炆引经据典,见解不俗,並非那不学无术的紈絝子弟,谈兴也渐渐被勾了起来。 两人从《春秋》微言大义谈到古今兴替,从孔孟之道谈到当下时局,越聊越是投机。 朱允炆发现,方孝孺並非空谈道德的『腐儒』。 他学识渊博,对歷朝制度得失、民生利弊皆有深刻洞察,更难得的是,他言行举止,皆透著一股『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概。 这种感觉,与朱允炆之前和胡广的机锋相对、与杨士奇的务实谨慎、与解縉的疏狂浅谈、与杨荣的云山雾罩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同频共振,是一种基於共同价值理念的深度认同。 朱允炆只觉胸中块垒尽消,仿佛找到了真正的知音。 见火候已到,亭內其他学子也已识趣散去,朱允炆便挥手示意远处跟隨的王鉞再退远些。 他嘆了口气,语气中带著忧国忧民的沉重,將话题引向更现实的关切: “先生之学,经天纬地,晚生佩服。” “只是如今朝中,似有奸佞弄权,如那张飆者流,行事狂悖,无视纲常,搅得朝野不寧,实在令人心忧。长此以往,我大明根基恐被动摇啊。” 提到张飆,方孝孺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色,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哼!张飆?此獠不过是一倚仗君宠、沽名钓誉的狂徒!” “审计六部?那是践踏朝廷法度!挑衅藩王?那是离间天家骨肉!” “其所作为,与古之莽、卓何异?此等祸国之辈,若不能及早剷除,必成大患!” 他言辞激烈,对张飆的批判毫不留情,这正是朱允炆最想听到的。 见方孝孺情绪已被引动,朱允炆又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气,將话题引向那最核心、也最敏感的忧虑: “唉,朝有奸佞,固然可虑。然则国本空悬,储位未定,才是动摇天下根基之大患啊!” “每每思之,令人夙夜难寐,不知先生对此有何高见?” 方孝孺听到这话,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他环顾四周,確认无人窥听,这才压低声音,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储君之位,乃天下之本,社稷之重,岂容久虚?”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朱允炆,仿佛要穿透他的偽装: “以礼法而言,嫡庶有別,长幼有序!皇次孙殿下,名分早定,仁孝聪慧,天下皆知!” “此乃纲常正道,毋庸置疑!” “纵有万千阻碍,亦当坚持到底,此正我辈读书人持守道统、匡扶社稷之责!”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朱允炆心中炸响。 他没想到方孝孺如此直接,如此坚定地支持自己。 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 他心中狂喜如潮,但脸上却瞬间露出惶恐之色,连忙摆手,声音都带著一丝『慌乱』: “先生慎言!先生慎言!此等大事,岂可妄议?” “先生有所不知,当初刘三吾学士亦曾力主此议,结果……唉,身败名裂,闔家流放,前车之鑑不远啊!” “先生大才,乃国家栋樑,万不可因晚辈一时妄问而招致……招致诛连九族之祸啊!” 他刻意提起刘三吾的惨状,既是试探方孝孺的决心,也是为自己塑造一个爱护贤才、不忍对方涉险的仁德形象。 果然,方孝孺一听,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刚烈和执拗。 他猛地站起身,虽压著声音,却字字如金石掷地: “刘公坚持正道,虽遭不幸,然其志可昭日月,乃吾辈楷模!” “方孝孺自幼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岂能因惧祸而缄口不言,坐视正道倾颓?立储以正,天经地义!” “若因坚持此事而招祸,莫说九族” 他顿了一顿,眼中闪烁著近乎殉道者的光芒,一字一句道: “便是诛我十族,又何惧之有?!” 【十族何惧!】 这石破天惊的话语,让朱允炆浑身剧震,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 他看著方孝孺那因激动而微微发红、却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浪。 是极致的震撼,是巨大的满足,更是一种仿佛找到精神支柱般的安心!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臣子! 有这样为了心中『正道』不惜身家性命、连十族都可以置之度外的刚直大儒支持,他朱允炆何愁大义名分不立?何愁士林人心不归? 但他深知,此刻越是如此,越要『劝阻』,越要表现得『仁厚』。 他连忙起身,对著方孝孺深深一揖,语气恳切甚至带著哽咽: “先生高义,先生赤诚……晚生……晚生五內俱焚!” “但……但此话万万不可再对外人言!” “先生乃国之瑰宝,当保全有用之身,以待將来!” “皇次孙殿下若知先生如此,亦必不忍见先生涉险!晚生……晚生告辞了!” 说罢,他不再给方孝孺任何说话的机会,仿佛真的怕他因言获罪一般,匆匆施了一礼,便故作狼狈地快步离开了凉亭,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方孝孺看著朱允炆仓皇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胸膛依旧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他並未因对方的胆小而轻视,反而觉得此子仁厚,懂得爱护贤才,心中对那素未谋面的『皇次孙』更添了几分好感与期待。 而快步走出竹林的朱允炆,在確定远离凉亭、周围无人后,脸上的惶恐与仓皇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算计。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竹林深处的凉亭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方孝孺……方孝孺!】 【得此大儒,胜过十万雄兵!】 【有他今日这番『十族何惧』的承诺,我在士林清流之中的地位,將稳如泰山!】 【皇爷爷……您也会看到的!】 他感觉,那曾经因张飆而屡受挫折的皇太孙之路,此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堂皇正道的力量。 方孝孺,就是他撬动未来格局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这一次微服出行,收穫远超预期。 他不仅大致了解了当下士林才俊的成色,更意外地收穫了方孝孺这样一位立场无比坚定、声望极高、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支持者。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一下激盪的心情,但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愈发坚定。 【张飆……你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 【待我正位东宫之日,便是你这等奸佞授首之时!】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1章 老朱:年轻人,总是需要歷练的!【 第221章 老朱:年轻人,总是需要歷练的!【求月票】 华盖殿內,烛火將老朱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蒋瓛垂首稟报著张飆离京后的动向: “皇上,张飆拿了追加的经费后,其手下周通、李桂等人,近日在京城各处颇为活跃。” “他们不仅大肆招揽眼线,收买所谓『证人』,还与漕运衙门发生数起口角、衝突,动静不小。” “看其架势,確是要在漕运及关联藩王之事上大做文章。” 老朱听著,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手指无意识地敲著御案。 【拿了钱,倒是知道卖力气『演』给咱看了。】 【也好,就让他在漕运那潭浑水里扑腾,吸引住那些人的目光。】 他自然看得出张飆这番『大张旗鼓』有表演的成分,但他乐见其成。 因为不止张飆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其实也在这样做。 他明面上让张飆去吸引火力,暗地里则让锦衣卫去调查张飆查到的线索。 毕竟锦衣卫权力更大,查得更深。 如此一来,张飆反贪搞到的钱,他能做到心中有数,到时候,也方便给张飆一锅端了。 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张飆根本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去彻查漕运贪腐案。 不仅是他,就连跟著张飆一起去的宋忠,都还没发现张飆的真实目的。 也就是说,君臣俩都在玩『灯下黑』。 就看谁更黑。 “由他去折腾。告诉宋忠,给咱看紧他。咱倒要看看,他能给咱演出什么样来。” 老朱语气平淡,带著一丝『掌控全局』的漠然。 “是。” 蒋瓛应下,隨即话锋一转,脸色凝重了几分:“皇上,开封周王府那边……调查遇到了阻碍。” “讲。” “如今,所有指向『红铅丹』泄露,及漕运贪腐的线索,经过几次转折,最终……都隱隱指向了周王世子,朱有燉。” 蒋瓛的声音带著一丝迟疑: “而且,那个关键的刘典簿,昨日被发现死在了世子书房外的耳房里,初步勘验是……悬樑自尽,留有遗书,言称愧对世子,以死谢罪。” “砰——!”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怒火喷薄: “自尽?谢罪?放他娘的狗屁!这是杀人灭口!栽赃嫁祸!朱有爋那个小畜生,手段倒是狠辣!” 他一听就洞察了背后真相。 因为这样的套路太次了,对他朱元璋来说,就跟小孩子玩家家一样。 他气得胸口起伏,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子为了脱罪,竟能做出陷害兄长这等毒辣之事来。 “李墨那边呢?” 老朱强压怒火问道:“醒了吗?” “回皇上,李御史伤势过重,尚未甦醒,御医说……还需些时日。”蒋瓛回道。 老朱眼神阴鷙,沉默了片刻,忽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既然所有证据都『指向』世子,那咱就顺了他们的意!” “传旨!周王世子朱有燉,涉嫌勾结外官,贪墨漕粮,纵容下属,致使要犯『自尽』,即日起革去世子封號,收押候审!” 蒋瓛闻言,先是一愣,隨即立刻明白了老朱的用意。 这是要將计就计,引蛇出洞! “那……由谁暂代周王府事?”蒋瓛小心问道。 “就让朱有爋暂代!” 老朱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不是想把脏水泼给世子朱有燉,搅浑水吗?咱就顺了你的意,把朱有燉拿下!】 【但咱偏不让你们如愿以偿地让封地陷入混乱,而是让那个有问题的朱有爋上来暂管!】 【他朱有爋若真是幕后黑手的人,骤然获得权力,要么会得意忘形露出马脚,要么会被幕后黑手更加紧密地控制甚至……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拋弃』。】 【他朱有爋若无辜,也能藉此机会观察其行为。】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那个小畜生不是想当世子吗?咱就给他这个机会!看看他能不能坐得稳!” “皇爷圣明!此计甚妙!” 蒋瓛由衷赞道,这一手反客为主,简直绝了。 处理完周王府的糟心事,老朱揉了揉眉心,语气转冷:“吕氏那边,查得如何了?” 提到吕氏,蒋瓛精神一振,压低声音道: “回皇上,按照您的吩咐,排查洪武十五年、洪武二十五年,太子和皇长孙出巡,太子视察陕西前后东宫『无关紧要』之人,確有发现!” “哦?” 老朱眼睛一眯:“说来听听!” “是!” 蒋瓛详细稟报导: “臣等排查了洪武十五年的线索,吕妃並无实质性的问题,除了『建议』太子殿下出巡散心,並无其他异常。” “但洪武十六年,却有蹊蹺。” “当年吕妃被扶正后的首个生辰,傅友文曾以恭贺为由,进献一尊羊脂玉观音。” “此事在张飆审计帐目时曾有记录,但未深究。” “臣等重新梳理旧档,发现约半年后,一名负责清扫吕妃库房的宫女,因『失手』打碎此玉观音,惊恐投井自尽。当时只作意外处理。” 老朱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玉观音……” 蒋瓛继续道:“臣寻访当年处理玉观音残骸的旧宫人,有一老宦官隱约记得,清理碎片时,曾见观音底座空心处,有些许红色粉末残留,类似……香灰。” “但他记得,吕妃从未供奉过这尊玉观音,不应该残留香灰才对。” “香灰?香灰?!” 老朱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瞬间联想到吕氏曾在朱標患病期间,长期为朱標亲手调製『安神香』。 当初调查太子朱標之死、陕西贪腐、红铅仙丹案,还有那个铁盒提供的『东宫用度异常』时,他就怀疑过吕氏有问题,甚至让吕氏也给他调製『安神香』。 但吕氏后来的表现,证明其没有问题,他也觉得吕氏没理由害朱標,便洗脱了其嫌疑。 可现在听到蒋瓛的调查,他才骤然发现,吕氏確实没有害朱標的理由,但她有害朱雄英的理由。 “呵……呵呵……” 老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好个毒妇!好个傅友文!原来根子在这里!” 那玉观音根本不是什么寿礼,而是传递消息的『容器』。 傅友文通过这种方式,或者说,有人利用傅友文,通过这种方式与吕氏联繫,香灰可能是两人辨认身份的关键。 因为吕氏是调香高手,她能辨別哪些『香灰』是自己的。 想通了这一点,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意瞬间席捲了老朱全身。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立刻下令將吕氏锁拿严刑拷问。 但他强行忍住了。 “可能確定?”老朱声音嘶哑地追问。 蒋瓛摇头:“年代久远,实物已毁,仅凭宫人记忆,难以作为铁证。” “且傅友文已死,吕妃亦可狡辩乃他人栽赃。臣推测,玉观音內,恐有密信之类的东西,但已无从查证。” 老朱脸色阴沉如水,在殿內来回踱步。 光凭这点模糊的线索,確实动不了如今地位稳固、且有皇孙朱允炆的吕氏。 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蒋瓛:“你的意思呢?” 蒋瓛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躬身道:“皇上,既然证据难寻,不如……打草惊蛇!” “哦?” “臣以为,明面上的线索几乎没有了,不妨反其道而行。让鱼饵自己上鉤。” “怎么做,你直接说。” 老朱平静地吩咐道。 蒋瓛斟酌了一下,接著道: “臣的想法是,在市井悄然放出风声,就说有宵小妄图污衊吕妃娘娘曾与逆臣傅友文勾结,以邪香谋害……谋害已故皇长孙!” “此消息务必模糊,来源不明。” 老朱眼神一动:“继续说。” “消息放出后,锦衣卫立刻以雷霆手段,高调抓捕几名『造谣者』,並公开宣称此乃无稽之谈,皇上坚信吕妃清白,再有敢议论皇室、詆毁太子遗孀者,严惩不贷!” “以此平息谣言。” 老朱瞬间就明白了蒋瓛的算计: “你是想……明著镇压,暗地里观察?看谁会跳出来关心这谣言,谁会急著跟吕氏撇清关係,或者……谁会试图联繫她?” “皇上圣明!” 蒋瓛道:“若吕妃果真心中有鬼,或其同党尚在,闻此风声,必会有所动作!” “只要他们一动,就不怕抓不到尾巴!” 老朱思忖片刻,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吕氏毕竟是太子遗孀,朱允炆的生母,若无確凿证据,动她牵涉太大。 蒋瓛此计,虽有些冒险,但確是当前打破僵局的最好办法。 “准了!” 老朱斩钉截铁道:“就按你说的办!消息要放得巧妙,镇压要做得逼真!” “给咱把眼睛擦亮了,看看这潭死水下,到底藏著些什么牛鬼蛇神!” “臣,遵旨!” “还有!” 老朱沉吟了一下,然后继续道: “下个月初五是雄英的忌辰,让你的人看清楚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臣明白。” 蒋瓛恭敬行礼,眼中闪烁著猎人般的光芒,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大殿。 老朱独自站在殿中,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朝殿外喊了一句:“云明,去將无舌找来!” “诺!” 云明应诺一声,隱隱感觉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但还是很快將无舌找了过来。 “奴婢.参见皇爷。” 老朱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云明和无舌。 他靠在龙椅上,半闔著眼,手指习惯性地敲击著扶手,看似隨意地问道: “说吧,允炆今日在盛典上,都见了哪些人?谈了些什么?一五一十,给咱讲清楚,不许遗漏。” 无舌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但他声音却清晰平稳,將朱允炆如何偶遇胡广、杨士奇、解縉、杨荣,以及最后与方孝孺在竹林凉亭內长时间密谈的情形,详详细细地稟报了上来。 甚至连朱允炆与每个人交谈时的神態、语气,以及对方的大致反应,都描述得颇为详尽。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看不出喜怒。 当听到朱允炆与胡广、杨士奇等人只是泛泛而谈,並未深交时,他微微頷首。 当听到朱允炆与解縉谈论诗词,见解縉狂態,最后不欢而散时,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 当听到朱允炆与杨荣互相试探,言语机锋,最终各自保留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最后,当听到朱允炆与方孝孺在凉亭內,从经义时局谈到朝中奸佞,最后更是涉及『国本』、『储位』,以及方孝孺那石破天惊的『便是诛我十族,又何惧之有』的言论,以及朱允炆惶恐劝阻、仓皇离去的表现时…… 老朱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 殿內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无舌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 良久,老朱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寒潭,看不清底。 “方孝孺……十族何惧……” 他低声重复著这几个字,语气平淡,却让旁边的云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一个方孝孺!好大的气性!好硬的骨头!】 【为了他心中的『正道』,为了允炆的『名分』,连诛十族都不怕?】 【此人之刚直,近乎迂腐!用之可为直臣,可镇朝纲,但若用之不当,亦是取祸之道!】 老朱对方孝孺其人,是了解的。 学问渊博,品性刚直,名望也高,是他为未来储君预备的肱骨之臣人选之一。 但他也深知,现在的方孝孺,锐气太盛,稜角太多,缺乏歷练和打磨,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是好料,却容易伤人伤己。 直接放到高位,绝非好事。 但是…… 老朱的思绪飞快转动。 刘三吾被逼致仕后,朝中的文官集团,尤其是清流一脉,確实有些群龙无首。 上次欲立允炆为皇太孙,朝堂上响应者寥寥,远不如刘三吾在时那般『眾望所归』,这让他这个皇帝面上无光,也深感对文官体系的掌控需要新的支点。 方孝孺,恰在此时出现了。 以其在士林中的声望和这股不惜身的刚烈,若能为他所用。 说不定,其在『文学盛典』这个万眾瞩目的舞台上,公开支持、拥立允炆,能极大地影响舆论,凝聚文官之心,造成一种『天命所归』、『士林共推』的声势!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既能顺利册立储君,又能重新整合、掌控文官集团的机会! 至於方孝孺那过於刚直、可能不听话的性子…… 老朱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用著用著,等磨平了稜角,或许可堪大用。若始终冥顽不灵……】 【哼,咱能用他,自然也能捨弃他!『十族』?嚇唬谁呢?】 【在咱面前,是龙你得盘著,是虎你得臥著!】 一个利用方孝孺为『立储』造势,事成之后再看情况决定是『打磨使用』还是『弃如敝履』的计划,在老朱心中迅速成型。 “那个胡广、杨士奇、解縉、杨荣,你怎么看?” 老朱忽然又问向无舌,语气恢復了平静。 无舌连忙將自己观察到的,这几人的才学、性情、应对,简要评价了一番。 老朱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嗯,都是有些才气的。尤其是那个杨士奇,听著倒是个踏实做事的。” 他心中已有计较。 这些人,既然朱允炆都接触过了,无论深浅,也算是进入了皇家的视野。 若在盛典中確有真才实学,他不介意破格提拔几个。 既是为国选才,也算是给朱允炆未来铺点路,看看他识人用人的眼光如何。 当然,前提是这些人要懂得分寸,知道该忠於谁。 “云明。” “奴婢在。” “传咱的旨意给主考官员!” 老朱沉声道:“此次『文学盛典』,务求公平公正,唯才是举!” “尤其是对方孝孺、胡广、杨士奇、解縉、杨荣这几人,给咱仔细考评!” “若其才学品行確实出眾,不必拘泥常例,可直接报於咱,咱自有安排。” “是,皇爷。” 云明躬身应下。 他明白,皇上这是要借著盛典,既选拔人才,也要重点考察这几个人了,尤其是那个方孝孺。 老朱挥挥手,让无舌和云明都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內,他独自沉思。 朱允炆今日的表现,在他看来,有进步,懂得收敛,懂得寻找助力,尤其是能找到方孝孺这样的人物,说明他並非毫无心机和眼光。 但那份刻意营造的仁厚和最后的仓皇,在他这老狐狸眼中,还是显得有些稚嫩和刻意。 不过,无妨。 年轻人,总是需要歷练的。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这歷练,铺好道路,扫清障碍,同时,牢牢掌控著一切。 张飆在查漕运贪腐案,牵扯多位藩王,甚至可能关乎標儿之死。 允炆在暗中结交士林,为储位谋划。 文官集团需要新的领袖和凝聚点。 藩王们蠢蠢欲动,各有算计…… 这大明朝的棋盘,此刻显得格外复杂。 但老朱坐在棋手的位置上,眼神冰冷而锐利。 他不仅要利用张飆这把『刀』去清除腐肉,也要利用方孝孺这块『招牌』去稳定朝局,更要看著自己的孙子在这风浪中如何成长。 所有的棋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这盘棋,最终走向他想要的结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殿外,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熙熙攘攘的『文学盛典』现场,也看到了那隱藏在漕运贪腐背后的重重迷雾。 “都跳出来吧……让咱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 老朱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深沉难测的弧度。 “张飆,方孝孺,你们可別让咱失望啊!”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2章 朱重八,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羈绊啊 第222章 朱重八,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羈绊啊!【月票加更28】 张飆离开应天府这一路,儼然一副钦差出巡的架势。 逢驛站必歇,遇关卡必亮明『反贪局』的身份和去『武昌查案』的路引,引得沿途官员侧目,消息很快传开。 【那个疯子张飆,带著人马杀向武昌漕运码头了!】 无论是老朱派的眼线,还是幕后黑手的耳目,都將注意力牢牢锁定在了这支直奔武昌而去的队伍上。 然而,当队伍行至距离九江卫屯田区不远的一处岔路口时,异变突生。 前方道路旁,隱约传来阵阵喧譁哭喊之声,似乎聚集了不少人。 “嗯?前面何事喧闹?” 张飆立刻叫停了队伍,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宋僉事,派人去看看,莫不是有刁民作乱,或是官吏欺压百姓?” 宋忠眉头微皱,但张飆说得在理,监察御史路遇民情,过问一下也属正常。 他示意一名手下前去查探。 很快,那名锦衣卫回来稟报: “大人,前方是九江卫驻地附近,一群百姓围堵卫所衙门,似有冤情。为首的是几个老弱妇孺,正在哭诉。” “哦?冤情?” 张飆立刻来了精神,也不等宋忠反应,直接跳下马车:“走!过去看看!本官既为朝廷耳目,岂能坐视不管!” 宋忠听到这话,隱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示意队伍靠向道旁,並加强了警戒。 眾人来到人群外围,只见九江卫辕门外,一名抱著孩子的年轻妇人正哭得几乎晕厥,旁边几位老人也在不断哀求守卫兵丁,场面悽惨。 那妇人见到身著官袍的张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过来跪倒,泣不成声: “青天大老爷!求您给民妇做主啊!我男人被他们拉去顶了军户,一去不回,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老孙適时上前,低声对张飆道:“大人,看她样子不像作假,怕是真有冤情。” 张飆面色沉静,亲自弯腰虚扶了一下妇人,和声道: “这位娘子,莫要惊慌,慢慢说,究竟是何冤情?本官在此,若真有冤屈,定为你做主。” 妇人立刻哭诉: “大人!民妇是前面吴家村的,我男人叫吴大根,是个本分庄稼人!” “前些日子,九江卫的军爷突然来村里,说我们家祖上曾是军户,如今卫所缺额,要把我男人押到甘肃去当兵!可我们家军籍早就销户了!” “那祖上,我男人连名字都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远房亲戚!他们硬把我男人抓去充数!” “家里婆婆病著,娃儿还小,没了他,我们可怎么活啊——!” 旁边还有几个老者,也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大人!不止吴家媳妇,还有我们李村的老村长,也是被冤枉的!” “村里有个后生受不了卫所的盘剥跑了,结果九江卫的人就把老村长抓走,说是『连坐』,要流放到辽东去!天理何在啊!” 张飆静静听著,脸色逐渐凝重。 他转头看向九江卫那森严的辕门,又看了看眼前悲苦的百姓,沉默片刻,对宋忠道: “宋僉事,你我都听见了。” “强拉壮丁,顶替军户,此乃动摇国本之举;构陷良民,流放村长,更是王法难容!” “若此事属实,这九江卫……问题不小啊。” 宋忠脸色有些难看,他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档子事。 按规矩,这事確实归监察御史管,张飆的反应虽然激烈,但在程序上挑不出毛病。 “张大人息怒,此事还需核实……”宋忠试图稳住局面。 “核实?当然要核实!” 张飆声音陡然提高,指著九江卫的衙门,对著周围百姓和手下朗声道: “本官乃大明反贪局主事张飆!今日既然撞见,就绝不容许此等害民之事发生在天子脚下!” 说完,他不再看宋忠,直接对老孙、老钱吩咐道: “持本官令牌,前去九江卫衙门,告知卫所指挥使,就说本官奉命南下,路遇民情,需就地查问核实相关案情,请他配合,调阅相关军户黄册、勾补档案,以备询查。” “是,大人!” 老孙、老钱领命而去,动作乾脆利落。 张飆这才又对宋忠解释道:“宋僉事,非是本官节外生枝。你我也清楚,漕运之案千头万绪,牵涉广泛。” “而卫所军制,亦是国之重器,若此地军户管理如此混乱,贪腐横行,谁能保证其与漕运诸事毫无瓜葛?” “查清此地,或能窥一斑而见全豹,为后续查案打开局面。” “今夜,我们怕是要在九江耽搁一宿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介入的正当性,又暗示了与漕运案的潜在关联,甚至安抚了宋忠,只耽搁一宿。 宋忠看著张飆那正气凛然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的脸,心中疑虑重重,却抓不住任何把柄。 他只能沉声道:“张大人心繫百姓,下官佩服。只是武昌那边……” “武昌之事,不急在这一两日。” 张飆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那些百姓,语气坚定:“民心即是天心。此间事不了,本官无心他顾。” 宋忠闻言,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然意识到,张飆出城的目標,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漕运贪腐,而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九江卫! 而这些闹事的村民,是张飆提前安排好的! 吴家村,李家村?这不就是老周外甥和老李他们的村子吗?! 所谓的武昌之行,根本就是障眼法! 这疯子,玩了一手漂亮的暗渡陈仓! 他想立刻阻止张飆,但张飆此刻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打著为民请命、核查军务的旗號,名正言顺! 他若强行阻拦,不仅会激化矛盾,更会落人口实,甚至可能引起民变! “宋僉事!” 张飆知道他反应过来了,脸上骤然带著一种混合著愤怒和职责所在的严肃表情: “你也看到了,民怨沸腾啊!若此事处理不当,恐生大变!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坐视不理?” 他这话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把宋忠拉到了『同为朝廷命官』的立场上,让宋忠一时难以反驳。 宋忠看著义愤填膺的百姓,又看看一脸正气的张飆,知道事已至此,强行阻拦已不可能。 他只能阴沉著脸,对身后一名锦衣卫使了个眼色,让其立刻將此地变故飞马报予京城,同时沉声道: “既然张大人决意如此,下官自当陪同,確保大人安全,並……见证核查过程。” 他特意加重了『见证』二字,意思是会盯紧张飆的一举一动。 张飆浑不在意地一摆手:“如此甚好!宋僉事正好做个见证,看看这九江卫,到底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他心里清楚,只要踏进了九江卫的门,审计了他们的帐目,以他的能力和老孙、老钱他们带来的『专业人才』,就不怕查不出问题! 而一旦查出军籍混乱、吃空餉、乃至可能存在的更严重的『通敌资匪』线索,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將调查扩大化、深入化!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剑指漕运贪腐案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捅向了这看似无关、实则可能隱藏著更致命问题的卫所军务! 很快,九江卫的衙门就在张飆的官威和反贪局的牌子下,不情不愿地打开了。 张飆带著他的人,在宋忠和锦衣卫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进去。 他看著卫所官员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武昌?让老朱和那幕后黑手慢慢等吧!】 【老子先替老周、老李,还有千千万万个被这破烂军户制度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討个公道!顺便……挖一挖你们的老底!】 不多时,张飆就带著宋忠等人踏入了九江卫衙门。 卫指挥使姓王,是个身材魁梧、面带油滑的中年武將,早已得到消息,带著几名属官在堂前等候。 他脸上堆著热情却难掩戒备的笑容。 “哎呀呀,不知张御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指挥使拱手上前:“下官已备下薄酒,为御史大人接风洗尘……” 九江卫距离应天府不算远,以张飆在应天府闹下的动静,传到九江卫不足为奇。 因此,王指挥使自然知道『张疯子』的厉害,根本不敢怠慢。 “接风就不必了。” 张飆一摆手,直接打断,脸上是公事公办的严肃: “王指挥使,本官途经此地,遇百姓拦路鸣冤,状告你九江卫强拉壮丁、顶替军户,乃至构陷良民、流放村长!此事,你作何解释?” 王指挥使脸上笑容一僵,隨即叫起屈来: “冤枉啊张大人!定是那些刁民诬告!我九江卫向来遵纪守法,军户勾补皆是按朝廷规制办理,绝无此等不法之事!” “是吗?” 张飆冷笑一声:“空口无凭。本官既为反贪局主事,遇此控告,不能不查。” “请王指挥使將卫所近年军户黄册、勾补档案、刑狱卷宗,以及军械粮秣帐目,一併取来,本官要亲自核对。” “张御史,您有所不知。边情紧急,徵调军户乃是常事,什么人不重要,到了战场上,谁还管这个?” “至於那村长,抗命不尊,咆哮军吏,流放已是轻的。这都是我们卫所內部的事务,不劳御史大人费心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充满了不屑一顾的敷衍,仿佛在打发一个多管閒事的书生。 老孙和老钱气得发抖,却被张飆用眼神按住。 “王指挥使,军国大事固然重要,但国法军规也不可废。若无规矩,何以统兵?” 张飆笑容不变,但语气加重了几分: “本官既然接到诉状,依律调查,还请指挥使行个方便,调阅相关卷宗,並让当事人前来问话。” “这个.” 王指挥使迟疑地看向宋忠。 只见宋忠略微蹙眉,然后沉沉地道:“王指挥使,行个方便。” 听到『行个方便』四字,王指挥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自然知道宋忠是奉旨办事。 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连忙赔笑道: “大人要查,自然可以的。只是……这些卷宗帐目繁多,堆放杂乱,且涉及军务机密,能否容下官命人整理一番,再……” “不必整理!” 张飆语气不容置疑: “原样取来即可!本官查的就是原帐!宋僉事和诸位锦衣卫兄弟都在此见证,王指挥使还怕本官毁了你的帐册不成?” 王指挥使又看了眼面色冷峻的宋忠,知道拖延不过,只得咬牙对属下吩咐: “去!按张御史吩咐,將相关卷宗帐目都搬来!” 很快,几名书吏搬来了几大箱卷宗和帐册,堆满了大堂的桌案。 张飆对老孙、老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只见几个精通算帐的手下,立刻上前,他们是查帐的老手,又有备而来,迅速翻开帐册,开始核对。 起初,王指挥使和他手下还强作镇定,但看著那几个查帐的人不断翻阅帐册和偶尔低声交流时锐利的眼神,他们的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半个时辰后,一名查帐老手合上一本帐册,对张飆微微摇头,低声道: “大人,这些卷宗、帐册的勾补记录、流放文书,一应俱全,手续齐备,没有任何问题。” 王指挥使闻言,腰杆似乎瞬间挺直了些,脸上甚至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张御史,下官早就说过,我九江卫行事,皆是依律依法……” 张飆没理他,手指轻轻敲著桌面,目光扫过那些卷宗、帐册,又看向王指挥使,忽然笑了: “王指挥使,帐做得不错,很『乾净』。” “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冰冷:“太乾净了!乾净得不像一个实权卫所的帐!” “本官问你,卫所军械定期维护、损耗补充,为何帐面数量与兵部拨付总量,分毫不差?” “军屯產出,毫无波动,是不是年年风调雨顺?” “还有,这些勾补军丁的记录,笔跡、格式过於规整,你確定不是同一时间批量补录的?” “张大人!” 王指挥使脸色骤变: “您……您这是何意?莫非怀疑下官做假帐不成?!” “本官不是怀疑!” 张飆缓缓站起身,逼视著他道: “本官是確定!就凭你这套帐面功夫,骗骗京里那些不諳实务的昏官儿还行,想骗我张飆?做梦!” 他猛地一拍桌子: “说!真正的帐册在哪里?!卫所库房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出入记录,给本官拿出来!” 王指挥使被张飆的气势嚇得后退半步,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竟泛起一丝狠厉。 他知道糊弄不过去了,索性把心一横,梗著脖子道: “张大人!下官敬您是御史,才对您以礼相待!您要查常规卷宗,下官给了!” “但您无凭无据,便要搜查卫所库房,查看所谓『隱秘帐册』,这是越权!” “按照规矩,卫所乃军事重地,一切人员、帐目核查,皆需兵部明文,五军都督府用印,请问张大人,您有这些手续吗?!” “对啊!您有这些手续吗?” “之前是给您面子,您还给我们摆起官威来了?” “就是!你们这反贪局,呵呵,我们实在是……没听说过啊!” 王指挥使身后几个千户、百户也抱著膀子,开始附和起来,显然没把这群『京城来的老爷』放在眼里。 宋忠眉头微皱,上前一步,习惯性地想亮出锦衣卫的招牌,手按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他现在是反贪局指挥僉事,早已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了。 他沉声道:“王指挥使,反贪局乃皇上亲设,直属御前,核查不法,乃是职责所在。” “职责?” 王指挥使嗤笑一声: “宋千户,哦不,现在该叫您宋僉使了?” “您也知道,卫所不同地方衙门,没有兵部文书和五军都督府的手续,別说查帐,就是进这库房一步,都算违制!” “兄弟们都是粗人,只认规矩,万一动起手来,伤了各位大人,那可就不美了。” 他这话软中带硬,充满了威胁。 老孙、老钱气得拳头紧握,却无可奈何。 张飆眼睛眯了起来,看向宋忠:“宋僉事,可有此规?” 宋忠心中暗嘆一声,面无表情地点头: “回张大人,王指挥使所言……確是制度。核查卫所核心军务,需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联合行文。” “我们此行,只有南下查案的路引和兵部协查的文书,確实……没有五军都督府的手续。” 说完这话,他看向张飆,语气带著规劝: “张大人,既然帐目暂无破绽,不若暂且记下,待我等办完武昌要案,回头再向朝廷请了正式手续,再来详查不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以大局为重!” 王指挥使见宋忠都这么说了,胆气更壮,几乎是用挑衅的眼神看著张飆。 所有人都以为,张飆会就此罢手,毕竟制度如山,他再疯,也不能公然违制。 就在这时,张飆忽地笑了。 “呵” 他笑得很轻,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诡异、让人心底发毛的弧度。 “规矩?制度?手续?” 张飆拍著手,围著王指挥使踱步,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 “王指挥使,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反贪局,最讲的就是规矩,最守的就是法度!” 说著,他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你们要五军都督府的手续是不?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 话音落下,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对著身后侍立的老孙,用一种轻鬆得像是在吩咐下人倒茶的语气说道: “老孙啊,你去,到本官的马车上,把那个檀木箱子打开!” “对,就是皇上赏的那个。里面有个用黄綾子包著的东西,给本官……请过来。” 老孙愣了一下,隨即毫不犹豫地躬身:“是,大人!” 然后,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堂內眾人,包括宋忠和王指挥使,全都懵了。 黄綾子包著?皇上赏的? 难道……这疯子真有五军都督府的手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五军都督府的手续流程,他宋忠一清二楚,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落到张飆手里。 而且,张飆能弄到五军都督府手续,还用自己弄路引吗?这明显不合理! 王指挥使更是脸色煞白,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老孙很快回来了。 他双手捧著一个明黄色的绸布包裹,神色庄重地走到张飆面前,躬身呈上。 张飆接过包裹,慢条斯理地,一层层解开那明黄色的绸布。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死死盯著他的手。 终於,绸布完全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公文或印鑑。 而是……三本装帧古朴、封面赫然写著《皇明祖训》四个大字的书! “???”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宋忠目瞪口呆。 王指挥使张大了嘴巴,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就连卫所的那几个千户、百户,还有书吏们,也都面面相覷,以为自己眼了。 【《皇明祖训》?!】 【他拿这个出来干什么?!】 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张飆拿起最上面一本《皇明祖训》,隨意地翻了翻,然后抬起头,看向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精彩纷呈的王指挥使。 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中的《皇明祖训》,语气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 “王指挥使,你要的五军都督府手续,本官没有。” “不过嘛,本官觉得,查你这九江卫,用那个……有点掉价。” “你看,用这个,《皇明祖训》,开国皇帝亲自主持编纂的,我大明最高法度……够不够格啊?” 轰隆! 此话一出,堂內的所有人,包括宋忠,犹如被九天惊雷击中,雷得外焦里嫩。 而张飆的嘴角,差点快咧到脑后根了。 【朱重八啊朱重八,可別忘了我们之间的羈绊啊!】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3章 《皇明祖训》还能这么用?!【求月 第223章 《皇明祖训》还能这么用?!【求月票】 大堂之內,一片死寂。 王指挥使看著张飆手里那本《皇明祖训》,脸上的肌肉抽搐著,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理喻之物。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张……张御史,您……您莫不是在消遣下官?这《皇明祖训》……您拿它来干嘛?” “干嘛?” 张飆眉毛一挑,旋即拿起《皇明祖训》,像捧著尚方宝剑,一步踏到王指挥使面前,书脊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声音洪亮,如同黄钟大吕,在整个堂內迴荡: “王指挥使!还有你们这些丘八!都给本官听清楚了!” “《皇明祖训·首章》!祖皇帝明训:『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祖训·法律章》!祖皇帝裁定:『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论,置之重典!』” 他每念一句,就逼前一步,王指挥使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皇上设立反贪局,乃是为肃清吏治,巩固国本,此正是遵循祖制『重典治吏、惩贪安民』之圣心!是践行《皇明祖训》之核心要义!” “你区区一个卫所指挥使,竟敢口出狂言,用所谓的兵部规章、都督府手续来对抗本官践行《祖训》?!来阻拦开国皇帝定下的治国根本大法?!” 说著,张飆將手中的《皇明祖训》狠狠拍在王指挥使僵硬的胸膛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看得一旁的宋忠和几名锦衣卫,眼皮狂跳。 就连老孙、老钱,以及他们的手下,都被张飆的操作惊呆了。 他们似乎从未想过,《皇明祖训》还能这样用。 要知道,《皇明祖训》是老朱给朱明皇室,给后继歷代皇帝制定的『祖宗成法』。 在他们的观念里,《皇明祖训》跟他们这些人,没有半毛钱关係。 更別说拿著《皇明祖训》来办事。 然而,张飆的操作,仿佛给他们刷新了脑子。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却听张飆趁热打铁,掷地有声地道: “王指挥使!本官问你!是祖皇帝的《皇明祖训》大,还是你兵部、五军都督府的条文大?!” “啊?这” 王指挥使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心说这特么怎么比?! 让他舞刀弄枪,他一点都不含糊,但让他玩脑子,他怎么可能玩得过张飆这样的文官?! 所以,他支支吾吾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而张飆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自己的意思,又自顾自地道: “你阻拦反贪,就是阻拦本官遵行《祖训》!就是对抗祖皇帝定下的法度!” “你是不是想说,祖皇帝的话,在你这九江卫不好使?!你是不是想『更祖制』?!你是不是想做那个该『置之重典』的『奸臣』?!” 轰隆隆!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如同泰山压顶! 《皇明祖训》是什么? 按照张飆的思路,不仅是朱元璋亲手制定的『祖宗成法』,还是大明的最高指导思想! 什么兵部条例、都督府规章,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王指挥使和他手下那帮兵痞,平日里耍横斗狠在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跟他们讲法律,他们能耍无赖! 但张飆直接搬出了老朱的『祖宗成法』,把问题拔高到了『对抗祖皇帝』的政治高度! 这他妈谁扛得住? 王指挥使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要是再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都不用审,直接拉出去砍了都合情合理 “不不敢!下官不敢!” 王指挥使双腿一软,差点给张飆跪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刚才的强硬,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跟开国皇帝为子孙后代留下的『最高指示』对抗?这顶政治大帽子扣下来,別说他一个指挥使,就是国公王爷也扛不住! 然而,张飆除了给王指挥使扣帽子,就连他那些手下也没放过。 只见他拿起《皇明祖训》,又翻了几页,隨即看向王指挥使的手下,如同宣读祭文: “《祖训录·兵卫篇》有云:『凡天下卫所官军,皆需恪尽职守,抚恤军户,严明律法,不得欺凌弱小,侵吞军產。』” 念完,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著王指挥使的手下: “你们这些丘八,不是没听过反贪局吗?不是给本官讲规矩吗?《皇明祖训》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你们九江卫强拉壮丁,构陷良民,算不算『欺凌弱小』?” “你们那帐面乾净得能照镜子,底下却不知藏了多少污垢,算不算『侵吞军產』?” “本官手持《皇明祖训》,依祖皇帝之训示,核查你们九江卫是否恪尽职守,有何不妥?” “难道你们九江卫,已经不遵祖皇帝的训示了?!” “是打算造反吗?!” 唰! 话音落点,王指挥使的手下脸色巨变,嚇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们一个个噗通跪地,纷纷喊冤: “不敢啊!大人明鑑,我们不敢造反啊!” “张大人!我们对祖皇帝,对《皇明祖训》自然是……是忠心耿耿,铭记於心……” “是啊张御史!张爷爷您就放过我们吧.” 他们语无伦次,冷汗直流。 “放过你们?那要看你们是否懂规矩!” “懂懂懂!我们最懂规矩了!” “那就好!” 张飆合上书,步步紧逼: “既然你们都懂规矩,那就按《祖训》办事!来人啊!” 老孙、老钱等人立刻挺身上前,声若洪钟:“在!” “持此《皇明祖训》!” 张飆將书高高举起,如同捧著尚方宝剑:“隨本官,去卫所库房,核查军械粮秣实数,看看是否与帐面相符,看看是否有违祖皇帝『严明律法』之训!” “是!” 老孙等人轰然应诺,气势如虹。 “等等!张大人!使不得啊!” 王指挥使都快哭了,他扑上来想拦,却被张飆用《皇明祖训》挡开。 “王指挥使,你要阻挠本官奉行《皇明祖训》?” 张飆眼神危险地眯起:“还是说,你有不臣之心,想造反?” “不不不!” 王指挥使嚇得差点尿了,连忙摇头解释:“下官对大明忠心耿耿,对皇上誓死效忠,绝不敢忤逆.忤逆这《皇明祖训》.” “既如此,何故阻拦本官?” “大人明鑑,非下官阻拦大人,实在是这这库房重地,需……需钥匙才能打开!” 张飆眉头一皱:“那还不赶紧取钥匙?” “回稟大人” 王指挥使急中生智,想出了拖延之计:“钥匙在……在管库千户身上,他今日告假了!” “告假?” 张飆心中冷笑,隨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哦,告假了啊……理解,理解,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呢。” 王指挥使刚鬆了口气,却见张飆又转头对老孙道: “老孙,我记得你当年在军中,除了识字,好像还跟老匠人学过几天开锁?” 老孙愣了一下,看著张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挺起胸膛,用一种带著些许自豪的语气道: “回大人!不是属下吹牛,当年在漠北,輜重车的锁坏了,都是属下用根铁丝捅开的!” “这卫所库房的锁,想来……比漠北韃子的锁,要好开那么一点点!” 王指挥使:“!!!” 宋忠和几名锦衣卫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嘴角直抽搐。 他们算是彻底服了张飆这混不吝的劲儿了。 用《皇明祖训》当尚方宝剑,堵得一群兵痞哑口无言,这操作……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也不知道皇上得知此事后,作何感想,会是什么反应? “你看,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嘛!” 张飆两手一摊,对著面如死灰的王指挥使笑道: “王指挥使,你放心,我们就是看看,数一数,保证不弄坏你的锁,看完就给你恢復原样!老孙手艺好著呢!” 说完,他不再理会几乎石化的王指挥使,大手一挥: “走!目標库房!让咱们去看看,《皇明祖训》的光辉,能否照亮这九江卫的每一个角落?” 言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皇明祖训》的『引领』下,直奔库房而去。 王指挥使见状,如同被抽走了魂魄,驀然瘫软在地。 “头儿!” 两名手下立刻上前將他扶起。 他奋力撑开手下,踉踉蹌蹌地跟在张飆等人后面,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 “疯了……真是疯了……拿《皇明祖训》当手续……”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九江卫库房,只见那巨大的库房门,果然被铜锁紧闭著。 “老孙,上!”张飆一声吩咐。 “是!” 老孙应了一声,立刻在眾人的注视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装模作样地在锁眼里鼓捣了几下。 只听『咔噠』一声轻响。 结果,锁……居然没开? “呃” 老孙面露难色:“大人……有点紧……” 张飆不耐烦地摆摆手:“紧就用点力!祖皇帝看著你呢!” 老孙恍然大悟,当即从旁边一名锦衣卫的腰间『借』来一把绣春刀,用刀鞘对著那锁头,猛地一砸。 “哐当——!” 锁头应声而落。 张飆讚赏地看了老孙一眼,然后转身,对著那本《皇明祖训》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念念有词: “祖皇帝英明!您看,这不就开了吗?可见您的训示,威力无穷啊!” 眾人:(⊙⊙)?! 王指挥使看著被暴力破坏的锁头,再听著张飆那番『祷告』,终於彻底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开始怀疑人生。 “嘎吱!” 库房门被用力打开,张飆立刻带人涌入。 灰尘在斜照进来的光柱中飞舞。 与外面衙门的『乾净』截然不同,这里瀰漫著铁锈、陈粮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老钱,带两人清点军械!” “老孙,带两人核对粮秣物资!” “其他人,分头查阅库房留存的所有原始单据、出入库记录,一本都不要放过!” 张飆接连下令,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迴荡。 老孙带著两人,直接找到了堆放粮秣收支原始单据的木箱。 他的手下隨手抓起一把单据,快速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大人!” 老孙的一名手下,拿起几张单据走过来: “您看,这是去年秋收后,卫所向朝廷申领『平叛损耗』补贴粮的批文和入库记录,一共是五千石。” 说完,他又拿出另一迭皱巴巴、明显是仓管私下记录的小纸条: “这是库房老仓吏偷偷记的底帐,实际入库,只有三千石。那两千石的差额,在官面帐册上直接被记作了『转运损耗』和『鼠雀耗』。” 张飆接过那迭私帐,冷笑: “好一个『鼠雀耗』,这九江的老鼠怕不是成精了,一顿能吃两千石粮?” 王指挥使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辩解:“漕运……漕运路途遥远,损耗是大些……” “放屁!” 老孙独眼一瞪: “从漕运码头到你这九江卫,走水路顺风顺水,哪来的两千石损耗?你这损耗比前线打仗还高!” “真当老子没打过仗啊!” 虽然老孙和老钱不懂查帐,但基本的常识,他们还是知道的。 特別是有关军队、漕运的那些事,他们在战场上,在应天府周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算没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不少。 另一边,老钱带著两人清点库房內存放的军械。 “制式腰刀,帐册记录库存一千二百把,实点……九百把,缺额三百!” 一个手下高声报数: “弓弩,帐册五百张,实点三百二十张,缺额一百八十!” “甲冑,帐册八百副,实点……五百副,缺额三百!” 老钱越听脸色越沉,他走到一堆用油布盖著的物品前,掀开一看,里面是些锈跡斑斑、甚至断了枪头的长枪,明显是凑数用的废品。 “王指挥使,这就是你帐面上『完好无损』的军械?” 老钱拿起一桿锈得快散架的长枪,语气冰冷:“这他娘的是给兄弟们打仗的玩意儿?!你们这是拿兄弟们的命不当命啊!” 王指挥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 张飆冷笑一声,却没有马上跟他算帐,自己则拿起了军户黄册和兵员名册。 他翻到最近一次『勾补』的记录,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名字。 “吴大根……李老栓……” 他念著外面鸣冤百姓亲人的名字,果然在名册上找到了,標註的状態是『已补入行伍』。 但当他让手下按照名册点名时,却发现至少有上百个名字对应的人,根本不存在。 要么是像吴大根那样被强拉来的早已销户的民户,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鬼影』。 “吃空餉吃到这个地步,王指挥使,你胃口不小啊。” 张飆合上名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就在查帐即將以发现巨额贪腐告终之时,老钱一个手下传来了新的发现。 “大人!您来看这个!” 老钱一个手下在西南角落的破木箱里,翻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纸质粗糙的帐本,里面记录的似乎是一些不循常例的物资调拨。 张飆快步走过去,接过帐本翻阅。 里面用潦草的字跡记录著一些零散的物资出入,时间跨度很长,涉及弓弦、箭簇、火药,甚至还有制式腰刀。 其中一条记录引起了张飆的注意: 【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初七,凭『兽牌』印信,提走制式腰刀一百五十把,弩机三十张,交由一脸上带疤之男子运走。无正式批文,记暗帐。】 “兽牌?疤脸?!” 张飆的心臟猛地一跳。 这描述,与老周他们在水西门码头看到的那个『疤脸男』何其相似! 他迅速往前翻,又找到了几条类似的记录: 【洪武二十三年冬,十一月初九,凭『兽牌』,提走精铁三百斤,硝石五十斤.】 【洪武二十五年夏,五月二十一,凭『兽牌』,提走】 这些记录断断续续,但指向明確。 有人持著神秘的『兽牌』信物,长期、小批量地从九江卫这个並非前线、也非重要军镇的地方,提走军械物资。 而且,接收人多次提到『疤脸男』。 “王指挥使!” 张飆举起那本暗帐,走到瘫软的王指挥使面前,声音如同寒冰: “这『兽牌』是什么?这个『疤脸男』是谁?你调拨这些军械物资,运往何处?作何用途?!” 王指挥使看到那本暗帐,如同见了鬼,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知道……下官不知道啊!” “这都是……都是上面交代的……凭牌提货,不问去向……下官只是依令行事……” “上面?哪个上面?!”张飆逼问。 王指挥使眼神惊恐地闪烁,似乎触及了某个极大的恐惧,他猛地磕头: “张御史!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只知道持有『兽牌』的人,我们得罪不起!东西运出去,多半……多半是进了漕船……” 张飆与老孙、老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原本是打算给老周外甥和老李的村子伸冤的,没想到,竟在九江卫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地方,查出了『养寇自重』的一条线索。 而且,居然与漕运贪腐案还有牵连。 好傢伙! 真是好傢伙! “宋忠!” 张飆冷不防地大喝一声。 宋忠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道:“下官在!” 张飆面色凝重的看向宋忠,平静而淡漠地道: “宋僉事,想必你也看到了?九江卫亏空军械,做假帐,这已是重罪!” “更骇人听闻的是,竟有军资通过卫所渠道,流向不明地方!” “此案,已不仅仅是贪腐,而是可能涉及通敌资匪、养寇自重的大案!” 宋忠脸色无比凝重,他亲眼见证了证据的发现过程,无法反驳。 他沉声道:“此事……干係重大,需立刻稟报皇上!” “这是自然!” 张飆目光扫过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罪证,语气斩钉截铁: “但仅仅一个九江卫,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本官怀疑,类似的情况,在各地卫所绝非孤例!” “大人需要下官通知锦衣卫协助吗?” “不用!” 张飆直接拒绝了宋忠的提议,然后拿出怀中那本《皇明祖训》,笑吟吟地道: “正所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既然本官为百姓伸冤,查出了惊天大案!” “自然要反馈百姓!” 说完这话,他扭头看向老钱、老孙,斩钉截铁地道: “老钱、老孙,本官命令你们,將本官马车上的数百本《皇明祖训》,分发到有志之士手中!” “比如吴大根,李老栓之类的,让他们秉承《祖训》,以此案为范本,扩大审计范围!” “张大人不可!” 宋忠听到这话,嚇了一跳,但张飆直接拿起《皇明祖训》,懟到他脸上,冷冷道: “宋僉事也想阻拦本官遵循《祖训》?!还是说,宋僉事也想造反?!” “你!” 宋忠被懟得哑口无言。 老孙、老钱等人则是满心感动。 经张飆这么一操作,他们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为国办事了。 甚至,被抓走的吴大根、李老栓,都能够以协助公务为由,被他们调回来。 却听张飆又不容置疑地道: “老孙、老钱!要记住,拿著我们发现的这些『非標』货单作为参照,重点核查近年来叛乱频发地区的卫所!看看是否存在同样的军资异常流出情况!” “是!” 老孙、老钱立刻领命。 “还有!” 张飆又补充了一句: “让你们的人,根据王指挥使和他手下人的口供,顺著来接货的那些『带著牌子』的人这条线往下查!挖出这条线上的蚂蚱!” “至於我们……” 张飆再次看向宋忠,脸上露出了那种宋忠最熟悉的、混合著疯狂与兴奋的笑容: “宋僉事,看来我们的武昌之行,要暂时搁置了。” 宋忠看著斗志昂扬、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张飆,又看了看手中记录著证据的卷宗,心中波澜起伏。 “下官……会如实將此地所见,稟报皇上。” 他预感到,整个大明的军方系统,恐怕都要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搅个天翻地覆了。 而张飆,则看著手中这本被他用得出神入化的《皇明祖训》,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朱啊老朱,难怪文官集团会拿《祖训》当宝,不得不说,是真的挺好用。】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4章 老朱:啊!好想吃泡麵!【求月票】 第224章 老朱:啊——!好想吃泡麵!【求月票】 “大哥,听说那『文学盛典』很有意思啊,还有很多人才,你真不打算去看看?” 燕王府內,朱高燧涮著王麻子最新推出的『龙骨汤火锅』,满脸兴奋地朝大哥朱高炽道: “我可听说,朱允炆都去了,而且还发现了不少有才之士!” “哼!” 朱高煦不屑地冷哼一声,旋即夹起一片烫熟了的五肉,塞进嘴里,满嘴是油的道: “他能发现什么有才之士?不就是那个方孝孺吗?我才看不上那个腐儒呢!” “可不止腐儒,我听说,那个叫杨士奇的人,连皇爷爷都称讚了他!还有那个杨荣,也很不错!” 听到这话,朱高煦蹙了蹙眉,然后看向朱高炽,正色道: “老大,父王一直让我们留意京中的人才,你看要不要.” “三弟、二弟,且勿妄言!” 朱高炽板起脸,肃然提醒道: “你们忘了现在的处境吗?『文学盛典』是皇爷爷招揽人才开办的,我们怎么能染指?不要命了?” “这有什么?” 朱高煦则不以为然地道: “我又没说跟皇爷爷抢人,我的意思是,捡漏!再说,你看咱们周围的锦衣卫,几乎都没什么人了!” “是啊!大部份人手都被蒋头儿调走了!” 朱高燧一边附和二哥,一边给大哥朱高炽夹菜,並笑嘻嘻地介绍道: “大哥您试试这个,王麻子新推出的菜餚,叫血肠,可好吃了!” “据说,他还在研究其他火锅,但少了一味最重要的调料,估计得秋天才能吃!” 朱高炽点点头,却没有动筷,然后皱眉问道: “老三,你刚才说,蒋瓛调走了大部份锦衣卫?” “对啊,说是维持『文学盛典』的秩序,但我觉得不太像,应该又有什么大案!” 话音落下,朱高燧又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 “大哥,二哥,我听说,有人在造谣太子妃吕氏,说她勾结傅友文,疑似谋害雄英大哥!” “唰!” 听到这话,朱高煦、朱高炽脸色骤变。 “你確定?!”朱高煦急忙道。 “我哪確定,我就听詔狱里有些只言片语!不过,蒋头儿最近確实抓了不少造谣者!” “这”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朱高煦、朱高炽不由面面相覷。 只见朱高炽蹙眉道: “自从张飆被皇爷爷解禁后,应天府的事,又开始多了起来,也不知道皇爷爷究竟想做什么.” “妈的!那张飆就是个惹事包!前几天还在查漕运贪腐案,现在不知道在干嘛,据说带著宋忠出城了!” 朱高煦一拍桌子,打断了朱高炽的话,然后又將目光落在朱高炽身上,道: “大哥,你对漕运贪腐案怎么看?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呢?” “还有那个刀疤脸,我也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啊?二哥,你知道刀疤脸!?” 朱高燧刚准备捞锅里的骨头吃,顿时被朱高煦这句话吸引了。 