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不服周》 第1章 序章1 六公子的剑 第1章 序章1 六公子的剑 田野的春风,来得飘逸而顺遂。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而不燥热。 田埂边的野,在春风中摇曳着,蜜蜂在其中穿梭忙碌,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姿态。 然而,风光是美的,人却未必美了。 泛着尘土的官道上,两个腰间佩刀,身着短襦,套着宽松长裤的中年壮汉,正押送着一名身着“怪异”的年轻人,向洛阳城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位年轻人脸上有不少干涸的淤泥,白色的圆领衫正面,印着一只可爱的猫头。只是这件衣衫已经弄得脏乱不堪,更像是黑中带白,显得他笔直的双腿跟田间沾着泥巴的麻杆一般。 浅蓝色的牛仔裤,像是从墨水里捞出来的,只有极个别的地方看得出原本的颜色。 他被这两位穿短襦的汉子用绳索捆住了双手,如同牲口一样被牵着。脏乱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偶然有一丝亮光闪过。 “刘赖头,大将军要抓的蜀国密谍,能是这种货色么?” 其中一位壮汉指了指那位扮相狼狈的年轻人,向身边叫刘赖头的汉子询问道。也不知道是真名如此,还是以绰号相称。 “呃,这就是你不懂了。大将军舞剑,意在庄公。” 此刻刘赖头面有得色,难得搜刮肚肠用了个典故。 “不对吧,应该是意在沛公。” 那位双手被绑着的年轻人反驳道,话语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啊,对对对,是意在沛公!呸!我让你说话了吗!” 刘癞头一看是那位“倒霉蛋”说的,立马怒气上涌,狠狠的踹了对方一脚,将其踹倒地上。 眼见那位年轻人摔地上一个狗啃泥,他心中立刻涌起一种异样的快感。 李瘸子得意洋洋的对刘赖头说道:“嘿嘿,大将军派人在城内城外搜捕蜀国密谍,那都是幌子,真正想抓的,是天子的信使!” “这你都知道!” 刘赖头大惊,追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信使呢?” 两个奴仆居然在讨论权贵们才会关注的问题,不过他们似乎认为皇帝每天用金锄头耕田很快乐,完全说不到点子上。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反正大将军府里这次派出许多人在找。 至于趴地上这个,肯定不是。 不过是与不是,那也没什么要紧的。等我们回洛阳以后,把他送去贩奴的地方卖了换酒钱,也是美得很。 难道你还真想送到府上,然后说这个是密谍啊? 吃饱了不是?” 李瘸子对刘赖头“面授机宜”,显然一切尽在掌握。 “说得也是,大将军就算当天子,我们也落不着什么呀。把这人当奴卖了,得的钱都是落兜里。 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大将军哪里顾得上这种小事。” 刘赖头无不感慨的说道,二人显然是在这一时刻达成了共识。 毕竟,办“公事”的时候也不妨碍做私活嘛。 那位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沾了一身灰尘,狼狈不已,好似路边一条在泥坑中打滚的野狗。 甚至还不如。 因为狗可能有狂犬病可以咬死人,但是他肯定没有,算得上人畜无害了。 刘赖头和李瘸子看着他,顿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从别人的痛苦与狼狈中,获得了某些乐趣与满足。 正在这时,一辆装扮华贵的马车缓缓从这些人身边驶过。 一位扮相儒雅的年轻人,手里牵着高头大马,伴随在马车左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他穿着青色的大袖翩翩衫子,一看就是精美丝绸的材质,价格不菲。头上朴素的发髻显示已然行了冠礼,但没有佩戴帽子。 这位华服青年随意瞥了三人一眼,发现这似乎是两个家奴在抓捕逃奴返回途中,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于是便不理他们,继续前行。 如今天下不太平,类似这般的事情一个月里就算没有几百,几十总是有的。 奴仆们或死或逃,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华服青年这样的贵人,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情。 华服青年身边的马车队伍后面,有十几个仆从壮汉将其护卫周全。他们人人骑着高头大马,皆是腰间佩刀,额头上绑着青色的绸带。 还有骡车拉着一车的猎物,里面有几只山鸡,几只兔子,仅此而已。 待车队远去数十步开外,刘赖头和李瘸子这才松了口气,二人都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看向那位华服青年的目光中有贪婪,有羡慕,有愤恨,还有不屑。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刘赖头摇头叹息,对李瘸子感慨道:“瞧瞧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鲜衣怒马,仆从成群。你再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同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这么大差别?” “咱们只是大将军府养的狗,狗就过狗的日子,还有甚好说的?你这纯属自己找不痛快!” 李瘸子讥笑道,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笑什么笑,你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 李瘸子看到那位脸上都是泥,身上都是灰的年轻人,此刻居然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似乎是在嘲笑他们二人一样,顿时勃然大怒! 他可以给权贵当狗,但不能接受比他身份低的人,嘲笑他是狗! “我让你看!我挖你眼睛,再看你怎么看!” 锵! 李瘸子拔出锈迹斑驳的短刀,正要上前收拾那位有嘲讽他嫌疑的年轻人,却是被刘赖头给拦住了。 “算了,给几鞭子教训一下得了。 你挖了他眼睛,还怎么卖掉换钱?买奴的人谁会要一个瞎子? 别跟钱过不去!” 刘赖头的灵魂之问,让李瘸子将短刀收回了刀鞘。 贩奴不就是为了那点财帛嘛,出口气又有什么用呢? “算了,等他当了奴仆,自然就笑不出来了,我呸!” 李瘸子骂骂咧咧,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如果时间可以倒带重来的话,一炷香之后的李瘸子,一定会后悔此刻没有杀掉这个“逃奴”。 正当二人骂骂咧咧的时候,之前一路上都还比较顺从,丝毫不反抗的“逃奴”,忽然对着已经走远的车队高喊道:“明公壮志未酬,难道不想壮士辅佐吗?何以见壮士蒙羞而无动于衷!” 这一嗓子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如暮鼓晨钟一般振聋发聩。 猝然间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接连遭遇磨难,其间的恐惧,无奈,委屈,愤恨,隐忍以及临机发难的暴怒,全都蕴含在这一嗓子里了。 李瘸子和刘赖头顿时傻眼,一时间也顾不上收拾这位“冒失鬼”,拉着绳子就往反方向走! 他们越走越快!即便是这位“冒失鬼”拼命拉着绳子,也依旧被怪力拉得连连倒退! 可惜,李瘸子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刚才路过,那位穿着青色衫子的华服年轻人,已经骑着马,带着四五个同样骑在马上的随从,迅速围了过来。 其行动如风,显示出军中行伍一般的过硬素质。 随从们翻身下马,一齐拔出佩刀,将李瘸子等人围了起来,面色平静,姿势整齐划一。 只有那位华服年轻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眼神漠然。 “把这奴带走,不要浪费功夫。” 华服年轻人指着刚刚“惊天一喊”的那位,对仆从们吩咐道,至于李瘸子和刘赖头,他只当是没看见。 他不是不把李瘸子和刘赖头当人,而是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两位! 直接当成了透明人。 “这是大将军要的人!贵人不可带走啊!” 李瘸子连忙挡在身前,这一刻也顾不上害怕了。 他并不是没见过不讲道理的权贵,只是眼前这位理直气壮抢人,却连招呼都不打的,还是头一次见!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大将军么?” 华服年轻人面露思索之色,随即叹息道:“那就有点麻烦了。” 听到这话李瘸子松了口气,眼前这群人忌惮大将军就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要不然,他们不死也脱层皮。 李瘸子和刘赖头忙活了好几天,什么蜀国密谍压根连影子都没见到。仅仅只是抓到了这个没有身份凭据,又说不起来历的“逃奴”。 没有绩效,那捞点“外快”不过分吧?总不能白忙活一场呀? “把他们绑了。” 华服年轻人却是冷漠的下令,那几个蓄势待发的仆从,直接扑上去,拿绳子将李瘸子和刘赖头捆了起来! “贵人饶命啊,这真是大将军要的人!饶命啊!” 李瘸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声泪俱下,态度转变异常的丝滑。 虽然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但长久以来当狗腿子的直觉,让李瘸子此刻不敢露出任何倔强。 他太了解那帮所谓的贵人了,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根本不把泥坑里面滚打的人当人看! 更别提是平日里声名狼藉,参与捕奴的狗腿子了。 “混账!我让你说话了吗!” 华服年轻人忽然毫无征兆的翻身下马,满脸怒容吼道,似乎很反感李瘸子磨磨唧唧的不肯交人。 他对身边一位仆从下令道:“处置了吧,麻利点。” 如女子一般保养极好的白嫩手指,此刻正指着李瘸子。 那位仆从也不含糊,直接上前按住李瘸子,拔刀就砍脖子。跟杀鸡的姿势颇有些神似,手起刀落,一气呵成! 只怕平日里没少杀过鸡。 或者人。 很快,刚刚还叫嚣个不停的李瘸子,就如同死狗一样,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人命被夺取,如同柳絮随风飞舞。 说没了,就真的没了,一切都理所当然。 刘赖头看到这一幕,闭上眼睛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立刻跪在地上动都不动,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般。 “给他解开。” 华服年轻人指了指那个浑身是泥的“逃奴”说道。 两个仆从连忙上前解绳子。 这倒霉蛋的手腕,已经被勒出深深的红印子。只是奇怪的是,那绳子不甚结实,某处有明显的切口,只是还没切断而已。 仆从走过来在华服年轻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位贵人立刻眼中一亮,像是孩童看到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般。 “你是大将军要找的人么?” “不是。” “怪哉,你如何确定你不是?” 听到这句话,华服年轻人抱起双臂,眼中颇有审视的意味。 “某若是,这两狗贼怎敢对某施以拳脚?万一不小心打死了岂不是要陪葬? 他们不过是想贩奴罢了,打死了顶多白跑一趟。” “诶?居然是因为这样么? 言之有理啊!” 华服年轻人抚掌大笑,和刚才的冷淡判若两人。 很快,他收敛起笑容,指着血泊中的李瘸子,对正在揉手腕的年轻人问道:“你是何人?某替你杀了人,还是大将军府的人,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位华服年轻人,毫不避讳挟恩图报。 我救了你,你就要回报我,此乃天经地义。不还愿,那便是仇人了!施舍的连本带利都要捞回来! “往事如烟不值一提。某如今四海漂泊,幸得明公搭救,无以为报。 大恩不言谢,请明公赐名,今后某便为明公部曲,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这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对那位华服年轻人抱拳说道,慷慨激昂。 “好!好!好!” 华服年轻人走上前来,一点都不嫌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某是石崇,字季伦,以后你就是石某的部曲,姓石,名……” 石崇忽然卡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匆忙之间犹如提笔忘字,他居然没想好眼前这位新部曲,要起什么名字才好。 “敢当,石敢当,敢作敢当!” 浑身是泥的年轻人沉声说道。 “好名!好一个敢作敢当!以后你就是石敢当!” 石崇哈哈大笑,将自己的佩剑递给石敢当说道:“大丈夫快意恩仇,去吧!” 他不经意瞥了刘赖头一眼,那眼神跟看死人无异。 “石崇!我是大将军的家奴! 你敢杀我,大将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刘赖头忽然发狂一样,指着石崇大骂。 他想站起身,却是被石崇身边的仆从死死按在地上,一副等待行刑的姿态。 “切,一条狗居然敢在这里狺狺狂吠。” 石崇面带不屑来了一句。 似乎是在向石敢当暗示什么,当然了,也可能只是说给刘赖头听的。总之,听到这句话以后,刘赖头就不挣扎了,头点在地上闭目等死。 石敢当看了一眼刘赖头。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就被刘赖头和李瘸子抓到,用绳子拴住,像牲口一样对待,不给饭吃,拳打脚踢,百般羞辱。 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 噗! 闪着寒光的宝剑,划破刘赖头的脖子。鲜血喷溅到石敢当身上,甚至是脸上,但他下手没有半分的犹疑。 这一剑,石敢当和过往的自己做了一个了断。重获新生的他,已然是一个无亲无故,无父无母之人,更是无所顾忌。 简称“无敌之人”。 眼前不过一个捕奴的贱人罢了,难道还杀不得么? 石敢当心中涌起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杀完人以后,完全没有什么愧疚感。 “谢明公借剑。” 石敢当将宝剑剑柄那头递给石崇,不卑不亢。但石崇却是异常嫌弃的摆了摆手道:“宝剑已经脏了,送给你防身吧,我不要了。” 剑柄镶嵌宝石的佩剑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位石公子也是个豪爽之人。石敢当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剑鞘,将宝剑入鞘,拿在手里,感觉有千斤之重。 石崇大概是没有用这把剑杀过人,但石敢当刚刚就杀了,以后……很可能还要杀。 石崇正要离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了下来。 他忽然转身,看着石敢当询问道:“这两狗贼虽是该死,但他们若真是大将军府的人,死在洛阳郊外的官道旁,人来人往难免被人发现。若是被人追究起来,某虽然不怕,但你却难免有麻烦。所以此事该如何善后呢?” 对于权贵来说,这不是一个问题,却很有可能是一个考验。 石敢当想也没想,直接伸出手对石崇询问道:“明公有钱袋么,绣着名字的那种。” 这种小事,他自然是有办法的。 “有的。” 石崇从袖口摸出一个钱袋,石敢当接过,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是装着铜钱还是金银,钱袋上绣着“石崇”二字。 石敢当将钱袋里的钱拿出,里面果然是些金豆银豆,价值不菲。 他把钱袋子蘸了一点地上的血,塞到刘赖头手里,然后将刘赖头的佩刀抽出,让尸体“握着”。又在李瘸子的尸体上如法炮制了一番。 此举让石崇身边的几个随从看得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议论。 “这是何故?” 石崇一脸平淡的询问道。 石敢当解释道:“明公的钱袋,不慎遗失在路上,被这两个狗贼捡到了。 因为天降横财,二人都想据为己有,于是厮斗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们拔刀相向,同归于尽。至于钱袋中的钱财,可能是被路过此地的人拾到。 因为明公的钱袋上有名字,故而路人不敢拿走,只敢拿走里面的钱财。 明日明公只需派人报官,说有钱袋遗失在郊外即可。” 不但要留下物证,还要铁板钉钉!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件事!石崇在脑中稍稍思索,顿觉此计大妙! 遇到这样的情况,谁敢去报案? 一去就得自证钱包里的东西拿了没有! 大将军府的人被杀,杀手可能是石崇,谁会吃饱了撑的,去管这样的事情? 看到石敢当把那些金豆银豆递过来,石崇摆摆手道:“不必还给我,都赏你了。此番处理,甚合我意。” 很多问题他没有问,因为问了,就会暴露自己的无知浅薄,妙处只能藏在心中慢慢琢磨。 石敢当连忙将手中这些金豆银豆分给一旁的仆从,可谓是见者有份。 石崇见状,对众人微微点头,示意他们收下。 看到石崇表态,这几个仆从才千恩万谢,接过石敢当递过来的“横财”,一个个喜笑颜开。此刻一身是泥的石敢当,在他们眼中也不觉得狼狈和难看了。 而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众人追上马车,石崇便将石敢当请上马车同行。里面还坐着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人,只是穿着比石崇朴素许多。 石敢当偷看了一眼,只觉得对方一身威严,散发出来的杀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季伦,这是何人?” 中年人面色平静指着石敢当询问道。 “父亲,这是孩儿新收的一个部曲,看起来颇有才智,不如就认做您的义子吧。 反正家里义子有那么多,再加一个也不算什么。 孩儿给他起名叫石敢当。” 石崇对面前的中年人行礼道。 石敢当心中了然,面前这人,想来就是西晋的开国元勋石苞了。 石苞瞥了石崇一眼,随即长叹一声。他看向石敢当,微微点头道:“以后好好辅佐季伦,知道么?” “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石敢当想也不想,直接对石苞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孺子可教也。” 石苞淡然应了一句,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经收了很多义子,多半在军中效力。这些年他不断的收义子,那些义子们也因为战事不断的阵亡,焉知眼前这个能活多久? 如今石苞心中藏着大事,很快便将这一茬抛诸脑后。 新书上线,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第2章 序章2 天龙国里天龙人 第2章 序章2 天龙国里天龙人 石苞是司马家的核心班底,当年还在许昌卖铁的时候,被司马懿提拔于微末。 如今他担任镇东将军、假节,并封东光侯,都督扬州诸军事,是司马师的心腹。可惜司马师已死,现在司马氏牌面上的人物是司马昭。 哥哥的心腹,未必就能成为弟弟的心腹。所以司马昭对石苞的态度,也有些暧昧。 在重用的同时,也防着一手。 一个明摆着的现实是: 当司马家和别家对立的时候,石苞一定会站在司马家这边。 只不过当司马家内部起纷争的时候,石苞的态度就不好说了。 司马昭在担忧石苞的立场,石苞也对司马昭有所顾虑。 一旦司马昭镇不住场子,司马家推举其他人,比如说司马昭的弟弟,能征善战的司马伷上位。 石苞会站在谁那边,实在是难说得很! 此番石苞从扬州返回洛阳,乃是接到了司马昭的急令,回洛阳担任司隶校尉。 如果石苞回洛阳,那他就还是自己人。 如果不来,司马昭大概率会准备平叛。 一路上石苞都在忧虑回洛阳之后的遭遇,来到洛阳郊外的时候,已经是惴惴不安。 就算还没有到惊弓之鸟的地步,神经也已经紧绷到了极致。若不是因为这样,即便是石敢当那时候喊破嗓子,石苞也不会让石崇返回看一眼。 正因为目前的局面实在是诡谲而紧张到了极致,任何一点小失误,都有可能葬送家族。 所以石苞才会小心再小心,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石家的府邸挺大,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规模也很惊人。 石府坐落于洛阳城东阳门附近,宅院整体呈现长方形,外围高墙环绕,墙头有双坡檐顶。大门内即为前堂,左右各有一排厢房。 这是石苞夫妇所居住的别院。 南墙中正开一大门,为前门,上设门楼一座,檐头有瓦当,四壁有窗户,可以眺望远处。 府邸四角设四座碉楼,屋顶与门楼相同,但顶下仅左右有墙,一侧墙上有窗。府邸东西两侧被划分出许多单独的小院,乃是石崇的几个儿子及未出嫁的女儿居住。 北墙中正开一小门,为后门。至于府里的仆从,统一居住在后门附近的区域,就连马厩、粮仓、厨房、柴房等屋舍,也都在这里。 在石府后院专供洗浴的温室内,石敢当正靠在水池的边缘闭目养神,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在给他擦洗身体。 昏暗的火光下,这里的气氛十分暧昧。 水池里的温水乃是活水,流出到“锅炉房”里加热,所以不断有新的温水流入。 石敢当身上的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冲刷抹去。 一旁还有另外两个侍女不断在给池子里添入瓣。她们的目光,时不时飘到石敢当身上那紧致的腹肌上,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只是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石敢当觉得被人上下打量非常尴尬,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反正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名义上,石敢当是石苞的所谓“义子”,但实际上这种身份,就是在石家有难的时候,冲在第一线不顾生死,要与主家共存亡的炮灰! 石苞的义子,即便是没有一百,几十个总是有的。他们是石家的羽翼、盾牌、长矛以及策马前驱的死士。 这,就是天龙人的世界,其精彩纷呈和路边的狗无关! 没有人跟石敢当这个穿越者讲道理!说他是义子,那他就是义子,要为石家流干最后一滴血!想不当都不行,一切都由不得他! 洗浴完毕,四位伺候石敢当洗浴的侍女收拾好这里的一切,给他穿好了衣服以后,不约而同的躬下身,面朝着他缓缓后退,直到退出温室,态度谦卑得令人心疼。 石敢当来到窗户边摆着的铜镜跟前,看了看一身青色丝绸襦衫,以及宽松裙裤的自己。 火光映衬下,铜镜里出现一个戴着皮弁(一种帽子)的古装青年,温文尔雅却是目光锐利。虽然帽子遮住了短发,看粗看上去,容貌打扮已经跟这个时代的贵族男子无甚区别。 而且那张脸搭配古装,一样的帅气逼人,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身行头价值不菲,石家礼下于人,看来是必有所求啊。” 石敢当自言自语了一句,收起脸上自嘲的神色,整理好崭新的衣衫,昂首阔步,挺直腰杆推开了温室的房门。 那四个侍女并未离开,而是乖巧的守候在门外两侧。 除了这些人以外,白天救了他一命的石崇也在。此刻正双手揣入袖口,上下打量着石敢当。 石崇脸上有一丝惊讶闪过,可能是感觉人靠衣装马靠鞍吧。石敢当洗漱一番,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像是个奴仆了。 相由心生,石敢当的面容,看起来就跟平日里那些卑躬屈膝的奴仆不一样,这也让石崇收敛了心神。 “把衣服全部脱掉!” 石崇看着石敢当,面色平静的下令道,这话让面前这位穿越者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刚刚洗浴完毕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这……这不合适吧? 他还在犹豫尚来不及开口询问,身旁那四位刚刚伺候他洗浴的侍女,就整齐划一的解开腰带,脱下襦裙,拔下发髻,如同机器人一般。 直到身上一丝不挂了以后,这才挺起胸膛,目光平视前方。 “敢当这一路辛苦了,她们之中你有看得上的吗?看上谁的话,今夜便陪你侍寝吧。” 石崇面带微笑吩咐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上去聪慧又儒雅,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干净清爽。 只要是没有被他主宰命运的人,定然会觉得此人值得交往。 “得六郎(石崇家中排行老六)相救,石某无以为报,未立寸功岂可接受赏赐? 石某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 石敢当一边说一边后退了一步,然后连忙作揖行礼。 石崇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摆手。那四个侍女飞速穿上衣服,从院门鱼贯而出离开了这个院落。 春光乍泄,又猝然隐没,看得石敢当一阵恍然。 他也看出来了,这年头奴仆没什么人权可言,权贵让谁脱光衣服那是看得起她呀! 在天龙人的世界里,制定规则的人,便是这样肆无忌惮。 无论是主还是奴,他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来我书房,我有话要问你。” 石崇收起脸上的笑容,面色肃然对石敢当说道。二人在府邸之中穿行,像是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一处规模比较小,却是相当僻静的院落,这正是石崇所居住的“香兰院”。 进入古色古香的书房,石敢当看到墙角里堆着如同小山一般的竹简。看得出来,石崇还挺爱学习的。 石崇找到一个木制的“小板凳”,然后跪坐下来,屁股坐到那个小板凳上。 石敢当有样学样的坐下,顿时不觉得跪坐有什么难受的了,难怪这些天龙人可以一坐几个时辰!要是没这玩意,只怕坐不了几天,小腿肌肉就静脉曲张坏死了。 医馆里面会有一大堆等着截肢的人。 石敢当心中暗想:古人的“奇怪”习惯之中,一定有后人不为所知的细节。因为好逸恶劳是人类天性,现代人不喜欢吃苦,古人同样不喜欢。 “敢当,某问你,你对如今天下的时局,有几分了解? 当然了,只是随便说说,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石崇意有所指的询问道。 石敢当微微点头,心中琢磨着该怎么说。通常来说,当上级、领导、当权者之类的人询问你,让你“随便说说”的时候,那都是不能怠慢的。 更不能闷不吭声! “知道些许,略有所闻。” 石敢当终于吐出八个字。话不能说太满,说太满,反而让人生疑。倒是谦逊几句,显得成竹在胸。 “请,快请!” 石崇脸上有一丝激动闪过,又很快隐没。他连忙给石敢当倒了一杯酒,满上! 石敢当见石崇面有喜色,于是站起身,心中酝酿着情绪和语言。 别看石家现在把他当贵宾一样捧着,又是好吃好喝,又是安排侍女伺候洗澡的。 那是因为石家人还吃不准他这个穿越者,究竟有多大的利用价值,看不透他这个人有几斤几两! 一旦认定石敢当是个草包完全不顶用,那么现在有的贵宾待遇,绝对会全部取消,说不定还会将他赶进马厩,天天喂马。 天龙人的世界是现实的,只允许存在生下来的废物,可不允许有爬上来的废物! 石敢当轻咳一声,顿了一下说道: “某窃以为,不太妙,或者说看似清明,实则昏暗。” 石敢当叹息说道。 石崇顿时来了兴趣,沉声问道:“此话何解?” “天下大势,首在天子!此可谓是龙无头不行! 天子凭什么统御天下呢? 靠的一是忠,二是孝,三是仁,四是义。 何为忠孝仁义? 不忘天子提携是为忠,不忘父母养育是为孝,不忘为民做主是为仁,不忘恩人故情是为义。 自高平陵之后,司马氏代曹已经是步步紧逼,坊间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言,这个自不必多说。 所谓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汉末黄巾之乱,烽烟四起。 曹氏虽篡汉,然地盘都是一刀一枪自己杀出来的,并非是从汉献帝那里夺过来的,倒也算顺应天命。 而司马氏的地位是曹氏给的,兵权是曹氏给的,官位也是曹氏给的,曹氏对其信任有加。若无曹氏,何来司马氏今日只手遮天? 代曹氏称帝乃是不忠,忘曹氏提携乃是负义,高平陵前指洛水违誓乃是无仁无信。 忠孝仁义已去其三,唯有孝还能说道说道。 然郎君可闻自古有以孝治天下,而国祚长久乎? 这天下岂能不乱?” 石敢当壮着胆子把话说完,再看石崇,只见对方已经呆若木鸡,双手紧紧握着桌案的一角。 你踏马还真是敢说啊! 石崇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这,这,这这这……” 石崇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很多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如此直白,如此彻底的说出来! “唉,你怎么不早说,父亲刚刚已经入宫觐见天子,尚未归家。” 石崇有些懊恼的说道。 石敢当心中无语,只好跟着叹了口气。你嫌我说得晚,你踏马倒是早点问啊! 他正在心里暗骂,却见石崇一脸殷切看着石敢当询问道:“你以为如何?” 此刻石崇已经完全放下了之前端着的架子。 “什么如何?” 石敢当一脸懵逼,不知道石崇想问什么。 “就是父亲被天子召见的事情啊!这么晚了,何不白天召见?这里头能不藏着事?” 石崇有些急了。 “大将军(司马昭)此前被朝廷加九锡加晋公进位相国,这一键三连的封赏,推让不受已经有两次了吧?” 石敢当沉声问道。 “一键三连?” 石崇有个词没听懂,但已经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必在意那些细节,就说大将军是不是三辞三让已经走到第二步了?” 石敢当摆了摆手问道。 此刻在屋内火把照耀下,石崇的面色看起来相当紧张。 “确实如此,此番我们从淮南返回洛阳,便是……为了一些与之有关的事。” 石崇微微点头说道,还是留了一手没有和盘托出。 虽然司马昭没有明说,但是此番加九锡加晋公成功,下一步就是篡位登基了! 至少要把“晋公”变成“晋王”。 既然要篡位,那肯定要保障首都的安全。司马昭调石苞回来,便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登基。石苞来了就要负责首都的卫戍。 当然了,此前淮南三叛,毌丘俭和诸葛诞,都是站在司马家这边的。石苞在没有来洛阳以前,司马昭根本就不相信他的忠心。 不过司马昭现在究竟怎么想也不好说,上面那些都是石崇猜的,说不定只是因为司马昭想见石苞,所以把他召回洛阳呢?说不定他们只是想下个棋聊个天呢? 反正类似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会白纸黑字的写下来落人口实的! “想来,今夜必定是天子想说服义父兵变,断司马氏一臂。” 石敢当轻叹一声说道,他的心已经沉到谷底,脸上却是毫无波澜。 刚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挨的那些无端毒打,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是一个想苟也未必能苟得住的世道!只有不断的赢下去,才能争取到活下去的机会。 其他都是虚的,唯独好好活下去才是真!其他的事情,不重要。 石敢当觉得自己还年轻,在这里无父无母,没老婆没孩子,可谓天当被子地当床,人死鸟朝天。 别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了,就是让他行刺司马昭他都敢玩命! “敢当,你以为,天子与大将军之间,将来会怎么变化?” 石崇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问道。 “司马氏大权在握,篡位已经是不可避免之事。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以卵击石,改变不了什么。” 石敢当很是确信的说道,只是语气低沉。石崇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司马氏立国,必定先天不足根基不稳。这将来的局面会如何,恐怕……难说得很。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天子的位置,司马氏真的坐得稳么?” 石敢当说出了一句让石崇头皮发麻的话。两人聊到这里,已经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那某应该怎么做呢?” 石崇追问道,此刻他已经有点怕了。很多事情,其实装糊涂也好,真糊涂也罢,都是能混下去的。 就怕哪个小机灵鬼把窗户纸捅破!石敢当这番话就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六郎,还是要等义父归来以后,再来商议。” 石敢当很是隐晦的提点了一下石崇。看样子石崇现在连个最小的官职都没有捞到,连出仕都没有操个屁的心啊! “是了是啊,是某关心则乱!哈哈哈哈哈! 喝酒喝酒!” 石崇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连忙给石敢当倒酒。 这一夜,石崇不敢睡,石敢当不敢睡。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敢睡,那个人就是在洛阳皇宫之中,和天子曹髦畅谈了一夜的石苞! 石敢当猜错了,曹髦跟石苞什么废话也没说,或者说,整夜都在说“废话”。 曹髦一个劲的询问石苞,淮南那边的民情如何呀,东吴蠢蠢欲动,军情如何呀,兵力部署如何呀之类的。 石苞一一如实作答,却又是心不在焉。 洛阳之事,他亦是听闻了一些。这位曹氏天子被司马昭步步紧逼,已经退无可退。 司马昭召唤石苞回洛阳是为了什么,他亦是有所猜测。 天子很奇怪,不该说这些话,也不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淮南三叛后,哪里还有人能当曹氏的帮手?东扯西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就这样无聊的“闲谈”了一夜,到鸡鸣之时,曹髦哈欠连天,客套了几句便将石苞请出了书房。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有个十分“关心”石苞动向的人,竟然在皇宫南面司马门的门房等候了整整一夜。 这个人,就是大将军司马昭。 他不放心时局,在宫门处等石苞,然后等到了,只不过时间过了一夜。 那种感觉,就好像龟男看到女友一个人进了黄毛居住的酒店,第二天一个人走出来。 谁知道昨夜她是跟黄毛住一间,还是自己开单间呢? 司马昭很想知道,这一夜曹髦究竟跟石苞说了些什么。 要知道,石苞手中有兵权,而且得军心,很会打仗!在此前的一系列战斗中,都是战功赫赫! 司马昭没有他兄长司马师那么多心眼,于是见面后很是直白的问石苞:你在皇宫里待了一晚上,这么长时间是做了什么事?那可是好几个时辰啊! 石苞答:天子不是普通人,一直在询问淮南之事。 司马昭不信,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石苞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只得悻悻返回府邸。 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 面对石苞有理有据的说辞,司马昭感觉像是吞了苍蝇。 石苞回到家,发现石崇一夜没睡,在书房里等他,大受感动,连忙来到书房,父子密谈。 听到石崇复述昨夜石敢当所说的那些话,石苞当机立断,让这位“语出惊人”的义子来书房一同商议大事。 见人到齐了,石苞便将昨夜在宫中的见闻,都一五一十告知了二人。石崇与石敢当面面相觑,都是感觉不可思议。 天子好不容易有个拉拢核心战力的机会,就来这一出? 黄毛好不容易瞅着机会跟美女开房了,就下了一夜斗兽棋? 曹髦现在询问淮南之事顶个屁用啊! 石苞不算是司马昭本人的嫡系,只要能拉拢过来,对于翻转局势的重要性,简直不言而喻! 做掉司马昭,让司马氏的非嫡系掌权,如司马昭的弟弟司马伷,或者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一脉上位,都应该是曹髦的选项之一。当然了,能不能成另说,但起码要试一试吧? “敢当啊,季伦说你足智多谋,此事你怎么看?” 石苞看向石敢当询问道。 回府邸之前司马昭的盘问,让石苞很是紧张。司马家是什么做事风格,作为司马师的嫡系,石苞非常清楚。 这也是他为什么连石敢当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都要拿来用一下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此事太过于干系重大,动不动就会被灭族。 “天子所为,应该是离间之计,拉拢义父无异于缘木求鱼。” 石敢当沉吟片刻说道。 “敢当,这话不能乱说的,石家倾覆,你也必死无疑呀。” 石崇压低声音提醒道。 “父亲,中郎官钟会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书房门外传来石苞另外一个儿子石乔的声音。 (本章完) 第3章 序章3 那年站如喽啰 第3章 序章3 那年站如喽啰 如果说石苞只能算是司马家的“旧人”,那么钟会则是司马昭本人的铁杆心腹。 钟会得到重用,除了一表人才,肚子里确实有点货以外,更是因为关键时刻他对司马昭本人,足够的忠诚! 在司马师因眼疾暴毙,司马昭上位被曹髦算计的关键时刻,钟会曾经硬挺了一波,此后还替司马昭干了不少得罪人的黑活。 在天龙人的世界里,忠诚是有回报的,也必须有回报。 此时的钟会三十五岁,已然在大将军府担任记室,是司马昭心腹才可以担任的职位。与此同时,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食邑三百户这些附加的待遇也拉满了。 比他职位更高,又更加年轻之人,寻遍朝野上下,一个也没有。 因此,钟会身上,除了世家子弟常见的“文气”和“贵气”外,还有一种肉眼可见的“傲气”。 王对王,将对将,虾米对虾米。 钟会来了,排场很大,架子也端得很足,随从十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人来抄家的。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钟会干了太多得罪人的事情,出门怕被暗杀多带几个人。 这场会谈,别说是石敢当这个名为石苞义子,实为石家部曲的小卡拉米。就连石苞嫡子石崇和石乔,亦是无法参与,他们只能守在书房门外。 石崇眼睛盯着石苞书房的门,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当年淮南平诸葛诞之乱,钟会上蹿下跳颐指气使,打着大将军的名头对军中诸将发号施令。 最后赢了战功多半是他的,输了他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地鸡毛。 此人本事未见有多少,心思倒是一套一套,除了司马氏的人以外,他见谁都是飞扬跋扈的。 以某之见,钟会横死不远矣。” 一旁站如喽啰的石崇,对眼观鼻,鼻观心的石敢当低声抱怨道。 石敢当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中却是大为震撼。 原来钟会之命运,天龙人内部也有人能看得一清二楚!石敢当是知道“谜底”的,自然不觉得如何。 但石崇一个小年轻,居然也能看出钟会的命运,此人属实有些谋略和眼光。 石崇之言有夸大之色,钟会也未必如这般不堪,不过此人的张狂已经不加掩饰,倒是人人看在眼里。 “六郎,某有些私密话想单独跟你说。” 石敢当对石崇使了个眼色说道。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还在慢慢完善细节。 石崇点点头,带他到了香兰院的一处凉亭。 “敢当有何私密话?” 石崇低声问道。 “以某之见,天子,或许已经有玉碎瓦全之心。” 石敢当凑过来说道,声音微不可察。 “这……何以见得?” 石崇面露疑惑之色,皇帝杀权臣可以理解,按照这个目的去部署各种阴招,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换言之,为了稳固皇权,无论多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使出来也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皇帝要与权臣玉石俱焚,那就不是寻常事了。 翻遍古籍,这样的事例寥寥可数,实在是不多见。 “天子昨夜与义父聊了一夜闲话,只是在离间石家与大将军之间的关系。 换言之,天子并不是为了拉拢石家,而是为了大将军不让义父戍卫京师。 以义父之能,周密部署禁军,困住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石敢当解释了一番其中的利害干系。 石崇本就是聪明人,经他这么一提点,顿时恍然大悟! “敢当是说,天子已经……命不久矣?” 石崇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石敢当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毕竟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发生,那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了,天子跟司马昭怎么闹都跟石崇他们无关,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如何从这件事里面捞取政治资本? 如果不能从中获利,那说个鸡儿,还不如直接回书房喝酒呢! “石某窃以为,大将军此番加九锡加晋公进位相国,不但无法成功,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称帝改朝换代。 这些年司马氏一步步为禅代所做的准备,都会因为天子的意气用事,而烟消云散。 天子,是想以身入局,死死拖住司马氏改朝换代的步伐。” 石敢当语出惊人,却并未吓到石崇,因为他真的信了! 当年,也就是几年前,石苞见过天子曹髦,回来以后便对石崇说:天子非常人,英明神武。 老爹是没必要在儿子面前说客套话的。如果曹髦是个渣渣,石苞回家以后一定会在石崇面前吐槽这个提线木偶。 所以石崇很清楚,曹髦不是个庸人,他绝对能看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局面。 也一定知道身边人都不可信。 “那,某应该如何?” 石崇眼珠一转,脸上表情淡漠,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询问道。 如今的魏国,其实早已进入“存量博弈”的时代,距离上次开疆拓土,已经很久远了。当年那些官员们的子嗣,现在也开始进入政坛。 然后他们发现,老登们依旧身居高位,留给他们的位置,都是那种又苦又累坐得不舒服的! 岂可修! 于是怎么让自己快速上位,成为这些“二代们”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石崇也是如此。 “六郎,某斗胆问一句,倘若司马氏真的做出弑君之事,那将来什么东西最稀缺?” 石敢当看着石崇询问道。 听到这话,眼前这位天龙人子弟,立刻陷入沉思之中。 “若司马氏弑君,天下最贵之物,无非是臣子对君主之忠诚。 至少是司马氏这一朝,臣不敢言忠,君不敢言信,彼此提防。” 石崇摇头叹息说道。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石崇,还是有些家国情怀的。毕竟,即便是老登,年轻时也曾热血过。 正在这时,石崇的三兄石乔,也是通知钟会来了的那一位,来到香兰院的凉亭。 石崇平日里高调做人,脾气很差。 在众兄弟中,独与石乔和家中小妹石氏关系最好。一见是石乔来了,石崇连忙打招呼寒暄道:“三兄不去伺候父亲,来我这香兰院作甚?” “钟会那蠢货已经离开,父亲让你……和这位一起去书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石乔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石崇平日里就是一副臭脾气,与四兄石浚关系尤其恶劣。都是石乔居中调和,才没有酿出兄弟阋墙的惨剧。 眼见石乔欲言又止,石崇连忙追问道:“三兄,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只是父亲面色很不好看,估计是被钟会给气到了。” 石乔叹息说道。 钟会现在是司马昭身边的大红人,眼睛已经快长到头顶上了,即便是面对石苞这样对司马氏颇为重要的“圈内人”,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他看了石敢当一眼,只觉得此人相貌堂堂,却看不出能力如何。石乔也不懂为什么父亲石苞和六弟石崇,都非常看重这个人。 不过那都不关他的事! 至于义子什么的,不提也罢。石乔自己有个随从,也是石苞的义子呢,就是比较亲近的随从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一切地位都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三人一同来到石苞的书房,只见这位被司马懿提拔于微末的大都督,此刻眉头紧锁,跪坐在桌案前一言不发。眉宇间一股郁气不散,糟糕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 就差没直接开口说“我现在很烦”了。 石敢当这才注意到,石苞书房里竹简很少,远不如石崇的书房。 “你们都看看吧。” 石苞将手中的帛书摊开在桌案上,一共有两份。 一份署名是王沈,一份署名是王业,二人都是天子近臣。 这两封信都是告密信,都在说天子已经在洛阳宫内的陵云台部署了甲士。 过两天百官上朝之时,便让甲士齐出,斩杀司马昭! 当然了,这两封告密信必定是誊写的,原件在司马昭手里握着呢。 王沈与王业出卖灵魂给魔鬼,自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成为司马昭的眼线。 人心之诡诈残忍,莫过于此。 石崇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中暗道大事不妙。 二王写信给司马昭告密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司马昭让钟会带这两封告密信来给石苞,要表达的意思,那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石崇率先打破沉默说道:“如今这件事,只怕洛阳百官都已经知晓了。天子行事不密,估计……祸事将近。” “季伦所言不虚,为父也是这么想的。” 石苞看着石崇点点头,语气之中有嘉许之意。 忽然,他看向石敢当询问道:“敢当,你以为如何?” 不如何,司马昭不想脏手,想找把好刀替他杀人呗,反杀天子非你莫属。 石敢当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对石苞行了个揖礼说道:“大将军是希望义父带兵镇压天子的兵马。不过大将军并没有猜透天子的想法,所以义父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他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石苞有些不满的皱皱眉,轻咳一声追问道:“具体该如何应对,有话但讲无妨。” “义父不妨称病,就说从扬州返回洛阳水土不服,如今已然卧床不起。不能理事,不能上朝,不能离开别院,以拖待变。 天子与大将军互相谋算,必不能长久,很快就能见分晓。” 石敢当慢悠悠的说道,说得非常详细。 石乔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急智和谋局的能力。 “不错,确实应该如此。” 石苞长叹一声,没有反对。只不过,光这些还不够,要知道当年司马懿就是装病的高手呀! 在司马家的人面前装病,可有点班门弄斧的嫌疑了。 “再有,三郎为尽孝,可去大将军府的书房求医术典籍,在那边多多翻阅查找,为义父治病求医问药。” 石敢当看着石乔说道。 “父亲,这……” 石乔面色有些为难,他无心仕途,而且实在是不太喜欢司马氏。 “季伦,你替三郎去吧。此去大将军府,名为求医,实为人质以安大将军之心。” 石苞看出石乔的拒绝,立刻决定换石崇去。 别看石崇脾气很臭,实际上在外豪爽任侠,很能结交不同阶层的人物,确实是比石乔更令人放心。 父亲称病不出,儿子成为人质,这下司马昭应该放心了吧? “哈哈,这点小事,孩儿义不容辞啊!明日便动身。” 石崇哈哈大笑,欣然接受了任务。 石苞微微点头,看向石敢当说道:“敢当,这次你作为随从跟季伦同去,有事的话,速速回府报来。” “请义父放心。” 石敢当同样没有任何讨价还价。 石苞有些失望的看了石乔一眼,这个儿子才华是有的,但胆略和勇气,就远不如石崇了。 商议完这些事,石苞屏退了两个嫡子,留下石敢当一人。 “刚刚看你欲言又止,现在可以直接说了,百无禁忌。” 石苞面色肃然说道。 作为一个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他有着比石崇等人更加敏锐的生存直觉。 “义父,天子是想跟大将军玉石俱焚,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如今大将军所有的部署,都是错的,都是落入了天子的算计!” 石敢当直言不讳道。 “果然如此么!” 石苞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嘴里不停喃喃自语道:“那就是了,就是了,天子果然是英明神武,却不得天时,可惜了。” 他言语中有惋惜之意,只是这点惋惜,不足以让他献祭全家老小的性命去给天子助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义父,某有一计,若成,则对石家大有裨益。 若败,不过是某与六郎死于大将军刀下而已,不会牵连石家。 义父以为如何?” 石敢当沉声问道。 来到这个世界,他无牵无挂,什么都敢干。人死鸟朝天而已,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用瞻前顾后,干就完了! “那你细细说来,我听着呢。” 石苞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示意石敢当继续。 “义父,如今司马氏已经大权在握,即便是义父为了给司马氏办事,献祭一家老小的性命,在司马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跪舔他们的人,已经是如过江之鲫一般,不甚稀奇。 但司马家的人,就真看得起那些人么?” 石敢当反问道。 石苞无言以对,正因为他什么都懂,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石敢当之言,实在是不要太正确了,眼下的世道就是如此,司马昭并不缺少投靠过来表忠心的人。 在石苞看来,“跪舔”二字实在是用得精妙无比。 “在臣不敢言忠的时代,尤其稀缺忠君之人,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正因为司马氏不忠,所以他们将来才会格外看重忠臣。” 石敢当凑过去低声嘀咕了一番,说得石苞连连点头。 “此计,非常之险。” 石苞叹息道。 “义父,目前看百害无一利,但利在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岂可学那老鼠麻雀,只看眼前三日之时局?” 石敢当劝说道。 “那你姑且一试吧,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石苞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六郎即便是有事,某保下他性命也是无碍的。” 他言语之中透着霸气,仿佛变身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统帅。 嘛,石苞现在就是都督扬州诸军事,也确实是一军统帅。 只不过,石苞说保下嫡子无碍,可没说保义子无碍! “义父说的是,某见识浅薄了。” 石敢当连忙行礼,不敢再大放厥词,心中暗暗叫苦。 再精细的谋划,也顶不住权贵那句“我罩得住”。 “如今同龄人中,谋略超过你的人一个也没有,起码我是没见过。” 石苞叹了口气,诸子之中唯独六子石崇有勇有谋,好学不倦。但和智计百出的石敢当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 “义父谬赞了,某愧不敢当。” 石敢当连忙行礼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哈,你叫敢当,怎么会愧不敢当呢? 明日你与六郎去大将军府吧。 大将军难免盘问,你替六郎作答,知道该怎么说么?” 石崇询问道。 “就说义父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六郎为尽孝心,特来大将军府求医问药,别无他想。” 石敢当回答道。 石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摆手,示意石敢当可以退下了。 等离开石苞的书房后,石敢当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从进书房开始,任何一个问题回答得不妥当,都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看似温情的对话,实则是赤裸裸的利益摄取。 天龙人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就是个人。 他们不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就是路边一条。 有用的人才会得到尊重,清水洗脸脏水洗脚的人生哲学被广泛认同。 世间兔死狗烹的事情,实在太过常见,犯不着想太多,徒增烦恼罢了。 能被人利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这说明自身还没有完全丧失利用价值。 石敢当对石家人唯利是图的态度并无反感。 …… 到了晚上,石崇领着一个年轻美人进了石敢当的卧房。 此女身姿婀娜,脸庞如玉般温润,双眸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秀美,樱桃小口微微上翘,散发出古典的雅致之美。 甚至可以说天生媚骨。比之前那几个侍女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面前的美人一看就不似凡品,石敢当有些惊愕的看着石崇,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 这年头,诸如此类的美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极有可能出自官宦之家。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石家任意摆弄的玩物。 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石敢当暗想。 果不其然,石崇大大咧咧的介绍道: “当年,太尉王凌与外甥兖州刺史令狐愚掌重兵于淮南,谋立楚王曹彪为帝。 兖州治中从事杨康乃是令狐愚的心腹,正当王凌要起兵的时候,令狐愚突然暴毙,杨康震恐,便向司马懿告发了此事。 然而,他以为会飞黄腾达,最后却没落到好,直接被司马氏斩首,家眷发配为奴。 父亲因为战功,得到了杨康幼女等家眷为奴仆,就是此女,姓杨,单名一个茜字。 她还是某跟父兄玩乐时,比箭术赢回来的。” 石崇就当着杨茜的面,将这些难堪的往事堂而皇之的说给石敢当听,没有留任何面子。 眼前的漂亮女孩听得面色煞白,却只能紧咬嘴唇不吭声,双手绞着袖口。 石崇的话说得很明白,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物品而已。 谁会在乎物品怎么想? “现在及以后,她都是敢当的女奴,除了放走她以外,任凭你处置。 除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于她,要不然就是打我石季伦的脸! 春宵难得,某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石崇哈哈大笑,拍了拍石敢当的肩膀,潇洒的走出卧房。 (本章完) 第4章 序章4 豪华自行车 第4章 序章4 豪华自行车 卧房内漆黑一片,屋外的虫鸣与蛙叫,伴随着风声,在原本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进入贤者时间的石敢当,脑子意外的空明。 虽然杨茜确实是美女,但石敢当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感情。 真要说今夜的体验,不是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反倒是有点像去ktv里面叫陪唱,然后领妹子回家过夜。 “阿郎,以后你会为妾向司马家复仇吗?” 杨茜抱紧了他的胳膊,二人肌肤相亲,像是粘在一起。比起心中波澜不惊的石敢当,她却是挺满足的,不,应该说全身都爽透了。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石敢当满不在意的说道。 杨茜听到这话兴奋极了,她有些激动问道:“那阿郎以后会娶我的吧?” “这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石敢当继续用懒洋洋的语气答道。 听到这话杨茜一肚子不爽,撇撇嘴问道:“阿郎都愿意替妾复仇,却不愿意明媒正娶,这是为何?”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年我们家乡发大水,官府请乡里百姓募捐救灾。 有个小吏想羞辱我,便问我道:让你家捐大钱三十贯,你捐不捐?” “呵呵,那阿郎怎么说?” 杨茜冷笑一声,开口就要三十贯钱的,没被人打死是运气好。 “捐啊,为什么不捐。后来这个小吏又问:那让你捐一头牛,你捐不捐?” 石敢当继续讲故事。 “那你怎么说?” 杨茜追问道。 “我说捐啊,怎么就不捐呢,洪水无情人有情嘛。 那小吏不想逗我了,于是指了指我身上这身衣服板着脸要求道:得了,不要你捐那些,把身上这身衣服捐了就行。 我说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石敢当靠在床头感慨说道。 “为什么三十贯钱和一头牛你都肯捐,身上的衣服却不肯捐呢?” 杨茜疑惑问道,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既没有三十贯钱也没有一头牛,但我身上真穿着这套衣服啊。” 说完石敢当钻进被子,倒头就睡。 “唉!” 杨茜听懂了,长叹一声怅然若失。 似乎感觉到杨茜心情不佳,石敢当“安慰”她道: “我只是一个义子,与奴仆无异,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 未来的事情,没人可以预见。 你知道,为什么石崇会把你送给我么? 因为这是一种服从性测试,不能通过测试的,就不是自己人。” 听到这话,杨茜微微点头,这种事情不难理解。主人给仆人东西,仆人不收,就不是如臂使指的仆人,主人留不得。 “感觉鼻孔痒的时候,你自己会掏。可你鼻孔不痒,别人却硬要给你掏,你会觉得痛快吗? 我和你一样,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石敢当叹了口气抱怨道。 见杨茜不说话,石敢当继续解释道: “石崇把你送给我,只是因为你父亲是一个告密之人。他是想警告我,不要背叛石家,否则,下场就会和你父亲当年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 对于石家的这种服从性测试,石敢当也是很不爽的。他只是没办法而已。 怀里的杨茜身子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她父亲杨康当年纯属自作聪明,咎由自取。换言之,这些年杨茜在石府遭受的白眼和歧视,都是活该。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往往才是快刀。 一个高官家的大小姐,养尊处优等着嫁给门当户对的天龙人享福,结果突然阶层飞快坠落,成为货物一般的女奴。 内心软弱的人,早就自尽了。 杨茜被石敢当点破迷局,顿时感觉自己被命运玩弄得欲仙欲死! 换谁也要大哭一场! “无论是谁,都会喜欢忠心的人,即便是司马懿这样的人也一样。 你父亲以为背叛投机就能获得高官厚禄,实际上,在那些人眼中,这样的投靠一文不值。” 石敢当似乎是在说无关的话,但杨茜却听懂了。二人背对着背,各自怀着心事睡去。 露水一样的姻缘,还是别有太高的期待比较好。 石敢当不想跟床上这个女人有太深的牵连,至少现在不想。 …… “敢当,昨夜你屋内的动静可不小啊。” 坐在马车上,石崇看了石敢当一眼,忍不住调笑道。杨茜那妖精真是迷人,想来昨夜在床上骚动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送出去确实有点遗憾,只不过石崇的心很大,也很野,一点都不心疼。 杨茜这种女人虽然美,但可以替代的实在太多,世家贵女中一抓一把,没什么值得珍惜的。 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闺中,藏着的美人着实不少,美色不算什么稀缺的东西。 反倒是石敢当这样肚子里有货的智谋之士很难得,捡到就是赚到了。 若是自己的部曲都不能笼络为己用,那他的手腕也太差劲了,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区区一个女人而已! 石崇心里想着事情,却听石敢当说道:“六郎,大将军是不会把我们留在府中的。如果他留我们在府中,那不是明摆着告诉义父,他很不信任石家,必须扣着人质么?” 石崇思索片刻,微微点头道:“这倒是某疏忽了,确实如此。” 石敢当说出了一个经典的逻辑悖论。听起来很不合理,在生活中却又常见得不能再常见。 石崇心中暗想:如果司马昭信任他父亲石苞,那么就不该扣留他在府中;但不扣留他,司马昭又觉得对他父亲少了些许制约。 这去留之间,考验的是人性,可谓是深不见底。 司马家的大将军府在洛阳城北靠近城门的位置,距离皇宫并不远。 来到大将军府门前,二人下车后,发现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此等候,面容温润如玉,一副谦谦君子之气。 “哎呀,怎么是安世呀!好久不见了!” 一见面,石崇就上前,亲热的握住对方的双臂,一副非常熟悉的模样。 “季伦好久没见了,上次你送某的那幅画……” 这人正说得起劲,忽然看到石敢当这副生面孔,顿时闭口不言了,脸上的猥琐下流之色一闪而过。 此刻看起来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是我父亲新收的义子,在我身边行走出谋划策,不是外人。” 石崇哈哈大笑介绍道。 “快过来,这便是大将军世子,还不行礼。” 他看向石敢当催促道。 “鄙人石敢当,见过世子。” 石敢当连忙上前行了个揖礼。大将军府,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世子,那就是司马炎! 石敢当偷偷观察了司马炎一番,只觉得此人面貌温润如玉。俗话说相由心生,应该不是鹰视狼顾之辈。 “父亲听闻季伦来府上为石都督求药,便让我为你们引路,父亲亦是非常想念季伦。” 司马炎十分热络的说道,还对石崇挤眉弄眼的。 “某先去见大将军,等会某与你详谈。” 石崇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对司马炎点点头,两人接头完毕,似乎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 石敢当在一旁看得异常尴尬,根本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被司马炎引到了大将军府的书房内,这位未来很可能成为西晋开国皇帝的世子,却是悄然退下,非常乖巧懂事。 桌案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白。脸很瘦,看起来挺严肃的,身着官袍似乎正在办公。 司马昭在办什么事? 除了篡位以外,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做的? 石敢当在心中吐槽着,脸上却是毕恭毕敬,低着头不敢仔细端详司马昭。 正在这时,司马昭将手中的笔放到一旁,抬起头看着石崇。司马昭眉毛一挑,似乎注意到了石敢当,却并未让其退出书房。 后者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识趣的站到墙角,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石敢当知道自己是个“证人”,他是司马昭与石苞之间博弈的一个小工具。 这种明明白白当工具人的事情,感觉还挺微妙的。 “季伦啊,你出仕了没有?你父亲如今春秋鼎盛,你是家中幼子也不需要你尽孝,你看今年出仕如何啊?” 司马昭微笑问道。 “但凭大将军安排。” 石崇行礼说道,不卑不亢很有气度。 “嗯,那我就看看朝中有什么职位适合你。府中藏书很多,让安世带着你去找吧。” 司马昭大手一挥,示意谈话结束。 石崇一愣,有点没回过神来。 这会面好像有点快,但又好像挺正常的,石崇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六郎,大将军给您安排出仕,这是他在笼络石家。” 出书房后眼见四下无人,石敢当凑到石崇耳边低声说道。 “嗯,确实如此,看来这大将军府我们待不了两天就会离开。” 石崇笃定说道。 很明显,司马昭并不是辣手无情的司马师,他还是决定要“装一装”,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紧张。也就是说,面子上要好看些才行。 如果真把石苞儿子扣押在他府邸作为人质,那吃相也太难看了。 一个权臣居然连家族核心亲信都笼络不住,需要搞扣押人质这一套,那真会被世家看不起的! 这点权术手腕,司马昭还是有的。 正在这时,司马炎又出现了,走过来拍了拍石崇的肩膀,低声说道:“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见他兴致高昂,压根就没提找书的事情,石敢当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司马家显然知道石崇所说的“替父亲找医书”是什么意思,这个借口非常拙劣,所以压根连演都不想演一下了。 不过这也算是某种信任吧。 出了府邸一路向北走进入平安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普通的院落,小得可怜,跟司马氏的大宅完全不能比。 “安世,你来这里作甚?” 石崇面色古怪看着司马炎询问道。 “季伦有所不知,这是大将军从事中郎李胤的宅院。此人在大将军府办事,平日也负责指导一下某的学业。 他每每刁难于我,出些政务上的难题,让我在父亲面前出丑,我早就想整整他了。 听闻她女儿容貌出众,美艳不可方物,我们现在就翻墙而入,看看此女是不是浪得虚名吧。 要是有机会的话,嘿嘿……” 司马炎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淫笑,忽然察觉石敢当也在旁边,正老神在在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自己,这位世子顿时又面色严肃了起来。 “咳咳,我只是看一眼就走,看一眼就走。” 司马炎对石崇讪讪解释道,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感。 石崇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对石敢当吩咐道:“这样,我们踩着你肩膀翻墙过去。” “对对对,李胤现在正在大将军府办事,一时半会回来不了。 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外地为官。 今日家里的下仆都去城外收粮了,估计院子里剩不下几个人。” 司马炎补充道,看来他事先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三人在李胤家院墙的角落处准备当一回小贼。 石敢当满心好奇:司马炎看上的豪华自行车,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石敢当笃定司马炎就是打着先那啥再那啥,最后再啥啥啥的打算,他打算等会见机行事。 似乎猜出了石敢当的想法,石崇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警告道:“女人什么的对世子来说是不缺的,但乐趣就没法随时随地去找了。等会你不要故意找事败坏世子的兴致知道吗?不管是什么女子,能被世子看上,都是她的福气!” “我知道了,六郎放心。” 看石崇声色俱厉警告,石敢当连忙低声应和道。 李胤的女儿就算再美艳,对于司马炎来说也就那样了。司马昭的儿子,还是世子,要什么样女人没有? 人家玩的就是那种老鹰抓小鸡的“禽趣”。 李胤的女儿要是真的投怀送抱,对于司马炎来说反倒是不好玩了。看来司马炎这个小色皮就是好这一口呀! 石敢当在心中暗暗鄙夷。 “世子,你们先上墙以后,谁在下面接住你们呢?” 石敢当问了一个不能忽略的问题。石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这墙翻上去以后,等会还得下来啊! “那你先上!” 石崇也不避讳,直接让石敢当踩自己的肩膀上墙,然后再让对方拉他和司马炎上去。 三人就这样毛毛糙糙的翻墙而入,发现院子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本就不大的院落,也就四五间厢房一个大堂而已,此刻却显得空空荡荡。 “李胤身居高位却清贫若此,真是个好官啊。” 司马炎忍不住感慨道。 石敢当疑惑的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嘀咕:这司马炎到底怎么回事啊? 又是要霍霍人家宝贝女儿,又说人家是好官,他到底闹哪样? “世子,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离开……” 石敢当还没说完,司马炎便轻车熟路的走向柴房。他熟练掀开木窗的一个角,就看到里面有个衣着朴素的侍女,在给木澡盆里面加水。 木澡盆里站着一个光溜溜的女孩,那里水汽蒸腾光线又很暗看不明晰,只能隐约看到婀娜的身材轮廓。 司马炎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放在窗户旁边的襦裙悄悄拿走。他如获至宝一般,将布料粗劣的襦裙捧起来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某种满足的神色。 石崇一脸错愣的瞥了司马炎一眼,似乎惊愕于对方的怪癖,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司马炎随手将那件襦裙丢到墙角,正想用声东击西的方法引走侍女后一亲芳泽,却听到身后远处有人大喊:“有贼人!快抓贼啊!” 三人顿时吓得亡魂大冒,他们不怕被抓住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压根丢不起这个人啊! 石敢当跑得最快,来到墙角,将奔来的司马炎和石崇二人托举上了墙,待他想翻越的时候,却发现墙上那两人已经溜号了!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这帮天龙人真是太没义气了! 石敢当在心中哀叹。 院落并不大,刚才正推着粮车进院落的仆从,现在正在四处翻找“贼人”,石敢当找了个空档直接翻窗进入李家小娘子洗浴的柴房内,刚刚准备转身,就感觉腰间被一个尖锐的硬物顶住了。 微微的刺痛感,让石敢当感觉那很可能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我还以为是司马炎呢,你是什么人呀?”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很好听,只是语气不太妙。 “我叫石敢当,你呢?” 石敢当反问道,没有听出女孩话语里的嘲讽。 身后的女孩似乎是被这话给气笑了,连忙呵斥道:“你一个登徒浪子居然好意思自报家门,我管你叫什么,是司马炎派你来的吗?” 呃,看来司马炎之前就在这里玩过不少羞耻play的游戏,李胤的女儿都认识他了! 石敢当心中暗暗叫苦。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司马炎想纳你为妾,你真的不愿意吗? 他此前应该来过多次,念想你很久了吧? 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心里有点不明白。” 石敢当开口询问道,也没有转身。 这位小娘子肯定什么都没穿,刚刚换洗的衣服已经被司马炎扔掉了,他可不敢回头。 “我不想给他做妾。 做一个玩物,又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你对司马炎直呼其名,那肯定不是司马炎的家奴,我就不为难你了。 现在就走吧。” 小娘子松了口气说道,似乎放下了戒备。 “你光着身子我怎么走?” 石敢当反问道。 “对哦,那你把自己的袍子脱了,我穿上以后再说吧。” 那位小娘子的话语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戏谑之意。 石敢当立刻脱下身上的袍子,露出里面的短袄和下半身宽松裙裤。 他将袍子拿在手里,没有回头递到身后说道:“小娘子穿这个出去,我先躲在这里,晚上再走。现在实在是走不掉。你的衣衫被司马……被人丢得老远了。” “我穿衣服的时候,你要是转头偷看怎么办?” 泡在木桶里的小娘子又问。 “我若回头,自戳双眼。” 石敢当一板一眼,语气不容置疑。 那女孩似乎是被他的话语镇住了,一边接过衣服,一边嘴里碎碎自言自语道:“我要你戳瞎双眼作甚。” 她也没有纠结,直接从木桶里起身,快速擦干身子,然后一点都不避讳,将石敢当的袍子套在身上。 “我叫李婉。” 这小娘子穿好衣服,来到石敢当面前莞尔一笑,绝美容颜差点把他的魂魄都勾走了。 女孩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石敢当的宽大袍子套在她身上,不仅显得很是滑稽,也看不出身材如何。 但狼狈模样掩盖不住自身清丽脱俗的容貌。 尤其是那双眼睛,英气勃发又是灵动有神,让人看到就难以忘怀。 她这般容貌的女孩或许在洛阳还能找到,但那股充满了灵动的气质,却是再难寻觅。 不得不说,司马炎挑女人的眼光确实毒辣。 此女又美又明又艳,难怪司马炎对这李家娘子念念不忘的。 “我看你也不像坏人啊,怎么给司马炎这样的登徒浪子当起狗腿了?如今身陷囹圄又是何苦?” 李婉上下打量着石敢当,只觉得这个小年轻一表人才,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她快言快语,没有闺中女子常见的忸怩矜持,也不计较之前石敢当翻墙而入的冒犯。 一股爽朗英气扑面而来。 “我是石苞的义子,听闻大将军世子司马炎对某位女子念念不忘,我甚是好奇,特意跟着他来看看。 至于其他的,不足挂齿。” 石敢当信口胡诌道。 李婉一听,眉眼笑成了一片弯弯的柳叶,她一边笑一边反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么?” “看出来了,世子眼光甚好,待你父亲回来了,我就去提亲。” 石敢当满口胡言,吹牛不打草稿。 这话逗得李婉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她上前用刀背轻轻拍打了石敢当的腹肌两下,调笑道:“才见一面的女子你就说要娶,万一是蛇蝎心肠的美人怎么办呢?你这人傻乎乎的喜欢乱说话,算啦,我就当你在说笑。” “哼,我自有自己的识人之法,反正我已经看上你,想娶你就是了,这个你不必怀疑。” 石敢当回了一句,那无畏的目光看得李婉一阵心虚。 她偏过头小声说道:“好说好说,那行,晚上我过来还衣服给你,再把你送出院子,你就在这里等着呀。嗯,你千万,千万不要跑呀,跑了就彻底没机会了知道么。说不定我父亲哪天心情好,就真的答应将我下嫁给你了呢?” 李婉微微点头,瞥了石敢当一眼,那样子俏皮又可爱,眼中似乎藏着带着某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 她走到柴房门口,又对着石敢当做了个鬼脸,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威胁道:“我不来你可不许走哦,要是乱跑被我父亲发现了,绝对打断你双腿。他谁都不怕,别说是石苞义子了,就是石苞嫡子也照打不误。” 等李婉走后,石敢当这才明白为什么司马炎要搞那么多羞耻play了。实在是这辆豪华自行车太好,不骑回家真的心痒难耐。 而且,石敢当自己现在也必须得找一辆自行车了。这世道,豺狼虎豹遍地,骑车比徒步跑得快点。 (本章完) 第5章 序章5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5章 序章5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婉这个小娘子说入夜后会来给石敢当送衣服,送他出院落。 结果,晚上这位小娘子真的来了,也带了石敢当的锦袍。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之同行的,还有她父亲李胤! 此时此刻,石敢当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又看了看火把照耀下衣冠不整的自己,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婉双手扶住李胤的腰,笑得枝乱颤,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把衣服穿好,随某去书房!” 李胤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非常干脆。 李婉趁机上前,笑靥如询问道:“我让你等着,你还真等着啊,家里仆从后来都离开院落各自回屋了,你怎么还不跑?” “你不是说跑了就没机会娶你,我哪里敢跑?” 石敢当一边穿袍子一边反问道。 李婉面色微红,有些心虚的狡辩道:“你这人真是脑子笨,晚上都宵禁了还怎么走夜路,这一听就是在整你呀。结果你居然在柴房里傻等着不知道跑路,害得这件事让父亲知道了。我白天是故意诓你的,这你都没听出来吗?你还真等着提亲啊?” 石敢当还真没听出来! 事实上他只是在等石崇和司马炎派人来救自己脱难,没想到那两位是真的没把他当外人。 就往死里坑。 看看今夜会不会被人打死丢乱葬岗吧。他只是石家的部曲,被李胤打死了也是活该。 垂头丧气来到李胤的书房,这里竹简堆得到处都是的,很多都是公文。 石敢当随手从桌案上拾起一卷,居然是给某位待选官员的评语:此人在乡里作奸犯科,不予录用。 看来,李婉这小娘子的父亲权柄不小啊! 这不经意间的阅览,好似打通了石敢当的任督二脉一样,让他对天龙人的政治规则有了更深的认识。 司马炎,将来很可能是西晋的开国皇帝,但现在呢? 恐怕,登顶之路还有很多变数,特别是过继到司马师那边的司马攸,在世家之中口碑很好,对司马炎有致命的威胁。 所以对于李胤这样,虽是起于寒门,此刻却位高权重的官员来说,他们其实有机会成为司马炎很好的助力。 色中饿鬼一样的觊觎李胤之女,恐怕只是某种借口或者掩饰,至少不是唯一原因,趁机拉拢羽翼才是真的。 天龙人,或许很坏,但他们真的不蠢,起码不是全部都蠢。 这一刻,石敢当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包括为什么司马炎不派人回来接自己了。 “你这人怪得很,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也罢,这么老实蹲柴房也不容易,今日之事我便不计较了,等会你就直接回大将军府吧。” “呃,岳父大人,我想提亲呢。” 石敢当厚着脸皮小声说道。 “哈?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答应啊。你在胡说什么?” 李胤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他盯着石敢当询问道:“就算我同意,那你要怎么娶我女儿呢?” “我自有办法。” 石敢当非常自信的拍拍胸脯说道。 “嗯,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那你能不能说来听听,万一我一高兴就同意了呢?” 李胤忽然有了一些逗傻子的心情。这年头老硬币多,傻子不常见呀! 想娶李婉的世家子弟多如牛毛,但他们都被司马炎挡回去了。像眼前这种傻子,确实头一回见到。 就算自己同意,司马炎能饶得了他么? 李胤等待着回答,他已经打算等会直接将石敢当放了。 “办法,我自然是有的,而且绝不会作奸犯科。 但是现在说出来,那就不灵了。” 石敢当非常认真的说道。 “行吧,你自己高兴就好,那我等你上门提亲啊。” 李胤忍俊不禁点点头道,都有些不忍心骂这傻子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大将军行那禅代之事,看似已经无可扭转了,这个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未来究竟是世子会出头,还是轮到舞阳侯(司马攸)出头,实在是一件令人伤脑筋的事呀。你觉得他们之中谁会出头呢?” 李胤摸着胡须,很是感慨的说了一番让石敢当脑袋炸裂的话! 果然,这年头能在司马昭府里混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去找傻子啊!眼前这人就明白得很,思路不是一般的清晰。 李胤现在就看出,司马炎和司马攸将来必有一争,其眼光自不必说。 “舞阳侯没有机会的,将来一定是世子出头。” 石敢当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个倒也未必,我看还在伯仲之间呐,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司马炎要胜出。” 李胤不动声色问道。 “世子与舞阳侯都是大将军的嫡子,谁继位本无甚要紧,但是礼法却是他们身上的枷锁。 对于大将军来说,既然已经可以将神器稳稳收入囊中,那为什么要留一个礼法的隐患呢?让司马师这一脉继位实属不智。 开了此例,那么将来即便是司马氏的旁支,也可以利用礼法过继到正房,进而夺取神器,反正不该轮到大将军这一脉继承,如此可谓是后患无穷。 所以只要大将军没有昏头,断然不可能让舞阳侯成为继承神器之人,而且他只要咬死嫡长子三个字便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天子和司马氏的族长,二者虽可以是同一人,但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石敢当侃侃而谈道。 李胤顿时面露惊讶之色,随即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石都督收你为义子,见识果然不凡。石苞生子或有不肖,但收的义子都有一技之长。只是他们多在军中效力,折损难免。” “李公谬赞了,石某身无长物,就剩下这张嘴了。” 石敢当苦笑道。 在李婉面前他吹一把没事,遇到李胤这种老狐狸,再吹牛就是丢人现眼了。 “本官在大将军府效力,大将军想做什么事情,某是心知肚明的。 汉以刚猛失天下,曹氏代汉,天下三分,本以为蜀国会率先灭亡,没想到竟然是魏。 曹公未有施恩于李某,故而李某要还恩情于司马氏,忠这个字,李某是不配去说的。 只是如今天子与大将军互相谋算,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改天换日不远矣。 暴风骤雨将至,到时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李胤摇头叹息道,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 “你知道某为何与你说那么多么?” 看到石敢当不说话,李胤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石敢当摇摇头,他还在想要不要开口改称岳父呢。当然,上门女婿就大可不必了。 “因为世子与石崇都跑了,你没跑。石崇且不去说,世子他不该跑啊。” 李胤有些失望的说道,一脸痛惜之色。他也算是司马炎的老师了,专门负责检查这位世子学习政务的情况。 未来的君王怎么能没点担当呢? 翻墙进女子家宅被发现了又怎么样呢?这点小事都扛不住么? 李胤不是失望司马炎悄悄上门窃玉偷香,而是失望对方被发现后居然选择直接跑路! 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登徒浪子又怎么样呢?男人好色一点又怎么了? 这点事都扛不起,如何扛得起江山? 李胤是头一次觉得司马炎这个世子,将来如果继承大统,绝对会出大事。他已经在心中做了个决定,自家女儿绝不可跟司马炎有什么瓜葛。 反倒是眼前这位,有点意思。一副憨憨模样,或者叫盲目自信。 “其实我是没能跑掉,又被人……耍弄了一下。” 石敢当讪笑道,比划了一下手势。 “给人当义子说得好听,实际上与奴仆无甚差别,始终都是寄人篱下。 某看你还不错,何不摆脱石家自立门户? 某手里还有一点推荐出仕的权柄,推荐你出仕问题不大。只要出仕了,就算将来招你为女婿,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胤微笑说道。 他平日里清贫又正派,并不代表不知道变通,也不意味着食古不化。 “石家六郎(石崇)与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要还石家的这份恩情,才能谈其他的事情。” 石敢当正色说道,断然拒绝了李胤不加掩饰的拉拢。 “既然如此,那就不留你在我家过夜了。拿着大将军府的信物去应付宵禁,你这便回去吧,信物明日让世子还给我就行。” 李胤轻轻摆手,示意石敢当可以走了。不过看他脸上笑意,似乎是对石敢当的知恩图报非常欣赏。 等石敢当出来以后,发现李婉守在书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 “我送你去门口吧。” 李婉低声说道,光线有点暗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二人并排在院落里面走着。 “你现在还可以拒绝司马炎,但很快估计就不可以了。 等司马炎变成太子,甚至变成皇帝,你父亲也护不住你的。” 石敢当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啊,司马昭篡位成功当皇帝,司马炎就是太子。 将来司马炎成了皇帝,我就从妾室变成了什么贵妃、贵嫔、贵人之类的。 你不就是在说这个嘛。” 李婉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这不是都知道了么?” 石敢当大惊,他还以为这个小娘子糊涂呢,没想到人家什么都懂。 “可是我不喜欢啊。” 李婉看着石敢当,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如果我不喜欢,就算塞给我金山银山又如何呢? 将来做贵妃贵嫔又能如何呢?这些我都不稀罕呀。 我今后日子还有那么长,住在一个给我添堵的人家里,看到他也烦,看不到他也烦。 我是忍一天两天,还是忍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我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这还是在说做妻,就更别说只是给司马炎做妾了。” 李婉说得理直气壮,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和惋惜。 石敢当万万没有料到,他能在这样的世道里,碰见如此奇女子。如蔓藤一般的杨茜,比起李婉来,心性的差别,好似烛火与皓月。 石敢当心悦诚服,对李婉揖礼道:“我不如你甚多,真是令人汗颜啊。” “嘿嘿,那今日我整你的事情,你不计较啦?” 李婉很是得意,看着石敢当询问道,脸颊的酒窝都露出来了。 “嗯,是我蠢,吃一堑长一智,不过我还是想娶你的。” 石敢当强调了一句。 “你就吹吧,我在家等着你来娶,看你来不来。” 听到这种玩笑之言,李婉很是默契的和他相视一笑说道。又像是察觉到什么,彼此都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忽然间,二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并不狭长的院落已经快走到院门,他们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出了门,就要分别了。这一分别,等下次再见,即便是有下次,也很可能就是沧海桑田。 “我有话想说。” 石敢当停下脚步,鼓足勇气看着李婉。 “那……你说也是可以的,我,我听着呢。” 李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低下头,左手提着灯笼,右手绞着粗布衣袖。 “呃,你等我来提亲啊。” 石敢当憋了很久,最后只是憋出一句话来。 “这,这不得我父亲决定啊,我,我还能说什么……你要来便来呗。” 李婉面色不自然的偏过头,压根不敢看石敢当。 忽然,她那略有些粗糙的手掌被人握住,李婉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成功,于是只好放弃,任由着石敢当握着。 李婉忽然被他这样的执着认真和无畏鲁莽给逗笑了。 她眼波流转,看了石敢当一眼嗔怪道:“你这人脸皮真厚,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就来求亲,比那司马炎还坏。司马炎也就想一亲芳泽,你倒好,直接要当我夫君。” “娶不到你,我这辈子就不娶妻了。” 石敢当看着李婉的双眼说道。 “行行行,那你好好努力吧,只要能说服我父亲,我什么都依你的,这样行了吧?” 李婉偏过头,不让石敢当看到自己的脸。她趁机把手抽了回去,急急忙忙将他推出院门,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了。 等李婉回到李胤所在的书房,脸上的红霞哪怕是在灯火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父亲也不用这么急的,弄得有点病急乱投医……” 李婉低声的碎碎念,她没想到石敢当那么大胆。 “让你去给大将军世子做妾,是推你入火坑。 反倒是这个跌入谷底的才俊,可以观察一下。他谈吐文雅,牙齿整齐,肤色白净,必定出身官宦之家。 现在为奴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算不得什么。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官职与地位不重要,人品与才干最重要。 你今年已经十七,再不成婚官府都要摊派郎了,哪里还能再等啊? 大将军改天换日之后,世子就成太子了。他若开口,为父可就没法拒绝呀,到时候就算知道是火坑也只能看着你去跳。 好不容易有个傻子不怕司马炎,我哪里能不着急。 看看他怎么来提亲吧,我还有点期待呢。” 李胤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婉询问道,刚刚院子里那一幕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做官,家族顺利延续不是什么问题。攀龙附凤虽好,风险也极大,实在是犯不着。 女儿其实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好了。 此刻李婉亦是心情激荡,头一回认真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石敢当真的很大胆,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不是说在院落拉着她的手不放就很大胆,而是敢跟司马炎抢女人那绝对是胆大包天。 就说这份胆量,常人就不具备。他怎么敢的! 在世人的观念里,妻是半个家主,妾只是可以随时交易和抛弃的货物而已。 在李婉眼里,给司马炎做妾,实在是要不得。当然了,即便是石敢当要娶她,也有很多等待解决的大问题。 比如说身份上的差距。 …… 深夜,大将军府内某个别院的书房里,司马炎正在跟石崇下棋,脸上完全看不到白天那档事的窘迫。只是,二人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整个棋局的部署乱七八糟,跟下五子棋差不多。 “石敢当人如其名,还挺有担当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脱困了没有。” 司马炎叹了口气,有点担心石敢当的处境,更当然了,他只是担心对方被抓住后,把自己供出来。 司马昭对他这个世子要求非常严格,这让司马炎心中产生了很多逆反的想法。只是他想做什么都没法做,所以很容易就会以好色为发泄情绪的出口。 毕竟,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好色不是什么缺点,这是司马昭可以忍受的。司马炎的夫人杨氏可谓国色天香,美艳不可方物以至于远近闻名,但这位世子压根就不满足于被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还想找点乐子。 “世子放心,石敢当很机敏,必能脱困。” 石崇打了个哈欠说道,心中窃笑不已。石敢当若是被李胤抓到,不死也脱层皮。 当然了,李胤这口气出了,这件事也就翻篇了。石敢当这个石苞义子被抓,与奴仆被抓无异,打死勿论。 可是如果石崇被抓,被李胤逼婚怎么办?这里头乐子可大了。 不是说李家小娘子人不好,也不是说李胤的家世配不上石崇,而是这个女人可是被司马炎看上的,人家就盯着这盘菜准备动筷子呢! 石崇能去跟司马炎抢女人么?那肯定不能够啊,他犯得着么? 今日二人回来以后聊了很多,唯独没有提李婉的事情。司马炎反倒是唏嘘感慨,讲了很多关于李胤的好话,说他是国之栋梁云云。事实上,司马炎好色,却未必真心看得上哪个女人,一切都只是为了乐趣罢了。 玩腻了,再好的女人,在他眼中都显得碍眼了。 忽然,司马炎很是惋惜的说道:“天子近日蠢蠢欲动,恐怕要出大事了。” “天子退位,还能保全身家性命。天子若是冥顽不灵,哼哼,那就不好说了。” 石崇快人快语,说话亦是一针见血! “季伦慎言!这些话是你我能说的吗?” 司马炎大惊失色,却发现石崇正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朋友看不起了,于是讪讪干笑了几声。 大家是朋友,又都是聪明人,这么欲盖弥彰的事情还演,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安世啊,大将军已经把那两封告密信,给石某看过了。天子明日即将动手,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听到这话,司马炎下意识的左右环顾,发现屋内确实没其他人在,这才松了口气。 “此事,确实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父亲废帝已成定局!” 司马炎面色阴沉点点头道,公然说起权臣废帝,毫无违和感,并未否认石崇所言。 曹髦不老实,司马昭已经决定换个曹氏子弟当天子了,权臣就是这样子的。 天子是提线木偶,不爽就换! 至于司马昭要篡位的一键三连套餐,已经在缓慢而坚实的推进之中。日拱一卒,总有拱到底线的那一天。 司马炎跟石崇下棋到深夜,哪里是在等石敢当啊。司马炎就是单纯的害怕,担心明日司马氏着了曹髦的道,担心到时候全家死光光罢了! “大将军对世子真是爱护啊。” 石崇摇头叹息,将一封尚未盖玉玺的圣旨,从袖口里掏出来,展开放在桌案上。只见黄色绢帛上面写着:朕身体抱恙,朝会推迟于三日后举行。 石崇又拿出一份任命帛书,上面写着:任命石崇为给事黄门侍郎。 这个官职,就是伴随天子左右,专门给皇帝跑腿发圣旨的。 “得大将军之命,明日石某即将入宫,听候天子差遣。” 石崇眼中精光一闪,语气略有得意。 给事黄门侍郎这个官职大不大呢? 很小,又很大,但此刻不值一提。 说它很小,是因为品级很低。 说它很大,是因为伴随天子身边,影响力极大。 说此刻却不值一提,是因为曹髦是傀儡天子,傀儡天子的近臣,不也是傀儡嘛。 真正掌控实权的,是如李胤这般在大将军府内办差的官员。 现在给司马昭当“给事黄门侍郎”才是飞黄腾达,给曹髦当给事黄门侍郎有个屁用啊! 司马昭的这一手棋,下得很妙。 石苞把幼子石崇送来当人质,他反手就将石崇送入皇宫,给自己当眼线。 至于石崇在宫里如何,是死是活,是投靠曹髦,还是乖乖给自己当眼线,那都不重要啊! 反正到时候出了事,都算曹髦的! 至于石崇被曹髦收买的可能性,司马昭觉得收买了更好。石崇一个人没点鸟用,他要帮曹髦,必定会派人通知石苞,唯有石苞带兵政变,才是巨大威胁。 只要石崇敢给石苞传递消息,到时候人赃并获,便能剪除石苞这个不稳定因素。对此司马昭早有部署,石府四周都是大将军府的密探。 “是了,贾充如今已经坐镇禁军大营,亲信部曲枕戈待旦。听说李胤马上要奔赴潼关,并且都督关中诸军事,钳制关中兵马……看来是真的要来了。” 司马炎激动得双手颤抖,有些神经质一般的站起身走来走去。石崇看了他一眼,非常理解司马炎为什么激动。 曹髦在禁宫埋伏兵马,司马昭也不跟他客气,立刻准备反制。到时候龙争虎斗,会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此刻石崇想起石敢当所说的“大将军被天子算计”,又看了看激动不能自控的司马炎,忽然感觉这件事恐怕不会如现在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正在这时,一个府里的仆从领着石敢当进入书房,又悄然退去。 石崇见状连忙上前亲热的拍打石敢当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一脸关切询问道:“敢当,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言难尽,如老鼠一般躲藏着,然后天黑就出来了。” 石敢当避重就轻的如实答道,没有把自己已然看上司马炎所念想的豪华自行车,并且已然开始挖墙脚的事情说出来。 “好,明日你便作为黄门侍郎的仆从,随我入宫面见天子吧。” 石崇一脸兴奋说道。 (本章完) 第6章 序章6 高贵乡公儿天子 第6章 序章6 高贵乡公儿天子 洛阳宫坐北朝南,规模宏伟,反正在石敢当看来,是一眼望不到头。 通报来意后,一个年轻宦官将等候在云龙门前的石崇和石敢当二人引入洛阳宫。弯弯绕绕横穿过太极殿,穿过西掖门,来到皇宫西面的武库。 放眼望去,武库前的校场上,数百个身材各异的汉子正在操演。赤膊上身,手持兵戈列阵,看起来威武雄壮。 充满了阳刚的味道! 而一旁有个穿着黑底红纹龙袍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正神采奕奕看着那些操演的军士。 他便是天子曹髦。 有个披甲的将军在一旁伺候着,态度甚是恭敬。 此人正是曹髦的亲信,冗从仆射李昭,负责指挥“天子扈从”。 当然了,名为“天子扈从”,实际上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人而已,眼下几乎齐聚于此了。 石敢当速速看了信心满满的曹髦几眼,越是确信这位天子很有想法。 更改上朝时间,还将甲士部署于此,且毫不避讳在这里观摩操演。 曹髦是真的不知道这样会泄露军机么?恐怕未必了! “陛下,大将军手书,请过目。” 石崇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一旁伺候的李昭。后者将其交给曹髦,恭敬退到一旁。 “朕的诏书,居然出自大将军府,此事当真是有趣啊,朕发的诏书,朕居然毫无印象。” 曹髦忍不住讥讽道,英挺的面容没有任何触动,却不再多说什么。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玉玺,然后在帛书上盖章,随后交给石崇。 最后目光重新回到正在操演的军士身上,把身旁二人当透明人。 “黄门从官焦伯被罢免,你来接替他,这也是大将军的意思么?” 发现石崇没有立刻离开,曹髦瞥了他一眼,继续追问道。 “回陛下,大将军之事,微臣实不知情。一切由大将军和陛下商量着来,微臣做不了主。” 石崇言辞恭敬回答道。 “哼,那就遂他的意吧,朕都准了,朝会三日后举行。” 曹髦虽然看上去愤愤不平,却也没有拒绝司马昭送来的所谓“诏书”,行事干净利落。 让曹髦盖章是给他体面,如果他不想体面,司马昭就会帮他体面! 政治的现实,就是这般冷冰冰,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似乎是很不待见石崇,曹髦叹了口气,对李昭吩咐道:“安排黄门侍郎住簿室门附近吧,朕乏了,现在回寝宫。” 簿室门挨着簿室署,是出洛阳宫到东西主干道,靠近皇宫东面的最后一道门。名为“门”,实则是类似城门的结构,有许多可供禁军休息的屋舍。 曹髦这么安排,简而言之就是见不得石崇,看到他都感觉恶心,只想这位滚得越远越好。 要不然,簿室门这个随时随地就能出去通风报信的大门,怎么说也不该让石崇他们居住。 “微臣告退。” 石崇对曹髦恭敬行礼退下,即便是天子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心中亦是没有任何波澜。 在石崇看来,曹髦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即便是被死人羞辱,也没必要跟对方争辩什么,更何况曹髦现在还是天子呢。 石崇与石敢当二人被人带到簿室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座并不经常使用的宫门,果然是十分简陋,和华美的云龙门完全不能比。 这道门阻隔了皇宫与东面的百官宅邸,平时无论白天黑夜都是关着的。百官上朝,则是要绕路到南面的阊阖门。 簿室门可走大路直线抵达司马昭宅邸,曹髦却派司马昭任命的黄门郎负责守卫,这件事背后的深意,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正当石敢当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披甲将军从门楼里走了出来,对石崇行礼道: “石黄门,末将成倅,奉大将军之命守卫此处。 您的事情大将军已经跟在下说过了,既然天子安排黄门在此居住,那便请暂住末将屋舍吧,末将现在带兵回大将军府复命。 这簿室门的大门一年四季都不开,石黄门不必担忧宫中杂事。” “请!” 石崇面色平静伸出手,请成倅带路。 待石崇他们进城楼之后,成倅演都不带演的,直接带着亲信部曲离开了,只留下几个人值守城门两旁的箭楼。 屏退闲杂人等,石敢当抓起石崇的袖口,面色凝重说道:“大将军是想左右逢源,无论天子做什么,他都不亏!三日之后,只怕是要山崩地裂!” 石崇跪坐在软垫上,忍不住哀叹道:“那可不是么,敢当料事如神,大将军果然将某送入宫中,只是没料到他如此狠辣的手腕。天子若是起事,必先杀我二人祭旗!” 曹髦杀石崇的话,那石苞还不铁了心的跟着司马家走到黑? 想来,司马昭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开心吧。 石敢当算准了人心,却想不到这年头的厚黑学,就已然深不可测。 此刻石崇也冷静了下来,他分析道:“如今只有三件事能做。石某可向天子检举大将军,但这是在自取灭亡。倘若装作茫然无知,在这里睡大觉,三日后就只能向鬼神祈福。倘若向大将军告密天子有异动,那无异于承认自己是废物。左右都是不行,看来唯有你那一招险棋,可以死中求活。” “六郎所言不虚。” 石敢当亦是承认石崇的说法。 司马昭留石崇在宫里,是向石苞示意:你看,我很看重很信任你对吧,压根不担心你还有你家人告密搞什么动作,安心给我效力就是了。 但对于石崇本人来说,处境就很不妙了,因为他已经被曹髦当做了司马昭的嫡系亲信! 没有人比石敢当更明白这位宁折不弯的天子打什么主意了。 举事之前杀一个司马家的走狗祭旗,多杀一个都是赚的,唯恐少杀啊! 曹髦还有什么怕的,他现在连死都不怕! “今夜我去劝说天子。” 见石崇光说不练一直在那抱怨,石敢当自告奋勇道。 “要不,还是一起去吧。” 石崇似乎察觉到有点不妥,又有些犹豫。 “六郎若是跟天子说崩了,此事就再无回转余地。某要是没说好,六郎再出马也不迟。” 石敢当连忙抬手,拒绝石崇与他同去。 石崇本就只是试探一说,真要让他一起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知道曹髦已经有了必死之心,那么这位天子,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的。 杀个司马昭的“心腹”,算什么大事。 “好!你就……罢了,天子脾气不好,你尽量捡好听的说,曹氏如今的境况,很难说天子会做什么,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石崇有些心虚的说道。 他是有眼光的,只是不如石敢当那样豁得出性命去做事,他不想死得那么憋屈。 从地位上说,他是主,石敢当只能算是仆从。 可是石崇是有心气的,眼见石敢当人如其名,自己当真是羡慕佩服得紧。 成倅是个粗人,他在宫中暂住的门房内就一张榻,只够他一人侧卧。其他陈设几近于无,异常简陋。 石崇与石敢当坐在这里感觉非常无聊,又不方便乱跑。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比坐牢还难受。 石崇忽然想起昨日之事,于是低声询问道:“李家那位小娘子,你见到了么?如何?” “见到了,模样很周正,一看就是秀外慧中。” 石敢当眼神飘忽,有些心虚的说道。何止是见到了啊,他还说了一些很放肆的话。 李婉那双手是真的有茧,干过活的,这种女人在官宦之家要打灯笼去找了。对比了一下,石敢当觉得已经被自己吃干抹净的女奴杨茜,看着更像是贵女,皮肤光滑水嫩的。 官宦家的女子愿意干活,本身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那可不是么,这小娘子名声在外。娶妻娶贤,样貌都还是其次,主要是知书达理,体恤夫君,不给家里招惹祸端。 她要不是被大将军世子看上,提亲的人,估计都要把李家的宅院踏平。这洛阳的世家子弟啊,都不是瞎子的。 更别说她是李胤的独女了,李胤可是专门负责推荐出仕,考察官员的。” 石崇一边吹嘘李婉如何了得,一边啧啧感慨。李婉毫无置疑的蕙质兰心,让世家子弟眼馋坏了。 只是被司马炎看上的女人,其他人哪里敢去提亲? 如果只是妾,是没有什么关系的,玩过了送给司马炎玩不也一个样么?但这涉及到婚姻大事,规则就变得完全不同。 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他们也不敢提出让李胤独女给自己做妾呀!为了个女人,搭上家族的命运,不值得。 “你真没看到什么吗?比如说……” 石崇露出猥琐的表情,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石敢当本想将希望娶李婉为妻的事情告诉石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衣冠禽兽,实在是不值得信任,于是压下了心中的念想。 好事多磨,多磨才有好事,自己还是好好努力吧。好在他已经准备了对策,赌一把了。 石敢当轻叹一声,却是被石崇看到了脸上的落寞。 “唉,这种女子你就别想了。待这件事完结后,某多弄几个美妾服侍你,绝对不比杨茜差,甚至胜她许多也不稀奇。 大丈夫建功立业最重要,成家可以先放一放,反正纳妾管够,又不耽误你传宗接代。” 石崇跟后世那些无良老板一样画大饼。 “六郎,某只是在感慨三日后的凶险。” 石敢当打断了石崇的喋喋不休。 要不然,等会的话题,肯定是讨论李婉的胸部有多挺拔,屁股有多翘,腰有多细了。 石敢当已经把李婉看作是自己的禁脔,见不得他人议论。 石崇杀他认为“不算人”的那些人时,很干脆也很高冷。但是他把你当做可以商议大事的人以后,话很多,也肯掏心掏肺。 这是个很真实的人,又明又昏,又好又坏,又上进又下贱。 石崇感慨道:“天子居然以为在皇宫外面可以杀大将军,大将军居然认为天子会在皇宫内动手,当真是不可思议。” 他依旧觉得曹髦不至于说“自爆”,不过这位天子想杀司马昭倒是真的。 二人闲扯到入夜,宫里打更报戌时的时候,石敢当站起身,举着一根火把走出了屋舍,此刻已经是漫天星斗。 石崇和他一起出来,目送他朝着天子寝宫而去,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石崇觉得这件事如果他不参与的话,估计也是无喜无悲,无事发生。 但是石崇着急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改天换地的时刻,过往的一切都要重新洗牌。 石崇想赌一把大的!反正身上套着“安全绳”不怕摔,不像石敢当那样是裸奔。 这把若是赌赢了,得到的好处之多,不敢想象! …… 天子曹髦今年二十岁不到,精力非常旺盛。 虽然已经入夜,但他依旧在御书房里查看洛阳城的地图。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时,李昭悄然而入,在曹髦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个随从?” 曹髦面露惊讶之色。 白天的时候,他只注意到了石崇,并未注意石崇身边那个随从。 在曹髦看来,即便是来,也该是石崇来才对。 “或许是石崇担忧得罪陛下,所以派人来试探一番吧,他毕竟是石苞嫡子。” 李昭在一旁解释道。 石苞的分量,曹髦是明白的。他微微点头,示意李昭将那位随从引进御书房来。 不一会,石敢当被带到,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曹髦。 只见这位大魏天子,脸上愁容郁结,不复白天在武库观摩军士操演时的斗志昂扬。 石敢当有所领悟:感情那些表面光鲜,都是装给下面的人看的啊。 也是,就算是天子,就算在诸如钟会等人口中那般颂扬的英明神武,曹髦也不过二十岁。 他只是个年轻人,却不得不跟司马昭这样的老狐狸老硬币斗争。 其中的压力与辛酸有多少,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是何人?” 曹髦开口询问道,语气平静甚至是有些漠然。 “石敢当,石苞义子。” 石敢当沉声说道。 听到“义子”二字,曹髦都忍不住笑了。 他面带戏谑问道:“是吕布那种义子么?” 其实义子自古就有,甚至三国早期,都还颇有些分量。 但随着“世兵制”的推广与普及,义子二字有了更多的含义。义子越来越多,分量却越来越轻。 世兵制的规则下,部曲中的强力人物,经常会被大将收为义子。有些义子甚至可以跟大将的女儿或者侄女成亲,这年头很多将领都用这种办法巩固军权。 朝廷变了,阵营变了,只要部曲不变,他们的军权就不变。 怎么让部曲跟自己一条心,关键时刻不背叛呢? 收义子就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诸如东吴的将领投靠魏国,很多人都是带着部曲过来的。过来以后这些部曲跟着将领走,根本不受朝廷控制。这里头究竟有多少义子,那就很难说了。 石苞每次用兵,身边都有义子跟随左右,冲锋陷阵。 “某有私密话想跟陛下说,不知……” 石敢当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昭说道。 “这是朕的心腹,你但讲无妨。” 曹髦断然拒绝。 “那某就无话可说了,有些话,只能陛下一人听到。” 你三天后都要变成死人了,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看不起谁呢! 石敢当也来了气,寸步不让。 听到这话,李昭尴尬一笑,随即悄然退出御书房。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朕的耐心有限,你长话短说!” 曹髦不耐烦的催促道。 (本章完) 第7章 序章7 忠义难两全 第7章 序章7 忠义难两全 打牌的时候,如果有透视眼,可以看清对手的底牌。那么只要手里的牌不太坏,打牌的技术不太臭,基本上都能赢下这一局。 曹髦的底牌,石敢当已经看透了。所以此刻虽然对方贵为天子,但在石敢当看来,这位天子,是处于绝对弱势的一方。 “陛下,某想讲一个故事,希望您能耐心听下去。” 石敢当对曹髦行了个揖礼说道。 曹髦点点头道:“好。” “陛下,在离我家乡万里之外的一个国度,您就别管是哪里了,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国度。 这个国度有一个王族子弟,庶出的,本来过着什么都不必担忧的悠闲生活。 结果有那么几年,这个国家的国王先后亡故,军政大权旁落,被朝中一个权臣掌控。 关键是这个权臣的两个儿子也很有能耐,几年时间先后杀光了几乎所有明着反抗他们的人。 为了方便篡位,他们推举了这个王族旁支庶出的子弟来当国王。这个庶子很聪明,也很有胆量,不断利用大义跟权臣家族周旋。 可惜他手里的力量太小,上位太晚,对手的动作又太快。 他日拱一卒,想用水滴石穿的办法夺回大权,想仗着自己年轻耗死权臣。可对方却是日拱十卒,夺权的步伐一天比一天快,双方数年之间不断明争暗斗,大权却是被权臣一点点夺走。 眼见权臣家的党羽遍布朝野,权臣家的当家人已经要篡位成功,就差三辞三让了。 呃,那个国家也有这个规矩,权臣改朝换代必须走这个程序。 这位王族庶出的国王眼看家族的基业就要被他人夺走,所以他想到了最后一招:那就是用自己的死,把权臣和他们的家族,都拖下水,让他们遗臭万年!彻底打断他们和平篡位的妄念!” 说到这里,石敢当停了下来,他看向曹髦问道:“这个故事还有后续,陛下还想听么?如果想听,鄙人可以继续讲。” 此刻曹髦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藏在内心之中最深的想法,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李昭等亲信在内。 没想到却被眼前之人一语点破。 曹髦很年轻,但他很聪明,也很懂人性。 手底下的人肯忠君,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丝幻想:司马昭也是肉体凡躯,爹生娘养,万一真的一刀砍死了呢? 万一呢?那不就改天换地了吗? 所以才有人愿意追随曹髦。 说到底,终究还是因为有获利的可能性! 就算这种可能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也还是有微小的意外可以期待。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然而,曹髦的真正计划,却从未计算过“赢”的可能性,说白了,那些人期待的好结果,可能性就是实实在在的零。 半点希望也没有。 曹髦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司马氏拖入万丈深渊!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毫不客气的说,追随曹髦的人,都是实现这个目的的耗材。 如果追随他的人,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这样,那谁还愿意跟着他混? 曹髦就是要用自己的死,让司马氏遗臭万年! 司马昭还想称帝?做梦呢! 当街弑君者称帝,就意味着君王人人可杀,司马氏改朝换代以后他们就不怕吗? 曹髦的深沉心思,他自以为无人知晓,没想到却在一个自称“义子”的人眼中,跟没穿衣服是美人一样! 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摊开在阳光下了。 “你……继续说。” 曹髦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顿挫,从未感觉慌乱的他,此刻心乱如麻。 “然后,这位庶出的国王,就故意放出消息,说某日朝会将在朝堂上解决权臣那一家人。 并亲自在宫中操演训练兵马。 他身边有很多权臣的耳目,这个消息自然被权臣得知,并且做了全面部署。那位权臣还私底下嘲笑这位年轻的国王不自量力。 为了让权臣一家遗臭万年,国王还故意不加掩饰暴露自己的种种准备。整个王都的贵人,几乎都知道国王与权臣,朝会那天,会在王宫里激战! 大家都准备看好戏! 但,这不过是那位国王的声东击西之法,众人期盼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国王的真正计划,是在朝会开始前的一段时间,带着不多的宫中亲信兵马,悄悄走王宫的侧门,直扑权臣的宅邸。 当然了,国王杀死权臣是不可能的,甚至连权臣的宅邸都无法靠近。 队伍在行进中就会被权臣的嫡系兵马拦下来。那些兵马的数量,会远远多于国王手下的人。 但那又如何呢,一切都在国王的预料之中。那时候国王会硬闯敌阵,然后被某个傻乎乎的将领杀死。 具体是谁动手呢?无所谓,反正不是这一个,就是那一个。 就算没人敢杀,国王也会自己往刀尖上撞。 最终,权臣得知国王被杀以后,来到国王的尸体前大哭不止。他不是在哭国王死了,而是哭泣自己多年经营一朝被废,称帝的计划彻底失败,心如刀割。 此后,朝野对他怨声载道。 他必须通过消灭周边的国家,积累声望和军功,来实现曾经只差一步的改朝换代。至于这位年纪已经不小的权臣能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实现夙愿,或许他的家族,都会被国王带来的诅咒所吞噬。 至于此后发生了什么,鄙人未曾听闻,这个故事已经说完了。” 石敢当慢悠悠的将“故事”讲完,然后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看着曹髦。 “这个故事,还有其他人还知道吗?” 曹髦有些紧张的询问道,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眼前之人绝非常人!那个所谓的“故事”,简直就是自己计划的预演! “没有,就连石家六郎(石崇)也不知道。” 石敢当面色平静说道。其实这件事石苞也知道,但是石苞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更不会站出来帮司马昭。 司马家越弱,对于他们这些天龙人来说就越好!主弱,臣才能强啊! 曹髦松了口气,外人不知道就好,如果真知道了,那么这个计划,就没有实施下去的必要了。 “陛下,三日之后,鄙人愿意持剑随陛下左右冲杀,为陛下前驱。 与鄙人同行者,还有石家六郎。” 石敢当上前一步,对曹髦躬身行礼道。 “你们!” 曹髦霍然起身,走到石敢当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你们知不知道,就算不被斩杀当场,司马昭……事后也饶不了你们? 他没法对石苞如何,但杀你们,那就是抬手的事情啊!” 曹髦语气急切问道,此刻他对石崇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不,是彻底颠覆! “回陛下,某义父石苞,得司马氏提携才有今日之成就。饮水思源,他无法帮着陛下对付司马氏。 所谓忠义不能两全,石苞只能全司马氏之义,无法为陛下尽忠。 石家六郎,不忍父亲落下不忠之骂名。他为尽孝道,愿意替父亲为陛下尽忠,生死不论。 某曾经得石家六郎救命,为报此恩,便随他一同赴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仅此而已。 我们既没有兵马,也没有无双武艺,更不会出卖陛下,唯有两具七尺之躯为陛下驱策,以全忠义。” 石敢当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好!好!好!” 曹髦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紧握石敢当的胳膊,连声叫好! 石苞不来,他儿子来了,等同于献祭了一个嫡子。 这份为国尽忠的心,金石不换!绝对是对得起曹氏了! 虽然这对于局面的改观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把曹髦的情绪价值拉满了呀! 曹髦心中感动,他当然不指望石苞带着兵马跟司马昭硬刚啊! 且不说那些兵马听不听石苞调动,单说石苞本就是司马懿提拔于微末,这位大都督若是对司马家动手,外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白眼狼? “你们,你们快搬到朕的寝宫居住,朕实在是意气用事,怎么能让你们这样的忠臣义士住简陋的簿室门,这是朕的过错啊!” 曹髦痛心疾首的说道,他是真后悔了,还好石崇等人不计较。 “陛下,如此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司马昭派石家六郎入宫担任黄门侍郎,一是借刀杀人,二是顺带监视陛下。 若是我们搬入陛下寝宫,司马昭必定明白我们已经背叛了他。” 石敢当连忙劝阻道。 “言之有理。” 曹髦点点头,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他叹了口气,看向石敢当说道:“你这样的智谋之士,若是早几年来到朕身边,也不至于有今日之玉碎瓦全。实乃天不佑曹氏,朕真的尽力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说到这里,曹髦潸然泪下,难掩心中悲愤。 清醒的人,是痛苦的,他们往往过得不如那些傻子们快活。 “陛下,鄙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成全。” 石敢当对曹髦行礼道。 “还有什么成不成的,你现在就算要求朕的妃嫔侍寝,朕也一点都不含糊。” 曹髦苦笑道。 三天后,他们都会死,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就算石敢当要天上的星辰,曹髦都会想想办法。 “呃,陛下说笑了。此事对于陛下来说,易如反掌,一点也不麻烦。” 石敢当微微一笑,轻轻摆手说道。他又不是十一区穿越来这里的,实在是不好这牛头人一口。 他求的事情,对于曹髦来说也确实不难。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两天过去了。 明日就是朝会的日子,洛阳城内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还未入夜,便已经开始宵禁。 大将军府内,司马昭的书房里,这位大魏权臣,正在跟心腹谋士商议明日之事。 忽然,司马炎推门进入书房,然后凑到司马昭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身穿灰色布袍的石敢当,就被司马炎引进了书房。 “这是贾充贾公闾,这是李胤李宣伯,都是本官的心腹,有话你可以直言。” 司马昭目光锐利,盯着石敢当说道,语气严厉中带着催促。 “大将军,明日宫中兵马的布防图拿到了,请过目。” 石敢当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绢帛,将其放到桌案上。司马昭只是扫了一眼,就将其拿到油灯上点燃,直到其烧成灰烬,才对身旁的贾充与李胤说道:“天子确实明日要动手了,几张布防图,都是一模一样。” 司马昭淡然说道,看上去胸有成竹。他在宫中的眼线很多,曹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司马昭自然也知道这几天石崇很懂事,这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明日就看石崇运气好不好了。 如果运气好,那么明日过后,司马昭就会立刻给石崇一个起点相当高的优差,让石崇去外地赴任,当做亲信培养。 如果石崇运气不好,被曹髦祭旗了,那么司马昭则会去石府吊丧,安慰一下石苞。 老石呀,你儿子是曹髦杀的,我真没料到天子这么丧心病狂呀,你可以理解的对吧? 你也不想你儿子白死吧?知道以后该怎么替我做事了么? 司马昭连石崇的悼词都想好了。 “辛苦了,在府里吃顿好的再回去吧。” 司马昭看向石敢当,温言说道,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对于这种很有可能马上死去的人,他是完全不吝啬给足尊重的。 “不敢耽误大将军大事,只是为防节外生枝,请大将军赐予宵禁中行走的信物。来大将军府容易,回宫可就未必了,外面宵禁甚是严厉。” 石敢当低声请求道。 这个要求,只能说是心思缜密。如果被人发现石敢当今夜不在宫中,极有可能打草惊蛇,让曹髦警觉。 听到这话司马昭顿时起了爱才之心,解下腰间玉佩,递给他说道:“你很不错,将来某会跟石都督说一声,让你在大将军府内行走。去吧,莫要耽误了大事。” 给将死之人开条件画饼嘛,司马昭一点都不介意。如果石敢当能活过明天,那么自然是天佑此人,招入府中培养不在话下。 如果死了的话,那就死了吧,乖乖在地上躺好就行。 石敢当行礼告辞,他走之后,李胤漫不经心点评道:“大将军眼光卓著,某观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他在大将军府中就是担任类似“吏部尚书”的职务,专门举荐人才的。 “能耐或许有,但运气有没有,就很难说了。” 老硬币贾充在一旁慢悠悠的说道,显然是不看好石敢当能活过明天。 “嗯,确实如此。” 司马昭微微点头,看向贾充,面色肃然说道:“今夜你们都在这里吧,明日只要天子在宫中发动兵变,就立刻……” 他眼中有一丝凶光闪过,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本章完) 第8章 序章8 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 第8章 序章8 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结婚 深夜,李胤家的大堂内还点着火把。 一个和李婉面相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正在和她闲聊,此人便是今日刚刚从荥阳郡赶回洛阳城的李胤长子,李固。 他回洛阳,也是因为某些与大将军府相关的事务。 司马昭既然已经打算动手,推进改朝换代的事情,那么自然是安排亲信控制要害衙门。李胤和他的子嗣,也得以从地方进入中枢。 “父亲今夜是被扣押在了大将军府么?” 李固有些焦急,他看着心不在焉的李婉询问道。自家这个妹妹平日里甚有主见,不输男子,而且软硬不吃。 他一回家就听说父亲李胤去大将军府两日,都没有回过家,只是派人传了个信。此刻的李固远不如妹妹李婉淡定。 “兄长,说扣押什么的就难听了,无非是改朝换代那点破事。大将军谨慎怕走漏风声呗,此刻他谁也不信,都要留着一手的。 听父亲说明日要朝会,那大概就是明日了,父亲明日肯定回家。” 李婉随口答道,满不在乎,她在心中埋怨石敢当怎么这两天不上门来找她。 不是说要上门提亲的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婉只在乎自己的人生大事,压根不关心外面如何风云激荡。她这两天闲得无聊,就算石敢当上门跟她聊聊天也是好的呀。 “朝廷的调令,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世道又要迎来剧变,唉!” 听到李婉所说的,李固面色凝重,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可不像自家妹妹那样感觉无所谓。 李固此番被朝廷调回洛阳为官,并不是因为他在地方上的政绩有多出色,而是……他父亲李胤是司马昭的亲信!而且还是非常有分量的亲信! 李婉不会出仕做官,她不需要操心政局,操心也没用。李固却是实实在在的厮混于官场,小心驶得万年船! 身份不同,思维模式就会不一样。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些洛阳城内的趣事时,李固的几个仆从,押送着一个穿灰色布袍的年轻男子进了大堂。 “阿郎,此人在门口徘徊,还企图翻墙进来,被我们逮住了,听候您发落。” 一个仆从对李固躬身行礼道。 李固刚想开口,李婉连忙拦住众人道:“不是贼人,不是贼人。兄长别管了,这人交给我吧。” “小娘,他是什么人总要有个说法吧?” 李固大惊,脱口而出问道。 深夜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在院子外面晃悠,李婉居然不当回事,简直离大谱了。 “他是你未来的妹夫!” 李婉不耐烦的对着李固吼了一句,拉起一脸人畜无害的石敢当就走。 二人走后,大堂内李固与他的几个下仆面面相觑。李固不耐烦的对那些下仆吼道:“看什么看,这么晚了不去睡觉是打算抓老鼠吗!” 听到主人咆哮,他随行的那些仆从顿时作鸟兽散。 李固托起下巴一脸疑惑,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准妹夫,没听父亲李胤提起过呀。 另一头,李婉把石敢当带到了柴房。里面只点了一个火把,光线非常的昏暗。 火光下,李婉那张俏脸,看起来格外的迷人。她关好房门,压低声音抱怨道:“你就不能白天大大方方的走院门进来吗?这深夜翻墙而入,不是贼也变成贼啦!” 李婉嘴上在抱怨,心中却是非常高兴,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石敢当没说废话,直接从袖口里掏出一份黄色的绢帛,递给李婉。 他看着眼前明媚如春一般的女孩,面带微笑说道:“这两天我去找天子求了一份赐婚的圣旨,就是这个。拿这个提亲够不够?” 李婉接过圣旨,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了上面的内容。一时之间,她心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才见过一面,就去找天子求赐婚? 李婉心中充满了甜蜜和激荡,她此刻和石敢当一样,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没有了任何判断力。 见李婉低着头不说话,石敢当继续说道:“呃,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就把这圣旨藏起来,以后给司马炎做妾吧。别问,问就是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大事!” 李婉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握住石敢当的手。 天子赐婚意味着什么,她这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子,自然是明白的。搞到这份圣旨需要付出什么,更是无须多言。 所谓的“大事”,一定很大。 “我今夜必须回洛阳宫,越早越好。你多保重,就按我说的做吧。” 石敢当叹息道,两人双手紧握,深情对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石敢当觉得此刻亲吻李婉的嘴唇,对方也一定不会反抗,但他还是忍住了。既然是奔着婚姻而来的,那就没必要学司马炎一样。 是他跑不了,不是他的,现在亲个嘴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李固在柴房外面,透过门的缝隙看到里面的情况,心中暗暗替妹妹着急:你们倒是快点亲嘴啊,有什么好犹豫的。 很久之后,石敢当和李婉才非常克制的拥抱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分开了。 李婉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舍说道: “那你……早去早回,我明日把这份赐婚的圣旨给父亲看。然后就按规矩走吧。” “嗯,你放心,我不是去送死的。” 石敢当信誓旦旦保证道。 二人推开门,正好看到在门外偷看了一路的李固。 石敢当对他行了一礼,随即大步离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妹妹,这个……” 李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总不能问刚才明明气氛都到这里了,两人在里面却没有亲嘴吧? 李婉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袖口里藏着的赐婚圣旨递给李固查看。 即便是有千万个理由,都不如这张绢帛有说服力。 李婉又不是三岁孩子,谁真心谁假意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仔细将圣旨上的内容看完,李固倒吸一口凉气。他将圣旨还给李婉,已经彻底服气了。 这年头没有哪个女人挡得住类似的追求,李婉抵抗不了很正常,换个女人来也一样扛不住。 这份圣旨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兄长,你会为某个女子做到这一步吗?嫂子如何?你当年费了多少心思娶她过门?” 李婉整理了一下长发,看着李固询问道。 李固不自觉避开对方那灼热的目光,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说实话,他真的做不到。未来妹夫为了这门亲事,确实是下了血本。 追求女人追到这样的地步,也确实是难得有情郎了。 换句话说,有这份人情,求个官还不是轻轻松松?何苦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呢?等拿到了高官厚禄,要什么样女人找不到? 即便曹髦现在是个傀儡皇帝,赐婚的圣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到手的。在李固看来,石敢当是在暴殄天物!把自己的政治资源用在了无聊的地方! 这踏马就是个傻子啊!有人情不会用给我用啊! 李固在心中大骂石敢当被女人迷昏了头脑。 “看来我这位妹夫,着实不是寻常人,为你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李固带着些许钦佩,叹息说道,预感自家妹妹大概是留不住了。就算人还在,心也被勾走了。 而且他们家亏大了呀! 可以求到天子赐婚的人情,随便用一下,对家族就有无比的助力!不过话说回来,李婉魅力之大,也确实令他心惊。 居然有傻子为她求了一份赐婚的圣旨!虽然看上去很怪异,李固却觉得李婉和石敢当有种……另类的般配。 都是那种办事直接豁出去完全不顾后果,全看自己心情如何的人。 “那是啊,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眼光!寻常人我能看得上么? 他为我弄到了赐婚的圣旨,这辈子不嫁他,我就终身不嫁!” 说这话的时候李婉脸上神采飞扬,头上的发辫都快翘起来跳舞了。 司马炎不是纠缠着她不放么,怎么就不肯求一份赐婚的圣旨呢?所谓诚意,都是比较出来的。 此刻李婉异常确信,自己绝对没有挑错人。 …… “你身上有女子的气味。” 简陋的簿室门附近某个屋舍内,石崇一脸疑惑在石敢当身上嗅了嗅,十分笃定的说道。 石敢当瞥了他一眼,懒得解释不久前自己是怎么跟李婉是抱在一起的,只是无奈反问道:“六郎,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吗?” “我这不是很紧张,故意找点话说嘛。 明天要干大事,我哪里睡得着。 早知道这么紧张,我去找个女人快活快活也好啊。 现在都悔死了。” 石崇苦笑着辩解道,石崇对石敢当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两只小臂都在不自觉的颤抖,完全停不下来。 很多人都不怕死,刀砍脑袋都不带眨眼的。 然而如果他们知道一个具体的死亡日期,距离此刻相当接近。那么在时间一点点消耗的过程中,那种恐惧往往会把这个人的精神彻底压垮。 死刑犯枪决前的那天,平日里叫嚣一个打十个,此刻却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是不要太多了。 石崇已经算是神经大条!换个人很可能已经崩溃大哭。 按照计划,天亮以后,曹髦便会乘坐天子的御驾,带着那数百炮灰,来到簿室门前。随后石崇他们二人会登上天子的御驾,在车夫身旁,手持节仗与旌旗。 然后,就是把命运交给上天处置了。 所有的计策已经在这一刻用完,剩下的就是所谓“天命”。石崇二人都不打算披甲,事实上,如果一个人被几十个人围殴的话,哪怕身上套个铁壳子都没用,还不如不穿,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这两天某应该回家,找几个美妾留种的,万一死了,岂不是绝后了?” 石崇懊恼的拍拍脑袋,在一旁长吁短叹。 石敢当却回想起自己几个时辰以前,已经搞定了自己的婚事,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要是当时大舅子不来,搞不好今晚真会在柴房跟李婉抵死缠绵,翻云覆雨。 石敢当也是人,不是机器。大难临头,疯狂放纵的心思,如同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理智。 恐怕李婉也是有同样的心思。 因为万一他没有挺过这一关,那今夜的放纵,或许就是两人生命中最后的甜蜜回忆了。 何不索性放纵一把呢? 难道要等死了以后再去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轰轰烈烈爱一回么? 要不是知道李固在柴房外偷看,两人估计已经开搞了。 “这一关无论我们能不能顺利挺过去。 我们的名字,不,你石家六郎的名字,一定会牢牢的铭刻在史书上。 后人读这一段史书,一定都会知道,有人在司马氏只手遮天的时候,敢于为天子拔刀! 在所有臣子都不敢说忠义的时候,有人已然仗义持剑,护卫在天子身侧! 此刻天下人皆鼠辈,唯有六郎你才是英豪!” 石敢当按住石崇的肩膀,看着的眼睛,表情严肃的说道。 随即他却在心中暗暗吐槽道:此举虽然看起来震慑人心,但实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这只是一场在街上表演的戏剧,人人都是演员,人人都是观众。 似乎是被石敢当的情绪感染,石崇抖动的双臂停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啊,大不了一死!” “对!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石敢当紧握双拳,继续说道:“若是能重于泰山,死了又何妨,大丈夫就是要轰轰烈烈!” “说得好,我们就是要轰轰烈烈走一遭!” 石崇亦是紧握双拳,激动到不能自已!此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陷入强无敌的状态。 可是过了一会,石崇又萎靡了。 他拉着石敢当的衣袖,低声询问道:“敢当,你能不能交个底,这件事究竟有多大把握?不是不相信你啊,实在是这件事……赌的有点大。” 你踏马现在才知道后悔啊,我还以为你很勇呢! 石敢当心中鄙夷,嘴上却是继续给石崇灌心灵鸡汤道: “爱拼才会赢!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曹髦贵为天子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不是!我怕死啊!” 石崇如死狗一般侧卧在那张狭小的榻上,已经打算什么都不想,等着曹髦的队伍行进到这里,然后抱着天子的旌旗上御驾了。 反正到时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累了,毁灭吧。 看到石崇已经闭上眼睛装睡,石敢当差点没笑出声来。 “前世的你,可比现在生猛多了。” 石敢当在一旁低声自语道。 (本章完) 第9章 序章9 司马昭,看剑! 第9章 序章9 司马昭,看剑! 清晨,石敢当胳膊夹着天子的旌旗,踏上天子的御驾。他坐稳后,伸出一只手对车下有些犹豫的石崇喊道:“六郎,快上车!” 此刻,曹髦麾下的“大军”,已经在簿室门前停留,整装待发。这支队伍看起来浩浩……那个荡荡,是空荡荡的荡,怎么看都只有几百人而已。 甚至很可能不超过五百人。 眼见天子的扈从居然如此单薄,石崇事到临头恐慌不已。双腿吓得打摆子,再加上那种如同便秘一般的尴尬表情,站在天子御驾跟前踌躇不前。 既不愿离开,也不敢上车。 曹髦看到石崇的模样,又看了看一旁镇定自若的石敢当,顿时明白了这二人谁才是主心骨。 石崇虽是主,但明显不是拿主意的人。 他刚想开口劝退石崇,却见石敢当一跃而下,连拉带拽的将石崇推上车夫旁的位置。 “六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开弓以后哪里有回头箭!” 石敢当对石崇怒吼道! 石崇接过石敢当手里的旌旗,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事到如今已经多说无益,只能拼了,一条道莽到黑吧! “好!” 石崇大喊了一声。 “开宫门!” 一旁侍奉的李昭下令道。 簿室门被人缓缓打开,由于平时此门很少使用,因此门轴转动时发出一阵阵牙酸的摩擦声。令人感觉格外不舒服。 好似地狱之门敞开,而众人眼前宽阔的道路,就如同黄泉路一般。 “随御驾所向,替天子诛杀国贼!” 石敢当大喊了一声! 御驾的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开始缓缓向前加速。身后那些曹髦的所谓“亲信”,全是步卒没有马匹,默默跟在后面。 看样子,这支队伍被拦截是必然的,迟早而已。 石敢当双手紧握天子节仗,双目平视前方,看起来,已经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敢当,我们何不策马持剑开路?” 石崇低声建议道,他又有点勇气了,想装个逼。 “还是护在陛下身边比较好。” 石敢当阻止了蠢蠢欲动的石崇。 持剑开路? 呵呵,想多了。 石敢当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点评石崇这话才好。 别说他现在学习剑术已然来不及,就说即将到来的所谓恶战,敌我比例,最乐观的估计,也是一比十,甚至更多。 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曹髦在这里。有天子顶在前面,禁军是无法对曹髦身后的所谓“亲军”痛下杀手的。 因为现在无论是谁动手,不管输赢如何,出手之人事后都极有可能被司马家清算! 俗称“背锅”。 地位越低的人,背锅的可能性就越大! 石敢当想得很清楚,正因为司马家的名声已经很臭了,所以他们才特别喜欢假惺惺的施展所谓仁义和小恩小惠,试图挽回一点家族声誉。 而且如果说一定要找人担责的话,那司马昭必定是疯狂甩锅,使自己的责任越小越好!所以那些替司马家干脏话的底层士兵,甚至中低层军官,搞不好事后都很难体面收场! 司马昭收拾这些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如同石崇当初杀那些奴贩子一样。 现在谁动手谁就是最好的替罪羊!石敢当就是在赌司马家投鼠忌器,不敢痛下杀手。 然而,既然是赌,那肯定是有风险的。 比如说刀剑无眼,比如说聪明人遇到傻愣子,比如说万一司马昭不装了呢? 所以,属于曹髦的胜负虽然近乎于百分百,但属于石敢当自己的“胜负”,只能算是五五开。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眼前一队步骑混合的队伍,堵住了宽阔的道路。几乎是人人披甲。这些禁军跟曹髦的亲信比起来,如同正规军和民兵。 差别之大,即便是对兵事一无所知的文盲,也能看出个高下来。 此时御驾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前方有人拦路,此路不通也! “陛下,您不开朝会了吗,何故带着卫队出宫?” 对面列阵的禁军让开一条道,一个穿着官袍没有披甲的中年人策马而出,离着很远,对曹髦行了个揖礼。 “司马伷!天子带亲军出宫,就是要诛杀祸国殃民的奸贼司马昭! 赶紧闪开!不然按同党论处!” 一旁的李昭对着司马伷大喊道,司马伷是司马懿的儿子,母亲是伏太妃。 此人是司马昭的异母弟。 此情此景,司马伷怎么可能让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靠司马家的权力在支撑。 若是司马家丧失权柄,他便是路边一条而已。 于是司马伷对曹髦的队伍喊话道:“陛下,您是受了小人蒙蔽,真相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大将军是国家栋梁,晋公爵位还是您几个月前亲封的,他都拒绝您册封晋公了,又怎么可能是祸国殃民的奸贼呢?您快回宫吧,朝会就要开始了。” 司马伷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拖延时间。 动手?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司马昭不想背锅,难道他这个异母弟就想背么? 谁都不是傻子啊,眼前破事一看就是出力不讨好! 石崇正要开口呵斥司马伷,却是听到一旁的石敢当举起天子的节仗,指着着司马伷高喊道:“一派胡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天下人谁不知道司马昭整天就琢磨着篡位!你还在说他是什么国家栋梁,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是何人,怎就在此大放厥词?” 司马伷大怒,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骂得好。 “你管某是何人! 浩气存太虚,丹心照千古! 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司马伷你听好了! 公道自在人心,就算司马昭权柄滔天,就算他已经顶风恶臭三百里,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诸位!曹氏养士五十年,仗节死义便在今日!随御驾冲锋,挡天子御驾者,杀无赦! 冲啊!” 石敢当这番话荡气回肠,气壮山河! 曹髦身后的亲军瞬间气势如虹,纷纷前驱于御驾之前,英勇无畏,径直朝着司马伷的部曲冲了过去。 而司马伷麾下的部曲则完全没搞明白状况。 他们并不是司马昭专门安排来此搞政变的,只是日常巡逻经过此地而已,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响应速度。 事实上,司马伷也没有接到司马昭的命令,让他过来拦截曹髦的队伍。大家都只是听说曹髦今日要在洛阳宫杀司马昭,可没人知道曹髦打算玩奔袭呀! 司马昭部署在洛阳宫南门的重兵,此刻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故意放出去的兵马布防图也是忽悠人的,曹髦此前的战略欺骗,此刻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挡天子者杀无赦,那……如果让道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司马伷麾下部曲瞬间掉头就跑,根本没有抵抗的意志,顷刻之间阵型就被曹髦的人马冲了个七零八落。一茬又一茬的小机灵鬼让开道路,站在一旁,目送着曹髦的御驾扬长而去。 只一个照面,司马伷就彻底落败了。 当然了,双方都没怎么死人,因为谁也不想为一些无聊的事情搭上自己的性命。 司马伷看着如同闹剧一般的所谓“战斗”,又看了看刚刚散开,现在又慢慢聚拢回来的部曲,忍不住仰天长叹。 大势在司马氏,但公理和道义不在。很多时候,身处不义,就很难打得过别人。这不是将领的能力问题,而是立场问题。 “跟在御驾的队伍后面,稍微隔远一点,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司马伷只得对左右亲信如此吩咐,然后派人快马朝着大将军府而去。 于是曹髦御驾队伍后面,长了一根“小尾巴”。这些人一路尾随却又压根不敢靠近,看起来如同做贼一般,显得异常滑稽。 …… 天子御驾出宫,直奔大将军府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到了大将军司马昭的耳中。 此时此刻,这位大魏权臣正在侍女的伺候下换官袍,准备得意洋洋的入宫,然后看曹髦如同小丑一样下令禁军卫士“诛杀奸贼”。 等到那个时候,无论曹髦怎么下令,朝会上都不会发生任何事。 只要司马昭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曹髦。 司马昭就是很想看看这位年轻天子窘迫的模样,以及体验一下“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扭曲快感。 人生如此无趣,看那些秋后的蚂蚱拼命蹦跶,难道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么? 然而,当司马昭听到曹髦居然敢玩“战略欺骗”,而且还顾头不顾腚的朝着大将军府奔来,立刻气得火冒三丈! “安世,你快去通知贾充,轻骑往大将军府来!保卫大将军府!” 司马昭对司马炎吩咐道,面色非常焦急。这个时刻,他只信任自己的子嗣,除此以外,谁都不信了。 书房内端坐的李胤,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睡着了一般。司马昭有些失算,他的很多亲信谋士都在洛阳宫南门附近,准备应对宫内发生的兵变。 没想到这些部署此刻反倒是使得大将军府兵力空虚。 “大将军,您且在此安坐,事情会平息的,此事您并不方便出面。 您不出面,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您若是出面了,见到天子该如何去说?” 李胤劝说司马昭道,语气很是恳切。 司马昭点点头,放弃了瞎折腾的想法。 李胤这个人清贫正派,他只会按自己的想法说话做事,不可能去拍自己的马屁。 正因为如此,司马昭才把大将军府中招募人才的权柄下放给他。 “唉,万一,万一……” 此刻司马昭嘴里碎碎念,明显是有些失态了。 人,都会拿自己的三观,去揣摩别人的三观,这是人性。 司马家是靠背刺上位的,所以关键时刻,就尤其担心其他人背刺他们。 毕竟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嘛。你做初一,就不能怪别人做十五。 “大将军,关闭府邸大门自守即可,稍安勿躁。 天子年少,不过是意气用事,事态会平息的。” 李胤平静说道,他还是那副姿态,不开口别人还以为他睡着了。见此情形司马昭只得闭口不言,跪坐于软垫,想发泄又没有地方可供发泄的。 现在司马昭也麻了,只能指望贾充给力一点了。 …… 曹髦的御驾还在东进,一步步靠近大将军府。石敢当耳边似乎响起了前世的一首歌,内心激荡,无所畏惧: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大声欢笑让你我肩并肩,何处不能欢乐无限。 抛开烦恼勇敢的大步向前,我就站在舞台中间。 是啊,这出大戏,主角配角都已经登场了。 此刻,石敢当仿佛看到他自己就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然后在史书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他身后,曹髦就坐在御驾上,手握佩剑,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曹髦紧紧握住石敢当的胳膊兴奋喊道:“石敢当,你刚才痛骂司马伷,骂得好,骂得朕心里痛快!哈哈哈哈哈哈!朕自从来了洛阳以后,就没有一天比得上今天痛快!” 一鼓作气击溃武装到牙齿的司马伷本部人马,忽然让曹髦有种错觉:这次突袭,似乎可能成功? 但很快,曹髦又放弃了这样幼稚的想法。 他并未被短暂的“胜利”冲坏脑子,事实上,击溃司马伷本部人马,本就是曹髦终极目标的第一步:把皇帝奔袭诛杀权臣的事态,扩散到皇宫之外! 让那些文武百官们捂不住盖子!如今计划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 可即便是做到了这一步,反应过来的司马昭,也不会给他更多机会了。 即便是侥幸再侥幸,曹髦真的带着这点人马砍死了司马昭。 然后,司马家就作鸟兽散了么?曹髦这个傀儡天子,就能彻底掌控洛阳的局面了么? 各地兵马,关系盘根错节的那些地方武将们,都会安分守己的不闹事么? 其实并不会,至少司马家的人会更加团结,因为他们不团结就是身死族灭呀! 司马家的亲信或许不会跟着闹事,但也会拥兵自重。东汉末一系列纷乱也不过是数十年前的事情,无数鲜血淋漓的案例摆在眼前。 董卓死了还有曹操,哪里轮得到汉家天子说话? 司马家经营朝廷数十年,根基深厚。怎么可能因为曹髦勉强砍死一个司马昭,就树倒猢狲散呢? 更关键的是,曹氏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即便是杀了司马昭,权柄也不会落到曹氏这里。反倒是司马昭被天子砍死,同样会引起政局的巨大动荡,很可能导致天下大乱! 曹氏根基浅薄,毕竟比不得两汉立国数百年啊! 想到这里,曹髦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消退了,变得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天命,即便不在司马氏,那也不在曹氏了。 “等会,若是朕死在逆贼的刀兵之下,你们能跑就跑吧,不要枉送性命。” 曹髦对身旁的石崇和石敢当吩咐道。 啥? 石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玩得正爽呢!。 “陛下,大将军府就在前面不远,就差一点了!” 石崇已经入戏太深,手握天子旌旗,对着曹髦信誓旦旦表忠心。唯有石敢当面沉如水,目光平视前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今日这情形,估计很快就要进入自己计划的……第二阶段了。 石敢当正在琢磨后续事态的时候,忽然前方扬起大量烟尘。那是数量庞大的轻骑奔袭时才会有的迹象。 “贾充来了!快勒马!” 曹髦沉声下令道,随即御驾停了下来,后面跟着那数百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石敢当环顾了一圈,心猛的往下一沉! 曹髦的队伍之中,许多人都已经在大口喘息,这些侍从不少人都是命根被切了的宦官,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并不多。 别的不说,在体力上,就差了禁军太多。这一路跑来,体力已经出现了颓势。 司马家篡位很阴险,手段也很下作,但至少是这个时间段,他们还是很注重嫡系部曲战斗力的。 对面此时也勒马停了下来,此前石敢当见过的贾充策马而出,身后禁军盔明甲亮,列阵严整,杀气腾腾! 他们和司马伷的人马不一样。 这些人,就是司马昭安排对付曹髦的铁杆亲军。并且,司马昭还给了贾充“临机处断”的权力。 面前这些禁军弑君的胆子或许没有,但把曹髦五大绑,送回洛阳宫的胆子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本章完) 第10章 序章10 宁愿玉碎,不为瓦全 第10章 序章10 宁愿玉碎,不为瓦全 “陛下,您乘坐御驾,带着宫中的仆僮,往大将军府而去,这是在做什么呢? 您莫非忘了,今日乃是朝会的日子,百官们正在太极殿内等着您呢?” 贾充策马出阵,对曹髦行了个揖礼,连下马的程序都省了。作为司马昭的铁杆心腹,几乎是最得信任之人。 贾充自然是明白他在曹髦心中是什么地位与形象。 都图穷匕见了,老子还装什么装?此刻贾充的态度非常无礼! “逆贼,见天子不下马,你是想和天子平起平坐吗?” 石敢当举起手中的天子节杖,指着贾充大骂道。 “石家的一个家奴,怎么也能位列天子身侧,简直是侮辱了天子的身份!” 贾充反唇相讥道。 “某虽是石家部曲,却是为天子执剑。 你贵为中护军,不思报国却给国贼当走狗! 你问问朝中衮衮诸公,天下百姓。 究竟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石敢当直接怼了回去,气得贾充一肚子脏话憋着说不出,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就问你了,你这个朝廷高官跟一个家奴,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吵赢了很光彩是吧? 贾充还能说什么呢?闭嘴是最好的了。 “禁军将士们听好了! 这大魏国,是曹氏当天子。设立禁军,是了拱卫天子,为天子前驱,讨平不服。 如今天子亲自带兵来锄奸,你们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拦着天子。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皇位挂在刀剑上,摆在军营的校场上,然后列队高呼:皇位价高者得? 是不是谁出的价高,谁能喂饱你们,你们就拥戴谁当天子? 是不是不管那个人是权臣贵胄,还是宗室亲王,又或者是世家子弟。是不是谁出价高,你们就跟着他三呼万岁? 天子现在就在这里,就在这御驾上,你们现在就可以告诉他,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石敢当怒发冲冠,直接跳下马车。他手持节杖,丝毫不顾面前黑云压城一般的禁军阵线。 一边向前走,一边大声质问。 很快,禁军从中间分开了一条道,很多人自觉的退到一旁。 石敢当甩出来的这顶帽子太大了,谁都接不住。禁军若是把皇位当商品贩卖,给野心家当雇佣军,那不仅是曹髦容不下他们,司马家也容不下。 曹髦此刻也翻身下了马,拔出了佩剑,走到石敢当身边。石崇看到他们都下车了,自己连忙也跟着下车。 曹髦的那些亲信仆从们,也跟在三人身后,缓缓向前。 两边的气势此消彼长,现场的氛围渐渐变得诡异无比。 贾充统帅的禁军要么是站到一旁看戏,要么是节节后退,不敢碰曹髦他们,也不敢放弃阵线逃走。 局面开始反转,对司马昭不利起来。 贾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禁军不阻拦曹髦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都不想成为那个,事后被司马昭献祭的倒霉蛋! 皇帝既然那么好杀,司马昭怎么不亲自下场来杀?禁军士卒军饷俸禄就那么点,他们拼什么命啊? “成济,成倅,现在前面顶不住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贾充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舍人成济,还有他那个在禁军中当偏将的兄长成倅。 “是啊,该怎么办呢?” 成济反问道。 贾充心中暗怒,也不知道成济这厮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不耐烦的呵斥道:“是司马氏提拔你们,你们才有今日之前程。大将军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是时候为大将军效忠了,还用多问吗,上啊!” 上? 怎么上? 嗯,要不先杀个人震慑一下天子? 成济这个小机灵鬼看向冲在最前面的石敢当,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天子身侧那人,最是嚣张不过,某先上去将他砍了,震慑一下天子再说!” 成济对贾充说了一句便走。他是个浑人,不由分说提着长矛,就往石敢当他们所在的方向跑去。 “小贼,拿命来!” 成济大吼一声,长矛如毒龙一般,矛头直扑石敢当的腹部而去。 卧槽! 看到成济冲过来,石敢当顿时吓得身体定立不能动。 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专门盯着自己。耍嘴皮子他行,跟武将拼武艺他就吃不住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曹髦猛的推开石敢当,成济的矛头直接刺穿了这位大魏天子的胸腔。 矛头透后背而出,血染龙袍。 乱哄哄的街面,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贾充瞠目欲裂,吓得浑身发抖。谁都没有料到,曹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谢幕。 成济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背靠一匹马,才堪堪稳住身形。 “陛下!陛下!” 石敢当伏在曹髦的身上大哭,他是真哭了! “司马……国祚,不,不会长。你……你能扛过这,这一劫。必,必有,远,远大前程。 朕,谢你成全,死而无……” 曹髦气若游丝的在石敢当耳边,断断续续的说了遗言。连最后一个“憾”字都没说完,就已然撒手人寰。 “司马昭弑君!” “司马昭弑君了啊!” 石敢当伏在曹髦身上大喊大叫!一边哭一边喊。 贾充面色巨变,这场变故已经招来不少洛阳百姓驻足观看,现在石敢当又这样大喊大叫的,唯恐不知道这队禁军是司马昭的嫡系。 “快!快把天子的随从们都抓起来! 快去抓人!” 贾充连忙对着身旁的亲信们大喊。 让这些禁军对曹髦动粗,那是万万不能的。可是现在曹髦死了,他的扈从们,也变成了无根浮萍。 那还客气什么啊! 几乎是在一瞬间,贾充麾下的禁军士卒就翻身下马,冲过去抓人。 那架势比石敢当见过的,国外游行时警察抓抗议者还热闹。 他没有披甲,撒腿就跑,速度飞快。 现场顿时大乱,曹髦的那些仆从们作鸟兽散,四处奔逃。贾充麾下的禁军也分出很多小队,从各个方向搜捕漏网之鱼。 曹髦队伍里不少人因为此前一直在跑,此刻已经体力不支。即便是没有披甲,也跑不过那些披甲的禁军士卒。于是很快就被逮住了。 可是石敢当和石崇二人,一路上都是乘坐马车,压根就没消耗什么气力。现在正好把气力用上,比那些披甲的禁军跑得快多了,很快就摆脱了追兵。 石敢当轻车熟路跑到李胤家的宅院,三下两下翻入院墙,刚进去就看到李婉在院子里喂鸡。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婉眼神里的雀跃与柔媚,藏都藏不住。 “禁军在搜捕我,来你这里躲一躲。” 石敢当语气急促说道。 “好,你随我来。” 李婉没有说废话,当机立断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闺房而去。结果二人还没走进屋舍,本就不结实的院门就被人撞开。 一队披甲的禁军士卒涌入院内,最后进来的,居然是刚才被石敢当狠狠骂过一通的贾充! 看见石敢当和李婉手拉着手,贾充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哈哈大笑。 他看着石敢当揶揄道: “你跑得很快,我们本应该找不到你的。 但是你不知道,这位小娘子的父亲在大将军面前替你说过好话,还举荐你做官。 那时候我就猜到你们肯定是认识的。 你跑回石府应该会被石都督扭送到大将军府,唯独李公是个厚道人,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这架势,李公是想招你为婿吧。他为女婿谋官,难怪豁得出那张脸了,哈哈哈哈哈哈!” 贾充毫不掩饰的猖狂大笑着,招呼身边的禁军士卒将石敢当捆起来押走。 至于一旁的李婉,压根就不能上前。这时候任何冲动,只会引起禁军士卒的疯狂。 毕竟,容貌出众的女子,容易引起坏人的觊觎。 人家把她先那啥再那啥,最后推给曹髦仆从所为,一样不打紧的。 前前后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石敢当出现再消失,如同没有来过一样。 “唉,得跟父亲好好打听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婉长叹一声,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石敢当还没死,悲的是大概快死了。 走出李胤家宅院的时候,石敢当看向贾充问道:“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善后,你盯着我一个无名小卒又有什么意思呢?又不能多长块肉。” 贾充邪魅一笑,凑到石敢当耳边低语道:“我抓你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给自己找点乐子。至于大将军的事情啊,大将军自己操心就好,用不着我来多管闲事。我姓贾,不姓司马!” 听到这话,石敢当难以置信的瞪着贾充。感情这一波贾充就是故意“瞎忙活”,放任事态扩大! “你竟然放任禁军杀天子?” 石敢当难以置信,压低声音惊呼道,他遍体生寒,已经不敢再多嘴了。 贾充这个老硬币,太阴险了,司马昭都被他给利用了。 “这是你说的哦,我可没有说过。” 贾充嘿嘿冷笑了一句,对他竖起大拇指,随即翻身上马。 不一会,石崇也被石府的仆从逮住了,还是他父亲石苞亲自送到大将军府的。 曹髦的那些扈从们,基本都是被逮住以后,直接就宰了,没有审问,没有宣判,没有监牢。宰了以后丢城外乱葬岗,死得没有任何脾气。 不过大概是为了给石苞面子,又或者石敢当是被李胤相中的女婿,总之司马昭只是将石敢当和石崇他们都丢到了掖庭的监牢内,暂时关押了起来,听候发落。 后面的事情,已经跟他们二人无关。 事实上,曹髦之死,引起了巨大的波澜。司马昭一时间焦头烂额,压根就顾不上石崇他们这些倒霉蛋。 …… 曹髦死了,死于成济的惊天一刺。至于成济原本是打算刺石敢当,还是刺曹髦,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过错,都被算到了司马昭头上。 就在当天,原本是天子与权臣互相算计的朝会,变成了司马昭问询对策的检讨会。 大量朝臣缺席,只有大将军府的亲信们到齐了。德高望重的尚书左仆射陈泰也没来,这是颍川陈氏的牌面人物,跟司马家是自司马懿开始的政治盟友。 司马昭让陈泰的舅舅,尚书荀顗去“请”他来,很多话司马昭不能亲口说,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工具人当嘴替。 陈泰不得已来到太极殿,司马昭将他单独拉到偏殿问询:如何才能平息事态。 陈泰的回答很直接:腰斩贾充以谢天下。 司马昭舍不得,如果把给他干脏活的天龙人贾充给宰了,那以后他还怎么使唤得动其他人呢? 于是司马昭断然拒绝。 陈泰说那我就没有招了,您看着办吧。说完就离开了皇宫,回家后就因为哀痛而一病不起。 除了关于曹髦身后事怎么处置是一个大麻烦外,与之相关的杂事也没消停。 淮南都督石苞率先“发难”。 他绕过大将军府上书朝廷:我出身微末,得相国(司马懿)提携,才有今日高官厚禄。然我儿石崇,居然私底下帮着天子对付司马氏,陷我于忘恩负义的境地,实在是罪不可赦。子不教父之过,对此我深感惭愧,无颜面对司马氏厚恩,故请辞淮南都督和一切官职告老归乡,并请朝廷将石崇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表面上看,这是在请罪,实际上石苞是什么意思,天龙人圈子里的人懂的都懂。 这位是典型的阴阳大师。 如果石苞真要帮着曹髦的话,兵变才是唯一的办法。可是,这些时日,石苞称病不出,没有任何异动,这就足以对得起司马懿当年的提拔。 石崇办的事情,石苞会不知道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石崇跟在曹髦一起“瞎胡闹”,这是在做什么呢?答案很明了,他是在“替代”石苞,给曹氏尽忠!几乎是必死的局! 这既是尽孝道,又是在尽忠,可以说是忠孝两全。 圈子里的天龙人都不是瞎子,谁都看得明白。是非曲直在那里摆着,你司马氏也是世家,可别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臭的说成香的! 如今石苞请辞淮南都督,还要求司马昭对儿子处以极刑,实际上就是正话反说。 这等于是在反问:司马昭,你不会真想让司马氏遗臭万年吧?你是不是觉得当街弑君还不够丢人? 老子在淮南可是有兵马的,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淮南四叛? 司马氏的傀儡工具人郭太后,此时居然也公开发诏书回复这封奏折,斥责石苞道: 你真是活回去了! 石崇为天子尽忠,何错之有? 你是魏国的臣子,吃着国家的俸禄,你又不是大将军的私臣,为何说出这样的无父无君之言? 你连你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儿子石崇都不如! 你请辞的要求哀家准了,只要大将军(司马昭)同意的话,你就可以回家养老。 但石崇朝廷还要重用,不可能处以极刑。 借着曹髦之死,郭太后居然公开跟司马昭唱反调! 朝中风向骤变。 司马昭连忙上书郭太后,倒打一耙道: 当初朝中百官是看曹髦这个小年轻知书达理,才议定他为天子的,要不然皇位也轮不到他这个庶出。 没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在宫中蓄养死士,妄图屠戮朝中大臣,还带着这些暴徒游街,实在是没有个天子的样子。我建议立刻开朝会,再推举出一位曹氏宗亲担任天子。并且废掉曹髦的身份,以庶民之礼下葬。 郭太后秒回:大将军所言极是,曹髦这个天子太急躁了,居然巴拉巴拉巴拉(把曹髦袭击大将军府的前前后后都描述了一遍),实在是有失天子体面,确实该以庶民之礼下葬。我这便发诏书通告全国,以谢天下。大将军深明大义,堪比古之圣贤,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世人自有公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让他们说就是。我已经老了,能做的只有将它以诏令的方式,通告天下(到县衙这一级)而已。 随着这封诏书的下发,司马昭弑君的事情开始扩散到洛阳以外各州各县,天龙人圈子里的舆论,彻底爆炸了! 为盟主“天到黑都想睡zzz”加更 (本章完) 第11章 序章11 各得其所(上) 第11章 序章11 各得其所(上) 大将军府的书房里,晋公司马昭端坐于书案前,旁边堆着厚厚一箩筐竹简,都是群臣写来给石崇求情的。 即便是钟会这样眼高于顶的人,也给司马昭上书说:石崇连二十岁都不到,政治经验浅薄,还是第一次出仕,难免被人蒙骗利用。再加上他只是孤身护卫在天子身边罢了,本质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即便是没有石崇,该发生的事情也一样会发生。不如将其释放,低调处置即可,此事实在是不适合横生枝节。 这件事的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的指责司马昭无法无天,暗地里不少人称颂石崇忠心为国,忠孝两全,搞得司马昭颜面扫地,里外不是人。 对内,石崇是石苞之子,石苞是你司马氏集团里面的重量级人物。石苞要还司马氏的恩情不能尽忠,石崇替父尽忠,孤身守护在天子身边,丹心可照汗青。 你把他杀了,将来你司马昭做皇帝以后,是不是就不需要忠臣了?你的手下,将来也有样学样,投奔到权臣的怀抱里,到时候你怕不怕? 无他,如石崇这样的忠臣已经被你杀光了啊,将来谁还敢做忠臣? 这是司马昭很多亲信的主流意见,杀了石崇,他们必定兔死狐悲。 对外,司马昭的手下当街捅死天子,这是亘古未有的大丑闻,朝中已经有人公开上书指责司马昭当街谋刺天子丧心病狂,不加掩饰的骂他。 还是那句,司马昭你将来是要改朝换代当皇帝的啊,如果天子可以被权臣在街上捅死,你不怕后人有样学样么? 哪有像你这么玩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让司马昭很是为难。他恨石崇等人(包括石敢当)对自己阳奉阴违,狠狠摆了一道,几乎是想杀之而后快。但这些人真不能杀,至少是不能不明正典刑随便乱杀。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处理曹髦死后的各种麻烦,已然是心力交瘁。 为了解套,司马昭也并非没有应对。他不得已之下,只能使出壮士断腕的三招。 第一,上奏朝廷,请群臣议定接任天子的人选。司马昭提出立燕王曹宇之子常道乡公曹奂为天子,改元景元。以此暗示自己并不是杀曹髦篡位,而只是手下人胡作非为的所谓“意外”。 第二,上奏郭太后,请求以王礼葬曹髦,但废天子不可改,此前的年号,皆改为“高贵乡公某年”。 第三,为求减小弑君的影响,司马昭请求朝廷收回三辞三让的“晋公”“九锡”等等荣誉,以惩罚他“御下不严”导致曹髦意外死亡的过失。 老实说,这三招对于司马昭来说,无异于自相矛盾一般的割肉止血,不但疼,还得装出一副虚心谨慎的笑脸模样。 此前多年的经营,一朝被废,再也无法学曹丕代汉那样,以“德行兴盛”的借口,温和顺畅取代曹魏。 世家天龙人都认为:你踏马都在大街上众目睽睽弑君了,还有个屁的德行啊,好好在大将军府里面蹲着吧! 不过这三招使出去以后,也确实减少了朝野对司马昭的非议,起码,他不是杀了曹髦以后自己马上就改朝换代。 主要矛盾缓和了,如石崇这般上蹿下跳的天龙人,就成了接下来斗法的焦点。石崇本身的去留并不重要,但他是未来政治环境的一个重要风向标!想保他的人很多,已经是朝堂主流意见。 至于石敢当如何,无人关注。 谁会在乎一个石家的家奴如何呢?没有当场打死,就已经很给石苞和李胤面子了。 正当司马昭心烦意乱阅读这些信件的时候,仆从禀告羊祜求见! 这个羊祜的家世可不简单,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羊徽瑜是司马师正室夫人(续弦)。而司马昭的岳母,也是羊氏族人,可谓是亲上加亲。 羊祜本身亦是非常有能力,而且德行出众。 他如今正是处于政治人物实践经验和身体精力最佳的时段。别人求见司马昭可以当做不存在,羊祜求见他,司马昭是不能拒绝的。 一见面,司马昭就发现羊祜面色忧愁,看上去很是憔悴的模样。 于是他疑惑问道:“叔子(羊祜表字)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羊祜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身为司马氏的姻亲,对时局深感不安,夜不能寐。” 一听这话,司马昭的面色就沉下来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大将军,今日只是为石崇之事而来,不谈其他。” 羊祜连忙解释道。 司马昭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如果羊祜是要跟他哔哔什么不该杀曹髦之类的话,那就可以把对方请出书房了。 实在是老生常谈,不值得去听。 “说吧,我想杀石崇已经快忍不住了。” 司马昭叹息道。 他需要通过宰了石崇,在世家圈子里面制造一种“顺昌逆亡”的节目效果。 “大将军,杀石崇不难,但是挽回人心很难。石崇是听天子的话,天子让他如何他就如何,这仅仅是君臣之义而已。 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倘若真的杀了石崇,将来如果有人不服,那就不是学石崇这样去送死了。譬如这次如果石家要闹,悄悄返回淮南再兵变,大将军不是更难堪吗? 既然石崇是在尽孝,那不如好好的表彰一下他。不提什么伴驾天子之类的话,只说石崇尽孝即可,所以他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朝廷要表彰他,把他和高贵乡公分割开来。 石崇是石崇,高贵乡公是高贵乡公。 如此石苞也会稳住淮南之军,不会造次,对大将军最是有利。” 羊祜小心翼翼的对司马昭建议道。 看到对方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有些意动的样子,羊祜继续建议道:“如此一来,石都督亦是感念大将军的恩情,世家子弟也会看到大将军的宽容大度。百炼钢不如绕指柔,这比杀一个石崇要好多了。将来,石崇若是想起大将军今日高抬贵手,能不为司马氏尽忠么?” 不得不说,羊祜很善于引导话题,说服对手。他这番话入情入理,环环相扣,可谓是正中司马昭心中的顾虑。 司马氏,连天子都当街捅死了,再加上司马懿和司马师当年杀得血流成河,还掘棺鞭尸。 在外人看来,司马氏已经是够毒辣,够凶残了,在世家之中声名狼藉。即便是杀了个石崇,也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残暴人设添砖加瓦而已。 有个屁用啊! 反而放了石崇,甚至给他加官,可以树立典型,强调孝道,极大缓解天龙人圈子里面对于司马家族当政的焦虑情绪。 这效果不比杀人强多了么? 再说石苞经营淮南多年,他儿子死了,猜猜这口气会出在谁身上呢? 羊祜就是告诉司马昭,这件事没必要意气用事,更不用上纲上线。只要以“尽孝”为由褒奖石崇,便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非亲非故,你为何替石崇说情?” 司马昭疑惑问道,其实他此刻已经接受了羊祜的建议。 “我不为石崇,只为司马氏而已。毕竟阿姊已经嫁作司马家的妇人了,她是我的至亲。 今日来找大将军,羊某亦是有私心的。” 羊祜实话实说道。 “唉,那就照你说的办理吧。 你上书朝廷,请求给石崇免罪,我再给他加个官,将他外放,这件事就了结了。 这批入狱的囚犯都由你筛选鉴别,免得贾充在其中公报私仇。” 司马昭微笑点头道。 他这手腕也挺活络,饶恕石苞的儿子,再将石苞封为司隶校尉,既笼络了人心,又把面子做得光鲜亮丽,可谓是一石二鸟。有这份人情在,以后石苞也是他的亲信,不会跳反了。 “对了大将军,石崇身边那个部曲,能不能交给我处置。” 羊祜开口请求道。 “那一位啊,听说他得罪了贾充,而且还对本将军出言不逊。不过既然你想要人,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再把他关三个月,杀杀他的锐气吧。” 司马昭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大部分的义子,都是形同奴仆,自身户籍是“部曲”,本身就比平民要低一级,只比奴隶强一些而已。 对于这种人,司马昭都懒得理会,因为那人肯定是听石崇的话办事啊,一条狗罢了。 要不是贾充坚持要把这人明正典刑的宰了,司马昭都想让他死在掖庭的狱卒手里。 不过既然羊祜要人,那就当个顺水人情送出去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神明饶恕蝼蚁有时并不是因为宽仁,而是因为压根就不在乎! 羊祜离开大将军府后,直接来到李胤家,一进院门就看到李家那位清纯貌美的小娘子在跟自己打招呼。 “羊公,那件事办妥了吗?” 李婉连忙上前询问道,脸上故作淡定,心中已经急得冒火。 “既然是天子赐婚,那羊某自然是要成人之美的,不过吃点苦头那是在所难免了。” 羊祜哈哈大笑道,随即走进了李胤的书房。 即便是李婉没有求他,他也是会想办法把石敢当捞出来的,不为别的,只为了完成曹髦最后的心愿。 那份赐婚的圣旨,就是曹髦下发的最后一道诏书。死者为大更何况是天子,羊祜即便是出于道义,也要把这件事办好了。 待李婉退出房间后,羊祜坐到李胤对面,直面主题询问道:“李公,事情羊某已经办妥了,您这边的事情,办妥了吗?” “我给羊公安排了一个秘术监的职务,掌管图文典籍,很清闲的。至于羊公想外放,李某以为暂时不可。 大将军为了夺权,一定会在准备妥当后,伐蜀或者伐吴。你暂且忍耐,几年后必有机遇。 李某马上会向大将军建议,将你贬官为秘术监,以免树大招风受人嫉妒。 待时机到来后,羊公再行定夺。” 李胤微微点头说道。 他这个人,是大将军府众多幕僚之中的盲点,平日里低调,但权柄极为重要。 李胤从不接受外人送礼,而且清贫乐道,家中无财又软硬不吃,使得外人认为他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可是,能在大将军府里混的人,怎么可能有蠢货呢? 李婉着急,关心则乱,李胤可是一点都不着急的。轻轻松松一招就把石敢当捞出来了。当部曲有部曲的好,压根就不被当权者看在眼里,手一抬就放了。 当然了,石敢当那天骂司马昭骂得有多狠,军棍打在身上就有多疼。这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掖庭的监牢内,有几间牢房被专门清理了出来,给所谓的“贵人”居住。 不仅通风良好,而且每天都有人进来打扫,换屎盆尿盆。 虽然环境跟世家子弟居住的卧房不能比,但比一般的囚犯待遇好多了。 如今石崇就是住在这样的牢房里,有书看,晚上还能点火把。昨夜,石家还派人送了个貌美的家妓进来,让石崇好好“解渴”了一回。 年轻女人娇媚的婉转呻吟,夜里回荡在监牢内。 不过无所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石崇该有的待遇。 如今世家子弟人人都以他为榜样,一提起石崇,那无不是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忠孝两全”。 羡慕嫉妒溢于言表。 至于石敢当,没人在乎,更是没印象。顶多是在提起石崇和天子惊天反击的时候,把曹髦身边那个骂人挺厉害的随从提一嘴。 石敢当骂司马伷、骂贾充的那些话,鼓舞士气的那些话,诸如什么:浩气存太虚,丹心照千古呀;曹氏养士五十年,仗节死义便在今日呀之类脍炙人口,在天龙人圈子里面广为流传的话,也都变成了石崇所说。 整件事,变成了石崇为父尽孝,石崇策划,石崇参与,石崇精彩发挥,石崇悍不畏死,天子为了保护石崇而被成济刺死,一副世家子弟与天子惺惺相惜,可以托付生死的凄美故事。 整件事都是石崇做的,完全不关石敢当什么事,这个故事甚至都没有他的戏份,只有“石崇携一仆从入宫”这一句,算是勉强提了一嘴。 他的名字,自然不会在天龙人圈子里面流传,只有极个别的大佬,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用句不中听的话说,石崇就是摘了石敢当种出来的桃子,一颗都没有留下。 这天一大早,石苞就心情愉快,来到掖庭的监牢内。 他看到石崇坐在一块软垫上读书,于是让狱卒打开监牢的牢门,自己接过狱卒递过来的钥匙走了进去。 “季伦啊,在里面还住得惯吗?” 石苞笑眯眯的询问道。 “很习惯,可以安静下来读书。” 石崇抬起头说道,然后继续阅读手中的竹简。 “你这次冒险,真的太值得了。大将军不仅不能杀你,反而要把你捧起来。这不,修武县县令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今日为父是来接你出狱的。” 石苞亲昵的拍了拍石崇的肩膀说道。 石崇一番表演下来,被司马昭丢到监牢里,看似是在瞎折腾。实际上,是在以疯狂打脸司马昭的方式,捞取属于自己的隐性政治资源。 也就是天龙人圈子里的声望! 在这个轿子人抬人的世界里,你会办事是没用的,还需要有偌大的名望。 名声越大,官就能做得越大! 名声是一个人仕途的上限,能力则是他的下限。 经过这番折腾,石崇已经把他的名声,提高到了一个过往无法想象的地步。 缺的,只是在地方施政的政绩了。 待外放立功,回洛阳述职后,就可以大肆吹捧继续抬高名望,因为有东西可吹呀! 石苞非常确信,石崇将来就算当上三公九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父亲,这次多亏石敢当从中运作,某想去修武县赴任的时候,把他带上当做幕僚。” 石崇将竹简放在地上,看向石苞请求道。 “这……恐怕有点难。” 石苞顿时面露难色。 (本章完) 第12章 序章12 各得其所(下) 第12章 序章12 各得其所(下) 石崇没有受到一点虐待,然后在各方博弈之下,最后开开心心的回家,受到了如英雄一般的待遇。 石苞在石府大摆宴席,邀请很多大将军府里面的人赴宴,为石崇接风洗尘。这种高调,也是司马昭希望看到的,为的就是摆脱自己弑君带来的不利影响。 如贾充、阮籍、钟会等人都很给面子,到此为石崇“抬轿子”。 而宾客之一的尚书裴秀,向来以精通面相而被外人所知。他更是直指石崇将来必定“富贵开”,前途不可限量。 在这帮人的极限吹捧之中,一向不喜欢与人交际的李胤,却是因为性格孤僻没来。听闻这次在石崇被释放的博弈之中,他在背后出了很大的力。 李胤不来石府赴宴,也不知道是因为看不惯这帮天龙人互吹,还是不喜欢沾染是非。 待宾客散去之后,已经是半夜了。 石崇却是没有喝多少酒,直接来到石苞的书房,二人密议。石崇现在的地位和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可以参与家族核心机要。 “石敢当之事,如今由羊祜一手把持操办,不许我们插手。 听说啊,高贵乡公给他的那份赐婚圣旨,有人看得很重,想促成此事。 我估计他是性命无忧的,抱得美人归也不难,但想借此飞黄腾达,那就是纯妄想了。 有贾充和大将军在,势必打压他一辈子。” 石苞叹息说道。 这个义子,肯定还是义子。只是想像从前那般,以“部曲”的身份钳制对方,恐怕很难了。 也就是说,以后石敢当帮石家可以,但无条件替石家做事,已经不是天经地义。 而且这次的事情,都是石敢当忙前忙后,桃子都是石崇摘的,等于已经还清了救命之恩。以后再来往,就要算算人情账了。 双方只是依旧有一层义子义父的关系罢了。 所以石敢当能不能给石崇当幕僚,这还要看他本人的意思,以及羊祜的计划。 “对了,石敢当的夫人,就是李家那位……” 石崇有点不敢相信的询问道。李家娘子惊为天人,怎么可能被石敢当搞到手呢? “你说对了,就是那位,李胤都已经放出话来了,婚事照旧铁板钉钉。” 石苞感慨说道。 石敢当的命真好,这门亲事简直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他是怎么办到的呢?就算人家小娘子钟情于他,李胤可不是好惹的,他怎么做到的?” 石崇满脸不可思议,跟司马炎抢女人啊,这种行为该怎么说呢。 他无法理解,无法评价。只能说人各有志,开心就好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石敢当为了这份婚书敢赌命,李胤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动容了,更别说那位小娘子了。 你若是将来为了哪个女子不顾性命,那位也会不顾一切跟着你的。” 石苞长叹一声说道,并不是不能理解李家的想法。 曹髦的这份赐婚圣旨,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着。影响的人虽然不多,但一个个都是有大能量的。 比如说李胤,比如说郭太后。 再比如说……司马炎。 自己看上的豪华自行车被人强行上锁带回家了,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也挺无奈的。 因为司马炎只想骑着玩玩,人家却是出钱买走的,不许他人染指了。 这种情况下,司马炎罕见使不出他的“钞能力”。 他若是肯拼尽全力,自然争得过,争老婆谁争得过司马炎啊! 然而他只想玩玩,那就肯定没戏了。李婉的出身不允许司马炎搞什么幺蛾子。 司马炎若是休掉正室夫人杨氏娶李婉,美人确实可以抱回家,但世子之位却很可能不保,他当然舍不得。 以后当皇帝,修一座可以容纳五千美女的后宫,那不香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前程送掉呢? 石崇瞬间就感受到了司马炎的无奈。 “世道真的变了,天子都可以被权臣杀死在街上,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石敢当说得对,司马氏的国祚,只怕是很难长久。” 石苞叹息道,脸上满是遗憾。 平心而论,司马懿这个人,或许在很多人眼中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但他石苞却不能这么说,因为司马懿正是提拔石苞的大恩人。 “父亲,我在掖庭的监牢里,仔细思索了一番。脑子里灵光一闪,然后发现有件事,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石崇脸上出现一丝神秘的笑容,走到石苞身边坐下,很有些想跟石苞炫耀的意思。 “坐下细说。” 石苞指了指身边的软垫,心情大好。经此一役,父子二人更为亲密,这次可谓是完美配合。 石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低声呢语一般在石苞耳边说道: “父亲,其实将来谁当天子啊,那都是无所谓的。只要是和我们相善,我们都不反对! 只要我们实力够强,人脉够广,便可以和其他的家族,联合在一起把持朝政。 天子还是司马氏的人来做,甚至让什么宗室掌权也无所谓,但我们则可以决定朝政要怎么施展。 以及……哪个人能够成为官员。 我们点头,想做官的人就能上去;我们摇头,他们就要下来。 我们的话,比天子的话还管用,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争那个位置呢? 我们何必要学司马昭篡位呢,何必去当个没事找事的权臣呢? 搞得洛阳乌烟瘴气的! 只要朝中有许多机要职位是我们的人,只要文人们都写诗篇颂扬我们,只要朝中禁军将领是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有联姻的关系,甚至就是我们当中的家族子弟。 那么这皇帝谁想当,让他当就是了。 我们躲在他们后面,有吃的有玩的,躺着升官发财,随心所欲纵情人生,岂不美哉? 我们不单单是石家,或许还有贾家,李家,荀家,陈家等等。 只要我们够团结,天子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呢?” 这!这是臣子该说的话吗? 石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石崇,他怀疑自己的幼子是不是被人换了脑子。 “你这是想谋逆?” 石苞反问道,语气不善。 “父亲,您怎么能说孩儿谋逆呢? 孩儿不是刚刚才伴驾天子,是忠臣中的忠臣啊! 我从未有篡位的想法,从来对天子的位置没有任何兴趣,送给我当我都不要! 我只想让庶民与奴仆在前面劳作,天子与百官在前面替我们收割,而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在家里坐等他们把获得的东西送过来,拿最大的那一份就好了。 这官府是司马家的,可背后控制官府的人,是属于我们家的,以及其他很多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世家大户的。 石家一家肯定办不到,但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吹捧。瓜分朝野的官位,让家族子弟可以闭着眼睛躺着升官。 这怎么就是谋逆了呢? 孩儿的想法怎么就错了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孩儿并不是想掀翻司马氏呀?” 石崇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歪理邪说”,让一旁安静聆听的石苞遍体生寒。 “你没说错,是我的想法跟不上这个世道了。” 良久之后,石苞长叹一声,脸上露出萧索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无奈,却没有斥责石崇。 因为,石崇说得太对了。 句句都是实在话,将来,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世道。 特别是司马氏当街弑君后,他们不得不分润很多权力,分给和他们同样是世家出身的那些支持者们。 以换取这些人在官场上,执行他们定下的国策。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未来就是石崇刚刚描绘的世界。 不得不说,此番以身入局,摄取名望,石崇的收获太大了。 亲身经历生死,让他体会到了当天子的无奈和局限。 事后司马昭被世家成员联合施压,导致石崇毛都没掉一根,就踩着司马昭的脸出了监牢。 这让石崇领悟到了世家游戏的无限乐趣,以及世家抱团的强大力量! 没错,他们联合起来很强,弱的反倒是人心尽失的司马氏! 如今每一个世家成员心中,其实都已经埋下了一颗暗黑的种子,只待时机到来以后,生根发芽,然后长成遮天蔽日的妖树! 此时此刻,石苞内心无比的恐慌和无奈。因为石苞知道,就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这种游戏即便是他不玩,有的是世家子弟想玩! 石苞瞥了一眼石崇,只觉得那张俊朗的脸上,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妖异和邪恶。 熟悉而陌生。 …… 掖庭内的某个监牢里,羊祜将一份写着石敢当户籍的竹简,递给了他。上面写着石敢当的身份信息,已经不再是隶属于石氏的“部曲”了,而是一个自耕农小地主,在洛阳郊外有一百亩土地。 农庄里还有几个佃户。 “你啊你啊,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大丈夫建功立业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为了一个女子去赌命的人,本官还是头一次见到,太不值当了。” 羊祜揶揄了石敢当一句,此刻对方正趴在竹子做成的床上,屁股已经被军棍打开了,伤势看起来非常恐怖。 但实际上没伤到骨头,只是看着吓人。 “谢羊公手下留情……” 石敢当虚弱的说道,身上已经没有气力了。 “你谢羊某是应该的呀,这军棍打起来可有讲究,并不在于打了多少棍。 如果想杀人,只打一军棍也能打死人。 如果只是想小惩大诫,那么打一百棍,也不过是休息十日就能下地走路。 你觉得你是哪一种呢?” 羊祜笑道。 他这个人很是健谈,而且很欣赏石敢当。就说那句“仗节死义就在今日”,便不是谁都能喊出来的。 “你啊,本官就给你交个底吧。你啊,得罪了司马氏。若是本事一般,就只能在本官治下,当一个抄写文书和绘制地图的书吏。 本官为秘书监,你就是本官的僚属。可惜,无品无级,不在朝廷的编制内,是我给你开俸禄,在少府办差。 你得多谢自己还会写字,读过书,要不然,多少条命也不够你折腾的。” 羊祜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其实核心意思只有一个: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是指望你替我当帮手的。 “谢羊公赏识,石某必定兢兢业业办差,不过得出狱以后才行了。” 石敢当慢悠悠的说道,现在他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嗯,那你好好养伤吧。” 羊祜点点头,起身离去。 石敢当这才叹了口气,屁股疼得几乎让人昏死过去。 贾充这厮说得对,来到这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不知道石崇在里面会不会受罪,多半是不会的吧。 毕竟人家是天龙人。 忽然,石敢当察觉到有人在脱他的裤子! 他刚要翻身,忽然听到视野盲区的那人,用清脆爽朗的声音警告道:“别动,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竟然是李婉! “你怎么来了?嘶……你轻点啊。” 伤口被碰到,石敢当疼得直呲牙,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抱歉抱歉,这是第一次,不熟练,你忍忍呀,后面就好了。” 李婉将药膏涂抹在石敢当的屁股上,一边涂抹一边笑嘻嘻的。 “你是不好意思了吗?不用不用。 我是你的夫人呀,天子赐婚的,别害羞嘛。” 李婉笑得枝乱颤,手一抖碰到石敢当的伤口,疼得他冷汗直流。 “别骂我别骂我!我现在就好好给你上药!” 李婉知道自己刚刚玩得太过火,连忙道歉小心翼翼的给石敢当上药,等上过一遍药以后,两人都是满头大汗。 一个是疼的,一个是太紧张。 “下次,还是换别人来吧……” 石敢当看了李婉一眼,无奈笑了一下。 “那怎么行,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天子赐婚的夫人啊。 郎君得病,妾给你上药,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婉略有些得意的提醒道,生怕石敢当不记得,又提醒了一遍。 石敢当想了想,唉,这位毕竟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孩,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还是别抱怨了。 再穷的官,家里的女儿也不可能会上金疮药这样的活计。李婉不嫌弃亲自来监牢探监,还亲自上药,这女人是真的好。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石敢当看着李婉说道,目光诚恳。李婉刚才还笑个不停,现在立刻羞红脸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话题,忍不住抱怨: “阿郎还不知道吧,你做的那些事啊,全都被石崇拿走了。 不对不对,是这样的。 我听说好多人都在说石崇英勇无畏,智计百出,和天子惺惺相惜。但那些事情我听父亲说,其实都是你做的。只不过,包括你在大庭广众下喊的那些话,还有那首诗,都被人按在石崇头上了。 现在那些世家子弟听到的故事,里面连你这个人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石崇在策划和实施。 石崇现在名利双收,被人称为忠孝两全,而且还当了修武县的县令。过不了几年,就会升到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呢。 结果你呢,就拿到一顿军棍,屁股开,躺监牢里跟条死鱼一样。 唉,真是说得我都要流泪了。” 李婉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的在那感慨,似乎认为石敢当这回是吃了一个天大的闷亏! 石敢当吃亏,就是她李婉吃亏呀! 真是让人气得发抖! 李婉忍不住在心中大骂石氏不要碧莲。石敢当靠不计生死拿下的名声,就这样被人给偷走了! “我不拼这一把,怎么娶你过门? 还说那些作甚,我都不在乎,你也不用在乎。” 石敢当说得云淡风轻。 “你这傻子,想娶我就多上门几次啊,我又没说不嫁,你玩什么命啊!” 李婉握住石敢当的大手,低头垂泪,哽咽着埋怨道。 (本章完) 第13章 序章13 虚伪狡诈 第13章 序章13 虚伪狡诈 一百军棍只是咬咬牙的阵痛,蹲三个月的大牢,才是真正的精神折磨。 石敢当屁股上的伤好了以后,无聊的日子就来了。李婉此前借口照顾他的伤势,每天都来掖庭的监牢探监,对此羊祜也是欣然应允。不过之后,李婉也被李胤禁足,直到他出狱都没有再来过。 石敢当居住的这个牢房还算干净,只是,那些天龙人特有的待遇是没有的。别说是貌美女奴来解乏了,白天没有书籍,晚上不点火把,天一黑就无事可做了,着实是磨练心性的好地方。 三个月后的某天,羊祜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而来,看到石敢当后,很是慎重的对他微微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然后他打开监牢的房门,身后一位面容熟悉的中年人昂首迈步而入,此人正是司马昭无疑! 石敢当心中暗暗叫苦,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司马昭,那天曹髦殊死一击,石敢当给这位天子当嘴替,骂司马昭可是骂得很爽的。 只不过当时骂得有多爽,现在心中就有多惶恐。 “李婉官宦之家的贵女,与你并不般配。这样吧,旧婚约作废,曹髦只是高贵乡公而已,算什么天子!他的赐婚不能作数。 我也不让你吃亏,只要你肯废约,我便让刚刚登基的天子曹奂赐婚,将本将军四弟司马亮之女许配与你,即刻出狱完婚,还会给你安排配得上身份的官职,如何?” 司马昭忍住心中的恶心,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肌肉都有些僵硬,说话言不由衷。 曹髦遗留的东西,即便只是一张纸,在司马昭眼中都是一根刺。 “大将军,鄙人跟随天子,是为了报答石家六郎救命之恩,其他的事情,我没有考虑过。” 石敢当对司马昭行了个揖礼,继续解释道:“信为立身之本,头可断,婚约不可废。司马亮之女即便再出众,即便是马上就可以给我荣华富贵,我也绝对不考虑。” “杀了你,婚约自然就废了。你不要不识好歹呀。” 司马昭看向石敢当威胁道,眼神里透着阴冷。 “大将军,即便是您杀了我,婚约也是在的。它就在那里,无论您杀不杀我都一样。” 石敢当目光与司马昭对视,毫不示弱。 “叔子啊,等会你去衙门知会一下,改改石敢当的户籍。他既然做人如此信守承诺,那干脆就叫石守信好了,改敢当为表字,将他放了吧。” 司马昭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脸上并无失望之色。若是真让司马亮之女下嫁石敢当,那才是司马氏的奇耻大辱! 现在被石敢当拒绝,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他对苦苦哀求的司马炎,也有交待了。 “谢大将军恩典。” 石敢当,不,石守信躬身对着司马昭深深一拜。 “嗯,跟着叔子好好办差吧。” 司马昭摇头叹息离去,都懒得回头再看石守信一眼。 羊祜送他离开掖庭,随后折返回来,面色肃然警告道: “你继续在这里待一个月避避祸,大将军好不容易说服镇西将军(司马亮)将女儿下嫁给你,现在你拒绝,镇西将军必定恼羞成怒杀你后快! 但他本就坐镇关中,此刻不过是因为天子丧礼的事情暂居洛阳。待他返回关中,你又与李氏完婚,他心中的气估计也消了。” 羊祜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笑道。 这番话,让石守信直冒冷汗! 司马昭这个老硬币,明明知道这一茬,偏偏就不说! 若是没有羊祜提点,自己欢欢喜喜出狱准备迎娶白穷美,然后黑暗中不经意间,就射出了带着司马亮愤怒的一箭,把他给噶了。 事发后,司马昭再站出来当好人公正查案,敲打司马亮,最后顺水推舟的劝说李胤,让李婉给司马炎做妾。 一石三鸟! 当然了,如果司马亮派刺客来掖庭刺杀石守信,就不是杀一个无权无势之人那么简单了,这是把羊祜的脸也跟着一起打。 类似的事情,可是天龙人圈子里面的大忌讳! 司马亮犯不着来这么一出。 羊祜带石守信出了监牢,让他换上了狱卒的衣服,在监牢里替他“打工”,负责看守犯人。羊祜心思缜密待人接物都十分妥帖,让石守信在此避祸,当然不能将他当做犯人对待,那样就太失礼了。 中午的时候,羊祜在签押房内请石守信吃饭,替他接风洗尘。桌案上都是些野味,乃是昨日羊祜出城打猎所得。 二人一边喝着浊酒,一边闲聊。 酒过三巡之后,羊祜忽然问道:“李氏貌美如,敢当是看上其美色可人,这才紧紧抓着不放么?” “非也,只是因为石某曾经遭遇过很多不忿之事,历尽艰辛,这才觉得才貌俱是虚幻,唯有好人二字最是难得。 所谓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内子形貌丑陋,某也一定会娶她为妻。内子貌美,乃上天垂青石某罢了,纯属意外之喜。” 石守信说了九成的真话,其实那剩下的一成,才是他作出判断的依据。 因为李婉是司马炎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女人。能被司马炎看上,这个标签就是金字招牌。 匆忙之间,石守信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女子的品行如何呢。他只知道自己要保命,就一定要找个官宦之家的女人成亲,不然这回死定了! 能被司马炎看上,说明样貌好;多番下手而不得,说明人品好。反正,石守信就是认准了司马炎,对方押大他押大,对方押小他押小。 借着曹髦的东风要是还不趁机下手,只能说是睁眼瞎,将来娶到贾南风那种货色,也怨不得他人。 当然了,这些话不可能跟羊祜说,更不可能跟李婉说。如何看人识人本身就是一门学问,跟他人去说没有任何意义,不如闭嘴。 “是啊,刚刚倘若你要毁婚,羊某只会后悔这些时日对你照顾有加,后悔当初打军棍时没有将你打死。” 羊祜嘿嘿笑道,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 很多时候,有些智者通过一两件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如何。正因为石守信言出必行,坚守承诺,所以才得羊祜高看一眼。 要不然,他凭什么将这个人当做幕僚培养? 羊祜想做一番大事业,他自然想招揽一些忠诚可信,知恩图报,在关键时刻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当幕僚,辅佐他作出一番大事业。 当然了,这种大事业不是篡位夺权,而是入则辅佐君王治理国家,出则镇守边疆威震四方。 无论是入还是出,都需要帮手,一个人是什么事情都办不好的。 所以,在羊祜看来,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才学,出身反倒是不重要。 羊祜自己的出身已经是天龙人圈子里的顶流,他可以用各种方式提携后辈,压根不需要去在天龙人圈子里面找小硬币。 “石崇说你很有学问,目光如炬,不知道你对天下三分是怎么看的?” 羊祜收起笑容正色道。 “魏国大势已成,蜀国疲敝苦苦支撑,吴国内政昏暗斗争不息。 先灭蜀国得蜀地,在长江上游打造战船然后顺流而下,先定荆襄,再平淮扬,最后一鼓作气奔赴江东灭吴。” 石守信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番。 “先灭蜀,再平吴?” 羊祜不动声色点点头,心中已经有底了。 “对,这个次序绝对不能乱。若不能得蜀地,则水战难以战胜东吴。 大魏是要得天下,不是要把吴蜀之地的百姓杀光,灭吴之战若是久攻不下,那便是生灵涂炭,两败俱伤了。” 石守信感慨说道。 “难怪李公要把女儿下嫁给你,大将军怎么劝说都不松口,原来如此。” 羊祜恍然大悟,这年头大家都不是瞎子的,为了壮大自身,都需要拉拢年轻才俊到自己这边。 好东西谁不想要啊!谁又愿意自家女儿嫁给一位平庸之辈? 羊祜已经察觉到,石守信身上表现出来的诚实守信,知恩图报,以及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就已经决定了只要给他历练的机会,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会平凡。 “统一天下,核心在荆襄之地。得荆襄,治荆襄,则天下平。 羊某现在也只是在少府翻阅典籍,希望能有些许助力而已。” 羊祜长叹一声,喝了一口闷酒,心中有种壮志未酬的急切感。 他真的不想待在洛阳,这里的人际关系极为复杂,特别是他的出身很高,又有才华,还是司马氏的姻亲,天然就高人一头。 即便是羊祜表现得再谦逊,也会有很多人嫉妒他,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羊祜请求李胤的事情,是让对方给司马昭进言,将他贬官!作为照拂石守信的利益交换。 不是升官,而是贬官!就是因为羊祜感受到了很多不善的目光。 比如钟会,比如贾充,都有在司马昭跟前说羊祜的坏话。 他若是贬官还算好,要是升官,那些人只怕就不仅仅是在背后说坏话了,很可能还会用计谋害他。 这让羊祜感到了恐惧。 秘书监这个官职,就类似于石守信所知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这究竟是高升了,还是被投闲置散了,不是一眼可见嘛。 那为什么司马昭不肯将羊祜外放呢? 因为,他要篡位呀! 在政变的时候,需要有自己人鼎力支持,羊祜就是自己人。 “羊公,石某窃以为,要不了几年,大将军必定兴兵伐蜀。 到时候,便是羊公的机会了。现在羊公暂且蛰伏,不过问朝中之事,到时候伐蜀时,再为朝廷建言献策即可。” 石守信沉声说道。 羊祜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不错,羊某也是这么想的。 嘿嘿,羊某无儿无女,只有兄长子嗣过继到羊某这里。 若有未出嫁的女儿,定然也要招你为婿的。 李公以清贫安乐,公正自持闻名于大将军府,没想到他为了女儿,也颇有私心呐。” 羊祜哈哈笑道,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 人最怕的就是未知,不知道将来如何,就会惶恐不安。 哪怕再强的人,地位再高的人,再聪明的人,也是如此。 听石守信所说,羊祜已经笃定司马昭很快就会策划伐蜀。到时候他必定会得到外放的机会,不会继续待在洛阳城内,忍受各种明枪暗箭。 想来到时候日子能舒坦许多吧。 二人越说越是投缘,对边镇军情的很多看法,都是不谋而合。羊祜决定等石守信离开掖庭的监牢后,利用职权多给一些机会让石守信阅览典籍,让他将来好好辅佐自己在边疆立功。 正当羊祜和石守信在掖庭的签押房内吃酒吃得正起劲时,大将军府的书房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气氛实在是有点压抑。 司马昭四弟司马亮,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而一旁的司马炎,更是面带沮丧。 司马炎本以为老爹出马,又有他四叔帮忙,搞定一个无权无势的家奴,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连李胤都说了,只要石守信毁约,他就把李婉送到大将军府,给司马炎做妾,绝无二话! 没想到,石守信居然软硬不吃! “岂有此理,这石家的家奴是反天了!” 司马亮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真是强忍着被羞辱,才勉强答应招这个女婿,回关中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倒大霉的小女儿说这件事! 没想到,是他想多了。他同意,石守信还不同意呢! 人家就是看准了李胤的女儿不撒手了。 许多天龙人就是这样,明明是他们先包藏祸心的,结果没有得手,反倒是认为苦主在羞辱他们。 “这是高贵乡公最后一道诏书,我是不能强废的,朝中非议太多。 既然不成,那就作罢了吧。” 司马昭眼角闪过一丝得意,长吁短叹说道。 “哼,兄长太客气了,这口气你忍得下,我可忍不下!” 司马亮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司马昭连忙拉住司马亮,面色严肃警告他道:“四郎,国有国法,不可行那作奸犯科之事!你若是犯法,朝野众目睽睽,非议太多,我定然秉公处置!” “知道了!” 司马亮不耐烦的应了一句,直接出了书房。 等他走后,司马昭这才拍拍司马炎的肩膀说道:“倘若把这个石守信抬起来了,他必然会为我司马氏效死力。再说了,嫁人的是你堂妹,又不是你亲妹,也不是我女儿。如果你四叔若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反正李家女迟早都是你的。” 司马昭安慰司马炎说道。 他不可能拉下脸,去劝说李胤让他女儿给自己的儿子做妾,这和司马昭想打造的礼贤下士人设冲突了。 但司马炎的请求又不能不当回事,而且,司马家的世子,居然跟一个部曲争女人争输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强抢只会丢人,让石守信自己放弃,还跪舔当司马家的女婿,这才是杀人诛心! 现在,最佳结果没有达到,只能借司马亮这把刀,去把石守信给宰了。 然后,再借此事处置司马亮,以显示自己“高风亮节”,顺便打压司马亮未来可能的夺权。 这一手玩得是如此的漂亮,司马昭简直想到处张贴告示宣扬此事。 司马炎有些犹疑的劝道:“父亲,只要把李家女弄到手就可以了,那个石敢当,就随他去吧,何必杀了他呢?” “他?这关他什么事?这些事跟很多人有关,甚至包括羊祜,唯独他石守信无足轻重。 杀他,与他有什么关系?” 司马昭看了司马炎一眼,言语中透着失望。 自家这位世子,心肠有点软,还不明白政治的无情和血腥。 石守信这只“鸡”,是杀给大将军府内幕僚和以及朝野一众“猴”来看的。不杀这只鸡,难道杀司马亮以儆效尤吗? “歇着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司马昭不耐烦的对司马炎吩咐道。 (本章完) 第14章 序章14 真诚才是必杀技 第14章 序章14 真诚才是必杀技 几个月时间不长,但却可以发生很多事。 就在石守信在掖庭监牢的这几个月里,洛阳城里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 首先就是司马氏的合格工具人郭太后,在与司马氏公开决裂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病故了。 百官们为郭太后服丧,满城素缟三日。 郭太后年纪大了,病故无甚稀奇。令人惊爆眼球的,是她的身后事。 这位郭太后,在司马家的阴影下苟活了大半辈子,堪称是点头机器。基本上没怎么给司马氏制造过大麻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察觉到自己已经大限将至,居然豁出性命雄起了一把! 宫女在清理郭太后的遗体时,在郭太后穿的鞋垫下面发现了一封“遗书”。 在这封遗书中,郭太后明言: 因为我在高贵乡公那件事上得罪了大将军(司马昭),所以很可能死于非命。死到临头,我才想起我这一生蹉跎了太多,有些话不得不说出来。 我乃一介老妇,死了也是命数如此,并不值得可惜。只是悔恨这些年无力阻止司马氏篡夺权柄,对不起曹氏。 曹髦之死,更是我的责任。每每想起这些事,都令人潸然泪下,痛彻心扉。 希望我在九泉之下,可以得到曹氏先辈的原谅。我在时还可以照拂一些朝中的正直之士,我死后,他们肯定会被大将军打压屠戮。 我一个糟老太婆,即便是三岁孩童也打不过,更何况是权柄熏天的司马氏呢?对于朝中之事,实在是无能为力。 希望这些忠直之士看到这封遗书后,能够谨慎为官,不要枉送了性命吧。 先帝啊,我真是愧对于你啊。 唯愿朝廷安葬我的时候,能够用纸将我的脸遮住,以平民之礼下葬,免得让九泉之下的先帝看到我就生气。 随着这封遗书的曝光,朝野震惊!沸反盈天! 得知此事的司马昭,气得当天就砸烂了大将军府书房里的所有器具!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郭太后深知自己身体已经不行了,于是她要把受了几十年的气,一口气发出来。 司马氏,把欠我的尊严还回来吧! 郭太后临死之前,用淬毒的匕首,背刺了司马昭! 这一刀,实在是伤司马昭很深! 永远不要低估女人玉石俱焚时的癫狂与放纵!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政通人和,都是狗屁!死多少人老娘也不在乎! 死亡就在眼前的时候,郭太后就一个念想: 司马昭,让我狠狠扇你几耳光出口恶气! 郭太后刚刚病故没几天,司马氏政治盟友中的重量级人物,颍川陈氏陈泰。 在家中病床上气得呕血身亡。 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似乎是印证了郭太后遗书里面那句“正直之士恐死于大将军之手”。 搞不好,是陈泰想以自己的生命,让家族洗刷被沾染到的司马家晦气呢? 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最尴尬的人就是司马昭了。 这还没完呢。 中散大夫,名士嵇康,向朝廷辞官,直接把官袍放在衙门办公的桌案上,然后扬长而去,回家乡闲居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 此前司马昭为了巩固统治,大量招募民间的所谓“名士”,其实也就是那些还没做官的天龙人和寒门子弟,到大将军府里面担任幕僚。 李胤这样的人,当年就是这样开启仕途的,乃是司马氏收买人心的重要手段。 然而郭太后的遗书一出,很多已经答应出仕的名士,纷纷辞官归乡,不跟司马昭玩了! 眼见局面有崩坏的危险,钟会对司马昭建议:向朝廷上表,请辞大将军! 当然了,这不是真辞职,而是让新天子曹奂推拒一下,就算是对这件事有个交代。 然后,低调处理,不管郭太后遗书怎么说,她毕竟已经死了。 只要司马昭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是厉害,我吵架吵不过你这个死人,所以我捂住耳朵总可以了吧? 死人,会慢慢被活人遗忘的。 非议,也总有平息的一天。 司马昭决定耍无赖装死! 不得不说,司马氏这一招确实好用,正面干不过,那就拖着呗。 这件事的始末,羊祜也跟石守信说过了。石守信只是点评说: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此时二人已经离开掖庭,在洛阳宫南面的少府衙门上班了。 说是上班,其实就是抄书和画图。 羊祜将书库中重要的书籍挑出来,石守信将其誊写在纸上。不是发圣旨的绢帛,而是真正的纸。纸张轻便容易携带,将竹简书复刻成纸张书,也是少府的工作之一。 离开掖庭监狱的第一天,石守信就委托羊祜为保媒人,去李家提亲走程序。现在他已经不能跟李婉见面了,更不能上门。 而李婉也被禁足,不许出家门,要等待婚礼的那一天过门。 如今石守信住在洛阳东郊的一处农庄里,有两家佃户做邻居,“共同”打理这一百亩良田。土地并不需要石守信打理,他只需要秋后去收租就行了。 羊祜给的俸禄很“寒碜”,只有每月二十斛去壳谷物,有小米和麦子,居然是按天发放的! 每天下班就去领“工资”,翘班就没有工资,非常现实。 平均一天约一斛谷物,看上去不少,然而……这些粮食可不是全部用来当口粮啊! 要买牲畜干活,要在家置办石磨,要修缮屋舍,还有很多生活必需品,如木柴,都是不能缺的。必须卖了粮食换钱,然后再去买这些生活必需品。 石守信有点理解李婉那粗糙手掌是怎么来的了,因为李胤如果不贪的话,那点俸禄着实是不够奢侈生活的。 家里没出仕的孩子,平时多半还要干一点农活。 大权李胤是有的,财帛则未必了。这年头只要不是天龙人,日子肯定无法锦衣玉食,哪怕当官了也一样。 发这么点俸禄,不是羊祜小气,而是朝廷就这么个待遇,真要计较的话,羊祜还给石守信多发了呢! 按俸禄算的话,三公九卿,一个月也就发九十斛谷物罢了。当然了,天龙人家里有田宅无数,不靠这点俸禄生活。 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婚礼流程一项一项完成,石守信的心情也变得渐渐躁动起来。 这天羊祜特批他半天假,还赠与他五贯钱,去准备婚礼的一些杂事。 石守信拿了一百文揣钱袋里零用,剩下的,全锁在少府的衙门里了。 他哼着小曲从少府衙门出来,往城东的家中走去,脚步都是轻快的。 各种磨难,石守信都挺过来了。 李婉对他真心爱慕,李家上下,包括李胤和大舅子李固,也都对他挺认可的。 石守信很满意这门婚事。 即便是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建功立业。但阴差阳错,居然找到了生命中契合的伴侣,也挺令人欣慰的。 没想到他刚刚出城,经过一片水塘,石守信就被一个穿着打补丁破麻布袍子,头发蓬松杂乱的糟老头给拦住了。 “小郎君啊,你看看水塘里闪光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呀?” 老头拉住他的胳膊,指着不远处水塘里,一个阳光下反光的玩意问道。 “大爷,那是兑奖券,可以去北京五环外随便哪个便利店,兑换五万元大奖的好东西。 您蹲下慢慢伸手去捡,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哈。” 婚事将近,心情大好石守信揶揄了老头一句,扭头就走。 搞毛啊!没想到古代就有这种“欲擒故纵”的诈骗了。 石守信心中暗笑,懒得搭理这老头了。 “什么大爷不大爷的,小郎君,您就行行好,帮老夫捞出来好吧?” 老头舔着脸,堆着笑,一点都不嫌弃的。至于石守信说的那些什么有的没的,他根本不懂,只当没听到了。 难道是我财露白了? 石守信记着袖口里还揣着一百文钱呢! 他叹了口气,卷起裙裤的裤腿,下到浅浅的池塘里面,俯下身把那个闪光的东西拾起来了。 体积不大,但非常沉! 那是个绣着一颗硕大珍珠的锦囊,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金豆,还有珍珠。刚刚闪光就是那颗大珍珠反射阳光的结果。 不是吧,这不像是那种坑钱局啊?这钱袋里的东西……价值高到不好估算。 因为光那颗大珍珠,就属于有价无市的玩意,价高者得。 石守信心中异常警惕,但还是把锦囊交给那老头。 “大爷,锦囊给你,我还有事,先回家了啊。” 石守信对着那老头摆摆手,转身就走。他摸摸袖口里面的钱袋,还好,没丢。 虽然没有搞明白状况,但是,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小郎君,你别走,别走啊。” 老头连忙追上来,健步如飞一点都不带喘气的。 他举起锦囊对石守信低声建议说道:“小郎君啊,这浮财也有你一份,不如你我平分如何?” “不如何,大爷您收着就是了哈,我还有事。” 石守信挣脱了老头,越走越快。 “唉哟,我的腿啊!” 身后传来老头的叫嚷声,似乎摔倒在地上了。 石守信只好折返回去,将他扶了起来。 “小郎君,刚刚你帮我捞钱袋,我不让你白忙活。这钱我们一人一半。” 老头很是顽皮的对他眨眨眼。 石守信仔细端详了一下这老头,虽然头发很乱,但皮肤保养得很好,只是打扮得很邋遢。 真实年龄,恐怕远远小于看起来的。 他身上的麻布袍子虽然破了,而且也打着补丁,但却非常的干净,几乎可以算是一尘不染。 挺像是网红打卡的。 脸上的胡须和眉毛,看起来都是被精心修理过的,甚至比李婉的秀发还精细些,身上散发着一股檀香的气味。 更重要的是……他跟司马昭长得很有几分相似,就是面相看起来没那么成熟。 这人看着有点弱智,难道司马懿也生过傻儿子么? 石守信脑中闪过几个奇怪的念头,最后还是决定开诚布公,不再戏耍这个傻子了。 “司马公有话不妨直言吧,大将军难道没跟您说过,鄙人见过他多次,也见过世子多次。 你们的样貌,真的非常相似。” 石守信轻叹一声说道,直接掀开了谜底。 他很忙的,真没有时间陪这位司马家的那个谁谁谁,玩什么礼贤下士的游戏。司马家的基因很强大(显性),各个兄弟都看得出来一些面容相似的地方。 “有那么明显吗?” 这“老头”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石守信无力吐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感情他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呢! “呃……某是司马亮,现担任镇西将军,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这老头,不,司马亮正色说道。 “石某听闻,当年司马仲达与诸葛孔明对阵时,伏夫人生下一子。正因为如此,仲达给这孩子起名为亮,是您对吗?” 石守信疑惑问道。 这个说法,对于当事人来说,应该是非常羞耻的一件事。 这其实是司马懿正面打不赢诸葛亮,然后自嗨一般的给儿子起名为亮。 精神胜利法一般的幻想“诸葛是我儿”。 当事人应该觉得这是被爹给坑了才对。 没想到司马亮却自豪的说道:“正是如此!他们二人虽是敌对,但却惺惺相惜。家父对某可是寄予厚望的,希望某能如诸葛孔明一般有智慧。” 司马亮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反而异常光荣,像是被石守信夸赞了一样。 顺带看石守信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呃,司马懿当年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石守信心中暗道,却是没有点破。 他觉得,诸葛亮要是知道泉下有知,得知司马亮是这个德行,应该会感觉被侮辱了吧? 算了,反正只要司马亮自己高兴就好,其他人的看法都不重要。他活在自己的情绪价值里面,很和谐。 石守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替司马亮走完了心路历程。而此刻司马亮也陷入到这种莫名的情绪之中,看石守信越看越顺眼。 “司马公,不如我们去池塘那边聊会吧。” 石守信指了指刚才捞锦囊的那个池塘。 “某正有此意。” 司马亮点点头道。 二人来到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司马亮长叹一声问道:“你是真不怕惹恼我而丧命啊,李家那位娘子对你那么重要吗?” “对啊,很重要。因为她无论好坏,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而司马公无论怎么想,都与我的想法无关。 秉烛之光再小,也是属于我自己的;天上的皓月再大,那也是归于天的。 二者孰好孰坏无所谓,我只稀罕我的东西。” 石守信指了指刚刚从面前飞过的一只麻雀继续说道:“司马公请看,某就是那只燕雀,您可以轻易将其射落。但燕雀在飞,根本就不在乎您是怎么想的,即便是您将其射落,它也依旧不在乎。” “好吧。” 司马亮点点头,似乎听明白了一些。 他无奈说道:“你与李家娘子成婚,无论结局如何,真的与某全无干系。可是某也不过是来洛阳参加高贵乡公的葬礼罢了。大将军为了私利,就要让我把小女许配给你,完全不让我拒绝,我也很无奈呀,可是我能拒绝吗?” “大将军现在,正指望司马公拿刀砍死我呢。” 石守信吐槽了一句。 “是啊,然后大将军再去查案,然后公之于众,让我受到朝野指责,最后他再出面维护我。 坏事我做了,好人他当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辜呢?我又何尝不是天上飞的,那种稍大一点的燕雀呢?” 司马亮抱怨道。 “所以司马公是来道谢的么?” 石守信疑惑问道。 “难道不是么?我都把锦囊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啊。” 司马亮苦笑道。 得亏石守信顶住了司马昭的威胁,要不然,这出戏他要怎么收场呢?难道真把自家宝贝小女儿,嫁给眼前这位平民身份的人么? 又或者是一刀把这位给宰了? 司马亮压根就不想掺和这件事。 “司马公,过几年,关中会有很多军务。到时候若是鄙人从军去了那边,还请司马公多多照拂呀。” 石守信从司马亮手里拿走那个装满了金豆子和珍珠的锦囊,对他嘿嘿一笑。他这是不管有用没用,先打三杆子再说。 司马亮立刻恍然大悟,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位石守信的未来岳父李胤,很快就会前往关中,然后都督关中诸军事。 而司马亮,正是关中魏军中的镇西将军,名义上受到李胤节制,实则互相制衡,谁也不能一家独大。 在李胤女婿石守信身上下注,将来的场面会很好看的! 司马昭会笼络人心,他司马亮也会呀。 毁掉李胤爱女的婚姻幸福,再间接推她进火坑给司马炎做妾,最后干掉李胤看好的家族助力,削弱李家的实力。 这种仇恨,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也差不多少了。 接着,还指望李胤这位大都督进关中以后,会对自己这位司马昭的异母弟有好脸色,并且还能精诚合作完成军务。 司马亮都不知道司马昭在打什么算盘,这位二哥是不是当大将军当糊涂了,已经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以为他们都会任凭自己摆布。 他这个四弟,在司马昭眼中,已经蠢成这般模样了么? 司马亮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本章完) 第15章 序章15 更大的舞台(序章完) 第15章 序章15 更大的舞台(序章完) 关于石守信这个人,石苞一直派人悄悄打听,暗地里监视。在得知石守信和李婉的婚约如期履行时,他这个名义上的“义父”,终于出手了 此前他小心翼翼观察各方局势,发现石守信确实已经渡过难关,这才伸出了橄榄枝。而对于石崇的要求,石苞只当是没听见,提也不提这一茬。 义子要结婚,义父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婚礼的前三天,石苞亲自上门,将家中那名叫杨茜的家妓送了过来。按照世家天龙人的规矩,这是属于石守信的“私人财产”,除非是打算撕破脸,或者石守信点头应允,否则其他人绝不可染指。 这是属于天龙人内部的道德规范,毕竟,他们也是人,也害怕那种没有规则约束的混乱。 除了杨茜这个美人外,还有与石守信家田地相邻的一百亩土地,以及附近的池塘和规模相当大的一大片树林。 除此以外,石崇本人曾经在洛阳家中的所有奴仆,和他们的家眷,一共十多口人,都一并给了石守信。其中有部曲,也有纯粹的奴仆。 捏着这些人的户籍文书,石守信可以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将他们打杀,而且不需要负责。 声名鹊起的石崇已经分家,有自己独居的居所,他更是自己挑选了新仆从。此刻石崇已经奔赴修武县担任县令去了,没有时间来此,只留下了一封信。 看上去是人没空,实际上则是感觉丢人,不好意思来。 修武县在河内,距离洛阳并不远,石崇如果想来,是绝对可以来的。只不过心高气傲的石崇,知道自己的名声是怎么来的,李鬼不想和李逵见面罢了。 石守信将所有奴籍的人,都换成了部曲的籍贯,将家中田地交给他们打理,允许他们在自家宅院外围盖自己的草庐,每年缴纳的田租,与官府所规定的相同就行。 并未给这些人特别的优待。 石苞久经战阵,获取过不少战利品,家资颇丰。他并未赠与石守信浮财,而是给了很多宝贵的农具、牛羊驴子等“实用物品”。 不止如此,石苞还聘请石守信为教习,每个月抽出几天时间,去石府教导石家子弟“德行操守”,并且给予丰厚的报酬。 石守信欣然应允。 石苞的种种亲密举动,无不是在向外界传达一个重要信息:石守信是我的亲信和义子,你们搞他就是搞我。 石守信明白,这些意料之外的福利,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才有的。而是在曹髦那件事上,他的行为,让很多大佬看到了投资的价值! 现在别人赠予的东西,将来某个时候,很可能要十倍奉还,以某种他们需要的方式。 婚礼当天,石守信带着大队人马(全都是石苞家的亲眷和家奴)从洛阳东郊,前往城北李胤家宅,声势颇为浩大。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大将军府世子司马炎,居然派出隶属于大将军的军乐队,给迎亲的队伍伴奏。 石崇兄长石乔,自然是知道司马炎对即将过门的那位新娘子念念不忘。 石乔悄悄对石守信调笑说:或许是世子希望石守信把他那份沉甸甸的“爱意”,代替他施加到新娘子身上吧。 石守信立刻就明白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嗯,就是比较猥琐下贱的那一层意思。 石守信暗想:搞不好,司马炎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人多耳杂,这话被外人听到了,后来居然传到司马炎耳朵里。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羞辱,司马炎从此对石乔怀恨在心,以至于多年后石乔险些因此遭遇杀身之祸。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新娘子李婉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袍,打扮得精致而淡雅,看上去美艳不可方物。 迎亲的宾客们见了都是啧啧称奇。 石守信并未遵循让新娘子上马车的礼仪流程,而是直接将李婉背起来,朝城东方向走去。 这段路可不算短啊!只能说年轻人就是体力好。迎亲宾客里面很多人都在议论,李婉将来应该会比较性福。 不过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大家都知道,石守信就连伴驾天子都敢,区区背老婆回家的事情,他完全不会在乎外人怎么看待。 “阿郎啊,妾听闻好多人都送了礼,现在我们家是不是富可敌国了?” 李婉在石守信耳边低声呢喃道。 “你口中的国究竟是多大的那种?” 石守信回过头问道,却是被李婉凑过来亲了一嘴。 这亲昵举动被迎亲的队伍看得明明白白,李婉毫不介意,就像是炫耀一般搂紧了石守信的脖子。 她就是故意亲给别人看的,跟宣示主权没有任何区别。 “放心,以后我会让你看我看得厌烦,跑不了的,没人跟你争的。” 石守信无奈抱怨道。 “那谁知道啊,听说阿郎被大将军威胁,逼你娶司马亮之女,我都吓得睡不着觉,差一点就溜出家门跟你私奔了。 父亲说相信你的人品,果然还是他看人比我准啊。” 李婉在石守信背上碎碎念了一路。 对于司马昭的逼迫,感觉紧张的并不止是石守信一人,李婉亦是被吓得差点离家出走。 两人都是不在乎外人眼光的那种人,要是司马昭逼迫甚急,搞不好真要私奔。 还好在很多人的暗助下,这一切并未发生。 迎亲的队伍又浩浩荡荡返回了城东的庄子。此刻很多客人都已经来了,其中绝大部分人……石守信压根就不认识! 见此情形,石乔连忙出面给石守信介绍,其中大佬不少。 比如说尚书吏部郎山涛,刚刚过世的左仆射陈泰的堂弟陈坦等等。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来此庆贺,并且献上了厚礼。 有的宾客是岳父李胤的同僚,有的宾客是石苞的熟人和朋友,但有些人跟他们毫无关系,来这里的目的不可明说。 比如说嵇康。 这个已经辞官的天龙人,平日里放荡不羁,又压根不认识石守信,却来到这里为宾客们抚琴,充当主乐师! 他还将自己亲手锻打的一把菜刀,作为庆祝石守信结婚的礼物,当众送了出去,一点都不忌惮外人的眼光。 这把刀后来李婉留着,丢到厨房杀鸡切菜用,其质量甚好,用了许久都没坏。 嵇康只跟石守信说了一句话就走了,来得突兀,走得也匆忙。 那句话是:我乃曹家姑爷,替天子(曹髦)还你一份人情。 很显然,天龙人圈子里面,都是知道规矩的。 石崇窃取别人的功劳与声望,可以骗过一些人,沽名钓誉。但是圈子里的顶级天龙人,对于事实都是非常看重的。 他们可以装傻,却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今日石守信的婚礼,规模之大,来人之多,地位之高,完全不符合他所处的身份阶层。 这些人究竟是在给石苞和李胤面子,还是因为当初石守信的壮举而捧场,已经无从探究。 但石守信知道,他已经是天龙人圈子里面的人物了,虽然本身还不算是天龙人。 总之,绝对是地地道道的统治阶级无疑。 自此,石守信脱离了田间劳作,脱离了命运被人随意宰割的境地。 待婚宴散去,宾客们离开后。石守信与李婉迫不及待的抱在一起,二人滚到床上,忘情的亲吻着对方。 他们再也不必藏着掖着,可以彻底融合在一起了。自此以后不会再分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 正当石守信的婚礼在进行的时候,洛阳城中某处宅院,却是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贾充骑在马上,看着赤膊上身,站在院落内大堂房顶上的成济手舞足蹈如惊弓之鸟,他脸上不由得露出冷笑。 这个傻子,一直在等司马昭给他加官进爵,没想到等了几个月,也没能等来升迁的命令。 正当成济心中不忿,埋怨司马昭有功不赏的时候,正当百官们都快要忘记成济杀了曹髦的时候,随着郭太后的“遗书自爆”,司马昭决定断尾求生。 杀成济兄弟,及三族所有成员。 一个不留! 这多少能挽回一点司马昭的个人声誉。 无须审判,无须走程序,禁军直接冲入成济兄弟的宅院,见人就杀。 没有任何法外开恩! 成家的老人,青壮,妇孺,孩童,甚至襁褓中的婴儿,都一个不留! 唯有足够多的鲜血,可以洗涤罪恶。 天子之恩,今日得偿,石守信夫妇在洞房内抵死缠绵,为天子伴驾的勇士名利双收,美人在怀。 然而同样在这一天。 天子之仇,亦是得报,成济在房顶上躲避着围剿他的禁军,家族被灭,遗臭万年。 “司马昭!你不得好死!你们司马氏全都不得好死,以后断子绝孙! 贾充,你也不得好死,你也会断子绝孙!” 光着上身的成济,对着下面手持弓弩的禁军叫骂着。 贾充一言不发,对着左右侍从挥了挥手。 他从来没有兴趣跟将死之人说废话。 堂屋下面的禁军纷纷向上抛射箭矢。成济左躲右闪,魁梧的身躯居然异常灵活。但因为箭矢太多了,他终究是被射成了浑身血洞的刺猬,最后从屋顶掉落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禁军们并未放过他,有人上前一刀将成济斩首,然后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去找贾充复命。 杀人当然不能就这么杀了,总得有个手续,就算可以先上车,补票的程序依旧是不能漏掉。 很快,新天子曹奂下旨,处死成济兄弟及三族,曹髦的事情,到这里就已经翻篇了。 曹髦这位天子身死,郭太后间接被气死,司马昭失去了篡位的机会,只能说这一波是一个多输的结局。 不过在曹髦看来,多输好过单赢,只要司马氏输,那就等于是他间接赢了。 随着这些事情尘埃落定,魏国的政局进入了平静期。 为了取代那些受过曹氏恩惠的旧臣,司马昭大肆提拔亲信,并在民间招募有才华的新人。朝廷内部的换血速度加快,一大批有真才实干的新面孔出现在高位。 比如张华,就是司马昭近期提拔起来的一位出色才俊。 石守信的婚后生活很是美满,像是被泡在蜜罐子里的李婉很快就怀孕了,第二年产下一子,起名为石悦。 而妾室杨茜则产下一女,起名为石靓。可惜两年后洛阳大疫,杨茜身子弱,没能熬过这场瘟疫。 不过除此以外,石守信的仕途倒还算顺利。 大概是因为娶了大将军府中“人力资源总监”的女儿,或者是自身能写会算还会画图,也可能是勤于办事兼能说会道,加之理科和算学功底扎实。 反正有人罩着的石守信很快就在少府诸多底层官吏中脱颖而出,两年内小升了三级。 羊祜预测的打压并未发生,可能是郭太后那封遗书真的伤司马昭太深了,以至于这位大将军如今办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什么非议,自然是不可能来找石守信这个小卡拉米的晦气。 石守信在少府中当了一个月的抄写员、绘图员之后,他就因为“技艺高超”,当上了从九品的诸冶典事。虽然是芝麻大点小官,却是办正经事,而且带正式编制的。 用石守信可以理解的话来说,这个职务就类似于农业及兵器工业研究所的某研究课题组的组长。 职责是专门负责研究新农具,新兵器,羊祜乐见其成,甚至非常支持。 羊祜孤身无儿无女,夫人夏侯氏在老家由羊氏家族过继来的子嗣赡养,自己则是孤身居住在洛阳城。羊祜除了平日里打打猎外,就是在书房里看看书,日子过得很无聊。 石守信经常和羊祜走动,二人既是同僚在一个衙门办公,又亦师亦友,经常在书房内讨论各种话题。从玄学到边镇边防,再到胡人内迁,以及治理地方。 除了下三路的那些破烂事不聊以外,其他几乎是什么都聊。 羊祜博闻强记,非常健谈,目光深远,让石守信非常佩服,并且引为榜样加以学习。 这一来二去的,石守信便时常在羊祜家宅院留宿,二人秉烛夜谈。 连羊氏家中下仆都没把他当外人。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两年当中,朝廷居然无事发生!平静得令人不敢相信! 只是在这平静背后,是蚂蚁搬家一般的物资调度。大量粮草与军械,不动声色的向关中转移。 朝中时不时就有关于讨伐蜀国的奏折被某个大臣丢出来,又石沉大海一般消失。 战争的阴云,在一点点的靠近。速度虽然很慢,但却从未有过停歇。 (序章完) (本章完) 第16章 神采飞扬 第16章 神采飞扬 “阿郎,茅厕里那个冲水马桶又堵啦,您快去看看吧。” 家中老仆慢悠悠走到石守信身边,憋着笑禀告道。 她是李婉家的一位远房表亲,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无依无靠,所以被李婉接了过来,操持家务。 因为姓吴,所以石守信家的仆从尊称她吴婆,夫妻二人称其为吴婶。 吴婆很会管家,对佃户们恩威并施,在她的操持下,石守信家这两年也逐渐殷实起来。 杨茜病故后,吴婆一直建议石守信纳妾,李婉也是催促家里要多几个女人开枝散叶,但石守信志不在此,每次都是随便应付了几句了事。 看得出来,石守信婚后家中和睦安宁,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此刻他正蹲在地上检查一辆“自行车”的木头零件。看到吴婶说这话,心里顿时有谱了。 他走进书房,拿了一迭纸,走到茅厕门口,一言不发将纸从门缝里递了进去。一只白皙的小手迅速将纸抽走。 很快,里面就传来冲水的声音。 李婉捂着脸走了出来,不想让石守信看到她那窘迫的模样。 “昨天我才换的冲水桶,哪有那么快就坏啦,还不是你的老毛病。” 石守信揽住李婉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我不是生孩子以后变傻了嘛,这怎么能怪我呢? 再说这厕纸昨日还挺多的呢,今日用就没有了。” 李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还在那狡辩,估计下次她还敢。 “诶诶诶,阿郎别走了啊。” 看到石守信往院子里那辆自行车走去,李婉连忙跟了上来。 “阿郎你知道吗?你现在在洛阳可算是出名了,不过是奇怪的名声。 上次石家小妹来这里做客,你知道她跟妾说什么了吗?” 李婉一脸神秘说道。 “说什么?” 石守信目光在那辆“自行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道。 “石家小妹说,阿郎家的造纸作坊,做出来的白纸宁可给他家夫人擦屁股,也不肯送给名士们写文章。那些文人墨客都说你这是有辱斯文,要上书朝廷弹劾你,将你罢官。” 李婉掩嘴偷笑,心中极为得意。那纸毕竟是被她给用了。 “我家夫人再差也是我的,锦绣文章再好也是别人的。 我当然只管你过得好不好,管那些人作甚?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呀。 反正一个月就造那么些纸,爱买不买。” 石守信满脸嘲讽道,根本不当回事。开个造纸的作坊还有那么多是非,曹魏这帮人模狗样的天龙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二人走到那辆“自行车”跟前,家中一位叫“细狗”的年轻部曲在检查连接处是否牢固。 此人住在石守信宅院外围的草庐,是石守信提拔起来当做随从培养的人,非常机灵而且忠诚! 李婉围着这玩意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细狗,到底行不行啊?” 细狗抬起头,那张瘦猴脸上堆着笑解释道:“细狗肯定是不行的,哪里玩得转这东西,但阿郎就不一样了。” 他那样子看着挺自豪的,就好像这玩意是他造出来的一样。 “行了,你一边凉快去,别耽误我办正经事。” 石守信将细狗推开,坐到“自行车”的坐垫上,满意的点点头。 他看向李婉调笑道:“小娘子,快上公子的车,公子带你去洛阳城里吃好的,穿好的,绝对比你家那死鬼郎君要好多了!” “快走快走,那死鬼呀,妾是一天都见不得了,只想跟公子回去好好快活。” 李婉一屁股坐到后座上,双手环抱住石守信的腰,胸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一副亲昵模样。 一旁的吴婶连连苦笑摇头。 这两位干过不少荒唐事,比如说下雨天放风筝引雷,调教家犬识数什么的,也真不差这一次了。 那辆自行车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被人骑走了。吴婶等人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两个轮子的车居然可以立着不倒! 石守信的家在一处小山坡上,其实洛阳城外农庄所处的地势都差不多,一般都位于高台,防止雨季内涝。 那辆被石守信戏称为“非洲自行车”的两轮车,在下坡路上飞驰着。坐在车后座的李婉,秀发被风吹起,好似飞在天上的仙女一般,引得路边田间的佃农们驻足,眼睛已经被那靓丽的身影给吸住了,根本没法挪开。 石守信小心掌控着自行车龙头,感觉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大学生涯。 下坡路走完,岔路便是一块坟地。李婉跳下车,在路边摘了几朵野对石守信摆摆手道:“我去看看她,你在这等我一下啊。” “快去快回。” 那座坟就在石守信视野范围内,倒是不担心漂亮老婆出什么事。 李婉来到坟前,只见墓碑上写着“杨茜之墓”四个字,简简单单。既没有提她父亲是那个不光彩的告密者,也没有说她的男人是石守信。 李婉将手中的束放到墓碑旁,叹了口气道:“你老是喜欢跟我较劲,我不理你,你还来劲,以为我让着你就是怕你了。夫君因此冷落你,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你得病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名医我都请来了,他们都说你药石无医。为了给你治病,我把嫁妆都用上了,没有对不起你吧?” 墓碑不可能说话,李婉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女儿靓靓已经过继到我名下,我会对她视如己出的。如果你泉下有知,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那就保佑阿郎一切顺利吧。以后家里还会有妾室的,阿郎现在不纳妾不代表以后不纳妾。你也不要妒忌诅咒,一切都是为了阿郎好。” 说完,她用袖口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转身朝着石守信所在的路口走去。 看到李婉走过来,石守信好奇问道:“你跟墓碑有什么好说的?” “她临死的时候都坚信是我不肯救治她,我只好跟她解释解释了,唉! 我现在都在给你物色妾室,嫌家里人实在是太少了,人丁不旺不利于家族延续。我怎么可能会嫉妒她,真是……” 李婉失望摇头道。 杨茜这个妾室虽然家道中落,从官员家的大小姐变成了女奴,但是她天龙人的思维并没有转变过来。 她以为自己从前是天龙人,哪怕是滑落阶级,也可以再次成为天龙人。可是无根的浮萍无论是在池塘还是在大海,其结局都不太可能有什么变化。 现实的残酷,已经远远超过她这类天真之人的想象。 “别别别,妾室什么的千万别找,麻烦得要死。” 石守信抱怨了一句,载上李婉准备继续前行。 现在下坡路走完了,往洛阳那边继续走的话,需要上坡。石守信拼命的踩无链条踏板,车发出一阵阵呲牙一般的响声。 “阿郎,这车怎么走得比乌龟还慢呀?你看田里那个乌龟,跑得比我们还快!” 坐在车后座的李婉指着水田里的一只乌龟大喊道,刚刚的感觉太好,她还在心中回味着,现在顿时感觉不爽起来。 结婚这两年,她已经见识到了很多来自石守信“发明”的新东西。不但不觉得日子过得乏味,反而每一天都充满了新奇和惊喜。 这份让人迷醉的爱,让她完全沉溺在其中,根本无法挣脱。她眼里除了石守信外,完全看不到任何其他的男人。 如果石守信死去,她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去,因为在她心中,如果没有了这个男人,日子就会痛苦得让人发疯。还不如死了的好。 “算啦,你来掌控龙头,我来推你吧。必须要快点去羊公家了,要不然晚上宵禁肯定就没法回家。” 石守信让李婉坐在车前座上,双手紧握龙头,自己跑到车后面,推那个专门用来推车的把手。 一开始两人手忙脚乱的,李婉还差点摔跤。但很快这位貌美小妇人就找到了控制平衡的诀窍,“自行车”开始在上坡路上飞驰起来。 “阿郎,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妾要飞起来了!” 李婉疯狂尖叫道,一边笑一边叫嚷,那张妩媚的脸上全是兴奋。两轮车居然可以不倒,还可以操纵控制平衡,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司马炎,谢谢你带来我夫君,要不然,这辈子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此刻李婉心中充满了甜蜜,顺带的感激了一下当年求自己做妾,屡遭拒绝而不得的司马炎。 要不是司马炎跑她家院落里来窃玉偷香,石守信就不可能出现,二人就不可能认识,也就不可能有如今的甜蜜生活。算起来,还得跟司马炎说声谢谢呢。 上坡路终于走完了,不过石守信却依旧是在后面推着,汗流浃背。 石守信知道李婉刚才玩得很尽兴,所以他愿意宠一下这个心里只有他的傻女人。 常言道乐极生悲。 李婉由于太过兴奋,并未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是什么人冲过来了!” “有人行刺世子啊!” “快拦住他们!” “不对啊,是个貌美小娘子!” 李婉和石守信,以及那辆“自行车”还没乱,对面的马车以及护卫的人,已经一阵阵鸡飞狗跳。马车停了,自行车没停。 “阿郎,快,快停下!” 李婉尖叫道,马车近在咫尺,她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喊救命。 可惜风大,石守信只听到了“快”字。他的视野被李婉那婀娜的身躯挡住了,根本没看到对面的马车。 不但没刹车,反而踩了油门跑得更快了! “不要啊!” 李婉惨叫了一声,随即自行车狠狠的撞向了马车……的马匹。 人影晃动,马匹受惊乱窜,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李婉摔倒在地上,把石守信当肉垫,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那辆“自行车”虽然是木头的,但是关键部位中间都有铁片作为骨架,只是在路边躺着,看起来完整如初。 然而对面的马车可惨了,侧翻在路边,倒地的马匹在疯狂挣扎起身,却完全起不来。 愤怒的护卫们已经拔刀出鞘,将石守信和李婉二人团团围住。只等马车主人一声令下,就将他们斩杀。 “慢着!不要轻举妄动!” 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穿着淡绿色锦袍的司马炎,从马车里面爬了出来,踉踉跄跄的越走越近。他可能有点脑震荡,不过身上并无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 石守信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这车祸没人受伤就好,要不然真不好处理。 “都退下吧。” 司马炎摆摆手,示意护卫们走远一点。 “李婉,两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司马炎看向李婉询问道,他比从前沉稳了不少,脸上的轻浮早已褪去,带着政治动物常有的微笑。 “世子,您认错人了,我就是个村妇,脸上还长满了麻子,不是您认识的熟人。” 李婉连忙转过身,背对着司马炎,嘴里谎话连篇。 “世子,刚刚是鄙人无礼了,与内子无关。鄙人认打认罚,别无二话,但不要牵扯内子。” 石守信挡在李婉面前,后者转过身,露出头对司马炎做了个“略略略”的鬼脸。 “只是一点小事,没人受伤就好。” 司马炎轻轻摆手示意不必在意。 他看向石守信询问道:“某与尊夫人单独聊两句可以么?” “我退到那边,你们就在这聊吧。” 石守信沉声答应道,司马炎点点头,显然他不可能跟李婉去马车里面说话。 等石守信退到一旁后,司马炎暗暗打量着李婉。 两年不见,这小妇人比从前更美了。眼中的灵动依旧不减,但眉宇间的妩媚和女人独有的风韵徜徉着,几乎要溢出身体。 身材更是“发育”得令男人垂涎欲滴,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多余的,长得恰到好处。 此女以前看容貌确实不如自己的正室杨氏,但现在一看,当年显然是看走眼了。 或者说,李婉这辆豪华自行车,潜能被别的男人“开发”出来了,魅力更甚以往。 司马炎心中一阵阵的作痛。 “我的长子最近夭折了,刚刚去给他扫墓了。” 司马炎叹息道,他的长子司马轨在今年洛阳及周边地区爆发的瘟疫中死去。 疾病或许是世间最大的公平,不仅杨茜这样无足轻重的女人死于瘟疫,司马轨这种将来极有可能当皇帝的人,也死于同一场瘟疫。 “世子请节哀。” 李婉淡然说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更别说哀痛了。 “怕你过得不好,我一直劝说大将军不要打压石守信。看你如今安好,我就放心了。” 司马炎说出了一句龟男常说的话。 李婉想起石守信提起结婚时,司马炎派出大将军府的军乐队给她们婚礼伴奏的事情,忍不住一阵恶寒。 石乔当初的猥琐之言犹在耳畔,让李婉不由得抱起双臂,作出一副防御姿态。 “世子,妾身真的没有嫁错人,您府里有那么多女人,多我一个不多。我家阿郎少我一个,那就什么都没了。” 李婉很是隐晦的拒绝道。 司马炎点点头,也忍不住叹服。 刚刚石守信是在陪这个过往性格就很跳脱的小娘子玩闹。 宠爱正妻嘛,说得简单。好像是给吃给喝,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再陪她睡觉,就算是宠爱了。 以前司马炎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如今看李婉和石守信在一起疯疯癫癫打闹的样子,他发现……确实是石守信勾搭女人的本事更大。 至少是很会和李婉玩耍。 他悄悄打听过,这夫妻二人干过不少荒唐事,像是给牛挤水痘,然后把那脓血又挤在人伤口上什么的,这让司马炎觉得石守信应该是对自己喜欢的女人,进行了终极洗脑。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女人的身体或许还是和从前一样,但是灵魂已经被替换了。 石守信这个男人,就像是一把专属的钥匙,就是专门克制李婉这把锁的。李婉对这个男人没有任何抵抗力,轻轻松松就被吃死了。 他钟意的美人,就这样整个的,全部的,生吞活剥一样的被那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吃掉了。 这让司马炎感觉悲哀。 “石守信心机深沉,他是看上你父亲的官位和权势,才追求你的。 你不要被他给哄骗了,将来你父亲如果失势,他是一定会抛弃你,另寻高枝的。” 司马炎好心提醒李婉道。他真不想看到对方被男人骗色,最后心灰意冷的自尽。 听到这话李婉面色瞬间转冷,翻脸比翻书还快,直接开怼道: “世子,您和大将军一样,都很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看呢。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你看得出,妾就看不出么? 您顾好自己就行,妾完全不需要您操心。” 李婉就是见不得别人诋毁石守信,比骂她本人还难受。这两年石守信也不知道是给李婉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小娘子这般袒护他。 司马炎无奈看了一眼李婉,感觉这个女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以后你被他抛弃的时候,可以来找我,我身边容得下你。” 司马炎丢下一句龟男格言,转身就走。很快,已经整理好的马车,就在侍卫的陪同下扬长而去。 “司马炎跟你说什么了,好像不欢而散呐。” 石守信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抱起双臂若有所思询问道。 “嗨,还不是那些破事。 你不是说过嘛,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司马炎还说我以后被阿郎欺负了,可以去他那边做妾,亏他想得出来。” 李婉无奈叹息道。 她记得石守信曾经跟自己说过,如司马炎那般的人,他们是体会不到普通人那种平凡幸福的。 他们的所谓幸福,需要用利益,权力,金钱,旁人阿谀谄媚等等堆集起来,编织成一个梦,才能达成。 除此以外,其他的东西,似乎都不能让他们动容。 李婉觉得跟石守信在一起很开心,夫妻之间可以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支持,平凡间见识温馨。 而在司马炎的眼中,这就是底层人在苟且。思维不同,交流起来就是鸡同鸭讲,根本不可能互相理解。 既然不能理解,李婉又怎么可能会找司马炎去求一个栖身之所呢? 哪怕马上要死,也不可能这么做啊! “都是些脑子烧坏了的天龙人,你管他作甚。敢打你的主意我杀他全家!” 石守信杀气腾腾的说道。 他骑上自行车,让李婉坐在后面。 骑着骑着就看到洛阳城东门了。 李婉把头埋在石守信背后,低声说道:“阿郎,我今日穿了你上次送的那个什么情趣小衣,今晚你把夜明珠挂起来,我在卧房跳舞给你看。” “跳什么舞?” 石守信忽然停下不骑了,看着李婉问道。 “你,你不是都知道吗,不用我说了吧?” 李婉羞红了脸,轻轻锤着石守信的背,眉宇间的媚意,已经快凝成水滴下来了。 新篇开始了,是序章两年后的故事。 (本章完) 第17章 应酬是为了进步 第17章 应酬是为了进步 “哟,敢当真的造出来了呀?” 羊祜家的院子里,这位司马家的重量级姻亲,围着那辆非洲“自行车”转了几圈。 这可是今年“绩效考核”的重头戏! 石守信是把他家院子改造成了一个新器械工坊,但工坊却是朝廷的。朝廷不仅提供经费,而且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很多东西,都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当然了,石守信也很争气,这两年为少府提供了很多新器物,官职也升了三级。只不过这种小升迁,几乎和原地不动差不多,官大了三级,权力却没有多多少。 而且已经升无可升,再升就要调部门了。 “这轮子在路上肯定会很颠簸,敢当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羊祜疑惑问道,他显然是个懂行的。 这辆“两轮车”造型或许很奇特,但这都是可以轻易仿制的。唯独怎么处理行进时的震动,是个核心问题。 “杜仲树的树皮,还有树叶,掰开会有一些粘稠的白色汁液,将这些收集起来倒入模具里面晒干。然后再加入硫磺……” 石守信毫无保留的对羊祜解释了车轮外面包裹着的那厚厚一层皮,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其实作用原理跟橡胶很类似,也是一种橡胶,但和常说的橡胶并不一样。 羊祜骑上车踩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一人推着走,然后在中间空着的地方堆粮食。以后队伍走小路,也可以运粮。 不错,很实用。” 羊祜若有所思的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种“自行车”,形状看起来更像是现代那种中间凹陷一块,可以放东西的小电驴。 一旁的李婉听了,不由得在心中佩服石守信知识渊博,心灵手巧。见羊祜夸赞自己的丈夫,她比羊祜夸赞自己还高兴! “嗨,都盯着这件事了,忘了说正事。” 羊祜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李婉说道:“现在回去已经晚了,不如今夜你们就在我府上住下,反正也没什么人会来。我和敢当要去一下衙门,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他守口如瓶,并未说出究竟是什么事,但很重要是一定的了。 李婉想了想,她现在走回去肯定晚了,走夜路对她这种貌美小娘来说很危险。石守信要去衙门,回来估计到大半夜,留在这也行吧。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那你早去早回啊。” 李婉给石守信一个“你懂的”眼神,她相信对方肯定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今晚,她要把石守信吃干抹净,像故事里的妖女一样。最好让自己再怀上一胎,她还想给长子石悦生一个弟弟。 嗯,李婉想给石守信生很多孩子,她觉得这是作为妻子的一种责任。 羊祜和石守信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宅院。 走在街面上,路边居然出现了许多小摊贩,一直从城门口延伸到皇宫外。 石守信也看出来了,洛阳的民生情况比过去两年有所改善,虽然改善不多就是了。 见状羊祜感慨说道:“中书郎张华,确实挺有才干的,这两年给大将军提了不少建议。让百姓们进城卖点鱼虾就是他提的,可谓是勿以善小而不为。” 确实,这两年朝廷没怎么折腾,石守信也能感觉到普通人的日子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 嗯,也就一点点而已,但总比死于战乱和天灾强多了。 “李家娘子,跟你真是如胶似漆啊,羊某当年帮你,也是做了一件美事。 多少也积了一点阴德吧。” 羊祜哈哈大笑道,心情非常好。 石守信觉得对方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而是其他的事情。他跟李婉又不是第一次来羊祜家,经常来的时候又吃又拿的。 那时候羊祜怎么就不说他跟李婉是天作之合呢? 二人来到尚书台,被小吏引到了尚书吏部郎山涛办公的签押房。 他们彼此都是认识的,山涛也没有客套,他看向石守信道:“敢当啊,你近期走一趟河东郡,请嵇康出仕,这是朝廷的征辟文书。钟会携盛礼请嵇康都被拒绝,普通人只怕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不得不由你出马。” 此时此刻,石守信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你,拿着这把小刀,去把唐僧师徒给杀了! “山尚书,钟会乃是朝廷重臣,他出马都不行的事情,下官去能有用么?” 他脸上堆满了无奈。 山涛哈哈大笑,对羊祜说道:“看到没,敢当手巧,嘴上却也从不吃亏!” 等他笑过了以后,这才正色道:“嵇康来不来是他的事情,朝廷征辟不征辟,是山某的事情。山某只是让你去送信,没有说让嵇康一定来呀?你婚礼的时候,他也参加了,现在你去他家,他总要给面子见一下你的。” 原来如此。 石守信点点头道:“那好办,河东离洛阳不远,那石某就走一遭吧。” 如今天下虽然不太平,但洛阳到河东这条路,只要是走官道,还是挺太平的。河东富庶,盛产池盐,与洛阳之间商贸络绎不绝,路线开辟得很成熟,沿途都有驿站。 如果说走这条路也危险,那只能说吃饭喝水也有被噎死的可能,世间没有绝无风险的事情。 像什么放风筝引雷电活鸡,给家里佃户种牛痘这种危险事情石守信都做过了,走一趟河东比这些事情要安全得多! “嗯,对了,曾经在大将军府担任长史的吕巽,如今也在河东闻喜县为官。现在大将军想将他调回大将军府,任命书你也顺便带去,反正是同路,不打紧。” 说完,山涛将两封帛书公文交给石守信,让他尽快出发。 就这点小事,居然让一个无关之人跑路,其中必有蹊跷。 石守信沉声问道:“山尚书还有别的吩咐么?不会就这点事情吧?” “那自然是有的。” 山涛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继续说道:“你明为信使,暗为密探,查探一下河东地区的粮仓里面,到底有没有军粮,库存几何。 大将军可能会对汉中用兵,需要各地粮秣支援。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到时候只怕大事不妙。” 来了! 羊祜和石守信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山涛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解释道:“敢当啊,你这两年在少府的表现,我们都知道,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一旦开始伐蜀,你必定入关中,为前线战事保障后勤。到时候无数钱粮器械,都要你盯着呢。你入关中是迟早,况且你岳父也在那边。” 山涛的话,几乎就不是暗示,已经是在明明白白告知了:你升官在即,伐蜀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外放升官。 待伐蜀结束,你就会“平调”回洛阳。品级虽然一样,但外放的官员能跟京官比么? 很显然,石守信已经进入了某些高官的眼界里,仕途已经对他敞开大门了。 为什么他有机会呢?难道就因为他能力出色? 不不不,其实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慢慢搭建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一步一步逐渐强大的关系网,将他慢慢托举了起来。 岳父李胤,义父石苞,直属上级且亦师亦友的羊祜,哪个不是重量级人物? 李胤在关中,那么石守信作为李胤的女婿,去那边更方便办事,这就是轿子人抬人。在天龙人的世界里,能力是第二位的,关系网才是第一位的。 石守信的这桩婚姻,对他的事业成长有着极大助力。 “谢山尚书,敢当无以为报,只能大恩不言谢!” 石守信对山涛作揖,深深一拜。 “好说好说,近期你就速速启程。来来来,今夜只当是为你践行,不醉无归!” 山涛心情极好,他为人本就爽朗大气,不拘小节,尤其是个酒蒙子。这厮压根就不想做官,是被司马氏强留,才在尚书台做事的。 所以,即使他在这里上班喝酒,也没人会管。如果管了更好,山涛顺便辞职,回家去玩了。 石守信算是对这些天龙人的秉性有那么几分了解了。 司马氏立身不正,而且没有足够的威望,让法令带着威严公正。于是这些天龙人们自然是有样学样。 真要说的话,他们还看不起司马氏呢! 石守信能够感觉到,虽然这两年洛阳和周边地区的经济民生有所好转,但权贵与世家大户子弟的言行与政治操守,却是在加速下坠! “今夜就不回去了吧,我们喝个痛快!” 羊祜大笑,给石守信拿来一个酒杯,倒满酒。 无奈之下,石守信只得陪他们喝酒,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在天龙人的国度里面生活,就得入乡随俗。 不和这些人应酬,怎么混官场呢?不混官场怎么进步呢? 当初被贩奴的人当牲口一般捆住于路上行走,在石守信心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思想烙印。 他若是失去权柄,失去人际关系网,那么别的不说,美艳到世家子弟眼馋的正妻李婉,就保不齐要成为权贵的玩物。 大概司马炎会对她好点,其他人就难说了。 这让石守信时刻警醒。 三人谈天说地,一边喝酒一边吹牛,好不快活。 山涛和羊祜二人不仅健谈,而且博学多闻很有才华。石守信只能在一旁听着,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说自己的想法,生怕多说多错,暴露自己的浅薄与无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石守信想起与李婉的“约定”,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只想快点回去,在床上好好“教训”这个小妖精。 今夜可是要玩羞耻play的啊!怎么能在这里陪两个糙汉喝酒? 似乎发现石守信有些心不在焉,羊祜面露暧昧之色,故意揶揄他道:“敢当是想回去和夫人闲聊么?”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否认。 山涛亦是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贱笑。 他也没有强人所难,立刻在一根竹简上写了外出证明,递给石守信道:“若是遇到宵禁士卒盘查,将竹简递给他们便是。” 山涛作为尚书台的大佬,自然是有自己的特权。否则万一司马昭夜里召集他入大将军府,却因为被宵禁的禁军拦住不让走怎么办? 或者尚书台夜里有紧急事务要处理,相关的官员不能进出洛阳城的街道该怎么办?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早有预案。 大魏就是天龙人的国度,不是天龙人就寸步难行,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 “石某这就告辞了,得罪得罪。” 石守信讪讪行礼道,可不敢高调行事。 山涛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敢当爱惜夫人嘛,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了。造出来的纸张却用来给夫人上茅厕用,全天下也就你能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涛哈哈大笑,某种程度上说,李婉的待遇甚至比司马昭的妻妾都要好。 司马昭的妻妾擦屁股都是用厕筹的,或者竹板,或是木板,或者是玉石。 不是司马昭用不起纸,更不是他舍不得。而是纸张是文章的载体,得到文人墨客们的看重,逼格比较敞亮。擦拭污秽之物,是斯文扫地。 司马昭要篡位,自然是得沽名钓誉。作为世家子弟,既想保住名声,又要篡夺皇位,可谓是既要又要,非常拧巴。 哪里像石守信这般,对此满不在乎。反正就是直抒胸臆,老子想搞就搞,关你屁事! 但他这样的怪脾气,反倒是让天龙人圈子里面的很多人高看一眼。这些天龙人,本质上多多少少都有点神经质。 石守信灰溜溜的出了尚书台。 山涛看着他的背影赞叹道:“此人为官两年,进步神速,可谓是一日千里也,未来必成大器啊。” “唉,敢当就是性格过于刚烈,只怕将来被小人算计。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没有委曲求全过呢?” 羊祜满是担忧的说道。 他本人就是个经常委曲求全的人,有些麻烦可以用智慧化解,有些则不能。可以不弯腰,但常常要低头。 譬如说旁人的话,有李婉这样的美妻,自然是喜不自胜。可若是被权贵抢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还能怎么办呢? 然而石守信不同,谁敢动他爱妻,他是真的敢杀人的。不管对方官多大,他都要杀,大不了玉石俱焚。 羊祜曾经多次跟石守信谈过这个话题,这位的回答每次都是一个样:敢动我就试试看,我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 他们都高看石守信一眼,也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位的能力品行,说穿了,还是那三个字:天龙人。 石守信通过婚姻跻身天龙人,同阶级的就勉强把他当人看,道理就这么简单而直白。 要不然,你个没权没势的,老婆居然这么漂亮,你也配么?还不赶紧让给我! 到时候很多天龙人都会下手的。世道就是如此。 “如今贾充、钟会皆权欲熏心之辈,这朝廷只怕是……” 山涛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后化为一声长叹。 …… 大魏的酒度数低,一杯一杯下肚,完全没感觉。但是后劲很大,健步如飞的石守信从尚书台衙门走到羊祜家宅的时候,就已经摇头晃脑,几乎是要坚持不住了。 不过他的欲望一点都没有消退,反倒是心中邪火一阵阵的往上冒,脑子里出现过往房事时,李婉在床上的娇媚模样,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大战一场。 石守信来到羊祜家,用羊祜给的钥匙打开院门,发现看门的老羊头在门房里睡着了。 石守信轻笑一声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锁好门,没有吵醒对方。 羊祜不喜欢结交,平日里看门的老羊头都淡出鸟来了,压根就没有任何警惕之心。 羊祜的家在泰山郡,夫人夏侯氏是夏侯霸之女,因为夏侯霸叛逃蜀汉,所以她没有来洛阳和羊祜一起住,怕司马氏算旧账,羊祜在洛阳的居所根本就没几个仆从。 石守信来到自己在羊祜家过夜的“固定房间”,发现门果然是虚掩着的。但里面黑灯瞎火,看不太清楚。 隐隐看到床上有个女人侧卧着,身材曲线看起来很优美。 羊祜家是没有女眷的,甚至连女仆都没有,夜里只有一个负责看守门房的老奴值班门房,来自羊氏泰山郡老家。 石守信心中邪火乱窜,直接上床将爱妻抱住,热烈的亲吻着她。 只是,今夜的李婉似乎有些奇怪,虽然两人在热吻,但李婉却是一直用双手推拒石守信,又推不开,只好放弃反抗,任由着丈夫胡作非为。 李婉或许是白天累了,今夜房事的兴致很差,几乎是在勉强应付,完全没有如过往那般痴缠迷醉。 好在石守信在这方面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小色胚了。很快,李婉的情绪就上来了,亲热越发主动了起来。 两人昏天黑地,在光线极为微弱的房间里,不知道风里雨里走了几回。最后石守信累得倒头就睡,也不像从前那样给李婉穿好衣服。 他美美的睡了一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石守信却发现李婉居然自己独自回家了!连张字条都没留! 这可是成婚两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不是床上乱七八糟像是被大象踩过一样,他几乎以为昨夜的欢爱只是一场梦。 在回家的路上,石守信心事重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去跟羊祜他们喝酒,冷落了李婉,让妻子对自己产生了厌恶,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奔着婚姻去的,但是婚后两年,他已经彻底爱上了那个性格活泼好动的小娘子,视作自己的灵魂伴侣。 石守信心怀忐忑的回到家,一进家门就看到李婉冷着脸询问道:“阿郎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天贪杯就多睡了一会,夫人不要生气呀。” 石守信讪笑道。 李婉忽然噗嗤一笑,挽住他的胳膊说道:“刚刚是我装的呢,像不像,有没有把你吓住?” “怎么可能,我超勇的,哪里能被你这个小娘吓住。”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见他心情大好,李婉娇羞着脸凑到石守信耳边说道:“昨夜没有跳艳舞给你看,今夜一定补给你,一定。” 原来是这样啊! 石守信哈哈大笑,将李婉抱起来转了好多圈。 (本章完) 第18章 往事不必再提 第18章 往事不必再提 漆黑如墨的房间里,混合着酒味、汗味,以及不知名的奇怪味道。 石守信又是喝酒,又是和“李婉”颠鸾倒凤了几回,已然累得沉沉睡去。 只是,躺在他身旁的女子并非他认为的李婉,也没有睡着。 窗户那边投来的暗淡光芒下,是一个窈窕而优美的身材轮廓。 这女人长长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她下床走到桌案旁,用火折子点燃油灯。然后举着油灯走到床边,看着石守信的面容。 刚毅中带着俊朗,十分的年轻。身上的肌肉经过两年的刻意锻炼,轮廓分明充满了阳刚之美。 身材修长而不单薄。 她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娇羞,心中的担忧不翼而飞。 她凝视着躺在床上宿醉未醒的石守信,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这笑容带着一丝甜蜜,清冷面庞在油灯照耀下骤然柔媚起来,美得恍如幽兰绽放。 夜里她睡着了,没有把门反锁,结果这莽汉不由分说扑上来就亲,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然后被这个男人亲啊亲啊……她就情不自禁的开始回吻对方。 这女人穿好衣服,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间,顺便瞥了一眼门口的小间。 果然,应该值守在这里的贴身女仆,在床上呼呼大睡呢!这种大小间的建筑结构,本就是专门为了安排贵族的贴身奴仆而设的。 没想到居然被人钻了空子。 她走进小间,看到那个该死的小女仆在床上呼呼大睡,口水挂在嘴边,脸上傻笑着。 这女人不由得又气又笑。 “快起来,我们现在去大将军府。” 她摇醒女仆,低声吩咐道。 女仆醒来,看到周遭蒙蒙亮,天空已经隐约出现白色,能够看到人影了。 “夫人,现在出发是不是太早了?” “哪里早了!快去通知车夫出发!” 这位被称为“夫人”的女子低声呵斥道。不过当女仆起床后,夫人却是让她搀扶着自己,让她感觉很是奇怪。 因为夫人的身体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绝对不需要人扶着走路。 女仆没有想太多,一行人上了马车后,便朝着大将军府而去。 很快,夫人便在司马昭的书房内,和这位大魏权臣对坐。 司马昭看着面前的女人,脸上竟然带着无法形容的慵懒和柔弱,显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妖娆,十足女人味。 他心中泛起一阵涟漪,眼中有一丝贪婪闪过。随即又压住心神,不想再探究这些无聊的事情。 司马昭对这女子行礼道:“嫂子什么时候来的洛阳呀,这么一大早的,何不多歇息一会?” 原来,这女子便是司马昭的嫂子,司马师的第三任继室,羊祜的亲姐姐羊徽瑜! “刚刚妾去找了叔子(羊祜表字),他不在宅院里,大概是去衙门值夜了。妾闲来无事,便来此找大将军聊聊天。” 羊徽瑜笑道,模样看起来不仅端庄,而且带着一股成熟而自信的美。 司马昭忽然感觉兄长司马师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只是他兄长已然去世多年,很多话说起来没意思,不提也罢。 玛德,长这么好看给老子做妾也行啊,何苦守空房呢? 司马昭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嫂子请说。” 司马昭压住内心的杂念,正色说道。 他对羊徽瑜这个女人非常尊重,具体一言难尽,这也是他看重羊祜的原因之一。老实说,司马昭对待羊家,比司马师要好多了。 “妾听闻大将军有伐蜀之意,坊间议论纷纷,不知真假。” 羊徽瑜轻声问道,面色平静。 司马昭点点头,没有否认。 “叔子想外放,建功边疆,一直是夙愿未了。不知道大将军若是伐蜀,能不能让叔子也参加呢?” 羊徽瑜抛出自己的终极目的,不再绕弯子。一切,都为了羊祜,别无他求。 她这一生过得太苦,剩下的唯一念想,就是胞弟羊祜,其他的,已经不值得她留恋。 说羊徽瑜是个“扶弟魔”,倒也不算夸张。 当然了,司马昭对她这个年轻寡嫂有那么点小心思,她也是明白的。她正是利用这一点暧昧,帮助羊祜在官场上进步。 如果有人骂她是心机婊,她也不会还嘴,她就是个一心为弟弟着想的“心机婊”。 “嫂子,弟就直说了吧。 此番伐蜀,危险极大,并无把握。 如今朝中亦是议论纷纷,还没有定案。 若是真有机会,定然会让叔子前往伐蜀大军中公干。 只是,这个现在还说不好,还要视情况而定。” 司马昭委婉的拒绝了羊徽瑜。 听到这话,羊徽瑜面露失望之色,随即点头不再恳求。 话说三遍淡如水,意思传达到了就行。司马昭不想同意的事情,哀求再多,也不会同意。 她站起身,对司马昭行了一礼说道:“如此,那妾便回叔子家暂住。大将军若有差遣,派人通知我便是了。” “我送送嫂子。” 司马昭起身,却发现羊徽瑜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不仅小心翼翼的,似乎还……一瘸一拐的走不稳。 “嫂子可是身子抱恙?需要太医诊治吗?” 司马昭关切问道,立刻就要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扶着。 羊徽瑜面色僵硬了一下,随即抬起手阻止司马昭上前,轻咳一声干笑道:“只是旅途劳顿罢了,并无大碍,大将军勿虑。” 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大将军府,羊徽瑜下令车夫将马车赶到城外,绕了很多圈子,一直过了午时,她估摸着昨夜和她睡一起的那个男人,现在应该是离开了。这才来到了羊祜家。 此时羊祜也回来了,看样子是喝了一夜的酒,已经在卧房内蒙头大睡。 羊徽瑜只比羊祜大一岁,但是长姐如母,看到羊祜这样子,羊徽瑜也不好叫醒他,只好独自坐在堂屋里打盹。 结果一闭上眼不打紧,脑子里全是男欢女爱。 都是那些乱糟糟又不堪入目,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细细回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种激情与冲动,放纵与舒畅,人生中从未有过。 心神不由得飘荡着,身体都软绵绵的,困意不断袭来。 对于这件事,羊徽瑜心中的情绪很复杂。不过她没有恨意,甚至还有些感激那个鲁莽的男子。 那时候羊徽瑜虽然被吻得脑子一片空白,但反抗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因为一些不能启齿的原因,才开始配合那个年轻而陌生的男人。 这一眯就是一天,待羊徽瑜醒来的时候,只见羊祜默默守在一旁看书,竹简已经在案头堆了一堆。 显然是等了很久。 姐弟情深,羊祜看到羊徽瑜这么辛苦,也不忍叫醒她。 “唉,老了,这睡下就醒不过来。” 羊徽瑜睁开眼睛感慨道,在一旁自言自语,说的话很不吉利。 羊祜瞥了她一眼笑道:“阿姊还是和从前一样端庄秀丽,何来老了一说?” “罢了,说正事吧。今日我去了大将军府,跟大将军提起伐蜀之事。” 羊徽瑜说了一半,却见羊祜一脸期盼看着自己。 她无奈摇头道:“只是从大将军口风看来,现在还没到伐蜀的时机,大将军尚在犹豫之中。我感觉这里头颇有风险,你还是不要贸然介入比较好。” “为了摆脱高贵乡公之事的影响,大将军伐蜀心切,这是迟早的事。” 羊祜沉声说道,他非常自信,深信自己的战略眼光不可能失误。 朝廷嘴上没说,私底下却是在扎扎实实准备伐蜀的后勤工作。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粮草都已经先行了,兵马到来的日子还会远么? “大将军心肠软,不见得会让你参与伐蜀,你死了这条心吧。” 羊徽瑜提点道,语气已经有些严厉。 这是羊祜第一次听闻有人说司马昭“心肠软”的。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是不说了吧。司马昭是什么人这不是明摆着么? 知弟莫若姊,一看羊祜的表情,羊徽瑜就知道自家这位胞弟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随即想起许多不堪的往事,越想越伤心,最后竟然掩面大哭起来! 羊祜一看姐姐哭了,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安慰羊徽瑜,自责道:“弟对阿姊照顾不周,请阿姊不要介意。” 他递过来一张手帕,羊徽瑜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是摇了摇头。 “这些事与你无关。 当年,父亲将我许配给司马师,我就感觉大事不妙。虽然反对,但是无法阻止此事。 我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那样子。” 羊徽瑜此刻似乎很有倾诉的欲望,她继续说道:“婚后数月,司马师一直公务繁忙,根本没有与我同床。后来,我惊闻此前进门不久又被他废掉的吴氏,年纪轻轻就突然病故,心中更是忧虑不已。跟家中下仆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叫自己的丈夫司马师直呼其名,叫小叔子司马昭却敬称官职,其中蹊跷很值得听一听。 羊祜微微点头,示意羊徽瑜继续说下去。 吴氏先被休后暴毙这件事在当时确实蹊跷,引起了很多非议。 毒杀原配夏侯氏以后,司马师先是让吴氏续弦。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立刻休妻,让羊徽瑜续弦。羊祜自己也是娶过妻的,当然知道这很不合常理。 譬如他所知的石守信和李婉这对小夫妻,那只要有机会都会黏在一起,关系好到恨不得穿一件衣服。 吴氏小娘新婚燕尔,与司马师应该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 可是,司马师居然休妻了! 世家休妻可是要承担政治代价的,吴氏也不是小门小户啊! 羊祜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羊徽瑜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司马师在战场上受了伤,已经不能人道。吴氏得知此事,闹着要和离,然后司马师就……” 羊徽瑜伸出手掌,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羊祜眼瞳骤然一缩。 司马师能够杀掉原配夏侯氏,那个给他生了五个女儿的夏侯氏,那个在外人眼中,被他深爱着的夏侯氏。 那么,杀掉吴氏保守秘密,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了,要死可以,不能死在司马家。先休再杀,最后与羊氏联姻。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很有司马家的风范。 低调,卑鄙,而且手段阴狠。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与我无关。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司马师时常试探于我。言语中常有深意,稍有不慎,或有灭顶之灾。 比如你岳父夏侯霸逃到蜀国后,司马师就问我,说你弟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去。如果是的话,他可以派人一路保护,免得路上出事。 当时我就信誓旦旦保证,你一定不会逃亡蜀国,要是跑了,可以先取我性命泄愤。因此我们羊氏一族,这才逃过这一劫。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 羊徽瑜说出当年的一个秘密,惊得羊祜说不出话来,此前从未听羊徽瑜说过这件事。 可以想象,如果羊徽瑜当时天真幼稚一点,同意司马师的“好意”,他们家估计已经被杀干净了。 “阿姊是说……” 羊祜忽然察觉到一件令人不堪,甚至蒙羞的事情。 “是啊,我守身如玉多年,顶着外人指责我不能生儿育女的非议,就是为了保住这个秘密。” 羊徽瑜忽然情绪失控,哽咽不止! “为了司马师,为了司马家,我就要守活寡,还不能跟外人说!他人笑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还不能还嘴! 我又做错什么了! 司马师死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狂笑不止,司马家上下都以为我伤心过度疯癫了。其实我哪里是伤心,我是解脱了!我是真的高兴啊!司马师死得好啊! 那一天我自由了,我再也不用忍受司马师时不时的试探与威逼了!” 羊徽瑜咆哮着,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因为她守口如瓶,因为她提议过继司马昭之子司马攸,于是间接让司马昭稳固了位置。 所以司马昭对羊徽瑜非常敬重,至少是表面功夫很到位,只要是这位嫂子提出的要求,司马昭几乎不会拒绝。 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恨。凡事皆是有因,亦是有果。 这是羊徽瑜的政治智慧,亦是牺牲自我成全家族的无奈之举。 家族是兴旺了,可是她这个老处女,心中哀愁要跟谁去说呢? 昨夜那件“意外”,她根本就不觉得是羞耻,反而心中有些庆幸。 她终于当了一回女人,知道做女人是什么滋味了。换作平时,即便是找面首,又有哪个男人敢碰她? 当那个男人她在耳边喊着其他女人名字的时候,羊徽瑜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嫉妒。她嫉妒那个叫“婉娘”的女人。 凭什么别人的丈夫,就那么喜爱自己的妻子,而司马师这禽兽却是…… 想到这里羊徽瑜就恨意难消! 她的青春,就毁在司马师手里了! 昨夜在床上欢爱的时候,羊徽瑜心中满是报复得手的快感! 真的舒坦了! 司马师,老娘终于放纵了一回,给你带来了无法洗刷的耻辱! 老娘终于不再是什么委曲求全的乖乖女了! 现在老娘就想让你知道,即便你凶狠冷酷,即便是你司马氏权势熏天,老娘也能让你蒙羞! 正因为有这样想法,所以当那个年轻男子轻薄羊徽瑜的时候,她才会积极配合。如果她不愿意,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得手! 当时只要叫救命,就完全可以脱困! 但是她选择……躺下来享受。 羊徽瑜此刻唯愿天下人都知道,她被一个压根不认识的男人玩了,还在床上欲仙欲死! 她唯愿天下人都知道,司马师的正室夫人就是不守妇道,淫乱放荡! 只要司马师丢人,她觉得自己丢不丢人无所谓的。 双输,好过单赢! 那么多年,身为一个老处女,却顶着不能生孩子的非议,她成全家族,她顾全大局,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可怜人和道德楷模。 然后呢,然后她又得到什么了?在那些虚名掩盖之下的,是一个无辜女子昭华老去的残酷现实! 她真的受够了! 不过,这一切在昨夜已经终结。 羊徽瑜此刻心情舒坦得简直想引吭高歌! 当女人的滋味,果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特别是还能顺便羞辱司马师!直接把羊徽瑜的情绪价值拉爆了! 羊徽瑜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娇羞的笑容,并没有想着惩罚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下仆。 要不然,被陌生男人夺取了贞操这样恶劣的事情,她少不得也要杀了侍女泄愤,怎么可能还让那个傻里傻气的家奴活着? 她不恨那个侍女的疏忽大意,反而认为这就是天意,这就是上天补偿她这么多年的辛苦,而恩赐的艳遇。 那个男人好俊,好正,好年轻,被他睡了,好像……没吃亏。 看着羊徽瑜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羊祜叹息道:“阿姊这些年太不容易了,若你不是司马家的媳妇就好了,再嫁也不是难事。我好恨啊,不能帮到阿姊。” “没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羊徽瑜想起昨夜的风流事,意味深长的说道。 当然了,这种报复,只能锦衣夜行而已,不可能告诉别人。 稍稍有点可惜。 羊徽瑜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有趣的”念头。不能在活人面前显摆,那去死人面前显摆应该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她就立刻来了精神,决定明天去邙山给司马师扫墓,顺便在前夫坟前说说这件风流韵事,显摆显摆。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啊!报复司马师,亲口在司马师坟前诉说自己的风流事,还有比这个更解气的吗? 羊徽瑜心情大好。 而且,她还要悄悄打听一下,那一夜和自己欢好的男人究竟是谁。冒冒失失的跟她睡了觉,这件事可还没完呢! (本章完) 第19章 渐进的战争号角 第19章 渐进的战争号角 李婉昨夜并未在羊祜家等石守信,而是被兄长李固驾车接回了家中。 原因不复杂,因为她父亲李胤,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调令,从关中调回洛阳,并且担任御史中丞! 这个官职具有对百官有监察弹劾的权责,在中枢体系中的地位极为重要。 基本上只要找个借口,就能把中枢的高官撸下来,实在是当权者手中的快刀利刃。 很显然,李婉与石守信成婚,并未影响其父李胤在司马昭心中的地位。为了控制朝堂,司马昭正在一步步将自己大将军府内的骨干亲信,安插到朝廷里的重要位置上。 至于自家长子泡妞不成碰一鼻子灰,在司马昭看来压根就不是什么大事,远不如他的篡位大业重要。 该重用,而且好用的人,司马昭放手去用。 攘外必先安内,李胤的上位,意味着司马昭对朝堂内部的大清洗,已经箭在弦上。石守信的岳父就是捉刀人。 伐蜀之事,更是明摆在那。 篡位,伐蜀,这是一体两面的两件事,互为表里。 因为要篡位,所以必须伐蜀成功。而伐蜀不成功,则会对篡位的计划造成重大恶劣影响。 李胤匆匆忙忙从关中赶回洛阳,还没进城,就直接找女婿石守信,商议对策。 要商议的事情,就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以及家族成员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惜石守信不在家,跑羊祜家送“科研样品”去了。 等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李胤已经去大将军府接官印,只剩下大舅子李固。 二人见面,石守信一句话,就把李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妻兄,大将军已经决定好了伐蜀领军之人,故而让岳父卸任,返回朝堂,稳固后方。关中都督会是谁,很快见分晓。” 书房里,石守信看着李固面色肃然说道。 听到这话,李固大为叹服父亲李胤目光如炬,难怪会如此看重这个女婿。 “妹夫,此话怎讲?” 李固疑惑问道,但心中已经信了五成。 “岳父并无领兵之才,此前却在关中呆了两年,为何? 因为岳父为官清廉,为人方正。大将军是想让岳父肃整军务,充实军备,囤积粮秣。 并不是让岳父去攻打谁。 想来如今岳父的军务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大将军或许已经派人查验过,感觉非常满意。 所以他下了两道命令。 一来将岳父调回朝廷,升官并授予重权,加强对朝堂的控制。二来,也是换上伐蜀的统兵都督,推进出兵之事。” 石守信十分笃定说道。 这种事情在他这里算是半开卷考试,只要不问作战细节,几乎无甚难度。 虽然石守信现在只能算是寒门才会担任的“浊流官”,但是消息渠道还是通畅的。 “哎呀,妹夫所言极是啊,这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李固十分懊恼,很多问题答案若是说出来,一文不值,好像我上我也行。 但答案还没出来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出,非常考验谋略水平。 李固现在十分确信,石守信至少是在战略眼光这块强自己不少。 别说是李婉爱石守信已经爱得痴狂,不顾一切。就说这家伙的能力与眼光,招这个女婿就完全不亏。 “父亲让我问妹夫,是想继续在中枢做官,还是外放锻炼一番。这两年听闻你在少府也混出点名堂来了,父亲可以帮你推荐一下官职。举贤不避亲嘛,妹夫无须介意。” 李固继续说道。 在天龙人圈子里面混,肯定是要做官的,无论如何都得做官。在这个年代,穿越者能走的路不多,做官是前途最好的一个。 当然了,穿越成皇帝的人除外。 石守信和李婉见第一面的时候就提亲,难道就为了整天抱着美女玩心肝宝贝游戏么? 那显然不是的,岳父的托举能力,也是石守信死咬着这桩婚事不肯松口的原因之一。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羞耻,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玩的。妻子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合不合得来,反倒是其次。 你行,说明你能力好,找个好老婆好岳父也是能力之一。 你不行,那别人都会上来踩你一脚,毫无怜悯。因为你找不到好老婆好岳父,本身就是一种能力欠缺的体现。 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族能力,都不会被人看重。 另一面,日常夫妻关系的维护,以及与妻家亲眷关系的维护,都需要费时间和精力,这也是对个人综合能力的一种考验。 所以,当石守信可以整天和李婉搞些新奇玩意,让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好到遭人嫉妒的时候,在很多天龙人眼中,这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个男人搞得定出身官宦之家的妻子,搞得定岳父和大舅子,那么他一定不会是一个能力平庸的人。 并不需要石守信到处找人吹嘘,说自己有多么能干。 “暂时还不知道,反正……我明日要去一趟河东,给嵇康送一份征辟他的文书。” 石守信面色为难说道。 岳父的推荐当然很好,但是羊祜和山涛那边,不能怠慢了。山涛明显是想提携一下石守信,这份关系可以长期打理。 如果推拒掉的话,那就是得罪人了,尤其让羊祜下不来台。 而事情办成的话,山涛又会推荐石守信去关中参与伐蜀,这又是一条“进步”的路线。 石守信还是觉得岳父这里可以缓缓,毕竟李婉这个贤妻很体谅自己,一家人可以慢慢商量。 “呃,妹夫觉得,此番伐蜀,会是谁领军呢?” 李固忽然凑过来低声问道。 目前来说,伐蜀的议题都是司马昭派人,指使他们提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水温,看看哪些人同意哪些人反对。 然后,测试结果,就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都在说目前时机不成熟。 看起来,伐蜀的议题好像会在众人反对下无疾而终,但只要是懂一点权谋的天龙人就知道,伐蜀是不可能停的! 因为司马昭要篡位啊!他不可能忍得住! 此前司马昭想进位“晋公”,被曹髦一波打掉,这辈子都没法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得手。 所以,司马昭只能仿照当年的曹操进位魏王以后,把称帝的机会留给儿子操作。 司马昭打算先实现晋公这个爵位的传承,然后再用晋国取代魏国,最后再称帝。分两步走,在司马炎这一代完成夙愿。 或许,司马昭已经感受到曹髦带给自己的诅咒:他这辈子都无法称帝! 这一点就算是李固这样的中人之姿,也都看出来了。 然而,伐蜀必定发生是一回事,谁会是领军人物,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从中捞取政治利益,知道伐蜀是没用的,要能猜出领军之人,才方便提前布局。 “这个,目前还不好说,或许大将军会自己亲征也不一定。” 石守信故意装作不知道,主要是不想趟浑水。 哪知道李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道:“要是知道就好了,可以提前走一下关系。伐蜀成功之后,便有灭国之功,足以升迁了。别人吃肉我不争,能跟着喝点汤也行。” 现在大魏天龙人,或者说是全天下的天龙人,都已经进入到“存量竞争”的时代。 军功早就不像从前那么好捞取了。地盘也不像三国初期那时候,可以随意弄到手了。 官职体系已然成熟,一个萝卜一个坑。官位的数量是有限的,天龙人娶妻生子的趋势却是在扩大,有资格当官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官位不变,能当官的人变多,那可不就意味着竞争变得更激烈嘛。 如李固这样的天龙人二代,又或者如石守信这样作为新鲜血液,被吸纳进天龙人圈子里的人,他们或许还能稳稳当当的做官。 可他们的子辈,做官的路,就不可能那么顺畅了。 大家都有背景,就得看谁背景更大,竞争是不会消失的! 石守信在少府干了两年,身后有人照拂,还搞出来不少好用的新兵器和新农具。 可也不过是小升了三级,从“科研组长”升到了“科研科长”。九品中正制,小三级微不足道,要大升三级才算飞黄腾达。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提了,多少人这两年在原地踏步,从石守信的同僚变成了直接下属。 私下里还对他指指点点呢。 那些人认为石守信纯粹是泡妞技术好,会哄女人开心,靠岳父李胤的“超能力”上位,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升官。 总之,这些人就是不承认石守信的能力盖过他们不止一筹,又不敢当面说坏话。 别问,问就是这厮只会靠岳父。 至于羊祜等“贵人”的重视,那些人也认为,他们是看重李胤女婿的身份才结交的。 人言可畏,你永远不知道当面对着你和蔼可亲的人,背后在怎么编排你。 对此,石守信选择无视,不与这些人争辩。越是争辩,对方就越是来劲。 闲聊了一会,李固便离开了,承诺石守信外出公干以后,他会多来这边走动,照拂一下妹妹。 石守信在家又紧赶慢赶的准备了一下出门所需的物件,天黑后跟李婉在卧房的床上玩了个尽兴,一夜的欢愉。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独自前往羊祜家,备上薄礼当面致谢。 …… 大将军府的书房里,司马昭坐在桌案前,正生着闷气。 桌案上摆着一封从陇右而来的信,是征西将军邓艾写来的。 这家伙在信中直言:姜维率领的蜀军,依旧是相当有战斗力。目前还没有找到伐蜀的机会。仓促行动,恐怕到时候很可能复刻当年曹爽的败绩。 大将军不如等待时机,蜀国已经疲敝,只要时机一到,魏军便能摧枯拉朽打到成都! 邓艾并非司马家嫡系,只能算是司马懿当年施加过恩惠的一个“后起之秀”。 后起是真的,因为出身低;年纪大也是真的,蹉跎了二十年岁月,算是“新冒头”。 不过邓艾过往升不上去也并非完全是天龙人圈子排斥他,跟个人的情商也有关系。 从这封信就能看出邓艾超低的情商。 一方面他挺为国家考虑的,提出的建议很有道理,都是他在前线与姜维斗智斗勇中总结出来的。所以邓艾的信,会极大影响朝臣们对伐蜀的看法。 另外一方面,邓艾完全没看出司马昭的心思。 这位权臣,其实并不是想讨伐蜀国建功立业,而是为了篡位,积累军功。顺便转移朝臣们对他的非议。 结果邓艾一个劲的劝说不要伐蜀。 于是司马昭心中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邓艾究竟是想成为我的亲信,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呢? 有淮南三叛在前,谁敢说邓艾就没有二心?雍凉离洛阳远着呢! 这封信让司马昭对邓艾起了猜忌之心。 不过,邓艾在西北颇有战功,乃是西北的一根柱子。若是不明就里的砍了,短时间内很难再找一个合适替代的。 邓艾年纪已经大了,司马昭的想法是:这次伐蜀,燃烧掉邓艾最后的利用价值。得胜归来后,给他在朝中安排一个闲职养老,然后在西北安插更让自己放心的亲信。 这样既把邓艾拿掉了,面子上也做得好看。 正在这时,穿着一身灰白色纱裙的羊徽瑜被下仆领进了书房。司马昭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 这种衣服……该是祭拜死人的时候穿的吧? “大将军,妾想今日去邙山,祭拜一下先夫,特来向大将军禀告此事,还望您允许。” 羊徽瑜十分客套的说道。 “哎呀,嫂子实在是太见外了。您是司马家的妇人,又是兄长的遗孀,自然是可以随时去祭拜他。 倒是我因公务繁忙无法前往,请嫂子帮忙代写一篇祭文吧。” 要想俏一身孝,司马昭看了一眼秀色可餐的嫂子,压住心中的邪念,言不由衷说道。 当然了,羊徽瑜文采斐然,帮忙写写祭文完全不成问题。这件事司马昭倒是完全不在意。 “嗯,那妾这便出发了,祭文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羊徽瑜对着司马昭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司马昭这个人就是这样,你提前跟他说你去做什么,他日理万机转过头就忘了; 但你不跟他打招呼,事后他就会不断猜疑和追索。 关于羊徽瑜要去祭拜司马师的事情,司马昭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事后再也没想起来。 离开大将军府之后,羊徽瑜回到羊祜宅院,向羊祜辞行。没想到刚刚进入堂屋,就看到羊祜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的,关系非常亲密。 正是石守信无疑。 羊徽瑜瞬间就认出,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前夜在床上和自己颠鸾倒凤,云雨不休的家伙。 本以为要费很多周张才能打听到,没想到居然毫不费功夫。 她愣在原地,心脏咚咚咚的狂跳不已,整个人连迈步都忘记了。 那一夜的吻,好热烈,好缠绵,好长久,在脑中挥之不去。 羊徽瑜的身体软得几乎要瘫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人定身了一样。 “阿姊来了啊。” 羊祜看到羊徽瑜的面色有点怪,以为她身体不适,连忙挽着她的胳膊,让其坐在自己身旁。 他对石守信介绍道:“这是我胞姐,大将军兄长的遗孀。” 司马师的老婆?看着好年轻啊,这不会是小老婆吧? 石守信心中疑惑,却是低下头,非常客套的对羊徽瑜作揖行了一礼道:“鄙人石守信,见过夫人。” 这位夫人面容清秀端庄,只是,石守信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身上穿着的衣裙有点怪异。 怎么说呢,充满了一股未亡人十八禁大片女主的味道。 衣服乍一看很保守,除了修长的脖子,被白色的纱巾围住,露出一点点白皙肌肤之外。其他地方都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这衣着无论怎么说都是偏保守的。 但当他细看,细品。 越是揣摩,越是感觉这位夫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风骚妖媚。似乎每块布料,都散发着女人的韵味。 羊徽瑜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看向羊祜提议道:“我现在要去给先夫扫墓,就在邙山,离洛阳不远,你知道地方的。 趁着天色还早,送我过去吧。” 这种要求,羊祜根本没法拒绝,毕竟司马师可是司马昭胞兄啊。司马昭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敢当,你先回家准备出发去河东,我陪我阿姊去扫墓。等你公干返回,我们再把酒言欢吧。” 羊祜有些歉意的看向石守信说道。 “罢了,他也一起去吧,多个人热闹点。返回时直接出发去河东,也是顺路。 邙山埋的死人多,我有点害怕。” 羊徽瑜不动声色的建议道,随便找了个借口。 羊祜面露古怪之色,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羊徽瑜点点头。石守信完全不懂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联,刚想拒绝,却看到羊祜对自己使眼色。 他不得不行个揖礼,跟在二人身后,一起出了宅院。 (本章完) 第20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第20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洛阳以北的邙山,自汉代开始就是帝王将相默认的陵寝之地。在这里随便挖几铲子,都有可能挖到某个朝代某个王侯的墓葬。 大概是生前太过嚣张,做了很多缺德事,担心死后被人掘坟。所以司马懿和司马师的陵墓规模极小,甚至不如一些汉代王侯。 狭小的墓园,简单的土堆,连唐代时王侯贵族常见的墓室都没有,司马师父子可以说安葬得非常朴素。 令人感觉意外的是,司马师的陵墓,居然已经杂草丛生,打理得很草率。反倒是司马懿的陵墓被人打扫得很干净。 这些小九九,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石守信在心中吐槽了司马昭一番,大概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这位大将军,为了巩固权势,真是事无巨细,有什么就要捞什么。故意不打理司马师的陵墓,也是希望世人忘却他们兄弟之间,其实还隔着一层嫡系传承之争! 没有封王,权力传承始终都是缺了一层正统性。大将军的职务是曹魏任命的,司马昭如何将其传给自己的世子司马炎? 而不是过继到司马师名下的司马攸? 司马昭曾经多番表示,他掌权只是权宜之计,将来一定把权力还给他兄长那一脉!话语犹在耳畔,只是当事人现在估计已经忘了这一茬。 所以,对于司马昭来说,篡位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不急,实际上却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石守信再次确认司马昭伐蜀之心异常坚定,即便是有三成把握他也会去试试! 羊徽瑜让女仆取来笔墨,直接在司马师陵墓旁边的一块平坦大石上写祭文。 笔走龙蛇!字迹娟秀! 看着看着,石守信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错觉。 这位“司马夫人”的祭文,只字不提她是多么怀念先夫,也不说他们过往是多么恩爱,而是执笔如刀,详细把司马师干过的“丰功伟绩”写了下来。 什么大义灭亲杀原配,什么为家族“牺牲小我”放弃婚姻爱情,什么讨伐淮南“叛军”,屠戮同情曹氏的“逆党”等等。 以司马家成员的视角看,这肯定都是功业。但在外人看来,这不是功业,这是司马师忘恩负义,倒行逆施的“罪证”! 一旁的羊祜也是看得面色微变,刚想上前阻止羊徽瑜,却又停住了脚步。 罢了,阿姊想发泄,就让她发泄吧。反正司马昭也不会管。 这些年,自家的姐姐太苦了。她的人生,别的味道都淡得几乎闻不到,唯独一个苦字,无法磨灭。甚至不相干的外人,都能远远的从她身上闻到苦味。 知道了不能说,想要了必须忍,被人指责还不能还嘴。 谁又知道她心里过得有多苦呢? 羊祜在一旁轻叹一声,静静看着羊徽瑜写祭文,什么也没说。 一篇祭文写完,羊徽瑜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脸上露出干坏事得逞的笑容,带着一丝顽皮,以及不易察觉的腹黑。 石守信看到这荒诞的一幕,他甚至觉得对方身躯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世家寡妇,而是一个八九岁的顽皮小女孩。 然后有一天这女孩收拾了经常对她狂吠的恶犬,躲在自家院子里,对着那恶犬略略略的做鬼脸。 司马师夫妻的感情一定特别不好!堪比仇寇! 石守信在心中暗笑司马师不懂怜香惜玉,这位“司马夫人”风华绝代一点都不显老,年轻时只怕能迷死人。 “我想和先夫说说话,你们去那边凉亭坐一坐吧。” 羊徽瑜指了指不远处供扫墓之人休息的凉亭说道。羊祜对石守信使了个眼色,二人对羊徽瑜行了一礼随即告退。 周遭无人之时,羊徽瑜缓缓走到墓碑跟前,一只手轻轻的在墓碑上抚摸着。 “夏侯徽(司马师原配夫人)被你毒杀之前,她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她跟我提过,只是不相信你真的会这么做。她太傻了,也可能是你之前太会装了。 你真是够狠,她给你生了五个女儿,你说杀就杀,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羊徽瑜在墓碑前踱步,就像是在跟一个人说话一样。 “这件事不仅我知道,而且王元姬(司马昭夫人,与司马昭感情极好)也知道,她母亲羊氏就是我家的族人,我们一直都很亲近,她没嫁给司马昭以前我们关系就很好。 我嫁给你以后,有次王元姬提醒我说,你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比那毒蛇还可怕,让我一定小心,谨言慎行。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大将军虽然名声很差,但论到狠心,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羊徽瑜语气淡漠,完全不像是在和自己的夫君说话。 “我啊,这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么?不可能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今天来呢,也不是因为想跟你抱怨,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罢了。” 这话语气中带着怨毒,羊徽瑜把头凑到墓碑跟前,压低声音,笑语盈盈继续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晚上我真是飘到云上要成仙了!好快活啊,特别是能够羞辱你,让我兴奋得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师,你这个伪君子!刽子手!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完全可以反抗,但是我没有,我选择躺下来享受,只恨春宵太短啊。 你明白吗,你那个顾全大局,在别人眼中贤良淑德的正室夫人,在野汉子的床上是多么的下流风骚!她现在依旧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丝毫不后悔! 你生气吗?你想晚上化作厉鬼来找我报仇吗?那你就来呀! 只要你敢来,那些被你屠戮的冤魂,都会站在我身后,他们有一大笔账要跟你算! 我!等!着!你!” 羊徽瑜疯狂的大笑着,咒骂着,笑得手舞足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只是无论怎么发泄,都无法抹掉她心中的愤恨,但多少可以让她体验一下大仇得报的快感。 在司马师坟头蹦迪了一番,羊徽瑜收拾好了心情,掏出手绢擦了擦脸颊的泪水。 她脸上的疯癫消失不见,又恢复了端庄秀丽,一副高贵清冷的模样,看上去威严不可侵犯。 远处的羊祜和石守信没有心情说话,只是看着羊徽瑜跟发神经一样在司马师坟前念念叨叨个没完。 “羊公,令姐可能是伤心过度,是不是在洛阳城内找医官看一下比较好呢?” 石守信面色为难建议道,他是外人本不该开口,只是觉得这位“司马夫人”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简单说就是有点像是精神病人。 “呃,那个倒是不必,我们过去看看吧。” 羊祜苦笑道,很多事情,他不可能和石守信说。如果不知道那些不堪启齿的往事,自然是不能理解羊徽瑜为什么会这般疯癫。 二人走上前来,羊徽瑜没有看羊祜,而是目光在石守信身上打量了一圈。 看得某人心里发毛。 “石敢当,我可记得你呀,你不就是当初护卫在天子车驾旁的那位执剑人么?” 羊徽瑜语气冷漠问道,话语中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羊祜面色大变,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姐姐羊徽瑜深恨司马师,但她对司马昭却没有什么恨意。恰恰相反,羊徽瑜对这些年司马昭暗中的照拂,是有所感激的。 羊徽瑜的养子便是司马昭的次子司马攸,也是王元姬的孩子。 石守信当年可是把司马昭骂惨了的! “正是鄙人,夫人见笑了。” 石守信行了个揖礼说道,心中忐忑不安。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位“司马夫人”,应该跟司马昭的关系很不错。 而自己当初干的那件事,说白了,就是打脸司马昭。 他还得谢谢司马昭不杀之恩呢! “叔子,你到那边等着,有些往事我想问问这位石敢当。” 羊徽瑜板着脸说道,面色有些阴沉。 羊祜想推拒,毕竟石守信是他朋友,今日也是放下公务来这里帮忙的,不该让朋友出这个丑。 可是石守信却是对他摇了摇头。 “那阿姊长话短说,敢当还要去河东公干,今日就要出发。” 羊祜提醒了一句,随即退到远处,并将目光偏移开。 等羊祜退远了以后,羊徽瑜指了指司马师的墓碑,看着石守信的眼睛询问道:“这个人,你是怎么看的?” 她一边问,一边悄悄打量着石守信那挺拔的身躯,心中在窃喜欢腾,却是一点都不表露在脸上。 哈?这,这要怎么说?这可是你丈夫啊! 石守信万万没想到,羊徽瑜居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好在石守信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羊徽瑜会这么问,却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刚想开口,羊徽瑜却厉声提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想清楚再说!莫要说些漂亮话敷衍我!” 你到底怎么回事? 羊徽瑜突然间的自我,让石守信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他终究还是担忧羊徽瑜会对自己不利。 石守信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有爱自己的老婆,还有一双儿女。羊徽瑜这个身份,只要稍稍打压一下自己,就能形成连锁反应。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跟一个女人搞什么意气之争嘛,完全没有必要。 他斟酌片刻,揣摩了一下羊徽瑜前前后后的各种表现,于是壮着胆子说道: “世间最毒者莫为蛊。 何为蛊?皿中有虫,是为蛊。 在这天圆地方的小世界里,各种毒虫毒蛇只能以彼此为食,大的吃小的,毒的吃嫩的,强的吃弱的。 最后得一胜者,即为蛊。 集百家之长,也兼具百家之毒,最是狠厉无比。 夫人问石某,觉得司马师这个人如何,石某只能说他就是活在人间的蛊。 他最狠,最毒,手腕也最厉害,最是冷酷无情,不择手段,做事没有底线。 大将军现在能掌权,实在是因为司马师过于逆天,上天只能收了他。天若不收,永远轮不到大将军说话。 石某也不知道夫人当年感受如何,或者有自己的想法吧。只是人死债消,在司马师坟前说这些颇为冒犯,这不过是石某的一家之戏言,夫人随意听听就好。” 石守信慢悠悠的评价道,他觉得自己点评得还算公正,虽然司马家的人听不进去就是了。 羊徽瑜没说话,甚至不苟言笑,现场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唉!” 一声长叹,羊徽瑜一只手抚摸着墓碑叹息道:“听到别人怎么评价你了么?你这一生坏事做绝,现在又落到什么好了呢?” 难得有人说公道话,羊徽瑜看了石守信一眼,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在那件风流事没有发生之前,她心中虽然有恨,但只是秉持着一种不想折腾的心态。 改嫁,不可能,也没人敢接盘。 找面首,她丢不起这个人,同样没人敢上她。 向外人揭发司马师的丑陋行径,不仅没必要,而且还很危险。 羊徽瑜把养子司马攸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选择性的淡忘那些事。让时间慢慢冲淡恨意,让自己这一生“功德圆满”。 羊徽瑜一直在演戏,多年后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言行究竟是本心,还是伪装的面具。既然已经演了这么久,不如一直演下去吧。 过去羊徽瑜就是这么想的。 结果,那一夜,她直接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功了。 即便是自欺欺人,那些事情也都发生了。 她无法欺骗自己,很多感觉都是真率的,直接的,必须要去面对的! 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功德,只有一个食髓知味的老处女,体会到男女之事的妙处。她再也不是什么神圣的世家贵妇人,不是什么司马师的遗孀,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一个可怜人。 于是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让她失态,让她癫狂。 羊徽瑜从腰间摸出一块奶白色的羊脂玉佩,递给石守信道:“伴驾天子赴死,乃是为国尽忠,怎能没有赏赐,这块玉赏给你了。” 石守信不想接,羊徽瑜嗔怒道:“此乃当年陪嫁之物,随我贴身温养多年。你若是不收,我真的生气了!” 此刻,她脸上竟然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姿态。 石守信只好将这块玉佩贴身放好,揖手行了一礼。他完全不明白羊祜的姐姐为什么对自己这样看重,要说这女人看上自己……他还没那么自恋。 见石守信收了,羊徽瑜这才转怒为喜。她故作平静的说道:“此事不可对他人提起,包括叔子!” “请夫人放心。” 石守信立刻拍胸脯保证,可谓是信誓旦旦。 “你以后可以叫我徽瑜,或者叫瑜娘子也行。 绝对不可以叫我夫人,我以后不想听到这两个字!无论是什么场合!” 羊徽瑜非常严肃的告诫道。 石守信点点头,心中暗道:这位羊家女大概是恨透了司马师,要不然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很快,羊祜便从远处走了过来,他并未看清羊徽瑜赠送陪嫁玉佩,但能感觉得出来,自家阿姊和石守信之间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你去河东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羊徽瑜很是冷漠的对石守信吩咐道,待他离开后,这位司马师的继室夫人便跟羊祜上了马车,并未与石守信同路。 羊祜憋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姊以为石守信此人如何?” “无所谓,并不在意此人怎么样。” 羊徽瑜口是心非的说道,心里却是琢磨着以后该怎么跟石守信多接触一下。 (本章完) 第21章 早已名声在外 第21章 早已名声在外 从洛阳到河东郡,有两条路线。 第一条先从孟津渡河,走轵关道去河东。优点是近,缺点是要渡河,有一定风险。毕竟此时河阳三城还未建立,过黄河不能走河桥,只能靠船只摆渡。 而且这条路要穿过王屋山脉,道路比较崎岖。 第二条就比较简单了,从洛阳一路向西过潼关,然后再从蒲坂转到河东。优点是路况比较好,都是官道,缺点是路途较远。 这年头,个人渡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来摆渡的小舟都不大,遇到个大浪就翻了。二来人心险恶,坐上了船就是船夫说了算,人家要钱你得给,指不定还会杀人越货,直接抛尸黄河。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话可不是凭空流传的。 石守信想也没想,直接选择走潼关道。因为这条路是一条固定的“兵线”,即日常军队调度,粮草运输的专用线路。 他们的运气很好,在新安县以东,遇上了一支运输粮草的军队。这支军队和石守信他们同向而行,正是要将洛阳的粮草运往关中,最终目的地便是长安。 这支队伍的主将叫胡烈,四十出头的年纪,典型的武将身材。他从荆襄而来,之前在襄阳担任太守,兼右将军。运粮的队伍是洛阳本地禁军,他们如今“秘密”前往关中,不知何事。 胡烈这人无甚城府,石守信三下两下就跟他混熟了。在得知石守信娶了李胤爱女后,胡烈立刻就变得热情起来。四十出头的莽汉,居然跟二十出头的石守信称兄道弟,一路上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胡烈炫耀了很多过往在战场上的战绩,石守信时不时的作出“子龙再世”的惊叹赞誉,让胡烈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等石守信在潼关和胡烈分别的时候,二人已经结拜为异姓兄弟。 并且胡烈还非常得意的告诉了石守信一个“秘密”:朝廷已经在悄悄做出兵汉中的准备,只是暂时秘而不宣。 如他这般级别的战将,无所谓谁领兵出征,反正都少不得他们冲锋陷阵。包括胡烈在内,可能还有很多将领都在悄悄朝关中进发,在那边整军备战! 换言之,等朝廷同意出兵之时,伐蜀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只等天子下圣旨,然后洛阳的主将副将和幕僚团队入主关中,战争就会立刻爆发! 石守信虽然对这些早有判断,但当胡烈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震惊。 司马昭这个人带兵打仗的本事可能不太行,但谋划战役的水平还是有的。 封建时代的战争,自然不是宣布开战后就提着刀对砍。战争的准备,是一项非常严谨的活计,尤其是后勤补给。 石守信对胡烈一番吹捧,说对方此番伐蜀一定可以建功立业云云,说得胡烈心怒放。二人就此别过,石守信北上河东,胡烈则是带兵继续前往长安。 夏季暴雨不期而至,一下就是没完没了的,石守信无奈只得在蒲坂城郊的驿站住下。 外面暴雨倾盆,根本分辨不出白天黑夜,石守信将淋得透湿的衣物交给驿卒烘烤,自己则是换上了一件驿站内提供的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像是个田间劳作的民夫一样。 这两年他经常亲手制作工具,不是个“坐办公室”的人,风吹日晒下皮肤黝黑刚健,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喝墨水的文士。套上粗布麻衣,外人压根认不出来他是个官员。 一路同行的细狗,用一块麻布擦拭石守信的头发,二人听着窗外雷声大作,都庆幸下暴雨的时候,他们已经距离驿站不远了。 “阿郎,之前那位胡烈将军,为什么一开始根本不想搭理我们,但后来听说您娶了大娘子以后,立刻就变得热情起来了呀?” 细狗有些疑惑的问道,此刻他已经给石守信擦拭完了头发,正在给自己擦。 还能为什么,因为这是天龙人的时代啊! “呵呵,因为他心善。” 石守信随口糊弄了一句,懒得解释这些事情。不管是什么时代,社会运转的规则都类似。普通人都是趋利避害,依靠利益取向来辨识挚爱亲朋。 李婉的父亲李胤是御史中丞,专门纠察百官的。 胡烈和石守信热络甚至结拜,当然是担心得罪石守信,怕他这位女婿找岳父告状呗! 多个朋友多条路,官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是为了什么! 石守信心中暗叹,细狗这般佃户出身的家仆见识有限,参悟不透天龙人圈子里的游戏规则。 胡烈四十出头的人,找二十出头的人结拜,难道是件很光彩的事情么?无他,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与发展。 说难听点,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对于这些事情,石守信早已门清。胡烈想结拜,他就顺杆往上爬的结拜。 他完全没有任何道德负担,为了不让娇媚的妻子被权贵玩弄,自强不息就得不拘小节,要不然他就会辜负全心全意爱他的人。 “这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明白。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天上是不会掉钱下来的!” 石守信说到这里的时候,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然后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走过来,将几颗宝石放在桌案上,然后旁若无人的走了出去。 前前后后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人一句话没说,好似鬼魅。 细狗的嘴巴瞬间张成o型,看了看扬长而去的贵公子,又看了看一脸呆滞的石守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久之后,细狗才问道:“阿郎,这算不算是无缘无故天上掉钱下来?” “你先在这里守着朝廷的公文,别弄丢了!我出去看看!” 石守信懒得跟细狗废话,抓起桌案上的宝石就出了房门,然后就看到那位贵公子在驿站大堂四处走动。他只要是见到穿着粗布衣的人,就会上前给那些人送上一些贵重物品。 比如说黄金和白银制成的酒杯,从西域那边来的金币,波斯的琉璃盏等等。 拿到这些的多半是在驿站内忙前忙后的驿卒。 不一会,他就把手头的存货送完了,身旁有一大堆人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这个世界该不会是个玄幻世界吧? 石守信心中暗道,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上前将手中的几颗宝石放在桌案上,对那位贵公子作揖行了一礼。 “无妨,这是我在附近某个大户家里吃酒,顺手从他们家拿走的,你只管拿去便是了。 取富济贫乃是天道也,接受这种馈赠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我亦是不需要你们报答。” 这位贵公子微笑说道,看上去非常有风度。 只不过嘛,不告而取是为贼,告而取之是为匪。 石守信张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对方虽然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是那么回事,可他的行为那不就是偷么? 看了看那位贵公子,石守信叹息说道: “首先,随便拿别人家的东西不还叫偷。 此外,你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但贫贱之人,拿到这些贵重的东西,却并非是福分。 岂不闻有个词叫无福消受? 一来他们骤然富贵,还不懂得怎么使用这些钱财。 二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自己或许有本领,让那些盗匪不来劫掠你,但这些贫贱之人就不一定了,他们很可能因为这些浮财而枉送性命。 你做好事究竟是想感动自己,还是真心希望帮助别人? 如果是想感动自己那就当我没说,如果是想帮助别人,我觉得你这个方法不太对路。” 石守信耐心解释,反问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 拿富人家的东西赈济穷人,怎么说呢,只能说这是个好人吧。 但办事的方法错了,至少是手段太糙了点。 石守信心中暗想。 这番话说完,那些刚才拿了宝物的人,纷纷将宝物放在驿站大厅的饭桌上,然后拜谢离去。 石守信这番话入情入理,拿了宝物的人听了都感觉惴惴不安。 很快,这里就剩下石守信和那位贵公子两个人了。 “你说得对,但是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做类似的事情,从富贵人家家中拿东西,救济穷人。 只是我会给得巧妙点。” 这位贵公子很是认真的说道,看上去好像真会做这样的事情。 石守信被他的执着给逗笑了,他点点头道: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夏汛来临,这场暴雨之后,田里庄稼必定大受影响,秋收时只怕有人颗粒无收。你拿着这些宝物去换取一些粮食,或许可以缓解那些人的困难,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救急不救穷,行善积德讲究勿以善小而不为。” 那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想了想,恍然大悟。 “公台是有大智慧啊!鄙人裴楷,表字叔则,河东裴氏子弟,家就在附近不远。 来来来,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来我屋舍秉烛详谈,看看如何处置这些宝物。” 裴楷很高兴,他似乎也看出石守信不是寻常人。 事实上,由于这个年代没有义务教育,所以不同阶层人的文化上限与下限,可以比天地的差别更大。 对于这些世家天龙人们来说,面对的那个人只要随意开口说两句,他们就能知道对方的粗细深浅。 能说得上话,必定是同一阶层的人。 这样的邀请,石守信肯定不会拒绝。他跟着裴楷来到驿站内一个更大些的房间,石守信顿时对驿卒的看人下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这间屋舍不仅更宽敞,更干净,而且驿站还贴心准备了毛毯、洗漱的清水,以及办公和读书用的桌案,以及书写用的竹简、刻刀与笔墨。总之比自己那间要好不少。 虽然官员住宿驿站,都是免费的,可是根据级别不同,或者官员本人的家世不同,驿卒们也会十分明显的区别对待。 世间处处都透着等级划分,不同的人,所面遭受的待遇也天差地别。 “我乃是石守信,字敢当,在洛阳少府当个小官,如今正是从洛阳外出到河东公干。不知公台来这蒲坂驿,是为了何事?” 二人落座之后,石守信自报家门道。 “正是大将军征辟,从河东前往洛阳听命而已。” 裴楷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继续说道:“某与敢当一见如故,只是你从洛阳来河东,某却是从河东去洛阳,正好错过了。若不是这样,你我结伴而行,一路上把酒言欢,岂不美哉?” “无事,待某返回洛阳后,再与叔则痛饮!”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 忽然,裴楷面色古怪,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看着石守信,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两年前,天子带扈从冲击大将军府之事。伴随天子左右者,除了石崇以外,另外一位,好像……是石苞的义子,该不会就是你吧?” “正是,因此还得罪了大将军,此事不提也罢。”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当初谋划的时候,便是为了出名。 没错,就是为了搏一个名声!看上去异常可笑。 他当时想的,就是能弄一份赐婚文书抱得美人归最好,如果抱不到也没事,只要出名就行了。 这个想法看似可笑,然而从后来的各种遭遇看,当真是赌对了。 在这个荒唐的时代,如果有名声,做官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有些人,是被朝廷求着做官。 自那件事后。 妻子李婉敬他爱他,有识之士愿意与他结交,甚至就连无利不早起的石苞,都愿意心思托举他。 一切都是因为石守信在那次表现中证明了自己! 在魏晋交替的年代,名声就是个人标签,让别人可以一眼看出你这个人值不值得结交。 这个年代,没有合理且公认,让天下人都心服口服的人才选拔方式,选拔人才的法令也基本上都是摆设。 说白了,升官就纯粹是靠政绩和人际关系,而政绩要“传达天听”,必须要靠别人给你帮衬。要不然你做再多事情,也会被其他人窃取胜利果实。 如果一个人寂寂无名,那么他永远也不可能获得提拔,甚至都不可能当官! 如今名声的威力,正在逐渐显现出来。要不然,石守信现在最多算寒门家的女婿,靠这个身份,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哎呀哎呀,原来是你呀!那位为了报恩,愿意赴死的义士! 那句仗节死义便在今日,也是你喊出来的吧?我就说石崇工于心计,不可能做这么傻的事情,果然是你! 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 裴楷一脸激动,握住石守信的双手,像是看见了偶像! 魏晋是一个疯狂装逼的时代!又是一个聪明人辈出,却常常没把聪明劲用对地方的时代! 石崇以为欺世盗名,玩得很高明,实则在顶尖天龙人家族眼中,这种操作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别的不说,就说李胤在大将军府里办事,就足以在不经意间,将真实情况传播出去了。毕竟,托举自己的女婿,也是为了让女儿过得更好,更是增加家族的整体实力。 世上就从来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河东裴氏本身就是顶尖世家,与此刻的太原王氏不分仲伯。打听到曹髦遇刺的真实情况,并不值得意外。 大家都是选择看破不说破,轿子人抬人。 “来来来,敢当好好说说那天是什么情况?天子御驾是不是被禁军挡住了?你们怎么杀出重围的?” 裴楷一脸兴奋,完全不在乎这件事究竟是多么敏感。他才不怕呢,该害怕的是司马昭才对! 石守信指了指耳朵,暗示隔墙有耳,此事不宜在驿站这样的地方讨论。 裴楷面露悻悻之色,只得作罢。 随即裴楷像是想起什么,摇摇头感叹道:“大将军正在全国各地征辟能人名士出仕,但是很多人都推辞拒绝了。” 言语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羡慕。 他这模样大概是跟嵇康学的,石守信想到嵇康就在河东隐居,距离此地不远,跟裴楷很可能就是认识的。 所以对于裴楷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感觉稀奇。 “叔则为何不推拒大将军的征辟呢?即便是在地方为官,对你来说亦是不难啊。 入大将军府,难免会被人诟病。” 石守信疑惑问道。 一方面,裴楷似乎压根看不上司马家的德行操守; 另外一方面,却也完全不拒绝大将军府的征辟,可谓是非常经典的“一分为二”了。 裴楷摇头叹息道:“敢当这是有所不知。某自以为自己德行还算过得去,我若是入大将军府,起码还能秉公办事。但僚属的位置就那么多,我不去,奸邪之人就可能去。那样的话,还不如我去把位置占着。少一个奸人作恶,岂不是等同于多一个好人行善?”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让石守信想起了所谓的心念通达。 裴楷觉得去大将军府当幕僚是一件正确的事情,那么他就会身体力行的去做,并且将其做好。 如果一个人本身就不认同一件事,那么他是绝对做不好这件事的。 裴楷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我是好人,我去把位置占着,坏人就占不到位置了,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为什么要因为那些道德洁癖,放着好事不做,去成全坏人呢? 石守信上下打量着裴楷,深感此人非同小可! 在这个年代,能有如此通达念头的人,真不多。比如说司马氏,就完全看不透这一点。 祖孙三代陷入又奸邪又伪善的循环怪圈,直到最后八王之乱彻底撕下面具。 石守信心悦诚服的对裴楷作揖行了一礼道:“叔则有大志,有大气,石某实在是佩服!” “佩服倒是不必,不过裴某确实觉得自己时常意气用事,哈哈哈哈!” 裴楷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一直握住石守信的手不放。 他听说石守信已经娶妻,而且是御史中丞李胤爱女之后,深感遗憾。要是他没娶妻,只怕裴楷会劝说父亲以族妹许之。 对于天龙人来说,志趣相投本身就是一种能力考查! 因为很多天龙人的文化素养很高,思辨能力也很强,所以他们欣赏的人,必定也是同类,压根就不必去深究出身和家世。 换言之,俗人就不能进他们的法眼! 第二天,裴楷听从石守信的建议,利用家族关系,将手中的那些贵重宝物和细软,换成了赈灾的粮食。 然后将这些粮食交给家族的人分发给灾民。 蒲坂所在黄河两岸果然内涝,不少良田受灾。这些粮食分发下去之后,在当地引起了很大反响。 司马昭在得知此事后,直接给裴楷加了尚书郎,升官速度比少府里摸爬滚打两年的石守信快多了! 裴楷赈灾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因为裴楷是大将军府的幕僚,所以裴楷赈灾就等同于司马昭在赈灾。 这无形之中是在给司马昭长脸。 正因如此,裴楷去洛阳以后,就直接官位飞升了。 同样的路,石守信走了两年还没抵达,裴楷却只走了两个月。 石守信即便是有岳父之力加持,在官场上的进步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大世家出来的子弟。 因为这些人,不仅有才华,而且还有背景! 石守信不是在和偏科的废物竞争,而是在跟一个个六边形战士比拼。这些精英们,没有谁故意给自己换个猪脑子,去洛阳蹉跎岁月。 石守信如今即便是全力以赴,也依旧感觉压力山大! 几个月之后,裴楷在和石守信相约宴饮的时候说:大将军府里面同期来了很多新幕僚,大家都是志气相投,在一起相处超开心的。 这里面大有来头的人就有杜预、羊琇等人。至于司马昭这么大动作提拔新秀究竟是为了什么,石守信亦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相信洛阳城内和自己一样的明白人,肯定也不少。 (本章完) 第22章 明天新书试水期,都支持一下哈 第22章 明天新书试水期,都支持一下哈 rt,现在推荐改革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站短说是明天进新书试水期。有月票推荐票的,明天开始都支持一下哈,真的很重要。月票明天开始投,今天先别投。 (本章完) 第23章 秘密任务 第23章 秘密任务 羊祜为人谨慎,谋定而后动。因此羊氏族人不太喜欢找他商议大事。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就好像某人觉得创业的机会在眼前了,胜率几乎是有九成以上,势必要把全部身家都赌上,一把全梭哈。 结果他找家里的某个亲戚商议,这位亲戚却说:还是风险太大,你得缓缓。 那个人会怎么想呢?大概率会失望透顶吧。 人们找其他人拿主意的时候,往往都不是想听什么意见,而是希望他人能首肯自己的想法,增加信心罢了。 因此久而久之,羊氏族内若是有大事,基本上都是找羊祜胞姐羊徽瑜商议。她不仅有智慧,而且还是司马家的寡妇,有这一层保护不怕被清算。 更重要的是,她也能代表羊祜这一支族人的意见。 伐蜀的传言愈演愈烈,尽管朝中不少大臣反对,如三朝元老陈骞、权臣贾充等司马家的核心班底,都不赞成伐蜀。 但各种军事准备,却依旧是稳步推进。 这天,太常羊耽之子羊琇,接到司马炎提供的秘密消息:司马昭已经确定让钟会领兵伐蜀,目标正是汉中! 羊琇和司马炎的关系可不一般,他们当年在太学里是同学,私交极好。司马炎的外祖母,亦是羊家女。 而羊徽瑜的祖父羊续与羊琇的祖父羊秘为亲兄弟,算是家族里不同的分支。 若是单看血缘,两家其实不算很近。羊徽瑜如果有子嗣,那么这位姓司马的子嗣,与羊琇所生姓羊的子嗣成亲,并无忌讳,甚至世家联姻就喜欢搞这种。 不过现在两家的子弟都在司马氏手下混,更像是政治同盟,因此经常往来,互相帮衬,早已超脱了一般家族之间的远亲关系。 得知这个消息后,暂住羊祜家的羊徽瑜,被请到羊琇家“串门”。 名义上只是为了话话家常,实则是羊琇一家向羊徽瑜征求意见,要不要参加此番伐蜀的行动。 据羊琇所说,司马昭的伐蜀“圣旨”都已经写了,但是还没有发出去,这位大将军依旧是在观察朝中风向,看似悬而未决。 手底下却是秘密调兵关中,做战争准备。可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只不过大将军府里,并不存在什么不透风的墙。就连司马炎看上了哪个女眷,在这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司马昭的调令还没下,大将军府里面几乎所有幕僚就都知道很多细节了!羊琇作为新入府的幕僚,自然也是部分知情的。 他很欣喜能参战混军功,但却也很担忧钟会这个人领兵。 羊琇家的堂屋内,一家人正在商议大事。羊琇给羊徽瑜倒酒,恭维她道:“堂姐气色越发好了,可是近期有什么好事么?” 听到好事二字,羊徽瑜面色有些不自然,随即轻咳一声喝了口酒。 那件好事,还真是件好事啊。那夜没怎么仔细看明白“正主”的真容还好,心中也没有多少念想,过去就过去了。 然而后面在弟弟羊祜家见了,看真切了,还部分了解了这个人的品行。 于是心中马厩的围栏,被拆掉了,现在已然是万马奔腾! 想起石守信在司马师陵墓前的言行,羊徽瑜就一阵阵脸红心跳。又刚又正,一板一眼!这是完全不同于司马师身上那种阴狠毒辣的阳刚之气! 羊徽瑜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经常想到,想那一夜的亲吻,想石守信说话时的正气凛然,心中一会甜一会酸的。 有股不可明言的念头,如野草一般不断滋生。 “堂姐?” 看到羊徽瑜愣神,羊琇轻声喊了一句。 “叔子(羊祜表字)听闻钟会领军,已经决定不参与伐蜀,我刚才便是在权衡其中利害。” 羊徽瑜言不由衷的辩解了一句。她哪里是在想这件事,她在想野汉子呢! 听到这话,羊琇的母亲辛宪英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瑜娘啊,这是真的吗?” “嗯,确实是真的。叔子已经写好了辞官的文书,只待大将军的调令下来后,就直接呈上,然后回泰山祖宅。” 羊徽瑜微微点头道。 昨日羊祜已经跟羊徽瑜讨论过这件事了,他们一致认为,钟会这个人手段阴狠且没有容人之量。伐蜀事关重大,其中利益纠葛太多。羊祜左思右想,决定不再蹚浑水。 除非伐蜀的主将,换成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才会考虑参与其中。 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天龙人来说,法令的威严几乎不存在,犯了事也可以狡辩! 因此德行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此番伐蜀,将会是一场司马昭发起,钟会领衔,一大堆天龙人二代参与镀金的盛宴! 领军之人如何,关系到他们这些天龙人的身家性命。 容不得半点侥幸。 “羊琇,你也不参加了吧。” 辛宪英那张苍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愁容。 “母亲,这……” 羊琇有些不甘心。 但辛宪英立刻解释道:“钟会忠实执行大将军的命令,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如果战事顺利还好,如果战事不顺利,那么军中一定会发生变故,到时候你在里面便如同立于危墙之下,终究还是太危险了。富贵什么时候都可以求,命却只有一条!” 辛宪英是出了名的智者。当年若不是辛宪英提前预测到司马懿搞高平陵之变,进而提前站队,羊氏搞不好已经被灭门。 羊琇非常相信母亲的眼光,此外羊徽瑜也不是蠢人,乃是羊氏稳定与司马氏之间关系的定海神针! 那能没点智慧么? “好,我这便写辞呈。” 羊琇点点头,没有固执己见。 他看了看苍老的母亲,又看了看完全显示不出岁月痕迹的羊徽瑜,心中黯然。其实辛宪英比羊徽瑜也就大个十来岁,但生孩子会极大损耗女人的青春。 没生过孩子的羊徽瑜,现在看着还像是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如果没有司马师遗孀的身份制约,贪图她美色,想娶她这个寡妇估计大有人在,但辛宪英却已经是个老太婆了。 为了操持家业,劳神费力,衰老得很快。 母亲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羊琇知道感恩,心中不忍。为了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他不再固执己见。 其实此前羊琇已经答应了司马炎,一定会参加伐蜀,斩获军功。对朋友食言,很不妥当,羊琇还在想要如何跟司马炎去解释。 当年司马炎并不是世子,和司马攸之间竞争很激烈,只不过是矛盾没有摆在台面上而已。 是羊琇深入分析利弊,为老同窗出谋划策,这才让司马炎能够顺利成为了世子。 而今伐蜀在即,司马炎亦是提前布局,想让羊琇早点身居高位! 司马师当政的时候,司马昭就有自己的班底,其中钟会和贾充就是核心成员。 如今司马昭当政,司马炎亦是在准备自己的班底,如无意外,太子的位置迟早是他的。 当太子了,当皇帝也不会远,这都需要提前拉拢心腹。羊琇想了想,还是没将此事告知母亲和堂姐羊徽瑜。 …… 石守信和裴楷聊得很开心,互相引为知己,不过并未像胡烈那样,与之结为兄弟。 裴楷毕竟是文化人,讲究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比武人的简单粗暴。二人分别之后,石守信来到嵇康隐居的河东解县。 他跑去县城里稍一打听,顿时晴天那个霹雳,嵇康居然举家搬迁,不知所踪了! 原来,上次钟会来河东拜会,携带厚礼上门请嵇康出仕,并许以高官厚禄。 但是嵇康压根不鸟他。 事后,不知道是不是担忧钟会报复,又或者仅仅只是担心被骚扰,于是嵇康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搬家离开了河东。 至于去了哪里,估计现在谁都说不清楚了。 白跑一趟,让石守信感觉异常沮丧。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在家里陪夫人玩耍呢,李婉是多有趣的一个小娘子啊,难道还不比自己来河东这一路风餐露宿快活? 拿出两份招聘公函,石守信无奈叹了口气,只觉得帛书比砖头还重。 嵇康的征辟文书是送不到了,干脆先去找这个叫吕巽的人,把司马昭招募他入大将军府的征辟书送过去吧。 不过在此之前,山涛叮嘱的事情,石守信还没忘,他要去河东几个大粮仓转一圈。 曹魏此前有校事府,专门对内刺探各种情报,也用于对各地官府明察暗访。 司马懿掌权后,第一时间废掉了校事府。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那时候校事府,就是曹氏专门用来对付司马懿的快刀利刃。 里面一大堆跟司马家不对付的人! 可是,校事府虽然废除了,校事府的职能却不能废除。 司马氏根基不稳,更需要特务机构监察百官! 所以对内监视的职能不但不能废,反而要大幅度加强! 石守信拿出藏在腰间的一块木质腰牌,正面写着“司隶台”,背面写着“假佐”两个大字,左上角还有一个“权”字。 权是暂代之意,假佐乃是司隶校尉旗下的密探。简单说石守信现在就是暂代司隶校尉旗下密探,负责查案。 而如今担任司隶校尉的人是谁呢? 是石守信的义父石苞。 这位司隶校尉通过山涛之口传信,交给了石守信一项秘密任务:查河东的军粮是不是对得上号,以备伐蜀之用。 当然了,用于伐蜀这个是石守信自己猜的。 这件事不难办,但是很重要。伐蜀时如果来自河东的军粮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个监察的功劳就会记在石守信身上。 升官总要有功绩才行。 之所以石苞不私下里面授机宜,那是因为他要避嫌,他得找个人品信得过的“证人”,来打消司马昭的顾虑。 事后司马昭若是想查,直接把山涛找来问一句就行,甚至压根不会让石苞知道! 如果事后查证属实,那么司马昭会对石苞更信任;如果不属实,那石苞就要倒大霉了。 是先去送信,还是先去查账? 蒲坂驿的客房内,石守信陷入了沉思之中,二者总要选一个。 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先去查军粮。伐蜀是司马昭心心念念的事情,倘若出了什么乱子,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紧赶慢赶,几天之后,石守信带着细狗来到河东郡郡治安邑。找人一稍打听,才发现这里的局面还真是一言难尽。 河东这个地方,地理有点特殊,所以导致本地民风彪悍,而且豪强势力本钱雄厚。闻喜裴氏、解县柳氏、平阳贾氏、安邑卫氏,每一家都是当地顶呱呱的一号。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县一个大户,不,已经不能叫大户了,应该叫巨户。 这些大户呢,如果里有什么大事情,就到郡治安邑的衙门里商议,听河东太守指挥。他们平时也会交点税,只是远不如其他直辖的郡县多。 但是各县县内,一般小事都是大户们自己处理,县令也不得不看他们眼色。曹魏的县衙没有那么多人员和精力去管理地方上的小事。 在这里,曹魏的统治基础很薄弱,本质上是在和大族们分享权力。 法治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 不过嘛,既然河东能保持稳定,没有被本地豪强吃干抹净,那么曹魏自然是想了办法,心中也是有底气的。 自曹操开始,便对河东地区持续动手术,概括就一句话:文取士,武屯田。 文取士好说,就是不断征辟世家大族里面的文化人,到中枢里面做官,甚至成为心腹。 武屯田则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安邑不仅是河东郡治所,而且还是典农中郎将所管理的屯田区。所谓屯田,其实也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军营和划归出来的屯垦区。 屯丁和他们的家属,也都住在那里。白天一起出去耕作,晚上回来休息,实施军事化管理。 屯丁的儿子还是屯丁,已经有好几代人了。囤积于安邑城的粮秣,那是不用运到前线的,除非是战事紧急到了所有人都必须抱团取暖的程度。 要是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世家大族也就不配叫做大族了。 但是屯田区专属的粮仓,则是专供军需。 两个体系并行,兼顾了地方世家豪族的利益,也保证了军粮的供给。 石苞故意不说查哪里的粮仓,恐怕就是想考验石守信的判断能力。义父想看看义子的水平如何,然后再来权衡彼此间应该怎么相处。 考验可以,为难就不必了,所以这次的任务,绝对是石守信可以不借助外力完成的! 安邑治所的粮仓查了没用,那个坑深不见底,随便出来一个都是河东大族的抓手。 唯有屯田区的粮仓,要好好查,细细查,一点疏漏都不能放过。 能查,该查的,应查尽查! 不能查,不该查的,绝对不能碰! 司马昭是希望伐蜀的时候粮秣不出问题,后勤供应得上。河东地区到时候只需要完成分摊下来的军粮配额就行。 犯不着石守信去当啄木鸟,收拾河东本地大族。要是真查到世家大户在粮仓里面上下其手,难道石守信还能把这些天龙人,交给司马昭处置么? 他也没这个本事啊! 这些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如果犯了忌讳,那石苞也没办法帮他,只能说朽木不可雕也,不是做官的料,还是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阿郎,您面色似乎不太好啊。” 安邑城门前,细狗看着石守信询问道。按理说,他们不该进城去,只要去屯田治所看看就行。 “听说,河东的典农中郎将,是司马氏的老乡谢缵,你猜猜,大将军对这位老乡是什么想法呢?” 石守信看向细狗问道。 “这个都是官面上的事情,奴哪里知道啊。” 细狗摸摸脑袋,感觉石守信有点过于高估他了。 “走,去查账。” 石守信冷哼一声。 他转过头朝屯田的治所去了,完全没有进城的意思。 (本章完) 第24章 及格不是我的上限 第24章 及格不是我的上限 权假佐这个官职,不,几乎都不能算是官,只能算是兼任的职务,它的威慑力,远超石守信的想象。 在大营外自报家门后,典农中郎将谢缵亲自出迎,一见面就对石守信恭敬行礼道:“石公台快请入帐一叙,粮秣账册,谢某早已准备妥当,恭候公台多时了!” 谢缵爽朗大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看上去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又不似丘八那般五大三粗,显得非常儒雅。 “请!” 石守信面带笑容,跟着谢缵进了大营。一见面,双方的气氛就非常和谐。 这里名为屯田区,实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营,不仅木栅拒马一应俱全,而且箭楼林立,交叉部署,隔几个箭楼,后面便有一个瞭望台。 整个大营的规模很是惊人,被划分出了六个单独的区域,彼此间有营门连通,还有哨卡,进出都要报口令。 三国时期,战争就是主旋律,一切皆为战争而生。 石守信从这个大营的部署,就知道曹魏的军事准备很扎实。即便是司马氏篡权,在这方面也没有放松过。 一行人进入典农中郎将的帅帐后,只见里面居然有十几个小吏,正在搬运成堆的竹简,许多人都在伏案点算,忙得不可开交。 “石假佐,您请过目,这边是总账,那边是这些年粮仓支出和收入的条目,还在核验之中。待你核验过账册后,再去粮仓核验粮秣数量。 大将军此前已经跟本官说过朝廷会派人来核查粮库,一切账目,本官都已经准备妥当。” 谢缵很是谦逊的说道。很显然,他是早有准备。 谢缵是司马懿的老乡,是空降到河东做官的。跟本地河东大族,可不是一个鼻孔出气。在石守信来这里之前,司马昭就已经跟谢缵打过招呼了,说有人会来这里核查粮库情况,让他好自为之。 这话看似没什么油盐,实则内含深意。 司马昭的目的只是为了伐蜀,而不是给老乡难堪。反正他已经把话带到了,如果谢缵平日有倒卖军粮,那么利用这个时间差,就该把粮库补齐,到时候可以应付巡查。 司马昭只能帮谢缵帮到这里,真要被查出来什么,他必须秉公办理。要不然伐蜀因为缺粮而功亏一篑,到时候少不得要拿谢缵人头以谢天下。 当然了,如果谢缵平日里没有作奸犯科,粮库的账目对得上,那么这个提醒也能表达司马昭对老乡的回护之意。 “嗯,中郎将准备得很妥当嘛,那这就开始查吧。”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哈?我只是稍稍客套一下,你还真查啊? 谢缵面色一僵,随即露出苦笑。他原本以为只是走走过场,没想到朝廷是真想查,又或者是这个愣头青想公事公办。 谢缵将石守信拉到一旁,对他低声说道:“公台借一步说话。” 石守信心领神会,随即带着谢缵来到自己居住的屋舍。谢缵小心翼翼搬来一个木箱子,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张又一张的借条。足足有数十张之多。 “这些都是河东大族积年所借,说是为了赈济当地受灾百姓,每次我都是无奈应允。 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的赈济了,谢某亦是无从查证,只求河东无事便好。” 谢缵注意到石守信面沉如水一声不吭,他又补充道:“大约有一百多万斛的缺口,一年的屯田产量。” “此事大将军知道么?” 石守信开口询问道。 典农中郎将把军屯里的粮食借给河东大户,这件事可不算小事啊! “或许知道,但那也不是谢某禀告的。” 谢缵摇摇头道。 听到这话,石守信似笑非笑看着谢缵,十分轻佻的嘲讽道:“有些不守妇道的女子,腰带比那柳絮都要松,但凡是个男人都能扯下来一亲芳泽?谢公的腰带,是松还是紧?” 你就说你是不是荡妇吧!河东世家要借粮你就借,还说你不是个公交车? 见石守信如此讥讽,谢缵自知理亏,亦是没有还嘴。 很久之后,谢缵才长叹一声道:“淮南三叛,声势浩大。大将军府权势不稳,不仅是洛阳的百官看到了,河东的大户们也看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河东大户们找我借粮我不借,那万一他们起兵响应毌丘俭、诸葛诞之流,甚至直接抢夺屯田军粮,我该如何应对?” 谢缵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典农中郎将了,自然对本地局势的理解深刻。至于当时河东大族究竟是在试探,还是真的缺粮了,已经无法得知他们当时的想法。 “这样吧,这些借条我誊抄成一份,做成账册带走,上交朝廷。谢公之事,石某回去后会跟司隶校尉美言几句。至于司隶校尉乃至大将军听不听得进去,石某就说不好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并没有为难谢缵。 他理解了谢缵的难处,为了稳住河东大族,不让他们积极响应淮南三叛,谢缵作为河东地区的典农中郎将,自然不能激化矛盾。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只不过这些事情,不是石守信可以解决的,如实上报即可。 司马家得位不正,有一系列的后遗症,而且根本无法解决,只能苟一天算一天。既然把话说开了,谢缵立刻对石守信千恩万谢,表示随便怎么查账都行,反正他问心无愧。 在谢缵的积极配合下,清点粮仓库存的工作两三天就完成了。最终的结果确实如谢缵所说,所缺的部分,和借条上的部分基本上对得上。 剩下那点误差,都在朝廷允许的损耗范围内。毕竟,粮仓里的耗子平日里都要消耗一点呢。 水至清则无鱼,想完全一板一眼的对上,根本不可能。换言之,谢缵这个官员还是忠于本分的,甚至是称职的。 只不过他抵挡不住河东大族的步步紧逼。 在臣不敢言忠的时代,世家侵占官府的权力,是一种必然现象。 离开了屯田治所以后,石守信心情颇为沉重。 他虽然不指望司马家有多大本事,但也没料到司马家还没统一天下,这个国家居然就已经有亡国之相了。 为了获取支持,司马氏不得不跟本地大族分享权力共治。现在已经公然有借无还,将来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再次来到安邑城外,这次石守信驻足良久,一直在权衡利弊,并未贸然入城,也没有匆忙离开。 “阿郎,我们为何不去送那个征辟文书呢,送到了好回洛阳呀,大娘子还在家等你呢?” 看到石守信在城门外不肯入城也不肯走,细狗忍不住提醒他道。 “走,入城。” 石守信已经打定主意,对细狗招了招手。 他想明白了,不能就这样离开,这项工作,现在只做到了“仅能交差”的程度,还远远谈不上办好。 作为一个下属,要时刻揣摩顶头上司,部门经理和总裁的不同需求。以此来权衡利弊,把精力用对地方。 而不是想当然的自嗨。 查账这件事,司马昭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保证伐蜀的粮秣够用,在此基础上,粮秣越多越好。 至于世家那些肠子,司马昭其实是心知肚明的,或者可以说是有心无力。 他要的是忠诚,只要是站在司马家这边的大户,在地方上稍微过分点,无伤大雅。 也就是说,对于司马昭来说,石守信的任务下限很低,上限却看不到顶! 这也是石苞敢于将这个任务交给他这个无名小卒去办的原因。 在司马昭看来,谢缵这般借了很多粮食出去的情况,也是因为过去那些年天下不稳的无奈之举,是情有可原的。 只要库存足够支援伐蜀,那么司马昭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石苞的想法肯定不止于此,因为他是司隶校尉。 账目该如何,在他这里必须心中有数。河东地区大户们别有心思,他也是要知道这里水深水浅。 万一跟淮南一样出事了呢? 他对于石守信的期望,肯定不止于把事情办得能糊弄过去就行。 “简单任务”,看上去并不简单!思索良久,石守信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 河东郡太守府衙门后院,太守王濬和夫人徐氏正在下棋。 王濬是弘农人,出身于世代为二千石的官吏之家,徐氏乃是曹魏三朝重臣徐邈之女。这对夫妇可谓是非富即贵。 王濬今年已经是五十多岁,他出道很早,也出名很早。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王濬当初因为岳父爬得多快,后面就因为岳父拖得多慢。 王濬岳父徐邈是曹魏老臣重臣,深受司马懿忌惮。因此王濬的官路也被司马氏代曹的黑天鹅事件给耽误了,至今依旧只能在地方上担任官员。 他能当上河东郡太守,还得谢谢曹髦的提拔之恩。 当然了,司马氏逐渐将政治对手剪除,因此对于一些没有明显站队曹氏的老臣,也不再那么忌讳了。 所以王濬如今处于一种看起来还可以往上挤一挤,但前途明显不太妙的境地。 “阿郎有大志,这天下将变,一定有阿郎施展抱负的机会。” 徐氏看着王濬,五十多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闷闷不乐,忍不住出言安慰他。 “这种事情,谁又知道呢,唉!” 王濬长叹一声,有种壮志未酬,却蹉跎半生的无奈。 正在这时,次子王矩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在王濬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面色非常忧虑。 听完儿子描述,王濬的心亦是一点点下沉。 “麻烦来了,夫人先歇着吧,我要去接待朝廷派来的使者了。” 王濬看着徐氏长叹一声,跟着王矩去了书房。 不一会,那位朝廷的使者被带到,正是石守信无疑。 “王府君,鄙人石守信,字敢当,乃是司隶校尉旗下假佐,我从洛阳而来,到河东公干。” 石守信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却并未说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来。 王濬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次子王矩,轻轻摆了摆手。后者便不动声色退出了书房,带上门并守在门口。 “不知谒者找王某何事?司隶校尉……好像与某没有什么交集。” 王濬面色平静问道,他虽然还能保持面上的平静,但心中却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司隶校尉旗下的人找茬,想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某这里,有一份朝廷档案的誊写,王府君有没有兴趣看一下?如果没有兴趣,那某只好回洛阳以后,给大将军看了。” 石守信看上去非常沉稳,不苟言笑,亦是不咄咄逼人。站在那里如青松挺立一般,不卑不亢。 王濬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守信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卷轴,将其摊开放在桌案上。 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王濬,什么话都不多说。 只见这卷轴纸上写着:河东裴氏,向屯田治所粮仓借了多少多少斛军粮,后面写着“一”“三”,河东柳氏,多少多少军粮,后面写着“一”“二”。 这玩意就是一份借据的抄录集合,只是后面标注的“一二三”让人不明所以。 “王府君,石某想问你一句,不知道这些借粮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石守信看向王濬询问道。 “呃,这些事,王某略有耳闻,确有其事,但一直未有实证。 借粮之事板上钉钉,不过这数目王某并未勘验过。” 王濬一边解释,一边不由得额头上冒虚汗。 “王府君就不好奇么。 每一条后面那些一二三,乃是在下去粮仓查证后标注的,您就不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么?” 石守信笑着问道,只是这脸上的笑意,看着有点冷。 “是何意呢?” 王濬问道。 “一代表淮南一叛时借粮,二代表淮南二叛时借粮,三则是代表淮南三叛时借粮。 我这么说,王府君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您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 石守信用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此刻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假佐,还带“权”字,但他的能量之大,绝对不是王濬可以轻视的。 王濬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淮南叛乱,河东的世家居然找屯田的典农中郎将借军粮,他们是想干什么? 是想配合造反呢,还是造反呢,还是……造反呢?借那些粮食,总不会是自己吃的吧? 难道一口气吃几万斛? 会不会,是为了背刺已经出兵淮南的司马家呢? 或许是,或许不是,所以,还是让司马昭看看,让司马昭来判断一下比较好,对吧? 那么作为河东郡的太守,郡内有这么大的隐患,这究竟是因为能力不足失职呢,还是因为跟河东地方的大户沆瀣一气呢? 很多事,可经不起推敲和细查啊! “谒者若是要对付王某,直接索拿便是,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既然愿意书房密谈,那自然是有妥善的处置之道,您有话不妨直言。” 王濬沉声说道,已经不打算绕弯子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 “王府君是明白人,我就这么说吧,大将军有伐蜀之意,这个朝野皆知。 所以他很在意,河东郡内大户,对他到底忠诚还是不忠诚。 王府君,您说,您忠诚么? 如果忠诚的话,该怎么证明给大将军看看呢? 如果这封文书送到大将军府,您这河东郡太守,只怕已经当到头了。” 石守信敲打王濬道,打消了对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司马家是搞背刺起家的,所以就格外看重别人对他们是不是忠诚的! 光嘴巴说是没用的,司马懿当年甚至还指洛水为誓呢! 要证明“忠诚”,得有具体的行动。 “请谒者示下!王某肯定是有诚意的。” 王濬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没说直接给石守信跪了。 (本章完) 第25章 投降输一半 第25章 投降输一半 安邑城外的河东驿内,石守信正在客房内吃面饼。 这种饼又酥又软,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的,很可能已经使用了酵母发酵。夫人李婉做的饼虽然味道不错,但都是死面,口感欠佳。 于是石守信去驿站的后厨找到了厨子,询问这发酵之法。 本以为对方会守口如瓶,本以为会很难打听到,没想到这厨子居然洋洋自得的将所谓“秘方”和盘托出:只是拿酸浆与粳米混合发酵,然后晒干磨成粉,便成了发酵剂。和面的时候加进去,就可以使得面饼蓬松。 就这么简单! 不知道的时候以为千难万难,没想到谜底揭开,就是这样轻松简便! 厨子担心石守信不相信他,于是在厨房里取出发酵剂和面团当场演示。 将面粉与发酵剂混合加水,揉面后放置一段时间等待发酵,最后将发酵好的面团放入烤炉内烘烤。 不一会就得到了驿站内批量给官员们食用的面饼。 和石守信之前吃的一样,味道和口感都非常稳定! 为了感谢这位厨子的“授艺”之恩,石守信给了他好多五铢钱。 似乎是因为遇到了知己,又或者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尊重,这位厨子居然将他所知道的好几道拿手菜肴的秘方,都告知了石守信,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没完。 大概,他这样的底层人从来都是被那些来往官员们呼来喝去,有时候半夜到了贵客,他睡着了都得爬起来做菜,却从来没有官员真正尊重过他。 遇到一个把他当人看的,那简直比在河东看到大熊猫还稀罕。 这一番攀谈下来石守信收获满满,他还从厨子口中探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说那几家河东的大族手眼通天之类的,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回到客房,石守信沉闷的心情有了很大缓解,在这驿站内等了两三天,安邑城内亦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说不着急是假的,他离家已经有一段时日,此刻用归心似箭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没办法,这是一场不能退让的博弈,就算心急也要等下去。 “阿郎,河东那些大户,据说都是良田万顷,仆僮千人不止,家中佃户无数。您这单枪匹马的和他们谈,会不会被他们欺负呀?” 细狗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个就是你不懂了,我并不是一个人。” 