然而,还没等朱高炽回答他,门外就响起了一道极其轻微的稟报声: “世子殿下,哑翁前来传王爷的密信了。” 三兄弟闻言,同时一愣,然后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很快,那名叫哑翁的人就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书房,然后不动声色的放下密信,如同鬼影一般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双方没有任何交流。 等哑翁退出去后,朱高炽三兄弟才朝那密信围了过去。 烛光下,朱高炽胖乎乎的脸上,格外凝重。 他缓缓撕开信封,无声看了起来。 【红薯已收到,静待其效。京中风雨,燕邸静观。】 朱高煦念著信上的內容,粗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父王这话……是应了还是没应?我怎么看不明白?” 朱高燧抢著道: “这还不明白?静待其效,就是说父王会种红薯,看看效果!京中风雨静观,就是让咱们別掺和京城那摊烂事!” 朱高炽缓缓摇头,將信纸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 “老二、老三,你们把父王的意思想简单了。” “『静待其效』,是告诉咱们,红薯之事,燕王府接了,但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京中风雨,燕邸静观』,更不是让咱们作壁上观,而是要让咱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风雨从何而来,向何而去,更要看清楚,那张飆……到底想在风雨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分析: “你们想想,张飆如今在京城搞出好大阵仗,矛头直指漕运,周王府首当其衝,齐、楚、蜀,甚至我们燕王府,都被那些来路不明的线索牵扯进去。” “可你们发现没有?皇爷爷的反应,很值得玩味。” “皇爷爷?” 朱高煦哼了一声: “他老人家现在眼里只有张飆那疯子和漕运案!咱们燕王府,怕是早就被忘到脑后了。” “就算有些风言风语牵扯到咱们,你看皇爷爷可曾派锦衣卫来问过一句话?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皇爷爷心里,根本不信咱们会参与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漕运贪腐!” “这正是问题所在!” 朱高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一丝看透迷雾的锐利: “二弟,你觉得以张飆之能,他会看不透这层层迭迭的线索是有人故意拋出来,想让他陷在藩王爭斗的泥潭里吗?” “他会真的如那些人所愿,一头扎进漕运案里,和几位王叔死磕到底吗?” “他不是正在这么干吗?” 朱高煦一愣,迟疑道: “听说他手下的人拿著皇爷爷追加的银子,在京城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誓要在漕运案里搅风搅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朱高炽猛地一拍大腿,胖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 “我原先也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去查藩王。直到刚才,二弟你提醒了我!” 朱高煦茫然:“我?我提醒你什么了?” “刀疤脸!卫所!” 朱高炽眼中精光闪烁: “你刚才说,那个在码头出现的刀疤脸,你略有耳闻,猜想可能跟卫所有关!因为漕粮转运入库,最终需要地方卫所接收、核验!” 朱高煦点头:“是啊,这有什么问题?漕运和卫所本就勾连甚深……” “问题大了!” 朱高炽打断他,语气带著一丝急促: “如果张飆明面上查漕运是假,真正要查的,是借著漕运这条线,去审计沿途的卫所呢?!” 此话一出,书房內瞬间安静下来。 朱高燧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朱高煦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了。 他常年混跡军中,对卫所的事情远比朱高炽敏感。 审计卫所!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要查军屯田亩,查兵员勾补,查军械帐目,查所有见不得光的吃空餉、喝兵血、倒卖军资! 而他们燕王府,镇守北平,直面北元残余,麾下卫所眾多,为了维持强大的边防力量和一些不便言说的『经营』,有些事情,是经不起张飆那种疯子拿著放大镜去查的! “他……他敢!” 朱高煦又惊又怒: “卫所乃国之重器,岂是他一个反贪局说查就查的?!” “他连皇爷爷的內帑都敢审计,他有什么不敢的?!” 朱高炽反问,声音带著一丝苦涩: “而且,他完全可以打著『为民请命』、『整顿军纪』的旗號,从一些积怨已深、证据確凿的小卫所查起!” “比如那个欺压了老兵村子,强拉壮丁的卫所!名正言顺!” 朱高煦倒吸一口凉气,他终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张飆这把火,一旦烧到卫所体系,就绝不可能只烧一两个。 以他的疯劲儿,必然是燎原之势。 到时候,他们燕王府在北平的诸多『经营』,恐怕…… 朱高炽看著两位弟弟骤变的脸色,缓缓坐直身体,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却又带著无比凝重和一丝钦佩的复杂表情。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张飆找我们合作,送上红薯,其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审计內帑,也不是单纯的削藩……” “他是在警告我们!也是在给我们指一条路!” 朱高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南方: “他是在告诉我们,他下一步,就要去捅卫所这个马蜂窝了!” “他查卫所,表面是反贪,深一层是斩断某些人的根基!” “而他选择在这个时候与我们合作,拋出红薯……” 他猛地看向朱高煦和朱高燧,一字一顿道: “他是要我们燕王府,趁著他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这段时间,赶紧『收拾乾净』!” “把不该有的手脚斩断,把过线的势力收回!” “然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种红薯这件事上来!” “粮食!民心!实实在在的功绩!这才是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不是那些虚头巴脑,隨时可能引爆的兵权!” 朱高煦和朱高燧被兄长这番剖析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书房內,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朱高煦才涩声问道:“大哥……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决断: “立刻给父王去信,將我们的分析悉数稟报!建议父王,断尾求生!” “趁著张飆还在南方周旋,皇爷爷目光被吸引,立刻著手清理我们在各卫所的『痕跡』,尤其是与漕运、与不明资金往来有关的,全部抹平!” “同时!” 他语气斩钉截铁: “將红薯列为燕王府头等要务!集中所有能集中的资源,开闢官田,精选农户,由父王亲自督办,要往死了种!” “必须在最短时间內,种出成效,拿出实实在在的產量!”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著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在搅动风云的身影。 “张飆……这是阳谋啊。” 朱高炽低声嘆息,带著一丝敬畏: “他算准了我们能看透,也算准了我们不得不按他指的路走。” “他要来了……不是来查我们,而是来……验收成果的。” “我们必须在他把天捅破之前,把自己摘乾净,並且,手里握有足够的筹码!而那个能活无数人的红薯,就是最好的筹码!”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另一边,皇宫,华盖殿。 “混帐!一群酒囊饭袋!” 张飆在外面拿著《皇明祖训》大杀四方的时候,老朱在华盖殿也是大杀四方。 只不过,他杀的不是人,而是每日批阅的奏疏。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飆给他的刺激习惯了,还是他觉得这些批阅的奏疏,一点也不带劲。 比起张飆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涵啊,计划书啊,读起来像一坨屎。 但是,他又不得不读,使得他现在十分烦躁。 而华盖殿,也因为他的烦躁,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 “皇爷,您消消气,要不.” “滚——!” 老朱怒吼一声,手里死死攥著一份由户部、吏部联合呈上的《百官俸禄改革条陈初议》。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遍看这份东西了,每看一次,心头的火就旺一分。 “啪!” 他终於忍不住,將那份奏疏狠狠摔在了御案上,嚇得侍立一旁的云明浑身一哆嗦。 “加俸三成?!钱从哪里来?!啊?!” 老朱气得在殿內来回踱步,指著那堆纸骂道: “郁新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光知道开口要钱,开源节流的法子一个没有!就知道盯著咱的內帑和加征赋税这两条路!” “还有卓敬!平日里看著挺明白个人,怎么也跟著起鬨?!光说提高俸禄能养廉,怎么不说说怎么防止那些蠹虫拿了更高的俸禄继续贪?!” 他越说越气,感觉自己採纳张飆『重议俸禄制度』的建议,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帮官员,要么畏首畏尾不敢动真格,要么就想著趁机给自己捞好处,真正能拿出切实可行、不增加百姓负担方案的人,少之又少。 “全是屁话!空话!套话!” 老朱喘著粗气,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脑仁也一跳一跳地疼。 这朝堂上下,难道就找不出几个既能体恤下情、又能为国分忧的干才吗?! “云明!” 老朱烦躁地挥挥手:“传膳!咱有点饿了,吃点东西缓缓。” “是,皇爷。” 云明连忙小跑著去安排。 很快,精致的御膳摆了上来。 虽不是什么大宴,但也琳琅满目: 有火候恰到好处的清燉鹿筋,有鲜嫩爽滑的醋溜鱼片,还有一碗香气扑鼻的碧粳米饭,以及几样清爽可口的时令小菜。 若是平日,操劳一天的老朱看到这些,多少能有些胃口。 可今天,他拿起玉箸,夹了一块鹿筋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却只觉得味同嚼蜡,往日觉得醇厚的汤汁此刻尝起来也寡淡无味。 他又尝了尝鱼片,扒拉了两口米饭,最终还是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筷子。 “没味儿……一点味儿都没有……” 老朱皱著眉,心里那股无名火找不到出处,憋得他更加难受。 就在这时,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画面. 张飆那傢伙,在他华盖殿的地砖上,捧著一个大碗,里面装著些酸爽可口、金黄诱人的麵条,吸溜吸溜吃得满头大汗,那浓郁的、带著股霸道辛香的气味,仿佛能穿透时空,钻进他的鼻腔…… 【是『泡麵』!】 老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记得那味道,也亲口品尝过,那强烈的、不同於宫廷御膳的香气,此刻竟异常清晰地回忆起来,勾得他空落落的胃里一阵悸动。 【想吃……】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立刻就被更大的怒火所取代。 “混帐张飆!” 老朱猛地一拍桌子,刚平息一点的怒气再次爆棚: “都是这疯子害的!要不是他搞出这么多破事,咱能这么心烦?!要不是他弄出那劳什子『泡麵』,咱能觉得这御膳都没滋味?!”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中了邪。 居然会去想那个屡次气他、忤逆他、还总打他內帑主意的疯子手里的吃食?!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老朱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看什么都来火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带著喜气的脚步声。 “皇爷!皇爷!云南八百里加急捷报!” 一名通政司的官员捧著塘报,满脸喜色地跪在殿外。 老朱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吼道:“嚷什么嚷!进来!” 那官员连滚带爬地进来,將塘报高举过头顶:“恭喜皇爷,贺喜皇爷!云南曲靖、普安试点『改土归流』,卓有成效!” “信国公与西平侯联名奏报,首批流官已顺利上任,兴修水利,推广新式农具,清理隱田,当地归顺土司子弟亦有入学者,民心初步安定!” “虽然依旧有小股顽抗,但已被迅速平定,试点区域,赋税已有小幅增长,远超预期!” 这一连串的好消息,如同甘霖洒落在老朱焦躁的心田上。 他一把夺过塘报,飞快地瀏览起来。 越看,紧锁的眉头越是舒展,脸上的怒容也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所取代。 “好!好!总算有个像样的消息了!” 老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鬆了一些。 这『改土归流』之策,是他甩锅给张飆,被张飆『骂』出来的,后来由郁新、卓敬等人细化,他亲自主持推广的。 虽然过程波折,但如今看来,这步棋確实是走对了。 若能成功,不仅云南可定,更能为日后治理其他土司区域提供范例,利在千秋。 这证明了,拋开那疯子的狂悖不谈,他的一些『鬼点子』,確实能切中时弊,带来实利。 老朱的心情复杂极了。 一边是被『俸禄改革』和『泡麵』勾起的对张飆的冲天怨气,一边又是因云南试点成功而对张飆那点『歪才』的不得不承认。 他放下塘报,看了一眼桌上那没动几口的、索然无味的御膳,又想起那勾人馋虫的泡麵,最后目光落回那份让他血压飆升的俸禄改革奏疏上。 “唉……” 老朱重重地嘆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大明的江山,真是让他欢喜让他忧。 有云南这样的希望,也有朝堂上这些数不尽的烦心事。 而那个让他又恨又…… “撤了吧。” 老朱不想去想那个疯子,便对云明挥挥手,指了指桌上的膳食。 他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只想静静。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皇爷!宋僉事有急事稟报!” 老朱微微一愣,隨即沉声道:“何事?!” “回稟皇爷,据宋僉事派人来传信,张御史他们在去武昌的途中,路过九江卫,碰见有百姓喊冤,便停在了九江卫,打算去九江卫衙门伸冤!” “这个混帐东西!” 老朱一听宋忠稟报张飆『不务正业』,跑到九江卫去管民间诉讼,刚因云南捷报稍微平息一点的怒火『噌』地又冒了上来。 “他是反贪局!不是应天府衙!怎么走到哪儿官司打到哪儿?!” 老朱气得差点又把筷子摔了:“漕运的案子不查了?周王府那条线不跟了?跑去九江卫伸什么冤?!” 他感觉张飆就像个浑身长满反骨的猢猻,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永远在挑战他的耐心底线。 然而,这还没完。 就在老朱对张飆『多管閒事』气愤不已的时候,又一条更加劲爆的消息传了过来。 “启稟皇上,宋僉事急奏——!” 刚刚是急报,现在又是急奏? 很明显,这是一前一后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张飆『多管閒事』,不像是突发事件,而像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这倒有些符合那疯子不按套路出牌的风格。 难道,那疯子真在九江卫查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老朱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毕竟卫所是大明的重要根基,如果眼皮子底下的卫所都出了问题,其他地方的卫所还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 “呈上来!” “诺!” 很快,云明就小心翼翼地呈上了宋忠的奏疏。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5章 皇上!我们三观都被顛覆了啊!【月 第225章 皇上!我们三观都被顛覆了啊!【月票加更29】 老朱接过宋忠的奏疏,头也没抬,隨手拆开火漆,展开查看。 前面的內容,跟他预料的一样,张飆果然不是『多管閒事』,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他將自己和所有人摆了一道。 “这个混帐东西!” 老朱额角十字筋暴突,却强行压下去了怒火。 但是很快,隨著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开始变化。 从疑惑,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 最终,当他看到张飆如何掏出《皇明祖训》,如何引经据典驳斥王指挥使,如何『奉祖皇帝训示』砸锁入库,並查获『兽牌』暗帐时—— “噗——!” 老朱猛地一口逆血喷出,染红了面前摊开的几份奏疏。 他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要从龙椅上栽倒。 “皇爷——!!” 云明嚇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衝上前扶住,声音都变了调: “御医!快传御医——!” 还好云明聪明,早就在偏殿安排了一名御医。 不到片刻,御医就急匆匆地跨著药箱走了进来。 “掐人中!快掐皇上人中!” “草泥.马.” 老朱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单手死死抓住御案的边缘,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发出『嗬嗬』的骇人声响。 他脸色先是涨得紫红,隨即又迅速褪成骇人的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皇上,千万不要动怒,您这肺疾” 御医一边和云明扶住老朱,將他扶到龙椅上,一边劝解老朱,不要动怒。 老朱却对御医的劝解置若罔闻,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殿顶的藻井,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暴戾。 他朱元璋!洪武大帝!亲手编纂《皇明祖训》,作为朱明万世不易之法,视若神明,用以约束子孙,规范臣民! 可张飆这个疯子!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狂徒! 他竟然……竟然敢把《皇明祖训》当成了撬锁的砖头! 当成了对付区区一个卫指挥使的讼棍工具! 当成了蛊惑民心、煽动舆论的幌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狂悖,这是褻瀆! 是在刨他朱明江山法统的根基! 是在把他朱元璋一生心血凝聚的至高权威,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拿咱的《祖训》……当……当……” 老朱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连贯,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上,您闻闻这个!疏疏气,微臣帮您行针!” 御医连忙拿出一个类似鼻烟壶的竹筒,放在老朱鼻子旁边,然后朝云明道: “云公公,快去拿碗温水来,我这里有药粉,不用煎熬,先给皇上服下!” “哦哦哦,好,我马上去端!马上去端!” 云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被老朱低声喝止住了:“给咱站住!” “起开!” 老朱喝止完云明,又一把推开御医,然后强撑著坐直身体。 他闭上眼,强行运转体內那坚韧如铁的意志,压下翻涌的气血和阵阵眩晕。 他知道,此刻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盛怒之后,是冰彻入骨的冷静,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虽然依旧浑浊,却已恢復了帝王的锐利与深沉。 他死死盯著那封奏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著张飆这看似疯狂举动背后的深意。 【那混帐东西……是不是早就知道九江卫有问题?】 【还是,他不想被幕后黑手牵著鼻子走,去和藩王们缠斗……打算另闢蹊径,结果误打误撞,真的查到了问题?】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老朱不得不承认,张飆这一步,跳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恐怕连那个藏在深处的幕后黑手,也绝想不到张飆会放弃看似核心的漕运,转而捅向看似不起眼的卫所! 而且……还真被他蒙对了! 不,不是蒙的,这疯子是算准了! 【卫所贪腐,吃空餉,喝兵血……这些咱都知道,是积弊!】 【可这『兽牌』……这暗帐记录的军械物资调拨……『疤脸男』……通过漕运走……】 老朱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条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慄的线索,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九江卫的军械物资,被神秘势力凭『兽牌』提走,通过漕运网络运输,周王府可能是中转站,最终流向……齐王? 或者其他藩王?甚至是……境外的『寇』?! 【养寇自重!】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老朱的心上。 他的儿子们!他分封镇守四方的骨肉!竟然真的有人在密谋造反! 不是小打小闹! 而是如此系统、如此隱蔽、如此恶毒地在挖大明的墙角,在用他朱元璋的钱和兵器,养肥可能反过来吞噬朱明江山的敌人! 而且,这黑手已经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九江卫距离京城才多远?! 一股混杂著被背叛的锥心之痛、对江山倾覆的深切忧虑,以及滔天杀意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 “逆子……逆子!!” 他低吼著,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同时,他对兵部、五军都督府感到了极致的失望和愤怒。 卫所亏空至此,异常军械流出多年,兵部核销是干什么吃的? 五军都督府的监察又在哪里? 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或者……其中也有人被渗透、被收买了?! 【该死!你们都该死!】 盛怒与冰冷的分析交织,老朱的帝王心术开始全力运转。 张飆,必须要立刻约束,但也要用下去。 《皇明祖训》绝不能成为他肆意妄为的工具,那会动摇国本。 但『养寇自重』这条线,必须一查到底。 张飆歪打正著、或者说精准算计找到的突破口,不能浪费。 沉思良久,老朱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冰冷。 “云明!” “奴婢在!”云明连忙应道。 “笔墨!” 云明立刻准备好笔墨。 老朱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手腕沉稳,不见丝毫颤抖。 他先快速写下一道措辞极其严厉的申飭手諭,对象是张飆。 【张飆:尔竟敢妄解《皇明祖训》,褻瀆『祖宗成法』,蛊惑民心,动摇国本,狂悖至极!咱恨不得將尔寸磔!】 【然,念及核查军务或有微功,暂寄尔项上人头。】 【自即日起,严禁尔再以《祖训》之名行审案、调兵、越权之事!】 【若再敢故技重施,定斩不饶!】 写完,他换了一张纸,语气缓和,但內容更加重若千钧。 这是一封特旨。 【特諭:反贪局主事张飆,咱准尔彻查九江卫,及周边关联卫所军务,一应军械、粮秣、兵员帐册,乃至可疑人员往来,皆在核查之列。】 【遇有阻挠,可示此旨,地方官府、卫所须全力配合。】 【著反贪局指挥僉事宋忠及所属,行地方锦衣卫调令之权,全力协助,护卫周全,並確保查案过程,巨细无遗,速报咱知!】 他將特旨交给云明:“八百里加急,送往九江卫,亲手交予张飆和宋忠!” “是!” 云明双手接过,立刻转身去安排。 老朱则沉沉的坐在龙椅上,目光幽深。 【张飆,咱断了你乱来的由头,但给了你名正言顺的权力。】 【给咱好好查!把那些蛀虫,把那些敢背叛老朱家的逆子,都给咱挖出来!】 隨即,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被张飆在詔狱中『点拨』过的事。 【铁鉉……那个在广西立功,被茹瑺打压,以清廉干练著称的铁鼎石……张飆当初说他可堪大用……】 老朱眼中精光一闪。兵部,需要一把快刀,一块坚石去整顿。 “传旨!” 老朱对殿外候著的秉笔太监道: “擢广西督粮参政铁鉉,为兵部左侍郎,即日返京赴任!” “告诉他,给咱把兵部的帐目、武选、军械核销,都给咱理清楚!” “谁敢阳奉阴违,让他直接来见咱!” 他要让铁鉉这把刀,去砍向腐朽的兵部体系。 至於五军都督府…… 因为牵扯太多勛贵,暂时不能大动,以免打草惊蛇,但他心中已然记下了一笔。 做完这一切,老朱才仿佛耗尽了力气,缓缓靠在龙椅上,再次望向殿顶的藻井。 而御医则默默地开始为他行针,理气。 但他的愤怒依旧在心底燃烧,丧子之痛和被其他儿子背叛的痛楚交织,而他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巨大危机时,帝王本能的冷酷和算计。 不管张飆的目的是什么,但张飆点燃的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扑灭它,而是控制火势,让这把火烧向该烧的地方,將所有的污秽和阴谋彻底焚毁! 【来吧,让咱看看,这大明朝的基业底下,到底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另一边。 老朱的旨意还没到,张飆在九江卫的『辉煌战绩』和那套『《皇明祖训》审计法』,却如野火般在周边军户和百姓中传开。 很快,老孙、老钱等人就带著数百本《皇明祖训》精要版小册子,以及九江卫的『罪证』抄本,奔赴各地。 他们联络的,正是像吴大根、李老栓那样深受卫所之害,或有亲人被强拉、被冤屈的百姓头面人物。 因此,九江卫的闹剧刚刚平息,隔壁的安庆卫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这天清晨,安庆卫刘指挥使刚打开府衙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衙门外,黑压压地站了数十名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既不喧譁,也不衝击官衙,只是静静地站著,人手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 为首一人,正是之前在九江卫哭诉的吴大根媳妇,张大。 她手里高举著一本《皇明祖训》,声音洪亮,带著一种被『真理』武装起来的底气: “安庆卫的军爷们!俺们是隔壁吴家村、李家村的百姓!” “奉反贪局张主事之命,秉持祖皇帝《皇明祖训》之精神,前来核查卫所军户、军械帐目,以防贪腐,以正国法!” 安庆卫刘指挥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什么玩意儿这是?! 一群平头老百姓,居然扬言核查朝廷卫所?! 是自己没睡醒?还是这些人都疯了?! “胡闹——!” 他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人:“尔等刁民,聚眾围堵卫所衙门,是想造反吗?!” “军爷此言差矣!” 张大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毫不畏惧,翻开小册子,朗声道: “《皇明祖训·首章》有云:『民为邦本,本国邦寧』!祖皇帝教导我们要关心百姓!” “《祖训·法律章》亦言:『凡官吏酷虐害民者,许良民拿赴京来』!” “民妇等人不是造反,是遵循祖皇帝的教导,帮助朝廷,监督你们,防止你们变成『酷虐害民』的官吏!” 她这番现学现卖,虽然有些生硬,但引经据典,气势十足。 她身后的百姓也齐声高呼:“遵循祖训!监督贪腐!还我公道!” “???” 刘指挥使额头上满是问號,不由扭头看向身后的千户、百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要说让他们上阵杀敌,他们隨便怎么都能应付。 但要说让他们对付一群跟他们讲『祖训』、讲『法律』的百姓,他们还是庄稼佬进皇城,头一遭。 “混帐!大胆!简直岂有此理!” 刘指挥使气得跳脚,但却无可奈何。 就连看守衙门的兵丁,都不由面面相覷,觉得手里的刀枪都有些烫手。 动手?人家口口声声捧著《皇明祖训》,喊著忠君爱国,你动手打他们,岂不是坐实了『对抗祖制』、『酷虐害民』? 不动手?难道真让这群泥腿子查帐? 这时,一名脑子转得比较快的百户,不太確定地提醒道: “头儿,我之前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九江卫被京城来的张御史审计了,您说,这些刁民,是不是张御史弄过来的?” “嗯?” 刘指挥使心头一震,似乎对张飆也是如雷贯耳:“此言当真?!”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些刁民来者不善啊!” “头儿,要不別管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会赖著不走!”另一名千户插嘴道。 刘指挥使皱了皱眉,旋即抬头看了眼门外的百姓,觉得有理。 这些百姓不敢衝击衙门,那就给他们来个闭门羹,让他们知难而退。 “好!就这么定了!立刻关闭大门!” 刘指挥使当机立断,很快,安庆卫的大门就被士兵们关闭了。 然而,张飆能煽动百姓审计卫所,怎么会如此简单被应付? 没过多久,更让安庆卫上下三观尽碎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晌午换岗吃饭的时候,一些兵丁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老爹、老娘、媳妇、孩子,竟然出现在了卫所外面。 “狗蛋——!” 一个老兵丁的老娘,拄著拐杖,指著自己儿子的鼻子骂道: “你个不孝子!还不快开门,请乡亲们进去查帐!你想违背祖皇帝的教导吗?!” “铁柱啊——!” 一个年轻士兵的媳妇,抱著孩子,哭得梨带雨: “你忘了你三叔是怎么被他们拉去顶替,死在辽东的吗?!” “现在有张青天和祖皇帝给我们撑腰,你还要帮这些黑心的官老爷守门?!” “爹——!” 一个半大孩子,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吶喊道: “张先生说了,要忠君爱国,遵循《祖训》!你们不让查,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此话一出,问得他当百户的父亲面红耳赤。 这下子,军心彻底动摇了。 士兵也是人,也有家人亲戚。 如今自己的亲人就站在对面,拿著《皇明祖训》跟你讲道理,诉冤屈,这刀还怎么握得稳?这门还怎么守得住?! 更要命的是,这些百姓始终保持不衝击官衙的底线,然后就是赖著不走。 他们就轮班守著! 你吃饭他们看著! 你换岗他们『劝慰』! 夜里甚至在衙门外点起篝火,轮流诵读《皇明祖训》相关章节,搞得整个卫所日夜不寧。 僵持了整整两天,刘指挥使终於扛不住了,不,其实是那些担心亲人的卫所官兵扛不住了。 他们精神都快崩溃了,逼得刘指挥使不得不咬牙切齿地下令打开衙门和库房。 “查!让你们查!看你们能查出个什么样!” 他几乎是咆哮著说出这句话。 然后,他就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民战爭的汪洋大海』。 虽然这个时代的文盲很多,但这里距离京城不远,老朱当初为了普法,可是下足了功夫。 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本《大誥》。 为什么呢?因为这本《大誥》能保命。 比如张三被判了流放,如果家里有本《大誥》,可以不用流放,改为坐牢。如果是杀头大罪,甚至能捡回一条命。 所以,京城周边有一些识字的百姓是很正常的。 只见一群识点字的老农、村妇,拿著九江卫的『罪证』范本,对著安庆卫的帐册,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这里,损耗为啥比九江卫还高半点?依据呢?祖皇帝说过可以这么损耗吗?” “这个人的名字,我看著眼熟,好像是俺们村前年淹死的王老五?他怎么还在领餉?” 他们不懂高深的做帐技巧,但他们有生活经验,有较真到底的精神,时不时还拿起《皇明祖训》跟你辩论一番。 就算引用的章节都不对,但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儿,能让最好的帐房先生吐血。 甚至,有些啥都不懂的大爷大妈,也跑进来凑热闹。 他们不识字,但他们会用工具。 比如,他们拿著尺子量鎧甲的大小,用手掂量腰刀的重量,甚至拿出绣针去捅鎧甲的连接处,美其名曰『测试坚固度』。 “这刀还没俺家菜刀快!祖皇帝要知道你们用这玩意儿打仗,非得给你们几个大嘴巴子!” “这甲薄得跟纸似的,怪不得俺儿子上次受伤!你们是不是贪了料子钱?!” “你,你们.” 刘指挥使看著这群『审计人员』在他的库房里『胡作非为』,听著那些荒诞不经的『审计意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血管隨时会炸开。 尤其当他看到一个老太太,因为他无法解释清楚一箱箭簇的『合理损耗』,而准备拿著《皇明祖训》去敲登闻鼓时,他终於彻底崩溃了。 “啊——!” 刘指挥使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为他要行凶。 却见他將刀狠狠地插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滑坐到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查!查!查!都给老子查!” “帐本在那边!库房钥匙在这里!” “老子不干了!这指挥使谁爱当谁当去!” “我只求你们……別他妈再跟我背《皇明祖训》了!” “我给我爹养老送终都没这么背过书啊——!” 他涕泪横流,状若疯癲。 一场本该刀光剑影的审计风暴,就在这荒诞、滑稽却又带著一丝悲凉与正义的氛围中,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而这样的场面,不止安庆卫,其他卫所也在相继上演。 当消息传回到张飆这里,他正优哉游哉地喝著茶,听著各方匯报。 宋忠在一旁,脸色已经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这几天被反覆碾碎又重塑。 “张大人……您这样煽动百姓,围攻卫所……怕是……” 他试图做最后的劝诫。 张飆放下茶杯,诧异地看著他: “宋僉事,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这叫『发动群眾,依靠群眾』!这叫『用祖皇帝的思想武装头脑,指导实践』!” “你看,效果多好!” “兵不血刃,就查出了这么多问题!” “这充分证明了《皇明祖训》的伟大和正確!证明了人民群眾的力量是无穷的!” 他拿起那本已经被他翻得有些卷边的《皇明祖训》,深情地抚摸著: “我现在越发觉得,老朱……哦不,祖皇帝真是英明神武,高瞻远瞩!” “他早就料到后世会有蠹虫,所以留下了这面照妖镜!” “我们要把这种审计模式推广下去!” “让《皇明祖训》的光辉,照亮大明的每一个卫所,每一个角落!” 宋忠看著张飆那狂热又真诚的眼神,彻底无言以对。 他知道,一场比应天府更加猛烈、更加荒诞、也更加彻底的审计风暴,已经在这位『张疯子』的主导下,被彻底点燃了。 而这场风暴最终会刮向何处,会將多少人捲入其中,连他,甚至可能连龙椅上的那位,都无法预料。 他只求老朱的旨意快点来,不然,他真的快扛不住了。 而张飆则眼神迷离的看著远方,嘴角噙著一丝笑意。 【老朱啊,我这是帮你教育子孙,肃清军队,不用谢我。】 【毕竟,这都是《祖训》教我的嘛!】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6章 张飆:真理只在射程之內!【求月票 第226章 张飆:真理只在射程之內!【求月票】 夜色深沉,依旧是那处隱秘的王府暗室。 只见暗室內,烛光昏暗,將主位上那位王爷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温润的玉佩,听著下方黑衣人的稟报,脸上惯有的慵懒早已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王爷,属下刚刚接到急报。张飆……並未彻查漕运贪腐案,牵连诸位王爷,而是在去武昌的路上,停留在了九江卫。” “九江卫?” 王爷的手指一顿,玉佩停在掌心:“他在那里做什么?” “据说是路遇百姓喊冤,打算为百姓伸冤,结果九江卫指挥使拒不配合,还让他拿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手续,他就” “他就什么!?” 王爷急不可耐地追问,连身子都倾斜了几分。 黑衣人连忙接口道: “他就以《皇明祖训》为据,申明《祖训》大过一切手续,故而强闯卫所库房,查获了一批凭『兽牌』调拨军械的暗帐。” “目前,他又以此为突破口,煽动百姓审查周边卫所,深挖卫所亏空及军械异常流出一事。” “砰——!” 一声轻响,王爷手中的玉佩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他脸上那丝急切的面容瞬间冻结,眼神深处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寒光。 “《皇明祖训》?他竟敢拿父皇的《祖训》……去砸卫所的锁?!” 王爷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丝被完全打乱节奏的慍怒: “疯子!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过.” 说著,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棋手看到对手走出意料之外一步时的玩味: “拿咱父皇的《祖训》当撬棍,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他这独一份了。”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烛光映亮了他半边脸。 那是一张保养得极好、看不出具体年纪的面容,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蕴藏著无尽的风暴与算计。 他精心布置了漕运迷局。 甚至不惜以身入局,拋出了周王、齐王、楚王、蜀王,乃至燕王的烟雾弹。 就等著张飆这头疯牛衝进去,撞得头破血流,最好能引得他那位父皇雷霆震怒,直接將这祸害碾死。 可张飆呢? 他竟然虚晃一枪,直接放弃了看似查到核心的漕运主线,一头扎进了看似无关紧要的卫所泥潭! “九江……卫所军械,『兽牌』暗帐……” 王爷喃喃自语,脸色越来越凝重:“那疯子怎么会想到从这里入手?是歪打正著,还是……看穿了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卫所军械流失,是『养寇』链条上相对隱秘,但至关重要的一环,是物资的源头。 一旦这里被撕开一道口子,再顺著漕运线追查下去…… 王爷几乎能想像到那幅画面: 张飆拿著『兽牌』和暗帐,像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从九江卫开始,一路咬向漕运节点,咬向周王府的中转站。 最终……很可能咬到几位受益藩王,甚至可能牵扯出那个更深层次的『养寇』循环。 这比他预想中张飆在漕运线上与藩王们纠缠要危险得多。 这是直插心臟的一刀。 “好一个张飆!好一个暗渡陈仓!” 王爷咬牙切齿,语气中竟带著一丝棋逢对手的凛然: “本王……倒是小瞧了你这疯子的洞察力!” 他之前的策略是祸水东引,让张飆去消耗其他藩王,为他腾出时间。 但是现在,张飆跳出棋盘,反而可能將火直接烧到他,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號。 愤怒?或许有一丝。 可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被意外打断节奏的不悦,以及迅速升起的、冰冷的评估。 “王爷,张飆此举,恐怕会打乱我们的部署。是否要……” 黑衣人做了一个清理的手势,意味不言而喻。 “愚蠢!” 王爷淡淡吐出两个字,语气並不重,却让黑衣人瞬间低下头去。 “此刻动他,岂不是告诉父皇,告诉天下人,那位可能牵连九江卫的『幕后黑手』,被张飆那疯子查得狗急跳墙了?” “那才是真正的自乱阵脚,授人以柄!” 他站起身,踱步到墙边一幅巨大的、看似寻常的山水画前,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画作,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张飆想查,就让他查。” 王爷的声音平静无波: “卫所亏空,军械流转,哪个边镇敢说自己的帐目乾乾净净?水至清则无鱼。有点问题,才正常。” “若是他张飆查了一圈,发现我大明所有卫所都清如水,明如镜,那才叫见了鬼,父皇第一个就不信!” 他转过身,阴影重新笼罩了他大半面容,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传令下去!” 王爷的声音恢復了冷静,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让我们在九江卫及周边关联卫所的人,立刻清理所有可能指向本王的痕跡,断掉一切联繫!” “確保张飆查到的『兽牌』和暗帐,最多只能追溯到周王府,或者……齐王、蜀王他们那里!” “第二,通知我们在漕帮和户部的人,暂时收敛,近期减少非常规物资的调动,特別是与军械相关的。” “第三!” 王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既然张飆想查『养寇』,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將我们掌握的,关於齐王、蜀王他们那边,与某些『流寇』、『土司』暗中往来的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想办法送到张飆的手下那里。” “要做得自然,像是他们自己查到的。” 他要將计就计,既然张飆要查『养寇』,那就引导他的刀锋,更精准地砍向他想让张飆砍向的地方! 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但必须烧在別人家的院子里! “另外!” 王爷看向黑衣人,语气森然:“给开封那边递个话,朱有爋那个蠢货,不能再留了。” “让他『安静』地消失,做成……嗯,做成被他大哥的心腹报仇的样子。把水彻底搅浑!” “绝不能让本王父皇与张飆將目光落在一处!” “是!” 黑衣人凛然应命,正准备退下。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一阵特殊节奏的轻微叩门声,是另一路负责紧急通讯的心腹。 王爷眉头微蹙:“进。” 另一名黑衣人快速入內,单膝跪地,语气急促: “王爷,刚收到消息,国公爷……他未经请示,擅自派了麾下死士前往九江方向,意图……刺杀张飆!” “什么?!” 刚刚还算平静的王爷,现在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清晰的怒意,他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得茶盏叮噹作响: “这个蠢货!他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王爷气得在密室內来回走了两步,低吼道: “张飆现在就是一团烧得正旺的火,躲还来不及,他竟然想用手去扑?宋忠就在旁边盯著,他这是生怕父皇不知道我们在背后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就在他怒骂之时,那名心腹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王爷息怒。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张飆手下那几个老残兵,探查的范围……似乎正在向饶州卫延伸。” “饶州卫?” 王爷的脚步瞬间停下,眼中的怒火被一丝凝重取代。 他瞬间就明白了『国公爷』为何要对张飆出手。 饶州卫,那里有他布下的一处更为隱秘的节点,可能有直接指向他的线索。 但这份凝重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他眼底深处,一丝诡譎的光芒闪过,一个借刀杀人的毒计瞬间成型。 他没有立刻下达指令,而是仿佛不经意间,用指尖轻轻敲著桌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凉国公……是不是被召回京城了?算算日子,他应该会……路过饶州卫附近吧?” 跪在地上的两名黑衣人心领神会,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图。 第一名黑衣人立刻接口道: “回王爷,凉国公不日即將抵达饶州卫附近。而且,听闻他麾下有几名义子,性情……颇为骄悍。” 王爷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终於彻底绽放开来,如同暗夜里盛开的毒。 “骄悍好啊……年轻人,火气旺,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带著一种將人命视为棋子的淡漠: “听说,凉国公最是护短,也最恨別人不给他面子,尤其是……动他义子的人。” 他看向第二名黑衣人,淡淡吩咐: “去,让我们在饶州卫的人,帮蓝玉的义子找点事情做。” “本王很想看看,咱们这位號称『战神』的凉国公,对上咱们这位『天下人的张御史』,会碰撞出何等……精彩的火。” “属下明白!” “另外,想办法毁了饶州卫的库房!哪怕是指向本王的线索!” “是! 两名黑衣人齐声应道,眼中都闪烁著兴奋而残忍的光芒。 密室重归寂静。 王爷重新坐回阴影里,指尖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平稳,规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张飆的意外变招,虽然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送来了搅乱局面的新棋子。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坐在幕后,看著蓝玉这把锋锐无匹、却难以掌控的狂刀,与张飆这根又臭又硬、专捅马蜂窝的搅屎棍,来一场针尖对麦芒般的对决。 无论谁胜谁负,对他而言,都是好事。 他甚至期待,这场衝突,能帮他试探出父皇对张飆的容忍底线,究竟在哪里。 “是大明的『战神』重要.还是大明的『疯医』重要.”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充满了冰冷的愉悦。 与此同时,张飆等人临时落脚的一处僻静驛馆。 屋內,油灯如豆。 刚从安庆卫的『胜利』中脱离不久,老钱派回来报信的人带来的消息,让张飆瞬间清醒。 “大人!我们按照您吩咐的,顺著『兽牌』和『刀疤脸』的线索往下查,发现最后一次有记录的凭『兽牌』提货的地方,就在饶州卫!” “时间在半月前!提走的是一批火药和制式箭簇!” “我们本想按九江卫、安庆卫的例子,先去摸摸底,结果刚到饶州卫地界,还没靠近卫所衙门,就被他们的巡逻兵拦住了!” 那手下心有余悸地道: “他们根本不听我们背什么《皇明祖训》,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反贪局的人,態度极其强硬!” “带头的一个千户甚至放话,说饶州卫是军事重地,没有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联合公文,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我们试图理论,他们竟然真的放箭驱赶!” “有几个靠得近的百姓被打伤了,我们亮出身份才勉强退回来,但他们扬言,下次再敢来,管你是什么人,照杀不误!” “砰!” 一名百户一拳砸在桌子上,独眼喷火:“反了天了!他们这是做贼心虚!” 另一名百户也面色阴沉: “大人,饶州卫反应如此激烈,甚至不惜对百姓和官员动武,里面肯定有惊天大案!那个刀疤脸,恐怕和他们关係匪浅!” 身为锦衣卫百户,他们竟跟张飆站到了一起,看得一旁的宋忠,神色复杂到了极致。 虽然他与张飆,有种必须要划清界线的『使命感』,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张飆的个人魅力,真的很容易让人盲从。 只见张飆听到那名手下的稟报,无意识摸起了下巴,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那种看到猎物掉进陷阱的兴奋光芒。 片刻,他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忠,假模假样地问道: “宋僉事,你怎么看?” “这饶州卫……好像不吃《皇明祖训》这一套啊?咱们是去给他们涨知识,还是不去?” 宋忠嘴角一抽。 他如何看不出张飆这是在將他军? 饶州卫的態度,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那里藏著的秘密,恐怕比九江卫更大、更致命! 但那里也更危险! 对方已经摆出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调查的姿態,甚至敢对官员动武,张飆要是去了,无异於羊入虎口。 可老朱的旨意还没到,他既无权强行命令张飆不去,也无法调动足够的力量確保安全。 “张大人!” 宋忠深吸一口气,试图劝解: “饶州卫情况不明,对方態度强硬,甚至可能……狗急跳墙。我们人手不足,强行前往,风险太大!” “不如等皇上旨意到了,调集周边卫所兵马,再……” “等?” 张飆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等到黄菜都凉了?等到他们把证据销毁乾净,把『刀疤脸』这条线索断了?” 他顿了顿,然后略带挑衅的看著宋忠:“宋僉事,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宋忠眉头紧锁:“下官並非惧死,只是职责所在,需確保大人安全,也需对皇上负责!” “负责?” 张飆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带著一种冰冷的嘲讽: “等你们层层上报,等老朱层层批覆,等兵马调集到位……那些蠹虫早就把屁股擦乾净了!” “到时候,咱们扑个空,什么也查不到,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我……” 宋忠语塞。 他知道张飆说得有道理,但他身上的职责让他无法像张飆这样肆意妄为。 就在这时—— “咻——噗!” 一支弩箭毫无徵兆地穿透窗纸,带著悽厉的破空声,直射张飆后心。 “大人小心!” 时刻保持警惕的宋忠反应极快,猛地扑过去,將张飆撞开。 弩箭擦著张飆的胳膊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有刺客!” “保护大人!” 两名百户瞬间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护在张飆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视窗外。 宋忠也立刻衝过来,弩机上弦,將张飆团团护住。 “妈的!来得这么快?!” 张飆看了一眼被划破的官袍袖子,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暴戾。 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 “看来咱们是捅到马蜂窝了!这饶州卫……是非去不可了!” 几乎是同时,驛馆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显然,刺客不止一个,而且已经和外面的护卫交上手了。 对方手段狠辣,目的明確,就是衝著张飆的命来的。 “宋忠!带你的人,守住门窗!你们两个,跟我来!” 张飆此刻展现出与他平日疯癲截然不同的冷静和决断,迅速下达命令。 他一把扯下桌上的桌布,將油灯砸碎在地,火苗瞬间窜起,点燃了桌布和木质家具。 “大人您这是……?” 两名百户一愣。 “製造混乱!他们想在黑暗里杀人,老子偏要把这里弄亮堂点!顺便给可能来的援兵发信號!” 火光映照下,张飆的脸庞明暗不定,眼神却亮得嚇人。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不时传来锦衣卫的闷哼和倒地声。 宋忠手持弩机,守在门口,脸色铁青。 他带来的都是好手,但对方显然也是精锐,而且人数占优,是有备而来。 一名锦衣卫浑身是血地退进来,嘶声道: “宋僉事!对方人太多,身手狠辣,弟兄们……顶不住了!” 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宋忠咬牙,对张飆道:“张大人,从后窗走!下官断后!” “走?” 张飆嗤笑一声,非但没动,反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一个黑乎乎、造型怪异的东西。 那东西通体黝黑,在火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属光泽,正是他那把格洛克手枪。 “宋僉事,你是不是忘了,老子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撞开。 只见三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如同鬼魅般扑了进来,刀光直取张飆。 “张大人——!” 两名百户目眥欲裂,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 宋忠也举起弩机,准备射杀对方。 但对方身手极高,配合默契,眼看就要突破最后的防线。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惊雷般的巨响,陡然在狭小的房间內炸开。 所有人都被这从未听过的恐怖声响震得心神俱颤,动作不由自主地一滯。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脑袋猛地爆开一团血,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然后软软滑落,当场毙命。 他的额头,出现了一个狰狞的血洞。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以及宋忠和两名百户,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张飆,看著他手中那还在冒著缕缕青烟的『火器』,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凶兽。 那是什么武器?! 声音如雷,威力如炮?! “还有谁?!” 张飆眼神冰冷地扫过另外两名黑衣人:“还有谁想试试?” “这” 两名黑衣人被他的眼神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外面似乎也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滯。 趁著这个机会,宋忠猛地反应过来,厉喝道:“捉活口!” 那两名百户也反应过来,怒吼著扑向那两名心神被夺的黑衣人。 然而,就在这时,那两名刺客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们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攻击,同时猛地一咬口中所藏的毒囊。 “呃……” 两人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口鼻中溢出黑血,顷刻间便倒地气绝,脸上残留著一种完成任务失败后的冰冷与解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外面的锦衣卫终於解决掉剩余的刺客衝进来时,屋內的战斗已经结束。 三名闯入屋內的刺客,一人被神秘火器击毙,两人服毒自尽,无一活口。 驛站內外,留下了五六具锦衣卫的尸体和七八具刺客的尸体,血腥味浓重得化不开。 宋忠看著地上瞬间自尽的刺客,心沉到了谷底。 “皆是死士……” “给我搜!” 张飆话不多说,直接下令:“搜仔细点!” 很快,一名锦衣卫上前,仔细剥开刺客的衣物检查。 当翻到刺客的左臂內侧时,他动作一顿:“大人,有发现!” 只见那刺客的左臂內侧,皮肤上赫然纹著一个兽形图案。 【是狴犴!】 张飆眼神锐利如鹰,直接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纹身,触感与皮肤无异,绝非临时贴上去的。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还真是训练有素,连个纸片都不带!” 宋忠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隱秘的標记……这组织比我们想像的还要严密和可怕!” 张飆站起身,看著满地的狼藉和尸体,脸上非但没有后怕,反而露出了更加兴奋和危险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带著刺骨的寒意: “连死士都派出来了,还个个带著组织的標记……这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急了?” 说完,他猛地看向宋忠,语气不容置疑地道:“饶州卫,必须去!咱们立刻就出发!” “大人!太危险了!” 宋忠急道:“对方已经不惜动用如此精锐的死士,您再去饶州卫,那就是……” “那就是什么?自投罗网?” 张飆打断他道: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饶州卫藏著可能要他们命的东西!老子要是不去,对不起今晚死去的兄弟!” 他看著宋忠,一字一顿地道:“宋僉事,你要是怕了,可以带著伤员回去稟报老朱。” “但我,必须赶到饶州卫!我倒要看看,『真理』是不是在射程之內!?” 宋忠看著张飆那执拗而疯狂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件威力莫测、刚刚夺走一条人命的『火器』,再环视周围牺牲的袍泽,知道再劝无用,一股血性也涌了上来。 他暗牙一咬,旋即沉声道: “下官职责所在,岂能临阵脱逃?!既然大人执意要去,下官……奉陪到底!” 他立刻唤来一名伤势较轻的锦衣卫,让其带著详细记录遇刺经过和发现『狴犴纹身』的密报,六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 顾不上休息和仔细处理伤口,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张飆、宋忠,带著剩余的人手,忍著悲痛和疲惫,直接骑马,朝著饶州卫方向,疾驰而去。 张飆骑在马上,任凭晨风吹拂著他冰冷的脸颊。 他知道,前路必然是龙潭虎穴。 但死士的鲜血和纹身,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让他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饶州卫,老子来了!看看是你们的城墙硬,还是老子的决心硬!】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7章 一枪一个,打得见太奶奶!【求月票 第227章 一枪一个,打得见太奶奶!【求月票】 前往饶州卫的官道上,月明星稀,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冷风扑面,却吹不散张飆心头的悸动。 他紧紧攥著韁绳,指节有些发白,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覆回放著驛站內那一声枪响,以及刺客眉心绽开的血。 【我杀人了……】 【我他妈真的开枪杀人了!!】 虽然他並非没有看见过杀人,甚至他自己都被杀过,但看见杀人,或被杀,跟自己亲手杀人是两码事。 他不知道那些网络上的穿越小说主角,是怎么做到穿越异世界,能够杀伐果断的,但他的亲身体会是,这种人要么是变態,要么就是强装镇定。 而他,明显属於后者。 【不过……当时那手感,好像……挺准的?】 【我在地下室对著靶子练习的时候,可没这么准……难道我穿越过来成了个射击天才?】 这个发现像是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部分不適感。 他忍不住左右张望。 月光下的树影幢幢,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潜在的靶子,一种想要再次验证、甚至带著点炫耀的衝动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一直密切关注他状態的宋忠驱马靠近,压低声音,带著十足的警惕问道: “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注意到了张飆略显紧绷的身体和四处扫视的目光。 宋忠这一问,顿时让旁边几名神经本就绷紧的锦衣卫如临大敌。 “有埋伏?!” “在哪?!保护大人!” 『鏘啷』几声,绣春刀瞬间出鞘,几人勒住马匹,形成一个简易的护卫圈,紧张地环视著官道两旁黑黢黢的林地。 张飆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隨即意识到是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引起了误会。 他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验证天赋』的念头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哭笑不得。 “呃……”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换上那副惯有的、带著几分混不吝的囂张表情,故意拔高音量呵斥道: “瞧你们那点出息!一惊一乍的!就算真有埋伏又怎样?” “老子手里这『傢伙』是吃素的?来一个崩一个,送他们早点去见太奶奶!” 他拍了拍怀中藏枪的位置,动作夸张,试图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方才真正的失態,也给自己和手下壮胆。 果然,见他如此『镇定』,还提到了那件神秘而威力巨大的火器,几名锦衣卫顿时鬆了口气,脸上露出敬畏又带著点討好的笑容。 “大人威武!” “是啊大人!您那火枪……真是太厉害了!声若惊雷,快如闪电!” “卑职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火器,不知是哪个军械局所造?” “大人,若能给兄弟们也配上一把……” “聒噪——!” 张飆没好气地打断他们,心说五万块一把,老子自己都肉疼,还给你们配?想屁吃呢! “赶紧赶路!天亮前赶到下个驛站歇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 几名锦衣卫见好就收,嬉笑著收回刀,重新策马扬鞭。 宋忠则深深看了眼张飆,没有再多问,然后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本能的感觉到张飆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绝不仅仅是发现埋伏那么简单。 