石守信哼哼两声,并没有解释。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三下,外面传来王濬之子王矩的声音:“谒者,河东的大户,已经派人来安邑商议大事了。现在他们在府衙里等候,就等您去之后就开席。” 他们果然心虚了!听到这个消息石守信心中大定! “某身体不适,不方便吃酒。如果他们要来拜会我的话,可以单独来驿站拜会。 当然了,来者都是客,他们一起来也是可以的。” 石守信用平静的语气回复道,简单说就是油盐不进。 既然是为了大事,那就必须要端着架子不能松口。去太守府衙门赴宴,只怕是宴无好宴,要被人反客为主,这种宴席又有什么好去的! “这,恐怕……” 门外的王矩有些迟疑。 他感觉石守信有些托大了,但想想司马氏平日里的风格,又感觉对方并非毫无依仗。 “回去告知王府君便是,即便是天塌了也轮不到你顶着呀。” 石守信提点了一句。 王矩恍然大悟,随即转身离去。 是啊,他操个什么心呢?反正倒霉的人又不是他,起码他不是最先倒霉的那个。 没过多久,驿站外头一阵嘈杂之声。 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河东驿,包括王濬在内,都是河东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清场,送客,守住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石守信来到驿站大堂的时候,王濬已经带着几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落座,其中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 除了王濬外,其他人都是河东本地大族的代表,他们的仆从则是在驿站外面等候。 “诸位,有件事,你们大概已经听到了风声,是朝中关于伐蜀的议论。 没有听过这件事的,或者装作没有听过的,现在便离开此地吧。” 石守信环顾众人,沉声说道,言语之中丝毫不客气。 不过大堂内那些河东世家的代表们,一个个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是频频点头。完全没有因为石守信言语上的生硬而感觉气恼。 司马昭伐蜀的声势造得那么大,他们这些河东大户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既然知道大事在即,谁会那么傻往枪口上撞啊! “谒者所言不虚,只是不知道您是为何而来。” 河东裴氏的裴黎不动声色问道,他是裴秀的堂兄尚未出仕,只是负责打理家族的杂务。而裴秀则是司马昭的亲信。 这么看来,大世家的子弟,也不是人人都出仕为官,总要有人来打理家业的。 石守信拿出那份“借据汇总”,在手中展开,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你是哪家?” “裴氏子弟,裴黎,字伯宗。” 裴黎对石守信作揖行了一礼,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拘谨。 “嗯,裴氏在当年淮南首叛时,找典农中郎将借过五万斛粮食,借据鄙人亲眼核验过。你能说说裴氏借这些粮食是为了做什么吗? 五万斛,不少了,你们家几口人,要吃五万斛粮食?” 石守信抬起头看着裴黎询问道。 是为了……裴黎瞬间卡壳了,他总不能说当年就是担心司马家镇不住场子,所以才趁火打劫薅羊毛吧?如果司马氏被掀翻,那么这五万斛粮秣就不用还了呀! 看到裴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石守信又“恍然大悟”一般拍拍脑袋说道:“这件事有点久,你可能不记得了。诸葛诞之叛应该是不远的事情吧?啧啧,那时候你们家足足借了十万斛啊,借这么多粮食,该不会是想配合诸葛诞招兵买马吧?” 石守信微笑问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冷峻! 裴黎瞬间如坠冰窟,因为……石守信还真踏马说对了!当时就是因为司马昭带着大军在淮南对阵诸葛诞久攻不下,将近一年时间,河东大族才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司马家被诸葛诞掀翻,那为了自保,裴氏可不得招兵买马么!没有粮食,招个什么兵啊! “谒者,这件事别有内情,裴氏借粮,只是为了赈灾,赈灾而已。” 裴黎讪笑道,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他还想狡辩,却见石守信抬起手,示意他闭嘴。 “我就给你们交个底吧,河东的典农中郎将因为这件事,已经准备向朝廷自首了! 到时候,大将军若是怀疑他在配合某些人谋反,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既然诸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石某只能秉公办事,将情况报与大将军了。” 石守信摇头叹息道,一个劲的啧啧感慨。 “谒者,我卫氏绝无此意,都是误会,误会,这件事万万不可报与大将军。” 一旁坐如针毡的卫寔,连忙打圆场说道。裴黎这个小年轻不会说话,卫寔人到中年还不懂这些套路吗? 如果真要置他们于死地,派兵上门抓人再抄家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多弯子呢? “你们有自己的困难我知道。 但是大将军伐蜀在即,粮秣奇缺,所以这些欠条上的数目……不能当做不存在。 这样吧,你们今年先还半数,剩下的,分两年还清。 如何?” 石守信沉声问道。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分批借的粮食,很多都用来周转了,如果一次拿出来,那还不如要他们的命。 现在只要一半,已经是很宽容了。再说了,借的粮食本来就该还呀,他们赖着,是仗着司马昭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得罪他们。现在吐出来,不赚不亏! “谒者所言极是,我等一定照办。” 卫寔点头说道。 “但是。” 石守信忽然大喊了一句,在场众人都是屏息凝神,知道真正的“肉戏”要来了。 “大将军对河东大户当初在淮南三叛时的作为,依旧是有些疑虑,他始终都不明白你们那时候借粮是为了什么。 不如每家写一封悔过书,由石某带回洛阳,在大将军那边也有个说法,这样如何?” 写悔过书,那就是公开表态了,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做。 在场众人都是沉默不语,唯有河东太守王濬看着石守信,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 石守信看了看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心中暗暗庆幸。 司马氏这些年的残暴与言而无信,已经让很多世家大户都心惊胆颤,并且引为禁忌。要他们补齐粮秣,他们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有。然而要他们写悔过书,一个个都像是被毒蛇盯住一样,面孔都有些扭曲。 “这个悔过书,不能写。要不这样,我们想办法把历年借的粮食都补齐,然后让典农中郎将把借条都烧掉,只当是一切无事发生,这样如何?” 卫寔询问道,已经亮出了底牌。 “这样,会不会有点为难啊。那可是一百多万斛的粮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石守信故作为难道。 “不麻烦,真的不麻烦。” 卫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虽然心中十分肉疼,却也明白,能把证据销了,那便万事大吉。司马昭这个人心眼小,这件事留底,始终是个祸患。 “那行,我这里有一份倡议书,你们在上面署名吧。” 石守信从袖口里掏出一封帛书,只见上面写着:听闻朝廷要对外用兵,我等河东大族也想出一份力。此前借的粮秣,这次一并奉还。朝廷若有差遣,一定有人出人,有钱出钱。 这踏马不是一样的么?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王濬稳如老狗,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谒者,这签名跟写悔过书有区别么?” 裴黎疑惑问道。 “当然有区别,悔过书是给大将军看的,倡议书是给司隶校尉看的,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石守信笑道。众人恍然大悟,心中那点不可启齿的小九九,也瞬间消散。 这年头,捏着把柄的话,大家都可以放心。 万一把借条烧了,证据灭了,将来你们报复我怎么办?我可不得留着后手嘛。 “诸位,快点把这件事了结吧,拖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王濬沉声说道,他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不然,司马昭治罪于他是迟早的事情! 众人只好不情不愿的签上名字。 石守信将那本“借据汇总”递给王濬道:“府君先把安邑库房里的粮秣转运过去填补亏空,然后各家把粮秣送到安邑的库房,这本册子当面烧掉。稳住屯田粮仓,保证战事顺利,便不会节外生枝。此事便拜托王府君了。” 一听这话,在场河东世家的代表,都是暗叹石守信心思缜密,这一波把河东所有大户都拖下水了。 世家要还粮食,直接送到郡治府库就行。王濬则是要把郡治府库里的粮食运到屯田粮仓,补齐亏空。至于郡治府库内的粮秣要怎么运作,那就是他这个太守和本地世家之间的问题了。 出了事,大家都落不到好! 众人纷纷在那份“倡议书”上签名,墨迹干了以后,石守信看了又看,满意的将其收入袖口。等回洛阳以后,将其交给石苞,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很妥当,而且不必担心这些大户们秋后算账反攻倒算。 “诸位,石某这便知会典农中郎将一声,敦促他收到粮秣后烧掉借条,然后便返回洛阳了。 如今天下虽然不太平,但河东到洛阳之间的商路还是挺安稳的。相信石某这一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可知之事发生,大将军会认为,在下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要害机密被人灭口,到时候司隶校尉恐怕会派大批谒者前来河东查案,那可就麻烦了呀。 若真有那天,各位就多多保重吧,其他谒者未必有石某好说话。” 石守信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副遗憾的模样。 裴黎等人都是面色微变,连忙说可以派人护送石守信返回洛阳,却是被后者拒绝。 这些人只好悻悻离开,返回家中跟家里人商议此事。 待众人散去后,五十多岁的王濬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石守信。 “谒者年纪轻轻,倒是颇有手腕啊。” 王濬点点头道,眼里藏不住对石守信的欣赏。 王濬为官多年,深知这些世家大户最是难缠。这些人不仅是地头蛇,而且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可谓是软硬不吃。 但石守信就是让那些人把原本打算霸占不还的粮秣乖乖吐出来了。 “王府君谬赞了,都是分内之事。” 石守信谦逊说道,对着王濬作揖行了一礼。这次,他也是帮王濬拆了个地雷。 “放心,明日某便会让人把粮秣运到屯田治所的粮仓。” 王濬很是郑重的说道,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询问道:“王某有一事不解,谒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那些世家大户的人写悔过书?”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王府君可把我难住了,石某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呢,都是恰逢其会罢了。” 他轻轻摆手,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王濬也是哈哈大笑,没有点破。随即他邀请石守信去太守府上吃顿便饭,石守信觉得此举可能节外生枝,以“复命要紧”的理由拒绝了。 等回到驿站客房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细狗一看石守信春风满面,便上前询问道:“阿郎,事情办妥了?” “妥了,明日就回家!嗯,顺便送一份征辟文书,不打紧。” 石守信心情极好,终于把正经事办完了,而且让世家大户们把那些粮秣都给吐出来了。至于说向司马昭告密,那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招玉石俱焚的狠棋。 就跟核武器一样,用是不能拿来用的,拿手里随时处于“将要使用”的状态,才是最优解。 真用了,那就是两败俱伤。 细狗忽然低声问道:“阿郎,此番事关重大,那些大户们,没有给阿郎金银珠宝什么的吗?” “没给,就算给了也不能要啊。拿了贿赂,就是把魂魄出卖给了恶鬼,想回头就难了。”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细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莫名的感觉石守信说得很有道理。 (本章完) 第26章 问心无愧 第26章 问心无愧 在得知河东大户将要归还历年累计借来的粮秣后,谢缵喜不自胜,要不是因为石守信已经娶妻,而且还是李胤的爱女,他都想招石守信为女婿了。 石守信这次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有多大呢,大到大恩不言谢的那种。 谢缵表示,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是可以办的事情,他都会尽力而为。话没说死,恰恰是打算认真还报。 石守信哼着小曲离开安邑,前往北面的闻喜县。 吕巽是闻喜县县令,此番去给他送大将军府的征辟文书,送完就打道回府。 这是个简单任务,不需要石守信做什么,只要把文书交给吕巽就行。无论对方去不去司马昭的大将军府上班,都与石守信无关。 一天之后,石守信带着细狗来到闻喜县县衙,自报家门后,却听说吕巽已经回家休息了! 一般来说,县令的家宅就安置于县衙后院,反正所有的县令,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本地人,也就不存在回家不回家的问题,住宿的事情,就在县衙解决。 但县衙的条件多简陋啊,县令轮换以后,屋舍又换了主人。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愿意住在这种“招待所”呢? 所以不少世家出身的县令,都会在当地置办一座宅院,每天上班下班,回到自家屋舍以后莺歌燕舞,也不必忌讳县衙里同僚们的目光。 吕巽便是如此,他出身大户人家,颇有家资,在闻喜县县城有一座大宅。 石守信随即前往吕巽的住所,到了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座临时居所啊,只怕是当地大户置办的产业被他给夺了。 从外面看青砖乌瓦,被仆从引进门后,里面亭台楼阁,颇为阔气! “哎呀哎呀,原来是石敢当来了啊!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大堂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大步上前,紧紧握住石守信的双手,那模样就像是跟他很熟悉一样。 “不知您是……” 石守信有点错愣,试探问道,对方好像热情过了头。 “瞧我这记性,鄙人吕巽,两年前您大婚,我还去您府上参加了宴会。 当年我与您岳父还是同僚呢,都在大将军府办差。” 吕巽面带笑容,人到中年的他,看起来非常儒雅,令人如沐春风。 二人进入大堂落座,吕巽连忙命仆从上好酒,与石守信痛饮,那股热情劲就好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 吕巽跟石守信不熟,但是跟他岳父李胤很熟,而且深知那一位的能力和脾气。 石守信从袖口里掏出那份征辟文书,递给吕巽。他面带微笑,一句废话也没多说。实际上,吕巽为什么会对他这个几乎等同于陌生人的家伙热情,也很好理解。 李胤刚刚被任命为御史中丞了呀,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一切都是利益使然。 “大将军相招,吕某喜不自胜啊。” 看完征辟文书,吕巽哈哈大笑,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这两年他在闻喜县颇有政绩,至少吕巽认为他是尽心尽力了的。如今被司马昭再度召回大将军府,既是他这两年努力的结果。 也和伐蜀的大环境有关。 要动兵戈了,司马昭显然需要召回自己人稳定局面。 “我与敢当一见如故,眼看这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寒舍歇息一夜,明日再回洛阳也是不迟。 听闻您的夫人知书达理,想来她不会因为耽搁一天行程就生气的,哈哈哈哈哈!” 吕巽调笑道,盛情邀请石守信住下,说话非常好听。 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入夜了,现在确实不适合离开闻喜县。这年头夜里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非常危险。 既然吕巽表现出友善热情,又有求于岳父李胤,那自然是不好拒绝。 石守信作揖行礼道:“那石某就却之不恭了,对了,此番我来河东还要给嵇康送征辟书,只是听闻他已经搬走了,不知道吕公台知道他搬去哪里了么?” 听到这话,吕巽哈哈大笑,点点头道:“嵇康乃是吕某好友,上次他被钟会邀约出仕,断然拒绝后害怕被骚扰,于是举家搬迁到山阳县了,距离洛阳不远。敢当这次算是走了冤枉路。” “原来如此,他让石某找得好苦啊。” 石守信苦笑道,二人碰杯喝了口酒。 “来来来,吕某这便安排客房,敢当随我来。” 吕巽亲自带石守信到自家的厢房,果然布置得儒雅又妥帖,比驿站的那种客房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墙上的字画,精致的插,都显示出吕巽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谢过吕公台,这客房好得不能再好了。” 石守信对吕巽的安排非常满意,看得出来,这位待客是真用了心的。 入夜后,吕巽邀请石守信吃晚饭,与之同席的,还有其弟吕安,以及吕安的……新婚妻子徐氏。 这徐氏美艳非常,尤其是胸前那对“大灯”,鼓鼓的把衣服都撑了起来。面容虽然没有李婉那般灵动俏皮,但看起来乖巧又可人。 特别是那樱桃般的嘴唇,配合白皙的面容,让人看了就想尝尝味道如何。她身上穿着宽大的襦裙不知身材几何,不过身材的比例隐隐显示出一丝窈窕来。 腰身定然不会太差的。 吕巽的目光时常从徐氏身上扫过,眼中的贪婪若隐若现。其弟吕安虽然毫无察觉,但石守信却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不过他只顾着喝酒吃菜,对此一言不发。 这兄长对弟媳有点想法,搞不好要出事,只是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跟自己无关。 石守信只在乎他自己的女人如何,不关心别家的荒唐事。 很快,吕安和徐氏便已然不胜酒力,趴在桌案上昏睡了过去。吕巽吩咐下仆,扶着新婚夫妇二人离开了宴席。 吕安夫妇虽然离开了,但吕巽的谈兴还是很浓,拉着石守信谈天说地,二人聊得很开心。刚才吕安夫妇在此,石守信有些放不开,他们走了以后,他才放开跟吕巽说些自己知道的稀奇事。 他们一直聊到天色已然完全黯淡下来,吕巽这才扶着石守信前往客房,一路有说有笑。 二人走进安排给石守信的那件雅致客房,吕巽连忙带上房门。 这时石守信猛然间看到在昏黄油灯照耀下,床上居然躺着一个女人!正是吕安的新婚妻子徐氏! 只是此刻徐氏已然被脱光了衣服,酒席间穿在身上的淡绿色襦裙和里面贴身短袄被丢在一旁,红色的肚兜被仍在床头。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白皙而圆润的香肩露在外面,令人心神摇晃。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的酒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他刚想转身离去,却是被吕巽按住了肩膀。 “石公台,你我一见如故。 不如今夜就让徐氏好好伺候你,明日,我弟便会写下休书。 到时候你带她去哪里都好,你一言而决。春宵难得,可别辜负了美人啊。” 吕巽凑到石守信耳边嘿嘿笑道。 “她是你弟媳……这不太好吧?” 石守信心沉谷底,暗暗叫苦,随口敷衍问道。 “敢当,徐氏貌美颇为不俗,我弟是把握不住的,迟早也会被权贵夺走。只有你这般的人中龙凤才可以把持得住。 此事你不必多想,明日我弟便会将休书送来,夜里绝对无人打扰。 将来敢当若是富贵了,美人在怀的时候,莫忘记吕某今日成人之美就好。今日宴席上你盯着徐氏目不转睛,眼中的念想我都看到了。 莫要推辞,莫要推辞。” 吕巽不动声色蛊惑道。 听到这话,石守信恭恭敬敬作揖,对着吕巽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 后者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随即轻轻退出房门,然后吩咐下仆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打扰石守信,就连细狗想进来都被拦住了。 石守信坐到床边,看着已然被迷药迷晕的徐氏,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像是吃了一盘苍蝇,感觉异常恶心。 “人心诡谲阴暗至此,当真是令人胆寒。 我这两年交往的都是君子,就算是那司马炎,也是动口不动手,没想到一到外面,一着不慎就着了道。” 石守信摇头叹息,心中大骂自己得意忘形。河东军粮的事情办得顺风顺水,让他降低了警惕之心。 本以为这只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送信任务,这种小事还能出什么状况呢,他跟吕巽又没仇没怨的。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幺蛾子。 石守信坐在床边沉思了片刻,摇了摇躺在床上的徐氏。只见此女已经被迷晕,怎么摇都摇不醒。石守信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担心打草惊蛇,只好吹灭了油灯。 房间外面,吕巽看到石守信屋舍内的油灯熄灭,终于松了口气。 徐氏,前两日才来这里,吕巽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念想。他第一次见到此女时,就想把这美人弄到手,恨不得立刻就把徐氏弄到床上,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然而石守信的突然到来,让他改变了主意。 石守信是李胤的女婿,李胤是御史中丞,肃正百官风纪,位高权重,这个人很有结交的必要。 待石守信上了徐氏的床之后,他们就是一个战壕的盟友了,互相有把柄在手。 至于弟弟吕安,吕巽明日清晨直接告诉他:你夫人昨夜偷偷溜进石守信的房间没出来,已经偷人啦!不信你可以在客房门口堵着,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为了保住家族的颜面,吕安还能怎么办,只能休妻呗。反正刚刚结婚不久,又没有子嗣,现在休掉淫妇不吃亏。 反而是白白睡了几晚上,算起来还占了点便宜呢。 就算徐氏要辩解,她怎么说得清楚。吕巽只要一口咬定此事是真的,吕安是信自己的兄长,还是相信被玩弄了一晚上,从石守信房间里出来的徐氏呢? 毕竟,全程吕巽都没有对徐氏做什么呀?吕安当然会相信“没有作案动机”的兄长。 只要吕安写了休书就好办,徐氏如果愿意跟石守信走,那此人得了漂亮女人,自然会念他吕巽的好,将来对仕途大有帮助。 徐氏若是不愿意走,反正吕安不要了,正好被吕巽收为妾室,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玩了。 简直是一石二鸟!这可比吕巽自己顾头不顾腚的迷奸要强多了呀! “你们都守在这里,谁也不许离开!谁也不许开门! 若是里面的人出来了,或者有其他人进去,我打爆你们的头!” 吕巽对两个守在门口的奴仆恶狠狠的说道,白天与石守信闲聊时的儒雅,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脸上满是凶光! …… 雄鸡打鸣之后,天空已经吐出一丝鱼肚白。 天快大亮了。 躺在床上徐莹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忽然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而且不是自己的丈夫吕安,她又看了看一丝不挂的自己,顿时吓得想大叫,又死死捂住嘴。 “不用叫了,我昨夜什么都没对你做。不信你可以看看嘛,你也经历过男女之事,有没有欢爱过,看得出来的吧?” 石守信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苦笑。他也是过来人,每次跟李婉亲热的时候,两人都跟野兽差不多,恨不得把对方吃进去。 第二天床上一片狼藉,就好像他们在床上打过架一样。 徐氏掀开毯子左看右看,又察觉到床上实在是干净整齐得过分,这才相信了石守信所言。 “你先穿上衣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石守信面色肃然说道。 徐氏也是官宦家出来的女人,事已至此她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毫不避讳石守信的目光,也顾不上春光乍泄,直接穿好衣服二人面对面的坐着。 “昨夜晚宴,你与吕安喝的酒是一壶,我与吕巽喝的是另外一壶,你们那一壶是加了料的,所以吕安现在应该也是刚刚醒来。” 石守信沉声说道。 “石郎君请继续说吧,妾大概已经明白了。” 徐莹叹了口气面色黯然,已然猜到此事不好了结了。 “你们昏迷后,吕巽让下人将你与吕安分开,将你送到我客房里。宴席散去后,吕巽扶着我来到这里,问我要不要一亲芳泽,并且承诺在下今日便可以将你带走。” 石守信继续说道。 “他凭什么决定妾的去留?” 徐莹大怒,恨不得起身直接冲出去找吕巽算账,但还是被石守信按住了肩膀。 “我昨夜如果拒绝,并离开此地,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你是女子,难道你就没感觉到吕巽看你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石守信反问道。 徐莹微微点头,无奈耷拉下来。 吕巽看向自己那淫邪的目光,她当然感觉到了。所以自从来这里以后,她便跟丈夫吕安形影不离,晚上也不敢睡死,更是不敢跟丈夫房事,就是害怕遇到什么不测的事情,或者是吕巽装成丈夫淫辱自己。 没想到左防右防,还是让吕巽下套了。 “我昨夜自然是可以离开,但你必定会被吕巽淫辱。第二天,他会找到吕安,说你是被我淫辱的,说我因为做了这等事情,畏罪逃离。他甚至可以找到很多府中仆从作证。 然后你会如何?” 石守信反问道。 “我会……上吊自尽以全名节。” 徐莹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看向石守信的目光里满是感激。 “所以我不能离开,现在门外都是吕巽家的仆从,我们一出去就会被堵个正着,就算是偷跑也没用,吕巽依旧可以说我们在这里过了一夜,有很多下仆为证。” 石守信的话,让徐莹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她点点头,面色有些沉重,但没有情绪崩溃。 “等会你大概会在门口等到吕安,他看到你,如果什么也没说,直接递上一封休书,你便拿着休书跟我离开,我会想办法安顿你。 如果吕安把你拉到一旁,询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你可以跟他离开这里,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你看这样行不行?” 石守信诚恳问道。 徐莹点点头,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是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然而,石守信还是高看了吕安。 二人走出厢房的时候,吕巽就在门外等候。他将一封休书递给石守信说道:“石公台这便带着徐娘子离开吧,她家的嫁妆我们会退回的,她家也会把聘礼退回。” 他与石守信说着,看都不看一旁的徐莹。 此刻吕安压根就没有出现。 徐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丈夫,居然连面都不肯见一下,听都不愿意听她解释,哪怕就一句话! 走出吕巽家的大宅,直到这宅院已经消失在视野尽头,徐莹这才情绪崩溃,扑到石守信怀里放声大哭。 “其实,吕安未必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个秘密,他不可能拆穿,更不可能跟他那已经做官的兄长撕破脸。 反正把一切责任推给你,他们还是和睦的一家人。” 石守信长叹一声,拍打着徐氏的背脊。 “他怎么就不听我解释呢?为什么,为什么啊!” 徐莹哀嚎着,她的世界已经坍塌了。 “吕安听你解释,然后和他兄长反目成仇对么?然后闹得他们家宅不宁么? 你终究是个外人啊!” 石守信反问道。 徐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趴在石守信怀里哭。 “我劝你也别回家了,你父兄打上门去,吕家会一口咬定你是淫妇,看上我这个陌生人就不知羞耻的勾引。 到时候,丢人的可是你们徐家,而且事情闹大,你不上吊也得上吊了。 现在起码事情不会传开,过几年,也没人记得这件事,你也消停下吧。” 石守信又给徐莹插了一刀,这新婚小妇人哭得更狠了。 “阿郎,您少说两句,徐娘子都哭成这样了。 吕家人确实坏,可咱们家是好人啊,您是好人,大娘子更是心善得跟神仙一样。 徐娘子以后跟了您,不吃亏。” 细狗在一旁嬉皮笑脸的恭维道。 听到这话,徐莹立刻从石守信怀里挣脱,整张脸都羞红了。 “你少说两句,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妾了?” 石守信不耐烦的呵斥道。 “此番把你捞出来实属不易,将来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一次的凶险远远超过你想象,搞不好我昨夜都有杀身之祸。 现在你能平平安安走出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总算运气还没坏到家,和吕安的婚事,别再想了,木已成舟。 就这样吧,跟我走。” 他看着徐莹很是认真的嘱咐道,此刻亦是心有余悸。 “谢恩公搭救。” 徐莹躬身对石守信行了一礼,看着吕府的方向长出了一口气。 “我不想回家了。” 片刻之后,她看着石守信说道,已然下定了决心。 “嗯,你先随我回洛阳再说,我会安顿好你的。” 石守信点点头道。 (本章完) 第27章 新书QQ群 第27章 新书qq群 群号676372059,只聊剧情相关,聊其他的一律禁言。 (本章完) 第28章 我又不在乎 第28章 我又不在乎 回程的时候,石守信走的轵关道,然后从孟津渡河到洛阳。上船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佩剑的剑柄。 此举吓得划船的船夫全程不敢回头,战战兢兢的把船划到了对岸,等石守信三人下船后,他拿着手里的五铢钱,才恍如隔世,暗叹自己捡回一条命。 待船夫离开后,石守信看着这孟津渡口发呆,久久不曾离去。 “阿郎,洛阳就在南面不远,怎么停下来了?” 细狗低声询问道。 穿着布袍,女扮男装的徐莹也是看向石守信,她虽然没开口,但想问的问题跟细狗是一样的。 这一路上石守信对她照顾有加,却从未有越轨之举,这让徐莹有些伤感自己当初遇人不淑。若是她的前夫吕安能有石守信一半的担当和睿智,她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徐莹这一路都盼着石守信在夜里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她会主动献上香吻,接着两人肯定会越亲越上瘾,最后把那事给办了。 等回洛阳以后,她就跟着石守信,做妾也挺好的。 没想到石守信居然跟她刻意保持着距离,就连家奴细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路上多次建议石守信别浪费好机会,该上就别犹豫! 徐莹觉得她已经暗示得很明显,这一路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给石守信做妾也是无妨的,一切单凭安排。 “这孟津渡口,渡船的旅客害怕,划船的船夫也害怕。风高浪急就要死一船人,若是能在此建一座桥就好了。” 石守信抱起双臂,有些感慨的说道。 “阿郎,这孟津渡口的河面如此之宽,建浮桥倒是容易,但上游还有漕船运粮,浮桥不可长久。 倘若是建一般的桥梁,又很难在河中央打下木桩,该如何支撑呢?” 细狗好奇问道。 他跟着石守信当了两年的“学徒”,也算是半个工程抓手了,孟津渡口建桥最难的地方,就是如何在黄河中心打下桥墩的地基! 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都不是事! 徐莹悄悄的偷看了石守信一眼,被对方的大气度震慑,芳心乱撞,已经有些失了方寸。 这才是真正的伟丈夫啊! “罢了,先回家吧。待见到羊公,我跟他说说建孟津桥的事情。若是能成,多少能方便两岸百姓。” 石守信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徐莹悄悄的拉住细狗,低声问道:“阿郎的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细狗上下打量着她,亦是低声吐槽道:“大夫人可好了,当年下嫁让很多人都觉得可惜的。阿郎感念大夫人的恩德,两人关系好到要穿一件衣服。你就别想太多,那不是你该想的。” 听到这话徐莹心中苦涩难当,不再言语。她还能念想什么,石守信的岳父可是御史中丞! 似乎听到细狗在唠叨,石守信转头对这家奴吼道:“别家的仆从都是在前面开路,你却在后面嘀嘀咕咕的作甚,还不过来牵马?” 细狗连忙上前不敢多嘴,石守信等徐莹走上前来,对她说道:“这些日子你脚底磨了水泡,上马吧,就快到洛阳了。” 石守信手掌交叉,示意徐莹踩在上面上马。 “妾不习鞍马,请阿郎帮帮忙托举一下。” 徐莹小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石守信无奈,只好托起她那蜜桃一般的丰腴臀部,将徐莹托到马上。等骑上马,这小娘子面颊已经羞得通红。 有些男人不仅长得周正有阳刚之气,而且人格魅力让人无法抵挡。 徐莹不确定她有没有机会,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不放过。吃过一次大亏,这次说什么也要努力一下,即便是做妾她也认了。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洛阳郊外的家中。细狗一边跑一边喊,生怕别人不知道石守信回家了。 李婉腰间还系着围裙,从院子里冲出来。她完全没看到骑在马上的徐莹,见面就跳到石守信身上,两人抱在一起转圈转了好久。 “妾看看阿郎是不是瘦了?怎么晒得这么黑呀,细狗,你肯定是偷懒了!不是让你照顾好阿郎的吗?” 李婉叉着腰指着细狗,这才发现石守信牵着的马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诶?” 李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石守信却是上前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说道:“这次回程的时候差点被人弄死,进屋细说。马上的这一位今夜住下,明日我带她去见羊公。” 听到这话,李婉立刻转忧为喜,牵着石守信的手就往卧房里跑。 徐莹熟练的翻身下马,似乎依靠自己的力量上马下马没有任何难度。 她看着二人欢快的背影,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寂寞的夜晚,石守信碰都不碰她了。 屏退家中仆从之后,石守信带着徐莹,和李婉一起围坐在家中大堂内的饭桌前。 “我这次送征辟文书的人,除了嵇康外,还有个叫吕巽的。 这位徐莹徐娘子,是吕巽的弟媳。嗯,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吕巽为了讨好我,迷晕了徐莹,将她送到我卧房内,问我愿不愿一亲芳泽。 我担忧吕巽害我,又怕徐莹被其淫辱,故而假意应付,之后就……” 石守信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将这些事都说了。李婉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她心中,跟苍蝇一般晃来晃去的司马炎就够讨厌了。但是跟吕巽比起来,司马炎都算得上人品高尚。 起码当年司马炎也就是玩闹一下,偷看洗澡什么的。如果司马炎真的不要脸,用卑鄙手段把李婉弄上床,想来还是不难的。 “李娘子,恩公所言句句属实,如今妾已经被休,无颜回家,幸得恩公搭救。 为奴为婢亦是在所不辞。” 徐莹低声恳求道。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李婉也不是傻子,她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在家住下,给我夫君做妾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挺烦闷的,多个人聊天也好。” 这遇到了是缘分,李婉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当官的男人,除非是不能生育的,否则谁家不纳妾? 就算是为了传宗接代,纳妾也是必须的啊。 现在家里就她一个正室夫人,没有妾室,传出去外人会说她闲话的。 “我纳不纳妾,你就替我决定了?” 石守信一脸错愣看着李婉质问道。 “呃,我不是不反对嘛,阿郎还要怎样?家里多个人不好嘛。” 李婉一脸委屈的抱怨道。 “你真是想太多了。” 石守信摆了摆手,看着徐莹正色道:“我答应过妥善安排你,但是妥善安排并非是纳你为妾。明日你随我去羊公家一趟,到时候自有安排。” “妾听从恩公吩咐。” 徐莹低声说道,内心暗暗叫苦。 这叫什么事啊,正妻都同意了,丈夫居然不同意! 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石守信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非这个人不可,要不然谁还信得过啊。 这种求而不得的心态,一路上已经快把她折磨疯了。 徐莹现在就差没有脱光衣服钻石守信被窝了,她相信这位伟丈夫肯定早就明白自己的意思。 偏偏就是装傻! 可恨,好东西谁都想要,恨啊,真是太恨了! “今夜你住客房,家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你不必担心在吕家那样的事情。” 石守信看着徐莹温言说道。 ……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气爽的石守信看到徐莹两只眼睛都顶着黑眼圈,有些疑惑的问道:“徐娘子是昨夜没睡好么?家中床铺应该还算舒适。” “一路奔波骤然安逸下来,有些不习惯而已。” 徐莹讪笑道。 昨夜石守信和李婉在卧房里点着火把欢爱,这位在徐莹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见到爱妻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房事的时候还说什么关灯看不到夫人的美。 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那叫一个干柴烈火啊!要把屋子给烧了! 徐莹在窗外偷看了好久,这才明白,所谓坐怀不乱的男人是不存在的。 石守信不但不木讷,反而特别精通房事,各种样让徐莹大开眼界。石守信只是不对自己这个“外人”下手而已,不代表他和他夫人在一起房事就不尽兴。 “李娘子怎么没见呢?” 徐莹故意问道。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她有些累了,多睡会没事。” 是啊,那能不累么,我在外面看着都感觉累了。 徐莹心中吐槽了一句,很是羡慕李婉。她乖乖跟在石守信身后,二人进了洛阳城。徐莹左顾右盼,她这是第一次来洛阳,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城池。 来到羊祜的家宅,此时羊祜正在院子里练剑。他今日没什么公务,压根就不必去少府办差。 看到石守信带了个妖娆可人的小娘子过来了,羊祜连忙将他拉到身边。 “敢当啊,某是有夫人的,只是夫人乃是夏侯氏,我岳父当年逃到蜀地得罪了司马氏,所以不能让她来洛阳。免得大将军有些不好的猜想。 羊某实在是无心女色啊,这小娘子貌美,你自己纳妾就行,只要李娘子点头,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羊某这里金屋藏娇,那就真的不太好了。无论是你送给我,还是她当你的外室住这里,都不好。” 羊祜以为石守信是不敢纳妾又舍不得,所以把美女安置在他这里方便那啥。只是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他和李胤,和石守信夫妇都很熟,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事情露出来大家都社死了。 “羊公,不是这样的,此事说来话长,石某是想让此女见见您阿姊,看看她能不能收留。” 石守信压低声音说道,尽量不让徐莹听到。 羊祜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羊祜也觉得姐姐羊徽瑜身边的那位侍女确实粗鄙了点。 干活没问题,但是“文化人”的那些东西就完全不懂了。 眼前这位美人,一看气质就知道是官宦之家出来的,给他姐姐当个磨墨抄书的侍女绰绰有余。 “阿姊去大将军府了,可能要过会才能回来。” 羊祜若有所思的说道,今天羊徽瑜似乎是找司马昭有事情要谈,一大早就离开了宅院。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打牌,就是石守信搞出来的那个“三国牌”,一共五十四张,三人玩,跟斗地主的规则差不多。 徐莹很聪明,听过一遍规则就懂了,后面居然三人打得有来有回。 不由得让羊祜高看了她一眼。 在羊祜心中,石守信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徐莹在牌局里面可以赢牌,说明这个女人不笨。 不一会,羊徽瑜就气鼓鼓的回来了。 她今日去大将军府劝说司马昭此番伐蜀,不要让钟会领兵。 好说歹说,司马昭就一句话:嫂子你居然也来劝我,在你之前已经有几百个人来劝了。可是全力支持我伐蜀,又够得上分量的人,就只有钟会啊!不选他我选谁呢? 羊徽瑜无言以对,她劝说不让钟会领兵是可以的,但是推荐谁领兵,恐怕就会遭到司马昭的猜忌。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提议是不能开口的,于是羊徽瑜随意敷衍了几句以后就离开了。 “哟,你去河东一趟回来了?小别胜新婚的不在家陪你夫人,怎么跑这来了?” 羊徽瑜看了石守信一眼,脸上的喜悦一闪而过。 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嘲讽,有些尖酸刻薄。 “阿姊,石敢当是有事相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书房再叙。” 羊祜低声建议道,他觉得自家姐姐说话有点不礼貌。石守信又没惹她,何苦一见面就挖苦呢? “行吧,今日大将军可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羊徽瑜抱怨了一句,众人来到羊祜宅院的书房内。 她看了看娇媚如的徐莹,又看了看面色淡然的石守信,弄不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 “你不会是想纳妾,然后你夫人不同意,所以你跑这里来找人帮忙说和吧?” 羊徽瑜面色古怪问道,语气轻佻,心中有一丝没由来的愠怒。 “非也,事情是这样的。” 石守信把在吕巽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羊祜和羊徽瑜。等这番话说完,二人都看向徐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此卑劣下流的事情,通常都是江湖传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身边人遭遇。 “石敢当所言都是真的么?” 羊徽瑜面沉如水,看向徐莹问道。 居移气养移体,作为司马师的继室,作为一个可以给司马昭提意见的人,羊徽瑜身上的气场是毋庸置疑的。 徐莹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这一位,可不像石守信的正室夫人李婉那般好说话。 “石恩公所言句句属实,与我清清白白,甚至这一路上都是彬彬有礼,不曾逾矩。” 徐莹言之凿凿说道。 她忽然又想起昨日石守信托她上马时,自己那圆润臀部被大手按住的异样情绪,不由得羞红了脸。 “瑜娘子,这位徐娘子十分可怜。她自幼饱读诗书,能写会画,在您身边侍奉的话,必定会尽心尽力,感恩戴德。 希望您收留。” 石守信对羊徽瑜作揖行礼道,态度非常谦卑。 那句“瑜娘子”喊得羊徽瑜心中甚是得意。她看了徐莹一眼,又看了看羊祜,对后者询问道:“叔子以为如何?” “如此以全敢当之义,甚好。 而且我感觉这件事以后搞不好还有波折,徐娘子在阿姊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羊祜点点头道。 “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有个问题要问问石敢当,然后再来决定。” 羊徽瑜对羊祜吩咐道。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羊祜只好领着徐莹离开书房,在外面等候。 等他们都离开了以后,羊徽瑜这才询问道:“这女子倾心于你,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你何不纳为妾室。缘由你起,自然也由你来终结,她几乎都想扑到你怀里,难道你看不出?” 羊徽瑜说这话可谓是目光如炬。 徐莹当别人老婆的日子两只手数得过来,本质上还是个小女人,甚至只是个爱幻想的女孩。 小女人的爱恨都是写在脸上的,难以掩藏。 羊徽瑜以己度人,她若是徐莹,骤然间遭遇这样的变故,只怕此刻也会死心塌地的爱上眼前这个男人。 “早就看出来了,但是……这件事只怕还没完。我若是纳她为妾,岂不是坐实了吕家人对我的污蔑? 此后吕家若是以此为要挟,我便百口莫辩。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有正室夫人,也有一双儿女。 怎能不考虑他们的安危?” 石守信很是认真的说道。 “该说你什么好呢,你为人也算机敏,当时怎么就不知道跑路?” 羊徽瑜板着脸反问道,言语中颇有些责备的意思。她似乎还没出完气,继续责问道: “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吕家人想污蔑你的话,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担心跑了以后吕巽到处说你坏话么?” 怕石守信不相信,羊徽瑜特意强调了一句。 其实这种污蔑也就哄骗一下弟弟吕安而已,外人是不会信的。 因为拿贼要拿赃,捉奸要捉双呀!都没捉奸在床,有什么说服力? “如果我当时走了,徐娘子必遭毒手,被吕巽淫辱是跑不掉的。 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做这样畏畏缩缩的事情?不把徐娘子救出虎口,我怎么能走呢? 至于他人怎么看,我又不在乎,随他们去说。” 石守信理直气壮的说道。 “嗯,大丈夫是该如此。 那徐娘子我就留下了,我身边也确实缺个能写会画的侍女。” 羊徽瑜面带微笑的点点头,似乎心情有了极大好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石守信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而变得心情大好的,不过眼前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29章 述职 第29章 述职 处理完徐莹的事情后,石守信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石府。 安顿徐莹这个小娘子只是意外而已,石守信要办的“正经事”,关系到自身前途和机遇。 他运气不错,恰好今日石苞没有去衙门上值。得知石守信来了,石苞非常热情,亲自迎出门,将他这位“义子”请到了书房详谈。 刚刚落座,石守信便将那块刻着权“假佐”的腰牌放在了桌上。司隶校尉下面的假佐都是“临时工”,需要委派任务的时候,才作为明面上的监察人员去外地行走。 回到洛阳述职后,腰牌收回,权柄也就收回了。 这样的监察制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监察人员与地方官府沆瀣一气。看似简单粗暴,实则非常巧妙。 “河东存粮情况如何?” 石苞微笑问道,语气好似闲聊一般,非常随意。 “回义父,屯田军粮有一百多万斛的缺口,都是历年来借给本地大族造成的,名义上用以赈灾之用。剩余的存粮与账册完全对得上。 至于安邑的府库,我权衡之后,没有去查。” 石守信如实答道。 石苞点点头,不置可否,他那平静的表情让石守信有些琢磨不透。 “此事到此为止吧,你不用管了,功劳我已经记下。” 石苞一边说一边将那块腰牌收好,却又看到石守信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帛书来。 “义父,河东大族已经商量好了,他们自愿把那一百多万斛粮秣补齐。 这是我起草的倡议书,河东各家的人,已经在上面署名了。 义父最好不要交给大将军看,留在手中便好,至少不要现在就给。” 石守信将帛书递到石苞手中,然后退到一旁。 这下石苞可没法保持淡定了,他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十分的事情做到八分便算成功,能做到二十分,就不得不令人侧目了! 石苞深知,找河东大户要粮,不亚于虎口拔牙! 别说是石守信了,就算是石苞自己,人家也未必真能看得上,无非是表面上维持一团和气而已。 说白了,石苞出身也很低微,如今跻身于天龙人行列,不过后起之秀罢了,看不起他的人一抓一大把。 河东屯田粮仓缺粮的事情,司马昭是知道的,他只是不太方便插手此事而已。石守信前去公干,不过投石问路,试试那帮人深浅罢了。 根本不指望解决。 “这些人,如何愿意把粮秣吐出来?莫非现在猛虎都已经开始吃草了么?” 石苞将这份“倡议书”放在桌案上,看着石守信疑惑问道。 石守信却是掏出那份“借条汇总”,然后递给石苞耐心解释道:“义父,这里每一条借据都标注有一二三,实则是归类比对,强行把借粮的事情,和淮南三叛的时间点关联起来。当时我只是问了一句:淮南叛乱的时候,你们这些河东大族为什么要借粮,是不是想做什么不可说之事,要不要让大将军来判断一下。于是他们就屈服了。” 石守信说得轻描淡写,石苞却不敢托大,作为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石苞深知此事很不好办,其间波折恐怕并不像石守信说得那般简单。 “你不妨细说一二。” 石苞不动声色说道,脸上已经严肃起来。他一定要听石守信说明白说清楚,要不然此事不但不是功绩,反而很可能惹祸。 世家大族的粮食,是那么容易被你搜刮的么? 石苞压根不信。他又不是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的。 “义父,其实此事乃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真正的秘诀,便在大势二字。” 石守信正色说道。 石苞不动声色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当初,这些大户为什么敢借屯田的军粮?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 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淮南未定,司马氏很担心后方不稳,压根不可能对他们怎么样。 就算他们那些借粮的理由非常可笑,朝廷也只好认了。他们说赈灾,那便是赈灾,借给他们军粮便是,而且是有借无还。 朝廷并不傻,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屈服于大势罢了。” 石守信解释了一番,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石苞叹息了一声,随即点头,有些无奈的承认:“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急,淮南已乱,若是河东再乱,后果不堪设想。世家大族们借点军粮不过是试探罢了,那时候的情形也只能依着他们。难道还真为了这点粮食翻脸,派兵去河东讨伐么?” 石苞是经历过这些事的,对里面的门道知之甚详。 “是啊,可如今大势已经变了,淮南叛乱已经平定,魏国国内暂无内乱。 河东大族此刻若是叛乱,朝廷有很多精兵可以调度,有充足的粮草可以使用,顶多是推迟一年伐蜀而已。 我把这些话跟他们讲明白了,他们自然担心朝廷会秋后算账。 既然可以无声无息的平账,那么补齐缺口,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如若不然,朝廷真追究的话,淮南三叛时他们多次借粮,他们说得明白吗? 这个问题可不是那么容易回答的,特别是说给大将军听。 同样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只不过这次轮到河东大族取舍了。” 石守信终于把办成这件事的秘诀说了出来。 概括一下,就是所谓的“投降输一半”。抹平过往欠账,总比司马昭找他们秋后算账强吧? 欠账抹平了,朝廷伐蜀在即,谁会没事追究他们当年的那些龌龊事呢? 河东的屯田治所,以及本地大户深刻影响的安邑府衙,本就是互相平衡的两股政治势力。一方强,另外一方就弱。 石守信跑去给谢缵撑腰,补齐了屯田的存粮,那么朝廷的势力就会大涨,客观上压制了本地大族。 本地大族老实了,伐蜀的掣肘就变小了,这就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去解决最核心的问题。 对此石苞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敢当此番公干,颇有成效,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 石苞赞许说道,随即他话风一转,面带微笑反问道:“那你可知为何这个差事,我要委派于你呢?”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谁知石守信直接了当的答道:“某窃以为,义父只是想在伐蜀的战争中,可以找个缝隙插一根针进去,争取一份功劳。” 石苞越看石守信就越是感觉满意,听到这话,坦坦荡荡的承认道: “你这两年在少府摆弄那些器械,很多都是军械,可以说对这块非常熟悉了。再加上你这次又有了监察存粮的经历,对某些事情的流程亦是不陌生。 若是大将军伐蜀的话,我便可以推荐你去关中,监督伐蜀大军后勤辎重的运输情况。只要前方不断粮,这就是白捡的功劳。无论前方输赢,都少不了你那份功勋。” 石苞的谋划可谓是滴水不漏,只要石守信不掉链子,可以说整件事毫无破绽。 对军械熟悉,说明是个懂行的;去地方上监察过粮仓的情况,还作出了政绩(河东大户归还借粮),那么打仗的时候,去做一个在后方管理军械和粮秣辎重的监军,则完全可以胜任。 起码是从资历上看,完全够格了。 至于能力,没上任之前谁看得出来能力如何呢?推荐官员赴任的时候,不需要谈什么具体的能力,只要过往的资历没问题就行了。 “谢义父帮扶,这实在是太好了。” 石守信一脸感激的说道。他是真的感激,石苞利用他不假,但这年头,谁会没点私心呢? 即便他现在已经不是部曲的身份,却依旧是石苞的义子,身上洗不掉这块烙印。石苞若是失势,石守信一样会被牵连。 这是时代的规则,任何人在改变这个规则以前,只能遵守。 “河东大族归还粮秣,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将来推荐你去关中管理军械辎重,是你应得的机会。是福是祸,还要看你去了那边以后表现如何,现在一切都还未定。 而且,我也只是推荐,未必能够落实下来。” 石苞感叹道,并未告知石守信,他这个司隶校尉并不会参与伐蜀之事。不仅是石苞不会去,石崇也不会去。 石苞运作石守信参与其中,实在是因为义子死了也不心疼,活着却可以当做羽翼使用,确实是比较适合,参与那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大事。 “对了义父,这次公干回来还遇到个麻烦事。” 石守信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徐莹的事情告知石苞。因为无论如何,这位都是名义上的义父。哪怕是互相利用,在翻脸之前,那都是政治上的铁杆盟友。 听闻石守信所说,石苞哈哈大笑道:“不过是一个美人而已,管她是怎么来的,随意你处置便是。吕巽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当初在大将军府就不受大将军看重。等他来府中述职后,我会跟大将军说两句,将他罢官就是。” 这话说完,石苞身上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霸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也很好色,在这方面没什么禁忌,当年还被司马懿嫌弃过。 羊徽瑜或许还有点道德洁癖,但是石苞对这样的事情,那可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别说是石守信留着自己玩了,就算是把徐莹当礼物送给他这个义父,他也照收不误! 女人而已,只管玩就完事了,还管她是不是别人家的妻子!休书都下了,那就是无主之。 这都不收入房中,还是不是男人啊! 石苞看了石守信一眼,心说这个义子什么都好,办事也够狠辣果决,就是太看重感情了,将来只怕要吃亏。当然了,如果不是有这个“小缺陷”,石苞也不会如此看重此人。 谁会喜欢养只白眼狼呢? “行了,你回去陪陪李氏,小别胜新婚嘛,近期也没给你安排什么公务。我这便去大将军府一趟,给你记功。那位徐氏的小娘子,任由你处置,出了事我顶着!” 石苞哈哈大笑,摆摆手示意石守信可以离开了。 河东军粮的功劳自然是石守信的,但也是他这个司隶校尉的。在司马昭那里,这件事的经过就变成了石苞运筹帷幄,石守信跑腿,让河东大族乖乖交出了欠下的粮秣。 两人都有功劳! 石守信连忙拜谢而去,他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回来对石苞请示道:“义父,我经过孟津渡口的时候,发现这里应该可以建一座桥。不知道义父可否跟大将军提一提这件事。” “孟津渡口啊。” 石苞沉吟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他摇摇头继续说道: “敢当啊,我很看好你,也愿意在你作出功绩的时候,为你推荐合适的官位。 但是……你要做的事情,必须是大将军心里念想的事情,这样你才能升迁。 其他的事情,做了都是在浪费时间明白么? 不是说建孟津大桥不好,而是这件事会耽误你的仕途。 你现在要做的,是多考虑一下伐蜀的事情,想到什么好主意,立刻报来我参详。 就像这次你去河东要回军粮的事情,就办得很好嘛。你要以此为例,再接再厉。” 石苞笑眯眯的说道,可谓是苦口婆心了。若不是这个义子确实有些本事,他都懒得开口。 修孟津大桥确实不错,可以让洛阳周边的交通更发达,方便了两岸渡河。 可是那又怎样? 这座桥,对于伐蜀的后勤来说,并无影响。但是修它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就是得不偿失,即便是修好了,司马昭也没什么感觉。 何苦劳心劳力瞎折腾呢?要是嫌时间多,纳几个小美人为妾耍耍不好么? 石苞在心中抱怨石守信多此一问。 “谢义父提点,是我太想当然了,若无义父醍醐灌顶,险些误了大事!” 石守信连忙告罪道。 石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还年轻嘛,以后时间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以后要多学多看。” …… 深夜,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后,李婉烂泥一般的瘫软在石守信怀里,小手抚摸着丈夫的肩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石守信对待徐莹的态度,以及处理人际关系的成熟手腕,让李婉更爱他了。 “明日我去一趟孟津,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石守信低声说道。 “去孟津作甚?好不容易回家,你就多陪陪我嘛,人家都想死你了。 我还想要个孩子呢,你也努力一下嘛。” 李婉撒娇道。 “孟津渡到富平渡之间建一座桥,会方便往来商贾旅客,避免船只倾覆于河中。 每年都能救下很多人的性命,就当是积点阴德嘛。 趁着没有公务,我去那边考察一下,说不定以后用得着,一去一回一天一夜而已。” 石守信温言安慰李婉道。 “总算是有点理解当初父亲为什么会看中你了。” 李婉轻叹一声,没有再坚持。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对于一个已婚的女子来说,丈夫是不是好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没钱没地位都可以慢慢来,唯独这人品好不好,可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婉对此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嫌丈夫公务有点忙。 “阿郎,那位徐娘子你真的不接回家啊?我们家人丁稀薄,纳个妾不挺好的嘛。 徐娘子知书达理,我还挺喜欢她的呢。” 李婉忽然开口问道。 “不是啊,把徐娘子接回家做什么?” 石守信感觉莫名其妙的,越听越不对味。 “你不觉得她欠你太多,应该好好侍奉你报恩么?” 李婉反问道。 “锄强扶弱乃是侠义精神,要弱女子躺床上侍奉报恩,那就太过下作了。” 石守信并不认同李婉的想法。 “当初你把妾从司马炎手里救出来,难道也是为了侠义精神么?” 李婉抱住他,低声呢喃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不不,当时纯粹是贪图你的美色罢了,为了美色不要命。” 石守信坏笑说道,将李婉压在了身下,狠狠吻住她的红唇。 (本章完) 第30章 浪里白条 第30章 浪里白条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李婉睁开眼睛,拖着酸软的身体靠在床头,却看到石守信已经在穿衣服了。 “阿郎,孟津渡口建桥,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她打着哈欠问道,腰都要散架了。 昨夜可真是过瘾了,快活得想死! 不过疯狂欢爱的后果就是,她今天一点精神都没有,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了。李婉其实是想早点起来给石守信做早饭的,但有点力不从心。 “真要说的话,其实是我不想参与伐蜀,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人情不得不应付着,去蜀地并非我本意。” 石守信一边穿衣服,一边摇头叹息说道。即便是对深爱自己的妻子,他亦是不会把某些核心的秘密说出来。 “阿郎为什么不去呢?妾听父亲说,这次伐蜀没什么危险,就是为了混军功的,好多人都挤破头呢! 阿郎应该是有机会参与其中的吧?” 李婉脸上慵懒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夫妻是一体的,她和石守信属于互相搀扶前行的伴侣,不存在互相算计,都是真心想对方更好。 “这世道身不由己,我有你便已经是人生大幸,实在是不敢奢求太多。” 石守信已经穿好了衣服,俯下身在李婉额头上吻了一下。 “不去也好吧,唉!” 李婉叹了口气,徐莹任人摆布的遭遇让她警觉,更别提一旁还有个司马炎对自己念念不忘。李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夫妻二人以后落魄会怎样。所以石守信也不能停下脚步蹉跎岁月。 出了家门,外面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不自强怎么行呢? “我今夜在孟津渡过夜,明日便回。” 石守信随口吩咐了一句,推门而出。屋外天色已经大亮,不过依旧可以看到天边那一轮呈现半透明淡黄色的新月。 “走吧。” 石守信对正在院子里跟打鸣公鸡搏斗的细狗吩咐了一句,二人上了马车就走。这是少府提供的“公务车”,不需要交钱,但要把马匹喂好。 一大清早,驾车的石守信就看到田间地头就有不少农夫在翻土、除草、挑水,忙个没完没了。细狗坐在他身边,观察着道路两旁的情况。 石守信摆脱了自身需要下地劳作的境遇,但他无法改变这个国家大多数普通人的命运。 看到田里的农夫如此辛苦,一年到头却落不到什么结余,他也是心有戚戚。 “阿郎,如果要主持修桥,就没法参与伐蜀了呀。阿郎不是说多半在后方粮库公干么,又无甚危险,何苦要修什么孟津大桥呢?” 细狗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马车里装着很多石守信自制的测量工具,他们此番去孟津渡口,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而是实地勘察选址,看看具体什么位置建桥最合适。 细狗不是怀疑自家主人的能力,只是觉得干这样的事情出力不讨好。 “有些风险,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安全第一。” 石守信随口敷衍了一句,他总不能把“一计害三贤”的故事告诉细狗吧。 别说对方不可能信,就算信,说了也没意思呀。此番伐蜀看似轻松写意,司马昭甚至都已经把加九锡的文书写好了。 可是有些意外,不是现在靠推理就能预料到的。 通过“先知”,或许可以从中渔利,但入蜀之后的风险实在是不可控。 先是邓艾死,后面是钟会联合姜维反,最后是大乱斗。石守信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几波大清洗中存活下来。 哪怕他知道李婉很希望自己的丈夫参与伐蜀建功立业,哪怕他深爱这个女人,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名利和前程,妻子家小,说没了就没了。 孟津渡口距离洛阳并不远,出城一路向东北便可抵达。 等到达的时候,正午已经过去,石守信立刻下马车,拿出那些他这两年来自制的测量工具。 用长长的细绳,让细狗坐在渡船上拉绳子到对岸测量长度。用一组三角尺,通过测量影子的高度,推算两岸的高低差。 然后是选引桥地址,用工具测岸边水深和淤泥厚度。一套组合拳下来,石守信和细狗都累了个半死。 最后他们得到的结论是:除了浮桥以外,这里无法建其他任何种类的桥。不仅河中央就有两丈水深的样子,而且两岸土质松软,不适合打地基。 简单来说,无法在河中间建桥墩,并且桥的长度,初步测算就超过了三百丈。当然了,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如果这里方便建桥的话,早就开建了,古代又不是没有聪明人。 洛阳周边自西周起就是人口密集区。 “阿郎,这有点不好弄呀。” 细狗凑过来低声说道。石守信微微点头,不置可否。在少府上班的第一年,石守信就因地制宜,主持设计过洛水上的一座拱桥,只有几十米宽。 那座桥的宽度跟孟津这里要修的大桥比,可谓是孩童与壮汉的区别。 “实在不行的话,修浮桥也是可以的。只是上游而来的船只如此的多,浮桥岂不是把河面拦住了?” 石守信抱起双臂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远处一叶小舟朝着孟津渡而来。石守信本不在意这船来船往的,可是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小舟在河面上摇摆了几下,居然瞬间侧翻了! 连带船夫在内,三四个人在水里扑腾。 “阿郎,这十多丈的距离,我们救还是不救?奴不识水性啊。” 细狗小声嘀咕道。 “废话,当然要救!” 石守信脱下袍子和里面的短袄、裙裤,直接光着身子跳入河水中。他像鱼儿一样快速游动着,扑腾了几下就游到其中一个身边,拖着他往岸边游去。 他把那人拉上岸,对方没呛几口水,却是对着石守信大喊道:“你救我作甚,快救我家主人啊!” “闭嘴!你行你上啊!” 石守信给了他一耳光大吼道,那厮总算是不叫嚣了。 细狗连忙将勘测距离的细绳子绑在石守信的腰间,后者再次跳入河中,水里扑腾的那三个人已经快不行了。 石守信游到船夫身边,解开绳子让他拉住,又游到一个旅客身边,也让他拉住绳子。细狗在岸边不断拖拽着绳子,那两人仰面吐着气,飘在河面上像死鱼一样慢慢靠岸。 可还剩下那一人,距离实在是有点远,没法用绳子拉。 石守信只好拼命游了过去,将那人胳膊拉住。可谁曾想,这个年轻男子忽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着石守信,两人一起往下沉了。 “踏马的恩将仇报!给爷老实点!” 关键时刻,石守信恶向胆边生,一个肘击打在对方右脸上。这家伙本就受了惊吓,挨了肘击瞬间昏迷过去,不再挣扎了。 石守信松了口气,要不是他六岁就开始学游泳,十二岁时还参加过全国比赛,后面还在重庆玩过横渡长江,今日是绝对不敢下水去救人的。 拉着那个倒霉蛋在水里扑腾,石守信上岸后,只感觉精疲力尽。在水里的时候肾上腺素激发潜能可谓是不顾生死,脱困之后,难以言喻的疲倦袭来,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动都懒得动一下了。 不一会,一个右边脸被打肿了的倒霉蛋,一步三晃的走了过来,对他作揖行礼道:“感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看他态度异常谦卑,石守信刚刚差点被他害死的那点怨气也散了。他指了指身旁的大石头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恰好石某水性不错。” 那人坐下,对石守信点点头道:“外人都说富平渡到孟津渡之间波浪汹涌,杜某之前还不信,这次着了道。要不是恩公搭救,几乎要葬身鱼腹。鄙人杜预,字元凯,在大将军府里行走,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恩公身边不少测量方位的器具,只怕是在少府中当差吧?” 杜预肿着半边脸,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嘴角还被石守信的胳膊肘撞破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愤恨,反倒是异常感激。 面前之人可是救了他的小命! “我是石守信,少府里当个小官混日子。此番正是来孟津渡查看这里能否建桥,没想到恰好遇到公台。” 石守信随口应付道。 “哎呀!那可不是巧了嘛!杜某这次到富平渡,也是想在那边建一座桥,也是在考察水文方位,你我都想建同一座桥,只不过公台在这一头,杜某在那一头!哈哈哈哈哈!真是缘分啊!” 杜预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连忙激动的握住石守信的双手,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客套了。 “元凯有所不知,我查探了四周地理,发现此处并不适合建桥。唯一可行之法,在于建设浮桥,必须年年维护,还阻断了上下游的漕运。” 石守信长叹道。 “恩公所想与杜某略同,我亦是忧心此事。这黄河跨度大,中心无法设立桥墩,确实不好办。” 杜预亦是摇摇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看到石守信还想再说什么,杜预却摆摆手,凑过来低声说道:“大将军打算伐蜀,杜某此番亦是被征调为相国府军事,参与军机谋划。这孟津大桥别说是不能建了,就算能建,也要耗费大量财物。大将军志不在此,恐难成行。” 又是关于伐蜀的! 石守信心中一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细狗点了火把,他们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把衣服脱下来烤火。看着石守信身上精壮健美的肌肉,杜预一个劲的啧啧称奇。 石守信这个样子肯定不符合时代的柔弱审美,但绝对会受到某些女子的追捧。 杜预轻轻摆手屏退下仆,细狗也知情识趣的离开了。 杜预看着石守信询问道: “此番伐蜀,是捞取军功的好机会。依照大将军设想,北路邓艾吸引姜维所率蜀军主力,而我们会跟着征西将军钟会,南征汉中。夺取汉中便收兵回长安,等待大将军前往长安,到时候可谓是不劳而获,目前已经有许多人想参与到此事当中。 我观恩公精于器械勘测,在军中大有可为,杜某打算推荐恩公参与此番伐蜀,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看他的模样十分诚恳,石守信却忽然询问道:“现在已经确定是钟会担任征西将军么?” 听到这话,杜预这才发现是自己说漏嘴了!面色猛的一变,最后又换成了尴尬的讪笑。 他只好长叹一声辩解道:“杜某参与此番伐蜀的军机谋划,刚刚说的那些,只是大将军的想法,并未作为公文广而告之。恩公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就是了。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已经是秋后,看看是今年冬天发兵呢,还是明年春天发兵。” “某窃以为:得汉中,蜀国便已然门户大开。大将军得汉中已竟全功,灭蜀反倒是不美。” 石守信附和了一句。 杜预面色顿时有些紧张,低声告诫道:“此事恩公心知肚明就好,万万不可对他人言。”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浪里白条”,绝非一个愚钝之人,甚至可以说肚子里颇有韬略。大家都知道司马昭要伐蜀,可是能说出司马昭只想取汉中,不想穷折腾的人,那绝对凤毛麟角了。 “石某与元凯一见如故,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其他时候,石某的嘴很严。元凯也不必恩公恩公的叫,直接称呼我表字敢当即可。” 石守信哈哈笑道。 “你便是石敢当?” 杜预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惊讶看着石守信。 “我很出名么?” 石守信一脸疑惑问道。 “何止是出名啊,简直太有名了。” 杜预很是激动的拉着石守信的双手,不过他像是想起什么,还是压低声音苦笑道:“只是敢当的名气,不是司马氏想听到的,而杜某……罢了,不提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哈。” 石守信忽然拉住杜预的胳膊,凑过来低声说道。 “敢当但讲无妨。” 杜预点点头,脸上表情严肃。 “我是说,如果到时候邓艾打进蜀地,攻下成都了,那……大将军的计划不就全部都付之一炬了么?” 石守信提出了一个令人害怕的问题。杜预不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石守信继续说道:“譬如说元凯给亲家交了彩礼,办了婚礼和酒宴,也邀请亲朋好友吃完酒席。 结果临洞房的时候,却是别人和你夫人成就好事。而且事后,还是他与你夫人是夫妻,你会不会暴跳如雷?想杀那人而后快?” “杜某肯定是……不会吧?” 杜预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大惊失色,以至于起身就要走。 “元凯心知肚明就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石守信拉住杜预的手,对他眨眨眼道,示意他稍安勿躁。 杜预一屁股坐到地上,吓得全身冷汗。石守信说的那个比喻,自然不可能真的在说婚礼之事。 但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这次伐蜀,可以类比于司马昭娶媳妇。所有一切都是司马昭操办的,若是到时候有个不开眼的人跳出来摘桃子,那参与婚礼的宾客该怎么办? 大家都是懂的,只是不能说破。 “敢当,你说世上真有如此不识时务之人么?” 杜预疑惑问道。 “那谁知道呢,总之我觉得大将军这次筹谋的伐蜀啊,恐怕并不如想的那般轻松写意样。 譬如真要有灭蜀国的机会,大将军是上呢,还是不上呢?到时候元凯制定的方略,岂不是都成了泡影?” 石守信那坚毅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变得忽明忽暗。 (本章完) 第31章 位卑而权重 第31章 位卑而权重 石守信从孟津渡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本以为只是出门一天,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没想到石守信刚到家,李婉就忧心忡忡的说:今日有个叫吕安的人上门,说是要寻回新婚妻子徐莹。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直接让家奴把吕安轰出院门,态度非常蛮横。 都写休书了,怎么还纠缠不清呢? 李婉心中有着朴素的正义感。 石守信暗暗警惕,这件事果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善罢甘休。 在外人眼中,他是做了一回好人。只是放在吕安眼中,他就是个淫贼! 可是这种事情,即便是有理,也是说不明白的。石守信无奈,只能自认倒霉。 “阿郎,这件事要不要跟羊公的阿姊说一声?徐氏现在毕竟是她的侍女。” 李婉把石守信拉到卧房里,低声询问道。 “此事有些蹊跷,或许吕安是受到了吕巽的鼓动也说不定。” 石守信沉吟片刻,微微皱眉。他觉得吕安这个人要是真有勇气,当初就不可能写休书都不露面了,一定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停在石守信家农庄门前。穿着侍女服饰的徐莹款款而来,直接被细狗引进了院子。 “石郎君,夫人有请。” 徐莹装作不认识石守信一样,对他躬身行了一礼。 “哪位夫人?” 石守信听得云里雾里,他还以为徐莹是知道了前夫吕安来洛阳找人,但看起来面前这位小娘子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自然是羊公的阿姊,当然了,她也是帮人传话。请恩公去一趟羊公大宅,去了便知。” 徐莹慢悠悠的说道,上下打量着石守信,越看越是心痒难耐。 果真伟丈夫,她都快馋哭了,可是吃不到啊! 石守信对李婉吩咐道:“我去去就回,秋风渐凉,今晚吃火锅吧,你准备一下。” 说完就跟着徐莹上了马车。 他本以为是徐莹独自前来的,没想到一上车,就发现羊徽瑜正端坐着闭目养神,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瑜娘子,您怎么……” 石守信欲言又止。 羊徽瑜并不是一个闲在家里的寡妇,她更像是一个政客!或者说是羊祜这一脉的代言人。羊祜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出面,几乎都是羊徽瑜代劳。 羊徽瑜出马几乎就没有私事的,今日一定是出了大事。 “有人在河东郡告发你诱拐良家妇人,然后告发之人被河东郡太守王濬轰出了衙门。 后来,他们又来到洛阳告官,告发的文书在此。” 羊徽瑜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石守信。 只见上面大概写着:少府官员石守信来河东公干的时候,留宿吕巽家。他不知道感激吕氏招待,反而勾引其弟媳徐氏,使得徐氏丈夫吕安休妻,石守信随后将此妇人带回家做妾。 石守信身为官员品行不端,希望朝廷能够革去他的官职,并且依照法令治罪。 既然这封告发文书都已经送到石守信手中了,那么自然也无须解释什么,形同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说来,此事本不必撕破脸,都是某些人贪心不足所致。” 羊徽瑜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徐莹看了,连忙替她解释道:“吕巽刚刚来大将军府,就被人直接轰出大门,连大将军的面都没见到。据瑜娘子所言,您的义父石苞,瑜娘子本人,瑜娘子之弟羊公,还有您的岳父,都先后向大将军建言,说吕巽这个人品行不端,为人龌龊卑鄙,不能在大将军府内担任幕僚。不过这封告发的文书应该与吕巽无关。” 听到这些内幕,石守信顿时揣摩出了前因后果。 吕巽和吕安兄弟,定然是之后因为徐莹的事情产生了分歧,已然撕破脸。 前者来洛阳做官,后者在河东告官。吕巽本身就是个贼,他哪里有胆子告官啊,他那点猫腻随便审一审就能审出来。 只不过,被那么多人背后说坏话,就算司马昭非常想安置吕巽,恐怕也不得不改变主意。特别是石守信岳父李胤的建言,很有分量,他担任的御史中丞,本职就是弹劾官员。 既然徐莹在羊徽瑜身边,那吕安的诉状也就变成了笑话,不被洛阳城内的相关衙门乱棍打出,就已经相当客气了。 “去大将军府。” 徐莹对车夫吩咐了一句。 不是去羊祜家么? 石守信一愣,却是看到羊徽瑜淡然说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发生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么?” 她就这么阴阳怪气来了一句,然后就闭口不言了,搞得石守信一头雾水。 很快,马车进入洛阳城,驶进了大将军府内。 羊徽瑜对这里很熟悉,领着石守信进了司马昭的书房,此刻这位野心勃勃的大将军正在伏案办公。羊徽瑜轻声说道:“大将军,人我已经带来了,需要当面对质一下么?” “如此也好。” 司马昭微微点头,将手中的毛笔放到笔架上,一脸玩味的看着石守信。 他忽然察觉到羊徽瑜面色不是很好看,似乎非常生气,于是顿时感觉有些紧张,连忙哈哈大笑道:“适才相戏耳,既然嫂子开口,那必定确凿无疑,不需要再说啦。” “大将军,此事的是非曲直,当初就已经弄明白了。 此女现在是我的婢女,纳妾之言纯属污蔑。 吕安无知,吕巽下流龌龊,徐氏在这样的人家无异于跳入火坑,请大将军明察。 如今吕安居然还敢来告状,我以为可用诬告反坐之例判刑,流放边疆。” 羊徽瑜一板一眼的建议道,说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吕氏兄弟这回可是踢到了铁板,徐莹既然当了羊徽瑜的侍女,这位司马师的继室,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把徐莹带走呢?那就跟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扇她耳光一样。 “这个可以从长计议,嫂子放心,我已经让人抓捕吕安下狱了。” 司马昭轻轻摆手,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对这位貌美的嫂子有点心思,就跟男孩面对暗恋的女孩一样,总是有点心虚的。 “石守信,今日本将军找你来,其实与徐氏完全没什么关系。” 说完,司马昭对门外的仆从吩咐了一声,很快就有个妙龄小娘子走了进来,跟司马昭面相有七八分相似。 “听闻你昨日在孟津渡口附近,救了我妹夫杜预。他过几日便要和我妹成亲了,你跳河救人,实在是……” 司马昭有些感慨,觉得石守信这人有点傻,却又不能直接开口这么说,只好对妹妹司马氏使了个眼色。 “谢过恩公。” 司马昭的妹妹司马氏对石守信行了一礼,那样貌颇为恭敬。 “无妨,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举手之劳。” 石守信摆了摆手说道,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此刻他忽然察觉到有个人在看着自己,微微扭头发现,居然是羊徽瑜。只见对方面带微笑,对着他轻轻点头,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除了欣赏外,似乎还有些别的。 虽然很明显是在表达善意,却是不知道这善意因何而来。 石守信心虚的收回目光,不再与这位风姿绰约的寡妇对视。 这女人长得真是还挺好看的。 “婚礼还在筹备之中,你不方便见客,回去歇着吧。” 羊徽瑜对司马氏低声提醒了一句。司马昭的妹妹连忙告退,书房内便只剩下石守信和司马昭还有羊徽瑜三人。 “本将军早就听闻你德行出众,如今伐蜀箭在弦上,朝野尽知,也没有必要瞒着你。 司隶校尉治下,有都官从事一职,你愿不愿意赴任? 接官印后将前往关中,专门肃正军法,纠察军中不法。 你若是愿意赴任,明日便出发。” 司马昭一脸严肃说道,这次把人请来,就是给石守信封官的。 一个职位小,权力大的纠察官,干的事情,也是得罪人的事。 这是石守信跳河救了杜预之后,司马昭给他的奖励,也是还他的人情。 如今的世道,选拔人才并无硬性标准,典型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仅仅才过了一天,石守信就从一个小卡拉米,变成了“德行出众”之人。可谓是官字两个口,谁也说不过当官的。 “下官谢大将军提拔,即刻便前往关中。” 石守信对司马昭行了一礼,干脆接令没有任何扭捏,转身出了书房。 “嫂子,您看这样行不行?” 石守信离开后,司马昭看向羊徽瑜询问道。 “你妹妹的事情,难道你这个做兄长的心里没数么? 欠了人情要还,过往那些事情,不就过去了么? 李氏嫁给石守信,两人恩爱得很,孩子都已经生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羊徽瑜呵斥司马昭道,直来直去一点都不客气。 司马昭哪里敢跟羊徽瑜顶嘴啊,连忙告罪。司马炎当年那点龌龊事,今天看来压根不值一提,而且事实证明李婉并没选错人呀,确实挑了个大家都说好的伟丈夫。 反倒是昨日石守信救了杜预可谓是众目睽睽,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捞了好几个人。司马昭要是没点表示,实在是说不过去。 正因为羊徽瑜教训得有道理,司马昭才不敢还嘴。当然了,其他原因他不敢说,他总不能说讨好嫂子,就是想跟嫂子睡觉吧? “不让自家人担任监军,是免得落人口实。 石守信此人有德行,可以胜任。无德之人,会不顾安危跳水救陌生人上来么?” 羊徽瑜劝说司马昭道。 “确实,嫂子说得对。只是我本想让叔子(羊祜)担任这个职务的。” 司马昭点点头道,感觉有些遗憾。镀金的机会,怎么就让给外人了呢。 “叔子畏惧钟会,不肯前往关中,你劝他的话,他就会马上辞官回家,强求不得。” 羊徽瑜叹了口气,也是感觉很无奈。当然了,她是站在羊祜这边的,仅仅是不喜欢司马昭让钟会挂帅。 司马昭顿时不说话了,他和自己的嫂子羊徽瑜相处得很好,只是不能提钟会挂帅出征的事情,一聊到这里就把天聊死了。因为太多人来司马昭跟前说钟会不能领兵,他已经有点腻歪了。 羊徽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司马昭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在心中暗暗揣摩:如果羊祜不能去的话,那么羊琇就必须得去了! 总之,羊家人不派人参与伐蜀是不行的。 还有卫家、裴家、薛家、杜家等等,一个也不能少。司马昭要把这些大家族的子弟都送去伐蜀的主力之中,那样的话,这把就稳赢了! 另外一头,石守信出了司马昭的书房,就被等候在外面的徐莹领出了大将军府。这位因为吕巽毒计而被休的小妇人,精神状况明显比前些时日好了不少。 石守信好奇问道:“吕安昨日来我家寻你,气急败坏的走了,此事你知道么?” “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徐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陌生人的事情。可是吕安在前不久,还是她的新婚丈夫啊! 这新婚真是淡薄如纸,被戳破后,就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石守信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毕竟都是别人的事情,只好保持沉默。 反正,他自己的婚姻是经营得很好的,没什么理由去干涉别人,好坏都与他无关。只要他和李婉好好的,那就一切都好。 “我跟吕安已经恩断义绝了,恩公不必再提起此人。若是吕安污蔑恩公,妾愿意以死自证清白。” 徐莹非常笃定的说道。 “可别,救你一命实属不易,若是因为这个死去,那太不值当了。” 石守信连忙劝阻她不要做傻事。 徐莹幽幽一叹,没有接茬。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轻笑道:“夫人很欣赏恩公,私下里跟羊公说了恩公不少好话呢。” 羊徽瑜说我的好话? 石守信感觉莫名其妙,他只好干笑道:“瑜娘子人挺好的,她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石某自然是义不容辞。” “呵呵,那可就未必了。” 徐莹说了句奇怪的话,也不解释,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大将军府。 上了马车,羊徽瑜依旧是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发现石守信他们上车了,羊徽瑜这才吩咐车夫往北走,却并非是羊祜的家宅。 而是李婉的娘家……旁边的一座小院。 “叔子交游日渐广阔,我这个寡妇住在他那里多有不便。这是找大将军要来的一处小院,以后我便独居于此。” 羊徽瑜对石守信解释道。 石守信点点头,他非常理解寡妇的处境。 寡妇,特别是漂亮,还没有生过孩子的寡妇,如羊徽瑜这般的。 若是住在娘家或者夫家的祖宅,基本上等同于周边好色男的猎物。大宅门内乱七八糟的事情数不胜数,寡妇门前是非多也绝非空穴来风。 若是和亲弟弟住在一起,如果没有弟媳还好,有了弟媳也会产生矛盾。 如果弟弟的朋友经常上门,看到貌美的寡妇姐姐,会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呢? 不好说,就算没有,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所以羊徽瑜自己搬出来,住在离大将军府不远的小院里,才是正常而且妥当的做法。 既安全,又方便,还清净。 石守信在心中暗暗揣摩:羊徽瑜真是一个谨慎且睿智的女人,难怪能在司马家存活这么多年,没有子嗣还屹立不倒。 三人走进小院,这里只有两个负责日常清扫院落和做饭煮菜的女仆,而且都是中年妇人,看起来朴实得很,并不像石崇家的貌美侍女。 走进书房,羊徽瑜轻轻抬手,徐莹便知情识趣的退出房门,在门外守候。 落座之后,羊徽瑜也不客气,开门见山询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推荐你担任都官从事?这个官职仅仅只有百石而已,但位卑而权重。” 羊徽瑜提了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问题。 (本章完) 第32章 屋檐之下 第32章 屋檐之下 “瑜娘子,您是想听好话,还是想听实话?” 石守信对羊徽瑜行了个揖礼,微笑问道。 “那自然是实话,好话人人都爱听,但改变不了什么。我在司马家已经说了许多年的好话,听过的好话更多,你觉得我没有听腻味么?” 羊徽瑜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石守信自然是不敢把面前的寡妇,仅仅当成个美妇人看待。面前的这位,是一个政客,甚至是一个优秀的政客! 她是可以影响司马昭决策的人! “瑜娘子所想,无非是让石某记录钟会言行,纠察审核他的军令政令,并记录在案。待班师回朝后,以备不时之需。” 石守信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说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羊徽瑜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如果刚才石守信乱说没答到点子上,那么她真会后悔举荐这个人。 羊徽瑜这些年当中见惯了才俊,眼光之高,寻常人难以企及。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 羊徽瑜好整以暇问道。 “回瑜娘子,我会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免得授人以柄。只会把一条条,一件件都记在这里,待返回洛阳后,再写下来,送到您这里。” 石守信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妙!大妙!妙极!” 羊徽瑜拍了三下巴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一瞬间如同百盛开,让石守信愣了几秒。 这司马师的继室,颜值挺能打的啊,便宜那个渣男了。 石守信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 “不错,此番入关中军营,你就和刚刚说的一样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多看,多记,少说,少做,不要留下授人以柄的证据。 待你返回洛阳之后,我会给你推荐更好的官职。” 羊徽瑜不动声色的叮嘱道。 石守信慎重点头,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压低声音问道:“钟会这些年,替大将军办了很多脏活,也得罪了不少人。此番伐蜀若是失败,他的人头必定会挂在城头以谢天下。但倘若获胜,只怕他也会……惨淡收场。” 听到这话,羊徽瑜脸上有一丝惊诧闪过,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自己举荐的俊才,居然能算到这一步。 她也是多方揣摩,才搞明白司马昭心中所想,没想到居然有人提前看出来了。 羊徽瑜要石守信暗地里记录钟会的不法行为,实际上也是希望在伐蜀回归后,为了扳倒钟会提供证据。 在这年头,指望别人给机会让你建功立业,还不如多睡会,反正梦里啥都有。吃肉的时候能带着你喝点汤,就已经是很厚道了。 石守信亦是心领神会,看着羊徽瑜的眼睛,对她慎重点头。 羊徽瑜推荐石守信去关中担任军中监察,确实有她的私心。但这位司马师的遗孀能够开诚布公,把目的明明白白讲出来,已经算得上是政治信誉卓著了,确实值得长期合作。 “谢瑜娘子举荐之恩,鄙人将来一定有厚报。” 石守信连忙躬身行礼。 “厚报啊……我这寡妇,还要什么报答呢?” 羊徽瑜忽然长吁短叹起来,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幽怨。 石守信听得心中直打鼓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他隐约猜出来一点意思,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只是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羊徽瑜看着他那挺拔的身躯,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长叹一声倾诉道: “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过得战战兢兢的,没什么人依靠。即便是叔子,我也是长姐如母,并不依靠于他,反倒是为他遮风挡雨。 大将军即便是逼迫我改嫁,甚至拉我同床共枕,我亦是无法反抗。为了让司马炎能更好的继位,大将军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身边除了叔子,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其中酸楚,无法对他人言语,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给你推荐官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只是你将来会不会因为生活所迫,背信弃义而伤害我,仍然很难说。 你不要急着表忠心,也不需要辩解。 司马懿当年亦是指洛水为誓,你看他后来如何?我亡夫可是司马家的狠人啊,他们家的那点龌龊事,我最是了解不过了。 我终究是一个弱女子,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下一个司马懿呢?非亲非故,要怎样才能让我信任你呢? 我心中忐忑不安,生怕所托非人。司马师当年几乎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和我说话,他还是我丈夫,你又如何呢? 我……能依靠你吗?” 羊徽瑜很是诚恳的看着石守信,用温柔中夹杂忧虑的语气陈述着。眼中带着期盼,脸上满含羞涩与期待,如同少女思春一般的表情。 石守信曾经在李婉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每一次他们都会情不自禁滚到床上亲热。 羊徽瑜这番话,让石守信想起了他读大学时,看到网上有个给小男友买英伟达显卡的“大姐姐”。就算他再愚钝,也知道一个寡妇说出这番忌讳且交心的话,意味着什么了。 他又看向羊徽瑜,却见这位美妇人如同初恋女孩一样低着头,眼神闪烁,双手绞着衣袖,羞赧中带着紧张,似乎很不好意思,又紧张等待答案的模样。 石守信想起新婚之时,夫人李婉在怀里低语倾诉,说她有多么喜欢自己,永远也不要分开。 他想起在生孩子分娩之时,这个傻女人口中还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些平日里恩爱的点滴,在脑海里不断浮现。 石守信心中不由得感受到那种无法抵御的痛苦挣扎。 他不上进,老婆迟早是司马炎的玩物。石守信现在已经非常了解有权有势的天龙人,普遍都有的那种病态心理。 越是得不到,越是念想得疯狂,非要还愿不可,要不然心念无法通达。至于这件东西本身如何,反而并不重要。 司马炎心中在念想什么,不问可知,之所以没有动静是因为现在被司马昭压制得死死的。一旦司马昭病故,司马炎只怕就会忍不住了。 就算不把李婉收入后宫,多少也要玩几回才肯罢休的!要不然当年那口恶气怎么出来?以己度人,石守信觉得随着司马炎权势的膨胀,这个人是不会罢手的,甚至轮不到他出手,就会有人主动献媚。 而石守信自己若是拒绝了这位司马师的遗孀,不但身边少了一个强大助力,而且还把人得罪死了。 连带着,亦师亦友的羊祜也很可能受到羊徽瑜的影响,跟自己疏离甚至绝交。 身边那么多敌人,一个帮手都找不到,那还怎么上进? 不上进还怎么保护妻子家小呢?难道就为了坚守所谓的“忠贞”吗? 取舍之间,石守信已经有了决断。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要低头! 看着石守信低着头沉默不语,羊徽瑜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一股失望,甚至是羞恼逐渐从心头涌起。 羊徽瑜正要开口,手中却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石守信抓起她的小手,就这样凝神看着她。 “你,你做什么呢,快,快放手呀!” 羊徽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想把手抽回来,身体却软得完全没有力气。 “瑜娘子,我若是一尺小苗,就给你遮挡一尺的风雨; 我若是一丈大树,就给你遮挡一丈的烈阳。 石某在此立誓,他日若是负你,那就让我万箭穿心,五雷轰顶。” 石守信就这样双目凝视着她,语气铿锵有力。他也不打算躲避了,直接捅破窗户纸! 羊徽瑜立刻红透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心乱如麻。一股幸福的愉悦感,让她浑身酥麻,如同触电一般。 忽然,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如同钢钳一般。 紧紧地,无法抗拒,无法动弹,伴随着一股男人的刚猛之气扑面而来! 羊徽瑜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带着侵略目光的双眼。 “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石守信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对她说道,铿锵有力! 听到这话,羊徽瑜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得了急病的患者一样,喘着粗气低声呢喃道:“石郎君,我信你便是,莫要再发毒誓了,我信你……” 她如同投降一般,缓缓的闭上双眼,莲藕般白皙的胳膊却是环住了石守信的脖子。 很快,那微微张开的红润小唇被人吻住,无法挣脱。桌案上的灯火摇曳着,羊徽瑜沉溺在这个霸道的吻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对方怀里,热烈的回应着,让这个年轻的男人任意轻薄自己。 好像池子里皱起的那一汪春水。 …… “恩公,您已经到家,妾就不进去了。” 天色已经入夜,马车缓缓停在洛阳郊外的石家宅院门前,徐莹似笑非笑的看着石守信说道,眼中有不明的深意。 石守信被她看得心虚,只得作揖行礼告辞。 就在不久前,他主动抱着司马师的遗孀亲热,可谓是打铁趁热,完全在配合羊徽瑜的情绪。他说的那些话,也是直接砸碎了对方的心防。 石守信能感受到,羊徽瑜吻得很动情,也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雀跃和欢喜。羊徽瑜长得很漂亮,完全不是什么两百斤富婆钓凯子的类型。 石守信觉得,即便他提出今夜在羊徽瑜的闺房内过夜,这位寡妇也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只是石守信心中还住着一个女人,让他无法提出那样的要求。临别时这位美妇人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欣喜与期盼。 那表情似曾相识,他在李婉脸上也见过。 如果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最怕是动了真情。美人恩重,要拿什么去还情债? 此刻石守信心中满是无奈与负罪交织的心情,妻子李婉没有做错任何事,爱他爱到了极致,能给他的都给了。 石守信感觉今日很对不起李婉,虽然这是个混乱而虚假的世道,但妻子对自己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不过话说回来,司马师的这位继室,身材是真的好啊,那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多年来养尊处优,又没有生育过,皮肤保养得跟少女一样,光滑细腻。 石守信脑子里一片乱麻,欲望与理智不断纠缠。 他站在家门口,两盏红灯笼挂在院门两侧,带着温馨的光芒,以及居家的烟火气。他就这么站着,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该怎么妥善处理和羊徽瑜之间的混乱关系。 这个女人的“好意”,他是不能拒绝的,至少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绝对不可以拒绝。所以当羊徽瑜开口表白的时候,石守信就直接化被动为主动,让对方自尊心和一腔热情都得到了极大满足。 石守信不会让她的爱意变成恨意。 石守信完全不敢想象,羊徽瑜如果恼羞成怒报复他的话,会造成多么恐怖的后果。多的不说,只要这位寡妇随便在司马昭那里提一嘴,石守信就绝对扛不住。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给出两百分的专注吧,开弓哪里还有回头箭! 想起临走前羊徽瑜的承诺,石守信叹了口气,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羊徽瑜说,石守信和夫人李婉都会好好的,她这个司马家的遗孀会暗中照拂,起码不必担心有司马炎那档事了。 有这样的承诺,石守信只能将这女人抱在怀里疼爱,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逼着羊徽瑜反目成仇? “咦?阿郎怎么在门口不进来呀?” 系着围裙的李婉推开院门,却是看到石守信站在门口,顿时面带疑惑问道。 “叔子的阿姊向大将军推荐,让我担任都官从事,明日便奔赴关中公干。 才回家不久马上就要分别,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石守信叹息道,没有告知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徒增烦恼罢了。 听到这话,李婉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笑道:“多大点事,阿郎这是去建功立业了嘛,快进屋,火锅热着呢。” 她抓起石守信的大手,就往院子里走,脚步都带着风声。 石守信忽然停住脚步,将李婉紧紧抱在怀里,二人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抱在一起。 此刻,石守信的心已经硬了起来! 为了保护深爱自己的妻子,他即便堕落成下贱胚子,也在所不惜! 他是个男人! “哎呀,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好不容易弄到牛肉呢,你要抱晚上回卧房抱个够呀,我又不会跑。” 李婉娇嗔道,趁机亲了下石守信的脸颊。 不一会,二人已经坐在大堂内的一张桌案前吃菜了。 李婉不断把烫好的牛肉片夹到石守信碗里,她忍不住嘿嘿笑道:“嵇康打造的那把菜刀还挺好用的呢,切肉那叫一个丝滑呀。只是不知道他这般酷爱打铁是什么怪癖。” “婉娘,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这次伐蜀出了大事,你不得不守寡了,将来一定要找个好人嫁了啊。” 石守信放下筷子,长叹一声说道。 “你又来了,说这些丧气话作甚。 这次伐蜀举国之力,运筹帷幄多年,怎么可能会出事?你也太小看我了,把我当无知妇人呢。” 李婉的手微微颤抖着给石守信夹菜,牛肉差点掉在桌案上。 在她看来,此番攻取汉中,精兵尽出,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上前线,几乎没有任何风险,蜀汉大军的精兵也不在此。 可谓是飞龙骑脸,输都不知道该怎么输。 李婉乃是官宦之家的女子,自幼聪慧过人,时常与父亲李胤商议政务。再加上结婚以后,经常和石守信闲聊,增长了不少见识,她的眼界一点都不输普通官员。 伐蜀的大势那是明摆着的,只要不浪,夺取汉中并无难度。石守信在后方担任监军,又怎么可能有危险呢? “罢了,吃菜。” 石守信没有说什么,只是给李婉的碗里夹菜。 …… 徐莹回到羊徽瑜所居住的宅院后,一进门就看到这位美妇人站在院落里看月亮与星辰,似乎渐冷的秋风也无法吹灭她心中熄灭了许多年,又重新燃起的火焰。 “瑜娘子,天凉,还是去书房吧。” 徐莹小声劝说道。 羊徽瑜长叹一声点点头,二人来到书房。 “石郎君急公好义,品行端正,好似那天边的骄阳。 我越想他就越是喜欢他,无时无刻的不念想着。 如今方知情为何物,可惜不再是豆蔻年华。” 羊徽瑜坐在桌案前长吁短叹,她也不知道这段孽缘最后会奔向何方了。 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惶恐,根本不敢想未来会如何。 但想起自己今日瘫软在石守信怀里,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的场面,羊徽瑜就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在心中暗叹: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模样啊! 顿时又不觉得后悔了。 徐莹附和道:“是啊,石郎君人真的很好。” “所以你想做妾?” 羊徽瑜似笑非笑盯着徐莹问道。 “我想也没用啊。” 徐莹哀叹道。 “放心,只要你用心替我办事,哼哼。” 羊徽瑜心满意足的哼哼了两声,食髓知味的她,还想要更多!现在什么人都拦不住她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大将军府就派出专车来接石守信,他会跟随一支禁军前往关中,司马昭也算是贴心,担忧节外生枝,特意派人来接人。 本来还想跟妻子在床上造人的石守信,不得不憋着一肚子火气起床,然后接了司马昭派人送来的官印。 与他同车的还有一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 “不知公台高姓大名?鄙人石守信,此番前往关中公干。” 石守信很是客气的自我介绍道。 没想到那人只是冷淡回答道:“我是羊琇,和你同路。” 就这么八个字,把天聊死了,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不待见自己,石守信也不想热脸贴着冷屁股,于是闭口不言。 人与人时常有所谓的“相性”,石守信和杜预一见如故,什么话题都能聊,但跟羊琇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就是典型的“相性不合”。 大将军府的马车把二人送到了城西的禁军大营,前来出迎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文官官袍的中年人,约四十来岁,很是儒雅。 “卫监军有礼了,羊琇特来军营点卯。” 羊琇是认识此人的,连忙上前行礼。结果他被直接无视,这位卫监军走上前来,拉着石守信的手道:“早就听吾弟说石敢当深明大义,我盼着你来赴任可谓是心急如焚啊,哈哈哈哈哈,这边请,快这边请!” 这明显的一拉一踩,让石守信心中暗暗警惕,眼角余光瞥到羊琇已然面有怒色,然后拂袖而去。 他又看了看面前令人如沐春风的卫监军,忍着没爆粗口。 “我乃卫瓘字伯玉,你称我为伯玉便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入军帐一叙。” 卫瓘热情邀请道。 二人走进军营,石守信这才察觉军营里军帐不多,估摸着兵员应该只有千人左右。想起刚才那令人不快的一幕,他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卫公台,您刚刚何故对羊琇不假辞色?” “羊琇此番独自领兵,与我没有隶属关系。 我乃监军,就是专门挑他毛病的,与他有甚好说? 但敢当就不同了,你是我的下属,你我二人同为监军,自然要精诚合作才是。” 卫瓘笑着解释道,话语之中颇有几分道理。 当然了,石守信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因为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石守信却知道,卫瓘这个人……当真是不提也罢! 一个连钟会都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老奸巨猾之辈! (本章完) 第33章 意外 第33章 意外 石守信本来就是官员,都官从事只是个百石的小官,算是小升迁而已。 羊琇则是大将军府的幕僚,真要说官职的话,啥也不是,但却是司马昭的“自己人”。 他们二人来禁军大营名为公干,实则只是熟悉环境罢了。毕竟二人之前从未有从军的经历,连军中口令都不熟悉。若是不提前熟悉一下,到时候随军出征小则闹笑话,严重了还会出大事。 石守信此番享受到了天龙人的待遇,什么军法之类的对他而言就如同浮云一般,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大军没有出征之前,军营内管理甚是松懈。羊琇第二天就回洛阳城居住,卫瓘不给他面子,他也直接甩脸色,主打一个年轻气盛。 石守信可没他这么嚣张,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他进军营就几件事,吃饭睡觉,背诵军中法规条令,日子自律得让人想哭,提也不提回家和老婆温存的事情。 以至于卫瓘都看不下去,硬是要放他一天假,他这才回家休息了一天,然后继续来军营内学习军法。 卫瓘想起其弟卫寔的书信,在信中,卫寔说了家中补齐亏欠军粮的事情,又说了关于石守信在其中的言行作为,对此人推崇备至。 天龙人就是这样的,你软弱可欺,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反倒是你能显示出过人的本事,他们还会对你另眼相待,甚至表达善意。 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 卫寔就是个典型,卫家在河东被石守信一通教训后。卫家人不但没有记恨,而且还觉得石守信此人颇有眼光和手段,值得拉拢。 正是因为这个,卫瓘在大营中对石守信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不吝赐教。一来二去,两人相处虽然没有交心,但也异常融洽,能维持面子上的“精诚合作”。 这天,石守信正在军帐内阅览军法,忽然有人不请自来。 居然是不久前被司马昭任命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的钟会! “钟都督此来,不知有何见教呀?” 卫瓘面色平静询问道,并无谦卑之意。其实在军中,监军与统兵大将不对付乃是常见之事。卫瓘要是真的对钟会一脸谄媚,那司马昭反倒是要收拾他了。 “都官从事石守信,是你本人么?” 钟会指着石守信说了句废话,让人听着莫名其妙。 “下官见过大都督。” 石守信连忙起身,将手里的军法竹简放在桌案上,走了几步上前作揖行礼。 “带回衙门问询案情。对了,他不是囚犯,你们莫要怠慢了。” 钟会对左右亲兵吩咐道。 “慢着。” 卫瓘伸手拦住了钟会,他似笑非笑看着对方反问道:“我身兼廷尉之职,怎么就不知道要抓此人?” 钟会顿时无语。 司马昭下令抓人,他总不能说大将军府的命令比你廷尉好使吧? 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 钟会轻咳一声辩解道:“事关重大,请他前往廷尉寺只是作为人证,并非犯人。卫监军虽是兼任廷尉,但并不负责日常事务,你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如果真要弄明白的话,卫监军去大将军府问询便是,钟某不想多言。” 听到这话石守信连忙对卫瓘行了一礼。 被钟会扫了面子,卫瓘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轻轻抬手,让钟会把石守信带走了。 卫瓘在心中暗自揣摩,左思右想,也不觉得石守信是个爱惹事的人。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大事,要把此人从禁军大营之中带走。 一路上石守信也是有很多话想问,只是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大事。 钟会却是把自己当成了哑巴,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说话。 心怀忐忑被带到廷尉寺,石守信刚刚走进大堂就看到地上跪着一人,屁股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正是徐莹的前夫吕安。 而他身旁站着一位衣袍宽大的美男子,姿态不卑不亢,居然是嵇康! 审案的官员石守信不认识,但此人应该是掌平诏狱的左平(官职)。嵇康看到钟会来了,眼神里满是不屑。 “石守信,吕安告你勾引他前妻,逼迫他写下休书,可有此事?” 左平陈坦语气平静询问道。 钟会在一旁帮腔道:“石守信,你要据实回答。” “此事是这样的。” 石守信将去河东时解救徐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吕安激动得指着他大骂道:“一派胡言,要不是你迷奸了我妻,她怎么可能跟你走?” “石守信,你怎么说?慢慢想,不着急,朝廷会秉公办案的。” 陈坦温言问道,偏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一旁的嵇康微微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吕家人狼心狗肺,其兄卑劣其弟糊涂,徐氏如今安好,并未与下官在一起。廷尉寺派人去我家一查便是。 取证于徐氏亦是不难,清者自清,石某无话可说。” “事关重大,不妨先将他们分开关押,查清证据后再审。” 钟会对陈坦建议道。 他本不该在这里出现,更不该有对案件品头论足的权力。但谁让现在并非是一个完整的封建朝代呢,很多时候都是人比官职有用。 钟会是代表司马昭而来的,这个身份,就是王炸。 “来人啊,将他们都带下去分开关押,不得怠慢了。” 陈坦吩咐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衙门大堂,就跟例行公事一般。 石守信微微皱眉,搞不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这件事真相如何,司马昭是心知肚明的。石守信不觉得这位大将军是要对付自己这个小卡拉米。 也不值当。 至于跟羊徽瑜之间的私情……那也不太可能走漏风声吧? 这才过去几天啊! 真要出那么大的事情,石守信估计自己已经被暗地里噶了,埋尸荒野。 哪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廷尉寺啊! 难道此番并非为了为了自己而来? 石守信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嵇康,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被带到了诏狱之中的“天龙人牢房”,里面有干爽的毯子,有卧榻,还点着火把照明,地面上一尘不染。甚至桌案上还有竹简书。 这明显就不是他该有的待遇,除非……这场阴谋并不是针对他的。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李婉就带着好酒好菜来到诏狱看望石守信。 一见面,李婉就长叹一声说道:“阿郎真是深谋远虑,幸亏当初没有纳妾徐氏。倘若真的纳妾,如今当是有多少道理都讲不清白了。” “我正在军营里读军法,忽然就被人抓来诏狱,又住在这么好的牢房内,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石守信接过爱妻送来的食盒,与她隔着监牢对坐闲聊,一脸疑惑说道。 李婉环顾左右,发现这里就石守信一人在,其他监牢都空着,连忙上前把头凑过来低语道:“阿郎,嵇康得知吕安下狱后,连忙从山阳县赶来洛阳,替吕安告状,说朝廷审判不公。然后就……如阿郎所见那般,你下狱了,嵇康也下狱了。” “不好,这是大将军要杀嵇康!” 石守信大惊,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以及钟会为什么在这件事当中上蹿下跳了。 嵇康因为之前屡次拒绝钟会上门邀请出仕,狠狠得罪了钟会。后者可不是什么虚怀若谷的人物,早就想着报复回来了。 甚至有传言说,钟会对嵇康是因爱生恨! 这次的局,就是专门套嵇康用的。只不过是恰好嵇康为朋友吕安鸣不平而已。没有这个,肯定还有别的。 其实吕安这个案子,廷尉寺早就审完了,徐莹在羊徽瑜身边忙进忙出的,司马昭又不是瞎子,哪能不知道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呢? 知道,却并不挑明,就是等嵇康中套,然后让他跟吕安一起被收拾! 好毒辣的计策啊! 石守信算是明白了天龙人的世界,算计起来是多么阴狠了。 他又想起那天在自己怀里被吻得意乱情迷的羊徽瑜,心中暗叹这位瑜娘子确实不是坏人。她要是真使坏的话,不知道要搞出来多大动静,只怕李婉都被她霍霍了。 “阿郎,妾身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婉低声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哀求。 “夫人但讲无妨,你我之间哪里还有不能说的呢?” 石守信轻叹一声,他已然猜到对方会说什么了。 “嵇康在我们婚礼的时候来过,也送了一把菜刀,按理说,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可是妾身以为,这次实在是有点凶险,贸然涉入其中,恐有杀身之祸。 阿郎平日里急公好义,见人落水都要挺身而出……这次能不能忍一忍呢? 哪怕阿郎纳妾,或者去外面乱搞女人,妾都不会说什么,由得阿郎随便去耍。 只求你这次乖乖在监牢里待着别折腾,行吗?” 李琬苦苦哀求道,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她十分钦佩丈夫的为人,所以才格外担心。石守信若是真的小人长戚戚,她反倒是不担心了。 这件事连李婉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别说嵇康只是因为给朋友打抱不平被牵连了,估计就算他路上踩死一只猫,都会被司马昭抓起来审问一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就是专门为了嵇康这一碟醋,包了一盆饺子! 这时候讲什么公理大义,是非曲直,都是没用的,更何况嵇康还真不占理! 听了李婉的话,石守信心中黯然。这一次,他真的当了杀嵇康的帮手。 这些年他跟朝中很多人官员都有交情,比如说救过杜预的命,跟羊祜亦师亦友什么的。这些人知道他被吕安诬告,一定会帮忙在其中推波助澜。 换言之,让吕安最后落得诬告反坐的力量,十分强大! 吕安死,那么给吕安打抱不平的嵇康也得死,司马昭这一阴险布局,可谓是无懈可击。 至于石守信,只能算是不慎被牵扯其中的小人物而已。 “你去找羊公来此,我有话要跟他说。” 石守信对李婉吩咐道。 “阿郎,妾……不去行吗?” 李婉有些不情愿。 她真的爱极了现在的生活,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日子过得舒心没人添堵。一旦石守信出事,这一切都会被毁掉。 为了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嵇康,值得么? 虽然不知道石守信怎么想的,但李婉觉得,为嵇康出头非常不值得! 这一刻,她起了私心,她想保住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想因为一个和他们关系并不密切的人而陷入险境。 “你信我一次,我不会瞎折腾的。我已经有你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石守信认真的拉住李婉的手不放,很久之后,李婉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息说道:“好吧,反正你有事我也不活了,我们一家共赴黄泉,倒也热闹。” 说完,她起身便走,步伐甚是干脆。 石守信无奈苦笑,知书达理的好老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在李婉心中,石守信就算把徐氏收入房中都不算啥大事,但这次涉及大将军府对嵇康的围猎,让她心中胆寒。 可是,石守信如果不是这样的脾气,她还会爱这个男人吗? 其实李婉的内心也很矛盾,最后还是屈服了。因为她真的爱石守信爱到疯狂,又是知道对方是在坚持大义,她没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安静祥和的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羊祜果然来到了诏狱。 事实上,司马昭压根就没想对石守信怎么样,所以完全没有对他下达什么“封杀令”,亲友都是可以不经通报来看望他的。 但是嵇康那边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居住条件恶劣,而且彻底杜绝嵇康的所有朋友,如山涛等人看望,其倾向性表露无疑,就是来拉偏架的。 羊祜进入监牢,看到四周的陈设,面带微笑道:“昨日你夫人来找我求援,我还挺担心你的,今日一见,你在此安心休养便是,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些时日就能出狱,而且大将军肯定会对你有所补偿。” 他完全不紧张,因为只看这监牢的样子,就知道石守信不可能有什么事。潜规则嘛,大家都懂的。 “非也,此番是为嵇康而请叔子帮忙。” 石守信沉声说道。 羊祜面露古怪之色,随即叹息道:“嵇康帮着他人诬告你,你还替他说话,烂好人也不是你这样的,此事我不会帮你。” 果不其然,羊祜爱憎分明,这次就是嵇康莽撞的帮亲不帮理,那怎么能怨别人呢?他断然拒绝了石守信的请求。 羊祜内心是非常认可石守信这个人的,所以对于嵇康的诬告,他很是反感。 “那,请您阿姊来此总可以吧,我想求她帮忙说情。她跟大将军还说得上话。” 石守信没有坚持,而是提出了方案二。 “你这人真是……” 羊祜无奈摇头,不知道该说石守信什么才好。 他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了。怎么说呢,石守信是个好人,也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他这点急公好义,也不算是什么缺点。 总比奸险小人要强吧? “我就帮你这一次,之后关于嵇康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开口了。” 羊祜提醒石守信道。 “谢过叔子了。” 石守信感激的握住他的双手说道。 (本章完) 第34章 力挽狂澜 第34章 力挽狂澜 这天一大清早,羊徽瑜来到监牢,看着面色淡然的石守信坐在桌案前,立刻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她收起脸上的关切,装出一副压根和对方不熟的面孔,语气冷淡的揶揄道: “看来你在这没受什么委屈啊,居然还有书可以看。” 不等石守信回答,羊徽瑜就轻轻摆手,身后的狱卒连忙退了出去,徐莹守在过道的入口处,不让别人靠近。 眼见四下无人,羊徽瑜连忙跪坐到石守信对面,看着眼前英武挺拔的男人,心中一阵阵甜蜜。 她一脸关切问道:“石郎君,你没事吧?” 两只洁白的小手在石守信身上左拍一下右拍一下,似乎在确认对方有没有被狱卒殴打过。 石守信忽然一把搂住羊徽瑜的细腰,强硬无比亲了上她的嘴唇,两人昏天黑地吻在一起,很久之后才分开。 “别,别在这里,我怕被人看见。 你先说说这回入狱是怎么回事吧。” 羊徽瑜低着头羞答答的问道,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如同热恋中的女人一样,内心喜悦无以言表。 “瑜娘子,此事和嵇康有关。 麻烦你帮忙劝一劝大将军,千万不要杀嵇康。 此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最后让嵇康吃一些苦头就可以了,万万不可杀他。 当然了,此事还要你操作一番。” 听到这话,羊徽瑜立刻面色严肃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劝说道: “嵇康帮着吕安诬告你,结果你还替他上下忙碌张罗,当好人也不是这样当的呀。” 羊徽瑜看着石守信入狱,实在是心疼坏了,自然是对嵇康没什么好话可说。 “此番让嵇康入套的主要原因,其实也不过是大将军听信了钟会的谗言,认为嵇康乃是曹氏女婿,影响极大,应该杀掉他以儆效尤。 看似很有道理,但如今曹氏别说是女婿了,就说曹氏子弟都活得好好的呢!嵇康又算什么? 很多时候,人的杀念只在一瞬间,事后经常会后悔。大将军和钟会对于这件事的企图,是完全不一样的。” 石守信一语点醒梦中人。 羊徽瑜本来就参与家族政治,乃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政治动物。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颇有些道理。 “石郎君言之有理,我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羊徽瑜点点头道,看向石守信的目光温柔中带着欣赏,越看越喜欢的那种。 “此事并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是和个人前途密切相关。 钟会,是把大将军当刀在用,当然了,也是把我当刀用。 事后,杀嵇康之事,必定遭遇千夫所指,大将军名声扫地是必然的。 为嵇康求情者,一定是络绎不绝,甚至不排除出现声势浩大的情况。 到时候大将军可以找一个机会下台阶,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反正嵇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一顿之后流放便是了。 这样既可以正法令,也是网开一面笼络人心。 当然了,我这么做纯粹是私心作祟,并非是为嵇康出头。 嵇康若死,将来我必定也会被他人在背后议论,甚至被当做杀死嵇康的帮手,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瑜娘子应该这般劝说大将军,就说……” 石守信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没有任何保留。他说得很细,每一个点都提到了,还说了好几个劝说司马昭的方案。 其中,还包括一个保底方案:将嵇康关押起来就行,反正他也跑不掉,不如等伐蜀结束以后再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羊徽瑜点点头,石守信这番话入情入理,确实是这么回事。给的方案也很有可操作性,不妨一试。 “那事不宜迟,我这便去大将军府,说服大将军秉公审案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便宜了钟会呀。” 羊徽瑜总算是同意了此事,准备起身。 “瑜娘。” 石守信忽然轻声喊了一句,拉住了她的手。 羊徽瑜面色羞红,想起对方刚才偷吻她,于是白了石守信一眼问道:“又有何事?” “以后,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石守信和她对视,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只要阿郎不嫌我烦就好了。” 羊徽瑜如蚊子一般呢喃了一句,抽出手逃一般的离开了监牢。走出诏狱,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秋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思维已经彻底混乱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感遍布全身,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 嵇康的名头很大,是曹魏的名士。因为他娶了曹家的女儿,是曹氏的驸马爷,因此处死嵇康,让人想到了司马氏处置曹氏的那些“不可说之事”。 而且嵇氏也是沛县政治集团里面的一员,整体政治倾向,是偏向曹氏的。 于是兔死狐悲之下,很多人站出来给嵇康求情。 那些人辩解说:徐氏迷奸案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吕家人龌龊糊涂,案情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嵇康的罪过,顶多是识人不明而已,没有弄明白是非曲直就贸然莽撞发声。 罪或许有,但绝对是罪不至死啊! 然而,吕安如今已经被廷尉寺迅速问斩,做成了铁案。但关于嵇康的处置,却一直悬而未决,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博弈着。 一时之间,有人说嵇康应该无罪释放的,有人说嵇康要下狱以正典刑的,还有人说嵇康就是该死。 反正坊间是议论纷纷,成为了当下最热的议题。 司马昭也听烦了,什么人的意见都不听,甚至不许他们开口! 几天之后,羊徽瑜来到大将军府,说是有要事求见。 司马昭无奈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位嫂子为了什么而来的。 司马昭将羊徽瑜请进书房后,有些不安的询问道:“嫂子此来,应该是为嵇康之事吧?” “那不然呢,我与王元姬情同姐妹,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将军犯错,落下骂名么?” 羊徽瑜毫不客气的低声呵斥道!咄咄逼人的模样,和在石守信面前小鸟依人的姿态大相径庭! 司马昭没办法,他还是知道谁是在替他着想的。 给羊徽瑜面子就是给他夫人王元姬的面子。别人的话司马昭可以不听,羊徽瑜的话他至少也要考虑一番。更别说他还想讨好这位年轻嫂子。 “大将军已经决定要杀嵇康了对吧?” 羊徽瑜开门见山询问道。 司马昭点点头没有否认,此事自然不假,或者说,如今只要是混官场的都知道,嵇康必死! 嵇康被斩首那天,就是石守信被放出来,“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一切都安排好了,就跟演戏一样,这出戏的目的就是把嵇康给宰了。 就算石守信现在承认他迷奸了徐氏,而徐氏也改口说自己确实是被石守信迷奸了,足以说明嵇康没有冤枉谁,也不能改变这位会被明正典刑的结局。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走“程序”。 “你啊你啊,你不如你兄长的地方,就是心软,容易被坏人欺骗。 你知道吗,这次你又被人骗了!” 羊徽瑜怒其不争的叹息道,说得司马昭异常惭愧。 “嫂子何出此言啊?” 司马昭有些心虚的问道。这是以自家人的口吻在说话了,他也不得不好好听一听。 “钟会的借刀杀人之计,大将军是真看不出来啊?还是装糊涂呢?” 羊徽瑜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清冷的俏脸上满是寒意。 司马昭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对羊徽瑜作揖行礼道:“嫂子细说一下,有些话不妨说得明白一点。” “伐蜀成功之后,钟会的名望必定如日中天。 而大将军杀嵇康,只会失去民心,至少是士人之心。只看有多少官员,多少读书人替嵇康求情就知道了。 钟会事后可以推卸说是大将军强压此事,与他本人无关。但大将军可以推卸责任吗?就算你说是听信了钟会的谗言,外人又怎么会相信? 万一,万一大将军几年后遇到一点意外,一旦大将军府有变,岂不闻高平陵之事乎? 钟家的声望,可不比当年的司马家要差。钟会,也不比司马家的人更笨。 这样一个聪明之人,这样一个声誉卓著的世家,大将军就不怕么?” 不是吧? 司马昭立刻坐直了身体,瞬间又惊又怒。 羊徽瑜把话说得很直白:钟家,就是第二个司马家。钟会,就是第二个司马懿。 一旦你司马昭早亡,你就是第二个曹睿! 现在每做一件自损名望的事情,都是在给钟会登顶添砖加瓦! “嫂子让我缓缓。”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越想越是害怕。 平定淮南诸葛诞之叛后,司马昭就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这两年也放权给司马炎。 他并不是没想过身后事,所以才在两年前就开始谋划,蚂蚁搬家一般的准备伐蜀事宜。 羊徽瑜的话,乍一听似乎是危言耸听而已。 可是若把时间倒回三十年前,谁又会相信司马懿将来要玩“管理层收购”呢? 司马昭敢赌吗? 他不敢,因为即便是放过嵇康,也不是什么死人翻船的大事,凭什么一定要依着钟会的性子来呢? 现在的钟会,可比司马懿当年有潜力多了。只看年龄,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可以跟司马炎互相熬岁月! 更何况,司马昭身体怎么样,作为近臣的钟会,心知肚明! 看到司马昭有所意动,羊徽瑜继续劝说道:“大将军,此事不难解决。先把嵇康关押着不放,等伐蜀成功后,再来处理也是不迟,到时候很多是非对错就会自己浮现出来。就算要杀,那时候再杀亦是不迟,反正嵇康又跑不掉!” “谢谢嫂子,当年弟就得你鼎力支持,如今你还这般护着我,真是让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马昭感激说道。 他能在关键时刻上位,羊徽瑜在背后是出了大力气的。 让司马攸过继这件事,就是羊徽瑜提出来的。至于说羊徽瑜跟王元姬之间有没有互相支持,甚至是恶意做局吃司马师的绝户,那就很难说了,外人无从得知其中内情。 反正司马昭是最终受益人,这个是确凿无疑的。 在司马昭心中,羊徽瑜是绝对不会害他的,所以他对这位嫂子的看法很复杂。想和这位年轻寡嫂上床,不单是觊觎美色,也有情感方面的需求。 “大将军不妨先敷衍着钟会,然后等一大堆人跳出来为嵇康求情的时候,再顺着众人的意思,将嵇康流放,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不济也要等伐蜀成功后再来定夺,万万不可遂了钟会的意。 若是钟会此番立威成功,将来一旦有事,不知道多少人要站在他那边赌一把。 到时候恐怕祸事将近。” 羊徽瑜面色肃然说道。 “弟明白了,嫂子请放心。” 司马昭微微点头道,已经对钟会起了杀心。 为了给儿子司马炎铺路,他已经打算给机会让司马炎杀钟会立威。 当然了,不是现在,而是夺取汉中,大军返回洛阳之后。 “我有些乏了,现在回去歇着,大将军千万要注意钟会。嵇康关着就行了,大将军的事情大将军自己决断,不要被旁人蛊惑了。” 羊徽瑜在蛊惑司马昭,却提醒对方不要受到他人蛊惑,只能说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司马昭连忙应承着,亲自将羊徽瑜送上了马车,这才回到书房。 他拿出钟会写的奏折,越看越生气。 钟会直言要杀嵇康立威,以震慑曹氏宗族,以及同情曹氏的人。白纸黑字,历历在目。 “立威啊,只怕不是给我立威,而是给你自己立威吧?” 司马昭冷笑着,将手中的纸放到油灯上点燃。 …… 不出意外的,吕安因为诬告反坐被斩首,连带其兄吕巽也被抓捕,流放到边陲。本来就不复杂的案情,因为徐莹的陈述和那封休书,很快就尘埃落定。 然而嵇康的事情,却是越闹越大。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嵇康罪不至死,即便是再怎么追究,也不能杀头啊? 羊祜、杜预、陈坦甚至是卫瓘等人,都为嵇康求情,希望司马昭网开一面。 钟会担心司马昭心软,继续蛊惑司马昭道:不能不杀嵇康,要不然大将军府的权威就保不住了。 司马昭“从谏如流”,听信了钟会的建议,将斩首嵇康的日子,定在了五天之后,也就是二十四节气冬至这一天。 秋后问斩嘛,这日子选得也算用心良苦了。 行刑的地点就选在洛阳宫南门前的广场,这地方可以容纳万人不止。司马昭似乎就是想公开爆杀嵇康,给所有人都看看反对司马家是什么下场。 行刑那天,围观的人群将刑场围困得水泄不通。 三千太学生集体请愿,在洛阳宫南门前伏跪于地,请求司马昭网开一面。 正当钟会以为司马昭会严词拒绝的时候,这位大将军居然……同意了!人群顿时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让司马昭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满足! 钟会愣在当场,随即遍体生寒。 司马昭此前完全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位权臣,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筹谋已久的司马昭当即宣布:将嵇康流放到山阳县(就是他家),若无朝廷诏令,不许他出县,更不许官员聘用他为幕僚。 随即扬长而去。 司马家的阴险毒辣,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钟会完全没料到司马昭事到临头会耍他,如果提早布局的话,一计不成还有一计,钟会有的是办法弄死嵇康!只是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司马昭潇洒的离开,只剩下面色惊恐的钟会在风中凌乱。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洛阳宫南门跟前,时不时就有人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本章完) 第35章 富贵不还乡 第35章 富贵不还乡 羊徽瑜家的小院厨房里,石守信正穿着围裙做菜。今日被释放,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羊徽瑜居住的那间别院。 做饭的菜谱都是现成的,上次去河东的时候,石守信找驿站的厨子学了几手,如今都用上了。 发酵好的酥饼正在炉子里烤着,鱼肉做成的鱼丸,烫得半熟后丢到鲤鱼羹里,又是一道好菜。 院子里,心情大好的羊徽瑜正在和徐莹两人踢毽子,两人就像孩子一样,脸上满是无忧无虑的喜悦。 不一会,饭菜做好了被端上桌,石守信解下围裙落座,看到羊徽瑜正不可思议的瞪着自己。 “呃,菜品简陋了点,瑜娘子肯定是什么好东西都吃过,将就些吧。 我的厨艺一般,不太拿得出手。” 石守信讪笑道,他的厨艺还是跟李婉学的,那位才是从小开始下厨一直没停的人。 “并非嫌弃,只是感慨郎君如今也官员了,做官的下厨做饭,我是从未见过。” 羊徽瑜感叹道。 这顿饭是石守信为了感谢她仗义执言,从中斡旋而做的。羊徽瑜调笑说:其实嵇康更应该来这里做一顿饭。 不过那位曹魏名士,大概还以为是司马昭心软才放了他吧。 无论是石守信还是羊徽瑜,这次都是幕后力挽狂澜之人,不被外人所知。 石守信出狱这天和羊徽瑜聚在一起吃顿自己做的饭,两人都有种锦衣夜行的窃喜感,关系无形之中拉近了很多。 “钟会已经引起了大将军的猜忌,而他本人也必定能感受到这一点。石郎君要小心钟会啊,不排除他会利用伐蜀的机会反叛,做第二个诸葛诞。” 羊徽瑜一边给石守信夹菜,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是危险,也是机会。以我如今领兵打仗的能力,去伐蜀跟送死无异。所谓功勋,只能在钟会身上找。无功勋就无法获取更高的官位,若是只能当个都官从事,又怎么保护你呢? 对此我时常忧虑,这次正是破局的好时机。” 石守信握住羊徽瑜的小手感慨道。 “郎君放心,我会暗地里使力帮你的。” 羊徽瑜一脸激动说道。 一旁静静观摩,把自己当成吉祥物的徐莹,暗暗在心中感慨:恩公实在是太会哄女人了,几句话就把羊徽瑜哄得团团转。明明是求官,还说得自己像是为了羊徽瑜上刀山下油锅一般。 得亏石守信人品好,要不然以他的本钱,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人。 席间石守信总是在不动声色的恭维羊徽瑜,再加上这些饭菜对方从未见过,贵在一个新奇,所以吃得很开心,胃口都比平日里好了不少。 一顿饭吃完,羊徽瑜带着石守信来到书房,徐莹知情识趣的退到外面守候着。羊徽瑜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她这个身边人。 不过为了报恩,徐莹始终都在一旁打掩护。 她知道,今日羊徽瑜必定会身心沦陷。倘若是别的男人这般“攻略”羊徽瑜,她作为侍女必定会开口提醒,让对方不要被渣男骗色。 但那个男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于是徐莹选择了乐见其成。 进入书房后,石守信恭恭敬敬的给羊徽瑜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郎君今日怎么如此客气呀?” 羊徽瑜心情大好,微笑着反问道。 “石某心中分得清好歹,瑜娘子此番定然是费了不少功夫的。我从未将瑜娘子的帮助,当做是理所当然。将来我必定会为瑜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守信沉声说道。 羊徽瑜轻叹一声,微微点头,看向石守信的眼中充满了欣赏和爱慕。 她一腔热情,总算没有托付给白眼狼。 “瑜娘,你太心善了。” 石守信拉住羊徽瑜的手,轻轻揉捏着。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情绪,羊徽瑜慢慢的倒在石守信怀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搂着自己。 很久之后,羊徽瑜这才从他怀里离开,如小女人一般羞怯的低下头。在司马昭面前英姿飒爽的女强人形象,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守信这样温情脉脉的和她亲近,更多的是情感上的共鸣,这让羊徽瑜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石守信暗暗观察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羊徽瑜,想起明日便是自己重返军营之日,或许很难再回家了,顿时下定了决心。 嵇康的遭遇让他警醒,在这个是非不分的世道,唯有自强才能自保,其他都是虚的。 石守信在桌案上铺开一张纸,羊徽瑜领会其意,如同侍女一样安静的在一旁磨墨。 他提笔在纸上写道:秋水秋池满,秋时秋草枯。秋人饮秋酒,秋鸟弄秋声。 羊徽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变得柔和,慢慢抱住了石守信的胳膊。 石守信这两年已经把毛笔字练得可以拿得出手,不过羊徽瑜家学渊源,字比他强不少,还是嫌弃他字写得差。 于是这位美妇人掩嘴笑道:“你这诗文尚可,字却拿不出手了,不如现在我替你誊写下来吧。” “还有一半没写完呢。” 石守信摆摆手,示意羊徽瑜不要着急。 他在纸上继续写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羊徽瑜看到这四行字,瞬间眼泪打湿了眼眶。 “瑜娘。” 石守信轻唤了一声。 没想到羊徽瑜激动的抱着他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拼命捶打着他的背。 石守信心中亦是难过,为羊徽瑜难过,也为自己难过。但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停下来。 他一定要拿下这个女人! “瑜娘,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当年司马师怎么忍心伤害你啊。” 石守信抚摸着羊徽瑜的背感叹道。 羊徽瑜不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如同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从高处倾泻过来,冲垮了一切理智。 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懂她了! “我始终害怕伤害你,害怕始乱终弃。因为走上这条路,就没法回头了。” 石守信拿出一张手绢,在羊徽瑜脸上擦了擦,此刻满心的无奈与惆怅。 他心中暗想:事到如今,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所有的业障,都需要他将来偿还。只是,那是将来的事情。 人生在世不称意,能做的,唯有问心无愧而已。 “早就不能回头了。” 羊徽瑜低声呢喃了一句,如今她非常确信,那一夜荒唐,石守信真就把她当成李婉了。 二人四目相对,羊徽瑜正要解开自己的腰带,却是被石守信拦住了。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衣衫,只能我来脱!” 石守信看着羊徽瑜,一脸霸道的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貌美寡妇特别吃这一套,她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媚笑,乖巧的躺在了卧榻上。 很快,那宽松的襦裙滑落在地上,露出白皙可人的香肩。 随后她的身体,就像是洁白的宝玉一样,一点一点展现在石守信面前,没有任何保留。 “瑜娘子,你真美。” 石守信语气低沉说道,凝神看着床上的美人。 他很明白羊徽瑜需要什么:一个可以完全信任依赖的人和一场充满青春气息,奔放而自由的恋爱。 以及,男欢女爱! 羊徽瑜要一百,石守信会给她两百!他会让这个女人成为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是贪念,也是责任。 “郎君别熄灯,我要你仔细看着我。” 羊徽瑜喘息着抱住石守信,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语气轻柔中带着魅惑。 …… 天色渐晚,在门外等候的徐莹依旧等不到羊徽瑜出来。她把耳朵贴到窗户边, 徐莹几次都想戳破窗户纸偷看,最后硬生生的忍住了。于是只好躲在门房里打着瞌睡,脑子里幻想着石守信和羊徽瑜是怎么亲热的 就这样眯着眼睛半睡半醒,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徐莹猛然间惊醒,起身后退了两步,却好正好退到石守信怀里。 “是我,不用紧张。” 石守信扶住她的双肩温言笑道。 “原来是恩公啊,吓死妾了。” 徐莹松了口气,随即脸也红了。 “嗯,我要回家了,明日要去军营点卯。” 石守信微微点头说道。 徐莹不假思索问道:“瑜娘子呢?” “她累了,现在睡着了,我给她留了一封信,就不打扰她了。” 石守信像是想起什么,随意笑了下,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 和羊徽瑜睡觉,是他原本就计划好了的。别说这位寡妇貌美如,美艳不可方物,就算她是个丑八怪,石守信也会做“该做”的事情。 拯救嵇康,这份人情大得没有办法偿还,所以他只能打直球,让他和羊徽瑜的关系更进一步。两人有了实质性的男女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说,信任就会超过普通的朋友。 不然还能怎样呢?羊徽瑜付出了政治成本,她是希望有回报的,这是人之常情。 “恩公,妾不是说瑜娘子不好,而是您和她这样……若是事发,该如何收场呢?” 徐莹很是诚恳的看着石守信,忧心忡忡的询问道。 “这是我和她选择的路,既然走上这条路,那么就必须承担一切后果。 我是个男人,一定会护着她的。” 石守信没有反驳和辩解,而是直言不讳,直抒胸臆。 “恩公,您真是个伟丈夫呢。” 徐莹真诚的赞叹道。 “苟活于世间,但求问心无愧罢了。至于是非对错,我是没资格去说的。 我和瑜娘子之间的事情,肯定是不对的,只是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石守信摆了摆手说道,非常坦荡。 徐莹点点头,想留对方在这里过夜,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石守信笑道:“待这些事情了结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交待? 徐莹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一脸的难以置信。 “恩公,是真的吗?” 徐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和瑜娘子的关系,绝对不能让外人得知,可是你全程都知道,甚至还参与其中了。 将来,瑜娘子怎么可能容得下你呢? 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她现在只是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罢了。等她想到的时候,看你的目光便会和现在不同,心中的想法也会不同,你就会变得很碍眼。 但你做了我的妾室,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便是釜底抽薪。 如果你因此而死,那就是因为我而死的,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 徐莹吓得面色煞白,她紧紧握住石守信的双手,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好好服侍瑜娘子吧,她……其实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要不然你早死了。” 石守信叹息道。 这话听起来很荒谬,但不知为何,徐莹却觉得石守信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恩公,您的心肠真好。 妾也看出来了,瑜娘子被您迷得团团转。 您要什么,只要她有,都会给您的。 她遇到您,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若是换了他人,只怕会万劫不复。” 徐莹幽幽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艳羡。 “她啊,就是被司马师苛待了一辈子,战战兢兢的活着。 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一定会给她想要的。 她是个可怜人,如果能够不伤她的话,我一定不去做伤她的事。 人生短短数十年,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当了她的男人总要为她做点事。 你让车夫驾车送我回家吧,外面宵禁,没有马车回不去。 我夫人还在家等我。” 石守信对徐莹吩咐道。 门房外,羊徽瑜站在窗户旁,安静听着石守信和徐莹闲聊。她嘴角挂起一丝甜美的笑意,却又眼泪打湿了面庞。 (本章完) 第36章 焦虑 第36章 焦虑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重新回到军营中的石守信,依旧在阅览军法。 不得不说,曹魏的军法非常的……灵活。不仅军制多样,不同军制的军队,内部实施的军法也不同。 比如说,禁军与那种跟着将领走的世兵制军队,军法就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世兵制的军队之中,基本上就是主将的一言堂。 石守信想到了“抓大放小,因地制宜”这八个字。 监军不是什么都管,也不是什么都不管,这里头有一条很灵活的红线。 而这次他作为监军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盯住钟会! 其他的事情,卫瓘会料理的,倒是犯不着他来出手,任务堪称是“简单任务”。石守信之所以这样努力读军法,不是因为这次监视钟会需要,而是他想从中学习治军之道。 这世道,不掌控兵权就像光着身子在街上走一样。既然有机会学习,那一定要好好的学。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独自领兵的。 按照过往的常理,蜀军应该在秋后北伐。可是今年却很奇怪,蜀国国内很安静,姜维屯兵沓中厉兵秣马,传言说他与成都朝廷不和,为避祸而在北方不回,消息言之凿凿只是不知真假。 没过几天,司马昭就下令,卫瓘领着这支不受任何主将节制(包括钟会),兵员只有千人的“监军队”,马上打点行装,即刻开拔前往关中。 此时羊琇已经提前离开了军营,去关中接管本部兵马去了。军营之中除了卫瓘外,就属石守信官最大。 卫瓘让石守信在军中挑选百人为本部人马,到时候有可能会单独行动。 开拔的前一天夜里,羊徽瑜将石守信请到了自家宅院。书房里,两人没有抱在一起肌肤相亲,而是羊徽瑜在给石守信交待大事,后者端坐于桌案静静聆听。 “此役的风险,不在于战况如何,大将军府传来的消息,汉中兵力空虚。如果没什么意外,战况应该很快就能见分晓。 真正的麻烦,在于钟会的想法。” 羊徽瑜面色肃然说道,眼中满是担忧。 “瑜娘请讲。” 石守信微微点头说道。虽然他已经提前知道“答案”,但这场“考试”,是拿命去考的,容不得半点马虎。 “经过嵇康那件事以后,大将军已经有了杀钟会之心。可问题在于,钟会也是聪明绝顶,如果知道大将军要杀他,钟会就有可能会谋反。 他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现在我估计,钟会很可能已经有了反心。经过淮南三叛,谋反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吧? 如果钟会要反,到时候他带着兵马,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询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路,这该如何处置?” 羊徽瑜说出了一种很令人担忧的情况。 “钟会人缘极差,谋反成功几无可能,跟他走必是自取灭亡。 如果从贼,事后肯定要被大将军处置。若是不从,当场就要死,确实难办。”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羊徽瑜握住他的手,无奈叹息道:“这些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靠你自己了。” “明白。” 石守信点点头,羊徽瑜对他掏心掏肺的,他自然是领情的。 “此外,杜预也会独领一军。 你救过他的命,他肯定会跟你共进退。至于羊琇……他平日里心高气傲,不见得会看得起你,唯有你拉着杜预一起,再跟他晓以利害,他才会听你的。 毕竟,羊琇也看不起钟会,不可能依附于他。此番要是叔子愿意去,你们联手必定无忧,唉!” 说完羊徽瑜直摇头,很多话她又不可能跟羊祜说。她总不能说自己当了别人的情妇吧? 现在她与石守信说的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在羊徽瑜看来,只是心中猜测,即便是向外人求助,也无从说起。 唯有石守信知道,钟会……那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羊徽瑜不但没有夸大其词,反而是低估了钟会的胆量。 “你也多保重,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石守信握住羊徽瑜的手说道。 那一夜的荒唐事,他已经听羊徽瑜说过了,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石守信也是无语。 羊徽瑜从温县来洛阳,上次来时,还是羊祜到洛阳为官时,已经是多年以前。这次来洛阳也是为了伐蜀之事,想让羊祜在其中可以从中捞着些什么。 终究,她和石守信的孽缘还是因为伐蜀而起。 石守信原以为羊徽瑜是那种深闺怨妇,多年独守空房想找男人,没想到这孽缘居然是自己起头的。 石守信回味了一番,过往羊徽瑜种种不可理喻的亲近,如果有那件事打底的话,就顺理成章,完全不值得奇怪了。 其实在那次之后他也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只不过后面大事小事一茬一茬的,没时间去细想。事到如今,只能说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我欺。 从羊徽瑜平日端庄周正的行事风格看,确实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快回家看看你夫人吧,我正好今天来了月事。” 羊徽瑜尴尬笑道,脸上有一丝落寞和遗憾。她现在心中有一团火,只是使不上力气。 “嗯,那我回去了。” 石守信点点头,随即离开书房上了司马昭为羊徽瑜准备的“专车”。 ……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大将军府的书房里,钟会将一张地图挂在墙上。司马昭端坐于书案前,不苟言笑,正在听钟会讲解此番伐蜀的规划。 “探子回报,如今蜀国内斗不止。黄皓和诸葛瞻意图罢免姜维,让阎宇代替大将军职位。而姜维厌恶黄皓弄权,上书请杀之,刘禅不听。姜维惟有避居沓中屯田,拥兵北防。 故而,今年蜀国没有北伐,并非是姜维不想,而是不能。”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司马昭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杀钟会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正是用他的时候,司马昭对这位行事招摇高调的亲信,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以及放权。 看上去像是“君臣相得”。 “大将军,此番我是谋划兵分三路伐蜀: 西路由邓艾所率的本部人马,出狄道分进合击向甘松、沓中进攻姜维,拖住蜀军主力让他们不得回防汉中; 中路军由诸葛绪率领,自祁山向武街、阴平之桥头切断姜维后路,也是防止邓艾胡来。 而东路军,我会亲自率包括禁军和关陇兵在内十余万将士,分两路从斜谷、骆谷进军汉中,分别由胡烈和李辅领兵。 前两路都是佯攻,东路夺取汉中才是主攻。只要夺取汉中,立刻派兵屯守要地,然后大军返回关中休整,伐蜀之战结束。 一切都以稳妥为主。” 钟会对司马昭行礼道。 不得不说,钟会虽然有很多缺点,但确实是有才能的。这番谋划,可以说是四平八稳,完全契合司马昭的政治需求。 典型的打政治仗,目标明确,没有任何累赘和多余。 依照这个作战方案,只要不出意外,拿下汉中难度不大,成功率极高。 拿下汉中后,司马昭便可以进位晋公,加九锡,实现自家权柄传承。自此以后,司马昭就不担心身后事如何了。 自己不能称帝,那就让司马炎将来称帝,相信后人的智慧就可以了,曹操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忽然之间,司马昭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冤枉钟会了。这位确实是在嵇康那件事上有极大私心,但这次谋划伐蜀,看起来还是靠谱的。 “就这么定下来吧,大军先开拔到关中,引而不发。同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打通行军路线!” 司马昭沉声说道。 他伐蜀准备了好几年,就是不想有那种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前往关中的场面。如此一来,傻子都知道要伐蜀了,等大军开到汉中,姜维的兵马早就回防,还打个球啊。 “下官这便出发前往长安,洛阳兵马,可以缓缓而行。” 钟会对司马昭作揖行礼说道。 “嗯,士季谋划甚合我意,这便动身吧,我在洛阳等你得胜归来。” 司马昭哈哈大笑道。钟会随即领命而去,回家收拾行囊,准备奔赴关中公干。 待他走后,司马昭长叹一声,心中有股憋了很久的郁气被吐了出来,有种身心通透的舒畅。 其实,自从曹奂上位后,这位天子就很懂事,知道他就是个橡皮图章和大号工具人。所以在登基的那年,就给司马昭上了一键三连篡位套餐: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司马昭拒了。 一年后曹奂又加,司马昭又拒。 后面就是曹奂一直加,司马昭一直拒,到现在已经加了四次拒了四次。据说曹奂现在正准备加第五次,司马昭依旧打算拒绝。 事实上,强行登基,也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后世史书所记,就比较难听了。而且没有军功打底,强行登基的话,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不排除再次出现淮南三叛的情况。 这次伐蜀,可以说是寄予了司马昭的全部希望和念想。 忽然,他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派人去把主簿师纂找来。 深夜召唤,很不寻常。一见面,跟随司马昭多年的主簿师纂就低声问道:“大将军,深夜相召,有什么要事下官去办么?” 司马昭将一封刚刚收到不久的帛书放在桌案上,示意师纂自己看。 “这……” 师纂差点说这人是傻子吧,看到落款是邓艾,这才没有说出口。邓艾居然还在劝说司马昭不要出兵伐蜀,并且罗列了原因一二三四五等等等。 你说他傻吧,他说的头头是道,不像是在胡搅蛮缠的,每一点都切中要害。 你说他聪明吧,如今朝廷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司马昭伐蜀已经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经射出去了! 邓艾还在那说不要出兵,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去一趟狄道,跟邓艾好好说说本将军的意思,然后作为副将稍稍牵制一下邓艾,让他不要胡作非为。 该动的时候要动,不该动的时候不能动!” 司马昭沉声吩咐道。 听到这话,师纂一股恶气涌上心头,要不是面对的是司马昭,他早就骂街了。远方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在低语:你拿着这把刀,去把唐僧师徒给杀了。 邓艾部曲跟师纂根本不熟悉,他这个大将军府的主簿空降到陇右当副将,这个命令真是一言难尽。 邓艾已经在西北屯田多年,那边上上下下都是邓艾的亲信。师纂空着手去,能掌控住军队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师纂是大将军府的主簿,他的个人前程,和司马昭是完全绑定在一起的。 “明白了,下官这便启程,请大将军放心!” 师纂对司马昭行了一礼,接过军令转身便走。 司马昭连忙喊住他,低声吩咐道:“到时候邓艾若有反心,你可以便宜行事!” 看着师纂离去,司马昭松了口气。 他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反而因为该下的命令都下达了,患得患失之间产生了难以忍耐的焦躁。 一大清早,打着哈欠的羊徽瑜,就被司马昭请到了书房,她看起来睡眼惺忪,慵懒的脸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 只是看到这位眼睛都熬红了的大将军,羊徽瑜马上调整了心情,她迷惑不解问道:“大将军是因为什么事情忧愁么?” “还不是钟会领兵之事,唉!” 司马昭长叹一声。 “大将军既然担忧钟会,何不自领一军去关中?” 羊徽瑜揶揄问道。 司马昭顿时哑火了,有些幽怨的瞪了羊徽瑜一眼,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叹气。 羊徽瑜上前给司马昭倒了一杯酒,安慰他道: “大将军啊,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做,你必须要在洛阳坐镇。 以我愚见,三路伐蜀大军之中,诸葛绪能力平庸,只是为了堵住邓艾胡来的垫子。 伐蜀大将之争,必定在邓艾和钟会二人之间产生。 既然钟会强势,不如大将军现在就加封邓艾。钟会得知此事后,必定妒忌邓艾,二人便不可能联合起来,据有蜀地而自立。 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大将军坐山观虎斗,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对啊! 司马昭激动得站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样。他兴奋得差点没把羊徽瑜抱住猛亲一顿。 羊徽瑜松了口气,其实这些话也不是她想的,而是石守信和她房事完以后在床上说的。 “是了是了,嫂子说得对,说得对。” 司马昭感激的点点头,心中忧虑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法。 羊徽瑜指了指桌案前的软垫,示意司马昭不要激动,坐下再说。二人落座之后,羊徽瑜长叹一声道:“唉,国事烦忧,大将军要保重身体。伐蜀之事,在于互相制衡,大将军多想也是无益。” 听到这话,司马昭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他知道这位嫂子一直与自己相善,特别是在建议司马攸过继这件事上,直接锁死了继承大统的格局。说句难听的,从暗黑的角度看,就是这位司马师的继室,配合司马昭夫妇,夺取了司马师奋斗一生的胜利果实! 司马昭对羊徽瑜有些不可启齿的小心思,也是源自于此。嫂子半个屁股都坐我腿上了,何不跟我睡一个被子呢? 他就是这么想的。 “你兄长狠辣无情,喜欢杀人立威,哪怕至亲至爱之人也照杀不误。 大将军你和他不同,你心软又好面子,容易被人蛊惑。钟会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他活着,就是在不断让你得罪人。他在把你当刀,来办他自己的事情。 杀一个钟会,多少可以挽回一些声誉,这件事犹豫不得,迟早要办了。 从现在开始,大将军就要准备此事。不杀钟会,难道将来杀得朝堂血流成河吗?” 羊徽瑜循循善诱,说得入情入理。表面上看是在贬损司马师,实际上则是在暗夸司马昭人品比他兄长好得多,这话让司马昭心中很适用。 司马昭点点头,默认了嫂子羊徽瑜的说法。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但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完全不一样了。 “嫂子说得对,是要提前准备一下。” 司马昭眼中寒光一闪,已经下定决心了。 羊徽瑜看到司马昭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起身告退。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只能看石守信自己了。 (本章完) 第37章 监军的日常 第37章 监军的日常 冬季如期而至,关中大雪茫茫,银装素裹。 石守信和那一千“监军部曲”,被安置在长安城外的营地,并且不允许入城。 当然了,这是钟会在给他们下马威,毕竟,这次钟会才是主将。 卫瓘并非是钟会的“自己人”,所以这位关中都督,也是故意在给卫瓘脸色看看,让他们这些监督钟会的人,提前适应适应。 寒冬腊月,看着别人进城里吃着火锅唱着歌,自己在城外大营吹冷风,心情肯定不会好。 卫瓘是这样,石守信也是如此。 这天军帐外北风呼呼的刮着,卫瓘和石守信二人围在火盆旁边烤火。北风时不时就能吹进军帐,带来一阵冷意,倒是无须担忧一氧化碳中毒。 “钟会目中无人,待春暖后出兵伐蜀,只怕这一路上不会那么太平呀。” 老硬币卫瓘骂了钟会一句。 不过石守信却没有接茬,只是非常客观的评价道:“大都督在关中毫无根基,甚至可能连军中将领都没认全。他给监军难堪,是做给军中将领看的。既然无法笼络人心,那么让众人畏惧,也是统帅大军的一种方法。” 听完这话,卫瓘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没有接茬。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之声。 “卫监军,右将军胡烈求见。”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凑到卫瓘耳边低声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 卫瓘微微点头道,面色平静。 事实上,因为对蜀国的战事,胡烈刚刚已经被封为征蜀护军,比右将军提了一级,作为钟会的副将伺候左右。 而卫瓘是镇西将军军司,监军持节。虽然没有指挥权,但是拥有绝对监察权。钟会要处置军中哪个将领,理论上都必须由卫瓘点头才行。 所以面对胡烈,卫瓘还是有心理优势的,一点都不怂。 不一会,胡烈走进军帐,一眼就看到了石守信,顿时大喜过望。 不过卫瓘在此,他还不敢造次,连忙对卫瓘行礼道:“卫监军,先锋军今日开拔,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请派一监军与先锋军同行,此乃常例。” 三国时期战争为先,即便是先锋军在前面开路,也是要有监军随行的。要不然这年头又没有电话网络,前锋军或是怯战,或是投敌,那岂不是要坏大事? 所以胡烈此番来这里,并不是找卫瓘的麻烦,而只是例行公务而已,他也不是钟会的亲信! “大都督命你来的么?” 卫瓘翻了翻眼皮,一脸不悦的样子。 这个天气催促先锋军出征,钟会的手腕可不简单,就是故意给下面人难堪的。 不去?呵呵,钟会正想借某个人的人头来用一用,震慑三军呢! 你不去试试! “卫监军,您就别为难末将了,军令在此,请您过目。” 胡烈掏出一张帛书,递给卫瓘。他是直接听命于钟会的,又受卫瓘钳制,可谓是两头受气。 “敢当啊,你带着本部一百人,随军出发吧。天寒地冻的,多带几条毯子御寒。” 卫瓘面色淡然吩咐道,这不算是职场霸凌,但很明显也是有困难就让下属先上。 “卫监军请放心,石某这便出发。” 石守信微笑接令,没有任何怨言。胡烈很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二人一起出了军帐。 “请兄长放心,石某一定配合你出征,有事尽管吩咐。” 离开军营之后,石守信对胡烈眨了眨眼道。 哪知道胡烈一脸苦笑,摇摇头道: “如果这次是我和你同路出征,那可快活得紧,我什么也不用担心。但此番出征我乃副将,要在大都督身边随时待命。 这次先锋军主将是牙门将许仪,他是魏国名将许褚嫡子。而我原本坐镇荆州,也是被调到关中不久,跟他一点也不熟。” 原来如此!石守信好像明白了什么! 现在魏国军队的中下层军官,还是跟着曹操起家的那批将领的后人,他们无所谓谁掌控朝廷,但是彼此之间关系盘根错节。 这些人,跟司马家的亲信并不是完全一条心,也对曹氏没什么同情,或者简单点说,就是抱有那种每月八百块的打工人心态。 胡烈的身份倒是很明白,他是西北地头蛇安定胡氏的胡遵之子。 胡遵则是司马懿的亲信,自然是跟许褚的后人没什么交情,也说不上话。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各类人各类心思,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兄长不必介怀,你的面子我肯定给。许仪不管怎么闹腾,我都会配合他把事情办好,不会让你丢人。” 石守信对胡烈作揖行礼道。 “好!贤弟你放心,出征之后有什么事情,胡某都会护着你,断不能让你被人暗害了。” 胡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顿时觉得石守信此人非常仗义,跟自己很合得来。 半个时辰之后,队伍行进到长安城西的一处军营,石守信估算了一下,从营帐数目看,这应该是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是曹魏军中常见的步军编制。 通常,这样规模的队伍,会被主将分配用来扼守据点,前进开路,绕后偷袭什么的,打打佯攻之类的,执行一些除了决战以外的日常任务。 石守信从前也是不知道这些信息,他最近天天都在读军法,自然是对军中编制,以及用兵规律有了更多更直观的认识。 不一会,营门处走出来一个瘦高的将军,他懒洋洋的对胡烈行礼道:“胡将军,我乃门牙将许仪,全军已经整装待发,敢问这次随军的监军何在呢?” 许仪自然是看到了石守信,只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位长得人模狗样,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特别不爽,故意装作没看见而已。 “这位是石守信字敢当,本将军的义弟,作为监军和你一同出发。他身后的百人是参与执法的本部人马。” 胡烈故意提了一嘴,石守信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听到胡烈介绍,许仪这才收起心中的轻视,没有再阴阳怪气的说话了,只是对着石守信微微点头道:“石监军入营吧,我跟你说说行军路线,胡将军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对胡烈也没什么好脸色。 军中称职务,哪里有什么义弟!人家父子兵还以官职相称呢? 许仪心中暗暗鄙夷胡烈任人唯亲。 石守信感受到了一种被疏离的沉闷气氛,只好跟在许仪身后进入大营。他手下那队百人的监军队,也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监军单独节制的部曲,从军服到军帽,都与许仪的手下都有极为明显的差别,可以一眼辨别。 仗还没开始打,内部的潜规则就已然开始运转了起来,这让石守信有些担忧。两军对垒,敌弱我强的大势只能确保司马昭伐蜀成功,却并不能保证石守信本人不会死于非命。 此前他与羊徽瑜多番探讨,都感觉此行不会一帆风顺。 在大营内饱餐一顿之后,三千人的大军即刻拔营起寨,向西行军。在武功县那边,有一个供给军粮的粮库。据胡烈所说,他本人之后会率部作为大军主力,走褒斜道。 而许仪此番开路,也是走褒斜道,说白了,就是作为胡烈大军的先锋军。 另外一路大军,则是走傥骆道,由前将军李辅率领,两军分进合击,在汉中汇合。 好巧不巧,钟会并不会和李辅同路,而是会跟胡烈一起走褒斜道。其实这样安排的原因也很简单,李辅曾经是司马懿的部将,在军中资格非常老,钟会使唤不动李辅。 所以只能折腾资历较浅,又不善言辞的“二代子弟”胡烈。柿子捏软的,本就是人之常情。 但是石守信知道,比起卫瓘和胡烈来,他和许仪则是“更软的柿子”。 此番行军在入山之前,沿途都有军粮供给,可以敞开吃没问题。但是入山后走褒斜道,后勤就没那么顺畅了,冬季更是运输不便,一路上估计只能吃干粮,少不得挨饿受冻。 这也是许仪如此大怨气的原因。或者说,是钟会在故意刁难他们这些人。 来到武功县县城外,许仪下令在城外扎营,并不进县城修整。武功县县令派人送来热菜热饭,虽无酒但有肉,算是很用心了。 石守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过问。入夜之后,他来到许仪所在的军帐,单独与这位门牙将闲聊。 已经是中年大叔的许仪,虽然看不惯石守信这种从来没有提过刀的“小白脸”,但碍于胡烈的面子,他还是屏退了亲兵,一边烤火一边老神在在,打算听听石守信到底会说什么。 “许将军,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么?” 石守信沉声问道,这一问就把许仪给问住了。 “有何不妙?” 许仪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开口反问道,心中暗暗警惕。 “关陇与汉中之间山道崎岖,寒冬腊月并非出征的好时机,再怎么说,也该是春节后再动身。 开春之后,蜀国百姓要在田间劳作,难以组织兵马抵抗,对我们有利无害。 虽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是常态,但天气严寒,冻土难以挖掘,流水结冰无法走船,无论是开山还是搭桥都颇为不便。 大都督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所以石某窃以为,这次的军令,很有些不同寻常。” 石守信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当然了,他不可能直接说钟会图谋不轨。 “言之有理,真要说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许仪点点头,不再轻视石守信,对他的敌视也淡了许多。 “石某心中有个想法,反正褒斜道的入口是郿县,许将军不妨在大军抵达郿县后停留三日不走,看看大都督会不会派人来催。 若是派人来催,许将军则回复说大雪封山不便行走,或者将军也可以事先派人去长安禀告大都督。 到时候大都督若是不同意,或者再次派人来催促,许将军到时候勉强同意便是。 真要这样,说明石某的猜测是正确的,到时候我们再说。 若是无人来催,那只能说石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后多少要当面给大都督(钟会)赔个不是。 许将军以为这样处断行不行?” 石守信一脸诚恳建议道。 许仪听后揣摩了一番,微微点头没有反对。这一招,就是故意停在褒斜道入口一两日,看看钟会是什么反应。 他看向石守信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言,大都督真的派人来催,那许某倒是要跟石监军赔不是才对。” “那就歇息一夜,明日继续行军前往郿县。” 石守信对许仪作揖行礼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诚意,许仪对石守信的态度好了很多。他勉强笑道:“好说好说,石监军也多保重。这寒风刺骨的,冻到了可就麻烦了,野外连医官都找不到。” “年轻人火力旺,石某不会耽误行程的。” 石守信笑着说道,随即转身离开了许仪的营帐。 第二天,大军立刻开拔,只是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郿县就在武功县以西不远,走了一天的路,到傍晚的时候,队伍已经抵达县城郊外。 许仪下令在此地扎营,同样是派人进县城催要军粮。结果同样也是和武功县一样,县令亲自带人送来热食,一点都不含糊,一板一眼做得没有任何破绽。 石守信拉住这位李姓县令问道:“我等此番行军,沿途各县都有充足供应,你们平日里的准备,都有这般充分么?” 三千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了。因为并非每一处粮仓都在县城之内,所以要保证大军充足供应,不提前准备是不行的。粮食就算有,也需要专人短途转运,时间未必来得及。 郿县县令笑道:“大都督早有部署,我等岂敢怠慢。各县粮仓都已经准备妥当,别说是供应三千人吃饭了,就算是再多三千也是无碍的。” 石守信连忙对他千恩万谢,态度非常恭敬。 这县令也是小官,平日里少不得受窝囊气,受到石守信尊重,他自然是心情大好。 石守信趁机向他打听了不少关于褒斜道的事情。这不听不打紧,一打听瞬间感觉大事不妙。 原来,郿县县令告诉石守信:褒斜道确实是关中到汉中的主要路线不假,但是因为多年战乱,山间栈道很多地方都有损伤或者塌陷,甚至其中一些还是蜀军专门派人来破坏的。 此刻进山开路,修复栈道估计是难免了。 从时间上说,修复栈道肯定是来得及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冬天里修栈道,不吃点苦头怎么可能呢? 石守信好言好语送走郿县县令,却是没有将打听到的事情告知许仪。 大军在郿县外扎营后,许仪派人快马前往长安,告知钟会风雪太大进山很危险,等雪停之后,大军会即刻进山开路。 果不其然,派去传信的亲兵被钟会下令打了二十军棍,不能下地走动只好在长安养伤。钟会派他自己的亲兵前来郿县向许仪传达军令:接令后即刻进山,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从事。 那位传令兵扔下军令就走,压根就没有跟许仪解释的意思。事情果然如石守信所说,阴谋的气息渐渐笼罩,这下许仪彻底不淡定了。 (本章完) 第38章 头顶上的乌云 第38章 头顶上的乌云 啪! 一个雪球打在吴婶脸上,糊了一脸白色。这位李家的远亲,异常狼狈的抹了抹脸上的雪粒,看到不远处穿着厚袍子的李婉,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正看着自己哈哈大笑。 吴婶童心大发,立刻抓起地上厚厚的雪,揉成团朝对方扔了过去。 二人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阵鸡飞狗跳,等玩累了,才回到大堂中煮上姜汤歇息。 “不知道阿郎现在怎么样了呢?” 李婉长叹一声,面露愁苦之色。 前线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现在伐蜀之战好像开始了又好像没开始,处于酝酿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憋闷期。 朝廷并没有下诏书伐蜀! “阿郎厉害着呐,哪里需要担忧啊。” 吴婶面带微笑劝慰道,其实她也很担忧李家这位姑爷,不过想想石守信只是担任监军,应该不可能冲到第一线去。 所以,应该……还好吧。 人家夫妻小两口的,平日里如胶似漆,骤然分开,想念是难免的。吴婶虽然是过来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去年我父亲还在关中,有事还可以照应一下,现在他已经回了洛阳,所以就麻烦了啊。” 李婉不像吴婶这般啥也不懂,无奈叹息道。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云一般,都要飘到关中去了。 据李婉所知,此番伐蜀还是有些风险的。 钟会是什么人,她也听父亲说过,反正那就是个不择手段,而且很不好相处的人。这个人当主将,鬼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这时,细狗贼头贼脑的走进堂屋,对李婉小声说道:“大娘子,羊公的阿姊来了,还带了很多野味。” “嗯,我这就去迎一下。” 李婉点点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 石守信在家的时候,羊祜经常来串门,他们夫妇也经常去羊祜家串门,这并不稀奇。 但羊祜的姐姐来这里,就有点奇怪了,特别是石守信此刻还前往关中从军去了,根本就不在家。羊祜的姐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李婉来到院门口,看到羊徽瑜的侍女徐氏,正在招呼车夫将马车上装着的野味搬到院子里。 而徐氏身边,就是气质出众的羊徽瑜,此刻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您是羊公的阿姊吧,快快进屋里坐。” 李婉连忙邀请羊徽瑜进堂屋。她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不了,我就是替叔子来给你们送点野味,你夫君出征了,家中都是女流之辈。叔子本想来拜会,但实在是碍于男女之防不方便上门,我就替他代劳了。 这些野味都是叔子打猎打来的,我们家在洛阳人少,也吃不完。” 羊徽瑜笑道,态度很是客气,待人接物没什么架子。 今日她披着黑色大氅,穿着紧身的火红色袍子,搭着一块水蓝色的披肩。纤细腰身和曲线柔美的臀部展现无遗,迈步的时候微微扭着腰,动作十分的优雅。 白皙的脸庞配上特意点过的红唇,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乌黑的秀发打理得柔顺光滑,一部分披在肩上。整个人不仅显得美艳非常,而且充满了贵气。 反观李婉穿着一件青色厚袄子,刚刚还打了雪仗,身上还带着冰渣。再加上她一向都不喜欢打扮未施粉黛,此刻看着土里土气的。 和羊徽瑜比起来,倒像是个女仆。 “好好好,那就谢谢您了。” 李婉连忙道谢,羊徽瑜也没有停留在此,等车夫把那些野鸡野兔什么的搬到院子里以后,她与李婉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和徐莹一起上了马车,飘然而去。 眼光毒辣的吴婶站在院子里,看着羊徽瑜的马车缓缓驶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吴婶,你是羡慕别人衣着华丽呢,还是羡慕出门就有马车可以坐?” 李婉拉着吴婶的胳膊,摇晃了一下,没好气反问道。 “刚刚那位,是不是大将军的嫂子啊?” 吴婶忽然开口道。 李婉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是啊,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司马师死后还能在司马家屹立不倒,真不简单。” “厉不厉害我倒是没看出来。” 吴婶吐槽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怎么说呢……你不觉得她那样子看着挺骚的吗?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 向来不在意言语粗鄙的吴婶直言不讳点评道,听得李婉一愣一愣的。 吴婶不提她还说不上来,刚才羊徽瑜就一直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可不就是“骚”嘛。 不不不,也不算是“骚”,李婉觉得应该说是故意把自身的美丽,露出来给别人看的姿态! 或者说,是上门来炫耀姿色的! 本来这年头女人常穿的衣裙,明明就是以宽大为主,压根看不出身材的。可是这位偏偏里面穿一件贴身的红袍子还把腰束紧,外面再套一件宽松的披肩,遮一半露一半。 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腰身纤细匀称,盘靓条顺一样。 “这位羊氏如果不是司马师的遗孀,应该会引起很多男人注意吧,你看她那样的,对吧? 这种寡妇要改嫁很容易的。” 吴婶一脸八卦,双手比划着,凑到李婉耳边小声说道,在那品头论足。 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她是过来人,女人身上的骚味,她看一眼就能品出味道来。 “你这张嘴胡乱说话,要是被司马家的人听到,你就死定了!” 李婉恶狠狠的威胁了一句,不过心里却是觉得吴婶说得对。 羊祜的这位亲姐姐,颜值有点厉害啊。 李婉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焦虑。 她看了看自己这身老土衣着,心中暗想平日里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妆扮,免得将来石守信发达了以后,自己会丢丈夫的脸。 …… 咯咯咯,咯咯咯。 褒斜道的悬空栈道上,石守信身上裹着一条毛毯,身体被冻得牙齿打架。 面前是断了一截的栈道,栈道下方是一条已经被冻住的溪流。 此时此刻,军中士卒正在砍伐山间树木,还有人在拿着锯子在加工木料,准备重建那一段栈道。 其实修复栈道的工程量并不大,毕竟可以就地取材,而且不是重新开始建。 可是天气真的太冷了,山间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感觉凉飕飕的。此外,还有时不时飘落的大雪。 “石监军,我们今日还要继续修复栈道么?” 许仪走上前来询问道,他也没有披甲,身上同样是裹着一条毛毯。看着前方蚂蚁搬家一般正在忙碌的士卒,许仪忍不住长叹一声。 临近春节,跑山里面修栈道,这真不是人干的活!该说不说,钟会真踏马不是东西! 许仪在心中暗骂,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官大一级就压死人了,钟会作为大都督,那官职不知道比许仪高哪里去了! “不能停啊,停了的话,大都督恐怕会治罪你我。” 石守信摆了摆手,否决了许仪的看法。 “其实吧。” 许仪将石守信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其实随便修修就好了,能让大军通过就行,难道还真指望我们修得十年八年不坏呀?随便搞搞,最多十天就能完成了!现在让士卒们收工,躲帐篷里烤火也不赖。” 栈道就是这样,在没有塌陷之前,你永远都不能确定它究竟能不能继续使用。如果说某个地方的支撑正常来说有六根杆子,现在断了一根,难道就不能用了么? 许仪觉得这种情况是完全没问题的,只要修好了以后,派一队兵马来回走几趟,测试一下就行了。 可惜,石守信是少府出来的专业人士,并非是一个“普通监军”,直接否定了许仪的建议。 换言之,石守信他是真正修过桥的人!洛水上有一座石拱桥就是他主持修建的,至少是带领工匠修过的。另外这两年他也一直在研究工程器械,在少府为官时就有政绩。 许仪糊弄又糊弄不过去,说服又没法说服,实在是憋得非常难受。 “不能随便搞搞啊,要以三年不坏的标准来修。让弟兄们两班倒的修,一千五百人白天排班,一千五百人晚上排班,你我二人各自督促一队,交替前进。 反正山道狭窄,一次性上三千人也无法展开。” 石守信耐心劝说道。 许仪想了想此番出征后,钟会表现出来的种种心怀不轨,只得无奈点点头,勉强同意了石守信的建议。 于是前锋军调整了配合模式,将三千人的部曲分为两班,一班许仪负责,一班石守信负责,二人交替换班。每一班再细分为三队,每队五百人。 一队负责伐木和木工,一队负责铲雪,一队负责检修栈道,查漏补缺。 每天交班的时候,再重复检验前面一班的工程质量,有不合格的立刻整改。 二人精诚合作,科学分配人力,进度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就在春节的前一天早上,一个督军队的士卒前来报信,让前锋大军原地屯扎,主将许仪和监军石守信二人速速返回郿县郊外大营,大都督钟会有请! 来通传的人,是卫瓘的手下,石守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找什么理由都没用。 等卫瓘的亲兵走后,许仪将石守信拉到自己的军帐密议大事。 此时此刻,许仪身上再也看不到哪怕一丝的架子,完全是一副以石守信为主的模样,脸上满是惶恐。 “石监军啊,你说大都督相招,催促甚急,究竟为了何事?这传令之人,只怕是深夜出发的,究竟有什么可着急的?” 许仪有些迷惑问道。 “只怕是没好事,现在朝廷并未下发圣旨征讨蜀国。而蜀国自然也不可能绕过褒斜道袭击关中。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大都督想找我们的茬子。 以便于他在军中树立威信!” 石守信阴沉着脸说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那要如何应对?” 许仪显然是慌了。 “无妨,我们的栈道,修得无懈可击,也没有逾期。 我估计大都督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我们敷衍了事。 此事许将军不必惊慌,一切有我!” 石守信笃定说道。 许仪点点头,已经是火烧眉毛,也只好如此了。 稍作整理后,许仪和石守信二人骑马在栈道上飞驰,紧赶慢赶的回到大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钟会所在帅帐的入口处,部署了大量亲兵,一个个都点着火把,身上披着甲胄,气氛肃杀到了极致。 军帐大门好似巨兽的血盆大口一般,等着石守信和许仪二人。 …… 羊徽瑜去石守信家逛了一圈,找借口说送羊祜打猎的猎物,实则是观摩石守信的夫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去了之后才明白,自己的情郎为什么对自家夫人念念不忘了。 那真是一个大美人啊! 她不由得有些沮丧,卸妆了之后,一直拿着铜镜端详自己的容貌……感觉,好像也没差到哪里去吧? “唉,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丑人多作怪?” 羊徽瑜看向徐莹询问道。 “瑜娘子,您就别多想啦。” 徐莹安慰她道,心中却是暗想:这位瑜娘子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她已经彻底上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自己可得提醒一下她才是。 “瑜娘子,恩公现在在伐蜀军中,刀剑无眼还挺危险的。瑜娘子真要担心他的话,不妨多跟大将军提点几句。免得将来恩公回洛阳后,功劳被别人抢了。” 徐莹不动声色建议道。 “是了,都官从事这个官太小,怎么说……也得弄个太守当当才对。” 羊徽瑜若有所思的说道,徐莹的话提醒了她。 要是为以后打算的话,石守信外放是难免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他在洛阳,漂亮老婆李婉天天在司马炎眼皮底下晃悠,也不是个事。 “你倒是提醒我了,是要好好运作一下。” 羊徽瑜一边说一边盘算着,她其实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在官场上说得上话。 要是运作得好,等石守信伐蜀归来以后,就可以在更大的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不必如现在这样仰人鼻息。 到时候……未来可期呀!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恢复了自信。 (本章完) 第39章 据理力争 第39章 据理力争 魏军在郿县郊外的中军大帐内,石守信端详着端坐于主座上的钟会。 此刻的钟会儒雅不凡面容俊朗,他身后还披着大氅,身上穿着蓝色锦袍,脖子上还围着一个貂皮围巾。 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打扮。 他的胡须被精心修理过,一点都不像是来打仗的。石守信想起这些时日自己和许仪在前方轮流督办检修栈道,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先锋军主将何在?” 钟会面色平静问道,他微微昂着头,主座本身就已经垫高了一点,现在说话更是居高临下。 “牙门将许仪在此。” 许仪出列,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来人啊,将许仪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钟会直接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大都督,敢问许某何罪?” 许仪一脸惊恐,瞪大眼睛反问道。 这时卫瓘也站出来阻拦亲兵,有些不悦的呵斥道:“大都督,要处置将领也得有理有据,您这么任性妄为随意杀人,不合规矩。” “镇西军司马,某问你,前锋军职责为何?” 钟会看向卫瓘询问道。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接敌不可怯战,有敌情要迅速通报。” 卫瓘压根懒得抬头,就这样眼观鼻鼻观心的随口说道。石守信有种不祥的预感,看卫瓘这个样子,似乎是在静观其变呀! 至少也是默许了钟会的一些过分行为! “许仪,你听到没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你修补栈道的时候疏忽大意,残破的栈道根本不能容纳数万大军通过! 卫督军,按军法,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钟会再次询问卫瓘道。 “若属实,依军法当斩。” 卫瓘继续说道,还是那样的表情。 “许仪,这下你服气了吧?” 钟会脸上带着冷笑反问道,看许仪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死人。至于石守信是什么责任,钟会压根不打算追究。 他为什么要如此呢?因为石守信是被司马昭下狱以后还能活蹦乱跳出来的人!没必要去捏这个“硬柿子”。 “我不服!钟会,是你在公报私仇!” 许仪指着钟会大骂道,只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监军卫瓘不开口,就不会有人拦着钟会。 这一幕其实一点也不陌生,当初嵇康被关监牢的时候,钟会的招数也是一样的。 “哼,钟某办事向来公正,你违反军法就该严肃处置以儆效尤!” 钟会冷哼一声,招了招手,几个亲兵已经如狼似虎的扑向许仪,将其胳膊抱住准备拖走。 “慢着!” 石守信忽然大喊了一声,站了出来。 “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钟会指着石守信呵斥道。 “卫监军,石某只是有件事比较好奇,现在当着诸位将军的面问一句不过分吧? 或者说,您已经把监军的职务也让给大都督兼任,他已经可以随意颁布军法了么? 究竟是您持节,还是大都督持节?” 石守信看向卫瓘反问道,这话问得可谓杀人诛心,后者不站出来都不行了。 “大都督,听听都官从事石守信说些什么也无妨。 不了多少时间的。他是许仪军中监军,对褒斜道的情况比较了解。” 卫瓘终于抬起头,看向钟会请求道。 他都开口了,众目睽睽之下,钟会若是再想让石守信闭嘴,那吃相就太难看了。 这里起码十几个副将偏将牙门将骑都尉,难道连话都不许监军开口说么? 那样钟会还不如直接宣布造反呢。 “哼,你说吧!” 钟会虎着脸,拍了一下桌案,脸上满是不悦之色。 “大都督,您造过桥么?” 石守信开口问道。 钟会面色一僵,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未曾有过。” 钟会不耐烦的答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下官再问,您过往独自领兵出征过么?” 石守信又问。 “未曾。” 钟会咬牙切齿的说道,军帐内已经有将领快憋不住笑了。 “钟都督此前的履历,既没有单独领兵出征过,又没有造过桥修过路,说不定连军法都背不下来。 既然是这样,那您是怎么知道,许将军的栈道修得有问题呢,您自己都没修过桥吧? 俗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在修栈道这件事上,您完全就是个外行,怎么能对这件事品头论足呢? 既然您都没有能力分辨是不是修好了,又怎么能根据您自己的臆想,来引用军法随意给军中大将定罪呢?” 石守信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我没修过,难道你修过?你凭什么在此质疑本都督的决定?” 钟会气急败坏,指着石守信大声质问道,已经破防了。 “大都督,不好意思,下官真修过桥。 此前下官在少府做过两年事,在洛水上修过一座桥,少府内有文案可查。”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说得不卑不亢。 “放肆!你作为同行监军,竟敢包庇许仪。来人啊,将石守信一并拖下去军法处置!” 钟会情绪失控,已经不装了。 “大都督,卫督军,诸位将军,栈道有没有修好,明日各位可以随同下官前往褒斜道观摩,或者引兵踩踏测试。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时候一看便知。” 石守信一脸谦逊,逐个对在场众人行礼说道。 说完,石守信看向钟会,面色忽然一变,无比严肃。 随即他拔出腰间佩剑,指着钟会大声呵斥道: “钟会!我也是朝廷任命的监军,只有镇西军司马卫瓘可以斩我! 其他人斩监军形同谋逆! 你刚刚是不是想谋逆!你大声告诉诸位将军,刚刚你是不是想谋逆! 这伐蜀大军不是你钟会一人的私军!” 他这一声大吼,所有人都看向钟会,眼神里带着玩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讲和,都在看钟会的笑话。 此刻钟会也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入了套。 这场冲突要是传到司马昭耳朵里,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监军,不是大都督可以处置的,只有更高级别的监军可以处置监军! 要不然啥事都你一人说了算,那监军不是摆设? 眼看事态奔向崩溃的边缘,卫瓘连忙上前把石守信的佩剑夺下,重新插入他的剑鞘。 随后,他上前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大都督,许仪是否有罪,明日前往栈道观摩便有定论。若是栈道没修好,直接拿下问罪无话可说,现在倒是不必搞这些意气之争。” 卫瓘说话慢条斯理,看似在讲和,实则已经是毫不遮掩的拉偏架。 “大都督,下官会一些营造之术,明日下官可以避开他人的干扰独自核验,绝对不偏不倚。” 此行一直低调做人的杜预,忽然站出来对钟会建议道。 他这话好像是一个重大风向标,之后很多人都陆陆续续站出来,说此事明日眼见为实便好,现在没有什么好争的。 眼见众怒难犯,钟会只好冷着脸拂袖而出,连个招呼都没打。 钟会走了,但事情还没完。 众人纷纷散去之后,石守信被卫瓘叫到了自己所居住的营帐。 卫瓘派人送来了热粥和烙饼,屏退闲杂人等后,二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气氛并没有如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今夜你临机决断发挥不错,有些话不适合卫某开口,你来说正合适。” 卫瓘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算是对今夜石守信的言行定性:你所做之事很好,我虽不能大鸣大放的跟钟会对着干,但是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卫瓘的态度,在石守信的意料之中。 原因很简单,这支伐蜀的精兵,同样跟卫瓘本人没什么交情!他也需要收买人心! 为了组局伐蜀,司马昭其实是使用了多层次交叉制衡的手段。 监军里面有世家子弟卫瓘,也有寒门(如石守信这样的)出身的。 军中的高级指挥官,有身边的亲信如钟会,有司马家的传统嫡系如胡烈、李辅,但他们此前都不是在雍州军中挂帅的人物,也是从别处调来的。 如胡烈,就是近期从荆襄那边空降到军中的。 雍州军的中下级军官,则是类似于许褚嫡子许仪这般的“军二代”。他们对于司马家或许也不太感冒,可是其他人想拉拢他们也没门。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天龙人子弟在军中镀金,如杜预、羊琇、贾辅等。 可以说,这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是一支散装的,无人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威,来实现私人目的。 这样看来,司马昭也算是平衡小能手了。 当然了,这样做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不管是什么人,想挟持这支军队造反基本上不可能,坏处则是很容易内斗。 今夜挑衅钟会,高调出手,便是石守信有意为之。 “石某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石守信对卫瓘谦逊说道。 “今夜之事,我会写信回长安禀告大将军的。” 卫瓘面色肃然说道,完全没有客套。 石守信点点头道:“此乃卫监军本分。” 他不卑不亢,丝毫不慌。 卫瓘看了看石守信,总是感觉这位好像不吃他敲打那一套。该谦卑的人不谦卑,那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就是亢。 卫瓘微微皱眉,随即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他开口问道:“你是真不知道钟会有多可怕么?” “看他今夜狂傲之态就知道他可能做什么事,石某当然明白。” 石守信不以为意说道。 “他直接下令将你斩首,返回洛阳以后估计也就是罚酒三杯的事情,这个你知道么?” 卫瓘又问,他现在已经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当然可以杀我,但是今夜我拼死保下许仪。待钟会要杀我时,军中其他将领必定拼死保我。 要不然,就没人替他们出头了。钟会手无缚鸡之力,他要杀人,必须依靠手下将领。 下面的人不想执行他的命令,那他的军令就出不了军帐! 如果军中如许仪那些人只想在一旁看好戏的话,那么将来钟会拿他们开刀,也是他们自找的。” 石守信直接戳破卫瓘的诈唬,暗示他不要再兜圈子了。 “说得好啊!” 卫瓘直接给石守信鼓掌,这一招以进为退,真是用得好! 石守信今夜就是给军中将领打个样,也是给卫瓘这个顶头上司站台。 要不然,石守信那时候即便是阴阳怪气一番,也能够阻止钟会杀许仪。 他这番高调举动,可谓是拉拢了一大帮人,然后狠狠得罪了钟会! 谈论这件事的得失,需要看钟会是不是真的被司马昭无条件信任。 如果是,那么钟会打赢了伐蜀之战班师回朝后,给司马昭提一嘴就能整死石守信。 如果不是,那这一步棋就下得很奇妙了。 当然了,伐蜀大军刚刚开拔不久,后面的时日还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明日钟会必定查验栈道挑刺,你有把握么?” 卫瓘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转换话题询问道。石守信今夜的表现堪称惊艳,但若是栈道没修好,等于白瞎了。 唯有栈道修得过硬,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才能堵住钟会的嘴! “卫监军放心,钟会又是寒冬逼迫前锋军抢修栈道,又是催促赶工不许休息,就是希望在重压之下,许仪修栈道修得草率敷衍,露出破绽,好让钟会以此杀人立威。 今夜他问也不问,上来就要下令杀人,估计也是早就算到会这样。 但石某从前在少府督造过桥梁。 修栈道,石某是懂行的,这次栈道就是修得一板一眼没有破绽。钟会所想,就是在白日做梦!” 听到这话,卫瓘脸上终于露出了老狐狸专属的笑容。 “那就好,待明日,卫某便要看看钟会脸上到底会是什么表情。” (本章完) 第40章 更新时间 第40章 更新时间 更新定在晚上12点,一次发两章。存稿很多,加更的事情,等到上架后再谈。 此外,评论区是我本人在管,所以也没有什么甩锅的人。所有言之无物的情绪贴,都会被“透明化”,也就是发帖人本人可见,其他人不可见。 我还是保留对所有人的最起码尊重,也不会搞50年禁言什么的。 我再强调一下,看书写书是双向奔赴的事情,读者挑书的时候,书也在挑读者。如果某个“读者”看不惯这本书,那他就不是这本书的受众,就是这么简单直白。 看不惯,直接换别的书看,起点各种类型的书都有,请不要对我恶语相向发泄情绪,那样显得很没素质。 我也不会时间去辩驳书行不行,好不好,作者是不是傻x之类的,没有必要。别问,问就是你赢了,我无话可说。 还是那句,所有恶意言论一律透明化处理。所有杠精贴视情况而定,如果我觉得碍眼了,跟剧情无关,影响评论区氛围,那就透明化处理。 我不会去杠,不会去反驳,评论区所有操作都是我本人操办,没有背锅管理员。 一本书作者有没有用心写,好好写,肯定是有人能看到的。我没法顾及所有人的口味和喜好,所以,有人愿意和我同路,那就一路前行。有人转身离开,那就相忘于江湖,我也是不会挽留的。 (本章完) 第41章 小刀拉屁股 第41章 小刀拉屁股 北风呼呼的吹,褒斜道栈道上,许仪在前面走,钟会带着人在后面跟着。 走一段路,队伍就会停下来,仔细检查脚下的栈道,是否修补到位了。因此队伍行进得很慢很慢。 这样走走停停的,一个上午过去了,结果钟会愣是没有找到一点毛病。 他看向杜预说道:“杜将军,你带着人来查吧。” “得令,请大都督放心,杜某办事公道,绝不会徇私!” 杜预一板一眼说道。 钟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瞥了许仪一眼,又看了看一旁老神在在的石守信,心中愠怒不已,却又不好发作。 他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查出栈道有一点问题,绝对要小题大做,杀几个人以儆效尤,震慑三军! 钟会恼怒是有原因的。 天刚亮,他就下令擂鼓点将,全军开拔前往褒斜道。他本人带着亲兵,来到许仪的前锋军中,身边还跟着卫瓘等大佬。 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凡修补过的地方,他都会仔细观摩。 当然了,石守信也跟在钟会后面,这位伐蜀的大都督已经放出话来,若是发现栈道修得有问题,定会将石守信和许仪一起斩首。 上下一番折腾后,钟会一无所获,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杜预身上。 “杜预,这处修补得如何?” 等了很久,钟会指着栈道上的新木料,对杜预询问道,而后者还在观察检测。 “大都督请稍候。” 杜预左看右看,又找到十多人在那处新修补的地方上蹦下跳。不一会,他才走过来对钟会作揖行礼说道:“大都督,此处整修合格!” “真的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出了事,你也要负责的。” 钟会眯着眼睛看着杜预,语气不善,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可是这一招对杜预没用。 这位司马家的女婿,一板一眼对钟会说道:“大都督不必见疑,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杜某不会包庇任何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人。出了事,请大都督把杜某也一并处置了!” 钟会没说话,骑着马在栈道上“飙车”,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栈道稳固如初,没有任何毛病。 “哼,传令下去,继续行军,每一处修补的地方,都不能放过,一定要仔细检查!” 钟会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身返回中军去了。 被人打脸以后,这位伐蜀东路军统帅钟会,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别问,问就是糟糕透顶,这回,他丢人丢大了。 许仪松了口气,连忙将石守信拉到一旁,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激动说道:“谢谢石督军,要不是你当初严格要求一丝不苟,只怕许某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他确实是心有余悸,当初还对石守信那死板的要求不太理解,甚至认为是对方故意找茬。如今看来,石守信可谓是目光如炬,早已算准了钟会要搞事情! “许将军,现在说没事还为时尚早,这两天你这般准备一下,一旦大军扎营,钟会就会有行动了……” 石守信凑过来,在许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钟会居然敢这般胡作非为?” 许仪一脸惊恐,压低声音惊呼道,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防人之心不可无,许将军就当是石某小人一回吧。万一不是,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呀?” 石守信长叹一声说道。 事实上,这个时代或许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钟会了。 奸诈也好,歹毒也罢,其实都不是钟会性格里天生固有的东西,都是他为了适应这个暗黑的世道,不得已而为之。 钟会的性格,用“固执”二字来形容最贴切。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为此可以不择手段。 这才是此人的底色,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钟会不在乎手段如何。 白天无事,杜预带着钟会指派的亲信人马,逐一检查了许仪主持修复的各处残缺栈道,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 入夜后,大军继续行军,丝毫不停顿,也停不下来。沿途没有扎营的地方,只能强制行军,到下一处开阔地扎营。 于是连续走了两天的路,大军选择在衙岭扎营。这是褒斜道的一处开阔峡谷,再往南面走,路就越少,就越发依赖栈道。 当天夜里,有一个数十人组成的小队人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衙岭魏军营地。他们毫无阻碍的通过了衙岭的关城(山上必经之路上的一座城楼),继续向前,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后,这些人停了下来,点亮火把,站在一处新修补的栈道旁。 其中一些人从背后的行囊里拿出铁斧等工具,似乎想对栈道搞破坏。 正当他们准备劈凿栈道上的木桩时,栈道南北两面均有大量人影靠近。这些人压根就不跟他们短兵相接,直接上来就搭弓射箭。 不问,不答,不打招呼就下死手! 一时之间,夜色之中箭如雨下,沉闷的钝器入肉之音不绝于耳。 咻咻咻!咻咻咻!耳边尽是死亡的尖啸。 即便是这些人已经全部被弓箭放倒,朝他们射箭的人也没有停下来。很快,那些中箭后躺在地上呻吟的人,也不吱声了。 这时候,埋伏他们的队伍才点亮火把,北面那支队伍领头之人正是许仪!而南面那支队伍领头的人,却是石守信。 二人各带一队人马两面夹击,有心算无心之下轻松得手。 “石公台,我们何不抓个活口?” 许仪有些迷惑的问道,此刻对石守信已经心悦诚服。这位石监军,谋定后动算无遗策,当真厉害得紧! “这些人都是钟会的亲信,难道许将军要把盖子揭开,指责钟会这个大都督陷害你么?” 石守信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许仪不说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大都督! “许将军,把这些箭矢都拔了,现场所有箭矢都回收放好,尸体就留在此地。若是钟会当众问起,许将军就说或许是蜀军斥候所为。 但石某估计他是不会问的。经此一役,起码他会收敛点,不会在修栈道这件事上为难我等了。” 石守信轻叹一声说道,这年头,还真不能把旁人的节操想得太高。类似今夜这种陷害同僚和下属的事情,钟会大概不会嫌麻烦。 石守信记得前世钟会坑起邓艾来,好像也是下的死手。 夜里寒风呼啸着,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毒蛇猛兽潜伏其中。然而石守信却感觉,人心比这三九严寒还要冷,比毒蛇猛兽更可怕。 石守信和许仪二人带队返回大营,都是心情沉重。 “石公台,钟会……是不是会反?” 许仪凑到石守信身边低声问道,称呼都变了。 连他这种对政治不敏感的人,都闻出不对味来了! “许将军心中明白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石守信一直不回答,等他们走到大营门口,他才回了一句,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许仪点点头,他拍了拍石守信的胳膊热情承诺道:“若真有事,公台只管来许某大营避祸!有我在,定然保你无事!” 石守信心中暗想:恐怕到时候我还真有求于你。 第二天,大军继续前行,不久在前面开路的斥候,就发现了昨夜留在那个新修栈道旁的十多具尸体,身上全是被箭矢射穿留下的孔洞。 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钟会一口咬定褒斜道有蜀军在活动,这些人是被蜀军斥候所杀,此后便不再催促许仪赶工修补栈道。 而石守信的日子也因此安稳了不少。 他受命随前锋军出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虽然很辛苦,时常要两班倒的砍树做木工,但不必跟钟会碰面,日子倒也过得去。 一连十多天波澜不惊的修路时光就这么匆匆而过,前锋军抵达褒斜道要冲“三交城”故址,此处为连云栈道与褒斜栈道的交汇点。 汉代修建的连云栈道早已荒废不提也罢,但三交城的古城遗址哨所,居然也被蜀军放弃,这是石守信他们没有料到的。 这件“小事”,似乎说明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大问题:蜀国对于魏国在汉中地区的防御策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褒斜道已经不再设防,至于其他地方如何,暂时还不能确定。 此地再向南一百里不到,便是褒斜道的南面入口石门(地名),经过此地后,就是汉中平原。 许仪不敢大意,派人向钟会求助。这次钟会没有造次,直接下达军令:前锋军屯扎三交城不动,中军在衙岭关城建立指挥部,此路由胡烈总指挥,同时在衙岭开阔地建立临时粮库,负责接收从关陇来的粮秣。 至于钟会本人嘛,居然带着后军和本部人马,掉头回去了! 当然了,也不能说回去吧,只是退出褒斜道走回长安,然后在后方督战,领着接应前方战斗的预备队,走傥骆道了! 褒斜道这一路的将领,多半都是跟他不对付的,从胡烈到许仪,以及一大堆目睹他被石守信疯狂打脸的将军! 钟会自知理亏,又无威信,明白自己在这一路已经指挥不动人马了,连忙换一路走。 这对于石守信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钟会交代完褒斜道这一路的善后事宜便离开了,就在当天,得到授权的胡烈直接把石守信召回了自己身边。 回到衙岭的那天,胡烈在衙岭的城头为他接风洗尘,把酒言欢。 出席宴会的,有许多如许仪这样阶层和出身的骑都尉和牙门将。经过那天夜里石守信硬刚钟会,这些人都把这位石监军当自己人,宴会上一个个都是称兄道弟,吹牛打屁好不快活。 等宴席散去之后,杜预悄悄找到石守信,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内,然后拿出一封帛书递给他看。帛书上写着那天石守信硬刚钟会,以及“栈道风波”的全过程,并写下了自己的观点:钟会狷狂,恐有不臣之心。 “元凯,这是什么?” 石守信疑惑问道。 “杜某写给大将军的密报,顺便誊抄了一份留底,原件已经交给卫瓘了。” 杜预慢悠悠的说道,拿出这封信给石守信看,显然是当面表达支持他的态度。危局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分辨敌我! 石守信点点头,心领神会。这打小报告的事情,操作起来说简单也简单,只是细节中透着缜密。杜预是司马昭的妹夫,在官职之外,他肯定还有自己的“秘密任务”。 相信司马昭看过杜预的“密折”之后,会对钟会重新认识的。换言之,最起码杜预应该知道,钟会已经不可能返回洛阳了,就看怎么死而已。 石守信叹了口气说道:“元凯,石某窃以为,钟会后面不会消停啊。他可不是蠢人。” “谁说不是呢。” 杜预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最怕出现你过往说的那种情况,若是邓艾真的杀进蜀地了,到时候只怕山崩地裂!” 二人在军帐内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夜深人静时,石守信才回到自己的营帐,倒头就睡。 (本章完) 第42章 简约而不简单的游戏规则 第42章 简约而不简单的游戏规则 第二天,宿醉中醒来的石守信,就收到妻子李婉的书信。当然了,很多人的信,以及家里寄来的东西,都是随着军粮一并送来的。 为了防止将领拥兵自重,魏国这边往往军中将领和士兵的籍贯都是分开的,而且将领的家多半都在洛阳。 同时,为了让将领们能专心作战,写家信变成了一项常设的制度。有这个制度在,军中主将就很难拉拢别人跟他一起造反了。 信封是用石守信他们家自产的厚纸做成的,被李婉折成了一个漂亮的鲤鱼形状,信封被染成了淡绿色,像艺术品一样好看。 胡烈等人都在揶揄石守信家中妻子贤惠且富有生活情趣的时候,当事人才发现了一件让他很愤怒的事情。 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被人打开过了,打开信封的人,甚至都不屑于还原一下意思意思,似乎就是专门给石守信难堪的! 不过好在信中没有什么私密话,李婉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家中情况:一切安好,也没什么大事,让石守信出征时谨言慎行,家中勿念什么的。 李婉最后提了一嘴,她用蜀锦做了一件新袍子,和信一起送过来的。到了蜀地穿蜀锦,更接地气一些。 石守信这才注意到有件包袱是一起送来的。 他匆匆忙忙在那一堆信件和货物里面寻找,终于找到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件黄色纹的黑底锦袍。 只不过,袍子已经被人给剪碎了,成为了一堆碎布。 “贤弟,军中书信,大都督和监军都可以过目,但一般并不会拆开。 这件事是钟会借题发挥,贤弟还是不要去追究的好。” 胡烈看到了这一幕,走过来安慰石守信道。这很显然是钟会恶意报复,但人家也有“正当理由”啊。 你老婆的书信,真就是你老婆写的吗?你老婆给你缝的衣服,真就是你老婆缝的么? 谁知道这是不是暗藏了蜀国那边的指示?谁知道有没有猫腻呢? 所以我把信拆开,把衣服剪开,看看有没有问题,这很合理对吧? 谁让我是大都督呢,要是大军败了,我要负全责的呀! 面对钟会的恶意挑衅,石守信还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主要是为了这点事掀桌子也不值得! 这是钟会故意激怒他,希望他在愤怒之下作出不理智的行为,从而露出破绽。 “无事,钟会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不正是说明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办法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石守信故作轻松说道,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 报仇不必等十年,甚至连十个月都不必等! 石守信心中冷笑,将那些碎布装进包袱,拿在手里。他才不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我这便回到许仪军中,看看南面蜀军是怎么布防的,留在这里也甚是无聊。” 石守信对胡烈作揖行礼说道,他已经打算前往先锋军中,看看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可以做的。 这次历练,有些凶险,因为石守信知道伐蜀的结局,所以才明白这对于入蜀作战的军官们来说,都是一场生死考验。 如何在倾轧中活下来,满载而归,才是石守信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如果死于乱兵之中,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即便是最后伐蜀成功又如何呢? 至于钟会最后如何……石守信等着看好戏。 等钟会死了,到时候再给他写一副挽联吧。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羊徽瑜“进谗言”,又或者是司马昭真的对钟会很反感了。就在伐蜀大军正式进入褒斜道之后,司马昭下了一道非常离谱的人事任命: 征辟羊祜为中护军,负责管理洛阳禁军! 大将军府的幕僚们,都被司马昭的任性吓坏了,说什么都不肯在诏书上盖章!连带羊祜本人在得知这个离大谱的消息后,也被吓坏了。 于是正在家里因为过年休沐而摸大鱼的羊祜,连忙来大将军府恳求,绝对不能接受这道任命。 司马昭说:没事,你是自家人,我信任你。 羊祜说:我没有功绩啊。 司马昭说:中护军掌管禁军调度,不需要功绩,只要有忠诚就行了。 羊祜说:你要下令我就辞官回泰山老家。 司马昭还是不同意撤销命令,把羊祜骂出来了。 无奈之下,羊祜只得前往姐姐羊徽瑜的住所,然后恳求姐姐去大将军府里面劝说一下司马昭,让这位大将军不要太任性了。 这种任命,不是在提拔羊祜,而是在把他架在火上烤。 羊徽瑜也麻爪子了,这种事情接受任命不明智,劝也不好劝!她想起了羊琇的母亲辛宪英,向来足智多谋,她可能会有好办法。 羊徽瑜想听听辛宪英对此事是怎么看的。 来到堂弟羊琇家,羊徽瑜得知辛宪英身体不太好,天寒卧床并不见客,顿时大失所望,准备离开。 然而,听闻羊徽瑜来了,辛宪英连忙让家仆把这位夫家的族侄女引进堂屋。等待了一会之后,辛宪英便拖着病体,裹着厚厚的袍子,来到大堂与之面谈。 “堂婶,您去卧房歇着吧。” 看到辛宪英面色不太好,似乎在生病,羊微瑜连忙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羊琇随军出征了,你来这里,是询问大将军征辟叔子为中护军之事么?” 辛宪英微笑问道。 羊徽瑜点点头,这件事不少人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她似乎心中早有预案,于是看向羊徽瑜说道: “此举是大将军心中所想,或许也可能是试探,推辞不受确实是明智之举。 叔子身无寸功,却得此高位,手握重兵,必定遭人嫉妒,实乃取祸之道。 你若是面见大将军,便直言伐蜀乃千秋功业,事关国家生死存亡。 中护军之职非同小可,一要关系亲近,二要有军功傍身,非如此不能服众。 听闻原征西将军司马望性格宽厚,在关中八年抵御姜维北伐颇有战功。此番出征蜀国,大将军以钟会为大都督,特意将司马望召回洛阳待用,尚未述职。 不如建议大将军授予司马望中护军之职。” 辛宪英给羊徽瑜提了一个建议:让司马望代替羊祜担任中护军。只要去跟司马昭说,此事不难成行。 如今司马昭死死咬住让羊祜担任中护军,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罢了。 一旦他接受了司马望,那么也就不必为难羊祜了。 “堂婶所言字字珠玑啊,我这便去大将军府走一趟。” 羊徽瑜大为赞叹,她这位堂婶被称为“女中诸葛”,在家族内部颇有声望,今日又是大展风采。 司马望是司马家的旁支,其父是司马孚。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他们这一支,想夺权稍微远了点,没有可能性。 司马昭之所以不让亲弟弟,诸如司马伷之流担任中护军,其实也是有些担忧家庭内部的纷争。毕竟他夺他兄长司马师的权,已经是有案例在前了。 辛宪英所言,可以说完美契合了司马昭的政治需求。 “不着急,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辛宪英微笑说道,拉着羊徽瑜的手,走到院子里。 此时白雪铺满了院落,几株红梅迎风绽放,为这雪白而死寂氛围增添了些许亮色。 辛宪英走到一株红梅跟前,残忍的将朵摘下,然后一片瓣一片瓣的摘下,将其随手丢到地上。 “当年你嫁入司马家,成为司马师的继室。我眼睁睁看着你一点点的生无可恋,活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正如这腊梅一样,即便是当初开得不惧风雪,也终究会慢慢凋零。” 辛宪英长叹了一声。 羊徽瑜不语,她不想提起过往那些辛酸往事。 “只不过。” 辛宪英顿了顿,那双已然出现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羊徽瑜那清冷俏丽的面容继续说道:“只不过,我最近发现,这朵已然凋谢的腊梅,居然重新充满了活力,再次迎风绽放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听到这话,羊徽瑜心中十分紧张,却又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没有接茬。 辛宪英面带微笑,凑到羊徽瑜耳边嘀咕道: “当年我尚未出嫁,听闻家里给我寻了一门亲事,正是羊氏的羊耽。我不想就这么嫁了,提出要见他一面。待我与他见面后,感觉非常满意,于是心中便有底了,对父母安排的婚事不再抗拒。 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写在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要多多保重啊。” 辛宪英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羊徽瑜的手背,随即转身朝着卧房走去。 羊徽瑜叹了口气,她或许真的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或许那些满脑子都是勾心斗角的男子,压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但是她现在的心思,却瞒不过那些聪慧的“过来人”。 一朵本已经在不断衰败的朵,骤然间重新焕发了活力,这其中的蹊跷,或许已经昭然若揭了。 为人厚道的辛宪英选择看破不说破。 …… 满怀心事来到大将军府,羊徽瑜却发现司马昭愁眉不展。 大将军府的书房里,坐在桌案前的司马昭,将长安那边送来的密报,递给羊徽瑜看。 “嫂子推荐的石守信,确实人如其名,克忠职守。只可惜,大军还未入蜀,钟会的野心就已经不加掩饰了。他为我司马家鞍前马后多年,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司马昭假惺惺的叹息道,欲除掉钟会的心思已经不加掩藏。 羊徽瑜接过司马昭递过来的那张纸,上面说钟会故意找茬想杀掉许仪,但是被监军石守信阻止了。看钟会这样子,恐怕会有“不可知之事”发生,希望司马昭早做准备。 落款居然是杜预。 “今日妾只是来替叔子辞官的,中护军之职,万万不可授予叔子。” 羊徽瑜压住内心的忧虑,开口恳求道。 这话好像在司马昭的意料之中,这位大权在握的大将军摇摇头道:“我不需要叔子有战功,只要是自家人就好。” “司马望乃大将军堂弟,在关陇镇守八年,颇有人望。他来当中护军,朝臣们都会服气的。 比叔子上位要强得多。 未来叔子立功了,大将军再封他为中护军亦是不迟。” 羊徽瑜对着司马昭躬身一拜,立场非常坚定,根本就不是跟司马昭讨价还价。 司马昭似有意动,点点头不置可否。 羊徽瑜见辛宪英的建议起了作用,趁热打铁道: “大将军,妾今日就说点忌讳的话。叔子是我弟,我对他很了解。 若是禁军在洛阳不动,他当中护军大概无事。可是如今的情况,就是钟会不稳,伐蜀大军可能会出事。 真要出现什么状况,朝廷也需要一支精锐前往关中平叛。司马望在关中有人望,对伐蜀大军之中的将领也熟悉,乃是平叛的不二人选。 由他出手指挥大军,大将军再挂帅出征,比叔子当中护军强得多。 望大将军明察。” 羊徽瑜苦苦哀求道。 羊祜绝对不能担任中护军,这会害了他。羊徽瑜长姐如母,为羊祜可谓是操碎了心。 “那就这样安排吧。” 司马昭叹息一声,接受了羊徽瑜的劝说。 听到这话,羊徽瑜长出一口气,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下了。 而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却悬得更高了。 离开大将军府的时候,羊徽瑜心乱如麻。 (本章完) 第43章 紧锣密鼓 第43章 紧锣密鼓 就在钟会带兵南下汉中的时候,邓艾所屯兵的狄道县,战争机器也跟着开动起来了。 即便是邓艾三番四次的上奏说伐蜀不可行,但司马昭的军令却是下得明明白白:陇右魏军作为西路军,配合钟会的东路军行动,主要作战目标,就是为了牵制姜维麾下的蜀军精锐! 司马昭的命令已经说得很明白,无论邓艾理不理解他的目的,出兵的准备一刻也不能停! 正当邓艾整日唉声叹气的时候,司马昭的主簿师纂来了,并且带来了司马昭的亲笔信和朝廷的任命文书,担任军中司马。 邓艾大喜过望。 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司马昭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师纂来了,总算可以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了。 当天夜里,邓艾在帅帐内设宴款待师纂,待副将偏将们都酒足饭饱离去后,他将师纂留了下来。 “师司马,邓某一直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忐忑不已。 今日酒都喝到这里了,不知道能不能多嘴问一句。” 邓艾给师纂倒了一杯酒,慢悠悠的询问道。 “邓将军但说无妨。” 师纂点点头,不置可否。 “大将军如此坚持要伐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邓艾疑惑问道。 来了! 师纂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随即解释道:“此事一言难尽,听我慢慢道来。” 他寒门出身,性子很急,不是什么风雅人物,能力更说不上出类拔萃。 但这种人物有点好,就是会听话,能办事,执行力强,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在司马昭眼中,师纂之流都是飞鹰走狗一般的存在。 能用,够用,好用。 司马昭不用师纂这样的人,难道还想去找如诸葛亮那般德才兼备的么?即便是找到了,人家也不会鸟他,何苦自取其辱呢? 看着一脸虚心请教模样的邓艾,师纂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反过来询问道:“前几年,高贵乡公的事情,邓将军也知道一些吧?” 提起曹髦之死,邓艾心中一沉,随即微微点头。 有些事情,是很恶心人的。 即便是邓艾这般的旁观者,并没有为曹家伸出援手的心思,也会对天子当街被杀这样的事情感觉不适。 “此事对于大将军的声望打击颇大,大将军坚持要伐蜀,也是因为想通过战功挽回一些名声。” 师纂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几乎是不加掩饰。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要看邓艾自己能不能领悟。如果对方还不能领悟,那也没有办法。 “可是……拿着百战精兵,去挽回大将军损失的人望,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邓艾有些不满的反问道。 听到这话师纂差点一口老血吐到桌上。 司马昭的名声难道不比你邓艾麾下的军队重要吗?这点都看不明白? 师纂被邓艾干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才无奈摇头,赤裸裸的提醒道:“无论如何,邓将军还是要努力一下。前程是自己挣来的,也是自己丢掉的,伐蜀就是前程。师某言尽于此。” 说完,师纂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去。 师纂离开后,邓艾一个人枯坐在帅帐内,看着军帐内桌案上留下的残羹冷炙,他的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一般。 司马昭到底想干啥,邓艾没有完全理解,不过师纂的最后一句话,邓艾明白了。 伐蜀就是前程!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司马昭究竟想干啥,邓艾也懒得去深究,反正还是那句话: 他只管带兵南下,拖住姜维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想那么细!那是司马昭该考虑的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姜维屯田沓中,手下的军队既要参与春耕,也要参与作战,并非是完全脱产的职业化军队。 现在是冬天,出兵的话,姜维手下每一个都是战士,状态极好。这时候出兵有点蠢。 还不如等到春季的时候再动手,那时候姜维的注意力放在春耕上,必须分出不少人力参与其中。 那时候,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司马昭搞这么着急,究竟是图个什么呢? …… 正当邓艾准备粮秣辎重的时候,褒斜道这边,负责修复栈道的队伍,因为前方复杂的路况,不得不停了下来。 许仪并非是精通工程的将军,当前锋军主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以,但如果遇到栈道被完全烧毁,那他就没办法了。 石守信带着那一百专属部曲,一路向南抵达了一个叫“姜窝子”的地方,这里水流汇聚,因此水位变得比之前高了很多! 之前经过的栈道,下方都是有支撑,或者斜撑的。这里水深太恐怖,以至于完全无法给栈道立足支撑。 当年,诸葛丞相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石壁上凿开方形孔洞,直接将大小正好的方木填塞进里面,以此为横梁,在上面铺设木板作为栈道。 然而,当年褒斜道是蜀军北伐的交通要道,蜀军自然对于维持这里的栈道很上心。但随着诸葛亮去世,蜀国对于汉中的防御策略变成了战略防守,因此这些方木横梁的栈道也被蜀军一并烧毁。 相传是赵云烧的。 这地方跟北面的气候是两个概念,前面的路靠近陕西,溪水有冰,到这里气候更靠近汉中,河水反倒是不结冰了! 看着眼前碧绿如蓝的褒水,又看了看刀削一般的山壁,以及山壁上的方孔,石守信好像明白了什么。 “石监军,实在是没法继续往前了。前锋军因为修栈道已经折损了几十个弟兄,也修累了。 前面的路,大段大段要修,就近又无法取得这种粗大的方形木料。要如何施工,许某心中也没底,大概要返回三交城再做计较了。” 许仪叹息说道,一脸沮丧。本来可以拿到一点军功的,可是前面道路被拦住,大军又过不去,他这个先锋官不被钟会斩首就要偷笑了,想拿功劳简直做梦! “嗯,先回三交城再做计较。” 石守信点点头道,卡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回三交城据点先让前锋军休整一下,然后让胡烈召集军中大佬们开个会,集思广益,顺便拉人一起背黑锅。 果不其然,回三交城后,许仪向胡烈禀告前方栈道无法修复的情况,胡烈勃然大怒,借机打了许仪五十军棍,夺了他先锋官的职务,让他带着本部人马前军变后军,跟一个叫李苞的将军互换序列。 这看似残酷,实则是在保护许仪,让他免于被钟会找茬清算。许仪显然也是知道套路的,笑嘻嘻的被打五十军棍,临别时还跟石守信有说有笑的。 处理了许仪,只是解决了前锋军“违反军法”的问题,并不能解决褒斜道被阻塞的问题。 无奈之下,胡烈一方面向钟会禀告,褒斜道靠近汉中段已经被蜀军烧毁。并且强调这段路不仅难走,而且山壁下方全是河流。 另外一方面,禁军中善于修建营垒,精通土工作业的将领李苞,被胡烈请到了三交城商议修建栈道的大事,并请他带兵在前面开路。 没两天,钟会的军令到了:克服困难修栈道,要确保修好,不耽误行军。傥骆道这一路为主攻,褒斜道这一路为佯攻,只要在明年四月以前,确保发动总攻就行了! 算算时间,满打满算还剩下三个月。 胡烈也好,石守信也好,他们这些走褒斜道的将领,这才回过神来。 钟会离开这一路,并不光是因为他领导不力,而是钟会在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条路根本不能通行! 攻克汉中的希望,还在李辅那边。 能在司马昭身边混的人,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傻子。钟会眼见走傥骆道的魏军将领一个个都桀骜不驯,便把他们安排在这条线上耗时间,免得影响自己的计划。 谁听话,就把谁调到另外一路! 石守信虽然机敏,而且还是半开卷考试,这一次依然是被钟会耍了。 如果栈道不能如期完工,自胡烈以下,这一路大半的将领都会被处置,落不到好。石守信作为监军,更是跑不掉。 该如何破局呢? 三交城城内的一处军帐内,胡烈正面有忧色看着石守信、杜预等人。桌案上摆着一块木板,刻在木板上的,是一份“工程草图”,是石守信带着人测量后画的。 山壁上有多少个孔,间隔分别是多少,每个方孔的边长,深度,都已经勘测过了。 在图纸上有编号,有数据,可谓一目了然。众人都佩服石守信在少府办事的时候,做工程的基本功扎实。 “别的都好说,就是怎么把木料运过来,是件麻烦事。这么大的方梁,那可不是一般的树木可以满足的。” 杜预叹息说道。 “而且,这种木头还要加工成方形,需要找树干很粗的树木,这种树……只怕得去蜀地,或者关中去找,陇右是没有的。” 李苞也提了一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比起只知道听石守信指挥的许仪,李苞显然对建筑工程很了解。修栈道嘛,人力什么的都不难。 麻烦的只是材料,以及怎么把材料运到需要建栈道的地方! 要知道,前方的栈道,是诸葛亮修的,可不是魏国修的。甚至栈道的工程样式都是诸葛亮定的! 那些方形的横梁柱子,也是从汉中运来的,甚至是山林茂密的蜀地运来的! 石守信心中暗暗揣摩,搞不好钟会提前知道这件事,故意在这里挖个坑!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这个少府出身的官员。 毕竟是专业班子啊!被人寄予厚望也不稀奇。 “石监军,李某听闻你在少府待过两年多,还在洛阳建过桥,在这方面很有些本事。 敢问这栈道该怎么修呢?” 李苞也不跟石守信客气,直截了当询问道。 从地上那块木板上的工程图看,李苞就知道石守信水平绝对在自己之上。 难道仅凭李胤女婿这个身份,就能在伐蜀大军中举足轻重了?岂不知李胤的长子李固,之前也不过是个县令呢! 托举儿子做官也不过如此,那托举女婿又能强到哪里去?所以石守信为什么现在能在这里高谈阔论,不问可知。 胡烈等人一看就知道石守信的地位,大部分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 “容我思索两天,反正在褒斜道建立粮仓兵站,也要时间,并不耽误。 胡将军以为如何,三日后我们再议。”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看上去非常沉稳。他的镇定,让众人也都安定了下来,这件事总算是有个人扛着了。 “那行,我们就先忙各自的军务吧,三日后再来商议此事。” 胡烈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本就不是石守信的本职工作,只不过是他有这方面的经验罢了。 石守信此番出征的本职工作是担任监军,就是专门挑将领的毛病!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当然了,如果监军只顾着挑毛病,那等于是找死! 所有的大前提,都在于“打赢”。 如果能赢,那小问题就不是问题,大问题就罚酒三杯。 如果输了,监军要能够找到背锅的人,到最后自己不背锅。 所以监军这个职务看似简单,好像在军营里睡觉都没问题。实际上难度不低,门道很多,稍有不慎就人头落地。 临别之前,杜预悄悄找到石守信密谈。 他一脸为难说道:“敢当,要不你还是想办法回洛阳吧,你已经得罪了钟会,只怕……后面会很危险。” “现在这个时候再说离开,已经晚了。” 石守信叹了口气,现在退出,不亚于让羊徽瑜蒙羞,更是放弃了将来的前途,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钟会如此张狂,做事无所顾忌,似乎已经没有回洛阳的打算了。 敢当还是要当心些,钟会……绝对会反。” 杜预面色肃然提醒道。 “我明白的,谢谢元凯提醒。” 石守信点点头,心中无比沉重。连杜预都看出钟会有问题了,这位大都督,很难说不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啊。 (本章完) 第44章 三日之期已到 第44章 三日之期已到 夜里,石守信一人在自己的军帐内,看着那张工程图发呆。 “其实是可以偷懒不做的,即便是搞不定,锅也不会我来背。 但做了的话,必定会有很多人愿意站在我这边。对后面自保肯定大有裨益。” 石守信抱起双臂,脑子里思考着方法,自言自语像个神经病一样。 其实李苞想得简单了,这次建栈道,一共有三个问题暂时还没有解决。 第一个是如何制作合格且达标的柱子,这种柱子必须和孔一一对应,还要在插进去的那一头打楔子固定。 公差不能差得太多,否则寿命会缩短很多。 不仅如此,柱子外围还要打上一层漆防腐防潮,不能说用一个月就腐了,或者受潮膨胀了。 经得起时间考验,才是主要麻烦之一。 第二个是如何把那么粗的柱子从远方运过来,栈道行军没问题,甚至大部分地段都能跑马!但是如果长途搬运木料,就非常消耗人力。特别是在这木料尺寸和重量都不小的情况下,长途搬运简直是一场噩梦。 第三个问题,是如何把这么粗这么大的木料,插入悬空山壁的孔洞内! 光是测量孔之间的间距,石守信就想了很多办法,勉强完成而已。 可是在山壁上勉强攀爬,跟将木料插入孔洞相比,还是太简单了。 三个技术难点,只要有一个卡住,就没法施工。 该怎么办呢? 他想得脑袋爆炸,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正在这时,门外值守的亲兵,将一个穿着普通魏军军服中年人带了进来。 石守信上下打量着此人,怎么看怎么感觉应该是不认识的。 嗯,就是完全没见过!之前从未见过面! “敢问是石守信石监军么?” 那人微笑问道,圆圆的脸看起来很亲切。 “鄙人正是石守信,请问你找石某有何见教呢?” 石守信疑惑问道。 那人将挂在腰带上的竹筒递给他,然后作揖行礼道:“某乃是羊公家奴,此番帮羊琇送家书,顺便给石监军也送一封信。” 原来是羊祜家的人! 石守信恍然大悟,这次羊祜族弟羊琇也在伐蜀军中,他们家派个人来送一封不会被外人看到的家书,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也真不用在天龙人圈子里面厮混。 他对着门口的亲兵挥挥手,那两人退出十几步之外。石守信这才看向送信的人问道:“石某现在回信,你带回去,对么?” “正是如此,请石监军现在就看信。看完马上就烧掉,以免授人以柄。” 那位羊氏的信使点点头提醒道。 石守信拆开信,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讶。送信的人则是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石守信脸上的表情。 这封信居然是羊徽瑜写的! 不过大概也是担心泄密,所以信里没有写那些奇怪的话,两人在床上说的情话就更不可能了。 羊徽瑜只是以“大将军”的立场,告诫石守信要做什么,就好像是司马昭吩咐她这么说的一样。 羊徽瑜提醒石守信,司马昭已经有杀钟会之心,而且一定会动手,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让他多多留意一下,不要被钟会所害。如果真遇到危险,一定要找羊琇想办法。 还说羊琇虽然自视甚高脾气也差,但绝对不会跟钟会搅到一块狼狈为奸的,关键时刻可以找他求助。 石守信轻叹一声,有些惆怅。 羊徽瑜已经深陷这段不伦之恋当中,如同老旧木头房子着火了一样,除非把一切烧光,否则大火根本无法被扑灭。 罢了,这份爱意不能不接受,否则因爱生恨必遭反噬,石守信明白羊徽瑜写这封信时的煎熬与期盼。 他将从家里带来白纸铺开一张在桌案上,磨好墨以后,想了想,随手抄了一首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在石守信心中,羊徽瑜不是他的小妾,更不是外室,而是他的小老婆,不是随随便便玩了就一脚踢到旁边的。 他不能这么做,更不敢这么做。这个女人,他要小心翼翼的哄着,不能怠慢了。 这一刻,石守信觉得自己好像化身成了段正淳。 将信放入竹筒封好,烤好火漆以后,石守信将其递给那位羊氏的信使。 “鄙人告辞,几日后便快马到洛阳,或许还会再来,石监军保重。” 那人对石守信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那人走后,石守信这才无奈摇头。 他心中暗想:人生短短几十年,一场风寒就可能将自己带走。大丈夫做事,问心无愧便好了。 思考修栈道之法的第一天,杜预又跑来找石守信,说是可用造桥之法建栈道,先做器械再造桥。 他描述了一下具体方法,让石守信大感意外。这不就是他前世所知的节段拼装架桥机嘛! 先在栈道上造一个类似于毛毛虫的木制结构,用来吊装横梁,可以用轮子推着走的,形同“架桥机”。 先测量好间距,然后将栈道的一节在空地上拼好,用绳子固定好,最后整体半截悬空伸出去,将其搭在横梁上。 固定好之后继续前进,把没有悬空的模块推到前面悬空,器械继续行走,再在后面上一节新栈道模块。 这种方法完全可行。 这是三个问题之中,最容易解决的那个:如何高效的将栈道木料铺上去! “石监军想到怎么造横梁了么?” 杜预有些担忧的问道。 石守信摇摇头,那么粗一根横梁,要去哪里找那种木料呢?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难办。 什么山就长什么树,对应的木料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根本玩不出俏来。 “未曾,运输之法,可以利用褒水,在下方靠流水搬运木料,在方孔处停下来,我们再将其吊起来。” 石守信沉声说道,他这一天也不是没有收获,脚下的褒水在那一段水深,正好可以用来运输木料。 “不错,只是,那方梁不好寻找,在山壁上凿新坑更是困难重重。 听闻这栈道是诸葛亮所建,只怕初建时就想到了有今日魏军走褒斜道。 那方孔开得如此之大,也是为难我们,不让我们就地取材。 诸葛亮之才当真是不可小觑。” 杜预叹了口气,有些惊叹于诸葛丞相的智慧。当然了,你站在诸葛亮对面,那他的智谋肯定是要拿来整你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鬼知道当初丞相建栈道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留下这一手呢? “元凯兄,石某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石守信忽然拉住杜预。 “敢当请讲,杜某必定帮忙。” 杜预点点头说道,别说石守信对他有救命之恩了,就说现在大家都在想办法建栈道,石守信的要求杜预就不能拒绝。 “司马亮的军营在长安,家眷也在。你现在派人去找他,或者你亲自走一趟,然后说一下那个什么什么。 你是司马氏的姑爷,你开口更好些。” 石守信跟杜预面授机宜,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嗯,明白了。” 杜预有一肚子疑问,却没有多说什么。司马亮这厮,乃是司马家有名的平庸之辈。大概是起名叫“亮”而受到了不可名状的诅咒,自幼司马亮就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杜预有些搞不懂能从司马亮这里能套到什么。 那些方木的外围,要有些填塞的东西,以弥补公差和防腐。要不然做大了横梁塞不进去,做小了,横梁会晃荡,人走在栈道上搞不好就滑到水里了。 这是在打楔子固定之外的要求。 一天时间过去,晚上的时候,石守信拿出几块小方木,每个都只比拇指大一点,已经被磨得边角都起毛了。 他将这几块小方木在手中揉搓着,每次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他都有这样的怪癖,以此来减压。 重新开凿石壁行不行呢? 也不是不行,只是没必要,因为侧面是山壁,底下是褒水的地形已经定死了。没有托底,横梁孤悬是必然的。 孔开小了,木头倒是好找,但细木无法承受过重的马车牛车通行,辎重就运不过去。 不能运粮,那要这栈道何用? 反倒是原有方孔,已经在诸葛丞相几次北伐的过程中被验证过了,运粮绝对可行,省了很多麻烦。 “该怎么办才好呢? 是利用旧的,还是重新开孔?”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心中暗暗揣摩诸葛亮当年是怎么做的,难道……是从蜀地运来粗大树木吗? 那得多折腾啊! 他觉得以诸葛亮的智慧,应该不至于做这么蠢的事情,白白消耗人力物力。 可惜旧栈道已经被烧,无法还原过往是如何制作的了。传言诸葛亮精通器械,才能深不可测,他定然是想了很多办法的。 以蜀国那种国力,还多次北伐,肯定不会费大量人力物力去修什么栈道。 山壁上这个方孔是用来干啥的,石守信也是和众人商议后推理出来的。事实上,现在的情况是,更南面的栈道走着走着就没路了,只能看到石壁上的方孔,山壁一侧下方就是褒水,地形让人绝望。 现在的方案,也是众人琢磨出来的,并不一定是诸葛亮的原始设计。 石守信叹了口气,他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羊徽瑜写的那封信,感受到某种极为强烈,却又伪装起来不想让人察觉到的关心。 没有风雪月,没有你侬我侬,只有叮嘱和告诫,冰冷中带着事无巨细般的关切。还有一种小女人害怕情郎出事,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犹豫纠结。 石守信一屁股坐在软垫上,他想给羊徽瑜写一封绝笔,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了刚刚拿到手里玩耍的小方木。 其中有四个,正好立起来,其截面摆成了一个尚未严丝合缝的“田”字。 石守信立刻兴奋得不能自已,他差点没把自己那木鱼一般的笨脑袋锤爆! 方木!诸葛亮是何等样人,他为什么要用方木呢?麻烦不说,还会减小木料的截面! 古代虽然没有车床,但是车圆木已经是轻车熟路的木工活!诸葛亮为什么不开圆孔呢? 又方便又结实! 答案就是:圆木不好拼接! 四根小方木,拼成一根大方木,这就是栈道横梁的秘密,说穿了真是一钱不值! 但是四根方木并不是直接摆在那里就行了的。它需要用木工经常用的“胶水”粘在一起,与此同时,还要用各种小五金衔接。除此以外,木工里面常用的榫卯结构也不能少。 就是要用各种方法,增加方木的整体强度。换言之,这种横梁并非是直接把树砍了削皮去边做成的,反而是一种拼接成的复合板! 这在中国古代的木工活里面,叫“抱柱”!唐代以后森林砍伐加剧,已经很难找到适合建屋舍的大木,所以拼接式复合板开始大行其道。那都是将来的事,现在这个时代,用得非常少。 褒斜道的山谷里面就有这样规格的树木可以砍伐,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宽度需求降低了一半的那种! 如果有,那这件事就解决了! 石守信激动的站起身,狠狠挥舞了一下拳头! “钟会,你踏马会阴人又怎么样!你挖的坑,看老子给你填得整整齐齐!” (本章完) 第45章 专业人士 第45章 专业人士 这几天军中也没有停下来歇息,不断有运粮的车队来此,将军粮送到临时搭建的粮仓之中。 魏军在汉中作战的日期未定,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这个并无定数。 当初曹操与刘备争夺汉中,战役就足足持续了两年,绝不单单是带兵冲出去砍人就行了。打的都是后勤补给,看谁撑得更久! 这些时日以来,魏军在前后数百里的褒斜道上,设立了六个粮仓,差不多每五十里一个,等这些办完,就建立了一条稳定可靠的粮道。 多处存粮足以保证大军后勤跟得上,也不怕被人一锅端。 三日之期已到,众将再次齐聚三交城的帅帐。帅帐内,胡烈看着石守信,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因为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钟会这个老硬币,居然给洛阳的司马昭打小报告,说褒斜道不通,作战计划要改变,或许走陈仓道比较好。 可是事实上,陈仓道与褒斜道之间,有一个废弃了的连云道连接,交汇之处便是三交城,绕路也会回到这里。 若是沿着陈仓道不走分叉连云道,而是继续往西南走,要绕很大一圈才能抵达汉中。而且陈仓道的出口与傥骆道的出口距离甚远!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没有制定走陈仓道的计划的原因之一。 钟会这招以退为进,就是暗示胡烈等人修栈道不利,而不是真的想让大军走陈仓道。果然,司马昭的命令传来,说是让胡烈加速修栈道,不要停留耽误时间,不要影响伐蜀的大业! 被司马昭训斥了一顿,胡烈当然很害怕,此刻心中的忧虑已经写在脸上了。 “石监军啊,你想好应对之法了么?” 胡烈差点喊出那声“小老弟”,他一脸期盼看着石守信,生怕对方说出个“不”字。 “诸位,请听石某一言。” 石守信微笑说道,请军帐内各位将领入座。 “木料的运输之法,便是在褒水上行使竹筏,将木料放置于竹筏上,同时将竹筏套上绳索,在栈道上牵引着,这样既省力又方便吊运。” 石守信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简单画了个草图。在场的几位将军,都是懂一些土工作业的,要不然也没法安营下寨。 他们一看就明白了。 胡烈疑惑问道:“这光有竹筏还不行,栈道在褒水上方一丈多高,得把木料吊起来才能修栈道。” “这个杜某来解决。” 杜预从袖口里抽出一张绢帛,铺在地上。只见绢帛上画着一个“起重机”,有吊梁,有动滑轮,有行走轮,还有专门设计了配重。 “杜某算过了,吊这种木梁,问题不大。石监军说得对,要造栈道,先造器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古人早就说过了。” 杜预把吊机的原理跟众人说了一番。 原来,他考察了原来栈道支撑的强度,发现之前的栈道做得很结实很坚固,毕竟是用来运输粮秣的,总不能说粮车走到半道就歇菜了吧? 所以杜预就想用吊机去把水里的木梁吊上来,同时想办法利用吊机安装木梁,将其插入方孔之中。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比简单的堆人上去肩挑手提强多了。 “栈道的路面,我们可以预先一段一段做好,等方梁插入方孔后,再直接一段一段铺设在方梁上面,效率可以提高许多。” 石守信补充道。 在场众将皆是频频点头。 要不怎么说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呢,原来那一晚石守信怼钟会并非是冒险装逼,而是心里有底气啊! “不过木料是件麻烦事,李某寻遍了褒斜道,也没有找到如此方寸的大树。” 负责在周边寻找木料的李苞,有些沮丧的说道。 眼看事情就要完成了,偏偏卡在最关键的一步,总不能说派人去关中的华山砍树吧? “此事并不难。” 石守信从袖口的摸出四块长条形方木,都是拇指粗细,每一根的形状基本一致。 胡烈等人一脸错愣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将四根小木料,拼成一根大木料,再想办法将其固定起来就行了。” 石守信将四根木条并在一起,双手托着,拿给在场众人观摩。 “哎呀!杜某真是比猪还蠢!” 杜预气得连连拍打自己的脑袋。多简单一个办法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大家都是定向思维,都觉得要找一颗大树,削皮成方木后塞到方孔里。 怎么就没想到使用复合板呢! 很多事情是一点就通,杜预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诸葛亮造这段栈道的时候,选择用方梁了。 “真就这么简单?” 胡烈拿着一根木料在手里把玩,脸上的表情是又想哭又想笑。 这办法点透了一钱不值,至于连接木料的方法有的是,涂抹鱼胶,内嵌小五金,以及最常见的榫卯结构,这些都不是问题。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种小树漫山遍野都是啊!” 胡烈兴奋得哈哈大笑,军帐内众将也跟着大笑起来。 石守信对杜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把那天自己告诉他的事情说出来。杜预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没有继续开口。 事实上,整个工程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没有解决,只有到施工开始的时候,大家才会察觉到。 石守信并不想这么快就把杀手锏使出来。因为只有当别人着急上火的时候雪中送炭,才能显示出过人的本领来。 贵人如果贱用,那就不再是贵人了,而是牛马。 石守信始终都没忘记,他的本职可是监军呀! …… 三交城营地内,随军的工匠正在制作“吊机”,顺便用砍伐的小树削皮制作“小横梁”。 杜预盯着工匠们忙进忙出,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看了看石守信,只见这位正在营地内四处观摩施工,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杜预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连忙将石守信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敢当,这是不是还有个问题没处理呢?” 杜预沉声问道。 石守信故作惊讶反问道:“还有什么呢?” 杜预拿出一块木材边角料说道:“褒斜道这里上有山下有水,日照之下水汽蒸腾,雨水颇丰。栈道修好没问题,但在山间摆上一个月,估计这横梁就会烂得不成样子了。此战少说也要打半年,粮道不能断。若是我们前往汉中以后,这里的横梁断了可该如何是好?” 杜预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问题,即木料如何防潮防腐。这种受力件若是受潮了,后果不堪设想。 通常,做支撑横梁的木料并不能随意选择,而是必须要选择红木、红雪松、橡木楠木等等木质紧实的木材。 但仓促之间,这些“高级货”显然不那么好弄。 别的不说,光一个白蚁就够令人头疼了。实际上褒斜道的栈道非常容易损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保养修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着急,我自有应对。” 石守信哈哈大笑,显然是心情很好。他的设想,在杜预的帮助下,目前推进得很顺利。 “你还真有办法?” 杜预大吃一惊,他也明白,石守信在少府当过两年在底下办实事的官员,手里肯定是有活的。 毕竟,少府是专门为军队和官府提供新器械和新工具的衙门,在里面当官,还能不断升迁的人,怎么可能没两把刷子? “石某家有贤妻照顾日常起居,让我这些年能集中精力在少府办差,此番不过小试牛刀罢了。 元凯你就看着吧,都是小问题。” 石守信还是没有说要如何,但显然是信心满满。 几天后,横梁所需木料都已齐备,“架桥机”也在继续建造之中,边造边调试,各种锻打出来的五金件,也从郿县那边源源不断的送来。 除了杜预,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根本不觉得那几个山壁上的方孔能把他们难住。 当然了,那些人纯粹是不太懂,无知者无忧而已。石守信则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 终于,在一个春天的午后,司马昭的弟弟,定居关中的祈阳伯司马亮,带着数百人,带着很多粮食前来褒斜道“劳军”。除了一些美食和酒水外,还带来了很多用木桶封装好,密封得十分严密的神秘物品。 “胡将军,你们需要的东西,我送来了。到时候立了战功,可别忘了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亮握着胡烈的手哈哈大笑道。 毫不知情的胡烈一脸懵逼,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压根就没和司马亮说过什么好吧! “祈阳伯,您这真是雪中送炭呐。放心,石某作为监军,肯定会上报您的功劳的。 这些东西,都会折价上报朝廷,不会白用你的。” 石守信上前解释道,对司马亮眨了眨眼。 “啊,对对对,不碍事不碍事!” 司马亮恍然大悟,随即拉着石守信来到其中一个神秘木桶旁边,低声问道:“石监军,这有何用?” 杜预也凑过来询问道:“敢当,这就是你要的东西么?” “不错,有这东西,栈道三年都垮不了!” 石守信略有些得意,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听到这话,杜预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石守信让他派人去找司马亮传话,只说“城北山林”四个字。他还以为司马亮要去长安城北的山林去砍树呢! 可是长安距离褒斜道距离也不近啊,运那么多木材也是个折腾人的事情。司马亮作为司马家的宗室,给军队帮个小忙是可以的,但劳师动众的话,肯定心里不乐意啊。 没想到司马亮确实来了,但没有拿木材过来。 “祈阳伯,两年多前我跟你说要多种树,迟早有用。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嘛。” 石守信笑道。 司马亮点点头道:“是啊,石监军真乃神人也!” “真正的神人,是诸葛亮啊。” 石守信叹息道。 他们这帮人又是冥思苦想,又是集思广益,还利用了超越时代的黑科技。结果只跟诸葛丞相打了个平手,还原别人建过的栈道而已。很难想象当年诸葛亮是怎么把栈道建起来的。 石守信忍不住感慨数十年前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能人牛人数都数不过来。 …… 正当石守信等人在褒斜道忙着修栈道,钟会等人在傥骆道整顿军务,邓艾等人在狄道厉兵秣马的时候,坐镇洛阳的司马昭也没闲着。 他指使天子曹奂,下了一道诏书,并发布讨逆檄文:大魏要讨伐东吴! 同时下令洛阳禁军准备出征。 任命石苞为扬州刺史,都督淮南诸军事。 任命羊祜为中领军,司马望为中护军,整顿禁军准备出征,大军由石苞节制。 作为伐吴的主力,前往淮南。 这一系列军令,让人有些看不懂司马昭到底想做啥。 整个洛阳的官场,都知道司马昭要伐蜀,并且认真准备了好多年。现在朝廷忽然说要伐吴了,还煞有介事的任命石苞为淮南都督。 简直离大谱! 果不其然,司马昭这点小套路,压根就没把姜维忽悠住。 远在沓中的姜维得知此事后写信到成都,对蜀主刘禅进言:曹魏宣布要伐吴,那都是障眼法骗傻子呢,根本不可信。根据微臣的观察,魏军在沓中等地厉兵秣马,就是奔着蜀国来的,请陛下明察。微臣建议派兵把守阳安关口和阴平桥头,作好防备,免得被魏军突袭。 只不过,刘禅的亲信宦官黄皓作梗,借口占卜无事,建议刘禅对此不予理会,使得蜀军的防御体系出现重大隐患。姜维得知此事后万般无奈,只好暗地里准备撤军回防。 (本章完) 第46章 忧愁与哀思 第46章 忧愁与哀思 这天一大早,羊徽瑜睡眼惺忪的起床靠在床头,脑子里一片混沌,简单说就是发呆。正在这时,侍女徐莹前来禀告:石守信夫人李婉带着家仆上门来拜访了。 羊徽瑜吓得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洗漱之后连忙来到小院堂屋,有些做贼心虚的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人生一般。 那天她像个傻子一样赌气去石守信家里送野味,就是心中有种跟李婉较劲的念头,还特意化了妆。回来以后脑子冷静下来,顿时一阵心虚后悔。 那种事情跟孩子斗气差不多,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情! “石夫人今日来访,不知有什么事情呢?” 羊徽瑜定了定神,面色平静问道。 “哦哦,上次羊娘子不是替羊公送来了很多野味嘛。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单独面见羊公。家里作坊新产了些白纸,送来羊娘子这里作为回礼,不成敬意。” 李婉很是客套的说道。 礼尚往来嘛,李婉带家仆来送纸,也是风雅之事。 羊徽瑜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对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啊。她和别人丈夫偷腥的事情,可经不起理论呢!甚至提都不能提。 她那夜在床上像个荡妇一样和别人的丈夫欢爱,现在想起来就感觉羞耻。 “多谢石夫人,那我便将其转交给叔子。” 羊徽瑜微笑说道,不敢跟李婉对视。 “妾这便告辞了,有所打扰还请见谅。” 李婉是直爽之人,并没有感觉羊徽瑜有什么不对劲的,直接拜谢然后出了院落。 其实她只是察觉到这位“司马师遗孀”,对自家有些善意,所以她要维持并加强这段人际关系,慢慢构建“内宅关系网”,并没有想太多。 等李婉走后,羊徽瑜从礼物里抽出一迭白纸,轻轻抚摸着纹理,忍不住啧啧赞叹道:“这便是石郎纸啊,以前想买都不好买,现在倒是有人送了。” 她立刻心情大好,拿着纸进了书房,坐下开始磨墨。 羊徽瑜患得患失,感觉自己上次写的那封信语气太生硬了,像是上级在训斥下级一样。 这次她想写一封看起来不那么“公事化”的信,提起笔,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才好。 左思右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莹敲门道:“瑜娘子,羊公派去陇右的信使回来了,说有事求见。” “快请!” 羊徽瑜鞋子都懒得穿,直接让自己的透气麻布白袜踩在地上,脚步轻快的打开门。 书房门口,在羊氏当家仆数十年,一出生就在羊家的那位中年信使,对羊徽瑜询问道:“瑜娘子,这是石郎君写的回信,您看是您这边收,还是鄙人送去羊公那边?” “我收着吧,你先去叔子那歇着,一路辛苦了。拿着这些钱去置办点衣物吧。” 羊徽瑜从袖口里拿出几片金叶子,递给那人说道。 “一片就够了,可不敢多要瑜娘子的赏赐。” 那位家仆连忙跪下行礼,千恩万谢的接过那片金叶子。 很多时候,贵族家的忠仆比一般人过得要好很多,他们家的女儿,甚至很多时候都能给主人做妾。关系远不是简单的雇佣或者奴役,其中内涵要丰富许多。 但奴性这种东西吧,它终究是扭曲的。 羊徽瑜好好安抚了对方一番,然后将剩下的金叶子都放到了这位家仆手中。所谓御下,就是在掌控生杀大权的同时,给对方远超心理预期的好处,这样就能恩威并施如臂使指。 在司马家屹立多年不倒的羊徽瑜,显然是知道游戏规则的。 关好门,确认没有人偷听偷看,羊徽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模样跟一个瞒着父母偷吃么,而且还没被发现的小女孩一样。 羊徽瑜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里面的信纸,稍稍有些失望。 她写信写了那么多,石守信怎么就只回了一张纸呢? 羊徽瑜叹了口气,心中黯然。这段孽缘,多半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她打开信纸,发现纸上是一首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的心顿时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样,呼吸都紊乱起来了。 羊徽瑜闭上眼睛,思绪回到那个晚上。 那一夜她颤抖着,她欢呼着,她喘息着,陷入了迷乱。 确实是一个美妙而且满足的夜晚,石守信和徐莹在门房的对话,她也偷听到了,感动得不能自已。 只是等第二天醒来以后,羊徽瑜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疯狂的事情。 现在看到石守信“写的”这首诗,她心中的惶恐与焦躁,瞬间就平复了。 感觉到真情的付出被接纳,被肯定,羊徽瑜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上天总算对她不薄,在她生无可恋的时候,送了她一段前途未卜的姻缘。 羊徽瑜内心被爱意填满,又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万一,万一自己的情郎在蜀地遇害怎么办? 羊徽瑜顿时心乱如麻,恨不得马上去大将军府,求司马昭把石守信调回洛阳来。 但冷静下来以后,她又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至少,要等石守信返回洛阳以后,再来向司马昭进言,把功劳落实下来,不让其他权贵夺石守信的战功。 羊徽瑜现在甚至都有点害怕跟司马昭见面。 她察觉到,随着伐蜀战争的进行,司马昭的心思越发不加掩饰了,目光时常在自己身上审视,意味深长。 当然了,这里面男女之事的因素只占很小一部分,关键的是礼法上的阴谋。问题的核心不在于羊徽瑜本人,而是她和司马攸之间的关系,以及司马师继室的身份。 羊徽瑜心中担忧,万一这位大将军忽然暴起将她扑倒在地上,以贵妃之位许诺,要占有她,那该如何处理呢? 以前不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再加上司马昭还不是皇帝,所以没有下手的机会。 现在随着晋公之位一步步靠近,让司马昭越来越没什么顾忌了。 “唉!” 羊徽瑜长叹一声,此刻她就想靠在石守信怀里,不管对方怎么非礼轻薄她都无所谓。政治上的那些事情,太糟心了。 正当她长吁短叹之时,书房门又敲响了,不过这次不是侍女徐莹,而是弟弟羊祜。 羊徽瑜打开门,羊祜见到姐姐脸上有泪痕,不由得关切问道:“阿姊又在伤心过往之事了么?” “没什么,进来说话吧。” 羊徽瑜轻轻摆手,她怎么可能告诉羊祜自己已经深陷情感旋涡,早就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流泪只是因为感动而已。 二人落座之后,羊祜将一封圣旨递给羊徽瑜,面色凝重。 上面写着:任命羊祜为中领军,即刻生效。 曹奂的圣旨,就等于是司马昭的命令。羊徽瑜近期都躲着司马昭,没有去大将军府,所以也不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就是司马昭听从羊徽瑜的建议,让司马望担任中护军,但是依旧是将羊祜任命为中领军。 在曹魏原本的政治构架和规则中,中领军的权职高于中护军,都是在禁军中掌权。只不过司马氏篡位后,加强了中护军的权柄,所以现在中领军反倒是不如中护军了。 很显然,司马昭并不是绝对信任司马氏旁支出身的司马望,他依旧把羊祜插进禁军系统里面分散权柄! 其实这也是很典型的制衡之道。 伐蜀,预谋处置钟会,禁军系统调整人事布局,都是司马昭为了禅代所做的铺垫,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 “叔子是想让我去劝说大将军收回成命么?” 羊徽瑜疑惑问道。 羊祜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次大将军居然没有提前召见我,很显然根本就不想我拒绝。阿姊去大将军府也改变不了什么。” 能说出这话,绝对是人间清醒了。 羊徽瑜点点头道:“中领军加身,必定遭人嫉妒,今后叔子要谨言慎行才是。” 她让弟弟谨言慎行,自己那一夜却在石守信怀里娇嗔呢喃说着情话,巫山云雨不知停歇,早就把自己是司马师遗孀的事情抛诸脑后。 想到这里,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羊徽瑜忍不住一阵脸红羞愧。 “阿姊,你说伐蜀大军会不会出什么变故。羊琇在里面,石敢当也在里面。” 羊祜面色沉重继续问道:“真要有倾覆之患,他们如何保全身家性命?” “所以你想去关中?” 羊徽瑜聪慧过人,只要不在石守信怀里,她脑子就清醒得很,瞬间就明白了羊祜的言外之意。 “伐蜀大军若有变故,中领军必定带禁军前往关中屯扎,以静制动。出兵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唯有现在准备,到时候才能发动。” 羊祜面色凝重说道,他有不少朋友都在此次伐蜀大军之中,若是出大事,真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大将军对我有些不可启齿的想法,只怕……现在我并不适合出面。 要是出那等丑事,我还怎么见人。” 羊徽瑜无奈说道。 羊祜看了看姐姐娇艳明媚的面庞,又看了看她那保养得法,没有生育而依旧窈窕可人,如同年轻女子一般的身材,顿时明白了什么。 年轻时就是大美女的姐姐,现在依旧是有魅力的,尤其是对于司马昭来说。 “阿姊是说……” 羊祜瞪大了眼睛,心中回忆起过往的一些事来,顿时觉得很多事情早有苗头,绝非是羊徽瑜想多了。 “哥哥的东西”这句话的杀伤力,恐怕只有当事人才会理解。司马师当年就是压在司马昭身上的一座山。 司马师死了,羊徽瑜是他的遗孀,已经失势。 在普通家庭里,这种情况都不太好混日子,更何况是在司马家呢? 按理说,司马昭应该想方设法的拆掉兄长的一切才对。 结果却是让羊徽瑜收养自己的嫡子司马攸,又对她处处关照,给予了极大自由,这明显不太合乎常理。 这位大将军,对过往帮助自己良多,年轻貌美还没生育过的嫂子,应该多少有些想法的吧?只是碍于面子和礼法,觉得产出和风险不成正比才没下手罢了。 要知道羊徽瑜可比司马昭年轻不少呢。 一想到这里,羊祜无奈苦笑。 司马师都能毒死原配,威胁继室,这家人干出啥事都不稀奇,更何况司马昭还没动手呢! 这件事真不好说将来会如何。 “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打算回兖州娘家居住,不在洛阳待着了。 若是继续在洛阳,只怕是不太妙。真要出那等丑事,我如何面对王元姬?” 羊徽瑜一脸无奈的反问道。 当然了,这并不单单是为了躲着司马昭,而是羊徽瑜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说女人背弃婚姻就算堕落的话,那她现在已经深陷黑暗泥沼,永远不可能回头了。 羊徽瑜现在已经在为她和自己的小情郎打算,远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然后酝酿一番大事! “回娘家啊……” 羊祜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吭声。 司马昭,应该很高兴羊徽瑜离开司马家祖宅,甚至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因为那样的话,等于是兄长这一脉已经“隐身”了一半。 司马攸少了羊徽瑜这个强大助力,自然也无法跟司马炎抢夺“太子”之位了。至于司马昭心里那点小九九,在事关继承权的大事面前也就不算什么了。 一切都藏着暗黑的算计。 很显然,在司马家多年的羊徽瑜深谙此道,她非常清楚司马昭喜欢什么,忌惮什么。哪些东西必须拿下,哪些东西却只是锦上添。 “那我现在去大将军府面见大将军,陈述担任中领军的事情吧。” 羊祜不想让姐姐难堪,瞬间选择了自己去说那些事情。 (本章完) 第47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47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 褒斜道中,栈道建设正热火朝天。 这天在石守信的注视下,工匠们将作为四根小木料安装五金件,然后把带榫卯木料拼接在一起,用鱼胶粘接,又用绳索将其捆好,做成了一根大梁。 “这就开始么?” 一旁的杜预满脸好奇问道。 “正是,开始吧!” 石守信命令麾下亲兵来“打胶”,就当着他的面干活。 刺鼻又令人恶心的味道传来,杜预等人忍不住捂住口鼻。只见亲兵们将粘稠的淡黄色“胶水”涂抹在拼好的木梁表明,刷了一层之后,再刷第二层。 “这是杜仲胶,可以从杜仲树的叶子和树皮中提取。 两年多以前,我建议司马亮在长安以北山林种植了一大批杜仲树,那是属于他们家的山林。 我当时说这东西将来有大用,原本并没有想用在此地。现在只不过因缘际会,恰好用上了。 这东西可不简单,防水防潮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得意。 来自千年后的发现,在这个时代,乃是不折不扣的黑科技! 杜仲胶和普通橡胶比,除了弹性和防水性能接近外,还多了一层防腐的功能,尤其能保护木料不受白蚁侵袭。用在此地,刚刚好! 免得大军到处去找什么红木红松木的,这些木料在褒斜道压根就找不到!无法就近取材。 杜预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选择相信石守信。 因为即便是不上什么杜仲胶,这些横梁几天之内也不会出任何问题,难的是要经得起未来的风吹日晒! 大军若是正在汉中攻城略地时,栈道断了,粮秣送不上来。到时候兴师问罪,石守信估计要被军法从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敢当,你确定啊,若是此番伐蜀时栈道出问题,那我们二人都是……” 杜预把石守信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他是司马昭的妹夫,朝廷估计不会把他怎么样。但石守信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放心,肯定无事。” 石守信摆了摆手说道。 杜仲胶是经过历史检验的东西,他知道谜底,所以根本就不担心。不像是杜预他们,是闭卷考试,难免有些诚惶诚恐。 横梁防腐防潮的问题解决了,架设起来自然是没有问题。 负责施工的魏军将领李苞,带人将横梁装入竹筏,顺着褒水行进。竹筏上拴着绳子,在水上缓缓靠近吊装点。 到“吊机”所在位置时,一个身轻如燕的士卒抓着绳子被放下,将横梁用绳索捆好,吊机再将木梁和那士卒一起提来。 用人工对准,人工拉梁进洞,人工打楔子作为“膨胀螺栓”,将木梁与方孔的缝隙填满并锁紧。 有一系列高难度人工操作,在没有电机的时代,全靠玩命,以及艺高人胆大。 这种高危活计,第一天施工就有人不小心跌入褒水之中,被水冲走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可是施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因为军令如山,不管是死几个人还是死几十个人,这条栈道都必须要修好。 一旁观摩李苞施工的石守信和杜预等人都是沉默不语。出主意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集思广益,说话很有分量。但真正干活的时候,那就是李苞说了算。 因为李苞要对工程负责。 如果不能按期完成,或者质量不过关,按军令要第一个处死他,接下来才是他的手下。 把这些人杀完了,才会追究石守信和杜预等人的责任。因为他们只是在一旁出主意的人。 看到又有一个倒霉蛋摔进褒水,被救起来的时候喝了一肚子水,勉强捡回来一条命。 杜预长叹一声道:“慈不掌兵,古人诚不我欺也。” 他没有自讨没趣的上前阻止李苞施工,只能在一旁看着。封建时代,特别是天龙人横行的国度里,大家都是这么玩的。他作为司马家的女婿,实在是不便多说什么。 万一李苞来一句“你行你上啊”,难道杜预还真去爬吊机不成?这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 不过石守信不在乎这些,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他走上前对眉头不展,时不时对麾下士卒抱怨的李苞建议道:“李将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看士卒们都有些畏惧安装木梁,这一害怕,就容易出事,本来好办的事情反而不好办了,这么搞下去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石监军以为如何处断才好呢?” 李苞微微皱眉问道。 留在褒斜道的魏军将领,基本上都是知道石守信的事情,对这位敢于秉公直言,又肯同心同德替他们出主意修栈道的文官很有好感。 如若不然,他现在早就怼回去了,根本就不可能听石守信说什么。 “装好一根横梁,赏脱壳米一石,干活不白干。 若是不慎落水身亡,给家人抚恤两千文,出事无后顾之忧。 如此人心则安,多劳多得没有怨言。” 石守信温言劝说道,没有摆监军的架子,也没有威胁李苞。 不得不说,这番话很有道理。 现在士卒们装横梁的态度并不积极,都不肯上吊机装横梁,因为干了等于白干,什么好处也没有,出了事只当是阵亡,死了也白死。 这样一来,谁还肯出力呢?做事有风险无收益,换谁也不得干啊! “石监军言之有理,李某在此谢过了。” 李苞心悦诚服的对石守信作揖行了一礼,随即上前颁布修栈道的新规! 果不其然,他麾下部曲并非软蛋,只不过人性使然,大家谁都不傻,不肯拿自家性命去送死罢了。 当赏赐和抚恤的规则颁布后,那些施工的士卒立马士气大振,许多人都抢着要去上吊机装横梁,以至于有人装了一根还要继续装。 不得已之下,李苞只好约定:每人只能装一根,之后必须换人。如果硬是要装,无论装多少次,都只给一次赏赐。 士卒们积极性高了,精气神上来了,吊装作业的时候,居然没有再死人了,只有两个人不小心掉下去,腰间虽然绑着绳子,但落水后还是受了轻伤。 白天忙完,夜里李苞让副将负责另一半人马,进行吊装的准备工作,同时制作横梁,自己则是拿着酒来到石守信所在的营帐道谢。 一个人对别人是善意还是恶意,能不能办事,能不能抗事,大家都是看得到的。石守信急公好义,为人实诚,处事公道。 无论是之前的许仪还是现在的李苞,都觉得这个人值得结交。 石守信虽然官职不大,但做人做事可比大都督钟会爽快多了。不算计他人,不挖坑害人,遇事了能帮忙出主意,出事了能说公道话。 李苞给石守信敬了三杯酒,二人相谈甚欢,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等他走后,杜预也来了。不过他不是为了感谢石守信,而是询问杜仲胶的事情。 “这个东西,包裹在木头车轮外圈,可以减轻震动。 我在少府的时候,做了一辆用杜仲胶做轮胎的两轮车,驮运粮秣很是便利。 等伐蜀之战结束,我带你去看。”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和杜预碰杯喝酒。 “敢当的本事杜某是知道的,那就一言为定啊。 不过这次伐蜀嘛……” 杜预面色忽然一紧,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有事,敢当速速来我本部人马,我定护你周全!” 聪慧过人的杜预已经从种种情报中推测出,此番伐蜀的过程恐怕未必如大家想的那般顺利。这话他并不是第一个在说,之前已经有胡烈、许仪、李苞等人,都信誓旦旦的对石守信打保票。 石守信想起临行前羊徽瑜的安排,不由得佩服这位失去丈夫以后,还能在司马家屹立不倒的女人。 羊徽瑜说,要确保自身的安全,就是跟军中的中下层军官们交好。如果真出事,这些人不但可以保护石守信,而且还可以暗中通风报信。 无论是钟会也好,其他高级将领也罢,他们要杀人,都需要这些军官们的支持。 如今看来,羊徽瑜目光如炬,对魏军之中的政治生态看得很明白。 “只怕真要出事的话,你也是九死一生,到时候我们抱团便是,莫要说那些见外的话。” 石守信苦笑道。 杜预随即也是黯然叹息,他本部兵马也就一千多人而已,聊胜于无吧。 …… 时间转眼间到了四月,随着褒斜道的栈道顺利完工,胡烈派出密探前往汉中,发现蜀军居然早已收缩到汉中规模较大的几座城中,整个汉中平原的野外都没有蜀军活动! 于是胡烈派人速速禀告钟会。 时隔数月,钟会再次来到军中,并考察了褒斜道栈道,准备找茬。 结果钟会找了一圈,愣是连他自己都被眼前的坚固栈道给说服了,于是钟会只好悻悻离开不再多言。这栈道确实建得漂亮,横竖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事关伐蜀大事,钟会没有犹豫,更没有矫情。 他立刻命人前往狄道,让邓艾率西北军南下攻打沓中!作为偏师拖住姜维麾下的蜀军精锐! 同时派人通知诸葛绪,让他率三万多人马,自祁山向武街、阴平之桥头切断姜维后路! 办完这些之后,钟会便在三交城召开军议,命李辅从傥骆道南下,进攻屯守汉中乐城,仅有五千兵马的王含。 又命荀恺进攻屯守汉城,依旧只有五千兵马的蒋斌。 而钟会本人,则是在褒斜道大军之中,亲自带兵南下攻阳安关! 随后,钟会任命胡烈为先锋军主将,主攻关城!石守信为先锋军监军,随军督战! 钟会本人率主力殿后,部队徐徐进入汉中,并建立营寨,分兵据守。魏军共计二十万,分进合击,多路进攻汉中、沓中、武街等地。 …… 这天夜里,杜预又来找石守信,提起了攻打汉中之事。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了一张汉中地区的详细地图,铺在桌案上。 “敢当,我最近研究了一下大都督的打法,感觉……不太对劲。” 杜预沉声说道,随手将桌案上的那些如拇指一般大小的木块,摆在各城的标注位置,让战场形势看得更加直观。 “大都督的办法,是各留一万人,围住汉、乐二城。主力屯兵于阳安关前,然后再分兵,以三千人为一队,扫荡汉中各据点。 然后慢慢磨,阳安关不一定能磨下来,但汉、乐二城却坚持不了多久,城内存粮有限。 如此,只要拿下这二城,伐蜀战役就已经结束了。” 杜预十分笃定的说道。 石守信微微点头,却没告诉他如无意外,最后应该是阳安关被攻破,汉乐二城反倒是一直挺立到刘禅的圣旨送来,才主动投降。 “不攻破阳安关,钟会便有借口在汉中屯兵,以此养寇自重。大将军,也不见得会反对。 总之啊,这一战已经不关我们什么事了。” 杜预有些遗憾的抱怨道。 你就是来镀金的好吧,你能有什么事情呢? 石守信心中暗想,嘴上却是没有点破,只是附和了杜预几句。 “敢当,你之前说,邓艾万一……入蜀了,那局面就有点不好控制了。” 杜预忽然压低了声音,看上去非常紧张。 “嗯,若是邓艾入蜀,姜维必将回防成都。如此大事,蜀军将士还有几分心情守城,也难说得很。 总之,真要有那一幕,也是山崩地裂之局啊。” 石守信感慨叹息道。 “那样的话,邓艾死定了,钟会……也死定了。军中大乱绝对无法避免,为之奈何?” 杜预反问道。 石守信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只是个小卡拉米,这种死人翻船的事情,哪里是他能说了算的! (本章完) 第48章 各有算计 第48章 各有算计 伐蜀大军总攻的消息传到洛阳后,司马昭行动也很迅速,他亲率十万兵马前往关中坐镇! 羊祜、司马望、贾充、司马攸等人,也都一同随禁军前往。临行前司马昭给司马炎留了一个任务:监国!并确保洛阳的粮秣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关中。 曹魏的战争机器,开始全面启动!多路大军倾巢出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阳安关是汉中进入蜀地的门户,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它的东南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定军山! 走出褒斜道之后,胡烈带着先锋军直接冲到阳安关城下,试着攻了一次。结果发现关隘险要,如同刺猬一般,根本就没有下口的机会。于是先锋军便在阳安关以东十里扎营,观察局势。 不过钟会此时倒是通情达理了许多。 一方面,他早就命令李辅和荀恺分别领兵一万,围住汉、乐二城,围而不攻。其余兵马作为预备队,在大营内待命,以逸待劳,定期替换李辅与荀恺的兵马。 同时派出以千人为单位的小部队四处出击,扫荡汉中各小城小寨。 蜀军兵马因为防守战略的问题,都集中于汉、乐二城和阳安关,其他地方基本上就百人左右的守军。魏军一到,这些地方纷纷投降,没有做任何抵抗。 另外一方面,胡烈的前锋军在阳安关前扎营,盯住西面蜀国援军! 换言之,胡烈如果有能力攻下阳安关最好,没有能力的话,那就干好前锋军的活,蜀军如果出剑阁来增援汉中了,他们就打防守反击。 一如当年曹操与刘备打的汉中争夺战! 然后钟会开始了他的表演。 钟会写了一篇檄文,名为《移蜀将吏士民檄》,广泛散发于汉中各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既不攻城,也不催促胡烈攻阳安关,就在汉中耗时间。一连十多天,汉中几大据点都处于魏军包围,没有战事发生。 这天刚刚入夜,胡烈将石守信、杜预等人请到了帅帐,商议军务大事。 军帐内的气氛有些紧张,阳安关的蜀军就在十里之外,所以先锋军大营内禁止饮酒,违令者斩,军法都严格执行。 褒斜道时军中轻松愉悦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肃杀。 “胡将军,恕我直言,大都督并无攻克阳安关的打算。我们不必议什么,守好营寨便好。” 众人还未开口,石守信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石监军,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胡烈有点懵逼,虽然他也察觉到有些不正常,不过始终不敢往石守信说的那个方向去考虑。 因为,近期钟会有点太好说话了!这根本就不像是他平日里的性格。 军中诸将都有疑虑,尤其是杜预,他对嵇康那件事,是印象深刻的。 嵇康也就是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帮吕安说了句话罢了,那位叫徐莹的小娘子既没有死,也没有被人淫辱,只是成为了羊徽瑜的侍女而已。 此事本来已经妥善处置,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结果钟会就故意小题大做,要把嵇康套进来。 如此工于心计的人,居然不催促胡烈攻打阳安关,怎么看怎么诡异! “敢当,此话怎讲?” 胡烈沉声问道,面色严肃。现在临战,此前和石守信吹牛打屁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板着脸不苟言笑! 石守信还来不及开口,却在这时,胡烈的儿子胡渊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凑到对方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刚刚面色还有些忧郁的胡烈,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阳安关副将蒋舒愿意投降,他明日午后,便会带本部人马出关。名为出击,实则投降。 只要看到他出城,我们便配合蒋舒夺取阳安关,如此可破关矣!” 胡烈一脸兴奋的说道。这计划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离谱,但细细想来,却又非常可行。 有心算无心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蒋舒是真降呢,还是诈降呢? 投降不带家小是为诈降,这是常识一点不假。 可是羊祜的岳父夏侯霸逃亡蜀汉的时候,还不是孤身上路。人家是真投降,却也没带什么家小呀! 所以说事物都有普遍性和特殊性这两个方面,任何事情都无法一概而论,只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蒋舒到底是哪一个呢?这个问题摆在了胡烈面前。 “人回去了么?” 胡烈沉声问道。 其子胡渊无奈说道:“回去了,只是个小兵而已,除了蒋舒交待的那些话,其他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方面是没有书信打底,另外一方面,他们对于蒋舒这个人也不熟悉,甚至此战之前都没听过这个人。 “胡将军,蒋舒自然是真降,可以信任。” 大家都不肯贸然评论,石守信忽然再次开口定性。不过这次没有人感觉尴尬,胡烈问道:“石监军,何以见得呢?” “蜀军在汉中,能有两万守军就顶天了,和我军相比,兵力差了实在太多。 蒋舒若是诈降,即便成功,又能对我军有多少伤害呢?他手里就那么点人,我们也只是先锋军,吃点亏折损了一两千人顶天了,伤不到根骨。 蒋舒与其诈降,还不如死守阳安关,毕竟躲在关内,我军也暂时奈何不得他们。 所以此番蒋舒派人前来报信,必为真降。倘若他诈降,一旦此战输了,他要是被抓,少不得全家一起上路。 蒋舒诈降的风险太大,一般人不会这么做。” 石守信面不改色说道,语气虽然平淡,可话里话外都是道理,让人不服都不行。 蒋舒若是诈降,成功了战果不大,失败则极有可能把小命给丢了。 他只要头没有被门夹过,定然死守阳安关就行,还折腾个鸟啊! 这跟忠诚与否无关,纯粹就是个智商问题。 好多计谋就是这样,说穿了一钱不值,可唯有率先点破之人才有智慧。 “如此,明日便是破关之机了,诸位都回去准备一下,明日接应蒋舒!” 胡烈点点头道,长出了一口气,之前多日的愁容已然散去。 众将皆是议论纷纷,或跃跃欲试,或喜笑颜开,只有石守信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杜预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同样是不发表意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 这天一大清早,羊徽瑜正在书房内看书,就有客人上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马昭的夫人王元姬! 压下内心的不安,羊徽瑜将王元姬请进书房。 虽然是表姐加闺蜜的亲密关系,但羊徽瑜仍然担心王元姬提出那件事:二女共事一夫! “瑜娘啊,我今日上门,是要和你商议一件大事。” 王元姬的面色无比严肃。 “表姐请讲。” 羊徽瑜点点头说道。 “司马攸的婚事,应该定下来了。” 王元姬微笑说道,带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羊徽瑜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她不置可否询问道:“敢问,是谁家的小娘子?” “贾充长女,前妻李婉之女贾褒,此女的外祖父,乃是罪臣李丰。” 王元姬慢悠悠说道。 羊徽瑜满脸古怪,自言自语道:“贾充前妻,怎么和那石守信之妻同名?” 没想到这话被王元姬听到了,她摆摆手道:“确有此事,所以当初贾公闾爱屋及乌,暗中照拂了那位石守信。若不是贾公闾信誓旦旦要将此人明正典刑,他早就跟高贵乡公的那些扈从们一起被扔乱葬岗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羊徽瑜有些震惊了,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贾充为人奸猾,很少会意气用事,他的一言一行都有深意,盯着一个身为部曲的人死磕,完全没什么意思,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羊徽瑜轻叹一声询问道:“司马攸是你生的,你何苦要让他低娶?嫁个门当户对的不好么?” 李丰当初可是跟司马家对着干的!现在让司马攸娶李丰的外孙女,这一招够狠啊! 羊徽瑜虽然是司马攸的养母,但因为司马师已死,所以在司马攸的事情上,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给司马攸身上套一根绳索,也是防着他将来夺兄长的位置。 兄弟各司其位,只要不去想不该想的东西,就能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王元姬叹息着,说出冷冰冰的话语,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份下聘的聘书。 “今日来只为此事。” 王元姬面沉如水道。 羊徽瑜接过红纸,看了又看,心中五味杂陈。 司马昭夫妇,可谓是什么都算到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准备。 只为司马昭死后的布局! 羊徽瑜沉默片刻,开始磨墨,然后在红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私人印章。 她将聘书递给王元姬道:“他也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都不心疼,我也无话可说了。” 羊徽瑜显然是对贾充之女不满意的。但还是那句话,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吃亏,未必不是福分。” 王元姬淡然说道,已然是下定决心,不会再犹豫了。这年头虽不是盲婚哑嫁,但在婚姻之中,父母的意见就是天,很难违抗。 “瑜娘,那我这便告辞了,还要去贾充家送聘书。” 王元姬对羊徽瑜行了一礼,随即退出书房,羊徽瑜将她送到院门口。有几次王元姬都想开口,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王元姬走后,羊徽瑜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徐莹陪着她来到书房,疑惑问道:“瑜娘子何故心中抑郁呢?” “当年我犯下的错,如今要还债了,如何能不哀愁?” 羊徽瑜叹息道,面色阴沉,带着一些悔恨。 徐莹不说话,等着羊徽瑜开口。 “当初,司马师无子且不能人道的事情,司马昭夫妇都是心知肚明的。 因为王元姬是我表姐,所以他们夫妇就想了一招瞒天过海,让我帮忙,主动提出要过继一个孩子。 那时候司马师身体尚好,于是很不情愿。我对他多番游说,说我想要孩子在身边侍奉,司马师这才勉强同意。 如今,司马攸作为司马师的嫡长子,已经被司马昭夫妇当做是隐患了,我作为养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羊徽瑜没有再说下去。 权力扭曲人性,司马昭不再是当初的司马昭,王元姬也不是当初的王元姬。 他们都变成了政治动物。 “瑜娘子,这种事情,您还是放手吧。”徐莹小声劝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阻拦又能如何,司马攸毕竟是王元姬的亲儿子啊。 我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 羊徽瑜长叹一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软弱。 (本章完) 第49章 无聊的战争 第49章 无聊的战争 军议散去之后,石守信回到自己所住的营帐,枯坐在一块草垫上。 蒋舒的投诚,当然是真的。可要不要动手,那就很值得商榷一下了。 正当他手里把玩着小木块,低头思索对策的时候,杜预掀开军帐走了进来。石守信连忙让亲兵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刚刚军议,我看敢当面有愁容,是觉得此事不妥么?” 杜预沉声问道。 是石守信把他从黄河里捞起来的,有救命之恩。 而且对方为人诚实可靠,可以托付大事。 杜预其实不太信得过胡烈,因为他认为此人有勇无谋,肚子里墨水不多。反倒是石守信的意见很多时候都是真知灼见,在此前行军中已有多次表现,亮点不少。 不但是自己人,而且还是聪明人!这种人要是不相信,不抱团,那以后怎么混? “若是攻下阳安关,此战就变成了死局,再也无法解套了。” 石守信长叹一声,无奈摇头。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提着剑就敢和天下人厮杀的莽汉了。 石守信现在有家庭,有妻子,还有个情妇。不可能不管她们死活,只顾着莽。 “何为死局?” 杜预面色凝重,一听这个词就知道没好事。 “所谓死局,便是无解之局,最终局中之人玉石俱焚。 这些本该与我们无关,是钟会他们的事情。 但若是大厦将倾,也会把下面的草草压死,我这般草芥一样的人物,又怎么能不忧虑呢?” “敢当之言,杜某不是很懂,但很想听你细说一二,还望不吝赐教。” 杜预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石守信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偷听,于是凑过来小声说道:“元凯,我问你,此番伐蜀,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大将军的妹夫,这话你应该不忌讳吧?” 杜预点点头,无奈苦笑道:“自然是为了大将军改朝换代,积累威望之用。” 大家都是朋友了,现在还坐一条船,若是还端着架子可就没意思了。 “正是如此。” 石守信点点头,继续问道:“若是拿下阳安关,那么剑阁是不是就在魏军鼻子底下了?” “不错。” 杜预继续点头。 “剑阁确实很险要,但它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守将被收买,一旦破关,那么对于蜀国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我军占据阳安关,便可以依托汉中本地的粮秣与人力,长期轻兵骚扰剑阁一线。今日拿不下那就明日,这个月拿不下那就下个月,今年拿不下那就明年。 只听说有千日做贼的,没听说有千日防贼的。 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蜀军今日死三人,明日死五人,长期耗下去,军心士气崩溃是难免的! 所以阳安关拿下,那么汉中就拿下了。汉中拿下,蜀地无法独存,失陷只是迟早而已。 换言之,拿下阳安关,就开启了灭蜀的盒子,大将军不灭蜀也要灭蜀了! 到时候整个朝野局面都会剧变,谁又能想到,一切变化,都是明日之战引发的呢?” 石守信沉声说道。 杜预吓得汗毛倒竖,这话只有了解司马昭处境的人,才能体会到局势的险恶。 司马昭,本身就只有“大将军”的头衔。 钟会拿下汉中之后,他本身就要提拔包括钟会在内的一干将领,说不定某些人的官职还会超过司马昭。 到时候,难道要司马昭给那些人鞠躬敬礼?或者说让司马昭宴会的时候坐小孩那桌? 当然了,这还是好说的,司马昭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化解夺取汉中的战功,顶多也就一两年吧。 可如果蜀国因为失去了阳安关,进而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比如说剑阁也丢了,导致蜀地门户大开。那么这灭国之功,司马昭是不是要给钟会封个王? 是不是要给灭蜀的一众将领都封侯拜相? 那时候若是一大堆人比司马昭爵位还高,场面肯定很好看咯? 石守信又接着说道: “不破阳安关,大将军封晋公,钟会养寇自重,外放坐镇汉中,或许还能相安无事。 破阳安关,则钟会可能有杀身之祸; 但魏军若是破剑阁,则钟会必死无疑! 说不定连带着许多人一起死!” 石守信的话可谓是危言耸听,他说得夸张,杜预却没有提出半分异议。能当司马家的女婿,杜预显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杜预摇头叹息道:“如果现在钟会停下,仅仅是掠地汉中,那么此战便能完美收官,大将军也会喜笑颜开。 但胡将军已经决定明日出兵,后面会发生什么,就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了。 敢当这番话真是醍醐灌顶啊。” 蒋舒投诚的事情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影响大局。 可是,他们二人既不是领兵统帅,又不是坐镇后方的司马昭,他们还能做什么呢?难道破坏蒋舒投诚,倒过来帮蜀国? 第50章 看客 第50章 看客 魏军在大营外摆开了阵势,随后龟速朝中阳安关行进。石守信估摸着,按这样的速度,只怕天黑之前能抵达阳安关就算走得快了。 石守信骑在马上,缓缓跟在大军后面前进,心中暗暗揣摩胡烈怎么用兵布阵。在外人看来,他就好像是骑在马上发愣一样。 胡烈用兵看似草率,实则暗藏玄机。 如果魏军不朝阳安关进发,那么蒋舒要投降,并且掉转头去攻城关,找什么借口出兵呢? 显然只有魏军已经朝着关城进发,准备攻城了,蒋舒才能找借口出城关迎战! 胡烈考虑可谓周全。 石守信虽然跟胡烈结拜了,但他其实并不是很看好此人的能力。 今日一见,却发现还是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即便是胡烈这般不读兵书的人,其战阵指挥,也颇有章法,一些细节都考虑得很完备。 虽然是骑在马上,但石守信同样是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最前方是什么状况。放眼望去,只有穿着黑色军服,几乎都只披挂半身甲的士卒在徐徐前行。 黑压压一片,看着齐整,实则遮挡了视线,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杂乱感。 这让石守信想起读小学周一晨会时站在后排列队的情况。那时候基本上啥也看不见,眼前都是一片同款校服,压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个人武力都变成了笑话,能起的作用极为有限。关键还得看士兵的组织度,配合度。 想到这里,石守信心中那股金戈铁马的豪情壮志,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唯有无聊与沉闷,没错,就是沉闷。 这种打赢了无趣当看客,打输了被乱兵裹挟的感觉非常不好。可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改变不了什么。 石守信侧过头看向杜预,只见这位也是骑在马上跟着队伍前行。这场战斗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胡乱指挥,事后会被军法严惩。 杜预骑在马上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天龙人二代们枯燥乏味的镀金岁月吧。石守信不知道此刻杜预是什么心情,想来不会太好。 因为在他印象里,杜预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实则是一个自视甚高之人。 另外一边,胡烈策马于队列最前面,他双目平视前方,在等儿子胡渊的消息,掌心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马鞭。 胡烈紧张是必然的,因为如果今日破了阳安关,必是大功一件,甚至是伐蜀之战最大的功劳。 其影响之大,难以估量。 当然了,能不能得手是一回事,有没有意义则是另外一回事。能破阳安关,那就是天上掉馅饼! 不一会,一个斥候骑着马来到阵前,对胡烈禀告道:“胡将军,阳安关暂时没有动静!” “去吧,再探!” 胡烈大声下令道,面上平静,心中却是愈发焦急。 他觉得,蒋舒如果真要降的话,肯定会看到魏军已经出大营来接应,也给了他带兵出击的机会。 蒋舒会不会不来呢?这位阳安关的副将会不会是诈降呢?夺取阳安关的过程,会不会一波三折呢?要不要将此事禀告钟会呢? 一时间,胡烈脑中转过许多念头,他虽然骑在马上面不改色,但额头上却渐渐渗出汗珠,心乱如麻。 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军前进了约两里地。 幸亏晚春的天气并不炎热,士卒们列队缓缓前行,也仅仅只是形同春游,感觉稍许疲惫而已。倒不至于说战力大减,被晒晕中暑。 正当胡烈想要下令大军回营的时候,远方一骑飞驰而来,手持白旗,有如利箭。 那人披着简陋的半身札甲,下半身的裤子就露在外面。白旗夹在腋下,头盔已经被取了下来,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看上去一身人畜无害。 “胡将军,我乃蒋舒之子,特来军中为质。我父已带兵前来,现在正要引兵为前驱,为将军开路。 等会请将军带兵跟随我部杀入阳安关!” “来人啊,将他送去杜预部好生看管!” 胡烈对身边亲兵下令道。 正在这时,胡渊也派身边亲兵来报。 “胡将军,我们已经跟蒋舒的队伍接洽。 现在蒋舒已经带兵掉转头去,作为先锋攻打阳安关去了。少将军派属下来告知将军,他已经带着兵马跟蒋舒一同奔赴阳安关,请将军带兵接应。” “去吧,我随后就到!” 胡烈压住内心的激动,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对斥候说道。 待胡渊的亲兵离开后,胡烈对身边副将吩咐道:“擂鼓,加速行军,等大军到阳安关城楼前,不必休息,直接吹号角冲锋!” 说完,他便让副将压阵,自己转到队伍右侧观战指挥。 领兵大将在行军的时候位于队伍最前方看路,那是只是想最快最早了解军情。但当军情大致明晰后,他们就不必站在最前面挨箭矢了。万一流矢将主将射死,那这一战岂不是要败? 胡烈苟到一旁观察战况,让副将在前面引路。 加快行军速度后,本就只有几里路距离的阳安关,便很快就出现在面前。只见关城的城门已经被打开,穿着黑色军服的魏军,正在跟穿着红色军服的蜀军,于阳安关城门口厮杀,战况十分焦灼。 呜!呜!呜! 呜!呜!呜! 胡烈军中号角吹响,队伍两旁的骑军散开队形四处寻找溃退的蜀军散兵,而军中步军则已经列队冲锋,朝着阳安关城门方向而去。 如同猛虎下山! 位于战线后方的杜预没有下令冲锋,而是让全军止步,就地结阵防御。 他完全没有带兵冲进阳安关里面捞战功的心思! “元凯何不下令协同攻城?” 石守信策马上前,疑惑问道。 “胡烈命我在后面督战,不可违背军令。” 杜预一板一眼的说道。 石守信知道对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进军,而是压根不屑于跟着胡烈混战功! 不过石守信没有点破,只是骑在马上眺望不远处的阳安关。 魏军已经如潮水一般冲进关城内,没有放火,但喊打喊杀之声传得很远,这里都能隐约听到。 至于关内情况如何,不问可知,还在抵抗的蜀军会被一个一个杀掉,无一幸免。 此战大局已定! “蜀国立国也有数十年之久,如今人心思变,雄关亦是如同纸糊。 想来蜀国灭亡恐怕只在旦夕了。” 石守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实际上魏国也已经名存实亡了,三足鼎立的格局,到今天已经隐约要走到终点。统一天下的进程,已经开始加速,这是时代的呼唤!这是天下大势!谁也无法阻挡! “嗯,是啊,天下分分合合,英雄辈出。” 杜预骑在马上,面色平静眺望阳安关点点头道,他这时候才来了一点谈性,之前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 “各领风骚数百年。” 石守信补充了一句。 杜预听到这话一愣,随即大笑道:“说得好,各领风骚数百年!” 二人就像是两个看客一般,在阳安关外,看着胡烈带兵冲进城关,如同欣赏一场历史大戏。这一战的胜负,与他们无关,至少是在战功上无关。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正在这时,西面烟尘四起,身后有一队轻骑飞速奔来!杜预连忙命大军结圆阵,弩手于军阵前排就位,准备射击。 待轻骑队伍来到一箭之地外,石守信看清楚了,那是魏军的轻骑,领头之人,正是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羊琇! “胡烈呢!” 羊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语气不善。 此时杜预和石守信也早就下马(要不然被人当靶子射),连忙上前和羊琇打招呼。 “别废话,胡烈呢!” 羊琇气急败坏问道。 “胡将军带兵正在攻阳安关,我等列兵于此以为督战队,负责捉拿逃兵。” 杜预上前对羊琇作揖行礼道。 “谁让他攻城的!大都督没有下令!他这是乱军之罪!” 羊琇双目圆睁吼道,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杜预和石守信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此番伐蜀,最好是不要破阳安关,如果破了,那最好也是钟会亲自领兵来破! 不如此,那就不算完美收工。 听闻胡烈点兵出大营攻城了,钟会气急败坏,连忙派羊琇前来问询。 “羊将军,实际上是阳安关副将蒋舒有意投诚,机会难得,胡将军已经来不及禀告而已。 说是乱军之罪,言过其实了。” 石守信出来打圆场说道。 “哼,羊某亲自去问胡烈!” 羊琇并非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跟石守信他们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冷哼一声翻身上马,策马前往阳安关毫不迟疑。等羊琇走后,石守信这才叹了口气。 果然,内斗至少是从这里就开始了。 今后肯定越来越精彩!越斗越带劲! “敢当,此战之后,蜀地门户大开。 不如你求胡烈替你写一封信,就说你身体不适,无法入蜀,返回洛阳养病吧。” 杜预好心劝说道。 “此番有人举荐我从军,倘若溜回洛阳,只怕是不妥。再有……算了,不提也罢。” 石守信无奈摇头,他来都来汉中了,哪里有回去的道理。 不但是辜负了羊徽瑜的信任,也会让妻子李婉失望。 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前孑然一身的自己,凡事都要考虑家人。 听到这话,杜预便不再劝说。他其实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只是无法对石守信明言。 他毕竟是司马昭的妹夫,知道的事情,可比石守信要更多一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胡烈之子胡渊,策马来到杜预军中,对他哈哈大笑道:“杜将军,石监军,我们已经拿下阳安关了,二位随某一同入关吧。今夜有宴会,好好放松一下。”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略有些得意。 石守信和杜预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点点头。杜预让麾下那一千多人在关外扎营,自己则是和石守信一起,跟着胡渊进入了阳安关。 (本章完) 第51章 impart 第51章 impart 阳安关城门附近,躺着一个披着札甲的中年将军,约莫五十岁,倒在血泊之中。 此人身上中了十几箭,被射成了刺猬。腹部还插着一把刀,死状极为惨烈。 胡烈等人都围在此人旁边,一言不发。或是兔死狐悲,或是司空见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千人千面。 石守信和杜预二人来到城门口,进入人群圈子,就看到这个穿着蜀军军服,躺在地上看起来是一位将军的人。 “胡将军,此人是谁?” 石守信指着地上的死人问道。 “阳安关守将傅佥,寡不敌众,力战而亡,死于搏斗。” 胡烈无不感慨的说道。 不同人面对同一件事,很多时候都会有不同的选择。 蒋舒选择苟活,卖主求荣。 傅佥选择忠义,力战而亡。 很难用同一个标准去定义这到底值得还是不值得。 卖主求荣固然不值得提倡,但在危急时求生乃是人的本能,无可厚非。 死战不降固然值得钦佩,但如今民怨沸腾的蜀汉,真值得傅佥为之付出生命么? 石守信想到了“人各有志”这四个字。 “敢当,你是监军,你说傅佥应该如何处置?” 胡烈有些犹疑的询问道。 钟会没有开口,估计也不可能给出具体的指示。但是傅佥的尸体又不能扔在这里不管。 “傅佥是战死的,厚葬他是为了安抚人心。 汉中的军民,如果听闻死战不降的傅佥都能被妥善安葬,必定不会横生事端。 石某觉得胡将军应该好好安葬傅佥,赦免其家人之罪,方为安民之策。 倘若辱尸,或者将人头悬挂城楼以儆效尤,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本地或许有些人因此心怀惴惴,作出一些不可理喻之事。” 石守信这番话可谓是说得明明白白,没有丝毫含糊。这也是大家都喜欢找他拿主意的原因。 他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从来不玩虚的。 胡烈点点头,其实他也正有此意,只是担忧钟会怪罪。听到石守信说得斩钉截铁,心中便有了底气。 “来人,将傅佥厚葬了吧。” 胡烈对亲兵下令道。 不一会,便有魏军士卒将傅佥的尸体搬走,周围还有很多士卒在打扫战场,忙得不亦乐乎。 “贤弟,走,吃酒去,吃庆功酒!” 胡烈拉着石守信的胳膊哈哈大笑道,他身边的一些护军、牙门将、骑都尉都哈哈大笑,显然是知道胡烈是什么意思。现在他们都把石守信当做“自己人”看待。 杜预和石守信作为第一次在军中参战的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一个劲的讪笑,跟在胡烈身后进入阳安关。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关,两侧山脉高大无比,想翻越其间简直难如登天!作为守卫蜀地的第一道防线,阳安关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自曹魏建国后,魏国有三次攻打汉中。前两次,连阳安关的门都没摸到,这第三次,居然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此关。 足见汉中之地,此刻已然收入囊中,也是数十年未有的大胜了。 有此功劳,即便是今夜大吃大喝一顿,也是无伤大雅的。钟会哪怕知道,也不可能怪罪胡烈。 因为有个词叫众怒难犯。 众人一齐来到傅佥此前所居住的“汉中都督府”,只见并不宽敞的大堂内,已经摆好了桌案与跪坐用的小凳。 胡烈大马金刀的在主座坐下后,对贴身的亲兵吩咐了几句,很快,陆陆续续就有亲兵把伙夫做好的饭食端了上来。 虽然都是些韭菜啊,烤肉啊之类粗犷的饭食,主食也只有豆羹和发酵面饼而已,但这已经是军中难得的美食了。 数量和样都足够多,就是烹饪得很粗糙,不够精细。 “诸位不必担忧,胡某已经列好了功劳簿,等会你们都一一过目,没问题的话,明日便派人呈给大都督。 今日不谈军务,不谈政务,只讲那个……风月,对,只谈风月!” 胡烈哈哈大笑道。 别看蒋舒献出城池投降,乃是此番破阳安关头功。可是此人此刻居然不在这里,压根连上桌的机会都没有!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投降派的下场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能苟活,也别想什么飞黄腾达的事情。 被人鄙视是自然的。 石守信默不作声的吃着菜,反正这次的军功与他无关,越是开口就越尴尬。他环顾四周,发现前来通传的羊琇居然也在,而且喝酒喝得正高兴,一点都看不到之前的愠怒。 他心中暗想:羊琇看起来年轻,对军中这些歪门邪道却是异常熟悉。 酒过三巡后,胡烈的脸颊已经有些红润。他眯着眼睛对身旁的亲兵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很快,亲兵们就带了十多个美人进来了。 穿着色彩鲜艳且款式各异的襦裙。 她们的年龄也不不尽相同,有的明显已经嫁过人,发髻都盘了起来。有人却一看就是少女,估计也不过十六七岁罢了。 “哎呀,石监军,你先挑吧。” 胡烈大笑一声,指着这群女子对石守信说道。大堂内众将对此一点也不介意,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哄。此番攻打汉中,石守信作为监军却帮他们办了很多事情。这些人也都领情。 石守信面色微变,看这架势,他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踏马不就是看银趴嘛! “胡将军,大都督脾气不好,如果知道胡将军攻破阳安关却不禀告,也许会借题发挥。” 石守信对胡烈作揖行礼道,很是委婉的提点了一句:你们现在开银趴,钟会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借题发挥的。 胡烈沉吟片刻,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点点头道:“庆功是不能停的,不过不派人报功确实不妥。这样吧,报功文书在此,你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轻骑前往大营报功,现在就动身。” 胡烈从袖口里摸出一卷早就写好了的帛书,石守信上前,拿了帛书,作揖行礼就走。 等石守信走后,胡烈这才长叹一声惋惜摇头道:“石敢当之妻,乃是御史中丞李胤爱女,难怪他待不住了。今夜这宴会要是被他岳父知道,少不得回去要被说教。” 胡烈觉得石守信不跟他们一起开银趴,是因为害怕岳父的权势,立刻有些心疼起这位出身不高的监军了。并没有认为是对方不好意思。 男人嘛,谁又不好色呢。 当然了,如果没有李胤这位岳父,就凭石守信的出身,断然没有可能坐在这里高谈阔论。 胡家是西北大户,家中子弟都在曹魏担任高官,胡家又是司马懿的亲信,胡烈打了打胜仗以后开开银趴,当然不怕钟会怪罪! 而且,大战获胜之后开银趴,也是曹魏军中老传统了。当年曹老板在战胜张绣后开了个代价极大的银趴,折了典韦,曹昂,曹安民等,老惨了。 “胡将军,杜某今日在城外作壁上观,未参与夺城。能在此安坐,实在是受之有愧,杜某先行告退。” 杜预起身对胡烈作揖行礼,随即大步离开,也懒得过多解释。 作为司马昭的妹夫,他并不需要给胡烈面子。 等他走后,胡烈对众将点评道:“杜郎出身不错,但却是大将军的妹夫,刚刚成婚不久,也难怪他要走了。要不然回洛阳以后大将军问起来,杜郎也不好解释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堂内众将都哈哈大笑,同时心中也涌起一种苦涩与同情。 要得到,就会有失去,这就是人之常情。 如石守信、杜预这样的人,或许获得了外人羡慕的婚姻,获得了妻家的助力。 但他们也同时失去了在外面乱搞的“自由”。 无论个人能力多么出众,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妻家的制约和掣肘。这年头,妻家是很有话语权的,妻族子弟是丈夫的重要人际关系。 如石守信、杜预这般妻家相对于本家而言很有势力的,得胜之后参加银趴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另外一头,石守信来到马厩找到自己的战马,牵出来以后准备去收拢部曲,也就是那一百监军队士卒。 他抬头却是看到杜预在阳安关内闲逛。 此刻天尚未黑,见杜预朝自己迎面走来,石守信连忙跟他打招呼。 “元凯何不在那边多玩一会?” 石守信有些吃惊的反问道。 “杜某乃是大将军的妹夫,有些事情做不得。” 杜预面色平静的说道,并没有过多解释。 他反问道:“敢当为何要借故离开?你夫人深明大义,应该是不会计较这些应酬的。当年曹操在军中便是如此,大家都是这样的,敢当在忌讳什么呢?” “那些都是蜀国战死者的家眷,或者降将的家眷,石某不忍欺辱。” 石守信摆摆手说道。 “世道如此,司空见惯,敢当没有对杜某说实话。” 杜预摇摇头,显然是对石守信的话不满意。 “好吧,其实是美人恩重,不忍辜负。我家夫人待我甚厚,此情此景,实在是不忍背着她胡来。 男人虽然可能会有些时候逼不得已,但若是遇到可以自我决断的事情,还是应该尽量去按心意去行事。 就好像元凯其实也不想当大将军的妹夫,却还不是为了家族不得不为之? 需忍的事情要做,不需忍的事情居然也要做,那岂不是白忍了吗?” 石守信反问道。 “说得好!” 杜预抚掌大笑道! 他上前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去了大营,莫要说今日酒席的事情,更不要提那些女子,只向钟会报功就可以了。” “放心,这个石某还是知道的。” 石守信点点头道。 二人错身而过,杜预又回头拉住石守信的袖口,沉声问道:“你真的不回洛阳么?现在回去正好,想来大都督不会反对!” 他已经问过多次,实在是用心良苦。 “不想回,也没脸回去。” 石守信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你多保重。” 说完这句话,杜预扬长而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待石守信离开后,杜预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息。 多少人倒在追求功名利禄的路上,又有多少人可以走到终点呢。回想起司马昭临行前的交待,杜预感觉事态正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本章完) 第52章 烧冷灶 第52章 烧冷灶 阳安关距离钟会所在的中军大营有些距离,其中要穿过一条很长的山路。中军大营在定军山东北,距离汉中郡治所汉城很近。 快马奔驰了五十里,来到定军山西南侧,前面的路不好走了,再加上天色已晚,石守信便下令在山脚下一处小溪附近扎营。 点燃火堆,简单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袋里的清水。石守信将随身包袱里装的艾叶拿出来当蚊香烧,用来驱虫。 这是李婉给她准备的,可谓是无微不至了。 石守信双目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起来。 他今日不想淫辱蜀军将校的家眷,其实并非是什么不忍心下不去手之类的原因。 石守信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这年头,失败者的家小,就跟今夜会在胡烈他们身下呻吟求饶的女人们一样,或许这还是比较好的结果。 如果石守信自己成了失败者,他会怎么样呢? 自己性命如何就不说了,妻妾也肯定要变玩物吧? 石守信忍不住叹了口气。 羊徽瑜呢? 这个女人他不能拒绝也就罢了,却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今日他目睹了失败者们的下场,唯有自强不息才能自保。 他不能输!他一定要出头,否则死定了! 哪有心思去玩女人啊! 石守信紧紧握住拳头。 火光之中,他好像看到了羊徽瑜躺在床上,那白皙如玉的身体映入自己眼帘。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妩媚,温柔似水,佳期如梦。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以及无法描述的骚。 恍然之间,石守信的心被狠狠的捏住,又是甜蜜又是疼痛。 恍然之间,他才明白做下了何等恐怖的事情!他把司马家的寡妇偷了,而且还是很彻底的那种偷,身心都带走了。 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了,后果如何,石守信想都不敢想。 “石监军?石监军?” 身旁的亲兵喊了他一句。 “嗯,有事你说便是,我不会怪罪的。” 石守信轻轻摆手尴尬笑道,刚刚走神,他想起那夜跟羊徽瑜在床上的疯狂,心中痒痒的,有些心猿意马。 “石监军,这次侥幸破阳安关,我们会不会杀入成都啊?” 那位亲兵小声问道。 “不好说,但很有可能。” 石守信点点头道。 “可是我们在监军队中,想捞点战功很难啊。” 那亲兵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是想出人头地?” 石守信笑着问道。 他看这亲兵挺年轻的,应该才十多岁,刚刚从军不久,脸庞带着稚嫩。 现在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不必说,司马昭近年来大肆招兵买马扩充禁军,此人肯定就是新招募的人,跑监军队里面历练历练,并不指望他上阵杀敌。 “出身贫寒,那只能上阵杀敌才有机会出人头地啊。 石监军运气好,娶了个官宦家的美娇娘,自然是有人托举。我们这样的就惨了,何时才能混出个人样啊!” 那亲兵唉声叹息,忽然察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连忙告罪道:“石监军勿怪,卑职只是羡慕得紧,别无他意,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石守信连忙温言笑道:“不瞒你说,这婚事可是高贵乡公下旨的,要不然,我夫人那样的好女子,我是娶不回家的,哈哈哈哈哈。” 看他一副洒脱的样子,亲兵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卑职孟观,河北渤海人,愿意当石监军的亲信,将来跟随石监军去各处公干!您走到哪里,卑职就跟到哪里!” 孟观连忙表忠心,单膝跪地不起。 石守信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将其扶了起来。 人类社会,有一些规则是通用的,其中之一,便是趋利避害。 每个人其实时时刻刻都在观察,身边什么人可以结交,什么人值得拉拢,什么人可以投靠。 在石守信暗地里观察着身边人的时候,也有人在悄悄观察他,打量他。 比如说担任他亲兵的孟观。 他就观察了石守信很久,然后从一些大事小事,总结了一下,觉得石守信这个人很够意思,可以投靠。 或者说,可以拉自己一把! 这年头混社会没有贵人提携是不行的。 譬如说,李婉和羊徽瑜都可以算是石守信的贵人,就更不要提石崇和羊祜了。 而孟观呢,则是把石守信看做是他的贵人。 孟观还把石守信和钟会的性格做了比较,得出来的结论是:钟会这个人虽然地位高,但为人冷酷无情,利益至上,精致利己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反观石守信这个人就有意思多了,他可以为许仪出头,他可以为大军出谋划策,他可以坚持大义跟钟会硬顶! 更关键的是,石守信很年轻,也有岳父李胤这个靠山,现在还不算显山露水! 这个冷灶如果烧热了,将来会对自己有很大帮助。 孟观在得知石守信不愿意参加淫辱蜀汉降将妻女的银趴后,就主动投靠了过来。 换句话说,这样的人,人品过硬,即便是对自己没什么帮助,那也绝不会把自己推去送死。 “那你有什么长处呀?” 石守信笑眯眯的问道。 孟观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如果石守信什么都不问就答应,那他真会害怕的! “回石监军,卑职武艺还算过得去。” 孟观很是自信的说道。 说真的,要是没点武艺就从军,那真跟送死差不多。他们又不像是石守信这样,本职工作属于是“文官”,只是因为打仗需要才在军中任职。 孟观这样的禁军,如果不能高升,那么就只能等着老了退伍,或者死在某一场战斗中。 他觉得不值得,所以想多一条路可以选。 “行啊,那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心腹了。” 石守信拍了拍孟观的肩膀说道。 “不过尽量保密。” 石守信低声补了一句。 孟观点点头,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石守信一眼,什么也没说。这种事情,外人总会看出来的,但能低调还是尽量低调得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队伍启程继续向北,穿过定军山的山道,来到了定军山东北的山脚下。其间石守信对孟观的态度依旧,跟从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不到一个时辰,马队便已经抵达钟会所在的中军大营。 钟会选的大营位置并不算很高明,仅仅只是有水源而已,大营南面灌木横生。 若是有一把大火烧起来,不敢想象这里会有多热闹。大概是被当年夏侯渊的遭遇给吓到了,因此钟会将大营设在定军山脚下,与包围汉城的队伍所在大营相距很近。 细细揣摩,石守信感觉兵力有些过于集中了。就是欺负蜀国在汉中没什么兵马而已。 石守信估计,钟会也是仗着自己兵力雄厚,已经把汉中两个大城围起来了,不怕被人偷袭。 他隐约觉得,钟会其实对于带兵用兵并不擅长,终究还只是个“张良”一类的人物。连石守信这个半吊子,都能看出钟会安营下寨破绽不少,相信其他将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些。 换言之,众将对于钟会的尊敬,很可能就没有多少,只不过是勉强服从军令而已。这情况若是不出事也就罢了,真要出事,钟会怎么约束得住军中将校呢? 压住心中的杂念,石守信带着监军队入大营,随即被钟会的亲兵单独引到帅帐内。 他刚走进钟会的帅帐,就看到里面有好多将领分列两旁,威严肃杀,似乎是在商议什么大事。而卫瓘显然也位列其间,甚至他就站在离钟会最近的地方。 “阳安关战况如何?” 钟会平静问道。 众将都一齐看向石守信。 “回大都督,胡将军已经拿下阳安关,请大都督移兵于此。这是战报和报功的帛书。” 石守信从袖口掏出胡烈给自己的帛书,随即将其递给一个亲兵,后者递给钟会。 “诸位,我等明日便去阳安关督战,顺便论功行赏。” 钟会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转过头对卫瓘询问道:“卫监军以为如何?” “甚好,卫某也正好派人去给大将军报功。” 卫瓘也笑着说道,营帐内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事实上,在石守信来此之前,钟会和卫瓘等人还在争论要不要攻打阳安关。 “对了,交给你一个差事。” 钟会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石守信,似笑非笑眼中充满深意。 “请大都督示下。” 石守信连忙作揖行礼。 “不必多礼,这只是件小事而已。本都督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诸葛亮的墓就在定军山下,你替本都督去给诸葛亮扫墓吧。” 钟会随口说道。 魏军的监军居然给蜀国的丞相诸葛亮扫墓,此事倒也稀奇。 “喏,属下这便去办。” 石守信虽然也察觉到此事很奇怪,不过没有说什么。当然了,他也拒绝不得。 “那正好,给诸葛亮扫完墓,你再把报功的文书送去洛阳给大将军吧。你带几个人随行就可以了,麾下其他的人归队。 今日扫墓,送信的话明日一早就出发。” 卫瓘也提了一嘴。 能跑路,那你就多跑跑,没跑死就往死里跑!毫不掩饰的职场霸凌扑面而来。 石守信像是没察觉到一样,面色平静接受了卫瓘的命令。 走出帅帐后,他才变得面色铁青! 门外等候的孟观察觉到石守信的异常,凑过来低声问道:“石监军,刚刚……如何了?” “挑两个相熟的弟兄,现在一起去给诸葛孔明扫墓。 扫墓完了我去找卫监军要文书,明日启程回洛阳报信。 其他的,以后我再跟你说。”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语气里难掩失望之色。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此番他是监军不假,但却是归卫瓘管辖的军中文官,快马回洛阳报功,也是职责之一,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孟观也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他回队伍里找了两个平日里较熟的士卒,众人一起出了大营。 石守信心中暗想:蜀国覆灭在即,不知道诸葛丞相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本章完) 第53章 丞相墓前柏森森 第53章 丞相墓前柏森森 就在去年,蜀汉皇帝刘禅顺从民意,下诏在汉中勉县为诸葛亮修建了第一座祠庙,并在墓前植柏树五十四株。所以诸葛亮墓,包括祠庙,看起来都非常的新,而且经常有人来扫墓。 此前,还有专人日常管理。不过魏军来了以后,那些人就躲起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躲避战乱嘛,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值得好奇的。 傍晚的时候,石守信带着麦粥、面饼、时令果蔬来到武侯墓的祠庙内。那座诸葛武侯的雕塑,看上去栩栩如生。毕竟是刚刚建成没有多久,上面的漆都没有脱落。 石守信命孟观等人摆上那些朴素的祭品,随即命他们在外面等候。 “丞相,您曾说过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石某便献上朴素祭品聊表敬意。” 他跪在雕像前的软垫上,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雕像当然不可能说话,整个祠庙大堂内寂静无声,带着一股难言的神秘感。 石守信看着栩栩如生的诸葛武侯雕像轻声问道: “丞相,蜀国这次要亡了。人心思变,险固的山河,还是挡不住水滴石穿的岁月侵蚀。 蜀地的百姓们累了,他们不想送自家的子弟去北伐,去完成那个虚无缥缈,根本就没有可能实现的复兴汉室。 人老了会死,国家老了会衰,世上既没有不死之人,也没有不亡之国。大汉已经亡了,这是天命,也是天意。 您为了复兴汉室奋斗一生,感觉值得么?” 他佩服知行合一的人,无论那个人是秉持什么观点,只要能身体力行去实践,那么就是值得尊重的。 很显然,这座墓的主人诸葛亮就是如此。不过石守信问的那个问题,早已作古的诸葛亮,显然不可能给出答案。 石守信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继续说道:“魏军入蜀之后,将会有一场浩劫,很多人都会死。在人算虎,虎亦算人的游戏里,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呢?丞相,您说他们可笑不可笑?” 魏军之中很多人都不知道,等他们去了蜀地以后,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惊喜”。 “丞相啊,我是个俗人,没有您那么高尚。我利用将死之人博取名声,还勾搭寡妇,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司马家将来搞出来的那些破事,我真的兜不住,谁行谁上吧。 在这乱世,我能保证自己活着,能保护我的家小,就已经很不容易,没法想太多。 先贤们常说勿以善小而不为,我可能就做点小善事,天下大同什么的,我是不敢想的。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司马家的人,可不值得我去效忠。 所以,您就相信后人的智慧吧,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永嘉之乱。 伐蜀灭蜀都是天意,非人力可以阻止。 在下今日来此打扰了,罪过罪过。” 石守信长叹一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后,起身出了祠庙。 等他走出武侯墓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漫天星斗。孟观好奇的上前询问道:“石监军,您刚刚在祠庙里好久……” 后面的话,孟观没说,也没必要说出口。天快黑了,还在祠庙里跟已经作古的人说话,难道是希望他们显灵么? 反正孟观是不理解的。 “回大营歇息吧。” 石守信满身疲惫的说道,懒得解释什么了。 一行人回到钟会大营内,刚刚走进营门,石守信就被一个哨兵带到了某个军帐内,值守的亲兵他认识,就是卫瓘身边的人。 得知他回来了,卫瓘连忙将其迎进军帐,二人落座之后,卫瓘将一个木盒子递给石守信,盒子不仅上了铜锁,而且一圈缝隙都涂抹了火漆,显然是保密程度很高。 “明日天亮就走,不过不是去洛阳而是去长安,大将军现在已经坐镇长安了。” 卫瓘沉声说道。 石守信接过盒子,只是作揖行礼,一句话都不说。 “今日我卜了一卦,乃是易经中的第五十七卦。” 卫瓘看石守信接过盒子,慢悠悠的说道。 作为文人必读之书,石守信对《易经》还是有些了解的,起码六十四卦里面每一卦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都非常清楚。 “风?” 石守信疑惑问道。 “对,就是风。阳安关破,起风了。” 卫瓘意味深长的说道。 石守信隐约猜到了某些事,只是心中还不太确定。 “风乃山雨欲来之兆,究竟是乘风而起,还是随风飘落呢?” 石守信反问道。 “卦象不过预示而已,人终究是人,不会被卦象所摆布,这便是所谓的事在人为。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卦象也就废了,显示什么都不可能实现。 天命无常,这卦象也有正反两说。你问卫某,卫某也无法揣摩天意。” 卫瓘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明白了,那下官明日天亮便启程。” 石守信不想再跟卫瓘打哑谜了。 他拿着盒子站起身离去,刚刚走到军帐门口,卫瓘忽然叫住他道:“如果大将军没有派你回来送信,那么你就在长安听命,不必来汉中了。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下官明白。”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随即出了军帐。卫瓘这番话似乎有深意,但石守信暂时还无法参透其中奥妙。 来到自己的军帐内,石守信命令孟观在门口守卫,没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军帐。 包括孟观本人在内。 石守信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片,先用它小心翼翼的刮去木盒子上的火漆,然后找来一根特制的铜丝,将其插入铜锁之中,轻轻的试探着扭动。 随着铜丝一进一出一转,就听到“咔”的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少府就是专门研究器械的,有个同僚精通这种机关锁钥,石守信跟他学了几招,今日果然就用上了,这就叫技多不压身。 木盒子里面都是书信,乍一看数量不少。 有卫瓘的,有羊琇的,有杜预的,有胡烈的,还有很多没听过名字的人写的信! 看起来都是魏军里面中高级将领的信,非常重要。石守信一封一封拆开看,结果大吃一惊。 杜预说钟会跟蜀地将领眉来眼去的,书信往来频繁,有可能会据蜀地而自立,做下一个刘备。 胡烈说钟会狂妄自大,入蜀之后可能有不轨举动。 羊琇说得更直接:钟会必反。 只有卫瓘不置可否,说大军会在稳固阳安关的防守以后班师回长安。 果不其然,军中很多将领当面对钟会毕恭毕敬的,私底下小报告一大堆,绝大部分都是说钟会坏话的。 不过按照规矩,军中将领的书信要送回洛阳,必须要交给大都督或者监军过目。这些应该就是军中很多将领向卫瓘投诉钟会的“告密信”。 至于卫瓘看过没有,那就很难说了,反正所有书信都没有封口。 石守信还找到一份报功的文书,上面有很多人的名字,不过没有他的。 石守信立刻磨墨提笔,将这些书信全部誊抄了一份,然后用一块丝绸将其紧紧裹住,贴身放好。 不紧不慢的将木盒子的书信还原,上锁,重新涂上火漆。石守信左看右看,觉得应该没什么破绽了,于是收好木盒子,躺下睡觉。 …… 长安,那略显破败的关中都督府内,司马昭正在书房里办公。 他身边整理文案的人,是西槽属劭悌。司马昭眼角余光看到劭悌有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于是将笔放在笔架上,抬起头有些不满的询问道:“有话就说,何必如此?” “大将军,此番让钟会领兵伐蜀,实在是不妥。钟会野心极大,如今手握重兵,难保不会有作乱的心思。 如今换帅,还来得及。” 劭悌苦劝道。 “朝中坚定伐蜀的人,仅有钟会而已。就连司马氏姻亲羊祜都反对伐蜀,其他反对的人就更多了,不让钟会领兵,我还能让谁去呢?” 司马昭反问道。 劭悌无言,因为真实情况确实如此,或者说,这么“凶险”的活计,只有钟会愿意干。 看到劭悌不说话了,司马昭安慰他道:“钟会攻下汉中,本地蜀国百姓畏惧魏军,不可能支持他这个敌国统帅。而军中将士家小都在中原故土,也不可能跟着钟会瞎胡闹,你就放心吧。” 不得不说,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劭悌顿时附和了几句,不再提起此事。 处理完公务,司马昭正要起身离去,到城外逛逛,忽然听侍从禀告,说是贾充求见! 一见面,贾充就对司马昭问道:“大将军,您信任钟会么?” 司马昭答道:“我自然是信任钟会的,就算是派你领兵伐蜀,我也一样信任你。” 贾充无语了,后面的话压根就说不出来,只好对司马昭作揖行礼,找了个借口告退。 等贾充离开后,司马昭才离开都督府,回到自己在长安的别院。 夜很长,司马昭无心睡眠,躺在书房的榻上,思考着伐蜀之战后的事情。那时候,他已经是晋公了,很快晋国就会取代曹魏,他会成为皇帝。 司马昭有个心病,也是因此而来: 过继给司马师的次子司马攸,是未来权力传承的一个极大隐患。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司马家夺取政权,改朝换代后,司马懿要不要追封为帝? 那必须的。 司马师要不要追封为帝? 那……也是必须的,因为长幼有序。 所以问题来了,司马攸是司马师的嫡长子,司马师被追封为皇帝,司马攸就是正统。 而司马昭当了皇帝,他自己的嫡长子司马炎,也应该是皇帝,司马炎也该是正统。 那司马炎和司马攸,究竟谁是正统呢? 现在朝臣们多半会支持司马炎,这个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如果司马炎的儿子不争气,那么皇太孙和另一个“嫡长子”司马攸比,谁更正统一些呢? 别人怎么想,司马昭不太清楚。 大概,朝中大臣们,会有很多想法吧。 所以司马昭考虑的是,他必须尽快把司马攸“要回来”。 这样的话,司马炎就是司马攸的亲兄长。长幼有序,司马炎的子嗣便是理所应当的正统,也是堵死司马攸夺权的路子,让他死了这条心。 然而,立嗣如立国,送出去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能要回来的呢? 司马昭为这个事情很是烦闷。 正当他心中烦闷之时,王元姬推开房门,走到他身边,坐到床榻之上。 “钟会见利忘义,喜欢挑起事端,恩宠太过一定会作乱,不能委以重任。 此番伐蜀,钟会必反。” 王元姬一见面就沉声说道。 “我让钟会领兵伐蜀,自有用意。” 司马昭冷哼一声说道。 “噢?是什么用意?” 王元姬捏着司马昭的手,漫不经心问道。 “哼,邓艾是征西将军,钟会是镇西将军,钟会虽然统筹全局,但邓艾的官职,还略高于钟会。 二人必不可能联合起来反叛。 诸葛绪是雍州刺史,刘钦是魏兴太守,他们四人互不统属,只是名义上听从钟会。 而且这四部兵马,也分属四区,各部军官只熟悉本军,不熟悉其他。 四军联合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么一个部署,钟会如果要反,他如何做得到?” 司马昭眼中寒光闪过,显然是早有部署。 听到这话,王元姬也不再说什么。 司马昭站起身,背对着王元姬叹息道:“钟会参与机要十多年,知道太多的事情。此人不除,我心难安。” “那就静候佳音吧。” 王元姬随口说了一句,随即缓缓退出书房。她本有话想说,看到司马昭的模样,又不想说了。 (本章完) 第54章 人心险恶 第54章 人心险恶 这一夜,石守信睡得很不踏实。 很多事情,变成了线索,然后在脑子里推演,梦中所见的全都是这些事。 醒来后,全身冷汗。 预感的事情逐渐变得清晰,一张黑暗的阴谋大网渐渐落下。起床后,石守信用军中常见的那种止血白色麻布条,将那份誊抄的书信绑在自己小腿上。 走出军帐后,就看到在外面守了一夜的孟观,正打着哈欠四处张望。 “走,去马厩牵马,就我们二人上路。” 石守信随口吩咐了一句。 孟观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石守信对他不动声色点点头,于是跟在对方后面,什么也没说。 来到马厩,石守信转过头对孟观小声问道:“这一趟回去,是大富贵,也有大艰险,你来不来?” “来!” 孟观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那这便出发。” 石守信点点头,二人牵着马出了大营,骑上战马朝褒斜道入口褒中而去。他们在褒中歇息了一夜,其间有好几次孟观都想开口问询,然而石守信都示意他不必多问。 第二天启程前往褒斜道的必经之地石门(地名)。 然而,正当他们穿过石门那狭长的山间隧道时,在隧道的尽头,有几十个手持弓弩的“盗匪”将他们拦住了。 有些盗匪身上的半截札甲都没脱! 孟观拔出佩刀,护卫在石守信身前。他的表现虽然英勇,但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倒是他身后的石守信一点都不慌张,让孟观退到一旁。 石守信将马匹后背上驮着的木盒子拿出来,递给盗匪当中看起来领头的那人。 “我们可以走了吗?大都督应该没有下令让你们杀死我们吧?” 石守信面色肃然问道,不怒自威。 “石监军,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见谅。 我们这就离开。” 那人先是一惊,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木盒,讪笑说道。 “你们倒是会装,石某丢了信物,回长安禀告大将军也是一死。大都督好手段啊,他杀我们还不用脏自己的手。” 石守信冷笑着环顾一众“盗匪”,那些人都不自觉的低下头。 这件事谁理亏一目了然,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只是跑腿办事,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石监军,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 反正,你事后说什么话,都没有人会相信。 大家都是替人跑腿的,你我没有私怨。 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不如出了褒斜道就往凉州跑,以后隐姓埋名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告辞!” “盗匪首领”领着手下鱼贯而出,离开了石门。一旁的孟观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等那些人走远了以后,石守信看向孟观问道:“你怕了么?” “石监军,说不怕是假的,只是……我们该怎么办呢?” 孟观有些手足无措。 那些人明显就是钟会的亲信,拦截他们二人。当然了,这跟他们多少人上路无关。 再多带些人也没用,他们人多,钟会派出的人也越多,最后结果可能更差。 “杀人必有痕迹,而且百口莫辩,钟会杀我们才是下下策。 反倒是留我们一命,活人容易找到。即便是我们解释再多,也无法自证清白。 即便是有人怀疑钟会,只要发海捕文书抓到我们二人,他便能洗脱嫌疑。 长久不见报功的文书,大将军必定派人来问询,一番对质下来,就会知道我们因为丢失书信畏罪潜逃。 谁会去追究书信是不是钟会派人劫的?抓贼要拿赃的!” 石守信冷笑解释道。 孟观恍然大悟,难怪出发前石守信就说这次送信异常危险,原来核心的问题就在这里啊! 钟会杀了他们,那么等于是替他们证明了清白。司马昭查证的重点,必然是利益攸关的钟会。 但不杀他们,嫌疑最大的就是送信之人了。 无论是被劫了,还是弄丢了,都是石守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无法取信于人。 现在无论石守信他们要不要去长安通报司马昭,都是死路一条。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死定了?” 孟观有些担忧的问道。 “怎么会死呢?我们还剩下一口气,这也是我不让你叫另外两人一起跟随的原因,走吧,回长安再说。” 石守信摆了摆手,牵着马继续前行。 孟观心中稍安,点点头跟在石守信身后。 …… 褒斜道的风景很美,不过石守信和孟观却没有心思驻足观看。 这一路快马在栈道上奔驰,跟玩命差不多。几次都险些掉到水里,那种体验实在是不算好。 不过幸运的是,褒斜道是魏军在汉中的主要粮道,没有之一。这里的运输条件最好,还有一大半路程可以水运,途中有四五个转运的临时粮仓。这一路都不缺吃喝。 二人走褒斜道走了四天,终于穿过斜峪关抵达郿县。 直到此刻,石守信才松了口气,毫无形象的坐到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官道北面隐约有座城,正是郿县县城。 他解开绑在小腿上“附件”,面带笑容对孟观扬了扬说道:“有这东西在,命丢不了。” “石监军!这是什么啊!” 孟观大喜,连忙凑过来询问观摩。 “木盒子里的书信,我已经出发前拆开盒子,誊抄了一份,包括报功的名单。” 石守信嘿嘿冷笑道。 卫瓘这龟孙子,钟会这龟孙子,石守信在心中发誓,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饶不了他们! “石监军,您……是怎么知道钟会要派人中途拦截书信呢?” 兴奋过后,孟观满肚子疑问。 “那夜军议,卫瓘居然公然当着钟会的面,说要我把战报带回去,还言明了送信的出发时间。 卫瓘为人心思缜密,他如何会不知道钟会心怀鬼胎?就算钟会是个老实人,监军当着大都督的面,直言此事也非常不妥。” 石守信解释道。 孟观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石守信为何会如此了。 监军和主将,本身就不对付,也不可能好得穿一条裤子。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古来就有的道理。 卫瓘在钟会面前,将石守信要办的事情,以及出发的时间都说出来了。 等于是直接告诉钟会,你接下来快点把信使拦住呀! 而石守信此前走的是褒斜道,还参与了栈道建设。现在赶回长安送信,必然会走路况更好,也更熟悉的褒斜道。 走傥骆道是不可能的。 至于卫瓘为何会如此,不得而知。但无所谓,因为无论如何,都是在坑石守信。 “大将军收到信以后,他什么也不会说。 卫瓘也不会说,拦截书信的钟会更不会说! 这件事就会烂在他们肚子里! 石监军当真是妙计啊!” 孟观一脸钦佩,石守信真是有勇有谋,不动声色,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向来不忌惮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摩对我有恶意的人。” 石守信感慨说道,将那个紧实的丝绸包裹揣入自己袖口,然后翻身上马。 他这次其实在赌钟会这位大都督会不会自作聪明。 因为很多聪明人,都以玩弄他人为乐,认为自己的思维高人一等。 钟会截杀信使,无疑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真要去做,钟会心中会感觉膈应,被自己粗糙的手腕蠢哭。 唯独让信使活着却百口莫辩,为自己洗脱嫌疑,才更能显出钟会这个大都督智珠在握,如同猫戏老鼠。 二人骑马路过郿县县城,根本不作停留,直接向东赶路,一天一夜就抵达了长安。 在长安城外驿站安顿下来,石守信对孟观说道:“我去一趟关中都督府,找大将军禀明军务,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孟观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石守信吩咐了几句以后,便朝长安城门走去。进城后,他没有去找司马昭,而是找人询问了羊祜是不是跟着洛阳禁军一起到了关中。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石守信便悄悄来到羊祜在关中所居住的小院内。 此时此刻,羊祜正在院子里练剑,得知石守信上门,立刻大喜过望。 “敢当,你怎么回关中了,我还在想你这次会如何立功呢!” 羊祜拉着石守信的胳膊说道。 “叔子,我有急事要禀告大将军,但都督府人多眼杂,麻烦你去找大将军来这里私下会面。” 石守信恳求道。 羊祜看他面色严肃,于是点点头:“这件事好办,那你就暂时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羊祜是爽快人,直接让石守信在书房里等着,起身便出了门。 呆在羊祜居所的书房内,石守信在思考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钟会摆明了在坑他,卫瓘似乎也没安好心,用他去试探钟会的底线,把他当工具人。 杜预对石守信有过暗示,还是离开汉中比较好,明哲保身,他肯定知道某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思来想去,石守信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如果想在一个更高更大的圈子里面混,甚至混出头,作为新人和底层,被别人欺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唯有变强,才能赢得尊重,活得精彩。 你能吃苦,你就有吃不完的苦,这样自然就会很累。 可是,石守信又不得不往上爬,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拥有的越多,就越需要实力去守护已经拥有的,一刻也不得停息。 石守信忍不住叹了口气,所有疲惫与折腾,终究还是自找的麻烦。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书房门被推开,羊祜领着司马昭走了进来。 老实说,司马昭对石守信的初始印象还是很好的,但却因为曹髦那件事,急转直下。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再加上那些事情都被算到了石崇头上,所以司马昭总算还是记住了石守信“忠勇”。 此人可以说是死心眼,却绝不是两面三刀,这便是司马昭现在对石守信的大体看法。 “石守信,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关中都督府与我说,偏偏还得在叔子这里?” 刚刚落座,司马昭就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石某奉卫监军之命前往长安送信,但路上被钟会的亲信拦住,抢走了书信。 钟会党羽甚多,石某不知道谁暗地里投靠了他,或许大将军身边就有人暗通钟会,所以下官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里面见大将军。”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 “你这一面之词的,让我好生为难啊,送个信还给弄丢了。” 司马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石守信才好。你连书信都丢了,谁知道是被钟会的人抢了,还是你路上掉河里丢掉了? 正反都是你一张嘴在说,即便确实如你所说,我又如何采信呢? 司马昭大失所望,感觉来这里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看向石守信,等待对方的回答。 (本章完) 第55章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第55章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羊祜在长安的别院书房内,气氛非常紧张。 司马昭坐在桌案前,等待着石守信的答案。如果回答不好,很可能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了。 “为了麻痹钟会,不打草惊蛇。书信的所有原件,石某不做抵抗,假意顺从交了出去。但所有书信的誊抄,却还在石某这里。” 石守信从袖口里掏出丝绸包裹递给司马昭,里面装着的,是自己了大半个晚上时间誊写的书信。 “这……” 看着眼前的丝绸包裹,司马昭震惊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将那个丝绸包裹打开,里面是一迭又一迭白纸。 一旁的羊祜也是双目圆睁,不敢相信。 司马昭闷不吭声,将那些信纸一张一张打开看,面色不断变幻。 书信中很多事情在意料之中,很多事情又有些意料之外。 全部都看了一遍之后,司马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如果这些书信没有送到自己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昭随手将誊抄的书信放在桌案上,然后看向石守信询问道:“钟会怎么就光抢书信不杀你呢?” “因为杀人乃是画蛇添足之举。 钟会如果派人杀了信使,大将军必定追查此事。 倘若信使没死只是逃亡了,大将军多半会将嫌疑放在信使身上。 钟会料定石某会逃亡,想借此蒙骗大将军。” 石守信面色平静解释道,说得丝丝入扣,令人无法反驳。 司马昭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你并无权力拆开送往大将军府的书信啊。 你自作主张将书信誊抄,有泄密之嫌,同样是大罪。” 司马昭冷着脸说道。 在他看来,既然誊抄了书信,那么肯定是擅自拆开了,这自然也是一条大罪。 “大将军,石某当然不敢私下里做这样的事情。 之所以要誊抄,乃是监军卫瓘暗示石某这样做的,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试探钟会。 这不,钟会的反心就这样被试探出来了。” 石守信搬出卫瓘作为挡箭牌,连消带打,把司马昭的责难顶了回去。 “那卫瓘如何暗示你呢?” 司马昭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饶有兴致的询问道。 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很有趣。 “卫监军明明知道钟会不可靠,军中也有很多人向他禀告钟会不可靠。 但他却当着钟会的面,让下官去送信,并且当众告知下官具体的出发时间。 卫监军才智过人,断然不可能是疏忽了,想来是有意为之。 石某担忧信件被钟会的亲信中途拦截,故而誊抄了一份,正反两手准备。 如今将副本送到大将军手中,不辱使命。 至于书信是否有误,这个在伐蜀之战结束后,大将军找当事人随意问询一句,就可以辨识真伪。 当然了,能将信送到也有侥幸的成分,下官赌了一把,而且赌对了。” 石守信耐心的跟司马昭解释了一番,避重就轻。 “你很好,不愧有好几人力荐你随军出征,你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司马昭满意的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了状况。 军中诸将,把告密信,都送到了卫瓘这里,因为卫瓘是监军,还是“持节”,原则上,有最高处置权! 钟会与邓艾,都是“假节”,要低半个级别。 卫瓘无论是故意给钟会下套,还是让石守信当炮灰在前面探路,都是要试探出钟会的反意,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 也就是试探钟会敢不敢派人拦截告密信! 而对于钟会而言,他的目的也很清楚,就是要弄明白军中诸将到底有没有打自己的小报告,谁打了小报告,以及那些小报告里面,具体说了些什么! 这样的话,钟会就知道麾下众将对他是什么态度了。有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比如说提前判断出谁可以收买,谁在背后使坏,谁又是当面叫好,背地摸刀。 至于只抢信,不杀信使,就是为了让石守信背锅。失去信物的石守信,无论是逃亡,还是返回大营指证,又或者是空着手去长安,都是死路一条。 这一局,他就是被献祭的祭品! 钟会在看完信后,便会彻底销毁证据。无论司马昭事后怎么查,都是死无对证。 这个局,对于石守信来说就是死局,可他偏偏就能死中求活,如同泥鳅一般,从一条细缝中钻了出来! 钟会以为自己得手了。 卫瓘以为自己得手了。 军中诸将也以为自己得手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本该在长安两眼一抹黑的司马昭,最后看到了书信。 石守信手里的本钱最少,赢得反而最多! 司马昭站起身,在羊祜别院的书房内踱步,脑子在飞速运转,权衡利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也参与了伐蜀,现在军中情况如何,敌情如何?” 