这位张御史身上的秘密,以及那件威力莫测的火器,都让他心中的疑虑和忌惮更深了一层。 但他选择沉默,只是更加警惕地留意著周围的动静。 不多时,队伍再次启程,马蹄声重新变得规律。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官道旁的密林中,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其中一人轻轻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略显困惑的脸,他的左臂衣袖下,隱约可见一个青黑色的狴犴纹身轮廓。 “我们……真的被那傢伙发现了?” 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著不解。 他们自认为自己潜伏得极好,气息也都收敛得不错。 哪怕在江湖中,他们也都是有名的『暗影双煞』。 可是,张飆刚才的举动,著实把他们嚇了一跳。 如果张飆连他们『暗影双煞』都能发现,那张飆的底细,可比他们想像得还要深。 只见另一名黑衣人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凝重: “不確定。但此人感知敏锐,行事难以常理度之,绝不可將其视为寻常文官对待。” 说著,他顿了顿,补充道: “尤其是他手中那件火器,无需火绳,击发迅捷,威力惊人,闻所未闻。” “此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必须立刻稟报『国公爷』,增派高手,或许……也需用火器,才能应对。” “不错!” 先前开口的黑衣人深以为然:“那张飆就是个疯子,偏偏还有这等利器傍身,著实棘手!事不宜迟,我们走!” 话音落下,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重新融入密林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官道上,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渐渐远去的马蹄回音。 张飆骑在马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杀人的事,將注意力集中在即將面对的饶州卫上。 死士的出现和『狴犴』纹身的確认,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也点燃了他更强烈的斗志。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事,冷不防地问道:“宋僉事!当初潜入刑部大牢刺杀沈浪他们的刺客,是否也有『狴犴』纹身?” 宋忠闻言,瞬间头皮发麻,不由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帮人与谋害太子的人.是一波人?” “呵,谁知道呢?” 张飆冷笑一声,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与此同时。 距离饶州卫不远的一处官驛內,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火通明的大堂里,人声鼎沸,酒肉香气混杂著粗豪的笑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居中主位上,坐著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將领,正是此前被老朱召回京城述职,加封太子太傅的凉国公蓝玉。 他卸了甲,只穿著一件锦袍,却依旧掩不住一身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此刻,他正抓起一只肥嫩的羊腿,大口撕咬著,油渍沾满了鬍鬚也毫不在意。 周围围坐著的,是他麾下几名最为倚重的义子和心腹將领,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杀气腾腾的汉子。 “他娘的!这京城的酒,就是比边塞的淡出个鸟来!” 一名唤作蓝龙的义子仰头灌下一碗酒,抹了把嘴,粗声粗气地抱怨道。 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更添几分凶悍:“义父,这次回京受赏,固然是好事,可想想四川那边,真他娘的不过癮!” 他挥舞著油乎乎的手,唾沫横飞: “就抓了俩叛军头子,宰了些不成器的俘虏,四川、云南那片地界,瘴气瀰漫,山高林密,叛军就跟地老鼠似的,根本没能彻底扫平!” “依我看,就该让咱们再待个一年半载,把那群不开化的蛮子连根拔起,杀个乾净,那才叫痛快!” “蓝龙说得对!” “就是!还没杀过癮呢!” 其他几名义子也纷纷附和,脸上都带著征战沙场后的亢奋和对未能尽全功的遗憾。 对他们这些以军功立身的武將而言,平定叛乱、斩將夺旗才是正途,回京受赏固然荣耀,却总感觉少了些刀头舔血的刺激。 蓝玉听著义子们的嚷嚷,哈哈一笑,又灌了一口酒,眼中也闪过一丝意犹未尽: “一群猴崽子,就知道杀杀杀!” “仗有得你们打!皇上召咱们回来,自有皇上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桀驁,显示他內心其实与义子们想法类似。 老朱对功臣的猜忌,他不是不明白,但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不造反,以老朱对自己的倚重,绝对不会动自己。 更何况,自己可是太子朱標的『舅父』,以老朱对朱標的宠爱,怎么可能动他这个忠於朱標的大將。 然而,就在这时,坐在蓝玉下首一位面容清瘦、留著山羊鬍的文士,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是蓝玉的心腹谋士,姓柳,人称『柳先生』。 柳先生眉头微蹙,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公爷,诸位將军,此番回京,固然是荣宠加身,但依在下看来,恐怕……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 轰! 此话一出,喧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了几分。 蓝玉啃肉的动作顿了顿,挑眉看向他: “哦?柳先生何出此言?老子刚打了胜仗,皇上加封太子太傅,召我回京,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公爷,可不一定是好事。公爷,您想想近来京中发生的事。” 柳先生嘆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傅友文贪腐案牵连甚广,太子爷薨逝的真相,皇上似乎一直在暗中调查,秦王因此被废守陵,晋王被囚凤阳,连周王如今也被圈禁在应天……”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透著诡异和凶险。” 他顿了顿,观察著蓝玉的脸色,继续道: “还有,开国公前日派人送来的密信,您也看了……皇三孙殿下如今也被变相囚禁在宫中。若皇上此番召公爷回京,是存了……飞鸟尽,良弓藏的心思……” 后面的话他没敢明说,但在座的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人,岂能不明白? 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蓝玉的几个义子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连最莽撞的蓝龙也收敛了张狂,看向蓝玉。 蓝玉握著酒杯的手紧了紧,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沉默了片刻,將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將酒杯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蓝玉的声音带著斩钉截铁的自信,但细听之下,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大明北元未靖,西南未平,四处都需要能打仗的將领!” “皇上还需要我蓝玉为他镇守边关,扫平不臣!” “更何况,现在是多事之秋,皇上怎会自断臂膀?” 柳先生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諫几句,比如皇上年事已高,性情愈发难以揣测,比如新储君未立,朝局动盪,武將更需谨慎之类。 然而,他还没开口,坐在蓝玉另一侧,一个名叫蓝雀的义子却抢先说话了。 这蓝雀在眾义子中以机敏和有些小聪明著称。 “义父,柳先生所言,不无道理。” 蓝雀接过话头,他眼神闪烁,带著对京城的某种厌恶和忌惮: “要说这应天府如今是龙潭虎穴,依孩儿看,那个叫张飆的疯子御史,绝对是里面兴风作浪的头號妖孽!” 一提到『张飆』这个名字,仿佛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顿时炸开了锅。 “没错!就是那个张飆!” “妈的!要不是这疯子胡搞瞎搞,审计什么六部,查什么旧案,京城怎么会乌烟瘴气?” “就是!害得咱们在京城的人,这几个月夹著尾巴做人,连去喝个酒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那疯子盯上!” “家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营生,更是清理得乾乾净净,连老鼠进去都得摇头哭著出来!” “这夹起尾巴做人的日子,真他娘的憋屈!” 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充满了对张飆的愤恨和不满。 显然,张飆在京城掀起的风暴,即便远在边关的他们,也深受其扰,或者说,是做贼心虚,被迫收敛了许多。 蓝玉听著义子们的抱怨,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虽然远在四川,但对张飆的『丰功伟绩』也有所耳闻。 审计內帑、搅乱立储、查抄公侯、现在又在查漕运……这疯子简直就像一条疯狗,见谁咬谁,毫无规矩可言。 他蓝玉生平最討厌的就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还专门跟他们这些勛贵武將过不去的文官。 “哼!” 蓝玉冷哼一声,一股骄横之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张飆?不过是个仗著皇上几分宠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徒罢了!” “想当年,老子在漠北.” “咳!” 他本想提几句当年在漠北时,如何处置那些不开眼、敢触他霉头的人,但身旁另一名较为稳重的部下赶紧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他慎言。 他眼中寒光一闪,后面的话没说,但那股沙场宿將的杀伐之气,却让周遭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那小子最好別撞到老子手里,否则,老子定要让他好看……” 说完这话,他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抓起酒罈给自己满上。 而大堂內的气氛,也因为『张飆』这个名字,从刚才的欢庆畅快,变得有些压抑和愤懣。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大堂內的气氛压抑到顶点的时候,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绕过酒酣耳热的眾人,凑到蓝龙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蓝龙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又迅速收敛,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亲兵退下。 他们这番鬼鬼祟祟的举动,很快被眼尖的蓝雀瞧了个正著。 蓝雀本就机灵,又喝了点酒,顿时带著几分戏謔,高声调侃道: “六哥,瞧你这偷偷摸摸的样儿,怎么?是不是又在哪个山窝窝里掳了个野娘子,藏在附近,今晚春晓难度,心急火燎了?” “哈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满堂鬨笑,打趣不断。 “六弟!你可小点声儿,別搅得兄弟们今晚睡不著,来敲你的门!” “怎么著三哥,你还要跟六哥他们一起玩啊!” “又不是没玩过,你们难道没玩过吗?” “哈哈哈!” 眾义子又一阵鬨笑。 刚才因张飆而起的些许阴霾仿佛被这粗俗的玩笑衝散了不少。 就连主位上的蓝玉,也笑骂著指了指蓝龙: “狗东西!老子在四川怎么叮嘱你们的?到了京城脚下,都给老子把尾巴夹紧点!” “这才到哪儿?就敢胡作非为了?脑袋不想要了?!” 他虽然骂得严厉,但脸上却带著笑意,显然並未真正动怒,甚至对这种手下將领『有活力』的表现,隱隱还有几分纵容。 在他看来,武將嘛,有点嗜好,搞点风流韵事,只要不耽误正事,无伤大雅。 一旁的柳先生看著这一幕,无奈地暗自摇头。 他知道蓝玉护短,尤其对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义子,更是如同亲生,自己一个谋士,在这些『家事』上,实在插不上什么话。 而被眾人取笑的蓝龙,一张粗獷的脸则涨得通红,只见他急忙摆手否认: “义父明鑑!诸位兄弟可別瞎起鬨!我知道轻重,绝不敢在此地放肆!” 他顿了顿,看向蓝玉,语气带著几分认真解释道: “是这么回事。饶州卫指挥使耿忠,派人来传话,说想为义父接风洗尘。” “义父可能不知道,这耿忠是孩儿的同乡,幼时逃难走散了,后来在战场上意外遇见,才知道彼此都还活著。” “我们两家父母都没能熬过那年头,就剩我俩了,所以在军前磕头拜了把子,成了异姓兄弟。”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和温情: “这些年,孩儿一直跟在义父身边征战,他也在別处立了些功劳,前几年升任了这饶州卫的指挥使。” “虽然联繫不多,但这份兄弟情义还在。他得知义父和孩儿路过,就想儘儘地主之谊。” 听完这番解释,蓝玉和眾义子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蓝玉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些:“重情重义是好事,你小子倒还有个真心兄弟。”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想了想,还是摆摆手道: “不过,这接风洗尘就免了。老子现在是奉旨回京述职,多少人盯著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地方卫所指挥使私下往来,喝酒宴饮?” “万一被哪个不开眼的,比如张飆那廝知道了,参老子一本『勾结卫所,图谋不轨』,那他娘的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到这话,柳先生眼睛一亮。 他脸上顿时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连忙拱手恭维道: “公爷英明!此言甚是!此刻確需谨慎,避嫌为上!” 然而,他这欣慰还没持续三秒,就听蓝玉话锋一转,对著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蓝龙道: “不过……你小子想去见见你那结拜兄弟,敘敘旧,那就去吧。” “毕竟多年未见,情理之中。” “记住,只是私下见个面,莫要张扬,更不许接受他的宴请和馈赠!” “聊完就赶紧给老子滚回来!別节外生枝,给老子惹事!” “是!多谢义父!” 蓝龙闻言大喜,连忙躬身应道。 柳先生在一旁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他去跟您去有什么区別?! 一旦被人拿住做文章,还不是一样要算在公爷您头上?! 【这……这简直是掩耳盗铃啊!】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公爷,此事……” “好了!” 蓝玉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倦色: “老子今天喝得不少,乏了!明天还要赶路,都滚回去睡觉吧!”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还在嬉笑的义子们,故意板起脸骂道: “尤其是你们几个猴崽子,晚上都给老子安分点!” “別整出什么动静,叫得老子心慌慌,睡不安稳!” “哈哈哈哈!义父放心!” “咱们保证安静!” 眾义子哄堂大笑,互相挤眉弄眼,显然都没把这话当真,嘻嘻哈哈地行礼后,便勾肩搭背地一鬨而散,各自回房去了。 蓝龙更是迫不及待,朝著蓝玉又行了一礼,便兴冲冲地转身离开了大堂,显然是去找他那结拜兄弟耿忠了。 柳先生看著蓝玉在一眾亲兵护卫下走向后院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荡、杯盘狼藉的大堂,只能无奈地长嘆一声,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预感到,蓝龙这次看似寻常的会面,在这暗流汹涌的时刻,很可能成为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 而公爷这般骄纵大意,此番回京之路,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凶险万分。 夜色深沉,驛站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求月票啊,最后几天了。 (本章完) 第228章 老朱:朱榑!你好大的狗胆!!【月 第228章 老朱:朱榑——!你好大的狗胆!!【月票加更30】 天光微亮时,张飆一行人风尘僕僕地抵达了饶州卫外围,与早已在此焦急等待的老钱、老孙等人成功接头。 眼前的景象让张飆瞳孔一缩。 只见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里,十几个百姓模样的男女正相互帮著处理伤口。 有的额头破了,有的手臂青紫,甚至有人腿上还绑著简陋的夹板,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和金疮药的气味。 几本蓝色封皮的《皇明祖训》被撕得粉碎,散落在地上,沾满了泥土和些许暗红的血渍,如同被践踏的信念。 “大人!” 老钱看到张飆,连忙迎上来,独眼里满是愤懣和后怕:“您可算来了!这群丘八,根本不讲道理!” “我们刚把《祖训》拿出来,还没念两句,他们就衝出来打人,下手黑得很!” “连……连娘们和孩子都不放过!”他指著那些受伤的百姓,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亮明了反贪局的身份,他们只当没听见!” 老孙也在一旁补充,气得独眼通红:“说没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文书,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查!” 张飆面无表情地听著,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皇明祖训》的碎片,用手指捻了捻上面的泥土,眼神冰冷。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沉声问道: “从你们被打,到现在,饶州卫有陌生人进去吗?或者,有什么特別的人出来过?” 老钱和老孙对视一眼,仔细回想,然后肯定地摇头。 “没有,大人。我们的人一直盯著几个出入口,除了他们自己的兵卒例行巡逻换防,没见任何生面孔进去。” “里面的人……好像也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连个出来问话的官儿都没有。” “哦?” 张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没进去陌生人,也没人出来搭理你们……有意思。” 他站直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高耸的饶州卫辕门和紧闭的城门。 对方这是打定了主意『装死』,想用『拖』字诀和暴力威慑,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等待新的指示。 普通的法子,比如拿著《皇明祖训》讲道理,或者强行闯关,在这里是行不通了。 前者会被无视,甚至暴力镇压,后者则正中对方下怀,可以给他们扣上衝击军事重地的帽子。 宋忠在一旁低声道: “大人,看来这耿忠是铁了心不见我们。硬闯风险太大,不若我们先退回安全距离,等皇上旨意……” “等?” 张飆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等来的只能是他们的铜墙铁壁砌得更高!” “那群人不是装傻充愣,当咱们不存在吗?那咱们就给他们整点动静,让他们不得不『看见』咱们!” 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宋忠和老兵们都熟悉的、混合著疯狂与智慧的標誌性笑容,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老钱,老孙!” “在!” “带上咱们的人,还有这些受伤的乡亲父老!” 张飆大手一挥,指向饶州卫侧面的一片区域:“跟我走!不去辕门了!” 眾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跟上。 张飆带著他们,绕开了戒备森严的正门,来到了饶州卫城墙外侧一片相对平坦、靠近水源的空地上。 “就这儿了!” 张飆停下脚步,叉著腰,像是个准备开工的包工头。 “大人,咱们……这是要干嘛?” 老钱茫然地问道。 张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晨曦中显得有些森然: “干嘛?他们饶州卫不是地方大,规矩多,不让咱进去吗?那咱们就在他们家门口,给他们『帮帮忙』!” 他猛地提高音量,对著所有跟来的百姓和手下喊道: “乡亲们!兄弟们!你们都看到了,饶州卫的军爷们架子大,请不动!” “但咱们反贪局,是奉了皇命,来帮咱们大明清理蛀虫,整顿军务的!” “他们不让咱进门,咱们也不能干等著!” 他指著脚下的土地,声音洪亮,確保城头上那些隱约可见的守军也能听到: “这儿,风水不错!靠近水源,交通也还便利!本官决定,就在这儿,先搭起咱们反贪局饶州卫临时衙署的架子!” “老孙!带人去找木材、石块,先把地基给咱划出来!” “老钱!带人去挖土,垒灶台!咱们这么多人,吃饭喝水不能耽误!” “受伤的乡亲们也別閒著,能动的帮忙递个东西,不能动的就在旁边给咱们鼓劲!” “再把咱们的旗號给咱打起来!立高点!让饶州卫的弟兄们都看看,咱们反贪局,来了就没打算走!” 这一连串的命令,直接把所有人都干懵了。 【在……在人家卫所城墙根底下,盖房子?建衙署?】 【这他妈是什么操作?!】 宋忠目瞪口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大人!这於制不合啊!此地乃军事区域附近,岂能私自搭建……” “於制不合?” 张飆扭头看他,理直气壮地道:“《大誥》哪一条规定了,不准在卫所外面空地上搭个棚子歇脚?” “咱们这是临时办公点,为了方便与饶州卫的军爷们『沟通公务』!” “他们不开门,咱们总不能一直站在野地里喝风吧?” “可是……” 宋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张飆则不容置疑地道:“没什么可是的!” 说完,他大手一挥: “动手!都给老子动起来!今天先把地基和灶台弄好!明天咱们就开始砌墙!” 他这命令虽然荒诞,但手下这些老兵和百姓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有事情做,还能噁心一下饶州卫的人,顿时群情激昂。 “干活嘍!” “给张大人搭衙门!” “让里面的龟孙子瞧瞧咱们的厉害!” 眾人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砍树的砍树,挖土的挖土,虽然工具简陋,但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弄得尘土飞扬,人声鼎沸。 那面『大明反贪局』的旗帜也被高高竖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饶州卫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傻了。 【这……这伙人是在干嘛?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盖房子?!】 他们赶紧派人去向指挥使耿忠稟报。 指挥使衙门內,耿忠正悠閒地品著茶,听著属下的匯报,说外面那伙人被打跑后就没动静了,心中正自得意。 听到新的消息,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什么?!盖房子?!” 耿忠霍然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想干什么?在老子卫所门口安家落户吗?!” “看……看架势是的……” “大人。他们还打出了反贪局的旗號,说是要建什么临时审计衙署……” “混帐东西!” 耿忠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本想装傻充愣,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手无耻的骚操作! 这他妈简直是癩蛤蟆爬脚面——不咬人,噁心人! 如果置之不理,任由他们在外面把『衙门』盖起来,那成何体统? 他饶州卫的脸往哪搁?消息传出去,他耿忠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说他被一个御史嚇得连门都不敢出,任由人家在门口『开府建衙』?! 可如果派人去驱赶……对方打著反贪局的旗號,又没有衝击卫所,只是在自己『认定』的空地上盖房子,用什么理由驱赶? 难道说这块地也是你饶州卫的军事禁区?那岂不是更显得心虚?! 就在耿忠气得在堂內来回踱步,左右为难之际,外面的『施工』动静越来越大,甚至隱约传来了號子声。 “妈的!疯子!真是个疯子!” 耿忠咬牙切齿,他终於体会到之前那些被张飆折腾的官员是什么心情了。 这傢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继续装死是不可能了。 再装下去,明天说不定对方真能把墙砌起来,到时候就更被动了。 “呼……” 耿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了。 这个『钦差』,他不见也得见了。 但是,在他去见张飆之前,他又问了亲兵一件事:“蓝龙那边,可把消息递过去了?” “回头儿,递过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备马!” 耿忠心头大定,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辣,沉沉地道: “本官倒要亲自去看看,这个张飆,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当饶州卫的辕门缓缓打开,一身戎装的耿忠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面色铁青地策马而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荒诞的景象: 尘土飞扬中,一群百姓和看似兵痞的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平整土地、搬运木料。 而那个穿著御史官袍的年轻人,正叉著腰,指手画脚,儼然一副工地总监的模样。 很快,张飆就发现了耿忠的身影。 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一般,遥遥拱手: “哟!这不是耿指挥使吗?可算是把您这位『大忙人』给盼出来了!” “您看,本官想著与您沟通公务不便,特意在您门口寻了块宝地,准备建个临时落脚点,也方便日后常来常往,亲近亲近!您不会介意吧?” 耿忠冷著脸,默然不语。 他只是缓缓地策马来到这个『施工工地』前。 他没有立刻下马,而是骑在马上,用那双鹰隼般锐利、带著几分漠然和痞气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张飆。 他的身形不算特別魁梧,但筋骨强健,手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大拇指內侧延伸到袖子里面,不知深浅,但平添了几分凶悍。 而且,他也没有像寻常武將那样大声呵斥正在『施工』的百姓,反而嘴角咧开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著点兵痞式的无赖。 “哟呵?我当是哪路神仙在我老耿家门口动土呢?” 他冷不防地开口了,声音虽不高,却带著一股沙场滚出来的粗糲感: “原来是京城里来的张御史?怎么著,京城的衙门不够您折腾,跑我这饶州卫来盖房子玩了?这地儿风水是不错,埋人挺合適!” 话一出口,就带著一股混不吝的劲儿。 他既不下马见礼,也不接张飆的官职称呼,反而用一种近乎街头混混的口吻,先把『埋人』这种威胁的话摆了出来,试图从一开始就搅乱节奏,占据心理优势。 张飆心中暗骂一句『老油条』,脸上却笑容不变,甚至还拱手行了个礼: “耿指挥使说笑了。本官岂敢在您的地盘上动土?” “实在是迫不得已啊!您手下的弟兄们火气旺,跟这些捧著《皇明祖训》、一心为国的乡亲们起了点误会,下手也没个轻重。” 说著,指了指在『工地』旁边鼓劲的受伤百姓,以及他们手中的《皇明祖训》,又唏嘘道: “您看这伤的伤,残的残,《祖训》也撕了……本官身为反贪局主事,来了这里总不能不管吧?总得给朝廷、给百姓一个交代不是?” 耿忠嗤笑一声,用马鞭隨意地指了指那些受伤的百姓和碎纸片: “交代?什么交代?一群刁民聚眾衝击军事重地,老子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撕毁《祖训》?谁知道是谁撕的,有证据吗?別是一群別有用心的人,想著嫁祸我的兄弟们吧!” 他將兵痞的无赖发挥到了极致,然后又目光灼灼的看著张飆: “张御史,你初来乍到,可別被这些刁民给糊弄了。” “卫所重地,岂是儿戏?没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文书,別说你在这盖房子,就是多站一会儿,老子都能以窥探军机、图谋不轨的罪名把你拿下!” “哦?衝击军事重地?图谋不轨?耿指挥使,这罪名可不小啊!” 张飆故作惊讶地,旋即一本正经道: “那本官更得查清楚了!不然,今天他们能衝击您饶州卫,明天是不是就能衝击別的卫所?这背后要没人指使,谁信啊?” 说完,他往前凑了凑,又声音压低道: “耿將军,本官从九江卫过来,那边可是查出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一些不该出现的军械,凭著个『兽牌』,就被提走了,最后好像……跟漕运上某些见不得光的船只有关。” “您说,今天这『衝击军事重地』的事儿,会不会也跟那『兽牌』有关?是有人想故意製造混乱,掩盖些什么?” 轰! 『兽牌』二字如同毒针,猛地刺了耿忠一下。 他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脸上那混不吝的表情却没变,反而嗤笑道: “张御史,查案要靠证据,不是靠凭空臆测!什么兽牌狗牌,老子没听说过!” “九江卫的烂摊子,別往我饶州卫头上扣!” 他看似否认,但张飆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知道,自己戳到痛处了。 “是不是扣帽子,查过才知道。” 张飆直起身,声音恢復洪亮: “既然耿將军说本官在此地是『图谋不轨』,那本官为了自证清白,更得把这临时衙署建起来了!” 说著,他指了指『工地』,斩钉截铁地道: “就在这里,当著你耿指挥使和饶州卫眾將士的面,公开审理此次衝突,顺便也请教一下耿指挥使,关於军械帐目、人员勾补的一些『小问题』。” “也好让朝廷,让皇上看看,我张飆到底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帮咱们大明军队『清理门户』的!” 耿忠闻言,死死盯著张飆,眼神阴鷙。 他发现自己惯用的装傻、耍横、扣帽子的手段,在这疯子面前效果不大。 对方像块滚刀肉,软硬不吃,而且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反將一军。 继续让他在外面这么『表演』下去,舆论对自己绝对不利,而且『兽牌』的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这疯子到底掌握了多少。 硬拦,显得心虚,还可能被扣上更大的帽子。 放他进去那就是引狼入室! 耿忠心中飞速盘算著利弊。 【让他进来,在自己的地盘上,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製造意外、拖延时间、销毁证据、甚至……让他『被自杀!】 【总比让他在外面肆无忌惮地煽风点火强!】 【只要他进了这个门,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到时候,让他怎么查,查什么,都得看自己的脸色!】 【更何况,蓝龙马上就要来了,难不成,他还敢动凉国公蓝玉?】 想到这里,耿忠脸上那混不吝的笑容又回来了,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行啊!” 他仿佛被张飆的执著逗乐了,哈哈一笑,用马鞭虚点著张飆: “张御史果然是为国为民,不畏艰难!老子佩服!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子再拦著,倒显得老子心里有鬼了!” 他语气一变,带著几分豪爽,却又暗藏机锋: “不就是想查吗?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请!老子这就打开大门,请张御史入內详查!卫所驛站,已经给各位备好了!” 说完,他不再给张飆在外界表演的机会,直接调转马头,对城头喝道: “开正门!迎『钦差』——!” 饶州卫沉重的正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森严的军营景象。 张飆看著耿忠那看似豪爽实则阴冷的背影,以及那洞开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城门,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 【老狐狸,终於捨得把龟壳打开一条缝了?请君入瓮?】 【呵,老子进的瓮多了,哪个最后不是被老子砸个稀巴烂!】 【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入了谁的瓮!】 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眾人一挥手,昂首挺胸,率先踏入了饶州卫的大门。 他知道,跨过这道门,才是真正生死博弈的开始。 耿忠的『配合』,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危险的战场。 但他无所畏惧,甚至隱隱兴奋起来。 宋忠看了看耿忠,又看了看缓缓打开的饶州卫大门,也是心情复杂。 【这张疯子的手段,当真……鬼神莫测啊!】 另一边,皇宫,华盖殿。 老朱独自站在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青州的位置,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虽然张飆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捨弃了主查的漕运贪腐案,但並不是说,漕运贪腐案就被放弃调查了。 相反,老朱的目光一直在漕运贪腐案上。 因为相比『养寇自重』案,老朱能看到的更多。 毕竟张飆之前就查出了不少线索,比如周王府漕粮中转,比如隱隱可能涉及的齐王府。 对於齐王朱榑,老朱的情绪是非常复杂的,因为他有个弟弟,曾经也不安分。 “云明。” 老朱冷不防地喊了一声。 “奴婢在。” 云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影里。 “齐地那边,还没有新消息传来吗?” 老朱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回皇爷,宋僉事派去的人应该还在路上,目前……” 云明的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著一丝慌乱的脚步声,这在一个规矩森严的皇宫內是极其罕见的。 老朱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殿门。 只见蒋瓛几乎是衝进了大殿。 他甚至来不及完整行礼,便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著一封插著红色羽毛、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密报,声音因为急速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皇上!青州八百里加急!” “齐地暗桩急报,监察御史赵丰满,於四月十二日下落不明!” “什么?!” 老朱瞳孔骤然收缩,一步踏前,几乎是从蒋瓛手中夺过了那封密报。 他飞快地拆开火漆,目光如刀,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密报內容简短却触目惊心: 【四月十二日,酉时三刻,齐王府长史携请柬邀赵御史过府宴饮,赵御史表面应允。后其衙署被齐王府侍卫以『保护』为名封锁。】 【经查,赵御史已不在衙署內,疑已潜逃。】 【齐王府正於青州城內大肆搜捕,动静极大。赵御史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其所查漕运帐目等相关卷宗,大部被毁,或已落入齐王府之手。】 “砰!” 老朱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龙案上,震得笔架砚台齐齐跳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瞬间笼罩上了一层骇人的煞气,额角青筋暴跳。 “朱榑——!你好大的狗胆!!” 一声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震得整个华盖殿嗡嗡作响。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29章 觉醒吧,疯狂的洪武大帝!【求月票 第229章 觉醒吧,疯狂的洪武大帝!【求月票】 华盖殿內,在老朱那声咆哮之后,气温仿佛降低了几分。 整个大殿也落针可闻。 蒋瓛和云明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一个保护!好一个大肆搜捕!” 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刺骨,带著滔天的杀意。 他之前的预感,都成真了。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衝突或警告,很明显,朱榑这是要杀人灭口。 所谓的『宴请』,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擒杀局。 “那逆子是做贼心虚,要赶尽杀绝!看来赵丰满是真的查到了能要他命的东西!” 说完这话,老朱猛地看向蒋瓛,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將他刺穿: “咱派去的人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赵丰满?!” 蒋瓛额头冷汗涔涔,伏地请罪: “臣失职!据报,齐王府此次行动极为突然且迅速,我们的人未能及时察觉。” “当我们的人发现异常时,赵御史已失踪,齐王府的搜捕已然开始……” “我们的人正在全力寻找赵御史踪跡,但目前……尚无消息。” “废物!” 老朱怒斥一声。 但他也知道,在齐王经营多年的封地上,对方突然发难,暗桩確实难以完全防范。 他在殿內急速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烈焰之上。 101看书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全手打无错站 赵丰满失踪,证据可能已部分被毁或落入敌手,齐王朱榑显然已经狗急跳墙,不惜一切代价要捂住盖子。 情况急转直下。 片刻之后,老朱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所有的怒火都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断所取代。 帝王的理智压过了父亲的愤怒,儘管这愤怒更多是针对权力的挑衅。 “蒋瓛!” “臣在!” “听著!” 老朱语气森然,语速极快地下达命令: “第一,令青州所有暗桩、眼线,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资源,给咱找到赵丰满!”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证据,必须给咱拿到!” “第二,加派人手,严密监控齐王府一举一动,尤其是朱榑本人及其心腹的动向!” “给咱盯死了,看他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第三,传令给山东都指挥使司,让他们给咱『整军备武』,没有咱的明確旨意,一兵一卒不得妄动,但要给齐王府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 “第四!” 老朱顿了顿。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个正在九江卫兴风作浪的身影: “把赵丰满在齐地出事、疑似掌握齐王漕运贪腐铁证的消息,想办法『漏』给张飆那边知道。” 蒋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隨即追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那疯子不是不想捲入漕运案的泥潭吗?” 老朱脸上露出一抹冷酷而算计的笑容:“咱就给他一个不得不查的理由!” “让他知道,他不想查的漕运案,又牵连了他的一位兄弟!” “咱倒要看看,继秦王、晋王、周王之后,这把疯刀,还敢不敢去碰齐王这颗硬钉子!” 他这是要祸水东引,也是要借力打力。 张飆的无法无天和查案能力,或许正是打破齐王困局的关键。 同时,这也是对张飆的一次极限试探。 “臣……明白!立刻去办!” 蒋瓛心领神会,重重叩首,当即起身离去安排。 老朱则独自站在殿中,看著窗外夜色深沉。 片刻后,他才缓缓走回龙椅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 李墨遇刺,赵丰满的失踪,像是一块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衡。 齐王朱榑的疯狂反扑,预示著漕运贪腐案已经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阶段。 【朱榑,你若真敢残害朝廷钦差,咱必让你付出代价!】 【张飆,你这把疯刀,是就此卷刃,还是能给咱继续劈出一条血路来?】 【这大明的天,是该好好洗一洗了!】 老朱的眼神在烛光映照下,幽深如古井,杀意与期待交织。 “皇爷!” 蒋瓛前脚刚走,没过多久,又折返了回来。 老朱见状,微微一愣,不由蹙眉道:“还有何事?” “回皇爷,臣刚出门不久,便接到了南直隶传来的急报” 蒋瓛小心翼翼地稟报导。 却听老朱冷哼一声,沉沉地吐出一个字:“讲。” “是是关於张飆张御史的……” 蒋瓛深吸一口气,硬著头皮道: “根据多地锦衣卫急报,九江卫之后,安庆卫、铜陵卫、乃至更远一些的池州卫……共计七处卫所,在短短数日之內,皆……皆被当地百姓聚眾『审计』!” 老朱猛地睁开眼睛,精光爆射:“百姓审计卫所?他们凭什么?!” “凭……凭《皇明祖训》……” 蒋瓛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將那迭文书呈上: “各地奏报情形大同小异,皆是百姓手持《皇明祖训》,以张飆在九江卫所为『范本』,声称秉承祖皇帝『重典治吏、惩贪安民』之圣心,要求核查军户、军械帐目……” “卫所军官试图阻拦,便被扣上『对抗祖制』、『酷虐害民』的大帽子,引发更大规模的聚集和……和诵读《祖训》……” 老朱一把夺过文书,飞快地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呼吸越是粗重。 文书上详细描述了各地卫所是如何在『《祖训》光辉』的照耀下陷入混乱的: 安庆卫指挥使被逼得拔刀插案,崩溃大哭; 池州卫库房被一群拿著尺子和绣针的大爷大妈『检测』军械质量; 更有甚者,有卫所士兵因家人就在『审计』队伍中,竟主动打开了库房大门…… “胡闹!荒唐!岂有此理——!!” 老朱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猛地將文书扔在了地上。 “他怎敢!他怎敢如此?!” 虽然老朱早就收到了宋忠的奏疏,说张飆利用《皇明祖训》敲开了九江卫的库房,甚至煽动百姓参与审计卫所,但他万万没想到,不止九江卫被审计了,其他卫所也接连『遭殃』。 而且,他已经下旨让张飆停止用《皇明祖训》审计了。 可圣旨下达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在圣旨没有到达张飆手中之前,他就在疯狂煽动百姓利用《皇明祖训》审计其他卫所了。 “该死!一群该死的东西!宋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阻止那疯子?!” “咱的《祖训》是留给子孙后代的万世法度!竟成了他张飆煽动刁民、衝击官衙的护身符?!成了他聚眾作乱的由头?!” 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南方,仿佛要隔空將张飆掐死: “咱让他去查漕运,他去给咱掀卫所的摊子!甚至把咱《祖训》当成了撬门的砖头!” “现在好了!七处卫所!这才几天?!照这个势头下去,整个南直隶的卫所都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盛怒之后,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上了老朱的心臟。 他骤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经张飆这么一搞,《皇明祖训》那庄严、神圣、用以约束皇族和臣工、奠定朱明万世基业的初衷,已经被彻底曲解和庸俗化了! 它从高悬庙堂的治国宝典,变成了市井小民可以隨手拿来攻击官府的工具! 今天百姓可以拿著《祖训》审计卫所,明天是不是就可以用来抗税?后天是不是就可以用来质疑官府判案? 若是其他地方有冤情的百姓有样学样,个个都捧著《祖训》来鸣冤,他朱元璋怎么办? 打压?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祖训》的脸?自己否定自己『民为邦本』的训示? 不打压?任由他们如此『曲解圣意』,胡作非为,官府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长此以往,国將不国! 更让老朱冷汗直冒的是文官! 比起百姓,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最擅长引经据典的文官集团,才是最难对付的! 若他们也学到了这一手,以后拿著《祖训》的只言片语来制约、拿捏他的后继之君……那皇帝还如何乾纲独断?! 他朱明的江山,岂不是要被这些文官用他自己写的《祖训》给框死?! “嘶——!” 老朱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他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因极致的惊惧而收缩。 【难道……难道张飆那廝的用意在这里?!】 【他不是胡闹,他是在刨咱朱明江山的根?!】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从根本上动摇咱留给子孙的统治基石?!】 轰隆! 这个念头如同晴天霹雳,炸得老朱头皮发麻。 “不行!绝不行——!!” 老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虎,发出一声近乎癲狂的低吼,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什么沉疴在身,竟疯了一般衝出大殿。 “皇上!” 蒋瓛嚇了一跳,连忙跟上。 “皇爷!皇爷您这是……” 守在门外的云明和一眾內侍也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滚开——!” 老朱一把推开云明。 他双目赤红,对著闻讯赶来的秉笔太监和殿外值守的翰林院官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咆哮,声音都变了调: “传旨!传咱的旨意!立刻!给咱停了!” “停了翰林院修撰《皇明祖训》的所有事宜!所有已刊印未发放的《祖训》,全部给咱收回封存!一片纸都不准流出去!!” 他喘著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才那一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眼神中的恐惧和决绝却如同燃烧的火焰。 “没有咱的亲口允许,谁敢再妄议、妄解、妄用《祖训》一字,以谋逆罪论处!株连九族!!” 吼完这最后一句话,老朱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云明和內侍们连忙七手八脚地將他扶住。 整个华盖殿內外,一片死寂。 所有宫人、官员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疯狂的旨意嚇得面无人色。 停止修撰《祖训》?收回已刊印的?妄议者以谋逆论处? 皇上这是……被张飆气疯了吗? 还是说……那本由他亲自主持编纂的、象徵著朱明万世法统的《皇明祖训》,真的出了什么惊天的大问题? 无人敢问,无人敢想。 只有老朱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不是疯了,他是怕了。 他是被张飆这釜底抽薪、歪解《祖训》的毒计,给彻底嚇到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斩断这条可能危及朱明国本的危险链条。 哪怕因此废掉《祖训》,也在所不惜。 因为在他看来,《祖训》的光芒,绝不能以这种方式,『照亮』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而另一边,饶州卫。 张飆等人刚踏入饶州卫,森严的军堡气息就扑面而来。 高墙之內,是排列整齐的营房、肃杀的校场以及隨处可见的、眼神警惕的军士。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金属、皮革和隱隱的汗味,与外界截然不同。 耿忠並未给张飆任何喘息之机,直接將其引至一处偏僻的院落,美其名曰『钦差行辕』,实则与软禁无异。 院外明岗暗哨,巡逻队往来不绝,监视之意毫不掩饰。 “张御史,地方简陋,委屈您了。” 耿忠皮笑肉不笑:“您看,是先休息,还是即刻开始『审计』?库房帐册、卷宗,本官已命人准备,隨时可送来。” 他打定主意,將张飆的活动范围限制在这小院內,所有的审计工作,只能在层层监视下,查阅他『允许』被查阅的帐目。 “耿指挥使的效率真高啊!” 张飆仿佛毫无察觉,欣然点头: “那就麻烦耿指挥使,將饶州卫近五年的人员勾补、粮餉支取、军械入库及调拨的所有帐册、卷宗,一併取来。本官就在此间,与耿指挥使一同『学习学习』。” 耿忠眼角一跳,心说近五年,这疯子的胃口可不小。 但他自恃准备充分,冷哼一声:“可以!就怕张御史……看不懂我卫所的专有文书格式!” 很快,一箱箱沉重的帐册、卷宗就被抬进了院子,几乎堆满了半个厅堂。 “老钱!你带两人去看粮秣!” “老孙!你带两人去看军械!” “宋僉事,你也带你的人去帮忙!” 跟审计九江卫一样,张飆熟练的做出了安排。 不多时,老钱、老孙,还有宋忠,纷纷带人开始翻阅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算盘珠的『噼啪』声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持续不断。 张飆时而拿起一本帐册隨意翻看,时而与宋忠低语几句,目光却始终锐利如鹰,扫视著帐面上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名目。 耿忠则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喝茶,偶尔与陪同的卫所军官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信心十足,这些帐目是手下精通此道的老吏耗费多日精心『打磨』过的,表面光洁如镜,滴水不漏。 別说查五年,就是查十年,也休想从明帐上找出破绽。 果然,数个时辰后,负责匯总的老钱面色凝重地走到张飆身边,低声道: “大人,这帐面……很乾净。” “所有出入、勾补、损耗,皆有据可查,且符合兵部定例,数字也严丝合缝,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宋忠闻言,眉头紧锁,看向张飆。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耿忠既然敢放他们进来查帐,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张飆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沮丧,反而露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只见他放下手中一本军械入库册,看向耿忠,朗声道: “耿將军,治军严谨,帐目清晰,本官佩服!” 耿忠得意地捋了捋短须: “哼,张御史过奖。我饶州卫上下,皆恪尽职守,自然经得起查!” “不过……” 张飆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玩味:“这帐目清晰得……有些过分了。” “五年下来,连一笔像样的亏空、一次意外的损耗都没有?耿指挥使,您这饶州卫,莫非是世外桃源,半点不受我大明卫所积弊的影响?” 耿忠脸色一沉:“张御史此言何意?难道我饶州卫帐目清晰,反而有罪了?” “有罪倒是没有,就是如此乾净的帐目,本官觉得,应该向皇上表彰您的优秀,给您颁发一个『全国优秀卫所』的奖章!” “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张飆摆摆手,又侃侃而谈道: “本官在九江卫,见识过『兽牌』调拨军械的便捷。想来,如此便捷之法,不应独独偏爱九江卫吧?” “耿將军或许不知道,我们当初查九江卫的时候,帐目也很乾净,结果,查出了暗帐.” “就是那些不记录在案,凭『信物』而非手续的往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饶有趣味的看向耿忠: “所以,耿指挥使,您是不是也该拿出来,让本官『学习』一下?” “荒谬!” 耿忠猛地站起,脸上那点偽装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触及核心秘密的惊怒: “张飆!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这里只有朝廷规定的正帐,哪来的什么暗帐?你是查不出问题,便想凭空污衊吗?!” 说完,他又指著张飆,声色俱厉: “所有帐目都在这里,一清二楚!你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本指挥使不讲情面!” “情面?” 张飆也缓缓站起身,与耿忠对峙,气势丝毫不弱: “本官奉的是皇命,查的是国法!《皇明祖训》有云:『凡天下军民利病之事,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皆可直言无隱!』,如今本官怀疑你饶州卫藏有暗帐,涉及军械非法流出,危及社稷,为何查不得?!” “又是《皇明祖训》?!” 耿忠气得发笑,旋即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重重劈在身旁的茶几上,木屑纷飞: “张飆!你看清楚了!” “这里是饶州卫!是军事重地!不是你可以拿著本破书撒野的九江府衙!” “没有兵部正式文书,没有五军都督府用印!仅凭你红口白牙,就想查我卫所核心机密?做梦!” 他环视左右,厉声喝道: “眾將士听令!没有本指挥使手令,任何人胆敢接近库房、档案重地,或强行索要非规定帐目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呛呛呛!” 院內外护卫的军士同时拔刀,雪亮的刀锋对准了张飆一行人,杀气瞬间瀰漫开来。 宋忠和老兵们也立刻拔出兵器,將张飆护在中间,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飆眼神冰冷,右手悄然摸向了腰间。 那里,硬邦邦地別著他那把还剩14发子弹的格洛克手枪。 他在计算,能否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举擒下耿忠,挟持他以令卫所。 【擒贼先擒王!赌一把!】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报——!”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一名哨兵快步冲入,无视场內紧张的气氛,单膝跪地向耿忠稟报: “指挥使大人!凉国公义子,昭勇將军蓝龙到访,已至辕门外!” 轰!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耿忠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狂喜之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 张飆则眉头瞬间紧锁,按在枪柄上的手微微一顿。 【蓝玉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宋忠更是心头一沉,暗叫不好。 凉国公蓝玉,那是如今军中风头最盛、也最为骄横跋扈的顶级勛贵。 他的义子此刻到来,局势瞬间复杂了百倍。 “快请!不!本官亲自去迎!” 耿忠大声吩咐,隨即冷笑著瞥了张飆一眼,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重新拾起的底气: “张御史,您不是要查暗帐吗?正好,凉国公府的蓝將军在此,您也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这《皇明祖训》!” 言罢,他不再理会张飆,带著亲兵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院內剑拔弩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但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暗流开始涌动。 张飆缓缓鬆开按著枪柄的手,眼神闪烁不定。 他看著耿忠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收刀,但仍虎视眈眈的卫所兵士,大脑飞速运转。 蓝玉义子的突然介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是巧合?还是耿忠这『老油条』布下的局? “大人,情况不妙,凉国公蓝玉我们惹不起,不如暂退……” “怕什么?!” 还没等宋忠把话说完,张飆就不容置疑的打断了他:“咱们也去会会这位凉国公府的『贵人』!” 他倒要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是会成为压垮他的巨石,还是他撬动整个『养寇』链条的又一根撬棍!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0章 张飆:老子真想开枪崩了你!【月票 第230章 张飆:老子真想开枪崩了你!【月票加更31】 耿忠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蓝龙这层关係,將凉国公蓝玉请过来。 结果听到蓝龙的一顿解释之后,才恍然大悟,心说蓝玉这人,看来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莽撞嘛! 不过,蓝玉虽然没来,但蓝龙来了也一样。 反正蓝玉对自己那些义子,视若己出,只要自己稍加引导,就不怕他不趟这趟浑水。 想通了这点,耿忠立刻对蓝龙热情起来。 “蓝贤弟,多年不见,为兄甚是掛念!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地重逢,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耿忠亲自为蓝龙斟酒,神情激动,眼圈甚至有些发红,仿佛真沉浸在与生死兄弟重逢的喜悦中。 蓝龙看著耿忠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也颇为感慨,端起酒杯: “耿大哥,兄弟我也时常想起当年咱们並肩杀贼的日子!一晃这么多年,大哥已是独当一面的指挥使了!小弟敬你!” 两人推杯换盏,回忆往昔崢嶸岁月,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耿忠似不经意地嘆了口气,脸上喜悦褪去,染上一抹愁容。 蓝龙见状,放下酒杯:“大哥何故嘆气?可是有什么难处?” 耿忠欲言又止,苦笑著摇头: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些许公务上的烦心事,不好扰了贤弟雅兴。” 他越是这样,蓝龙越是追问: “大哥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但说无妨!是不是营中哪个不开眼的刺头给你找麻烦?兄弟我去替你料理了!” 耿忠苦笑摇头,压低声音道: “若是营中之事,倒还简单。是京城里来了位『钦差』,叫张飆。” “你说张飆?!” 蓝龙脸色一变,不由眉头大皱:“这瘟神怎么到你这来了?” “蓝贤弟认识此人?”耿忠微微一诧,似乎没想到这种情况。 却见蓝龙沉沉地点头: “这廝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疯子,据说仗著皇上的宠幸,前段时间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连我义父都对他颇为忌惮!” 说著,又转头看向耿忠,疑惑道:“大哥是如何招惹到此人的?” “哎!” 耿忠嘆息一声,虽然对蓝玉忌惮张飆有些震惊,但还是將戏演了下去:“哪是我招惹他啊!分明是他找你大哥的麻烦啊!” “蓝贤弟是不知道,前几天,他在九江卫,拿著本《皇明祖训》大闹了一场,似乎还不过癮,又蛊惑周围的百姓,接连祸害了几个卫所。” “而我饶州卫,因为不肯屈服,他便亲自带人来了.” “说是稽查事务,一来便气势汹汹,拿著那本《皇明祖训》就要强闯库房,索要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暗帐。” 耿忠一脸无奈与愤懣地道: “为兄按规矩要求他出示兵部与五军都督府文书,他便给为兄扣上个『违逆祖训』的帽子!” “昨日,更纵容一群刁民在辕门外闹事,撕毁《祖训》,反诬陷是我手下军士所为!” “为兄迫於无奈,才將他请进卫所,按章程让他查阅明帐。”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响: “可这疯子,查不出明帐问题,便胡搅蛮缠,硬说为兄资敌养寇!” “贤弟,您说,这……这不是欲加之罪吗?!” “我耿忠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诉苦,加上毒誓,瞬间点燃了蓝龙心中的怒火。 蓝龙本就对张飆极度反感,此刻听闻结义大哥受此『冤屈』,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娘的!这个疯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在京城兴风作浪还不够,居然跑到地方上来欺压边將!” 蓝龙猛地站起,脸上刀疤扭曲,煞气腾腾: “大哥你放心!有兄弟在,绝不容这疯子肆意妄为!” “我凉国公府的人,还轮不到他一个酸腐御史来欺负!” 耿忠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担忧: “贤弟,你的心意哥哥心领了!但他是钦差,你万万不可衝动,免得给凉国公惹麻烦……” “钦差又如何?!” 蓝龙梗著脖子: “他无凭无据,污衊边军大將,老子就看不惯!” “走,大哥,带我去会会他!我看他敢不敢当著老子的面,再信口雌黄!” 说罢,不由分说,拉著耿忠就往门外走。 而与此同时,张飆带著宋忠等人来找耿忠,顺便见识见识那位凉国公府的『贵人』,结果却被耿忠的亲兵拦在了外面。 “张御史请留步,指挥使大人正在招待贵客,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为首的亲兵面无表情,但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宋忠低声道:“大人,看来耿忠是铁了心要借凉国公的势,我们硬闯不合適。” 张飆眼神微眯,正要说话,却听廊道另一端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譁声。 只见耿忠与蓝龙並肩而来,身后跟著一群蓝龙的亲兵。 耿忠脸上带著一丝无奈,而蓝龙则是面色阴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来,瞬间就锁定在了穿著御史官袍的张飆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审视,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耿忠抢先一步,脸上堆起为难的笑容:“张御史,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都怪下官见兄弟心切,帐目的事,要不缓两天?”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蓝龙面前坐实张飆是『无理取闹』前来寻衅。 蓝龙没等张飆回答,已经大步上前,在距离张飆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抱胸,用那种兵痞打量文官的挑剔眼神,上下扫了张飆几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呵,就你叫张飆啊?” 他语气带著浓浓的挑衅和不屑: “那个在京城里上躥下跳,搞得鸡犬不寧的疯子御史?” 耿忠在一旁適时地添油加醋,低声道:“贤弟,慎言,张御史毕竟是钦差……” “钦差怎么了?” 蓝龙声音提高,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 “钦差就能不按规矩办事?就能凭空污人清白?我耿大哥镇守一方,劳苦功高,岂容你在此肆意羞辱!” 他指著张飆,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听说你拿著本《皇明祖训》当尚方宝剑,到处砍人?还污衊我大哥资敌养寇?证据呢?!拿不出来,今天你就得给我大哥磕头赔罪!” 他身后的凉国公府亲兵也配合地发出鬨笑声,眼神戏謔,仿佛在看一场猴戏。 宋忠和手下老兵气得脸色铁青,但碍於对方身份,只能强忍怒气。 张飆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恶意和挑衅,脸上却不见丝毫怒容,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蓝龙和耿忠都愣了一下。 “你笑什么?”蓝龙眉头拧紧。 张飆不答,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蓝龙,那眼神平静得让蓝龙有些不適,仿佛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个。 “蓝將军。” 张飆终於开口,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本官奉旨稽查饶州卫军械帐目,何来羞辱一说?倒是耿指挥使,对关键疑点避而不答,拒不配合,本官尚未问他个怠慢钦差之罪。” “放你娘的屁!” 蓝龙破口大骂:“什么关键疑点?不就是你拿不出文书印鑑,想硬闯库房没得逞吗?!我告诉你,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 “没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许可,別说你,就是兵部尚书来了,也没资格强查卫所库房!这是铁律!”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与张飆脸贴脸,浓重的酒气和杀气扑面而来: “你查不出问题,就想给我耿大哥扣屎盆子?老子今天把话放这儿!” “有我在,你休想动我耿大哥一根汗毛!立刻带著你的人,滚出饶州卫!否则,別怪老子的刀不认识什么狗屁钦差!” 他身后的亲兵同时拔刀半寸,寒光凛冽。 宋忠和两名老兵也立刻警惕地上前,將张飆护在身后,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耿忠在一旁,低著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张飆面对蓝龙的咄咄逼人和几乎实质的杀气,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慌乱。 他知道,跟被煽动起来的蓝龙讲道理是没用的,强硬对抗更会落入耿忠的圈套。 他再次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更加突兀。 “你又笑什么?!” 蓝龙怒目圆睁。 张飆不看他,目光反而越过他,落在了耿忠脸上,语气带著一种奇特的惋惜和嘲讽: “耿指挥使,真是好算计。明知蓝將军性情刚烈,重情重义,便利用这份兄弟之情,引他来为你挡刀。”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向耿忠: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让他强行阻拦钦差办案,甚至不惜刀兵相向,一旦事情闹大,皇上震怒,追查下来,你这『好兄弟』蓝龙,乃至他背后的凉国公府,会是什么下场?!”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 耿忠脸色一变,急忙反驳: “我何时让贤弟阻拦钦差!贤弟是看不惯你欺辱边將,仗义执言!” “仗义执言?” 张飆嗤笑,终於將目光转回脸色微变的蓝龙身上: “蓝將军,你捫心自问,你今日在此喊打喊杀,真是为了所谓的『仗义』?还是因为……有人刻意向你渲染了本官的『跋扈』,激起了你对本官、对审计的旧怨?” 他踏前一步,无视那近在咫尺的刀锋,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蓝龙內心: “若本官今日在此被你『嚇退』,你蓝龙是得了威风,替你耿大哥出了气。可然后呢?” “然后本官会如实上奏,凉国公义子蓝龙,无视皇命,干涉钦差办案,武力威胁,意图包庇可能有重大问题的饶州卫指挥使耿忠!” “届时,皇上会如何看凉国公?朝中文武会如何议论凉国公府?你这是在帮你耿大哥,还是在把你义父,把你凉国公府上下,往火坑里推?!” 张飆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凌厉,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蓝龙的心头。 蓝龙脸上的怒容僵住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是不怕事,但他绝不敢给义父蓝玉惹祸。 张飆的话,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被酒精和义愤冲昏的头脑。 是啊,自己若真在这里把张飆怎么样了,或者强行把他赶走,事情绝不会轻易了结! 这疯子的奏本,绝对能直达天听! 他之前只想著给大哥出头,发泄对张飆的不满,却忘了考虑这后果,是否是他和凉国公府能承受得起的! 耿忠见蓝龙眼神变幻,心知不妙,急忙道: “贤弟,休听他挑拨!他这是查不出问题,便想离间我们兄弟!” 但此刻,蓝龙看著耿忠那急切的眼神,再回想他之前诉苦时的话语,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疑虑。 【大哥……真的只是单纯受委屈吗?】 【他如此急切地拉自己下水,难道……】 蓝龙眼神复杂地看了耿忠一眼,又看向寸步不让、眼神冰冷的张飆,握刀的手紧了又松,鬆了又紧。 最终,那冲天的怒火和煞气,缓缓收敛了起来。 他冷哼一声,却没有再喊打喊杀,而是对张飆硬邦邦地道: “张飆,你少给老子扣帽子!老子行事,自有分寸!” 他又转向耿忠,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保留: “大哥,既然他是钦差,要查就让他查!清者自清!” “若他真敢无凭无据污衊於你,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定陪你上京告御状!” 这话听起来依然挺兄弟,但姿態已经从之前的强行干预,变成了『让他查』和事后追究。 这微妙的转变,让耿忠的心猛地一沉。 蓝龙说完,立刻侧身让开道路,然后恶狠狠地看著张飆,又道: “张飆!老子记住你了!” “查案是吧?好!你查!” 张飆微微一笑,仿佛將他的威胁当作了耳边风,然后缓步走到耿忠面前,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力: “耿指挥使,靠山,似乎靠不住了。” “现在,能决定你命运的,只有你自己。” “这饶州卫的暗帐,交,还是不交?” 耿忠的脸色在蓝龙態度微妙转变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深知,蓝龙这头被激怒的猛虎虽然暂时被张飆的『后果论』唬住了,但对他这位『好大哥』的信任根基仍在。 若自己此刻表现得过於软弱或心虚,反而会坐实张飆的挑拨。 他脸上阴晴不定地变幻片刻。 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暗牙一咬,抬头迎上张飆逼视的目光,竟露出一副悲愤交加、受了莫大冤屈的神情: “好!好!张御史!你非要查,本官就让你查个明白!” “只望你查过之后,能还我饶州卫上下一个清白,在皇上面前,为我等边军將士,说句公道话!” 他这番做派,儼然一个被逼到墙角、不得不以自证清白来反抗强权的忠臣良將。 紧接著,他立刻转身,对身边亲信厉声道: “传令!打开甲字库房、乙字帐房!所有卷宗、勘合、凭据,任由张御史查阅!任何人不得阻拦!” “头儿!” 旁边的副將似乎想劝阻。 “打开——!” 耿忠怒吼,状若癲狂: “让钦差看清楚!我耿忠,我饶州卫,是不是他口中的国之蠹虫!?” 命令传下,沉重的库房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张飆眼睛微眯,隱隱感觉有些不对,但还是带著宋忠及几名精干手下,快步走入。 蓝龙虽然站在稍远处冷眼旁观,但目光也紧紧跟隨著,他要亲眼看著张飆如何『现形』。 库房內,各类军械存放井然有序,帐册卷宗分门別类,码放整齐。 张飆的人立刻投入紧张的核查中,对比实物与帐目,查验出入库记录,核对勘合凭证……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房內只有翻动书页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然而,结果却让张飆等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太乾净了。 与明帐一样,库房內的实物与记录严丝合缝。 所有军械的调拨、损耗、补充,皆有清晰且符合规定的流程记录,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破绽。 那些可能存在问题的『兽牌』痕跡,仿佛从未在饶州卫出现过。 “大人,所有帐目、凭据、勘合,均已核对三遍……確实,没有问题。” 老钱走到张飆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带著不甘和困惑。 宋忠也微微摇头,示意没有发现。 张飆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库房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落在站在库房门口,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著悲壮和一丝若有若无嘲弄的耿忠身上。 【这老油条……手脚做得太乾净了!】 【要么是提前得到了风声,將一切痕跡抹除;要么,问题根本不在这些明面的库房里!】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蓝龙,大步走了过来。 他亲眼目睹了查核的全过程,看到张飆等人一无所获,之前被压抑的怒火和对被『戏耍』的羞恼,瞬间衝垮了那短暂的理智! “查完了?!” 蓝龙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库房內迴荡。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宋忠,直接逼到张飆面前,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扭曲: “张飆!你还有什么话说?!我耿大哥的库房干不乾净?帐目清不清楚?!”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飆脸上: “你无凭无据,污衊边军大將,搅得我兄弟不得安寧!现在查不出个鸟毛,你满意了?!” 张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冷静地道: “蓝將军,库房明面没有问题,不代表暗地里没有问题。军械流失,手法隱秘……” “去你娘的隱秘!” 蓝龙粗暴地打断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闪闪的刀尖几乎抵到张飆的鼻尖,浓烈的杀气席捲而来: “老子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带著你的人,滚出饶州卫!” “再敢囉嗦半句,老子管你什么钦差不钦差,先砍了你再说!” 他身后的亲兵也同时拔刀,杀气腾腾地將张飆几人围在中间。 饶州卫的军士在耿忠的默许下,也隱隱围拢过来。 形势急转直下! 宋忠及其手下,还有老兵们立刻护在张飆身前,刀已出鞘,但面对数量远超己方、且有蓝玉义子撑腰的边军,形势岌岌可危。 “蓝龙!你想造反吗?!” 宋忠厉声喝道,但声音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气势面前,显得有些苍白。 “造反?老子是『清君侧』!剷除你这等构陷忠良的奸佞!” 蓝龙狞笑,步步紧逼。 张飆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刀锋,和蓝龙那被愤怒和『正义感』冲昏头脑的狰狞面孔,知道此刻任何道理都已无用。 硬抗下去,自己和手下这些人,很可能真的会血溅当场。 耿忠正巴不得借蓝龙这把刀除掉自己!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胸中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真想立刻掏枪,先毙了这碍事的莽夫! 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 一旦动手,就彻底中了耿忠设下的圈套,给了他剿杀自己的完美藉口! 【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飆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缓缓抬手,按下了宋忠持刀的手臂。 “我们走。” 短短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著屈辱和决绝。 宋忠愕然看向张飆,只见他脸色铁青,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深。 蓝龙见张飆服软,得意地冷哼一声,隨即收回佩刀。 但他仍像押送犯人一样,带著亲兵『护送』张飆一行人,在无数饶州卫军士或冷漠或嘲讽的目光中,走出了卫所大门。 直到將他们『礼送』出辕门外数百步,蓝龙才带著人停下,衝著张飆的背影狠狠啐了口: “呸!什么玩意儿!我当这疯子有多大能耐呢,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说完,带著人扬长而去,返回卫所。 辕门外,旷野的风吹过,带著一丝凉意。 张飆停下脚步,回头望著那森严的饶州卫堡垒,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宋忠走到他身边,语气沉重: “大人,受委屈了。这蓝龙……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高墙,看到里面志得意满的耿忠和那个被当枪使还自以为是的蓝龙。 【耿忠……饶州卫……绝对有问题!】 【库房太乾净,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还有那个蓝龙……莽夫一个,不足为虑,但他背后的凉国公……】 “这蓝玉,该不会与幕后黑手有关吧?” 张飆心里一咯噔,忽地想起了《蓝玉案》的始末。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1章 失败才是反贼,成功那叫从龙!【求 第231章 失败才是反贼,成功那叫从龙!【求月票啊】 老朱这个人,可以说是歷史上最有名的『证据皇帝』。 他要杀人,特別是他恨之入骨的人,从来不会直接杀,而是要给你查得明明白白,再大张旗鼓的杀你。 而且,一杀就停不下来,最长的可以杀十几年,比如《胡惟庸案》。 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老朱为了杀他,就算找不到证据,也要凭空捏造出『证据』。 由此可见,他对『证据』的痴迷程度有多深。 而这个人就是—— 【蓝玉……】 张飆脑海中盘旋著这个名字,带著歷史的沉重和现实的诡譎。 他努力回忆著关於《蓝玉案》的始末。 蓝玉,大明开国名將,战功赫赫,尤其是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声威达到顶峰。 他骄纵跋扈,居功自傲,蓄养庄奴、义子,横行不法,这些都是史书明载。 最终,在洪武二十六年,被老朱以『谋反』的罪名剥皮实草,牵连致死者达一万五千余人,是为《蓝玉案》。 【谋反……】 张飆心中冷笑。 【以老朱那多疑到极致的性格和对锦衣卫的掌控力,若蓝玉真有不臣之心,哪怕只有一丝苗头,也早就被揪出来碾成齏粉了。】 【何须等到洪武二十六年,还需要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去『诬告』?】 他仔细剖析著蓝玉其人和《蓝玉案》的性质。 蓝玉的性格缺陷很明显:骄横、狂妄、贪財、目无法纪。 他纵容部下侵占民田,殴打御史,甚至在北征回师时,因喜峰关守关官吏未能及时开门,竟纵兵毁关而入…… 这些行为,桩桩件件都是取死之道。 但,这是『谋反』吗? 不是,这更像是一个被巨大军功和皇帝宠信冲昏头脑的武夫,在肆意挥霍自己的政治资本,挑战皇权的底线。 他或许认为,自己是太子朱標的舅父,是国之柱石,老朱会一直容忍他。 【那蓝玉有谋反的胆子吗?】 张飆仔细推敲。 【或许有,但他绝对没有谋反的脑子!更不可能布下如此精密的『养寇』之局!】 蓝玉的思维是典型的武將思维。 他直来直去,信奉的是战场上的实力和功劳。 让他去经营一个横跨漕运、卫所、藩王,通过操控军械物资、甚至可能影响边境局势来牟取暴利、並平衡朝堂势力的庞大网络? 这需要何等深沉的心机、縝密的谋划和长期的政治耐心? 这绝非蓝玉所能及! 他更像是一把锋利无匹,但难以掌控的狂刀。 用得好了,可以开疆拓土。 用不好,或者觉得他可能伤及自身时,持刀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將他毁掉。 而老朱,就是那个最终决定毁掉这把刀的持刀人。 《蓝玉案》的本质,是老朱为巩固皇权、为子孙后代扫清障碍而进行的一场政治清洗。 所谓的『谋反』,更多是一个便於株连、彻底剷除其势力的藉口。 正因为蓝玉可能没有真正组织化的谋反行动,老朱才需要蒋瓛去诬告出具体的『罪证』,以便名正言顺地进行大规模清算。 所以,蓝玉不太可能是这『养寇』链条的顶层设计者。他没那个心机和格局。 张飆得出了初步结论。 【他更可能是一个被利用的,或者其麾下部分人参与其中的『受益者』或『掩护体』。】 【有人利用他这支骄横难制的边军力量,以及他与朝中勛贵、甚至可能与某些藩王千丝万缕的联繫,作为掩护,进行著更隱秘的勾当。】 【甚至……】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张飆脑中浮现。 【幕后黑手可能乐见蓝玉如此囂张,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吸引皇帝和朝廷注意力的最佳靶子!】 【一旦事发,首先被怀疑、被推出来顶罪的,很可能就是蓝玉这种树大招风、本身又不乾净的勛贵!】 想通了这一点,张飆对蓝龙的出现反而没那么担忧了。 【蓝玉这棵大树自身难保,其麾下义子的威胁,更多是战术层面的莽撞,而非战略层面的阴谋。】 【现在的关键,还是饶州卫,还是耿忠!】 他再次將思绪拉回眼前的困局。 【耿忠提前准备好了天衣无缝的库房,说明他得到了精准的预警,並且有能力在短时间內完成『清理』。这意味著三个关键。】 【1.信息渠道畅通:幕后黑手在京城或锦衣卫內部有眼线,能及时传递他张飆的动向和意图。】 【2.执行力强:饶州卫內部有一套高效的应急机制,或者耿忠有绝对的控制力,能迅速掩盖痕跡。】 【3.问题不在明处:真正的破绽,必然隱藏在更深的环节。】 张飆的眼神重新聚焦,闪烁著冷静而执著的光芒。 他转头对宋忠道,声音低沉却坚定:“老宋,我们没时间沮丧。” “耿忠越是想把我们赶走,越是证明他心里有鬼,而且这『鬼』藏得很深!” “明面上的库房查不到,我们就从別的地方入手!” 宋忠反应了一下,然后慎重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明察暗访?” 张飆想了想,点头道:“我有三个指令,你记一下。” “第一,让我们的人化整为零,扮作行商、流民,盯死饶州卫所有对外的通道。” “尤其是夜间、或者通往山区、水路的偏僻路径。记录所有异常的车队、人员往来。” “第二,重点查访卫所周边的铁匠铺、皮匠铺、木工作坊,特別是那些承接卫所生意的。” “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大量修理、改造军械的活计?或者,有没有处理过什么特殊的『废料』?” “第三!” 张飆眼中寒光一闪: “想办法接触卫所里的底层军户,尤其是那些不得志、或者受过耿忠及其亲信排挤的。许以重利,或者承诺庇护,撬开他们的嘴!” “问问他们,卫所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小库房』?军械的保养、报废流程,有没有猫腻?哪些军官最近特別阔绰?”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查一查饶州卫与地方官府、漕帮、乃至附近矿山的往来文书和帐目,看看有没有非常规的资金或物资流动。” 宋忠听到这一条条清晰的指令,心中佩服,立刻领命:“是!大人!我马上安排!” 张飆最后望了一眼那仿佛铜墙铁壁的饶州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耿忠,你以为赶走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越是遮掩,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库房里查不到,我就从你的根子上挖!】 【我倒要看看,你这饶州卫,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转身,带著一股压抑的、却更加坚定的气势,消失在饶州卫外的旷野之中。 …… 另一边。 蓝龙虽然以蛮不讲理的態度,將张飆一行人『礼送』出了饶州卫大门,但胸中的那口恶气並未完全消散。 他回到耿忠为他安排的僻静院落,也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在院中踱步。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张飆临走前那冰冷而深邃的眼神,以及那句『把你义父,把你凉国公府上下,往火坑里推』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迴响。 【开国公几次来信提醒义父,张飆此獠,动輒攀咬,不可轻易招惹……我今日所为,是否真的衝动了?】 蓝龙不由眉头紧锁,思绪万千。 【耿大哥.他对我诉苦时,言辞恳切,发誓赌咒,不似作偽。】 【可张飆为何偏偏死咬著他不放?难道真如那张飆所说,大哥有问题……】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一种被捲入漩涡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蓝龙不怕死,但他怕给义父蓝玉惹来天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耿忠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提著一个小巧的酒罈。 他脸上带著重逢的喜悦褪去后的疲惫与一丝落寞。 “贤弟,还没休息?” 耿忠走到石桌旁,將酒罈放下,声音有些沙哑。 蓝龙转过身,看著耿忠,眼神复杂:“大哥,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耿忠苦笑一声,自顾自地坐下,拍开酒罈的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瀰漫开来。 他没有看蓝龙,而是望著坛中晃动的酒液,缓缓道:“是因为张飆那些话?” 蓝龙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大哥,不是兄弟不信你。只是……那张飆是个疯子,我义父和开国公都对他颇为忌惮。” “我今日强行赶走他,虽是为大哥出气,但怕就怕……这疯子回去后,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攀咬我义父。” 他顿了顿,然后嘆息道:“我不能给义父惹祸。” 闻言,耿忠眼睛一眯,心说自己果然来对了,这蓝龙因为张飆那番话,开始怀疑自己了。 但他却没有急於接口。 只见蓝龙略作犹豫,然后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耿忠,带著审视地道: “大哥,您跟我说句实话,饶州卫……真的乾乾净净?没有一点能让那疯子抓住的把柄吗?那『兽牌』……当真与您无关?” 听到这灵魂三问,耿忠拿著酒罈的手微微一顿。 隨即,他猛地將酒罈顿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著,他抬起头,眼圈竟然瞬间红了,脸上交织著被兄弟质疑的痛苦、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蓝龙!不.王大龙!” 耿忠的声音带著颤抖: “你我相识於微末,家乡遭难,亲人离散,就剩咱们两个孤儿在战场上挣扎求活!” “那时候,刀砍过来,是谁替你挡的?箭射过来,是谁把你推开的?咱们在尸山血海里磕头拜了把子,发誓同生共死!”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旧伤疤: “你看清楚了!” “这道,是为救你留下的!” “这道,是咱们一起衝锋时被韃子的弯刀划的!” “咱们的血,是流在一起的!”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泪水竟真的滚落了下来: “我耿忠这辈子,或许有对不起別人的地方,但唯独对你蓝龙,我问心无愧!” “今日,你竟疑我至此?!” 说完这话,耿忠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哐当』一声扔到蓝龙脚前,自己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著头,闭目待死,嘶声道: “你若真觉得大哥是那资敌养寇、会牵连凉国公的反贼!那就动手!” “用这把刀,砍下我的头!拿去给张飆,拿去给皇上!就当我耿忠……当年死在战场上了!” “也省得……省得连累我的好兄弟为难!” 这一番声泪俱下、以死明志的表演,配合著那触目惊心的伤疤和往昔生死与共的回忆,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蓝龙的心上。 蓝龙看著跪在地上、引颈就戮的结义大哥,看著他脸上的泪水和胸膛的伤疤,之前那点疑虑瞬间被巨大的愧疚和兄弟义气冲得七零八落。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蓝龙急忙上前,一把將耿忠搀起,声音也哽咽了: “兄弟我……我怎么会不信你!” “我只是……只是担心那张飆疯狗乱咬人,牵连义父啊!” 他將刀踢到一边,用力握著耿忠的肩膀: “大哥,我信你!我永远信你!刚才是兄弟我说错话了,你打我骂我都行!” 耿忠顺势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反手紧紧抓住蓝龙的手臂,语气沉重: “贤弟,大哥不怪你。是那张飆太过奸猾,惯会挑拨离间!大哥只是……只是心痛啊!” 两人重新坐下,气氛却比刚才更加沉重。 蓝龙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我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去,將此事稟明义父,让他老人家有所防备。” “那张飆若真敢胡来,自有义父应对!” 耿忠心中一惊。 【他明天就要走?!这怎么能行!?】 【我可是奉了王爷的命,要將凉国公拉下水,如果他走了,那王爷的计划不都完了?!】 【而且,张飆那廝还在外面,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有蓝龙在,他或许会顾及凉国公,不敢太放肆.】 【不行!绝不能放蓝龙走!必须將他留下!】 心中虽然打定了主意,但耿忠面上却露出理解和不舍的神情,嘆道: “贤弟顾虑的是,是大哥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你要走,大哥也不好强留,只是.” 他话锋一转,指著桌上那坛酒,脸上挤出几分追忆的笑容: “贤弟还记得吗?当年咱们打完那场恶仗,侥倖活下来,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一坛不知谁藏的好酒,你说等將来咱们出人头地了,定要喝个痛快。” “大哥我当时就说,等咱们兄弟重逢,大哥定要请你喝一坛比那更好的!” 他抚摸著酒罈,语气真诚无比地道: “这坛『状元红』,是大哥我当年升任指挥使时埋下的,就想著有朝一日,能与贤弟共享此乐。” “如今……也算正是时候。喝完这坛酒,大哥亲自送你出卫所!就当……为你饯行!” 蓝龙看著那坛酒,又看看耿忠那真挚而落寞的眼神,想起破庙中共饮的往事,心头一热,豪气顿生: “好!大哥!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没错!不醉不归!” 耿忠大笑,亲自斟满两碗酒:“来,贤弟,干了!” 酒碗碰撞,两人一饮而尽。 耿忠一边劝酒,一边说著当年的趣事,气氛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纯粹的岁月。 然而,几碗酒下肚后,蓝龙渐渐觉得头脑发沉,视线开始模糊,四肢也变得无力。 “大哥……这酒……后劲好大……”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保持清醒。 耿忠脸上依旧带著关切的笑容: “是啊,陈年佳酿,后劲是足。贤弟酒量不如当年了啊。” “胡……胡说……” 蓝龙还想强撑,但眼皮却越来越重,最终身子一软,趴倒在石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看著昏迷过去的蓝龙,耿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 他站起身,轻轻踢了踢蓝龙,確认他已完全被蒙汗药放倒。 “来人。” 他低声道。 几名心腹亲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 “都处理乾净了?”耿忠问道。 “回大人,蓝將军带来的亲兵,都已喝醉了。” 亲兵头目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 耿忠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蓝龙,眼神复杂了一瞬,但立刻被决绝取代。 “把他抬到地窖密室去,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亲兵们迅速上前,將昏迷的蓝龙抬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廊道中。 耿忠则独自站在小院里,看著桌上那空了的酒碗和酒罈,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他利用了几十年的兄弟情义,演了一场悲情大戏,最终用最下作的手段,囚禁了前来帮自己的结义兄弟。 【蓝龙贤弟,失败才是反贼,成功那叫从龙!】 【別怪大哥心狠……要怪,就怪那张飆逼人太甚!怪这世道,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 【你放心,只要熬过这一关,大哥定然放你出来,向你赔罪……】 他在心中为自己开脱著,但那股挥之不去的负罪感,以及张飆查到『兽牌』提货的恐惧,依旧如同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必须儘快將饶州卫所有的痕跡彻底抹除,同时,要想办法让张飆……永远闭嘴! 与此同时,张飆回到卫所外的临时落脚点,开始反覆推演关於饶州卫的种种疑点。 虽然他已经对宋忠他们下达了三条可行性指令,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详细復盘著整个过程。 耿忠能在他们抵达前就將库房收拾得滴水不漏,这效率高得惊人。 但问题是,饶州卫作为大明卫所,內部绝不可能铁板一块,必然有老朱安插的眼线。 可宋忠这边,並没有接到任何来自眼线的特殊稟报,说明眼线要么也被蒙在鼓里,要么获取的信息有限。 老钱他们在外围盯梢的匯报也很明確:这两天,没有陌生人进出。 这说明,那些见不得光的『马脚』,或者说,可能是真正的暗帐、凭证,甚至是部分敏感军械,並没有被处理、销毁。 因为內部处理、销毁,肯定瞒不住老朱的眼线。 所以,要么藉助陌生人,偷偷运走,要么自己转移到一个更隱蔽的地方藏匿起来。 想到这里,张飆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 耿忠现在看似稳坐钓鱼台,有蓝龙撑腰,將自己赶了出来。 但他內心绝不可能真正安稳。 那些藏起来的『马脚』就像定时炸弹,多留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蓝龙不可能永远待在饶州卫,自己更不会轻易放弃。 耿忠必定会想方设法,儘快、且隱秘地处理掉这些证据。 【他会用什么方法?】 张飆苦苦思索。 常规的运输渠道被自己盯著,大规模动作容易暴露…… “老钱!” 张飆忽地朝门外喊了一声。 老钱很快推门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再仔细想想,这两天在饶州卫外面盯梢,有没有看到什么看似正常,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的事情?” 张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记住!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老钱闻言,努力回忆著,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 “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属下旧伤復发,咳嗽得厉害,半夜没睡著,就在饶州卫西门外面的那片小树林里溜达透气。” 他描述著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大概子时刚过,天漆黑一片。” “饶州卫西门开了个小缝,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辆粪车!就是那种专门收各营房马桶粪便的骡车。” “当时属下也没太在意,卫所人多,每天產生些秽物也正常。” “就是觉得……那粪车的数量,好像比平时多了不少,而且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粪车?!” 张飆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子时?十几辆?还都装得很满?!” 他瞬间抓住了关键! 饶州卫就算有几千人,每日產生的粪便很多,需要每日清理,绝不可能在半夜突然冒出十几辆满载的粪车! 这太反常了! 【是了!粪车!谁会去仔细检查装满污秽之物的粪车?!这简直是绝佳的掩护!】 【耿忠一定是利用粪车,將那些需要处理的证据、甚至是小件的军械,混在粪便之中运出了城!】 “好个耿忠!竟用如此齷齪的手段!” 张飆脸色阴沉如水,立刻高声喊道:“宋忠!” “大人!” 宋忠应声而入。 “你立刻派两名机灵点的兄弟,沿著饶州卫西门外的路径,秘密追踪调查昨夜粪车的去向!” “重点是查看是否有异常倾倒点,或者中途是否有车辆分离、转向!要快!注意安全!” 张飆语速极快,带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是!” 宋忠见张飆神色凝重,心知事关重大,立刻转身去安排。 他知道,饶州卫应该快完了。 …… 求月票啊,最后三天了。 (本章完) 第232章 王法?现在,老子就是王法!【月票 第232章 王法?现在,老子就是王法!【月票加更32】 长夜漫漫,耿忠却无心睡眠。 他此刻正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虽然他暂时用蒙汗药控制住了蓝龙,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知道,张飆绝不会因为被赶走就放弃调查。 果然,子时刚过,一名心腹亲兵急匆匆敲门而入,脸色发白:“大人!出事了!” 耿忠心头一跳:“何事惊慌?!” “张飆……张飆派人去查昨夜粪车的踪跡了!” 亲兵喘著气回道: “我们按计划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坳处理那些卷宗和部分问题军械,差点就被他们摸到了地方!幸亏值守的兄弟机警,发现了两名探子,已经……已经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 耿忠眼神一厉:“確认乾净吗?” “確认!尸首就地掩埋,痕跡也清理了。但是……” 亲兵犹豫了一下,又不免担忧地道: “但是那两名探子显然是锦衣卫的好手,他们是顺著粪车倾倒点和车辙印一路查上来的!” “虽然人解决了,可难保张飆不会顺著这条线继续查” 耿忠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张飆的嗅觉太灵敏了,竟然这么快就盯上了粪车。 “废物!” 他低吼一声,但知道此刻责怪手下也无济於事。 粪车运赃是他能想到的最隱蔽的方法,谁能料到张飆连这个都能联想到? “还有……” 亲兵硬著头皮继续匯报: “因为事发突然,黑风坳那边还有两箱来不及销毁的帐册和十几柄强弓、几副皮甲,暂时藏在坳內的一个山洞里,没敢继续运走,怕再被盯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耿忠只觉得一阵眩晕。 人杀了,但线索也暴露了,更重要的是还有赃物滯留在外! 张飆死了两个手下,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一样扑上来!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那张飆肯定已经起疑了!”亲兵焦急地问道。 耿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杀了锦衣卫,这是泼天的大罪! 一旦坐实,別说他耿忠,就是他背后的王爷也未必保得住他! 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彻底搅浑水,把罪名推到別人身上,然后爭取时间处理掉最后的证据!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向密室方向,那里还关著昏迷的蓝龙。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反其道而行之!】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决绝的光芒: “去!挑选几个机灵可靠、身形与凉国公府亲兵相似的兄弟,换上他们的衣服盔甲!再找一个身形与蓝龙相近的,穿上他的服饰!” 亲兵一愣:“大人,您这是……” 耿忠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张飆不是查粪车吗?不是死了探子吗?那我们就给他演一出大戏!” “你带人,冒充蓝龙和他的亲兵,连夜『出城』!製造出他们离开饶州卫,或者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假象。” “然后,在黑风坳附近,偽造一个被伏击的现场!要激烈!要真实!” 他压低声音,语气森寒: “把蓝龙亲兵的尸体,也弄几具过去,再把那两名锦衣卫的尸体弄出来,把现场布置成双方激烈搏杀,最终同归於尽的模样!” 亲兵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耿忠的意图,这是要栽赃嫁祸。 “大人,这……这能行吗?凉国公府那边……” “顾不了那么多了!” 耿忠打断他,眼神疯狂:“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要做成铁案,是张飆的手下伏击杀害凉国公义子蓝龙及其亲兵!” “到时候,別说查案,张飆自身都难保!凉国公的怒火第一个就要把他烧成灰烬!” 他拍了拍亲兵的肩膀,语气带著蛊惑和威胁: “把事情办漂亮点!天一亮,本指挥使就会『发现』蓝贤弟失踪,然后顺理成章地带人出城寻找,最后『悲痛欲绝』地发现他们的尸首!”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我看张飆如何狡辩!” “那……山洞里那批军械和没销毁的帐册?”亲兵问道。 “先不动!等明天这事发作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引开,再找机会悄悄处理!” 耿忠果断下令,不容置疑地道: “立刻去办我交代你的!记住,手脚乾净点,现场要布置得像那么回事!” “搏斗痕跡、箭矢、甚至……可以留下点张飆手下那些人可能使用的兵器痕跡!快去!” “是!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亲兵也被这疯狂的计划激起了凶性,领命而去。 房间內,耿忠独自一人,脸上交织著恐惧、狠辣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知道这是在玩火,是在悬崖边上跳舞。一旦被识破,將是万劫不復。 但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张飆的追查如同附骨之疽,他必须用更激烈、更骇人听闻的事件来掩盖。 他走到窗边,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张飆那双执拗而冰冷的眼睛。 【张飆.这是你逼我的!】 【你想查个水落石出?我偏要把这天捅个窟窿!看看到底是谁,先粉身碎骨!】 ……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这一夜,张飆几乎未眠。 他让宋忠派出去的两名锦衣卫至今都没有回来復命,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张飆的心头。 “不对劲!” 张飆对宋忠道:“他们可能出事了!走,我们亲自去看看!” 突然,临时落脚点的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譁。 张飆与宋忠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只见耿忠带著一队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饶州卫骑兵,將他们的临时落脚点团团围住。 耿忠本人更是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他策马衝到门口,用马鞭指著闻声出来的张飆,声音悽厉悲愤,响彻整个清晨: “张飆——!你这个奸贼!还我贤弟命来!!” 张飆眉头紧锁,心中警铃大作:“耿忠,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 耿忠演技爆发,眼泪瞬间涌出,捶胸顿足: “我蓝龙贤弟!还有他带来的几名凉国公府的亲兵!昨夜在城外黑风坳,被你派去的锦衣卫伏击杀害!尸骨未寒啊!”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两枚染血的、锦衣卫腰牌,狠狠摔在张飆面前: “这就是证据!你还有何话说?!” “什么?!” 张飆和身后的宋忠等人都是脸色剧变。 蓝龙死了?还被锦衣卫伏杀?这怎么可能?! “耿忠!你休要血口喷人!”宋忠厉声喝道。 “血口喷人?!” 耿忠狞笑,猛地一挥手: “来人!將遇害的弟兄们.抬上来!” 话音刚刚落点,几名卫所军士便抬著几副担架上前。 只见上面盖著白布,但隱约可见其下是穿著凉国公府服饰的尸体,以及旁边两具穿著破烂锦衣卫服饰的尸体。 哗! 现场瞬间一片譁然! 驛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和军士们都惊呆了。 耿忠指著那两具锦衣卫的尸体,对著周围的人群悲声高呼: “乡亲们!將士们!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张飆张御史!这就是反贪局!” “他们查不出证据,便行此卑劣暗杀之事!残害功臣之后,边军大將!天理何在!王法何在啊!?” 此言一出,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无不愤怒,他们纷纷向张飆等人投来仇视的目光。 老钱忍不住站出来呵斥道:“耿指挥使,你少在这里污衊张大人!我们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哼!” 耿忠冷哼一声,然后沉沉地道: “你们昨日在饶州卫內,与蓝贤弟屡次衝突,心怀怨恨,故而动此杀机!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说完,他又猛地看向张飆,厉声喝道:“张飆——!” “蓝贤弟为本指挥使仗义执言,你竟敢对他痛下杀手!简直罪大恶极!” 话音落点,耿忠立刻拔刀指向张飆,声音带著刻骨的仇恨和正义的咆哮: “本官现在就要將你押送京师,听候皇上与凉国公发落!来人!给本官拿下!” 饶州卫的军士们闻言,立刻持械上前,就要动手。 “我看谁敢!” 宋忠怒喝一声,麾下锦衣卫和老兵们,当即拔刀相向,將张飆护在中间。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爆炸。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圣旨到——!” 一声高亢的呼喊伴隨著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名风尘僕僕的锦衣卫信使,高举著一个明黄色的捲轴,策马衝破饶州卫军士的包围圈,直抵场中。 信使勒住战马,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张飆和宋忠身上,朗声道: “反贪局主事张飆、指挥僉事宋忠接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志在必得的耿忠。 张飆和宋忠立刻上前,躬身行礼:“臣接旨!” 信使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反贪局主事张飆,狂悖妄为,竟敢妄解《皇明祖训》,褻瀆祖宗成法,蛊惑民心,动摇国本,其行可诛!” “然,念核查军务或有微功,暂寄尔项上人头。自即日起,严禁尔再以《祖训》之名行审案、调兵、越权之事!若再敢故技重施,定斩不饶!钦此!” 这前半段严厉的申飭,让耿忠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 皇上果然震怒了!张飆的好日子到头了! 然而,信使的话並未结束,他继续宣读: “特諭:反贪局主事张飆,咱准尔彻查九江卫,及周边关联卫所军务,一应军械、粮秣、兵员帐册,乃至可疑人员往来,皆在核查之列。” “遇有阻挠,可示此旨,地方官府、卫所须全力配合。” “著反贪局指挥僉事宋忠及所属,行地方锦衣卫调令之权,全力协助,护卫周全,並確保查案过程,巨细无遗,速报咱知!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现场一片死寂。 前半段是雷霆申飭,后半段却是赋予全权的尚方宝剑。 皇上虽然收回了张飆乱用《祖训》的权力,却给了他名正言顺、权力更大的调查权。 甚至赋予了宋忠临时调动地方锦衣卫的权力。 耿忠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继而变得惨白无比。 他最后的依仗,用『褻瀆祖训』攻击张飆,被老朱亲手堵死了。 而且,张飆现在权力更大了。 张飆接过圣旨,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被申飭的沮丧,反而露出一抹冰冷的、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耿忠,以及那些依旧抬著担架的军士。 “耿指挥使!” 张飆的声音带著嘲讽:“你不是要王法吗?”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圣旨,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现在,老子就是王法!” 他不再理会浑身发抖的耿忠,转头对宋忠下令:“宋忠!” “在!” “马上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来!要快!” “是!” 宋忠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派人去办。 张飆又指向那几副担架:“把这些『尸体』,全部给老子抬到那边阳光底下!摆开!” 军士们面面相覷,看向耿忠。 耿忠此刻心神已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指令。 张飆眼神一厉:“怎么?圣旨在此,尔等想抗旨吗?!” 饶州卫的军士们一个激灵,不敢再犹豫,连忙將担架抬到一片空地上,在清晨的阳光下排开。 很快,一名战战兢兢的老仵作也被带来了。 张飆走到担架前,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 “老先生,不必害怕。本官需要你与我一同验看这几具尸体。” “你按你的规矩和手法来,將你所见、所感,如实告知本官即可。” “是,是,小人明白。” 老仵作稍微镇定了一些。 张飆首先指向那两具穿著破烂锦衣卫服饰的尸体: “先看这两具。老先生,依你之见,他们死亡多久了?” 老仵作上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仔细查看尸体,他按压尸体的关节、腹部,又翻开眼瞼看了看,最后凑近闻了闻气味。 “回大人!” 老仵作躬身道: “依据尸僵、尸斑和腹部变化来看,这两人死亡时间,当在昨日酉时到戌时之间。不会错。” 这一点,与耿忠所说的『昨夜伏击』在时间上似乎吻合。 耿忠暗中鬆了口气。 张飆点了点头,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蹲下身,亲自检查起来。 虽然他不是专业法医,但他在现代看过不少影视剧,知道一些基本原理。 特別是他最爱看的《法医秦明》、《宋慈洗冤录》,里面就有不少验尸剧情。 他注意到其中一名锦衣卫的手紧紧握著,於是示意宋忠用力掰开,仔细观察,发现其指甲缝里嵌著一些暗红色的碎屑和几根粗纺的蓝色线。 “老先生,你看这个。” 张飆指著指甲缝: “这碎屑像是木头渣,这蓝色线……似乎不是凉国公府亲兵制式服装的料子吧?” 老仵作凑近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那线头,肯定地道: “大人明鑑!这蓝色线粗糙,是民间最普通的土布,绝非军中所用!” 张飆心中一动,將这细节记下。 身后的耿忠及其亲兵,额头上不由渗出细密的汗水,隱隱感觉有些不妙。 很明显,他们都没想到张飆会验尸,而且这么快就发现了蹊蹺。 只见张飆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径直走向那几具凉国公府亲兵的尸体。 “现在,看看这几具。” 老仵作依序检查。 当他检查到第二具亲兵尸体时,眉头微微皱起。 他反覆按压尸体的腹部,又掰开尸体的嘴巴,凑近仔细闻了闻。 “大人……” 老仵作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此人……有些奇怪。” “哦?” 张飆眉毛一挑,立刻追问:“何处奇怪?” “按耿大人所言,他们是昨夜遇伏身亡。但小人观其尸僵程度,似乎……比那两名锦衣卫还要轻微一些,更像是……子时之后才死亡的。” 耿忠脸色一变,忍不住怒喝出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两名锦衣卫死得早,是因为他们受伤较重,而凉国公府亲兵,受伤稍轻,死亡时间晚,有什么问题!?” “呵!” 张飆笑了:“看来耿指挥使很了解嘛,怎么,你亲眼见到的?知道得如此详细?” “你!” 耿忠被噎了一下,旋即冷哼道:“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死亡时间並不能说明问题!” “我也没说死亡时间有问题啊,你激动什么?莫非做贼心虚?” “张飆!纵使你有圣旨,说话也得讲证据。否则,本指挥使哪怕告上御前,也要为蓝贤弟討回公道!” “切!” 张飆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不再搭理他,又看向老仵作道: “老先生,你继续,本官有圣旨,你有皇上撑腰,別怕!” 老仵作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耿忠,略作犹豫,然后更加谨慎地道: “除了死亡时间,小人方才按压其胃脘,感觉颇为胀硬,掰开其口,隱隱有一股……尚未散尽的酒气!” 张飆眼中精光一闪:“酒气?老先生可能判断,他大概是何时饮的酒?” 老仵作沉吟片刻,道: “回大人,常人饮酒,若未大醉,酒气存於口中,数个时辰便会消散。依此浓郁程度,加之胃脘饱胀……小人推断,其饮酒时间,距其死亡,恐怕不超过两个时辰!大概就是在昨日亥时到子时之间!” “宋忠!” 张飆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宋忠,不容置疑地道:“立刻去查阅饶州卫的出城记录,看看蓝龙及其亲兵是何时出城的!” “是!” 宋忠立刻领命。 耿忠与身后亲兵脸色一白,似乎没想到这茬。 不多时,宋忠就折返回来,稟报导: “回大人,蓝龙將军及其亲卫是昨晚子时三刻出城的。另外,耿指挥使亲兵与蓝將军亲兵曾在府內小院饮酒,动静似乎不小。” “哈哈哈!” 张飆闻言,忍不住仰头大笑,旋即猛地看向耿忠,冷冷道: “耿指挥使!请问!他们是如何在卫所內与你饮酒至深夜,同时又能在数十里外的黑风坳,被『伏击』身亡的?!难道他们能瞬移不成?!” “还有!” 张飆不等耿忠回答,又指向那些亲兵尸体上的伤口,道: “老先生,你再仔细看看这几处伤口,创口边缘是否过於整齐?周围皮肉翻卷和血跡浸润的程度,与致命伤应有的跡象相比,是否有些……不对劲?” 他知道,死后伤与死前伤是不一样的。 而老仵作经他提醒,则立刻凑近仔细查验,片刻后,脸色一变,肯定地道: “大人明察!这几处伤口……尤其是左肋下这一刀,创缘太过乾净!” “周围几无血荫,分明是人死之后,血液不再流动时才造成的!是死后伤!” 此话一出,真相大白。 张飆驀然面对眾人,將他与仵作共同发现的疑点串联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分: “诸位都听清楚了!” “死亡时间矛盾!这些『亲兵』死於子时前后,而那时的他们正在卫所里饮酒!” “胃內容物与活动轨跡矛盾!他们死前两小时內仍在饮酒,如何出现在黑风坳?” “伤口偽造!部分伤口系死后添加,意在偽装搏斗!” “结论就是!这些凉国公府亲兵,是昨日深夜在饶州卫內被杀,然后偷运到黑风坳,与那两名已死的锦衣卫探子放在一起,精心偽造出的火併现场!” “目的就是,栽赃陷害本官!” 哗! 现场一片譁然!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听闻的真相惊呆了! 耿忠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指著张飆和老仵作,嘴唇哆嗦: “你……你们串通一气!胡言乱语!妖言惑眾!” “串通?妖言?” 张飆冷笑,目光锐利地扫视著整个饶州卫: “耿忠,你为了掩盖军械流失的罪证,不惜杀人栽赃。” “蓝龙將军昨夜与你饮酒后便失踪,你对外宣称他遇害,但实际上,你绝不敢轻易杀害凉国公义子,那会引来灭顶之灾!” 张飆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耿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进行分析: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你没有杀他,而是將他控制起来了!就在这饶州卫內!” “让本官猜猜,你会將他藏在哪里?” 张飆目光缓缓扫过卫所的建筑物,最终定格在指挥使衙门后方那一片区域。 那里通常是官署、仓库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隱秘所在。 “指挥使衙门重地,必有密室或地窖!” 他猛地指向那个方向,对宋忠喝道: “老宋!给我搜!” “重点搜查指挥使衙门的密室、地窖!掘地三尺,也要把蓝龙將军找出来!” 耿忠彻底慌了。 他知道一旦搜查,一切都完了,於是猛地提起刀,状若疯狂地吼道: “张飆!你偽造证据,污衊本官!眾將士听令!给我將这些狂徒乱刀砍死!一个不留!” 饶州卫的军士们有些犹豫,但耿忠的死忠们已经持刀逼上。 宋忠等人立刻护在张飆身前,局势瞬间失控。 “前方何事喧譁?!凉国公在此!” 忽然,又是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传来。 只见另一支骑兵队伍出现在官道方向。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3章 蓝玉:这御史,怎么比军中老杀才还 第233章 蓝玉:这御史,怎么比军中老杀才还邪性?!【求月票】 就在耿忠狗急跳墙,欲冒险一搏之际,那声『凉国公在此』,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官道方向,一支精锐骑兵簇拥著一员大將疾驰而来。 那大將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虽未著全甲,但一身久居上位的悍勇之气扑面而来,正是凉国公蓝玉。 他终究是被柳先生说服了,担心蓝龙在饶州卫惹出不可收拾的麻烦,决定亲自前来查看。 却没想到,刚到卫所外,就撞见了如此一幕。 而蓝玉的到来,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耿忠看到蓝玉的瞬间,眼中最后一丝侥倖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绝望。 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凉国公亲至,他所有的算计都將无所遁形。 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后一个错误的决定—— 【跑!】 他猛地推开身边一名亲兵,就想翻身上马,逃回卫所,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哪怕只能销毁部分关键证据也好。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踏上马鐙,身体悬空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紧跟在他身侧、那名昨晚听他命令去布置偽证的心腹亲兵,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决绝和狠辣。 只见他猛地抽出腰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狠狠一刀,捅进了耿忠的腰眼。 “呃啊——!” 耿忠发出一声悽厉至极的惨叫,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著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孔。 “你……为什……” 他话未说完,那亲兵手腕猛地一拧,搅碎了內臟,隨即狠狠拔出腰刀。 耿忠如同破麻袋一般从马背上摔落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泥土,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飆、宋忠、蓝玉、乃至双方所有的军士,都愣在当场。 谁也没想到,耿忠竟然会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手上。 那亲兵在杀了耿忠之后,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狞笑。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越过眾人,直接锁定在张飆身上,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张御史……我们……当真小瞧了您!” “不过,后会无期” 话音未落,他反手就將染血的腰刀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竟是要拔刀自刎。 “想死?没那么容易!” 一声冷喝响起! 只见蓝玉身侧,一名面容冷峻、手持硬弓的年轻將领,早已张弓搭箭! “嗖——!” 箭如流星,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亲兵持刀的手腕! “噗嗤!” 血光迸现! 亲兵惨叫一声,腰刀『哐当』落地。 “给老子拿下!要活的!” 蓝玉怒声下令,声如洪钟。 他麾下的骑兵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將那名试图自尽的亲兵死死按住,捆绑起来。 其他耿忠的心腹见自己主將已死,最大的“倚仗”凉国公又亲临现场,哪里还敢反抗,纷纷丟弃兵器,跪地求饶。 局势,在蓝玉出现的瞬间,便被彻底掌控。 蓝玉甚至没有下马,他策马缓缓来到场中,目光先是扫过地上耿忠尚有余温的尸体,眼神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隨即,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便落在了张飆身上,带著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没有理会张飆手中的圣旨,也没有询问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验尸和对质,而是直接看向那些跪地投降的耿忠心腹,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抑的怒火: “本將义子,现在何处?!” 