司马昭不是没看到战报,但是他想听听前线的人当面会怎么讲。 “阳安关已经在我军掌控之中,大将军下令大军班师回朝即可,不必在汉中徒耗粮秣。 汉中可以屯兵,可以屯田,兵戈粮秣皆是不缺。 蜀地北面虽然多山,但汉中之兵可以持续骚扰,消耗蜀国国力。 蜀地运粮到北面关隘,消耗比我们大得多。将来时机成熟,大将军灭蜀不过反手之间罢了。”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说道。 听到这些话,一旁的羊祜差点就给石守信鼓掌叫好了! 对于伐蜀的形势,朝中并非找不到目光如炬之人。只不过,要把司马昭的心思揣摩得如此精准,还是很要些水平的! 此番伐蜀,难道就只能夺取汉中么? 那显然不是。但是,司马昭要的,就只有汉中而已,多了反而是麻烦。 “叔子,你与石守信相熟,就让他在你这别院里住几天。 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司马昭站起身,跟羊祜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别院。看似是让石守信住在这里,实则是让羊祜监视和软禁他。 等司马昭离开以后,羊祜这才弄来一壶酒,从地窖里面弄来一些冰,将酒水冰镇以后,给石守信倒满,二人在书房里边喝酒边聊天。 “敢当这次公干,看起来相当凶险啊。” 羊祜感慨说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此番伐蜀兵多,大将军的安排,乃是兵将错配分权,没有人能一家独大。” “只可惜仗还没打完,军中便已经闹起来了。” 羊祜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点评。 其实,也不能怪伐蜀军中鸟事多。最大的责任,正是司马昭自己不“亲征”,又担心别人造反。所以最后不得不采取这种“多龙闹海”的格局。 如果司马昭自己能打,自己亲自带兵伐蜀,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大唐开国之君李二,不就是如此么?他带兵,手下一堆骄兵悍将还不是乖乖听话,谁又敢有歪心思? 老登李渊名义上是皇帝,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看谁的刀更快! “此番伐蜀,钟会必亡,不可能活着回到关中。” 石守信沉声说道。 这件事很多人心中都有共识,不过羊祜还是想听听石守信怎么说。 他佯装无知问道:“敢当何出此言?” “很简单啊,因为钟会不死,我就要死了。” 石守信苦笑道。 钟会是聪明人,他迟早会发现,石守信已经用其他的办法,把钟会截留的书信送到了司马昭手中。 他能饶得过石守信么?就算饶过,也是后面藏着毒计。 “确实如此。 官场险恶啊,卫瓘也是没安好心。” 羊祜忍不住唏嘘感慨。 为什么卫瓘敢派石守信去送信,故意让他去前面趟雷,而不派同样为人机敏的羊琇去呢? 并不仅仅因为石守信是监察官。真正的原因,是石守信没有过硬的后台。 羊琇背后站着的是泰山羊氏,羊家一大堆人在朝中为官,更有羊徽瑜是司马师的继室。 卫瓘怎么可能冒着得罪羊氏的危险去整羊琇? 这就是天龙人行事的规则,大家并非是傻子,也并非是不权衡利弊。 石守信这般没有后台的,在官场中就是弱者。羊祜不想把话说那么明白,有点伤人。 “你先休息两天吧,伐蜀大军没有那么快进蜀地的。” 羊祜安慰石守信道。 “要是能回洛阳看看就好了。” 石守信摇摇头,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 相比于曹髦这个血性天子,曹奂就“正常”得多了,或者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自从被立为天子后,曹奂就是个合格的工具人。 即便是司马昭不上“一键三连”的篡位套餐,曹奂也一个劲的给司马昭加上,两年多时间,已经加了四次。 不过哪怕曹奂一点反抗的心思也没有,司马昭也不打算放过他。 这次移镇关中,司马昭除了把自己的家眷也都带着以外,连同天子曹奂,也一起到了关中。 就在石守信抵达长安的当天,曹奂正在长安城的“行宫”大堂内观看舞女献艺。 正值晚春,天气已经十分温暖。 舞女们穿着轻薄的纱裙,在行宫大堂内翩翩起舞。那纤细光滑的腰肢随着丝竹之音不断扭动着,看着曹奂口干舌燥。 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曹奂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正当他想入非非,目光在舞女的屁股和腰肢上乱晃时,司马昭带着禁军哒哒哒的走进大堂。 一下子满堂春色,变成了一屋肃杀! “都退下!” 司马昭面色肃然对左右下令道。 跟随他一起来行宫的禁军和舞女们,全都鱼贯而出,顷刻间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下。司马昭身边就只有一个贾充,外加桌案前已经吓傻了的曹奂。 “陛下,我军已经拿下阳安关,汉中之地,尽为魏国所有!” 司马昭对曹奂作揖行礼道,语气带着几分激动。 “哦哦,甚好甚好,那前线将士赏赐了没有啊?” 曹奂懒洋洋的问道,有些疲惫,以及漫不经心。 司马昭说这个,还不如叫个美女坐自己腿上呢!现在魏国是司马家的,又不是曹家的,就算打下汉中又如何,统一天下又如何? 曹奂实在是没有心情陪着司马昭演什么君臣相得的戏码,很无聊。 “陛下,大将军伐蜀有功,应该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贾充看到曹奂还不上道,连忙上前建议道。 还来? 曹奂感觉有点莫名其妙。这“一键三连”套餐,他这两年都点过四次了,每次司马昭都是严词拒绝。 怎么现在主动讨要了? 曹奂心中感觉很奇怪,于是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无辜的看着贾充,有些蠢萌的模样。 司马昭见他还不开口,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见状贾充继续说道:“陛下,大将军伐蜀有功,不可不赏。若是不赏,则三军将士不服,满朝文武不服啊。” 这下曹奂总算是回过味来了。 他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那朕就封大将军为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听到这话,司马昭终于心满意足,漫不经心对曹奂行了一礼,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带着贾充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56章 半场开香槟 第56章 半场开香槟 石守信带来汉中大胜的消息,让司马昭极为兴奋,几乎是要引吭高歌!哪怕已经是深夜,心情依旧不能平静的司马昭,还在跟贾充在书房议事。 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这篡位的一键三连套餐,终于加上了! 即便是仪式还没完成,那也是铁板钉钉,再无波折了。这“小小的一步”,实际上对于司马昭来说意义重大。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法理上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下一代。接下来,就是考验“后人智慧”的时候了,不急于一时。 剩下的时间,司马昭可以期待自己登基称帝,完不成就让儿子继位,不必担忧翻船。 曹髦施加的血咒,司马昭已经破解了一半! “晋公,汉中已经是囊中之物,更进一步事不宜迟。 不如明日便返回洛阳,然后加封爵位,接受九锡,进位相国。 这样重要的事情,不能在长安办,必须要回洛阳才行。” 贾充给司马昭泼了一盆冷水。 “言之有理,先回洛阳,加封后再来长安坐镇。” 司马昭点点头,他也稍微冷静下来了。来回跑路确实很折腾,但这些都是值得的。越是名望不足,就越是要注重礼仪细节,能省略的步骤也不要省略。 “只是……刚刚拿下汉中,军中士气正旺。若是直接打道回府,恐怕会有人非议。” 贾充继续说道。 “不错,言之有理。” 司马昭没有否认贾充的说法。 他叹了口气说道:“伐蜀大军返回关中的事情,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拿下汉中,就代表伐蜀已经成功了。这是司马氏家族自篡夺权柄以来未有的大功业,司马昭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地。 所以其他的事情,都已经是“细枝末节”,可以徐徐图之。全都是可以商量,可以妥协的。 “钟会好名,不如加官进爵,以稳住他。 军中诸将,也都应该论功行赏,和加九锡的事情一起办了,让天子发诏书。 这样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贾充人如其名,继续补充了细节。让伐蜀的军官和司马昭自己加九锡捆绑在一起,这样很多既得利益者都不会再说什么了。 “嗯,诏书你来写。只是,该封钟会什么官职呢?” 司马昭又问。 贾充想了想,虽然心中很不舒服,见不得钟会加官进爵,但他还是建议道:“下官认为封司徒,食邑万户即可。” 这个封赏已经不低了,司马昭本来不是很舍得。 可是他又想起,钟会这厮已经不可能活着回到关中,于是又觉得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确实没什么意思。 “就这么安排吧。” 司马昭摆了摆手,示意贾充离开。 等贾充走后,司马昭这才兴奋的双手握拳,在书房里手舞足蹈。 “先加晋公,然后就是晋王,最后……改朝换代!” 司马昭自言自语道,整个人脸上都显示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癫狂,面容都被扭曲了。 很久之后,司马昭这才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到桌案前,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这十年来,钟会作为司马家的政治手套,干了不少脏活,也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以钟会的聪明才智,肯定明白狡兔死良弓藏的道理。 所以,钟会是一定会反的,或者说,会折腾出乱子来。那么如果钟会真的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的返回关中了怎么办? 司马昭陷入沉思。 如果这个世界不曾有过司马懿这个人,那么钟会返回关中后,会被投闲置散,最后体面收场。 可是那些以退为进的路数,司马懿都已经玩过了啊! 作为司马懿的儿子,司马昭如何会不知道钟会这样的人,有多危险呢? 即便是现在隐退,钟会凭借家族的深厚积累,也会再次复出。至于说复出的时机嘛,肯定就是司马昭刚死,司马炎还掌控不住政局的时候。 然后成为下一个司马懿。 所以说,钟会这个人留不得啊!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都要死! 司马昭摊开大纸,在纸上写下“钟会”二字,眼中有杀意闪过。 接下来,他又写下“邓艾”二字。 此人占据西北军中高位,又不是自己人,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得安排一下,让他挪挪地方。 当然了,邓艾不比钟会,对自己没有直接威胁,影响力也有限,倒是不必斩尽杀绝。 司马昭琢磨着,又陆陆续续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这些人,都是在伐蜀之战结束后,要第一时间处置的。 忽然,司马昭他想起这次送信回来的石守信了。 他站起身对门外值守的亲兵说道:“你去把那个住在羊祜别院里的石守信叫到这里来。” 此刻早已到了安寝的时刻,可是司马昭又怎么会在乎别人到底睡了没有呢。 不到半个时辰,石守信便已经穿戴整齐,来到司马昭的别院了。 “下官参见大将军,不知大将军深夜相召,所谓何事呢?” 石守信走上前来,作揖行礼问道。 “明日你带着我的亲笔信去汉中,交给卫瓘,你可敢去?” 司马昭沉声问道,也不让石守信坐下,就这样看着他。 “大将军,恕下官直言。若是就这么回去,跟送死无异,大将军还不如找个借口将下官杀了,省得下官跑路。” 石守信不卑不亢道。 这么坑爹的命令,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石守信实在是没法答应。 “这次伐蜀,东面还有一路偏师,约两千人,你知道吗?” 司马昭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着问道。 “知道,乃是魏兴太守刘钦麾下的郡国兵,出子午谷和钟会大军会合,但并不直接受钟会指挥。” 石守信面色坦然说道。 司马昭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桌案对面的软垫道:“坐下说。” 石守信落座后,司马昭这才叹了口气道:“你先去找卫瓘送信,然后去刘钦大营,依旧是当监军。不过不再受卫瓘节制,而是直接只听命于我。有什么事,你可以跟刘钦商议。不,你可以直接命令刘钦替你办事。” 说完,司马昭将那封写给卫瓘的书信,以及一封新的委任状和一个腰牌。 腰牌正面:司隶台。 背面:从事史。 委任状则是盖着玉玺的圣旨,上面写:任命石守信为司隶台从事史,外派于伐蜀军中公干督军,刘钦部要无条件配合云云。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关键词:假节! 刘钦这个魏兴太守都没有假节,石守信这个监军居然有假节!这便是典型的以小制大,平时不管事,关键时刻可以出来扛事! 在这个时代,假节的意思是:平时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有权斩杀犯军令的人。司马昭授予一个假节,压根就不是官职,是希望有事的时候,石守信可以出来抗一抗,没事的话,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简单的说,卫瓘此番让石守信来探路,也让司马昭感受到了这种油滑之人的不可靠。 换言之,在司马昭眼中,监军也需要有人监督啊! 反正,这多少都有点权力平衡带来的负面效应吧。如果司马昭亲自领兵伐蜀,那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下官明日便启程,大将军交待的事情,下官一定办好。” 石守信将信件和信物都收好,他发现自己的“假节”居然没拿到那根铜制节杖。此前在卫瓘那里见过,跟笛子差不多长,一头有红缨。 卫瓘是持节,所以有节仗。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如果假节也要拿根节杖,那持节岂不是要拿两根,不然怎么显示出区别来? 上位者们就是因为不想节仗泛滥了,所以才要“假”字一说。比如说这次伐蜀,邓艾假节,钟会也假节,互不干扰。 “嗯,去吧。” 司马昭没有废话,更没有什么“礼贤下士”的举动,直接让石守信离开了别院。 石守信这次送信回来,已经展现出了很强的把控时局之力,所以有必要考察一下。让他送信回去,作为一根钉子安插在伐蜀大军之中,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当然了,石守信如果将来要得到重用,那么第一个他要能平安回归,第二个他既然假节,那这一路肯定不会平静,必须得施展才华,方能保证自己活下来。 如今司马昭已经大权在握,他已经不需要如几十年前的司马懿那样,用心发掘如石苞那样的可用之人了。 第二天,石守信目送着司马昭带着曹奂这个天子,以及一干亲信离开长安,看着长长的队伍向东走远,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旁的孟观看到石守信脸上的表情,又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在一旁站着不说话。 “位卑者,听命行事,万事不由己。被人操弄如同提线木偶。” 石守信叹息道,一脸惆怅。 此刻他多么想跟着司马昭一起回洛阳,看看自己的老婆孩子。 哪怕回家看看也是好的。 可是没办法,他的行程已经被司马昭安排好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等伐蜀大军回归关中,你必能获得一官半职。” 石守信拍了拍孟观的肩膀说道。 “唉,我也没出什么力,实在是受之有愧。” 孟观摇头道,脸上有失望之色。 “呵呵,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嘛,你以为我们回归大营以后,钟会要怎么想?卫瓘又要怎么想?” 石守信冷笑道。 被这话点醒,孟观的脸色瞬间就苦下来了,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二人一边牵着马往西走,一边闲聊。 孟观低声问道:“石监军,钟会得知您返回大营,必定心生忌惮,卫瓘恐怕也同样如此。可是最妙的是,他们明明心里有鬼,却不能说出来,还要装作故意不知道。您去了汉中,只怕这些人都不会消停啊。” 现在孟观很为石守信担忧,也是为自己的前途担忧。 “谁说不是呢,我有这个傍身,钟会肯定不能杀我,但……罢了。” 石守信从袖口掏出那份盖了玉玺的委任状,递给孟观看,直接把孟观看傻眼了。 “石监军,您这……都假节了?” 他非常吃惊。 一般来说,假节之人,都是一军主将。石守信又没有军权,又没有朝廷任命的官职在身。 其实身份是很尴尬的。 “司马昭啊,都是把官位和权位都拆开了,授予不同的人。 领兵的人,没有指挥权。统兵的人,没有日常管理权。 还有监军,只能在军中出大事的时候说话,平日里连一兵一卒都无法调度。 是否假节,是否有临机决断之权,是否有正式军职,这里头门道太多了。” 石守信对孟观解释了一番。 “石监军,您可真厉害。如果大将军授予我同样的任命,我是一定不敢接的。 钟会的屠刀我都躲不过。” 孟观心有余悸道。 “如果世间万事都能逞心如意便好了,哪里会有那么多忧愁呢?” 石守信随口吐槽了一句。 世道就是如此,他哪里有得选! (本章完) 第57章 带球过人 第57章 带球过人 如果说石守信只是遇事没得选,那么防守沓中的姜维,则是看着以邓艾为首的五路魏军分进合击而来,觉得头皮发麻! 甚至是生无可恋。 姜维被邓艾麾下各路兵马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来到阴平。 大军面前是阴平桥,桥对岸有一座城楼,便是人们常说的“桥头堡”。 城楼前有拒马,有列阵好的魏军弓弩手,刀盾手,一看就不好对付。 远处,更是有魏军的预备队在城楼上严阵以待。 这怎么看怎么完犊子。 城头旗帜,写着偌大两个字:诸葛! “大将军,魏军堵住了阴平桥头,现在该怎么办?” 脸上满是惊慌的参军向充,看着姜维询问道,额头上一阵阵的冒冷汗。 此时此刻,姜维正眺望阴平桥头的城楼,面色沉静一言不发。比起向充来,姜维无疑是定海神针。 这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心中感觉一阵阵悲凉。 很早的时候,姜维就跟刘禅进言了,一定要派兵增援阴平桥头和阳安关这两处地方。但是没有回应。 姜维听很多人说,是黄皓蛊惑刘禅,说占卜大吉大利,根本不会有事。所以才没有调兵。 但是这位蜀国大将军却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 诸葛亮去世后,蜀汉已经维持了几十年,刘禅如果真这么蠢,是不可能支撑如此之久的。 刘禅的意思,其实是希望姜维从沓中退回来,坚守阴平,再分兵一部去阳安关。换言之,刘禅是希望姜维动一动,而不是从成都调兵! 这倒也不是说君臣猜忌,而是蜀国国内的矛盾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蜀地大户,早已不满刘氏的统治,他们对于所谓的“光复汉室”也没有哪怕一丁点兴趣。蜀地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可以自我运转的经济体,盐、铁、粮秣、木材等必需品一样不缺。 刘禅的正统性,在于“光复中原”,而不在于对外获取资源。这意味着朝廷和蜀地大户的诉求,本身就有结构性的矛盾。 所以刘禅不敢调成都之兵去支援姜维,更是不能“御驾亲征”。 对此,姜维也是心知肚明的。换言之,这次磨难,要想挺过去,只能靠他自己。 援兵是指望不上了,远水不解近渴。 “对面有多少人?主将为谁?” 姜维拿着马鞭,指向阴平桥头的城楼,对向充询问道。 “回大将军,斥候来报,贼军约三万,主将诸葛绪,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向充小声禀告道,生怕声音太大,把随行的亲兵们吓到了。 要知道,他们这支蜀军也不过两万多人,还不如堵口子的魏军诸葛绪部人多呢。 “这么多人啊。” 姜维心中一沉,暗叫不妙。 魏军这次倾巢出动,声势浩大,绝非闹着玩的! 姜维身后还有邓艾的追兵,离此并不远。蜀军之所以可以和邓艾的人马脱离接触,只是因为熟悉地形而已。 这点时间差,不能弥补兵力上的差距。估计最多两三天,邓艾的追兵就会抵达阴平桥头。 然后和诸葛绪的人马两面夹击……那画面美得姜维不敢看。 姜维骑在马上沉吟片刻,随即当机立断指向西北说道:“全军向北,走孔函谷谷道,绕到诸葛绪背后击之!” 蜀地山路崎岖,能走的大路,都是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的。但是还有很多小路,是地图上没有标的,只有对地形熟悉的将领才知道怎么走。 外人来此,看到一条路,压根就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很多时候,道路是被山脉阻隔的,可能走了几十里,前面就是一座大山,没路了。蜀地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现在姜维对诸葛绪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对蜀地的地形很熟悉,而诸葛绪则完全只是个依赖地图的新手。 “得令!” 向充领命而去,随即蜀军立刻向北,进入孔函谷,很快就看不到踪影了。 此时此刻,一直在城楼上,等着看姜维演好戏的诸葛绪傻眼了! 他知道姜维麾下是蜀军精锐,自己这支偏师或许人数占优,但战斗力估计在伯仲之间。 如果蜀军强攻阴平桥头,那么魏军可以依托这里的有利地形,依靠城墙和拒马,将蜀军死死挡在阴平! 只要等个几天,邓艾就会带着陇右魏军主力抵达此地。到时候邓艾和诸葛绪二人前后夹击姜维,怎么看都是飞龙骑脸,不可能输的! 结果,姜维居然向北走小道了! “斥候呢!北面那个小道是通向哪里的?” 诸葛绪气急败坏的对副将吼道。 “将军,那是孔函谷道,可以绕过阴平桥头。谷道很深,更远的地方我们没有探查!” 副将一脸委屈禀告道。 “嗯,知道了。” 诸葛绪冷哼一声,心中暗暗揣摩对策。 现在对他来说,有三条路可以走。 第一条,当乌龟守着阴平桥头,放任姜维开溜。事后象征性的追击一下应付差事。 第二条,分兵一半进入孔函谷堵人,另外一半卡住阴平桥头的位置。 简单说就是既要又要。 第三条,全军出击,走阴平桥头自己这一侧的谷道,迎面痛击姜维。 这三条路都是各有利弊。 如果是第一个,那么事后姜维逃脱,诸葛绪本人被追责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是第二个,一半兵马未必拦得住姜维,到时候兵败如山倒之后倒卷珠帘,可能阴平桥头也未必守得住。 如果是第三个……想到这里,诸葛绪已经做出了决定。 先歇息半天,让姜维先走,然后他再带着人马进入孔函谷堵姜维。 这样的话,姜维折返肯定来不及,前进又出不去。 “加餐,让士卒们吃饱,三个时辰之后出发!” 诸葛绪对副将吩咐道。 他心中还有个不能对外人说的“小秘密”,邓艾或许懂军事,但诸葛绪却比他更懂什么叫政治! 参与战争,可不是靠蛮力的。 …… 石守信居然回来了!卫瓘惊讶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得知石守信已经进入阳安关后,卫瓘连忙亲自去迎接,将其带到自己居住的屋舍,生怕钟会把对方带走了。 二人落座之后,卫瓘上下打量着石守信,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你的信送到了吗?大将军有没有书信送来?” 端详了对方很久之后,卫瓘这才沉声问道。 “回卫监军,信送到了,大将军有回信。” 石守信解下腰间竹筒,将其递给卫瓘,上面的火漆依旧完好如初。 “嗯。” 卫瓘压住内心的波澜,刮掉火漆,取出里面的信件。他一字一句看完,随即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燃烬。 这是司马昭的亲笔信,上面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客套话。 “信送到了,为何不将信物带回?” 卫瓘看向石守信诘问道。那个精美的木盒子就是信物,按规定,石守信应该将司马昭的信装进那个盒子,然后将盒子一起带回,以此证明自己确实是将书信送到司马昭手上了。 当初卫瓘临行前故意不说,也是他老硬币作风一贯使然。 为什么要我说,你不也没问么? “有信物这回事么?您当初也没说呀,这件事我忘了。” 石守信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卫瓘却完全不敢将他怎么样。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一时间卫瓘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司马昭已经在信中说了,石守信已经不再是他麾下人员,不受他直接节制。除非是石守信犯了军法,卫瓘才有权处置。 卫瓘隐约觉得,事情可能起了变化,只是他还没有猜透变化是什么。 “这一路辛苦了,如今天下不太平,你在往返长安途中,遭遇盗匪了吗?” 卫瓘漫不经心问道,已经开始给石守信倒酒。 “石某走的是大军粮道,谁敢当盗匪?卫监军当真是过虑了。” 石守信哈哈笑道,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卫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心存顾虑,最后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喝了口闷酒。 一脸的狐疑。 只不过封赏的文书,石守信也已经一并交给卫瓘了,二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聊。随意客套了几句,石守信便起身告辞。 他已经把司马昭的亲笔信送回来了,不必再跟卫瓘说场面话,这件事到此已经翻篇。至于钟会,这位做贼心虚,是不可能见他的。 再说了,那些信件里面,不少人都在说钟会的坏话。石守信感觉这位大都督近期应该烦心事不少,还没时间找他这个小卡拉米的茬子。 离开卫瓘居住的宅院后,石守信四处打听魏兴太守刘钦在哪里。最后还是从杜预那边得知,这个魏兴太守带的兵马,居然真的只有两千多人! 此人压根连进阳安关居住的资格都没有,还在关……外大营内住着呢!很“外”的那种,距离阳安关几百里外的大营! 阳安关内屋舍有限,条件比野外强多了,还无比安全,所以只有来镀金的天龙人二代,以及军中高层才有资格住在里面。 刘钦只是个偏远郡的太守,又不是世家大户子弟,带的兵还少也不是野战精锐,其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被钟会派出去打杂了,一脚踢开。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在这年头就是这待遇,石守信的遭遇并不是孤例。 在石守信往返长安送信的这段时间内,汉中形势没有什么变化。胡烈带兵继续西进,发现蜀军有兵马在谷道埋伏,只是人数很少,于是击溃了这些人,又折返回阳安关。 汉城和乐城,蜀军依旧是坚守不降,被魏军团团围困,和石守信离开汉中的时候别无二致。 石守信在阳安关内走马观逛了一番,发现如今魏军各部,自上而下都在磨洋工,士卒们更是一个个都懒懒散散的。 于是他顿时对刘钦这个苦命打工人有了些许同情。天龙人的国度嘛,只要背景不行,那就是干苦命活的料。 石守信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找到胡烈,打听了一下刘钦大军的具体境况。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之后大吃一惊。刘钦居然被钟会派去攻打汉中最东面的据点“黄金围”了,而且黄金围至今都没有被攻下来! 黄金围只是一个戍堡,在汉水北岸距离阳安关一百多里,着实不算近。这么小一个据点,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被攻下来。 由此可见,要么黄金围守将很厉害。 要么这个刘钦很废柴。 要么黄金围据点很坚固。 反正想来想去就这么几个原因吧。既然他已经被分配到了刘钦军中,不再隶属于卫瓘,那么回归序列所在,才是官员的第一要务。 石守信无奈叹了口气,吩咐孟观稍稍收拾行装,策马向东而去。 (本章完) 第58章 不进步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第58章 不进步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孔函谷中,姜维带兵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深入二三十里远了。黄昏之时,探马来报,诸葛绪已经带着魏军约三万人,离开了阴平桥头向北,准备在孔函谷中堵截他们。 大军离开,守备必然空虚。此刻阴平桥头的城楼内,也就五百兵马驻守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姜维这才面露微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区区诸葛绪,一合之敌罢了,虽然姓诸葛,却没有传承到丞相的哪怕一点智慧。 姜维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诸葛绪一番。 “传我军令,折返回阴平!” 姜维对向充下令道。 哈? 参军向充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将军,此番折返回来,我们的行动必定瞒不过诸葛绪的探马。到时候诸葛绪也会带着兵马返回阴平。我们退,诸葛绪也退,岂不是又要正面较量? 等赶到阴平桥头,我们人困马乏,魏军却在阴平桥头的城楼内喘息休养,到时候邓艾追兵又至,如何抵挡? 诸葛绪比我们走得晚,回来的时候,必定先到!请大将军三思啊!” 向充抬手拦住姜维的去路,不让他走,可谓是声色俱厉。 不着急不行,这回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既然他们后出发,那我们就要走快点!” 姜维大喝一声,拔出佩剑,拨开向充的手臂。 “加速行军!先到则生,晚到则死!丢弃辎重,让士卒们跑起来!” 姜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已经开始加速了。压根就不管陷入错愣呆滞的向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变得急促,夕阳下人影晃动,向南而去。日头渐渐沉入山间,将翠绿的山林染红,天色也渐渐变暗。 几个时辰以后,姜维所率蜀军精锐再次折返的消息,被魏军斥候探知,然后心急火燎的送到了诸葛绪那里。 军中诸将都要急疯了,然而诸葛绪却说:姜维用兵狡诈,如果我们连夜赶路,可能会遭遇夜袭。在这谷道之中被夜袭,不死也要脱层皮。不如暂且歇息一夜,明日天亮以后再走。 都这个节骨眼了,诸葛绪居然还跟个刚刚起床的老头一般磨蹭时间,众将立刻就不淡定了。 有副将问诸葛绪:如果姜维先到阴平桥头,那里只有五百魏军弱兵,根本守不住,最后姜维跑了怎么办? 诸葛绪说:姜维先到不了,因为我们是后出发的,走的路比蜀军少。 即便是歇一晚上,也肯定是我们先折返回去。九章算术没学好,你要好好补一下课。 诸葛绪镇定自若。 既然主将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魏军只好在山中谷道内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后,再慢吞吞的行军。 结果,路上军队走散了又停下来重新整队,又是士兵中暑了要休息,硬是拖了两天时间,诸葛绪才返回阴平桥头。 等他们到阴平的时候,只见城楼大门敞开,拒马早就被搬到一旁,城关内到处都是尸体。 说是彩云之南的大象来这里肆虐了一番,也会有人相信的。 此情此景,姜维有没有来这里已经不问可知。急于通过阴平桥头的蜀军,定然是早就溜号,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诸葛绪脸上倒还绷得住,不过其他将领就没他那么乐观了,一个个都像是死了爹妈,感觉大祸临头! 就在诸葛绪带兵返回阴平桥头几个时辰之后,邓艾带着追兵赶到,看着这里一片狼藉,这位西北军统帅似乎明白了什么。 邓艾带着麾下众将,以及西北边郡的几个太守走进阴平桥头的城楼,就看到诸葛绪带着手下迎了出来。 一见面,胡须白的邓艾就看向诸葛绪,厉声质问道:“姜维呢?” 姜维去哪了? 邓艾的这个问题诸葛绪不好回答,甚至问一下都会令人尴尬。 诸葛绪只好无奈叹息道:“姜维狡诈,他看到阴平桥头被我军占据,便带兵向北走孔函谷道。于是我亦是带兵向北,想堵住他。没想到姜维半道折返,最后我就……” 诸葛绪脸上悔恨交加,看起来恨不得想找根柱子撞死。实际上内心毫无波澜。 听到这话,邓艾用关隘智障人士的目光打量着诸葛绪。邓艾身边的将领,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军中主将居然有这种傻缺存在。 “你为何不死守阴平桥头呢?姜维强弩之末,他如何能过此关口?” 邓艾问道,一脸不爽,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诸葛绪叹了口气道:“他突然带兵往北面的孔函谷道而去,我就是怕他绕过阴平桥头路跑啊,所以去谷道里堵他。” 邓艾又问:“孔函谷道那么窄,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里绕路呢?” “怎么就不能绕路呢?姜维就是绕路了啊,某麾下将士数万人目睹。” 诸葛绪反问道。 “绕路你就不能追击吗?人困马乏的姜维能比你们跑得快?” 邓艾又问,紧紧的握住双拳,火气已经上来了。 看起来,像是立刻就要扑上去将诸葛绪痛打一顿出气! “你不是一直在追吗?那你追到了吗?” 诸葛绪怼了一句,直接往邓艾肺管子戳。 听到这话邓艾立刻不说话了,他不想和二傻子争论。 两人互不统属,又是鸡同鸭讲,当即不欢而散。两军在阴平桥头分开扎营,并不协调军务,各管一摊也算是泾渭分明。 很显然,邓艾不可能放过诸葛绪,他一定会给司马昭打小报告,说姜维是诸葛绪故意放跑的。而诸葛绪做贼心虚,他也一定会写信向司马昭禀告军情,陈述利害,为自己辩解。 两边扯皮谁会获胜很难说,但姜维已经跑路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姜维和他麾下这支蜀军精锐要怎么处置,对于邓艾等人来说实在是个大问题。无论是诸葛绪还是邓艾,回营之后都在思考后续的仗该怎么打。 正当诸葛绪被姜维耍弄的同时,蜀国这边的增援却到了。 姜维在前往阳安关的路上,遇到了刘禅派来支援阴平的廖化和他麾下数千兵马。在得知阴平桥头失守,魏国陇右兵马南下阴平之后,廖化也不含糊,与姜维合兵一处,一同前往阳安关。 很快,蜀军前出的斥候就来禀告,阳安关已经失守,随处可见魏军斥候。得知此事后,姜维也是无可奈何。 阳安关丢了,也就意味着汉中已经丢了。眼看事不可为,姜维在与廖化等将领商议了一番之后,只好带着蜀军精锐进入离自己最近的白水关。 考虑到山路崎岖,关隘之中存粮不多,蜀国国力孱弱。 姜维觉得如果在此地御敌的话,一旦粮秣无法从后方送来,都不需要钟会动手,守关的蜀军饿都要饿死了。 况且白水关城小,无法容纳重兵,这里防守要采取“分兵据守,层层阻击,多线埋伏”的方法。蜀军新败还丢了汉中,人心浮动之下,一旦分兵,很难保证不出现“进步之人”。 蒋舒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于是姜维只好带着所有蜀军继续南下,退到汉寿,权衡利弊之下,又从汉寿退到剑阁! 剑阁是从东面入蜀的最后一道关隘,再往西就是成都平原了。对于姜维来说,成都那边的粮秣,平安高效送到剑阁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条战线虽然是蜀国最后一道防线,却也是最坚固最稳妥的防线。 姜维决心在此地拦住钟会所率的十多万魏军主力,一兵一卒都不让他们穿过剑阁! 很快,得刘禅之命,从南方而来增援阳安关的张翼和董厥,也带着本部人马抵达剑阁,蜀军主力集中,兵力也变得雄厚起来了。 击退钟会或许很难,但守住剑阁却是易如反掌。 剑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雄关天成,再加上距离成都相对较近,精兵也汇聚于此。 因此姜维打定主意,在此挡住魏军主力,一定要给钟会一点教训。 蜀军的动向,自然是瞒不过天天都放出探马侦查军情的钟会! 得知白水关一夜间走得人去楼空,钟会大喜过望,派兵占据白水关。 随后姜维放弃汉寿继续后退,钟会就跟着带兵占据汉寿。最后两军在剑阁对峙,打得很有默契。 不知道钟会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敬佩姜维的人品和能力,也可能只是心理攻势,他居然给姜维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劝降信。 劝降信是这样写的:公侯您文武全才,超世谋略,功扬巴、汉,声播华夏,远近无不推崇。每每思念以往,我们同朝共沐大魏教化(姜维曾经在魏军中担任军官),吴季札、郑子产的友谊,可用来譬喻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封信写得十分露骨,丝毫不忌讳表达对姜维的崇敬之情,希望姜维能够投降,和他钟会同朝为臣。 然而,钟会的热脸却贴了冷屁股,这封信送到剑阁以后被姜维已读不回,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外人都看得出来,姜维似乎不太瞧得起钟会。 …… 前线的变化,邓艾一直都在关注。 平心而论,邓艾打仗还是很厉害的,而且他也看出来了,钟会压根不可能突破剑阁! 要破剑阁,就只能等着姜维投降,除此以外,压根就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要入蜀的话,就只能出奇兵。 深夜,邓艾还在看地图,有一条介于“能走”和“不能走”之间的小路,引起了他的注意。 姜维放弃了白水关,而白水关,则是连通阴平桥头和阳安关、剑阁之间的三岔路口。很显然,如果白水关还在姜维手中,那么蜀军理论上是可以反攻阴平的。 论实力,姜维麾下蜀军在这里也未尝不能一战。 阴平这里,有很多路都可以绕过剑阁,直接抵达涪城。既然白水关拿到了,那么魏军走小道,就不怕被姜维端了阴平桥头。 所以,只要走通这条路,那就……赢了! 邓艾顿时心中火热,他看到了蜀军防御圈的破绽! 以及出兵的时机! “我今年已经过了甲之年,时日无多了。再不搏一搏,此生便潦倒而过,愧对先祖。” 邓艾坐在军帐中的桌案前,长叹了一声。他在心中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本章完) 第59章 泥坑里打滚 第59章 泥坑里打滚 比起重量级的蜀国关隘剑阁,汉中最东面的戍堡黄金围实在是不值一提。然而,尽管被刘钦带人轮番攻打,狭小而险要的黄金围依旧是屹立不倒。 匆匆忙忙赶路一百多里,从阳安关策马到黄金围之后,石守信才发现,这里的情况跟自己脑中固有的印象,好像有点偏差。 “刘太守,在下石守信,来此担任监军,朝廷公文在此。 依照军令,你部受我节制。” 石守信对魏兴太守刘钦作揖行礼,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张帛书递给对方查看。待核验后,刘钦这才对石守信行礼,将其请进大营。 可谓是一板一眼走程序,丝毫不懈怠的。 刘钦此人身材敦实,双臂修长,大手粗糙。一看就是弓马娴熟之辈。 黑红的面庞,显然是风吹日晒导致。看过朝廷的任命书后,他对石守信还礼,面色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守信微微点头,随即瞥见刘钦左右亲卫,皆壮硕无比,披甲佩剑手持长矛,一个个都武装到了牙齿。 大营内看军帐也就两千人规模,有一半人在黄金谷中值守,防止山坡上的黄金围守军突袭,另有一半人在大营中歇息。 整个大营无一人说话,让人感觉到一种沉闷的肃杀之气。 石守信心中暗道:这位刘太守治军严谨,不苟言笑,看上去踏实稳重,不像是泛泛之辈啊。 他麾下这支军队虽然只是魏兴郡的郡兵,但令行禁止无人造次,也不可能是临时拉起来的一支队伍。这是一支精兵,却不受司马昭重视,在钟会眼中更是个小卡拉米,把他们分配到离阳安关最远的黄金围攻城。 也算是某种职场霸凌了。 当然了,黄金围距离魏兴郡很近,钟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不过可以肯定,将来论功行赏,肯定没刘钦和他手下什么事。 这天石守信刚刚到军营,刘钦夜里就派人把石守信请到了自己的军帐。 二人在一张桌案前落座,桌上摆着的,都是军中常见的吃食:烙饼、米粥、酱菜等物。连块肉都没有,更别提喝酒了。 “石监军啊,您就将就一下。未破黄金围,主将喝酒吃肉,给士卒们看到了影响军心。 听闻石监军岳父乃是御史中丞,出了事也有人作保,刘某可是羡慕得紧啊。” 刘钦感慨叹息道,语气中不乏埋怨之意。 石守信想起攻破阳安关后,胡烈召集众将开银趴的事情,顿时感觉眼前这位魏兴太守日子过得太苦了。打个仗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抓了把柄处置。 刘钦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打仗嘛,要是顺风仗还好说,如果吃了败仗,第一批被处置的,就是他们这样没有后台的将领。 除非能在败退之中打出逆风胜利,或者可以保全部曲全身而退,否则死定了! “刘太守这是说的哪里话,军法无情,石某犯事一样要被处置的。 再说在下的岳父为人方正,若石某真犯事,他少不得还要大义灭亲。” 石守信连忙摆手矢口否认,根本不敢接刘钦这一茬。 看到他那谨慎的模样,刘钦叹了口气,决定开诚布公。 他摊开一张画在羊皮上的地图在桌案上,因陋就简的用饭碗和盘子压住四个角。 “石监军请看,这便是黄金围的地形图。这个戍堡依山傍水而建,在半山腰上,易守难攻。守将叫柳隐,蜀国名将,治军有方。 我带兵来此多日,试着攻过几次,除了损兵折将外,连戍堡的城门都没有摸到。 眼看汉中各地魏军攻城都是无往不利,刘某心急如焚啊。” 刘钦对石守信诉苦道。 一个监军来部队里是不是为了找茬,刘钦还是看得出来的。既然大家都不是天龙人,那就不用互相较劲了,还是把话说开比较好。 听到这话,石守信立刻明白,他又被司马昭给“安排”了。他这个假节的监军,从一开始,就是跟卫瓘分开的,以免职能冲突。 然而一旦伐蜀大军有变,那么自己又可以跳出来搞事情! 石守信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睛盯着地图观察,试图寻找破绽。 黄金围因为黄金山、黄金谷和黄金峡而得名,整体呈现一个包括山丘、河道、沙滩峡谷的复杂防御体系。 并不是简单的一个城摆在那等着人去攻打。 地图上虽然看得不甚明显,但依旧可以看出黄金围不缺水源,地势较高,只有一条上山的入口。 “黄金围又叫黄金戍,相传为张鲁所建。 按军制来说,一戍少则五十人,多则五百人,即便是塞满,也不会屯扎一千人以上。 刘某估摸着,柳隐麾下最多五百人,甚至只有三百人。但因为准备充分,兵少存粮甚多。 即便是守一年,也未必不能守住。” 刘钦沉声介绍道。 大城确实不好打,但攻打小据点也有小据点的麻烦。地势太险要的话,一次只能几十人去攻城,只能靠添油战术慢慢的磨人命,最后把士气都磨没了。 “明日刘将军攻城看看,石某报功的时候,也好有个说辞。要不,有些话石某相信,但大将军却未必相信。” 石守信不置可否说道。不管刘钦怎么找借口,黄金围这么个几百人的小据点都没攻下来,那是说不过去的,有怯战的嫌疑。 今天天色已晚肯定不用多说,明日试着攻打黄金围,给石守信这位监军看看,也是应有之意。 刘钦面露难色,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没有反对。不拉出来练练,终究是难以服众。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营中便开始擂鼓。对于这样的擂鼓点兵,石守信也感觉很熟悉了。他不慌不忙走进点兵的军帐,就察觉到军帐内的气氛很紧张。 刘钦什么也没说,将一个竹筒摆在桌案上,里面插着四根竹签。 四个校尉站在桌案前,准备抽签,一个个都面色凝重。 “一个一个轮流来。” 刘钦板着脸说道。 石守信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从中得到的信息令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很快,抽签完毕,其中有个校尉那样子跟死了爹妈差不多,垂头丧气的。刘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攻不下就退回来,不要用蛮力。” “得令!” 这人对刘钦作揖行了一礼,拿着竹签就走出了军帐。 等几个校尉都离开后,刘钦对一旁看戏的石守信苦笑道:“黄金围屡攻不克,将士皆有怠战之心,不得不出此下策。” 谁都不想上,那赌运气抽签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石守信也看出来了,刘钦确实是被黄金围弄得焦头烂额。 “此事我会如实跟大将军禀告,刘太守不必担忧。” 石守信面色沉静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刘钦带着他来到黄金围下方的河滩,这里地势开阔,高处的黄金围戍堡城墙上,随便一个士卒都能将这里的情况看得明明白白。 而要攻取戍堡,上山的道路却又极为狭窄。防守一方可谓是占尽优势! 石守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的绝望感,地理上的优势,对于防守方来说,基本上就是躺着在打仗。 刚刚抽到签的那个魏军校尉,带着几十个刀盾兵列队上山,很快山上就有滚木顺着山道滚下来了。他们在躲闪避让之间,露出了不少破绽,又被暗箭流矢射伤十多人,阵亡数人。 最后不得不狼狈退回。 当然了,这次攻城都是“表演赛”,故意演示给石守信看的,并未尽全力。 “石监军,如今阳安关已经被破,汉中已经是我军囊中之物。至于黄金围这小戍堡,迟早会陷落的,即便是不打,没了粮草,他们饿也饿死了。 所以军中将士都没什么进取之心,不想折在此地。一旦朝廷诏书送到这里,我们返回魏兴郡也是势在必行。 您看这……” 刘钦一脸为难道。 石守信还稳得住,一旁作为亲兵的孟观气得差点骂娘。 军中将士得过且过,都想着打完收工回家,那还说个屁的建功立业! 他刚想开口阴阳刘钦一句,却是被石守信抬手拦住了。 “要不,先把营寨撤到江对岸去,现在这么围着,也不是个办法。” 石守信开口建议道。 刘钦想了想,环顾四周看了看地形,最后还是轻轻点头。 深夜,石守信在新大营的军帐内绘图,这是他在少府内干过的第一份工作。如今重操旧业,轻车熟路。 十几种粗细不一的毛笔撂在笔架上,随用随取。孟观在一旁磨墨,同时准备朱砂颜料。 刘钦制图的水平非常一般,那张手绘的军事地图,要是敢在少府里拿出来,那是绝对要被罢官的!石守信今日观摩魏军攻黄金围,事后又来到汉江对岸高山上眺望,已经把这里的地形看了个七七八八。 黄金围并不是简单的戍堡,而是包括戍堡在内的一个防御体系,易守难攻。 山顶占地约百亩,地势平坦,有戍堡一座,长宽约五十步,里面的屋舍大约可以容纳一百人到两百人居住。粮仓亦是在此地,只有一条山路可以上去。 白天可见炊烟,估计做饭和休息也是在这里。 山腰城寨,也就是刘钦攻打的地方,囤积有大量滚木礌石和箭矢。以木制城墙为主,关键地段以石墙为主体。 上山路上,有箭楼十几个,作为预警。 此外临江的山崖凸起处,也有观察哨。至于那些拒马和陷阱之类的东西,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无法一一观测记录。 石守信一边绘图,一边回忆白天观察到的情况,心中估算着距离。一直画图画到天亮,才堪堪完成。 这张地图用四张羊皮缝制而成,有黑色与红色两种颜色,十几种粗细不一的线条,看上去非常精美。 “石监军,您这图画得绝了!” 一旁的孟观竖起大拇指赞许道。 “图画得好只能当个绘图员。” 石守信打了个哈欠吐槽了一句,随即收好地图。 他打算等会跟刘钦商量商量,还是要尽快解决对面之敌。跟几百蜀军在黄金围死磕,这么泥坑里打滚,真踏马寒碜。 (本章完) 第60章 王八互殴 第60章 王八互殴 石守信来到刘钦的军帐,这位魏兴太守亦是同样一夜未睡,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刘太守,你先别急,不妨先看看这个。” 石守信将那张羊皮地图递给刘钦,然后双手背在后面一言不发。 “这……” 刘钦看到地图,眼睛瞪大,瞬间就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 一张目测绘制,但非常精美和标准的官方地图!远远强于他手绘的那张。 这就是来自少府的专业人士么? 刘钦想起石守信过往的为官经历,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年头官员里面有办事的,也有靠着家世混日子的,很明显石守信就是个办事的官员,甚至可以说过往的履历非常出彩。 刘钦抛去脑中的杂念,开始观摩起这张地图,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黄金峡对面山顶?” 刘钦恍然大悟。 整张地图的视角,正是以与黄金围相对的汉江对岸山顶! 那是一个制高点,比黄金围的山顶还要高。 “在这里布置霹雳车,大砲开兮轰他娘!” 石守信点点头,爆了一句粗口! 听到这话,刘钦面露苦笑问道:“石监军,您的想法不可谓不好。可又是建造石砲,又是准备石弹,那可不是几个时辰的事情啊。如今大军班师在即,这么折腾合适么?” 谁都看出来了,阳安关陷落,汉中战役便已经实质性结束,剩下的就是逐个清扫小据点收尾。如黄金围这样的地方,即便是不收尾也没事,留下一千兵马守住出山谷的道路,让黄金围的守军去啃树皮吧。 啃一年树皮不服软,那就再啃一年。只要这里的士卒不是在修仙,他们迟早会投降的。 刘钦无法预料战场上的突然变化,他的意见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并非怯战。 “此前,大都督想杀许仪立威,被我阻拦了。 如果刘太守不想心思攻黄金围,那大都督将来若是要杀你立威,我可不会再开口阻拦了呀。”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 钟会是个喜欢找茬的,找的茬子越多,他在军中的威压就越盛。 刘钦如果放任黄金围不管,消极怠工,迟早会走上钟会为他准备的断头台。 到时候石守信将自己绘制的地图拿出来,钟会即便是想找他茬子也找不到。他只是监军,已经提了建议刘钦不听,那能怪谁? 听到这话,刘钦吓得一个哆嗦,他连忙赔笑道:“石监军稍安勿躁,下官只是有此一说,不管在山对面修营垒还是部署石砲,都是应有之义。” “刘太守知道就好,我这个人脾气好,也不会跟人翻脸。但是大都督脾气可不怎么好,刘太守莫要自误就是。 表面功夫做给石某看是没用的,上面纠察起来,刘太守也难堪。” 丢下这句话,石守信将地图收好,揣入怀里对刘钦继续说道:“这张地图是属于少府的资产,我还要带回洛阳,告辞。” 说完飘然而去。 刘钦是个实干的人,石守信上午说的事情,下午他便安排人手在黄金围所在大山对面的山顶上建设营垒,士卒们在山上伐木,修建提供霹雳车抛射用的高台。 石守信凭借记忆,将少府内霹雳车的草图绘制了出来,通过笔算弹道抛物线,以及周边石块的大小,然后确定各个部件的尺寸。最后做出“零件清单”,让懂点木工的士卒按照清单做活。 军营内立刻忙得如同沸腾的开水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忙完这些之后,石守信反倒是闲下来了。 刘钦派出军中最好的几个射手,带着石守信在周边打猎,收获颇丰。这几次打猎,让石守信明白,为什么像羊祜这样平日里循规倒序不搞事情的人,也会酷爱打猎了。 羊祜和姐姐羊徽瑜的感情极好,但后者反复告诫羊祜不要打猎,他却一点都听不进去。打猎就是有技巧的杀戮,可以激起男人的血性,并且刺激感官,带来无可替代的快感! 几天之后,山顶的营地建好了。与其说是营寨,不如说是一个露天的木工作坊。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五金件,所以石砲的寿命很短,坏了就得换。 此外石弹也需要打磨到体积大致相当才能使用,否则会远远偏离弹道。 简单说,抛射石弹到对面山顶的蜀军营房,与其说是在打仗,还不如说是在生产和修理。一边打一边修,固然是没什么死伤,但辛苦是难免的。 “石监军,您看这还行吧?” 刘钦一脸讨好的询问道。他显然已经服软,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石守信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刘太守,这世间风云变幻,很多事情,并非今日是一,明日便是二,循规蹈矩而走。 所以我们只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即便是明日朝廷宣布撤军,今日我们也要兢兢业业的攻城。 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石守信叹息道。 刘钦连忙对他恭敬作揖行礼道:“石监军,刘某受教了。” “好说好说,这便观战吧。” 石守信面露微笑点点头道。 “您请!” 刘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谦卑了许多。 二人并肩而行,来到高大的“霹雳车”旁,一台霹雳车,有十几个人操作。山顶一共十个抛射点,十五台霹雳车。 十台射击,五台作为轮换损坏的备胎。 砰! 一枚石弹抛射了出去,石守信看着有几个人头那么大体积的玩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睛眯了起来。 霹雳车平射的射程是八百步,然而,这是从上往下抛射,距离还要增加,完全可以覆盖黄金围的山顶。 石弹砸在对岸的山壁上,差一点就射中正冒着炊烟的营房了。 刘钦对试射霹雳车的士卒吩咐了几句,第二发就射到戍堡内了,可惜没有砸中人。此时此刻,那些在戍堡内懒洋洋休息的蜀军,一个个都跟热锅蚂蚁一样,惊慌失措到处乱窜! 要知道,这里原本是地地道道的休息区,是睡觉和吃饭的地方。而半山腰上的城寨,才是他们的“工作区”,防止魏军攻山的。 现在休息区被人用石弹砸,被砸死砸伤多少人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心理上的安全区消失了!这里再也不是他们可以从容睡觉从容吃饭从容休息的地方! “第二台试射。” 刘钦走到另外一台霹雳车跟前说道。 每一个射击点,抛出来的石弹,弹道都是不一样的。就更不必说每一台霹雳车,制作时都是略有差别。所以第一台车的经验,并不能直接嵌套在第二台身上。 石守信一言不发,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刘钦指挥。监军嘛,关键大事上把把关就好,没必要事无巨细什么都管。 “石监军,我看蜀军有苦头吃了。” 孟观凑到石守信身边低声笑道。 “严肃点,打仗呢!” 石守信呵斥了一句,嘴角微微勾起,压制着脸上的笑意。 呵呵,什么黄金围固若金汤的。即便是打不下来,恶心也要恶心死你们! 石守信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他这波就不是为了攻城而去的,纯粹就是为了恶心黄金围的那几百蜀军! 不一会,十台霹雳车都已经处于“启动”状态,校射完毕。 打磨过的石弹,十之八九都能射到对岸山顶的戍堡内。还有一发石弹不偏不倚,把挂城头的“汉”字旗砸倒塌了。 “石监军,现在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抛射石弹了。只是,后面如果蜀军不投降怎么办?” 刘钦面色为难询问道。 石守信安慰他道:“刘太守,不管是大都督也好,朝廷也罢,看到您这么积极的攻城,即便是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的。 到时候,即便是不给赏赐,惩罚也是不可能降到头上的。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又何必去苛求呢? 如果攻不下来,那就算了,只要尽力就行。” “如此也好吧。” 刘钦点点头,对石守信的话表示认同。 没想到一语成谶,石守信好像乌鸦嘴一样。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二人郁闷到了极致。 魏军依照石守信的安排,就这么砸石头一连砸了十天,霹雳车都被折腾坏了好几台。结果对面黄金围山地戍堡的守军依旧是在活动! 只不过已经不在山顶睡觉和做饭了。 到第十天,魏军士气低落,刘钦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 伤亡倒是没有,就是太累了。 魏军抛射石弹,还需要去采石,打磨,还要修复损坏的霹雳车,还要持续观瞄,调整射击角度。 都是体力活。 感觉比那些挖壕沟,建营寨的人还累! 但黄金围就是岿然不动!不得不说,蜀军守将真踏马硬气! 这天夜里,身心疲惫的刘钦把石守信拉到营帐内,无奈叹息道:“石监军,对面蜀军守将的脾气,那真是茅坑石头又臭又硬啊。被我们砸了十天,我亲眼看到有个蜀军士卒被石弹砸成了肉泥。可是他们就是不退,也不派人来请降。他们是图个啥呢?” 阳安关已经被攻破,也派人去黄金围喊话了。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吃这一套! 现在的情况,魏军和蜀军在黄金围就像是泥坑里的两只王八在互殴,除了恶心对手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对于战局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 “黄金围守将,叫柳隐对吧?” 石守信沉声问道,刘钦点点头道:“是啊,这种硬骨头不去阳安关逞威风,为难我这样的苦命人作甚?” 他有点气不过,本来自己兵少又不是禁军,被钟会看不起冷落,丢到一边自生自灭,根本就捞不到什么战功。 结果蜀国那边还有个小强一样的人物,顽强坚守黄金围这个无足轻重的据点。打死都不投降,白白消耗人命与气力。 石守信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魔性的画面:两条野狗在泥坑里打架,争一个馒头吃,结果旁边的路人没费什么劲,已经开始进院子吃大餐了。 他立刻觉得现在这一战打得毫无意义。 “这样吧,明日我去黄金围劝降,跟柳隐谈谈。” 石守信叹了口气说道。 “石监军,万一柳隐发狂……” 刘钦连忙抬起手阻止,却是被石守信推开了。 “柳隐或许不会投降,但他肯定不会为难我,没必要。” 石守信非常笃定的说道,这种人性规则其实挺容易理解的。 不降就是因为心中堵着一口气,侍奉君主要从一而终。但侍奉君主,和杀死敌军使者,激怒对方屠城,则完全不是一回事。 (本章完) 第61章 落子无声 第61章 落子无声 洛阳宫,太极殿内,群贤毕至。 天子曹奂坐在龙椅上,不苟言笑,大殿内气氛肃杀而庄严。 “大将军有功于国,现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 授晋公袍,授相国印。” 宦官的尖嗓子在高喊着,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两个小宦官将袍子和相印用木托盘端着,捧到司马昭面前。 “谢陛下赏赐。” 司马昭接过木盘,然后就这样端着离开了太极殿。大殿之外的广场上,停着一辆马车。由几十个身披甲胄的卫士护卫着。 九锡包括: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 车马在眼前,虎贲在身侧,其他的东西,能装马车的装马车。还有些如“朱户”,那是把去把自家府邸的家门涂成朱红色,在这里体现不出来。 司马昭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身边的随从,然后施施然上了马车。 回到大将军府以后,他派人将羊徽瑜请到了书房。一见面,司马昭就对羊徽瑜说道:“嫂子,我今日受封晋公,加九锡,进位相国了!” 他看起来非常激动,还有几分得意。然而羊徽瑜只是淡然说道:“那恭喜晋公了呀。” “嫂子,你不高兴么?” 司马昭微微皱眉问道。 “高兴,我当然高兴了。” 羊徽瑜挤出一丝笑容,言不由衷说道,压根对司马昭所说之事一点都不在乎。 “嫂子,现在我是晋公,以后就是皇帝! 我可以封你为贵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司马昭拉住羊徽瑜的袖口,却是被对方轻松甩开,手捏了个空。 “嫂子,这些年你真是……辛苦了。以后,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司马昭还不死心,紧紧盯着羊徽瑜的脸,有些感慨和心疼,还有一丝贪欲和占有。 当然了,不是为了心急火燎跟对方上床,而是解决司马攸的身份问题。解决了这个隐患,司马家的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都可以顺利传承了! “大将军,我就直说了吧。 很久之前,我确实在心中想过,要是当初与你成亲就好了,不必被你兄长耽误青春。 只是一晃二十年过去,事情也都这样了,一切也都过去了,曾经的想法都变得不值一提。 你明白,王元姬明白,我也明白。 今日把话挑明,也是向大将军表达谢意。只是那些妄念已经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羊微瑜毫不留情,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也揭开了司马昭心中不能对任何人启齿的遗憾。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过往也在不断利用司马昭的小心思,为弟弟羊祜谋福利。 “嫂子,这些年你真是帮了弟许多。曹髦我也不想杀他,但他还是死了,我不得不伐蜀建功立业。 将来我要是能称帝,至少要给你一个贵妃的名分。 不谈其他,我只要个名分就行,这样也不可以吗?” 司马昭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然而羊徽瑜却是连续后退了三步,与他保持距离,态度非常坚决,根本不留司马昭念想的口子。 “大将军多保重,我不想当什么贵妃。 这些事情,你和王元姬说也挺好的,她那个皇后是应得的。” 羊徽瑜冷淡的说道,已然心如止水,直接转身走出书房。 她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跟司马昭做一个了断,从此心念通达。 羊徽瑜一直都明白,羊祜之所以能不断升官,并不全是因为羊氏的权势。 也是因为司马昭对羊徽瑜这位继嫂,始终都有一种夹杂着亲情爱情和欲望的复杂感受,又无法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情,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补偿羊徽瑜。 当然了,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司马攸身上的问题,这才是司马昭心中最大的痛处!羊徽瑜这个继母身份,在司马昭心中非常的不自在,一定要抹去! 把话说明白以后,这种畸形的关系,也在今日结束了。 虽然羊徽瑜会失去很多,至少是无法像从前那样通过司马昭为自己办事,但她觉得……那都是值得的。 羊徽瑜在心中暗道:我已经是石郎君的形状了。司马昭现在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稀罕。 …… 几天后,司马昭派人去给羊徽瑜送了一张请帖,说是大将军府里要召开庆功宴,让她和太常羊耽一同赴宴。 然而,羊耽来了,羊徽瑜却没来,让司马昭大失所望。 今日,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请羊徽瑜来大将军府书房吃酒。他会想办法支开羊耽,心想着等酒喝得微醺之时,就可以把那位美艳且年轻的嫂子抱在怀里疼爱了。 司马昭心头火热,要是能拿下,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司马攸的问题,也能趁机解决了。只不过最后来的不是羊徽瑜,而是正室夫人王元姬。 羊耽走后,司马昭和王元姬二人大吵了一架,王元姬拂袖而去,搞得司马昭心情极度郁闷。 入夜后司马昭闷闷不乐回到家中,进门后却看到夫人王元姬在院子里修剪圃。 司马昭讪笑道:“圃给仆从打理就可以了,你夜里在这忙进忙出又有什么意思呢?” “哼,不过是觉得这些有些碍眼,想修理一下罢了。” 王元姬淡然说道,话语里暗含讥讽。手中剪刀咔嚓一下,将一朵剪下来了。 司马昭呵呵干笑两声,跑回了自己书房,颇有些心虚。 虽然今日并未发生什么事,司马昭甚至连羊徽瑜的人都没见到,但他的小心思,却是被夫人王元姬看得明明白白。 当然了,毕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二人吵过一次之后,王元姬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 夜已深,洛阳郊外的石守信家宅院,依旧亮着灯。 家仆们在院子里准备造纸的材料,管家吴婶在当监工,指导家仆们怎么把关键材料分类,挑拣,装箱。 明日将会继续开一池子白纸。 他们家的造纸作坊,都是“饥饿营销”,每月就造那么多,爱买不买。因为这种纸通体雪白,所以一直供不应求。 书房里,刚刚把孩子哄睡的李婉,正在整理丈夫石守信留下的书稿,笔记等等。 忽然,吴婶领了一个年轻女子进来,李婉定睛一看,居然是羊徽瑜的贴身侍女徐莹! “徐娘子,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来呀,我夫君不在,你白跑一趟了呀。” 李婉调笑道,显然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徐莹面色严肃的走上前来,在李婉耳边嘀咕了几句。听她说完,李婉亦是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回到卧房。 不一会,身上披着黑色大氅,头上戴着宽大帽子掩人耳目的羊徽瑜,轻手轻脚的走进卧房。她解下大氅,摘下帽子,秀发就这般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脸上没有化妆,衣着朴实无华,但看起来依旧是别有一番韵味。 “瑜娘子坐吧。” 李婉邀请羊徽瑜坐下。 “唉,今夜打扰了,实在是情非得已。” 羊徽瑜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不妨事的,您今夜就在这里住下,没有人来打扰的。” 李婉点头说道,一点都不介意。虽然两人之间互相都感觉有些怪异,但也能感觉出,彼此间没什么恶意。 李婉给羊徽瑜盛了一碗自家酿造的甜酒糟,羊徽瑜也不客气,一口气吃完,又吃了小半碗才停下来。 “明日我便要去兖州娘家,不待在洛阳这是非之地了,以后大概会在泰山郡居住。” 羊徽瑜无奈摇头,脸上的笑容十分苦涩。 “是出了什么事么?” 李婉疑惑问道。 她也知道,以这位“司马师遗孀”的地位,整个洛阳城里能威胁到她的人,实在是不太多,甚至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大将军进位为晋公后,大业已成,再也没什么好顾忌了。他对我有非分之想,只怕很快就会下手,我躲不过,故而打算回娘家避祸。” 羊徽瑜也不瞒着李婉,直接说出了她着急离开的原因。 听到这话李婉大惊失色,如此秘辛,也是她这个小妇人可以知道的吗? 李婉上下打量着羊徽瑜,只觉得这位司马家的寡妇……当真是美艳得紧! 确实是魅力不减,难怪司马昭这老登也打起歪主意来了。 李婉心中一阵碎碎念。 “司马昭此前还顾忌一些颜面,只是前些时日我跟他撕破脸后,他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伐蜀若是不成还好,可如今伐蜀得胜的消息已经传到洛阳,司马昭被封晋公,大业已成的他,已经不打算装下去了。 都是要称帝的人了,自然不会在乎什么。从古至今,大宅门中是非就多。 徐莹之事,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羊徽瑜语气沉重说道。 李婉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因为对于那些权贵们来说,什么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只看能不能,而不是看想不想。 就好像石守信去吕家公干时碰到的那件事一样,新婚弟媳徐莹就差点被兄长迷奸,就在丈夫眼皮底下。 大户家中这种破烂事一抓一大把。 “瑜娘子所言极是,只要回娘家避祸,司马昭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如果太折腾,恐怕心思也淡了。” 李婉赞同羊徽瑜的看法。 弟弟对嫂子的觊觎,是因为那是“强势兄长的东西”。 而且羊徽瑜还是司马昭老婆王元姬的闺蜜,兼远房表妹,还是司马攸的继母。 对于司马昭来说,羊徽瑜身上可谓是身上贴满了各种男欢女爱的暧昧标签。光拉出一个标签就能拍一部家庭伦理剧,这一连串的标签,能狗血到什么程度简直不敢细想。 司马昭年纪也不小了,很多时候只是兴致来了想玩玩,或者是满足一些自己的妄念。 如果羊徽瑜就住在洛阳,趁着伐蜀大胜的得意劲,司马昭派个人叫这位美艳的嫂子来书房喝酒,然后借着酒意,趁机将其脱光衣服抱上床。 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真要让他正儿八经派人千里迢迢去兖州泰山郡,在羊氏族人众目睽睽下把羊徽瑜接到大将军府里淫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实话,也犯不着。 当然了,等司马昭正式称帝后,想怎么玩都随他,甚至将羊徽瑜正式纳入后宫都有可能,但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羊徽瑜忽然看着李婉正色说道。 “你夫君石守信为人坦荡,急公好义,能力出众,我很欣赏他。” 羊徽瑜一开口,就差点把李婉吓个半死。 看着面前坦诚又善良的李婉,羊徽瑜心中暗叹:石郎君真是找了个好夫人,难怪这女人让司马炎念念不忘。 似乎担心被对方误会,羊徽瑜继续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司马师的遗孀,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实际处境都非常艰难。你夫君,是我的左膀右臂,或者说是信任之人。你是官宦之家出身,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李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譬如说,如果司马氏要让我改嫁,我该如何自处?如果羊氏族人逼我改嫁,我又该如何应对?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身边需要有可用之人,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羊徽瑜继续解释了一番。 这下李婉明白了! 就好像当初羊祜把石守信从监牢里捞出来一样,他是受了李婉父亲李胤的委托。 换言之,有些事李胤不适合出手,他可以拜托别人出手。 如果忽略羊徽瑜的女人属性,把她看成一个从属于司马家的政治人物,那么刚才那番话就很好理解了。 “所以您才推荐我夫君参与伐蜀摄取战功,对么?” 李婉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正是如此。” 羊徽瑜点点头道,她不喜欢和蠢人说话,还好对面这位石守信的正妻不是笨蛋。 “你夫君回洛阳后,我会运作他外放兖州避祸。当然了,你也随他一同前往兖州,不会让你们夫妻分离。” 羊徽瑜这才抛出自己的终极计划。若不是为了这件事,她根本不必今夜在此留宿。 (本章完) 第62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第62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举家前往兖州!离开洛阳! 这话真是让李婉惊呆了! “可是我父亲和兄长都在洛阳,平日里有他们帮衬,对我夫君会很有助力啊。” 李婉有些不舍的说道。 “司马炎可以先让你变成寡妇,让石守信死得不明不白,再让你父亲出面,将你送入他后宫。 司马昭身体不好,时日无多,司马炎很快就会登基称帝。如此紧迫的情况,你真的还想继续犹豫不决么?” 羊徽瑜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显然,司马炎当年念想李婉到发狂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羊徽瑜自然也知道。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那是对于司马炎来说。对于石守信来说,还真不是小事。 别的不说,这位“太子”将来称帝,肯定要找回一些面子。怎么看,都得让李婉在床上服侍他几晚上,才算出口气吧? 当年李婉不顾一切,嫁给了石守信这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将司马炎这个追求者丢到一旁吃灰。 那时候有多少荡气回肠,现在就有多少战战兢兢。 司马炎就算再大度,天天看着石守信和李婉在自己眼皮底下又亲又抱,心里总会难受的呀! 躲远一点,让时间抚平一切才是高招。 “你可能拦不住司马炎,但我拦得住。 当然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远走避祸。 石守信已经是京官了,在少府历练了两年,又参与了伐蜀,先外放一段时间是上上之选。 当然了,外放官员家属都是要留在洛阳的,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们夫妻在赴任之地团聚。 我跟家里说,叔子(羊祜)与石守信相善。我家在兖州颇有势力,有个与羊氏相善的地方官,相信家里也乐意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有我在兖州协调官府与本地大户之间的关系,石守信想干出政绩来,很容易。” 羊徽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她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全部说出来。能不说假话就已经是非常坦诚了。 “那就谢过瑜娘子了,如此安排甚好。” 李婉感激说道。 “不用谢我,将来我或许还要依靠你夫君办事,我们是互相帮忙,互相依靠。 只要你夫君不出卖我,我就永远不会害你们。” 羊徽瑜恳切说道,态度非常真诚。 李婉微微点头,心中却是暗想:这位瑜娘子美艳之外又有气度,自家夫君将来会不会和她互相吸引互相欣赏,最后滚到床上欢爱了呢? 要知道,瑜娘子守寡多年,可是地地道道的“单身”啊。自家夫君硬朗挺拔,为人大气爽快,有不少贵族女子欣赏爱慕他。 比如说石苞的嫡女,石崇的亲妹妹,就对石守信有种说不出的念想,经常找借口来他家玩。 此刻李婉心中产生了一种深切的危机感。自家丈夫很有能力,也很有魅力,眼看就跟权贵圈子搭上线了。 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各种诱惑都很大啊。 李婉忽然开口说道:“当年妾曾经听我夫君说起过,若是司马炎对妾行不轨之事,我家阿郎便要跟司马氏玉石俱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瑜娘子不害他,那他绝对会用心给您办事的。” “你夫君非常出色,有情有义,所以我才会信任他。” 羊徽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说道,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娇羞。 李婉此刻却是在想,司马炎对自己有恶念,这自不必说。可是眼前这位瑜娘子明显是对石守信有好感的。 倘若有一天这位美艳的寡妇,提出她守寡多年需要男人的温暖怀抱,石守信可以拒绝她的爱慕吗? 自己这个正妻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这位给她丈夫极大助力的女人难堪吗? 李婉这才感觉到石守信当初坚持要娶自己过门的那种决断和勇气。她可以拒绝司马炎的威逼利诱,但恐怕很难拒绝眼前这位寡妇,对她丈夫的邀约。 为了前途,“安慰”一下事业上的恩主贵人又怎么了?家中正室难道要得罪恩人,把丈夫推进火坑么? 人家真要报复起来,你挡得住么?在这年头,一家之主完蛋了,家庭就散了。 一时间李婉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很久之后,她才勉强安慰自己,这一切尚未发生,等发生之后再说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色已然不早,二人说了些闲话,便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躺下之后李婉这才恍然大悟,只怕是今日司马昭已经给羊徽瑜下了请帖,邀请她入大将军府一叙,打算今夜就直接拿下! 若不是如此,这位司马师的遗孀,哪里用得着乔装改扮来自己家避祸啊,甚至要躺在她床上才肯入睡,生怕被人出卖了。 “你夫君从蜀地回来后,我会运作他外放当泰山郡当太守,再不济也能当个主簿。 当然了,在此之前,你和你们的孩子会先去那边安顿下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羊徽瑜小声说道。 “谢谢瑜娘子。” 李婉感激说道。 “伐蜀成功后,司马昭改朝换代阻碍已经没了。你夫君若是留在洛阳,少不得要表态。 他毕竟是当年在高贵乡公身边持剑的人,若是也跟着旁人一起高呼司马氏当为天子,旁人会如何看他? 倘若不说这样的话,司马昭正好找个由头弄死他,然后把你丢给司马炎,一举两得。 所以留在洛阳并非好事,风险太大了。” 羊徽瑜耐心解释道。 “你家在洛阳的田宅,保不住的,不如让你夫君到时候上书朝廷,将土地收回。 当然了,那个造纸作坊也会被收回。 等到了兖州,那边土地不值钱,有我从中运作,几百亩良田手到擒来。 到时候再壮大家业吧。” 听到这些话,李婉默然不语。 羊徽瑜的政治眼光远胜于她,高层政治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羊徽瑜可谓是信手拈来,看得真真切切。 羊徽瑜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其眼界之高,旁人无法想象。很多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财富,不过是她手中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罢了。 “瑜娘子,我们今后就一辈子生活在兖州了吗?” 李婉喃喃自语一般问道,黑暗之中,二人都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怎么可能。” 羊徽瑜长叹一声,有些感慨的说道: “就拿徐莹来说,她前夫家在河东也算大户人家,然而洛阳的肉食者们一两句话,便能叫他家破人亡。我若是个恶人,早就把她送给司马家的子弟当玩物了。 无论是吕家,还是徐家,谁又敢把我怎么样? 你看,大户人家的新婚妻子被权贵当玩物,也不过是权贵们几句话的事情。这些人的大手好像从天而降一般,外人根本没法躲得过。 洛阳不是不能回来,而是要暂避锋芒,等待时机而已。” 听到这番话,李婉很是怀疑羊徽瑜过往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能把这权力的游戏看得如此通透。 此时此刻李婉已然明白,她的丈夫石守信过往两年都在少府混日子,虽然多有建树,官位却只是缓慢提升。 说白了不过是在积累资本而已,远远谈不上飞黄腾达。 他在官场上的层次太低了,很多事情根本就看不到。 一切变化,都是从这位司马师遗孀出现开始的,自从这位出现在视野里之后,石守信上进的速度就变快了不少! 李婉心中暗想,以石守信的为人和能力,如果不娶她这个“犯忌讳”的女人,多半是可以“入赘”石家,跟石苞嫡女,石崇的妹妹走到一起的。 凭着石苞的受宠程度,石守信要出仕一点也不难,搞不好比现在混得还好。 李婉也知道,她父亲李胤并未动用关系给石守信升官,所谓的“助力”,都不是明面上的,都是需要自己去打拼的。 她想起石守信曾经对自己所说的“夫妻互相扶持”,顿时深以为然。 他们这对小夫妻,只能一点点的走出属于自己的路,一切都得靠自己。 “瑜娘子,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阿郎不在的话,跟妾说也是一样。” 李婉握住羊徽瑜白嫩的小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听到这话,羊徽瑜心中苦涩。她还真有很多事情,有求于床上这位“正室夫人”。 李婉如此心善,她倒是不忍心当恶人了。 …… 羊徽瑜离开洛阳走得悄无声息,有传言说,某天在大将军府里,司马昭的夫人王元姬不知何故和司马昭大吵了一架,几乎闹到要动手,旁人劝都劝不住的程度! 后来王元姬派人通知羊徽瑜的养子,她本人的次子,外放兖州的司马攸去羊氏祖宅寻找羊徽瑜,请她返回洛阳居住。 但都被羊徽瑜以“身体不适,水土不服”为由拒绝了,态度非常强硬。 王元姬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不再坚持此事,只是让司马昭将外放的司马攸召回洛阳。 等司马攸回到洛阳后,司马昭封他为安昌县侯,卫将军,并在禁军中任事,并没有因为羊徽瑜的事情对这位实际上的嫡子,兄长的继子产生芥蒂。 回到故乡老宅的羊徽瑜,也褪去了脸上的虚伪面具,整个人呈现出显而易见的活力。 她以养病为由,住在泰山郡奉高县属于羊氏家宅的一个独立院落里,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扰。以羊氏在泰山郡的影响力,羊徽瑜也不必担忧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杂事。 这里闹中取静,院落大而房间少,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小溪直接引入庭院。 说实话,比司马昭的大将军府秀丽清雅多了,是真正的上档次!自诩见过世面的徐莹,来到这里就不敢瞎说话了,此刻她才深刻体会到泰山羊氏在本地的底蕴有多深。 泰山羊氏,就是泰山郡的土皇帝!真正的说一不二,官府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羊徽瑜在这里,也跟“长公主”没什么区别。 “瑜娘子是打算写诗么?” 这天傍晚,看到羊徽瑜坐在书案前对着油灯发呆,徐莹凑过来小声问道。 她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就读书写字,很有文化。因此很得羊徽瑜喜爱和信任。 有些话,只有跟文化人说,才能交流。 “我就是那种心里有些着急,想替他去办那些事,唯恐他不明白其中的关节而深陷危难。 可这种想法本身就很愚蠢,只能闷在心里无奈无助,不想去想,又偏偏总是去想。” 羊徽瑜叹了口气,将拿在手里把玩的毛笔放到笔架上。 “瑜娘子,奴不是说石郎君不好,事实上,奴觉得他比奴认识的所有男人都好。 可是,您毕竟名义上是司马师的夫人啊。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您可能……会死。” 徐莹有些担忧的劝说道。 “我这半辈子都过得憋屈,该忍的要忍,该让的要让,没有选择,没有好恶,我成了活在别人心中的那个识大体懂大义的寡妇。 现在枷锁挣脱了,我只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乎值得我珍惜的人,仅此而已。 其他的,又如何呢?” 羊徽瑜满不在乎说道。 她是个偷腥的贱女人么? 不不不,羊徽瑜就是豁出去了,哪里是什么偷啊!她就是在飞蛾扑火! “所以,瑜娘子为石郎君运作外放,安排官职,就是为了在这里,能天天和他见面么?” 徐莹一脸古怪问道。 她总觉得一个女人动用这么多资源,只为了实现这么小的一个目的,着实有点可笑。 “虽然我还有别的谋划,但主要就是为了这个,能天天见到他,我喜欢我乐意呀。 曹家的江山倒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司马昭当皇帝,司马炎当皇帝,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守着司马师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只在乎装心里的事情,其他的,随便怎么样都好吧。” 羊徽瑜右手摆弄着自己披肩的长发,言语中带着一丝轻佻和痛快。 自从来奉高城后,她便已经解开妇人的发髻,始终都是秀发垂肩,如同少女的打扮一样。 听到这番话,徐莹顿时无言以对。 羊徽瑜的话说来说去就一句:我就是喜欢,我就是要给别人当情妇,所以那又怎样呢? (本章完) 第63章 职场霸凌 第63章 职场霸凌 被封为晋公,拿到了九锡,进位相国,司马昭可谓是志得意满。 不过,伐蜀大军始终处于别人管辖的状态,还是让他有点不放心。于是在处理完洛阳的事情之后,司马昭就带着贾充等谋士一起出发离开了洛阳,返回长安督战。 并且,司马昭还给钟会发了圣旨:拿下汉中就可以了,不要节外生枝。稳固战线后,带兵撤回关中,伐蜀之战终结。 然而,当他返回长安后,钟会送来的回复,却是让司马昭勃然大怒! 钟会在信中说:姜维已经集中了蜀国大半精锐,屯扎于剑阁,随时准备反攻。我军刚刚占领蜀国的几个关隘,防御还未部署妥当。一旦大军班师回朝,姜维很可能卷土重来。所以我军暂时还不能撤离汉寿,请大将军务必要保证粮道。 简单概括就是:老子不想撤军! 虽然早就预料到钟会不可能那么听话,但他这么直接的拒绝撤军,也是司马昭没有想到的。 拿下白水关和汉寿之后,钟会的“自信心”也越发强烈了。如果是从前,钟会绝不敢像这样硬顶司马昭的命令。 这天一大早,司马昭就将司马望、司马伷、司马攸、羊祜、贾充等亲眷和亲信叫到书房议事。他将钟会那封回信摊开放在桌案上,环顾众人说道:“你们都看看吧。” 钟会的书信被众人传阅着,一看一个不吱声。整个书房都处于一种静谧到令人心慌的氛围内,没有人打破沉默。 因为事关重大,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贾充,你以为如何?钟会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昭沉声问道。 “钟会已有反心,要不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贾充对司马昭行礼道,回答得非常干脆。他和钟会的关系本就不好,此刻自然不可能给对方说好话。 “叔子,你认为呢?” 司马昭侧过头,看向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羊祜询问道。他知道羊祜不喜欢管事,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多问问。 “大将军,钟会如何想的已经不需要去深究了,关键是该如何应对。如今他手握十多万大军,确实要慎重一些。” 羊祜言简意赅的答道,不想在背后说钟会的是非。钟会这个人,睚眦必报,羊祜虽然不怕钟会找茬,但也不想平白无故惹麻烦。 谁知道钟会班师回朝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呢?谁又能确定钟会真的不会返回关中呢? 不过羊祜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司马昭满意。 “那你有什么高见?” 司马昭毫不客气问道,不像过往那样宽容。 以前司马昭对羊徽瑜这个寡嫂有些龌龊想法,所以对于羊徽瑜的弟弟羊祜,也是比较袒护。现在两人已经撕破脸,自然是不会惯着羊祜,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下官建议,移兵褒斜道、傥骆道,接管伐蜀大军的后勤,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钟会那边,大将军可以姑且答应下来。姜维聚兵剑阁,有虎踞之姿,撤军确实有些风险。 只要把控住粮道,就算钟会有心要反,三军将士也不可能跟着他瞎胡闹。” 羊祜面色平静说道,他的建议完全出自本心,没有针对哪个人的意思。 “嗯,如此也好。” 司马昭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并没有询问一旁的司马望和司马伷等人,更不会问儿子司马攸。 接着司马昭部署了一番军务,主要是关中这十万兵马怎么布防,然后便让书房内众人都离开,只留下贾充商议机密之事。 司马昭的举动让贾充感觉浑身不自在,临走前司马望和司马伷等宗室子弟,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他。 这让不想高调的贾充,也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刚才人多耳杂不方便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司马昭看向贾充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篡位一键三连套餐已经到位,此刻司马昭身上的气势看起来很足,比之前强了不少。 贾充心有城府,自然是不缺馊主意,他也早就摸透了司马昭的为人。 贾充缓缓开口说道:“晋公,春秋第一篇,有郑伯克段于鄢之事。 钟会已经拿下汉中,并占据白水关和汉寿等地,正是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的时候。 不如大将军给钟会加官进爵,再给过继到他名下(钟会无子)的子嗣封官封爵。 赏赐田宅财帛,以示晋公恩典。想必钟会在汉中会更加猖狂,定会得罪不少人。 到时候钟会犯了众怒,拿下他易如反掌。众人看到钟会被拿下,只会拍案叫绝。 晋公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司马昭不动声色点点头。 老硬币真踏马一肚子坏水,钟会拿下汉中,拼命给他封赏只是顺势而为。 但是暗地里,已经是晋公的司马昭,却可以做局,而且有雄厚的资本,把这个局做得严严实实。 钟会此人本就是做事高调目空一切之辈,平日里为人也不怎么讲究。 这个套,钟会很难钻出来。 “如此,你来安排吧。 钟会的官职到司徒就不必再加了,不过爵位可以提一提,多给他那个继子官位爵位。 此外,派使者前往汉寿,然后褒奖一下钟会。 对了,再派人去阴平,申斥一下邓艾,让他向钟会学一学。邓艾得知钟会加官进爵,定然心中不服,不会跟钟会沆瀣一气!” 司马昭对贾充吩咐道。 “请大将军放心,此事易办。 对了,在司隶校尉下面当差的石守信不是有勇有谋嘛,就让他走一趟汉寿找钟会,然后再往西去阴平找邓艾,把朝廷的诏书都送到,反正一事不烦二主。 他此刻在黄金围督战,让他去送信也不麻烦。” 贾充嘿嘿笑道。 听到这话司马昭差点没笑出声来。 当年石守信可是狠狠恶心了贾充一把,后者虽然没有直接报复,但一直记在心里。这不是什么利益攸关的仇恨,不过既然有机会报私仇,那贾充一点都不含糊的。 反正是借机往死里坑。 更关键的是,这件事司马昭乐见其成。 上次石守信送信回来,揭破了钟会的阴谋,就显示出此人颇有智慧,而且办事牢靠信得过。 能办事,那就多办事嘛,能用的人就往死里用! 司马昭可没什么体恤下属的心思。即便石守信是李胤看重的女婿也一样,顶多是战后论功行赏,记上一笔而已。 “这样,你和羊祜,领兵两万,分别屯扎于傥骆道和褒斜道。然后派人去黄金围,把书信送给石守信,再让他走一趟汉寿和阴平。 钟会诡诈,普通人送信,只怕还真会着了他的道。” 司马昭面色深沉,语气严肃,这里头显然不是故意要给石守信麻烦,而是仅仅认为他是最合适的送信之人。 换言之,石守信这个小卡拉米,还不值得司马昭去针对。 …… “柳隐啊,你这个小卡拉米,说实话,还不值得大都督去针对,你在黄金围守着又是何苦呢?不如降了吧。” 被人五大绑的石守信,看着面前已经年过五旬,头发白的中年文士,一脸叹息说道。 言语很不客气,但是很直率,很符合如今的力量对比。 至于“小卡拉米”是什么意思,柳隐不想深究,总之无非是方言里面不怀好意的蔑称。 柳隐环顾四周,身边一众亲卫几乎是人人挂彩,大多是石弹砸到地上碎裂后,小石块迸射打到身上的瘀伤,还有些人因此骨折了。 不由得心中一沉。 面对这位从山下曹魏军营来的使者,柳隐感觉无奈,却也不想就范。 “石守信,现在黄金围的情况不太好,相信你们也看得到。 但如果你们想动粗,直接派人攻山便是,不用在这里废话。大家各凭本事,你们来一个我们杀一个,你们也只管甩开膀子杀便是了,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魏国司马氏篡权,臣子的脊梁都被打断了。但柳某有气节,侍奉君主从一而终,你就不必开口劝说了,叫骂的话随便你。 骂完就滚吧。” 柳隐说得大气凌然。 石守信一来黄金围就很高调,开口就提无条件投降。柳隐针锋相对反唇相讥,双方从一开始就在吵架,压根没有一点“劝降”的气氛。 “哼,你现在还可以嘴硬,多说几句吧,将来就不见得有机会了。” 石守信冷哼一声说道。 “来人啊,将他带到山顶的库房内好生看管。” 柳隐摆了摆手。 两个脸上有瘀伤的亲兵,将石守信捆了,押解出了军帐。 柳隐的境况不是很好,魏军连续十天轰击山顶戍堡,他们为了抢运山顶戍堡内的物资,不少人受伤,更是有人因此丧命。 现在几百守军只能在山背扎营,风餐露宿。 这是典型的苦命人之间互相伤害。一边是为了不被上级处置,一边是为了坚持所谓的气节。 赢了没好处,输了要倒霉,交战的规模,还比不上胡烈他们打一次仗的阵亡人数。 说出来真是令人唏嘘感慨。 柳隐同样是对这样的状况感同身受。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入夜之后,柳隐带着两个亲兵上了山顶戍堡。这里只有一间房是没有被霹雳车的石弹砸坏的,石守信此刻正坐在房间地上闭目养神。 “你们守在山道上,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柳隐对身边亲兵吩咐了一句,等那两人离开后,他才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我各为其主,这个不必多说。但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要是没什么其他话说,我这便安排亲兵送你下山。” 石守信显然听出柳隐的语气软化了。 这十天被石弹轰击戍堡,几乎是破坏了黄金围蜀军的“大后方”,现在这些人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长期来看,肯定会士气低落,军无战心。 换言之,柳隐也被魏军这种不讲武德的操作搞得很难受。 “这次,蜀国会灭国,刘禅的诏书,不久以后,就会送到黄金围。 你忠君不惧生死我没话可说,但你麾下士卒,是不是人人都想为刘禅献出生命呢? 你就那么笃定,将来黄金围被破后,钟会不屠城泄愤?要找到这些士卒的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手下人考虑一下。” 石守信开口劝说道。 “蜀地关隘众多,岂是你说破就破的。言之凿凿就说蜀国要亡,这话有些托大了啊。” 柳隐摇头叹息道,在他看来,汉中肯定是丢了,但是蜀地不会丢。 起码不会在这一波魏军伐蜀的攻势中丢掉。 其实柳隐早就把时局看得很明白了,拿下汉中,魏军的这波攻势就已经结束了。柳隐已经做好战死黄金围的打算,他只不过不能认同石守信所说的“蜀国要亡”。 “这样吧,我们不攻城了,你们也可以到山顶好好修养。就这么几百人规模的战斗,其实没有多少战功可言,打下去没有意思。 将来如果刘禅的投降诏书发到黄金围了,你们放下武器投降,如何?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只能向我们投降,不可向其他魏军将领投降。” 石守信沉声问道。 柳隐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那你写一封托物言志的文章,暗示你要君主开口下令,接到诏书才会投降,否则宁愿全员战死。 明日我拿着这篇文章回大营,接下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我们不攻山,你们不劫营。” 石守信提了具体要求。 “如此也好吧,若是蜀国真亡了,坚守这黄金围也没意义了。 以目前汉中的战局,我们下山袭击你们毫无意义。” 柳隐长叹一声道。 石守信的提议,其实概括就三个字:不折腾。 现在他们不折腾攻城,将来柳隐要老老实实向他们投诚,就这么简单。 “那今夜我先派人送你下山,那篇文章,明日我会派亲兵送到你们大营的。” 柳隐当机立断,决定把石守信先送回刘钦的魏军大营,免得夜长梦多。 (本章完) 第64章 能压榨就往死里压榨 第64章 能压榨就往死里压榨 石守信返回刘钦的魏军营地,已经过了子时。刘钦反复询问聊得如何,石守信只说还行,便去自己的营帐睡觉去了。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帐篷里闷热得不行了,石守信才起床,然后去汉江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军服,这才返回大营。 石守信是监军嘛,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闲暇的,在军中无事的时候洗去一身臭汗没什么要紧,也没人会因此非议他。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黄金围的蜀军派人来刘钦大营了,什么也没说,直接留下几卷竹简就离开了。 这是柳隐昨夜即兴写的一篇“汉赋”,题为《寒梅赋》,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文章很长,开头是这样写的: 时惟玄律,节届严凝。 朔风振野,六霙蔽空。 览四时之代谢,嗟百卉之凋零。 枯荷委波,折苇惊蓬。 菊残金谷,兰悴幽丛。 惟兹嘉木,独标殊容。 孕坤灵之淑气,禀乾德之贞风。 …… 总之,就是很直率的表达了其他朵严寒凋谢,唯有梅不惧风雪的高洁可贵,然后以物喻人,暗示自己跟梅一样,不会被外界的风雪所干扰。 只是在此赋的最后,表示待到“春暖开”,梅才会“自落”,化作春泥。 这就是在暗示,刘禅的诏书来了,之前拼死都不凋谢的梅,就会凋谢。 如果不是这两年熟悉了一下古诗词,石守信几乎都要看不懂柳隐到底想说什么。 这种文化人,理解他们文章的表面意思很容易,难的是他们想通过这篇文章表达什么意思! 比如说刘钦这个大老粗,就没看懂柳隐写这篇文章是干啥的,什么梅不惧风雪的,简直无病呻吟! “石监军,柳隐写这篇《寒梅赋》,就是为了跟我们说,他一定要等到刘禅的诏书才会投降?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刘钦一脸莫名其妙,就差没有骂娘了。 “确实如此,他昨日也是这么承诺的。这篇《寒梅赋》,就是柳隐给的信物。” 石守信面带微笑说道,心中的石头已经落地了,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只是……” 刘钦顿了顿,迷惑不解的问道:“这又是何苦呢,我们又看不懂?他直接写封信承诺投降不就完事了吗?” “这《寒梅赋》我们看不懂,但是大都督(钟会)看得懂啊。” 石守信微笑说道,一语点醒梦中人! “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石监军,您真是足智多谋啊!” 刘钦差点没兴奋得蹦跶三尺。 “只要派人拿着这篇《寒梅赋》,送到大都督案头,那么他就不会追究我们不攻黄金围的事情了。因为柳隐通过这篇赋已经说得很明白,他宁死不降,只等刘禅的诏书。 大都督最喜欢跟名士结交了,看到这篇《寒梅赋》必定爱不释手,怎么可能追究责任呢。”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 刘钦这回是真的服气了,他原以为,所谓监军就是来军中找茬的,没想到石守信博学多闻,还很有手腕,许多难事到他手里,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都是小事,柳隐也不容易,我们逮着他去死磕,确实没必要。我曾经亲历阳安关的陷落,当真是出力少,功劳多。 人和人不能比,事和事不能比。” 石守信此刻心情很好,随意提了一嘴。 此刻他即使是提起阳安关时的糟心事,也没有感觉很难受。因为都已经过去了,人要往前看才能进步。 “唉,是啊,人和人不能比。” 刘钦摇头叹息道。 正在这时,亲兵通传有人来送信,指名道姓要交给石守信。 刘钦一脸好奇问道:“这信专门交给石监军呀,是什么信?” 石守信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亦是一无所知。他和刘钦一起来到军帐外,就看到面相跟羊祜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两个木盒子。 都是带铜锁,缝隙封火漆,正是卫瓘当初交给他的同款! 只不过一个盒子上写了个“钟”,另外一个写了个“邓”。 “石监军,鄙人羊暨,羊祜是我叔父。这次朝廷让我来送信,将这两个盒子交给您。朝廷要求您将这两个盒子其中一个送到汉寿,给钟会。另外一个送到阴平,交给邓艾。 我叔父问您有没有书信要带回家的,我返程的时候给您带到洛阳去。” 羊暨对石守信毕恭毕敬的,显然他知道对方跟自己的叔父羊祜关系匪浅。羊暨在羊祜军中公干,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羊祜的人际关系。 刘钦有些意外的看了石守信一眼,他也没想到这位石监军,居然跟泰山羊氏的羊祜一脉这么熟。 石守信本想让羊暨带一封信回去给李婉,但想想自己这一趟的行程,什么汉寿啊,阴平啊,那都是前往蜀地的山地和险要关隘。 一路奔波不在话下,更不提有钟会这种敌意满满的人。 还是,不要让自己的夫人担心吧。 石守信放弃了写信的念头,对羊暨温言问道:“羊公到褒斜道了么?要不然不会让你来送信。” 听到这话,羊暨赞叹道:“叔父说石监军智勇双全料事如神,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确实如石监军所说,叔父担任中领军,已经带着一万禁军屯扎褒斜道。另有贾充带一万禁军屯扎傥骆道。” 果然,司马昭对钟会已经深度防范!堵住两条路,即便是伐蜀大军反叛,也进不了关中。 即便是在蜀地造反成功,大概也要学诸葛亮一次次北伐。 石守信不动声色点点头,对羊暨说道:“我写一封回执,盖上印信,你带回去向大将军复命吧。” 羊暨点点头,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非常客气。 天龙人嘛,对有本事的人总会多一些尊敬的。但这不代表他们碰到其他看不上眼的人,也会这么客气。 等写完回执交给羊暨,对方已经离开大营后,石守信的脸色这才阴沉下来,只是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这种木盒子的出现,意味着送的是重要信件。上次自己顺利把信送到长安,这次司马昭也是如法炮制。 好用的人就往死里用,自身无足轻重又徒之奈何。除了无能狂怒外,石守信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平复了心情,卸掉了戾气。 石守信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两个木盒子,还是老规矩,先拆盒子后看信! 石守信取出工具,先拆钟会的盒子,里面有一封司马昭的亲笔信。内容也不复杂,说的是暂时同意钟会不收兵的请求,但是希望他能够主动一些,寻找蜀军的破绽。 其他的都是朝廷的委任状,给钟会加官进爵的文书。 石守信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他将信件誊抄了一份,封好第一个盒子,然后拆第二个盒子,这是送给邓艾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盒子里就一封书信,空空如也,不像是钟会那个盒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这也是司马昭的“亲笔信”(盖上了私人印信),在信中司马昭呵斥了邓艾一番,询问他为什么没有把姜维拦住,以至于现在姜维跑剑阁去,把钟会军前进的道路给挡住了。 斥责了邓艾之后,司马昭又命令他带兵返回沓中,让诸葛绪的兵马接管阴平,不要再瞎折腾了。 简单的说,就是司马昭在表达了对邓艾用兵的不满之后,让他不要浪费时间钱粮,先撤回去再说吧! 也就是让邓艾回沓中洗了睡! 其间厚此薄彼之意,已经无须多说,跃然于纸上。 “邓艾看了这封信,更不会把钟会当回事了,嫉妒会让人面目全非的。” 石守信叹了口气,大致猜出司马昭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位坐镇长安督战的大将军啊,就是害怕钟会联合邓艾一起割据蜀地,所以必须在他们之间制造“不共戴天”的矛盾! 捧钟会而贬邓艾,在拉傻子入坑的同时捧杀老硬币。 这一手拉踩玩得无甚稀奇,当事人却很难从局里跳出来。 石守信啧啧感慨,随后继续誊抄书信,还愿木盒。 办完这一切后,石守信收拾好一切走出军帐,就看到孟观正在无聊的拿着一根草筋斗蛐蛐。他看到石守信出来了,连忙起身站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你辛苦一趟,和我一起去一趟汉寿。” 石守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汉寿是刘备起的名字,原名葭萌,即包括葭萌关在内的周边一系列地盘,比一般的关隘要富裕不少,本地有一定的产出。 如今钟会正是屯扎于汉寿,跟姜维于剑阁对垒。 “石监军,大将军看您送信稳妥,就把您往死里用啊,太欺负人了。” 孟观愤愤不平说道。 “世道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有什么好抱怨的?” 石守信瞪了孟观一眼,转身就去整理行装。 刘钦在一旁看得心塞,却是不好多说什么。石守信苦是苦一点,但他岳父是御史中丞李胤,还跟羊氏的人相熟,别人前程好着呢。劳碌都是有回报的。 刘钦有些自怨自艾,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小角色,还真没资格同情石守信。说不定拿下的战功会被权贵分润,将来不知道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出头。 (本章完) 第65章 八月一号上架 第65章 八月一号上架 rt,近期更新会减少,等一号开始爆发,顺便冲一下月票榜。 30万字是上架门槛,不能再多发章节了,规矩就是规矩,也不是我定下来的。 下个月一号五更,之前的存稿也会陆陆续续发出来,到时候都支持一下吧。 (本章完) 第66章 跑路 第66章 跑路 “哎呀!” 正在卧房内绣肚兜的李婉,被手上的针扎破了。一旁伺候的吴婶连忙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闹得李婉羞红了脸。 一时间也没了绣的心情。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狗的声音:“大娘子,有人送信过来了,还送了一大堆金银细软。” 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李婉立刻警觉起来,对吴婶吩咐了一声。很快,吴婶就推门而出,然后拿着信进了卧房。 送礼的人已经离开了,没有说自己是谁家的人,只说见信便知。 李婉看到那个被折成鲤鱼形状的信封,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让吴婶离开,自己悄悄拆开信,才读了一页,就吓得面色煞白。 信上说,羊氏子弟羊琇,打算利用伐蜀的机会,送老同窗及远房表哥司马炎一件“礼物”:石守信的项上人头。 现在司马昭已经被封为晋公,司马炎就是晋世子。纳妾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寡妇,不是什么难事。 司马炎或许做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但是羊琇却是一点都不在乎的。相信事后司马炎也不会感觉内疚。 他自己不下手,别人替他下手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封信正是羊徽瑜写来的。这个消息则是辛宪英在得知儿子要做什么,反复权衡后告知羊徽瑜的,比知道的时候晚了许久。 现在通知石守信已然来不及了。 羊徽瑜在信中说: 司马昭加晋公后,天下就已经是他们的了,以前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皆有可能。 想讨好他们的人,也会络绎不绝。司马炎就是未来的皇帝,谁都知道他当年想你想疯了,不排除有人为了讨好他献媚,而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 你的美姿容我看了都动心,更何况是司马炎呢,希望你不要掉以轻心。 羊徽瑜还说:下个月她会在羊氏祖宅内,以司马家遗孀的身份,邀请一些兖州范围内官员家的夫人和小娘子来聚会。你带一个贴身的仆从过来,假装是我的远房表妹,等聚会结束后,就不要回洛阳了,其他的我来安排。我本不想出此下策,但叔子(羊祜)已经带兵在外,管不了这件事。 反正你来得越早越好,我可以多一些准备。如果你要来的话,就去叔子在洛阳的宅院,会有人送你们来泰山郡奉高县。如果不来的话,马上把信烧掉,不要落人口实。 看完信,李婉陷入沉思之中。 去,还是不去呢? 这可能是个陷阱,甚至可能信都不是羊徽瑜写的。然而去了有风险,不去同样不安生。徐莹差点被迷奸的遭遇,让李婉感受到了世家天龙人的可怕。 司马昭已经被封为晋公,或许真如羊徽瑜所说,改朝换代不是进行时,而是已经做完,只不过还有块遮羞布没有扯下来罢了。 她决定相信羊徽瑜一次。 李婉走出卧房,拉着吴婶的手低声吩咐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泰山郡,现在换一身男装去羊祜家。” “家里的田宅,财帛,粮秣,牲口都不要了?佃户们也都不管了?” 吴婶一脸惊愕问道。石守信和李婉小两口这几年攒下一点家业不容易,哪能这么任性啊! “都不要了,身外之物而已,带上孩子,带点细软就上路。” 李婉摆摆手,态度非常坚决。 她又写了封信交给细狗,让细狗去一趟关中,给父亲李胤送信陈述此事。 目前的局面李婉确实很担心,她丈夫和父亲都不在洛阳,甚至连羊徽瑜和羊祜也不在。真要有歹人做什么事情,她连个帮手都找不到。去一趟泰山郡,比留在洛阳稳妥。 …… 从黄金围出发,快马到汉中最西面的关隘阳安关,石守信和孟观二人费了两天时间。 等抵达阳安关的时候,他才得知钟会果然已经带着大部队前往汉寿。汉中的魏军兵马共分为三块,由李辅总指挥。 一部一万人围攻汉城,一部一万人围攻乐城,李辅亲自统帅一万人在阳安关外设下大营,关内是杜预率千人规模的部队整顿防务。 该说不说,这种部署,就是典型的毫无进取之心,就等着朝廷颁布撤军的圣旨。 石守信公务在身,懒得跟李辅有什么交集,他直接进了阳安关,打算探一探杜预的口风,顺便在阳安关内休整一夜。 二人在某个原蜀汉将领在关内的宅院内落座,石守信就注意到杜预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大肉瘤,看起来非常恐怖。 而且杜预的面色也很难看,明显的水土不服,抱病在身,说话都中气不足。 “元凯,你这是何故?” 石守信一脸惊愕问道。他离开大部队也没有多久,怎么一回来杜预就病成这样了? “我这病是瘿瘤,水土不服的时候就会发作,老毛病了。 等回洛阳以后就会缓解,现在扛一天算一天吧,死不了人的。” 杜预无奈叹气道,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出了状况。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开口安慰。这种对病人病情完全无用的安慰,只会令当事人更加尴尬和难受,还不如不说。 “这段时间军中有什么大事么?” 石守信好奇问道。 此时杜预给他倒酒,他连忙推拒,说是有要务在身。 “正因为没什么事,所以才显得怪异。” 杜预若有所思的说道。 石守信本想再问什么,看杜预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这次伐蜀大军,内部非常混乱,可以说派系林立。以大都督钟会为首,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现在阳安关也破了,该占的地方也占了,大家都想着班师回朝,气氛自然是和过往不同。 军中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 “对了,羊琇现在派人暗地里打探你的行踪,有点不合常理。 他上次派人来阳安关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多问了几句,那人又言语躲闪不肯说明白,然后客套了几句就走了。 我虽然不知道羊琇是要做什么,但他绝对没安好心。” 杜预突然面色微变说道。 “羊琇?” 石守信回忆了一番,他和羊琇的交集,好像就是一同去卫瓘的军营,被卫瓘拉踩了一番。 其他就没什么了。 他有什么理由找自己呢?难道是因为羊徽瑜? 石守信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瞬间掐灭了。因为羊徽瑜如果要找他,一定会通过羊祜,或者羊祜的仆从。 羊琇与羊祜这两支羊氏,隔得还有点远,在政治上的立场也不完全相同。 羊祜和羊徽瑜偏向司马攸,而羊琇则是司马炎的铁杆亲信。 “会不会是因为司马炎?羊琇和司马炎是同窗,他们还是远房表兄弟。 如果司马炎要对你不利,那羊琇的动作就可以理解了。” 杜预皱眉道。 石守信和司马炎有什么矛盾,只怕每个司马家的人都知道,更别提杜预这个司马昭的妹夫了。 “对了,大将军已经加封晋王,加九锡,进位相国了。” 石守信忽然想起这件事,压低声音对杜预说道。司马昭一剑三连的消息,大概还没有传到伐蜀大军这里,至少没有通过公开渠道宣布。 “敢当,你危险了!羊琇要害你!” 杜预扯住石守信的袖口,面色大变。 “我与他无甚仇怨,他为什么要害我?” 石守信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杜预为何有此一说。 “他与你无仇,但他可以取你人头献媚于司马炎啊!杀了你,你家中娇妻不就是寡妇了吗?司马炎纳妾一个寡妇又有何难的? 得偿所愿之后,司马炎一定会回报羊琇,他如何会不杀你? 他与你也没什么恩情往来啊!” 杜预有些急了。 “不过,羊琇要杀我,也没什么机会吧。派人截杀,岂能妥善处置后事?我手里还有大将军的亲笔信,要送去给大都督和邓艾呢。” 石守信摆了摆手,他觉得杜预这是关心则乱。羊琇或许有不轨企图,但也不可能简单粗暴的派出刺客在军营里杀人。或许杀人不难,但善后则未必了。 “那你不要耽搁,速速前往汉寿。当别人都知道你在钟会大营之中的时候,你就安全了。没有人可以当着钟会的面杀人。” 杜预正色说道。 想了一下,石守信点点头,他也赞同杜预的看法。 “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杜预突然开口,根本不给石守信拒绝的时间,他就将一副粗略的羊皮地图摊开放在桌案上。 “阴平,又叫阴平陉。道为通路,陉为断路,但断路也是路。” 杜预说话的语气很严肃。 石守信微微点头,不再去提羊琇之事。 “白水关,是蜀国扼守阴平的一把锁。如果白水关还在蜀军手里,那么他们随时可以支援阴平。 可是,姜维放弃了白水关,退到了剑阁,现在白水关在我军手里。” 杜预一字一句说道,眼中有寒芒闪过。 “所以邓艾可以从阴平出发,走阴平陉,偷渡江油。 对么?” 石守信沉声问道。 杜预点点头道:“和敢当说话就是痛快,邓艾应该会动手,我猜的。” 他这个人平时不显山露水,也不善于交际,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说话,也不是因为性格孤僻。 而是杜预跟普通人没什么好聊的,只觉得说那些废话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无法确信,但可能性很大。” 杜预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邓艾偷渡阴平成功,那么我们就要一起进成都了。等到那个时候,相信羊琇杀你的机会很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羊琇什么的,我根本顾不上啊。” 石守信苦笑道。 到时候还要多个姜维,一起嘎嘎乱杀,羊琇算老几啊!毛都没有几根! “反正,你做好入成都的打算绝对没错。邓艾……应该会不甘心看到钟会的得意嘴脸。他已经年过六旬,如果再不努力一把,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即便是输,也不过早死几年而已。邓艾他绝对敢的!” 杜预一阵唏嘘感慨。 “我还要给邓艾去送公文,希望可以赶上,这便出发了。” 石守信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你在汉寿多待几天,不要急着去阴平。我估计邓艾已经出发。” 杜预提醒石守信说道,站起身将对方送到阳安关外,此刻已经是夕阳挂天边了。 本来想说走夜路不安全,但想了想,杜预还是没有开口挽留。石守信手里的军令能不能在邓艾出发前送到阴平,很可能会影响整场战争的走向。 杜预不想去干预这些事,如果某些坏事真要发生,无论怎么阻拦,也是拦不住的。 (本章完) 第67章 不服周 第67章 不服周 泰山郡奉高县城内的一处幽静庭院里,羊徽瑜正敞开着书房门伏案书写。书房外庭院的假山上,汩汩清泉从“山巅”流下,通过活水流出庭院。 好一副高山流水的气派景象。 “这是给梁夫人的拜帖,她是太守夫人,一定不能漏了。 上门的时候,让他们家的下仆邀请夫人出门来,你亲自呈上拜帖。 这次宴会只有女眷参加,莫要疏漏了,一定得告知梁夫人。” 发髻已经盘起的羊徽瑜,一脸认真告诫自己的贴身侍女徐莹道。 “瑜娘子放心,这些事情妾一定办妥。” 徐莹对着羊徽瑜盈盈一拜,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有话想说。 “过来说吧,真是的!” 羊徽瑜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瑜娘子,您既然知道羊琇要对恩公不利,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徐莹有些疑惑的问道。 羊徽瑜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我有我在乎的,羊琇也有他在乎的。石郎君对我来说万金不换,但对于羊琇来说,那只是一个碍眼的人罢了。你跟他去说,无异于鸡同鸭讲。” 徐莹微微点头,有些理解羊徽瑜的想法了。 “那……瑜娘子何不派人告知恩公?您既然都联系李娘子了,何不跟恩公说一声呢?” 徐莹越发不懂羊徽瑜怎么想的。 “汉中距离此地途遥路远,即便是我派人去提醒石郎君,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防备,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羊琇会怎么做,但可以肯定不会是派人暗杀。 估计是借着混乱,让石郎君死于乱军之中。其间利害,我亦是无法揣度,贸然介入,很可能帮倒忙。 所以就只能期待石郎君自己能不能逢凶化吉了。我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妻儿接到身边来,不让司马炎得手。” 羊徽瑜叹息说道。 徐莹沉默了很久,她认为羊徽瑜是一个善良到有些天真的女人,得亏脑子活络,否则早就坟头长草了。 她忍不住幽幽问道:“李娘子不在了,恩公肯定很伤心,但也没人跟您争了。” “他若是抛弃李家娘子,我反倒是不敢相信他了。我们女子天生柔弱,不依附于男人是不行的。如果他负我,那就只当是我瞎了眼吧。” 羊徽瑜一边说一边铺开大纸,准备写一封很长的信。 徐莹见状好奇问道:“瑜娘子,您准备给谁写信呢?” 羊徽瑜吐出三个字:司马昭! “您跟司马昭之间……” 徐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也经历过差点被前夫兄长迷奸的噩梦,得亏是石守信搭救,才脱离狼窝。 想想羊徽瑜跟司马昭之间又是互相利用,又是联手做局,还能全身而退,简直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 既然已经跟司马昭翻脸了,又何必再联系呢? “司马昭已经被封为晋公,我便要让他追封他兄长的前妻夏侯徽! 然后册封他的夫人王元姬! 这两个女人,都要得到晋公夫人的名分! 将来晋公变晋王,再建晋国,我要逼着司马昭或者司马炎,追封夏侯徽为皇后,让她和王元姬都是皇后!这是司马家欠她们的!” 羊徽瑜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之色,笔尖在白纸上重重的落下。 “那您呢?” 徐莹疑惑问道。 “将来司马师原配夏侯徽都是皇后了,你说我是什么呢?我是羊徽瑜啊!我什么都不是! 我就是个不想沾染司马家是非的寡妇而已,我要那些没用的名头作甚?” 羊徽瑜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惆怅和厌恶,她现在已经打算从司马家未来必然会发生的恶斗中脱身了! …… 阴平桥头的城楼签押房内,邓艾和诸葛绪二人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坐着商议军务。 邓艾觉得诸葛绪就是个弱智,而诸葛绪则认为邓艾眼高于顶,狂妄自大。一把年纪了还要作死! 反正,他们二人谁也看不上谁! 之所以现在要开会商议军务,是因为诸葛绪想东进跟钟会的兵马会和,不想待在阴平了。 当然了,这不光是因为看不惯邓艾,还在于他手下三万人,每日需要的粮草也是不小,阴平本地无法长期供给。 “诸葛将军,邓某有一计,可解如今困局,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下。” 邓艾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看向诸葛绪询问道。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诸葛绪能说不想听吗,他无奈说道:“邓将军不妨一说。” 邓艾哈哈大笑道: “好说好说,我军从阴平出发,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翻过大山就是涪城。姜维麾下的蜀军精锐,几乎全部集中于剑阁一线。 我们拿下涪城以后一路向西,中间并无名山大川阻隔,终点就是成都。 这是不世之功,诸葛将军以为如何?” 啥?什么不世之功? 诸葛绪都听呆了。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签押房,来到城头西侧。邓艾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诸葛绪指着西南面延绵不绝的群山问道:“邓将军,你告诉我,怎么偷渡阴平?” “我说过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邓艾面不改色说道。 “逢什么山,开什么路。遇什么水,搭什么桥呢? 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 诸葛绪继续追问道。 邓艾昂着头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大丈夫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 你踏马神经病吧! 诸葛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邓艾,这就是个疯子! “邓将军自去即可,在下就不奉陪了。” 诸葛绪呵呵冷笑一声,转身下了城楼。 “诸葛绪!你若是去汉寿,钟会必定杀你祭旗!反正都要死,你为何不跟邓某一起拼一把呢! 自从上次放跑了姜维,你就没有活路可走了呀!” 邓艾对正在下楼的诸葛绪喊道,语气中也带着几分诚恳。 “钟会要杀,不过杀我一人而已。 跟你去偷渡阴平,那要死万人! 我宁可让钟会斩我,也不想麾下将士白白枉送性命! 邓艾,你自以为英雄,其实不过是在用麾下将士的鲜血,铺就你的不世之功。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艾艾!我才不屑与你为伍!” 诸葛绪转身指着邓艾骂了一通,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邓艾因为口吃,被人私下里戏称“艾艾”。诸葛绪当着许多值守将士的面骂邓艾为“艾艾”,已经是撕破脸,压根就不想跟他废话了! 城楼上的邓艾被诸葛绪骂得无言以对,那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可谓是精彩纷呈。 其实邓艾想说:出身卑贱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现在就是该“伸”的时候啊,你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 然而,诸葛绪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是缩了! 诸葛绪下了城楼后,便立刻下令全军开拔,东进白水关,然后屯兵白水关后,再孤身前往汉寿请罪。 诸葛绪心里很明白,钟会这个人好面子,自己姿态做得低一点,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其实情况并没有邓艾说得那么严重。 …… 诸葛绪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邓艾却陷入了两难。 原本,邓艾的计划是先说服“能力平庸”的诸葛绪,这样手里就有了好几万兵马。然后,他再召集自己麾下的将领开会,拿诸葛绪当筹码,说服那些人。 主要是师纂。 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偷渡阴平了。 可是现在诸葛绪都走了,说服部将的任务,也只能他一个人来办。 该如何是好呢? 邓艾陷入了迷茫之中,一时间竟然也想不出主意。 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时日无多。可是军中大部分将领,也就三四十岁的模样。 邓艾不怕死,他想名垂青史,以至于迫不及待。 可是他麾下的将领们却不是六十多岁时日无多呀,那些人如果不作死的话,还可以活很久,他们的舞台还有很久才会谢幕。 别人凭什么要跟他一起去玩命呢? 深夜,邓艾将长子邓忠招到帅帐内,面色严肃,不苟言笑。邓忠还不知道邓艾想偷渡阴平的事情,以为邓艾是担心被司马昭处置。 于是不等邓艾开口,邓忠便安慰父亲道:“父亲,看如今的局面,伐蜀已经胜了。既然如此,即便是我们无功而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我们牵制姜维,蜀军说不定早就支援阳安关了。想来大将军得偿所愿,不会问罪我们的。” 不得不说,邓忠的话是很中肯的,很显然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 这种情况,就好像街头算命之人,总是喜欢说被算的人近期要倒大霉。 不是因为能掐会算,而是参悟透了人性。 倘若被算的那个人倒霉了,基本上都会回过头再来找他,到时候算命先生肯定要狠狠宰他一笔。 但如果那个人没有倒霉呢? 其实不倒霉也没事。 试想一下,一个人运道通达,窃喜还来不及,最多心中骂算命的一句“江湖骗子”,谁会去专门找算命先生的晦气呢? 对于司马昭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既然拿下汉中,那么这一战就赢了,司马昭只会让邓艾也沾点喜气,不可能在得胜了的情况下,还特意往邓艾脖子上砍一刀。 估计最多也就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些不是我在乎的,夺了汉中,大将军不可能将我怎么样。估计也就是回洛阳养老而已。” 邓艾长叹一声。 “那父亲担忧的是?” 邓忠一脸疑惑问道。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邓艾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脸上满是狰狞与不甘。 “我想走阴平小道,南下直插涪城,建立不世之功业。” 很久之后,邓艾沉声说道,眼睛里都是血丝。 “父亲,您知道阴平小道究竟在哪里吗?” 邓忠一脸错愣反问道。 阴平小道又叫阴平古道,换言之,属于那种山间农夫砍柴才会走的路。前前后后,延绵超过七百里! 这要怎么走?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还能怎么走,路在脚下!” 邓艾冷哼道,皱起眉头,心情变得极为糟糕。 看这架势,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支持偷渡阴平! “这样,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亲信,然后……” 邓艾对邓忠招招手,低声耳语交代了几句,说得一旁的邓忠连连摆手,想要拒绝。 “父亲,您这样,军中搞不好要哗变的。” 邓忠面色惨白拒绝道。 “谁不服就杀谁!反正是一死,我顾不上他们了!” 邓艾恶狠狠的说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偷渡阴平了,这时候站出来唱反调的,直接杀,有多少杀多少。 如果赢了,谁会去责备胜利者,那些人就白死了。 如果输了,想来邓艾一家已经死光,也不在乎那些苦主们的家眷哭闹,更不怕司马昭追责。 邓艾根本就不担心身后事。 (本章完) 第68章 勇敢者的游戏 第68章 勇敢者的游戏 从地理位置上说,汉寿距离阳安关并不是很远,只是路比较难走。所谓官道,也是山间谷道崎岖不平。 接近二百里路,足足走了三四天才抵达,而且几乎是日夜兼程,沿途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蜀道难,从此刻开始,便已经成为行程的注脚。 骑在马上,看着左右两边都是大山,即便是山上都是郁郁葱葱一片,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石守信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个画面:他成为一位将军带兵途经此地,走得好好的,忽然前面有滚木从山腰落下,拦住了前路。后面又有敌军抬着拒马堵住了归路,中间火油滚滚,部曲失控乱作一团。 “蜀地险要,若不是蜀国百姓已经对刘禅和他们的朝廷完全失去信心,只怕我们很难打进去。” 石守信抬起马鞭,指着道路两旁的群山,对身旁的孟观说道。 “石监军所言极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孟观说着说着忽然卡词了。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 石守信面带微笑说道。 孟观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在德不在险。石监军,您的学识真是渊博啊!” 孟观觉得,石守信的出身虽然不好,但学问却是出奇的好,似乎什么都懂一样。 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看法。 石守信表面上看是高娶了,身份完全配不上夫人李婉。只是不看家世,仅仅看石守信这个人如何的话,就会明白为什么岳父李胤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对这个女婿也很满意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并非是单纯的比拼个人条件。谁吃亏谁占便宜都是心里有数的,绝非外人揣测的那般。 “唉,读书明智啊,多读书就会少吃亏。” 石守信叹息说道,似乎是有心事。 孟观疑惑问道:“石监军,我们过阳安关后,您就愁眉不展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实说,孟观对这次伐蜀还挺期待的,他觉得自己跟着石守信跑腿,捞了不少功劳。等伐蜀结束后,论功行赏一定少不了他这一份。 可是,从石守信的表情看,对方显然在担忧什么大事。 “邓艾,会偷渡阴平,走阴平小道去江油关。如果江油关被拿下,那么邓艾就能继续攻涪城,以至于最终攻打成都,立下不世之功。” 石守信用低沉的语气说道,说完后就闭上嘴一言不发,只有坐下马匹踏步,发出吧嗒吧嗒的杂乱之音。 “这是一件好事啊,虽然对我们确实有影响,但也不值得去忧虑呀?” 孟观完全不懂,石守信究竟是在担忧什么。 这次伐蜀顺利,让所有人都觉得已经把功劳拿到手了,心情也都放松下来了。 谁也不会想到,二十万魏军入蜀后,会有山崩地裂一般的遭遇。尤其是对于那些中高层将领们来说。 “没事,等到了汉寿再说。”石守信随意摆手,漫不经心说道。 几天之后,二人顺利抵达汉寿。 他们向魏军大营哨兵禀明来意后,就被人引到了中军大帐。 是的,钟会住在大营之中,帅帐之内,压根就没有在汉寿本地大户的宅院里居住。他的神经绷得很紧,可谓是严丝合缝不留下任何破绽。 很显然,钟会知道司马昭对他有想法,所以他非常谨慎。 汉寿这个地方的布局是很奇特的,具体说来,就是“有墙无城”。它的城墙就是葭萌关和白水关,中间天然形成的一片平坦谷地,便是汉寿。 官府衙门和耕地都在其中,没有其他的城墙围起来,土地利用效率很高。 当年,刘备就是从这里出兵,夺取了蜀地。汉寿对于蜀汉政权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石守信被钟会的亲兵带进帅帐,孟观在外面等候不敢造次。 这一次,钟会对石守信非常客气,并无从前的飞扬跋扈。邀请他落座之后,钟会这才笑眯眯的询问道:“你去长安见到大将军,他有什么吩咐啊?” 石守信直接拿出放在身旁的木盒子,递给钟会道:“这是大将军要下官交给大都督的,在下听闻是一些封赏的文书。此外,这篇《寒梅赋》,是黄金围守将柳隐写给大都督的。” 接着,石守信又把黄金围那边的战事说了一下。 “嗯,好说,好说。” 钟会笑着点头,随即吩咐身旁的一位将军开盒子。只见那位将军直接用刀将精美的铜锁劈开,却没有伤木盒分毫。 这刀法,就算石守信从娘胎开始练,估计都练不出来。 似乎是达到了施压的效果,钟会轻轻摆手,那位将军直接退出军帐,就剩下石守信和钟会二人了。 钟会将盒子里的书信一封一封拆开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随后,他又通读了柳隐的那篇《寒梅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去营中歇着吧,刘钦的兵马还未到汉寿,你可以在营中自行挑选一百亲兵,独占一营。等刘钦来汉寿后,再与他合兵一处。 这些时日若无军务,你可以四处走走,只当是休沐。黄金围的事情,我已经派人通知刘钦,让他不必理会,带着兵马来汉寿即可。我已经有安排,相信柳隐也不会造次。” 钟会温言笑道,和此前那位动辄就发飙的大都督判若两人! 石守信立刻作揖行礼道:“大都督,下官还要去阴平送信,先告辞了。” 他刚刚起身要走,钟会连忙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石监军啊,你先别忙着去阴平。明日呢,众将都要来这里开会,你在此旁听,亦是无妨的。 对了,你假节的文书随身带着了吧?” 钟会询问道。 石守信没有二话,直接从怀里摸出那份任命书,交给钟会查看。 “那就没问题了,你亦是假节,明日若是有事,你不能当做没看见,要行使权责才是。 假节可不是挂出来好看的。” 钟会看完以后还给石守信,很是露骨的暗示道。 “大都督放心,石某不会乱用职权,也不会装聋作哑,一定会秉公办事。” 石守信不卑不亢作揖行礼道。 “嗯,如此甚好。 此前你我有些误会,都是因为公事而非私怨。 钟某如今就把话说开了,明日军议之后会举办接风宴,只当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钟会温言笑道,对石守信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简直判若两人! 石守信连忙道谢,随即大步离开了军帐。 一出来,孟观就将他拉到无人之处,压低声音问道:“石监军,情况如何?” “情况还好,大都督甚是和蔼。只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石守信叹了口气说道,心中满是忧虑。 他是知道谜底的人,所以钟会现在对他和颜悦色是因为什么,其实几乎已经是跃然于纸面上了。 …… 一整个晚上,石守信都睡得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那种感觉,跟当初钟会借机想搞死嵇康时的差不多。 石守信一直把佩剑放在枕头下面!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第二一大早,大营中点将鼓声响起,一阵密集过一阵。不过石守信麾下没有兵马,不用整军,倒是无碍。 他细心整理好衣衫,这才不紧不慢的来到帅帐。只见钟会已经在主座上端坐着,一身蓝色锦袍,看起来贵气逼人。 军中诸将,如胡烈父子,李苞等人都在,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 这些都无甚可说的,毕竟都是老熟人了。 扎眼的不是这些人,而是跪在钟会桌案不远的一人。虽然披甲,但没戴头盔,蓬头垢面看起来非常狼狈。 距离他不远,军帐左侧序列的首位,是双手拢袖的卫瓘,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鼓声结束,钟会的亲兵把帅帐围了个严严实实。依照军法如果有迟到的,除非是外出公干不知道消息,否则逮住了杀无赦。 “卫监军,人是否到齐?” 钟会看向卫瓘询问道。 “回大都督,不仅到齐了,还多石守信一人。” 自己居然是多余的,石守信这才恍然大悟,他昨日入大营的消息,钟会居然没有通知卫瓘。 “石监军昨日才到大营,卫监军不知也是常事。” 钟会淡然说道,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他看向卫瓘询问道:“那可以开始了吧?” “开始吧。” 卫瓘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满的。 石守信敏锐发现钟会的行事风格有所变化,似乎身段柔软了不少。只是当前这个场面,到底是在玩什么样,他还没看明白。 “诸葛绪,你可知罪?” 钟会看向跪在地上那人询问道。 石守信心中一惊,诸葛绪是从陇右发兵直扑阴平的,他回来了,那证明邓艾在阴平已经无人牵制。 偷渡阴平,终于来了么! “大都督,在下何罪之有?我部不受大都督节制,大都督亦是无权处置我!” 诸葛绪抬头看向钟会说道。 他显然是不服。 “卫监军,你是持节,所有伐蜀军中大事,你都可以一言而决。诸葛绪所犯何事,你能不能说一说。” 钟会看向卫瓘询问道。 “这个,大都督说笑了。卫某对于军务不甚精通,而且也不知道诸葛绪究竟犯了何罪。 不如大都督说一下,让大家都听听也好。” 卫瓘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显然没有落入钟会给他挖的大坑之中。 钟会似乎也不纠结此事,于是轻轻摆手,看向诸葛绪问道:“诸葛绪,我问你,出发之时,大将军交给你的军令是什么?” 这话一说,众人立刻都看向诸葛绪。 “回大都督,我接到的军令是……占据阴平桥头,在此阻隔姜维带兵南下。” 诸葛绪不情不愿说道。 “嗯,说得好,确实如此。” 钟会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姜维是怎么到剑阁的呢?莫非,他带着天兵天将飞过了阴平桥头?还是说,你没有如约拿下阴平,让姜维提前跑了?” 嘿嘿,有好戏了! 军帐中无论是钟会还是卫瓘,又或者是如胡烈这般的将领,都意味深长的看着诸葛绪。 “我拦住了姜维,但他用了诡计,诱使我带兵北上堵截,姜维趁机带兵冲过了阴平桥头。” 诸葛绪叹息说道,这些事情,他觉得钟会早就打听清楚了,说不说都一样,还不如痛快点。 “诸葛绪你真是厉害啊,你麾下三万精兵,占据地利居然拦不住姜维两万人,听闻当时邓艾还带兵在后面追赶。 是姜维用兵如神强行穿过阴平桥头的,还是你……故意放走他的呢?” 钟会语气不善,瞪着诸葛绪询问道。 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钟会这厮看来是要杀鸡儆猴了呀! 他的话层层设套,压根就不给诸葛绪解释的余地。 蹲坑拒敌都不会,要么菜得跟弱智一样,要么就是跟姜维一伙的,你选一个吧! 诸葛绪还能怎么选呢,他选择闭嘴,一句话都不说,反正钟会无权杀他。虽然卫瓘可以杀,但是相信卫瓘这个老油条,不会蹚这次的浑水。 “你不开口,是我说得哪里不对?还是被我说中你心中所想,然后做贼心虚?” 钟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就好像看见掉进陷阱的猎物一般。 “大都督,此事或许还有内情。不如,让石监军带着诸葛绪返回长安,交给大将军审问。 至于他麾下三万兵马,暂时交给大都督节制,麾下各将,暂时各行其是,不打散编制,单独成一军。 这样如何?” 卫瓘开口建议道,他不能不站出来了,要不然,钟会可能借机把诸葛绪斩了! “诸葛绪,今日是有卫监军求情,你才能逃过一死,要不然,你绝对走不出这个军帐。 既然,卫监军开口了,那就……” “大都督,此事还有一点小瑕疵!” 正当钟会下令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站出来行了一礼。 此人正是羊琇! (本章完) 第69章 惊怒交加 第69章 惊怒交加 “还有什么瑕疵呢?” 钟会面带不悦,若有所思看着羊琇问道。 领导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下面有人直接站出来打断,那都是人憎狗嫌的事情。别说钟会脾气本身就差,就算是他脾气好,也会忍不住要教训羊琇。 “大都督,镇守阳安关的杜预,水土不服得了瘿病。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出兵在外难寻名医,杜预的病一定要治。 羊某看石监军生龙活虎的,想来身体康健得很,随军自然无碍。 不如就让杜预押送诸葛绪返回长安,将他交给大将军处置,然后在长安请名医治病。 其他的,羊某并无异议。” 没想到羊琇说的居然是这个。 不得不说,羊琇一口一句“人文关怀”,还真是入情入理,令人无法反驳。 但实际上,羊琇担心的只有一件事:石守信返回洛阳不来蜀地了! 听到这话钟会面色缓和下来,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便让石监军代替杜预守阳安关吧。杜预负责押送诸葛绪返回长安,顺便养病,不必再来汉中了。” 哈? 羊琇听到这话就急得冒火,他是想让石守信留在军中,可不是让他独领一军啊! 但他看到钟会眼中已然压抑不住的怒气,就立刻偃旗息鼓了。羊琇其实也知道,无论是卫瓘也好,钟会也罢,都不希望杜预入蜀。 或许,是因为杜预是司马昭的妹夫,身份敏感。 况且,邓艾偷渡阴平,走阴平小道偷袭涪城的事情,已经在军中高层范围流传了,只是暂时不知道战况如何,所以谁也不曾提起这件事。 “大将军,下官还要给邓将军送朝廷的圣旨,可没法在阳安关待着呀。” 石守信出列,对钟会作揖行礼说道。 听到这话,钟会脸上神秘一笑,轻轻摆手,嘴角微微勾起。 石守信忽然察觉自己可能上当,今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钟会包了这么大一盆饺子。 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钟会似乎是专门为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而来的,这盆饺子就是专门为了他这碟醋而来。 果不其然,钟会大笑道:“石监军有所不知,邓艾不听军令,擅自带兵走阴平小道偷袭涪城了,你去了也是白去。不如,现在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朝廷的圣旨读一读吧!” …… 司马昭与王元姬老夫老妻,关于羊徽瑜的那点小矛盾,很快就解除了,并没有让他们翻脸。 因为此事最后是以羊徽瑜回老家泰山郡养病结束的,避免了家族丑闻。 论迹不论心,王元姬当然不可能揪住这件事不放。毕竟,还是羊徽瑜给她通风报信的呢。 仲夏之夜,司马昭在长安的都督府别院内观星赏月。他躺在一张竹床上,仰望星空,试图从天象中看出什么来。 然而过了很久,直到眼睛都酸痛了,司马昭还是一无所得。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当真能代表人间的悲欢离合么? 司马昭不太相信星象之说。 “阿郎看出什么了吗?” 一旁轻摇蒲扇的王元姬笑着问道。 “什么也没看出来,毕竟我不是诸葛孔明啊。” 司马昭叹了口气道,他心里藏着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元姬去说。 毕竟是老夫老妻,王元姬坐到司马昭身边,已然出现皱纹的手,抚摸着司马昭的额头。夫妻之间已经十分熟悉,可以体会到彼此的心情。 “伐蜀之后,你就要代魏称帝了吧。晋公改晋王,晋王建晋国。 一年,还是两年后?” 王元姬轻声问道,话语的内容却不似语调这般轻柔。 司马昭刚想挣扎起身,却是被王元姬按住了头。 “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跟别人解释。夫妻这么多年,我如何不知道你怎么想吗?” 王元姬笑道。 “唉,我也希望是这样,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司马昭不再挣扎了,躺在竹床上闭着眼睛假寐,这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感觉心中畅快了许多! “当年,我跟羊徽瑜商量,准备吃你兄长的绝户,非得她配合不可。 因为最重要的一手,就是让羊徽瑜主动提出过继司马攸。 有这道护身符,才让你得以担任大将军,压服家族内的不同声音。 自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把羊徽瑜弄到手,这件事是不会结束的。 如今,离禅代已经很近了。我想,也是时候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王元姬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让司马昭无法反驳。没错,羊徽瑜颇有姿色,弄上床玩玩,那真挺不错的。 可是,司马昭会缺女人吗? 那肯定不至于啊!司马昭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真不至于! 司马昭看上的,是“解构”兄长司马师的一切,包括遗孀。 倘若羊徽瑜真成了他的妃嫔,那就不存在司马炎与司马攸之争了。即便是司马攸还想争,那也被限定在“长幼有序”的范畴,而不是司马师与司马昭两脉的争夺。 司马炎也不必防着这个弟弟了。 于是复杂问题,就变得简单无比。当然了,把寡嫂收入后宫,这么搞有点不符合礼法,但名声臭一点怕啥,瓦解司马师这一脉的能量才是最重要的! 司马昭连曹髦都杀了,也真不在乎搞寡妇。年轻寡嫂的肉体或许真的很香,不过对于天龙人来说,子嗣继承才是大头。 司马昭想得通透,王元姬看得明白,谁也没有闹脾气,正在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商议。 “此事,有操作的余地吗?” 司马昭沉声问道。 “我走一趟泰山郡吧,劝说羊徽瑜答应这件事。以她软弱的个性,一定会答应的。 既然她已经是攸儿的继母,那和你躺一张床,也不算什么了。再说了,她还是我远房表妹,勉强算是一家人。” 王元姬叹了口气说道。 老实说她心里很不舒服,但为了家族利益,没有办法。 政治往往就是妥协的产物。 只要羊徽瑜还是司马师的遗孀,只要她还是司马攸的继母,那么她的命运,就只能成为司马昭的女人,没有第二条路。 否则,将来司马炎和司马攸之间,必有一番你死我活之争! 他们之间不是兄长与弟弟的争斗,而是司马师和司马昭这两脉的嫡庶之争!两人都是各自的“嫡长子”,谁都有机会冒一头。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么玩岂不是要乱套? 他们两人可都是王元姬的亲儿子啊!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事情滑向深渊,唯有牺牲远房表妹了。 “先别去吧,等我代魏建晋再说。 让她在泰山郡那边冷静冷静也好。” 司马昭冷哼一声道。 王元姬苦笑,她知道司马昭又是自尊心被人挑战,有些逆反心理。其实王元姬压根就不在乎司马昭搞什么女人,哪怕是把羊徽瑜搞上床也一样。 她在乎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司马炎和司马攸,能够和睦相处。在她死后,也能相安无事。 当年让司马攸过继,是吃司马师绝户的无奈之举。只是当年这一手棋下得有多精妙,如今的反噬就有多严重。 然而司马昭,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此也好吧。” 王元姬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正在这时,幕僚邵悌匆匆忙忙走进院落,火把照耀下,他脸上满是惊恐。 司马昭看到他,面色不悦的冷哼一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邓艾血书,说,说……” 邵悌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禀告,王元姬走上前来,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封“血书”,将其递给司马昭。 “偷渡阴平?” 司马昭看完邓艾的血书,立刻气血上涌,双目圆睁,气得说不出来。 噗! 一口鲜血喷了王元姬满身,司马昭竟然气得喷血,然后晕死了过去! “快!快传太医!” 王元姬吓得面色煞白,歇斯底里一般对着邵悌嘶吼着。 …… 司马昭在长安被气得吐血的事情,石守信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钟会施压下,在卫瓘的默许下,本该给邓艾的那个盒子,此刻不得不提前打开了。 钟会和卫瓘都授意,那就没办法抗拒。 “大都督,卫监军,既然你们要开盒子,那就开吧。东西在我亲兵手里,就在军帐外面。” 石守信沉声说道。 钟会对亲兵吩咐了一句,很快,孟观就端着一个木盒子进了军帐。在众人的注视下,孟观感觉非常紧张,腿肚子都在微微颤抖。 石守信看到了他的窘迫模样,连忙上前将木盒子接过来,眼神示意他离开这里。 石守信还没来得及将木盒子递给钟会,刚才那个“开盒”的将军,就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将木盒子放在钟会桌案上。 盒子上那个大写的“邓”字,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守信没吭声,因为他已经感觉出来,钟会……准备造反了。大都督开这种盒子,属于严重违反军纪的情况,可是钟会此刻却对此毫不在乎。 邓艾偷渡阴平,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此前一直隐忍的人,现在已经不再忍让,不再蛰伏,他们已经无所顾忌。 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将领,一刀斩断铜锁,随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信,撂在偌大的盒子里显得异常空荡。和钟会收到的完全不同。 “石监军,你来念吧。” 钟会漫不经心说道,他似乎有一双透视眼,即便是不看盒子里的信,也能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此刻卫瓘也察觉到什么,看向石守信说道:“石监军,念吧,大家都在这里,一人为私众人为公。” 石守信无奈,只好把朝廷斥责邓艾的这份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了一遍。 当他念完,军帐内众人面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踌躇满志的,有心有戚戚的。 只是卫瓘面无表情,钟会脸上带着神秘微笑,外人依旧是不知道这位大都督想做什么。 “石监军,你接管杜预的部曲,守阳安关,至于阴平就不必去了。 杜预押解诸葛绪回长安,由晋公定夺。至于其他人,随我一同攻打剑阁,都散了吧。 邓艾之事,我会向朝廷上书。 对了,今夜有宴会,乃是庆祝大军攻克汉中,诸位务必都到场。” 钟会大手一挥,直接下达了命令。其实算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比较照顾石守信。 然而,羊琇的面色却很不好看。 想起之前杜预的告诫,石守信暗地里观察着羊琇,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对自己比较关注。 难道这厮真的在谋划什么阴谋? (本章完) 第70章 惊蛰 第70章 惊蛰 事情都折腾完了,石守信满心狐疑的离开了军帐。 走出来以后发现孟观正一脸窘迫四处张望,他看到石守信向他走过来,连忙压低声音问道:“石监军,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是不是应该提前把那个盒子藏起来的?” 孟观还以为他行事不密导致送给邓艾的文书被夺走。 “此事与你无关,只是钟会……要反。” 石守信一边走一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一旁的孟观却是听了真切。 他们还不能走,因为今晚还有一场规模宏大的宴会。 钟会举办宴会,是什么宴会呢?想来跟鸿门宴差不多吧。 石守信一边走一边想,脑袋撞上一棵树,才让他停下脚步。他捂着额头,发现孟观正一脸无奈看着自己,他也只好苦笑。 “石监军,去河边坐一坐,吹一吹河风吧。” 孟观建议道。 石守信点点头,他现在确实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二人来到葭萌水(白龙江)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此刻天正阴沉着,没有一丝阳光。 看看滚滚奔流的河水,石守信忍不住叹息道:“如今钟会在刻意的收买人心,连我这样之前得罪过他的人,都试图拉拢一下。不问可知,他已经决定要谋反了。” “石监军,此事当真?” 孟观吓得正要起身,却是被石守信一把拉住。 “以我对钟会的了解,此事不虚。之前我当着很多人的面硬顶钟会,按常理说,他杀我十次都不够解恨的。 可是这两日,钟会明显在拉拢我。他为什么要拉拢我呢,大概便是为了那件事吧。 真要造反的话,但凡是个人都得拉拢一下。”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 这个理由令人信服,钟会声名在外,以睚眦必报而被众人所知。他居然能拉拢石守信,要是没点阴谋怎么都说不过去。 那一迭告密信里面,并无石守信的,所以钟会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不好说,石守信摸不透钟会那乖戾的性子。 “自今日起,你不必独自守在军帐外,我们轮流守夜。” 石守信沉声说道。 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石监军,跟着您,孟某还真是在做大事啊,就是这事情,稍微太大了一点。” 孟观手足无措的叹息道。他是想建功立业不假,但卷入钟会谋反的事情里面,能全身而退就很不容易了。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先沉住气再说。” 石守信呵呵冷笑道,他倒是想看看,今夜的鸿门宴,钟会想怎么玩! …… 军中开宴会(不排除银趴),一般都是为了庆祝大胜,到时候军令中的禁酒就无效了。钟会开这场宴会的原因,据说是庆祝夺取汉中,朝廷表彰,论功行赏。 但石守信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钟会这个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钟会没有娶妻,亦是没有子嗣,很多人私底下骂他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今日宴会开始以后,果然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进入军帐。 无论是倒酒上菜的,还是那啥的舞剑助兴的,全都是钟会的亲兵。 说不定,钟会真好那一口呢,谁知道呢? 石守信心中暗想。 不过气氛如此“刚猛”,这酒自然是喝不好,菜自然也是吃不好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钟会开口说话。 军帐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胡烈,你可知罪!” 忽然,钟会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看向离自己最近的胡烈说道,语气森然。 胡烈手里端着酒杯,一时间愣在原地,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都督,末将何罪之有?” 胡烈一脸疑惑问道。 “不知道?呵呵,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钟会看向卫瓘询问道:“卫监军,如果出征之时,有人在军中聚众淫乱,依照军法,该当何罪?” 卫瓘也是愣住了,大概是没料到钟会如此这般打直球,演都不带演的。 下半身那点事,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出兵在外,妻妾不在身边,打赢了战斗放纵一下,这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曹操当年什么做派,不提也罢了。上面都这样,下面放纵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半晌他才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此为奸军之罪,斩立决。” “卫监军果然对刑律了熟于心,钟某佩服。” 钟会慢悠悠的说道,随即拍了两下巴掌。很快,军帐外面的亲兵,就带着十几个身穿鲜艳纱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居然……是当初攻克阳安关的时候,胡烈等人开银趴玩弄的那些蜀汉将领的妻妾女儿! 看到这些人,胡烈面色剧变!顿时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行军打仗的时候开银趴,那肯定是违反军法的,有一个就要杀一个。 可是在真正执行的时候,却不能这么死扣军法。打了胜仗以后,拿敌军将领的妻妾开银趴是常事,曹老板就很喜欢搞这一套。 所以胡烈犯的事情,虽然违背了军法,但却是军中上不得台面的“习俗”。大家都喜欢这么玩,却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 “胡烈,你还要狡辩吗?” 钟会冷声问道。 “末将……无话可说。” 胡烈叹息道,知道自己这回栽在钟会手里了。 “李苞、羊琇,还有谁?” 钟会环顾众将询问道,语气森然。 无人敢应答,甚至都不敢帮胡烈说情,更别提参与银趴的羊琇、李苞等人了。 军中开银趴这件事,确实是不能上台面去说,就算是打官司打到司马昭那里,也是一样的结果,必须要处置以儆效尤! 胡烈他们这是不自爱,撞到钟会枪口上了,怨不得他人。 “来人啊,把胡烈这些淫乱军营,败坏军纪的罪人带下去!” 钟会怒吼一声,身后幕帘被掀开,几十个手持环首刀的亲兵冲了出来,两个人负责押解一个将领,很快,包括胡烈、李苞、许仪、羊琇等十几个在阳安关参与银趴的将领,都被带走了。 本来显得有些拥挤的帅帐,顷刻间就少了一小半的人! “诸位,继续吃酒吧!” 钟会面不改色说道,剩下的那些将领,包括石守信在内,环顾军帐内空空荡荡的座位,都感觉杯中的酒水已经变了滋味。 …… 深夜散席,军中诸将鱼贯而出,离开钟会所在帅帐。 一场专门针对某些人的鸿门宴结束了。石守信作为纯粹的旁观者,目睹了钟会宴宾客,然后暴起抓人。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当初在阳安关开银趴的那些将领,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无一不是在褒斜道修栈道时,与钟会产生冲突的人。 仅仅只有一个羊琇除外。 钟会手黑,又占着理,即便是卫瓘,也是无话可说。谁让胡烈他们不自爱,被人逮住了痛处呢?要怪就怪自己不小心吧。 阳安关开银趴那件事,知情者实在是太多了,当真是糊弄不过去。 石守信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已经是深夜了。他满心疲惫,躺在行军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今夜宴会的回放。 一遍又一遍,好像是在看电影一样。 “不对,不对不对,这太不对了!” 石守信神经质一样的摇晃着脑袋,那种紧张和恐惧遍布全身。 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如果是前世,绝对没有这一幕。 钟会是在入蜀后,才和胡烈这些人翻脸的!可是现在他们还在汉寿啊,怎么就……钟会怎么就动手了呢?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石守信站起身,在军帐内踱步。 来到这个世界,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对于“历史大势”的把握,可是现在,不该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那么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 未知的前程让石守信感觉惶恐,好像一个一直用拐杖的人,突然失去拐杖后,就变得压根不会走路了一样。 “石监军,是有什么事情不妥吗?” 一旁站立不动的孟观问道,他看着石守信几乎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我只是觉得钟会今夜宴会上的举动很奇怪。” 石守信强笑道。 昏黄的油灯下,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也不知是军帐内的闷热还未散去,还是他太过于紧张了。 石守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然后思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钟会的举动,很明显是在排除异己,夺取兵权。那么,军中将领如此之多,谁才是钟会的“异己”呢? 钟会在这支军队里面的朋友,那是凤毛麟角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追究谁是他的亲信毫无意义,几乎没有人是他的铁杆亲信。 需要确定哪些人钟会欲除之而后快,才是问题的答案。 石守信想了想,连他这样当众顶撞过钟会的都不算“异己”,那胡烈等人怎么就成异己呢? 恐怕答案并不在褒斜道时的冲突中,而是……对,是告密信! 石守信心中猛然一惊,脑子通明起来! 对,绝对是告密信! 此刻石守信已然想明白了钟会的动机。这些开银趴的人里面,很多人都给卫瓘写了告密信,让他交给司马昭。至于其他人也连带被处置,则是钟会用来掩盖真实目的。 也就是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 胡烈、羊琇等等,一个不少,全都给司马昭写过告密信,那个装有告密信的木盒子,被钟会派人从石守信手里夺走了。 当然,杜预也写了告密信,但是他没有参加银趴。所以钟会把杜预支开了,就坡下驴让他押送诸葛绪回长安。 送走就行,不必找借口处置! 现在石守信可以确信,钟会排除的所谓异己,就是那些写告密信,说钟会要谋反的人! 石守信也察觉到,他本人是没有写告密信的。所以在钟会看来,他这个小卡拉米,也是可以争取的人。 而那些写了告密信的,则是明摆着跟钟会不是一条心!一定要处置! 那么,为什么前世没有人写告密信呢? 或许写了,但却是入蜀以后写的。军中将领们对于钟会的反感,很可能是他这个监军导致的! 因为有之前的一系列操作,所以钟会在军中的威信更低了,也更早有人出来反抗他,于是导致钟会更早的下手! 蝴蝶效应,一点小小的改变都能影响历史,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动作呢? 这大概也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吧,当然了,傻蛋不止他一个,卫瓘也是托大了,没想到钟会如此丧心病狂。 “唉!” 石守信一屁股坐到行军床上,幽幽一声长叹。 (本章完) 第71章 人算不如天算 第71章 人算不如天算 石守信一夜未能安睡,到三更时分,军帐内值守的孟观把一个中年文士带了进来。 居然是卫瓘! 不过此刻的卫瓘却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他赤红着双眼,面色紧绷,那样子就好似恶鬼,马上就要掐住石守信的脖子一样。 “卫监军这么晚都不睡呀。” 石守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卫瓘坐到自己对面。此刻他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对于这位监军心急火燎的前来,一点都不感觉意外。 “钟会的人,是不是抢走了我让你送回长安的盒子?是也不是?” 卫瓘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开口问道,语气森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守信反问道。 “是的话,你该回来找我求救,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那钟会怎么会出手收拾胡烈他们?” 卫瓘的语气非常着急。 “所以,上次你派我回长安送信,是个圈套对吧?专门用来试探钟会的。” 石守信看着面色焦急的卫瓘,慢悠悠的询问道。 卫瓘顿时语塞,深吸一口气,不说话了。事实上,理亏的是他,而不是石守信。 “如果盒子被钟会的人抢了,我回来求救,那你就可以用这件事来要挟我,让我给你当狗,是这样么?” 石守信继续发问,声音冷漠。 “说当狗什么的,也太难听了,卫某只是希望我们能精诚合作。” 卫瓘讪讪说道,即便是他这样的老硬币,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片刻之后,卫瓘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看向石守信询问道:“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你告诉我,钟会的人有没有拿到盒子?这件事性命攸关,你可别再兜圈子了啊!” “拿到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至于更多的,压根不肯多说一句。 “你真是害死我了!” 卫瓘叹息摇头,身体一晃,几乎要昏厥过去。 “你拿到那些告密信,故意让钟会得到。那些告密之人知道后,就会站在你这边。 而我替你送信,如果信丢了,也不得不找你求救。 你在背后当了好人,尽收渔利。 当然了,如果钟会没有抢信,那么就当一切无事发生,对于你而言也没有损失,不是么?” 石守信说了三个关键字“告密信”。卫瓘顿时明白了一切,他终究还是小看了面前这个年轻人! 卫瓘露出苦笑,无奈点头道:“确实如此,是我小看你了,如今作茧自缚,为之奈何?现在钟会已经掌控先机,真要发难,你也难逃一死。” 钟会拿到了告密信,但卫瓘不见石守信返回,以为钟会并未动手。而钟会动手以后,压根秘而不宣,只等到了汉寿再动手。 卫瓘错过部署的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宴会散去后复盘,这才发现问题出在石守信这里。 “其实,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石守信沉声说道。 现在事态只是对卫瓘极端不利,却不是对石守信极端不利。 “嗯,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卫瓘也整理了一下心情,挺直了腰杆,看向石守信询问道。此刻他也冷静下来了,钟会这一手,把写告密信的将领抓了不少。 还有些人虽然告密,但没有参加银趴,如杜预等,也会被钟会以各种名义调离岗位,或者和自己麾下的士兵分开,去管理别的部曲,交叉互换职务。 事情正朝着不可控的趋势一路狂奔。 现在越是焦急,越是容易出昏招,到时候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军中聚众淫乱,看似严重,实则从汉武帝的汉军开始,就有明确记载,屡禁不止。 此事可大可小,钟会也是暂时将他们软禁而已。 今夜听闻钟会马上要攻剑阁,我料定此战必不能成功。 到时候军议时,卫监军提出质疑,就说战不能胜是因为很多军中将领犯事不能参战,影响了军心士气。 到时候,必有其他人提议将胡烈等人官复原职,戴罪立功,于是麻烦自解。” 听完这番话,卫瓘沉吟不语,许久之后,才叹息一声说道:“那就是说,唯愿钟会惨败于剑阁城关之下,对么?如果钟会赢了,我们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但事情确实就是这样。只有等钟会输了,我们才有机会扳回一城。”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钟会还没有下决心杀掉胡烈和羊琇等人,目前尚且很犹豫。因为邓艾的消息终究是没有传来,所以钟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入蜀。 若是不能入蜀,那钟会不管怎么谋反,都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但是也没有到“终极决战”的时候,局面其实还有很大的回转余地。 “大将军已经让石某假节,卫监军能不能帮个忙,把刘钦部调到汉寿来,换一支军队去围困黄金围。” 石守信沉声说道。 卫瓘摇摇头道:“换防很难,钟会对此极为警觉。但把刘钦部调到汉寿却是不难的。如果钟会要反,他肯定认为自己麾下的军队多多益善。” 虽然钟会嘴上说把刘钦部调来,但实际上如何还未可知,石守信也是两手准备。 “嗯,那样最好了。我会劝说刘钦,入蜀之后,不要接受钟会的管辖,到时候见机行事。 我们有一支可以完全掌控的部曲,到时候钟会若是想谋反,我们便可以想办法将其扑杀!” 石守信板着脸,直接拔出石崇当年送的宝剑,将桌案的一角切了下来。 他将司马昭对自己的任命书递给卫瓘,后者反复看了又看,这才确信,石守信一定是跟司马昭有过深入交谈的。 石守信虽然只节制刘钦麾下兵马,但却是假节,在关键时刻,可以干预军务。 司马昭这回是放了很大一个权给石守信了。哪怕这个权力生效,需要很多客观条件,也不可否认,面前之人当真是不能再小看了。 卫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被打了眼。 “石监军,卫某之前对你,确实有些不地道。只是如今局面已经十分危险了,希望石监军能够抛弃过往成见,精诚合作。卫某对你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瓘很是诚恳的说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如果大军真会进入成都,那几乎必定会有一场生死较量。我们,和钟会之间。” “石监军,为表诚意,我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很要紧的事。当然了,只是我的猜测。” 卫瓘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卫监军请讲!” 石守信亦是正色说道。 “羊琇曾派人悄悄打听你的去向,似乎是不怀好意。石监军还是多多警惕身后比较好。 倘若入蜀,羊琇一定会有所动作。 但,你不能杀他,一定不能杀。无论是明着还是暗地里。 你信卫某一次,等伐蜀完毕回归洛阳后,卫某会出面说和。” 卫瓘不动声色建议道。 又是羊琇! 石守信心中一紧。 羊琇现在很年轻,做事也冲动,不像是老硬币那样深谋远虑,细节处理不好。但这个人做事没有顾忌,唯利是图,却是可以从年轻看到老的。 “石某谢过卫监军了。” 石守信对卫瓘作揖行了一礼,心中怒气翻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好说好说,那就下次军议,让胡烈他们脱困。” 卫瓘轻轻点头道,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皱着眉头问道:“你把这次朝廷的封赏交给钟会时,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非常客气。” 石守信略带思索答道。 卫瓘点点头:“那就是了,钟会如今认为石监军没有告发他,是个可以争取的人。至于你为什么能安全返回,他其实也吃不准,却不方便试探你,暴露他自己的真实想法。石监军今后只要不对钟会表现敌意,那么一切安好。” 卫瓘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把钟会看透了。 对于目前的情况,如果要把钟会的心情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虚”。 因为自己不能冲锋陷阵,所以打仗很“虚”。 因为在军中没有根基没有自己人,所以用人很“虚”。 因为知道没有多少人会赞同他造反,所以不敢得罪人,能拉拢的人都在想办法拉拢。 这一点从钟会前前后后对石守信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一斑。他连石守信这样之前当面硬刚打脸的人都要拉拢,实在是因为造反心里没底,务必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 洞中窥豹可见一斑,钟会现在绝对不敢再乱杀人了。 石守信刚刚从汉中出发回长安送信那会,很可能是钟会还没决定要真刀真枪的造反,他心中还有“保留体面”的幻想,所以才要杀人立威。 而现在,钟会已经决然反叛,他当然要对手下人恩威并施。抓胡烈他们这些写告密信的就是威,对于其他人,都在努力争取。 想到这里,石守信心中有底了,他知道为什么历史会不一样了,也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了。 卫瓘告辞以后,困意疯狂袭来,石守信趴在桌案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 蜀地北端有一座“梁山”,因山势险峻,峭壁绝立,其势如剑,故名大剑山,其东三十里有小剑山。 大小剑山延绵两百多里,峰峦起伏,垂耸入云,犹如城垛。大、小剑山之间的断隔垂直陡峭,两崖相对,如门之辟,如剑之植,故名剑门。 两山皆为陡峭绝壁,异常险峻,中有“阁道”延伸至蜀中,故名“剑阁”。 阁道相当于栈道,是在陡峭的岩壁上凿洞,插入粗木杆,上铺木板供人行走的道路。剑阁就是贯穿大、小剑山山谷,挂在垂直绝壁上与蜀地相连的狭窄通道。 这地方不知道是怎么被先人发现的,但就现实情况而言,确实是蜀地东面最强门户!没有之一! 几天之后,小剑山前,看着面前的谷道,自钟会以下,魏军将士无不恐惧。 两边都是山壁,中间的谷道虽然可以行军,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有一条通道可以支持后勤。白天还好说,晚上漆黑一片,蜀军夜袭可该如何是好? “卫监军,攻打剑阁之事,你怎么看?” 钟会看向卫瓘询问道。现在身边的将领,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看出钟会状态有点不对劲。 没有了过往那种镇定自若。 (本章完) 第72章 最后的倔强 第72章 最后的倔强 过往的时候,钟会都是作为幕僚出主意。如今他当了主帅,这才明白,主帅和幕僚是不一样的,甚至天差地别。 主帅需要当机立断,对全军负责,而谋士和幕僚则不需要。 能当顶级谋士的人,甚至不一定能当个称职的主帅,这样的例子在史书上一抓一大把。 如今钟会面对他几乎无法逾越的剑阁,也是失了方寸。 “大都督,关于作战之事,可由您一言而决,卫某不干涉军务。” 卫瓘微笑说道,对钟会作揖行礼,非常客气。 反正,他的任务明明白白,作战?钟会操心就行了,这种坑他不会跳! 钟会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事实上跟卫瓘这种老硬币说道理毫无意义。指不定对方脸上堆着笑,心里鄙夷他无能呢。 “丘建,你带三千兵马攻剑阁。试一下守军的力道。” 钟会对身旁那位魁梧的将军吩咐道,不远处观摩的石守信,认出此人便是当初一刀斩断铜锁之人,很是孔武有力! 听到这话,一旁的丘建愣住了。他虽然魁梧,但他不是傻子呀! 眼前这什么大剑山小剑山的,还有个类似于栈道的剑阁,一看就是天险。然后对面姜维用兵老辣,麾下还有有数万熟悉地形,以逸待劳的蜀军。 他拿头去打啊! “大都督,不如先造攻城器械再说。这剑阁险要,非人力可以克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呀!” 丘建小声建议道,算是说得很婉转了。刚刚对方让他就这样不加准备打头阵,简直离大谱。 钟会看他怯战,心中暗叹一声,于是就坡下驴点点头道:“如此也好吧,你先去准备准备。” 随即钟会下令全军在小剑山前扎营,同时派人在周边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石监军,我听闻你过往在少府中任职,对于军中器械颇有些建树,不如你帮丘将军一下,一起打造器械如何?” 钟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看似询问,实则命令。 “请大都督放心,石某一定跟丘将军精诚合作。”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被人这样摆弄来摆弄去,他心中当然有想法。不过考虑到钟会的“最终结局”,石守信懒得跟他计较了。 …… 一天之后,当刚刚入夜天边的亮光已经消失,大营内便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响。 这动静属实有些不同寻常! 石守信本来还在军帐内看地图,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立刻吹灭了油灯。至于出去看看情况……那只有智商为5的人,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很快,孟观也进入营帐,手里拿着一面竖状大盾挡在石守信跟前,拔出佩刀,警惕得如同猎豹一般。同时二人把桌案翻过来当盾牌使用护住后背,龟缩在大帐中央一动不动。 “石监军,是姜维袭营了吗?” 孟观压低声音问道,外面的混乱之音越来越近,却不知道是敌是友。 石守信叹息道:“剑阁其实是可以绕过去的,且道路不止一条,只是崎岖难行罢了。姜维这是在给钟会一个下马威,等明日钟会反应过来,便会派兵镇守那些小隘口,姜维就没机会夜袭了。” 魏军今夜是吃了不熟悉剑阁地形的亏。 山路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石守信记得他读大学时,学校校区很大,背后就靠着一座山。修好的山道只有两条,但还有一些晴天可以走,雨天路滑就不能走的“野道”。 野道的数量远远多于学校修的山道。 剑阁周边的地形也是类似的,只有当地人对这些小路门清。小剑山的悬崖峭壁上,就有些小道可以过人。 当然了,这种走小道的军事行动需要玩命!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小了,逐渐远去。 军帐外面一片漆黑,现在魏军已经反应过来了,都依照军法,实行“静默”,也就是拿着兵戈待在营帐里面不动。 谁进来就杀谁,谁在外面活动,谁就被默认是蜀军!有专门成建制的魏军精锐猎杀他们,不需要太多兵马乱窜。 不懂遵守规矩的人,被误杀了也是活该! 就这么熬啊熬啊,一直熬到天亮,外面这才有巡查的队伍,一个军帐一个军帐,依次寻找躲起来的蜀军士卒。 虽然这些留下来的蜀军士卒数量极少,但还真有昨夜来不及撤走,躲藏起来碰运气的倒霉蛋。这些人被逮住以后,都集中送往钟会帅帐内。 很快,人高马大的丘建,就带兵进入了石守信的营帐,示意危险解除。看着这位满脸疲惫将军,石守信询问道:“情况如何?” “姜维昨夜带兵夜袭,还好没带多少人,有惊无险。” 丘建心有余悸说道,完全看不出得胜的喜悦,反倒是有些心虚。 “蜀军如今仍有实力袭营,剑阁也并非完全是被动挨打,大都督这下有麻烦了。” 石守信叹息道,果然不出所料,姜维把战线不断往后方收缩是有道理的。 剑阁虽然已经是蜀地东面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成都到剑阁的道路是通畅的呀!转运粮秣一点都不成问题。 而魏军的粮秣,要从关中转运而来,途中要经过褒斜道,要经过白水关、汉寿等一系列关隘,这些地方多半都不能水运,运粮成本极高。 魏军在剑阁跟前大约有十三万兵马,这人吃马嚼的,每天消耗的军粮是天文数字。 最多拖过明年春耕,魏军再拖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石守信脑中转过很多念头,也想明白了姜维的企图。只是说出来没什么用,于是他对丘建笑了笑,作揖行了一礼。 “石监军,丘某还有军务在身,晚些再来拜访,请教攻城器械的督造之事。” 丘建很是客气的还礼,随即带着亲兵离开了石守信的军帐。 丘建来得客气走得匆忙,不过很显然他没有对石守信说实话,或者说他淡化了姜维夜袭魏军大营的影响。 实际上,姜维这次夜袭,狠狠打了钟会一耳光,并给予魏军极大心理震慑。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传令兵就过来了,并告知石守信新口令。那人还特意提醒说:这个口令只在今夜子时以前有效,到子时换防时,口令会变更。 如此谨慎,就连孟观都察觉出不对味来了。他询问石守信相关事宜,但后者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不停在讲“先等一等再说”。 到子时换防时,传令兵将石守信带到了钟会所在的帅帐内。人不多,除了钟会外,也就李辅、卫瓘、丘建等寥寥数人而已。 “石监军,你将假节的文书给李辅将军过目一下。” 钟会对石守信吩咐道,毫不客气。说白了,至今钟会都看不起石守信的出身,连名字都是“双字”,天然就矮人一头! “李将军,请过目。” 石守信也不含糊,将司马昭给自己的任命书递给李辅查看。 李辅是老资格了,当年就跟着司马懿东征西讨,乃是司马家的旧人和心腹。他一看文书里面的内容,就知道司马昭这是在玩掺沙子的游戏。 于是李辅看向石守信轻轻点头,表示认可,倒也没说什么别的。 “昨夜蜀军袭营,损失惨重。李将军今日刚刚到大营,还不清楚昨夜的情况,需要本都督说一下么?” 钟会看向李辅问道,这话问得有点傲慢,不过李辅也不以为意。他对钟会作揖行礼道:“此事末将已经听说了,大都督直接说办法就是。” 听到这话,所有人包括石守信在内,都看向钟会。 等待对方的回答。 …… “姜伯约来势汹汹,不知诸位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应对呀?” 钟会没有解释,反而是开口询问道。 这一战对钟会的挫败显而易见,连对姜维的称呼都尊敬了几分。 军帐内李辅和卫瓘等人都不说话,钟会看向石守信,希望他能抛一块砖。 “大都督,下官以为,昨夜之所以姜维可以突入大营,造成损失,乃是因为有些将领玩忽职守,失去指挥所致。 如今我们已经有了防备,姜维绝不可能再次得手。只要下令军中各部各司其职,便能杜绝夜袭再次发生。” 石守信言之凿凿说着“提议”。 钟会微微皱眉,对方说的,确实是正确的废话,但那些言外之意,他却已然听懂了。 “如此重要的军议,为何不见胡烈?” 李辅忽然冷不丁开口问道,脸上满是狐疑之色。 石守信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的傻白甜,估摸着应该是前者。 跟司马懿混过的人,那能是傻子么? “大都督,胡烈这些人,确实是违反了军法,按律当斩。 可是如今大敌当前,蜀军虎视眈眈,未胜而先斩大将,恐非良策。 再说我军粮道太长,万一有个差池,恐有倾覆之患。 不知道大都督可否让胡烈等人戴罪立功呢?” 卫瓘终于抛出了终极议题。 “嗯,倒也不是不行。” 沉吟片刻后,钟会终于还是松口了。 那些将领起码有十多人,最低的官职也到牙门将。如果一口气都杀了,起码有几万魏军要陷于指挥混乱。 钟会还要依靠这些人打进蜀地呢!哪怕他知道这些人心里有鬼,也没法现在就处置他们。 “卫监军,那就在你这里记上一笔,让他们戴罪立功。若是再犯军法,数罪并罚,绝不饶恕!” 钟会狠狠捶了一下桌案说道。 “如此,便让胡烈来此商议军务,其他人先返回各自序列,大都督派亲兵在他们身边监视其言行即可。” 卫瓘对钟会行礼说道。 不一会,胡烈被钟会的亲兵带到了帅帐。他的模样有点狼狈,毕竟是被软禁了几天,没有洗漱,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奇怪的馊味。 但胡烈此刻看起来精神奕奕,一点都不显得颓废。 “胡将军,你可知罪?” 卫瓘看向胡烈问道,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胡烈不是傻子,瞬间就心中如明镜一般。 终于来了! 他立刻伏跪于地恳求道:“末将死罪,求大都督宽恕。末将愿意戴罪立功,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起来吧,记得这次教训,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钟会板着脸说道,他看到“得高人指点”的胡烈,心中一阵腻歪,又不好发作,只能捏着鼻子点头赞同。 石守信心中暗道:在场这几个都是喜欢装的,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一切都是因利而起。只是不知道入蜀之后,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73章 上架感言 第73章 上架感言 rt,明天上架,五更起步,打赏和月票越多,就更新得越多。 其他废话就不多说了,看书。 (本章完) 第75章 煎熬 第75章 煎熬 钟会虽然作出了激进举动,处置了包括胡烈在内的军中部分中高级将领。 然而姜维的袭营却让他明白,没有胡烈这些将领,魏军就无法指挥顺畅。 现在钟会虽然麾下兵多,却不见得就打得过姜维,战争是两支军队的事情,不是两个人一对一互殴。 至于胡烈等“刺头”,虽然已经把钟会当仇寇看待,但他们没有反抗钟会的名义,也不得不憋着忍着等待时机。 明面上假装顺从悔过,背地里心中暗自盘算。 双方再次冲突,只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讲和,不过是为了应对危局,是为下次冲突做准备! “胡将军,你以为姜维昨夜袭营之事,该如何处置呢?” 钟会沉声问道,他也不想纠结那些无聊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把眼前这一关糊弄过去。 “大都督,末将愚见,姜维之所以还能带兵绕后偷袭我大营,是因为我们放着剑阁不攻,以至于姜维可以腾出手来奇袭。 只要我们日夜不休的攻打剑阁,相信姜维的精力也会放在防守上,哪里还能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呢?” 胡烈大大咧咧的说道,好像满不在乎的模样。钟会现在服软,就已经证明了很多事情,让胡烈腰杆子也硬了不少。 不得不说,钟会精通谋略,胡烈却是通晓实战。 比起喜欢纸上谈兵的钟会,其实胡烈和姜维更像是同一类人,都是在军中第一线的将领,也对战阵非常熟悉。 胡烈一句话就把问题说明白了:犹豫个毛线啊,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魏军是来攻剑阁的啊,如果停下来不动手,那岂不是自曝其短?姜维现在是在以攻代守,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么? 你不打别人,别人就要来打你了! 听到胡烈的话,钟会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他板着脸对胡烈吩咐道:“那明日起,你部先攻剑阁。丘建部在后方打造攻城器械,待整理完毕后,配合你部进攻。” “得令!末将这便去准备。” 胡烈对着钟会作揖行礼,随即转身便走,不作丝毫停留。他已然明白,钟会暂时奈何不了他! 至少是入蜀以前奈何不了。至于以后如何,那就走着瞧好了。 “都散了吧,依计行事!石监军你配合丘建去造攻城器械,莫要怠慢了。” 钟会交代了一句,便示意众人离开了帅帐。 …… 阴平道,其实不止一条,就有名气的单独拎出来说,就包括阴平正道,阴平斜道,阴平偏道等。每一条道,理论上都有蜀军的戍堡,至少是有指路的石碑。 传言诸葛亮在道路尽头都立了石碑。 也就是说,这条路并不是什么邓艾的“原创”,而是早就存在,而且蜀国军中大员也都知道! 但这一路上,却看不到一个蜀军斥候的身影,这让跟随邓艾翻山越岭的师纂稍稍松了口气。 “邓将军,这条路可以走通么?” 师纂看向身旁的邓艾询问道,他心中一肚子火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憋屈,像是被婆婆一通教训的小媳妇一般。 “当然可以走通,这有什么问题吗?” 邓艾扭头瞥了他一眼,师纂瞬间就如同脖子被勒住的公鸡一样,彻底不吭声了。 看着脚下只能允许两人并排通过,左侧还是万丈深渊的峭壁,师纂心中一紧,赶紧往右侧靠了靠,生怕自己脚一软就跌下山崖。 他想起出发之前的一幕,气得直发抖,只想拿刀把邓艾给砍了。 那天,邓艾把师纂单独叫到营帐内,说是要面授机宜。师纂也没想太多,毕竟这一路上两人合作还算愉快。 结果师纂一进军帐,就发现邓艾坐于桌案前,里面还有十个手持环首刀的亲兵,立于邓艾两侧。 看起来无比的威严肃杀! 邓艾让师纂坐到自己对面,然后笑眯眯的问道:“我想走阴平道偷袭涪城,你觉得怎么样。” 一听这话,师纂吓得几乎三魂离体,连忙摆手说:“那可不行,大将军说让我们守阴平的,可没说要偷袭涪城啊。这七八百里山路,数万大军怎么走?” 听到这话,邓艾叹息道:“我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战阵多年,身上暗伤无数,已经没几年好活。灭掉蜀国,成就不世功业,是我唯一夙愿。既然师将军你挡了我的道,那对不住了,邓某只能让你先上路。不过你放心,邓某攻下成都以后,一定会自尽谢罪,陪你走黄泉路,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眼见面前杀气腾腾的邓艾要翻脸,师纂连忙摆手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邓将军要创造不世功业,师某肯定追随您啊,别无二话。” 见师纂很识时务,邓艾心满意足的递过去一份“建言书”,是写给司马昭的。 上面这样写着: 如果我军走阴平道偷袭涪城,蜀军主力姜维部则必定回援涪城,汉寿的魏军则可以顺利破剑阁。若是姜维不回援,则我军必能拿下涪城。 只要拿下了涪城,便在蜀国腹地有了立足点,拿下成都也就旦夕之间而已,灭蜀已成定局。 军情紧急,我们只能先出发,还请大将军能调度兵马接应。 简单说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先斩后奏,先偷渡阴平再谈其他的。至于司马昭会不会同意……那不重要啊,反正邓艾已经带兵出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司马昭还能如何? 邓艾看向师纂笑道:“师将军,签了吧,文书今日便快马送往长安。” 典型的先上车后补票。 师纂看了看邓艾身边的刀斧手,又看了看这封建言书,连叹气都不敢。他讪笑着坐直了身子,然后拿起桌案上的毛笔,在帛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师纂不情不愿的对邓艾作揖行礼,一句话也没说,气鼓鼓的走出了军帐。 这就是发生在出发前一天的事情。 想起这一幕,师纂至今依旧像是吃了一盘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可恶的邓艾!你该死啊! 师纂在心中痛骂邓艾不讲武德。 邓艾诓骗他在那份帛书上署名,使得他辜负了司马昭的嘱托。这件事可大可小,纯粹看司马昭会怎么想。 邓艾这匹夫,真是把他给害苦了! 但师纂看向邓艾的时候,却发现这位主将毫无愧疚之意,似乎认为他这个行军司马跟着翻山越岭是理所当然一样。 邓艾匹夫,你给我等着! 师纂在心中不停的咒骂,或者也可以叫无能狂怒。 不久后大军行进到一处开阔地休整,师纂眺望前方,发现这里地势逐渐走高,虽然还算平缓,但远处无疑直耸云端。 他走到邓艾身边,压低声音建议道:“邓将军,我军人数还是太多了,干粮只够七天所用。三万人上路,而且没有马匹,靠肩挑手提也难补充物资。” “那师将军有什么想法?” 邓艾沉声问道。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所以邓艾的准备也不充分。 “留下两万人,负责逐次向前运输军粮。挑选出一万精锐翻山越岭,只带他们出江油关,杀向涪城!” 师纂紧握双拳说道。 他很清楚,以邓艾的为人来说,此番若是失败,大家都不用活了,反正司马昭战后追责也是一死。现在这支队伍所有人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要么成就功业,要么马革裹尸! 没有第三个选项了! 邓艾沉吟片刻,他想了想,发现师纂的话很有道理。准备三万人的军粮,那能和准备一万人的军粮难度一样么? 选一万最精锐的士卒轻装上阵,似乎是比较妥当的办法。趁着现在距离阴平还不远,逐次递减兵马,在地势开阔处设立转运粮秣的临时粮仓。 可以的! 看到邓艾有所意动,师纂连忙补刀:“邓将军,您披坚执锐在前,师某带兵殿后负责转运粮秣,您看这样如何?” “那岂不是大材小用,这种杂事,让别人来做就行了。此番奇袭蜀地,怎么能少了您呢?” 邓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一句话打散了师纂的妄想。 …… 众人散去后,石守信被单独留了下来。 钟会看向他,良久之后,这才长叹一声道:“上次抢你书信的事情,我给你赔个不是。我这么做,实则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听到这话,石守信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要不是他知道“大结局”,搞不好还真被钟会这番“礼贤下士”的举动给“感动”了。 “下官当时只感觉大都督要置我于死地。” 石守信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唉,郭太后遗命在此,你且看看。上次不过是一场考验,我只想看你能不能托付大事。 毕竟,你可是在高贵乡公身旁持剑之人啊!” 钟会从袖口掏出一张绢帛,递给石守信观摩,忍不住感慨叹息。 这是不是郭太后写的很难说,因为钟会本就以善于临摹他人笔迹而闻名于世,算是他的小技能吧。这封信无论给谁看都无法从表面上看出破绽。 当然了,这种鸟事石守信肯定不会当面揭破。 “郭太后”在这份所谓的“遗命”中说:我自知时日无多,所以委托钟会号召各路忠臣,团结起来对抗司马氏。钟会是我大魏的忠臣,依附于司马家只是作为内应而已,他义薄云天,忠诚日月可鉴,请不要因为过往的事情而责难于他。 简而言之,就是郭太后说钟会是忠于曹魏的人,是曹魏大大的忠臣啊。 “大都督!下官误会您了!”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一脸激动。 钟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年你持剑于天子身侧,是忠义之士,我明白的。” 随即他话风一转,继续说道:“我欲在蜀地再建曹氏魏国,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么?” “敢不为大都督效死!” 石守信立刻躬身行礼表忠心。他心中却是暗暗吐槽:我要是此刻拒绝,只怕根本走不出帅帐!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钟会看着石守信询问道。 “暗中听大都督吩咐,明面上装作无事发生。” 石守信沉声说道。 钟会满意的点点头道:“事成之后,封王封侯都不在话下。我在蜀地当诸葛孔明,你也少不得要当个姜伯约。” “谢大都督提拔!卑职这就去准备!” 石守信脸上难掩激动,拜谢而去。 第一更送到,今天还有,冲起来! (本章完) 第76章 心知肚明 第76章 心知肚明 这天夜里,石守信正在军帐内改霹雳车的尺寸数据,一旁演算的废纸和草图都有十多张。正在这时,孟观前来禀告,说阳安关守将求见。 阳安关守将名叫马隆,也是杜预的副将。 此人被孟观引进军帐后一见面,马隆就将一封信交给石守信,然后退到一旁不说话。 杜预已经押送诸葛绪离开了阳安关,这封信是他临走前留下的,里面说了好几件事: 第一件事,杜预说这支部曲是司马氏的私军和铁杆,绝不会听从钟会的指挥。 杜预还说,他因为生病不能继续留下来参与伐蜀,但是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所以只能委托石守信帮忙完成了。 第二件事,杜预说副将马隆,乃是石守信的一位“故人”,可以信任,托付大事。 当年,马隆是杨康的亲随,一同侍奉令狐愚。后者暴毙后,还是马隆给他收尸,处理后事。马隆不仅跟杨康是朋友,甚至还见过未成年的杨茜。 杜预建议石守信可以笼络马隆,此人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第三件事,杜预放在最后才说,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 说白了,就是在必要时,兵变干掉钟会,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如果大军进入成都,那么石守信可以选择成为下一个吴汉,回洛阳之后必有高官厚禄。当然了,这件事即便是他不做,卫瓘也会做的。到时候石守信可以自行决定,不做也无妨。 但杀掉钟会是必须的,绝不能放任他活着离开蜀地。 信封里还有半片虎符! 杜预说,这个虎符可以让马隆和他麾下精兵听命行事,如果交给卫瓘的话,则可以节制三军! 换言之,虎符要和“持节”之人放在一起才有用。 至于为什么虎符没有直接给卫瓘,这就要问司马昭了,反正杜预信中没有说。 石守信也是没想到杜预身上居然有这么重大的职责,难怪他一再提醒自己赶紧离开汉中。 石守信心有戚戚,杜预之前的提醒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位是司马昭的妹夫,此番参与伐蜀,一来是为了镀金,二来也是替司马昭办事,暗地里监视钟会。 他的身份,已经决定了自身立场。 “石监军,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一旁站立的马隆看石守信很久都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态度非常谦卑。他出身不高,一路都是这般谦卑走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相当出色的。 “阳安关的情况如何?” 石守信将信拿到油灯上烧掉,看向马隆询问道。 “石监军,如今阳安关那边……就是没什么事。” 马隆苦笑道。 十三万兵马被卡在剑阁前面不能动弹,进也不能进,退又不甘心。 那后方可不就是没什么事嘛! “明白了,你先回去等军令,我过几天就到。” 石守信沉声吩咐道。 …… “这这这……这不对劲吧?” 李婉站在一处“普普通通”的院落之中,完全看傻眼了。 庭院里有流水还是活水。有假山,有山泉还是活泉。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充满了诗情画意,好像神仙居住的地方一样。 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宅院,而是没见过格调这么高雅的。 来到泰山郡,李婉才知道泰山羊氏的势力有多大!简直离大谱! “婉娘终于来了啊,这边请。” 一身淡绿色襦裙,头上插着金钗的羊徽瑜走上前来,拉着李婉的手笑道。看到认识的人,李婉也是松了口气。 她心有余悸道:“瑜娘子派人来通传了一声,妾不知真伪,险些误了大事。” “唉,都是我御下不严,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来我书房里坐坐吧。” 羊徽瑜对李琬使了个眼色,拉着她的手进了书房。 其实羊徽瑜御下的手段很高明,压根不存在办不办得好事情的问题。之所以匆忙通传,只是想考验一下李婉是不是和自己性格相合的人。 如果和自己投缘,那么必定信任,一定会来泰山郡。 如果心存疑虑,那就是无法互信,也就没有来此的必要了。之后李婉在洛阳无论遭遇什么破事,都跟她无关。 平日里羊徽瑜就是个非常喜欢给别人“打分”的人,要看得顺眼的人,她才会结交。 在书房落座之后,李婉环顾四周,看了看书房内的陈设,心中不由得连连感叹。 羊徽瑜书房里的书籍好多啊!而且都还是写在绢帛和纸张上的那种书,说明是抄录不久的,甚至很可能是羊氏一族提供原版,专门请文士抄录的。 其财力之雄厚,人脉之广泛可见一斑。 “我为你夫君安排了一件差事,待他伐蜀归来就能上任,上次我已经与你说过,你还记得吧?” 羊徽瑜柔声问道,尽管她已经表现出极大善意,但依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记得呢,妾十分感念瑜娘子的恩情。” 李婉点点头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面前这位司马师继室,既然可以让石守信身居高位,那自然也能将其踩进谷底。 “我原本运作泰山郡主簿之职,现在感觉还是太勉强了,配不上石敢当,所以我想让他成为泰山郡太守。 本来呢,这个职务预计是由我侄儿羊篇担任的,但是羊氏毕竟是泰山郡的郡望,俗话说吃饭还要注意吃相呢。 既是本地大户,又担任太守,会让人觉得羊氏在泰山郡称王称霸,不知道的还以为羊氏准备谋反了,给外人的观感不好。 所以呢,我觉得让石敢当来做太守,我侄儿羊篇做主簿更好一些。” 羊徽瑜不加掩饰,说着那些肉食者才能商议的事情,把国家的官职视作自家口袋里的私有货物。 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违和的。 在地方上,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户就是一言九鼎!没有羊氏的配合,泰山郡甚至是兖州,不可能安定! “那……现在的泰山郡太守该如何呢?” 李婉疑惑问道,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问题。 羊徽瑜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石守信的夫人,果然是政治素养出色,只是之前眼界受限罢了。 羊徽瑜心中对李琬暗暗点评了一番。 她起身从身后书架上拿出一个绢帛的卷轴,将其展开,递给李婉。 “现任泰山郡太守梁旭,在本地作奸犯科,其劣迹不少,都已经被我们记录在册。 待石守信伐蜀回归,到泰山郡赴任主簿之日,就是梁旭下狱之时。郡内无太守,主簿权且任之。 半年后,就是正式太守了,无甚难度。” 羊徽瑜合上卷轴,有些得意的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下,自信满满的说道。 至于这些“罪证”是真还是假,那就只有羊氏的人知道了。 羊徽瑜面若桃李美艳不可方物,可手里的权力却好似毒蛇猛兽一般摄人心魄! 太守不合心意,立马就把他给弄下去! 这就是大世家在地方上的威力! 羊徽瑜这番话听得李婉头皮发麻,本地大户的能量实在是太大,跟他们作对的太守,多半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羊氏希望太守是“自己人”,这份心思已经不加掩饰了。 李婉微微点头,有些感激羊徽瑜,却也知道很多事情她不该开口去问。 人家费尽心思的让你丈夫当一个大郡太守了,难道真的就别无所求?那可是原本给她侄儿的官职啊!石守信能排在羊篇前面,答案其实已经摆在眼前,只是李婉不忍心去揭开这层遮羞布。 眼前这位容貌出众的寡妇,如果真的倒贴上来,李婉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屈服。不谈官位,光看这姿色就是很多男人抵抗不了的,更何况还能给事业带来无比的助力。 哪个男人会拒绝这种艳遇呢? “瑜娘子,以后……我们一家就住在这里吗?” 李婉轻声问道。 “是啊,就住在这里,你们夫妻也不必担忧司马炎的骚扰了。 司马昭身体不好,指不定过几年就死了,到时候司马炎是皇帝,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以为你跑得掉? 你们在这里好好生活,我就不信司马炎敢把爪子伸过来!” 羊徽瑜呵呵冷笑道,忽然她看到李婉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畏惧之色,连忙握住对方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司马炎翻不出什么浪来!” 眼见羊徽瑜又是霸气外露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情商高超的李婉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就是在爱情面前卑微的弱者啊。 生怕得罪石守信,生怕情郎不喜欢自己了,做点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把这份孽缘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在对待。 “瑜娘子,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叫你一声阿姊如何?” 李婉柔声说道,紧紧握住了羊徽瑜的手。 听到这话羊徽瑜浑身一颤,她如遭雷击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羊徽瑜偏过头,很久之后才有些心虚的看向李婉,只见对方对她微微点头,面带笑容。 “石敢当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羊徽瑜感慨道,走上前来,将李婉抱在怀里,二人紧紧相拥。这一刻,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很久之后两人才分开,羊徽瑜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 “过两天,有一场宴会。我邀请了兖州官员们的妻女参加,就在这里。到时候你就说你是我的远房表妹已经成婚,夫君是洛阳的京官,现在正在伐蜀军中建功立业,去跟她们混个脸熟。 待石郎君在泰山郡做官后,大家都认识就方便说话。有时候一些话石郎君不方便说,就由你出面联络。 很多事情我也不方便出面。” 羊徽瑜指点李婉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官太太”。 二人又聊了很久,越聊越投缘,一直聊到深夜才不得不停下来,羊徽瑜让徐莹给李婉安排房间。 等进入装点雅致的卧房之后,徐莹拉着李婉的手询问道:“瑜娘子都跟你说了吗?” 李婉叹息道:“没说,但也差不多说了,她确实是个心善的人。” 很多事情几乎都摆在明面上了,李琬还能拒绝吗? 要是狠心拒绝,惹恼了羊徽瑜,人家把她沉尸池塘都不稀奇,世家贵女让下仆杀个人还不容易么? 徐莹心中暗道:羊徽瑜就是个逆反心极重的疯女人,你依着她,她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予取予求。要是你忤逆她,那她的报复也是很猛烈的。 “听瑜娘子说,司马炎不久后好像就会当皇帝,那时候你可怎么办?我也是被前夫的兄长算计过,差点被他迷奸了,你的事情也不好处理啊。” 徐莹满心忧虑问道,当真替李婉担心。 李婉无奈叹息点点头,她还能怎么办呢。 按羊徽瑜所言,司马昭身体其实不太好,万一有个什么事,司马炎很快就会登基称帝。 因此,李婉除了和羊徽瑜和睦相处,紧紧抱团外,她还能怎么办? 先渡过眼前的危机,一切等石守信回来以后再说吧。 李婉长出一口气,体会到了“当大人”的无奈。她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少女了。如何处理和羊徽瑜之间的关系,将会是她今后人生中的一道坎。 这或许就是有获取,就必然会有付出的道理吧。人生难以十全十美。 “羊氏在泰山郡就好似皇族一样,即便是司马氏也不敢来这里撒野,你和瑜娘子相处一定要谨慎些啊。” 徐莹好心劝说道,已经暗示得很露骨了。 李婉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章送到,今天还有,冲起来! (本章完) 第77章 人心如流水(上) 第77章 人心如流水(上) 剑阁,地势险要。别的不谈,光向上的石阶,都数不过来。这种地形,不是堆兵马就可以的,有力气也施展不出来。 第一天,胡烈带着三千兵马攻剑阁。刀盾兵在前,弓手在后,至于骑兵,对不起,根本上不去,没有用武之地。 山道很窄,最宽处大约四五个人并排的样子。 胡烈原以为他带的兵少,去了才知道,三千人何止是少,简直多到没地方站位,最后队伍呈现出一字长蛇,接敌的只有堪堪数百人,阵线都无法展开。 蜀军在高处抛射箭矢,配合剑阁城楼上的床弩,打得胡烈灰头土脸的。 别说攻城了,连还手都很难,就是单纯在被动挨打! 第二天,胡烈选五百敢死队,趁着夜色在剑阁附近引火,企图大火烧山。 但姜维早有准备,魏军刚刚点燃火把就引起了蜀军的反击。大火还没烧起来,就被早有防范的蜀军迅速扑面。 老将廖化趁势带兵冲出小剑门,自高向低一路砍杀,将胡烈打得溃不成军,五百人全部阵亡。胡烈自己也受了箭伤,仅以身免。 连续两次被打得大败,不仅胡烈脸上无光,钟会也是感觉剑阁很辣手,不好对付。 魏军空有十多万兵马,却压根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姜维之所以会放弃北面的汉寿和白水关,并非是因为怯战,而是把拳头收回来以后,用空间换取粮道通畅。 倘若前线在白水关或者汉寿,不但运粮到那边十分不便,而且地势也不够险要,无法借势大量杀伤魏军。 不得不说,姜维的选择,把钟会卡得很难受。 第三天再次军议,人也很多,包括羊琇等人,也都来帅帐开会,石守信自然也到了。 这两天石守信抽空也去剑阁入口看了一下,那地形真是令人绝望。 目测两侧山壁高度只怕不下三百米! 关城的宽度比较好测,石守信用等比法粗算了一下,二十米左右,但上山的道路宽度,最宽处也只有数米。 就算钟会有十万大军齐出,一次能参与的攻关人数,也不会超过一千人。其他人压根无法接敌,只能在后面干瞪眼。 对于进攻方来说,这种地形完全就是……没法打,一路上都是在“仰望星空”。 胡烈两次冲击剑门关(小剑门),还没摸到关城(大剑门),小剑门后方还有个形同栈道的剑阁呢! 军帐中充满了沮丧的空气,魏军诸将都在交头接耳,不过没看到谁的表情轻松。 卫瓘也好,羊琇也罢,都是聪明人,更别提钟会,更是聪明绝顶。 可就是没人提出新办法改变现状。 地利天成,非人力可撼动。 “大都督,剑阁险要,不可强攻,不如撤军回汉中再做计较。现在十多万大军挤在这里,只会白白消耗粮草。” 参军羊琇建议道。 听到这话,钟会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 都这个节骨眼了,都知道邓艾已经偷渡阴平了,哪里还能撤回来呢!只要邓艾偷袭成功,蜀军很快就会一泻千里!如果成都陷落,那么姜维在剑阁的坚持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钟会就是在等邓艾在姜维后背上插一刀! “大都督,下官以为,我们一定要不断攻打剑阁,绝对不能停下来。 这么做不是为了攻下剑阁,而是为了让姜维疲于奔命。 真要破局的话,就只能期待邓艾那边打通江油关了。我们正面突破剑阁,确实力有不逮,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石守信站出来建议道,似乎是在跟羊琇针锋相对! 钟会依旧是皱眉,一言不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李辅,你替代胡烈,指挥本部人马正面攻剑阁。 羊琇,你带人去大小剑山的峭壁上看看,找一下有没有小路可以上山顶的。” 钟会不以为意的吩咐道,故意给羊琇穿小鞋。 “大都督,下官目测小剑山的山壁至少高百丈,这攀爬起来只怕是……” 羊琇一边解释,一边压住内心的怒火差点骂娘。 他能理解钟会为什么要给他穿小鞋,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不会生气。 只要眼睛没瞎,去看看那高耸入云的山壁,就不会下达这么荒谬的命令! “戴罪立功的机会你都不要了么?” 钟会面色平静,看向羊琇反问道。 羊琇立刻就哑火了,对钟会作揖行礼,随即大步走出帅帐。 “石监军,攻城器械你觉得该怎么准备?” 钟会像是忘记之前的许诺一样,语气十分冷淡。 “唯有先堆筑高台,再布置霹雳车,以石弹攻之,先压制蜀军城头弓弩再说。 然后以土堆之法,在小剑门跟前筑起土山,与城楼平齐。 下官驽钝,只能想到这样的笨办法。” 石守信不卑不亢说道,这些时日他也不是吃干饭的,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破剑阁。 虽说不可能想出什么惊世骇俗,脱离生产力的办法,但也有些呆板套路的招数可以用。 堆土攻城,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即便是要堆几年才能堆起来,也不可否认,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那你与丘建看着办吧,都散了,依计行事!” 钟会吩咐了一句,起身离开。虽说他手下有十三万兵马,可是狭窄的山道,一次最多出动一千人。更多的人压根没法展开,只能在队伍后面看前面人的脑袋。 姜维手里至少有三万兵马,还有地利之便。只要粮草不缺,即便是守一年,也一定能守住。 小剑门,剑阁,大剑门,这三道关卡是一个立体的防御体系,魏军要一层层杀进来,不堆人命是不行的。 随着钟会一声令下,无聊的日子开始了。 羊琇显然是对小剑山那高达数百米的山顶,没有一点办法。当然了,钟会也没法拿羊琇怎么样。这位羊参军在象征性勘察了一番,敷衍了钟会几回之后,就开始彻底摆烂了。 倒是石守信的办法钟会听进去了,还真别说,这个笨办居然起到了一定作用。魏军在小剑门前不计工本的堆土山,用霹雳车压制城头的床弩和弓手,确实给蜀军造成了一点伤亡。 虽然依旧没有攻破小剑门,但也算跟姜维打得“有来有回”。 十多天后,刘钦带着两千兵马前来增援,与之同来的,还有朝廷的信使。这位名叫邵悌的大将军府幕僚,带来了司马昭的亲笔信。 信是写给钟会的,也很短。全文意思就一个:务必拿下蜀国,不惜一切代价!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钟会非常不安。因为按照原先约定,大军现在应该返回长安,邓艾不该偷渡阴平去攻涪城。 司马昭这封信,意味着他已经改变了战略意图,也意味着原先的那些安排,已经全部被推翻。 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了! …… “军粮到了!军粮到了!” 魏军大营内,一个传令兵一边高喊,一边朝着帅帐跑去。听到这句话的人,无论将校还是士卒,都松了口气。 十多万大军屯兵汉寿,本地粮秣几乎都被搜刮一空,剩下的全部要从汉中运过来。而汉中的存粮本就不多,还得从关中运粮。 这千里运粮,途遥路远,一路上的消耗就有不少。 因此汉寿前线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着的,一旦断粮,大军就要打道回府,战役很可能面临反转,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此刻石守信正在军帐内绘图。 霹雳车的图纸,早在黄金围的时候就已经绘制完成。 包括射击参数和石弹尺寸都是现成的。 只要重新演算,改良一番就行了,工作量很小。石守信却并未第一时间拿出来,而是在规规矩矩的“磨洋工”。 他现在在琢磨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石守信画图画得正入迷,已经忽略了周遭的情况。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自己背后看他画图,连忙回头一看。 却是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正双手揣进袖口,凝神看着他。 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 “您是?” 石守信连忙起身行礼,因为孟观站正在那人旁边无奈苦笑。这定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石监军不必紧张,在下邵悌,现任大将军府西曹属,特来拜会您的。 对了,我和您岳父曾经是同僚,两年前,我曾经来参加过您的婚礼。” 邵悌说话很客气,没有一丁点盛气凌人的意思。 石守信连忙邀请对方落座。孟观则是知情识趣的走到军帐外守着,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进来。 “石监军,这是大将军给您的密信。” 邵悌也不废话,直接从袖口里摸出一卷绢帛,递给石守信。 后者接过,默不作声看完,随即放到油灯上点燃,烧成灰烬。石守信这么做这不仅是毁灭物证,更是做给邵悌看的。 果不其然,邵悌满意的点点头赞叹道:“李公何等清高之人,当年竟然咬定招你为婿不松口,任凭大将军怎么游说都不让步,他果然是慧眼卓著。” “晋公之事,下官已经明白了,到时候见机行事。若是不成,想必已经死于钟会刀下,倒是不必立誓表忠。” 石守信沉声说道,面色平静如水,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 邵悌起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他不动声色将一个小物件塞到石守信手里,然后旁若无人的出了帅帐。 很快,他便出了营门,带上随行的亲兵离开了钟会大营。 等邵悌走后,孟观连忙凑上来,压低声音问道:“石监军,刚才那个可是大将军府的人啊,该不会是……” 孟观很有头脑,凭借着“背景知识”,就已然将那些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不听或许还能苟命,要是听了,我什么时候死,你就得跟着一起死,你还要听吗?” 石守信笑道。 孟观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石监军太乐观了,现在全军上下谁不知道我是您的亲信啊,就算我真的不知道,钟会也会默认我知道,还不是一样。” 不得不说,孟观这种“料敌从宽”的想法很值得褒奖。石守信点点头,将司马昭那封信上的内容讲了一下。 “说得倒是好听,可是空口无凭,石监军的假节,并无权力调度兵马啊。” 孟观叹息道。 石守信默不作声摇摇头,从袖口里面摸出一个印信,递给他说道:“保管好,到时候说不定能救命。我随时都可能被钟会的人搜身。” 孟观面色微变,随即接过铜印,看也不看就别在腰间的腰带内。 “对了,刘钦他们已经带兵来了大营,要不要跟他们见一见面。” 孟观指了指远处一队人马询问道,那些人正在搬运粮草入库。 “晚点再说,我要先去找钟会,说一说邵悌的情况。” 石守信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 “石监军,您这是……” 孟观大惊,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你不会以为钟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石守信冷哼了一声,孟观这才无奈耷拉着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气体的皮球一般。 “唉!” 孟观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夹缝中求生存的人,总是很难看到头顶上的苍天,哪怕天过往一直存在,也将一直存在下去。 背上总是压着什么,难以顺畅的呼吸。 “你就在这等着,我去找钟会禀告此事。” 石守信吩咐了一句,大步朝着钟会帅帐而去。 石守信可不认为钟会现在对他百分百信任。 冲啊,不要停,今天还有 (本章完) 第74章 做个小科普 第74章 做个小科普 先说一下以后的更新时间,改在中午12点,毕竟凌晨这个更新时间太阴间了。 然后做一点点小科普,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努力克制说废话的欲望,也就是避免与读者争论对错输赢。 魏晋交替的时代,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呢?我想通过以下几点来说: 1、完全人治,不存在丝毫法治要素的政治环境。 2、先军主义模式的财政与编户齐民传统税收之间的来回摇摆。 3、已然夺权成功的世家,及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夺权成功的穷折腾。 4、商品经济的极度萎缩与庄园生产效率极度提升之间的魔幻错位。 5、名望优先,精神堕落,趋炎附势的整体社会氛围。 我一条条来说,不一定在这篇说完。 第1点很好理解,不过还是要具体展开说说。 在这个时代,因为生产力和战乱的关系,法治的成本极高!高到什么程度呢,无法想象。 因为造纸术的不成熟,要推进法治,那么种多少竹子做竹简都不够用的。其他麻烦就不需要多说了,任何一件技术细节都是拦路虎。 就好像一张纸上几乎全是黑,有人问哪里黑,那就没法回答了。总之,到处都是,揪住某一项没有意义。 朝廷(包括魏吴蜀都是,蜀国情况稍好也是人治的因素)对于地方上的事务,管得很少,就说最简单的:没有足够的“公务员”去办事! 为了维持稳定,只能依靠地方大族去处理那些麻烦。为了打仗,一切以稳定和大局为主。 第2点,估计就会有人看不懂了。 先说先军主义财政,顾名思义,就是一切以打仗为主。收税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仗,所以在当时的条件下,收税就没有什么固定章程可言,能多收就多收。 这就导致传统的编户齐民,收自耕农税收的模式变得很不稳定。换言之,就是因为一郡一县的户口变化太大,传统模式已经没什么好折腾的了。 所以,朝廷筹措战争物资,偏向于屯田收集军粮,世家大户上供(为打仗出人出力),以及盐铁等生活必需品专卖等等。 什么自耕农税率10%,什么县吏去农户家收税之类的,嗯,这种想象的情况与现实相去甚远。 换言之,孱弱的地方管理机构,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折腾这些破事,那是明清小地主时代场景。 因为三国后期和西晋初期,时而战乱,时而又相对安定,所以国家对于战争的需求时而紧张,时而又松弛,这就导致三国乃至西晋,在财政改革方面屡屡受挫。 想松没法松下来,一直紧绷着又很难受。 所以这就导致几十年间社会层面的经济发展速度,要远远低于后来的隋唐。 第3点有些意思。 三国后期乃至西晋,说世家大户夺权成功,这个应该争议不大。传统势力宦官和外戚,都已经退场了,没有掌握大权。蜀国那个畸形的体质就不去深究了,有其历史特殊性。 曹魏九品中正制后,世家上位再无阻碍,司马家作为世家大族建立西晋,便是标志之一。 东吴那边情况虽然不一样,但是世家大族垄断政治资源和决策权,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有意思的是后面一句:世家大族虽然已经夺权,但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夺权。 他们这些人,依旧是“赌客”的思维,而不是赌场的思维。 所以看西晋历史,会有一种浓厚的割裂感。一方面世家大族掌控了权力,一方面,他们又互相倾轧你死我活。 以至于把赌场弄关门破产了。 一直到东晋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在政治上才相对成熟,熟练的玩起了类似周天子诸侯的那种稳定模式。 所以东晋是老登的时代,而三国后期乃至西晋则是疯癫离奇,和不断探索新玩法的过渡期。 有些读者的评论我看了,有的可能是同行在阴阳,有的只是不太了解这个时代。 总之我都不想反驳,争个对错没有意思。 对社会背景,历史背景深入了解后,同一件事就会有不同的结论。站在不同的楼层上,看到的可能是不同的风景,虽然风景本身就摆在那里,只是观察角度的不同而已。 今天就科普到这里,后面几个问题下次再说。 (本章完) 第78章 人心如流水(下) 第78章 人心如流水(下) 泰山郡奉高县内的某个大宅内,豪门宴会如期举行,其俏程度几乎闪瞎了李婉的眼睛。 她虽然身着蜀锦做的襦裙,配合英挺而俊美的面容,在宴会中好似一朵绽开的白玉兰,引得各方关注。 但是没人上前来跟她打招呼,官宦家的女眷,几乎都把她当透明人看待。 女眷们的聚会,似乎比寻常官员宴会更加势利眼,从羊徽瑜身边围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娘子和大娘子们,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趋炎附势的气息扑面而来。 至于羊徽瑜这个主人,却能将宴会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从容不迫的和面前来来去去的女人们说笑着。 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自信。 宴席就摆在院子里,一共几十张桌案和流水席差不多,菜品种类有大几十种,每一样都是用许多小碟子装,拿着就能边吃边玩。 菜品色香味俱全,其中许多,李婉都叫不出名字来。 如果只是吃个流水席,倒也无甚稀奇。 关键是羊徽瑜居然还组织众女眷,在庭院的小溪里,玩起了曲水流觞,猜谜得宝的游戏。 非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子,压根就领悟不到其中的雅趣,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玩! 李婉过往也只是听说过,还是头一回见到。 “表妹感觉如何?” 看到李婉在发呆,羊徽瑜走上前来询问道。不远处那位身材肥硕的梁夫人,正在对盘中美食狼吞虎咽。整场就她一个人在猛吃,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这人似乎天然就跟周遭的女眷们不一样,有点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羊徽瑜瞥了梁夫人一眼,叹了口气对李琬说道:“你与石郎君有夫妻相,那位梁夫人,也跟梁太守也有夫妻相。” 其中揶揄之意溢于言表,李婉看了看梁夫人,差点没笑出声来。 从这话里头就知道,泰山郡的梁太守,只怕也是个脑满肠肥的人物。 最起码到任之后是这样了。 羊徽瑜目光犀利,观察敏锐,对外人的看法也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唯一不同的,只在于她会不会当面去说而已。 正在这时,那位有些“富态”的梁夫人,似乎是吃枣子噎住了。整张脸忽然呈现出青紫,双目瞪圆了,捂住喉咙拼命要呼吸,却没法进气也没法出气。 徐莹急急忙忙跑到羊徽瑜身前,惊慌失措禀告道:“瑜娘子,梁夫人吃东西喉咙堵住了,不能吐气,是不是请医官来看看。” 听到这话羊徽瑜也有点慌神,这样的状况,她从前没有遇到过啊。以前她所在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不曾出现过有人暴饮暴食而不能呼吸的事情啊。 怎么今天就蹦出来一个奇葩呢? “瑜娘子,现在就要救人,等医官来了,人也没命了!” 李婉对羊徽瑜提了一嘴,随即便走上前去站在梁夫人身后,将对方粗壮的双腿分开形成一个三角。随后,李婉从背后环住梁夫人,手放在这胖女人的腹部。 她双手握拳,拳心向内向上,用力挤压梁夫人的腹部。 这女人真胖,李婉手臂没那么长,差点够不到位置。 很快,随着李婉的“挤压”,梁夫人猛的咳嗽了一下,一颗枣核像弹弓打出的石子一般飞了出来,掉到地上。 梁夫人拼命的咳嗽,边咳边吐,许久之后面色才恢复正常。 一旁紧张屏气凝神的羊徽瑜和徐莹,这才长出一口气。梁太守的夫人若是死在宴会上,这件事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即便泰山羊氏在泰山郡类似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也要给梁太守一个交代。 不过这位太守夫人今日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丑态百出,自然是没脸在这里待下去。恢复过来之后,她上前对李婉道谢,又跟羊徽瑜客套了几句,便在家仆的护送下仓促离开了宅院。 说是灰溜溜逃跑也不为过。 她一走,李婉立刻就变成了整场宴会的焦点,上前和她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羊徽瑜若有所思打量在一旁忙着应酬的李婉,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石守信如此迷恋这个年轻的小女人了。 “不得不说,司马炎确实有点眼光啊,难怪念念不忘。” 羊徽瑜双手放在背后,看着李婉自言自语道。 …… 石守信进入帅帐的时候,钟会正在看书。见他进来了,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他说道:“这文章说得挺有意思的,你也看看?” 钟会居然想和石守信讨论“文学”了,说明如今他对于石守信明显的高看了几分,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高傲了。 当然了,后者对钟会的小心思完全不在意。必死之人,不值得去结交和规劝。 “谯周的《仇国论》?” 石守信拿起竹简,这才发现居然是名篇。 不过这篇文章他老早就看过了,毕竟是好几年前谯周就已经写了这篇,流传甚广,而且他前世也看过。 这篇文章观点鲜明,人们对它的看法也是两极分化,泾渭分明。 “看来你也曾经读过对吧?感觉如何?” 钟会笑道,那样子看起来很随意。 “确实读过,蜀国人心尽失,只要魏军入蜀地,刘禅必降。” 石守信非常确信的说道。 钟会顿时面露好奇之色,他指了指面前的软垫说道:“坐下说,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高论。” “蜀国立国,就是不承认魏国乃正统,所以必须要北伐,一刻也不得耽误。 谯周明言北伐劳民伤财,却没有被惩治,那显然是很多人感同身受,只是不愿意当出头鸟罢了。 刘禅即便是杀了一个谯周,还有许多谯周,永远都杀不完。 由此可见,蜀国疲惫,民怨沸腾已经不堪再战。 民心如水,君王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如今看来,蜀国这艘船,要翻了。” 石守信面色凝重说道,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钟会点点头,不置可否,并没有说赞同还是不赞同。但心中对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还是很认可的。 看来,自己从前确实是看走眼了,这个石守信不可小觑啊! 钟会在心中暗道。 “对了,邵悌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钟会忽然开口询问道,转换话题非常突兀,几乎就是令人猝不及防的那种。 “回大都督,邵悌直言大都督要反,让下官盯着点,有事速速通知大将军。” 石守信一脸谦逊谨慎的神态,小声回答道。 钟会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依旧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邵悌是司马昭的心腹,又在大将军府内任职多年,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 正在这时,钟会拍了两下巴掌,从军帐后门走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亲兵。 “搜身,搜仔细点,不要动粗。” 钟会面色平静下令道,可谓是说翻脸就翻脸,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那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走上前来,立刻对石守信搜身,将所有搜到的东西,都放在钟会桌案上,摆好了让这位大都督观摩。 桌案上摆着的东西不多,且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唯独有一迭纸上面画的东西很有意思,像是某个物件的草图。 虽然不知道这草图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无论如何,都与钟会的期待相去甚远。 总之,桌案上这些东西,都是“无聊的货色”,压根不是钟会想找的。 “可是搜仔细了?” 钟会沉声问道,那两个亲兵一齐作揖行礼,顿时吓得满头大汗。 钟会摆摆手,示意这两人离开军帐。 “司马昭权势熏天,为了郭太后遗命,钟某现在是在做掉脑袋的大事。 这点谨慎,你可以理解吧?” 钟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下官无妨的,不过身也搜过了,应该可以证明下官清白了吧?” 石守信不卑不亢反问道。 “那是自然,刚才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你不要介意。” 钟会点点头道,似乎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在他看来,石守信是同情曹氏的人,自己打出郭太后的遗命,那对方就应该无条件听命。 石守信感觉后世离谱女频网文并非空穴来风,这般想当然之人也不是没有,譬如眼前钟会便是如此。 “现在就看邓艾能不能击破江油关了。他若是不能入蜀,我这十多万大军,也只能返回汉中再做计较。大军回到汉中,仓促行事,只怕后果难料。” 钟会哀叹道,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 “大军若是无功而返,郭太后遗命该如何执行呢?” 石守信疑惑问道,他一定要弄明白钟会的意图。 “还能如何,在汉中举起义旗,号召天下义士勤王而已。这十多万兵马,也不是泥捏的!” 钟会正色说道,看上去自信满满。 他一会自信,一会露怯,让人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想的。 石守信心中不太看得上钟会的神经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行礼。 看得出来,钟会其实有点慌的,只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掩藏得很好罢了。钟会现在已经无法确定魏军如果不能入蜀,返回长安以后司马昭会不会对他开刀。 毕竟,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司马昭既没有明说要把钟会如何,钟会也没有公开举起反旗要如何。二人都还处于互相算计的阶段,远没有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钟会知道司马昭想杀他,司马昭也知道钟会知道,双方心照不宣,表面上还是一副君臣相得的姿态。 “杜预的部曲,归你接管。再加上原本归你节制的刘钦部,加起来应该有两三千人了。 待入蜀之后,你听我号令行事。事关郭太后遗命,容不得半点差池。” 钟会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一脸严肃。 “明白,这些兵马,入蜀之后是要办大事的。 请大都督放心,石某到时候听命行事,不会造次。” 石守信点点头道,信誓旦旦表忠心。 对于他的知情识趣和脑袋活络,钟会感觉非常满意。或许是他的前半生太顺利,没有经历过重大挫折,所以对在下层泥坑里摸爬滚打的人,不太有同理心,或者说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在过日子,也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 “到时候有心算无心,我们胜算很高。你掌控的这些人马,就是胜负的关键所在。” 钟会一边说,一边递给石守信一张军令,上面写着:因杜预回洛阳养病,特命石监军(假节)暂代领军,与刘钦部一同归其节制,合兵一处驻扎。 然后他又写了一封调令,让石守信守住白水关,不许任何军队通过此关。无论是什么人通过,哪怕是司马昭要来,石守信都要速速派人来报,不许直接通过。 这个任命不可谓不重了! 白水关的位置十分要害,东连阳安关,北接阴平,西面就是汉寿。 堵住这里,汉中和陇右的魏军都过不来。 “听好了,你麾下这些人,只是临时听命于你的,不要妇人之仁。 必要时候,要用雷霆手段掌控军队,无须忌惮杀人。” 钟会冷着脸对石守信吩咐道。 现在被石守信节制的人马,有杜预麾下的,还有来自魏兴郡的郡兵,也就是刘钦那帮人。 这两三千人马就分了两部分,互不统属互不熟悉。 钟会一点都不担心石守信背刺他,因为要背刺大都督,光石守信那点威信还远远不够。 对方暂时统管两部兵马就已经很难了,哪里还顾得上搞事情啊。 “请大都督放心,末将这便启程。”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随即拿着任命书就走。 (本章完) 第79章 示之以诚 第79章 示之以诚 阴平小道有个巨坑人的地方。 要攻取涪城,就必须带兵走阴平小道直插江油关。此关天险自成,其地群山环抱,涪水中流,乃是典型的依山傍水格局。 江油关的关口险峰壁立,直插云天,关下江流湍急,浊浪翻卷。若要从这里入蜀,便只有沿着涪水南下一条道可以走。 而直插江油关,就必须经过摩天岭。 其岭北西坡度较缓,南面则是峭壁悬崖,无路可行。也就是说,当邓艾带兵从较为平坦的北坡,来到摩天岭的时候却发现,前方没路了。 当然了,也不是真的“没路了”,而是没有人走的路,猿猴应该还是可以下去的。 眼看已经走到此地,难道打道回府么? 邓艾看着摩天岭南面的悬崖发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走了快两个月啊,结果就这? “邓将军,您看这摩天岭……下不去啊。” 师纂有些紧张的劝说道。 邓艾这疯老头,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这一路,很多搭桥修路的士卒死亡,很多翻越险地时有人不慎坠亡,那不是几个几十个,是成百上千的死啊! 其中失足跌落山崖的,走路被落石砸到的,攀爬时坠入山谷的,一抓一大把,尸骨都无人安葬! 如今部队已经大面积减员,不少人摔伤。 但是邓艾不改初心。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不在乎输不输,他只要赢。 输了,也不过是死而已,早死几天又如何呢?邓艾根本不考虑退路。 为了赢,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邓艾不怕死,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将士也不怕死啊。师纂就很怕死,特别是害怕死在偷渡阴平的路上! 然而邓艾却指着摩天岭下面那条蜿蜒的小河说道:“我们下山,师将军你看,那就是涪水了!江油关已经不远了!” “下山?这摩天岭怎么下?” 师纂指着南面的悬崖峭壁询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人,可不是猴子啊! “全身裹着毛毡,然后就这样顺着山崖滚下去就行。” 邓艾面不改色说道。 “要滚你滚,师某是不滚的。” 师纂呵呵冷笑道。 “谁不下山,军法伺候!” 邓艾拔出佩剑,杀气腾腾看着师纂!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一旁的亲兵们都看傻眼了,不知道应该上前帮谁。 “邓将军,您别冲动,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啊。” 师纂连连后退,抬起双手摇晃着,示意邓艾不要激动。这老头脾气差,动不动就拔刀,太坏了! 此刻师纂满肚子委屈。 滚下山的话,也不是不行……可谁先滚呢? 师纂看向邓艾,想说话却又紧紧闭嘴。 总不能让他先滚吧? “邓忠,你先来!” 邓艾指了指自己的长子说道,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信得过的只有儿子! “父亲,这有点高啊。” 邓忠看了看摩天岭南面的陡坡,脸上出现一丝畏惧,强装镇定问道。 他满脸苦涩,想说“不”却又不敢开口。 “你不裹着毛毡滚下去,我就先杀你,然后用毛毡裹着你的尸体滚下去!” 邓艾手中依旧握着佩剑,说话的时候杀气腾腾。 这下一旁的师纂也服气了。 玛德,对同僚狠,对儿子也狠,邓艾是真不忌惮杀人的! 这老头是真的疯魔了! “众将士听好了,功名富贵就在山下,只等着我们去取! 现在邓某让自己的长子先裹毛毡而下,等他下山,若是安然无恙,你们再接着下! 到时候,谁不听军令,斩立决!” 邓艾对着一众亲兵与副将们高喊道,听到他的话,人人脸上皆是血色全无,但没有一个人敢犟嘴。 谁犟谁死! 很多时候,主将的决心就是士兵的胆魄。既然邓艾已经豁出去了,那么这个时候谁站出来反对,就会被邓艾顺势斩杀以儆效尤! “父亲,我去了。” 被毛毡裹得严严实实的邓忠,一脸幽怨的看着邓艾说道。 “给你记功!” 邓艾看向邓忠,脸上只有肃杀,没有一丝慈爱。 军中无父子,战阵论输赢。 其他都是废话! 打仗是一个极端重视绩效的活计,能赢便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个前提下,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包括主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邓忠裹着毛毡在山坡上翻滚着,好像一根圆木。 邓艾也好,师纂也罢,还有军中那些副将偏将牙门将,都盯着渐行渐远的邓忠,等待着他平安无事抵达。 然后找根树枝,将一面旗帜挂在树枝上,挥舞给山顶上的人看。 有旗帜飘荡,那就说明这个办法可行。 如果没有,那就是邓艾死了个儿子,仅此而已。 此时邓艾也非常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山下,可惜邓忠已经滚没了踪影。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山下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心中冒出一个疑问:难道邓艾的长子邓忠,就这么摔死了? 他们又时不时看向邓艾,暗自揣测对方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谁也不敢跟邓艾说话。 连呼吸都带着小心。 正在这时,眼尖的师纂好像看到了什么,他指向山下高喊道:“快快,快看!那是什么!” 一面鲜红的旗帜在舞动着,哪怕在眼中只是一个小点,但也能分辨出来,那是邓忠抱在怀里的旗帜。 人没死! 这条路可以走! 这时候邓艾也看到了,紧绷着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传我军令,分批下山!” 邓艾大吼了一声,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功名利禄,就在眼前! 亲兵队一个个都拔出佩刀,列队整齐,让开了一个缺口。尽管有成功的案例,但大部分士卒来到这里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写满了惶恐不安。 不过没人惯着他们,亲兵队的人将一个又一个士卒裹在毛毡内,随即将他们如圆木一般的推下山崖。前面的下去了,后面的跟上来。 有人事到临头,恐惧得全身发抖,压根就不想下去。邓艾见状,上前直接一脚,将裹着毛毡的士卒踹下山崖。 一波接着一波,放眼望去,山崖下似乎有很多“圆木”躺在那里不能动弹,里面的人似乎是滚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巨石,直接被撞死了! 师纂在摩天岭的山崖上看得心里发毛,腿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师将军,这边请吧。” 山崖上已经没几个人的时候,邓艾满脸笑容对师纂做了个请的手势。 师纂看了看邓艾身边已经拔出佩刀的亲兵,吞咽了一口唾沫。 …… 蜀有三关:阳平、江关、白水。 阳平便是阳安关,而白水便是白水关。此地有一条河,名为“白水”,又叫白龙河。 白水关因此而得名。白水注入一个湖泊,名为“白龙湖”,风景秀美。 这里西边接着阴平,东面连着阳安关,南面便是汉寿,可谓是入蜀的一处关键节点。 石守信带着孟观来到白水关的时候,刘钦等人和他麾下的魏兴郡郡兵还没到,不过杜预的部曲却已经从阳安关赶来,在此等候多时了。 因为伐蜀魏军内部“股权”混乱,所以部曲换防,将领换防的事接二连三,私底下暗流涌动。 将“指挥部”设在白水关城楼之后,石守信就在城楼签押房召见了马隆。 二人落座之后,石守信随手拿起桌案上竹筒里插着的一根竹签,在上面写下“杨茜”和“杨康”二字。 他将竹简递给马隆询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马隆脸上出现一丝惊讶之色,随即点点头道:“马某曾经是杨康的幕僚,至于他女儿……自然是见过的,只可惜,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杨康曾经是令狐愚的忠实支持者,但当令狐愚因病暴毙后,杨康立马跳反。最后还是马隆办的丧事。 因为这件事,他跟杨康已经割袍断义。 “杨茜曾是我的妾室,去年死于一场瘟疫。” 石守信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他不太喜欢杨茜这个女人,觉得她非常势利眼。 可对方毕竟给她生过一个女儿啊。 “唉!” 马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叹一声,觉得惋惜。 眼看铺垫得差不多了,石守信忽然问道:“杜元凯(杜预)临走前,有跟你交待什么吗?” “只是说一切听从石监军指挥,没有其他。” 马隆沉声说道。 “你是他的亲信对么?若不是如此,他不可能留你看顾大局。” 石守信微微皱眉,这个马隆始终都不肯表态,他也只能把话讲明白了。 “石监军如果这么认为的话,那也可以说是这样的。” 马隆不动声色暗示道。 石守信点点头,眼前之人,谨慎小心,可用! 看来,杜预是对自己托付大事的,这份信任很难得了。 “你看看这封信。” 石守信将杜预留下的那封信递给马隆,对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立刻对他作揖行礼道:“一切谨遵石监军吩咐,马某在所不辞!” 态度热情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满是防备了。 事实上,马隆得杜预嘱托,他跟石守信又没什么往来,同样不敢完全相信这个人。 石守信和他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如今的局面,已经有些危险了,杜元凯之要务,已经由我接手。 入蜀之后应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石守信面色沉静询问道,双目与马隆对视。 “回石监军,末将只听您一人军令,仅此而已,并不需要明白该做什么。 末将只是一把刀,所以不需要明白军令。” 马隆沉声答道。 果然,经历过淮南之乱的人,脑子就是不一般,难怪杜预推荐此人给自己。石守信心领神会,当初的救命之恩,杜预是掏心掏肺在还。 “如此甚好。” 石守信凑到马隆耳边低声说道:“若是能入成都,那边蜀军的数量可不少。千万不要以为钟会没有手段。” 这! 马隆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说法可是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仅仅对付钟会,那么只需要把握住部曲的忠诚就行了。马隆确信,他麾下这支队伍,一个个都是司马家的铁杆,要不然也不会让杜预这个司马家的女婿带队。 可蜀军要是参与进来,情况就变得有些微妙。光队伍忠诚不够,还需要能够打赢! “厉兵秣马吧!如无意外,邓艾会赢,我们也会轻松入成都,那时候才是决战的开端。” 石守信拍拍马隆的肩膀说道,从腰间摸出一张手帕递给对方,示意马隆擦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石监军,钟会到时候能掌控的蜀军兵马有多少?” 马隆有些心虚的询问道。 他麾下只有一千多人,并不是战阵厮杀的兵员,而是有点类似于特种兵,适合小队规模战斗,负责擒杀军中将领,搜捕城内官员等活计。 真要遇上成千上万的蜀军精兵列阵而来,那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 “多的话可以有两三万,少的话,或许一个也没有。” 石守信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姜维投降以后,能控制多少蜀军,这些蜀军当中,又有多少人愿意跟随他一起搞事情。 “石监军,这情况,跟杜元凯说的不一样啊。” 马隆苦笑道。 杜预所说,只是让他们听从石守信号令,在关键时刻冲击中军大帐,逮捕钟会及附庸钟会的一系列将领。 这种情况下出手,魏军内部是不会反抗的,包括钟会的亲兵在内,很可能顺势就投降了。 但要是有姜维和他麾下的蜀军参与进来,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大丈夫建功立业,从不抱怨敌人如何!倘若一切都准备好了,那还要你作甚? 功勋只在三尺剑上,你怕了?” 石守信反问道。 “末将当然怕,只是怕也没用啊。” 马隆叹息说道,早已不复之前的冷静淡定。之前淡定是因为心中有底,绝对能掌控住麾下部曲所以不慌。 现在他哪里淡定得起来。 “放心,我们不是在单打独斗。” 石守信嘿嘿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本章完) 第80章 各自的输赢 第80章 各自的输赢 摩天岭以南,涪水岸边的江油关,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守住了山谷的出口。 这是进入蜀地的最后一道关口,平日里人迹罕至,防守也很松懈。 这天下午,江油关北面的山谷,出现了一支穿着破破烂烂的军队,依稀能看出黑色的军服。 只有步卒没有马匹,若不是还扛着旗帜,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民。 然而,他们正是邓艾所率领的魏军。翻越了七八百里艰险山路,抵达江油附近的魏军“残部”。 “父亲,前面就是江油关了!不到五里地!” 远处跑来的邓忠来到邓艾身边,一脸激动对他行礼说道,刚刚斥候跑去侦查了一番,江油关竟然毫无防备。 “莫慌,越是快到了,越是不能慌乱。” 邓艾冷冷说道,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 他双目如电,脸上看不到一点疲惫。 此地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啊! 邓艾心中暗道,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带人去前方侧面山坡侦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伏兵。” 邓艾对邓忠吩咐道。 邓忠稍稍犹豫了一下,现在他们已经没了马匹,所以前出侦查全靠两条腿,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眼看江油关都没防备,还有侦查的必要吗? 他心中犯嘀咕,却不敢违抗邓艾的命令。 于是在全军止步的情况下,邓忠亲自带着几个斥候前出侦查,这不查还好,一查却发现,距离江油关不到一里地的山坡上,埋伏着数量不明的蜀军弓手! 约莫有一千人左右,或者更多。 等邓忠回来禀告的时候,夕阳都已经挂天边,快要入夜了。 “父亲,前方有蜀军伏兵,但看样子数量不多,一千人顶天了。” 满头大汗的邓忠对邓艾禀告道。 邓艾身边众将都是面色微变,师纂在一旁低声询问道:“邓将军,您看这该如何处置呢?” 蜀军有伏兵,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搞不好姜维正部署兵马在这里等着邓艾他们呢! “趁着天将黑未黑,杀过去!” 邓艾拔出佩剑,指向前方说道,身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师纂看了看邓艾手中的剑,默默的将刚刚想说的话吞了进去,然后躬身作揖对邓艾行了一礼。 这老头已经疯魔了,为了赢,哪怕杀长子也在所不惜。 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呢? “邓忠,你带两千人,趁着夜色沿着山坡行进,击溃蜀军伏兵! 此战若败,你提头来见!” 邓艾冷冷下令道,并不因为邓忠是自己长子而宽容。 “得令!” 邓忠转身便走,准备组织部曲偷袭蜀军伏兵。 “师纂!” 邓艾转身看向师纂。 “请邓将军吩咐!” 师纂小心翼翼说道。 “你领两千兵马接应,一旦邓忠战事不利,你接应他回来。若是战况焦灼,你便增援他击溃蜀军。” 邓艾又下了一道命令。 “得令!” 师纂没有矫情,直接领命而去。这一路他吃亏都吃出经验来了,除了忍耐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就算要收拾邓艾,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提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田续,你带兵在此列阵,以防万一。” 邓艾对身边一位副将交待道。 “得令!” 田续领命而去,他的任务是原地建立防线,以防蜀军突袭。 下完所有军令,邓艾爬上路旁一座山丘,将毛毡垫在地上,随后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就这么沉沉睡去。 甚至打起了呼噜! 邓艾太累了,军中众将看他意志坚决,有如神助。然而,他们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邓艾已经是一个年过甲的老头,他只是靠一口气撑着,并无过人的武力和精力。 此刻,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了! …… 白水关地势居然比较低,属于是一群高山里面环抱的谷地,而非凸起的高台。 有白龙水流经这里,水源不缺,只是地域比较狭小罢了。 附近有一片规模十分惊人的墓地,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墓碑,沿着山脚下都是。 远的,到春秋战国;近的可以追溯到刘备入川,都是军人和他们家属的墓碑,记载着战争的残酷。大部分墓碑都已经被毁坏了。 这些人未必生于此,但都长眠于此。 看到这些墓碑,石守信难免生出怀着惆怅的心情,草草经过此地之后,他走进了白水关城楼附近的魏军军营。 此刻正是饭点,军营内士卒正在做饭。临时搭建的灶台上,有大锅正在煮东西。 铁铲在锅里搅动着,非常粗犷,让人瞧一眼就食欲全无。 石守信看到一个没穿军服的杂役,将一块淡黄色的大“圆饼”丢到锅里煮,却没什么香气飘来。他走近细细观摩,这个圆饼似乎是小米加工过的专用军粮,只要丢一大块到锅里,就能煮出十个人吃的“米粥”。 看起来跟小米粥差不多。 当然了,味道绝对不可能好,但便携性极强,似乎在制作时便已经将水分极致压缩。 从节省运力的角度看,这个做法是值得提倡的。只不过比较耗费人工。 “今日就吃这个?” 石守信板着脸问道,一旁的孟观面色纠结,似乎是有话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官爷,有这个吃就不错了,总比啃麦饭强啊。这是把粟(小米)蒸熟,晾干,反复数次后煮熟捞起做饼,再风干。 一块饼顶十人一餐。” 那个正在熬粥的杂役小声解释道。 石守信不动声色点点头,洞中窥豹可见一斑,魏军的粮草应该很紧张。在白水关这种地方,又没有接敌,无论多简陋,也应该吃新鲜饭菜才是。 然而正因为粮食缺口大,关中的粮食运到蜀地路途太远,所以导致运力不足。 现在白水关的守军又不打仗,那肯定是能省就省呗。 看来魏军这边的压力也很大啊!长期在汉寿屯兵,粮食消耗是天文数字,就算魏国的国力雄厚,那也是相对于蜀国而言的,粮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石守信在心中暗叹:蜀国如果能挡住邓艾这一波,说不定真能续命十年,可惜人心已经变了。 他又四处巡视了一番,所见所闻,都让他心沉谷底。 别处不知道,反正白水关这边杜预麾下的部曲,早就军无战心,吃的也不好,压根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 无论是放哨还是巡逻,都是有气无力的应付差事。至于平日里该怎么操练,石守信今日刚刚抵达也不太清楚。 邓艾偷渡阴平的事情,普通士卒并不知道,军官们也不可能跟他们说。所以,伐蜀之战已经结束,才是基层的共识。 至于剑阁……只要见过的就不会认为钟会能拿得下来! 悄悄来到城楼签押房,石守信屏退了这里的闲杂人等,他看向孟观询问道:“你刚刚有话想说么?” “石监军,卑职所见,白水关内守军实在是军心涣散啊。 若是入蜀,稍有变故,这支军队打得了仗么?” 孟观低声问道,一脸忧心忡忡。他不是瞎子,过往亦是在基层里面当亲兵。 一支军队什么状态,看一眼就知道了。 杜预一走,主将不在,部曲无人约束,私底下放纵也是必然现象。杜预是司马昭的妹夫,军中上下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可寒门出身的马隆算老几? 他的官职与威望都只能暂时管理这支军队,远远谈不上令行禁止。 如今军中表面上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实际上自上而下都只是在例行公事而已,悄悄摸鱼。反正伐蜀之战已经实质性结束了,等着大军班师回朝吧。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种状态当然瞒不过孟观,毕竟他也是个“打工人”,很了解军中基层的心态。 “言之有理,所以你有什么高招呢?” 石守信微笑问道。 话都说这里了,孟观肯定不能藏拙。 他小声建议道: “石监军,您不过是暂时统领这支兵马,要练兵也来不及了,只能让这支队伍打起精神来,让他们听从号令就行。 卑职以为,说那些虚的没有什么用。统兵嘛,一来施恩,二来立威,恩威并施下,便能令行禁止。 如今石监军新到,马隆或许会听命行事,但他左右不了下面人的想法。某些人阳奉阴违也难免。 石监军还是要先施恩,然后再立威才好。至于具体怎么做,卑职驽钝就说不清楚了。” 孟观非常谨慎的说道。 “你容我先思索一下。” 石守信轻轻摆手,建议孟观退下。 …… 等孟观离开后,石守信这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 签押房内极为安静,石守信的心绪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该说不说,现在的事态已经相当严重,只是还没有爆发而已。因为时局已经走到了一个不由他控制的十字路口了。 重点就是不可控但要命! 目前伐蜀军中博弈的几方,明面上有:邓艾、钟会、卫瓘,以胡烈为首的“告密派”,以李辅为首的“态度不明派”。 但实际上,暗地里还有两位重量级的人物没有露出水面,即:坐镇长安的司马昭,以及……蜀地暗搓搓谋划大事的姜维! 博弈的场合,并不在剑阁,而是在成都。 更要命的是,一旦大军抵达成都,就已经是“开牌”的最终阶段,而不是做准备的最初阶段。 也就是说,只要邓艾接受了刘禅的投降,那么“一计害三贤”剧本便会直接开启,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尘埃落定! 那个时候只有生死搏杀,压根不会给任何人酝酿准备的机会!短短数日,就会决出胜负,剩下的就是垃圾时间善后。 乍一看,钟会似乎处于绝对劣势,他压根没有多少亲信兵马,而且有一大堆将领明着反对他,暗地里打小报告。 钟会即便是要兵变,也是困难重重。什么郭太后遗诏,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戏码和遮羞布而已。 谁踏马会信这个,那真是脑子进水! 可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钟会的杀手锏并不在魏军之中,反而是姜维麾下的蜀国降军。 钟会利用这些军队,便可以控制魏军将领。 而邓艾,入成都后已经立下不世之功,他压根意识不到自己死到临头。 相信这位情商欠缺的主将,会在第一时间出局。 至于卫瓘,他的优势在于司马昭给的“持节”,在军中拥有最高决断权。可是他却没有军事指挥权,跟军中将领也是不熟。 只有在政令军令通畅的“女频模式”下,卫瓘的权力才有保证。乱起来之后,谁踏马管卫瓘是不是持节,是不是监军! 到时候谁的刀更快,拳头更大,谁说话就管用! 那么姜维如何呢? 姜维的优势,其实是心理上的。姜维和钟会的奖励机制并不相同。 钟会是要全胜才算赢,所谓全胜,是一方面压制住蜀国势力不造反,另外一方面控制这十多万魏军。最后他成为所有人的统领,剿灭所有不服。 想想就知道这有多难了! 但姜维的胜利却很简单,是杀一个就算一个,拖一个人下水就赢一子,他的奖励机制是“计分制”,分数越高越好。可以说姜维只要能说动钟会叛变那就算赢,后面的只看是小赢还是大赢。 这几方斗起来,各自有各自的优势,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目前看还很难说。 石守信并不觉得前世历史书上说如何,最后的结果就会如何。以他所知的情况看,钟会也不是没有准备。 至于胡烈和李辅这两帮将领,他们也是随波逐流的,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扛旗帜才行。 “我也是在走钢丝啊!” 石守信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现在是假意跟钟会亲密,到了成都后,也只能见机行事。跳船是一定的,但什么时候跳,就很有讲究了。 钟会并不会完全信任他,只是因为实在是无人可用,这才退而求其次让石守信领一部分兵马罢了。 石守信暗暗揣摩,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所谓的“先知”,钟会、姜维、邓艾、卫瓘手里有什么牌,他一清二楚。 这件事的终点他也知道,那便是钟会失败,蜀地成为晋国的一部分,嗯,晋国马上就会建立了。 司马家需要用“开国”这场盛宴,去款待支持他们家的世家大族。不建国,怎么论功行赏呢? “或许,真正的底牌,便是于一支如臂使指的军队。”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他依稀记得那句名言:有组织的少数,可以打败无组织的多数。 几千人不算多,但如果组织严密,掀起或者阻止一场政变,已经足够了。 问题最后又回到孟观刚刚所说的那些:要掌控住杜预麾下的这支部曲! 可是,要怎么去掌控呢? 石守信犯了难。 (本章完) 第81章 一定要打进成都 第81章 一定要打进成都 江油关城头签押房内,一个身形微胖的官员,正在来回踱步。他叫马邈,江油关守将,却只是一个文官。 江油关这个地方,属于蜀汉的“二线关隘”,理论上说,魏军是攻不到这里来的。 不过,天杀的姜维,居然让一支魏军从阴平那边溜进来了! 马邈害怕极了,于是他在江油关附近的山坡上设伏,打算赌一赌运气。守城是守不住的,江油关自建安二十四年兴建开始,就没有遭遇过战争。 伴随着蜀地民力的枯竭,江油关的防守也形同虚设,有和没有差不多了。 踌躇了一夜,当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一队蜀军溃兵来到江油关前,哭喊着让马邈开城门,还说魏军已经击破伏兵,正准备攻打江油关。 马邈连忙下令开城门,让那些溃兵进关。 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马邈急得团团转,找到江油关的关都尉(官职名,负责把守关隘的军事长官)询问道:“如今魏国大军近在咫尺,我军设伏不成新败,为之奈何?” “为今之计,为保全地方,只有降而已了。” 这位关都尉叹息道。 任你牛逼轰轰,没有兵马也是枉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现在,江油关已经没有兵马了。 “如此也好,我现在便拿着印信在江油关城下等待魏军进城吧。 此番投降乃是马某一人所为,与尔等无关。” 马邈耷拉着肩膀说道,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被抽干。他身边僚佐闻言皆是无奈叹息,他们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试过了,但是没用。 马邈妻子李氏,去年在涪水岸边不慎落水淹死,搞得他如今也是万念俱灰。魏军若是大开杀戒,杀他便是,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马邈拿了印信,将其装在一个包袱里,拿木盘托着。他下令关都尉将江油关城门打开,然后就这样跪在城门前,双手托举木盘,既不起身,也不说话。 如同一座带着耻辱意味的雕像矗立在大门前。 很快,得知江油关动静的邓艾,便带着麾下士卒小心翼翼的来到城关前。他们已经失去所有的马匹与车辆,军服因为一路爬山涉水磨损,而变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就跟乞丐差不多。 但他们赢了,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邓艾看到马邈跪在地上,连忙上前将对方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说道:“我若不慎,便中了你的埋伏,何必跪下求饶呢?邓某不才,也知道军法如山,必不会毒害江油百姓。” 马邈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起身作揖行礼,跟在邓艾身后一言不发。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投降之人就别找什么尊严了,保住小命要紧! 现在可不是装逼的时候! 魏军邓艾部兵不血刃接管了江油关,进关之后才发现,关内库房多有兵器、箭矢、粮秣,还有一些驮运货物所需的牲畜和两轮车。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遇到枕头!沙漠里快渴死时遇到甘泉! 得知江油关辎重颇丰的邓艾,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大军休整了一天之后,邓艾将军中各部主将都召集到城楼签押房内商议大事,主要是下一步行动应该如何。 “诸位,如今士卒们都吃饱喝足了,兵器箭矢也不缺,除了骑兵不够之外,其他的都不缺。 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呢?” 邓艾环顾四周询问道。 邓忠、师纂、田续等将领都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建言。 “邓将军,要不我们就扼守江油关,然后通知大都督,两面夹击剑阁,则必破姜维。 姜维败,则蜀国亡,如此邓将军便立下了不世之功,将士们也都累了。” 师纂见没人开口,不得不硬着头皮建言。他的意见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在江油关苟住,看看情况再说,必要时从剑阁背面插姜维一刀。 “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那个叫田续的军官附和师纂道。 他们这些将领,其实跟师纂一样,都是被邓艾逼迫才勉强同意偷渡阴平的。眼看现在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可以算得上死里逃生了。 谁还愿意继续瞎折腾啊!钟会手里有十多万大军呢!他们怎么不着急? 听到这些话,邓艾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很快,又有人陆续发言,基本上都是说要跟钟会打配合,还有人说如今到江油的不过万余人,蜀地起码还有数万兵马,不可小觑之类的。 真要打起来,他们未必能占什么便宜。 “先给大都督送封信再说。” 邓艾冷不丁来了一句,随即起身就走,看上去很不高兴。 入蜀后的第一次军议,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 深夜,邓艾巡查完兵营,闷闷不乐回到城头签押房,一个人枯坐在屋内的石凳上发呆。将士们都已经歇息,有些甚至是在民舍里住着,可算是松了口气。 但邓艾却压根开心不起来。 他麾下这些人,完全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想得最远的,也就给钟会帮帮忙,没有一个人想过要一路打到成都。 如果凡事都指望钟会,如果只会眼巴巴盯着剑阁北面那十多万大军……那要他们这些将领何用? 中流击水方显英雄本色!这帮懦夫!只配跟在别人身后吃屁! 邓艾气得一拳砸在石桌上,对手掌的痛觉丝毫无感。 正在这时,邓忠推门而入,看到邓艾在那生闷气,于是小心翼翼询问道:“父亲,您还没睡啊?” “如今这时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邓艾没好气的说道。 邓忠坐到他对面,疑惑问道:“父亲,众将不想折腾也有道理,江油关的险要,不仅对我来说是这样,对蜀军来说也是一样。我们兵马只有万余人,还缺马匹。一路杀到成都……只怕是力有不逮,还不如引而不发,让姜维首尾不能相顾。” 邓艾点点头,不置可否。平心而论,邓忠的建议还是很中肯的,他们本来就是一支偏师,如今孤军深入后勤断绝,一场败仗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稳妥一点,是人之常情。 邓忠看邓艾似乎听进去了,继续劝说道:“父亲,士卒们翻山越岭七八百里,死伤无数,为的就是获取功勋。现在好不容易入蜀了,战功已经拿到手了。要是死于战阵,会觉得非常吃亏,故而不肯用命。真要打起来,只怕是……胜负难料。” 不得不说,邓忠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可是,这样中正平和的建议,不是邓艾想听的。 其实邓艾也知道,他占了江油关,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蜀国没有兵马来讨伐他,精兵都在剑阁。 坐在这里等,就能等一个偌大的功勋,既然躺着就能赢,那为什么要去冒险搏一个富贵呢?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说的道理为父都明白,只是我不甘心啊。我要灭蜀国,我要以灭国之功彪炳青史! 怎么能在江油关停下来呢?如果现在停下来,那之前的苦头不就白吃了吗?” 邓艾皱着眉头反问道,双目瞪圆了,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不得施展。 面对邓艾的问题,邓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问题就好比是:得癌症的是我不是你,所以当然是我急你不急。 要如何劝说?没法劝说。 邓艾已经六十多岁,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领兵了,他能不着急么? 没有骂师纂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已经够客气了! 人与人的境遇不同,想法也就完全不同。 “这样,趁着蜀军还没反应过来,明天便出击涪城。 如果蜀军堵住口子,让我们在江油关不能动弹,那就被动了。” 邓艾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邓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邓艾已经陷入癫狂的模样,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众怒难犯啊。若是将校士卒们都不答应,您说什么也没用。” 邓忠苦劝道。 “那,你明日带着斥候出去侦查,回来以后,就谎称绵竹那边有蜀军异动。 到时候,谁要是不肯出击,谁就是畏敌不前。斩立决!” 邓艾板着脸说道。 这踏马也行? 邓忠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类似的事情,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出现,春秋时期的各种浪战,什么幺蛾子没有?还有车夫直接把主帅绑票到敌军大营的呢! “如此……也行吧。” 邓忠无奈点头应承了下来。谁让他是邓艾的长子呢? 上阵父子兵,他都不帮邓艾,那谁来帮邓艾? “我们一定可以打进成都!” 邓艾按住邓忠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说道,那张苍老而疲惫的面庞,让邓忠看了心疼。 …… 钟会原本想让石守信带兵屯扎阳安关,但半路上改了主意,究其根源,就是得知邓艾偷渡阴平了。 所以守阳安关已经毫无意义,司马昭的兵马可以走阴平道直插白水关。 不过石守信到了白水关以后,钟会的下一份军令却一直都没有来,大概他是真的笃定让石守信守住后路,不让司马昭的亲信来汉寿逮捕他。 这天一大早,冥思苦想一晚上的石守信,就把马隆叫到了白水关城楼的签押房。 “不知石将军传唤末将来此,所为何事呢?” 马隆一脸迷惑询问道,不知不觉中,他对石守信的称谓已经从“石监军”换成了“石将军”。 “昨日石某巡查大营,发现士卒们吃得都很差啊。饭都吃不好,如何打仗呢?” 石守信开口询问道,语气很平淡,似乎并无指责的意思。 马隆叹了口气答道:“军粮运输不便,走褒斜道到汉中便已经是到头了。现在还要大量供给汉寿前线十万兵马,后方自然是吃得少了。军中配给如此,末将也没有办法。” 他忍不住抱怨了一番。 马隆说的是实话,钟会在前线和姜维对峙,对于粮草的需求,早就不是大军刚进汉中那个时候了,这还不提他“吞并”了诸葛绪麾下的那三万人。 “我们不是大都督,我们没有资格去体谅他。现在石某管着这支军队,就要让将士们吃得好,用度不缺,那必须要想想办法。” 石守信一本正经的说道,看起来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本章完) 第82章 投名状 第82章 投名状 在魏晋时期,怎样改善改善军中的伙食? 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高明的厨子哪里找不到?世家大户家中的珍馐海味,那不都是厨子做出来的嘛。既然大户老爷们能吃得满意,大头兵自然也能满意。 但这个问题说麻烦也麻烦,因为无论是买食材还是做饭,都需要钱,或者和钱类似的等价物,比如绢帛等。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就是啥都办不成! 可是哪里去搞钱呢? 马隆听懂了石守信的言外之意。军中肃杀,耕田织布那是不会的,唯一会的便是杀人。 而专业杀人的士兵,搞钱的办法有哪些呢? 石守信的话绕来绕去,不过“劫掠”二字而已。 马隆长期从军,自然是明白此事。 “石将军,您的意思末将明白。可是白水关就这么大,自古以来就是戍守之地,本地百姓也多半是军属,榨不出几斤油呀。 咱们就算是劫掠此地,又能捞到多少粮秣呢?” 马隆小心翼翼问道。 石守信右手食指敲击着石桌,板着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石守信不说话,马隆又问:“石将军,白水关没有油水可榨,但汉中还是有的。只是那边并非我部辖区,贸然行动恐怕……”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石守信“恍然大悟”,然后笑眯眯看着马隆。 “石将军,这,这……虽说可以,但确实不太体面啊。” 马隆察觉上当,讪笑辩解道,生怕石守信把他给坑了。 “汉中的大户,支持蜀军对付我们,这些人颇有家资,形同肥羊。 从他们身上割肉,让麾下将士们好好吃顿饭,我看就可以嘛。 这不叫扰民,这叫天道补不足而损有余,我们这叫替天行道! 对了,汉中这里的大户,谁最肥?” 石守信压低声音询问道,对于这一块,他当真是两眼一抹黑。 “这个不好说,不过张鲁曾经在汉中投降,张家的家底应该很厚。” 马隆若有所思道。 石守信摇摇头道:“张鲁后人不在汉中了。” 他记得张鲁的后人跑江西去讲学了,创立了“天师道”,汉中这边只怕……没什么家业。去也是白跑一趟。 但汉中本地一定会有世家大户!以及他们所居住的庄园。旧的走了,会有新的站起来! 权力没有真空,一旦失去,马上会有新的替代来填补! “此事你觉得如何?” 石守信看着马隆询问道。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可真不小,追究起来是要掉脑袋的!马隆心里有点慌。 “石将军,大将军的意思,应该还是以稳定为主。” 马隆很是隐晦的提点道。 “大将军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办事的时候,我们并不是魏国的官军,而是不穿军服的义军呀。替天行道的义军。” 石守信嘿嘿笑道。 劫匪去抢劫,还要在脸上套个丝袜呢!难道他们去汉中“办事”的时候,都不知道换身衣服? 那样的话,活也干得太糙了! “石将军,事情不是不能办,而是末将觉得对您的名声不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马隆苦劝道。 “马将军,我问你,你麾下将士凭什么拥戴你?他们从军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以为可以靠战功当上将军么?” 石守信面色平静反问道,毫不客气的撕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这年头,向上攀爬的通道虽然没有完全关闭,但中高级职位普遍都是世家大户子弟担任。 这个问题马隆没有回答,很多话说出来很丑,毕竟现实就摆在那里。 千里为官,只为吃穿;千里从军,只为粮饷。 其他都是虚的,锦上添的时候说说场面话还行,等要办事了,真金白银就要给到位。 一个军官能带着麾下士兵谋好处,就会受到底下士兵的拥戴,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什么为了皇帝打仗,为了大将军打仗,信这种口惠实不至的人,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当然了,所谓的“好处”分很多种,有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 平时吃得好不好,会不会被主将当牛马使唤,社会身份,荣誉感如何,都可以归类于好处。并不只有能不能按时拿到粮饷。 “入蜀之后,钟会要反!到时候一定有一场腥风血雨!你麾下这一千多禁军将士,那都是提着脑袋,跟我们一起在玩命! 不给足他们好处,谁给你卖命! 如果钟会给他们下令,让他们取我们的项上人头,你觉得他们是听钟会的,还是听你的? 平时不对他们好点,到时候他们就只会听上面的军令! 或者当看客不作为,出工不出力!” 石守信面色肃然说道。 “末将……受教了。” 沉默良久,马隆心悦诚服对石守信作揖行礼。 看到马隆已经被说服,石守信感慨说道: “名声固然很重要,但首先要有命去享受才行。 如果连命都丢了,要那些虚名又有什么意思呢?” “石将军,这件事既然要做,那必须先跟军中各级军官说明白道理。 上下一心,必能手到擒来。” 马隆附和道,看起来,他对劫掠汉中本地豪强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怕的只是违反军令而已。 汉中那些本地豪强,不是马隆的衣食父母。 石守信忽然想起前世石崇在当荆州刺史的时候,就带着麾下军队抢劫过往商贾,赚得盆满钵满。事后不但没有被惩罚,反而还因此升官了。 这真是个道德下限极低,低到深不见底的时代呀! “这样,军中将校,你一个一个的单独谈话。把那些态度犹豫或者直接反对的人都记下,办完这件事以后,把名单给我,我来处理。” 石守信点点头说道。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马隆领命而去。 等他走后,石守信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马隆”二字。 …… 一天之后,刚刚入夜,马隆就悄悄找到石守信,二人来到一个隐秘无人的城墙边上密谈。 马隆将一张纸递给石守信,沉声说道:“这些人,似乎不愿意参加此次行动,百般推诿。明确拒绝的,和含糊其辞的,末将都分别标出来了。” “不太好处理吧?” 石守信笑眯眯的接过那张纸收入袖口,看都没看。 “确实,若是搞个鸿门宴一类的宴会,邀约那些人赴约,很可能因为走漏风声提前败露,引起反噬。 这军中一旦内讧,钟会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马隆点点头说道。 军中将领怎么可能没有亲信,石守信随便一安排,事情很快就会传到苦主那边。 要动手,就不能用现在这支军队里面的人来办事,必须要引入外力才行。 对此,曾经在基层深耕的马隆心如明镜,忍不住提点石守信。 “无妨,刘钦的兵马很快就到白水关了。他们的人出马,必然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石守信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招数。 和那些禁军士卒不同,刘钦麾下的魏兴郡兵,都是一群苦哈哈。连特制军粮都吃不上,整天啃麦饭,那玩意硌嗓子,谁吃谁知道,一吃一个不吭声。 马隆欲言又止,似乎是觉得石守信办事有点保守,应该快点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如果现在动手,你刚刚去问了那些人,他们肯定心中有想法,也有防备,如何下手? 等刘钦来以后,我自有安排。这些人看到我们没什么实质行动,也就不当回事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将马隆的疑虑说了出来。反正这支军队是司马昭的,他杀起刺头一点都不心疼。 “还是石将军想得周到。” 马隆讪讪笑道。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说话,他觉得马隆是个老实人,执行命令或许还不错,但心思还是太单纯了点。 做这样的事情,就是得胆大心细,粗浅的套路大家都懂,成败在于细微之处。 正如石守信所言,一天之后,刘钦带着两千多魏兴郡郡兵抵达白水关。 和杜预麾下的这支洛阳禁军相比,刘钦麾下的军队就寒碜多了,军服又旧又破,缺少马匹。 只不过精气神完爆禁军,行军队伍齐整,显得非常肃杀。 本来白水关的位置够宽敞的,一千多的兵马人人可以住民居。然而等刘钦的人来了以后,白水关已经有三千多兵马,显得略有些拥挤,营房已经不够住,很多人需要住帐篷了。 石守信很公平,给白水关守军每人发了一个小木牌,一半木牌写着“单”,一半木牌写着“双”。 从下发木牌开始算起,第一天单号住营房,第二天双号住营房,谁也不吃亏。 无论是马隆还是刘钦,都对这个办法感觉十分满意。 第二天晚上,石守信来到刘钦所居住的军帐,手里拿着一壶酒。 二人落座之后,刘钦连忙客气的给对方倒酒,态度非常谦卑,没有一点架子。 石守信身上带了个“假节”,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今日来呢,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石守信端起酒杯,给刘钦敬酒,慢悠悠的说道。 “石监军客气了呀,之前您在黄金围就帮了下官许多,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了。” 刘钦连忙跟他碰杯,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在黄金围的时候,石守信已经向刘钦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现在是双方第二次合作。 这混乱的世道,就是典型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找知根知底的人共事,才能把事情办好。刘钦对于石守信这个暂时的上司感觉很满意。 “军中粮饷不足,士卒们都是苦不堪言,为此我也是忧心忡忡啊。 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此事呢?” 石守信微笑问道。 “这……您不是都知道了嘛,末将要是有办法,在黄金围的时候就不会吃糠咽菜了。” 刘钦苦笑道。 他来到白水关,发现这里军中的伙食比他们在黄金围时还略好。确切的说,他麾下的军队,是此番伐蜀魏军之中待遇最差的,没有之一。 “你想不想让麾下将士,都吃点好的,再拿点财帛回家呢?” 石守信继续追问道。 刘钦心中一惊,他又不是傻子,虽然是魏兴太守,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将,长期在汉中跟蜀汉将领对峙的! 看石守信的意思,似乎是……要去劫掠地方? “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军中上下一心才行。” 刘钦点点头道,他明显没有马隆身上的那种“道德负担”。饥寒起盗心这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你这么想就好办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走过来,凑到刘钦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后者悚然心惊。 刘钦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事情! 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真的可以不办吗?魏晋虽然没有“投名状”这种东西,但类似的道理却不难理解。 这一刻刘钦悟了。 果然,要“进步”,就不能怕脏手啊! (本章完) 第83章 老登必须死! 第83章 老登必须死! 江油关城头,邓艾环顾身边众将,又看了看匆匆赶回的邓忠,面色肃然问道:“涪城军情如何?” “还好,兵马不多。但末将带兵前出南面侦查,绵竹有大量蜀军集结,似乎……有堵截我们的意思。” 邓忠一板一眼说道,睁眼说瞎话,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 事实上,蜀军毫无反应,涪城几乎不设防,绵竹也没什么大军集结!可是他要真这么说,军中一些老登反而会犹豫了。 因为他们感受不到生存的压力! 听到这些“军情”,邓艾轻轻摆手没有说话,邓忠知情识趣的退到一旁,聆听训示。 “师司马,你怎么看?军情如火,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啊!” 邓艾看向师纂询问道,话里话外都是暗示。 那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寒光!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师纂! 后者似乎察觉到什么,连忙对邓艾作揖行礼说道:“末将愿意带兵攻取涪城,为大军前驱!” 甭管绵竹是不是有大量蜀军屯扎,反正邓艾说有,那就是有。这时候谁抗命,那就真别怪邓艾辣手无情了! 这一路走来,邓艾麾下诸将,连带师纂在内,也都知道这位老将是什么做派了。挡了他的功勋之路,这位老登可是敢拔刀杀人的! “邓忠,你带本部人马,与师纂合兵一处,出击涪城。 不拿下涪城不得返回!我带中军随后就到!” 邓艾干脆利落的下令,身边众将没有任何人反驳。 这时候,谁站出来谁就会死! “得令!” 邓忠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除了邓艾以外,他是唯一的知情人,自然是知道该做什么。 邓忠与师纂走后,邓艾环顾身边众将,沉声下令道:“诸位都去准备,明日便开拔前往涪城,接应邓忠与师纂!” “得令!” 众将鱼贯而出走下城楼,唯独邓艾一人站在江油关城楼上,看着不远处流淌的涪水。 “已经不远了,只需要再打一场大仗,蜀国就该投降了!” 邓艾喃喃自语道,眼中充满了神往。 前方的终点便是成都,那是他扬名立万的地方! 拿下成都,覆灭蜀国,名垂青史,他就是这次伐蜀最大的赢家! 多么美好的前程啊! 就差一步了。 …… 另外一头,白水关内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是守军的校场。为了欢迎刘钦部来到白水关,石守信特意将军中不多的军粮拿出来,让士卒们敞开吃!在校场上摆开流水席,让他们吃饱为止! 而在白水关内的一处大宅院落里,军官参加的小型宴会也开始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胡吃海吃的纯真笑容,不仅无人披甲,而且就连随身的兵刃也都没有带进来。 这“接风宴”上大家吃得正嗨皮,你带把刀过来,也确实有些不礼貌。 餐桌上有酒有肉,虽然烹饪得不是很精细,但在打仗时吃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他们这些丘八,哪怕是军官,也很久没粘荤腥。平日里都是麦饭,粟米粥,酱菜。 顶多加一些晒干的梅子,桑葚等干果子。 有多久没沾过荤腥,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此时此刻,这些人对石守信充满了感激。 这种感觉,虽然不至于说能让他们押上身家性命去替对方做事,但平日里执行命令,多少还是会给些面子的,不至于磨洋工。 “诸位。” 石守信高喊了一句,院落里的军官们都放下筷子和酒杯聆听。 他们对这位新领导,都还是有些好感的,起码军粮敞开吃也不曾克扣,又不催着他们去打仗。比杜预要有人情味一些。 当然,马上他们就改变看法了。 “依照大将军军令,石某现在来此铲除军中奸人。军令已经由马将军和刘将军核验无误。 诸位坐在原地不要动,否则以奸人论处。 来人啊,把有嫌疑的人拿下,带回我军帐审问! 石某不会放过一个奸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弟兄!” 石守信厉声下令道,整个院落安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翻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宴席中所有军官都处于懵逼之中。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环首刀铁环撞击刀柄的声音。 各有五十刀斧手,在马隆和刘钦的带领下冲了进来,他们按图索骥,将十多个下级军官带了出去。 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没有推搡,没有打骂,安安静静中带着无以言表的肃杀!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石守信这才松了口气。 “宴会继续!” 他喊了一句,随即出了院落。 半个时辰以后,军中宴会还在继续,但主将的军帐内,却有十多个下级军官被人看管着,手无寸铁动弹不得。 马隆和刘钦亲自带着亲兵看守军帐,不敢有一丝大意。 “石将军,人都在这里了!” 马隆看到石守信向他走来,对其作揖行礼说道。 “嗯,进军帐再说。”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进入自己居住的军帐,他就看到那十多个倒霉蛋低着头,没人说话,也没人敢抬头看他。 “李耀祖何在?” 石守信冷声问道。 只是无人回答。 马隆对身边亲兵使了个眼色,两名亲兵将一个瑟瑟发抖的家伙拎了出来。 “带走!” 石守信随口说道,然后继续询问:“张不二何在?” “耶耶在此!” 一个壮汉怒吼一声站了起来,但随即也被两个亲兵连拉带拽给带走了。 一炷香时间不到,马隆左手右手各拎着一个人头,走进了军帐。剩下那十多人都看得面色惊恐。 原来这两个人头就是刚才被带走那两人的! “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么?” 石守信环顾众人询问道。 无人回答,或者说无人敢回答,那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头,已经说明了犯错的下场。 至于什么事情是“错的”,则是由这位年轻的监军决定! 人家是假节,杀个下级军官,只需要找个由头就行! 石守信见无人捧哏,感觉有些自讨没趣,于是继续说道: “本官,要带着军中兄弟,去汉中发财!让将士们满载而归,不至于每天在军营里啃麦饭!不至于死了以后,家里连抚恤都拿不到! 李耀祖和张不二,他们竟然不同意!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 石守信继续追问道。 这回有人应答了。如果这个时候还看不出石守信是想放他们一马,那也太蠢了。 “该杀啊!” “挡了我们财路,他们该死啊!” 那十多人中,大部分人都开始附和石守信,听语气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看到众人都已经服软,石守信点了点头。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梗着脖子要赌一口气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当初马将军问你们的时候,你们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大家都是兄弟,本官只想带着兄弟们发达,不是想杀你们取乐。 这里有一份文书,是本官写的,内容就是本官要带你们去汉中吃大户! 愿意跟着的,来按个手印,大家还是兄弟。 不愿意的,李耀祖之辈在黄泉路上还没走远,尔等可以跟上。” 石守信环顾众人说道,面色虽然平静,但看上去不怒自威。 他等待着这些人给出答案。 在石守信心中,仗义每多屠狗辈,出身底层的丘八们,应该还是有点气节的。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装硬气,这些人全都如饿极了的人看到美食一般,几乎全部是扑上来按手印!堪称是争先恐后! 那张淡黄色的帛书上,很快就有一堆红指印。 “好!好!过几日我们就出发,去汉中找那些脑满肠肥,作恶乡里的大户,把那些财帛粮秣都拿到军中作为军资。 一部分财帛,等大军回程后分了做奖赏,一部分路上购买军粮改善军中伙食。诸位以为如何? 过往的事情,都不计较了,掠来的财帛,你们和众将士一样,都有份,谁都不少!” 石守信微笑问道,看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抢!”“抢!”“抢!” 那十多人高声呼喊道,脸上满是病态的狂热兴奋。 没人想跟钱过不去,财帛这种东西,多多益善。尤其是这些人本身就没什么钱,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按了手印就是上了贼船,此番去汉中劫掠,他们不但要去,甚至还要打头阵!为了大家的福利,可不能退缩啊!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抛却之前的不快了! 生活就像是被强奸,如果不能反抗……那就躺下来享受吧! 说不定还挺舒服呢! 这些人上了贼船之后,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都散了吧!回到军中之后,你们就说奸人已经被找到处置,今日之事不得声张!” 石守信欲盖弥彰一般的吩咐道。 可想而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四处开。搞不好明天全军都会知道他们要去汉中吃大户! 当然了,这也是石守信的目的。这些军官们去跟底层的士兵们吹牛,比他们这些领兵之人干巴巴的宣传跟管用。 很快,这些人鱼贯而出,离开了军帐。 马隆和刘钦二人,全都是目光复杂看着石守信。敬佩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这位石监军,手段狠辣,行事果决,过程中既谨慎又有章法,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他们原以为石守信会把这些人都宰了,没想到却只是把当初果断拒绝的二人杀掉以儆效尤。 这手腕不是一般的灵活! “其实,刚刚那些人里面我一个人都不想杀。 只是不杀人,恐怕会让人以为我不敢杀人,故而不得不杀之,以此证明我的手段。” 石守信看向二人叹息道,他显然是会错意,以为马隆他们认为自己手段太酷烈。 “石将军,您真是太厉害了,只杀二人,不伤筋骨又统一了军心。 要是末将出手,肯定把他们都杀了。” 马隆连忙辩解道,他现在有点放心入蜀以后的局面了,看来杜预确实是没有错付,石守信上阵打仗如何还不好说,但治军的手腕已经初见端倪。 绝非庸碌之辈。 “刘将军,你在军中选出一千人参与行动,没问题吧?” 石守信看向刘钦询问道。 “放心,一定办妥!” 刘钦作揖行礼说道,信誓旦旦。 其实石守信也不指望刘钦部,因为只有洛阳禁军,在入成都后,是坚决反对钟会造反的。魏兴郡的边军则未必。 所以要把杜预麾下的兵马牢牢掌控在手里,而魏兴郡郡兵,可以部署于外部作为援兵,双方并非是上下级关系,而是暂时的政治盟友。 指望刘钦把所有人都派去参与行动是不现实的,也不方便在魏兴郡郡兵中实施刚刚玩的那一套。 “我们商议一下细节吧,最近麻烦事还不少呢。” 石守信招呼马隆和刘钦二人进军帐商议细节。 (本章完) 第84章 世间再无诸葛亮 第84章 世间再无诸葛亮 绵竹,成都北面最后门户!不仅富庶,而且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因其地滨绵水且两岸多竹,于是官府便将其命名为绵竹。 此刻已经夜幕降临,绵竹县衙大堂内,一群蜀汉官员正在商议军务,气氛十分紧张。 火光照耀下,这些人面容焦虑,正在商议着什么。 为首的那人坐在主位上,三十多岁将近四十的年纪,眉头紧锁,满脸愁容。 他叫诸葛瞻,诸葛亮之子。虽然算是老来得子,但他却是年少成名。 诸葛亮去世后,诸葛瞻被蜀地军民寄予厚望,大家都希望他成为下一个诸葛亮,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能成为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是幸运的,却又是不幸的。从懂事开始,诸葛瞻便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里。 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拿来跟诸葛亮比较一下。 不比较还好,一比较就坏事了。 如果一件事诸葛瞻做出了成绩,旁人会认为:诸葛丞相一根指头都能办到的事情,即便是做到了又有什么稀奇呢? 如果一件事诸葛瞻办砸了,旁人便只有四字评价:虎父犬子! 作为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获得了别人艳羡的一切:衣食无忧和良好的教育,坐等升官和娶公主,受到皇帝宠信。 但他背地里付出的代价,则不被外人所知,所有的压力和辛苦,只有诸葛瞻自己知道。 他终究不是诸葛亮,也承担不起蜀地军民的“期待”。 世上哪里去找第二个诸葛亮?别说蜀地没有,就是魏国与东吴也没有啊! 县衙大堂内除了中都护诸葛瞻外,还有尚书张遵、尚书郎黄崇、羽林右部督李球、诸葛瞻之子诸葛尚等人,他们正在商议出兵之事。 “武乡侯,邓艾贼军已经占据江油,应该已经攻克涪城了。我们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黄崇开口询问道,对诸葛瞻以爵位敬称,姿态放得很低。 “之前已经派出一军前往涪城救援,但不敌邓艾,现在贸然出击,若是胜了还好,若是战败的话……只怕成都亦是不保。” 诸葛瞻摇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出兵救援。上次败了,涪城又无重兵,只怕城池已经陷落。 得知邓艾偷袭江油关得手以后,诸葛瞻就以最快的速度,从成都出兵,一路北上,但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带着麾下数万蜀军抵达绵竹,在此地布防后,又派轻骑前往涪城救援,那时候邓艾正带着魏军攻打涪城。 按说这救援的时机正好。 可两军交战,蜀军先锋却是一触即溃!根本不是邓艾麾下精兵的对手!不得已之下,诸葛瞻只好在绵竹这里防守,再也不提出兵之事。 “蜀地精兵皆在姜维麾下,绵竹之兵虽多,然已经很久不习战阵,真打起来。 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遵摇头叹息说道。 显然,他不赞同出兵涪城,已经失了先机,现在主动出击,就是送人头。 “但是不出兵的话,姜维在剑阁腹背受敌。若失剑阁,蜀地危矣! 剑阁正面可是有十多万贼军!” 李球痛心疾首说道,觉得这么龟缩着也不是办法。 听到李球的话诸葛瞻微微皱眉,他和姜维有些不对付,虽说不会看着邓艾去攻剑阁,但要积极救援姜维,心里也有一道坎过不去。 现在已经到了蜀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任何一点错误,都会导致国家灭亡。 进,还是原地不动,甚至是……退回成都再做计较? 诸葛瞻心中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而来,在诸葛瞻耳边低声禀告了几句。 诸葛瞻面色微变,对这个亲兵吩咐了一番,很快,亲兵便将一个穿着魏军军服的人引到了县衙大堂。 “邓艾派你来的?他有什么话说?” 诸葛瞻冷声问道。 “邓公有信在此,请武乡侯过目。” 邓艾的信使很是恭敬,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一旁等候的亲兵,后者将其递给诸葛瞻。 哪知道诸葛瞻看都懒得看,直接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他看向使者询问道:“你直接说明来意吧,邓艾的信我是不会看的!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说给我们听,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诸葛瞻这番话,听得一旁的黄崇、李球等人侧目。这份光明磊落,很有几分当年丞相的影子。 当然了,有没有那份才华另说。 “邓公十分敬佩诸葛丞相,对您也是很尊敬。只要您愿意投降,邓公以性命担保,将来一定促成您当上琅琊王,光宗耀祖。” 使者小心翼翼说道。 琅琊王?邓艾还真踏马敢说啊! 连司马昭都只是被封晋公,都没有封王呢!邓艾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 这厮居然敢保证给诸葛瞻封王,他凭什么呀! 他以为他是谁! 在场众人不是觉得邓艾派人来劝降很奇怪,而是不敢相信邓艾居然已经狂妄到这个地步了! “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斩了!” 诸葛瞻指着邓艾派来的使者说道,两名亲兵上前架住使者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武乡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那位使者吓得连声高呼,心中大骂诸葛瞻不是东西! “我斩使以示宁死不降,头可断,血可流,不可做亡国之臣! 琅琊王留着给邓艾吧,我诸葛瞻不稀罕!” 诸葛瞻拔出佩剑,一剑斩在桌角,怒发冲冠! “诸葛瞻,你不得好死!你绝对不得好死啊!” 使者叫骂的声音越来越远,在场众人都是心有戚戚。 看得出来,诸葛瞻已经被激怒了!特别是那个“琅琊王”,让诸葛瞻感觉万分屈辱! 诸葛亮在蜀地,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且不说能力如何,起码政治道德这方面,已经天下独一份了。 这是光环,也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子不教,父之过。诸葛瞻如果降了,那就是在打诸葛亮的脸,说明诸葛亮没有好好教导儿子怎么做人。 这是非常大的污点。 而被封琅琊王,则是在污点上撒尿。琅琊诸葛氏都要连带着臭不可闻。 诸葛瞻若是当了司马家册封的“琅琊王”,那就不是光宗耀祖,而是在诸葛亮坟头蹦迪了! 即便是封王,要封也得刘禅去封啊!司马家算哪门子皇帝? 一个丑陋的反贼!也敢给别人封王? 一旁的黄崇、李球等人都看明白了,心中忍不住为诸葛瞻惋惜。 有些人,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他们被架在道德的高山上,经历风吹雨打。 可以粉身碎骨,但绝对不能苟活,否则就是破功,前面的奋斗会被污点掩盖。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宿命。 “诸位,明日点兵前往涪城,和邓艾决战!” 诸葛瞻环顾众人说道。 “慢!” 黄崇连忙开口阻止。 “武乡侯,莫要中邓艾激将法,大军新败不宜远征。 不如就在绵竹城下,以逸待劳等着邓艾来。派人去把使者的人头送到涪城!也激一激邓艾!” 黄崇劝阻诸葛瞻说道。 他心里明白,诸葛瞻是不想出击的。可是他不出击,别人就会怀疑他有投降的心思,所以不得不出击对外表明心迹! 于是某些话,就不能由诸葛瞻来说。 果然,听到黄崇所说,诸葛瞻长叹一声,将佩剑入鞘,轻轻点头。没有怎么犹豫就接受了黄崇的建议。 诸葛瞻已经通过“斩来使”的方式表明了心迹。此刻既然有人递了梯子,那就不必像个傻子一样不下来了。 “都去准备一下吧,邓艾很快就会来绵竹了。” 诸葛瞻环顾众人吩咐道。 …… 很多时候,办大事就是要胆大心细。 这天夜里,石守信将刘钦、马隆等人叫到城楼的签押房,然后将一副绘制不久的地图铺开,放在桌案上。 “斥候去汉中探查了一番,汉中大户,多半都在故城(南郑)附近。 多番打探后,我选中了两家,都是本地有私兵的土豪,你们参详一下。” 石守信环顾众人说道。 对于抢劫汉中本地的大户,他们心中没有任何阻碍。这些人说好听点是土豪,说得不好听的,就是横行乡里的土霸王。 比如说鲁肃,就是“家资颇丰”,仆僮无数。 那些钱粮,那些打手,难道都是长江水打来的?没这资本,鲁肃能成为江东孙家的座上宾? 鲁家的原始积累,难道真就靠抡锄头种地种出来的? 很多问题,其实只要稍稍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本地土豪的手脚绝对不干净,他们粮仓里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带着血腥味的。 成了就是王,败了就是寇!除了成败以外,这些人没有本质的区别。 汉中本地大户,如果混得好,就能成为官宦之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混不好就是贼寇! “有杨氏和袭氏两家,地盘大,家宅如营垒,有库房有粮仓,只是因为我军占据汉中,而暂时蛰伏。 朝廷顾不上他们,他们也在想心思,跟朝廷搭上线。错过这个时间,再过个一两年,这两家里面搞不好要出郡守一类的官员。” 石守信沉声说道。 他没有选择那些稍有积蓄的自耕农,虽然这些人更好抢一些。 杨氏和袭氏这种土豪,才是石守信盯上的目标。这些人,完全不必给他们面子,直接抢完事了。 马隆和刘钦都是点头,感觉石守信的安排很妥当。 “不要穿军服,尽量不要杀人,拿轻便的,好携带的。 抢了东西就走,莫要节外生枝!有奸淫妇人的直接斩立决。 安排五百兵马在阳安关附近接应,出事了也好应对。 切记尽量不要杀人,要杀就全杀光不留活口! 杀了人就结下死仇了,事情闹大了朝廷会彻查,苦主以后也会想办法报复我们。 如果只是抢东西,杨氏和袭氏的人都会装聋作哑不会声张,朝廷也不会管这种小事。 我们此举是为了笼络军心,不是为了杀人取乐。” 石守信继续说道,指了指地图上的行军路线。他当然还有别的打算,只是现在没必要说给孟观和马隆他们听罢了。这也是一种御下的手段。 “石将军,其他事情都好说,只是我们如何通过阳安关呢?兵马离开防区,可是要军令的呀!” 马隆开口询问道。 “我自有办法。” 石守信嘿嘿笑道,这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关键的一环,他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石守信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封信,这是阳安关守将许仪写的。 他将这封信摊开放在桌案上,只见上面写着:后勤运力不足,粮秣堆集在汉中无法按时按量的送到汉寿,请大将军派遣一部兵马,帮忙协助运粮。 没错,许仪已经被钟会一脚踢到阳安关去了。 这封信,是石守信跟许仪要求的,因为前线粮道确实缺乏人手,许仪在阳安关就是干转运粮草这活的!然后对方立马就写信过来了。 石守信提出此事,许仪大喜过望,怎么可能拒绝! 许仪这封信送到钟会那边,就可以交差了。事后追究下来,就找借口说事态紧急,前线军粮不能耽误,只能先把粮秣运了再说。 钟会怎么可能追究白水关派兵协助运粮这种小事! 等回程的时候,运劫掠来的货物也是运,运军粮也是运,直接把屁股擦干净了! 马隆和刘钦二人都是一脸震惊!没想到这些时日石守信表面上不显山露水的,背地里居然把这些事情都办好了! (本章完) 第85章 水浑好摸鱼 第85章 水浑好摸鱼 出发前往汉中的前一天晚上,石守信将孟观、马隆、刘钦等人请到了军帐。 众人在商议明日带兵离开白水关的事情,虽然还留下了五百人,但若是钟会追究起来,石守信不死也要脱层皮。 “孟观,你带一百人,分五组。行军途中,专门负责寻找和救援掉队的士卒。 其他人,不许以任何理由擅自脱队,违令者斩。 所有士卒都不许穿军服,右臂绑黑布以作识别。”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将军令写在竹签上,递给孟观。当然了,竹签上的军令不会如他说得那般详细。 马隆和刘钦对视一眼,都是感觉石守信办事心思缜密,连这点细节都考虑到了。 夜间行军,偶尔会有走丢的士卒,甚至不是一个两个。如果大军停下来找人,那谁去找,去找人的那些人又走丢了该怎么办?行军速度怎么保证? 人有三急,总有去路边拉屎蹲坑的,完事后找不到大部队的情况很常见。 其实解决问题的答案就在军法里,只不过寻常时无人去背诵罢了。将领们多半是靠着经验,也未必没有只凭着一腔热血打仗的傻缺。 “得令,请石监军放心!” 孟观接过军令,点点头道。 随后,石守信又拿出拳头一般高的一节竹筒,不过奇特的是,上面还插着一炷香。 他随手用火折子将其点燃,香在竹筒里缓慢燃烧着,香头有一丝红色的亮光。 石守信拿着竹筒走到屋内火把照不到的暗处,看向三人询问道:“你们现在看得到我么?” 孟观三人大惊,张着嘴都说不出话来。 黑暗之中,横放的竹筒中那一点猩红的亮光无比醒目! 恐怕再退后十步也一样看得见! “这是何物?” 刘钦走上前去,一脸好奇询问道。 “当我们夜袭杨氏和袭氏的时候,如果点着火把,只怕相隔数里地,庄园内的城寨都能看到我们。 等我们准备夜袭,那些大户的家奴们早就严阵以待了。 若是不点,难以集中队伍,更不提下达军令。 但使用此物就不同了,每个士卒都挂一个在腰间点燃,每个人在夜里都看得到那红色的小光点,更远处的大户家奴却看不到。 可以用来找人,也可以用来下令。 等我们进攻的时候,庄园城寨内的那些人便完全来不及响应了!” 石守信耐心介绍道。 竹筒里的香还在燃烧着,香头微弱的红色亮光,看起来是那样的醒目。 “石监军,这个玩意妙啊!” 刘钦等人拍案叫绝! 不得不说,石守信这个办法是真的好。别看就这么一点小东西,好像根本不起眼,但在关键时刻能发挥的作用,一点都不能小看。 不愧是少府走出来的官员,对器物的研究很有心得! “急行军不要停,每天走到子时停下,烧水,用热水泡脚后,睡两个时辰再赶路。 我们到阳安关以后,找守将许仪讨要运粮车。 然后分兵,每支队伍一千人,分别去杨氏和袭氏的庄园劫掠,将货物放在运粮车上,空车继续前往褒城(褒斜道入口粮仓)运粮。 刘钦你带兵劫掠杨氏,听闻这一家不以武力见长,你们能不动粗就尽量不要动粗,把枪头取下,只伤不杀。 我与马隆带兵去劫掠袭氏,听闻这家人豢养了数千仆僮,平日里就横行霸道不把蜀国官府放在眼里,却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私军,一场打杀估计难免了。 事成之后我们去褒城的粮仓汇合。” 石守信对刘钦和马隆交代出兵事宜,然后在地图上指出了行军路线,以及行动完结后怎么退回白水关。 “得令!” 三人一齐说道。 “去吧,各自吩咐下去,轻装行军不带辎重。至于那些竹筒和香,石某此前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分发下去即可。都散了吧,今夜都好好休息。” 等孟观三人都离开后,石守信这才坐下来,一身疲惫的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跟着别的将领打仗,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就好比当初刘钦领兵围困黄金围的时候,石守信在其间出谋划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 他当个监军轻松得很,除了关键问题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可是当石守信成为领兵之人以后,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任何一个小细节,都可能把一支军队害死,特别是要行军的时候,方方面面的事情涉及太多,绝非“开拔”二字可以概括的。 就像这次,虽说只是去打劫,但实际上就是真正的军事行动。 要把打劫干得干净利落不留尾巴不留隐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无奈的是,此次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杀人越货! 抢东西可以,如果大范围杀人,会影响汉中地区的统治。到时候司马昭肯定会追责,吃不了兜着走!这里头有一个度的问题,不能不下手,也不能把苦主逼到鱼死网破! 不一会,孟观去而复返,看到石守信正在军帐内沉思,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等候。 “何事?不妨直说。” 石守信抬头看了孟观一眼询问道,他刚刚心里在想事情,此刻也不知道孟观为什么要返回。 “石监军,如果此事暴露的话,很可能给您留下一个污点。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军中数千人,难保没有嘴贱的,搞不好几天后事情就漏出去了。 您出身微寒,这个污点很可能将来成为政敌攻击您的话柄,故而卑职还有些犹豫。 至于钟会到底会不会战后追责,卑职也说不好。” 孟观心情沉重说道,他很担忧这件事长远影响不好。这年头伪君子太多了,特别是那些世家大户子弟,表面上温文尔雅,背地里男盗女娼。 可是,虚伪是他们的特权,却不是寒门子弟的特权。石守信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人摊开放在阳光下审视。 不服?被现实毒打过一次就服了。 “两三年前,我被奴贩子如牲口一般捆着在官道上走,如同牲畜。 路上遇到许多人,他们就像是没见到我一般,无人出来仗义执言,或许也是司空见惯。 那时候如何?我是不是还要去想身后名?” 石守信看着孟观询问道。 “这……乱世便是如此啊。” 孟观感叹道,似乎有点理解石守信的想法了。任何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的人生观世界观都会被重新塑造。 “在计较身后名的时候,首先得确保自己能活着。 活下来,才能留着一张嘴为自己辩解,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死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入成都后,钟会与胡烈、卫瓘等人一定会斗起来,到时候各方都可能会对我下达军令,那么我到底听谁的? 这数千部曲,应该会听谁的? 他们会不会产生和我不一样的想法? 如果我与他们的想法不同,他们会不会暴起杀人?” 石守信反问道。 孟观无言以对,死于之中的将领数不胜数。 石守信,并不是现在麾下这支军队的建立者,跟士卒们此前也没有什么恩情可言。 这些人从前多半都是司马家豢养的死士,当初胡烈攻阳安关的时候,就不敢让这支军队参与攻城。 很显然,胡烈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不过没有对石守信去讲。胡烈也好,杜预也罢,这些人都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心思深沉。 “何其难也,如果不带这些士卒去抢,他们不会把您当回事。抢了,事后又会被人诟病。 您也没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撒豆成兵。那些金银财宝变不出来,又无法许以丰厚赏赐。 除了抢,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孟观叹息道,很为石守信感觉不值得。 是啊,石守信只是一个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跟麾下那些士兵说些场面话,人家都会把他当傻子看。 等到成都需要这些人出力的时候,对方只要问一句:我们凭啥听你的? 石守信就没招了。 到时候出工不出力,或者首鼠两端一旁看着,是要出人命的! 看到孟观似乎想明白了,石守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丈夫做事无愧于心便是了。此事与你们都无关系,出了事,我一人来扛,不会牵连你们的!” 看他一脸无所谓,孟观也不好继续劝说了。他相信石守信是知道里面利害得失的,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为了活下去,不做也得做!哪里有的选! 等孟观走后,石守信将那个小竹筒拿在手里把玩着,他脑子里回想着一些深埋脑海的记忆。 前世历史上,入蜀之后,这些人是怎么大乱斗来着? 对,是邓艾先出局的。入主成都后邓艾得意忘形,做了一系列犯忌讳的大事,所以第一个出局了。 邓艾的出局,导致局面迅速倒向钟会,后者很快便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要不要,拉邓艾一把,将水搅浑呢? 石守信在心中揣摩着一个有些妖孽的计划。 水浑了,才好摸鱼啊!按钟会的思路走可不行! (本章完) 第86章 飞龙骑脸 第86章 飞龙骑脸 绵竹是蜀地大县,县城也比一般县城大不少。 此时此刻,诸葛瞻正站在绵竹城头眺望北面的方向,那边藏着危险。邓艾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 当初被使者激怒的血气已经散去,如今诸葛瞻在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邓艾带兵来了,他是迎头痛击好呢,还是困守绵竹好呢? 城内的粮秣还算多,但都是支援剑阁所用。如果被邓艾派兵堵住了去路,那么剑阁那边很快就会断粮! 要知道,剑阁可是有三万多蜀军啊!邓艾偷袭江油,彻底打乱了蜀国的防守计划。 如今对于要不要出城野战,诸葛瞻心中亦是感觉犹疑,头发都白了不少。 他毕竟此前没有带过兵,这是第一次仓促上阵! 其实诸葛瞻出兵这件事本就不同寻常。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气息。 蜀国又不是没有会带兵的人,比如说黄皓极力推荐的那个阎宇,带兵就有点水平。 为什么刘禅要让诸葛瞻挂帅带兵呢?成都又不是没有武将了! 诸葛瞻细细一想就发现,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刘禅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绝对信任的人了。 蜀地大户,几乎都想投降,早就已经不想抵抗,甚至连装都不想装一下。 他们都这样想,谁敢保证带兵将领不这样想? 诸葛瞻是诸葛亮的儿子,如同旗帜一般被挂在道德的巅峰不能动弹。 谁都可以投降,唯独诸葛亮和他的后人不能投降。 刘禅都可以不要脸,但诸葛亮能不要脸吗? 更何况诸葛瞻还是驸马!与国同休! 这次蜀国危难,诸葛瞻不出头谁出头?谁比他更靠得住? 但问题是,忠诚的人,未必有那个力挽狂澜的能力。 站在城头眺望的诸葛瞻,就很担忧即将到来的战斗! “武乡侯,邓艾已经带兵前来绵竹了,按脚程看,明日便会兵临城下。” 黄崇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对诸葛瞻行礼说道。 蜀军斥候走得很远,严密监视涪城那边的一举一动。涪城到绵竹的官道大约有将近两百里路,邓艾大军马匹不多,显然不可能一口气走到绵竹。 路上无声无息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诸葛瞻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就好像没听到黄崇的话一般。 “陛下招我为驸马,又授予高官厚禄。国家每有善政,百姓皆曰武乡侯所提。 你说,我当得起这些殊荣与厚爱么?” 诸葛瞻看向黄崇询问道。 黄崇天资聪慧,遇人遇事后经常点评,都是颇有见地,时常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 但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见黄崇不答,诸葛瞻继续说道:“家父如同天下的皓月,即便是他不在了,陛下也希望蜀地有这样一个人,至少是一个念想。而我,就是那个念想。我担不起陛下的厚恩,若是挡不住邓艾,我自当以死谢天下,还陛下之恩。”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黄崇却是听明白了。诸葛瞻似乎是从童年的迷梦中清醒了过来,只可惜有点晚,已经无法回头。 刘禅对诸葛瞻的厚爱,何尝又不是一种算计呢?诸葛瞻的能力有限,这件事朝堂内外都是有目共睹,刘禅如何会不知道? 政治是冷酷无情的,充满了利用和算计,特别是作为一个君主,没点手腕是不行的。 刘禅好像也没有做错。 黄崇叹了口气,对诸葛瞻作揖行了一礼。 诸葛瞻战前说这样的话或许不是很吉利,不过……罢了。 天下谁人不会死呢? 左右都是要死的,那死得壮烈一点,又有什么遗憾? “武乡侯,我们死战不退。就算挡不住邓艾,也绝不会做那苟且偷生之人。 再说了,邓艾劳师远征,很可能已经师老兵疲,我们以逸待劳,胜算很大。” 黄崇信誓旦旦说道,态度异常坚决! 可是诸葛瞻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之前蜀军前锋与邓艾麾下军队交锋过一次,让诸葛瞻看出些许苗头来了。 不管是什么世道,军队都是来自于百姓,而非是肉食者。 蜀汉政治本就是割裂的,荆襄来的“外人”,垄断了朝廷的大部分重要职位。这些人,都是当年跟刘备打天下的那些人的二代,或者三代。 但是蜀汉中低级官员,基本上都是来自本地。 兵马就更不多说了,几乎全部是蜀地和汉中地方的人。 他们对于“复兴汉室”有多大动力? 这个问题黄崇恐怕不敢多想。 现在诸葛瞻麾下的所谓“羽林军”,全都是在成都和周边地区招募的,甚至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并非隶属于蜀汉常备军。 所以,这样的军队,和邓艾的前锋军交手,能赢么?并不能,所以涪城郊外那一战,输得很干脆。 “今天让士卒们都吃饱一点,明日必有一场恶战。” 诸葛瞻轻描淡写的交代了一句,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了城头。 他要去写一封家书,交代后事。 …… 阳安关前,许仪站在关隘大门前,看着石守信所率领的那一队没穿军服的士卒,脸上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此刻阳安关大门洞开,石守信麾下的士卒们,正在把关内存放的运粮车搬出来,一辆接一辆的拖走。 他们会前往褒斜道入口处的褒城粮仓运粮,将其运到白水关。 至于白水关到汉寿这一段的转运,由钟会派人来运输,并不需要操心。当然了,事后石守信还需要派人将这些运粮车从白水关送到阳安关。 “石监军啊,许某有件事不太明白,你们运粮便是,何必要穿便服呢?” 许仪捏着八字胡,一脸疑惑问道。 石守信神秘一笑,凑到许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对方恍然大悟! “哎呀,原来是这么个事情呀!” 许仪大喜,不过没有声张。 他目前还处于“戴罪”状态,真要造次,少不得被钟会一顿修理。虽然钟会已经修理过诸葛绪立威,不太可能拿许仪撒气了,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石守信刚刚告诉他,自己打算带弟兄们去汉中本地“筹集”一点军粮,许仪立刻秒懂。 毕竟,曹魏军中干这事已经算是一种传统了。许仪老爹许褚就干过,他哪能不知道呢? 石守信承诺事成之后返回,给许仪带一份“礼物”,却是没说这礼物到底是什么。 有可能是一份不会动的金银细软,也可能是一个会动的“细软”。 总之,许仪很期待,对石守信的坦诚相告非常放心。 “对了,是哪一家,或者是哪个地方?” 许仪忽然拉住石守信低声问道。 “袭氏,杨氏。” 石守信示之以诚,没有隐瞒。 很多事情,人与人之间还是要有一些基础的互信,否则一旦秘密败露后,人品就碎一地捡不起来了。 “杨氏倒是无甚稀奇,经史传家的。 可这袭氏起源于巴蜀土著,颇为凶悍,家族子弟当年很有些人在蜀军中服役。 你把他们收拾一顿,我看有不少人都会谢你替他们出口恶气。只是估计这袭氏不好对付哦,你要小心些啊!” 许仪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似乎和袭氏的人冲突过,对这些知之甚详。 “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们再凶也是民,我们再弱也是军,连居家的巴蜀土著都打不过,那以后也不用混了。” 石守信拍拍胸脯打保票道。 许仪转念一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 袭氏很凶悍,那是因为他们曾经是蜀军中的军官,甚至麾下还包含世兵制的部曲! 但是脱离了蜀军这个大平台后,他们还有当年的战斗力么? 兵器、弓弩、箭矢,这些都能自给自足么?盔甲有么?有专门的脱产军队么? 恐怕都要打一个问号,实力远逊于当年再正常不过了。 “嗯,石监军务必要当心,而且速度还要快。汉、乐二城有一万军队,被他们知道了动静,解释起来可不轻松。” 许仪提醒了石守信一句,实际上,后者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劫掠动静大了,就会让围困汉、乐二城的军队警觉,虽然是所谓的友军,但刀剑无眼,到时候那两支军队的主将,可不见得会听石守信解释! “谢了!” 石守信应了一声,跟着队伍出了阳安关。 不一会,孟观赶了上来,对石守信禀告道:“石监军,没有人掉队,到了前面阳平关故址,我们和刘钦就要分开行动了。” “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石守信点点头道,许仪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 袭氏的来历,更接近于孟获那种,而非是简单自耕农起家的土豪。 不过他们汉化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想象,只了几十年时间就从山林间的部落变得跟汉家土豪别无二致,在东汉时期就已经是产生过世兵制将领的地方大户。 所以袭氏的武德应该很充沛的。 而乱世,武德几乎就与财帛挂钩,否则早就被人抢得一干二净了。 “袭氏这头肥羊,很值得捞一笔啊,就是带点刺。” 石守信冷哼一声说道。 “嘿嘿,石监军这就说错了,类似袭氏这样的土豪,打死勿论,朝廷唯愿我们狠狠捅他们几刀。” 孟观冷哼一声说道。 “你家乡也有这样的吗?” 石守信好奇问道。 孟观点点头道:“那可不是么,如今朝廷能管到的只有县城,到了乡下,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有。比如说泰山那边就有横行乡里的泰山贼,泰山这种封禅的地方都有贼,真邪乎!” 石守信点点头,他只去过河东,总体还算太平。不过那也是因为河东的世家大族已经发展起来了,反而是挤压了袭氏这类人的生存空间。 “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道。 孟观摩拳擦掌,一脸兴奋说道:“那当然了,卑职跟随石监军多时,也没显示出自己的本事,这回正好试试身手如何。”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虽然没有穿军服,但是带了一百套半身札甲。一旦飞龙骑脸被人打回来了,立刻披甲,不讲武德去欺负袭氏! 不过应该不至于到那一步,区区汉中土鳖,石守信觉得自己麾下一千人,可以一个打他们十个! (本章完) 第87章 以父之名 第87章 以父之名 绵竹县城外,两万多蜀军在这里摆开了阵势,如果不知道底细的话,这支军队表面上看还像是那么回事。 但实际上,这里头大多数,都是刘禅临时从成都招募的,还有一部分是城内大户的部曲。 比如说关家,比如说张家等等。 所以,说这支军队能打吧,它确实有一些战斗力,不是披上军装的农夫。但要说这支军队不能打吧,它也确实不如姜维麾下的常备军。 而且差了不止一点,只是样子好看,不能打大仗恶仗。 此刻诸葛瞻坐在一张轮椅上,手里拿着羽扇,双目平视前方。白色儒衫,看起来温文尔雅,仿若仙人下凡。 诸葛瞻并不喜欢这幅打扮,但这幅打扮却是和诸葛亮最像。有这派头,即便是诸葛瞻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一些人回忆起诸葛亮在时的情况。 军心便会为之一振! “武乡侯,邓艾的兵马就在五里外列阵,我们是攻过去,还是等他们来攻?” 黄崇凑到诸葛瞻身边,俯下身低声问道。 “等邓艾来攻。” 诸葛瞻面色平静说道,他太知道麾下这支军队有几斤几两了。若是主动进攻,等于是找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父亲的“套装”,有智力加成,总之诸葛瞻似乎多了几分信心。 “父亲,孩儿愿意守左翼!” 身边的诸葛尚向诸葛瞻请战道。 “下官去右翼督战!” 黄崇也向诸葛瞻请战。 看得出来,跟随诸葛瞻而来的指挥团队,战意还是很高的,没有谁提出要投降,上阵时也是踊跃请战。 “诸葛尚督战左翼,黄崇督战右翼,死战不退,不得有误!” 诸葛瞻下令道,左手拿着羽扇,右手却是握紧了拳头。 …… 离绵竹县城五里地的一片开阔地,魏军已经整军完成,在此列阵,准备战斗。 邓艾勒马于战阵最前方,五里地距离有点远,还隔着一片竹林,根本看不到蜀军的阵线。不过根据斥候的汇报,他在脑子里勾勒出蜀军阵线的模样。 全军大体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横向倒“品”字排开,每一部三个方阵,每个方阵约三千人。 中军在后,左翼右翼在前。 这一战的胜负手很明白了,不是直接攻击中军,而是谁先击破对手的两翼,就能裹挟溃军一路杀穿! 如果先攻中军,则会被对手两翼包夹。 “邓忠!” 邓艾高喊了一声。 “末将在!” 邓忠策马而出。 “令本部人马冲击贼军左翼。” 邓艾从容下令道。 “得令!” 邓忠领命而去,十多个骑兵领着三千步卒朝左边而去。 “师纂!田续!” 邓艾又喊了一声。 “末将在!” 师纂与田续二人同时出列。 “带兵攻右翼!” 邓艾下令道。 “得令!” 师纂与田续也出列领了军令,二人和邓忠一样,带兵离开本阵,只不过是朝着右边而去。 邓艾安静的等待着。 本来蜀军就多,为什么邓艾不全军压上呢?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需要亲自率领预备队,在战局最关键的时候一击必杀!如果大军都派出去,那么气力已经用老,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手里还有压箱底的五千精兵,准备在关键时刻用上。 邓艾跟姜维斗法过很久,作战经验极为丰富,那种面对敌人时的镇定自若,是新手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他就这么骑在马上,耐心等待着。 另外一头,邓忠、师纂、田续等人的兵马,已经跟蜀军交手了。 稍一接触,战况便立刻白热化! 诸葛瞻之子诸葛尚,没有继承祖父诸葛亮的才智,倒是跟五虎将之一的张飞有点类似。那一根长枪耍得虎虎生风。 诸葛尚带着一小队精锐骑兵,伴随着少量本部人马的步卒,一同杀入邓忠的魏军之中,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锐不可当。 诸葛尚非常聪明,瞅着战阵边缘下手,眨眼功夫,魏军的战阵就从边缘塌陷下一小半。 就像是一个人的手臂被人削去一大块肉。 正在前方冲阵的邓忠一回头,发现自己队伍的边缘居然缺了一块,明显是被敌军的武将带兵反冲了。 他立刻心中一沉,汗毛都倒竖起来。 邓忠也顾不上往前冲,不由分说调转马头,迎着诸葛尚就冲了过去,枪出如龙直刺诸葛尚面门! 邓忠跑得太快太急,却是忘记魏军的马匹早已丢在了阴平。现在胯下战马,都是从江油关缴获的,总共也就几十匹,分到他这里的不过十多匹而已。 步卒根本就跟不上邓忠的速度,以至于步骑已经脱节,单方面陷入蜀军的围困之中。 蜀军骑兵数量要比魏军这边多上许多! 邓忠这一刺,被诸葛尚巧妙躲过,反手就是一枪将对手打落马下。但邓忠却是一只脚踩着单马镫,借着反冲之力再次上马,勒住战马缰绳,调转马头就跑。 邓忠麾下魏军看到主将跑了,连忙徐徐后撤,结阵自保。 败退途中,有不少人被诸葛尚刺死,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任由后面的追兵踩踏。 那画面看起来狰狞又残忍。 破敌良机已到,诸葛尚正要带兵猛冲,转头一瞥,却发现身后毫无动静。原来,他只是带着小股精锐前出,身后的大部队,却丝毫没有眼色,压根不和他打配合。 那些蜀军士卒不知道是因为怯战,或者是事先得到了什么不能示人的嘱咐,竟然一个个列阵整齐在后方等待!就如同观众一般,看着诸葛尚在前方表演! 诸葛尚心中一惊,他想起某些传闻,立刻心凉了半截! 他勒住战马,带着麾下那一队精兵缓缓退回了本阵,气得面色通红,恨不得当场砍几十个不听号令的混球。 可是诸葛尚转念一想,这支队伍已经糜烂至此,真要执行军法,只怕立刻就一哄而散了! 不一会,诸葛瞻派人来传达军令,命令诸葛尚整军,收缩阵线。眼见大好形势却平局收场,诸葛尚长叹一声,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邓忠这边没得手,师纂和田续亦是陷入苦战之中。 蜀军右翼后方,黄崇拔出佩剑,带着亲兵连续砍了五个蜀军逃兵,已经把阵线稳住了。 “谁后退一步,杀无赦!” 黄崇身上全是逃兵的鲜血,手持佩剑如同恶鬼一般。 田续本来已经冲入蜀军大阵之中,打开了一个小缺口,却被黄崇带亲兵给堵住了。那些逃跑的蜀军士卒,也陆陆续续返回阵线。 至于师纂,他被一群蜀军骑兵围着打,他自己身边那十多魏军骑兵早就死干净了,压根分不出精力去支援田续。 正在这时,田续听到前方蜀军内部鼓声大作。从中军冲出来一股生力军,为首的将领正是李球。 眼见事不可为,田续也没有纠结,扔下手里的长枪,调转马头拔腿就跑。不幸的是,远处飞来一箭,直接射中马屁股。 战马跑出几丈远后,就跪在地上,直接把田续甩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后面的蜀军一拥而上,将田续压在身下,不一会功夫就将其捆成粽子一般,押送到了蜀军中军。 师纂眼睁睁看着田续中箭落马,他也无心恋战。师纂超常发挥,从几十个蜀军骑兵之中杀出重围,兵戈交错之声乒乒乓乓作响。 师纂身上的札甲都被刺破了几个洞,有鲜血溢出。但他求生的欲望极为强烈,硬是忍着剧痛,带着残兵返回了魏军中军本阵。 至于他麾下士卒,丢了大半,回去的更是人人带伤,比邓忠那一路还要惨。 …… 漆黑的夜,没有一丝月光,星星也全被云彩遮住了,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肯定有些夸张,但借不到光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一支队伍在汉中的官道上安静的行军,每个士卒身上,都挂着一个小竹筒,里面点着一根香。 香头那红色的微弱亮光,在漆黑的夜里是那样的醒目,如同一个个小怪兽的猩红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神秘和狰狞。 石守信走在队伍最前面,马隆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灯笼作为全军前行的引导,时刻警惕着周遭的情况。 “石将军,我们当真是有些过分谨慎了。别说现在只是去袭氏劫掠,就算是袭营,也一点问题也没有。” 马隆小声说道。 以前夜袭的时候,因为联络不畅,经常有掉队了,半路的时候其实都还是举着火把行军,要不然到敌营门前时,估计队伍就已经走散了。 而现在他们这支队伍人人配备“竹筒香”,在行军过程中,每天睡前都要泡脚,战斗力维持得很好,士卒们都没有感觉到那种走不动路的疲惫。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队伍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行军向导从远处折返回来,来到马隆的红灯笼处,对他和石守信行礼道:“袭氏庄园内部没有任何防备,就是庄园最中心的那个寨子有点麻烦。不过就算打不进去,我们也可以把寨子先围住。粮仓不在寨子里面,三天时间就能把那些人都饿死!” 向导侦查得非常仔细,他毕竟也是军中的专业斥候,这点水平没有,那也不用干了。 “石将军,现在如何?” 马隆沉声问道。 “都到这里了,还能如何,直接上!” 石守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得令!” 马隆领命而去。 这次他们虽然已经把长枪上的枪头取下来了,但是却没有说不许杀人! 袭氏,可不是普通的土豪,他们是类似于世兵制的结构,只不过山蛮出身,汉化后摇身一变换皮成汉家土豪罢了。 虽然模样已经跟汉人别无二致,但内里的那股蛮劲还没完全消退。 跟他们讲道理,只怕很难,还是拿着刀去辩论比较痛快!要是忌惮杀人,那就没有威慑力了。人家不怕你,怎么从那些人身上捞油水呢? 这其实也是个辩证的问题,杀人是为了不杀,不杀最后反而会导致办不成事情,最后崩坏了大杀特杀甚至灭族。 石守信心中有些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领兵作战,对手也不过是个汉中的地方土豪罢了。 但那种紧张刺激,却让他血液都在沸腾,完全冷静不下来! (本章完) 第88章 大意了没有闪 第88章 大意了没有闪 袭氏所在的地方,就叫袭家村,起名非常的简单粗暴。 村前一条小河流过,村口两棵大槐树,远处的城寨,墙上点着火把,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石守信和他麾下一千人的队伍,已经在村口歇息,只等一声令下就进攻袭氏庄园。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一个点着香的小竹筒,用香头的红色火光作为指引。 袭家村外围是依附于袭氏主家的自耕农和佃户,更里面的则是隶属于他们的部曲所居住的草庐,村中心才是一座长宽各十多丈的木寨子。 它的周围一圈,则是袭氏分家远枝所居住的砖石屋舍。 粮仓、库房,都在木寨周围很近的地方,却都不在木寨里面。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住在粮仓周围体验并不好,被粮仓里的耗子侵扰都是件麻烦事。袭氏的人也是普通人,他们没有犯贱折腾自己的必要。 如果财富不能给自己带来生活上的便利和享受,那要那些玩意做什么呢? 石守信这两年也混成了一个小地主,对类似的事情心知肚明。 袭氏的核心家族成员,以及他们的贴身家奴,应该住在寨子里。人不可能太多,因为人太多了就不可能住得舒适。人都住在里头,万一家奴闹事,会造成不可控的局面。 而且一群人的吃喝拉撒,在没有现代技术的加持下,需要细心而科学的分配,要不然上茅厕都是个问题。 这显然不是袭氏这么个汉中土豪可以解决的。 虽然没有亲自去木寨里考察一番,但石守信根据自己曾经所见所闻的情况推测,木寨子里的人应该不多,但外围屋舍里有袭氏分家的子弟和家眷,这些人就不少了。 更别提周边数量骇人的佃户。 当然了,所谓木寨只是石守信随口一说。类似的大宅,具备一定的防备功能,大门有门楼,外墙可以站人,四角有箭楼。 这种世家居住的大宅他在洛阳没见过,但在河东却是见过好几次。 石守信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一战的胜算,就是一个字:快! 只要动手够快,那么外围的人压根就没有机会进入木寨,也就不存在难以攻克的问题。 “石监军,我们冲不冲?” 孟观走过来低声问道,已经休息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所有士卒也已经在竹筒里面换了一根香点上了。 现在正是动手的时候! “你带三百人,从左翼包抄,将所有人驱赶到木寨跟前蹲下抱头。” 石守信低声吩咐道。 “得令!” 孟观领命离开,很快就带着一队人离开。 “你带三百人,从右翼包抄,也是驱赶人群到木寨跟前蹲下抱头。” 石守信对身旁的马隆吩咐道。 “得令,末将这就动手!” 马隆也领命而去。 等他们离开后,石守信对马隆的副将,某个姓王却叫不出姓名的军官吩咐道:“你带人过去抓人,把木寨外围所有人都集中到门前的空地上,让他们双手抱头蹲地上,谁动就拿棍子打谁!” “得令!” 那位军官也是领命而去。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远处的木寨。 石守信轻叹一声,他身后一队亲兵,不过数十人而已,都坐在运粮的平板车上观看远处的战况。 至于亲自带队冲锋……别犯傻,万一被土弓一箭爆头就惨了!劫掠土豪而已,压根用不着主将冲锋陷阵! 很快,哭喊声,叫骂声,棍棒打击肉体产生的啪啪声传来,木寨周遭好似一只沉睡的青蛙掉进烧开的油锅,瞬间开始挣扎翻腾起来。 “这么玩好像有点欺负人了。” 石守信喃喃自语道。 此刻木寨墙头已经点燃了火把,将四周照得透亮。可惜看见了没什么卵用,因为木门已经被打开了,孟观已经带着一队精锐冲了进去,见人就打。 城寨这种东西,在绝大部分时刻,都可以起到防范突袭的作用。可是守城人一旦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失去先机,再反应便已经来不及了。 换句话说,任何抵抗,都要把人组织起来,才能发挥作用。如果木寨内的人大多处于睡梦之中,那么即便是他们醒来,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来形成合力。 多半就是被进攻方一路打杀屠灭而已。 类似的战例在历史上太常见了,三国时期“诈城之术”便是这个原理。 而石守信用的套路,比诈城还要耍流氓一些,居然把针对正规军的标准夜袭战术,用在了对土豪坞堡的偷袭上。 这套路跟一个壮汉在夜里偷袭独自回家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单纯的不讲武德。 “石将军,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欺负那些人了啊。不点火把就突袭,别说这些人了,就是蜀军也扛不住啊。” 一个亲兵凑过来小声询问道。 此刻越来越多的袭氏子弟,或者他们的佃户,被集中到了木寨大门跟前,蹲在地上不许动。 有些人甚至上半身都没穿衣服。 至于反抗,别开玩笑了,没被当场杀死就是最大的仁慈,这时候反抗等于找死! 在石守信没有下令大开杀戒之前,那些袭氏之人是不会反抗的。 “倘若换个时间换个方式,即便是我们全部压上,也不一定能攻下面前这座木寨,你信不信?” 石守信反问道。 这位亲兵不说话了。 他们夜晚偷袭,悄咪咪摸到墙边,可谓是不讲武德。徒手翻墙入内,再打开寨门,如同闲庭信步。 防守松懈的寨子根本没有任何响应时间。 真要在白天跟人家拼实力,哪能这么顺利啊!就算能赢,肯定也要大费周章。 眼见战况一边倒,石守信干脆靠在一辆平板车上闭目养神。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有个亲兵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石将军,前面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人也都控制起来了,一个没走脱,就等您去开府库和粮仓的大门啦!” “嗯,很好!现在就去看看!” 石守信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站起身跟着那位亲兵走向木寨。 孟观和马隆很懂事,知道装财货的库房不能私自开启,要不然丢了什么少了什么就说不清楚了。 这种事情只能由石守信这个主将亲自来办,这样才算是做得没有隐患。 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拍马屁。 石守信想起香港黑帮片里面的场景,类似的情况着实不少见。小弟发现了金库以后,假装打不开锁,让老大亲自来开锁,这样避免了监守自盗的嫌疑。 他忽然感觉古代和现代很多规则,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只不过换了一层皮罢了。 外在表现形式虽然不同,但骨子里的内核是一样的。 石守信走到木寨跟前,也懒得去看蹲在地上,那密密麻麻的一堆人,直接走向孟观。 “石监军,这边请。” 孟观脸上带着笑容,在前面带路,他身后跟着几个亲兵,人人脸上都带着白嫖成功的笑容。石守信跟他们随意打着招呼,气氛松弛而喜悦。 很快,一个用石头搭起来的库房,就在面前了。门前还挂着铜锁。 “嘿嘿,今日便让石监军看看孟某的刀法!” 孟观手中握着一把环首刀,双手握紧猛然挥出,库房上的那把铜锁应声而断。 一旁的亲兵趁着大家都喜气洋洋,连忙拍马道:“孟将军好武艺啊!”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孟观哈哈大笑道,走上前来打开了库房的大门。 然后,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发现有些不对劲,石守信也走上前来,只见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库房内,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那般空空荡荡。 一副连耗子来了都要哭死的场面。 “不会吧……” 石守信喃喃自语道。 “问清楚了吗?这真是库房?” 孟观看向一旁的亲兵,满脸怒容揪住他的衣领询问道。 “问,问过了啊,他们都说,是,是库房。” 这位亲兵说话的结巴了,他知道今天要是不好好解释,以后在军中绝对会被人打黑棍打死! “这回玩笑开大了。” 石守信看着空荡荡的库房,心已经沉到谷底。 …… 绵竹县城以北五里,魏军主将邓艾,面色铁青看着战败逃回来的邓忠和师纂,胸中怒气翻涌! 三将出击,二人败退逃回,一人被俘生死不知。 这结果,是邓艾没有想到的。 “你们怎么逃回来了!” 邓艾拔出佩剑,指着邓忠问道,语气森然中带着寒彻骨髓的冰冷。 “父亲……” 邓忠刚开口说两个字,就被邓艾打断道:“沙场无父子,叫我邓将军!” 这回他是动了真怒! “邓将军,蜀军不可撼动,我与师纂司马冲阵,都被挡了回来。” 邓忠辩解道,他说的是事实,但邓艾听不听得进去就难说了。 “邓将军,蜀军悍勇不可敌,不如退回涪城再做计较吧。” 师纂也恳求道。 “来人啊,将这两个畏敌不前的废物斩了!” 邓艾怒吼一声。 不是吧? 邓艾身边的亲兵傻眼了。师纂且不去说,杀了也就杀了。 但邓忠可是邓艾长子啊,真就杀了? 这都下得去手? 亲兵们都站立在原地没有动,万一他们把邓忠杀了,半个时辰后邓艾后悔了怎么办? 人头砍下来容易,再装回去就难了! “你们愣着做什么,是听不懂军令吗?” 邓艾环顾左右问道。 几个亲兵听到这话,连忙上前将邓忠和师纂拽着,准备拖到一旁斩首。 “邓将军,给个机会,让末将再冲一次吧!” 师纂连忙跪倒在地,求生欲被拉满了。 邓忠也一同俯跪于地,长久不起,等着邓艾的回答。 (本章完) 第89章 家父司马亮 第89章 家父司马亮 夜袭成功,从战术上说,执行得几乎完美,就算是打仗,也很难找到这种执行力了。 士卒们为了捞钱,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翻墙踹门无比娴熟。 但从战略上说,这一仗就打得有些“虎头蛇尾”,因为石守信事先的背景调查做得不充分,以为家大人多就是富可敌国。 没想到还真有苦哈哈。 此时此刻,袭家村正堂内,石守信、马隆、孟观聚集一堂,身边还有十多个亲兵,把这里挤得满满当当。 袭氏主家的几个人,都被捆住双手,站在大堂正中央,眼中写满了惊恐。 “请问……各位英雄是哪一路人马?” 袭氏主家里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伙人以石守信为主,攻克袭家村的队伍只怕有千人左右。 “打听我们来路,你是想以后找我们报复吗?” 石守信脸上似笑非笑,瞥了那人一眼反问道。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我们就是,就是好奇,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那位年轻人讪笑道,碰了一鼻子灰。 “说吧,财帛在什么地方。袭氏家大业大,总不会库房空空吧? 弟兄们熬夜来你们家,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孟观拔出佩刀,撂在刚才说话那人肩膀上,不怀好意笑道。 这次石守信带兵突袭这里,取得了完胜,只有两个丘八被打伤,连死人都没有。 至于袭氏这边,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是睡梦中被打起床的,因此只有守墙头的那十多人被打伤,也没死人。 这也是现在双方还能心平气和在这里说话的原因,真要杀人了那就是结下了死仇,不报复回去是不会了结的。 “我们哪里还有财帛,都拿去买粮食渡过灾年了。你们这些盗匪,只会欺负穷人。” 站在年轻人身后的一个漂亮妹子对石守信破口大骂道。 她皮肤稍稍有点黑,但面容却极为精致小巧,有种格格不入的美感。 石守信看了看此女身旁那个和她长得十分相似的柔美妇人,又看了看年轻男子身边,和他面相几分相似的某个五大三粗婆娘,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大概是一对异母兄妹,兄长是原配生的,妹妹是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美妾生的。只是这家的主人已经过世,说话算数的便是他的儿子,也就是刚刚说话那位。 还有其他几个袭氏的男丁,应该是这位的异母兄长,但都是妾生子,还轮不到他们出头。 至于此人的叔伯都是旁支,没资格住在木寨内,那些人只怕现在都还在城寨外面抱头蹲地呢。 “你闭嘴!” 那位年轻人对妹子吼了一句,后者委屈巴巴退后了一步,却是没有顶嘴,看起来在家中似乎没什么地位。 “在下袭祚,这是我妹妹袭春,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袭祚看向石守信,作揖行礼询问道,态度非常谦卑。 “家父司马亮。” 石守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司马亮?家父? 听到这话孟观和马隆差点笑出声来! 在场袭氏众人面露疑惑之色,他们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们只知道现在魏国的大将军叫司马昭。 罢了,只当是个阿猫阿狗吧。 袭祚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即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我猜你们应该是魏军部曲,按理说,贵军到了汉中,我们应该献上财帛粮秣以资军,可是家中确实没有余力。 不如这样,汉中有些大户颇有家资,明日我给你们带路,带着袭家村乡民帮你们办事。不过事成之后,我想带着乡民从军,加入你们,这样如何?” 嗯?还可以这么玩吗? 石守信和孟观他们都一脸好奇看向袭祚。该说不说,这位汉中土豪有点眼光啊。 居然可以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 “这你如何得知我们是官军?” 石守信反问道,变相承认了对方所说的事情。 “回军爷,魏军劫掠地方……那不是常有的事吗?现在汉、乐二城各有一万魏军围困,有魏军来南郑劫掠,这件事也不稀奇啊。 别家的人,谁敢来这里撒野。” 袭祚苦笑道。他不明白面前这些人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按说,过往魏军劫掠地方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不好意思啊。 其实,这次钟会是下了军令的,严禁魏军各部劫掠汉中。 但汉中地方上的土豪们不知道呀! 他们只是对魏军过往的作风有所耳闻,这种“带兵下乡”的操作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兄长,我们怎么能和盗匪合作呢?你刚刚说的那些,是……” 一旁的袭春拉了拉袭祚的衣角,低声质问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是父亲把你宠坏了,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个家是我在当家!袭家世代从军,魏国占了汉中,我们不当魏国官军,难道要等着被围剿吗?” 袭祚低声呵斥道,似乎是对袭春的态度非常不满。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恶劣,还是把原因稍稍跟袭春解释了一番。 真要不待见这位妹妹,何必废话呢? 听到袭祚的话,袭春立刻就把嘴闭上了,因为她知道袭氏是什么身份。 袭氏一直在汉中,比三国时期的那些人物,如刘璋、刘备等人更早在这里。东汉时期就已经完成了汉化,成为地方土豪势力,并且多有从军经历。 当初刘璋来的时候,刘璋的手下围剿他们,袭氏不得已屈服给刘璋打工,袭祚的曾祖父跟着刘璋混,家族作为世兵成为刘璋麾下部曲。 后来刘备来了,刘备的手下也围剿他们,因为他们是刘璋的部曲。袭祚的祖父跟着刘备混,成为蜀国在汉中的将领。 刘备病故,刘禅继位,袭祚的祖父后来也病故,袭祚的父亲也被蜀国皇帝刘禅册封为“边将”。当然了,蜀汉朝廷不给他们粮秣补给,只给块地盘让他们自己解决的那种边将。 后来袭祚的父亲去世,他们家已经不愿意给蜀汉镇守边疆,于是便退出了蜀军序列,成为地方上的豪族。 现在魏军来了,蜀国看样子也要亡国,这个机会,袭祚怎么可能放过? 当然是在第一时间跳船啊! 如果袭祚不成为魏军将领,他们家的部曲不成为魏军部曲,一旦蜀国灭亡,等待他们的便是魏国官府的倾轧和清算! 一点都不需要怀疑!他们这种握着刀的“前朝”土豪,绝对跑不掉! 石守信对孟观使了个眼色,后者拽住袭祚的胳膊就往堂屋后面的屋舍走去。而马隆则是带着亲兵在堂屋内看管住其他袭氏子弟。 石守信三人来到一间空着的厢房,他看向袭祚沉声说道:“如今,本官正在用人之际,你带着你的部曲,替我们去周边大户家里走一圈,我们便可以相信你的诚意。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他抛出了橄榄枝。 孟观将佩刀收回刀鞘,在一旁威胁道:“我们来你们这,没有杀一个人。但你要是没有诚意,我们也不妨大开杀戒。这年头兵荒马乱,死人太常见了。”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袭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这是他第二次问了。 “石守信,字敢当,伐蜀魏军监军,假节!” 石守信言简意赅说道。 “您就是洛阳石敢当?” 袭祚一脸诧异,言语之中满是惊喜。 “如果你说的是伴驾天子那位,就是在下。” 石守信点点头。 “好,我愿意带着族人为前驱向导,帮你们攻破周围大户的家宅,但是抢东西的事情我们不做,你们自己要多少拿多少。” 袭祚点点头道,似乎石守信的名声成为了他下决心的依据。 听到这话,石守信和孟观二人都松了口气。 事情办成这样,他们难辞其咎,也没法跟麾下士卒们交代。如果要交代,就要屠了袭氏满门和周边所有人泄愤! 拿不到钱,他们就要杀人,否则辛辛苦苦来一趟不白来了嘛。从来就没有贼走空的道理。 唯有袭祚知情识趣的带着他的人,把“事情”办了,让石守信麾下这些禁军拿到想要的,这件事才能善了。 刀出鞘,就要见血!这是铁律!也是对持刀者的警示! “石监军,您说的事情,我们袭氏完全没问题,只是有一个条件!” 袭祚正色说道。 “请讲!” 石守信点点头,示意对方有话直说。事实上,袭氏如果不提条件才奇怪得很! “我妹妹袭春,给您做妾,这样我才放心给您效力。 世道这么乱,不给您孩子当舅舅,我实在是没法信任您。” 袭祚一字一句说道。 石守信与孟观对视一眼,二人脸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打仗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如果没有姻亲关系,谁敢把后背交给对方呢?特别是不太了解,才刚刚见面的人! 石守信都不敢保证孟观以后不背叛他,袭祚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信得过? 除非……大家是一家人,那就可以了。 石守信看向孟观,想让他出来顶锅,但这位最早跟随他的亲兵却苦笑道:“石监军,就算我愿意,别人也不愿意啊。” “石监军,您要是不同意,那我也没法说服族人。” 袭祚正色说道。 “我岳父是魏国朝廷御史中丞。” 石守信开口说道,他本意是想告诉袭祚,他妻家会很强势。 没想到听到这话袭祚大喜,他原本还有些犹疑,虽然袭春是异母妹,但他却非常疼爱这个妹妹,还有点舍不得。 没想到石守信的岳父居然是朝廷高官!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直接送吧。 (本章完) 第90章 这就是政治 第90章 这就是政治 袭祚和石守信商议好后,这位袭氏的当家人就去安顿木寨内的事务了。 挑选精干,准备粮食,安抚部众的情绪等等,这些事情都要人去做。 而孟观和马隆,则是负责跟麾下士兵沟通,准备明天白天休整一番后,夜里再突袭周边村落的大户。 当然了,石守信也没闲着,他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洞房。 今夜就把事办了,明天跟袭氏就是“一家人”,大家心里都放心,可以极大降低互信的成本。 表面上看这件事跟儿戏一般,实际上这却是结盟的最重要事项:完成结盟仪式。 卧房内,坐在床上的小娘子袭春看了石守信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身体往远处挪动了一点点。整个人都紧绷着,像是屋子里有一条大蟒蛇一般,根本无法放松下来。 袭祚跟她说得言之凿凿,那是命令而非劝说。 这就是做女儿家的无奈,需要她做什么,不能犹豫,不能拒绝,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 “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石守信走到卧房的那张简陋桌案前,示意对方坐到对面。 袭春想了想,最后还是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次来,我虽然对部下说的是劫掠汉中大户,但我真正的打算,并非是这个,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石守信正色道,脸上完全没有什么色眯眯的表情,看上去相当严肃。 袭春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抛诸脑后。 “石……石郎君请讲。” 袭春怯生生的说道,之前有袭祚挡在身前,她心里总算是有个依仗,不像是现在,单独面对陌生的男子。 看她已经慢慢镇定下来,石守信微微点头,他觉得现在应该可以沟通了。 “这次魏国伐蜀成功,已经顺利占领汉中,很快还会占领整个蜀地,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么?” 石守信询问道。 “略知一二,我家的子弟都是要读书识字的,妾也是如此。” 袭春点点头道,似乎并不是一无所知。 她生怕石守信认为他们家都是莽夫,实际上袭氏虽然出自巴蛮,但早已汉化,并在东汉时就开始做官了。 “你家马上就会遇到一个问题,那便是魏国会如何处置你们。 等蜀国灭亡后,你们将会被拆散,土地大半会被没收。一小部分人留在这里生活,大部分人被朝廷迁徙到别处。至于是哪里,我也说不好。 这是最好的结局,最差的那就……” 石守信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意义不言自明。 袭春面色变得很难看,她那张略有点黝黑的脸,也失去血色,眉头紧皱,却是没有反驳。 石守信感觉她应该听袭祚说过一些事。或许袭祚在此之前,也跟魏军将领联系过,只是投靠无门罢了。 “所以,你们家,你兄长,你的叔伯,你的族人甚至是部曲,都需要我来给他们一个新身份,也就是从属于魏军将领的部曲身份,是从属于我的部曲。 假如不这样,你们就得作为蜀国的降兵,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魏国官员收编。下场恐怕不会太美好。 田产、家业甚至是包括你在内的女眷,都要任人挑选。” 石守信的话语很残酷,语调却是很平静,没有半点威胁。 这话算是说得很直白了,袭春点点头,好像有些明白了。 “你们需要我,更胜过我需要你们。 不过合作总比对抗要好,如果我们不能联合,那么今夜我必然要杀光袭家村所有人,包括你在内。” 石守信冷冰冰的说道。 “为什么呀?” 袭春被他冷不丁这么一刺激,立刻下意识的反问道。 她很难想象石守信刚刚那样娓娓道来细心解释,却能突然说出杀光袭家村所有人这样残暴的话语来。 “你们这里没有财帛,不杀光你们,我如何对我麾下士卒交代?他们会不会认为是我私吞了财帛? 他们空跑一趟,心中会没有怨气吗?不杀你们泄愤,难道让他们来杀我吗?” 石守信反问道。 袭春无言以对,她心中有种朴素的正义感,却不是一个脑子不开窍的笨蛋。石守信的话通俗易懂,很容易就能明白是为什么。 “那也不必……都杀吧?” 袭春有些挣扎的问道。 “既然已经杀了,那留下一部分人做什么呢?让活着的人,将来找我报仇么?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石守信再次反问道。 袭春后背被冷汗打湿,她突然意识到,刚刚在厅堂的时候,兄长袭祚的态度是那样坚决,一定要成为石守信的部曲,恐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两人既然不能成为盟友,那就只能杀死其中之一了。否则今日魏军突袭村子的事情,就没有办法收场。 袭祚是管理家族,包括家中私军的;石守信也是军中将领,都是管人的。 他们的思维模式很相似,所以很快就达成了默契。袭春这才明白管理一堆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 “而有你在,我就不必整天担心袭祚会背叛我。他也不必整天担心我出卖他,送他去死。 将来我们的孩子出世,你兄长就是他舅舅,自然会站在我这边。 这就是姻亲的纽带。” 石守信看向袭春,非常严肃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袭春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忽然察觉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石郎君,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得如此清晰呢?其实也没必要……” 袭春有些苦恼的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其实石守信刚才只需要扑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就行了,完全没必要废话。 袭春是不会反抗的,她兄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平日里袭春拳脚还可以,但却并不是一个叛逆的女人。 “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坦诚一点比较好吧。 至少,你会明白自己还挺重要。” 石守信微笑说道。 这话让袭春心里挺舒适,她又看了一眼石守信,忽然觉得这个男人……长得还挺帅气的。 主要是那张脸,看起来正气凛然的模样,若是只论初见印象,袭春觉得石守信绝不是坏人。 想起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袭春有些羞怯,她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行房……” 听她这么说,石守信差点笑出声来。 该怎么说呢,这年轻妹子还是太单纯了。 只有精虫上脑的男人,才会在今夜对袭春下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环境,即将要去做什么事! 万一袭祚下半夜反水,石守信正跟袭春在床上快活,连部曲都没法指挥,还不排除被挟持。 那画面实在是不要太好看了。 就算袭祚老老实实的,石守信今晚若是真要翻云覆雨和袭春鱼水之欢,第二天只怕连刀都提不动了。 他马上还要带兵去本地其他大户那边瞧瞧呢,怎么可能在女人肚皮上玩耍! 退一万步说,只要是没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石守信就绝对不会跟不知根底的女人亲近,那不是在享受,而是在作死! 万一别人在枕头下面藏把刀,等你睡着后对着脖子来一刀,就问你怕不怕!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不着急这么一时,今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这间房,那就已经是我的女人,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哦,那,那也好吧。” 