一名跪在地上的耿忠心腹,嚇得浑身一颤,连忙指向卫所深处,战战兢兢地答道: “回……回国公爷……蓝將军……在……在指挥使后衙的地窖里……” “地窖?!” 蓝玉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寒光,勃然大怒:“尔等狗贼!安敢如此辱我凉国公府!” 盛怒之下,他『沧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將眼前这名耿忠心腹立毙剑下。 “国公爷饶命啊!” 那名耿忠心腹嚇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走水了!指挥使后衙走水了——!” 一声悽厉的呼喊从卫所內传来。 眾人猛地抬头,只见指挥使衙门后方,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紧接著,橘红色的火苗迅速窜起,映红了半边天空。 张飆瞳孔骤然收缩。 【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他瞬间明白了这火的含义。 耿忠虽死,但他背后的黑手还在。 这火,是为了烧死可能知道內情的蓝龙,更是为了烧掉那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真正罪证。 “蓝公!” 张飆此刻也顾不得蓝玉对自己的態度,然后猛地转头看向他,语气急切而坚定: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先救人!救蓝龙將军!救证据要紧!” 蓝玉也是久经沙场之辈,瞬间就判断出了轻重缓急。 他狠狠瞪了那名耿忠心腹一眼,收回佩剑,对著麾下骑兵厉声吼道: “快!救火!救人!控制所有出入口,不许放走任何人!” “蓝雀!带一队人,跟我去后衙地窖!” 说罢,他不再迟疑,一夹马腹,率先朝著起火的方向衝去。 张飆也立刻对宋忠下令: “老宋!带上我们的人,协助救火,控制现场!重点搜寻文书、帐册、库房!绝不能让证据被毁!” “是!” 剎那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在突如其来的火灾面前,暂时放下了对立,共同投入到救火和搜救的行动中。 火光熊熊,映照著张飆凝重而坚定的脸庞。 他知道,与幕后黑手的较量,已经进入了最白热化、最危险的阶段。 对方正在不惜一切代价,抹除所有痕跡。 而他,必须在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中,抢下最关键的人证和物证。 饶州卫的天空,被火光与浓烟笼罩,一场关乎生死、关乎真相的爭夺战,在烈焰中激烈展开。 然而,儘管蓝玉麾下的骑兵和张飆带来的人奋力扑救,但指挥使后衙的火势起得突然且猛烈,显然被人提前泼洒了火油等助燃之物。 当大火最终被扑灭时,原本可能藏有关键证据的几处房间和地窖入口附近,已然化作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蓝龙被从地窖中救出时,虽然性命无碍,但因吸入过多浓烟,加之可能被用了某些损害神经的药物,整个人目光呆滯,口角流涎,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儼然已成了一个废人。 看著昔日骄悍的义子变成这般模样,蓝玉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握著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剐向张飆,那眼神中混杂著丧子之痛、以及对张飆將蓝龙捲入此事的迁怒。 “张飆——!” 蓝玉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 “若非你在此地搅风搅雨,我儿岂会遭此大难?!这饶州卫之事,你必要给本將一个交代!” 面对蓝玉几乎要喷出火的怒视和咄咄逼人的质问,张飆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冷笑一声。 “交代?” 他毫不退缩地迎上蓝玉的目光,甚至向前踏了一步,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圣旨: “凉国公怕是搞错了!本官奉皇命稽查军务,何须向你交代?” 说完,他语气转冷,带著毫不留情的尖锐: “倒是凉国公,是否该好好管束一下麾下义子?” “蓝龙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耿忠一面之词,便强行干涉钦差办案,甚至意图动武!” “其行径,与阻挠办案、包庇罪犯何异?!” “本官尚未追究他妨碍公务、衝撞钦差之罪,凉国公倒先向本官兴师问罪起来了?!” 他每说一句,蓝玉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尤其是当张飆將蓝龙的莽撞行为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罗列出来时,更是让蓝玉哑口无言。 这些事,他来的路上已隱约听柳先生分析过,此刻被张飆当眾揭开,更是坐实了蓝龙的愚蠢和被利用。 “你……” 蓝玉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跳。 他何曾受过一个区区七品御史如此顶撞? 但张飆手持圣旨,占著大义名分,所言又句句属实,他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一旁的柳先生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对著张飆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带著息事寧人的意味: “张御史息怒!国公爷亦是爱子心切,一时情急,言语若有衝撞,还望御史海涵。” “蓝龙將军年轻气盛,被奸人蒙蔽,確有不妥之处,但我家国公爷与此事绝无干係,对朝廷、对皇上更是忠心可鑑!” “此番多亏张御史明察秋毫,才避免了更大的误会。我等感激不尽。” 柳先生这番话,既给了蓝玉台阶下,也撇清了凉国公府与饶州卫罪行的关联,姿態放得极低。 张飆看了柳先生一眼,知道此人是个明白人,也不想此刻与蓝玉彻底撕破脸,便顺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蓝玉死死盯著张飆,胸膛起伏了半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好你个张飆!本將记下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猛地一挥手:“我们走!” 凉国公府的骑兵们,抬起痴痴傻傻的蓝龙,收拾起那几具真假难辨的尸体,如同来时一般,捲起一阵烟尘,迅速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柳先生在离去前,又对张飆客气地拱了拱手,这才转身跟上。 转眼间,饶州卫外只剩下张飆一行人,以及那些面面相覷、群龙无首的卫所军士。 张飆没有立刻去管那些军士。 他独自站在那片焦黑冒烟的后衙废墟前,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火起得太巧了……耿忠刚死,幕后之人就立刻动手灭口、销毁证据,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辣……】 【这饶州卫內,定然还有他们的眼线,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蓝玉……他表现得愤怒倒是不假,但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吗?还是说,他麾下也有人被渗透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真的断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耿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囚禁蓝龙、杀害锦衣卫来掩盖。 他要保护的,绝不仅仅是已经查到的那些军械流失那么简单。 背后必然还有更深层、更致命的秘密。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宋忠快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著一名穿著普通卫所军士服饰、但眼神格外锐利精干的中年汉子。 “大人。” 宋忠低声道,同时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汉子。 那汉子立刻上前,对著张飆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压低声音道: “卑职潜火营小旗,赵虎,奉旨潜伏饶州卫,直稟皇爷。” 竟是老朱安插在饶州卫的锦衣卫眼线。 张飆精神一振,立刻问道: “赵小旗,昨夜至今,卫所內可有异常?尤其是火灾前后?” 赵虎神色凝重,低声道: “回大人,火灾起前约一刻钟,卑职曾见一人鬼鬼祟祟从后衙角门溜出,形色匆忙,往西边马厩方向去了。” “因其穿著普通军士號服,当时並未在意。现在想来,甚为可疑!” “此人样貌如何?可还记得?”张飆追问。 “天色已暗,看得不甚真切,但此人身材矮壮,左边眉毛似乎断了一截,走路时右肩微微有些下沉。” 赵虎努力回忆著。 “断眉……右肩下沉……” 张飆默默记下这两个特徵,这或许是条重要的线索。 “还有吗?关於耿忠,或者卫所里不寻常的往来?” 赵虎想了想,又道: “耿忠此人,表面粗豪,实则心思縝密。” “他与一位被称作『水猴子』的漕帮小头目过往甚密,但每次见面都十分隱秘,多在夜间於卫所外进行。” “另外,大约半月前,曾有一批打著『修缮营房』名义运来的木料,但卑职暗中查看过,那些木料中间被掏空,似乎藏过东西。” 【水猴子……掏空的木料……】 张飆眼中精光闪动。 虽然核心证据可能已被大火焚毁,但这些零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只要找到那根线,就能重新串联起来。 “做得很好。” 张飆对赵虎点了点头: “继续潜伏,留意卫所內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与『水猴子』和可疑物资往来相关的,隨时通过宋大人报我。” “是!卑职明白!” 赵虎躬身领命,悄然退下,重新隱入了混乱的卫所人群中。 张飆看著他的背影,又望向那一片焦土,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烧?烧得掉死物,烧得掉活人嘴里的线索吗?】 【耿忠死了,蓝龙废了,但『水猴子』还在,那批藏过东西的木料来源可查,那个断眉、斜肩的纵火嫌疑人也跑不远!】 【还有黑风坳,那两名锦衣卫肯定查到了什么关键线索,才会被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凝,立刻对宋忠下令: “老宋!” “在!” “四件事!你记一下!” 张飆沉声道: “第一,由你亲自审讯耿忠的亲兵,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口!” “第二,全面接管饶州卫,清点所有人员,核查那名『断眉、右肩下沉』的军士。另外,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找到那个叫『水猴子』的漕帮头目!” “第三,详查半月前那批『修缮木料』的来源和最终去向!” “第四!” 张飆顿了顿,然后看向蓝玉他们离去的方向,沉沉地道: “再派人前往黑风坳,给我地毯式搜索,看看是否有新的线索!” “这一次,我们要顺藤摸瓜,將这条线上的蚂蚱,一只只全都揪出来!” “是!” 宋忠立刻领命,隨即转身便离开了。 另一边。 凉国公的队伍离开了饶州卫,行进在返回驛站的官道上。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蓝玉骑在马上,脸色依旧铁青,紧抿著嘴唇,一言不发。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著刚才的一幕幕。 耿忠心腹的背叛与惨死,蓝龙的痴傻,以及张飆那毫不退缩、甚至带著讥讽的眼神和话语。 柳先生策马跟在他身侧,观察著他的神色,心中嘆息,知道这位国公爷此刻正被愤怒、屈辱和痛心交织折磨。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蓝玉耳中: “公爷,今日之事……凶险万分啊!” 蓝玉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柳先生继续道:“学生细思极恐。那耿忠,利用与六爷的兄弟之情,將其诱入彀中。其背后之人,所图绝非小可。” “他们分明是想借六爷之手,乃至……借公爷您的势,与那张飆发生衝突!” 他语气变得凝重: “公爷请想,若今日您来早一步,听闻六爷『被害』,盛怒之下,与手持圣旨、同样寸步不让的张飆衝突起来,甚至动了刀兵……那会是什么后果?” 蓝玉眉头猛地一跳。 他不是蠢人,刚才只是被情绪主导,此刻经柳先生一点,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那张飆,虽品级不高,但观皇上圣旨,申飭之余,却赋予其彻查军务、调动锦衣卫之权,可见圣眷正隆!” 柳先生分析道:“他就像一把皇上亲手磨利的刀,专砍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魎。” “若公爷今日与他衝突,无论孰对孰错,在皇上眼中,都成了阻挠查案、甚至可能被怀疑与『养寇』、『军械流失』等大案有牵连!” “届时,凉国公府……危矣!” 蓝玉握著韁绳的手紧了紧,骨节发白。 他不得不承认,柳先生说得对。 皇帝对张飆的容忍和重用,超出了常理。 这疯子现在就是个马蜂窝,谁碰谁倒霉。 “应天府这潭水……” 柳先生望向京城方向,眼神深邃: “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深,还要浑。有人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公爷,我们万万不可在局势未明之时,被人当枪使,捲入这漩涡中心啊!” 他看向蓝玉,语气恳切:“学生恳请公爷,今日之事,虽令人愤懣,但务必……谨言慎行!” “回到驛站,应立即將今日的所见所闻,尤其是耿忠伏诛、其心腹杀人灭口后试图自尽、以及指挥使后衙蹊蹺失火、六爷被救出时已神智不清等事实,原原本本,写成密奏,火速呈报皇上!” “一方面,撇清我凉国公府与饶州卫罪行的干係,表明立场。” “另一方面,也要將这张飆……將其查案之『果』上报,至於其过程是否狂悖,自有圣心独断。” 蓝玉沉默地听著,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长长地、鬱结地吐出一口浊气。 理智逐渐压过了愤怒。 “先生所言……有理。” 他声音沙哑,带著一丝疲惫和无奈:“是本將……险些中了奸人圈套。” 他承认,柳先生的判断是对的。 但承认归承认,一想到张飆那副嘴脸,他心头的火气就忍不住又往上窜。 “那张飆……区区一个七品御史,竟敢如此目中无人!?当著那么多人的面,顶撞本国公!他眼里还有上下尊卑吗?!” “公爷,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柳先生苦笑道: “这张飆……或许正是凭藉这份『疯癲』与『不按常理』,才得以在波譎云诡的朝局中,撕开一道道口子。” “此人……確是个厉害角色,手段狠辣,心思縝密,不能以寻常文官视之。” “厉害?哼!” 蓝玉冷哼一声,但语气中已经少了纯粹的愤怒,多了几分难以理解的困惑: “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懂得那些验尸门道?连老仵作都被他镇住了.这他娘的哪点像个御史?简直比我们这些军中老杀才还邪性!” 这確实是让蓝玉最想不通的地方。 张飆的表现,完全顛覆了他对文官的认知。 柳先生沉吟道:“此人行事迥异常人,或许……真有我们所不知的依仗。” 说完,他又看向蓝玉,语重心长道:“公爷,对於此人,即便不交好,也万不可再轻易为敌了。” 蓝玉闷哼一声,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经此一事,他对张飆的观感极其复杂,厌恶依旧,但忌惮更深。 最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蓝龙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心和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还有蓝龙那个蠢货!” 蓝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什么狗屁的结拜兄弟,几十年的情分,竟抵不过別人的算计,將他害成了这般模样!废物!” 他骂得凶狠,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蓝龙再不成器,也是他的义子,如今变成这副痴傻模样,他心中岂能好受? 柳先生见状,也只能暗自嘆息,不再多言。 队伍在沉默中前行,只余下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 蓝玉望向远方,目光深沉。 饶州卫这一趟,他损失了一个义子,见识了一个疯狂的对手,更窥见了水面下那令人心悸的暗流。 他知道柳先生说得对,必须立刻向皇帝稟明一切,撇清关係。 但同时,他凉国公蓝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一笔帐,他记下了。 无论是那个幕后黑手,还是张飆那个疯子…… “加快速度!” 蓝玉沉声下令:“儘快回到驛站,准备返京!” 他需要立刻写信,一封给皇帝,另一封……给他那些散布在各地的义子和旧部。 风雨欲来,他必须早做准备。 …… 最后两天,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4章 老朱:张飆没死?你渣渣呜呜的想死 第234章 老朱:张飆没死?你渣渣呜呜的想死吗?!【求月票】 华盖殿內,檀香的青烟笔直而上。 老朱端坐在巨大的龙椅上,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 只见他拿起一份来自北平的加急军报,是燕王朱棣所上。 “呵,老四……” 老朱笑著叨咕了一句,目光锐利地扫过奏报內容。 朱棣在奏报中详细讲述了北元残余部落,近来频繁扰边,小股骑兵屡次犯境,劫掠边民的情况。 虽然没有酿成大患,但其行径愈发猖獗。 所以,朱棣请求老朱允许他率领精锐出塞,进行一次短促而有力的清剿,以『慑服宵小,靖安边疆』。 老朱看完朱棣的奏报,手指无意识的在『出塞清剿』四个字上轻轻敲击著,眼神明灭不定。 北方不稳,他是知道的。 朱棣镇守北平,直面北元的压力也確实大,此次主动出击,以攻代守,符合其一向的作风,似乎合情合理。 但是…… 今时不同往日。 老朱因为张飆的一番折腾,对藩王儿子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信任了。 特別是朱標之死的真相,隱隱牵扯出还有一位幕后黑手。 而老朱不止一次怀疑,那位幕后黑手是一位藩王,甚至直指燕王朱棣。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朱棣的任何举措,都会被他放大数倍去质疑。 哪怕在他看来是合情合理的行动。 只见老朱隨手放下朱棣的奏报,目光转向垂手侍立在侧的蒋瓛。 “蒋瓛。” “臣在。” 蒋瓛立刻上前一步。 “北平那边,燕王府近来除了整军备武,可还有別的动静?” 老朱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蒋瓛似乎早有准备,立刻躬身答道: “回皇上,据北平眼线回报,燕王府近来確实在厉兵秣马,但除此之外,另有一事颇为引人注目。” “讲。” “今年开春以来,燕王府组织军户、民夫,在北平周边大肆屯田,其规模远超往年。据估算,新垦及深耕的田亩,比去年多了近三成。” “哦?” 老朱眉毛一挑:“多了三成?老四何时对种地这般上心了?他给出的由头是什么?” “回皇上,燕王府对外宣称,去岁江南大水,漕运不畅,朝廷太仓耗用甚巨。” 蒋瓛道:“而北地近年风调雨顺,燕王殿下体恤朝廷艰难,故扩大屯田,以期自给自足,稍解朝廷北疆粮餉之困。” “体恤朝廷艰难?”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却毫无暖意:“咱这老四,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这番评价,听起来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但老朱的疑心却越来越重。 他朱棣是什么人? 那是从小在战火里泡大的! 其野心勃勃,志向在纵横沙场、开疆拓土,何时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体贴入微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朱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敲著龙椅扶手。 【扩大屯田,增强底蕴……倒像是在为什么大事做准备……】 【难道是……积攒实力?】 【是了!】 老朱心头大动,忽地想起了张飆那疯子查到的『养寇自重』。 虽然张飆查的是南方漕运和卫所,但这『养寇』的思路,未必不能用在別处。 【难道老四也想玩这一手?】 【他想借著北元扰边的由头,不断向朝廷要钱要粮,同时拼命屯田积穀,壮大自身?】 这个念头一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再次看向朱棣那份请求出兵的奏报,眼神愈发深邃。 【老四啊老四,在这个节骨眼,你最好別轻举妄动,否则,咱们父子之情,怕是要断了!】 【不过,你想出兵?咱就准你出兵!】 【咱倒要看看,你是真去打韃子,还是演一齣戏给咱看!】 “准了。” 老朱提起硃笔,在朱棣的奏报上批下一个『可』字,但隨即又补充了一句: “告诉兵部,燕王所需粮草军械,按常例拨付,不得额外添加。” “另,著令辽东都司、大同镇密切关注塞外敌情,若有异动,隨时策应,不得有误。” 他这是既同意了朱棣的请求,又暗中加以限制和监视。 批阅完朱棣的奏报,老朱似乎不经意地又问蒋瓛: “如今『文学盛典』正在京中举行,天下才俊云集,燕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那三兄弟,就没想去凑凑热闹?” 蒋瓛心领神会,皇上这是要试探燕王子弟是否有结党揽才之心。 他谨慎答道: “回皇上,燕王府三位殿下,自那件事之后,一直过得小心谨慎,哪怕卑职撤走了大部分锦衣卫,他们依旧如此,並未有凑热闹的跡象。” “不过……若是皇上有意,或可下旨让他们前去观礼,以示天家恩宠。” 老朱眼睛一眯,旋即淡淡点头: “嗯,言之有理。” “传旨,特许燕王世子朱高炽、高阳郡王朱高煦、遂安郡王朱高燧,观摩『文学盛典』。” “让他们也见识一下我大明的人才之盛。” 【若老四真有异心,其子必有揽才之心!且让咱看看,这三个小子是何成色!】 处理完北方和燕王府之事,老朱又拿起了一份来自西南的奏报。 这是云南沐王府联合蜀王府呈上的捷报。 奏报称,建昌打冲河、西寧堡一带的土酋,与永寧的摩梭洞土司合谋叛乱,攻占了永寧部分地区。 西平侯沐春与四川中军都督僉事徐凯联手,迅速调兵平叛,已成功收復永寧,击溃叛军,首恶伏诛,余眾溃散。 老朱看著捷报,脸上並没有太多喜色,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云贵川等地的叛乱、平叛,在他看来,並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便提起硃笔,在奏报上批阅: “沐春、徐凯,忠勇可嘉,剿抚及时,著兵部议功。蜀王协理有方,『蜀秀才』名不虚传。” 批语看似褒奖,但老朱放下笔后,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殿內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咱若记得不错……去年是维摩十一寨、四川盐井左卫所土司刺马氏贾哈喇……还有永寧摩梭洞西番復叛……”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永寧摩梭洞又乱了?还是跟建昌的土酋勾结?” 老朱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迴荡: “而且,蓝玉才刚刚平定建昌和四川的叛乱,被咱召回京师.” 他的手指敲击扶手的速度渐渐加快,显示著內心的不平静。 一次叛乱可以说是地方治理不善,土司桀驁难驯。 可接二连三,在同一区域,甚至牵扯到相同的部族,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是沐春、徐凯他们无能? 还是蜀王朱椿这个『秀才王爷』只知读书,不善理政? 亦或是,有人想通过叛乱,告诉咱,边境离不开蓝玉? 不对……沐英是咱义子,沐春虎父无犬子,能力咱是知道的。 徐凯也是咱的老將。 蜀王朱椿虽好文,但並非昏庸之辈。 至於蓝玉……他应该不敢跟咱玩这种心思。 那为何叛乱如此频繁?仿佛野草,烧了一茬,又很快冒出一茬? 忽然,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骤然窜入老朱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震,瞳孔猛地收缩。 【养寇自重!】 又是这四个字! 张飆那疯子查军械流失时得出的可怕推测,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 【难道……这西南频频发生的叛乱,並非天灾,也非单纯的人祸,而是有人……有人在背后蓄意操纵?!】 【有人需要叛乱!需要战事!以此来向朝廷索要更多的粮餉、更大的权力!】 【甚至……藉此消耗朝廷的国力,清除异己,或者在战乱中牟取私利?!】 老朱猛地站起身,在殿內来回疾走,脸色变幻不定。 他想到了沐王府在云南的权势,想到了蜀王看似与世无爭,实则底蕴深厚,想到了兵部那些可能异常的核销,想到了张飆查到的流向不明的军械…… 这一切,难道都能用巧合来解释吗? “蒋瓛!” 老朱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带著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寒意。 “臣在!” 蒋瓛感受到老朱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心头一凛。 “给咱仔细地、秘密地查!” 老朱盯著他,一字一顿地道: “查一查近几年西南平叛的军费开销、军械损耗核销!查一查每一次叛乱前后,地方官员、卫所將领、乃至藩王府的异常动向和人员往来!” “重点是沐春、徐凯所部,以及蜀王府!给咱看看,他们的屁股底下,到底干不乾净!” “咱要知道,这些叛乱,到底是蛮夷桀驁,还是……人祸!” “是!臣遵旨!” 蒋瓛躬身领命,背后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明白,皇帝的疑心病,已经被张飆点燃,並且烧向了更广阔的地方。 一场针对西南乃至整个大明军功体系的秘密调查,即將展开。 老朱独自站在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目光扫过北方的北平,又落向西南的云南、四川,眼神冰冷如铁。 张飆就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疯牛,横衝直撞,虽然弄得一片狼藉,却也撞破了太多被精心掩盖的污秽。 现在,这些污秽的气息,已经瀰漫开来,让他这个大明皇帝,嗅到了其中令人作呕的阴谋与背叛的味道。 【陕西贪腐案漕运贪腐案.养寇自重案.】 老朱心中不断思索这些案件的关联,想要从中发现共同之处。 然而,他得到的消息,並不是一手消息,他也没有亲自去查案,所以,一些蛛丝马跡很难被发现。 这一度使他陷入思维僵局。 就在这时,云明脚步近乎踉蹌地冲了进来。 只见他手中捧著两份几乎同时抵达的密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惊惶。 “皇爷!八百里加急!宋僉事连发两封密报!张御史……张御史在驛站遇刺!” 老朱闻言,不由驀然回头,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一股冰冷的煞气瀰漫开来:“他死了?!” “没没有!” “没有你渣渣呜呜的,想死吗?!” 老朱气急败坏的一声暴喝。 云明『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带著颤抖: “皇皇爷息怒.据宋僉事第一封密报所言,张御史吉人天相,被其用……用一种疑似火銃的奇门暗器反杀一名刺客,但其麾下锦衣卫死伤惨重。” “刺客……皆为死士,行动失败后即刻咬毒自尽,无一活口。” “又是死士?!” 老朱脸色一沉,旋即看向蒋瓛,怒道: “咱的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上次刑部大牢的刺杀案还没有查出眉头,现在又是张飆遇刺案!?咱养的都是废物吗?!” “皇爷,卑职有罪” 蒋瓛也『噗通』跪了下去,声音颤抖著道:“卑职.卑职会尽力追查此事.” “哼!” 老朱冷哼一声,但却没有再苛责蒋瓛。 因为他知道,锦衣卫不是万能的,若不是张飆那通不要命的折腾,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恶事。 此次动用死士刺杀『钦差』,也已经不是普通的贪腐阻挠,而是赤裸裸的谋逆。 他一把夺过第一封密报,飞速瀏览。 当看到刺客左臂內侧均有『狴犴纹身』,以及张飆不顾劝阻,执意要前往更加危险的饶州卫时,老朱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得很!” 老朱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这『狴犴』组织,好大的胆子!当真是要造反不成?!” 他胸膛剧烈起伏,既是后怕,更是滔天震怒。 张飆这疯子虽然屡屡气他,但確是一把能为他撕开黑幕的利刃。 现在对方狗急跳墙,敢在风口浪尖上派人断他的刀,说明张飆查的这条路是对的。 “第二封呢?!” 老朱厉声喝问,他预感饶州卫那边必然出了更大的变故。 云明不敢怠慢,立刻呈上第二封密报,补充道: “此报与第一封间隔不久,言及饶州卫指挥使耿忠……” 老朱迅速拆开,目光如电扫过密报。 上面详细记录了耿忠栽赃张飆杀害蓝龙,被张飆当眾以仵作验尸、逻辑推理层层揭穿,最后蓝玉突然赶到,其心腹亲兵竟背刺灭口。 紧接著,指挥使后衙便燃起大火,蓝龙被救出后已成废人,关键证据可能焚毁…… “砰!” 老朱看完这封密报,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坚硬的紫檀木桌面竟被砸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好一招杀人灭口!毁尸灭跡!” 老朱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著彻骨的寒意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耿忠背后之人,手段竟如此狠辣果决!?” 他瞬间就理清了脉络: 【张飆查到了九江卫的秘密,顺藤摸瓜,又查到饶州卫的核心,触及了幕后黑手的逆鳞。】 【对方先是派死士刺杀,失败后,立刻启动备用方案,利用耿忠这枚棋子做最后一搏,试图栽赃搅局。】 【失败后,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灭口耿忠,並纵火销毁可能遗留的关键证据,连可能知情或碍事的蓝龙也被弄成了废人.】 这反应之快,手段之狠,布局之深,让老朱都感到一阵心惊。 这绝非常人所能为! 这幕后黑手,不仅能量巨大,而且心性冷酷决绝,视人命如草芥! “蒋瓛!” 老朱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遍布:“你派去的人到了吗?!” “回皇爷,按时间推算,臣派出的緹骑此刻应该刚到饶州卫附近” 蒋瓛小心翼翼地答道:“或许……正赶上收拾残局。” “收拾残局?” 老朱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暴戾: “现在去,还能抓到几只小鱼小虾?!真正的大傢伙,早就缩回洞里了!” 他在殿內急速踱步,如同被困的雄狮。 边境动盪不休,张飆遇刺,锦衣卫殉职,耿忠被杀,蓝龙被废,证据被焚…… 这一连串事件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朱元璋的脸上。 这是在挑衅皇权!是在动摇国本! 盛怒之后,是帝王那冰冷到极致的理智和算计。 他重新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张飆……你这疯子……” 老朱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明:“这次,真让你差点摸到老虎屁股了……” 他不得不承认,张飆虽然行事疯癲,不按常理出牌,但其敏锐的嗅觉和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劲,確实起到了奇效。 若非对方反应太快,手段太绝,恐怕真要被这疯子撕开一个大口子。 现在,线索看似断了,但真的断了吗? 老朱的目光再次落回密报上,聚焦於那几个关键词: 『狴犴纹身』、『死士』、『水猴子』、『掏空木料』、『断眉斜肩的军士』、『黑风坳』…… 这些都是张飆和宋忠在绝境中抢挖出来的碎片。 “蒋瓛!” “臣在!” “传旨!” 老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第一,再增派一些可靠人手,確保张飆安全!” “告诉张飆,他的命是咱的,在查清此案之前,不许他死!” “第二,当地各衙门,必须全力协助张飆,顺著他挖出的这些线索,给咱往下查!” “那个『水猴子』,那批木料来源,那个纵火嫌疑军士,还有黑风坳,给咱一寸一寸地搜!” “第三,给咱盯紧了凉国公府!蓝玉这老小子,咱不信他对此事毫不知情!” “就算他本人未参与,他手下也未必乾净!看看他回去后有何动作,与何人接触!” “第四!”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 “动用所有暗桩,给咱查这个『狴犴』纹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各藩王府、乃至致仕的老吏,凡是可能与刑狱、监察有关的,都给咱细细地筛!” “咱倒要看看,是谁在用『狴犴』做標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皇爷!” 蒋瓛感受到老朱话语中那森然的决心,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躬身退下。 却听老朱又若有所思地道:“云明!” “奴婢在!” “咱要举办一次宴会,就在『文学盛典』结束那天,宴请有才之士、文武百官、后宫嬪妃、以及在京的藩王子弟!” “只要不是马上要死了,每个人都必须到!” “这” 云明表情一懵,似乎没反应过来,心说刚刚还雷厉风行的皇帝,怎么突然就请客了? 要知道,老朱从登基到现在,除了开国大典,几乎都没举办过大宴。 然而,当老朱不容置疑的目光看来之时,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皇帝这是要一览眾生相。 “奴婢.遵旨!“ 很快,云明就躬身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华盖殿內,老朱独自坐在龙椅上。 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散发著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太子朱標、马皇后、皇长孙朱雄英的面容,又闪过秦王、晋王、周王、齐王、蜀王……乃至燕王朱棣的身影。 还有漕运、军械、死士、藩王、储位之爭、可能存在的谋害…… 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著,指向一个隱藏在深渊中的巨大黑影。 另一边,饶州卫。 耿忠死后,卫所被宋忠带来的人暂时接管,所有军士被勒令待在营区,不得隨意走动。 那名被赵虎指认的『断眉、右肩下沉』的军士很快被揪了出来。 经过单独审讯,此人承认是受了一名已在大火中『失踪』的耿忠亲信副官指使,在特定时间於后衙几处关键位置泼洒了火油並引火,但对於背后主使知之甚少。 这条线似乎暂时断了。 但张飆並不气馁,他將重点放在了另外两条线索上。 “老宋,『水猴子』和那批木料,有消息了吗?” 张飆在临时清理出来的指挥使籤押房內问道,空气中还瀰漫著淡淡的焦糊味。 宋忠快步走入,脸上带著一丝振奋: “大人,有眉目了!根据卫所帐房记录和几名老军匠的回忆,那批以『修缮营房』为名运来的木料,来自城西的『陈记木料行』。” “我们的人已经去控制了木料行的掌柜和帐房。” “至於那个『水猴子』……” 宋忠语气转为凝重: “此人是饶州码头一带的地头蛇,手下聚拢了一帮閒汉,专司在漕帮与各商號、乃至卫所之间牵线搭桥,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据线报,他昨晚还在码头上露面,但今日一早,其常去的几家赌坊、酒馆都不见踪影,像是……听到风声躲起来了。” “躲?” 张飆眼中寒光一闪:“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传令下去,封锁饶州通往各处的要道、水路码头,严加盘查!画出他的画像,悬赏缉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宋忠领命,正要转身,又被张飆叫住。 “等等,黑风坳那边,加派人手再搜一遍!” “重点是那个发现锦衣卫兄弟遇害的地方,及其周边!耿忠的人当时处理得匆忙,我不信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明白!” 宋忠立刻去安排。 下一刻,老钱又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脸凝重地朝张飆道: “张大人,我们的人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赵御史在齐地失踪了!” “你说什么!?” 张飆脸色一沉,急忙迎了上去。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5章 这就是我的忍道!【月票加更33】 第235章 这就是我的忍道!【月票加更33】 青州,齐王府,密室。 烛火將朱榑那张因暴怒和焦虑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铺著华丽地毯的密室內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仿佛要將地板踩穿。 “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猛地抓起桌上一只精美的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玉石瞬间四分五裂。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竟然让他跑了?!还让他带走了东西?!本王养你们何用!?” 他面前跪著几名心腹將领和侍卫头领,个个噤若寒蝉,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王爷息怒!” 为首的侍卫头领声音发颤:“那赵丰满看似文弱,实则狡诈如狐……我等已封锁全城,逐户搜查,他定然插翅难飞!” “插翅难飞?” 朱榑猛地停下脚步,俯身揪住那侍卫头领的衣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暴虐和杀意: “他已经飞了几天几夜了!你知道他带走了什么吗?!啊?!” 话音落下,一把推开侍卫头领,气得浑身发抖。 “若是那东西落到父皇手里……本王……本王……”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贪婪,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捲入漕运贪腐的泥潭,甚至默许了某些更出格的事情。 现在,报应来了。 “王爷——!” 就在这时,一个平和沉稳的声音在密室门口响起。 朱榑猛地回头,看到来人,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鬆弛了一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癯,三綹长须,穿著一身青灰色儒袍,气质温文,眼神却深邃难测。 他便是齐王朱榑最为倚重的心腹幕僚——程平。 “程先生!你来了!” 朱榑急忙迎上前,语气带著急切和依赖: “情况你都知道了?赵丰满那廝还没找到!父皇那边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我们该怎么办?!” 程平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扫过地上跪著的眾人,淡淡道: “你们都先下去吧,继续搜捕,扩大范围,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是!程先生!” 如蒙大赦的眾人连忙退了出去,密室內只剩下朱榑与程平。 “王爷,稍安勿躁。” 程平神色从容,示意朱榑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热茶:“事情,未必有您想的那么糟。” “这还不糟?!” 朱榑几乎要跳起来:“先生难道不知道父皇的脾气?!” “王爷,请先听在下一言。” 程平语气依旧沉稳,带著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您仔细想想,漕运这条线上,都有谁?” 不等朱榑回答,他便屈指数道: “秦王殿下身为销赃主理人,拿的是大头。” “晋王殿下是当初搭建这条线的关键人,拿的也不少。” “周王殿下看似无辜,但其研究药理,搜罗天下奇药、奇书的钱从哪里来?不也是漕运这条线吗?” 程平说完,抬眼看向朱榑,目光深邃: “王爷您呢?不过是在这条线上,分了些许利钱,比起秦王、晋王,您拿的连小头都算不上,更非主谋。” “皇上即便要追究,首恶乃是秦王、晋王,您至多算是个从犯,还是知情不多的从犯。” 朱榑怔住了,仔细琢磨著程平的话,眼中的慌乱稍减,但疑虑未消: “可……可二哥、三哥他们不是已经被父皇处置了么?” “那是因为他们参与了谋害太子!罪有应得!跟漕运这条线,没有任何关联!” 程平笑著拿起一杯茶,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接著道: “但不是说,他们的罪责会因为已经被皇上处置了而降低!” “如今,皇上虽然处置了三位藩王,但三位藩王的势力仍在,至少在他们的封地,还运转著这条线.” “你的意思是” 朱榑沉吟道:“將罪责甩到他们身上?反正他们债多不压身?” “是也不是!” 程平摇了摇头,继续道: “王爷不妨仔细想想,皇上处置了三位藩王,又颁发了《废除藩王俸禄制度》,为何不动三位藩王的王府?” 朱榑一脸懵逼:“对啊,为何?” “因为皇上还念及父子之情啊!” 程平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王爷您再想想,若皇上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您大动干戈,岂不是显得皇上刻薄寡恩,不容亲子?” “皇上雄才大略,最重名声,绝不会行此不智之举!” “毕竟,他已经处置了三位藩王,难道要將所有儿子都毫不留情的处置吗?” “真当皇上想做孤家寡人啊!” “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著蛊惑: “当务之急,是找到赵丰满。关键不在於杀他,而在於弄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拿到了什么。” “如果他只是听到些风言风语,拿到些无关痛痒的边角料,那反倒好了。” 程平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王爷您甚至可以『协助』他將这些证据送到皇上面前。” “届时,皇上见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多斥责您御下不严,罚俸、申飭一番,甚至小惩大诫,圈禁些时日也就罢了。” “如此,既能平息风波,也能让皇上觉得您坦诚,反而去了疑心。” “这……” 朱榑眼神闪烁,明显被说动了。 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平息此事,自然是上策。 “当然!” 程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若那赵丰满不知死活,真拿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赵丰满啊!”朱榑有些懊恼。 程平微微一笑,笑容高深莫测:“王爷放心!赵丰满虽然逃脱,但他没有路引,也逃不出青州。” “在我看来,他就如同瓮中之鱉,被抓到是早晚的事。关键在於,在他被找到之前,我们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朱榑忍不住急切地追问。 “首先,王爷要稳住。” 程平缓缓道:“您要记住,您是皇子,与皇上血脉相连。” “只要没有铁证直接摆在皇上面前,皇上就不会轻易对您如何。此刻自乱阵脚,反而引人怀疑。” 朱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少许:“先生说的是。” “其次!” 程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其一,自然是儘快找到赵丰满。此事,我们的人已经在全力进行,王爷不必过於忧心。” “更重要的是其二……”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王爷,您觉得,赵丰满为何能如此轻易地逃脱?咱们只是邀请他赴宴,他的反应为何这么大?” 朱榑脸色一变:“先生的意思是……王府內有內鬼?” “未必是內鬼,但定然有人疏忽,或是被人利用了。” 程平意味深长地道: “这说明,盯著王爷,想藉此机会扳倒王爷的,恐怕不止赵丰满一人。” 他顿了顿,继续蛊惑道: “王爷,您这些年为了王府基业,为了能在诸位亲王中脱颖而出,確实做了一些……非常之事。” “但也正因如此,您手中也掌握了不少力量,尤其是『狴犴』……” 提到『狴犴』,朱榑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那是他暗中组建的力量,一个隱秘而高效的组织,拥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和行动人员,专门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是他参与漕运贪腐、甚至进行更大图谋的重要工具。 他一直以为,这是完全属於他自己的力量,是程先生帮他建立的、他最锋利的爪牙。 “先生是说……动用『狴犴』?” 朱榑迟疑道:“可『狴犴』的存在,是绝密……” “王爷,此刻已是非常之时!” 程平语气加重,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狴犴』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护卫王爷,成就大事的!” “如今,赵丰满失踪,皇上必然震怒,很可能还会派其他人来查,比如……那个疯狗一样的张飆!” 听到『张飆』的名字,朱榑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极为忌惮。 “我们必须抢在前面,掌控局面!” 程平的声音带著一种催眠般的魔力: “请王爷授权,让『狴犴』全面介入!一方面,协助搜捕赵丰满,他绝对逃不过『狴犴』的耳目。” “另一方面,我们要提前『清理』一些可能存在的隱患,比如……某些知道得太多、又不够忠诚的属下,或者……一些可能被查到的线索节点。”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冰冷。 “这……” 朱榑有些犹豫,大规模灭口,动静太大了。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程平逼近一步,语气带著煽动: “您想想,若皇上派来的钦差,在青州地界『意外』身亡,或者查到一半线索全断……皇上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是您齐王手段通天,还是会觉得这青州水太深,连钦差都折了进去,反而会投鼠忌器?” “只要熬过这一关,將所有的证据和知情人都清理乾净,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皇上有所怀疑,没有实证,又能拿您怎样?” “更何况……王爷,您別忘了,您並非孤军奋战。” 程平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朱榑猛地抬头看向他。 程平微微頷首,低声道: “『那边』……也会在暗中协助我们,绝不会坐视王爷陷入绝境。” “毕竟,王爷若是倒了,对『那边』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口中的『那边』,让朱榑瞬间安心了不少。 他一直以为,『那边』是他在藩王联盟中的盟友,是共同对抗朝廷、谋求更大利益的伙伴。 在程平层层递进的蛊惑和看似周全的分析下,朱榑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是啊,我朱榑是谁? 是横行青州、连父皇屡次申飭都无可奈何的齐王! 怎么能被一个赵丰满、一个可能来的张飆就逼入绝境? 我有『狴犴』,有程先生,还有『那边』的盟友! “好!” 朱榑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凶光毕露: “就依先生之言!『狴犴』交由先生全权调动!给本王搜!给本王清理!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本王倒要看看,在这青州地界,是谁的刀更利!” 看著朱榑那被煽动起来的暴虐和决心,程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的笑意。 他恭敬躬身:“臣,遵命。” “有『狴犴』出手,王爷大可高枕无忧。无论赵丰满藏在何处,无论张飆来或不来……这青州,都只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哈哈哈!” 朱榑被成功说动,不由开怀大笑:“得程先生,如汉高祖得陈献侯也!” 另一边。 张飆在得知赵丰满失踪的消息后,稍微冷静了片刻,才沉沉地追问老钱:“赵丰满在齐地失踪了?!消息確切吗?!” “千真万確!是……是外面一个刚来报信的百姓说的。” 老钱郑重点头道: “他说齐王宴请赵御史,之后赵御史就没了踪影,现在齐王府的人正在满城搜捕!” “百姓?” 张飆眼中的惊怒迅速被一层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他死死盯著老钱,追问道: “什么样的百姓?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齐王府搜捕钦差这种消息,是一个普通百姓能轻易听到,还能准確找到我们这里来报信的?” 老钱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也觉出不对劲来: “那人穿著普通,口音像本地的,但神色確实不像一般乡民那般惶恐,说得条理清晰” “去!” 张飆立刻下令,语气斩钉截铁:“立刻去把那个报信的『百姓』给我找来!我要亲自问他!” “是!” 老钱不敢怠慢,转身快步出去。 张飆独自留在籤押房內,焦糊的空气仿佛更加凝滯。 他缓缓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眼神闪烁不定。 【赵丰满……失踪……齐王朱榑……搜捕……】 【一个陌生百姓报信……】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原本专注於饶州卫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但浪头过后,留下的不是慌乱,而是彻骨的冰寒和洞悉一切的冷笑。 没过多久,老钱去而復返,脸上带著困惑和一丝不安: “大人……奇了怪了,那人……不见了。” “我问了外面值守的兄弟,都说没留意他什么时候走的,就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见了?” 张飆重复了一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又带著瞭然於胸的弧度。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呵……呵呵……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 老钱还有些茫然:“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张飆的声音冰冷,带著一种看穿戏码的疲惫与讥誚:“咱们那位洪武大帝,又给本官递刀子来了。” 他抬眼看向老钱,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华盖殿里那个端坐龙椅、算计深沉的身影: “一个普通百姓,能知道这等机密?还能精准地把消息送到我这儿,然后人间蒸发?” “除了咱们那位无所不能的皇上,还有谁有这等本事,这等心思?” 老钱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过来:“皇上……是皇上故意让咱们知道的?他想让大人您去查齐王?” “不然呢?” 张飆冷笑连连: “朱榑是他亲儿子!没有铁证,他这当老子的,能轻易对自己的骨肉下狠手吗?” “他若无凭无据下狠手,其他儿子怎么看他?还能安心为他保家卫国吗?”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一把像我这般的『疯刀』,不管不顾地捅进去,把齐王府的盖子掀开,把里面的污秽翻个底朝天!” “成了,是他皇帝明察秋毫,大义灭亲。” “不成,或者惹了眾怒,那就是我张飆狂悖犯上,肆意攀咬藩王!” “到时候,所有的仇恨和反噬,都由我一人承担!” “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左手拿著父慈子孝的牌坊,右手握著拿捏我的把柄,还美其名曰,你看你犯了了这么大的事,咱都没让你死,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操他妈的,一石二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越说,语气越是冰冷,眼神也越是清醒。 愤怒吗?当然愤怒! 李墨遇刺,赵丰满失踪,都是他认可的兄弟! 这背后必然有惊天阴谋!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作棋子肆意摆布的噁心,以及对老朱那深沉如海、利用一切的帝王心术的凛然。 老钱听得心惊肉跳,压低声音道:“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齐王那边,明显是龙潭虎穴啊!” 张飆沉默了片刻,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外面依旧有些混乱的饶州卫,目光深沉。 “赵丰满……应该还没落到朱榑手里。” 他忽然开口,语气带著分析: “以老朱对他那些儿子的了解,如果赵丰满真被朱榑抓住,甚至杀了,他绝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让我知道。” “他会直接找朱榑要人,或者用更激烈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若藩王真敢公然杀害钦差,我张飆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局面就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赵丰满跑了!” 张飆眼中精光一闪: “他在齐王邀请赴宴时察觉到了危险,或者拿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然后想办法脱身了!” “现在,估计正藏在某个地方,而朱榑正在疯狂搜捕他!” “老朱把这个消息『漏』给我,一是想借我这把刀去搅浑齐地的水,逼朱榑露出破绽;二来,恐怕也是希望我能找到赵丰满,拿到他手里的证据!” 想通了这一切,张飆脸上的讥誚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著凝重、决绝和一丝疯狂算计的神情。 漕运贪腐案,他本来想迂迴调查,从卫所军械流失这边打开缺口。 但现在,老朱把刀递到了他手上,齐王朱榑这个活靶子就立在眼前。 李墨的血,赵丰满的险境,兄弟的仇怨. 老朱的算计,幕后黑手的狠毒. 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著他。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看向老钱,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老朱想利用我?好!老子就让他利用这一回!” “不过,不是按他的棋路走!” “传令下去!” 张飆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一股豁出去的疯劲: “饶州卫这边,继续深挖!『水猴子』、木料、黑风坳,一条线都不能放!这是咱们的根本!” “另外,挑选一批机灵且敢拼的兄弟,带著我的信物,由你亲自带队,给我潜入青州!” “你们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赵丰满,把他安全带出来!” “第二,给我盯死齐王府,我要知道朱榑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接触陌生人的情况!” “他不是在搜捕吗?我们就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钱精神一振,立刻领命:“是!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还有!” 张飆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把我们查到的,关於军械可能通过漕运流向不明势力的风声,想办法『不经意』地放出去,不用太明確,但要让人能联想到齐地!” “既然要搅浑水,那就索性搅得更浑一些!” “我倒要看看,是齐王的刀快,还是我张飆的网密!” “老朱想坐收渔利?老子偏要把这塘水彻底搅翻,让所有人都別想乾净!” 这一刻,张飆不再是那个只想查清私仇、与老朱互相利用的孤臣。 兄弟的鲜血和失踪,帝王的算计与逼迫,將他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 但他没有退缩,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场凶险的棋局。 因为,要死一起死,是他的忍道。 最后几个小时,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6章 科学审讯,恐怖如斯啊!【求保底月 第236章 科学审讯,恐怖如斯啊!【求保底月票】 “大人,皇上又派人过来增援了!” 宋忠走进张飆所在的籤押房,小心翼翼地稟报导: “还说,您的命是他的,他不许您死” “切!我命由我不由他!” 张飆撇了下嘴,旋即转移话题道:“那个耿忠的亲兵,审讯得咋样了?开口了吗?” 宋忠似乎已经习惯了张飆对老朱的不敬,只能无奈地摇头嘆息,但听到张飆问审讯结果,又有些尷尬地道: “回大人,那廝是个硬骨头,请大人再宽限几天.” “废物!” 张飆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你们锦衣卫不是很有手段吗?怎么连审人都不会?简直浪费老子时间!” 说完这话,他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大手一挥: “跟我走,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什么是科学审讯!” 宋忠愣了愣神,似乎不太明白张飆的新词汇,但还是跟著张飆去了牢房。 只见他们刚进牢房,瀰漫著血腥和腐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那名亲兵已经被拷打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可眼神却如同死灰,始终紧咬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大人,这廝的嘴又臭又硬,寻常刑讯……怕是不起作用了。” 一名满脸横肉的锦衣卫百户,擦著额头的汗,有些无奈地向宋忠匯报。 宋忠眉头紧锁。 他见识过太多硬汉,但像这样连死亡都不怕的死士,確实最难对付。 就在这时,张飆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被绑在刑架上,几乎不成人形的亲兵,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反而带著几分审视和一丝诡异的欣赏。 “不错,是条汉子。” 张飆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 那亲兵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沉默。 张飆也不在意,他开始像拉家常一样,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何人?父母可还健在?有媳妇孩子吗?” “跟著耿忠多久了?他待你如何?” “昨晚吃的什么?卫所的伙食还行吗?” “对男人感兴趣吗?” 无论张飆问什么,那亲兵都如同泥塑木雕,毫无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旁边几名经验丰富的锦衣卫刑讯老手都暗暗摇头,觉得张飆这是在白费力气。 对这种受过严格训练、心志如铁的死士来说,感化和閒聊根本没用。 而张飆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也终於停了下来。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常规法子对你確实没用。” 张飆咂了咂嘴,又道:“你连死都不怕,皮肉之苦自然更不算什么。” 那亲兵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带著一丝不屑。 张彪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那种宋忠等人熟悉的、混合著疯狂与智慧的標誌性笑容: “但是,你知道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亲兵依旧沉默,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张飆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带著催眠般魔力的语气说道: “不是疼痛,不是死亡,是清晰地、一点一点地,感受著自己生命力的流逝,听著死亡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却无能为力。” “是那种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被孤独地拋在黑暗里,慢慢等待最终时刻降临的……极致恐惧。”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钻入了亲兵的耳中。 就连旁边的宋忠和几名锦衣卫,都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张飆说完,不再废话,对宋忠吩咐道: “老宋,找一间绝对安静、空旷的房间,把所有的窗户都用黑布蒙上,不能透进一丝光。” “再准备一条结实的凳子,一盆清水,一块不透光的黑布。” 