袭春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重要。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石郎君,妾,妾来给你捏捏肩膀吧。父亲生前时,我经常给他捏。” 袭春开口说道,她忽然有些害怕自己被石守信送人,或者让她陪其他男人睡觉什么的,听说那些大户人家很喜欢搞这种事情。 “来!” 石守信拍了拍自己的左边肩膀示意道。 …… 绵竹北郊,诸葛瞻所率蜀军与邓艾所率魏军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着。 邓忠和师纂差点被邓艾军法处置,苦苦哀求后,邓艾这才让他们重整旗鼓,各调拨了一千兵马支援,让他们继续攻打蜀军左翼和右翼。 邓艾依旧等在后方,并未支援。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前方战况依旧激烈,不分胜负。 邓艾还沉得住气,但他身后那些兵将却已然有些躁动不安。 那些人不是怕死,其实能到蜀国腹地,四面都是敌人,就已经和亡命徒差不多。 要么一路杀到成都,要么随便埋在某个地方,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只是担心前方战况不利,导致溃兵反冲本阵,而蜀军尾随其后,造成倒卷珠帘之势! 这时候,邓艾应该要冲了啊!怎么还留着预备队呢? 正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斥候骑着马冲了过来,他背上插满了箭矢,鲜血早就染红了军服。 “邓,邓将军……贼军人太多,我们,快,快要顶不住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斥候气绝身亡。受了那么重的箭伤,他早就应该死亡,能撑着回来,就是为了把这句话带到。 此前,邓忠并未说蜀军兵多,那现在为什么又“多了”呢? 答案只有一个,蜀军中军开始分兵支援两翼,蜀军两翼阵线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来人啊,传我军令,全军出击,莫要去管两翼,直取贼军中军!” 邓艾拔出佩剑,指向前方,随即催动战马向前。 是成是败,就在这次冲锋了! 此刻邓艾脑中已经没有杂念,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把诸葛瞻打死,或者被诸葛瞻打死。 没有第三个选项。 看到主将已经冲了出去,邓艾身后的魏军将士也跟着冲锋,奔跑中那些穿黑色魏军军服的将校士卒,好似黑潮涌动。 势不可挡! (本章完) 第91章 一鲸落,万物生 第91章 一鲸落,万物生 “我脸上长了吗?” 石守信发现孟观今日一直时不时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反问道。 他也是不明白,现在众人都是在准备今夜突袭,顺便将袭氏粮仓里面的粮食搬运一些出来带走,作为袭祚及麾下部曲的军粮。 怎么孟观这厮就如此清闲呢? “石监军,昨夜……如何?” 孟观低声问道。 “呃,还挺舒服的吧。” 石守信模棱两可说道,实际上他指的是袭春给自己按捏肩膀挺舒服的。至于下半身那点事,肯定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弄。 “石监军,您今夜就在外面等着,先让袭祚的人去打头阵,卑职再带人在后面跟着,让马隆守在您身边,顺便负责接应。 以昨夜的情况观之,这些汉中土豪终究还是比不上官军。” 孟观在一旁点评道。 他其实就想知道石守信昨晚有没有跟袭春上床,得知“很舒服”以后,自然就不必多问细节了。 那不是他该知道的! “有几家?” 石守信沉声问道。 “都住得很近,有南郑李氏,汉时二世三公,与南郑赵氏世代联姻。 这次的目标,就是李氏与赵氏。他们之间必有盟约一类的东西,打其中一家,另外一家肯定会支援。” 孟观已经向袭祚打听清楚了。 石守信点点头,他将孟观拉到一处僻静之处,沉声说道: “袭祚并非善类,若无压制,将来必生祸端。 我打算收李氏与赵氏子弟及部曲。今夜之后,他们与袭氏本就有仇怨,必不可能联合起来暗算我。 等会你且记住,一旦袭祚打算大开杀戒,你便要在第一时间阻止此事。” “您是说袭祚知道自己要带着大半族人和部曲离开,害怕李氏与赵氏之后吞没他家田产,故而想借刀杀人,今夜将那两家灭族以立威?” 孟观脑子活络,一下子就明白了石守信所想。 “确实如此,要不是这样,也不必将妹妹送给我做妾。 一切都是为了扯一张虎皮。 南郑本地大户不明就里,以为袭祚傍上了一棵苍天大树,自然是不敢侵扰袭氏的庄园。” 石守信一脸感慨说道,袭祚的操作其实很炸裂,只不过他找错了对象而已。石守信可是一个“洞悉未来”之人。 一旦谋略失去了神秘感,那么威力也就减弱了大半。 不过话说回来,有句话叫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可千万别小看这些本地土豪,把他们当傻子看。 实际上这些人肠子一点都不少。 大局有大局的玩法,小局有小局的玩法,哪怕是王八,也会在池塘里面窝里斗。 石守信对袭祚的谋算,可谓是心知肚明,但选择看破不说破。 他自有应对之法。 “那便是了,李、赵两家世代联姻,自然是互相配合。他们当中单独一家拿出来,或许部曲不如袭氏强劲,但两家联合就不一定了。 这三家都派人投入石监军麾下,作为运粮的辅兵,想来大都督是不会拒绝的。” 孟观也察觉到了石守信想干的事情。简单说,就是通过不断引入外力,来强壮自身的实力。 二人来到木寨的墙上,这才发现袭氏的木寨其实相当简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大。如果白天来攻打袭家村,佃户和部曲都可以进木寨防守。 到时候城墙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想攻进来就难了。 这种庄园,其实已经有了五胡之乱时河北坞堡的雏形。袭氏作为自巴蛮转变而来的外来户,跟本地土豪肯定是不对付的! 这也是袭氏之流经常作为割据政权的打手,横行本地的主要原因。 双方都有各自的需求,石守信的出现,只是给了袭氏一个选择,而非是强迫对方接受统治。 “等到了成都,我们或许都要依仗袭氏这些人的支持。 他们是绝对不会听钟会,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军令。有这些人支持,也可以让刘钦感受到压力。” 石守信低声说道,虽然他脸上看起来很平静,心头却是火热。他心中的大计划,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每办一件事,就如同在添砖加瓦一般。 时间很快就到了深夜,队伍开始集结。袭氏组织了五百人打头阵,孟观带着那一千洛阳禁军跟在后,而石守信和马隆,则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压阵。 袭氏打头阵,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干了这一票,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袭氏如果反叛,别说石守信不会放过他们,就是本地那些大户,也不会在一旁看着。 不得不说,袭祚是一个狠人,也是个聪明人。 竹筒里插香的“高级技术”,也被袭氏的人学了去,如今无论是袭祚麾下的世兵,还是石守信带出来的禁军,都是人手一个。 抬头望去,数不清的红点,由近及远晃荡着,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石守信忽然感觉这个时代非常的蛮荒和残酷。动不动就是灭族,各种天灾人祸,军队和盗匪只需要换身皮就行。 “石监军,我们这次招收这么多部曲,少说也有两千人,到时候如何跟大都督解释?” 石守信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旁的马隆忽然开口询问道。 他并不知道石守信已经是钟会的“自己人”,所以对这件事特别担心。 “无妨的,就说是汉中大户支持我们对蜀国用兵,派出辅兵帮我们运粮,还出了很多粮秣。” 石守信不以为意解释道。 他相信钟会是不会反对这件事的,因为魏军之中几乎没有钟会的铁杆,所以对于这种“外力”,钟会一点都不排斥,起码他还可以争取这些人。 而那些魏军将领,家小基本上都在洛阳,死心塌地跟他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不一会,队伍停了下来,因为已经到达“李家村”的路口了。这里庄园的结构,几乎是跟袭家村一模一样,坞堡一般的大宅位于村中央,自耕农在村外围,然后是佃户,再就是部曲,坞堡边上才是李氏的旁支。 当然了,这些事情都是袭祚跟石守信介绍的,他还没有亲眼看过。 “石监军,现在动手么?” 孟观跑来低声询问道。 “让袭祚的人打头阵,一旦攻入宅子,你就立刻将他们替换下来。” 石守信仔细吩咐道。 “好,卑职这就去办。” 孟观领命便走。 马隆在一旁一言不发,也没有请战。 “带三百人,在村口布防。赵家与李家世代联姻,有可能接到报信后会来增援。” 石守信对马隆吩咐道。 “这……” 马隆迟疑片刻,他觉得石守信有点想多了。联姻不假,平日里互通有无可以,危急时刻来救命的很少见。 他觉得石守信还是太讲义气了,别人可未必如他这般仗义。 “得令,末将这就去准备。” 马隆也没说二话,直接去点兵去了。 等他离开后,石守信抱起双臂看向李家大宅的方向,大量猩红光点在闪动。 “真想看看袭祚憋屈的表情啊,居然算计到老子头上了。” 石守信冷哼一声,眼中有寒芒闪过。 …… 绵竹北郊,激烈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邓艾带着生力军朝着诸葛瞻所在的中军冲锋,刚刚接触,蜀军阵线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节节败退! 明明人数多于邓艾的魏军,明明之前都没有参与战斗体力充沛,明明是以逸待劳阵型整齐不怕敌人破阵。 可阵线就是在败退。 “后退者斩!” 尚书张遵已经拿着佩剑,带着亲兵在阵线后方督战,可是面前的那些蜀军士卒,却依旧止不住的缓缓后退。 坐在轮椅上的诸葛瞻微微皱眉,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已经把信得过的一些部曲,派出去支援左右两翼了,也得亏是如此,两翼才没有崩溃。 但现在,诸葛瞻发现他好像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嚷。 听到这声音,诸葛瞻面色剧变。他霍然起身,转过头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然后诸葛瞻就看到了令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诸葛瞻身前的蜀军还在抵抗,但他身后的蜀军,已经开始成建制的逃跑!那似乎不是个人的举动,更像是有组织的逃窜! 我军败了,只是一个发动倒戈的信号! 哗啦,哗啦! 蜀军中军大阵就好似被雨水冲刷的泥土一般,瞬间就垮掉了大半。邓艾麾下的士卒已经从军阵塌陷的边缘,开始朝着诸葛瞻所在的位置包抄过来。 然而,诸葛瞻前方也出了大事,混乱之中,正在督战的张遵,被身后一个蜀军士卒拿刀刺死,他正在回头时,又被砍了几刀。 蜀军中有人反了! 诸葛瞻的心跳很快,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过的所有兵书里面,都没有说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 “武乡侯,前面顶不住了,卑职带您杀出去吧,先回绵竹县城再做计较!” 身旁的亲兵对着诸葛瞻大喊道。 虽然这位亲兵也不知道中军是怎么莫名其妙败了的,但败了就是败了,现在蜀军溃兵已经开始转身逃离。 大概是应了那句: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吧。 “你快走吧,我留下来。” 诸葛瞻坐回轮椅上,对着亲兵轻轻摆手。他拔出佩剑,横在身前,然后双目直视前方,盯着越来越近的魏军步卒。 他正等着邓艾来到面前。 亲兵上前想去推轮椅,诸葛瞻却扭过头对他怒目而视道:“我意已决,以死明志,你这是要作甚!” 这么一吼,亲兵也愣住了,随后慢慢的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在败退的洪流中,诸葛瞻和他的轮椅,就好像洪水之中的礁石一般矗立着,最后被身穿黑色军服的魏军团团包围。 (本章完) 第92章 慷慨悲歌 第92章 慷慨悲歌 惨烈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穿着黑色魏军军服的,也有穿着红色蜀军军服的。 诸葛瞻坐在轮椅上,看着周围那些魏军士卒,脸上毫无惧色。 那些人也没动手,他们在等邓艾的军令。 很快,包围圈分开一条道,邓艾亦步亦趋的上前,手握染血的佩剑。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动手杀诸葛瞻,而是将佩剑入鞘,然后就这样看着对方。 “你现在若是愿意投降,我亦保举你封侯。当着这么多军中将校士卒的面,邓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邓艾沉声说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给诸葛瞻面子了。 有个词叫“统战价值”,对于邓艾来说,诸葛瞻就有统战价值。就凭他父亲是诸葛亮,诸葛瞻在魏国就一定吃得开。 当然了,借此飞黄腾达就别想了。 这是邓艾自认为的。他觉得提出这个,诸葛瞻就会感激他。 然而,他想错了。 诸葛瞻缓缓说道: “我有三罪,一不能除去黄皓,诛杀奸臣,二不能制衡姜维,徒伤民力。 至于第三,则是我无法挡住你进军成都。 有这三罪,我即便是活着,也是苟且偷生,愧对蜀地百姓。 若是再封列候,岂不是猪狗不如? 我虽有罪,但不会跪地请降,唯有以死报君王。” 说完,诸葛瞻二话不说,直接用佩剑抹脖子,血溅当场! 这一幕可谓是看得周围的魏军一个个心生敬佩。 邓艾无言,他觉得自己的虚荣心没有得到满足。他想高风亮节,以胜利者的姿态“宽恕”那些拼死抵抗的蜀国官员。 诸葛瞻要是活着,哪怕只是被俘不投降,将来也是吃穿不愁。只要他想,当个官老爷绰绰有余。 可惜人家不领情啊! 邓艾一番表演,等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把诸葛瞻的头颅砍下来,带去劝降蜀军。尸体收敛了,莫要辱尸。” 邓艾略有些疲惫的对身边亲兵说道,说完转身便走。左翼右翼的战斗还没结束,他现在还要继续作战,没有时间休息,更没时间对着诸葛瞻的尸体一阵哔哔。 和中军被迅速击破不同,蜀军右翼这边异常顽强,双方激战正酣。 邓忠的头盔已经掉了,浑身都是血,像是刚刚在血池里面洗过澡一般,看上去异常可怖。 他赤红着双眼,手中长枪胡乱扫过,戳在蜀军刀盾兵的盾牌上,发出一阵闷响。 邓忠身后的魏军士兵已然不多了,活着的人,几乎是人人带伤。 与邓忠故意错开,没有捉对厮杀的诸葛尚,则是越战越勇,深入到魏军之中砍杀。 本来,邓忠想赢诸葛尚,没有一丝可能,光看这兵力就差了一大截。可是奇怪的是,诸葛尚身后的兵马,居然许多人自动脱离了战线。 以至于诸葛尚带着亲兵陷入魏军重围,险象环生。 如果是邓艾在此,定然可以看出很多蜀军压根就不想战斗。但是邓忠没有这个眼力,依旧只顾着拼杀,以至于很多想跑的蜀军士卒被迫卷入战斗,不得不拿起长枪厮杀。 正当他们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时,远方突然有一骑疾驰而至,右手高举着一个人头,那是魏军的斥候! “诸葛瞻已死!投降不杀!” 他一面策马狂奔,在战场边缘游弋,一边高声呼喊,嗓门极大,即便是在嘈杂的战场上,也依旧是如同魔音贯耳。 “诸葛瞻已死!投降不杀!” “诸葛瞻已死!投降不杀!” 魏军士卒听到这话,都为之一振,也跟着高喊了起来。 而与他们厮杀的蜀军士卒,则是立刻将长枪和盾牌扔在地上,选择了放弃抵抗。 焦灼的战局瞬间便分出胜负。 很快,诸葛尚就发现自己成了光杆司令,就他一个人骑着马在战斗,而魏军士卒已经逐渐将他合围! 奔跑中,诸葛尚的马匹被人一枪撂倒。诸葛尚立刻栽倒在地上,手中的长枪也丢了。 他拔出佩剑,凭借肌肉记忆砍翻了一个凑过来的魏军士卒。当他稍稍从脑震荡的昏厥中恢复了一些之后,却发现,自己两步以外,全是举着盾牌的魏军刀盾兵。 已经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诸葛尚,我敬你是一条好汉,放下兵器投降,我父亲保举你封侯!” 邓忠在人群后面喊话道。 不是他不想上前装逼,而是身体已经脱力了。不要说上前有风险,就说他现在的状态,都是被亲兵搀扶着。 肾上腺素的作用已经消退,身体的疲惫让邓忠身体麻痹,双腿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我乃诸葛孔明之孙,深受国恩! 现在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唯有以死谢天下! 哪里还有苟活的道理!” 诸葛尚对着邓忠所在的方向怒骂了一句,随即举剑自刎,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诸葛尚的自尽,魏军士卒散开,邓忠在亲兵的搀扶下缓缓上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诸葛尚,忍不住长叹一声。 此刻邓忠和邓艾是一样的心情,他们都给对方很优厚的投降条件,但是诸葛家的人就是不领情。 或许,这就是蜀汉最后的忠臣吧。 “厚葬了吧,就不必斩首了。” 邓忠对身边亲兵交代了一句,然后挣脱他们的搀扶,独自朝着中军方向走去。 而师纂所在的左翼比较幸运,督战的黄崇很早死于乱军之中,没能迅速击溃左翼,是因为师纂此前的战斗受伤很重,居然在战场上晕了过去。 两边的战斗都是士卒在拼,没有主将参与。但蜀军兵无战心,坚持不住就自己溃散了。 可是得胜的魏军却没有主将指挥,所以也无法支援其他方向的战斗。他们只好原地结阵,等着受伤的师纂醒过来指挥。 一个时辰之后,绵竹北郊战场上的蜀军已经被清空,没有死于战阵的,都逃回了绵竹县城。 绵竹县令在溃兵的威胁下,不得不打开城门。 被蜀军俘虏后,又被成功解救的田续,被派去接管绵竹县城。一切都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最后的门户被破,邓艾通往成都的道路,已经敞开了。 …… “可以了,停下!你带着你的人退后,剩下的我们来办!” 一间占地面积颇为骇人的大宅门前,手持环首刀的孟观,将刀横在门前,阻挡脸上带着兴奋狂热的袭祚入宅。 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 而孟观身后,石守信麾下的魏国禁军正鱼贯而入进入李氏的宅院,袭祚手下的那些人,则是被阻拦着不许进去。 “孟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袭祚有些不满的询问道。 “石将军有令,你部不准进入李氏家宅。” 孟观冷冰冰的答道。 “我妹妹是石将军的女人,你说话之前,要先想清楚!” 袭祚将刀收回刀鞘,瞪着孟观威胁道。 虽然他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但实际上已经放弃了进入李氏家宅大杀四方的打算。 “石监军的岳父,是朝廷的御史中丞,你说话之前,才要好好想清楚身份! 孟某是石监军的下属,不必担心他的岳父找我麻烦,但你就不一样了。” 孟观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袭祚哑火了,因为孟观实在是对他说了一句天地良心的大实话。 魏国朝廷的御史中丞啊,那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再提什么妹妹吹枕边风之类的话就有些可笑了。 “哼!” 袭祚自知理亏,转身便走。他有些心虚,自己的那点小算盘,似乎是被石守信看透了。 这个男人果然不简单。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袭祚,立刻打消了反客为主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冲进去杀李氏一族的原因,跟孟观得石守信之命阻止他进入的原因是一样的! 袭祚希望石守信麾下的汉中大族,只有他一家就够了。而石守信的想法正好相反,那便是投靠他的汉中大族多多益善! 有竞争,才能卷起来;卷起来了,才能用心做事。 石守信的谋算,远比袭祚的小心思更加深邃。 似乎发现了二人的争执,远处观摩的石守信走过来看向袭祚询问道:“怎么了,还争执上了?不如我来评个理如何?”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带着族人们给石将军开路而已,没想到您已经有安排了。” 袭祚讪笑道,态度非常谦卑,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 “哎呀,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都是误会,误会啊! 你们和李氏都是汉中本地大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僵了不好。 要办恶事,也是我来办,肯定不会让你去当黑手。本官行事光明磊落,你放心便是,出了事有我扛着,不会推给你们的。” 石守信哈哈大笑,拍了拍袭祚的肩膀说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袭祚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讲,只好等在大宅门外。李氏的大宅防御远不如袭氏的木寨,但依旧有门楼,有高墙,有箭楼,绝非什么“诗书传家”。 袭祚手黑,他麾下的部曲杀了十多个李家的佃户,估计跟这家人的摩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石守信的目光在那些死人身上来回扫过,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看到这一幕,袭祚连忙解释道:“石将军,这些人顽抗,还想去大宅内通风报信,那是不得不杀啊。” 孟观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却是没有说话。 石守信是聪明人,看得明明白白,怎么会被袭祚这点小伎俩忽悠呢? 袭祚这样的人,他麾下部曲或许战斗力还有些,但纪律性就完全不行了。这些以世兵制为根基的将领,往往都需要主将妥善使用和训练,才能如臂使指。 当然了,任何兵制都有其优缺点,石守信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他抬起手打断袭祚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本章完) 第93章 端水的艺术 第93章 端水的艺术 一直等到大天亮,李家庄园的“清扫”工作才算完事。 马隆打着哈欠来到石守信面前,对其作揖行礼说道:“石将军,赵家人并没有来增援。末将守了一夜,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或许是不知道,或许是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吧。” 他脸上有种打赌赢了的得意之色,石守信叹了口气,轻轻摆手,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 料敌的时候有点太宽,却不想敌人如此的窄。 果然,世态炎凉就是这样,锦上添人人爱,雪中送炭避不及。作为世代联姻的赵家,看到李家有难,选择在一旁当看客,丝毫不介意盟友挨刀。 反正,刀没砍到自己就行,儿女亲家嘛,只能怪他们倒霉了。 这次突袭石守信收获颇多,和穷酸的袭氏不同,李家部曲虽然比不上袭氏,但家里的库房那真是绢帛遍地,金银满屋,粮仓充盈! 不愧是在汉时二世三公的底蕴!即便是如今家族成员已经不在官府里混了,但经书传家的李氏,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有资本的。 比袭氏强不少。 一旦改朝换代,比如说就像现在魏国占据了汉中一样,他们只要跟官府接上头,很快就能在地方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家族优秀子弟,还可以到洛阳厮混。 正当石守信胡思乱想之际,孟观带着两个亲兵走出大宅,对等在门外的石守信作揖行礼道:“石监军,李氏的主家都已经集中在厅堂了,我们进去以后,他们比较配合,只是聚在一起商议了很久。 遵照您的吩咐,卑职没有催促。” 孟观低声禀告道。 他们其实夜里就能完成财帛的大致清点,人员的处置。是石守信想钓鱼,想把赵家人也一网打尽,所以才故意拖慢了速度。 “做得好。” 石守信点点头道,感觉孟观办事还是很得力的,最重要的是听指挥,让干嘛就干嘛。 带着一众麾下禁军和袭祚进入大宅的厅堂,就看到李家人都站在一起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位穿着青色锦袍的老者,看到石守信他们进来了,连忙上前准备搭话。他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了目露凶光的袭祚,于是顿时哑火了。 老者立刻折返回去,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嘀咕了几句,看起来是想让那人出马。 这里头似乎有故事啊! 一旁观摩的石守信,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看热闹。 “鄙人李亮,见过石将军。” 这位年轻人走上前来,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腰弯的很低,几乎是呈现九十度! 李亮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很明显就没有摸过刀。手指其他地方有老茧,应该是经常握笔书写留下的痕迹。 石守信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很快就在心中形成了判断:这是李家的“种子选手”,专门为做官而培养的读书人!脑子一定很厉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石守信抬手说道,示意李亮不要开口。 “石将军,书房在那边,在下这就带您去。” 李亮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氏族人没有谁打断他的话语,看来这位在家中很有地位。 石守信跟在李亮身后,一同进入了书房。 二人落座之后,李亮开门见山说道:“家中财帛粮秣,石将军可以任取。只是我们希望成为您麾下的部曲,独领一军。” 有点意思!投得很干脆嘛! 听到这话石守信大喜,他也不想动粗,能和平解决那是最好了。 “你好像对我来这里做什么很明白呀,猜出我身份了吗?” 石守信似笑非笑问道。 听到这话,李亮苦笑道: “前些时日,我到乐城郊外魏军大营,说明了投效之意。但却被严词拒绝了。至于大都督钟会,那不是我李亮可以找的。 我想魏国朝廷是什么想法,应该不难揣度。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至于您,洛阳石敢当,天下谁人不知啊。” 石守信点点头,这是他手中握着的杀手锏,没想到居然还是有人提前看出来了,他连孟观和马隆等人都没有透露。 “确实如此。” 石守信从袖口拿出一枚西汉时期的五铢钱,在手里把玩着。他看向李亮继续说道: “如果朝廷不把你们吃干抹净,此番伐蜀如此大的消耗,怎么弥补亏空? 你们这些大族在本地雄踞一方,又不是自己人,朝廷怎么放心你们? 等蜀国灭亡后,你们的族人要被迁徙到别处。 至于库房里的财帛、土地甚至佃户,都要分给有功将士! 所以,即便是你去乐城郊外的魏军大营投靠,也没人会搭理你们。 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找你们问罪! 若是你们现在找他们殷勤献媚,到时候反倒是有些下不去手。 这个道理明白么?” 石守信冷笑问道。 “一切拜托石将军了,赵家那边,鄙人亲自去游说。赵家人必带部曲来投!” 李亮小心翼翼的承诺道,可谓是诚惶诚恐。 “你是个聪明人,名为亮,平日是不是有人叫你小卧龙?” 石守信随口问道,摆摆手,示意李亮不必那么紧张。 “不敢与诸葛孔明比肩,不过这个绰号,孩童时确实有人叫过。” 李亮不好意思说道,不敢露出哪怕一丝得色。 石守信想笑又不敢笑,李亮儿时大概是个神童,可惜没生对地方。如果生在洛阳,指不定已经名扬天下。 一番对答,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缓和了很多。 “你们迁徙是必须的,这个我也管不了。但是迁徙到什么地方,那我就可以说道说道。 主要,还是看你们的表现如何。有功勋就好说话,明白么? 朝廷对你们,始终都是不放心的,至少不可能任由着你们留在汉中。” 石守信在一旁疯狂暗示。 李亮无奈叹息,微微点头,他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只是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何必自曝其短呢? 夺取汉中以后,魏国要维护统治,肯定要先把这里的土豪都梳理一遍,简单说就是连根拔起,然后让“自己人”迁徙一部分过来,成为新的土豪。 这种事情,无论是谁都会做。要不然根本不需要百年,本地土豪就会壮大到裂土封王的地步。 汉中远离魏国的统治中心洛阳,显然不能留下这种隐患。 如果趁现在魏国大军在汉中都不去干这件事,那只能说司马昭的政治素养,已经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袭祚也好,李亮也好,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也在积极自救。 魏军刚刚攻下阳安关时,李亮就曾经找过附近的魏军守将。不知道是哪一位,不过对方显然不想跟李亮这样的本地土豪打交道。 石守信很理解这种做派,因为他也不会和即将上菜单的牛羊谈交情。围困汉乐二城的魏军,极有可能就是不久后来李氏家中抄家的队伍。 “石将军,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希望您可以如实相告。我们亦是会尽全力,不惜死伤。” 李亮很是郑重的询问道,他不是傻子,现在明显是他们求着别人,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石守信来此,定然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 “其实吧,告诉你也无妨。此番伐蜀的魏军主将,大都督钟会要反。我受朝廷之命,必要时要除掉他。 所以我需要信得过的部曲,绝不会听命于钟会的那种部曲。 事成之后,你们会因为功劳,而获得前程。 忠诚是有回报的! 你,想不想干一点大事?” 石守信将司马昭给他任命文书递给李亮看,上面“假节”二字写得明明白白! 这件机密之事可谓是骇人听闻,但李亮却把提着的心放下了。 因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各取所需,才是联合的常态,才是互信的基础。这种基础,常常比感情维系的纽带要更加坚固。 “李氏全族,感谢石将军厚爱。空口无凭,鄙人这就写保证书。 以后石将军说怎么干,那就怎么干,李某绝无二话!” 李亮拿出一张大纸,当场磨墨,然后写了一篇“檄文”,直言他们李氏一族拥护朝廷,受命讨伐钟会叛贼云云。至死方休,永不背叛。 等墨迹干了以后,李亮将其递给石守信道:“李某并无带兵之能,只能作为幕僚辅佐石将军。所以家中部曲,便由石将军直接指挥便是,我们不会过问。五百人不算多,护卫石将军周全倒也够了。” 李亮给出的价码很高,甚至连独领一军的将领也不要当了,部曲全部送给石守信。 蠢吗? 一点都不蠢。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李家的手腕很高明,也是双赢的局面。 石守信稍稍琢磨,就看出了李家的算盘。 李氏在东汉二世三公,走的是朝廷的上层路线。豢养私兵只是为了失去官职以后,可以在本地自保。他们并没有如袁家那样的打算,所以多养私军并不是好策略。 如今既然已经榜上大树,那点私军自然就无所谓了,家里留一点防贼就行了。 多个几百人,对李家而言没什么太大帮助。还不如直接把这些私兵的指挥权让出来给石守信。 更重要的是,石守信需要用李亮压住袭祚,以及孟观和马隆等人。 不同的人,对于未来的规划不同,个人选择自然也不同。 石守信看到了汉中本地大族的长袖善舞,这里没一个大族是简单的,起码站出来话事的人,没一个是傻子。 “石将军,您就在这里安坐,鄙人要去跟家中子弟说说这件事。 刚才在下承诺之事,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亮站起身,对跪坐在软垫上的石守信躬身行礼道。 他要把和石守信谈好的事情跟族人说清楚,当然了,与钟会相关的事情肯定会保密。 “请。” 石守信惜墨如金,只说了一个字,然后目送李亮出了书房。 李亮走后,石守信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 “接下来,应该就到送女的环节了。没有女眷吹枕边风,无法保证家族利益不受侵害。 这女人不收是不行的,今晚肯定要当一回肾斗士了。 李氏把全部身家押上,看不上人家的妹子,那就太不讲理了,无法取信于人。”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年轻女子,缓缓走进书房,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 长发披肩,乌黑如瀑布一般。 李亮跟在她身后,二人面相有几分相似。这即便不是亲兄妹,应该也是堂兄妹了。 “她叫李秋,是我胞妹。她一见石将军就十分倾慕,愿意今夜自荐枕席服侍您。 不如,石将军就将她收为妾室,平日里批阅公文时,也有人红袖添香,这样如何?” 李亮说着谄媚的话,却是面色如常,送妹妹就好似送一件礼物,并无动容。 “石将军,妾给您敬酒,我先干为敬。” 李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俏丽白皙的面庞上立刻染上一抹红色,小巧的嘴唇看起来娇艳欲滴。白皙的小手好似艺术品一般,白皙得晃眼睛。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路径依赖。很多套路已经成为习惯,入乡随俗。 石守信忽然想起老丈人李胤,他越是琢磨,越是感觉老丈人当年可谓是心思深沉。 当真只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么?从今日现状看,恐怕也不全是如此。 “坐下,陪我喝酒。” 石守信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李秋说道。见状,李亮不动声色退出书房,关好了房门。 (本章完) 第94章 虎皮之下 第94章 虎皮之下 急促的喘息渐渐变得平稳,石守信缓缓离开卧榻,身旁赤裸的小娘子已然沉沉睡去。她太累了,眼角带着泪痕,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石守信来到桌案前,点燃油灯,倒酒,然后一饮而尽! 低度酒带着一丝甘甜,回味有点酸涩。大口饮下,有种粗狂的痛快,在脑中闪过! “好一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啊!强者,占有一切;弱者,被强者主宰。” 看着桌案上的油灯,石守信自嘲一笑道。 刚刚品尝过俏丽美人那年轻而有活力的妙曼身体,石守信感觉如同登仙化羽一般爽到无以复加。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今夜石守信可算是得偿所愿,好好快活了一回。 那种久旱逢甘霖的畅快,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此刻,一种霸道的占有欲和权力饥渴,冲击着石守信的内心。 富贵险中求,只要能赢,就有各种各样的战利品!部曲,武将,谋士,美人,土地,权力!一切的一切,无所不有! 风浪越大,鱼越贵! 回想起今夜的一切,如梦似幻。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石守信正在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李秋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媚,就好似一汪秋水,平静中带着些许涟漪。 细腰和臀部那夸张的比例,让任何男人都心痒难耐。 “如果我今夜不对你做些什么,你应该会很困扰吧?” 石守信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强装镇定的小娘子,似笑非笑问道。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李秋很是知情识趣,轻轻坐了下来。 李秋看了石守信一眼,表情十分坦荡的说道:“大体上是这样,石将军认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这是在走流程。 送美女吹枕边风,亦是其中的一环。 若不这样,则无法建立互信,要相信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很难,但要破坏信任,却又很容易。 非亲非故,很容易产生误会和猜忌。 所以大家都常常希望是一家人。 今夜进了这间屋舍,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没什么好说的。” 石守信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说道。 “石将军,您是一个坦荡的人。” 李秋赞叹道,主动握住了对方长有老茧的大手。 “我不止坦荡,还很好色呢。今夜你就会知道做女人有多么快活。”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您要是不好色,妾反而有些害怕了,世间哪个英雄不好色的。 妾身非常期待能够侍奉石郎君。” 李秋恭维他说道,说话那是真好听。 石守信有点喜欢她直爽的性格,于是伸手摸了一下李秋的脸颊,显然是心情极好。 随即他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和感慨。 在这个荒乱的世道,一个男人有了身份地位,别人就会送女,这自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馈赠,都是有代价的。本质上,都是利益的交换。 好色也好,不好色也罢,其实对于石守信来说,都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因为该忍的时候必须要忍,该放纵的时候就必须要放纵,一切都是为了政治!即使看上去鲜衣怒马,骨子里却是身不由己。 要,或者不要,都得审时度势。遵循政治的规则,有利于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样做都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 一点一滴的积蓄力量。一切只为了活着。 收女还是不收女,都要看现实需要,并非随心所欲。 只有活得更好,更强大,才能实现富则兼济天下的抱负。把自己顾好了,才能引领时代的潮流。有几分能力,就做几分的事情,前进的道路永无止息。 只有成为“大人”,才能在这个世道生存。 大人不仅该有厚实的肩膀,而且还要有大人的担当!不能如孩童一样任性! 石守信将自己那颗童心悄悄的藏了起来,选择当一个直面风雨,明断是非的大人! 比如今夜,石守信就必须和这位叫李秋的小娘子睡觉,门外估计有李家的人在听墙根呢。稍有迟疑,不排除他们有翻脸的可能。 毕竟还要指望李亮去说服赵家的人,否则他就要带人去攻赵家的大宅。赵家估计已经有了防备,强攻实属下策。 李氏的情况,跟袭氏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想走幕僚路线,想从幕僚到官员,再进入中枢。 所以如果推拒李秋,会让李氏感觉石守信诚意不足。 若是石守信连他们家的女人都没兴趣睡,怎么能确保将来不把他们当外人扫地出门呢? 这是很现实的一件事,合作就要拿出诚意来。今夜不和李秋上床,就是摆明了不给李氏面子了。 李亮想当幕僚,袭祚则希望能够独领一军,他们是不一样的。 李亮对于政治的敏感性,也比袭祚要强不少。 别说李秋貌美如,就算长得有点寒碜,石守信今夜也要把她弄上床,把关系确定下来。 “当你发现自己无法按照心意做事的时候,就证明你已经是一个大人,而非是孩童了。 大人就应该按照大人的规则活着。比如你,比如我。” 石守信轻轻揽住李秋的腰,看着她那娇媚的面庞诚恳说道。 “是啊,石将军说得对。我也不是孩童了,或许昨天还是,但今夜以后就不是了。” 李秋轻叹一声说道,放下了戒备,心中对石守信有了几分认同。 李亮劝她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切以家族为重。如果家族没了,她活着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通行的规则。 褪下衣衫,诚心诚意的献出身体,来侍奉眼前这个男人,然后生儿育女,作为李氏与石守信之间的纽带,这就是她的使命。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李秋的使命。 “以后不要叫我石将军。” 见气氛已经到了,石守信咬住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以后叫我阿郎就行,现在,你是我的了。” 这霸道的话语让李秋全身无力,她瘫软在石守信怀里,闭上眼睛轻哼着,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色,任由着对方轻薄自己…… 回想起刚才的房事,石守信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温柔乡,英雄冢,美人的威力确实厉害。石守信刚刚在床上征服女人的时候,有一种征服天下的错觉。 难怪这一招什么时代都是百试百灵。 他站起身,推开书房门,却是发现李亮就在门外不远处守着。想来今夜房内的动静,他应该是听得一清二楚了。 李秋在床榻上的喊声有点穿透力。那婉转而幽深的呻吟,李亮听到以后应该心中五味杂陈才对。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么?” 石守信微笑问道,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几个月没碰女人,今夜他可把李秋折腾得够呛。 不过李亮在外面偷听又如何?石守信丝毫不介意! “不守在这里不行,因为我也不知道家中讨厌我的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毒计。” 李亮叹息道。 想起曹操当年在张绣那边的遭遇,石守信感觉李亮这个人非常靠谱。 “只要你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嗯,还有你胞妹。” 石守信拍了拍李亮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 “谢过石将军。” 李亮作揖行礼道,刚刚送妹妹上别床榻的他,似乎有话想说。 “石将军,您已经收服了袭、李两家,天亮后我去说服赵家,这便有了三支兵马。 我作为您的幕僚,赵家有赵囵善使枪,气力还在袭祚之上。 再加上您麾下孟观、马隆二人,确实可以去蜀地试试身手如何了。” 李亮低声说道。 石守信不动声色点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石将军,邓艾为假节,钟会亦为假节,您亦是假节,卫瓘为持节。 邓艾走阴平小道入蜀,若成功,则姜维必不会回成都,而会退出剑阁,并直接降钟会。 到时候,成都有邓艾军,姜维军,钟会军三支互不统属的兵马。 石将军的意思是……” 李亮迟疑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石守信一把揪住李亮的衣领问道,眼中有杀意闪过! “石将军莫慌,我家悄悄抓捕过魏军军官,是他告诉我们的。” 李亮辩解道。他没有说那位魏军官员后来怎么样了,想来结局不会太美好。李家在当地,显然也不是什么人畜无害。 “怪不得,这些都是军中机密,一般士卒都不会知道如此细致!” 石守信松开李亮的衣领。 李亮凑到石守信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石将军,您觉得如何?” 李亮献出了自己的计谋。 “石某向来自诩心狠手辣,但和你比起来,还差了太多啊。” 石守信看着李亮摇头叹息道。 “石将军,李某斗胆问一句:就算班师回朝,于石将军又有何好处? 就算石将军立下天大功勋,回洛阳以后,争得过那些世家大户吗? 从朝廷获取功勋升迁,本就是件荒谬的事情呀。” 李亮问了个很扎心的问题。 说简单点就是:你跪舔司马昭,或者将来跪舔司马炎,难道就真的可以凭借功勋青云直上么? 想太多了! 这个时代,游戏不是这么玩的!聪明人就该遵循新版本新打法。 李亮虽然没有直说,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直接告诉石守信,升官不是发展之道。 “如果你妹妹怀上,那事情将会变得很有趣的。”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请石将军放心,在下已经赌上了全家性命,定会陪着您入蜀,披荆斩棘,出谋划策。” 李亮跪在地上,对石守信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好说好说,其实你刚刚的建议也不错,只是太粗糙了点,直接拿来用太蠢了。 现在我考考你,几天后我们回归白水关驻地的时候,我应该做什么事情?” 石守信将李亮扶了起来,眯着眼睛问道。 这是考验,一道非常简单的测验题。 “石将军应该找钟会要一个番号,将汉中豪族的世兵整编后独立成军。 您节制此军,再假意向钟会效忠。今后这支世兵跟随您左右,与洛阳禁军分隔开来。” 李亮说出了他的见解:第一招,讨要番号,独自成军!假意效忠钟会! 听到这话,石守信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说得很对,钟会很缺嫡系兵马。” (本章完) 第95章 开奔驰的叔叔 第95章 开奔驰的叔叔 李家很有诚意,第二天一大早,李亮就出发前往邻村,拜会了赵氏,说服他们投靠石守信。 和李氏沉寂多年不同,赵家在刘备入川前,就已经在本地为官了,行事作风极为刚烈,曾经和张鲁的部下有冲突。 赵氏子弟那时候有孤身仗剑入敌营行刺敌军主将,并阵斩十多人的彪炳战绩! 如今赵家的家风也是一样,武德充沛,但平日里基本上是作为盟友,跟着李家的步调走,共同进退。 李家希望走幕僚路线,而赵家显然是执着于武力,于是两家世代联姻也就不稀奇了。 一个有脑子,一个有体力。 这就是典型的各取所需强强联合。 不过到李亮这一辈,两家没有联合起来,因为本来要嫁给赵囵的李秋,被石守信收做妾室了。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在关键时刻却成了障碍。 一个时辰以后,去而复返的李亮回到李家大宅,对石守信禀告说:事情没谈成,赵家人想见一见面,再做定夺。 虽然李亮没说,但石守信估计,应该是武勇过人的赵家,想看看自己将投靠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投靠。 “我明白了,你把你胞妹送到我这里,已经失去了赵家人的信任。所以他们才想眼见为实。” 听完李亮的解释,石守信“恍然大悟”说道。 “石将军慧眼如炬,虽然赵氏万般推脱,但李某失信于人,怪不得赵氏。” 李亮苦笑道。 赵囵那点想法他还不知道吗,就是心有不甘罢了。李亮虽然不好色,但他也取过妻。如果自己的婚约被破坏,他也会对那家人不满的。 石守信微微点头,他看透了李亮的小心思,却没有点破。 李氏不说业大,家起码是够大的。如果只是要完成“送女”任务,其实李秋不出马也行,毕竟李秋和赵囵是有婚约的。 李家的美女多的是,李秋都未必是最美的。 但李亮就是把妹妹直接送了,没有一点惋惜和犹豫,也没有顾忌妹妹身上的婚约。 他当然不是疏忽了,而是有意为之。 一来,石守信将来得知李氏违背婚约献媚,肯定会领情。也是在表达“忠诚”。不把真正心疼的东西送出去,怎么能叫表忠心呢? 二来,赵氏得知未婚妻被夺,就算不会真的反叛,心中肯定有芥蒂。 李赵二家如果将来都在石守信麾下,肯定还是会以李家为主。 石守信不由得感慨这年头送女真是一门学问啊,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如果此前知道李秋与赵家人有婚约,石守信一定会……房事的时候更兴奋! 绝不会有所谓的成人之美!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李秋是被他们家的人送到自己床上的,而不是石守信看上她强行掳掠过来的。 通过“我看上的东西你不能拿”的方式,来显示自己的权威,这也是一种御下之道。这是李家人的自我选择,石守信不会为他们的选择兜底,这是团队内部的政治,容不得疏忽和心软。 替李氏兜底,本身就是一种软弱。领袖一旦软弱,便无法统帅下属。 石守信并不觉得一个妾室有多么了不得,但他的权威不容挑战! “以后不要把心思在这样的地方。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石守信拍拍李亮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 李亮心虚,不敢跟石守信目光接触,弯腰作揖行礼以示谦卑。 石守信自顾自在前面走,李亮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不远处,孟观正在指挥士卒将李家的粮秣装车,忙得不亦乐乎。 “孟观,先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 石守信对孟观喊道。 “石监军,有什么吩咐?” 孟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走上前来询问道。 “带两个亲兵,一起去一趟赵家。你从前不是说武艺过人嘛,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表现得好,我给你一个骑都尉的官职。” 石守信笑道。 只要番号申请成功了,那么内部便按照世兵制的规矩,由将领自行任命麾下军官。只要能大体上执行朝廷的军令,不耽误大事,那么内部怎么样,都是将领一言而决。 给孟观一个骑都尉,自然不是什么难题。 这也是汉中本地大户愿意跟随石守信的重要原因:这年头找个比较靠谱的人投效,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世兵制军队内部,根本就不是执行魏国官府定下的军法!而是执行将领本人制定的军法。 “一言为定,那末将可是占便宜了,这就走吧。” 孟观拍拍腰间的环首刀,一脸自信满满。 一旁的李亮苦笑,他原本以为石守信在得知赵氏“不识抬举”后,引兵包围赵家坞堡。自己再当和事佬,劝说赵氏不要固执,最后一起坐下来谈。 这样就能显出他长袖善舞的能力。 没想到石守信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石将军,就这么几个人去赵家坞堡,只怕是……” 李亮上前拦住石守信说道,一脸纠结。 “如果我有事,赵家如何且不去说,反正你家是死定了。 走吧,你们跟赵氏世代联姻,这点面子赵家还是会给的。”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心中却是暗暗吐槽了一番。 汉中本地的局面还真是有趣啊,一群浅池里的王八,斗殴起来居然也能闹得有声有色。 袭氏是巴蛮外来户,即便是汉化,也和本地豪族不对付。 他们历来就崇尚“以多欺少”,所以家里地盘虽然大,但府库空空荡荡,就是因为养了太多“闲人”。 正因为如此,袭氏常常以无编制的“边将”自居,替本地军阀打工看场子。 李氏善于经营官场,人脉也广,过往还有辉煌经历,家里也是历代积累,家资丰厚,其成员文化修养高。 从李氏兄妹的谈吐和气度都看得出来。他们家不擅长武力,所以要找一个武德充沛的家族联姻,以求在本地自保,等待时机进入官场。 他们的发展是爆发式的,前期可能看起来病殃殃的不值一提,一旦获取官职和权力,便能进入更高级别的博弈,不再跟本地豪族泥坑打滚了。 到时候赵氏求着他们联姻,他们估计都看不上了。 而三家里面赵氏人最少,占据的地盘也最偏僻,还在张鲁主政时期遭遇重创。但他们武德最充沛,也最能打。 他们和李氏联盟,便是为了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财物,以维持家族生存发展。 李亮之所以敢欺负赵囵,公然毁约,实际上也是看准了对方无法独存,不可能因为少个联姻的女子就翻脸。 毕竟,李秋没有过门,还不是赵氏的媳妇,青梅竹马能当饭吃么? 李亮的做法无可厚非,是计算过得失的。得大于失,所以可以毁约。 这三家过往恩怨估计不小,所以袭祚也是想着趁机报复这两家。 至于别家,袭祚可能不了解,自然也不可能提出来。 骑着马前往赵氏坞堡的路上,石守信就暗想:难道奔驰叔叔的开车技术,真的比拓海好么? 怎么古代也是这个套路啊。 昨夜李秋在床榻上热情如火,亲嘴都把嘴唇亲肿了,那可不像是被人逼迫的。 果然,奔驰叔叔的魅力真是不可小觑,古代就已经是这样了。 发现石守信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李亮轻咳一声提醒道:“赵囵有怨气,但赵家人其实对于石将军并无偏见。” “你在教我做事啊?” 石守信面色淡然询问道。 “属下绝无此意!” 李亮一下子就吓得紧张起来。 “这不都是你搞出来的乱摊子嘛,低估了赵囵的血性。我现在是在替你收拾乱摊子,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不要废话。” 石守信轻轻摆手,敲打了李亮一句。 赵氏坞堡就在定军山下,依山而建。 它距离魏军营寨不远,想来是因为这里比较险要,所以魏军将领才懒得搭理,犯不着分出兵马去攻打一个跟刺猬一般的土豪坞堡。 站在坞堡跟前,石守信这才仰着头仔细观摩了一番,心中忍不住为赵氏暗暗点赞。 三家里面,只有赵氏是真正懂兵的。从他们居住的坞堡就能窥见一般。 虽然这样的地形不方便种地,但防御力甚至比魏军的营垒还坚固不少。 袭氏人多,架子而已。木寨看似坚固,实则缺少守城之法,只能吓唬吓唬盗匪。 李氏就更别提了,跟李秋不穿衣服躺在床上时的模样神似,都是又软又白又嫩,直接上菜单就行,连拳绣腿都没有。 只有赵氏坞堡防守严密,上山的山道是第一道防线,半山腰上建有木制城楼以及方便互相掩护箭塔。这种防御类型和黄金围类似,非常不好对付。 除非大火烧山,否则一两千兵马短时间还真没法把赵氏怎么样。 石守信一时间生出爱才之心,若是能收赵氏私军,无异于得一支能打的精兵啊! 有李秋在前面开路,石守信等人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赵氏坞堡后,迎面而来一群人,以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为首。 那人黑着脸,双眼死死盯着李亮,和看见仇人的差不多。 石守信暗想,这位应该就是赵囵了。 “李亮,你无耻!” 赵囵看着李亮低吼道,压根就不看石守信。 “赵囵,休得无礼,这位是石监军,假节,朝廷要员! 岳父是朝廷的监察御史!还不快快行礼!” 李亮低声呵斥道,向赵囵介绍石守信。 二人似乎都不敢高声喧哗。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若有所思,也不说话,上下打量着赵囵。 “你能打过我,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我们愿意当你的部曲。 但是你要是打不过,那就对不住了。赵氏不会对无能之人低头。” 赵囵伸手指向石守信约战。 “之前你要是没吹牛的话,应付他应该没问题的吧?” 石守信拍了拍孟观的胳膊小声问道。 “石监军,您之前也没说有这么壮啊?” 孟观小声嘀咕道。 他个子也不算矮,但面前的赵囵愣是高了他一个头!长得虎背熊腰,四肢粗壮,脸上胡须茂密! 别说打了,这样子就是看着都有点怵人。 石守信此刻恍然大悟,昨夜李秋心中只怕已经高兴得引吭高歌,因为她终于不用跟这么个壮汉成亲了。单论颜值的话,石守信可以把赵囵按在地上摩擦一天! “石监军,那末将试试吧。” 孟观走上前来,和赵囵面对面,二人四目相对! “懦夫!你为什么不上来!” 赵囵指着石守信问道,语气不善。 “唉,你给他解释一下。” 石守信轻叹一声,看向李亮吩咐道。他真的好累,不想演戏了。 这赵囵卖傻的本事不小,故意装糊涂,都这样了还想嘴上占一点便宜。 一个人如果真的要打要杀,不是这样的姿态。 石守信心中如明镜一般,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背地里的真实情况。 他在魏军中的官职,那假节的身份,岳父在朝廷的权势,到底是什么分量,其实就是明摆着的。赵囵真要视而不见,他不可能平安活到今日,可能还是熊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浪死了。 现在赵氏就是低不下这个头,非得演一场戏才行。只不过赵氏想演戏,却不见得想配合李亮去演罢了。 “赵囵,闹够了啊,真闹翻了,你们家怎么办?” 李亮走上前呵斥道,那声音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如蚊子嗡嗡一般。 “请,都不用兵刃,打死勿论!” 赵囵看向孟观沉声说道。 “你既然不想讲道理,那孟某也粗通一些拳脚。” 孟观一边捏拳头一边说道,气势上一点都不相让。 众人来到城楼下面的一片空地,这里是赵氏私兵日常训练的地方。 孟观和赵囵都脱掉了袍子,露出上身,二人身上的肌肉都是一块一块凸起,显然平时练得不少。 “赵囵不是真傻啊,这演戏的本事不错。” 石守信看向空地上准备对打的二人,对李亮点评道。 (本章完) 第96章 嘴炮吓退十万兵 第96章 嘴炮吓退十万兵 赵家坞堡的校场上,孟观与赵囵正在对打,可谓是拳拳到肉。 一旁石守信看得津津有味,他指向孟观,对李亮问道:“你看孟将军的通臂拳如何?” “应该是自幼便得名师指点,颇为不凡。” 李亮微笑说道,他显然也认出了孟观所用拳法,是广为流传的通臂拳,在河北一带尤其普遍。 “只是这赵囵所用之拳术看不出来。” 石守信若有所思说道,赵囵看起来是个傻大个,其出拳刚猛,动作简单,就像是个完全不会拳术的汉子在抡拳。 但他腰马合一,步伐和拳术配合得恰到好处,通过下半身的力量给拳头加持,打出来的拳头虎虎生风。 出拳虽少,但只要打中,就能让孟观一个踉跄,实在是颇有看头。 “这是从凉州那边传来的西凉拳,赵囵还是有些本事的。” 李亮在一旁补充道。 没想到正在说话的时候,赵囵就被孟观一拳击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呻吟不止。 “看来他也演累了。” 石守信叹了口气道,走上前去,亲自将赵囵扶了起来。 演戏真的很累,石守信看得出来,孟观的本事不在拳头上,更善于使用兵刃,赤手空拳不是赵囵的对手。 “找个地方聊聊?” 石守信看向灰头土脸的赵囵问道。 “石将军,这边请。” 赵囵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观来到石守信身边,脸上有些惭愧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刚才他虽然“赢了”,但真正谁更厉害,其实旁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众人来到赵家人所居住的屋舍,这里的布置跟石守信在洛阳看到的石家宅院很像,只不过没有那么大而已。 主家和分家,赵家人和部曲,都是分开居住的,部曲的屋舍跟石守信前世的集体宿舍差不多,全都是单间。那些人农耕,吃饭,操练,都是在一起的,有专门的饭堂。 可以说组织度极高,天然就是一支军队。 落座之后,石守信看向赵囵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和疑虑吗,如果没有,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一天之后我们会返回白水关驻地。如果有问题,你现在就提不要藏着!” 没想到石守信如此直爽,压根就不带客套的。 赵囵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他看了李亮一眼,只见对方微微点头,于是赵囵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伐蜀结束后,赵家坞堡的人去哪里安置?” 看起来的粗人,问的问题却是直指核心。 石守信有些意外的看了赵囵一眼,心中暗想:这赵氏能在汉中生存,绝非侥幸,也绝不是仅仅依靠武力。 “如无意外,应该是青州。” 石守信沉声答道。 李亮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事实上,昨夜谈判时,石守信并未告知会将他们安置在哪里。 “我们家,有五百私军可用。 其他佃户与部曲不算。 这些人全都可以给石将军驱使。” 赵囵很是“谦逊”的说道。乍一听好像很寻常,但这五百人是基本脱产的,只有农忙时才会参与田间劳作,其他时间都是在操练,并不参与农田的日常管理。 “如此甚好,我已经让刘钦将军去褒城粮仓转运粮草了,待他返回时,我们在阳安关以东十里汇合。 明日你便带着五百兵马来李家汇合,带上辎重与粮草。” 石守信吩咐道。 赵囵点点头没有反对,正在这时,外面忽然鼓声大作。 石守信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看向赵囵。 只见这位赵家当家的汉子,居然也是一脸惊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鼓声大作?” 石守信看向赵囵询问道,语气不善,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回石将军,属下,属下也不知道啊,不如我们一同去墙头看看。 赵家坞堡坚固无比,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攻破的。” 赵囵自信满满的说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实际上他已经慌得一比,压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守信不置可否,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李亮有些焦急的拉住赵囵,脸上有责怪之意,却见对方摇头叹息却欲言又止,一副知情又不知情的模样。 众人来到木头和山石搭建的城楼上向下观察,只见下面黑压压一片,都是穿着黑色军服的魏军。 其中掌旗官扛着一面偌大的军旗,上面写着一个字:田! “官军征粮,快快打开城门。若有不从,鸡犬不留!” 山脚下有人喊话,态度很是嚣张。 石守信看向赵囵问道:“你玩这么大,想过怎么收场吗?” “石将军,他们究竟是哪一路人马,赵某实在是不知道啊!” 赵囵连忙叫苦不迭,都快哭出来了。那样子确实不像是装出来。 “孟观,喊话,让他们上来一个人。”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道。 “得令!” 孟观表情微妙,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被魏军给围了。说实话,他和石守信都没料到有这么一出。 “你们上来一个人说话!” 孟观高喊了一声,城楼下面一层的山道城墙上,扔下去一个竹子做的吊篮。 城下一片寂静,既没有喊话,也没有动作,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等会我来谈,你们退到一旁,不许开口。” 石守信对赵囵吩咐道。 “呃,好,好的,一切都听石将军的。” 赵囵退到一旁,装作自己是石守信的护卫。 不一会,一个穿着魏军军服,披着半身札甲的军官被装进吊篮提了上来,身上没有携带兵刃,被赵囵的族人带到了城楼上。 “说吧,收多少粮食?” 那人还没开口,石守信反问道。 “这个,田将军没说,只要求你们打开城门,我们拿完东西就走。” 这位魏军军官不敢托大,小心翼翼的说道。 没错,外面的魏军踏平这里看上去确实问题不大。 然而……那不代表他本人可以活着回去。就算赵家坞堡的部曲再弱,杀他一个也是绰绰有余。 如果魏军抢到粮食,他本人却死了,那抢粮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他存在的天下,要着何用? “你们主将是谁?田章吗?” 石守信毫不客气的质问道。 这,这不对劲啊! “是,是田章将军,请问您是……” 魏军派来的信使疑惑问道,能当信使都是有眼力劲的,面前这位,不太像是汉中土豪的当家人啊。 或者说他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汉中本地人。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我现在写封信给田章,你带回去,然后立刻离开!” 石守信对着信使怒吼了一声,转身就走。临走之前他又对孟观吩咐道:“看住他,我去去就来!” 说完,在赵囵的引领下,石守信就在城楼内值班的地方,挥毫写了一封信。 等信写完,石守信也不给赵囵看,直接走到城墙上,将其递给那位魏军信使。 “带回去,给田章看看,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石守信不耐烦的吩咐道。 他那高傲的态度,让魏军信使心有惴惴。若不是有依仗,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嚣张的! “好好好,我这就走。” 信使一边说一边准备往山下走。 “慢着。” 石守信忽然开口,赵囵立刻挡在魏军信使身前。 “按魏军军法,给他十军棍长长记性。对了,记得脱掉裤子打,就在这城楼上打,让城下那些人都看到!” 石守信冷哼道,转身就走。 他可没兴趣看到一个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更别说是男人的屁股了。 信使被打了十军棍了,一瘸一拐的下了城楼,然后被吊篮送了回去。 赵囵和李亮等人都是一脸惊恐看着石守信。 刚才那一番威风当真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只是,爽确实很爽,但真的不用付出代价吗? 李亮凑过来低声问道:“石将军,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等会田章要是出来,我当面给他一耳光,他都不敢还手!” 石守信满不在乎说道。 给田章一耳光未必有这个必要,但嚣张的气势是必须的。 现在整个赵家坞堡内,就只有石守信一人不害怕,其他人没有吓尿,就已经是神经大条了。 过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城下那些魏军将军到底是在商议什么,他们就好像是被施加了石化术一般。 不派人来谈判,不返回营地,不攻打赵家坞堡,甚至不吃东西不喝水。 就那样在原地傻站着。 他们不尴尬,城头上的石守信都感觉尴尬。 终于,一个魏军将领出列,对城头喊道:“放吊篮下来,拉我上去!” 石守信眉毛一挑,转过头对脸上都是冷汗的赵囵吩咐道:“带他上来,准备一间屋舍,准备一文房四宝。” “得令。” 赵囵领命,心有惴惴的离去,他实在是想不到今天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那些魏军是来干嘛的……那还用想吗,就是来灭门的啊! 不一会,那位魏军将领上了城头,一见面就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末将田章,不知石监军在此,失敬失敬。石监军怎么不去大营歇息,来这坞堡有何公干?” 他的态度谦卑到有些不正常,看得一旁的孟观、李亮、赵囵等人大跌眼镜。 “先看看这个再说。” 石守信将司马昭给他的任命书,递给田章观摩。 魏军的官职不代表什么,但其中“假节”“司隶台”几个字看得田章头皮发麻。 原本就谦卑的表情,更是增添了一抹苦涩。 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居然踢到铁板了! 田章在心中暗暗懊悔,他怎么就今日来赵家坞堡了呢,为什么不早几天来呢! “进去坐一会吧。” 石守信轻叹一声,领着田章往城楼里面走。后者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童一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二人在石桌前落座,石守信屏退了其他闲杂人等。他看向田章,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伐蜀之战还未终结,大都督都准备入蜀,你们就不顾军务,在汉中各地捞油水了?” 一听这话,田章立刻吓得汗毛倒竖,随即略一思索,便讪笑道:“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将士们也都盼着赏赐,石监军网开一面好不好,就当末将今日没有来过好了。” “瞧你说的,我有监军之责,还给司隶校尉办事,纠察军中不法。你带这么多人出来,这么多双眼睛,然后告诉我今日无事发生? 第一,你们的军务,是围困汉城,那你今日带如此多的兵马来此是干什么的? 第二,大都督有命,等伐蜀结束后,才能清算汉中大族。你未得军令就动手,是想干什么? 第三,就算是劫掠,得来的丁口,牲畜,财帛,田产,都要上缴,由朝廷统一分配。 田将军不会是想自己私吞吧?” 石守信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田章反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请石监军高抬贵手啊!” 田章是真的怕了,他的所有图谋,被对方一眼就看透了。问题是,他压根就什么都没有交代呀! “你写一份请罪的文书,签名,按上印章和手印,留在我这里。回家以后,我会将它装好,埋在我大宅内的一棵树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晋公,司隶校尉和大都督都不知道。 但若是我发现你后面依旧是不加约束,那这封请罪文书,就会到该看它的人手里。 到时候你好自为之吧,有什么问题去跟他们解释,不要来找我!” 石守信叹息道,顺手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递给田章。 拿着毛笔,田章感觉这只手有千斤重。这封“认罪书”写了,也就意味着他有把柄在石守信手中。这件事平日里看上去不打紧,就怕关键时刻要命啊! 田章刚想开口讨价还价,却见石守信厉声呵斥道:“你信不信过两天大都督就会派人,来你军中捉拿你。他正愁没有人头立威,我看你的人头大小就正合适!你还想说什么?想说我们二一添作五,平分这里的财帛?” “石监军,有话好说啊,末将这就写,这就写。末将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田章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干的事情说大不大,但不能让人逮着把柄。石守信若是真要告到钟会那边,麾下部曲如何不好说,有自己的脑袋搬家是一定的。 钟会正愁没人可杀呢!他早就想献祭几个军中将领了! 这件事不仅田章知道,军中大将基本上都知道。 田章奋笔疾书,不一会就写完了请罪文书。石守信看了又看,感觉没什么问题,轻轻点了点头,在上面盖了司隶台的印章。 这代表司隶台的人已经审阅过了,不是随便哪里找来的诬告文书。 “田将军啊,我就跟你透个风吧。 话说你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户,我呢,其实也不是在为难你。 军法那些啊,稍稍松一点,我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但是汉中的这些好东西啊,已经被人盯上了。不该碰的东西,不要手痒去碰。 这是为你好呀,明白了吗?” 石守信拍了拍田章的肩膀说道,随即将那封认罪书收入袖口。 “多谢石监军提点,田某险些误了大事啊!” 田章后怕说道。 如果之前他对石守信还有些怨恨的话,听完这句话就没有恨了,只有无限的恐惧和后怕。 “无妨的,毕竟还没犯下错误。 你要是羊琇,我就不说这话了。反正事后汉中的东西肯定有他一份。但是田将军你呢……对吧,石某言尽于此了。” 石守信感慨摇头道,似乎是在为田章惋惜。 “石监军,真是太感谢您了。对了,您岳父是御史中丞,这件事该不会……” 田章想起石守信的岳父好像是御史中丞,专门弹劾百官的,不由得额头吓出细密的汗珠。 “所谓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事?” 石守信一脸疑惑反问道。 田章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无事无事,田某今日带兵外出巡逻,居然在定军山下迷路了。哈哈哈哈哈,行军向导真该挨军棍啊,那田某这便告辞,告辞。” 说完恭恭敬敬对石守信作揖行礼,然后灰溜溜的出了房间,很快就上了吊篮。 田章回归本阵后,城下黑压压的魏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很快就走得一个不剩。 城头上的孟观、李亮、赵囵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在那间简陋的屋舍里,石守信究竟跟那个魏军主将说了什么。 只觉得洛阳石敢当果然是名不虚传。 居然凭着一张嘴就吓退了数千兵马。 (本章完) 第97章 防诈骗现场教学 第97章 防诈骗现场教学 赵囵不傻,他们之前其实跟魏军打过交道。在魏军刚刚到汉中的时候,就想要“借用”他们家的坞堡,作为屯兵的据点。并且派人上门讨要。 不过没有大军压境。 但很显然,赵氏不可能同意这样无礼的要求,并且表现出来的抵抗的意志非常坚决。 那时候钟会一直在强调军纪,因为汉中并未拿下,胜负还未可知。 所以钟会的态度也很明确:反正就是谁坏了他的大事,他就不介意杀人立威。 于是围困汉城的魏军,一直不敢有所异动,找赵氏的麻烦。 现在时移世易,汉中已经落入魏军手中,并且邓艾偷渡阴平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依旧在汉中屯扎的魏军,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其实伐蜀之战的趋势,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在汉寿的魏军入蜀肯定是没问题的,然而,依旧在汉中围困汉、乐二城的魏军,却连一根毛都捞不到。 所以,这些人就动起了小心思,也想捞一笔回家过年,这就是所谓的“筹措粮草”。 找到一家大户,抢光杀光,再一把大火烧成白地。事后谁也不可能说什么。 反正只要是不被监军抓现行,那就万事大吉。 可就是那么巧,田章今日就是被监军抓现行了,而且还被多层次暴击,回去的时候,心中诚惶诚恐,晚上觉都没睡好。 官职带假节:出征时有军官违反军法,理论上可以当场处置。 身份是司隶校尉麾下官员:专门给司马昭干脏活的。 岳父是御史中丞:朝廷层面纠察百官的。 这三种“属性”,让石守信可以在三个不同的维度搞死田章,而自身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至于说不管不顾的把石守信搞死……别开玩笑了,今日带出来那么多兵马,足足有五千人,哪里藏得住秘密啊,根本就不经查的! 魏军离去之后,众人都看向石守信,孟观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石监军,这就……完事了吗?” “对,那不然呢?” 石守信反问道。 这一幕震惊了一旁的李亮和赵囵。 老实说,之前他们选择投靠,心中还是有些憋屈的。 特别是赵囵,得知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给别人做妾,他虽然不会暴跳如雷拖着家族一起死,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怨气的。 可是这一刻,看到石守信把魏军主将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的,一个人就退掉了数千魏军,赵囵对于石守信这个人能量有多大,也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心中那点怨气也散了。 一个人如果只比其他人强一点,那么会遭人嫉恨。但这个人比其他人强出天际,那么其他人也只有养望的份,生不出什么嫉妒之心。 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啊,他们赵家的灭门危机,就是被石守信一人解决了。 甚至田章离开时那狼狈心虚的模样,和赵囵儿时暴揍不服自己的刺头,后者跪地求饶时的表情极为相似。 连赵囵都看出来了,不是田章给石守信面子退兵,而是石守信高抬贵手饶恕了田章,要不然田章不可能那样离开,多少也会说几句场面话,给其他人一种“我不好欺负”的错觉。 “石将军,我们今日便出发吧。” 赵囵开口提议道,比石守信要求的还要早一天。 “不讲条件了?” 石守信微笑看着他问道。 “石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赵氏绝无二话。” 赵囵拍胸脯保证道。 一旁的李亮踢了他一脚,赵囵瞪了他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有事?” 石守信看着两人在做小动作,疑惑问道。按理说这一趟已经展示过实力了,还能有什么事? 他心中犯嘀咕。 赵囵一咬牙,走上前低着头说道:“我胞妹十分仰慕石将军,希望能够侍奉石将军,做些铺床迭被的事情。” 哦,原来是送女啊,那就不奇怪了。 别家都送了,赵囵能不送吗?不送岂不是不给石守信面子,将来不怕枕头风么? 所以赵囵也跟着送女,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石守信对此完全无感,微微点头道:“今夜让她来我卧房侍寝便是,以后她就跟着我吧。” 听到这话,赵囵和李亮都面露古怪之色。像是憋着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模样。 “石监军很忙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还要向大都督钟会复命。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磨磨唧唧的!” 孟观瞪着赵囵和李亮二人呵斥道,给石守信当了一回嘴替。 “我胞妹,还有点小……侍寝只怕是有点,那个,不合适。” 赵囵扭扭捏捏的说道。 并不是每一家都如李亮那样,有个年龄正合适的胞妹可以送出去。比如说袭祚家那么多人,也就只有一个袭春年龄合适,还是异母妹妹。 送女没问题,但是侍寝的话问题就大了! “没事,给我铺床迭被也行。石某并没有那些奇怪的癖好。 你晚上让她来见一面。” 石守信对此一点都不在意,他收女又不是为了美色,纯粹是为了笼络部曲,维系与他们之间的利益纽带罢了。 赵囵微微点头,唯愿石守信不是那种“奇怪之人”。这年头世家大户里面的变态也不算少了,有喜欢男人的,有喜欢幼女的,有喜欢老妇的。 憋屈就憋屈在,石守信无论对他妹妹做什么,他都没法反抗。特别是在看到对方赶走魏军之后。 很快,赵囵就告辞离开,他要去整顿部曲,天黑时出发前往李家。至于剩下的族人和佃户们,则是在此等待。伐蜀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会路过这里,到时候再来安置他们。 当然了,如果石守信入蜀之后遭遇变故,那么赵囵他们肯定也完蛋了,留在汉中的族人,也只能自求多福。 世道就是这样,富贵险中求,坐在家里的话,今日来的魏军就是教训。不求活就必死,等是等不来荣华富贵的。 傍晚,大军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石守信翻身上马,并未朝着李家庄园而去,而是转过头向汉城方向前行。 孟观追上来询问道:“石监军,这方向不对啊,这边是往魏军大营而去的。” “我当然知道,跟着我去就行。田章那边的麻烦,还没有完全解决。” 石守信沉声说道。 孟观无奈,只好返回队伍,跟赵囵解释了一下。队伍继续朝着西北前行,大约走了两个时辰,魏军的营寨出现在面前。 “孟观,前去喊话,让田章出来见我。”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道。 “得令,石监军稍后,末将这便去打探一番。” 孟观缓缓前行,手中举着一面绑着白袍的旗帜作为白旗。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田章一路小跑出了大营,来到石守信跟前。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依旧对石守信恭敬行礼道:“石监军快入营吧,饭食和军帐,马上就准备。” “不妨事,奉大都督之命公干,入你大营不合适。”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显然是不想带着赵囵的部曲入魏军大营。 一句“不合适”,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那您这是……” 田章一脸疑惑,不知道石守信到底想做什么。 “五百套军服,刀盾,长矛,弩机,箭矢这些军械,你看着给。 这是大都督的吩咐,事关机密绝不可外泄。 你若是有疑问,可以派人带书信送到汉寿求证。 但我劝你别干这样的事,知道太多,那是要掉脑袋的!” 石守信板着脸吩咐道,面色严肃中带着一丝不可置疑,完全没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五百人的军械军服,对于田章麾下万人的部曲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只是,军中辎重都是有数的,贸然拿出去,就变成了一笔烂账。到时候查起来,就说不清楚了。 田章有些迟疑,刚想说什么,石守信对孟观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腰间掏出半片虎符,递给石守信。 “田将军啊,我要是你,就什么都不会问。” 石守信将那半片虎符在田章面前晃了晃,面色不善的追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末将死罪!” 田章单膝跪地请罪,石守信马上将他扶了起来。 “旁人问起,就说是得大都督之命征调便是,其他事情,你全都不知道。要怪罪,就让查你的人,去跟大都督打一架。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要不然,背后有人会弄死你的。 比如说吃东西拉坏肚子,如厕掉进粪坑,骑马时坠马身亡。 如果有人想害你,并不需要千军万马。” 石守信凑到田章耳边叮嘱道。 “末将知道了,知道了,谢谢石监军提点,田某险些坏了大事。” 田章对石守信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走了。 在远处的孟观、赵囵、李亮等人,只看到火光之下田章对石守信又是跪拜,又是感激涕零的,一副舔狗模样。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田章去而复返,身后一队亲兵,推着两轮平板车出来了,上面堆着军服和各种军械。足足几十辆车! “田将军,有贵人会记住你的恩情,必有回报。 只是不该说的事情不要说,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明白吗? 有些人虽然在洛阳,但是汉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石守信凑到田章身前小声说道。 “明白明白,多谢石监军。末将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提跟外人说了。” 田章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随即带着亲兵回了大营。 “愣着干什么,过来搬东西啊,连车一起推走。”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道。 赵囵连忙派人上前推车,不一会队伍就往李家庄园的方向而去。 路上,孟观和石守信走在队伍最前面,赵囵和李亮殿后。孟观小声问道:“这五百人的军服军械,石监军就直接拿了啊?” “是啊,我们拿了田章大营的军械军服,他还要对我说谢谢呢。” 石守信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懒得跟孟观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马家胡搞乱搞,总喜欢玩阴谋政变,已经把魏军之中的规矩搞坏了。在魏国明面上的规矩之外,还有一套“司马家的规矩”。 所以在军中服役的将领,常常会感觉困惑,他们究竟是遵循“朝廷的规矩”呢,还是遵循“司马家的规矩”。 石守信就是利用了这种信息差,利用了伐蜀魏军之中“五龙闹海”的局面,用强硬的态度去索要物资。 他越是嚣张,越是态度强硬,越是一副“我替贵人办事”的神秘姿态,田章就越是不会怀疑。 这是人性的弱点。 石守信刚刚就是借了司马昭的虎皮,去讹诈田章。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很难奏效,但收拾下午才被自己收拾过一顿的田章,那是百试百灵! “石监军,您真是太厉害了,诈了田章的东西,他还对您感激涕零。” 孟观一脸钦佩恭维道。 (本章完) 第98章 不战不和不降 第98章 不战不和不降 李家庄园的空地上,几十辆双轮平板车都停在一起。 外圈有一大群人在围观。 车上的军服,兵戈,弩机,箭矢。都是魏国官府所属的工坊出品,质量一流。 看着平板车上的军械,赵囵心中火热,就差没有下令将这些东西,给自己麾下部曲用上了。 军服还好说,但这些军械,是平日里无论如何都搞不定的东西,结果石守信一句话就搞定了。 这是多么恐怖的能力啊! “石监军,这些军械,真就给我们了?” 赵囵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触怒石守信。 一旁站着的袭祚,眼中同样充实着贪婪的光芒。他也是没想到,石守信居然能从魏军那边搞到足以装备五百人的军械。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在魏军中有地位就行,给自己的世兵弄点装备不难。 可是,那些都是将领们要钱买的!或者是用战功去换! 不给钱换装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这样的军队是司马家的,只是给你指挥而已。 朝廷一句话就可以将你罢免! 类似袭祚、赵囵他们这样的世兵制部曲,魏国军队里面也不是没有,装备都是主将去弄。这样的军队也不是魏军主力,常常都是打杂用的。 淮南、荆襄这样的地方,采用世兵制的部曲比较多,而北方则比较少。即便是有,多半也是在陇右,青徐等地。 “不是直接给你们的,而是我要从你们的部曲之中选出精兵,只有精兵可以装备。 剩下的缺口,我慢慢给你们凑齐。等到白水关以后,再统一换装。” 石守信沉声说道。 赵囵瞥了袭祚一眼,脸上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倒也没有怨恨石守信。这些装备自己不要也可以,反正不给袭祚的部曲就行。 石守信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选一支亲军出来,挑选最精锐的士卒,使用最好的装备,给出最好的待遇。 他就是要本部人马能打,而且忠诚! 这样做公平吗? 肯定不公平,因为这些士卒会逐渐脱离赵囵、袭祚他们的掌控。实际上这种行为,是牺牲他们麾下的兵员,去给石守信填充本部人马。 但感觉不公平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依附别人必须要使用的敲门砖。 如果连这个都不舍得,那就是脑后反骨,直接被人打死也是活该。 以为送女就可以获得新身份,还是想得还是太美了一点。无论是什么女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都不值这个价!都换不来一支军队! 石守信挑选精兵充实本部人马,这是头一回,但绝不是最后一回。 有“营业执照”的官方将领,就是采用这样的方式,去控制世兵制将领的。定下的规矩,就是这样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对麾下每一个“部曲”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们准备一下,我们今日就出发,前往阳安关外的营地。” 石守信对李亮吩咐道。 他们从魏军大营返回还没有休息一个时辰,石守信就吩咐继续开拔,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跟刘钦他们汇合。 邓艾偷渡阴平,应该有结果了,石守信很担心钟会已经带兵越过剑阁入蜀。 只要邓艾成功了,姜维不会在剑阁停留等死的。 石守信心中有些忧虑,却没有写在脸上,外人看他的表情,依旧是那样自信满满。 事实上,石守信这次收服汉中三个本地土豪,所展现出来的统治力,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 我上,我就行! 这就是石守信表现出来的统治力! 沉稳、有序、果决,最关键的是,没有什么事情他办不成!牛逼哄哄的魏军主将,带着几千兵马而来,石守信几句话就让他灰溜溜的滚蛋了。 后面还从魏军那边,要来装备五百人的军服军械。 就问一句还有谁? 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即便是如袭祚这样高傲的人,对石守信也是心服口服。 “石将军,我们已经清点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李亮对石守信禀告道。 “那这便开拔! 一切问题,等大军进入白水关再商议。 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直接跟我说,不要藏着,不要私下解决。 听到了没有?” 石守信环顾众人询问道。 “得令!” 孟观、马隆、袭祚、李亮、赵囵等人齐声喊道。 “好,马隆带兵引路,袭祚殿后,孟观负责寻找掉队的人,斩杀故意脱队的逃兵,李亮在我身边负责传令,赵囵带队跟着马隆的部曲后面。 那就这样,都散了吧!” 石守信三言两语的交代完军令,清晰而简洁。 等众人都散去后,李亮忧心忡忡的询问道:“石监军,我们的部曲约两千人,可是只有五百人穿军服,其他人怎么办?” 他这个问题可不是白问的。 汉中土豪的私兵合起来共两千人,袭祚领兵一千,赵囵和李亮各有五百人,其中李亮的部曲受石守信直接调遣。 五百人穿军服了,其他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很现实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打紧,我自有主张。先回白水关再做计较,到时候整编部曲。”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不愿意细谈。 他的计划还差最后两件事,其中一件,是给钟会写信,索要部队番号! 至于另外一件,稍微需要一点“技巧”。 …… 如果说石守信只是不想细谈所招募的军队如何整编,那么击败诸葛瞻的邓艾,已经完全目空一切,谈都不想跟刘禅谈了! 成都皇宫大殿内,刘禅面前的桌案上,摆着诸葛瞻的人头。大殿内群臣谁也不肯率先开口,生怕说错话。 邓艾连劝降信都没有写,直接派使者送来诸葛瞻的人头过来。 那意思很明显:你不投降的话,下场就跟他一样。 “诸位爱卿,如今应该怎么应对危局呢? 邓艾兵马已经占据绵竹,粮秣不缺。饿是饿不死他们的。 到底,是战还是降?” 刘禅问道。 “父亲,孩儿愿意出战!” 北地王刘谌出列,直接请战没有二话。 “唉!” 刘禅叹了口气,环顾大殿内众臣,有低头不语的,有摇头叹息的,有面色尴尬欲言又止的。 就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战是不可能战的,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南中监军霍弋,请求带兵前来守卫成都。陛下不如先不理会邓艾,等霍弋援兵抵达亦是不迟。” 秘书令郤正出列建议道。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既不派兵收服绵竹,也不派使者去绵竹向邓艾请降。 反正就是直接装死,等霍弋的援兵拱卫成都,到时候再看看吧。 糙是有点糙,不过不失为一条应对的办法。 刘禅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想法。 郤正是个好臣子啊,都到这时候了还能不说“投降”二字,其人品可嘉。 刘禅在心中感慨。 但是他没有立刻同意郤正的建议,依旧是沉默不语。 刘禅的态度,让大殿内群臣有些吃不准。 这到底是战呢,还是降呢? 许久之后,刘禅这才轻声问道:“迁都南中如何?”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语气不是很坚决。不过刘禅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他经常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并不是只有现在才是。 果然,迁都是不可能迁都的,蜀地大户的意志,就是不想抵抗。 主和派谯周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如果陛下想带着群臣投奔南中,那就应该早做准备,然后才可行。 可是现在大敌当前,败亡在即。陛下能保证人心没有坏变吗? 如果大家都觉得国家要亡,那么恐怕出发之日,军中就会发生不测之变。如此陛下还能顺利抵达南中吗?” 刘禅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 刘禅掌控蜀汉数十年,是见过世面的,绝非低能儿。 人心如果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如果他带着仅剩下的部曲,还有朝廷的官员离开成都,那么也就等同于放弃了刘备建立的基业。 连基业都失去了,还有谁愿意跟着他去那些南中的不毛之地? 士兵们的家眷都在成都周边,臣子们的家眷都在城内,谁愿意跟着刘禅一起南下,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谯周的话虽然令人沮丧,但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们难道不能和吴国联合吗?撤退到永安,找吴国借兵不行吗?” 北地王刘谌看向谯周,直接反驳道,甚至连谯周的名字都懒得叫一声。 “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过天子与臣子联合的,如果我们与吴国联合,那么我们势必会被吴国吞并,比那献帝还不如。 既然都是要被吞并,那与其投降吴国,还不如投降魏国。天下大势已定,吴国将来必定会被魏国吞并。我们即便是降吴,将来还要再降魏,这又是何苦?” 谯周再次反驳道,刘谌无言以对。他虽然不服气,却不知道应该怎么驳倒谯周。 “就先依郤正之言,兵马不要妄动。修书一封给霍弋,让他不要离开南中。” 刘禅再次叹息道,取了郤正策略的一半。 简单说就是先躺平装死,看看邓艾到底行不行。 说不定,魏军水土不服,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呢? 刘禅心中还有一些幻想,但整体的套路,就是不战,不和,不降。 “陛下,如此万万不可呀……” 谯周连忙出列,结果他还没说完,刘禅便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 “朕意已决。” 刘禅丢下一句话,抱着装了诸葛瞻人头的木盒,转身便离开了大殿。 留下一大堆臣子们面面相觑,彼此间互相交头接耳。 事到如今,诸葛瞻都死了,紧急拼凑起来的军队也被击败了。 他们还能如何呢? 难道让他们赤手空拳,来到魏军阵前,去跟邓艾讲道理? (本章完) 第99章 不忍直视 第99章 不忍直视 阳安关距离褒城也就一百多里地,若是在石守信前世的时候,开车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 石守信这次带兵劫掠汉中本地土豪,收获颇丰。 得两千生力军,以及够吃一年的粮秣和大量财帛。这几家汉中本地土豪,都是以“入股”的方式参与了进来,极大充实了石守信的实力。 若是从前,钟会说什么就是什么,司马昭一纸调令,就能随意摆弄他。但从这时候开始,类似的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 没人再敢肆无忌惮的大声跟石守信说话!乱说话就要考虑他麾下这几千世兵是不是要翻脸! 当然了,还有一些环节需要补齐,不过无伤大雅。 这次行动,刘钦的兵马并不和他一路,而运粮的任务,也交给了刘钦。 石守信原以为他会率先抵达阳安关,在其郊外建立营地。没想到在回程途中,他竟然遇到了走得太慢,先发后至的刘钦及麾下部曲。 这不相遇还好,两军相遇之后,所见所闻,极大震慑了三观。 刘钦的兵马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他们劫掠了南郑杨氏后,将杨氏庄园内的所有成员,包括部曲,佃户,甚至是自耕农,全都带走了! 刘钦让其中的青壮们推着两轮平板车运粮,用绳索将老幼妇孺的双手都捆住,如同牵着牲口一样带在队伍里面,一同前往阳安关。 至于杨氏庄园内的一切,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有留下。 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自此以后,南郑杨氏在本地已经成为了江湖传说,这个家族的一切,都变成了当地人的记忆。 当然了,刘钦非常的“仁慈”,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说是烧杀抢掠,倒是有些冤枉他的,最起码杀人是没有的。 作为魏兴郡的太守,作为曹魏军中一个长期直面蜀汉军队,常常被征调作战的一线将领,刘钦非常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 杀人是不能随便杀的,那可都是钱啊! 在刘钦眼中,掳掠来的奴隶,就和牲畜是一样的,都是宝贵的财富。能不杀,就一定不要杀,更不能让他们饿死。 杀人,就和无故杀牲畜再将其随意扔掉一样,都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每个奴隶都可以换钱,都可以耕田劳作,都可以创造财富。打仗的时候,还可以用来修建营垒,可以用来运粮,可以腾出军力作战。 长期在前线摸爬滚打的刘钦,深知人力的重要,所以严格约束军纪。 杀敌可以,杀奴隶不行。 两支队伍相遇,石守信看着那些如同牲口一般捆住的杨氏族人和部曲,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遭遇。当真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不同。 石守信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冤枉那两个奴贩子了,今日所见,他才发现,这年头好像大家都是诸如此类,同样的玩法。 人被奴役了就是牲口。 在石守信印象里,刘钦这个人行军打仗非常本分,遵守军纪也愿意听从他的号令,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印象。 没想到,外出劫掠的作风,是如此的“硬朗”。 看来,一个人对别人的态度,取决于那个人是什么实力。强者会对更强的人保持尊敬和忠诚,对弱者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刘将军,我不是跟你交待过吗,不要杀人,抢了东西就走,莫要节外生枝。” 石守信将刘钦拉到一旁,语气有些不满的责问道。 听到这话,刘钦一脸错愣,随即开口辩解道: “末将当然记得石监军的嘱托,这次都是只伤不杀,枪头都去掉了。 至于横生枝节那就更没有啦,杨氏庄园已经被我们夷为平地啦,所有屋舍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庄园内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跟随大军离开。就算是大都督和晋公亲自到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们干的。 这事做得挺干净,石监军勿虑。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只要一口咬死他们是流民便是了。” 刘钦一脸得意的禀告道,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番话堵得石守信哑口无言。两人的是非观不同,所以不能单纯的认为刘钦就是坏人。 “那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呢?就这样像牲口一样拴着?” 石守信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反问道。 刘钦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奇怪又明知故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石守信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实话实说道:“石监军,这么多人,当然是卖掉了。等大军到了阳安关,石监军找许仪谈谈,他肯定知道要怎么处置。” 石守信沉声问道:“那这样好了,你劫掠来的财帛,不需要上缴给我了。让杨氏和他们的部曲归我处置,劫掠来的粮秣分一半作为这些人的口粮,这样如何?” 他虽然是在打商量,但语气笃定不可置疑!这么优厚的条件,若是刘钦拒绝,他会当场翻脸的。 “石监军,这么多财帛给末将……您不会事后在晋公那边告末将一状吧?” 刘钦面露苦笑,半开玩笑一般的试探问道。 这回劫掠来的财帛可不少,按道理是应该上缴给石守信,再由石守信分配下来。 这样劫掠来的财富就作为战利品被“洗白了”,完成了从上缴到再分配的官方流程。 现在石守信提出让刘钦部私拿,有挖坑下套的嫌疑,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石守信的提议,他本人是吃了大亏的。 刘钦是魏兴郡太守,此战结束后,依旧是要返回魏兴郡。他是“流官”,身边顶多带几个随从,本人是跟着朝廷的军令走的。 而杨氏的那些人,只有卖掉换钱,对刘钦来说才有意义,他又不可能带着这些人跟自己一路回到魏兴郡。 即便是那些奴隶回了魏兴郡,一旦刘钦被调任别处,这些人也是带不走的。 何苦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而且蜀国被灭,土豪大户们要经历一轮新的大洗牌,被破家灭门的人估计不知凡几。 到时候人命不值钱,用财帛换人命,亏大发了。所以刘钦才怀疑石守信是不是在“钓鱼执法”。 “放心,石某立字据,断然没有诓骗你的道理。只要你们入蜀之后不再劫掠,杨氏那边抢来的财帛可以全部拿走。” 石守信笑道,脸上很是轻松的模样,似乎压根就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石监军,招募这么多人,您莫非是要……” 刘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 石守信的举动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这年头的游戏规则,都是在阳光下,没有多少“发明创造”。 “我欲征战沙场,怎能不养世兵?在洛阳朝堂坐等升官,并非我的志向。” 石守信叹息道,话说得非常直白,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刘钦点点头表示理解,自东汉末年传下来的老规矩,好多人都靠着世兵成了气候。高平陵时司马懿的三千死士,性质也等同于世兵。 东吴那边,更是军中将领人人养世兵,家族世代传承不息。 石守信的岳父是御史中丞,在朝中有人说话,只是没什么台面下的势力。万一有人不讲武德上门来动武,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抵御。 石守信自己养一支世兵,随时可以带出去征战沙场,以后便不必当身边连亲兵都凑不足百人的监军了。 再配上岳父的威名和朝廷的军令,横着竖着都可以玩,再没有人敢对他呼来喝去。 仔细想想,这种安排其实挺合适的,算是补齐了自身的短板。 至于朝廷让不让,那就是后话了,也是废话,没什么好担忧的。 养兵就得有土地,得到土地就必须养兵,否则保不住那些土地被别人掠夺,这是互为表里的关系。 石守信战后可以获得大量土地作为赏赐,那么他就养得起世兵。相反,这支军队就必须解散,否则饿也饿死了。 简单说就是存在即合理,养世兵壮声势,有了声势就能索要土地,这是一体两面的同一件事。 刘钦觉得他不必为这位石监军担忧。对方想办事,就一定能办成。 毕竟司马氏得国不正,也很需要下面的人支持,压着一个养兵千余的将领又是何苦呢。 “石监军说笑了,您向来是说一不二,立字据自然是不需要的。” 刘钦讪笑道,拒绝了石守信提出立字据的建议。人和人之间还是要一点基本互信的,真要立了字据,人情也就没了。刘钦不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那石某就谢过刘将军了。 这样吧,你带着粮秣和财帛前往阳安关,跟许仪打个招呼后,去白水关屯扎。 我随后就到。这里的一摊事情,你就不必管了,石某来收拾便是。” 石守信点点头道。 这其实就是在“交割”奴隶,完成这笔买卖了。 刘钦带着自己的部曲返回白水关,把财帛带走,相当于钱货两清。以后关于杨氏的事情,他就是一问三不知,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事不宜迟,末将这便去处理此事,还要跟军中士卒晓以利害。 末将告辞,等石监军到了白水关,再给您接风洗尘。” 刘钦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随即就去军中传令了。 待刘钦离开后,看着刘钦队伍里面那些双手都被捆住的老弱妇孺,石守信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世道未免也太直白了点,官军就是披着军服的盗匪,烧杀抢掠当真不加掩饰啊。 …… 蜀地,绵竹县城的县衙大堂内,邓艾正端坐于县令该坐的位置上,看上去如同一副雕塑。 一样的静止不动,一样的古板森严! 三天时间过去了,成都那边,为什么还不派人来请降? 邓艾想不明白。 “师纂,你派人把诸葛瞻的人头送去成都了吗?” 邓艾面色不悦问道,对师纂直呼其名,连一点表面上的尊敬都不给了。 偷渡阴平成功,孤军深入蜀地,距离灭亡蜀国,只差一步! 邓艾觉得这不世之功,就连当年韩信暗度陈仓破三秦,都不能比拟! 师纂这个小丑,一路上都说这不该那不能,邓艾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若不是考虑到师纂是司马昭大将军府的主簿,邓艾早就找个由头把师纂给砍了。 “回邓将军,末将确实派人去成都送诸葛瞻人头了。 只是刘禅没有派人来请降,末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师纂委屈巴巴的说道,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现在邓艾已经目空一切,认为灭蜀在即,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功劳!那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意,师纂如何感觉不到呢? 可是他除了悄悄写下邓艾欲反的小报告,将来再悄悄派人送到长安告状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不敢做。 搞不好就要掉脑袋的,特别是在击败诸葛瞻以后,邓艾觉得已经没什么人可以约束他了。 现在邓艾想杀谁,就可以杀谁。在灭蜀的不世之功光环照耀下,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马上我们就要陈兵成都郊外,刘禅这昏君居然还不派人来请降,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日点兵,前往雒城!” 邓艾猛的一拍桌案,怒发冲冠! “邓将军,我军师老兵疲,自出征蜀地以来损失惨重,实在是不便浪战了。” 师纂建议道,他真是怕了邓艾。 “三军不可夺气,一鼓作气拿下雒城,我就不信刘禅不降!” 邓艾摆摆手,态度甚是坚决,压根就不想听师纂在一旁哔哔。 (本章完) 第100章 为之奈何 第100章 为之奈何 位于成都的皇帝寝宫内,刘禅坐在卧房的桌案前,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张氏正拿着蒲扇,在给刘禅扇风。暴雨将至,空气似乎有些憋闷。 她是张飞次女,敬哀皇后张氏的妹妹,已经陪伴了刘禅许多年。 平心而论,蜀汉宫廷之内的矛盾并不明显,张飞和刘备的关系摆在那里,张氏的地位无人挑战,几十年间后宫相安无事。 刘禅的麻烦始终都在外部,也就是蜀汉的亡国危机。 无论是诸葛亮的北伐,还是姜维的北伐,又或者是现在的蜀地保卫战,蜀国要不就是以攻代守,要不就是没兵硬顶。 其实无时无刻都是处于劣势之中,以小博大,稍稍不慎便有亡国之危。 现在,邓艾的兵锋已经快戳到刘禅的眼睛,就算这位蜀汉的皇帝再想躺平,也没地方给他躺了。 要么跑,要么投,两条路摆在眼前,必选其一。至于拼死抵抗,那种事情没有意义,多拖几个月而已。坚决抵抗这个选项,压根就不在刘禅的选单里面。 此刻刘禅就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安静的走开,去南中避难。投降始终都是不得已的选择。 “陛下?” 张氏轻声喊了一句。 刘禅没理她,依旧在发呆。 “陛下,是不是该用膳了?” 张氏又喊了一声,刘禅这才回过神来。 “思远(诸葛瞻)死了,朕甚是心痛。” 刘禅长叹一声说道。 那是他的女婿,虽然刘禅把诸葛瞻立起来,有自己的私心,但那毕竟还是他的女婿啊。 阿猫阿狗养个十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诸葛瞻这个女婿即便是远远不如其父诸葛亮,可他也是宁死不屈,在战场上以身报国,没有什么对不起刘禅的! 这样一个忠于他的人死了,刘禅岂能不心痛? “陛下,现在成都城内,已经人心惶惶。 即便是去南中,在路上恐怕也很难压住思乡心切的将士。 还不如死守成都,以身殉国,倒也轰轰烈烈。” 张氏对刘禅建议道。 不得不说,张氏一介妇孺,看事情倒是看得明白。如果说投降曹魏还有那么一线生机的话,那么迁都南中,则是必死无疑。 刘禅根本就到不了那里,在路上就会完蛋。 “你十月怀胎,为我生儿育女,难道就是要送他们去死吗?” 刘禅看向张氏反问道。 “陛下不该说这样的话。” 张氏轻叹一声,说了这句话以后就闭口不言了。 刘禅听得心塞,长出了一口气。 他有些沮丧的摇摇头道:“奋力抵抗必死无疑,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我现在已经不在乎能不能活着,只想子孙后代可以留存便好,我这样想真的错了吗?” 张氏无言,她不是看不起丈夫,而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算巧舌如簧,又如何能挡住邓艾的兵马?又如何能挽回已经崩坏的人心? 正在这时,宦官黄皓求见。 刘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到黄皓脸上满是慌张,于是开口询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邓艾,邓艾大军已经攻占雒城了!” 黄皓语气中带着哭腔,伏跪于地不肯起来。 “什么?” 刘禅霍然起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之前不是说,邓艾麾下兵马遭遇重创,已经没了一战之力吗?” 刘禅大声质问道,脸上满是阴云,似乎立刻就要爆发。 “是奴的罪过,是奴的罪过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黄皓跪在地上哭诉,他心知肚明,刘禅现在是为什么发脾气。 当初姜维不是没有上书朝廷说要防着一手,就是因为黄皓说占卜什么的天下太平,才错过了调兵的机会。 可是,那能怪他吗?他是看出了刘禅内心的想法,故意给对方台阶下呀! 如果刘禅心中不乐意,黄皓自己就算占卜一百次也没用呀。 当宦官就是这么难,皇帝就是天,一切都要按着皇帝的意思来。 宦官就是给皇帝背锅的夜壶。 “滚!朕不想看到你!” 刘禅一脚踹在黄皓身上,抄起一个瓶就要往黄皓身上砸。后者连忙抱头鼠窜,总算是躲过了刘禅的拳绣腿。 等黄皓走后,刘禅跌坐到软垫上,掩面嚎啕大哭。 “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成都北面已经没有城池了,明天魏军就要杀到成都,朕该怎么办啊!” 孤独、无助、悔恨、恐惧、自责、埋怨,各种情绪在刘禅身上闪现,让他整个人几乎崩溃。 事到如今,他该怎么办呢? 他又能怎么办? …… 阳安关外,临时设立的营地内,已经是乱糟糟一片。 杨家的人和从属于他们的部曲和佃户们,被石守信“解救”,劫后余生后的他们,纷纷解开了套在手腕上的绳索,家人们相拥痛哭。 在一旁观看的石守信,以及袭氏、李氏、赵氏三家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是心有戚戚。 特别是这些汉中本地土豪,心中都在暗暗庆幸,自己的家族总算是逃过一劫。 几天之前,他们这些人和杨氏一样,都是汉中本地的土豪,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是横行乡里; 几天之后的现在,杨氏沦为了奴仆,被人用绳子拴着,准备牵去阳安关贩卖。 而他们虽然投靠了石守信,但依旧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 可以说是同年不同命。 他们和杨氏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们是碰上了讲道理的石守信,而杨家人,是碰上了“不讲道理”的刘钦。 世间的弱肉强食规则,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石监军,您打算怎么安置杨家的人,是再拉一支世兵的队伍起来,还是把他们打散,安置在现有的队伍里面?” 李亮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询问石守信,那意思似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你们可以去问一问杨氏的人,看他们是不是想跟你们走。如果他们愿意跟你们走,我也没什么意见。” 石守信看着李亮,似笑非笑问道。 “其实属下还是觉得杨氏的人也单独列一支世兵比较好,让其他人来管,也不见得管得住。” 李亮就坡下驴说道,他这番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尤其是说给袭祚听的,反正李亮又不是将领又不带兵,关他鸟事。 “嗯,见一见杨氏的人也好。” 石守信点点头道。 他让孟观找到杨氏的领头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登,一身之乎者也的酸味,不像是个能管事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的长子已经过世,乃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次子杨长才十多岁,无法统领家族。 现在给家里帮忙,很有管理才能的实际话事人,是二十岁的长女杨英。 石守信不跟他们废话,让次子杨长名义上统领部曲,挑出五百人,其余的人作为佃户,安置于白水关屯田,反正白水关原有的军户也跟着姜维跑光了,有足够的土地安置部曲。 至于杨家实际的管理者杨英,石守信则是直接收为妾室,根本不管杨家同意不同意,非常霸道不讲理。 在营地内安顿好这些部曲后,石守信让马隆和孟观在这里盯着,他则是带着李亮和一队亲兵,押送着几车绢帛前往阳安关,带着厚礼去找许仪。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提带着礼物的笑脸人。 一见面,许仪就抓住石守信的双臂哈哈大笑道:“石监军回来得真是太慢了,许某早就等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面大笑着,一面邀请石守信来到汉中都督府的书房里面饮酒。 一行人落座后,石守信让李亮在门外候着,自己和许仪单独面谈。 “石监军带回来这么多绢帛,实在是太客气了。许某之前只是想你带点金银细软便是,没想到你带了这么多车的绢帛,礼物实在是太厚啦! 咱们也不算外人了,石监军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开口吧!” 许仪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慷慨的询问道。 石守信又是派人帮他运输粮草,又是给他送了好几车的绢帛。那能是平白无故的吗? 就算石守信什么都不要,许仪心里也不可能踏实啊,更别提对方以前还对他有救命之恩了。 人情社会啊,人情债是很难还的。有机会了,就一定要趁机把债还了。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交情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许仪相信石守信绝对是有所求的,要不然根本就不需要搞这么麻烦。当初打交道的时候,许仪就知道石守信是个爽快人,办事绝不会扭扭捏捏。 “阳安关此前有五千蜀军,战死了一部分,投降了一部分,还有不少辎重留在府库里。 石某想问问,现在府库里面还有多少东西?那些被遣散的蜀军,他们的军械军服还在不在。” 石守信沉声问道。 有点意思! 许仪坐直了身体,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 “军服,还有数千。兵戈、盾牌这些,也还有很多,甚至弩机都有一万张。 但箭矢是一支也没有了,全被钟会这厮调走了。 既然石监军想要,那就随便拿吧,反正也是一直丢在阳安关府库里不会动的。以后就看谁来接管府库了,这笔乱账是算不清楚的。” 许仪十分慎重的说道,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字斟句酌。 粮秣,在军中被严格管理,难以做什么手脚。 箭矢这种耗材,前线需求量极大,自然也是多多益善,不可能留在库房里。 但是蜀军的长矛、盾牌、弩机这些军械,现在魏军压根就用不上。 正值伐蜀的关键时刻,也没人来清点库房,都是等结束后大军班师回朝了,朝廷派人来接管地方民政的时候,才会统一清点这些军械。 能用的就留着,不能用的就扔掉。 “石监军是想拉一支世兵的部曲么?” 许仪眯着眼睛笑道,给石守信倒了一杯酒。 “正有此意。” 石守信点点头。 “那行啊,阳安关的府库,随便你取用。只有那一千副半身札甲不能拿,其他的都随意。” 许仪开出了优厚的条件。 “钟会入蜀后,会造反,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没有这批甲胄,恐怕我新招募的那些世兵,挡不住钟会的人马,还请许将军高抬贵手。” 石守信恳求道。 如果不是为了那一千副半身甲,他才懒得来阳安关一趟呢,至于那些长矛盾牌和蜀军军服之类的玩意,哪里搞不到,压根就不稀罕! “朝廷追究起来,只怕是……” 许仪有些迟疑。 兵器什么的问题不大,但是甲胄太要命了。更进一步说,石守信拿走盔甲也没什么,但被人告发就惨了。 “钟会必反!我若平叛成功,自然无人过问许将军。 我若惨死,那大概钟会得势,朝廷也顾不上过问许将军了。” 石守信压低声音劝说道。 “还是有点不妥。” 许仪摇摇头,刚要拒绝,就听石守信说道:“再加两车绢帛,不,两车蜀锦!” 这话说完,书房内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那可是蜀锦啊! 许仪缓缓开口道:“今夜子时,阳安关府库走水。里面存放的蜀军军服,军械,甲胄,都被付之一炬。石监军可要为许某作证,是姜维派出的蜀军细作所为。至于石监军麾下部曲为什么会有蜀军的军服和器械,那都是你沿途缴获的,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 来,敬姜伯约一杯。” 石守信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端起酒杯跟许仪碰了一下。 “对,敬姜伯约一杯。” 许仪脸上也露出坏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 第101章 投降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第101章 投降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轰隆! 屋外电闪雷鸣。 位于成都城内的蜀汉皇宫,都笼罩在倾盆暴雨之中。 雨水滴答滴答的杂音,让人听了以后心烦意乱。 御书房内,刘禅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谯周,一方面心中感觉恶心,另外一方面,却又是无可奈何。 刚刚谯周向自己陈述了为什么要投降邓艾率领的魏军,刘禅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谯周是朝廷里的“主降派”代表,他的崛起不是偶然的,也绝不仅仅是因为此人“文辞斐然”。 蜀地的封闭性,交通的不便,以及经济上的自给自足,这种客观条件决定了蜀地割据政权在对外扩张的时候,从外部摄取的利益,很难反哺到本地大户。 用一句很通俗的话来说,即便是对外抢了很多东西,运回蜀地,很可能运费就已经超过了物品本身的价值。 因此一旦对外作战不利,本地投降派就会迅速崛起!高喊着关起门来过日子! “允南(谯周表字)啊,你走一趟雒城,替朕向邓艾请降吧。” 刘禅轻声说道。 他这么说没什么意外的,但一旁的驸马都尉邓良和侍中张绍不干了。他们也伏跪于地,不肯起来。 今日刘禅传唤他们三人来此,就是为了此事,让他们三人前往邓艾军中请降。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说完刘禅走上前来,将他们三人扶起来。 刚才谯周说投降,只是说给邓良和张绍听的,不是说给刘禅听的。事实上,如果刘禅不想投降的话,不管是谁来劝,不管那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谯周的作用,不过是给刘禅台阶下而已。 “邓艾若是愿意爱惜蜀地百姓,那朕便交出印信。若是他不愿意,那朕就豁出一条命跟他拼了。 你们带着玺绶和降书,雨停了就去雒城走一遭吧。” 刘禅将玺绶和早就写好的降书,一起交到谯周手上,长叹一声,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谯周、邓良、张绍三人看到刘禅这幅姿态,也知道大势已去,这位天子已经没有继续斗争的心思了。 他们躬身作揖,对刘禅行了一礼,随即鱼贯而出,互相之间都没有交谈,撑着伞离开,身影消失在大雨之中。 刘禅抬起头,看着屋檐下如幕帘一般的雨滴,想起了他过往在成都皇宫内居住的平淡岁月。 一时之间,刘禅竟然想不起什么值得夸耀和纪念的大事。 没什么轰轰烈烈的激情,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暴虐。 时间过得很快,如白驹过隙一般,就这么溜走了。刘禅发现自己庸庸碌碌过了几十年,然后……就到了投降的时候了。 他竟然回忆不起来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大事! 这皇帝当得……真是无甚滋味啊。 “罢了,就这样吧。” 刘禅叹了口气,起身前往寝宫。他累了,不打算折腾了。现在去跟后宫里的皇后和妃嫔们一起,享受一下最后的温存吧。 等魏军来成都了,这些妃嫔还是不是自己的女人,可就两说了。 …… 某日子时,阳安关府库走水,因为救火不及时,里面囤积的军械军服都被付之一炬。 第二天,许仪就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往汉寿向钟会禀告,说是蜀军的密谍潜入阳安关,焚毁了府库。然后指责汉寿的魏军疏于防范,让剑阁出来的蜀军密谍在后方四处活动。 按理说,以钟会的脾气,听到这样的说辞,不把许仪斩成几段,他都要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钟会在收到信件后并未处置许仪,也没有派人来阳安关核验火灾的善后情况,只是勒令胡烈等人加强巡逻,不要让蜀军斥候突破防线。 并没有打许仪的板子,甚至军令中提都没有提这个人。 与此同时,石守信麾下马隆,也将褒城那边的粮秣送到了汉寿,极大缓解了汉寿这边缺粮的情况。与粮秣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交给钟会的密信。 中军大帐内,钟会坐在软垫上闷不吭声的看信,而马隆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候着。 钟会身边只有丘建这一个将领侍奉左右,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其余闲杂人等,都已经在军帐外不许靠近十步之内。 “你现在去催促一下胡烈,派人去阴平道那边打听一下邓艾大军的消息。” 钟会看向丘建吩咐道,不动声色的支开了他。 “得令,末将这就走一趟。” 丘建领命而去,他也不是傻子,钟会现在明摆着是要跟这个叫马隆的将领密谈,内容不方便让他听到。 等丘建走后,钟会将桌案上的信纸收好,看向马隆问道:“石守信提到的那些汉中大户是什么人?” “回大都督,是希望为我们出力的人。 石监军带队前往褒城运粮途中,那些人便将我们拦住,提出要献出家中粮秣辎重以劳军,并且愿意跟随大军入蜀征战。” 马隆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番。至于那些事情的细节,就不必跟钟会去说了。 钟会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现在他手里的信是石守信写来的,内容也不复杂,主要就两件事。 第一件事,石守信汇报了此次前往褒城运粮的情况,毕竟是带兵脱离了防区,总要有个说法。 看上去问题不小,实则不然。 既然粮食已经运来了,解决了前线吃饭的问题,那么即便做事不那么符合流程,也无伤大雅。钟会如果处置了石守信,那将来谁还会主动抢运军粮? 军中办事,只讲结果,只讲绩效,一切为了打赢。 另外一件事,石守信也向钟会说明了汉中土豪“争相归附”的情况,请求钟会给一个军的番号,再给一些盔甲,让这些人能够独立成一军,听从大都督一人的号令。 石守信更进一步解释说,现在魏军之中,很多将领都有小心思。入蜀之后,他们未必会听大都督的号令。汉中本地土豪,他们不可能跟那些魏军将领联合,这股力量如果能利用起来,那么在关键时刻,或许有逆转乾坤的效果。 总之,他就是表忠心,要番号,要盔甲! 表忠心就是愿意听指挥,要番号就是能名正言顺作为“正规军”入蜀,要盔甲就是想增强战斗力。关键时刻打起来,不会像豆腐一样垮掉。 钟会没有向马隆解释什么,而是在心中暗暗揣摩利弊得失。 阳安关的事情,他不处置许仪,是因为某种程度上说,钟会需要一个“强大”的敌人。他带着十多万大军,待在汉寿,被姜维堵在剑阁门口。 这是一种无能的体现,至少也是能力平庸! 所以姜维的蜀军越是强悍无敌,钟会丢的面子就越少。 你看,蜀军密谍都能到远离前线的阳安关玩火龙烧仓了,那我打不进剑阁是不是情有可原? 钟会本人的利益,和伐蜀魏军的利益,很多时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跟司马昭的利益就更不一样了。 石守信提出的新建番号建议,如果是向司马昭提,那绝对是找死。因为魏军现在已经是僧多粥少了,再多一支军队,战后司马昭岂不是要多给一份赏赐? 汉中土豪本就是菜单上的东西,石守信让他们上桌了,司马昭能高兴得起来吗? 可是钟会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这个大都督在现有魏军之中,没有多大的人脉和威信。那些军队,都不是他的嫡系兵马。 平日里没什么,关键时刻这些军队就靠不住! 当然了,那些汉中本地土豪的私军确实不是他的人,但也不是司马昭的人啊!两害相权取其轻,相对而言,这些汉中本地土豪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多加一支“外来”的军队,手中可以拉拢的力量就多一分,胜算也就多一分。 钟会沉思片刻就已经有了决断。 他无权授予石守信新官职,但新建一个军队番号的权力还是有的,授予石守信对应军职的权力也是有的。可以先斩后奏。 要不然这个大都督的职务也太废了。 “这样吧,我现在上书朝廷,封石守信为偏将军,权且任之,独领一军满员五千。待朝廷的诏书下发后再正式确认。 至于成军所需的军械盔甲,从羊琇军中调拨。自伐蜀以来,羊琇执行军务敷衍塞责,我看他军中的那些盔甲不要也罢。 你先在汉寿停留一日,等这些事情都办完了,明日再将羊琇军中的盔甲都带回去。” 钟会温言笑道,态度非常和蔼。面对石守信的请求,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披甲的军队和不披甲的军队,战斗力完全是两码事。 羊琇明摆着就是反对钟会的刺头,所以钟会也就趁机扒羊琇一层皮再说! 反正,此人也是无法为他所用的,削弱一下此人的部曲正合适。 钟会也不是好欺负的,算计别人起来,满肚子坏水,手段无比阴险。 “末将谢过大都督。” 马隆对钟会作揖行礼,心中却是在暗暗嘀咕:这钟会未免也太好说话了,和传闻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正在这时,丘建竟然不顾钟会的命令,直接孤身闯进了军帐。 他匆匆忙忙走到钟会身边,也不顾忌什么,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随即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待着。 听到丘建的叙述,钟会竟然不顾形象霍然起身,一脸惊喜之色!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马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痒痒的,却又没法去问,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很明显,是出大事啊,而且是大好事! “这样吧,让胡烈也分一部分盔甲给石守信,务必让这一军齐装满员! 我现在就手书军令一份,这一军优先补给。 待整编完善后,让石守信带兵速速来汉寿,在我身边听用! 此事拖延不得,你今日便带兵返回白水关!越快越好!” 钟会一脸激动说道,他一刻都不想耽误,立马就写了一份军令递给马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马隆都还没回过神来,钟会的态度变化太大了。 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马隆接了军令,就出了帅帐去找军需官了。他也想早点回白水关向石守信禀告此事。 当然了,从别人军中调度盔甲,当事人肯定是极为不爽的。 但是这些人都干不过钟会的军令。 等马隆走后,钟会这才看向丘建询问道:“邓艾真的已经拿下涪城了吗?还打败了诸葛瞻?” 他一脸不可置信,邓艾才多少兵马啊,能干成这样的事情? “回大都督,确实如此。邓艾的信使现在就在军帐外面等候,不如让他进来当面禀告大都督。” 丘建面色平静说道,尽量压住内心的喜悦。 “甚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姜维就算有三头六臂,后方失守也要退兵了!” 钟会感慨说道,心中既高兴又失落。 (本章完) 第102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第102章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和蜀汉皇宫里的忧愁不同,石守信带兵返回白水关后,这里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没有兵戈,去领! 没有军服,去领! 没有盔甲,身强力壮者去领! 来自汉中的这四家本地豪族,纷纷领到了军服和军械。他们在石守信的指挥和安排下开始整编队伍,并选出中下级军官,确定战斗序列。 几天时间清点下来,共得兵员两千五百人,其中袭氏一千人,其余三家各五百人。杨氏还有不少佃户和老弱在白水关周边安置,分到了土地和空着的屋舍。 这些兵马已经是真正的军队,只差训练和实战,武备已经和魏军没有本质差别。 不同的是,魏军听司马昭的,听钟会的,这些兵马是世兵,只听石守信的。 这些刚刚变成“正规军”的丘八,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司马昭,也不理会钟会如何。他们只知道石守信就是老大,说一不二,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 至于说钟会要谋反这样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他们只站在石守信身前,负责冲锋陷阵,杀人越货! 主打的一个忠诚! 这天深夜,刚刚处理完军务的石守信,正在白水关城楼的签押房里办公,这里也是他的书房。 汉中这四家本地豪族看到石守信如此生活简朴,事必躬亲,一个个都是心悦诚服,不敢有任何歪心思。 “邓艾果然已经通关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这场游戏还有附加关卡。” 已经写完十条基本军法的石守信,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抱起双臂沉思自言自语道。 马隆带回来了钟会的军令和一千副半身札甲,现在石守信已经担任偏将军,独领一军。名义上,接受司马昭和钟会的双重节制! 或者也可以叫“他想听谁的就可以选择听谁的”! 这是了不起的一步,形同挣脱了被捆着的双手。 卫瓘之所以不能压制钟会,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他的直属兵马只有一千人。 监军的身份,持节的权力,本身是和要不要单独率领军队不冲突的。司马昭不给卫瓘足够兵马,仅仅只是希望钟会好好干活,所以故意压了卫瓘一头。 如今,石守信已经手握世兵,像之前那样派他去送信的鸟事,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他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任命书,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石守信已经准备好入蜀,然后好好跟各路妖魔鬼怪掰一掰手腕了。到时候兵荒马乱的,谁死都不稀奇,没有人的脖子是砍不断的! 这是他摄取政治资本的大好时机!现在准备充分,不会出现过往那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了。 “锅盖已经揭开,是时候给锅里加一点调料。要不然味道太寡淡,没什么滋味呀!”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他将一张纸铺开在桌案上,提起笔给一个如今在蜀地志得意满的人写信。 那个人就是邓艾! 如果邓艾和历史上一样,被卫瓘简简单单的拘捕了,那就不好玩了。水还不够浑浊,不方便摸鱼。 钟会这个自大狂且不提,姜维可不是好惹的。石守信已经把准了钟会的脉搏,但他却是一点都不敢小看姜维。 一边想一边写,越写越顺。 半个时辰之后,信写完了,石守信反复看了几遍,自觉很满意。 这封信首先是恭喜邓艾立下不世之功,并赞叹邓艾将来绝对会名垂青史。 其次,则是提醒邓艾已经离灭族不远了。 石守信在信中说,司马氏两代人呕心沥血,夺取的地盘微不足道,更别提什么灭国之功。 结果灭蜀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被邓将军给占了。 等大军班师回朝以后,司马昭在你面前,那都要伏低做小呀。灭蜀后你的威望如日中天,试问朝中哪里还有人肯听司马昭的话啊,只怕那时候都要以邓将军马首是瞻了。 如今曹氏权柄已经被架空,统治名存实亡。邓将军又立下了不世之功,想来,邓氏离改朝换代应该也不远了吧。 我是现在就提前称呼你为天子,还是以后称呼你为天子好呢? 这件事真是让我左右为难啊。 最后,石守信“提醒”邓艾,你要是想称帝的话,就赶紧在蜀地兵变,我绝对不会参与讨伐邓将军。 要是邓将军没有在蜀地称帝的打算,那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晋公解释吧。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是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相信邓将军也是明白的。 我窃以为,在得知邓将军攻灭蜀国后,坐镇长安的晋公马上就要派钟会带大军来擒杀你了。我只是不想看到邓将军身死族灭,才提醒你一下,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若是邓将军不当回事,那么以后若是你全家遭遇灭顶之灾,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古人早就说过这个道理了,希望邓将军明察。 钟会麾下所有魏军,都会杀你而后快,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心存侥幸。 这封信阅后即焚,不要落人口实。 石守信将信收好,然后让孟观把自己的美妾李秋叫来了。 这位貌美的小娘子一进签押房,看到石守信以后就躬身行礼。娇媚的脸上一副羞怯和喜悦,眼神中却满是不易察觉的渴望。 食髓知味的女人,看情郎的眼神总是那样好似一江春水。 石守信直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起来就亲,两人亲嘴亲了好久才分开。 此时李秋已经气喘吁吁,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殷红。 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焰一般,带着不加掩饰的勾引。她瘫软在石守信怀里,像一条泥鳅一般,骨头都快没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石守信此刻深以为然。 “这边坐吧,你的字写得如何?” 石守信让李秋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询问道。 “尚可,很小就开始练了。” 李秋小声说道,颇有底气。 “照着誊写一份。” 石守信面色平静,将刚刚写的那封信铺开放在桌案上。 李秋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她拿起毛笔,直接将信誊抄了一份。那娟秀的字迹,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待誊写完成,石守信忽然冷不丁问道:“这封信写了什么?” 李秋一愣,随口答道:“只顾着抄了,不记得抄了什么。” 她是真不记得,或者说是家教如此。 自幼家里的教育,就是要求誊抄书信的时候,不要去记到底抄写了什么。 “不用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石守信温言笑道,一只手揽住李秋的细腰,将其抱在怀里。 “阿郎,这次给您做妾的还有三位,您怎么就独宠妾身呢?” 被石守信亲吻着脸颊,李秋一边微微喘息,一边闭着眼睛呢喃道。她很清楚,石守信身边女人不会少,竞争是很激烈的。 既然现在有机会在一起温存,那就别矫情了! “你都还没怀上孩子,我怎么可能碰她们呢?一切等你怀上再说。” 石守信在李秋耳边呢喃道。 早点生儿育女,早点把关系确立下来。李秋不生下他的孩子,那些李氏的部曲,就不会死心塌地的为他冲锋陷阵。 石守信丝毫都不讲客气的,反正是自己的妾室,开堪折直须折。 美色是次要的,政治才是第一生存准则。石守信要通过对李秋的宠爱,给其他三家汉中的土豪打个样。有榜样了,就会有人效仿,秩序就建立起来了。 这话好像世间最厉害的媚药,意乱情迷的李秋,开始毫不犹豫的主动迎合起来。 石守信有他的生存之道,李秋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一时间屋内春色无边,羡煞旁人。 …… 邓艾带兵攻占了雒城,看起来是志得意满,威风八面。 但实际上,魏军已经打不动了。 成都是什么规模,那是蜀汉的都城。不说别的,光拼人数都堆死邓艾麾下那点兵马了。 所以在攻克雒城后,魏军前进的步伐就停下来了。即便是邓艾这般不惧生死之人,也没有如从前那般托大。 反而是变得小心翼翼,异常谨慎。 成都人多啊,光蜀汉的皇宫里面都能拉起来一支队伍,邓艾如何会不惧怕? 借着瓢泼大雨,魏军在雒城歇息了几天。邓艾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攻克成都的办法。如果刘禅真的拼死一搏,死守成都不松手的话,就凭邓艾麾下这点人马,攻城完全不够,洗洗睡吧。 即便是刘禅在城头扎稻草人,这座大城也不是邓艾可以强攻的。 该怎么办呢? 邓艾不知道,他跟师纂、邓忠、田续等人商议了三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唯一能击破成都的办法,就是等刘禅自己投降。 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如今蜀国摇摇欲坠的真实写照! 因为魏军虽然攻不下成都,但蜀国的根基已经崩溃,再也无法立国了。蜀地大户们早就没有战斗下去的意志了,至于蜀汉提出的复兴汉室,他们也毫无兴趣。 就算邓艾这支魏军退出蜀地,之后的蜀国也不再是从前的蜀国了。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邓艾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现在的情况,就如同足球比赛里面的临门一脚。面前已经是空门,只要小心一点就能必进,换谁来也要冷静一下。 邓艾在等,他不会轻易出手! 下了几天的暴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万里无云。 盛夏的火热正在一点点,悄无声息的退去。秋天的脚步在慢慢靠近,那是收获的季节。 窗外知了的鸣叫,让正在县衙大堂内端坐的邓艾心烦意乱。 就差一点,却没有力气,把主动权交给敌人,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 正在这时,邓忠匆匆忙忙而来,不等邓艾呵斥他,就连忙上前禀告道:“父亲,谯周带着降表来了,刘禅愿意请降,只求我们善待蜀地百姓!” 他一脸激动,全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今天的胜利太难了,一路上都是艰险和鲜血,不少人倒在偷渡阴平的路上,更多人死在和诸葛瞻麾下蜀军死斗的战场上。 来之不易的胜利,都是他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邓忠如何能不激动! “快,快带我去!” 邓艾霍然起身,没穿鞋就跑,到大堂门口又折返回去穿鞋子。 他来到县衙门口,就看到谯周、邓良、张绍三人伏跪于地。谯周手里托着降表,其他二人在他身后。 那卑躬屈膝的模样,看得邓艾又是感慨,又是鄙夷。 “你们这是何故,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邓艾姿态很低,连忙上前将这三人扶了起来。 “我主愿意投降,只求邓公善待蜀地百姓。” 谯周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将手中降表交给邓艾,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本章完) 第103章 花开花落 第103章 开落 历史上无数案例都证明了,人类面对确定的危险,常常都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无论是毒蛇还是猛兽,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总有人愿意认真的研究它们,找出它们的规律和弱点,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克服。 然而,面对未知的危险,人们就没那么勇敢了。尤其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敌人时,那种诚惶诚恐更加难以抵挡。 此刻的刘禅就是如此,他在成都的皇宫,在那个装裱得富丽堂皇的御书房内,如同热锅蚂蚁一般焦躁。 来回踱步,连坐下都觉得屁股下面都是针。内心不可明说的恐惧,几乎已经写在脸上了。 刘禅给邓艾递交了降表,如果邓艾讲规矩的话,那么刘禅,甚至包括蜀汉皇族一脉,都会得到妥善安置。 然而,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规矩,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 不讲规矩,又何尝不是一种“规矩”呢? 刘禅很慌,他本人并不怕死,但他不想刘氏一脉,在他这里绝后。 他很平庸,但并不邪恶,也没有什么玉石俱焚的心思,他现在就想让子孙后代活下去。 突然,刘禅看到宦官黄皓在门外鬼鬼祟祟的,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模样。 于是刘禅对黄皓大声呵斥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刘禅本来心情就已经很差了,没想到黄皓这样一副令人厌烦的模样,他也爆发了。 邓艾能偷渡阴平,黄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刘禅现在看到黄皓就一肚子火气! “陛下,陛下啊,您还是快走吧!” 黄皓一边哭一边走进来。 走?还能走哪里去? 刘禅恶向胆边生,上去就给了黄皓一耳光,这位宦官终于不哭了。 “陛下,奴护送您去南中吧,邓艾的兵马若是到了成都,他,他不会放过您的啊!” 黄皓拉着刘禅的衣袖哀求道,那张老脸看上去非常可怜。如果不知道他过往是怎样一副嘴脸的话,现在这模样很容易让人生出怜悯之心。 “你自去吧,朕不会去的,朕就在成都不走了。” 刘禅轻叹一声,对于黄皓的蛊惑不为所动。 听到这话,黄皓眼珠一转。他先是跪在地上磕头行礼,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走为上计! 刘禅看着黄皓的背影,懒得搭理他,反正这家伙是跑不掉的。 他喃喃自语道:“让邓艾处置你吧,朕不想杀人。” 黄皓的心思刘禅很清楚,他只是不想再折腾了。 半个时辰之后,驸马都尉邓良和侍中张绍回来了,二人来到御书房,对刘禅作揖行礼之后,便将邓艾的回信交给了刘禅。 看完信,刘禅一脸古怪,搞不明白邓艾到底是想干啥。 刘禅这么想,不是因为邓艾提出的条件太苛刻,正好相反,邓艾提的条件极为优厚,已经好到有点不真实了。 邓艾在信中给出这样的条件: 第一条,封刘禅为骠骑将军,蜀汉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文武百官皆有任命,当然了,不可能和从前的官职一样高,但也不会特意将谁扫地出门。 第二条,魏军会接管成都的城防,管理成都的府库粮仓,但不会进入刘禅居住的皇宫,也不会住在城内。 第三条,魏军会严格约束军纪,不会扰民,不会掳掠地方,不会抢占有人居住的民宅作为营房。 第四条,蜀国守军就地解散,武将解除职务回家待命。邓艾不会追究他们的过往。即便是曾经与魏军交战多有斩获的人,也不会问罪。 第五条,刘禅必须即刻以蜀国皇帝的身份,向蜀国各地太守和县令们发诏书,让他们投降魏国。 邓艾的优厚条件,刘禅当然不会拒绝。他立刻让邓良和张绍去通知邓艾,魏军可以来成都接受投降。 第二天一大早,刘禅让人将他捆好,然后带着一副棺材,来到成都东门外等候。他身后跟着的,是留在成都的蜀汉官员。 众人都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其实,邓艾并没有要求刘禅和蜀汉官员们这般谦卑,更没有说如果不跪下的话后果会如何如何。 但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的时候,多少还是要做一点姿态的。 邓艾可以不提,但刘禅不能不跪!战败者,就要有战败者的觉悟。 很快,早就准备好接受投降的邓艾,带着麾下魏军,浩浩荡荡,缓缓朝着此处而来。一看到刘禅等蜀汉君臣跪在地上请降,邓艾就立刻上前,命人解开了刘禅身上的绳索。 然后亲自点火,烧掉了刘禅身边的棺材。 随后,一直在邓艾那边的谯周,当众宣读了邓艾的命令,跟刘禅收到的那封信大差不差,只不过其中加了一条:诛杀奸佞! 谁是奸佞呢? 邓艾给出的受降书上没说,多加这一条,这只是为了保持威慑。 因为邓艾开出的受降条件里面没有威慑条款,在师纂的建议下,邓艾还是从谏如流,给投降的蜀汉君臣头上悬了一把快刀。 谁不听话,谁就是奸佞。 随后,邓艾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让亲兵把刘禅身边的黄皓带走了,给一众蜀汉君臣打了个样。 若是有谁想搞事情,那黄皓就是榜样。 在处置完黄皓之后,邓艾下令大军在成都郊外扎营,让刘禅带着蜀国官员回皇宫,执行那些受降的条款。 他又命师纂与邓忠二人,分兵控制成都城内的皇宫和府库粮仓。他本人亲自掌控成都的城防。 邓艾不是傻子,很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邓艾虽然开出了优厚的受降条件,但那只是为了不激起本地大族的反抗,不代表他一点防范的心思都没有。 很快,刘禅命令各地官员投降的诏书,便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周边县城,飞向南中,飞向剑阁。收到诏书的本地军政长官纷纷宣布易帜,向魏国投降,并写信送到成都表明心意。 立国四十三年的蜀汉,亡。 三足鼎立的天下格局,变成了两强对垒。 …… 剑阁关城的城头,披着甲胄一身戎装的姜维,一只手扶在佩剑上,另外一只手叉着腰,正在眺望远处的小剑山。 钟会虽然有十三万大军,但却连小剑山防线都没有突破,连剑阁栈道都没有抵达。 过去的几个月,姜维一直不明白,钟会为什么会这么废柴,或者说司马昭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废物来伐蜀。 他长期和魏军在前线交战,对于魏军是什么水平,是心知肚明的。 今天姜维终于明白钟会为什么这般老实了,因为刘禅的投降诏书,送到了剑阁,送到了他手中。 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尤其是灭国之战。 输了就是输了,成都已经被魏军拿下了,蜀国皇帝都投降了。 就算剑阁依旧坚不可摧,就算钟会麾下兵马一个都过不了剑阁,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算赢了钟会,又有什么意思呢? “大将军,众将都等着您参加军议,您看是不是……” 姜维身后,老将廖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 很显然,刘禅的投降诏书,不可能只给姜维一个人看,这样的消息,也不可能瞒得住三军将士。 军心震动,悲观绝望的情绪在迅速蔓延。刘禅都投降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还有意义吗? 这是包括廖化在内的剑阁蜀军将领的心声。 输了就是输了,犟嘴没有任何意义,掩耳盗铃只会显得自己跟小丑一样! 他们希望姜维能说句话。 “嗯,我这便去。” 姜维答了一句,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如何。 他转身便跟着廖化一起来到大剑阁内的都督府书房,蜀军的主要将领,如张翼,董厥等人,都已经端坐于桌案旁,就等姜维落座后就开始军议。 商议的事项只有一个:他们应该何去何从。 姜维直接坐到主座,环顾众人询问道:“陛下的诏书,你们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只等大将军下令,我等誓死追随。” 平日里向来沉默寡言的张翼说道。 屯守剑阁的蜀军,以及军中将领,都是最忠心蜀汉的那一批人,也是蜀汉的常备军主力。 张翼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是降还是干,就等你姜维一句话! “先退到郪县,再做计较。” 姜维沉声说道。 他既没有说战,也没有说降,更不说回成都! 那他到底想干啥?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郪县这个地方可不简单。 春秋时期,郪县这里有个郪国,夹在巴国和蜀国之间,是成都平原的边缘地带,是巴蜀两国交战的最前沿。 蜀国攻打郪国,巴国则支援郪国,这个小小的“中立国”,居然长期屹立不倒。 姜维选郪县这个地方也很有意思,进可以取成都,退可以顺流而下过垫江保巴郡。 果不其然,姜维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那副蜀国疆域图跟前,指着郪县的位置说道:“我们先去这里静观其变。让开剑阁,将钟会放进来。钟会入蜀之后,局面就会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众将听到之后,都安心了不少。 “大将军,我们退到郪县没问题,然后要如何呢?” 老将廖化有些不解的问道。 “廖将军,我冒昧问一句,钟会麾下十多万大军,被挡在剑阁以外不得寸进,劳而无功。 邓艾的兵马,想来从阴平偷渡过来的,最多也就一万多人吧,却能拿下的成都,让陛下上了降表。 试问你若是钟会,心中会作何感想?难道要跟邓艾同心同德?” 姜维看着廖化问道。 这下可把廖化给问住了。 是啊,明眼人都看出这一战几乎就是靠邓艾,凭借一己之力灭亡蜀国。 所以,旁人会如何看待钟会?司马昭又会如何看待钟会? 在场的蜀军将领,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脸上的凝重,也慢慢舒展开来。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能混进蜀军高层,还能外出领兵作战的将领,没一个是傻子,大家立刻都明白姜维想干什么了! 放钟会这条恶犬进来,跟邓艾互相撕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钟会伤了,他们高兴;邓艾伤了,他们也高兴! 何乐不为呢? 如果直接回成都,刘禅出面,剑阁的蜀军必降。 如果现在直接投降钟会,那么寄人篱下性命都可能保不住,不排除全军被坑杀。 如果死守剑阁,那么已经失去成都那边后勤补给,剑阁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 前后左右都没有路可以走,退到郪县反而是一步妙招。 “诸位,你们以为如何? 没有意见的话,今夜我军主力便撤出剑阁。 廖将军带三千人殿后,暂时守住大剑关稳住钟会,我们在郪县汇合。” 姜维环顾众人说道。 “末将没有意见!” 廖化看向姜维说道,目光坚定。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书房内众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一致附议,遵从姜维的命令。 (本章完) 第104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第104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剑阁,蜀地门户。既然是门户,那么也从侧面说明,只要过了剑阁,自此到成都也就一马平川了。 姜维没有跟钟会讲客气,在拿到刘禅发来的投降诏书后,姜维当天就做好了军中将领的思想工作,趁着夜色带兵撤出了剑阁,留下老将廖化守剑阁断后。 他自己则是带着两万多蜀军前往郪县。 廖化能撑多久呢? 不知道,不好说,反正姜维不指望他能挡住司马昭。能争取几天时间就好,反正,局面已经崩坏成这样了,皇帝刘禅都已经投降了。 他们这些为国征战的将士还能怎么样? 长期的操劳,长期的神经紧绷,让姜维感觉到难以描述的疲惫。刘禅的投降诏书,如同锋利的剪刀,剪断了身上的绳索。 让他松弛下来了。 姜维知道,通过正常的战场厮杀,已经无法赢得这场战争了。他决定另辟蹊径,想一想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挽救国家。 战马颠簸,带着有韵律的节奏,又困又乏的姜维,竟然在马背上睡着了。 …… “怎么办!怎么办!魏延居然跑了!他怎么敢的! 魏军追来了!司马懿追来了!我们怎么退,退不走啊!” 军阵之中,穿黑色官袍的长史杨仪急得团团转! 斥候来报,魏军已经追来,而前去断后的魏延,居然不愿意听从杨仪调遣,率军从别道率先撤退了。 简单来说,就是魏延只顾自己跑路,把中军给卖了。留下中军,还有一干文官团队,独自应对司马懿的追兵,这让杨仪瞬间惊慌不知所措。 魏延本部人马是蜀军精锐,断后主力,他提前撤了不好说是为了自保还是公报私仇,但留下的大坑谁来填呢? “杨仪!你慌什么慌!我军并未遭遇败绩,你为何在此动摇军心?” 刚刚年过三旬的姜维,举起佩剑指着杨仪大声呵斥道,声如洪钟! 这声大吼,镇住了杨仪,也镇住了军中将领。 他们都看向姜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司马懿知兵事,他知道丞相已经过世了,他现在就是来趁火打劫的,我们抵挡不住他的! 你说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啊! 唉!丞相啊!要是丞相还在,岂能让司马懿得志! 可是丞相已经不在了啊!” 长史杨仪一边哭一边骂,顿时招来一旁蜀军将领的鄙夷。 踏马的,你不鼓舞士气也就罢了,在这里呼天抢地像什么样子。 只是杨仪官大,中军众将皆是敢怒不敢言!怕被这位军中长史借题发挥砍头。 有些人平时挺有才干的,做什么事情都是井井有条。可是一旦遭遇变故,他们就会六神无主,平日里有十分的才干,临场连一分也发挥不出来。 “众将听命!” 姜维高喊一声,一旁的所有蜀军裨将、牙门将都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至于杨仪,此刻已经被所有人忽略。 “擂鼓,准备冲锋! 掌旗官打出冲阵大旗,我们不仅寸步不让,还要冲垮魏军军阵! 我打头阵,你们跟在后面! 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有我无敌,有进无退! 后退者,斩立决!” 姜维振臂高呼,这一刻彷如巨人挺身! 随即他又转过头,看向杨仪小声叮嘱道:“马上把丞相的木雕推出来,待魏军冲锋时,广竖旗帜,摇旗呐喊!壮我声威!待魏军退去,再鸣金收兵!” 这时杨仪才回过神来,想起昨夜安排好的计划。这个计划虽然因为魏延的临阵跑路,而出现了一些波动,但现在用好像也挺合适的。 并无不妥。 姜维也不管杨仪答应还是不答应,他直接翻身上马,举起长枪,策马向前。 根本就不管魏军有多少人追来! 来一千就杀一千! 来一万就杀一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蜀军中军鼓声大作,越来越密集,那正是冲锋的鼓乐! 掌旗官扛着冲锋时使用的大旗,紧紧跟在姜维身后。正在后方追击,朝着姜维迎面而来的魏军,猝不及防之下,因为冲锋时阵型不稳,瞬间被姜维冲了个七零八落。 如同冬天屋檐下的冰锥,被铁锤砸断掉在地上,直接碎了一地! 正在这时,蜀军中军附近的山坡上竖起了很多旗帜,几乎是漫山遍野。诸葛亮木雕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山坡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观战一般。 见此情形,魏军顷刻间兵败如山倒,根本止都止不住。别说冲锋去趁火打劫了,会不会被人倒卷珠帘都要两说。 眼见事不可为,司马懿连忙鸣金收兵。此时姜维也见好就收,没有盲目头铁冲击正在布防的魏军。在听到中军那边传来的鸣金之音后,他便直接带着部曲顺利返回了中军。 姜维如同英雄一样,回去以后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家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诸葛亮的影子。 …… 战马猛的一个颠簸,骑在马上的姜维愕然惊醒,环顾左右,都是沉默不语,徐徐前行的蜀军步卒。 姜维摸了摸脸颊,发现全是泪水。 又梦见了当年。 那时他还很年轻,身体、头脑、心气,都是人生中的巅峰状态。 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拦住他。 什么魏国大将司马懿深沉有大略的屁话,我姜伯约照样能冲他军阵,只恨不能打爆这厮的狗头! 那时候的他,好像什么都不怕! “岁月催人老,到头一事无成!” 姜维闭上眼睛,眼泪再次不甘心的流了下来。 自从来到蜀汉,他一直在努力,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但是国家的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直到今日,皇帝下了降表,国家灭亡。诸葛丞相用一生心血建立和守护的国家,也随风而逝。 今日的贼寇依旧强大无比,然而当年的追风少年,却已经老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为之奈何? 皇帝都已经投降了,蜀国遍地都是反贼,即便是他还想打,又有谁愿意跟着他一路走到黑? 此刻姜维的内心一阵冰冷,前方的道路,就如同这漫漫长夜一般,好像一眼望不到头。 平心而论,他若是此刻投降曹魏,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郡之长。甚至凭借天水姜氏的名头,在世家抱团的魏国,也未必不能混得风生水起。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当狗,只要安安静静的回故乡生活,照样可以衣食无忧。 为了一个皇帝都投降了的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真的值得吗? 姜维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再也没有睡意,就这样骑在马上,随着战马的颠簸,脑子里不断思考着应对之策。 他想起当年在诸葛亮麾下担任征西将军的时候,曾经问过后者这样一个问题: 蜀国弱小,魏国强大。若是天下丁口有十,则魏国已占十之五六,蜀国国力与之相差悬殊。 以弱击强胜算渺茫,如何能胜?若不能胜,又为何而战? 诸葛亮只回了五个字:汉贼不两立! 蜀国国号为汉,那曹魏就是贼。既然是汉家天下,那就必须要讨贼。 否则,蜀地军民,为何不直接降曹?为何要奉刘氏为主? 想到这里,姜维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天下人皆可降曹,唯独我姜伯约不可降曹。我若从贼,那为大汉奋斗一生,岂不是在蹉跎岁月?现在的我,如何跟当年那个受丞相器重的那个我交代?” 此刻这两万多蜀军不知道走了多远,远方一轮朝阳徐徐升起,天已经亮了,红透了半边天。 正在这时,一个斥候匆匆忙忙而来,他看到姜维,直接策马上前禀告道:“大将军,卑职昨夜前出侦查,发现涪城城头都是魏军旗帜,我们要不要派兵攻城?” 现在大军离涪城还不算很近,但被魏军拿下却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再去打探,我自有主张。” 姜维大声下令道,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得到消息的张翼也策马过来,他向姜维询问道:“大将军,我们拿下涪城,有一个落脚之处,不如……” 他还没说完,姜维就打断他道:“绕过涪城,直接去郪县。” 听到这话,张翼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忍住了。 看到他似乎心有疑虑,姜维叹息道: “丞相提拔我于微末,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如今虽然国破,但我姜伯约没有死心。 你若是信我,就跟我一路,且看我姜伯约如何报丞相与陛下之恩; 你若是不信,可自去剑阁,找钟会请降。或者直接去成都找邓艾。 我不会怪你。” 此时此刻,姜维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男儿到死心如铁,他已经决定了,要以无比的勇气和意志,走完人生的每一步。 “大将军,末将愿意跟随您,请勿虑!” 张翼抱拳高呼,面容甚是坚毅。 “好!跟我去郪县,我有一计,可使大汉幽而复明!” 姜维伸出右手,紧紧握拳,眼中有寒芒闪过。 …… 咚!咚!咚! 咚!咚!咚! 白水关城楼上,一大清早,就鼓声大作。 这鼓敲得不快不慢,很有节奏。在一旁聆听的人,都能清晰的数鼓点,到底敲了多少下很好辨识。 白水关内的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些汉中来的新兵,一个个都在手忙脚乱的披甲,戴头盔,找兵器。 石守信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那些新兵的囧样,心中暗叹一声。 杂鱼就是杂鱼,不经过训练的话,哪怕打家劫舍都没法令行禁止。 他身旁的袭祚、李亮、赵囵等人,面色都极为难看。袭祚已经把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砍人。 “等会谁麾下的士卒违反了军法,谁领回去自己收拾。 明日若是依旧不能令行禁止,不要怪我治军无情。” 石守信看了他们一眼,冷声说道。 (本章完) 第105章 要赢不能输 第105章 要赢不能输 石守信麾下世兵成立后的第一场“操演”,以惨败告终。 依照军令,军中大鼓响两百声,士卒要在校场列队完毕,各军主将副将要在中军大帐等待点兵。 鼓声响两百声后不到者,依照军法从事,最严重的可以斩立决。 然而两百声鼓响完了,这些世兵竟然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到场!别说石守信看不下去,就连袭祚等人都感觉丢人丢姥姥家,恨不得直接把那群懒散的新兵给砍了。 按时集合都无法完成,剩下的操演就更别提了。 石守信虎着脸下令解散,让他麾下各部主将把没有按时到场的新兵领回去,然后由孟观带着亲兵,监督这些人对违规新兵执行军法:士卒每人十军棍。 然后是低级军官,无论有没有违反军法,只要他所在序列有人违反,都会追加五军棍。 以后都是这样的原则,只要有士兵犯错,那么管理他的低级军官,就要连带受罚。 散场之后,回到屋舍的石守信又提炼了十条军法,方便新兵铭记,打算明日就颁布下去。 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下级服从上级。 第二条: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第三条:擂鼓则进,鸣金则退,中军旗帜为号令。 第四条:缴获归公,私藏者斩。 第五条:两百鼓声之内集结于中军,未至者杖毙。 第六条:列阵时妄动者斩。 第七条:军官与士卒同寝同食,违者禁食三日。 第八条:参与私斗者,不论缘由皆问罪。 第九条:若无号令,不得劫掠民宅,不得清扫战场。 第十条:军中禁止喧哗。 如果仅仅只有这十条军法,那在具体执行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漏掉的。或者说军中很多情况,这十条都无法处置。 其实现今魏军之中执行的军法就非常细致,即便是石守信本人,也无法将其全部背诵出来。很多时候,这些军法都是“理论上存在”,实际上操作要看具体是哪个将领在带兵。 石守信决定另辟蹊径,只让那些新兵背诵这十条军规。考虑到这些汉中本地土豪家中部曲里面读书识字的人很可能不多,太复杂的军法他们也记不下来。 所以只能采取先记一部分,以后再慢慢用“打补丁”的办法慢慢完善。 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石守信感觉这个应该靠谱。 写完军法十条后,石守信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随后继续在签押房内统计粮秣辎重的数量,书写后勤补给的交接流程,军中财物的分配制度,忙得昏天黑地。 军队草创,完全指望不上如袭祚这般的汉中土豪有多么会带兵。而曹魏军中的军法,也有很多不合时宜,说白了就是抢劫的风气太重了,军纪很差。 维持士气常常是用劫掠来补。 可是一支军队中的法令,后勤制度,官职设置,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都不会一蹴而就,也不会天然就存在。 只能如同搭积木一样,慢慢搭建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石守信才能牢牢掌控这支军队的军权,把人事任免权,财物分配权,作战指挥权全都抓在手里。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写文书写得头昏脑涨的石守信,不得不停下来闭目养神。他按捏着太阳穴,这才体会到创业之艰难。 世家大户的一切,都是他们家中一代代人积累下来的。石守信要跟他们竞争,勤勉是必要的基础台阶。 忽然,签押房门外传来孟观的声音,说是有人求见。 石守信应了一声,孟观便带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进了签押房,正是钟会的亲信将领丘建! “是什么风把丘将军吹来了,真是令我这里蓬荜生辉啊!” 石守信连忙走上前来,邀请丘建落座。作为亲兵队长和骑都尉,孟观在他身边站立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不说话。 丘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好像明白石守信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从袖口里摸出一张信纸,直接递给石守信说道:“大都督的军令,命你部即刻前往汉寿,准备随大都督通过剑阁,进入蜀地。” “进入蜀地?” 石守信一脸古怪,他接过信纸,上面也只有一句话,仅仅是要石守信带兵来汉寿即可,没有说其余的事情。 “对,邓艾大军已经拿下成都,刘禅上了降表,蜀国已经亡了。” 丘建不无感慨的说道。 他曾经是西北军的将领,长期跟蜀国军队交战,深知蜀军的实力。如今听闻蜀国居然亡国了,丘建亦是感觉有些空虚。 以及不安。 狡兔已经死了,那走狗是不是也该丢进锅里炖一下了? 这种念头在心里滋长,却无法对他人去说。 “邓艾终于成功了么。” 石守信微微点头说道,语气里并无意外。 “知道了,我明日便带兵前往汉寿,听从大都督调遣。” 石守信立刻就答应下来了,没有讨价还价。 “刘钦部可以留在白水关驻守,但石监军刚刚收拢的那支新军,务必要来汉寿。末将临行前,大都督特意嘱托过,务必要将话带到。” 丘建沉声说道,提醒了一句。 这种军中歧视,现在已经是不加掩饰了,许多人也觉得没有掩饰的必要。 大军进蜀地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为了捞一票回家过年。那些“闲杂人等”就没必要去了吧? 财帛就那么多,太多人分怎么行? 钟会大概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我会安排刘钦部屯守白水关,毕竟这天下也不太平,留点人马防着盗匪非常必要。” 石守信附和丘建说道,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要知道,现在刘钦的军队可是归他调遣啊,钟会一纸军令就让刘钦部留在原地守关隘。 可谓是既霸道又不讲道理。 “如此甚好,大都督的军令已经传达到了,那末将这便告退。” 丘建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脸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在来之前,他就一直担心石守信跟他讲条件,闹情绪。 那样的话,他作为一个传话的人,夹在中间非常为难。 现在正好,石守信对钟会的军令照单全收,丘建返回汉寿后,也好对钟会复命了。 石守信将丘建送出了白水关,给足了他面子,待丘建走远,石守信这才来到刘钦部大营,将钟会的调令,以及这位大都督明确要求刘钦守白水关的要求和盘托出,没有一点保留。 待他说完,刘钦和他的副将王建,全都是面有怒色,只是看在石守信的面子上,这才没有爆发。 “魏兴郡兵,向来被朝廷所轻视。钟会不肯把军令写出来,也是担心落人口实。 此獠其心可诛!” 刘钦一拳头砸在桌案上,恨恨说道。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钟会不让魏兴郡兵入蜀,实际上就是看不起刘钦等人,也不信任这些人。所以入蜀这场盛宴,他们连入场券都拿不到,只能在外面看着。 虽然此前在石守信的带领下,劫掠了南郑杨氏。 然而一个汉中土豪家族的财物,又怎么能比得上富庶的成都平原呢? 钟会这回干的事情,是真的很过分。就连一直以来都很能忍的刘钦,也终于要忍不住了! “石某此前让你们入蜀后不要劫掠地方,不过多少还是可以分一些赏赐。 若是不能入蜀,那就什么都拿不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石守信长叹一声道,为局面感觉惋惜,也颇有一点拱火的意思。 “事到如今,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刘某只好认命了。” 刘钦摇摇头,无声叹息。 “对了,我麾下世兵有编制五千人,其兵员却只有两千五。 不如刘将军分两千兵员暂且入我麾下充数,反正钟会也看不出来。 等入蜀之后,劫掠也好,按人头领赏也罢,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王将军领兵,随军如果。刘将军守白水关应付钟会的军令,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石守信微笑着,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把黑沙混进白沙里面。军服一套上去,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啊! 这样就避免了魏兴郡兵在白水关喝西北风的窘境。 至于石守信入蜀之后想干什么,刘钦虽然猜到一些,但他却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如此也好,那就谢谢石监军了。” 刘钦和王建对他躬身行礼道。 “二位将军不必客气,马上我们还要精诚合作才是。” 石守信一脸谦逊说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钟会的步调已经越来越快了,等到了成都之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反正他麾下有五千多兵马,应该可以干点活了。 古代没有电话电报和互联网,消息的时效性受到了极大制约。很多时候,都是一种“你说是啥就是啥”的状态。 经商的男子从故乡外出,到外地经商。等三年后回家,可能在外地都已经再次成家,生儿育女了。而家乡的原配都不一定知道这些事,只能听经商的男子回家后自己说。 这就是典型的“你说是啥就是啥”。 入蜀的赌局也是如此,不管是在蜀地杀人放火也好,互相残杀也罢,司马昭最后听到的,都是“最终胜利者”给他传递的消息。 所以说,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下来,然后成为赢家。 …… 安抚好了刘钦后,石守信回到签押房,刚刚推开房门,猛然间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坐在自己的榻上,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那身形好似鬼娃娃一样,吓得石守信浑身一个激灵。 “你是谁?” 石守信疑惑问道。 这小女孩似乎不会说话,而是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绢帛,上面写了一首诗: 妾心澄澈映霄汉,乃驭青云步玉峦。翔鸾舞罢星波转,风送环佩月华寒。 这一幕看得石守信哭笑不得。 尼玛,你写个藏头诗,难道不知道我的阅读习惯,是横着读,不是竖着读的吗? 妾乃翔风!她是赵翔风!赵囵的妹妹! “你是赵翔风?” 石守信轻声问道,倒不是说此女容貌长得很狰狞,而是这体格好像……不会是赵囵他母亲当年被一个文弱书生牛头人了吧? 兄妹两人的体格差别也太大了! “妾今夜是来侍寝的。” 赵翔风面带不满之色,扭扭捏捏的说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 这孩子发育完全不行,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孩子!难怪那天赵囵和李亮都是一脸为难。 这女孩不说年龄,就光看身材也下不去手啊! “你回去歇着吧。” 石守信懒得搭理她,直接躺在榻上。 今天他太累了,压根就不在乎自己卧榻边上是不是有个小女孩。眨眼的功夫,石守信的鼻息就传来轻微的鼾声,整个人已经沉沉睡去。 赵翔风看了看她准备了许久的藏头诗,又看了看睡着了的石守信,气得差点骂娘,跺了跺脚就出了签押房的门。 刚刚出门,就跟门外蹲守的赵囵撞了个满怀。满肚子火气的赵翔风,直接朝着赵囵肚子猛出一拳,把赵囵打得跟虾米一样在地上呻吟。 “就是没把自己送出去嘛,也不用拿我出气吧?” 赵囵从地上爬起来哀叹道。 自家这个妹妹虽然年纪小,个子也小,但是力气大啊! 赵囵觉得还挺配石守信的,在身边当个小跟班一样的护卫也行吧。 (本章完) 第106章 异父异母异地异国的亲兄弟 第106章 异父异母异地异国的亲兄弟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亲自在白水关城楼上擂鼓。 鼓声响十次的时候,孟观、马隆、刘钦等将领已经风风火火的爬上城楼。在石守信身边待命。 鼓声响三十次的时候,赵囵和李亮这才赶来。 鼓声响五十次的时候,袭祚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往城楼方向跑。生怕迟了被军法处置。 城楼下的校场上,有一部分士卒已经在所属的序列站好了,但大部分人,还在匆匆赶来,脚步声非常急促,而且驳杂。 虽然乱,但也陆陆续续列队整齐了。 石守信面无表情的在城楼上看着他们,手却没有停下来,一直在以同样的频率敲鼓。一旁的众人似乎感觉出什么来了,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一百声,一百五十声,两百声! 当鼓声最后停下的时候,校场周围有石守信的亲兵在跑动,稀稀拉拉的排出一行,将前往校场的通道拦住。 远处还有几个人没有跑来,就差一点点而已。 但是他们就是过不去了。 “孟观,执行军法!” 石守信对着身旁的孟观大喊了一声。 “得令!” 孟观一边喊着,一边往城楼下面跑。 他一下城楼,石守信早就安排好的那些亲兵,就跟在他身后,把那几个迟到的人都给逮住了。 这几个倒霉蛋被连拉带拽拖到校场的高台上,被死死按着跪在地上。 紧接着,几个刀斧手上前,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校场上列队的士卒们,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你们真杀人啊!昨日不是打军棍就行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心中骇然。 他们都在努力回想昨日要求背诵的那十条军法,已经有些淡忘的记忆,在暴力的提醒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一条军法好像是说的迟到“杖毙”,也就是用棍子打死。 但今日是斩首……反正大差不差,都是被处决。 刚才还有人窃窃私语的队伍,此刻安静得针尖落地可闻,数千新兵就如同一个人一样,没有什么人敢喧哗,敢议论。 很多人甚至腿肚子都有点发抖。 见此情形,石守信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不杀几个违反军法,吊儿郎当的刺头,军中纪律是不可能好起来的。 石守信也懒得发表演讲,他直接从身边亲兵手中接过木棍,然后狠狠敲击在铜锣上。 当!当!当! 洪亮而具有穿透性的声音,从城楼上扩散到很远的地方。 这是在鸣金收兵了。 昨日宣布解散,虽然也敲锣了,但都是传令兵去通传的,还是那种传令主要靠吼的状态。 但今日便直接开始实施军法,已经不再是用嘴巴提醒了,不听号令就直接送上黄泉路,看看谁还不听号令。 校场中的队伍,孟观麾下那一千洛阳禁军率先整队离场,刘钦的部曲也开始离场,最后那些从汉中本地来的新兵们似乎也回过神来,跟着那些人后面整队离场。 校场高台处,那几颗被砍下来的人头,以及无头的尸体,陪着站立一旁的刀斧手,不曾有丝毫的挪动。 偶尔有人不经意间看向那里,都会迅速的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石守信一言不发,自顾自的走下城楼,来到校场的高台处。他身后跟着马隆、刘钦,还有汉中土豪出身的一众将领,没有一个人敢私自离开。 众人来到刚才砍头斩首的地方,石守信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壶酒,然后打开酒壶的盖子,直接将酒倒在地上。 “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违反了军法,并非石某本意。 下辈子若是从军,记得要令行禁止。 喝下这杯酒,一路走好。” 石守信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身边没人附和,没有应答,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抖机灵。 “将他们厚葬了吧,按阵亡记在名册上。待大军返回的时候,再来安排他们家眷的抚恤。” 石守信将手背在身后,转身便走。 他回头看了看马隆等人,连忙摆手道:“别跟着我了,去整军,去清点辎重。白天酷暑难耐,到黄昏时再出发。” “得令!” 众将齐声喊道,随即自行离去。 然而当李亮也打算离开的时候,却是被石守信给叫住了。 二人来到城楼签押房,落座之后,石守信吩咐屋内亲兵退到门口十步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整个房间就剩下他和李亮二人。 石守信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封信,然后将其递给李亮。 后者打开一看,居然是妹妹李秋的笔迹,顿时明白了什么。李秋跟石守信在床上有过很多次的深入交流,甚至直接搂着睡到天亮,这些事情李亮自然也是知道的。 看这架势,妹妹离怀孕应该不远了。 