宋忠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那亲兵被从刑架上解下,拖到了那个被改造过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空空荡荡,只有中间放著一张凳子和一盆水。 四周门窗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提供著微弱的光源,將眾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亲兵被强行按坐在凳子上,双手反绑在凳腿后。 他脸上依旧带著惯有的麻木和死寂,但眼神深处,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不安。 张飆拿起那块黑布,走到亲兵面前,慢条斯理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瞬间,亲兵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 “你们……要干什么?” 他终於忍不住,嘶哑地开口问了一句,这是他被捕后第一次主动说话。 张飆没有回答。 紧接著,亲兵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將他的食指强行掰直。 然后,他感到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似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 【是匕首!】 【伤口很浅,並不算太痛。】 亲兵心中疑惑更深,完全搞不懂张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点小伤,比起之前的酷刑,简直如同挠痒痒。 然而,就在他暗自嗤笑张飆手段低劣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和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的水滴声,在他身后响起。 紧接著—— “嘀嗒……嘀嗒……” 水滴声开始以一种稳定而缓慢的节奏,持续不断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那盆清水的位置。 张飆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平静,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感受到了吗?你的血,正在一滴,一滴,地流进那盆水里。” “人的身体里,大概有四千到五千滴血。” “按照这个速度,大概需要……嗯,七八个时辰吧,你的血就会流干。” “你会先感到口渴,然后浑身发冷,意识开始模糊,最后在无尽的黑暗和孤独中,慢慢死去。” “放心,我们不会打扰你。我们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静静地……聆听你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说完,张飆对宋忠等人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战术性撤退』的手势。 宋忠和几名锦衣卫此刻已是头皮发麻,看向张飆的眼神如同看著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这种审问方式,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其营造出的心理压迫感,却远超任何肉刑。 眾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嘎吱——” 厚重的房门被缓缓关上,发出了最后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对於那名被蒙住双眼、绑在凳子上的亲兵来说,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那持续不断、仿佛敲击在他心臟上的—— “嘀嗒……嘀嗒……嘀嗒……” 刚开始的半个时辰,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亲兵凭藉著强大的意志力,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对方恐嚇的手段,伤口很浅,血流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凝固。 他甚至在心中冷笑,觉得张飆不过如此。 然而,隨著时间的流逝,那『嘀嗒』声仿佛具有了某种魔力,穿透了他的耳膜,直接钻进了他的大脑,在他的意识深处不断迴响。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去数那水滴声。 一百下……五百下……一千下…… 他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真的传来一种微弱的、血液流失的凉意。 他开始感到口乾舌燥。 黑暗放大了他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他內心的恐惧。 他开始试图挣扎,但绳子绑得很紧。 他竖起耳朵,努力想听到门外的一丝动静,但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该死的、永无止境的『嘀嗒』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拋弃了他,只剩下他和那象徵著他生命流逝的恐怖声响。 “喂!有人吗?!” 他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用尽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张飆和所有锦衣卫。 “张飆!你个王八蛋!有种给老子个痛快!” “宋忠!你们这些朝廷鹰犬!不得好死!” 门外,宋忠等人透过特意留下的一条细小门缝,紧张地观察著里面的情况,同时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老神在在、甚至开始打哈欠的张飆。 张飆对他们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亲兵的叫骂声持续了一阵,但得不到任何回应。 骂累了,他停了下来。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嘀嗒』声。 而这一次,寂静和黑暗带来的恐惧感,比之前强烈了十倍、百倍。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遗弃在了一座孤岛上,正在被无形的潮水慢慢淹没。 一个时辰过去了…… 亲兵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痕。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隨著那一声声『嘀嗒』,不断地离他而去。 那种等待死亡降临的煎熬,远比直接面对刀斧更加恐怖千万倍。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给我个痛快……”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从最初的咆哮,变成了哀求和呜咽。 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嘀嗒……嘀嗒……” 这声音在他耳中,已经不再是水滴,而是死神的脚步声,一声声,踩在他的心臟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 亲兵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极致的黑暗、孤独,以及对生命一点点流逝的具象化恐惧,终於摧毁了他作为死士的坚硬外壳。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变成一具乾瘪的尸体,被拋弃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招!我招了啊——!” 他发出了一声悽厉至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 “快救我!我的血要流干了!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死啊!!” 听到这声嚎叫,宋忠等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张飆。 张飆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他示意一名锦衣卫打开房门。 “吱呀——” 光线涌入,映照出房间里那名亲兵涕泪横流、浑身剧烈颤抖、几乎崩溃的悽惨模样。 他蒙眼的黑布早已被泪水和汗水浸湿。 张飆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道:“把你知道的,如实招来。” 那亲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带著哭腔哀求道: “先……先救我……止血……我的血……” 张飆无动於衷,语气冰冷如铁:“快说!你的时间不多了。” 死亡的恐惧彻底支配了亲兵,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 “我不知道耿忠背后是谁……真的不知道,耿指挥使每次见上面的人,都很隱秘……” “但我知道……黑风坳……那个山洞里……还有没来得及销毁的帐册……和一些强弓、皮甲……” “是上次凭『兽牌』提走军械后,剩下的一点尾货……和相关的暗帐底子……耿大人说……上面传来消息……要儘快处理” “结果还没处理完那两名锦衣卫就摸上来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 “就这些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快救我……求求你……” 张飆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眼中精光一闪。 他这才对旁边的锦衣卫示意了一下。 一名锦衣卫上前,检查了一下亲兵的手指。 那道浅浅的伤口早已自行凝固,甚至连血痂都快形成了。 所谓的『嘀嗒』声,不过是张飆让人用漏壶在一旁滴水製造的效果。 亲兵感觉到有人触碰他的手指,先是一惊,隨即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露出了极度荒谬和崩溃的表情。 张飆不再看他,转身对宋忠道: “立刻集合人手,目標黑风坳山洞!” 宋忠看著张飆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名精神彻底垮掉、瘫软在凳子上的亲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这就是科学审讯?!简直恐怖如斯!】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沉声应道:“是!” 另一边。 依旧是那处隱秘的王府暗室。 烛火摇曳,將主位上那位王爷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王爷,饶州卫急报!耿忠……暴露了!” 王爷手中那枚温润的玉佩骤然停止转动,他微微前倾身体,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说!他到哪一步了?” 黑衣人语速极快: “张飆识破了耿忠偽造蓝龙遇害现场的伎俩。” “凉国公蓝玉突然亲至,局势失控。” “耿忠已被我们的人当机立断,清理掉了。后衙也已按应急方案纵火,儘可能的销毁了痕跡。” “但张飆並未罢手,他已全面接管饶州卫,正在审讯耿忠残余亲兵,並全力搜寻一个叫『水猴子』的漕帮头目,以及追查一批之前用於夹带物资的木料。” 王爷静静听著,脸上看不到丝毫耿忠死去的惋惜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当听到『水猴子』和『木料』时,他眼中寒光微闪。 “耿忠这个废物,到底还是留下了尾巴。” 王爷的声音平淡,却带著一丝凛冽的杀意。 “他手下那些人,知道多少?” “回王爷,按照规矩,耿忠是单线联繫。” “他那些普通亲兵和卫所军士,只知执行命令,不知內情,更不知王爷的存在。” “但那个『水猴子』,是耿忠亲自发展的外围,专门负责通过漕帮网络转运部分敏感物资,他知道的细节可能比较多。” “那批木料的源头,也是一个隱患。” “隱患……” 王爷轻轻重复了一句,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 “张飆现在像条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他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把所有『隱患』都清理乾净。”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下达指令: “第一,那个『水猴子』,他知道得太多了。让我们在漕帮的人动手,做得乾净点,像是江湖仇杀或者失足落水。” “第二,那批木料的来源,相关工匠、管事,所有可能追查到我们这里的人,全部处理掉,帐目彻底焚毁。” “第三!” 王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也是最重要的。张飆现在像只无头苍蝇,他找到的任何线索,都可能是我们清除隱患的机会。” 说著,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派出我们最精干的『清扫队』,分成两组。” “一组,暗中尾隨张飆和他那些手下的调查队伍。不要打草惊蛇,只需远远盯著。” “一旦发现他们找到了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比如耿忠可能私下记录的帐本、与『水猴子』往来的密信、或者那批木料的真实流转记录,不惜一切代价,抢先下手,將证据毁掉!” “如果情况紧急,允许他们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杀掉拿到证据的人!” “另一组,主动出击。” “根据我们掌握的耿忠可能遗留线索的地点,比如他在城內的秘密住所、他常去的隱秘联络点,抢先进行地毯式搜查,任何可能牵连到我们的纸张、印记、信物,全部销毁!” “记住!” 王爷的语气森寒:“我们的优势在於我们在暗处。张飆在明处替我们寻找我们可能忽略的隱患,我们要利用这一点。” “让他帮我们『清理门户』,但绝不能让任何一点火星,溅到本王身上!” “是!王爷英明!” 黑衣人深深俯首,明白了任务的残酷与紧迫。 这不仅仅是被动防御,更是主动利用张飆的调查来进行一次更彻底的內部清洗。 “王爷,还有一件事,是关於齐王殿下那边的。” 黑衣人继续稟报导: “程先生递来消息,他已著手布置,会想办法將皇上的注意力,尤其是张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引导到齐王身上。” “他说……齐王殿下在青州和漕运上的手脚,足够吸引火力。” 听到这里,王爷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极淡的、算得上是满意的神色。 “程先生是老成谋国之士,有他辅佐老七,本王甚是欣慰。” 王爷的语气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仿佛齐王和程先生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老七性子急躁,贪敛无度,在青州和漕运上留下的把柄確实不少。用来吸引张飆那条疯狗,再合適不过了。” 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整合著信息。 张飆虽然跳出了漕运那条线的陷阱,却阴差阳错地撕开了『养寇自重』这条线。 在他看来,这固然危险,但也带来了新的机会。 “告诉程先生,他的想法与本王不谋而合。” 王爷下达指令,思路清晰: “第一,我们这边,按照我刚才的命令执行。” “第二,配合程先生的行动。將我们掌握的,关於齐王通过青州漕运节点,与某些边镇卫所『异常』往来的一些模糊线索,『恰到好处』地泄露给张飆的手下。” “记住,要模糊,要经过转折,不能直接关联到我们。” “第三,给开封那边再加把劲。朱有爋『仇杀』的现场,可以再『遗留』一点能牵扯到齐王府的似是而非的物件。” “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齐王怕周王府这条线暴露,才狠下杀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张飆不是喜欢查吗?本王就给他指条明路!让他顺著卫所军械流失这条线,一路查到齐王头上!” “老七这些年在封地和漕运上肆意妄为,也是时候让他替本王分担一下父皇的雷霆之怒了。” “是!王爷算无遗策!属下立刻去安排!”黑衣人深深俯首。 王爷挥了挥手,黑衣人悄然退下。 暗室內,烛火噼啪作响。 王爷独自坐在阴影中,缓缓摩挲著手中的玉佩。 损失耿忠,是挫折,但未必是坏事。 这迫使张飆提前亮出了他探查卫所的意图,也让自己能更早布局,將祸水引向齐王。 “老七啊老七,你可莫要怪本王心狠。” 王爷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要怪,就怪张飆那条疯狗咬得太紧。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懂得收敛。” “王爷!”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道稟报声:“国公爷来了。” 王爷眉头微蹙,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 【他怎么会突然来这?】 王爷整理了一下衣袍,隨即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让他进来。” “是。” 门外的侍卫应了一声。 暗门无声滑开,一道魁梧的中年身影,带著一丝风尘僕僕的气息走了进来。 …… 求保底月票~ (本章完) 第237章 张飆:反派死於话多,记住了!【月 第237章 张飆:反派死於话多,记住了!【月初求月票】 暗门无声滑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带著风尘与夜色潜入。 他动作矫健如猎豹,面容隱在兜帽的阴影下,但那股沉淀在骨子里的沙场悍勇与经年累月身处高位养成的威压,让烛火都仿佛为之一滯。 王爷看著不请自来的访客,眼中锐光一闪,指尖的玉佩缓缓转动。 待魁梧男子站定身形,才率先开口: “你不该这时候来此。”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饶州卫的烟火还未散尽,多少双眼睛盯著这里,你难道不清楚?” 魁梧男子扯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稜角分明的脸,冷冷一笑。 紧接著,他径直走到王爷对面坐下,目光如炬,没有丝毫寒暄: “我再不来,怕是下次就要给你收尸了!王爷,你到底还要纵容张飆那条疯狗到几时?!” 他身体前倾,压抑的怒火在低沉的声音中翻滚:“耿忠死了,是你的人动的手,我无话可说!” “可后衙那把火,烧掉了什么?烧得掉张飆那颗非要刨根问底的心吗?!” 王爷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如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耿忠无能,暴露是迟早的事,清理掉是必然。至於张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越是疯狂,咬得越深,掀起的风浪就越大,对我们才越有利。” “有利?!” 魁梧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烛台摇晃: “你管这叫有利?!你知道我派去刺杀他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他手里那件火器,无需火绳,瞬间就能发射,威力惊人……” “大明何时有了这等利器?工部、军器局绝无此物!” “足可见此子有多邪性!多不可控!他就是我们最大的变数!” 说完这话,魁梧男子死死盯著王爷,眼神锐利如刀: “你口口声声说借他的刀杀人,可现在这把刀已经架在我们自己脖子上了!” “他弄废了秦王,囚禁了晋王和周王,虽然为你扫清了障碍,但也让你即將暴露在皇上的视野中!” “如今,他砍了耿忠,下一步就会顺著线索去撕咬齐王,再下一步呢?!你以为你能永远藏在幕后吗?!” 王爷缓缓站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中踱步,声音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算计: “父皇老了,自从大哥薨逝,他就变得多疑、暴戾,越来越像个……孤家寡人。” “他需要张飆这把快刀去割掉他心中的『腐肉』,去敲打所有让他睡不安稳的儿子。” “我要做的,就是给这把火添柴,让火烧得更旺!让张飆去查,去咬,把所有的藩王,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拖到这泥潭里!” “让父皇亲眼看看,他的骨肉,他的臣子,没一个能让他省心!让这大明朝堂因为这把火而猜忌四起,人心惶惶!” “等到父皇心力交瘁,对这江山彻底失望,等到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之时……” 他停下脚步,阴影中的脸庞带著一丝狂热:“那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话音落下,他又看向魁梧男子,不容置疑地道:“现在跳出去硬碰硬,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取死之道?” 魁梧男子霍然起身,与王爷针锋相对,浑身煞气瀰漫: “我看你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皇上是老了,但他握著的刀把子还没松!只要张飆查到线索,锦衣卫无孔不入!” “我等不了你那个虚无縹緲的『最好时机』了!” 他语气决绝:“我已经联繫了淮西那帮人,军中对皇上近年手段不满的大有人在!怨气已成,只待星火!” “趁著张飆现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我们动手的良机!” “而不是在这里陪你玩这些弯弯绕绕,等著被那条疯狗嗅到气味!” 王爷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没想到魁梧男子竟敢背著他私下串联,这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 “我说了,时机未到!” 王爷的声音冰冷刺骨,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母妃的计划更为周全稳妥!父皇他活不了几年了,我们只需要耐心……” “耐心?!等到张飆顺著『养寇』这条线,查到当年给我『收尸』的人吗?!” 魁梧男子粗暴地打断,脸上充满了不信任和孤注一掷的狠厉: “我能死一次,不代表能死第二次!” “王爷,你若还要执迷於这危险的游戏,那就別怪我自己找条生路!” “我会用我的方式,先除掉张飆这个祸害,然后……做我们该做的事!” 暗室內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王爷死死盯著魁梧男子,胸膛因怒意而微微起伏。 这个被他从必死之局中捞出,赋予新身份和权势的『利刃』,竟然敢反噬其主。 “常茂——!” 王爷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著被触犯权威的暴怒: “你给本王听清楚了!” “是谁在你『死讯』传遍朝野,连皇上派去验尸的人都確认了你那具精心准备的替身之后,给了你第二条命!? “是谁让你重见天日,手握无双权柄!?” “没有本王,你早就和你那替身一样,烂在泥里,被野狗啃噬得骨头都不剩了!” 【常茂】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咒语,狠狠刺入对方的耳膜。 魁梧男子整个人剧烈一震,脸上的激动、愤怒、决绝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明朝建国之初,徐达、常茂、李善长、邓愈、冯胜、李文忠,被称为『开国六公爵』。 其中,李善长身为宰相,徐达、邓愈和冯胜是一代名將,李文忠是老朱的亲外甥,也有赫赫战功。 而常茂,却只能算是一个晚辈,属於青壮派。 常茂之所以被老朱封为『郑国公』,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常遇春。 洪武二年,老朱派遣徐达、常遇春分两路北伐,凯歌猛奏,两路大军大获全胜。 但是常遇春却在半路上病重,没等回到应天府,就已病逝。 老朱听闻后,简直不敢相信,遥想常遇春歷经多少次大战,都安然无恙,没想到天下太平后,常遇春竟然病死在自家帐中。 洪武三年,老朱宣布封常遇春的长子常茂为郑国公。 常茂也是当时最年轻的公爵,年龄不满20岁,所以常茂又被人称为“茂太爷”。 此后,老朱多次歷练常茂。 洪武二十年,老朱派遣冯胜为主帅,常茂、蓝玉为左右將领,起兵北伐。 然而,五个月后,老朱收到冯胜的战报,说本来已经劝说蒙古將领纳哈出来投降,没想到常茂喝醉,拔刀要杀纳哈出。 结果纳哈出逃跑,招降失败,皆是常茂之过。 老朱正要发火,又收到常茂的信。 他说冯胜识人不明,纳哈出是诈降。 当时纳哈出用蒙语给手下布置诈降任务时,他的手下听懂了蒙语,他来不及向冯胜匯报,所以才拔刀杀人。 常茂和冯胜各执一词,让老朱十分困惑。 最为滑稽的是,冯胜还是常茂的岳父,这翁婿二人互相攀咬,成了一时的笑话。 因为纳哈出是成吉思汗旗下大將木华黎的后代,老朱一直非常重视。 此事被冯胜和常茂搞砸,老朱的处理方式是,各打一个耳光。 他先是撤掉了冯胜的帅印,让其回应天府闭门思过,主帅由蓝玉担任,然后將常茂贬到了龙州。 常茂在龙州被冷落了三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开国宰相李善长被杀,原因是十年前的胡惟庸逆案查出新线索,李善长牵连其中,所以被杀。 李善长曾经做过常茂的老师,和常茂关係很好,一同被杀的,还有几个和常茂关係甚密的將领。 於是,老朱就把矛头对准了常茂。 老朱下了一道圣旨给常茂,圣旨有两层意思: 第一,常茂在龙州已经三年了,之前犯了错误,要知道反省。 第二,李善长的案子很严重,如果常茂也牵连其中的话,就趁早招供,要等朝廷派人查出来,一切都晚了。 老朱的圣旨看似安慰,其实是敲打,让常茂惶恐不安。 过完年后,常茂连续给太子朱標写了两封信,朱標是常茂的姐夫,没想到朱標都没有回覆。 常茂实在没办法,便『积鬱成疾』,於当年病逝。 病逝前,他还给老朱写了遗书,承认了自己当年在军中的错误,但否认了和李善长有牵连。 老朱接到书信后,看了一眼,发现笔跡苍劲有力,完全不像是將死之人写的,便怀疑常茂是装死。 然后,他就派了两个大臣前往龙州,分別叫韩观和杨文,让他们去看常茂死没死。 两位大臣从应天府到龙州,最快也要一个月,再加上广西天气炎热,等他们到时,常茂的尸体已经腐烂。 於是,他们只能给老朱回復,常茂確实死了。 但常茂当年並没有死,他如老朱怀疑的那般,是诈死,棺材里只是和他面貌相似的人。 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隱藏在权势下的屈辱,在王爷提起他名字的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揭开。 他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转过了身,背对著那个掌控了他『新生』的王爷,宽阔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僵硬而孤寂。 良久,一个沙哑得仿佛被砂石磨礪过的声音,才在死寂中幽幽响起,带著一种斩断一切牵连的漠然: “常茂……” 他重复著这个本该湮灭的名字,语气空洞。 “常茂,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走向暗门,步伐沉重而决绝,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暗门无声合拢。 王爷独自站在摇曳的烛光下,脸色铁青,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 “好……很好……” 他低声嘶语,声音里混杂著震怒与一丝计划脱离掌控的惊悸。 常茂的失控,以及他对张飆那近乎本能的恐惧,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精心编织的罗网中心。 【张飆……难道你真是本王命中的劫数?!】 【还是说……你真能搅乱本王的千秋大业?!】 王爷的目光,死死钉在墙壁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上,眼神阴鷙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与张飆的博弈,因內部这把意外燃起的叛火,已变得前所未有的凶险。 而此时此刻,张飆正带著人马,扑向黑风坳那个藏有关键帐册与军械的山洞。 黑风坳,地处饶州卫以西三十里。 其山势险峻,林深草密,人跡罕至。 张飆与宋忠带著一队精锐锦衣卫,按照那崩溃亲兵提供的模糊方位,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 “大人,前方发现车辙印,很新,与之前追踪粪车的痕跡类似!” 一名负责探路的锦衣卫压低声音匯报。 “还有打斗痕跡,血跡……看来那两名兄弟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宋忠蹲下身,捻起一点暗褐色的泥土,脸色阴沉。 张飆眼神冰冷:“加快速度!对方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查到这里了!” 眾人心中凛然,立刻提高警惕,沿著隱约的路径向坳內深处摸去。 果然,在一处极为隱蔽的藤蔓覆盖的山壁前,他们发现了一个被巧妙偽装过的洞口。 洞口附近的地面有杂乱的脚印和拖拽重物的痕跡。 “就是这里——!” 张飆低喝一声:“老宋,你带两个人跟我进去,其他人守住洞口,许进不许出!” 话音未落,他已一马当先,拨开藤蔓,矮身钻了进去。 宋忠立刻安排人手布防,自己则带著两个心腹,紧隨张飆入洞。 山洞內部比他们想像中要深,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粪便的臭气,还有像是虫子在爬的窸窸窣窣之声。 借著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洞內一角胡乱堆放著几个木箱。 其中两个箱子是打开的,箱角『滴答滴答』的滴出不明液体,凑近一看,里面赫然是杂乱摆放的强弓和皮甲。 数量虽然不多,但做工精良,正是军中標配。 而在另一个较小的、更为沉重的铁皮箱里,眾人发现了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標—— 几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帐册。 张飆捏了捏鼻子,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眼中精光爆射。 这並非九江卫那种记录『兽牌』提货的暗帐,而是更为详尽的往来记录。 里面清晰记录了通过饶州卫流出的各类军械物资的数量、时间,甚至部分接收方的代號或模糊特徵。 其中一些批次的去向,赫然指向了青州、开封等方向。 “人赃並获!铁证如山!” 宋忠看著帐册內容,倒吸一口凉气:“耿忠背后,果然牵扯著数位藩王!” 张飆没有理他,依旧在不停地翻阅,大脑飞速运转,將这些信息与之前查到的线索串联。 【九江卫的『兽牌』提货,饶州卫的转运和记录,最终流向齐王、周王的地盘……甚至可能还有其他藩王!】 【难道漕运贪腐案涉及的藩王,没有无辜?他们確实个个都有问题?!】 【真是好一张庞大的网络!】 “全部带走!一片纸屑都不能留下!” 张飆当机立断,正准备合上帐册。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只见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帐册某一页边缘的几个不起眼的朱红色符號上。 那符號形似云纹,中间嵌著一个极小的、难以辨认的篆字,笔画古拙,带著一种宫廷制式的规整感。 “老宋!” 张飆驀然抬头,將帐册递到宋忠眼前,指著那几个符號,语气带著一丝发现新大陆的惊疑: “你看看这个!这符號……你见过没有?是什么意思?” 宋忠凑近仔细一看,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他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这不可能!” “这是……这是內承运库接收各地贡品、进行初步清点时使用的核验符號!” “是宫內司钥监的秘记!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军卫的暗帐上?!” “內帑的核验符號?!” 张飆闻言,愣了一下,非但没有像宋忠那样震惊失色,脸上反而露出一种『终於逮到你』的混合著冷笑和兴奋的表情。 他一把夺回帐册,指著那符號旁边记录的军械流出条目,声音带著洞穿迷雾的锐利: “內帑核验符號,出现在记录军械非法流出的卫所暗帐上……” “老宋,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宋忠脑子还有些混乱,下意识地道: “说明……说明和宫里有关係?不可能!皇上怎么会……” “未必是老朱本人!” 张飆打断他,眼神闪烁著智慧的光芒,仿佛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了起来: “但这说明,通过这条隱秘的军械流失渠道,还在运输一些特別的东西!或者说,有人利用这条渠道,对內帑动了手脚!” 他猛地合上帐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山洞里迴荡。 “还记得我之前提议审计內帑吗?我当时只觉得老朱底下人不乾净,或者老朱自己在非法敛財……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张飆的脸上露出了猎人终於找到猎物巢穴般的笑容,冰冷而危险: “老朱的內帑……果然大有问题!” “这潭水,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之前就怀疑,仅仅靠藩王和几个卫所军官,如何能如此长时间、大规模地调动军械而不被察觉? 如今这內帑符號的出现,仿佛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有一个能量巨大、能够触及,甚至利用皇帝私人库房渠道的黑手,隱藏在这一切的背后。 这个发现,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过了帐册本身指向藩王的证据。 宋忠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比张飆更了解宫廷,更明白『內帑』这两个字代表著什么。 牵扯到皇帝的私人库房,这意味著案子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高度。 “大人……这……” 宋忠的声音乾涩,他感觉手中的帐册此刻烫得嚇人。 “別这那的了!” 张飆眼神一厉,当机立断:“帐册必须安全送出去!” “这证据,现在比你的命还重要!老宋,你亲自保管,我们立刻……” 他的话还没说完—— 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地站在宋忠身侧,负责举火把的那名锦衣卫,眼中骤然闪过一丝狠厉的异光。 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不是攻向任何人,而是狠狠一掌劈在宋忠的肩胛处。 同时另一只手用力一扯。 宋忠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那个油布包裹竟被对方硬生生抢夺过去。 “孙百户!你!” 宋忠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名孙百户是他麾下的老人,跟隨他多年,怎会 那孙百户得手之后,毫不犹豫地抬起袖箭,对准另一名同僚,扣动扳机。 只听『唰』的一声,另一名同僚就中箭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叛变到抢走帐册,再到杀人,不过片刻之间。 而孙百户得手之后,脸上才露出一个极其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谢谢你啊宋僉事!”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人,我只是王爷放在你身边的一颗钉子!” “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 说完这话,他便抬起手上的袖箭,对准宋忠,打算一箭射杀宋忠。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戏謔的声音忽地响起:“你知道反派是怎么死的吗?” “嗯?” 孙百户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张飆手中有神秘武器。 可惜,为时已晚。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由艰难地、满脸错愕地看向声音来源。 却见张飆举起那把还在冒烟的手枪,自问自答道:“反派死於话多,下次记住了!” “艸” 孙百户只吐出一口字,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8章 绝处逢生!社会上的事少打听!【求 第238章 绝处逢生!社会上的事少打听!【求月票】 孙百户的尸体倒在地上,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与那本散落在地、沾染了血污的帐册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洞內一时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宋忠沉重的呼吸声。 张飆握著枪,警惕地扫视了一眼洞口方向,確认没有新的动静,才快步上前,將那至关重要的帐册包裹捡起来。 他紧紧抓在手里,然后扭头看向脸色铁青、肩头受创的宋忠。 “老宋,没事吧?” 张飆一边將帐册塞进自己怀里,一边问道。 宋忠咬著牙,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著孙百户的尸体,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痛心: “皮肉伤……无碍。只是……孙旺他……他跟了我七年!” “七年来出生入死,我视他如兄弟!他怎么会……” “什么时候跟你的人?” 张飆打断了他的情绪宣泄,冷静地问道。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宋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 “具体记不清了,大约是洪武二十年前后调入我麾下的。” “他是孤儿,在锦衣卫內无亲无故,但办事勤勉,身手也好,我才逐渐提拔他……” 忽然,宋忠又想起一事,脸色更加难看: “去年,他老婆孩子回娘家探亲,途中乘坐的船意外沉了,尸骨无存……我当时还陪他喝了彻夜的酒,宽慰他……” “现在想来,恐怕那时他就已经安排好了退路,將家人送走隱匿了!” 张飆冷冷一笑,语气带著嘲讽:“看来你们这號称『铁板一块』的锦衣卫,也早就被人渗透成筛子了嘛。” 宋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和愤怒交织的复杂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大人有所不知,洪武朝选拔锦衣卫,除了功臣子弟、军中锐卒,也会吸纳一些身世清白或有特殊技能的江湖人士、甚至是……罪囚之后,用以控制。” “有些人的底细,確实难以完全查清,难免会有漏洞。” 张飆听完,脑中灵光一闪,忽地蹲下身,开始撕扯孙百户尸体的上衣。 “大人,您这是?”宋忠不解。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那种纹身!” 张飆手下不停,很快將孙百户的上衣扯开。 只见在其胸口心臟位置附近,那个刚被子弹击穿的血洞旁边,皮肤上赫然有一大片不规则的、顏色与周围略异的疤痕组织。 那疤痕明显是近期形成的,像是用某种腐蚀性药物或烙铁刻意毁掉什么东西后留下的痕跡。 虽然原有的图案已经无法辨认,但这欲盖弥彰的伤疤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果然!” 张飆眼神锐利如刀: “那个神秘组织已经开始清除痕跡了!他们预感到可能会暴露,所以提前让这些潜伏的钉子自毁標识!” 他又想起孙百户临死前喊出的那句话。 【我只是王爷放在你身边的一颗钉子!】 “王爷……” 张飆缓缓站起身,与宋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 虽然他们之前就有猜测,幕后黑手可能是某位藩王,但当这个猜测被己方核心人员临死前亲口证实,所带来的衝击依然是巨大的。 这位『王爷』的能量和布局之深远,简直令人心惊。 他不仅能渗透漕运、卫所,连天子亲军锦衣卫內部,都安插了如此深、如此关键的钉子。 “这个藩王……太可怕了。” 宋忠的声音带著一丝乾涩。 就在此时—— “杀——!”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紧接著便是兵刃激烈交击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不好!外面打起来了!”宋忠脸色剧变。 张飆眼神一凛:“是刚才的枪声!给了他们信號!孙百户若失败,他们会立刻强攻!” 两人再也顾不上分析,立刻抓起作为物证的强弓皮甲,张飆將帐册死死揣好,准备衝出山洞。 然而,他们刚靠近洞口,还没看清外面的形势—— “咻!咻咻!” 几支凌厉的箭矢就带著破空声,精准地射向他们刚才露头的位置,深深钉入洞口的石壁和地面! 幸亏宋忠经验丰富,在听到弓弦响动的瞬间就猛地拉了张飆一把,两人狼狈地滚回洞內掩体后。 “妈的!洞口被封锁了!” 张飆啐了一口,心沉了下去。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显然,留守洞口的锦衣卫正在与数量占优的敌人进行惨烈的搏杀,而且听声音,正在节节败退。 “大人!宋大人!” 一名浑身浴血的锦衣卫连滚带爬地退入洞內,肩膀上还插著一支箭矢,嘶声喊道: “顶不住了!外面人太多了!至少是我们三倍!而且都是好手!”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內部刚刚清理了叛徒,外部强敌环伺,洞口被火力封锁,己方伤亡惨重。 张飆背靠著冰冷的岩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臟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怀中那烫手山芋般的帐册,又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宋忠和几名伤痕累累的部下。 宋忠捂著肩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大人,帐册绝不能有失!我带兄弟们护著你,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硬冲就是送死!” 张飆断然否定,他的大脑在生死压力下飞速运转,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山洞內部。 火光摇曳,映照著洞壁嶙峋的怪石和地上孙百户尚未冰冷的尸体。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之前发现帐册的那个铁皮箱上,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装著强弓皮甲的木箱,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老宋!” 张飆猛地抓住宋忠的胳膊,眼神闪烁著孤注一掷的光芒:“我们不能从洞口走!” “那从哪……” 宋忠一愣。 张飆指著山洞深处那片更加黑暗的区域: “这山洞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动物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耿忠藏赃的地方,会不给自己留条逃生的密道吗?!” 宋忠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时间来不及排查了!外面撑不了多久!” “不需要排查!” 张飆语气斩钉截铁,带著一种近乎野蛮的自信:“赌一把!” 他不再解释,迅速下达命令: “把孙百户和那个兄弟的尸体拖到洞口附近,再把这些打开的箱子弄到洞口!製造我们还在洞內坚守的假象!” “等做完这些,所有人,带上剩下的军械和火把,跟我往山洞最深处走!” 他们虽然不明白张飆想干什么,但此刻眾人已別无选择,只能依令行事。 很快,洞口被简单布置了一番,看起来似乎还有人在顽强抵抗。 而张飆则快速拿出一根透明的细线,在箱子周围拉扯了一下,然后拿出一个像梨一样的黑东西,绑在线上,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角落。 等做完这一切,他便带著宋忠和剩余的四五人,举著火把,毫不犹豫地向著山洞那未知的黑暗深处,疾奔而去。 身后,洞口方向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越来越近,敌人显然已经突破了外围防线,即將冲入洞中。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另一边,黑风坳外,密林深处。 一个『刀疤脸』男子,如同融入阴影的岩石,冷静地注视著不远处的山洞入口。 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透过树叶缝隙的月光下更显凶戾。 身边簇拥著十几名精悍的黑衣人,其中两名身形瘦削、动作宛如狸猫的探子尤为醒目。 他们正是上次跟踪张飆等人,號称『暗影双煞』的黑衣人。 “里面火銃响过一次,之后只有零星抵抗的箭矢。” 一名负责监视的部下低声回报:“孙百户没有出来,看来是失手了。” 刀疤脸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頷首。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快速计算。 “锦衣卫的援军从最近的卫所调集,就算反应再快,赶到此地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我们还有时间。” 『暗影双煞』中的老大,那个眼神阴鷙如鹰的男子接口道: “头儿,张飆手中那件火器极为厉害,声若雷霆,中者立毙,孙百户恐怕就是栽在这上面。” “他们现在困守山洞,无非两种选择:要么固守待援,要么……寻找我们不知道的退路。” 『暗影双煞』中的老二,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子补充道: “洞口狭窄,易守难攻,强攻损失太大。但他们若真有后路,此刻必然已在准备突围。” 刀疤脸沉默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山洞入口。 那里只有几支零星的箭矢射出,抵抗力度明显减弱。 “孙百户失手,张飆必生警惕。固守待援是下策,他们等不起。” 刀疤脸做出了判断,语气森寒: “他们更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掩护真正的突围行动!” “或者……山洞里另有乾坤!” 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 “强攻!但小心张飆的火器!双煞,你们带人用火器招呼一下洞口,试探虚实!” “是!” 『暗影双煞』领命,立刻示意身后几名手下。 只见其中两人从背后取下两柄造型奇特、带有长长銃管的火器,开始做射击准备。 虽然这种火器装填缓慢,射程和精度也远不如张飆的格洛克手枪,但在近距离內依然有可观的杀伤力。 “瞄准洞口那些箱子和掩体!” 『暗影双煞』老大下令道。 “砰!砰!” 两声沉闷的枪响在山谷间迴荡,铅弹呼啸著射向洞口堆放的木箱和岩石,打得木屑纷飞,石屑四溅。 然而,洞口內部除了被击中的杂物,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惨叫,没有还击,甚至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一片死寂。 这反常的寂静让刀疤脸眉头紧锁。 “难道……真从別的路子跑了?” 『暗影双煞』老二疑惑道。 一名性子急躁的黑衣人按捺不住,啐了一口: “管他娘的!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刚才那两火銃已经把里面的人都撂倒了!” 说著,他不等刀疤脸下令,便壮著胆子,手持钢刀,猫著腰,快速冲向洞口。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刀尖挑开被火銃打得破烂的木箱,探头向內张望。 借著外面透入的微光,他似乎看到里面散乱的箱子和隱约像是趴伏的人影。 “头儿!里面好像没动静!可能都死……” 他心中一喜,一把拉开一个破碎的箱子,回头朝著刀疤脸等人的方向大喊招呼。 然而,就在他『死』字刚刚出口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山洞內部炸开! 仿佛地龙翻身,整个山坳都为之震颤! 以洞口为中心,一股巨大的、混合著火焰、浓烟和碎石的气浪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外猛烈衝击! 那名刚刚还在喊话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被撕碎、拋飞,残肢断臂混合著碎石泥土四处飞溅! 恐怖的衝击波紧隨而至! 站在稍远处的刀疤脸、『暗影双煞』、以及其余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耳中嗡鸣一片。 离得近的几个人更是口喷鲜血,趴倒在地。 山洞洞口在爆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的岩石轰然塌落,尘土漫天飞扬,瞬间將洞口掩埋了大半。 “咳咳……呃……” 刀疤脸踉蹌著从地上爬起,灰头土脸,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他难以置信地望著那片已经坍塌、仍在冒烟的洞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魂飞魄散的惊骇。 『暗影双煞』更是狼狈不堪,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著,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张飆不仅没跑,反而在绝境中给他们准备了如此狠辣、如此决绝的一份『大礼』! 这根本不是寻常火器能造成的动静! 这分明是……埋设了大量火药引发的剧烈爆炸! “他……他哪里来的火药?!” 『暗影双煞』老大声音颤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惊骇。 刀疤脸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著那废墟,脸色惨白如纸。 他仿佛明白了。 张飆这个疯子,利用了他们急於夺回证据的心理,用那些箱子作为障眼法,暗中布置了这样一个陷阱。 他肯定是將之前缴获的,或者是从卫所查抄的少量火药集中了起来,做出了这个致命的引爆装置。 而那个冒失的手下,成了引爆这个死亡陷阱的最后一道催命符。 “张飆……你这个疯子!恶魔!” 刀疤脸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浑身冰冷。 这时,『暗影双煞』老二,颤抖著声音问道:“头……头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刀疤脸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洞口,然后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沉声道: “先处理尸体,不要露出马脚,然后搜索附近的出口!他们敢这样做,一定是找到了退路!” “是!” 『暗影双煞』对视一眼,立刻领命。 与此同时。 在山洞深处,一条狭窄、湿滑、显然刚刚被张飆等人用蛮力破开的隱秘裂隙后,张飆听著身后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隱约的惨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嘿……这份见面礼,够他们喝一壶了。” “大人,刚才那黑东西是什么?” 宋忠忍不住询问道。 张飆瞥了他一眼,混不吝的道:“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说完,二话不说的就一摆手:“快走!那玩意儿只有一颗,他们很快就追来了!” 几名锦衣卫闻言,不由面面相覷。 但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张大人』却更加敬畏了。 而隨著他们不断深入洞底,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嶇不平,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於地下深处的阴冷气息。 “大人,前面好像没路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举著火把走在最前面的锦衣卫,声音带著绝望的提醒了一句。 火光映照下,前方是一面布满湿滑苔蘚的岩壁,似乎已经到了山洞的尽头。 宋忠的心沉到了谷底。 张飆却並未慌乱,他举高火把,仔细观察著面前的岩壁,以及两侧和脚下的情况。 “不可能绝对封死。” 张飆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仔细找!岩缝、水流的痕跡、空气的流动!” 他蹲下身,用手触摸著地面,感受著那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岩壁底部一处被几块看似隨意散落的碎石半掩著的地方。 那里的苔蘚生长得似乎不如旁边茂密,而且形状有些怪异。 “把这几块石头搬开!”张飆立刻下令。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费力地搬开那些沉重的石块。 隨著石块被移开,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缝隙露了出来。 一股更明显的、带著泥土腥气的凉风从缝隙中吹出。 “有风!是活路!”宋忠惊喜道。 “快!钻进去!”张飆毫不犹豫,当先就要俯身。 “大人,让我先!” 一名锦衣卫抢上前,率先钻入缝隙探查。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著一丝回音:“大人!里面空间似乎大一些,能走!” 绝处逢生! 眾人精神大振,立刻依次钻入缝隙。 宋忠忍著肩伤,紧隨张飆之后。 缝隙初极狭,才通人,復行数十步,果然豁然开朗,竟是一条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经过人工简单修整的地下甬道。 虽然依旧狭窄低矮,但已能让人弯腰前行。 “快走!他们很快会发现我们不在洞里!”张飆催促道。 一行人不敢停留,沿著幽暗曲折的甬道,借著火把微弱的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於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天光。 “出口!是出口!” 有人压抑著兴奋低呼。 眾人加快脚步,靠近那光亮的来源。 那同样是一个被藤蔓和杂草巧妙遮掩的出口,位置极为隱蔽,位於黑风坳另一侧的山腰处。 张飆示意眾人噤声,小心地拨开藤蔓,向外观察。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山林寂静,鸟鸣山幽,仿佛之前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远处山坳方向隱约传来的喧囂,提醒著他们危险並未远离。 “暂时安全。” 张飆低声道:“但不能久留,他们肯定会搜山!” 宋忠看著张飆,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敬佩:“大人,您怎么知道一定有后路?” 张飆拍了拍怀里硬邦邦的帐册,扯了扯嘴角: “耿忠那种人,狡兔三窟是本能。他敢把东西弄到这里销毁,说明这里足够安全。” “但再安全的地方,也有不安全的时候,所以,他绝对会给自己留条逃命通道。” “而我,只是赌贏了罢了。” 说完,他环顾了一下身边仅存的四人,个个带伤,神情疲惫。 “清点一下人数,处理伤口,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半个时辰后,在山林更深处一个猎人废弃的临时木屋里,倖存者们终於得到了片刻喘息。 清点下来,跟隨他们进入山洞的十余名精锐,如今只剩下张飆、宋忠以及三名伤痕累累的锦衣卫。 洞口留守的人手,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代价惨重。 张飆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小心翼翼地再次拿出那本沾染了血跡的帐册。 火光下,那內承运库的核验符號和指向藩王的记录,显得格外刺眼。 “老宋,我们现在是眾矢之的。” 张飆的声音有些沙哑:“外面想杀我们夺帐册的,应该是那位不知名的『王爷』派来的人。” 宋忠脸色凝重地点头:“而且我们人手摺损严重,带著如此重要的证据,想平安回到应天府,难如登天。” 他看了一眼张飆:“大人,是否先找个地方將帐册藏匿起来,我们轻装简行,引开追兵?” “不行!” 张飆断然否定: “帐册必须在我们手里!藏起来风险更大,而且没有帐册,我们就算回到京城,空口无凭,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不能直接回应天。目標太大,沿途关卡都可能被他们控制。” “那我们去哪?”一名锦衣卫问道。 张飆的目光投向西方,缓缓吐出一个地名:“武昌!” “武昌?” 宋忠一愣:“那里是楚王的地盘,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故意放出风声要去查楚王吗?” “正是因为我们放过风声,他们可能反而会觉得我们不会去!这叫虚实相间!” 张飆分析道:“楚王朱楨,在诸王中存在感不高,封地也算安稳。” “更重要的是,武昌水陆要衝,消息灵通!” “我们可以通过那里的渠道,想办法將帐册的內容和我们的发现,以最安全的方式递送回京!” 他看向宋忠:“老宋,你在武昌锦衣卫卫所,有没有绝对信得过的人?” 宋忠仔细回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武昌卫的指挥同知陈千翔,是我过命的兄弟,绝对可靠!” “好!” 张飆一拍大腿:“我们就去武昌!以此为据点!” “一方面设法传递消息,另一方面,看看能不能从楚王那里,再找到一些关於其他藩王,或者那个神秘组织的蛛丝马跡!” 他收起帐册,站起身,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眾人: “休息一个时辰,处理伤口,补充体力。然后我们绕路南下,直奔武昌!” “是!” 绝境之中,张飆再次指明了方向,让眾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多时,张飆又走出木屋,望著远处层峦迭嶂的群山,山风拂过他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庞。 他摸了摸怀中的帐册,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把仅剩不多子弹的格洛克。 【老朱,你等著,老子给你送一份大礼!】 ……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39章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月票加 第239章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月票加更34】 华盖殿內,灯火通明。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从老朱喉间溢出。 “蓝玉这次……倒是学乖了,知道第一时间来找咱哭诉喊冤了。”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嘲弄,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蓝玉听从了柳先生的建议,给老朱写了一封陈情信。 在信中,他以极其沉痛和愤懣的笔调。 首先陈述了义子蓝龙如何被结拜兄弟、饶州卫指挥使耿忠利用、诱骗,以致身陷险境,最终神智受损,成了废人。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耿忠背信弃义的痛恨,以及对蓝龙遭遇的悲慟。 接著,他详细描述了赶到饶州卫后所见。 比如耿忠如何污衊张飆,张飆如何验尸自辩,以及耿忠那名心腹亲兵如何突然暴起杀人灭口,继而试图自尽,以及隨后指挥使后衙蹊蹺起火,蓝龙被救出时已状若痴傻。 他还特別强调自己与耿忠绝无更深瓜葛,完全是被其利用,並对幕后黑手如此狠毒算计他凉国公府,表达了极大的愤慨和『臣虽万死,难赎其罪』的请罪姿態。 最后,笔锋一转,他提到了张飆。 语气复杂,既承认张飆『行事虽悖常理,然於辨诬查案一道,確有过人之处』,也隱晦地表达了对其『不敬上官』的不满。 但整体上,还是將张飆定位为一个『奉旨办案、手段酷烈』的钦差,並未过多指责,反而將矛头牢牢指向了耿忠及其背后的黑手。 通篇奏章,情真意切,逻辑清晰,姿態放得极低。 完全是一副受害者和被利用者的模样,极力撇清与饶州卫罪行的关联,並向皇帝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老朱缓缓合上蓝玉的陈情信,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沉闷的『篤篤』声,在寂静的大殿內迴荡。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仿佛在脑海中將宋忠的密报与蓝玉的陈情书相互印证,还原著饶州卫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蓝玉这番表演,或许能骗过別人,但骗不过他朱元璋。 蓝玉及其义子平日是何等骄横跋扈,他心知肚明。 若在平时,遇到张飆这等『不识抬举』的御史,蓝玉恐怕早就勃然大怒,甚至可能拔刀相向了。 此次却能按捺住脾气,甚至在奏章中对张飆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不敬』,重点全放在喊冤和表忠心上…… 这本身就不正常。 只能说明,蓝玉要么是真的被幕后黑手的狠辣手段嚇到了,要么就是其麾下谋士看出了其中的凶险,及时劝阻了他。 “算你还有点脑子,知道这时候不能炸刺儿。” 老朱低声自语,语气森然: “你若真敢对张飆动手,或是表现出丝毫阻挠查案的意思,咱现在就能將你打入詔狱!” 不过,蓝玉的这番『乖巧』表现,也从侧面印证了宋忠密报的真实性。 耿忠背后之人,能量和手段確实可怕。 连蓝玉这等骄横的勛贵,都被算计得差点栽了个大跟头,甚至不得不忍气吞声,第一时间来向自己表忠心、撇清关係。 “弃车保帅……杀人灭口……毁尸灭跡……” 老朱喃喃念著这几个词,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盛。 “这手段,这决断……非寻常权贵可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份文书,聚焦於那几个关键点: 【死士、狴犴纹身、水猴子、异常木料、断眉斜肩的军士、黑风坳……】 这些都是张飆和宋忠,在对方几乎完美的灭口行动中,硬生生抢挖出来的碎片。 虽然零散,但却是目前仅有的,可能指向幕后黑手的线索。 “张飆……” 老朱又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心情复杂。 这疯子,又一次在绝境中,用他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抢出了线索。 其验尸辩诬的手段,连蓝玉都被镇住,確实邪性。 但也確实有用。 老朱甚至能想像到,当时若没有张飆那通看似胡闹却又精准无比的验尸和推理,局面会滑向何等不可收拾的地步? 以他对蓝玉的了解,义子被害,盛怒之下,很可能真会与钦差队伍衝突,那才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看来这次……真相確实要浮出水面了。】 老朱心中暗道。 他重新坐直身体,提起硃笔。 对於蓝玉的陈情信,他略一沉吟,批阅道: 【览奏俱悉。尔为国勛戚,遭此逆徒算计,父子情深,咱心惻然。】 【蓝龙既遭不幸,好生將养。尔既明辨是非,未墮奸计,忠心可鑑,咱心甚慰。】 【日后当更加谨飭,约束部眾,勿再授人以柄。余事,已著有司查办。钦此。】 批语看似宽慰,实则隱含警告。 『未墮奸计』是肯定。 但『日后当更加谨飭,约束部眾,勿再授人以柄』则是敲打,提醒蓝玉管好他自己和手下那帮骄兵悍將。 批完蓝玉的陈情信,老朱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李墨那小子,醒了?” “回皇上,千户冷丰今早来报,李墨已甦醒,虽身体仍虚弱,但性命无碍,意识清醒。” “朱有爋代理开封事务,可有异动?” 蒋瓛躬身答道:“目前看来,尚算安分,处理政务也循规蹈矩,未见明显逾越或异常举动。” 老朱沉吟片刻,下令道:“既如此,让冷丰护送李墨回京。沿途务必保证安全。” “是!” “还有!” 老朱再次对蒋瓛吩咐道:“把周王带来。” “咱要亲自告诉他,他那个『好儿子』,在封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光宗耀祖』的大事!” 他想知道,当朱橚听闻朱有爋为了王位,不惜出卖父亲,刺杀朝廷命官、构陷亲兄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痛心疾首?是漠不关心? 还是……会流露出其他更深层次的信息? 这既是对周王朱橚的敲打,也是一次试探。 试探他与其封地、与其子嗣之间,是否还有著不为人知的联繫,甚至可能与那庞大的『养寇』网络,存在著某种关联。 “臣,遵旨。” 蒋瓛心头一动,快步退下安排。 老朱则独自坐在龙椅上,殿內的烛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像一头蛰伏的老龙,耐心地梳理著每一根线索,审视著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被利用的蓝玉、疯狂的张飆、甦醒的李墨、代理封地的朱有爋、以及那个炼丹坏事的周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划动著,勾勒著无人能懂的图案。 【周王府……养寇……军械……漕运……还有那躲在最深处的『狴犴』组织……】 【你们最好藏得再深些……別让咱,一把將你们都揪出来!】 殿內,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帝王威压,沉重得令人窒息。 没过多久,周王朱橚便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带了过来。 他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窝深陷。 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带著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唯有眼神深处,还残存著一丝被圈禁生活磨礪出的、近乎偏执的微光。 他穿著浆洗得发白的旧王袍,步履有些虚浮,显然长久不见天日,身体已大不如前。 他被引至华盖殿侧的一间暖阁,而非正殿。 这里气氛稍缓,但依旧笼罩在皇权的森严之下。 老朱没有坐在正中的主位,而是负手站在窗前,背对著门口。 夕阳的余暉將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朱橚脚步踉蹌地走进来,看到那道背影,下意识地就想跪下,声音带著久未说话的沙哑: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 老朱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依旧没有回头: “咱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点开封那边的新鲜事。” 朱橚心中一紧,隱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被圈禁的这段时间,对外界消息几乎隔绝,尤其是封地之事。 老朱缓缓转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朱橚的脸。 “你的好儿子,朱有爋!” 老朱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朱橚心上: “在你被圈禁后,代理封地诸事,很是『勤勉』。” 朱橚满脸疑惑,心说怎么会是朱有爋代理封地诸事?不应该是世子朱有燉吗? 但他却没有询问老朱。 因为他知道,老朱此次叫他来,肯定不简单。 或许就与朱有爋有关。 “他为了扳倒他大哥,坐上周王宝座!” 老朱的语气陡然转厉,带著彻骨的寒意: “竟敢勾结外人,设计刺杀朝廷派去查案的御史李墨!嫁祸给朱有燉!” 轰——! 如同晴天霹雳,朱橚猛地抬头,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骇人的惨白。 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刺……刺杀朝廷命官?” 他声音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嫁祸给有燉?!” “这还没完!” 老朱步步紧逼,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据查,那『红铅仙丹』的秘密,並非偶然泄露,而是你那『好儿子』,为了取信於人,为了换取支持,主动透露出去的!” “什……什么?!” 朱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炼丹不慎,或是被身边人出卖,才导致了『红铅仙丹』之事泄露,牵连太子…… 他从未想过,泄露秘密的,竟然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老朱看著他瞬间崩溃的表情,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更深的冰冷和痛楚,他吐出了最终、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而他所勾结的,很可能……就是害死你大哥朱標的幕后真凶!” “不——!” 朱橚发出一声悽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髮,指甲几乎抠进头皮,身体剧烈地颤抖著,仿佛承受著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和背叛。 “逆子!逆子啊!!”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毁灭性的绝望和愤怒: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勾结外人害他伯父?!” “他怎么敢泄露仙丹……是我……是我害了大哥啊!哇——!”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液体溅落在灰败的王袍和前襟上,触目惊心。 那是一种信念彻底崩塌、被至亲之人从背后捅穿心臟的极致痛苦。 他从未想过,自己沉迷药学,炼丹取乐的私慾,竟会惹出这么多事,甚至害死大哥,而递出这把刀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什么王位,什么权力,都成了最可笑、最可悲的幻影。 他只想亲手掐死那个孽子! 老朱冷冷地看著他崩溃、吐血,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颇有种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的感觉。 “现在知道痛了?知道哭了?” 老朱的声音带著无尽的嘲讽和疲惫。 “父皇!儿臣万死难辞其咎!但朱有爋这逆子,死不足惜!求父皇严惩不贷,为大哥报仇!” “呵!” 老朱冷冷一笑:“你说朱有爋是逆子,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货色?” “你跟你那个世子朱有燉,真当咱是老糊涂了?” “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揣著明白装糊涂!” “你们周王府那点烂帐,难道只有朱有爋这一个不孝子?!” 老朱猛地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著瘫软如泥的朱橚,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漕运贪腐案!你周王府作为中转,这些年,到底帮著转运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赃物?吞了多少不该吞的银子?!別说你他娘的也一点都不知道!” “儿臣.” 朱橚被这连番的斥责和揭露打得体无完肤。 他瘫在地上,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的喘息和流泪。 他知道,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在父皇面前,所有的偽装和侥倖都是徒劳。 他挣扎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泣不成声: “儿臣……有罪!儿臣无能!儿臣教子无方,治家不严,酿此大祸……” “儿臣请求父皇……裁撤周藩!褫夺儿臣一切封號!”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眼神空洞,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死寂: “儿臣愿永居旧王府,钻研医道,编修药典,为天下百姓略尽绵力,赎此罪孽……” “从此青灯黄卷,永不出府,再……再不过问世事……” 听到『裁撤周藩』、『青灯黄卷』这几个字,老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他看著眼前这个形容枯槁、一心求死的儿子,再想到那个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太子,想到其他那些不成器或包藏祸心的儿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剧痛猛地衝上心头,喉咙里一阵腥甜。 “咳咳咳……咳咳!” 老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红,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 他不得不用手撑住旁边的桌案才能站稳。 “父……父皇!” 朱橚看到老朱如此情状,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爬过去。 “滚——!” 老朱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 这一个『滚』字,包含了太多太多。 有无尽的愤怒,有刻骨的失望,有心碎的痛楚,也有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作为父亲的血脉牵连…… 朱橚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一颤,看著老朱那因剧烈咳嗽和暴怒而扭曲的面容,他不敢再停留,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並用地仓惶退出了暖阁。 暖阁內,只剩下老朱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在暮色中久久迴荡。 他扶著桌案,佝僂著背,夕阳最后的光线照在他白的头髮上,显得格外苍凉。 权力的巔峰,亦是孤独的深渊。 父子亲情,在江山社稷、阴谋背叛面前,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另一边,武昌地界。 也不知在山林里亡命奔逃了多久,感觉像是跑完了一辈子的马拉松,张飆五个人终於连滚带爬地衝进了武昌府边界一处隱蔽的山坳。 在確认暂时安全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像五摊烂泥一样,『噗通噗通』全瘫在了地上。 “嗬嗬……老子……老子的肺……要特么炸了……” 张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吸进来的每一口气都带著血腥味。 “大人……卑职……卑职好像看到我太奶在向我招手了……” 一个年轻锦衣卫眼神发直,喃喃自语。 “水……给俺……留一口……” 中年锦衣卫伸著手,有气无力地哼哼。 宋忠状態稍好,但肩膀的伤让他脸色苍白,他强撑著对张飆道: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但兄弟们实在跑不动了。我去留暗號,联繫陈千翔……” “快去……快……” 张飆摆摆手,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了。 宋忠咬著牙,踉蹌著消失在暮色中。 剩下的四人,包括张飆,瘫在草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儿。 夕阳的余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给这几具『尸体』镀上了一层悽惨的金边。 过了好一会儿,张飆才感觉那口吊著的气儿稍微顺了点。 他挣扎著坐起来,看著身边三个眼神涣散、仿佛身体被掏空的手下,知道再不整点『高科技』,今晚就得集体在这唱凉凉了。 他一脸肉痛地在自己那件快成乞丐装的官袍里掏啊掏,最后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四根皱巴巴、但包装完好的士力架! “吶!老子压箱底的宝贝!” 他一脸『便宜你们了』的表情,把三根扔给那三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锦衣卫: “赶紧的!吃了回魂!別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三个锦衣卫手忙脚乱地接住这从未见过的『神物』,入手柔软,包装奇异,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大……大人,这……这是何仙丹?”中年锦衣卫声音都在发抖。 “仙你个锤子!吃!撕开!吃里面那条黑的!” 张飆没好气地吼道,自己率先『刺啦』一声,粗暴地撕开包装,对著那根巧克力棒就是一大口。 浓郁的甜香瞬间爆发。 那三名锦衣卫有样学样,笨拙地撕开,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下一秒—— “嗷——!!” “娘嘞!这滋味!!” “甜!香!还顶肚子!神仙放屁也不过如此吧?!” 三人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露出了极度陶醉、近乎癲狂的表情。 原本死狗一样的状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迴光返照』。 “大人!神物!真乃神物啊!” 中年锦衣卫吃得满嘴乌黑,激动得手舞足蹈。 “大人!您真是活神仙!卑职以后就跟您混了!” 年轻锦衣卫恨不得扑上来抱大腿。 “此物只应天上有!大人定是星宿下凡!” 另一个也疯狂拍著马屁。 张飆看著他们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一边嚼著士力架,一边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虽然腿还在抖。 “瞧你们那点出息!这就跪了?” 他嗤笑一声,开始进入『忆往昔崢嶸岁月稠』的吹牛逼模式,肢体语言极其浮夸: “老子跟你们说,这玩意儿,在我老家,那是给小孩子垫肚子的零嘴儿!上不得台面!” “真正的美味,你们想都想不出来!” “有一种叫『佛跳墙』的,几十种山珍海味放在罈子里慢燉几天几夜,开坛那一刻,香味能直接把隔壁和尚馋得翻墙过来!” “还有一种叫『刺身』的,最新鲜的海鱼,片得薄薄的,沾点酱油芥末,入口即化,那鲜甜……嘖嘖!” “晚上饿了,隨便找个路边摊,炒个『麻辣小龙虾』,配著冰镇『啤酒』,那叫一个逍遥快活!” “哪像现在,啃这破块,还得防著被人砍!” 他描述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那些美食就在眼前。 三个锦衣卫听得如痴如醉,口水流了下巴都忘了擦,眼神里充满了对张飆『老家』的无限嚮往。 “大人……您说的这些……怕是玉皇大帝的御膳吧?”年轻锦衣卫痴痴地问。 张飆没理他,啃完最后一口士力架,意犹未尽地把包装纸舔得能反光,然后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悲从中来,猛地一拍大腿。 “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啊?!” 他捶胸顿足,表情扭曲,开始了他的单口相声式抱怨: “老子住著大別墅,开著豪车,晚上往那真皮沙发上一瘫,漂亮小姐姐围著给我捶腿倒酒的存在!” “现在呢?!睡草堆!啃块!天天被一群拿著冷兵器的狗东西追得跟孙子似的!” “这特么不是没苦硬吃吗?!纯纯大冤种啊我!” “老子一定要回去!必须回去!会所嫩模!冰镇82年的啤酒!麻辣小龙虾!你们等著爸爸!爸爸想死你们了——!” 他对著天空发出狼嚎般的吶喊,充满了对现代纸醉金迷生活的无尽眷恋和一定要回去的坚定信念。 那三名锦衣卫看著突然发疯、对著空气喊『爸爸』的张飆,先是嚇了一跳,隨即想到这位大人刚刚带著他们死里逃生,又拿出如此『神物』救急,想必是压力太大,有点癔症了。 不过,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士力架带来的满足感,让他们也忍不住跟著傻笑起来。 中年锦衣卫甚至学著张飆的样子,对著天空吼了一嗓子:“俺……俺也想吃小龙虾!” “爸爸们也想吃——!” “还有会所嫩模!” 一时间,荒凉的山坳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短暂的放纵之后,疲惫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生气和对这位『疯癲』却总能创造奇蹟的大人的信服。 夜色渐深,前路依旧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活著,並且……有点饿了。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40章 张飆:基操,勿6!【求月票】 第240章 张飆:基操,勿6!【求月票】 山坳里那短暂且神经质的『美食分享与忆苦思甜大会』结束后,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四人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抓紧时间恢復体力。 夜色渐浓,山林里各种窸窣的声响开始变得清晰,让人心头不由自主地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放轻,但还是被人捕捉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谁?!” 中年锦衣卫瞬间警觉,握紧了腰刀。 “是我。” 宋忠的声音传来,带著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 张飆等人也在这时惊醒了过来。 只见宋忠快步走回山坳,低声道:“暗號留下了,但情况不太对。” 张飆坐直了身体:“怎么?” “我在约定的地方,发现了我们锦衣卫的紧急避险標记!” 宋忠沉沉地说道,他的脸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沉: “意思是……据点可能暴露,人员分散隱匿,非万分紧急不得启用联络。”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因为士力架和短暂放鬆而有些回温的眾人心头。 “妈的!还真是没完没了!” 张飆骂了一句,感觉刚吃下去的士力架都不甜了。 “这么说,你那个过命的兄弟,现在也指望不上了?” 宋忠沉重地点点头:“至少,通过常规渠道,短时间內是联繫不上了。武昌城……我们恐怕也不能轻易进去了。” 此言一出,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压抑起来。 前有未知的阻碍,后有凶狠的追兵,他们现在真成了掉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大人,现在怎么办?”年轻锦衣卫的声音带著一丝慌乱。 张飆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本来就不怎么整齐的髮髻更是乱成了鸡窝。 他瞪著漆黑的山林,脑子里飞速盘算。 直接进城是自投罗网。 留在野外是坐以待毙。 去找其他衙门?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狴犴』或者『王爷』的人? “淦!” 他又骂了一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宋忠: “老宋,你之前说,武昌卫指挥同知陈千翔,是你过命的兄弟?” “是,绝对可靠!”宋忠肯定道。 “那他妈就对了!” 张飆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赌徒般的狠色:“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按常理出牌!你们锦衣卫不是最喜欢玩灯下黑吗?”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 “你那个兄弟陈千翔,他家在哪儿?” “或者说,他在武昌城里,有没有什么除了卫所衙门之外的、只有你们哥几个知道的秘密窝点?” “比如……金屋藏娇的外宅?或者他小舅子开的当铺后院?” 宋忠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说: “他……他在城西桂巷,好像是有个外室……但那地方很隱秘,连他夫人都不知道,我也是有一次他喝多了才……” “就是那儿了!” 张飆打断他:“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会想办法联繫当地的锦衣卫卫所,或者去找其他官方渠道,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摸到陈千翔藏娇的金丝雀笼子里去!” “可是大人……” 中年锦衣卫迟疑道:“万一……万一陈同知也……也……” 他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万一陈千翔也叛变了呢? “赌!” 张飆斩钉截铁:“就赌老宋这双看人的眼睛,是不是每次都瞎!再赌他陈千翔还没被渗透成筛子!” “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別的选择吗?等著在山里餵狼,还是进城自首?” 眾人沉默。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確实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干了!” 宋忠一咬牙:“我知道怎么避开巡逻去桂巷!但晚上行动太危险,这山里有狼!” “那就等!” 张飆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早,大家轮流休息,保持警惕!” 说完这话,他又丟出最后一根士力架给宋忠,嘱咐道:“废话少说,吃了这玩意儿,补充力气!” 宋忠接过士力架,愣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眼三名属下咽口水的举动,知道这绝对是跟张飆手中那把火器一样的神奇东西。 於是,在张飆的示范下,废话不多说的撕开包装袋,將士力架送入口中。 那滋味,一下子就衝击了宋忠的味蕾。 他不由诧异地看向三名属下。 只见三名属下全都『嘿嘿』地朝他点头,那馋劲儿就像猪八戒吃完人参果,又看孙悟空吃人参果一样。 不过,他们可不敢向宋忠索要,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宋忠吃完。 就如此,五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又开始了提心弔胆的等待。 后半夜的山风格外冷,吹得人直打哆嗦。 那三名锦衣卫挤在一起取暖,张飆则靠著石头,望著天上的星星,又开始了他例行的『精神返乡』仪式。 “唉,几个月前,老子应该在会所里刚洗完桑拿,躺在按摩椅上,让88號技师给老子按脚……” 他低声嘟囔,一脸怀念:“哪像现在,跟个山顶洞人似的,数著星星等天亮,还得防著被人摸上来砍了……” “也不知道银行卡里的钱,有没有想念老子它们的日子……”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是人没了,钱还没完的痛苦了……造孽啊!” 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另外几人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有点亲切。 毕竟,这位大人虽然时不时发疯,但关键时刻是真能掏东西、真能带他们活命啊!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亮,山林间瀰漫起晨雾。 “行动!” 宋忠低喝一声。 五人如同幽灵般,借著雾气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武昌城方向摸去。 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的小径,绕开了所有可能的关卡和巡逻队。 过程堪称惊险,有几次几乎与搜山的敌人擦肩而过,全靠宋忠丰富的经验和眾人屏息凝神的运气才躲过。 直到日上三竿,他们才终於有惊无险地摸到了武昌城西。 宋忠指著远处一条看起来颇为安静、甚至有些破旧的巷子。 “大人,就是那里,桂巷。最里面那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的便是。” 张飆眯著眼看了看那看似普通的院落,又看了看怀里那包仿佛有千斤重的帐册。 “走!去会会老宋你这位……金屋藏娇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带著一种奔赴赌桌般的决绝,率先向那棵歪脖子枣树走去。 很快,五人就鬼鬼祟祟地摸到桂巷深处那棵歪脖子枣树下的小院门前。 院墙不高,但门扉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老宋,敲门还是翻墙?”张飆压低声音问道。 宋忠有些犹豫:“直接敲门,万一有外人……翻墙的话,惊动了里面也不好。” 就在两人纠结是文闯还是武闯时,那扇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著粗布衣裙、头上包著块蓝布、手里还拎著个菜篮子的俏妇人探出头来。 她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荆釵布裙难掩其眉眼间的几分风韵,此刻正柳眉倒竖,一脸警惕加不耐烦地看著门外这几个形容狼狈、鬼鬼祟祟的大男人。 “你们谁啊?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口搞莫子?!” 妇人一口地道的武昌方言,嗓门还不小。 张飆等人嚇了一跳,差点就要拔刀。 宋忠反应最快,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可是翠莲姑娘?我是宋忠,陈千翔的兄弟。” 那叫翠莲的妇人上下打量了宋忠几眼,又看了看他身后跟逃难似的张飆等人,脸上的警惕稍减,但疑惑更甚: “宋大哥?你……你们这是咋了?跟从战场上滚下来似的?陈郎他……” “嫂子!情况紧急,容我们进去说!” 宋忠急忙打断她,生怕她在门口就把陈千翔的名字嚷嚷出来。 翠莲也是个机灵人,见他们这副模样,又听宋忠语气焦急,不再多问,赶紧侧身让开:“快进来!快进来!” 五人鱼贯而入,翠莲迅速关上院门,还上了閂。 小院不大,但收拾得乾净利落。 翠莲把他们让进堂屋,手脚麻利地倒了几碗凉茶,看著几人狼吞虎咽地灌下去,这才忧心忡忡地问: “宋大哥,到底出啥事了?陈郎他……他是不是也出事了?” “他好几天没来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宋忠放下茶碗,沉声道: “翠莲妹子,你先別急。千翔可能遇到了麻烦,但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我们是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来你这里避一避。” “追杀?!” 翠莲嚇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我的天爷!那……那你们没把仇家引来吧?” “放心,我们甩掉了尾巴才过来的。”张飆接口道。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虽然朴素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风韵犹存、一脸担忧的妇人,心里对陈千翔的品味点了个赞,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道: “嫂子別怕,我们就是借贵宝地歇歇脚,没有恶意的。” “你是.” 翠莲见张飆眉眼清秀,虽然同样衣衫襤褸,但无论是官袍,还是气质,都与宋忠等人大不一样,不由满脸好奇。 却听宋忠连忙介绍道:“翠莲妹子,这位是张飆张御史,是皇上特派下来的钦差!” “张飆张御史?钦差?” 翠莲蹙了蹙眉,仔细打量了张飆一阵,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指著张飆,颤抖著声音道: “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张疯子?!” “呃” 张飆嘴角一抽,心说老子的名声这么响亮吗?!连个乡野妇人都知道!? 他不由扭头看向宋忠等人,只见四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屋顶,想笑又不敢笑。 很明显,不出应天府还好,出了应天府,张飆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 於是,他只能无奈地拱手道:“鄙人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啊!真的是您啊张青天!?” 翠莲顿时惊呼道: “我听陈郎多次提起您!他说您在京城折腾了好些大人物,什么国公侯爷,您说审计就审计,还替咱们老百姓做主,连皇上都” 她本想说连皇上都敢骂,但话到嘴边,又立刻止住了,然后尬笑著转移话题: “那个.张青天,您,你们应该饿了吧?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但能够管饱,你们稍等,民妇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呵呵,那就多谢嫂子了.” 张飆笑著点点头,然后目送翠莲手忙脚乱的跑去了厨房。 而宋忠四人则目瞪口呆的看著张飆,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张飆两手一摊:“没办法,本官的粉丝就是这么多,哪哪都有,基操,勿6!” 宋忠:“.” 三名锦衣卫:“.” 他们互相对视,不由面面相覷。 【別人得到权力,大多都是利己!】 【只有张大人得到权力,才是为国为民!】 【不然,怎么如此深入民心】 另一边,开封,周王府。 昔日庄重肃穆的银安殿,如今虽格局未变,但端坐於主位之上的人,却换成了意气风发的朱有爋。 他穿著临时赶製的亲王常服,虽非世子蟒袍,但规制已远超郡王。 只见他手指轻轻敲打著紫檀木椅的扶手,听著下面属官稟报各项事务,眼神中带著一种毫不掩饰的、新官上任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城东漕粮转运的帐目,为何还有三处含糊不清?本王……咳,本主事昨日不是已下令,今日午时前必须釐清呈报吗?” 朱有爋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冷意,目光如电般射向负责此事的仓曹参军。 那参军浑身一颤,连忙跪倒: “回……回稟主事,实在是年代久远,经办人员多有更迭,故而……” “藉口!” 朱有爋猛地一拍扶手,打断了他的辩解,声色俱厉: “更迭?那就去找!去查!凡是经手过的人,一个都不许漏掉!” “厘不清帐目,就是你无能!若再敢推諉搪塞,你这参军之位,有的是人想做!” “是是是!下官立刻去办!立刻去办!” 那参军嚇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內其他属官见状,无不凛然,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位新任的『主事爷』,手段可比温厚的世子殿下狠辣果决得多,也专横得多。 朱有爋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享受著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觉,每一个命令的下达,每一次属下的战慄,都让他心中的权力欲望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才是权力!这才是我朱有爋应得的位置!】 “好了,你们也下去吧,都给我用点心,否则,別怪本主事不讲情面!” 朱有爋声色严厉地挥退了其他属官。 没过多久,一名內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然后冷冷道: “给我盯紧点,看看那李墨有没有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还有冷千户那边,也给我仔细盯著!” “是!” 內侍应了一句,然后便退了下去。 而朱有爋则微微眯了眯眼睛,冷哼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拿到的东西,谁也別想从我手中夺走!李墨不行,皇爷爷也不行!” 说完,他便径直回了自己书房。 “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微的叩门声忽然响起。 “进来。” 朱有爋头也不抬的看著文书,声音平静。 一名身著普通侍女服饰、低眉顺眼的女子端著一碗宵夜走了进来,脚步轻盈。 “殿下,夜深了,用些燕窝粥吧。” 侍女声音柔婉,將托盘轻轻放在书案一角。 朱有爋的目光落在文书上,鼻翼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空气中,除了燕窝的甜香,似乎还夹杂著一丝极淡的、不属於食物的异样气息。 “放下吧,本王稍后用。”他淡淡道。 “是。” 侍女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反而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半步,垂下的袖口中,一点寒芒若隱若现。 就在她手腕即將抬起的瞬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侍女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一截染血的剑尖从自己心口透出。 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著黑衣、面容冷峻的侍卫,正是朱有爋暗中培养的死士。 “拖下去,清理乾净。” 朱有爋依旧没有抬头,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死士无声领命,如同鬼魅般將侍女的尸体拖入阴影之中,地上的血跡也被迅速处理,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房內重归寂静,但朱有爋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果然,约莫半个时辰后,房外传来了细微的衣袂破风声和几声短促的闷哼。 那是他布置的暗哨被清除的声音。 【来了!真正的杀招!】 朱有爋猛地合上文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迅速吹熄了大部分灯烛,只留角落里一盏,让书房陷入更深的昏暗。 他自己则悄然后退,隱入书案后方一座巨大的屏风之后。 那里早已准备好了一个与他身形相仿、穿著他常服的草人,在昏暗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箭矢穿透窗纸,精准地射中了那个『朱有爋』。 箭头上闪烁著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紧接著,『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撞开,三道如同鬼影般的黑衣人疾扑而入,手中利刃直取『朱有爋』要害。 就在他们的刀剑即將触及草人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朱有爋书案前方的一块地板猛地翻转,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刺客收势不及,直接跌入洞中,下方立刻传来了机括转动和利刃切割血肉的可怕声响,以及短暂悽厉的惨叫。 第三名刺客反应极快,硬生生止住身形,堪堪停在陷阱边缘,惊出一身冷汗。 但他还未来得及庆幸,头顶上方风声骤起。 只见朱有爋竟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如同捕食的猎鹰,直刺刺客天灵盖。 那刺客也是好手,仓促间举刀格挡。 “鐺!” 火星四溅。 朱有爋借力一个空翻,稳稳落在那刺客身后,短剑如毒蛇般抹向对方脖颈。 刺客拧身闪避,刀光横扫,逼退朱有爋。 两人在昏暗的书房內迅速交手数招,刀剑碰撞之声不绝於耳。 朱有爋武功竟出乎意料地不弱,狠辣刁钻,与平日里那副阴柔狡诈的模样判若两人。 “朱有爋!你隱藏得好深!”刺客又惊又怒。 “哼!不藏深点,怎么钓你们这些蠢鱼上鉤?” 朱有爋冷笑,攻势愈发凌厉。 他知道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两人再次兵刃相交,僵持在一起的瞬间——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从朱有爋袖中响起。 刺客只觉得胸口一麻,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低头看去,只见一枚细如牛毛的乌针正插在自己心口位置。 “你……你用毒……” 刺客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毒,身体迅速变得僵硬麻痹。 朱有爋毫不留情,短剑一挥,直接割开了他的喉咙。 看著第三名刺客也倒在血泊中,朱有爋才微微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他走到那个跌落陷阱的洞口边,朝下面望了一眼,確认下面已经没有活口,这才拍了拍手。 死士如同影子般再次出现。 “都清理掉,做成……嗯,做成他们是被我大哥残余势力报復刺杀的样子。” 朱有爋吩咐道,语气轻描淡写:“记得,要留点『证据』,指向我那好大哥。” “是!” 死士躬身领命。 朱有爋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脸上没了之前的得意,反而变得无比阴沉。 “王叔……这就忍不住要清理门户了吗?”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著怨恨与更加坚定的野心。 “也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发射毒针的机关,眼神冰冷。 这场刺杀,不仅没能要了他的命,反而彻底斩断了他对那位『王叔』的最后一丝幻想。 也让他更加確信,唯有將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才能活下去。 与此同时,王府另一处隱秘的角落。 锦衣卫千户冷丰如同融入了夜色,静静地看著朱有爋书房那边隱约传来的骚动和很快平息的寂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眯起。 这周王府,註定不会平静了。 而那位二爷朱有爋,似乎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难缠得多。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41章 朱老四是怎么成功当上皇帝的?!【 第241章 朱老四是怎么成功当上皇帝的?!【求月票】 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往大海里丟下了一块石子,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但是,这一切都浮於表面。 老朱明知道朱有爋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抓他? 因为老朱很清楚,以朱有爋的能力,不可能用『红铅仙丹』算计到太子朱標。 也就是说,他背后肯定还有人。 是那个人根据他泄露出的『红铅仙丹』特性,算计了太子朱標。 所以,老朱想要抓的是他背后那个『王爷』。 只要朱有爋获得他想要的,老朱相信他迟早会露出马脚。 毕竟人在成功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居安思危。 然而,无论是老朱,还是那个『王爷』,似乎都小瞧了朱有爋。 “殿下,我从刺客身上搜出了这些东西!” 刚刚下去处理尸体的那名心腹死士,步履轻快的返回了书房。 朱有爋眉头微皱,旋即接过死士手中的东西,居然是一些似是而非、但仔细推敲又能隱约指向青州齐王府的印记。 “看来,王叔不仅想捨弃我,还打算用我的死,嫁祸给齐王叔……”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没有怨恨,只有一种透彻骨髓的寒意。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张飆那条疯狗逼得太紧,还是觉得……我成了累赘?”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致命弱点。 他参与了谋害太子朱標这诛九族的大罪。 他与王爷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王爷若是船翻了,他朱有爋必定第一个淹死,而且会死得无比悽惨。 因此,他绝对不敢,也不能真的背叛王爷。 他的所有愤怒和反击,都必须严格控制在自保和证明自己仍有价值的范围內。 於是稍微沉默,他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以周王府临时主事人的身份,给锦衣卫千户冷丰写了一封措辞惶恐而恳切的信。 信中,他详细描述了今晚遭遇『不明身份、训练有素之悍匪』刺杀的过程,强调刺客手段狠辣、计划周详,绝非寻常江湖仇杀。 他忧心忡忡地表示,此案或许与之前李墨御史遇刺案,乃至朝廷正在严查的漕运、军械等大案要案有所关联。 他朱有爋临危受命,暂管王府,深感责任重大,唯恐因能力不足而致使封地再生乱象,有负皇恩,亦愧对父王。 因此,恳请冷千户以锦衣卫之权威,介入彻查此案,务必查明刺客来歷与幕后主使。 既可还周王府一个清白,亦可助他稳定封地局面,更是为朝廷釐清迷雾。 他承诺,周王府上下必將全力配合锦衣卫的一切调查。 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 1.主动要求锦衣卫调查,姿態做得十足,可以有效洗脱他自己刺杀李墨的嫌疑,塑造一个积极配合朝廷的藩王子嗣形象。 2.將烫手山芋部分拋给冷丰,藉助官方力量去查,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帮他分担压力,甚至可能借刀杀人。 紧接著,他又用密文写了第二封信,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送往王爷处。 信中,他首先『沉痛请罪』,承认自己在处理李墨之事上可能留下了隱患,引得朝廷目光聚焦开封,给王爷的大计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此乃他无能之过。 接著,他以『惊魂未定』的口吻,详细匯报了今晚的刺杀,並基於现有『线索』大胆揣测: 这极有可能是朝中其他与王爷不睦的势力,比如在漕运上手脚不乾净、正被张飆紧盯的齐王,或是某些忠於故太子、欲图报復的残余力量,察觉到了王爷欲借张飆之手清除异己的意图。 故而狗急跳墙,试图通过刺杀他朱有爋来製造混乱,挑拨王爷与周王府的关係。 甚至將刺杀藩王子嗣的罪名嫁祸给王爷,此乃一石二鸟的毒计。 他表明,自己侥倖逃得一命,定当谨记王爷恩德。 另外,他还採取了相应措施,引导锦衣卫的调查方向,誓要揪出这真正的『幕后黑手』,为王爷分忧解难,绝不让奸人阴谋得逞。 最后,他再次强调了自己对王爷的忠诚不渝,言明自己与王爷荣辱与共,恳请王爷明鑑万里,並念在他尚有微末之用,予以庇护和指点。 这样做的目的,同样有两个: 1.利用锦衣卫,反向威胁王爷,不要逼自己狗急跳墙。 2.將所有问题巧妙地引向王爷的政敌,將自己定位成被敌人针对的、忠诚的、且有能力处理麻烦的自己人。 写完两封信,用上特殊的火漆印,朱有爋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鬆弛了一丝。 “齐王叔……这次,只好暂且委屈您了。” 朱有爋低声自语,脸上没有任何愧疚,只有冰冷的算计。 “来人!” “属下在!” 心腹死士如同鬼魅般现身。 “將这两封信,立刻、分別送出!確保万无一失!” “是!” “另外!” 朱有爋眯了眯眼睛,又道: “將刺客的尸体弄回来,等冷千户的人到了,协助他们进行勘查。” “记住,要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发现这些指向青州的线索。我们只是提供现场,结论要由他们自己得出。” “属下明白!” 做完这一切,朱有爋才走到铜盆前,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 他抬起头,看著铜镜中自己那张恢復了平静,甚至带著几分惊魂未定和委屈表情的脸。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演的,就是一个无辜被捲入滔天阴谋、侥倖逃生后既惶恐又愤怒、急於寻求朝廷和长辈庇护的、年轻识浅的宗室子弟。 这场刺杀,非但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一剂猛药,催生了他心中更深的城府和更狠辣的手段。 在王爷掌控的这盘大棋里,他这颗棋子,也要努力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至少……不能轻易被捨弃。 不多时,锦衣卫千户冷丰收到了周王府连夜送来的『求助信』。 他快速瀏览完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看透太多阴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这位二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手段也不可谓不高明。 祸水东引,左右逢源,既要洗刷自己,又要向背后之人表忠心。 “来人。”冷丰沉声道。 “在!” “点一队弟兄,隨我去周王府。” 冷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飞鱼服的衣领: “二爷遇刺,非同小可。我们锦衣卫,自然要『全力』协助调查。” 他特意在『全力』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另外,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暗中盯紧周王府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二爷身边的心腹,看看他们接下来会和谁接触。” “是!” 冷丰带著一队精干緹骑,很快便来到了周王府。 朱有爋早已在客厅等候,他脸色苍白,眼下带著恰到好处的青黑,见到冷丰,立刻起身,带著三分惊魂未定、七分如释重负的表情迎了上来。 “冷千户!您可来了!” 朱有爋的声音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今晚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若非护卫拼死,我恐怕已遭不测!” “如今父王不在,兄长蒙冤,我又……我这心里,实在是六神无主,只能仰仗千户您了!” 他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將一个受惊过度的年轻宗室演绎得淋漓尽致。 冷丰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公事公办的严肃: “二爷受惊了。保护宗室,查明案情,乃锦衣卫分內之职。” “还请二爷將今晚情形,再详细告知下官,並允准下官查验刺客尸身与现场。” “应该的!应该的!” 朱有爋连忙道,亲自引著冷丰前往遇刺的书房,並『事无巨细』地再次描述了遇刺经过,言语中多次暗示刺客训练有素,绝非寻常。 来到书房,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几名锦衣卫的仵作已经开始验尸。 冷丰锐利的目光扫过现场,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注意到窗户的破损程度,地上血跡的分布,以及……朱有爋在描述时,眼神偶尔会飘向刺客尸体上某个特定位置。 很快,一名仵作前来稟报: “千户大人,刺客共计五人,四人被护卫格杀,一人疑似服毒自尽后又被补刀。所用兵器皆为制式军弩和淬毒短刃,来歷不明。不过……” 仵作顿了顿,呈上几件从刺客身上搜出的零碎物品: “在几名刺客的衣物夹层和內衬上,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些看似普通的碎布条和一枚磨损严重的铜扣,但上面隱约能看到模糊的、类似青州卫標记的纹路,以及一个几乎磨平的、形似『齐』字的刻痕。 这些『证据』出现得如此顺理成章,仿佛就在等著锦衣卫来发现。 冷丰拿起那枚铜扣,在指尖摩挲著,目光深邃地看向一旁面露『惊疑』之色的朱有爋。 “二爷,这些线索……似乎指向青州啊!” 冷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朱有爋立刻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青州?齐王叔?这……这怎么可能!” “我与他无冤无仇……难道是因为我之前协助调查漕运,触犯了他的利益?还是……有人想嫁祸於他,挑拨我们叔侄关係?” 他这番话,把自己撇得乾乾净净,既点出了齐王有动机,又留下了被人嫁祸的可能,进退有据。 冷丰將铜扣收起,不动声色:“真相如何,尚需查证。二爷放心,下官定会一查到底。” “为了二爷安全起见,近期还请儘量减少外出,王府护卫,下官也会加派人手协助警戒。” “多谢千户!有劳千户了!” 朱有爋连连道谢,姿態放得极低。 冷丰带著收集到的『证据』和满腹的『疑虑』离开了周王府。 朱有爋则站在王府高处的阴影里,看著冷丰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那副惶恐无助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算计。 “第一步,成了。” 他低声自语。 【接下来,就看王叔如何接招了。】 【还有张飆……李墨……你们都给我等著!这盘棋,还没到最后!】 与此同时,武昌城外的桂巷小屋。 翠莲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端上来几大碗热气腾腾的素麵,上面还臥著金黄的煎蛋,香气扑鼻。 饿了一整天的五人,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稀里呼嚕地吃了起来,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肚子里有了热食,身上也暖和了些,紧绷的神经总算稍微放鬆。 张飆满足地打了个嗝,用袖子擦了擦嘴,看向宋忠: “老宋,现在安全了点,说说吧,你那兄弟陈千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怕老婆和会找相好的之外,有什么真本事?” 宋忠放下碗,神色郑重起来:“大人,千翔此人,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髮,尤其精於军务,对卫所內的弯弯绕绕门清。” “最重要的是,他重情义,守承诺,当年在战场上,他替我挡过箭,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哦?” 张飆挑眉:“那他怎么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个地方卫所的指挥同知?按理说,有本事又重情义,不该被埋没啊!” 宋忠嘆了口气:“就是因为他太『门清』,又不够圆滑,得罪了上官。” “再加上……他这外宅的事,虽然隱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是落下了把柄,所以一直升不上去,被按在武昌卫同知的位置上好几年了。” “有意思。” 张飆摸著下巴,喃喃自语道: “一个有能力但被压制,心里憋著股火,又有点风流债的卫所军官……这种人,用好了是把快刀。” 说完这话,他看了眼那名年轻锦衣卫,又道: “小吴,你去將翠莲嫂子叫进来,我问她些话!” “好嘞!” 小吴的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將翠莲带了进来。 “张青天,是不是不够吃,我还蒸了几个馒头” 翠莲刚进来就热情的招呼道,似乎一点也没將张飆当外人。 张飆则拍著肚子打了个嗝,用袖子擦了擦嘴,看向热情满满的翠莲,笑道: “嫂子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我叫你进来,不是不够吃,是想问你一些事。” “大人想问陈郎的事?” 翠莲很是机灵,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热情也被担忧取代。 张飆深深看了她一眼,心说难怪野比家香,这妇人真的很善解人意,於是也不饶弯子地道: “嫂子,既然你都明白,那就请你告诉我们,陈同知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他失踪前,有什么异常?” 翠莲绞著手中的帕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大哥,张大人,不瞒你们,陈郎他……他已经五天没来了。” “从前就算再忙,隔两三天也会偷偷来瞧我一眼。这次这么久,连个口信都没有,我这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 “五天前的晚上,他最后一次来,神色就慌里慌张的,坐立不安。我问他,他只说卫所里出了大事……” “好像是什么帐目对不上,上头查得紧,还牵扯到……牵扯到什么『牌子』和『北边来的货』。” “牌子?北边来的货?” 张飆与宋忠对视一眼,心中一动,这很可能指向『兽牌』和通过漕运来的异常物资。 “对!” 翠莲点头道: “他还说,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让我最近千万別去卫所找他。临走时……他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跟我说……” 她压低了声音: “他说,如果他三天內没消息,也没派人来接我离开,就让我去把他藏在灶台后面第三块鬆动的砖头下面的东西,想办法交给……交给一个叫『赵猛』的千户!” “或者,如果情况更糟,就想办法送去按察使司,找一个姓王的副使。” “灶台后面?” 宋忠眉头紧锁,忍不住追问:“他没说是什么东西?” “没有!” 翠莲摇头道:“他只说那是『保命的东西』,也是『招祸的东西』,千万不能落在坏人手里。” 张飆立刻站起身:“东西还在吗?我们现在就去取!” “我不知道,我没有去动那东西!” “走!我们去看看!” 很快,五人就来到了狭小的厨房。 翠莲挪开堆放的柴火,果然在灶台后方找到了一块鬆动的青砖。 宋忠小心翼翼地將砖抽出,伸手进去摸索,脸色却猛地一变。 “空的!” 眾人心里都是一沉。 “会不会记错了位置?”中年锦衣卫急切地问道。 “不可能!” 翠莲一脸篤定地道:“陈郎反覆跟我说过,就是第三块砖!我还特意记下了旁边这块砖有个缺角的特徵!” 宋忠仔细检查了那个空洞,又摸了摸边缘,脸色铁青地道: “这里有被刮擦的痕跡……应该是有人抢先一步来过了!” 此话一出,一股寒意瞬间席捲了所有人。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陈千翔预留的后手,已经被人发现了。 “妈的!” 张飆烦躁地一拳捶在土灶上,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陈千翔生死未卜,他留下的关键证据不翼而飞,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 “大人,现在怎么办?”中年锦衣卫的声音带著绝望。 张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他盯著那个空荡荡的洞,忽然问道:“翠莲嫂子,陈同知除了你,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这个.” 翠莲不禁有些尷尬地低下了头,囁嚅道:“要说信得过的人应该是大夫人吧.” “不可能!” 宋忠断然否定道:“刘氏那个女人囂张跋扈,一点也藏不住事,千翔绝不会將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 翠莲闻言,心头一喜,面上却带著疑惑地道:“那会不会是那个赵猛?” “等下!” 还没等宋忠接口,张飆就打断了他们,然后蹙眉道: “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除了在这里藏了东西,还在其他地方藏了?比如书房、臥室,或者他常去的某个地方?” “毕竟耿忠那傢伙都懂狡兔三窟,这陈同知可不像个蠢人!” “不错!千翔为人机敏,不可能不留一手!” 宋忠深以为然地点头,旋即再次看向翠莲。 只见翠莲正努力回想,片刻,忽地眼睛一亮: “有一次陈郎喝多了,跟我吹牛,说他藏东西,明处的都是幌子,真东西都喜欢藏在『灯下黑』的地方。” “还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以前在卫所值夜的时候,就喜欢把要紧的私人物件塞在……塞在武库房门口那尊石狻猊的底座缝隙里!” “他说那地方人来人往,反而没人注意!” “武库房!石狻猊!” 张飆和宋忠几乎同时喊出声。 武库房!那是军械重地! 而石狻猊,是龙生九子之一,形似狮子,喜好烟火,常被用作香炉或者建筑装饰,也有镇守的意思。 陈千翔精於军务,常去武库房,把那里选作第二个藏匿点,完全符合他的性格和『灯下黑』的理论! “可是……武库房是卫所重地,守卫森严,我们怎么进去?” 小吴提出了关键问题。 宋忠沉吟道:“硬闯肯定不行。必须想办法混进去,或者……调虎离山。” 他看向张飆:“大人,我们需要赵猛的帮助!他是千户,有权限进入武库房区域,而且他手下有一批信得过的兄弟。” “赵猛这人信得过吗?”张飆提出了质疑。 宋忠想了想,道:“虽然我与赵猛只有一面之缘,但千翔能在危急关头,信任此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你说得有理,但一定要小心!” 张飆沉吟道:“在不能確定他是否绝对可靠之前,不能透露全部底细。” “老宋,你亲自去,就以老朋友的身份,打听陈千翔的下落,观察他的反应。” “如果他能信任,再见机行事,请他帮忙。” “明白!” 宋忠点头,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但也充满了风险。 “等等!” 张飆再次叫住他,神情凝重: “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標是確认陈千翔的生死,其次是拿到证据。如果事不可为,保命第一!我们不能再折人手了!” 宋忠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而目送他离开的张飆,则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位手段通天的王爷,最后到底是怎么失败的?】 【怎么就便宜了朱老四】 【还是说,这位王爷,就是朱老四?!】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42章 四哥不如杀了张飆,替父皇分忧!【 第242章 四哥不如杀了张飆,替父皇分忧!【月票加更35】 漠南草原,某处不知名的河谷。 血腥气混合著草屑和尘土的味道,在乾燥的空气中瀰漫。 战斗刚刚结束不久,燕王朱棣麾下的精锐骑兵正在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补刀未死的北元溃兵。 朱棣身披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明光鎧,驻马立於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冷峻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手中的马刀已然卷刃,甲冑上也有几道深刻的划痕,显示出刚才战斗的激烈。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亲自率领前锋,击溃了一股约莫千人的北元游骑。 战斗过程算得上顺利,这些北元骑兵看似凶悍,但一触即溃,更像是出来哨探或劫掠的小股部队。 “王爷,斩首四百余级,缴获战马两百多匹,余者溃散。” 一名浑身浴血的將领上前稟报,脸上带著胜利后的兴奋。 朱棣微微頷首,刚想下令部队稍作休整,然后扩大搜索范围,肃清残敌。 突然! 地面传来沉闷而密集的震动。 如同夏季的闷雷,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可闻。 “不好!是大队骑兵!” 经验丰富的燕军老卒立刻变色。 朱棣猛地抬头,只见河谷两侧的地平线上,如同潮水般涌出了密密麻麻的北元骑兵。 数量远超刚才那支溃兵,恐怕不下五千之眾。 他们打著各种各样的部落旗帜,如同狼群般发出慑人的呼啸,从三个方向朝著刚刚经歷一场战斗、尚未完全重整阵型的燕军合围而来。 【中计了!】 朱棣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过来。 【刚才那支千人队,根本就是诱饵!】 【是故意用来消耗他们体力、麻痹他们警惕性的弃子!】 【真正的杀招,是隱藏在后面,以逸待劳的这支主力!】 “结阵!圆阵防御——!” 朱棣临危不乱,声如洪钟,立刻下达命令。 久经沙场的燕军精锐虽然惊愕,但並未慌乱。 他们立刻以朱棣所在的中军为核心,迅速收缩,长枪手、刀盾手在外,弓弩手在內,试图结成坚实的防御圆阵。 然而,北元骑兵来得太快了。 他们显然早已蓄势待发,如同离弦之箭,根本不给燕军完全结阵的时间。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號声响起,北元骑兵开始加速,如同两道铁钳,凶狠地撞向燕军尚未完全合拢的阵型两翼。 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燕军士兵中箭倒地。 “保护王爷——!” 亲卫们嘶吼著,用身体和盾牌將朱棣护在中央。 朱棣面沉如水,握紧了手中的马刀。 他看得出,敌军数量占优,又是以逸待劳,己方刚刚经歷战斗,体力消耗不小,阵型也未稳,情况极其不利。 硬拼下去,就算能突围,也必然损失惨重。 “准备突围!向东南方向!撕开一个口子!” 朱棣当机立断,选择了敌军看似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准备集中所有力量,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咚!咚!咚!” 一阵与北元牛角號截然不同、更加雄浑激昂的战鼓声,如同惊雷般从东南方向传来。 紧接著,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那片高坡之上。 这支骑兵装备极其精良,士兵大多穿著皮质或镶铁片的轻甲,背负强弓,腰挎弯刀,骑术精湛,气势彪悍狂野。 他们打著的,是大明的旗帜,但样式与寻常明军不同,更带著一股草原部落的野性。 为首一面大纛上,赫然绣著一个醒目的『寧』字。 “是寧王殿下!是朵顏三卫!” 燕军之中,有人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朱棣也看到了那面旗帜,以及旗帜下那个虽然年轻,却已显露出不凡气度的身影。 他的十七弟,刚刚就藩大寧不久的寧王朱权。 只见朱权立於阵前,手中长剑向前一指,声音清越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朵顏三卫!隨本王——破敌!” “杀——!”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战吼。 那些被称为『朵顏三卫』的蒙古僱佣兵,如同出笼的猛虎,以嫻熟的骑兵战术,分为数股,如同利刃般切入战场。 他们並不与北元骑兵正面硬撼。 而是利用其超凡的机动性,不断用弓箭进行远程骚扰、切割,专门攻击北元军队的侧翼和结合部,打乱其进攻节奏。 其中一支最为精锐的骑兵,更是如同锋矢,在朱权的亲自率领下,直扑围攻朱棣本部最为凶狠的那股北元骑兵的后背。 这一下,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北元军队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侧后方突然杀出如此一支生力军,而且战力如此彪悍,战术如此刁钻,顿时阵脚大乱。 朱棣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他立刻下令:“全军出击!与寧王合兵,內外夹击!” “杀啊——!” 原本陷入苦战的燕军將士士气大振,如同打了鸡血般,朝著混乱的北元军队发起了凶猛的反扑。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在燕寧两藩精锐的夹击下,北元军队彻底崩溃,丟下大量尸体和輜重,狼狈不堪地向著草原深处逃窜。 朱棣没有下令深追,草原作战,穷寇莫追是铁律。 他勒住战马,看著战场上纵横驰骋、正在追亡逐北的朵顏三卫,眼神复杂。 这些蒙古骑兵的战斗力,確实名不虚传,其骑射功夫和战术执行力,甚至比他麾下最精锐的燕山铁骑还要胜出一筹。 【如果本王能拥有这『朵顏三卫』,那.】 就在朱棣心思百转的时候,一道响亮的声音,骤然传来。 “四哥!没事吧?” 朱权策马而来,年轻的脸上带著关切的笑容,甲冑鲜明,丝毫不见疲惫,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对他而言只是热身。 “无妨。” 朱棣收敛心神,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十七弟,今日若非你及时来援,为兄恐怕要栽个大跟头了。这份情,为兄记下了。” “四哥说的哪里话!” 朱权爽朗一笑,摆手道:“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 “小弟就藩大寧,听闻四哥在此清剿韃虏,便想著过来看看,正巧碰上这群不开眼的傢伙围攻四哥,岂能坐视不理?” 他话说得漂亮,但朱棣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 【正巧碰上?】 【这漠南草原何其广阔,自己此次出兵路线也算隱秘,十七弟怎会『正巧』出现在这里?还带著完整的朵顏三卫主力?】 【莫非……他一直在暗中关注著我的动向?甚至……是奉了父皇的密旨,在监视我?】 这个念头一起,朱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父皇对我,终究是不放心啊……】 “四哥,听说你最近对种地很是热衷啊?怎么,燕地缺粮了?” 眼见朱棣脸色变化不定,朱权仿佛未见的转移了话题:“如果实在没吃的,又不想朝父皇开口,小弟那里还有点粮食,您看需要不?” 朱棣反应了一下,然后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十七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燕地的粮食还够吃,种粮是为了替父皇分忧!” “哦——!” 朱权拉了个长音,旋即似笑非笑地看著朱棣,道:“还是四哥孝顺!不过” 他顿了顿,又故作嘆息道: “要说替父皇分忧,我看四哥不如弄死那张飆得了!那疯子我听到就来气,几次气晕父皇!我都想弄死他!” “只可惜,我来大寧就藩了,没机会啊.” “十七弟休得胡言!” 朱棣顿时脸色一沉,略带不悦地道:“你我身为藩王,岂能轻言杀害朝廷命官!?” “这要是传到父皇耳中,你我少不了被父皇惩戒!” “是是是,是小弟失言,四哥莫要告诉父皇.”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朱权便以需要回防大寧,防止北元残余偷袭为由,带著缴获的部分战利品和依旧军容整肃的朵顏三卫,告辞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草原深处。 朱棣望著他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只剩下凝重。 他不再耽搁,立刻下令全军迅速打扫战场,然后拔营返回北平。 燕王府,密室。 烛光摇曳,映照著朱棣阴沉的脸和姚广孝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朱棣將草原遇伏、朱权『恰好』率朵顏三卫来援,扬言想杀张飆,以及自己心中的疑虑,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姚广孝。 姚广孝手持佛珠,静静听完,沉吟片刻,缓缓道: “王爷所虑,不无道理。寧王殿下此番出现,时机、地点都太过巧合。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明显有试探之意。” “这说明,皇上对藩王的猜忌,日渐加深,尤其是在张飆掀开那么多盖子之后。” “张飆?” 朱棣眉头一皱:“他最近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姚广孝便將应天府近来发生的大事,择要简述: 张飆如何查漕运、如何牵扯出周王府、如何利用《皇明祖训》审计九江卫,如何牵扯出齐王,如何在九州卫遭遇刺杀、又如何揭穿指挥使耿忠的阴谋,最后耿忠被灭口、蓝龙成废人、证据可能被焚毁…… 朱棣听得眉头越皱越紧,特別是听到『狴犴纹身』、『死士』、『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时,他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 “这张飆……当真是个搅动风云的疯子!” 朱棣评价道,语气中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赏: “不过,他查到的这些……若都是真的,那这幕后之人的能量和手段,著实可怕!” 他忽地想起了长子朱高炽之前的分析,说张飆查漕运是假,真正目標可能是审计卫所,並以此警告燕王府『收拾乾净』。 如今看来,高炽的分析,竟是一语中的! 这张飆,其志非小,其谋极深! “大师,依你之见,张飆下一步会如何行动?”朱棣问道。 姚广孝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 “饶州卫线索看似中断,但以张飆之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他手中必然还掌握著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线索。” “贫僧推测,他下一步,极有可能前往……武昌。” “武昌?” 朱棣目光一凝:“老六的封地?” “不错。” 姚广孝点头:“楚王府与漕运关联亦深,且地处要衝。更重要的是,楚王殿下……与已故的太子殿下,关係匪浅。” “若太子之死真有隱情,楚王殿下或许知道些什么,或者,他本身就可能是一个目標,亦或是……一个突破口。” 朱棣缓缓踱步,脑海中飞速运转,將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 【父皇的猜忌、寧王的监视、张飆的疯狂查案、可能存在的谋害太子的幕后黑手、以及各地藩王与漕运、军械千丝万缕的联繫……】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和属於雄主的智慧: “既然如此,那我们燕王府,就更要按照高炽之前的建议,以及张飆那隱晦的『警告』来行事!” “第一,立刻加快清理我们在各卫所的『痕跡』,尤其是与不明资金、军械流转有关的,全部斩断!” “务必在张飆那把火烧过来之前,把自己摘乾净!” “第二,红薯之事,列为王府第一要务!” “集中所有资源,由本王亲自督办,必须在明年开春前,看到足以震动朝廷的產量!” “这是我们未来安身立命,乃至……更进一步的最大筹码!” “第三!” 朱棣目光深邃:“对於张飆……我们不必主动接触,但要密切关注其动向。” “必要时,可以暗中提供一些……『无关痛痒』,却又恰好能帮他一把的『线索』。” “此人虽疯,却是一把难得的利刃。用得好,可以为我们扫清许多障碍。” “第四,对待寧王,乃至其他藩王兄弟,面上要保持友善,甚至可適当示弱。” “不能让父皇觉得我们燕王府是一家独大,心有怨望。” 姚广孝听著朱棣条理清晰的布局,眼中露出讚许之色,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王爷深谋远虑,贫僧佩服。” “如此方是乱世求存,乃至图谋大业之道。潜龙在渊,静待风云即可。” 朱棣走到窗边,望著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座波譎云诡的京城,以及那个正在黑暗中执著前行的疯癲身影。 【张飆……你儘管去闹吧。】 【把这摊死水搅得越浑越好。】 【等你把这天捅破了,把这幕后最大的黑手揪出来了……】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 【那时,才是我朱棣……真正登场的时候!】 另一边,武昌城。 宋忠凭著记忆和谨慎的侦查,绕了好几个圈子,终於在临近子时,摸到了赵猛位於武昌城东南隅的千户宅邸后门。 他没有贸然敲门,而是按照陈千翔当年告诉他的暗號,在门板上轻重不一地叩了七下。 里面沉寂了片刻,然后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谁?” “走鏢的,送山西的老陈醋。” 宋忠回应了暗语。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略显疲惫但精悍的脸,正是赵猛。 “宋……宋大哥?!怎么是你!你怎么这副模样?快进来!” 赵猛又惊又诧的將宋忠拉进院內,迅速关上门,还探头出去警惕地张望了一下。 “別提了,路上遇到了点麻烦。” 宋忠含糊道,仔细观察著赵猛。 他觉得赵猛的热情有点过头,眼神也有些闪烁,不如以往那般坦荡,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 但想到千翔的託付和目前的绝境,他还是压下了这丝不安。 “猛子,长话短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千翔!他失踪了,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宋忠急切地问道。 赵猛脸上瞬间堆满了悲愤和担忧: “宋大哥,我也正为这事著急上火!千翔哥他……他五天前在卫所当值后就没回家,我也找不到他!” 他用力捶了一下墙壁:“我怀疑……怀疑他是被那帮人给害了!” “那帮人?哪帮人?”宋忠追问。 赵猛压低了声音,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就是卫所里那些蛀虫!他们倒卖军械,无法无天!千翔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遭了毒手!” “宋大哥,你在蒋头儿身边当值,你得为千翔哥做主啊!” 宋忠闻言,疑心稍减。 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透露张飆等人的存在,只是顺著他的话问:“你可有证据?千翔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赵猛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嘆了口气: “千翔哥是留了些东西在我这儿,是一些帐目的抄本,指向卫指挥使王大人他们。” “东西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宋大哥,你来得正好,这里也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我把东西交给你,你再想办法上报!” 宋忠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 赵猛的表现太急切了,而且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粗中有细、遇事沉著的性格。 “换个地方?去哪里?”宋忠不动声色地问。 “去我城外的一处別院,绝对安全!” 赵猛催促道:“事不宜迟,宋大哥,我们得赶紧走,我怕他们已经盯上这里了!” 就在这时,宋忠敏锐地听到內堂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他心中一凛,目光扫过院子,发现墙角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不对!这是个陷阱!】 【赵猛叛变了!】 【他是在这里稳住我,等待同伙包围!所谓的城外別院,恐怕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宋忠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个疲惫而信任的笑容: “好!猛子,哥信你!咱们这就走,为千翔报仇!” 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隨意地向门口挪动,右手悄悄摸向了张飆给他的那根代表安全的绿色信號棒。 他需要製造混乱,趁机脱身。 然而,赵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脸色陡然一变,厉声喝道:“动手!” “哗啦——!” 內堂和墙头瞬间冒出七八个手持劲弩的黑衣人,冰冷的弩箭在月光下泛著寒光,牢牢锁定了宋忠。 “赵猛!你!” 宋忠目眥欲裂,心中充满了被兄弟背叛的滔天愤怒和绝望。 “宋大哥,別怪我!” 赵猛脸上露出了狰狞和一丝挣扎:“他们抓了我的老婆孩子!我……我没得选!” 话音未落,弩机扳动的声音已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色光芒带著尖锐的啸音,突然从宅邸对面的屋顶上升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小小的红色光! 是红色信號棒! 代表危险,需要救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黑衣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信號弹的方向。 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一剎那。 “砰!” “砰!” 两声沉闷的、不同於这个时代的枪声,从对面屋顶响起。 两名手持弩箭的黑衣人应声倒地,额头正中多了一个恐怖的血洞。 “有埋伏!快找掩护!” 黑衣人头领惊骇大叫,阵脚顿时大乱。 宋忠见状,猛地向旁边的院墙阴影处一扑,同时甩出了袖中暗藏的飞鏢,打翻了最近的一个灯笼,院中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抓住他!別让他跑了!” 赵猛气急败坏地吼道。 混乱中,宋忠凭藉事先探查好的地形,以及自己矫健的身手,如同狸猫般在黑暗中穿梭,躲开零星的箭矢,奋力向宅邸另一侧的矮墙衝去。 他听到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赵猛愤怒的咆哮,还有对面屋顶上偶尔响起的、精准而致命的枪声,每一次枪响,几乎都伴隨著一名追兵的惨叫。 【是张大人!】 【一定是张大人不放心,暗中跟来了!】 宋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决绝,他必须逃出去。 他拼尽全力翻过矮墙,落入外面漆黑的小巷,不敢有丝毫停留,借著夜色的掩护,向著与桂巷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必须引开追兵,绝不能把危险带回翠莲那里。 身后,赵猛宅邸的混乱和枪声,很快引来了更远处的巡逻官兵的哨音,整个城东南区域都被惊动了。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43章 张飆:不装了,摊牌了,老子自爆! 第243章 张飆:不装了,摊牌了,老子自爆!【求月票】 半个时辰后,桂巷小院。 院门被有节奏地轻轻敲响,是宋忠安全返回的暗號。 翠莲赶紧开门。 只见宋忠浑身湿透,肩膀上还有一道被流矢划破的血口,脸色苍白地跌进门来。 “宋僉事!”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扶住他。 “大人……赵猛……叛变了!” 宋忠咬著牙,简单將遭遇陷阱和被『神秘人』相救的经过说了一遍: “要不是有人援手,我今晚就交待在那儿了!” 张飆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摸了摸怀里那把还带著余温的手枪。 刚才正是他和小吴暗中跟隨,在关键时刻开枪救下了宋忠。 但他却没有点破,只是沉声道: “你人回来就好!这说明我们的对手反应极快,布网严密,连赵猛这种看似铁板一块的人都能被策反!” 说完,他看了眼宋忠肩上的伤,对翠莲道:“嫂子,麻烦你打盆热水和乾净布来。” 然后又对宋忠和另外三人道: “赵猛叛变,意味著我们最后一条明面上的线索也断了,而且敌人已经知道我们进了城,甚至可能开始全城搜捕!” “这里……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此言一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笼罩在这个小小的院落。 他们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皆是敌人,步步杀机。 然而,张飆的眼神在最初的阴沉之后,反而燃起了一丝更加疯狂的火焰。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堂屋內踱了两步,然后定在宋忠面前。 “老宋,你还能撑住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宋忠咬著牙,任由翠莲给他包扎肩伤,重重点头:“大人放心,皮外伤,死不了!” “好!” 张飆一拍手:“那些人以为我们会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老子偏不!” 他脸上露出一丝近乎狞笑的弧度: “反正老子已经查到了关键证据,就差锁定幕后黑手,现在,老子不玩了,摊牌了!” “摊牌?” 宋忠和三名锦衣卫都愣住了。 “没错!” 张飆目光扫过几人,斩钉截铁地道: “老子是钦差!是皇上亲口御封、特旨查案的反贪局主事!凭什么要跟这群见不得光的玩意玩捉迷藏?!” 他猛地指向窗外武昌城中心的方向: “天亮之后,老子就穿著这身破烂官袍,拿著老朱的圣旨,直接去敲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大门!” “老子要当著所有湖广官员的面,把『养寇自重』、『刺杀钦差』这八个字,砸在他们脸上!” “大人!不可!” 中年锦衣卫惊得差点跳起来:“这……这太冒险了!” “是啊大人!” 小吴也赶紧劝解张飆:“布政使司里鱼龙混杂,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是他们的人?您这是自投罗网啊!” “自投罗网?” 张飆冷冷一笑:“老子就是要看看,这网到底有多结实!” “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省级衙门的正堂上,宰了一个手持铁证、亮明身份的钦差吗?”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他们不敢!至少,明面上不敢!” “刺杀钦差,等同谋逆,那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幕后之人再手眼通天,也不敢把这事摆在檯面上!” “我这一去,就是要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全武昌城都知道,闹到消息捂不住,必须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我要逼他们从暗处跳到明处!” “他们要么当场把我拿下,坐实了罪名;要么就得眼睁睁看著我呈递证据,然后陷入被动!” 宋忠忍著肩痛,思索著张飆的话,眼中渐渐亮起光芒:“大人……您这是要兵行险招,用自身为饵,搅浑这潭水吗?” “对!” 张飆点头道:“水浑了,我们才有机会摸鱼!” “而且,我敢打赌,布政使司里,未必全是他们的人!” “总有忠君爱国、或者与他们不是一条心的官员!” “我这一闹,就是给这些人一个信號,一个站出来拨乱反正的机会!”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宋忠,沉沉地道: “老宋,你的任务更重。我和两位兄弟去闯布政使司,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你伤势不便,目標也小,带著翠莲嫂子,立刻转移!” “记住!找个更隱蔽的地方躲起来!” 话音落下,他又將隨身携带的包裹交给宋忠,道: “这个你带走保管好,它是我们的底牌。我只会带上抄本去闯衙。” “不行!大人,太危险了!我跟您一起去!”宋忠急道。 “这是命令!” 张飆语气不容置疑,旋即拍了拍宋忠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语气缓和了些: “放心,老子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了,老子怀里还有『傢伙』呢。” 他暗示性地摸了摸藏枪的位置。 紧接著,又看向小吴,再次下令道: “小吴,你的任务是,联繫附近的卫所,让他们的指挥使到武昌城待命,谁若不来,就是抗旨不尊!” “这” 小吴迟疑了一下,隨即看向宋忠。 宋忠知道张飆主意已定,且这看似疯狂的计划背后,是当前绝境下唯一可能破局的险棋。 他重重抱拳:“属下遵命!” 小吴见宋忠都领命了,自然不敢再迟疑,当即抱拳:“属下遵命!大人……保重!” “你们也保重。” 张飆笑了笑,然后看向另外两名锦衣卫:“怕不怕?” “愿隨大人赴死!” 两人异口同声,眼神决绝。 “好!收拾一下,天一亮就行动!” 张飆当机立断。 翌日清晨,武昌城从沉睡中甦醒。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承宣布政使司那威严的衙门牌匾时,三个形容狼狈、却刻意整理过官袍的人,出现在了衙门口。 为首的张飆,深吸一口气,无视了门口衙役惊愕和警惕的目光。 他从怀里掏出那份皱巴巴但盖有反贪局大印和钦差关防的公文,运足了中气,对著那扇朱红大门,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本官乃陛下钦点反贪局主事、钦差大臣张飆!” “有关係江山社稷、涉及藩王重臣之惊天大案,需即刻面见藩台大人!速速通传——!” 这一声吼,用尽了他全身力气,在清晨相对安静的衙前街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不仅门口的衙役愣住了,连街面上刚刚开始忙碌的行人、小贩也都纷纷驻足,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张……张飆?那个京城里的张疯子?” “什么张疯子!?那是张青天!你他娘的再乱说,我揍你啊!” “哦哦哦,可是……他怎么这副模样?” “他说有惊天大案?” “涉及藩王?我的天爷……” 议论声如同水入油锅,瞬间炸开。 衙役们面面相覷,不敢怠慢,一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 张飆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往衙门口一站。 虽然衣衫襤褸,但那股子混不吝的疯癲气质和钦差的身份,竟形成一种奇特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衙门內传来。 只见湖广左布政使潘文茂在一群属官的簇拥下,脸色惊疑不定地快步走出。 他显然已经得到了通报,看著门口如同乞丐般的张飆,眉头拧成了疙瘩。 “张……张大人?” 潘文茂几乎不敢確认:“您这是……” “潘藩台!” 张飆根本不给他寒暄的机会,直接上前一步,將那份公文和几页从饶州卫查获的帐册关键內容的抄本往前一递。 声音依旧洪亮,確保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人都能听见: “本官奉旨查案,一路遭歹人截杀,九死一生方抵武昌!” “现已查明,有幕后黑手勾结地方卫所、漕运,行『养寇自重』之惊天阴谋!” “饶州卫指挥使耿忠,便是其中关键一环!” “军械物资通过卫所网络被秘密输往不明之地,其帐册证据確凿!” “而耿忠,已被幕后之人灭口!”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潘文茂和他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声音再次拔高: “此案更牵扯多位藩王,乃至朝中勛贵!” “本官手握实证,指向明確!此乃挖我大明墙角、动摇国本之十恶不赦大罪!” “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不仅在官员中炸开,更是在围观的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养寇自重?卫所军官被灭口?牵扯藩王勛贵?】 这些字眼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潘文茂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身后的属官们更是有人惊得差点站立不稳。 “张……张大人!慎言!慎言啊!” 潘文茂的声音都变了调,急忙上前想拉住张飆: “此事关係重大,岂可在此喧譁?快请入內堂详谈!” “详谈?” 张飆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更大: “本官就是要在这里说!让武昌城的百姓们都听听!让所有人都做个见证!” “我张飆今日將此案公之於眾,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若有人敢杀人灭口,掩盖真相,那就是做贼心虚,其罪当诛!” 他这是直接撕破脸了,把一切都摆在了明处,用民意和公开性来给自己当护身符。 潘文茂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张飆是钦差,他不能当场动粗。 而且张飆的话已经传开,眾目睽睽之下,他若强行將张飆拉进去,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好!好!张大人,请!本官……本官与你入內细说!” 潘文茂几乎是咬著牙说出这句话,示意衙役清开道路。 张飆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对身后两名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 两人顿时心头大定,然后昂首挺胸,在所有围观者的注视下,跟著张飆,大步迈进了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朱红大门。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湖广承宣布政使司,二堂。 只见潘文茂屏退了左右,独留下心腹师爷和一名负责记录的堂事官。 他坐在主位,脸色铁青,看著大咧咧坐在对面、甚至还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的张飆,胸口剧烈起伏。 “张大人!” 潘文茂强压著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可知你方才在衙门外,都说了些什么?!” “『养寇自重』、『藩王参与』!这是能隨便说的话吗?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若无真凭实据,你……你这是誹谤宗室,祸乱人心!” 张飆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嘖了一声:“潘藩台,茶不错,比我在山里喝的露水强多了。” “张飆——!” 潘文茂差点拍案而起。 “急什么?” 张飆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那几页从饶州卫帐册抄录的关键內容,隨手丟在潘文茂面前的茶几上: “真凭实据?看看这个,够不够真?” “这是从饶州卫指挥使耿忠的暗帐里抄出来的!上面记录了军械异常调拨的时间、数量、代號!” “还有,內承运库的核验符號!” 潘文茂狐疑地拿起那几页纸,只看了几眼,脸色就由青转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上面记录的军械调拨时间、数量、代號,尤其是那些指向不明的流向和宫廷內帑的符號,与他隱约知道的一些事情,隱隱吻合。 “这……这耿忠已死,如何確认这不是你偽造的?” 潘文茂强作镇定,但声音已经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偽造?” 张飆盯著他,眼神锐利如刀: “老子在饶州卫,当著凉国公蓝玉和眾多军士的面,公开审理的耿忠!他手下亲兵可以作证!凉国公也可以作证!” “潘藩台,要不要我请凉国公过来跟你对质?!” 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更具压迫感: “潘藩台,武昌卫指挥同知陈千翔,是不是也因为发现了类似的事情,才被失踪的?” “他现在是生是死?你身为湖广父母官,不会不知道吧?” 潘文茂眼神闪烁:“陈同知……他前几日告假,说是家中老母病重,回乡探望去了……” “放屁!” 张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他老娘十年前就入土了!潘文茂,你他娘的在糊弄鬼呢?!” 他站起身,指著潘文茂的鼻子: “陈千翔的女人告诉本官,他五日前发现卫所的帐目对不上,结果就突然失踪了!” “现在,要么已经死了,尸体不知道埋在哪个乱葬岗!要么就被关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身为布政使,封疆大吏,对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是真的一无所知?” ”还是……故意装聋作哑,甚至……本身就是其中一环?!” 这话太重了。 重得潘文茂和他身后的师爷都骇然变色。 “张飆!你休要血口喷人!” 潘文茂也豁然起身,气得鬍子乱颤:“本官为官清正,岂容你肆意污衊!” “清正?” 张飆冷笑:“那我问你,近三年来,湖广上报的剿匪军费,一年比一年高!光是去年,就高达八十万两!可匪患平了吗?” “没有!越剿越多!” “我问你,钱都到哪里去了?那些损耗的军械,又都去了哪里?” “你身为布政使,主管一省財政民生,你別告诉我你从来没怀疑过!?” 潘文茂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当然怀疑过,甚至暗中调查过。 但每次刚有点线索,就会受到来自各方面无形的压力,或是相关人等离奇死亡、失踪,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知道这潭水极深,牵扯的利益网极大,他不敢查,也查不动。 “张大人……有些事,非是本官不明白,而是牵扯太广,动輒便是泼天大祸啊!” 潘文茂的语气软了下来,带著一丝无奈和恳求: “你……你何必非要捅这个马蜂窝?不如……不如我们將此事压下,从长计议……” “计尼玛个头!” 张飆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 “你知道老子在山里被撵得像条狗一样乱窜吗?谁不知道我张疯子不要命?还敢这样欺负老子!真当老子没脾气是吗?!” “现在,我告诉你,潘文茂,这马蜂窝,老子捅定了!” “皇上来了也拦不住!我说的!” 轰! 此话一出,潘文茂与师爷,还有那名负责记录的堂事官,如遭雷击。 虽然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张飆的疯狂事跡,但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个张疯子,比传言中的更加大胆,也更加疯狂。 “老子不光要捅,还要把它砸个稀巴烂!” 说完这话,张飆径直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指著外面: “你听听!现在整个武昌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湖广,传遍天下!” “你压得住吗?你背后的那些人,压得住这滔滔民意吗?!” 窗外,隱约传来街面上更加喧譁的议论声,『养寇』、『藩王』、『钦差』等字眼不断飘入。 潘文茂面如死灰。 他知道,张飆说得对,事情已经闹大了,根本捂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急匆匆跑进来稟报: “藩台大人,按察使黄大人、都指挥使司的王僉事,还有……还有楚王府的长史大人,都到了衙门外,说要……要见钦差张大人。” 潘文茂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张飆闻言,反而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著一丝疯狂和兴奋:“好啊!都到齐了?正好!省得老子一个个去找!”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潘文茂道: “潘藩台,走吧?咱们一起去会会这湖广地界上的各路『神仙』!” “看看他们是来救火的,还是来……灭口的!”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潘文茂回应,率先大步向外面走去。 此时,二堂之外,布政使司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湖广提刑按察使黄儼,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如刀。 他主管一省刑名,此事正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內。 都指挥使司僉事王通,一身戎装,脸色不太好看,卫所军械出事,他难辞其咎。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身著王府属官服饰、面容白净、眼神中带著一丝居高临下意味的楚王府长史,周文渊。 他代表的是楚王朱楨的意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从二堂走出的、衣衫襤褸却气势逼人的张飆身上。 “哪位是楚王府的长史?” 张飆目光扫过眾人,直接落在了周文渊身上。 周文渊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却带著疏离:“下官楚王府长史周文渊,见过张钦差。” 他顿了顿,又淡淡询问道:“不知张钦差方才在衙门外所言,『涉及藩王』是何意?须知,誹谤宗室,可是重罪。” 【上来就是质问和威胁?】 张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周长史,本官手握饶州卫的確凿证据,显示確有军械流向不明,其背后可能牵扯甚广,或有藩王牵涉其中!” “本官何时特指楚王殿下了?你这么快就跳出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张大人慎言!” 周文渊脸色一沉:“下官只是代表王府,前来询问澄清,以免污浊之言,玷污王爷清誉!” “清誉?” 张飆逼近一步,目光如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本官手握饶州卫的铁证,显示军械流失、养寇自重確有其事!” “至於背后是否与楚王府有关,查了才知道!” “周长史若是心中无鬼,何必急於在此撇清?更应该协助本官,彻查清楚,若楚王殿下清白,正好藉此机会昭告天下!” 他这话连消带打,既点明了有来自饶州卫的硬证据,又將了周文渊一军。 周文渊一时语塞,脸色更加难看。 按察使黄儼此时开口了,声音沉稳: “张大人,你方才所言之事,关係重大。不知证据何在?可否容本官一观?” “黄臬台要看,自然可以。” 张飆对这位主管刑名的按察使態度稍好,將饶州卫帐册的抄本递了过去: “这是从饶州卫查获的暗帐抄录,原件已被本官妥善保管,並有部分核心內容,已由本官属下,通过其他渠道,秘密送往京城了!” 他刻意强调了『送往京城』和『原件妥善保管』,既是施加压力,也是给自己增加一道护身符。 黄儼仔细看著那些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他是老刑名,一看就知道这些记录不是空穴来风,尤其是上面提及的异常物资流动和內帑符號,让他心惊。 王通僉事也凑过来看,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 他是军方的人,更清楚这些记录背后意味著什么。 “张大人!” 黄儼看完,沉声问道: “提供此证据的饶州卫相关人员,现在何处?还有,你方才提及的武昌卫陈千翔失踪案,又是怎么回事?” “饶州卫指挥使耿忠已被灭口!其心腹亲兵已被锦衣卫的人控制了!” 张飆大声道:“而武昌卫的陈千翔,疑似发现了类似线索,现已失踪,生死不明!” “本官怀疑,就在这武昌城內!甚至可能就在某些人的私牢里!”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黄儼: “黄臬台,你主管一省刑狱,卫所官员接连出事,一人被杀,一人失踪,你这按察使,管是不管?!” 黄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管!自然要管!耿忠被杀、陈千翔失踪,皆是湖广境內的大案,本官必穷究到底!” “好!” 张飆要的就是他这个態度: “那现在,就请黄臬台、潘藩台,以及王僉事,立刻下令,封锁武昌城所有出入口,全城搜捕那些袭击钦差、杀人灭口的凶徒!” “同时,搜寻陈千翔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目光又转向周文渊:“周长史,楚王府是否也能出份力?” “毕竟,若真有歹人利用楚王名下的產业藏匿,也好及时揪出,免得玷污了王爷清名!” 周文渊脸色铁青,他知道张飆这是在逼他表態,將楚王府也拖下水。 他咬了咬牙,硬邦邦地道: “王府护卫,不干涉地方事务!此事,自有黄臬台、潘藩台处置!” “若真有证据指向王府下人涉案,王府自会清理门户,不劳钦差费心!” “不劳我费心?” 张飆冷笑:“那若是本官查到,有凶徒或证据藏匿於王府名下的庄园、店铺之中呢?” “周长史也能保证『清理门户』吗?还是说,要本官请出王命旗牌,直接带兵去搜?!” “张飆!你放肆!” 周文渊终於忍不住,厉声喝道。 “放肆的是你们——!” 张飆声音比他更大,气势完全压制: “本官钦差在此,代表的是皇上!尔等身为臣子,不思为君分忧,查办蠹虫,反而在此推諉搪塞,是何居心?!” “难道真如本官所疑,这湖广官场,早已是铁板一块,蛇鼠一窝了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在场所有官员都脸色大变! 张飆这是彻底撕破脸,把整个湖广官场都架在火上烤了! ……… 求月票啊~ (本章完) 第244章 二品大员?老子打的就是二品大员! 第244章 二品大员?老子打的就是二品大员!【求月票】 张飆那句『铁板一块,蛇鼠一窝』如同惊雷,炸得整个布政使司二堂前院鸦雀无声。 潘文茂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黄儼按察使眉头紧锁,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王通僉事额头冷汗涔涔,眼神躲闪。 而楚王府长史周文渊,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著张飆,仿佛要用目光將他千刀万剐。 “张大人!” 周文渊率先忍不住开口,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 “你口口声声代表皇上,却在此无端构陷,煽风点火!你可知,污衊亲王,离间天家,是何等罪过?!” “构陷?煽风点火?” 张飆不屑一笑,旋即从怀中掏出了那份从九江卫查获的、记录著『兽牌』提货的暗帐原件,高高举起。 “看清楚!这是本官从九江卫查抄的暗帐原件!” “上面白纸黑字,记录著凭『兽牌』提取军械的时间、数量、种类,一清二楚!” 说完,他目光如电,直射周文渊,声音如同洪钟: “九江卫地处要衝,漕运便利!” “这些被『兽牌』提走的大量军械,通过漕船,顺流而下,可至湖广,可至江西,亦可至更远!” “帐册之上,去向不明,但如此巨量的军械,绝非寻常江湖匪类所能吞下、所能动用!” 周文渊看著那本明显是卫所制式、带有污渍和磨损的原始帐册,瞳孔微缩,但依旧强辩: “九江卫的帐册,与我楚地何干?张大人莫非是想凭空牵连?!”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 “牵连?” 张飆脸上的狞笑更甚。 他环视在场的所有官员,最后目光又落回周文渊身上,语气带著一种刻意的恍然: “周长史这么急著撇清,是觉得我张飆在针对楚王殿下吗?” 周文渊冷哼:“难道不是?!” “哈哈哈——!” 张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在场所有官员头皮发麻。 突然,他的笑声猛地一收,脸上只剩下冰寒刺骨的锐利。 却听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周长史,你误会了。” “我拿出九江卫的帐册,不是要针对楚王。”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潘文茂、黄儼、王通,以及所有竖著耳朵听的吏员,最终,再次落在周文渊脸上: “我的意思是——” “在查清这些军械的確切去向之前,所有位於漕运沿线、有能力、有地盘消化这批军械的藩王……” “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嫌疑!” “包括但不限於,楚王、齐王、周王……乃至其他诸位殿下!” 轰! 这话比刚才的『铁板一块,蛇鼠一窝』更像是一盆倒进油锅的冷水,瞬间就引发了惊天动地的反应。 “所……所有藩王?!” 潘文茂直接瘫软下去,被师爷死死架住。 王通僉事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连一直保持镇定的黄儼,也倒吸一口凉气,握著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而周文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他指著张飆,手指都在哆嗦:“张飆!你……你疯了?!” “你竟敢……竟敢非议所有亲王?!你这是要与天下藩王为敌吗?!” “与天下藩王为敌?” 张飆踏前一步,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本官是在为皇上分忧!为大明肃清蠹虫!” “若殿下们心中无愧,坦荡清白,自当欢迎本官彻查,以证自身!” “只有心里有鬼,试图阻挠调查的,那才叫与朝廷为敌,与皇上为敌!” “荒谬!” 周文渊怒不可遏,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张飆!你好大的胆子!仅凭一本来源不明的帐册,就敢妄议所有亲王?你这是要动摇国本!是要让天下藩王寒心!” “来源不明?” 张飆嗤笑一声,將那本九江卫暗帐在手中掂了掂,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再看周文渊,而是转向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潘文茂,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厉: “潘藩台!” 潘文茂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下……下官在!” “你身为湖广布政使,总管一省民政、財政!我来问你!” 张飆的声音如同惊堂木,敲在每个人心上: “近三年来,湖广各府县上报的『剿匪』、『靖安』开销,一年比一年高!光是去年,就核销了超过八十万两白银的军费!钱呢?!钱都到哪里去了?!” 潘文茂听到这话,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心说你之前不是问过吗?怎么又提出来了? 而张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些话,当著潘文茂问和当著周文渊他们问,是不一样的。 却听他继续掷地有声的追问: “那些损耗的弓弩、甲冑、刀枪,数量惊人!它们是真的损坏了?” “还是……通过某些见不得光的渠道,流了出去,变成了这帐册上记录的,『兽牌』提走的军械?!” 潘文茂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著: “这……这些帐目往来,皆有记录,兵部、户部俱已核销……” “核销?!” 张飆怒极反笑,打断了他,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嘲讽: “好一个核销!那些坐在京城衙门里的老爷们,看看文书,盖个大印,就他娘的叫核销了?!” “他们可曾来这湖广地界亲眼看过?!可曾去问问那些被『越剿越多』的匪患搅得家破人亡的百姓?!” “可曾去查查,那些领了厚餉、配了精良军械的卫所兵,为什么他娘的连几股占山为王的毛贼都收拾不了?!” 说著,他猛地踏前几步,几乎要贴到潘文茂的脸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 “潘文茂!你告诉老子!是湖广的兵都是废物!还是这湖广的官,从上到下,心都黑透了,烂穿了?!” “你们是不是在联手做戏,在喝兵血,在吃空餉,在倒卖军械,在用他娘的『养寇自重』的把戏,一遍遍地吸朝廷的血,吸百姓的髓?!” 这一连串如同连珠炮般的质问,句句诛心,字字见血。 潘文茂被问得哑口无言,面无人色,身体摇摇欲坠,全靠师爷在后面死死撑著。 “张飆——!” 周文渊看不下去了,再次厉喝,试图挽回局面:“潘藩台乃朝廷二品大员,岂容你如此羞辱!?” “二品大员!?” 张飆猛地回头,血红的目光钉在周文渊身上,那目光中的疯狂和决绝,让久经官场的周文渊都感到一阵心悸。 “老子打的就是二品大员!” 他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 “周长史,你也別急著跳!你以为楚王府就能置身事外吗?!” “九江卫的军械,顺著长江,第一站就是他娘的武昌!” “楚王殿下就藩於此,坐拥雄兵,监察地方!” “如此大规模的军械流失,持续数年之久,你敢拍著胸脯说,楚王府上下,就真的一点都没察觉?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还是说……察觉了,听到了,但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本身就在其中,分了一杯羹?!” “你胡说!” 周文渊气得浑身发抖,目眥欲裂:“王爷忠心体国,岂容你污衊!” “忠心体国?” 张飆啐了一口,脸上满是愤慨地道: “老子在饶州卫差点被人弄死!老子的兄弟现在还躺在山坳里,无人收尸!这就是你们他娘的忠心体国?!” 说完这话,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九江卫暗帐,如同举起一道燃烧的檄文: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个人的脸,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此案,老子查定了!”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是布政使,是指挥使,是藩王长史,还是他娘的亲王本人!” “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证据指向你,老子就敢查你!敢参你!敢把你揪到皇上面前,问问他朱家的子孙,朝廷的重臣,就是这么挖大明的墙角,就是这么对待你这个皇帝和百姓的信任的吗?!” “你!你放肆” 周文渊气得真想拔刀砍了张飆。 “够了!” 一直沉默的按察使黄儼,突然开口打断了周文渊,声音沉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周文渊和潘文茂,最终落在张飆身上: “张大人所言,虽言辞激烈,但並非全无道理。” “饶州卫指挥使耿忠被杀,武昌卫指挥同知陈千翔失踪,皆是发生在湖广地界的大案!本官身为按察使,责无旁贷!” 说著,他转向潘文茂,语气坚决地道: “潘藩台,事已至此,遮掩无益。应立即按张大人所言,封锁武昌各门,全城搜捕凶徒,寻找陈千翔下落!” “这……” 潘文茂还在犹豫。 “潘大人!” 黄儼声音陡然加重:“难道真要等张大人请出皇命旗牌,调兵入城吗?届时,你我脸上更不好看!” 潘文茂浑身一震,知道黄儼说的是实情。 若真闹到那一步,他这个布政使也就当到头了。 他咬了咬牙,终於下定决心:“好!就依黄臬台所言!” 说完,隨即对身后的师爷下令: “立刻传令,封锁武昌各门,许进不许出!” “命武昌府、江夏县所有衙役、巡检司全力配合,全城搜捕可疑人等,寻找陈千翔下落!” “是!” 师爷匆匆而去。 张飆见状,趁热打铁,目光再次逼向周文渊:“周长史,楚王府呢?” 周文渊脸色变幻不定,知道今日若不让步,难以收场。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既然黄臬台、潘藩台都已下令,楚王府自当配合。” “本官这就回去稟明王爷,请王爷下令,让王府护卫协查王府名下產业,绝不让凶徒藏匿其中!” “好!” 张飆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那就请周长史速去速回,本官在此静候佳音!” 周文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周文渊走后,张飆转向黄儼和潘文茂,语气稍缓: “黄臬台、潘藩台深明大义,本官佩服。” “不过,除了搜捕凶徒,还有一事,需要二位大人协助。” “张大人请讲。”黄儼道。 “本官要立刻查阅武昌卫近年来的所有军械帐册、人员调动记录,特別是与陈千翔相关的部分!” 张飆目光炯炯地道:“陈千翔失踪前,定是发现了什么。找到他发现的证据,或许就能揭开这『养寇自重』网络的全貌!” 王通僉事闻言,脸色微变:“张大人,卫所帐册事关机密,需要都指挥使大人手令……” “王僉事!” 张飆打断他道:“本官手持圣旨,有权查阅天下军务!还是说,你都指挥使司,也要抗旨不尊?” “下官不敢!” 王通冷汗直流。 黄儼见状,再次出面:“王僉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张大人是钦差,查阅帐册合乎规制。” “你立刻带人去卫所,將所有相关帐册调来布政使司,供张大人查阅!” “是……” 王通不敢再推脱,领命而去。 潘文茂看著这一幕,知道大势已去,颓然坐回椅子上,喃喃道:“疯了……都疯了……” 张飆不理他,对黄儼道: “黄臬台,搜捕和查帐都需要时间,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聊聊?” 黄儼深深看了张飆一眼,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两人相偕回到二堂,潘文茂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囂,二堂內的气氛却更加凝重。 “张大人!” 黄儼率先开口,目光锐利如鹰: “你今日之举,虽然痛快,但也將自己置於险地。你可知,这湖广的水有多深?” 张飆笑了笑,自顾自倒了杯茶:“再深,能有皇上脚下的金鑾殿深?” “这” 黄儼顿时语塞,他自然知道张飆在应天府的所作所为。 但这里不是应天府,说一句山高皇帝远也不为过。 却听张飆又继续道:“黄臬台,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今日若非你仗义执言,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本官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黄儼嘆了口气,道:“陈千翔失踪案,本官早有耳闻,也曾暗中调查,但每次刚要触及核心,线索就会中断。”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隨即意味深长地道:“如此看来,对方……手眼通天啊!” “正因为如此,所以更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飆毫不退缩地接口道:“黄臬台,你主管刑名,当知道『养寇自重』是何等大罪!” “这不仅仅是贪腐,这是叛国!是动摇国本!” 说著,他凑近一些,又压低声音道: “饶州卫的帐册显示,流出的军械数量巨大,去向不明,更有內帑符號牵扯其中。这意味著什么,黄臬台不会不明白吧?” 黄儼瞳孔微缩,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张大人,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 张飆目光灼灼:“你我联手,借著这次全城搜查的由头,彻查武昌卫!” “重点就是陈千翔最后出现的地方,以及他可能藏匿证据之处!” 黄儼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怀疑证据还在卫所內?” “不错!” 张飆点头道:“陈千翔为人机警,他若真拿到了什么,绝不会轻易带出卫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黄儼闻言,深深看了眼张飆,旋即下定了决心似的,道: “张大人高瞻远瞩,本官明白了。既如此,本官就跟你联手,彻查武昌卫!” “好!” 张飆一拍巴掌:“有黄大人相助,如虎添翼也!” “那本官就下去安排了!” “您请便!” 张飆抬手示意了一下,黄儼就带著人径直离开了。 不多时,张飆带来的两名锦衣卫就推门而入。 却见那名中年锦衣卫,快步走到张飆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您真相信他们?” 张飆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自嘲道:“你看我像煞笔吗?” “呃,这” 两名锦衣卫面面相覷。 只见张飆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杯茶,抿了两口,才幽幽道: “大明有个怪现象,上樑不正下樑歪。这些封疆大吏,在同一个染缸里,哪有什么好货色?!” “大人的意思是?”中年锦衣卫低声追问道。 “他身为按察使,若真心想查陈千翔的案子,早就该有眉目了。何至於等到我来,才一副恍然大悟、决心彻查的样子?” 张飆冷冷一笑: “他刚才那番表態,七分是真想借我的势做点事,三分是顺势而为,把自己摘出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捞到功劳。” 年轻锦衣卫恍然:“所以大人您才……” “没错,老子故意把动静闹大,就是要逼得他们不得不动!” “不管是真心想查案的,还是心里有鬼的,都得跟著老子的节奏走!” 张飆眼中闪烁著算计的光芒,冷冷道: “黄儼想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有他这个按察使明面上支持,我们行事会方便很多。” “那我们现在……” “按计划行事!” 张飆不容置疑地道: “找一家最热闹、人流量最大的客栈,最好是离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不远的地方。” “把咱们『张青天』落脚的地方,散布出去!”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倒要看看,在这眾目睽睽之下,有多少人坐不住,敢来触老子的霉头!” “是!” 两名锦衣卫此刻对张飆已是心服口服。 这位大人看似疯癲,实则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將人心和局势算计到了极致。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武昌城最繁华的南市,选了一家名为『四季』的大型客栈,要了三间上房 张飆选的房间正在客栈二楼临街的位置,窗户大开,正对著人来人往的闹市。 他並没有急著休息,而是做了一件让两名锦衣卫和客栈掌柜都目瞪口呆的事。 “掌柜的!” 张飆大马金刀地往大堂一坐,声音洪亮。 “哎哟,这位爷,您有何吩咐?” 掌柜的见张飆虽然衣衫有些狼狈,但气度不凡,身边还跟著两个精悍的隨从,不敢怠慢。 “去,给老子弄块大木板,再找笔墨来!” 张飆混不吝地吩咐道:“要最大的笔,最浓的墨!” “啊?爷您这是要……” “少废话,快去!银子少不了你的!” 张飆隨手拋出一小块碎银。 掌柜的接过银子,眉开眼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让人去办了。 不多时,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和文房四宝就送到了张飆面前。 在掌柜、伙计以及零星几个客官好奇的目光注视下。 张飆挽起袖子,拿起那支最大的毛笔,饱蘸浓墨,然后在那块木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他的字谈不上好看,但胜在够大、够醒目。 只见木板上赫然出现几行歪歪扭扭却气势十足的大字: 【钦差行辕,临时办公点!】 【反贪除奸,为民做主!】 【凡有冤情,皆可来诉!】 【特惠活动:现场喊冤者,无论案情大小,核实后——】 最后一行字,张飆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透穿木板: 【赠送猪头肉一斤!鸡蛋十颗!先到先得,送完即止!】 写罢,他將笔一扔,对看得目瞪口呆的掌柜说道: “去,把这块牌子给老子掛到客栈大门最显眼的位置!” “啊?这位爷……您……您是钦差大人?” 掌柜的舌头都打结了。 【钦差行辕?送猪头肉和鸡蛋?这组合也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不像吗?”张飆一瞪眼。 “像!像!小人这就去掛!” 掌柜的哪里敢多说,连忙招呼伙计,手忙脚乱地將这块惊世骇俗的『gg牌』掛了出去。 这块牌子一掛出去,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原本喧闹的南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路过四季客栈门口的人,无论是商贩、行人、还是地痞无赖,都停下了脚步,瞠目结舌地看著那块牌子。 “钦……钦差?” “反贪除奸?” “喊冤……送猪头肉和鸡蛋?!” “一斤、十颗?!真的假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议论和骚动。 “我的亲娘咧!还有这种好事?” “这钦差大人是疯了吗?” “管他疯不疯!有冤申冤,还有肉和鸡蛋拿!不去是傻子!” “走走走!去看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南市,並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全城扩散。 “听说了吗?钦差大人在四季客栈办公,喊冤就送猪头肉和鸡蛋!” “啥?一斤猪头肉?十颗鸡蛋?真的假的?” “千真万確!牌子都掛出来了!好多人都往那儿跑呢!” 不到半个时辰,四季客栈门口就被闻讯赶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 布政使司,后堂密室。 潘文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著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黄儼连连作揖: “黄臬台!我的黄大人!您刚才为何要顺著那张飆?他这分明是要把天捅破啊!” “查所有藩王?他疯了,您可不能跟著他一起疯啊!” 黄儼慢条斯理地品著茶,眼皮都没抬一下:“潘大人,稍安勿躁。” “我如何能安?!” 潘文茂几乎要哭出来: “那张飆就是个疯子!他住在四季客栈,掛了个牌子,说伸冤送猪头肉和鸡蛋!现在搞得满城风雨!” “万一万一他真查出了什么,你我都要掉脑袋的!” “查出来?” 黄儼放下茶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潘大人,你觉得,他能查出来吗?” 潘文茂一愣。 黄儼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张飆是很聪明,也很敢干。但他低估了他的对手,也高估了他自己。” “他以为他站在了阳光下,就安全了?呵呵,有些刀子,是看不见的。” 说完,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潘文茂: “让他查。让他使劲查。他查得越凶,蹦躂得越高,有些人才会越著急。” 潘文茂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没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是” “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黄儼淡淡道:“全力配合钦差查案,封锁城门,搜捕凶徒,调取帐册一件都不能落下,而且要做得漂漂亮亮。” “至於其他的”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然会有人去处理。” 潘文茂看著黄儼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共事多年的按察使。 求月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