现在石守信将如此机密的信件让他这个“大舅哥”阅览,其中必有深意。 李亮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信,越看越是心惊。这居然是石守信写给邓艾的一封信! 至于邓艾是谁,不提也罢,蜀国投降的消息,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也不是秘密了。今夜大军开拔前往汉寿,便是准备进军剑阁,奔赴蜀国腹地。 “剑阁我估计蜀军应该已经让出来了,即便是留了人断后,也守不了多久。 我们抵达汉寿以后,你就带着这封书信,悄悄的离开大营,去成都找邓艾,然后将这封信交给邓艾。 办完这些事情,你就在邓艾军中打探消息,暂时不要回来了,以免节外生枝。 怎么跟邓艾解释,任由你自己拿主意。 邓艾大营中的情况如何,你且观之。待钟会带着这十多万兵马抵达成都以后,你再悄悄返回我军大营,告诉我邓艾那边的情况。 这件事,你究竟能不能做?不能做现在就说,莫要等出发时再拒绝。” 石守信看向李亮,目光深沉,不怒自威。 这一趟是重要军务,也是终极考验。 李亮心中打了个突,意识到人生的关键阶梯已经在眼前了。 这一步走好了,凭着完成关键任务,凭着妹妹是石守信的枕边人,凭着外甥一年后出生,他这个舅舅应该已经在石守信身边站稳脚跟了。 这一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仅自己不会再被重用,妹妹也等于是被人白睡了,甚至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石守信念旧情,李秋不被赶走,那她在石守信身边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了,未来的憋屈岁月可谓是一眼望到头。 是接令,还是推辞呢? 这个念头在李亮脑中转了几秒钟,他便已然打定主意,铿锵有力的说道:“请石将军放心,事情若是办砸了,李某提头来见!”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在关键时刻作出选择以后,他今后能走的路,就固定下来了。 李亮是如此,李秋亦是如此。 “倒是不需要你提着头来见我,只是此事若是办坏了,会增加不少风险。到时候不止是我,还有军中将士,还有你妹妹,或许都很难全身而退离开蜀地了。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石守信恳切说道,没有一丝一毫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明白了,请石将军放心!” 李亮立刻表忠心说道。 “嗯,信先不要拿走,等到了汉寿再说,现在只是让你有时间准备一下。 邓艾军营之中如何,我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或许有风险,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我也不想你去邓艾大营。只是不打探清楚,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不知邓艾那边的根底,容易误判,到时候死的可不是我一人。 拜托你了,你这一人,顶得上十万兵马。” 石守信握住李亮的手恳求道。 “石将军勿虑,李某这就去准备!” 李亮点点头,起身对石守信作揖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等他离开后,石守信这才喃喃自语道:“我独宠你妹妹,让外人都知道这件事。你也应该用忠诚和干练来回报我。要不然,以后我怎么敢放心大胆的用你呢?” 人和人之间,都是靠着互相试探互相磨合,逐渐建立信任的。这些东西,不会凭空产生。 石守信用人,既要用,同时也防着一手。 他对孟观是这样,对李亮也是这样。有制约和监督,信任才能建立起来,才能长久维持。 石守信将一张简陋的蜀地地图摊开在桌案上,他已经将打听到的消息,标注到了地图上。 “大戏很快就要开场了,让那些背后插满了旗帜的老将军们,一个个粉墨登场吧。” 石守信用毛笔,在地图上写着“成都”的地方,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 一路急行军,一路绕过魏军占据的城池,几天之后,姜维终于带着两万多蜀军,抵达了郪县。 他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郪县和周边乡村,都没有被魏军占据。 坏消息是,魏军先锋胡烈部,已经击穿了剑阁。廖化领兵且战且退,离开了剑阁防区,朝着郪县而来了,麾下兵马已经所剩无几。 这意味着,蜀国门户大开,钟会麾下那十多万兵马,将会如潮水一般涌入蜀地! 当然了,这也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就是姜维的安排和选择。 郪县那低矮得让人害怕的城头处,姜维正在眺望远方。这里的城墙是如此的低矮,即便是上面站立的士卒往下面跳,只要不是脑袋着地,基本上就摔不死。 可以说拉胯到忽略不计的防御力,只能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 “大将军,钟会派人送信过来。按照您的吩咐,人已经被我赶跑了。” 张翼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将其递给姜维。 “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如果不硬气一点,会更加被人鄙夷。” 姜维随口解释了一句他为什么不会跟魏军使者谈判,然后拆开了钟会的亲笔信。 一样的低姿态,一样的跪舔,钟会还是那个钟会! 在信中,钟会直言:我和你是异父异母,异地异国的亲兄弟,你若是要投降,不可以投降别人,一定要投降我才行! 如果你投降邓艾,那就是明珠暗投了,可惜可叹。 派个使者来我这里商议投降的事情,我在涪城等你,我们一起开开心心的去成都吧。 姜维一句话都没说,将其递给张翼观摩,后者看了又看,不知道钟会这是玩的哪一出。 “投降钟会,依附于钟会,而不接受陛下的降表,不接受邓艾的军令,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姜维看向张翼说道。 “大将军,干吧!现在已经是这样了,左右不过一死!” 张翼右手紧紧握拳,支持姜维实行他的计划。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姜某深受国恩,被丞相提拔于微末。 荣华富贵于我何干,高官厚禄于我何妨? 大丈夫只求报效国家,至死方休。 想让我为魏国效力,钟会还在做白日梦呢!” 姜维冷笑不止,其双目透出的眼神,甚是坚毅。 (本章完) 第107章 臭鱼烂虾 第107章 臭鱼烂虾 白水关到汉寿之间的某个山谷之中,石守信命令大军在此处扎营。 先休整一夜,到明日清晨出发。依照脚程,傍晚可以抵达汉寿的关城。 明日就要见到钟会,石守信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三国后期的这些老硬币,满肚子的坏水。尤其是钟会还是个不安分的人。 已经入蜀了,钟会这颗定时炸弹,也开始倒计时了。 想想都让人脑阔疼,石守信一点都不敢大意,更别说得意了。 深夜,军中将领都没有睡觉,被石守信喊到帅帐内开会。只见他端坐于书案前,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半个时辰以后,孟观带着一百亲兵,同时擂鼓和鸣金,在营中巡视。 看到大营外某个小山丘上有红灯笼挂起,就立刻动手,以灯笼为号。” 石守信看向孟观吩咐道。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孟观随即起身离开了军帐,非常干脆,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不过他没有质疑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想法,马隆看向石守信问道:“石将军,同时擂鼓和鸣金,这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大营内不是乱了吗?” “有什么意义还不能说,不过你现在立刻选出一百精兵,将各部的武器都收缴起来集中堆放,在大营营门处看管,现在就去! 守住兵器不许任何人拿走,绝不可擅离职守。” 石守信继续下令。 马隆有些迷惑,不过依旧领命而去。 “袭祚,你挑出一百人待命,等锣鼓齐鸣之时,若有士卒出了军帐,直接抓起来看管好,事后送到大营营门处,听我发落。” 石守信按部就班的下令,看起来非常从容不迫。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袭祚也离开了。 现在军帐内除了石守信本人外,就剩下赵囵、李亮和刘钦的副将王建。 石守信看向赵囵说道:“你也带上一百人,于军帐内待命。只要听到了锣鼓声,马上出军帐,前往屯放兵器的地方取兵器,然后逐个军帐逐个军帐的点兵,将那些人引到大营营门出列阵。听明白了吗?” “得令!末将现在就去准备。” 赵囵也没说啥,直接领命而去。 “你部久经战阵,现在带本部兵马出营,在大营外守着。 若是半个时辰后炸营,你部军士手持棍棒平乱,只管打便是了。” 石守信对王建吩咐道。 “石监军,您这是不打招呼搞演武啊。恕末将直言,到时候只怕会炸营。” 王建看着石守信,忧心忡忡的说道。 “现在炸营,总比将来贼军明火执仗夜袭时炸营要强,无须多言,直接去办吧。”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王建轻叹一声,类似的事情,对于边军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汉中这些土豪世兵,却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今夜会出什么乱子,真是不好说。 算了,新兵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谁还没闹过笑话呢。 “那也行,不如这样,末将派人将帅帐保护起来,免得到时候出什么意外。” 王建对石守信行礼道。 “那个倒是不必,我现在就去大营外面候着,把中军帅帐空出来。然后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乱兵冲进去捣乱。 你不用派兵护着我,只用挑几个机灵的士卒在帅帐里面等候,谁冲进去就抓谁。” 石守信神秘一笑。 听到这话王建愣住了,随即脸上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去吧,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王将军不明白吗?” 石守信摆摆手,示意王建赶紧去办事。 不一会,他就带着自己的亲兵数十人,还有袭氏、李氏、赵氏、杨氏这四个“妾室”,来到大营外的一处土丘上歇息。 夏夜的蚊虫很多,身材矮小的赵翔风一边打蚊子一边嘴里抱怨着什么,像是得了多动症一般,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石守信瞥了她一眼,感觉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不,应该说是这孩子直觉敏锐,下意识的感觉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此刻李秋正挽着他的胳膊,低声询问为什么要深夜来这里喂蚊子。袭春则是跟杨英二人在说着笑话,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等会要发生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计时的沙漏,上端的沙子也越来越少。 当沙子全部漏完了以后,预定的半个时辰已经到了。 “把灯笼挂起来,演武开始!” 石守信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大营外的山丘上,一盏硕大的红灯笼被竹竿挑了起来,其猩红的亮光,大营内巡夜的士卒全都看到了,异常醒目。 正在这时,孟观带着一队人马出现在大营内的通道中。他身后有士卒抬着鼓,有士卒提着铜锣。 咚咚咚!咚咚咚! 铛铛铛!铛铛铛! 如同魔音贯耳,队伍里锣鼓声大作,尖锐中带着沉闷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 各个军帐内,都传来喊声和叫嚷声,整个营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喧嚣热闹,就如同冷水突然间沸腾一般! 很快,有人冲出营帐,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过道上挤满了人,大家都是不明白状况。 “哎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声音似乎是一个刺激的信号,听到喊声的士卒开始胡乱跑动,想冲出大营来。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大营内,都是乱跑的士卒,有些人甚至袍子都来不及穿,身上只有一条长裤。 袭祚和赵囵的人马在营中维持秩序和抓人,但因为跑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制止不了。很快,他们便带着人来到了大营门口自保,根本压不住了。 此刻马隆正领着一百人看守军中的兵器,眼见大营乱了,想去救援却又害怕兵器被乱兵所夺。 心急如焚的派人去通知石守信。 不远处的山丘上,石守信看着乱哄哄一片的营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姜维夜袭钟会大营,魏军的应对就很冷静,所有士卒都待在营帐内不得外出,有专门的精锐人马巡视营地,组织反击。 只要看到其他人在营内乱晃,不管是谁,直接射杀! 今夜这状况,便是汉中土豪世兵缺乏训练和应对经验,半夜敲锣打鼓,就让他们炸营了。 唯经百战,方成精兵。 真要手握一支既忠诚又能打胜仗的队伍,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这个目标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 这时候,大营内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王建已经带兵从大营外面进入,他手下那些士卒手持棍棒,见到乱跑的人就用棍棒招呼,一顿乱打。 嘈杂的大营内,没一会就哀嚎遍地。被打的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都是再次缩回了营帐,或者站在一旁不敢动,吓得瑟瑟发抖。 由于外力的强力干预,营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时不时在耳边回响。 一场演武试出了军队的底色,石守信亦是无奈叹息。他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回大营吧,去救治那些被打伤的人。” 他有些失望,这支军队的忠诚,大概还是可以保证的。 四家大户的世兵互相制衡,又用联姻的方式巩固信任纽带,再加上汉中本地土豪不可能受到魏国天龙人的接纳。 他们跟着自己混,是唯一上进的阶梯,没有背叛的土壤。 可是,忠诚的军队,和能征善战的军队是两个概念。一个半夜遇到点状况就炸营的队伍,其作战能力需要打一个问号。 石守信回到帅帐,把众将都召集起来开会。除了王建外,其他人脸上都是写满了沮丧。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支军队如此不堪,当真是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这是我写的,关于夜间宿营后值守的操典,你们都看看,然后跟军中士卒们说明白。 有今夜的教训,相信他们肯定很快就能记住的。” 石守信将一张纸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孟观,然后让他们互相传阅看一看。 帅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石守信事先其实有安排,如果大营乱得不厉害的话,那些安排可以让大营内躁动的士卒慢慢安静下来。 可是,当所有人受惊后都想冲出营帐的时候,那些部署就起不到一点作用了。只能靠王建带着两千手持棍棒的老卒进入大营强行平息事态。 这是在安全的行军路线上扎营,一般来说,也不会出什么状况,所以今夜的演武只能说是一个教训。 但若是这条行军路线不安全呢?要是准备出击,奔袭敌人呢?如果今夜是真的有敌人夜袭呢? 到时候恐怕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那十条军法里面再加一条:夜间宿营,若无军令,不得出军帐。” 石守信环顾众将说道。 孟观在一旁老神在在,他早就知道有这条规矩。但袭祚等人都是纷纷点头,心悦诚服。 若是没有今夜的试探,他们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估计听过也就过去了,左边耳朵进来,右边耳朵出去。 不过今夜过后,惨烈的现实给他们上了一课,也给军中将校士卒们上了一课,相信他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虽然这支军队暂时还上不得台面,但今夜演武的效果应该还是很明显,看袭祚等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 这总算是个好消息,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夜已深,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拔营起寨,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汉寿的城关。” 等众将都离开后,石守信这才躺在软垫上,脑子里出现一副鲜血与火焰交织的惨烈画面。 “这帮臭鱼烂虾,不好好练练,去了成都就是送人头啊。”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一路可不能闲着了,一定要把这群丘八好好敲打敲打,给他们松松骨头。 (本章完) 第108章 穿小鞋 第108章 穿小鞋 天黑之前,石守信带着麾下部曲来到了汉寿城关下(也就是葭萌关)。此刻城关开启,不少穿着魏军军服的队伍进进出出,竟然非常热闹。 石守信派人一打听,这些人都是从后方转运粮草到汉寿的。他们不仅要趁着夜色上路,而且钟会还规定了很紧张的返回日期。若是运粮逾期了,后果很严重! 石守信牵着马穿过了汉寿城关的城墙,他自言自语道: “十多万大军马上要入蜀地了,可以就地筹措粮草。 按理说,需要转运的粮草应该大为减少才对,为什么会催促运粮呢? 钟会不断派人从汉中那边运粮,他到底是在谋划什么呢?” 这件事让石守信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联想到钟会一直以来的打算,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这种事情,石守信没法跟其他人去说,他只能自己暗自揣摩,不动声色应对。 石守信带着这支数千人的军队抵达汉寿,显然是没法隐藏行迹的。 刚刚进入汉寿地界,钟会便安排李辅引路,让这支汉中土豪世兵组成的队伍,进入一处空营驻扎。 看到李辅面色有些不好看,石守信随口问道:“这营地先前是谁在驻扎?” “是胡烈的本部人马,他的部曲现在已经穿过剑阁,大概是追击蜀军残部去了。” 李辅也是随口一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石守信疑惑问道,他不确定李辅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按说也不至于啊。 听到这话,李辅将石守信拉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他长叹一声大倒苦水: “我们十多万人,在剑阁外面干耗着,奈何不得姜维。现在蜀军退了,也是姜维主动退走的,不是我们的战功。 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不是跟废物差不多?就在这剑阁外面,看着邓艾偷渡阴平以后一路杀到成都,逼降了刘禅。 待班师回朝,那功劳簿上要怎么记载你我的名字呢?比起邓艾,我们算什么东西?” 李辅毕竟是跟司马懿混过的副将,其官职和资历都摆在那里,说话自然是很含蓄。 但要说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白了。 邓艾一个人就把他们要演的戏全部演完了,他们这些还没有在台上展现实力的演员们,难道直接领盒饭回家洗了睡? 人活一张脸,事后别人谈论起这件事来,会怎么说? 李辅现在对邓艾是一肚子不满,当然了,对钟会也是颇有微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李将军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所谓富贵平安,要是富贵得不到,能平安归家也是福气。” 石守信劝说了一句。 李辅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这位石监军说话听着很顺耳。 “扎营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你现在随李某去见大都督吧。” 李辅指了指不远处的都督府。 这里原本是刘备当年的“行宫”,比白水关那边的衙门要气派多了。 不一会,李辅将石守信带进了守备森严的都督府内,这里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事,钟会的安保级别居然直线上升。 要知道,钟会虽然眼高于顶,但此前行事风格还是很低调的,经常是在帅帐内办公。 来到书房门前,李辅就告辞离开了。临走前指了指书房门,示意石守信自己进去。 “石监军,里面请,大都督已经等候多时了。” 担任钟会麾下亲兵队长的丘建,看到石守信来了,连忙上前打招呼,将其引进了书房。 石守信在心中暗暗吐槽:钟会这厮现在架子真大,寻常之人压根就见不到他,想见一面还要通传好几次,搞得跟个皇帝似的! 对了,皇帝? 石守信心中猛然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跟在丘建身后,一见面就发现钟会脸上春风得意,轻轻的对丘建摆了摆手,后者非常顺从的退出书房,留下石守信跟钟会密谈。 “坐吧。” 钟会指了面前桌案对面的那个软垫。 待石守信落座后,钟会笑着给石守信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这次转运的军粮送得很及时啊,要不是你送了这一波,我军都要断粮了。” 钟会举起酒杯,石守信也不得不举杯跟他碰杯,二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钟会目光灼灼看着石守信,等着他开口。 “朝廷卡住粮道了?” 石守信沉声问道,面色微变。 “然也,羊祜修书一封给我,说现在蜀国已经投降,并不需要那么多军队进入蜀地,自然也不需要供给那么多粮秣。 我则回信说蜀地人心未付,入蜀后恐怕变生肘腋,还是多一些军队为好。因此粮秣不但要送,而且数量还不能比过往的少!” 钟会冷哼一声,似乎对羊祜给他穿小鞋极为不满。 石守信心中暗道:羊祜为人谨慎,怎么可能给钟会穿小鞋。表面上看是羊祜送信,实则他只是当了司马昭的嘴替罢了。 司马昭的意思很简单:蜀国就算在战前,满打满算也凑不齐十万兵马,现在都投降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早就不可能再反抗。那你带十多万军队入蜀是个什么意思? 平心而论,司马昭问得有道理啊!仗打完了不撤军,你小子是想造反不成? “大都督,司马昭此獠,是不是对郭太后的遗命有所怀疑?” 石守信压低声音问道。 钟会装傻,那他也只好陪着钟会装傻。至于什么郭太后的遗命,那只有傻子才会信。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司马昭此贼怎么想都无所谓,随便他好了。” 钟会轻轻摆手,示意不必继续细说,眼中有一道厉色闪过。 “对了,你这次去汉中招募的兵马,可靠吗?” 钟会换了个话题,开口询问道。 石守信稍稍犹豫片刻,随即非常确信的点点头道:“很可靠,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跟胡烈这些人混在一起。一旦有变,他们还是指望得上的。” 这倒是句实在话。 其实钟会也不太相信那些汉中本地土豪,会忠心耿耿的替自己办事。 不过反过来看,那些人只要不听从胡烈与卫瓘等人的命令,那不就等同于站在自己这边么? 只要不站到敌人那边,就是可以争取的盟友。带在身边要比待在群狼环伺的魏军之中安全许多。 “明日我便将帅帐移到你军中,包括亲兵队在内,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钟会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石守信简直想吐血! 你这样明火执仗的搬家,那不是把不信任都写在脸上了吗?你让李辅这样没有明确站队的将领们怎么想? 石守信连忙劝阻道: “大都督,此举十分不妥。下官以为,您还是不宜迁徙帅帐。 这样大张旗鼓的移帐,胡烈等人一定会察觉出什么,说不定马上就会暴起发难。 末将麾下那一支部曲,现在一点也不引人注目。隐藏于阴暗处,到时候方便为大都督办事。 若是您将帅帐移到我部人马之中,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要盯着下官?到时候下官还怎么替您做事呢? 事关重大,请您三思啊!” 这话确实是有道理,钟会微微点头,似乎是被说服了。其实他也是随口一说,真要去办,反而会犹豫再三。 “那也行吧,你部就在中军边上负责运粮,这样不会引人注目。 当然了,我会将军中运粮的骡马都分配给你。然后军粮的分配权,也交给你。 本都督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钟会嘿嘿冷笑道,当然了,他不是在笑石守信,而是在笑其他的人。 那些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公然对他唱反调的人! 自从蜀国皇帝刘禅对邓艾上降表以后,钟会手下的那些将领,对他的尊敬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道理很简单,因为蜀国投降,已经不需要打仗了呀! 大都督的很多权力,都是“因战而生”。当没有战争的时候,就不能找理由杀死军中大将。 而没有战争了,那么战利品的分配权,也自动消失了。 都没有战利品分配权了,那军中诸将为什么还要惯着钟会呢? 你是大都督,你是很厉害,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呀! 你说你装什么逼呢! 对此钟会也是非常无奈。因此他对邓艾的恨意,也是一天多过一天。 “大都督是说,如果有谁对大都督很尊敬的话,那末将在分配粮秣的时候,就……稍微照顾一下他的部曲,对吧?” 听到石守信这么说,钟会满意的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军中有部曲听从我的号令,那就优先配给粮草,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钟会这小阴招,石守信心领神会。 至于他去汉中那边招募土豪的世兵部曲,这样的事情,在钟会看来就不值得去追究了。 钟会现在就是对人不对事。 不是他的人,做正确的事情也没用。 “明日大军开拔,进入剑阁。 你稍微在剑阁停留一下,安排好粮草入仓。 办完这些事情以后,再来涪城与我汇合。 至于军中粮秣的分配权,我下一道军令给你便是,无须增设官职。” 钟会给石守信下了一道非常重要的命令:兼职分配大军粮草! 可以说是非常重用了。 不过石守信也没忘记曹丞相“借人头一用”的那个名场面。 很显然,钟会现在对他重用不假,但也悄悄挖了个坑。只要他不听钟会的号令,马上就会有“贪墨粮草”的黑锅甩到石守信头上。 到时候这颗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两说了。 “得令,末将一定把大都督安排的事情办好。”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钟会轻轻摆手,示意石守信可以离开这里了。 石守信走出都督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羊琇是独领一军,现在自己掌控了粮草分配权,要不要……给羊琇穿一穿小鞋呢? 在粮草分配这方面,向羊琇所部兵马稍微反向倾斜一下呢? 还真是令人有点小期待呢。 石守信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他报仇就是要从早到晚,有机会就要试试! 看看,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本章完) 第109章 当坏人要坏,当好人要更坏 第109章 当坏人要坏,当好人要更坏 剑阁已经被胡烈带兵拿下,这一战非常惨烈,蜀军主力虽然已经退走,但殿后的廖化,显然不打算直接放弃城关。 他一路且战且退,吊着不熟悉剑阁地形的胡烈。最终魏军伤亡数千人,才拿下剑阁。 当然了,胡烈的遭遇在意料之中,乃是钟会故意给他挖坑,这也是钟会排除异己的手段。 胡烈不是给司马昭写信告状,说钟会要反吗? 钟会自然也会给胡烈穿小鞋,让他带着本部人马,去当前锋军啃骨头。 胡烈还能说什么呢? 就像当年司马懿收拾张郃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钟会命令他出击,胡烈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但凡说个“不”字,就会被钟会军法从事。 拿下剑阁后,胡烈心中憋着一口气,直接派了个受了伤的亲兵,前来汉寿传达军令,告诉钟会他们已经拿下剑阁了。 隐约是在表达不满。 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演都不带演一下了,什么时候正式翻脸谁都说不好。 不过这跟石守信没有直接关系,他作为殿后的部队,负责清点位于剑阁最后方大剑关内的府库和粮仓。 并在此屯粮,组织后勤。 接下来,他要以剑阁为据点,向成都方向逐次建立临时粮仓,每五十里地就设一个屯粮的粮库,以供应十多万大军的后勤,确保粮道的稳固。 钟会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剑阁里面有蜀军留下来的不少好东西,你该拿多少就拿多少,充实你的部曲,方便我们去成都以后办事。 对于钟会的好意,石守信自然是心领神会。 地地道道的闷鸡吃白米,闷声发大财。 这天刚刚入夜,钟会正在大剑关的城楼里面看信。蜀地大族,还有所谓的“名士”,很多人都给他写了信,只字不提投降的事情。 那些人也没资格代表蜀国朝廷投降。 他们只是向钟会表达他们个人的善意,想和钟会“切磋文学”,热切盼望钟会来蜀地。 看起来,是挺“私人”的那种信。 但实际上,这就是典型的跪舔求官,希望能在魏国朝廷里面分一杯羹。求官不能直接说“我想当官”,那样就显得太没有文化,会被人鄙夷的。 “蜀中名士,加起来抵不过一个姜伯约,看了就让人感觉恶心。” 钟会将手中的书信放下,微微皱眉,心中的不满已经写在脸上了。他抬起头,对一旁伺候的丘建吩咐道:“将这些书信拿下去当柴火烧了!” 见他面色不虞,丘建连忙将桌案上的书信都丢到一个箩筐里面,提着箩筐就出了签押房。丘建不是很明白,这些人写信求跪舔,钟会为什么会生气呢?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即便是不喜欢跪舔自己的人,跪舔的行为本身,并不会遭人反感呀! 他刚刚走出签押房,就遇到了前来禀告军务的石守信。 见丘建手里提了个箩筐,里面全是竹简和纸,甚至还有帛书。 石守信疑惑问道:“丘将军拿着这些信做什么呢?” 他露出探究的目光,丘建的行为如果不是钟会命令的,那么自己现在即便是将其斩首,事后钟会都不会怪罪! “唉,大都督看到这些书信就觉得恶心,让我拿去当柴火烧了。” 丘建抱怨道。 “原来如此,这样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忙,丘将军将这些书信交给我,我拿去烤点野味,晚些时候送些烤肉到你屋舍吧。” 石守信微笑说道。 丘建本来就很烦被钟会呼来喝去的干些无聊的杂事,听到石守信居然愿意给自己跑腿,顿时心中大悦。 他故作谦虚问道:“这会不会太麻烦石监军了?” “不烦不烦,我今日弄了些野味,正愁要去林中砍柴呢。这天色已晚,进山林也不是很方便,丘将军这一筐东西正好拿来用。” 说完,他不由分说接过那个箩筐。 丘建顺手就将其塞了过去,嘿嘿笑道:“烤肉一定要送到啊,我巡夜回屋以后吃。” “丘将军放心,石某办事牢靠。” 石守信看上去没有任何厌烦和介意的表情,丘建顿时就放心了,客套了两句就往钟会所在的签押房而去。 他还要继续在那边值守。 等他走后,石守信顺手从箩筐里里面拿出一封信,借着火把的亮光,就看到一封跪舔钟会的“雄文”,落款是杜雄,没有官职称谓。 这就是一封“私人信件”,乃是杜雄本人表达对钟会的人品才学的敬仰之情。 这和钟会手下有十多万大军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是因为钟会是大都督他才跪舔的。 一切都是因为文学!一切都是因为钟会本人的素养! “嘿嘿,等将来钟会败亡了,我拿着这些信去你们这些墙头草家里敲竹杠,想来也能捞不少钱吧。 到时候我收了钱,烧了信,你们还要对我说谢谢呢。” 石守信吐槽了一句,随即便将箩筐交给身旁的孟观。 “石监军,这些怎么处置?” 孟观疑惑问道,刚才石守信在自言自语,他并未听清楚。 “好好保存,待我们离开蜀地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变成金银财帛。 一样有你的一份!” 石守信拍拍孟观的肩膀说道,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那末将可得看管好了。” 孟观大喜,提着箩筐就走。 “对了,今天你不是在山里打了一些野味嘛,等会烤一点肉,给丘建送去。 做戏做全套,丘建吃了我们的嘴短,就不会大嘴巴到处乱说了。”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了一句,然后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进钟会所在的签押房。 他一进门就看到钟会面色有些惆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事说事,没事便退下吧。” 钟会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大都督,朝廷送来的粮秣,已经有些不足数。末将建议,对某些作战不利的部曲,要削减粮秣供应,让他们自己解决军粮的缺口。 或者每天少吃一点。”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那么粮秣到底缺不缺呢? 缺! 也不缺! 增量是缺的,每日消耗比每日入库的数量要多。 但存量却是一点都不缺!剑阁本就囤积了大量粮秣,姜维撤退的时候很急,根本就没有带走。更别提司马昭为伐蜀准备了两年,提前预备了许多。 石守信之所以要这么说,是为了给接下来的行动做铺垫。 收拾羊琇,那肯定不能太过于突兀,直接克扣军粮,就显得石守信是在故意找茬。即便是钟会,也不会喜欢那种把私怨带到公事里面的下属。 要报私怨,那只能钟会本人去报,他可容不得有人拿他当虎皮耍! 石守信预先告知钟会“军中缺粮”,这样就能顺理成章的克扣羊琇部的粮草供应。 等羊琇来告状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这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那些部曲必定劫掠地方,败坏军纪。” 钟会皱眉问道,没有直接反对石守信的提议。 “确实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大都督再出手,将那些做得很过分的人处置了,不是挺好的嘛。 纠察不法是卫监军的职责,大都督将那些人交给卫监军处置便是。” 石守信不动声色建议道。 钟会立刻就明白了其中深意,看向石守信的目光也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 看某些刺头不顺眼,然后就以缺粮为由,克扣这些部曲的粮秣,让他们“自行解决”。 这些人必定只能劫掠地方,以弥补缺口。 既然劫掠地方了,那肯定就不可能只为了那么一点点军粮,一定会趁机捞一波。 到时候钟会再出手,看看这些军队抢来的粮秣是不是多了,是不是还抢了很多金银财帛,是不是在村里乡间开银趴。 最后,让卫瓘出来收拾烂摊子,让卫瓘去得罪人。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当真是打得虎虎生风! “你很不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钟会很是感慨的赞叹了一句。 “大都督谬赞了。” 石守信一脸谦逊说道,并不居功。 正在这时,门外值守的丘建,带了个穿着军服的使者进来了。 石守信刚要退下,钟会对他摆摆手,示意他留下来听一听。 钟会实在是太缺人手了,只要是没在背后告密的人,钟会都想着要拉拢一下。石守信这种机敏又会办事的,更是已经当成心腹在培养。 “说吧,什么事。” 钟会面色平静问道。 那位使者对钟会作揖行礼道:“鄙人陈寿,光禄大夫谯周的僚属,得太尉邓艾之命,来此转交他的信件。” 陈寿? 石守信心中一惊,看了看这位其貌不扬的文官,不敢相信《三国志》居然是这厮写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既然是信使,那邓艾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吧。 信我就不看了,你直接说吧,什么事。” 钟会直接将信连带信封一起撕碎,然后目光灼灼看着陈寿。 石守信心中暗暗叹息:陈寿这人是不是有点傻?邓艾与钟会同是魏军里面的将领,他为什么不派自己的亲信来送信,却让你这个降臣的僚属来送? 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回大都督,邓太尉说……” 陈寿看到钟会面色阴沉,咬咬牙继续说道:“他说蜀地已定,大都督不必徒耗粮秣来成都了,在剑阁等待朝廷的军令便是。他已经上书朝廷,军令很快就会到剑阁的。” “放肆!” 钟会猛的一拍桌案,怒发冲冠! “来人啊,将这厮拖下去斩了,人头送到成都给邓艾好好看看!” 钟会指着陈寿怒吼道! 邓艾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居然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这一刻,钟会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大都督,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 不如将此人交给在下折辱一番,再送回去。 若只是将其斩首,恐怕邓艾这匹夫不会把大都督当回事。 朝廷要怪罪的话,那就是下官一人所为,与大都督无关。” 石守信站出来劝说钟会道。 听到这话,钟会略微沉吟,随即点点头道:“先打五十军棍再说,人交给你看管。到底是在脸上刺字,还是别的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钟会轻轻抬手,示意石守信可以离开了。他被邓艾恶心得不行,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末将告退。” 石守信直接拽住陈寿的胳膊就往外面拉! (本章完) 第110章 十里春风不如你 第110章 十里春风不如你 啪!啪!啪! 啪!啪!啪! 胳膊粗的木棍,抡在陈寿屁股上,远看血肉模糊,近看不忍直视。 石守信看着孟观在火堆上烤肉,对身后正在挨军棍的陈寿一言不发。 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反正是不会打死人的,这些专门打军棍的亲兵,都是练过的。只要是“悠着点打”,涂抹伤药十天半个月以后就能下地,甚至健步如飞。 不一会,一个亲兵上前禀告道:“石监军,已经行刑完毕。” “把他抬到我的居所,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再叫医官来治伤,莫要怠慢了。” 石守信低声吩咐道。 待亲兵走后,孟观也把野味烤好了,几只野兔而已,打打牙祭,不可能吃饱。 “给丘建送两只野兔过去,免得他抱怨我言而无信。” 石守信对孟观吩咐道。 “好嘞,孟某这便去。” 孟观麻溜的将烤好的野兔拎着,连走带跑往丘建居住的屋舍而去。 大剑关的居住条件不是很好,即便是将领,也只能住一个单独的石屋。明日钟会要带着中军离开这里,而石守信则是留下来,整理和清点粮仓,依旧是有一大堆重要的事情要办。 当然了,陈寿如何,钟会是不会过问的,这件事已经翻篇了。 对于人情世故很欠缺的邓艾,再次得罪了心胸不怎么宽阔的钟会,两人现在不仅是公事上势不两立,在私人感情上也已经形同仇寇了。 石守信感觉,钟会应该很快就会出手对付邓艾。 “石监军,您的兔肉。” 亲兵将孟观烤好的兔肉装在木盒子里,递给石守信。 “留一点给那个陈寿,剩下的你们自己分了吧,我就不吃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 “石监军,您不吃,我们怎么敢吃呀。” 这位亲兵已经馋得要流口水了,嘴里却依旧是不肯服输。 “吃吧,这点小事就不必谦让了。” 石守信站起身,自顾自的离开了。 某个石屋里,陈寿趴在卧榻上,只觉得下半身已经失去了知觉。他闭着眼睛,感觉到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心中的怒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 钟会过分吗? 很过分,必然的。 但是邓艾就真的很无辜吗?他提出让钟会带着十多万大军在剑阁按兵不动,难道就不是在羞辱钟会? 显然,邓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己的老师谯周如何呢? 他在这件事上很光彩吗?难道他就不知道替邓艾送信有什么风险吗? 那显然是知道的。 可是谯周依旧吩咐陈寿来这里送信,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真的很憋屈! 陈寿心中很是不甘,却没有任何办法,他不能不来! 正在这时,有个医官背着药箱进来了,不由分说就给陈寿的屁股上药,手法纯熟老练,一看就是在军中服役多年。 一丝丝清凉传来,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得到了很大缓解,陈寿想开口道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嗡嗡了几声,跟蚊子叫一样,旁人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石监军是厚道人啊,换别人来行刑,你都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这两天不能下地走动,连续三天都要敷药。 等过了就好了,不出十天,保证你能行走自如。” 医官一边说一边上药,上完药以后背起药箱就走,不做丝毫停留,也没有跟陈寿拉关系亲近的意思。 等医官离开后,屋子里又只剩下陈寿一人了。 “国之不存,民亦是寄人篱下。” 陈寿忍不住叹息道,那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将一碟子烤兔肉,放到了陈寿伸手能够得到的桌案上,然后一句话没说,就退出了房间。 闻到兔肉的香气,陈寿伸手去抓碟子里兔肉,塞到嘴里不断咀嚼着,两行屈辱的泪水流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挨军棍的时候他咬着牙叫都没有叫一声,现在有人给他肉吃,他才体会到作为一个人应该拥有的尊严,是什么样的。 “不用客气,不够吃的话,我再安排厨子去弄。” 石守信推门而入,看到陈寿手里抓着兔肉在吃,微笑说道。 陈寿连忙狼狈将嘴里的肉都吃下去,想伸手道谢,又看到手里都是油脂,面露尴尬之色说道:“谢过石将军。” “谢谢就不必了,我有话要问你。 当然了,如果你以诚相待的话,那我等你伤养好了,就放你回去找姜维。 记住,你只能去找姜维,不能回去找谯周和邓艾。 如果你硬气一句话都不想说,那我也可以在你脸上刺字。 嗯,就不刺什么侮辱的词了,直接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如何? 没有辱没你吧?” 石守信依旧是面带微笑,但陈寿看着他俊朗的面容,身体却忍不住瑟瑟发抖。 在刚刚投降的蜀国,一个降臣脸上刺着“精忠报国”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陈寿大概是懂的。 如果被魏国的官吏或将军,看到自己脸上刺着“精忠报国”。他们会联想到什么事情,又会怎么对付自己,就很值得揣摩揣摩了。 侮辱吗? 绝不是侮辱,在脸上刺字“精忠报国”怎么能算侮辱呢? 但这四个字,在此时的蜀地,是会要命的!甚至是要一家老小的命! 陈寿没有纠结,一秒钟就下定了决心。 “石将军问吧,陈某这条命是你救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寿缓缓开口道,并没有很矫情的说些大义凛然的话。 主要是说了也白说,如果可以活着,谁愿意平白无故去送死呢? “陈先生是识时务的,所以我称呼您为先生。” 石守信笑道,那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 陈寿苦笑道:“石将军就问吧,陈某有问必答。” “嗯,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啊。” 石守信轻咳一声,继续问道:“如今成都的局面如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无论是关于谁的,无论是多么小的事情,只要是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果然,还是关于成都的事情么? 陈寿轻叹一声道:“那就从刘禅上降表的事情开始吧,毕竟我就在谯周府内当幕僚。” “可以,你直说便是,话出你口,入我耳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不可知。” 石守信坐直了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态度很诚恳,又或者是“精忠报国”这四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总之陈寿那是事无巨细,把他知道的,关于刘禅上降表的事情都说了。 “成都城内,各家大户对于邓艾是什么态度? 刘禅是什么态度,他的子嗣是什么态度,关、张二家是什么态度? 邓艾在成都如何布防,他还有多少兵马?” 石守信连珠炮一般的发问,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陈寿心中暗道:这位名叫石守信的监军,虽然不知道成都的事情,但却是个心思缜密,见识广博的人啊!每一个问题都是意有所指,绝非是好奇心作祟。 这个人有点厉害了! “成都城内,各家大户对邓艾的态度都不一样,很难一概而论。” 陈寿开始侃侃而谈,似乎屁股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那就分开说,反正时间还有很多。今天说不完那就明天,明天说不完那就后天。” 石守信表现出一副“我很闲”的姿态。 陈寿微微点头,他知道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于是继续开口介绍成都城内大户的情况。 石守信一边听一边询问,追究对方话语里的细节。有些陈寿知道就说了,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摇头叹息。 石守信越听越是心惊。 成都城内,反对刘禅投降的人居然有不少啊!比如说关家就明确表示过反对。 只不过邓艾的刀横在这些人脖子上,他们即便是不高兴,不愿意,也没法反抗而已。 如果钟会和邓艾真的闹起来,这些人会不会站出来反水,还真是难说得很。 这一夜,陈寿在说,石守信在听。这场对答持续了很久,等天都已经麻麻亮的时候,陈寿终于把肚子里的存货全部倒空了。整个人都露出一股自暴自弃的颓废。 “你放心,将来若是有事,我肯定保你一命。你要是哪天走投无路的话,就过来投我,在我身边做事。 今夜这些话,我出门就忘记了,肯定不会对他人言,你就安心修养吧。 大都督今日拔营起寨前往涪城,最近一些时日,剑阁我说了算。” 石守信拍拍陈寿的肩膀说道。 “谢谢石将军照应,陈某感激不尽。” 陈寿连忙道谢,这话是真心的。石守信虽然用脸上刺字来威胁,但毕竟没有真刺字,还心思给他治伤,陈寿知道好歹。 正当他已经将心放下的时候,石守信忽然提醒道: “我会跟大都督说,在你背上刺字了。一般来说,这件事到此就已经完结了。 可若是将来某日他要核验这件事,那就有点不太妙。 你要是怕出事的话,记得回去以后,还是自己在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吧。 要是不介意那就无所谓,都随你。” 说完就飘然而去,不理会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陈寿。 …… 第二天,钟会带兵出了剑阁向西南行军,不久后便抵达了涪城。 此番入蜀的兵马,十万不止,光各军主将都有数十人之多。 刚到涪城,钟会便召开军议,除了石守信,以及围困汉、乐二城的将领外,其他军中将领都齐聚一堂。 “胡烈,我给你五千兵马,你速速前往郪县,将姜维麾下蜀军缴械。” 钟会手握令箭说道,等着胡烈上前接令。 你踏马是不是有病? 听到这话胡烈气得差点没爆粗口。 你给我五千兵马,姜维那边有两万多蜀军,这仗怎么打? “大都督,这点兵马,恐怕力有不逮,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卫瓘站出来打圆场道。很明显,他也看出钟会是在故意找茬。 眼见事情可能走向极端,卫瓘也不得不站出来缓和一下关系。 “蜀国皇帝刘禅都上降表了,郪县别说是两万蜀军了,就算是二十万蜀军,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有何惧哉! 胡烈,你不去就是畏战!要军法从事! 你这征蜀将军能干就干,不干就给我滚蛋,多的是人可以胜任!” 钟会看向胡烈威胁道,言语之中,已经很不客气。 这件事,从理论上说,钟会是占着理的。 因为说一千道一万,蜀国终究是已经灭亡了。一个国家都没有了,这个国家的军队还能有多少斗争的意志? 那两万蜀军,未必有心跟前来缴械的魏军战斗。别说是带五千人马去缴械,就算派个使者去,问题也不大。 “大都督,你这军令有问题!恕末将难以从命!” 胡烈大声拒绝,已然不想装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上前,将一封书信交给钟会,然后又匆匆忙忙退下。 钟会看到信封上“姜伯约”三个字,瞬间就站起身,之前脸上的阴郁已经一扫而空! 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钟会拆开信,只见书信的内容也很简单。 姜维说要带着两万兵马,前来涪城投降,不会去成都。之前邓艾也派人来劝降他了,但是他没有答应。 就这些,都是公事。 不过信息量也是足够大了。 “都散了吧,胡将军不必去攻蜀军了,姜维已降,我们就在涪城等着他来!” 钟会扬了扬手中的信,哈哈大笑道。 (本章完) 第111章 带不动的猪队友 第111章 带不动的猪队友 钟会屯兵涪城,并不着急进军成都,他是在等姜维向他投降。 这并不是钟会心血来潮,一定要捧着姜维这个“蜀中名士”,而是有自己的政治谋划。 现在的情况是邓艾已经占到先机,刘禅是被邓艾逼降的。 即便是钟会抵达了成都,那边的局势,很可能也是以邓艾为主。原因很简单:蜀国皇帝刘禅,是向邓艾上的降表,而不是钟会。 所以自然而然的,蜀地的局面就被邓艾掌控了。捏着刘禅,邓艾就可以炮制出各种诏书,把蜀地的资源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么钟会作为一个来自魏国,在蜀国毫无人脉的“外来户”,跟邓艾的生态位一致。这个局已经是邓艾在坐庄,钟会再怎么玩,也是玩不过邓艾的。 所以该怎么破局呢? 钟会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姜维! 虽然没有言之凿凿的证据证明姜维是诸葛亮的弟子,但姜维是诸葛亮临终前的托孤之人,也是他的精神继承人,这一点完全没什么问题。 姜维就是钟会打开蜀地局面的一把关键钥匙,也是他执行“专属计划”的不可或缺之人。 钟会麾下十多万人,唯有石守信“洞悉”了他的计划。 在剑阁清点粮秣,分配军粮,安排转运的石守信,也在为自己的计划做准备。 这天一大早,石守信就命令军中将士,除了把守关城的那几百人以外,其他人全部到关城内校场集合。 马隆麾下一千人,汉中土豪世兵两千五百人,从刘钦那边借调来的魏兴郡兵两千人,都整整齐齐在校场内列队站立。 石守信吩咐孟观带着一百亲兵巡视校场。 凡是有妄动者,第一次发现,以木棒击打作为警告,第二次再犯,直接拖出来当着该部所有士卒的面,将犯事者斩杀! 军容、军纪、军姿,是将乌合之众锻炼成精兵的第一步,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石守信可以容忍战场上自己这边技战术不如敌人,但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士兵站没个站像,坐没个坐像。 交待完这些以后,石守信就去粮仓查看账册去了。因为运粮的路途太过于遥远,在路上消耗的粮食,就占到了运送粮食的一半以上。 这里头还有一些账目不清楚的。运输粮草这种没什么战功可言的活计,大家都不愿意做。按时送到了没奖励,延期了还要挨打记过。 所以绝大多数运粮的队伍,都有自己的那一套小招。 来到粮仓,有两个钟会派来的小吏正在算账,石守信二话不说,让他们把箩筐里面装的竹简账本翻出来,给自己查验。 三国以来,造纸术虽然得到了极大发展,但竹简在很多地方依旧有着自己独有的优势。 比如说,可以重复使用。 并不是官府用不起纸,而是竹简更有性价比。 一条一条的核对账目,在心中粗算运粮的距离,很快石守信就发现了猫腻。 这粮秣的“火耗”,着实有点惊人。换言之,运粮的队伍路上吃得太多了! 过往的账目还算好的,可能是因为在打仗,军粮这块实在是不好上下其手,出事了会掉脑袋的。 但随着阳安关的攻克,乃至邓艾偷渡阴平成功。后期从关中那边运来的粮秣,损耗就越来越高了,现在的损耗率几乎是比开战时提高了一倍!难怪路上要吃掉一大半。 “战争要结束了,之前没捞够的人,现在都是敞开在捞啊。” 石守信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刘禅上了降表,魏军自上而下,从战兵到后勤,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搞后勤的在后方紧吃,前线的,估计也准备在地方上劫掠了。 真是丑陋的一幕啊。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伐蜀之战是一场饕餮盛宴,能下场的捞一笔的人都不会客气。这些人也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石守信将竹简扔到箩筐里,他已经心中有数了。这些账目,可以派人悄悄的查,倒是不急于一时。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忙忙的走进粮仓的账房,对石守信低语了几句。 本来脸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石守信,立刻眯起眼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人扣下来了吗?” 石守信沉声问道。 “回石监军,人已经扣押在城楼签押房内,孟将军在看管,您要过去看看吗?” 亲兵小声问道。 “带路,我这就去看看。” 石守信站起身,命令亲兵带他去城楼。 不一会,在大剑关的城楼签押房内,石守信看到了那位已经被五大绑,刚刚那位亲兵口中的“奸细”。 能让孟观抛开军务前来处置的所谓奸细,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石监军,这位应该就是您要抓捕的人。” 孟观凑过来低声说道。 “石守信,我乃邓太尉的信使,前往长安给大将军送信的,你为什么要抓我?” 这位自称信使的人看向石守信怒斥道,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以为自己是魏军,石守信也是魏军,所以他和石守信就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人。 但现实的情况,远比这位信使想的要复杂。 不过这位信使还知道避开盘踞在涪城的钟会军,说明他还没蠢到家。 石守信懒得跟这厮废话,他直接从孟观手中接过邓艾写给朝廷的密信,反复查看,读了一遍又一遍。 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邓艾在信中,给司马昭禀告了三件事: 第一件:我自作主张偷渡阴平,是因为机会难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承认我有点大胆,但是我赌对了。 第二件:刘禅和他的子嗣都应该迁徙到洛阳生活,朝廷可以厚待他们,以便作为样板给东吴君臣看。我建议封刘禅为扶风王,赐给他资财,派人服侍,让他好好享受,我认为这样安排比较妥当。 第三件:趁热打铁,在蜀地厉兵秣马,打造战船,三年后便可以顺流而下平定东吴。我建议朝廷让我在蜀地主持伐吴大局。 面对这样一封书信,石守信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才好。 “石守信,你私自拆开邓太尉的书信,你是不想活了吗?” 这位信使看到石守信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反问道。 “你是想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拿着信去长安,还是想我杀了你,换个人去长安送信?” 石守信看向此人询问道。 信使不说话了,如果可以活着,谁会想死呢,邓艾又不是他爹! “松绑,带下去好生看管!莫要怠慢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孟观亲自将信使身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带出了签押房。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石守信这才坐到桌案前,将信纸铺开在桌案上放好,低着头沉思不语。 这是邓艾向朝廷报功的信,也是足以送邓艾进万丈深渊的信。哪怕钟会一个字都不改,司马昭看到这封信后,也会动杀邓艾的心思。 现在的问题反倒是:石守信要不要拉邓艾一把,或者说,应该怎么拉一把。 这位作死小能手,实在是把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到了军事上,以至于政治上纯粹是个小白! 现在石守信面前摆着几个选项,令人左思右想难以抉择。 第一个选项,把信送回去给邓艾,再告诉他你送这封信去朝廷,必死无疑,赶紧重写吧。 那会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 邓艾一点都不会领情,他要是有这个情商,就写不出这样的信来! 第二个选项,什么都不管,直接把信还给信使,让信使直接送到长安。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石守信不知道火漆的印信长什么样,这是邓艾的信物。 石守信当初只是复刻了钟会手中的大都督印,邓艾手里的那个,并不知道。 就这么送到司马昭手里,可谓是没吃到肉还惹一身骚。 显然不符合石守信平日里做事喜欢打三杆子的原则。 所以那就只能执行第三个选项:将这封信送给钟会,然后从钟会这里捞好处了。毕竟,帮忙拦截邓艾写给朝廷的书信,也是在不动声色向钟会表忠心。 当然了,信送给钟会没问题,但不能帮着钟会对付邓艾,因为在多方博弈中,邓艾是最弱的一方。唯有削弱强者帮扶弱者,才能维持“浑水局”。 然后浑水摸鱼! 石守信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时候出招了! 他派人将李亮叫到了签押房内,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将邓艾的书信递给李亮阅览。 片刻之后,李亮长叹一声道:“邓艾实在是取死有道啊。” 这句话点评得很精准,石守信亦是点头赞同。 “这样,你现在就走,拿着上次我给你的书信,去成都找邓艾,将书信交给他。 记住,不要亲自去交,找个路边的乞儿去都行,万万不要暴露了行踪和身份。” 石守信叮嘱道,他已然改变了主意。 从这封信上邓艾所述的内容看,这位邓将军的政治智商低得可怕,石守信实在是害怕被他拖下水。 有些人发起蠢来,你真的很难猜到他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明白,属下一定办好。” 李亮信誓旦旦说道。 石守信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这封信,很可能没办法抵消邓艾上书朝廷带来的恶劣影响。 “邓艾写给朝廷的信,再让你妹妹誊写一份,跟我那封信放在一起送过去吧。 如果看到这些邓艾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实在是没办法了。” 石守信也露出一丝苦笑。 “石监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就好了。” 李亮劝说道,他其实不太看好邓艾,但石守信是主心骨,他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本章完) 有些历史,就是苦涩的 有些历史,就是苦涩的 老版本《封神榜》主题曲里面有一句: 一滴苦酒,就是史书一册。 一滴热血,就是丰碑一座。 后三国的历史,就是一杯苦酒,入口苦涩,回味悠长。 第一卷是采用的“三幕式”的写法: 第一幕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主角小石因为伐蜀而被卷入旋涡,尽管躲闪腾挪坚持底线,但依旧改变不了身不由己的状况。 有人觉得第一章像是在胡写乱写,你看到第一卷完结,伐蜀之中结束,再掉回头去看第一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写得那样轻佻了。 因为“什么都不用去想的快乐时光”,是短暂一瞬即逝的,剩下的,就是直面外面的风雨。 第二幕从小石被钟会拦截信件开始,到姜维退出剑阁为止。这一幕,是小石痛定思痛,决心建立以“世兵制”为核心的嫡系部曲,变更了过往预定的发展路线。通过利用钟会谋反的心思,来扩充自己的羽翼、 第三幕,就是成都之乱大吃鸡。 有人说节奏拖沓,有人说看不懂在写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这就是三幕式写法的特点,有利就有弊。作者把控不好就会翻车,读者缺少一定历史基础,也就没法理解其中的剧情节奏。 插头和插孔,必须匹配才能接电。任何一方不适配,都会有问题。 很多东西是客观存在的,也是作者为了创新写法而付出的代价。网文是残酷的,只以结果论英雄,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如果结果不好的话,那就是不行。 有时候作者的想法太超前,读者的思维跟不上,也会导致书“不好看”。 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三国末期这一段历史,就是开国就有亡国之相,后续世家子弟磕五石散的剧情也会陆续上线。 要突破这重重黑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种主角无缘无故就可以大杀特杀的剧情,我想不会出现在书里面。 我想这本书,应该也是绝唱,起点大概不会有类似的作品了。 且看且珍惜吧。 (本章完) 第112章 以身入局 第112章 以身入局 郪县郊外,两万蜀军将士正在列队离开,场面有些混乱。 有一队人马缓缓向东而去,大部分人停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手足无措,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尔等自去吧,回家看看家中父老妻儿。” 张翼牵着马,对那些停在原地的蜀军士卒喊道。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姜维宣布投降钟会,蜀军之中很多人都有非议,认为他背叛了理想。当然了,这也是刘禅的降表所至。一个国家的皇帝都投降了,这个国家的士兵,还有战斗下去的理由吗? 因此这些蜀军士卒虽然不会跟着姜维去见钟会,却也没有怪罪他。 很多人心中对投降魏国感觉不忿,甚至拿着兵戈戳地,以发泄不满。 不过军中将领,似乎都知道姜维别有打算,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愿意跟着姜维走。 这两万人的大军,一下子就走了一万多士卒。 只有军中骨干基本上都留了下来,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假以时日若是姜维能让日月“幽而复明”。那么凭借这些骨干,再多招募两三万大军,没有任何问题。 姜维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脸上无悲无喜,看起来非常平静。 对于他来说,这场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不一会,张翼骑马赶到了队伍最前面,向姜维复命。 他们现在这支蜀军,都是对蜀国怀有旧情,并且意志坚定效力的死忠。虽然只有数千人,比之前两万人的队伍少了许多,但去粗取精,看似割肉,实则减肥。 不是说上下同欲者胜嘛。 军中上下一心,去掉了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其战斗力未必减退了多少。 “大将军,士卒们都很不舍,但是……” 张翼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人各有志,随他们去吧。” 姜维毫不介意,对那些脱队的蜀军士卒非常理解。他们毕竟什么都不知道,而知道姜维有自己谋划的蜀军将领,都选择了留下来。 张翼看了看姜维,似乎还有话想说。 姜维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言。 姜维知道,张翼肯定是想问:你要怎么挑动钟会和邓艾闹起来呢?他们可都是魏军的将领啊! 但这样的计谋,无法对他人言语。姜维也不方便跟张翼说太多细节。 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以前,一切皆有可能。即便是你现在去解释,外人就算不去告密,也无法理解其中真意。 这正是计谋的奇妙之处。 姜维一生都在征战沙场,阵斩的敌人都不知凡几,纯粹就是一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纵横捭阖的大将军。 然而,他这一身的武力,几十年来的战阵经验,以及所学的兵法韬略,这一刻都已经用不上了。 姜维不得不使用那些毒士老硬币们常用的计谋,用软刀子杀人。 不得不说,这是蜀国谢幕的悲哀,也是时代谢幕的悲哀。 姜维忍不住长叹一声,收拾好了心情,准备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孔,去面对钟会。 他已经跟钟会写信了,表示愿意带兵向他投降。这便是启动计谋,向死而生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不一会,在郪县收拾残局的老将廖化,也提着长枪赶上了队伍。姜维看到他问道:“廖将军,营地都收拾了吗?郪县情况如何?” “回大将军,留下了五百士卒守城,免得那些脱队的士卒劫掠乡里。至于其他的,末将无能为力,只求他们兔子不吃窝边草吧。” 廖化大声禀告道,声如洪钟。 “廖将军辛苦了,总是让你殿后扫尾,姜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姜维感慨说道。 老将廖化几乎是为蜀汉打满了全场,劳苦功高,也见证了蜀国的兴衰。他的人品和能力都无可挑剔,即便是现在年迈了,也依旧是是任劳任怨不讲条件。 “大将军这话就见外了,廖某起于微末,深受国恩。只要大将军不一心降魏,替魏国做事,那廖某就甘愿为大将军鞍前马后侍奉,在所不辞!” 廖化一脸激动说道。 …… 大剑关内,操练还在继续。 某个军阵之中,有人因为站了一个时辰有所不满,于是趁着巡视的亲兵队不注意,在那揉捏酸胀的手腕脚踝。 正当他准备恢复站姿的时候,几个亲兵队的人冲进军阵之中,将其拖了出来。 孟观二话不说将这个人按倒在地上,手持木棍的亲兵,对着那人的屁股啪啪啪就打了三下。 “入列,再动就是斩首了!” 孟观对其怒吼道。 那位士卒慌不择路的逃进军阵中的原位站好,哪怕屁股火辣辣的疼痛,他也一声都不敢吭,如同松树那般笔挺的站好。 这一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声,许多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跑到孟观耳边低声禀告道:“孟将军,队列训练时间结束了,接下来是吃饭。” “按序列退场!一炷香时间后吃饭!” 孟观高喊了一声,城楼上的铜锣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校场内的队伍鱼贯而出,亦是整齐有序。 孟观松了口气,感觉这种训练比打仗还累! 之前,哪怕石守信在军中,也是正常管理,不曾主抓部队的训练。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无论训练多好,那些军队都是司马家的呀! 臭鱼烂虾是司马家的,精兵强将也是司马家的!既然如此,能用就行,我为什么要好好训练他们呢? 但是现在不同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隶属于石守信的世兵,跟着他本人走的部曲。 于是乎,这些兵马能不能打,直接决定了石守信本人的能力有多强,因为部曲就是领兵之人力量的放大和延伸! 那肯定是要往死里操练啊! 孟观也是把这支军队,当成自己家的事情在办,因为他在魏军之中的身份,就仅仅是石守信的亲兵而已,简单概括就是离开了石守信,他什么都不是。 将来伐蜀之战结束,孟观可以选择回归卫瓘监军卫队的序列当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卒,也可以跟着石守信,成为一个“私军将领”。 是选择吃司马家的饭,还是选择拿石守信给的俸禄,孟观早就想明白了。 不一会,校场上饭食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大锅饭但是能吃饱。有麦饼,有酱菜,还有肉汤。 大剑关内有石磨和碓床,可以对军粮进行加工,所以比在野外宿营的时候吃得要好。而且运粮车队里面有些驴子和马,累得走不动的,都被石守信拿来给自己麾下部曲打牙祭了。掌管着粮仓节点,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官兵同吃饭的变化已经有所显现,孟观暗地里观察了一下,吃饭时的氛围比较轻松。 他顿时有些钦佩石守信。 让将领们和士卒一起吃饭,有助于让他们了解手下士卒是怎么想的,军中在流传什么事情。这样有助于主将及时掌控麾下部曲的想法,将可能发生的祸端扑灭在萌芽状态。 孟观来到城头签押房,叫石守信到校场上吃饭,这虽然只是走个形式,但也有助于显示主将的存在感。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石守信手握书信,眉头不展,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石监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孟观面露疑惑之色询问道。 “你自己看吧。” 石守信将手里的帛书递给孟观,后者一看,这才倒吸一口凉气。 钟会让石守信带兵来涪城,参加全军“演武”!以展示军威,震慑姜维和他麾下的蜀军。 既然是军演,那肯定是兵马越多越好啊。 所以石守信麾下的本部人马,也要来两百里以外的涪城,参加演武,立刻动身不得有误! 看起来很是突兀。 “石监军,是不是因为姜维的缘故?” 孟观低声问道。 姜维来了,钟会恐怕要发兵成都了。出发之前,进行军演,展示军威,确实……很合乎正常人的逻辑。 石守信点点头道: “邓艾那封信,我本来还打算再压一压,给邓艾争取一点时间,没想到钟会的动作这么快。 看来,我今日便要带兵前往涪城,顺便将那封信送去了。” 孟观不说话了,他多么希望剑阁的兵马能够再多训练几天。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变化来得常常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这样吧,你准备一下,天黑我们就出发。” 石守信拍拍孟观的肩膀,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事情。 孟观几次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等孟观走后,石守信铺开大纸,准备给羊祜写一封信。 待钟会带兵进入成都后,那边就已经是龙潭虎穴了,石守信要给自己留一道保险。 羊祜有一万兵马在褒斜道,负责粮草转运和粮道维护。距离剑阁其实并没有很远,真要有事,在剑阁有内应的情况下,很快便能增援。 这也是司马昭事后追责的时候,有理由可以脱罪,甚至成为平叛的“功臣”。 石守信字斟句酌,足足写了一个时辰,才把信写完。他反复的看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信纸折起来放到一个竹筒里面。 这次离开剑阁,再来的话,应该就是谢幕之后,大军返回洛阳的时候了。 石守信心中有种当年参加高考时的忐忑感。 高考不过是拼分数,去成都,那是要去拼命啊,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石守信嘟囔了一句,随即让亲兵把孟观叫了过来。他将手中的竹筒递给孟观道:“走一趟褒斜道,将这封信送到羊祜手中,快去快回!” 孟观吃了一惊,看到石守信脸上严肃的神色,不由得点点头。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本章完) 第113章 现了个大眼 第113章 现了个大眼 涪城周边的某个小村落,从屋舍到篱笆,到处都在燃烧着。 羊琇微微皱眉,看着一个魏军士卒把某个赤身裸体的村妇压在身下。 丑态毕露。 叫嚷声和哭喊声混成一片,形成一种令人不堪忍受的杂音。 一旁有士卒在搬东西,有士卒在提着刀杀人,就好像没看到这人在做什么一般。 “狗贼,这种货色也下得去手,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羊琇忍不住骂了一句,上前一脚将那位精虫上脑的魏军士卒踢翻在地,然后一刀将对方身下那名村妇砍死。 “我们是出来弄军粮的,不是让你出来撒野的!” 羊琇对着那位士卒一阵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骂。 这个村落已经毁了,村里所有的存粮都被抢了,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宰了,一把火烧掉,毁尸灭迹。 看到粮秣已经搬运得差不多了,羊琇对正在指挥一众士卒忙里忙外的亲兵喊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下次自己解决别来烦我!” 他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的离开,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钟会这个龟孙子,居然克扣军粮! 这是羊琇没想到的,不过钟会这么做倒也不算稀奇,穿小鞋嘛,你来我往而已。 为了军粮的事情,羊琇特意去钟会那边告状,说军需官克扣军粮。 结果钟会直接甩出来一句:你部又没有参与战斗,吃那么饱做什么? 然后让羊琇自己去想办法弄粮食。 羊琇还能想什么办法呢,直接抢呗。 原本羊琇是想的在涪城附近的村落,找本地百姓要一点存粮就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结果带着部曲进村就收不住了。 这种事情就跟他平日里玩女人一样,根本就控制不住场面。 他见到美人时,最开始的时候,是想看一看就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看到了以后呢,觉得亲个嘴好像也没多大事。 亲了嘴就想抱在怀里上下其手的摸个够,摸够了就想脱掉对方的衣服再摸。 最后控制不住,管那么多干啥,怎么爽就怎么来,把床上那点事也办了。 魏军士卒进村的时候,一开始也只是想要一点点存粮就行了,因为羊琇部本身军粮的缺口也不大。 但最后还是演变成了……烧杀抢掠,外带奸淫村妇,整个套餐都上齐了。 搞得羊琇都有点生理不适,他倒不是同情那些村民,只是觉得自己麾下的部曲吃相太踏马难看了。 那么丑的村妇,这些丘八居然也要将其扑倒在地,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都是些什么狗东西啊! 羊琇心中暗暗鄙夷,看不起这些粗鲁残暴的丘八们。 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所在的大营,羊琇就在自己军帐内喝酒。反正伐蜀之战已经结束了,下一步就是去成都嗨皮,成都繁华啊,出了名的富庶,到那边肯定可以捞不少。 忽然,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石守信! 顿时感觉自己此番伐蜀没有把该办的事情办好!这杯中浊酒也没什么滋味了。 石守信这厮不杀可不行啊,羊琇答应过,要送司马炎一件礼物的。只是现在的情况,跟当初的计划,出现了极大偏差。 原本石守信这厮只是个监军,孤身一人,找个机会就能弄死。 现在听说他很得钟会信任,还有直属的部曲,有些不好下手了。 羊琇将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着,司马安世当年那口气啊,憋在心中很多年了,不抒发出来,这辈子都不会觉得安生。 羊琇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很想促成此事。 只是现在情况变得很复杂。 他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很是嫌弃的骂了一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个人喝闷酒,越喝越心烦,羊琇没过多久就躺在一张软垫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羊琇忽然听到有盔甲摩擦的声音! 他猛然间惊醒,外面天色将黑未黑的,营帐门口,却已经点燃了火把! “羊琇,滚出来!” 军帐外面传来钟会的怒吼声。 亲兵连忙进来,在羊琇耳边低语了几句。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羊琇,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他稍稍整理了衣衫,故作镇定走出军帐,然后就看到钟会正背着手站在军帐门前。钟会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羊琇没有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羊琇,你可知罪?” 钟会阴沉着脸问道。 “大都督,末将何罪之有?” 羊琇一脸困惑问道,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他自己做过什么,当然心知肚明,可是即便是明白,此刻也要装糊涂! “把人带上来!” 钟会冷哼一声,对一旁的丘建下令道。 早就准备好的丘建领命而去,很快,就和亲兵队一起,押着几十个羊琇麾下的士卒到了面前。 “羊将军救命啊!” “我们都是听你号令行事的啊!” “羊将军,我冤枉啊!” 这些士卒跪在地上低声求饶,声泪俱下。 钟会看向身旁那人询问道:“伯约,你以为如何?” 他竟然就是姜维? 羊琇心中一震,看了那人一眼,立刻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骂自己倒霉透顶。 魏军内部,是不可能有人告状的。但是被姜维的人马看到,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今日姜某带兵路过涪城郊外一村落,只见那里遍地死尸,已经被夷为平地。村子里的财物已经被劫掠一空,只有屋舍还在燃烧,大火尚未熄灭。 此情此景,令人心寒啊。 大都督若是以这样的军纪入主蜀地,只怕烽烟四起迟早而已,还望大都督明察。” 姜维对钟会作揖行了一礼,他虽然是实话实说,但羊琇认为这厮就是专门针对自己的。 “你们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羊琇面露“震惊”之色,上前一脚将跪下的某个士卒踹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死道友不死贫道,眼见事情败露,羊琇此刻只想糊弄过去。反正只要他不承认的事情,那就是不知道或者没发生。 “你们怎么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呢?真是禽兽不如!” 羊琇指着那些士卒大骂道,而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则是一脸骇然,像是第一天认识羊琇一样! 踏马的,难道不是你带队的吗?现在怎么就装作不知道了?你是有多大脸啊! 那些人心中大骂,却没有人敢喊出声来。 不喊顶多死自己一个,喊了以后要死全家。 “大都督,此事羊某实不知情啊!” 羊琇跪在地上求饶,这回他是真的怕了。 “伯约,我看羊琇是确实不知情,都是他麾下士卒擅自行动。不如将那些犯事的士卒斩首,以御下不严之罪,打羊琇五十军棍以儆效尤,这样如何?” 钟会看向姜维询问道,语气甚是谦和。可以说是给足了姜维面子。 “一切由大都督做主便是,姜某乃是降将,不知军中事务,不便妄言。” 姜维也是对钟会作揖行礼,见好就收没有死缠烂打。 今夜本来钟会要给姜维举办接风宴,隆重介绍一下这位重量级人物,没想到羊琇今日外出抢粮,烧杀抢掠,居然被姜维带着人撞见了。两边是前后脚的关系。 如果是魏军举报的,钟会想都不想,会把羊琇直接杀掉祭旗。可是这件事是姜维提出来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羊琇有错,钟会也不能站在降将这边,杀自己的部下。要不然,以后就没人愿意替他办事了。 “除羊琇外,其余全都拖下去斩了!羊琇领五十军棍!” 钟会对丘建吩咐道。 “得令!” 丘建领命而去,将那些跪在地上的一众丘八,连带着羊琇一起,全部带走了。 “伯约,你看这样处置如何? 羊琇部军纪败坏,钟某绝不姑息。 该处置的人,都已经处置了。” 钟会看向姜维说道,甚至有些哀求放过的意思。姜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钟会作揖行礼。 今日借题发挥只为试探,现在已经试探出结果来了,得理不饶人就不好了。 无论如何,死人不会复生,姜维觉得自己已经对得起那些无辜村民,他现在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降将而已。 “今日之事扫了兴致,明日钟某在大营中设宴,款待伯约。 时候不早,伯约先回营歇息吧。” 钟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维点点头,跟着对方一起出了羊琇部的军营,身后打军棍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 深夜,被羊琇的破烂事,搞得焦头烂额的钟会,独自在帅帐内饮酒,面色阴沉可怖。 看起来余怒未消。 他今天本来想在姜维面前装个逼,结果羊琇劫掠周边村落,鸡犬不留,直接给他现了个大眼。 羊琇前脚走,姜维的部曲后面就到了,想抵赖都没法子。 这种丢人现眼的破事,让钟会颜面扫地,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把羊琇给宰了! “大都督,石监军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丘建悄悄走进帅帐,在钟会身边低声禀告道。 “噢?石敢当来了?” 钟会面露诧异之色,按理说,石守信两日三夜就带兵来到这里,速度可真不算慢的。 “回大都督,确实如此,黄昏时分进的大营,那时候您正在处置羊琇之事。” 丘建顺着钟会的话头说道,言语中有褒扬之意。 “嗯,石敢当办事还是牢靠的,让他来见我吧。” 钟会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不一会,石守信被丘建带到帅帐内,钟会给他倒了一杯酒,指了指桌案对面道:“坐下说,不必客气。” 他的态度很平和,甚至有些礼下于人。 石守信客套了一下,最后坐在钟会对面。 “今日刚刚抵达涪城,怎么不歇息一下呢?深夜求见,所谓何事?” 钟会也不跟石守信绕弯子,开口直言问道。 “大都督,石某也不想深夜叨扰您休息,只是有件事十分重要,非要当面禀告不可。” 说完,石守信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件,将其递给钟会。 “邓艾上书朝廷,使者被我扣下了,现在人在大剑关。这封信下官看过了,只因为情况紧急,请大都督勿怪。” 石守信随口辩解道,他相信钟会是不会怪罪的。 因为相较于多一个知情人,信件的时效性和重要性才是第一位的。多个亲信提前“过滤”一下很有必要。 比如说,邓艾如果给司马昭写信,在信中询问:晋公您最近每天吃几碗饭呀? 这样的无效信件如果快马加鞭送到钟会这里,那不是膈应人嘛。 果然,钟会毫不介意的摆摆手道:“无事,你做得很好。” 他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因为这封信,让钟会想到了一条收拾邓艾的计策! “明日演武,你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钟会哈哈笑道,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本章完) 第114章 不出招就算高手 第114章 不出招就算高手 钟会手里拿着邓艾上书朝廷的信,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冷。 不过他显然很有些城府,不会把心中所想显露在脸上。 钟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邓艾这信你也看过了,怎么想的,说说看吧?” 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跟钟会打交道,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石守信白天行军的路上,就已经在脑子里预演过了。 钟会无论问什么问题,他这里都有预案,左右不过是关于如何对付邓艾嘛,也问不出什么来。 果不其然,钟会的问题就很常规,甚至都没有设题考校的意思。 “回大都督,下官以为,邓艾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信中所言之事,不是他可以议论的,已有取祸之道。 至于大都督您应该怎么做,下官不敢妄言,此番求见,不过是将信送到您手中罢了。” 石守信面色谦逊,对钟会作揖行礼。 对于这样的“下属”,钟会自然是无法厌恶。 他微微点头笑道:“石敢当啊石敢当,你实在是太会办事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过大都督!” 石守信依旧是低调行礼,不说废话。 “去吧,即便是没有屯守剑阁,军中粮秣,依旧是你来分配。 你部明日演武结束后,就把营寨安在粮仓附近吧。” 钟会依旧是让石守信管理军粮,实际意图也很明显,就是用自己的亲信控制后勤。 哪支军队炸毛,他就用粮草卡着那支军队,冒头就打! “下官告辞。” 石守信起身告辞离去,帅帐内就剩下钟会一人。 “邓艾啊邓艾,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钟会嘿嘿冷笑,然后拿出一张绢帛,在上面“誊写”邓艾的信。 当然了,不会是一字不差的誊写,而是进行了“艺术化加工”。 书信上表达的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但是语气要猖狂一些,称谓要随意一些,顺便再说一些冒犯司马昭的话。 比如说:韩信的功绩跟我比都差远了。 之类的惊天之语。 八分真,两分假,总之就是往死里坑邓艾。 钟会的本命技能发动,临摹邓艾的书信,字体跟原版几乎一模一样。就算是邓艾本人到此,也无法从字体来分辨哪一份是他自己写的! 等写完信,钟会将信收好。明日演武结束后,就让石守信来办这件事,将艺术加工过的信,送到大剑关,让邓艾的信使把信送到长安给司马昭观摩观摩。 想来,那时候司马昭的心情一定会很愉悦吧。 钟会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些,他原本以为搞掉邓艾还需要点功夫,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抓到了对方的把柄。 他命亲兵弄来一壶酒,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水入口,清冽甘甜,那滋味别样舒爽。 …… 回到自己军帐的石守信,也没有休息,确切的说,是大事太多,压根就没法安睡。 今日他带兵刚刚来到涪城,进入魏军大营,连营地都没有部署完毕,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姜维带着数千蜀军精锐,投降了钟会! 姜维来了!这个重量级的人物来了!还带着数千蜀军精兵! 这个时候还愿意跟随姜维的,那都是铁杆中的铁杆,战斗力一定不简单。 魏军里面其他将领或许有人会看不起姜维,觉得他已经是一只爪牙被扒光了的老虎。就连那几千蜀军降军,都被收走了弓弩箭矢盾牌盔甲,只许他们装备刀剑长矛。 这武装的力度还不如汉中土豪的私军! 其实魏军这么紧张也可以理解,因为钟会给姜维面子,答应不把蜀军降军缴械,并且允许姜维继续统领他们,在魏军序列之中。 姜维麾下的蜀军,跟他们有仇,而且战斗力不俗。如果不收走那些军械,万一姜维带兵夜袭怎么办?这十多万人的大营,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了,这么多防范,其实本质上还是看不起。如果真看得起了,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将这些人当俘虏看管起来,不会让他们有自由溜达的机会。 只有石守信知道,姜维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看不起他的人最后都死了! 除了姜维投降的事情以外,明日全军演武的事情,也透着古怪。 里里外外都有阴谋的气息。 钟会大军已经到涪城了,距离成都,并没有多远,而且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阻隔。直接奔赴成都便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搞演武呢? 石守信觉得,明日的演武,钟会不是演给刘禅看的,更不是演给邓艾看的。 而是演给姜维和蜀中本地大户们看的。 眼见钟会麾下兵马如此雄壮,本地人会心生敬畏,到时候钟会再传达什么命令,响应的人就会不少。 大家不是看钟会本人的面子,更不是认钟会身上的官职,而是敬畏钟会麾下的兵马! “有点敲山震虎的意思了。” 石守信喃喃自语道。 天亮以后,他麾下的世兵部曲也要拉出去参加演武。 只是,演武有许多种,钟会又不说要干什么,到底怎么演呢? 魏军各部,如果不把汉中那些本地土豪的世兵也算上的话,最起码来自魏国四个区域,互不统属。 关中军,西北军,洛阳禁军,还有靠近汉中的周边郡兵。 这些军队的将领,也是拉帮结派的。让他们演武的话,不仅不方便部署任务,更有可能因为配合不好,把演武演成斗殴! 钟会为了在姜维面前显摆显摆,肯定是不能出乱子的,以稳妥为主。 石守信暗暗揣摩,明日的演武,应该是军中各部,步卒与骑兵分列。 步军披甲列方阵,骑兵马队再来晃一圈,场面热闹一下就行了。 毕竟有十多万人在此,密密麻麻的列阵站立,即便是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是很唬人的。 真要单独拎出来一些队伍,搞什么出操变阵,精兵对抗之类的节目,很容易让姜维看破魏军虚实。 只要我有高手的架子在那里,而且我就是不出手,那么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一个高手! 想明白这一点,石守信把心放下了。明日他在观礼台上,被安排坐在钟会身边,没法指挥自己麾下兵马,只能靠他们自己发挥了。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悄悄的摸进军帐内,石守信抬头一看,居然是袭春。本来拉开着的军帐一角,也被亲兵们合上了。 见此情形,石守信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说道:“过来坐吧。” 袭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坐好,看着石守信,似乎有话想说。 “袭祚催你过来侍寝么?李秋怀孕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啊。” 石守信随口说道。 傍晚来到营地,舟车劳顿的李秋吐得稀里哗啦的,找来随军的医官才知道,这位柔媚的少女已经身怀六甲。 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两人两个月前第一次上床,这两个月以来,不知道在床上快活了多少次,没怀上才是奇怪。 “兄长确实很急,主要是阿郎太厉害了,远远超出了我兄长原先的设想。 他每日都是诚惶诚恐。” 袭春长叹一声。 原本,袭祚以为石守信不过是魏军中的一个普通将领,但越是观察就越是心惊不已。石守信在伐蜀魏军之中能量之大,简直不可思议。 眼看袭春这么久了都还没“上车”,袭祚比她还着急。 “来,帮我磨墨。”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在桌案上铺开大纸,提笔写了一首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空折枝。 写得好! 袭春心中大赞。哪怕她并不像李秋那般读过许多书,也分得清词句的好坏。 只是不知道石守信想表达什么意思。 “开了,就要折。若是等到谢,再折枝也就索然无味了。”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揽住袭春的细腰。 “我,我就是那朵吗?” 袭春闭上眼睛问道,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心跳剧烈跟打鼓一样。 虽然知道今夜一定会发生那件事,但事到临头,她还是紧张得颤抖。对方搂着自己的腰,那臂弯好似铁钳一般不可撼动。 她想推也推不开。 石守信没有回答,而是吻上了袭春的嘴唇。 对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石守信可不会矫情。很快两人就倒在软垫上,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练过武的妹子,在床上的战斗力可不是娇弱少女可以比的。 第二天一大早,袭春如同新婚的温柔小媳妇一样,给石守信穿上军服。本来有些锐利的眼神,此刻也变得如同一汪春水。 “阿郎,你真的好会亲嘴呀,昨晚我被你亲得都快晕过去了。” 袭春挽住石守信的胳膊低声呢喃道,脸上带着娇羞。 石守信二话不说,马上给了她一个法式长吻。这妹子是想亲嘴了又不好意思,拐着弯索求。 “回去跟你兄长说说这件事,他也可以安心替我做事。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到这里来。 最近我的事情比较多,抽不出时间去找你们。” 石守信对袭春吩咐道。 后者点点头,目送自己的男人走出军帐,带着亲兵前往钟会安排的观礼台。 袭春以前私下里骂李秋很骚,什么都不会只会在床上伺候男人。昨夜自己也经历了那件事,她立刻明白自己是冤枉李秋了。 不是对方很骚,而是……石守信真的太会玩了。 那种销魂蚀骨的快乐,让袭春有些眩晕腿软,现在都觉得没回过神来。 她昨晚也不是被强迫的,和李秋完全一样,已经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会生孩子吗?” 袭春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尘埃落定的安心。 她终于把自己交出去了。 …… 涪城郊外,十万魏军,分成五个大阵,依照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排列,于西门前列阵。 大阵远看是个圆,近看棱角分明。 观礼台就在涪城西门城楼上。 军中主将,除了钟会、卫瓘外,胡烈、李辅等人也都在场。 不仅如此,军中但凡排得上号人物,即便是如石守信这般的,也都在观礼台有一席之地。西门城墙上,到处都是魏军中的中高级将领。 今日操演,故意不让将领们亲自指挥,以考验各军的调度能力。 钟会并不完全是在姜维面前显摆,也有考核各军风貌的意图。当然了,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在现在这个场合去说。 城墙下面,姜维麾下的数千精兵,也在列阵。不过他们是“观众”,此番不携带兵器,也不参加操演。 或者说,这场操演,也是演给他们看的。 十万魏军,五个大阵,黑衣黑甲,五色的旗帜迎风招展,看起来蔚为壮观。 钟会的嘴巴都要笑裂开了,他坐在观礼台上的主座,手里拿着一把羽扇。 心中的那股得意劲,就差没当面炫耀了。 “伯约,你看我军,是否雄壮?” 钟会抬起羽扇,指着城下的魏军军阵问道。 “大都督年不过四旬,就有如此成就,当真是令人佩服啊。” 姜维恭维了一句,不过压根不接钟会的话茬。 钟会麾下的魏军,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但只能说看起来如此。 军队是用来厮杀的,不是用来摆谱的! 姜维对于钟会这种显摆军力的行为不以为然。 正在这时,天边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了太阳。 很快就狂风四起,天空阴沉如同墨汁。夏日的天就像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了。 轰隆! 顷刻间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本章完) 第115章 我自岿然不动 第115章 我自岿然不动 谁也不会想到,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就已经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没有预兆,没有人能料到,就这么直接撞了过来! 看来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确实有它的道理。 此时此刻,观礼台上端坐的钟会,面色有些尴尬。 大雨影响视线,站在城头上往下看去,看不到方阵中的具体情况如何。 “大都督,外面在下雨,不如今日演武就到此结束吧。” 卫瓘对钟会作揖行礼建议道。 这话表面上是一副“我为你好”的说辞,实则是隐隐嘲讽钟会“不得天时”。 老硬币自然能读懂老硬币的语言,钟会面色有些难看,转头看向卫瓘,开口质问道:“若是在战阵之上,突然天降暴雨,难道交战双方就各自鸣金收兵不打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钟会毫不客气的反问道,直接把脸打了回来。 “卫某只是建议罢了,一切都由大都督定夺。” 卫瓘面带微笑说道,心中暗笑钟会: 呵呵,你就现在装一装吧,等会有你哭的! 钟会长期脱离一线,对于军中的情况根本就不了解。论出谋划策他是很行的,但是军中的方方面面,钟会就是个外行了。过往他只是在司马昭身边出主意,最牛的时候,也不过是参与平定淮南。 钟会只负责构思,不负责执行,自然也不知道军队基层是什么状况。 相对而言,卫瓘在这方面谦逊得多,也了解一些。 那些丘八啊,他们的状态都是“因时而异,因地制宜”的。 一旁观看演武的姜维,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天公作美啊,这下有意思了! 姜维不动声色观察着城下的军阵,乍一看没什么,稳固如初。 然而细看之下,就发现有些不同寻常。 已经有人在晃动,只不过还是个别的人在动,对于那么大一个“五行阵”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继续等下去如何呢? 姜维忽然感觉,其实钟会,乃至他麾下的魏军,只是看着人数多罢了,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钟会不动声色从软垫上站起身,撑开伞走向城墙的女墙边,眺望远处的五行大阵。 此刻大阵之中,已经出现了一阵骚动。 阵型就是这样,如果人人都整齐划一,那看上去就是那么回事。可是其中若是有人挠头,有人抹脸,有人摘头盔,有人把手盖着脑袋避雨。 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钟会没有握伞的那只手紧紧握拳,此刻面色凝重,牙齿都要咬碎了。 他很愤怒,可是此刻身边军中大将都在,好几十号人,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正在这时,钟会看到有一队人马,稀稀拉拉的离开大阵,朝着营地的方向而去!而魏军的一个大营,距离大阵的位置,本身就只有数百米而已! “是谁让他们回营的?” 钟会看向丘建咆哮道。 “这个……下面部曲太多了,末将要去查验一下。” 丘建小心翼翼的禀告道,生怕触怒了钟会。 “速去速回!” 钟会冷声吩咐了一句,丘建领命而去。然而,丘建还没走两步,钟会就对他喊道:“回来!” 听到钟会的话,丘建只好返回,心中暗暗嘀咕道:说去查的是你,说回来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此刻丘建也不知道钟会要干啥。 “等会再去查,还有,现在城墙上观礼的将校,一个都不许走!马上就去通传!” 钟会咬牙切齿说道。 居然有一支军队在没有接到号令的情况下,就直接回营了! 居然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钟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很快他的情绪,就从愤怒转到无奈了。 因为有那支军队带头,其他的部曲看到了,都是有样学样,纷纷离开大阵,前往自己所在的营地避雨。一点都不跟钟会客气的。 要说魏军训练有素,那也是真的。这么大的方阵,足足十万人啊,居然有条不紊的各自撤退,而没有发生踩踏事故! 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有一定的素养,起码列队排队,行军调度都是整整齐齐。 然而也仅限于此了。 “大将军,这雨下得颇大。将士们历经血战,身心疲惫。这大雨滂沱的,即便是各自回营歇息不合乎军法,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蜀国已亡,战争已经结束了。” 一旁的姜维装模作样叹息道。 谁都听得出来,他是在明褒暗贬,站着说话不腰疼。 钟会的面色更难看了,肚子里憋的火气,可以把屋子点燃! 其实他这也是自找的。 钟会太过于自我中心,不听卫瓘的“忠告”,才会遭此羞辱。 卫瓘之前就说了:已经下雨了,别管什么无聊的演武,赶紧让士卒们回大营收衣服吧。 那时候钟会若是就坡下驴,多好呀!啥事都没有了。 姜维的话也不是白说的:现在蜀国已经灭亡,已经没有战斗了。 钟会麾下士兵虽然很多,但军心已经懈怠了。大家都知道已经不可能有战斗了,所以才会放心的出去劫掠,才会不把军令当回事。 因为没有敌人了呀!既然没有敌人了,那我们把神经绷那么紧是做什么呢? 演武无论怎么认真,那都是演武,不是实战,军中将士提不起精神也是必然的。 法不责众,如果所有人都散了回营休息,难道钟会能下令把这十万士卒都给宰了吗? 显然不可能!甚至连百分之一都不可能杀掉! 在这样的心思之下,只要出现一支队伍脱离大阵,所有的军队都会有样学样的离开。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钟会抬眼望去,刚才气势恢宏的五行大阵,此刻已经消散无踪。 那些懒散的队伍,有些已经回营,有些还在稀稀拉拉的散场。 此刻钟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次演武不但没演出威武雄壮,反倒是把屁股露出来了! 一支军队若是不能令行禁止,那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本来想显露一手拉拢姜维,现在看来,只怕姜维还会瞧不起自己了。 其实吧,这件事一大半是钟会自己的责任。 钟会麾下的部曲,或许在离开长安的时候,都是神经紧绷的,都是听从号令的,都是能征善战的。但是当刘禅的降表送来的时候,这些军队就如同放了鸭子。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味着什么。 都到现在要班师回朝了,谁踏马还会真的把军令当回事啊,只要是不太过分就行了! 卫瓘就是纠察军法的,深知这些道道,所以故意不提前说明,就是为了让钟会丢个脸。 “大都督,还有一支军队岿然不动。” 丘建凑到钟会身边,伸手指了指远处位于大阵之中的一支军队。依旧是列着方阵,没有移动一步。 此刻站在原地,周边都是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突兀。 “走!去看看!” 钟会瞬间就来了精神! 他走在最前面下了城楼,姜维跟在他身边,更后面的,是一众魏军将领。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是各不相同。 但有一说一,多少都带点尴尬。 石守信跟在队伍里,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他心思就不在此地,而是在成都的局势。 从陈寿那边得到了一些消息,石守信就知道,成都有蜀中的本地大户,他们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没有这些人的支持,蜀地要不了两三年就会有内乱。 此番钟会若是带着大军去成都,本地势力是绝对不会置身事外的。 一行人走下城楼,石守信这才发现,刚才那么大一个五行大阵,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支看起来跟傻瓜差不多的部曲,约莫三千人左右,还在原地站着不动。 待走近,石守信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这不是自己麾下那支从汉中带出来的世兵嘛。 这些人大概是被自己此前在剑阁时训练队列给吓到了。他们以为今天如果动了,一样会挨军棍或者斩首。 反正没有人宣布解散,他们就压根不敢动。在剑阁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不信邪的人被斩首了,现在人头还在大剑关城门上挂着呢。 “这是谁的部曲。” 钟会微笑问道,看向身后的一众将领。 这时候雨已经稍稍小了一些,视野也不再被阻碍了。面前的这支军队,其中人人都被淋成落汤鸡一般,雨水顺着头盔流到脸颊。他们的军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异常狼狈。 但就是没有人动! “回大都督,是末将的部曲。”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态度谦卑不张扬。 “好!好!好!” 钟会连说了三个好! “让他们回营休息,今夜加餐,吃肉,喝酒!都安排上!” 钟会哈哈大笑,转身便朝着涪城走去。 姜维有些好奇的看了石守信一眼,又看了看那支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军队,什么也没说,跟在钟会后面一起走了。 钟会身边众将,都是上下打量着石守信,眼中有震惊,有好奇,还有期待结交的讨好。每个人经过石守信身边的时候,都会不动声色拍拍他的肩膀,似有深意耐人寻味。 等钟会他们走后,赵囵、袭祚、马隆等人这才走到石守信身边,马隆开口道:“石监军苦练军纪,末将一刻也不敢忘,今日总算是没有丢您的脸。” “晚上安排加餐,喝酒吃肉,敞开吃,以鼓励士卒听从号令,去吧。 大都督发话了,我兼任军需官,你们想吃多少就从粮仓里面拿多少!”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 面子是人家给的,脸可是自己丢的。 只不过今日钟会丢了大脸,他要怎么把脸面找回来呢? 石守信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心中涌出一个疑问来。 (本章完) 第116章 三支箭 第116章 三支箭 成都城内的原蜀汉皇宫,已经被邓艾当成了临时的都督府,负责总揽各种军政事务。而刘禅现在只能居住在后宫,若是没有邓艾传唤,不得来到前殿。 实际上,刘禅一家相当于是被软禁了,这也是亡国之君该有的待遇。要不然的话,刘禅堂而皇之坐在皇宫大殿里面办公,而邓艾在皇宫外面的军帐内办公,那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禅还在当皇帝呢! 不过今天一大早,邓艾正坐在太极殿主座,也就是曾经的蜀汉皇帝龙椅上听儿子邓忠汇报军务,却发现刘禅跪在皇宫大殿正门前不肯离去。 “外面是怎么回事?” 邓艾看向邓忠,微微皱眉问道。他已经给刘禅封官了,又没有为难他们刘家的人,现在刘禅这厮跪在大殿外面是什么意思? 眼见刘禅在作妖,邓艾心中十分不满。他觉得自己来蜀地后,爱惜蜀地百姓,尊重蜀国旧臣,也妥善安置了刘禅一家,还约束部下不得扰民。 刘禅现在是想搞什么?难道他想让自己离开皇宫? 邓艾心中一阵烦躁,觉得刘禅有点蹬鼻子上脸。 “父亲,骠骑将军(刘禅此时的官职)或许是真的有事相求,见见也是无妨。 他的态度很谦卑,最近也没听说他在闹什么事情。 若是拒之不见,恐怕会让外人有些不好的联想。” 邓忠劝说道。 根据监视刘禅的探子回报,刘禅在后宫深居简出,没有闹什么幺蛾子,没有勾结城内原蜀汉重臣,也没有听说他私底下在策划什么阴谋。 邓艾微微点头,他觉得这点面子还是要给刘禅的。 “那你带他进来吧。” 邓艾微微点头道,不一会,邓忠就把刘禅带进了太极殿。 看着坐在曾经是龙椅,现在只是一张“普通座椅”上的邓艾,刘禅心中五味杂陈,不过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邓忠,后者又将其交给邓艾。 不等邓艾拆开书信,刘禅就伏跪于地哭诉道:“邓将军深明大义,入蜀之后,对百姓秋毫无犯。刘某虽是罪人,对您也是十分钦佩,心悦诚服。可是这封信……实在是让我左右为难。不知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有人背着您闹事。” 邓艾一脸古怪,不明白刘禅在说什么。他顺手将信纸拿出来,一目十行的看完,顿时心中怒气上涌! 这封信,是从涪城寄来的,写信的人是钟会,信中的内容也很简单: 我听闻蜀国的公主都是国色天香,现在蜀国亡国了,她们过得十分清苦,不知道你能不能送一个给我做妾呢? 当然了,这种事情都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不过嘛,我手下的将领有很多,其中也有很多没有成亲的。他们到了成都以后如果想娶蜀地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 万一有人看上你女儿了,我也愿意做媒,绝对不会计较你今日拒绝我的事情。 喵喵的!钟会竟然向刘禅索要他的女儿!而且还十分隐晦的威胁! 邓艾眉头紧皱,心中十分不爽! 刘禅有三个女儿,且都已经出嫁。 大女儿嫁给了诸葛瞻,已经生下了三个儿子。 二女儿嫁给了关统,结婚没两年丈夫就死了,是个寡妇没有子嗣。 三女儿去年嫁给了费恭,费祎之子,如今尚未生子,夫妇都住在成都。 邓艾此刻除了被钟会气得火冒三丈外,心中还有个奇怪的念头: 有传言说钟会有断袖之癖,甚至快四十岁了都不成亲不生子。钟会这厮连婚都不结,却是一来蜀地,就找刘禅讨要蜀国的公主做妾。 这位大都督的小心思未免也太露骨了,这是演都不想演一下啊! 邓艾并没有如刘禅期盼的那样,直接将此事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而是沉吟很久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这样吧,此事要从长计议,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邓艾轻轻摆手说道,已经不想再聊这件事了。 “邓将军,这件事我实在是……” 刘禅还想说什么,邓艾却直接抬起手。 那意思,就是送客了。 过去,刘禅是这里的主人,只有他送客让别人走的,绝对没有别人让他走的。 可是世易时移,蜀国已经灭亡了,他也变成了亡国之君。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刘禅只能选择黯然离去。 邓艾站起身,对邓忠招了招手,二人来到御书房内。现在这里已经是邓艾的书房了,这位灭蜀的功臣,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功大,在这里办公无可厚非。 “你说,钟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听闻他有断袖之癖,要女人作甚?” 邓艾迷惑不解的看着邓忠询问道。 如果是别人办这件事,那或许是出于某种心思,好色想搞女人也不一定。 但是钟会开口,意思则是很明显了:蜀地魏军,我才是老大,邓艾说了不算! 他根本就不是奔着女人去的,他就是想搞事情! 正因为邓艾对蜀国君臣的妻妾子女秋毫无犯,钟会才要反着来,以证明邓艾根本护不住他们。 刘禅是这些人里面最大头的一个,不整他整谁? 如果邓艾连刘禅都护不住,那也护不住其他人! 所以说,钟会那是在要女人吗? 并不是,甚至连满足虚荣心都不是。 那就是在打邓艾的脸!单纯的打脸,不加掩饰的打脸! “父亲,钟会居心不良。此事若是传出去,蜀国旧臣只怕不会把我们当回事了。 我们护不住刘禅的妻女,自然也护不住其他蜀国旧臣的妻女。 今后他们会偏向哪一边,就很难说了。 蜀地局面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结果钟会这么一闹,唉,只怕是后患无穷啊!” 邓忠面色忧虑说道。 即便是他也没有多高的政治智慧,但是这样一种明显拉踩,还是看得出来的。 钟会的切入点很妙,他是在整刘禅,而不是直接跟邓艾冲突。 邓艾点点头,然后起身打开了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封书信,将其展开,递给邓忠查看。 “钟会麾下有个神秘人,送来一封信。 他是直接让一个城内的乞儿交给了亲兵,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过这信里面说的事情,很要命啊!” 邓艾叹了口气。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邓忠吓了一跳,然后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完,瞬间冷汗打湿了后背! 如果说之前这封信只是危言耸听的话,那么结合钟会近期的动作来看,局面就已经很危险了。 “上次我给朝廷上书,信使也被钟会拦截了。那个人把书信誊写了一份一并送来了,唉!” 邓艾又是长叹一声。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刚刚就直接把刘禅的事情应承下来了。 邓艾瞧不起钟会,也不怕他! “父亲,诚如这封信中所言。 如果父亲出面,代替刘禅答复钟会。那是不是正好应验了信中所说的:昔日高祖入关中,财富无所求,妇女无所幸?” 邓忠轻声问道。 邓艾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如果写信去长安,向司马昭检举钟会向刘禅索要蜀汉公主。 司马昭会怎么说呢?会大发雷霆,甚至撤钟会的职务么? 不会的,司马昭只会说干得漂亮! 没有卑躬屈膝,那还叫亡国之君吗?都亡国了,皇帝还不跪着,难道觉得自己腰杆很硬? 事实上,刘禅越惨,司马昭心中就越是舒坦。 灭国之大将,在敌国子民中甚有声望,皇帝不担心他造反么? 邓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跟钟会打官司,他输定了!司马昭百分百支持钟会! “父亲,不如让刘禅答应钟会,此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又何必去救他呢?” 邓忠劝说道。 “可是这样的话,蜀中的大户,蜀国的旧臣,会不会……” 邓艾有些犹豫。 “父亲,兵法不是有说过吗,要示敌以弱,要使得敌人骄狂。 只有敌人骄狂了,目空一切了,才会露出破绽来。” 邓忠继续劝说道,事实上,他对此事其实是一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或者干脆点说,就是压根不关心刘禅怎么被钟会打压。 又不是送他们邓家的女子去给钟会做妾,是刘禅的女儿呀,跟自己又有什么直接关系呢? 邓忠不像是邓艾那样好面子。 “如此也好吧。” 邓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去通知刘禅,告诉他这件事是他的家务事,他可以自行斟酌着来,不必问我的意见,我也不会干预和插手。” 他决定服软了,毕竟刀也没有砍在自己身上。 邓艾只能确保自己不胡来,尽量约束部下不胡来,钟会狂妄自大,那就由得他去吧。 当然了,邓艾不可能直接跟刘禅说“我保不住你”,只能说“这是私事”,既然是私事,那就你自己解决,很合理的吧? “父亲,这件事还是要报与朝廷,不过这次信使要走小路,不能再让钟会的人马截获信件了。” 邓忠建议道,上次送信,是他们太大意了没有闪,没有料到钟会居然如此卑鄙,拦截魏军信使这样的破事都做得出来! 这种错误一次就够,不用等第二次了。 “嗯,正要如此。” 邓艾点点头,眉角闪过一丝愁云。 他心中有个可怕的念头,只是暂时还不敢跟邓忠去说,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 钟会带兵在涪城屯扎之后,并没有直接带兵前往成都,而是在涪城等待。 他在等一个把邓艾拿下的机会。 不把邓艾拿下,自己的计划,就完全没办法推进。他如果现在进成都,甚至还要跟邓艾去争一个“主次”。 这是钟会不能容忍的。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局面,钟会一共射出了“三支箭”。 第一支箭,就是找刘禅讨要蜀国公主,也就是刘禅女儿做妾。这只是个借口而已,激怒邓艾的借口。 刘禅的女儿成亲了吗? 当然成亲了,大女儿还生过三个儿子呢! 但是钟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啪啪打脸邓艾,让成都所有人都看看,邓艾护不住任何人。 不过嘛,如果邓艾出面阻止此事呢? 那样更好,连环计的第二阶段就可以开启了。 这便是钟会的第二支箭,邓艾越是反抗,就会越是坠入深渊! 只要邓艾拒绝,那么钟会就可以写信到长安告状,告诉司马昭:邓艾在成都是多么受爱戴呀,已经成为了蜀汉君臣的保护神! 自己想找刘禅这个亡国之君要个女人做妾都办不到,都被邓艾阻拦了。 邓艾真是高风亮节啊,唯有昔年汉高祖入关中可比。 听闻汉高祖当年入关中也是如此做派,邓艾看来是想当汉高祖啊!果然是志存高远,老马伏枥! 有邓艾之前那封战报打底,钟会相信自己再进一下谗言,司马昭一定会动心的! 钟会知道司马昭现在已经在怀疑他,不过没事,有个类似汉高祖的邓艾,司马昭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除了这两支箭,第三支箭也在悄悄的进行:重新整编姜维麾下的蜀军,并让姜维独领一军,在本地招兵买马! 也就是用司马昭给的粮草,去养姜维的兵! 这些人马是要做什么呢? 呵呵,钟会自然是不会对外公开,一切都是在悄悄进行。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的自得掩盖不住。 正在这时,丘建悄悄走进帅帐,在钟会耳边轻声说道:“大都督,晋公写信过来了。去成都的那个信使,也被我们拦截了,书信都在这里!” 丘建将一迭书信递给钟会,有曹奂的,也就是朝廷公开发布的圣旨,也有司马昭的密信。 有送给钟会的,也有送给邓艾的,还有送给卫瓘的。 所有书信,都一股脑的被钟会拿到手了。 这种事情,已经是胆大包天,若是被司马昭知道,钟会回洛阳以后一定会被清算。 但是钟会已经不在乎了,现在的他,那是什么事情都敢做。要的,不过是借口而已。 “此事莫要声张。” 钟会对丘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要静一静。 (本章完) 第117章 感时花溅泪 第117章 感时溅泪 涪城郊外某个军营内,石守信正在观摩麾下军队出操。 那些汉中土豪私兵出身的士卒,勇力和基本的杀人手艺是不缺的,再怎么说,也是从一众部曲中筛选出来的青壮。 这些人的问题在于听号令的能力还很稚嫩。 真正打仗的时候,战场都是乱糟糟一片,普通士卒,除了自己身边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正在作战的士卒要怎么办呢? 答案是:一看旗帜,二听鼓乐。当然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容易了。需要经过反复训练,才能适应情况。 光旗帜就有很多种,中军传令兵的指挥令旗,掌旗官握着的帅旗等等。旗帜的使用,旗帜出现的场合,都是有讲究的。 而鼓乐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同命令用不同的乐器,什么鼓点是什么命令,都有明确规定。 这些不仅要熟悉,甚至要求形成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 此时此刻,马隆正在给各队的都伯(队长)和屯长讲解号令与旗帜。等一会,这些都伯学会了以后,再去教他那一队的士卒。 都伯和屯长之类的低级军官在接受军令教学的时候,士卒们正在操练阵型。 怎么从休整状态集合,怎么从方阵变圆阵,怎么从前队变后队,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石敢当,你军中士气很旺嘛,我一进军营,就感觉到一种勃勃生机!” 穿着蓝色锦袍的钟会,带着丘建,进入大营巡视军中操练。一边说一边脸上还堆着笑容。 钟会对这支军队的状态感觉很满意,石守信麾下的部曲,训练热情高涨,就是一副准备打仗的样子。而不像是其他魏军,现在已经处于磨洋工和出工不出力的状态。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其他魏军将领都等着返回洛阳分钱,上行下效,军纪越来越松散,日常出操,也是能简单就简单,反正他们也不想折腾了。 只有石守信麾下将领明白,真正的大战在成都,弄不好就会死人翻船。 这个时候不好好练练,难道等大战爆发的时候再练么? 压根就不需要别人提醒。 如果现在不练,到时候就会死,就问练还是不练! “回大都督,军中操练乃是日常,如同吃饭喝水,怎么能停下来呢? 大都督谬赞了。”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态度十分谦逊。 “很好,将士们训练辛苦了,今天的晚饭加餐,酒就不要了,多点肉吧。” 钟会哈哈大笑,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然后带着丘建离开了大营。 这支军队,多练练好啊。反正他们不会向司马昭效死力,现在练得越熟练越好。 看着钟会离开的背影,石守信抱起双臂,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石监军,阳光酷烈,还是回军帐休息吧。 李亮已经回营了,正在您军帐内候着呢。” 孟观凑过来对石守信禀告道。 “走,去跟李亮聊一聊。” 石守信微微点头,带着孟观进入自己的营寨,李亮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有段时间了,正低着头百无聊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吧,成都那边情况如何?” 石守信大马金刀的坐下,也不避讳孟观就在这里,直接开口询问道。 李亮清了清嗓子说道: “回石监军,信是让一个乞儿送到营门哨兵那里的,属下以为没有暴露身份。此外,属下还在成都周边村落打探了一下。 怎么说呢,邓艾在那边名声很好,几乎是财物无所求,妇女无所幸。 除了他本人居住在皇宫里面被人诟病外,其他的事情做得还不错。 属下稍稍打探了一下,感觉成都的局势比较平静。” 李亮不急不缓的禀告道,还说了成都那边的民情,总之一切都好。 最起码没有出现羊琇带兵劫掠地方搞“三光”的那种鸟事。 “看来陈寿没有说谎,邓艾在成都实行的是怀柔政策。” 听李亮所言,石守信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邓艾这么做,其实也比较好理解,因为他就是想图一个好名声,其他的东西,不重要。 邓艾已经六十多了,就算他去贪财,他能贪多少呢,自己能用多少呢? 他去掳掠美女……还是算了吧,也就能玩玩老头乐而已,没必要折腾了。 所以说,邓艾希望他灭蜀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能达成一个完美的结局。为此,可以牺牲一些东西。 “邓艾还住皇宫吗? 我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啊。” 石守信叹了口气,邓艾这个政治智商低下的老将军,现在背上已经插满了旗帜,半身都已经陷进棺材里面了。 唯独他自己后知后觉,认为一切安好。 “刘禅,就没有跟他的那些旧臣们联络一下?” 石守信疑惑问道,他想起这一茬,感觉刘禅的力量其实还是有的,不过抵抗的意志还有没有,那就不好说了。 “回石监军,这个属下没看出来,也没那个渠道去打听啊。毕竟您的计划还不能暴露,属下问多了,会引人怀疑的。” 李亮解释道。 石守信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把前些时日,演武时下暴雨的事情跟李亮说了,又把姜维独领一军,还在本地招兵买马的事情也说了。 听完这番话,李亮大惊失色道:“石监军,钟会已经在加紧部署了。姜维的兵马,就是专门用来控制魏军中那些不服钟会的部曲。有了姜维的力量,钟会就不再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了!” “谁说不是呢,唉!” 石守信长叹一声。 他是想站在钟会这边吗?其实他是不想的,至少一开始不想。 但自从上次卫瓘让他送信,结果半路上信件被钟会的人拦截后,石守信就改变了主意。 手里没点“自己人”,那是不行的。 别看胡烈等人跟自己称兄道弟的,然而一旦陷入非生即死的环境中,这点所谓的“兄弟情”,就只能锦上添,不能雪中送炭了。 石守信麾下那些人,都是利益深度捆绑的,李亮甚至已经都要当孩子的舅舅了。只有利益深度捆绑的团体,才能在关键时刻如臂使指! 要搞自己的兵马,就只能借钟会的虎皮,以钟会的名义搞到各种资源。 站钟会,就意味着钟会一旦失败,自己这边会受到牵连。所以什么时候跳船,甚至是“大义灭亲”,就显得很重要了。 石守信已经提前跟羊祜写过信,事后可以向司马昭证明自己的“忠诚”。 他估摸着,事后被清算的可能性不大,问题只在于,在大结局以前,他绝对不能输! “你妹妹现在有孕在身,你最近多陪陪她,现在就去吧。” 石守信对李亮吩咐道。 李亮是懂得看眼色的人,现在明摆着是石守信要跟孟观面授机宜,他自然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杵在这里。 待李亮离开后,孟观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石监军,您有什么吩咐?” “来,坐下说,不必拘谨。” 石守信微笑说道。 他那人畜无害的样子,看得孟观直发毛。别人不知道石守信如何,孟观可太明白了! 料敌先机,有勇有谋,出手果断! 他觉得石守信是一个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去做的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石监军,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让末将上刀山,下油锅,都一样在所不辞!” 孟观表忠心道。 石守信摆摆手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他看了看孟观脸上紧张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示意孟观不要太紧张了。 “我现在有一子一女,李秋肚子里那个不算。你返回洛阳后肯定会成婚,不如这样,将来你的正妻第一胎是女儿,那就让我的长子娶她。若是你的正妻第一胎是男儿,那我就把我的女儿嫁给他。你看这样如何?” 不如何,我好怕啊! 孟观心中暗暗叫苦。石守信把儿女亲家这件事都提出来了,显然是已经不想再兜圈子了。 一定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要托付! “石监军,要做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末将完不成,提头来见!” 孟观拍拍胸脯,一脸视死如归。 “唉,有件事,我不方便去做,因为我去做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你去做,出了事我还可以搭救你。 怎么样,干不干?不干我去找其他人也差不多。” 石守信收起脸上的笑容问道。 “干!没什么好说的!” 孟观点点头道。 “好,我现在跟你说要怎么做。你先准备,等时机一到,立刻就要出发。 事先一定要准备好!” 石守信面色凝重叮嘱道。 孟观盯着他的眼睛,最后缓缓点头,他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 成都,后宫寝宫,已经变相成为阶下囚的刘禅,正在唉声叹气。他面前的前任秘书令郤正,正在阅读钟会写来索要蜀国公主的勒索信。 “令先(郤正表字)啊,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刘禅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件事可不能当做无事发生,邓艾只是说这是刘禅自己的私事,可没说他会护着刘禅。 “刘将军(刘禅现在的官职),为今之计,也只能遂钟会的意了。钟会手握大军十多万,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只要怂恿他的部下来成都抢人就行了。 到时候谁也拦不住。” 郤正说了一大堆,简单概括就五个字:形势比人强! “是啊,不同意也要同意。今日请令先来,便是想问问,我那三位女儿,谁去比较好呢?” 刘禅苦笑道。 “刘将军,您的长女是诸葛丞相的儿媳,育有三子。您将她送给钟会为妾,只怕蜀地百姓都会在背后数落您。” 郤正正色说道。 刘禅点点头,其实他也不想将长女送去。 “次女和三女,谁更合适? 次女已经守寡,三女新婚燕尔,都没有生儿育女。 二人我亦是不知道该选谁。” 刘禅长叹一声,有种“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无力感。手心手背都是肉,挨一刀都疼。 “刘将军,次女是关将军的儿媳啊。就算她已经守寡,却已经嫁到关家多年,您忍心送她去给钟会做妾吗?” 郤正反问道。 刘禅愣住了,转念一想,这才觉得郤正真是脑子灵活又坚守原则。次女已经当了很多年关家的儿媳了。若是强令这位守寡多年的寡妇去给钟会做妾,关家人会怎么想?外人又会怎么想? 刘氏对跟随自己起家的功勋家族,就是这种态度吗? 排除了两个可能,那么剩下的那个,即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牺牲掉了。 “真要让三女去么?” 刘禅哀叹道,他觉得三女很年轻,她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原本是打算牺牲次女的。 “刘将军如果不好意思开口的话,下官愿意走一趟。” 郤正对刘禅作揖行礼道。 “不必了,丢人还是我来丢吧,是我对不起她们。” 刘禅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本章完) 第118章 无能的丈夫 第118章 无能的丈夫 成都城内,费府门前,刘禅在此停留不前,不知道该不该迈步进去。 这座宅院的原主人,是费祎。 在刘备刚刚入蜀的时候,费祎就担任刘禅身边的侍从,二人相识数十年之久,关系极为亲密,直到费祎遇刺身亡。 费祎的长女,是太子刘璿的妃子;而刘禅的三女,则嫁给了费祎的次子费恭,当然了,这桩婚事是刘禅为了补偿费祎遇刺身亡而定下的。 算起来,两家算是“亲上加亲”了,费家算是铁杆亲信。如果可以的话,刘禅实在是不想干这种遭费家唾骂的活计。 “唉!” 刘禅长叹一声,轻轻的敲门。 很快,费家就有家奴前来应门,见到是刘禅来了,连忙回去通传。不一会,费祎长子,也是继承了爵位的费承前来迎接。 现在蜀国灭亡,类似费承这样的“贵人”,基本上都失业在家,用惶惶不可终日来形容肯定不至于,但说是愁云密布倒也贴切。 费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刘禅引到了自家厅堂内。他心中非常担忧,因为如果刘禅要干一些“大胆”的事情,他们家出于情分和道义也必须要参与。 可是从内心的选择出发,他们家又不想参与那些死人翻船的事情,这就很矛盾了。 “不知陛下前来……” 费承刚刚开口,刘禅就摆摆手道:“陛下之言就不用说了。” 费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但听刘禅的语气,又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陛下这个词,现在说起来很犯忌讳。刘禅不想听,说明他真的放弃治疗了。 “姻伯父为何而来呢?” 费承疑惑问道。 “我来看看三娘子而已。” 刘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 费承点点头,将刘禅引到了弟弟费恭的卧房。此刻费恭和妻子刘玥正在闲聊,屋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到岳父来了,费恭连忙起身作揖道:“见过岳父。” “嗯,坐,坐,不必拘礼。” 刘禅轻轻摆手道。 他平日里本就是个很随性的人,现在没有皇帝的头衔了,自然是又少了几分威严。 费恭脸上还带着微笑,倒是刘玥心中猛的一沉!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模样,低调得甚至有几分谦卑,还是在自己女婿面前谦卑! 要知道,岳父面对女婿,那是天然高一头的! “父亲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刘玥开口询问道。 刘禅瞥了一眼杵在门口的费承,后者恍然大悟,连忙退出卧房,将房门带上。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玥继续追问道。 刘禅看着面前既年轻,又如似玉的三女儿,心中阵阵苦涩。 她自从嫁给费恭后,生活和睦安宁,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一想到这样一个让人心疼都来不及的自家孩子,马上要成为魏军将领的玩物,刘禅就深恨自己保不住国家,以至于要让后人受辱。 现在不仅国破,家也要亡了。 “你们都看看吧。” 刘禅从袖口里掏出那封钟会写来的书信,递给费恭。后者看完,面色煞白,一旁的刘玥抢过书信,看完后整个人都傻了。 “三娘子,我先问问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去问二娘子。” 他没有说大娘子的事情,那毕竟是诸葛亮的儿媳,就算把二娘子三娘子打包送出去,也不可能让魏国人碰大娘子。 刘玥紧紧捏着手中的帛书,脸上怒气翻涌,最后却化为一声叹息。 她很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要面子的人。首先来她丈夫家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岳父,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做错了什么?” 费恭霍然起身,看向刘禅质问道,也顾不上礼仪了。 他看了看刘玥,希望妻子跟自己一起反对,但他失望了,刘玥依旧坐在软垫上,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或者,也可以叫无声胜有声。 “费恭,写休书吧。” 刘禅轻轻摆手,不想跟费恭多说什么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自己身披铠甲去钟会大营外叫嚣,要跟钟会单挑? “阿郎,写休书吧。” 刘玥看向费恭,轻声说道。 她红唇微启,声如黄鹂,然而这几个字,却震得费恭头晕目眩。 费恭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一样,面色骇然看着她。 结婚一年多,虽然因为政务,费恭经常离开成都,二人聚少离多。但每次相聚,刘玥都是满心欢喜的呀! 她为什么能堂而皇之的劝自己写休书? “我不写!凭什么!” 费恭立刻变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刘禅咆哮道!如果是以前,费恭绝对是不敢这么对刘禅龇牙咧嘴的,可是现在刘禅已经不再是蜀汉的皇帝了,或者说直白点,现在蜀国已经没了!刘禅现在就是个亡国之君! 一个亡国之君,凭什么对自己的婚姻指手画脚的! 费恭不服! “成婚一年有余,妾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无后乃是七出之一。阿郎写下休书,妾没有什么意见。” 刘玥面色平静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 费恭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无声抽泣。 “钟会手下有二十万兵马,我若是不从,下次他就不是写信过来索要,而是直接冲进家里抓人了。 写下休书,丢人的是我。若是不写,到时候就算钟会留你一命,丢人的也是你。 何必要闹到那一步呢?” 刘禅叹息说道,一直在摇头。 这些话费恭并未听进去,可是“二十万兵马”这五个字,却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旧是留在了脑海。 是啊,二十万兵马,这还怎么玩? 费恭如同漏气的皮球一般,瞬间就干瘪了下来。 “休书我已经替你写好了,签上名字就行。” 刘禅很是贴心的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张纸,放在桌案上。让费恭亲手写休书,不亚于对他心口插把刀以后,拔出来再插一次。 不得不说,刘禅还是挺关照费恭的。即便夺走他的妻子是迫不得已,刘禅也在尽量照顾他的心情,以及费家的颜面。 既然事情不好看,那就让过程简略点吧,是个人都要脸的。 休妻之后,刘玥无论被钟会如何处置,都跟费家无关了。这也是不选择次女的原因。 因为关家不可能将丈夫已经为国捐躯的寡妇扫地出门。 而直接送走,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在魏军大营受辱,打的都是关家的脸。 三娘子成婚一年多,又无子,丈夫建在,处理起来综合成本最小。 费恭看向刘玥,希望自己的妻子能说句话。 然而,刘玥却取来笔墨,率先在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意味着,妻子承认丈夫所言属实,愿意被休。 刘禅也是有些诧异的看了刘玥一眼,未出嫁之前,自家三女儿最是柔弱,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没想到此刻居然如此坚强! 费恭还想再说什么,刘玥却将小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阿郎,这次让我来保护你。” 她一脸坚毅的神色,看不到半点退缩。 费恭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一样。最后他还是用颤抖的右手,提笔在休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玥将休书折好揣进袖口,对费恭强笑道:“妾带着休书去魏军大营,一切就跟阿郎没有关系了。想来钟会再怎么下贱,也不至于还来找费家的麻烦。” 她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费恭行了一礼,看向刘禅说道:“父亲,我们走吧,速速派车驾送我去涪城,以免节外生枝。” 刘玥没有再去看费恭,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却顾不得去擦一下,径直走出了卧房。 走出费家的大宅后,刘禅看向正在擦眼泪的刘玥说道:“我会派人去跟钟会说,尽快将接你回来,你暂且忍耐几天吧。至于你的婚事,将来再说吧。” 他面带羞愧,却也是满心无奈。 刘玥很是乖巧的点点头道:“父亲,我明白的,不用再说了。” “嗯,你先上车吧,我让郤正送你去涪城魏军大营。” 刘禅将女儿扶上车驾,此刻刘玥这才注意到,坐在前面负责驾车的车夫,正是郤正。 看到刘玥上了车,郤正转过头一脸歉意说道:“三娘子,是下官建议刘将军送你去钟会那边的,都是下官的错。你要是怨恨的话,就怨恨我好了,不要怨恨你父亲,他已经很难了。” “我也不想看到阿姊受苦,并不怨恨郤先生,这就出发吧。” 刘玥轻声说道。 “唉,征战天下是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你这个小娘子受苦呢?” 郤正忍不住叹息道,随即催动马鞭,驾车前行。刘禅目送着车驾离开,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 眼前这一关算是对付过去了,但这真的是最后一关吗? 刘禅脸上愁云密布,正是应了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刚刚完成一整天的训练,石守信满身疲惫的回到自己所在的军帐内,喝了点解暑的汤水,心里盘算着计划的细节。 钟会在等待司马昭那边的动静,他也在等待钟会那边的动静。一旦计划发动,就是石破天惊。 大局是需要把控的,石守信就打算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去推动局势的进展。 结果石守信屁股还没坐热,丘建就来到他的营帐,说是钟会有事相商。 呵呵,钟会找他是为了什么事情,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石守信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跟着丘建就来到了钟会所在大营。 进入帅帐后,钟会也没跟他讲客气,直接将司马昭的书信交给石守信观摩。 一目十行的看完,石守信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他原以为,司马昭会狠狠的削邓艾一刀,至少也是会斥责一番。没想到,除了邓艾提出的准备伐吴的建议外,其他的司马昭居然照单全收了! 邓艾给刘禅及蜀国旧臣的封赏,司马昭答应了。 对蜀地军民百姓秋毫无犯的怀柔政策,司马昭也答应了。 至于钟会告状,说邓艾居心叵测想当“关中王”的小报告,反倒是被司马昭斥责了一顿,说他妒贤嫉能,自己不能打就算了,还要嫉妒邓艾的战功。 换言之,司马昭现在力挺邓艾,之前钟会的一系列阴谋操作,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当然了,司马昭究竟是真的不介意,还是装作不介意,钟会也无从得知。 石守信也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是小看司马昭的隐忍了。 “司马昭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眼见邓艾兵少势弱,故意要扶他一把,而不是真的对邓艾不忌惮。” 沉寂很久之后,石守信这才开口劝道,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很显然,司马昭在端水,他也想当端水大师。 钟会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脸上看起来有些犹疑……甚至是恐惧。 石守信顿时心中一沉!钟会居然害怕司马昭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真的怂了吧? 石守信真想上前给钟会两个耳光打醒他。 (本章完) 第119章 下克上(1) 第119章 下克上(1) 从钟会大营回来,石守信对这位魏军大都督失望透顶。 前世的时候,他经常嘲笑袁本初好谋而无断。觉得袁神真是一把好牌打稀烂。 但今日看到钟会,石守信这才明白:时代的迷雾,并非是每个人都能看透的。 身处迷雾之中,就只能依照能看到的,面前仅有的那几步做选择。 很多时候,急功近利,只顾眼前,犹豫不决,病急乱投医,这些都是常事。 钟会也一样,面对司马昭明目张胆的偏袒邓艾,他也有点慌了。事到如今,钟会居然有“投降输一半”的心思,这让人情何以堪? 你投降输一半不要紧,跟随你的人要怎么办? 石守信觉得钟会简直离大谱,他连忙将李亮和孟观找来,和他们商议对策。石守信把今夜在钟会帅帐内发生的事情告知二人,李亮和孟观同样是一脸不可思议! 都这个节骨眼了,钟会竟然还想着能获得司马昭的原谅,这厮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众人都无法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才智和意志是两种东西,有才智的人,意志未必坚定,钟会便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他比姜维差远了。 “钟会如此,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石守信看向李亮和孟观询问道。 “卑职听石监军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观的回答很直接,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以后要跟石守信结成儿女亲家。现在遇到事情了,那能不一起扛么? “石监军,卑职以为,我们是应该做些事情了,不能一直等下去。” 李亮沉声建议道。 石守信点点头,对二人的表态很满意。无论是出主意还是表忠心,他都很喜欢。 “要做什么呢?” 石守信看向李亮询问道。 “回石监军,卑职以为,我们要挑动邓艾和钟会的对立,两边最好闹起来,势成水火。 只有推着钟会往前走,他才没办法退却。 一旦两边明火执仗对立起来,司马昭就没法和稀泥了。而以现在的情况看,钟会有可能退让,心中还存有幻想。 当务之急,就是砸碎钟会的所有幻想!” 李亮一针见血的指出钟会的问题:做事情不够主动! 钟会是希望朝廷,也就是司马昭下令将邓艾调职,或者罢免。 借刀杀人,好让自己不用脏手。这也是典型的谋士思维,希望借着别人的手去收拾邓艾,自己可以坐享其成。 可问题是,司马昭也是个老硬币,他未必会上当。这样一来,钟会的处境就比较被动了。 假如说,司马昭下一道军令,调胡烈和他麾下众将的部曲,归邓艾调遣,那不是一下子就砍了钟会几万兵马? 到时候钟会面对这道让双方此消彼长的军令,他是接呢,还是不接呢? 石守信在想办法平衡钟会和邓艾之间关系的时候,司马昭在以更强的力量去干预二者的平衡。相比石守信做事润物无声,司马昭办事可谓是简单粗暴。 本来钟会是绝对强势的,可司马昭这么一封书信送来力挺邓艾,二者的关系又调转了过来。司马昭下一次送军令过来,很可能就会彻底解决邓艾与钟会之间的争斗。 情况摆在眼前,并不需要过多怀疑。问题只是在于,后面该怎么办。 “你们先回去想想,待我思虑一二。” 石守信点点头道,并没有说应该怎么办。他心中其实已经有预案,只是该不该实行,始终都是个令人难以决断的问题。 李亮和孟观二人作揖行礼而去。 待他们走后,石守信一屁股坐到桌案前,铺开大纸准备写信。想了半天,他都感觉写信的效果,似乎已经到头了。 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常规的吃药打针,已经无法对病情有所改善。 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他提起笔,开始写信。不过不是写给其他人,而是以某个人的身份和语气,代替那个人写一封石破天惊的信。 整整写了一个多时辰,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废纸都弄了一大堆,最后终于写好了。 他将信纸收好,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就等朝廷的下一份诏书了。 这十多万兵马在蜀地归钟会调遣,司马昭只怕夜不能寐。石守信确信,朝廷的第二份诏书一定很快会到的。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里面绝对有调一部分兵马出蜀地,或者干脆分兵给邓艾的命令! 只要朝廷的诏书一到,就是他石某人登台表演的时候了! …… 两天后,一辆两轮马车悄悄驶入钟会所在中军大营,将一个妙龄女子送进帅帐后,又飘然而去。可谓是轻轻的来,不带来一片云彩。 这个年轻女子就是刘玥,她在中军帅帐内看到身着蓝色锦袍,整个人都显得温文尔雅的钟会,稍稍松了口气。 总算不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猛汉子,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钟会不理她,刘玥上前,从袖口掏出那份休书,将其放在钟会的桌案上。 “你父亲倒是挺有意思的。” 钟会将休书一目十行看完,呵呵笑道。 “诸葛丞相的儿媳,他肯定不可能送出来。关将军的儿媳,他肯定也不可能送出来。 这脸面啊,要紧得很大家都是要脸的人。 所以啊,就只能委屈委屈费家了。你说,我分析得对吗?费夫人。 哦,现在该叫刘三娘子了。” 钟会似笑非笑看着刘玥问道,话语中夹枪带棒,满含讥讽。 “大都督,这难道不是你造的孽吗?怎么还怪起别人来了?” 刘玥毫不客气的反问道,满脸怒容。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狰狞,反倒是显得有点可爱。 “生于帝王家,自幼锦衣玉食,无须下地劳作,无须辛苦奔波。 你享受了这么多,现在吃点苦难道不可以么? 别家的女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就不会去打听一下吗?” 钟会言辞犀利的反问道,若是要辩论,别说是刘玥这个小娘子了,就算把大营中那些丘八加一起,都比不过钟会一个。 果然,刘玥没话说了。她沉默了很久,面色淡然道:“那妾就任由大都督处置了。” 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既不同意,也不反抗。 “放心,我索要蜀国公主,不过是为了对付邓艾罢了,你只是一件工具。 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来人啊,带下去换上舞女的衣衫,好生伺候着,莫要怠慢了。 我这里是办理军务的地方,容不得女人在这里放肆。” 钟会轻轻摆手,两个亲兵上前,对刘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现在立刻离开帅帐。 钟会的态度非常不客气,甚至是很粗暴的在驱赶! 这让刘玥心中有种难言的屈辱。 如果面前的男人见面就把她拦腰抱起丢到床上宠幸,那她倒是可以松口气了。男人的急色未尝不是对女人容貌的尊重。 但问题是,钟会好像对她一点都不在意,更是对她的容月貌懒得去提,一副“你就是工具人”的态度。 这让刘玥意识到大事不妙。 因为钟会对她没兴趣,不代表钟会手下也对她没兴趣。蜀国公主啊,哪怕是嫁过人,哪怕蜀国已经亡了,这身份也是有些吸引力的。 等刘玥被带下去安置之后,钟会这才皱起眉头。 刘禅居然认怂了! 邓艾居然也认怂了! 再结合司马昭发下来的军令,钟会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因为司马昭写给邓艾的信,他已经派人送去成都了。朝廷送来的信件看一看可以,扣押信件就有些不明智了。长期没有收到蜀地的信息,司马昭也会采取果断措施的。 万一司马昭下令调钟会自己的兵回关中再说,而并不处罚邓艾,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不得不说,很有可能。司马昭很可能先把钟会的兵马调回来,然后再来收拾邓艾。那时候钟会已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怎么揉捏都可以的! 该怎么办呢? 钟会有些坐不住了,立刻让丘建去姜维所在的蜀国降军大营,把姜维叫到了中军帅帐。 一见面,钟会就把誊写下来的信件递给对方看,都是司马昭写给钟会,写给邓艾的信。两相对比之下,司马昭拉一个踩一个态度非常明显。 “大都督还未到不惑之年,就已经手握重兵,自古以来,未有这样的成就。姜某真是佩服啊。” 姜维感慨说道,脸上的表情只有钦佩。 “被晋公训斥,钟某有些诚惶诚恐,想问问伯约兄,该如何应对。” 钟会不耻下问,对姜维作揖行礼道。 姜维面露困惑之色,好奇问道:“姜某只是不知道大都督如何考虑的。蜀国已经不复存在,大都督已然功成名就。若是想功成身退,不如向晋公上表请辞。” 钟会微微点头,却是长叹一声说道:“唉,钟某今年三十有九,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蜀国虽灭,吴国尚存,天下尚未一统,钟某岂能功成身退?” 听到这话,姜维心中有底了,他对钟会行了一礼说道:“那样的话,大都督就应该早做打算了。” 钟会再问应该如何准备,姜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是看出他现在心中尚存疑虑,没有下定决心,故而不想献策。 见姜维不肯掏干货,钟会无奈叹息,只好将对方送出中军大营。 姜维的心思,钟会是明白的。如果说姜维都不肯帮他献策,那谁还能帮忙参详呢? 他忽然想到了石守信。 不过石守信虽然算是亲信,但可信程度却不如姜维。原因无他,石守信的家眷在洛阳,他真不怕家里人被司马昭杀光吗? “嗯,事关重大,不能草率了。” 钟会自言自语道,心中却已经有了主意。 (本章完) 第120章 下克上(2) 第120章 下克上(2) 几天之后,剑阁那边,截获了司马昭送到涪城的信件。剑阁那边是刘钦的人马在屯守,直接把信送到了石守信那里,石守信又将其原封不动的转交到了钟会手中。 这一次,钟会没有让石守信参看信中的内容,而是采取了秘而不宣的态度。 这有些不合常理,不过石守信也不是很方便开口询问。 局势,明显变得紧张起来了。石守信身边的孟观、李亮、马隆等人,都有所察觉,都有单独禀告。 就在昨日,钟会带着亲兵,分别突击检查了羊琇部、李苞部、胡烈部所居住的大营,处置了一批低级军官,其中有几个被杀掉了,其余的统统降职。 一时间军中气氛立马为之一肃。 今天刚刚入夜,石守信正在听孟观汇报近期军队训练的情况,胡烈便登门拜访。 屏退闲杂人等后,胡烈也没跟石守信讲客气,直接开门见山询问道:“石监军,大家都说自从入蜀后,你便成为了大都督的亲信,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说?” 言语之中,颇有责备之意。 你们怎么到现在才问? 石守信感觉无比惊讶,这个问题,胡烈他们应该早就来问的呀。 他不由得对魏军将领的政治敏感性感到担忧。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才想起来站队问题。 不得不说,胡烈他们比起老硬币卫瓘来,在斗智方面实在是差了太多。卫瓘就很明白石守信想做什么,很早问过一次后,就压根不再询问。 “胡将军,你我曾经结为异姓兄弟,八拜之交。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石守信收起脸上的笑意,面色严肃看向胡烈问道。 他这样认真的态度,把胡烈给吓到了。胡烈今日来,本身就是受人所托,不太吃得准。听石守信这么说,反倒是不好意思咄咄相逼了。 “信,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 胡烈有些犹疑的问道,态度比刚才已经软化了许多。 “兄长若是信我,就别问。总之,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岂不闻:事成于秘败于泄,事成于密败于疏,行成于思毁于随。 我若是把谋划说出来了,迟早是我们一起死。” 石守信板着脸说道,气势非常足,一副压根就不想跟胡烈过多解释的姿态。 你爱信便信,不信拉倒,是兄弟就别问!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胡烈只好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他最后问了一句:“是成还是败?多大把握?” 石守信坚定说道:“不敢说必成,十拿九稳吧。” 那就是有九成把握咯?胡烈心中大定。 “好说好说,那我就去睡啦。这些天担惊受怕的,钟会像是疯了一样到处在查军纪,真不知道他想搞什么!” 胡烈随口抱怨了一句,转身便走。 石守信起身将他送出了大营,待回来以后,脸上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查军纪! 这只是借口,真实情况,是钟会感觉到了危机。 可恶,司马昭的回信到底写了什么呢? 石守信心中如同猫抓一样,得不到关键信息,就无法进行关键决策。可若是错失了决策时间,那么整个大局都有可能走向崩坏! 可恶啊! 石守信一拳头砸在桌案上,这种关键时刻眼睛被蒙住的感觉,十分难受。可是他又不能主动去找钟会询问,因为钟会这个人有点神经质还敏感。主动去问,不见得能问得到,但被怀疑是一定的。 所以只能等钟会通知自己商议军务,才能借机搞清楚这件事。 正当石守信心情烦躁,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验文案军令的时候,丘建来了对他行礼道:“大都督有事传召,石监军这便去中军大营吧。” 随着石守信地位的提高,丘建对他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当然了,也可能是看到钟会的态度改变了,丘建也是跟着转向。 石守信心中不由得感慨:这真是一个实力为王的世道啊。只要你有实力,别人对你客气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嗯,我这便去。” 石守信微笑说道,起身就走。 去中军的路上,石守信试探询问钟会找自己什么事,但丘建口风很紧,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回答石守信关心的问题。 不一会,二人到了中军帅帐,丘建便直接告退。 石守信暗暗观察钟会,发现这位大都督和前些时日相比,眼圈是黑的,面色也有些憔悴,总之状态不是很好。 他连忙表忠心道:“大都督,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下官去办,下官现在就去,您只管吩咐便是。” “诶,没有的事情,今夜叫你来啊,只为一件雅事。” 钟会哈哈笑道,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刻意。 “来吧,随我来,上次演武,你和你麾下部曲给我大大长脸了,我还没赏赐你。” 钟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带着石守信出了军帐。二人在中军大营七弯八拐的,来到大营边上的一处小帐篷。将值守的亲兵屏退后,二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俏丽佳人,穿着舞女才会穿的轻纱红裙,香肩裸露,上面盖着一个半透明的鲁缟披风。 纱裙虽然很长,但却是开叉的,并不能将修长的大腿完美包裹在里面。这种设计,就是舞女在跳舞的时候露腿,当站立不动的时候,腿又隐没在纱裙里。 只能说,设计舞女服饰的人,一定是个“懂行”的专业人士。 这位穿着舞女纱裙的年轻女子正是刘玥。她发现有人进来了,自己大腿的一角还露在外面,连忙站起身,然后一脸诧异的看着钟会! “春宵值千金,我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钟会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 他刚想往外走,石守信连忙拉住钟会的衣袖。 “大都督,下官不是说不爱美人,而是在这里……有点不习惯。 下官能不能将人带走,明日再送回来呢?” 石守信试探问道。 他知道这是服从性测试,但他也想知道,钟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或者说钟会现在还有多少底气! “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她是刘禅最小的女儿,曾经的蜀国公主。你就别分给你手下享用了,明天记得送回来。 当然了,如果你可以处理好关于她的那些杂事,留在你那里也是无妨。” 钟会哈哈笑道,居然同意了石守信的请求。 至于说第二天送回来,那是因为这是赏赐,可以不要钱不用负责的随便玩。 就算玩出什么事情来了,都算钟会的,不需要石守信负责,对石守信而言是一种关照。 当然了,如果石守信不需要这种“关照”,他愿意自己去处理相关的杂事,也是没有问题的。 对此钟会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坚持。 “那就这样吧,天色不早了。” 钟会打了个哈欠,走出了军帐。 石守信看向刘玥问道:“是你自己走,还是躺床上,我让人抬着你走?” 看到他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刘玥居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可能是觉得这种态度很不合时宜,她连忙捂住嘴,直接点点头。 如果刘玥躺在床上被亲兵抬出去,那关于她的黄段子很快就会传得蜀地到处都是! 这个军帐挨着中军大营的后门。石守信拿着一根火把,领着刘玥就出了大营,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与盘问。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来到大营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旁边。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刘玥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她虽然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是在野外那啥,还是太过分了点。 人都是要脸的,就不能在一个私密的地方那啥吗?这点颜面都不给吗? 刘玥正想开口质问,结果石守信却是看向她说道:“蜀国公主不想受辱的话,可以自尽。你解下你的腰带,挂在树枝上,想自尽我可以帮你垫一垫脚。你是蜀国公主嘛,丢命是小,失节事大。” “我若是自尽了,大都督难道不会报复我父亲吗?” 刘玥都被石守信给气笑了,开口反问道,声音非常清脆,显示出她的年龄还小,最老也不过是在读大学吧。 “当然会,但是那跟你无关了,那时候你都已经死了,死人还知道什么,跟睡着了差不多。” 石守信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随口说道。 “你这人真是过分,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自尽的?” 刘玥叉着腰反问道,已经有些生气了。 她看到石守信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身体耷拉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了,回去吧。” 刘玥已经认命,等会还不是床上那点事,现在呈口舌之快有什么用呢? “现在送你回成都,只怕是有点不妥,两百里地还挺远的。” 石守信面色为难说道。 这话激怒了刘玥,她对着石守信低声吼道:“我是说去你的军营,去你的军帐,去你的床上!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哦,你又不早说,害我白折腾,早知道直接回营了。” 石守信抱怨了一句,转身便走。 刘玥在他身后,气得咬牙切齿。 二人来到石守信麾下大营,走进他睡觉军帐内。 “坐吧,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石守信正色说道,像是换了一个人。 对于他来说,美色什么的完全无所谓,这种事情只是生活的调剂罢了。 他最想知道的,是关于钟会的事情,这个事关生死! “你问吧。” 刘玥轻叹一声,不再纠结。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是钟会逼迫你父亲,让你被费家休妻,然后送你过来给他做妾吗?” 石守信疑惑问道。 刘玥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对方那模样,完全不像是知情的样子,但他的猜测,却又跟事实几乎一致。 “确实如此。” 刘玥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的描述了一遍,当然了,她只说自己知道的。 “去帮我磨个墨,我要写封信。” 石守信对刘玥吩咐道。 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不过却让刘玥放下心来。 笔墨纸砚就在桌案上,刘玥磨好墨以后,石守信对刘玥吩咐道:“你给你父亲写一封信,然后在信中你就这样说。” 石守信开始一板一眼的教刘玥怎么写信。 (本章完) 第121章 下克上(3) 第121章 下克上(3) 这天夜里,刘禅的三女儿刘玥感觉自己要疯了。 不,是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按照她的预想,今夜她应该是跟钟会上床,或者跟钟会的部下(如石守信)上床。 可能是钟会带着一群部下蹂躏她,也可能是被钟会的一堆部下蹂躏。 然而,刘玥现在却是在给自己的父亲刘禅写家信,当然了,是按照石守信的吩咐写。 这些跟下半身完全无关,甚至有些离奇。 如果不写会如何呢?刘玥不敢去想,因为一个男人对美色不动心的话,那他一定有着极强的控制力。 一般来说,这种人生气起来,通常都是很难哄得好的。 “你进入魏军军营后,打听到钟会和邓艾的矛盾,已经很深了。甚至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钟会不久以后,将会进攻成都。以平叛的名义,消灭邓艾的军队,掌控蜀地的大局。 趁着混乱,与邓艾合作无间的前任蜀国皇帝刘禅,就是你父亲,也会死在乱军之中。 现在,你被钟会赏赐给了我,非常受宠。因为你不想看到你父亲和家眷死于战乱,所以这次写信给他,就是告诉他:在五日之后的子夜,也就是九月十二那夜子时,在成都西城门处等待。 我的本部人马,会去将他接回来。到时候,你们父女可以团聚。” 石守信面色肃然对刘玥吩咐道。 “石将军,这个,这个……” 刘玥整个人都傻了,石守信让她写的事情太过于惊骇,以至于她压根就不敢动笔。 “有问题么?” 石守信看向刘玥的俏脸询问道。 “今夜,不是我侍寝就行了吗?” 刘玥有些为难的问道,石守信要她做的事情,比侍寝可怕一百倍! “大都督将你赏赐给我,所以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呀,包括写信!” 石守信直言不讳说道。 刘玥无言以对,确实可以这样,而且看上去很文雅,很温柔,连她的手都没有碰。 她沉思片刻问道:“石将军,妾能不能问一句,您刚刚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答案其实早就在你的心中,如果你觉得是假的,怎么可能会有此一问呢?” 石守信满不在意的说道,那双眼睛好像已经看透了刘玥的内心所想。 刘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长长的叹了口气。 确实,这么容易验证的事情,只要过两天就能揭晓答案,怎么可能是假的! 太容易被拆穿了。 “其实,就算成都大乱,我父亲也不一定会有事的。” 刘玥看向石守信,难得很是认真的说道。她觉得自己抓住了石守信话语里面的漏洞。 听到这话,石守信面露意外之色,若有所思上下打量着刘玥,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看来这小娘子不愧是在深宫长大的,确实有点政治素养。 不过嘛,这点政治素养,对于石守信而言,那就不算什么了。 有太多的招数可以摆平眼前这位小娘子。别看她有过一段婚姻,但年龄或许比杨氏的那个妾室还小一两岁。 十足的小女孩。 石守信似笑非笑的看了刘玥一眼,随即提笔在桌案上的纸上写道: 春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刘玥看到石守信写的这首长短句,虽然格式很怪,但是写得真好。 她前夫也是会写一些诗文的,只是和石守信这篇比起来,差得十万八千里。 “石将军,您写得真好!” 刘玥由衷赞叹道。这完全是出自真心,并非是刻意的恭维。 哪知道石守信板着脸否认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是你父亲写的!” “我父亲什么时候写的?我都不知道呀!” 刘玥面露疑惑之色,完全不记得刘禅什么时候写过这首。以这首长短句的水平来看,真要写了,不可能不流传出来。 “就在刚才,我替他写的。 虽然是我在写,但都是你父亲的心思,就算我说是我写的,外人也不相信呀。 没当过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写出‘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样的词句?” 石守信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对着刘玥眨了眨眼。 这位小娘子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变得面色煞白。 杀人不用刀,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这首长短句如果传到司马昭耳朵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敢想象! 此刻刘玥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以及某种崇拜强者的倾慕。 看到刘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石守信将那张纸撕碎,随手将纸丢到纸篓里说道: “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要见怪。” 你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啊。 刘玥急得都要哭了。 “不要紧张,你就按我说的写吧,写完了我马上派人去成都送信。” 石守信在桌案上又铺开一张纸,伸手将毛笔递到刘玥面前。 “我知道了。” 刘玥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以自己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写信。当然了,在其中加入了石守信义薄云天,对自己异常宠爱之类的话。 写完以后,她将其交给石守信,然后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局赌得有点大,她情愿自己是个卖身的女子也不想写这封信。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又有什么办法拒绝此事呢! 就这么一个时辰不到,刘玥感觉面对此人比面对钟会要辛苦多了。 石守信无意中展现出来的镇定自若,轻松掌控,洞察心机,都让刘玥忍不住想臣服。 好厉害的一个人啊,刘玥在心中不停的嘀咕着。 “还行吧,就这样了。” 看完信,石守信点点头,将其收好。怎么说呢,刘玥文采很是一般,但胜在朴实,她老爹刘禅一眼就能认出女儿的口吻,这是外人模仿不来的。 他走出营帐,让亲兵叫来李亮,然后把这封信交给李亮,让对方走一趟成都,先在郊外找到谯周的宅院,再让谯周把信送到刘禅手里。 邓艾兵少,压根就无法完全封锁成都城。个别人员来往进出这里,都是畅通无阻,特别是蜀中本地人进出无碍。 当然了,一大群人来来往往,那就不行了。 交待完这些之后,石守信转身回到睡觉的军帐内,却发现刘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石将军,妾帮您写了一个时辰的信,您却连妾的名字都没有问。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刘玥一脸幽怨说道,感觉自己的魅力没有被人欣赏。哪怕石守信此前对她动手动脚,此刻她心里也会舒服点。 “我知道你叫刘玥,刚刚入蜀就知道,还有你那两个姐姐叫什么,你所有的兄长叫什么,都知道。 这些都是作为一个将领必须要知道的情报。”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让刘玥后面的话直接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很多时候,人生在世是身不由己的。我刚刚询问大都督,能不能将你带回,他说可以,所以我就知道,他现在很慌张。 今夜,本来是一场服从就生,拒绝就死的游戏,但是我试探出来了,游戏规则背后还有规则,你明白了吗?” 石守信像是在解释一般,跟刘玥概述了今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刘玥先是感觉对方说这话是莫名其妙,然后恍然大悟,最后居然笑了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的。 这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所谓的强和弱,并不是像是外在表现的那样。只有剥茧抽丝,才能发现背后的实力如何。 所谓钟会如何,所谓邓艾如何,他们的弱点也很多。 “你想回你前夫家吗?等你父亲来到钟会大营了,我安排人送你回费家。 我可以完全不碰你,也不让我手下人碰你。 这点你可以放心,今夜你写的这封信,帮了我的大忙。 我这人还是恩怨分明的,送你回前夫家小事一桩,如果他心中不快的话,我甚至还可以替你证明一下。” 石守信温言笑道,对于给自己帮了忙的人,他总是充满善意的。 听到这话刘玥忽然沉默了,她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而是在沉思,在权衡着什么。 很久之后,刘玥这才摇摇头,却也什么也没说。 但明摆着不想跟前夫再续前缘,已经是明明白白表达清楚了。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而是从胸口贴身的口袋里面,摸出一封信,递给刘玥看。 既然对方不想回前夫家,那他当然会尊重对方的意愿。 刘玥接过信纸,原本还是一副不太在意的表情。 然而当她看了信以后,居然睁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石将军,您是说……我父亲向朝廷举报邓艾谋反,说邓艾想拥立他为皇帝,让国家死而复生,对吗?” 刘玥一脸惊恐问道。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帮他写的。” 你怎么能帮他写呢? 刘玥感觉石守信这个人太可怕了,或者说这就是所谓的智计百出吧! 一时间她的内心涌现出复杂的感受,在畏惧石守信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 “所以,我父亲如果跟你的部曲回来了,那么这封信就能让钟会接纳他,我父亲就安全了。 相反,这封信就会被您手下的人送到邓艾那里,然后我父亲就会被邓艾杀死,对吗?” 刘玥再次询问道,心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 石守信继续点头说道:“是这样的,生死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所以说我刚刚如果拒绝写信的话,是不是我父亲必死无疑?” 刘玥居然主动握住石守信的手,她的小手,掌心全是冷汗。 “我说不会的话,你肯定不信啊,确实是这样。 你不配合我就是对我不好,对我不好的话,我肯定要惩罚你。 而对你最大的惩罚,莫过于坑死你父亲。” 石守信没有否认。 “哦,那没事了。” 刘玥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忽然没人说话,军帐内安静下来,一种暧昧的气氛油然而生。 刘玥低声请求道:“妾想喝口酒压压惊可以吗?” 石守信起身将柜子上的一壶酒拿了下来,倒进酒杯里,递给刘玥。 后者没有犹豫,直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她过去并不饮酒,这一口猛灌,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刺激得直咳嗽。 “慢点喝,不着急。” 石守信又给她倒了一杯。 刘玥又喝了一杯。 就这样一杯一杯下肚,一口气喝了五杯! 此刻刘玥脸上已经布满了红云。 “俗话说破镜难重圆,覆水亦难收。 你前夫大概已经写了休书,即便是你回去,费家也很难再接纳你。 因为你父亲已经不再是蜀国的皇帝,和你父亲走得太近,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被送到这里,说不定费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刚刚我看到你面色纠结,就是担忧此事对么?” 石守信轻声问道。 刘玥以沉默应对,不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 “石将军,妾今夜是第一次……第一次见你,但我是真,真的佩服你! 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人。 钟会,邓艾,还有我父亲,他们都在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真是人中龙凤。” 刘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道,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石守信微笑摇头道:“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 看到刘玥想躺在自己怀里,石守信连忙说道:“天色不早,快睡吧。” 他将刘玥放倒在床上躺好,这位年轻貌美的少妇,正醉眼朦胧的看着自己。 整个人就像是一颗刚刚成熟,又饱满多汁的葡萄,准备好了等他来采摘。 不过石守信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差了点火候。 等火候到了,这位貌美少妇会主动爬上他的床,用年轻妙曼的身体,去热情的侍奉他。 那时候才是他收割战利品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要好好品尝最年轻的蜀国公主,是怎样的一种销魂滋味。 但绝对不是现在! “阿郎,别……你别走嘛!” 醉眼迷离的刘玥在床上娇嗔道,她已经主动褪下了肩膀上的鲁缟披肩,露出白皙的肩膀。 那容颜,那肩膀,那腰身,那长腿,无一不是充满着年轻女人的青春魅惑。 可以说此刻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就没法离开那张床。 然而,石守信只是回头看了刘玥一眼,稍微停顿了一秒,便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军帐。 等他离开后,刘玥挣扎着坐起身,整个人都耷拉着,脸上满是失落,像是打了一场败仗的溃兵。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勾引这个男人上床,结果居然失败了! “是不是因为我嫁过人,所以你嫌弃我了?” 刘玥忍不住抱怨道,心里很堵,特别不爽。 此刻刘玥早已忘记来时在车上立下的誓言:她宁可死,也不会让除钟会以外的人碰自己。 今夜誓言好像以另类的形式实现了,然而刘玥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至于前夫费恭,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那是一个无法保护她的人。过往的生活,就像是水泡一样,外界的力量稍稍戳一下,就破灭了。 钟会讨要她的时候,费恭无法拒绝,一个男人就算对她再好,如果不能保护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本章完) 第122章 下克上(4) 第122章 下克上(4) 第二天上午,刘玥心中忐忑不安,担心石守信将她送回钟会那边。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而且石守信也忙得很,整天都在军营内总揽军队训练的事情,不是在巡视大营就是在听取汇报,压根就没有时间跟刘玥说话。 傍晚的时候,丘建来找石守信,传达了钟会的意思:刘禅的三女儿只管收着便是,以后就是你的私人物品,不必送回来了。 石守信瞬间领悟了钟会的言外之意:我现在很需要你帮忙! “大都督有急事传唤我么?” 石守信看向丘建疑惑问道,后者点点头道:“不过不是在军营里面,而是另外一个地方,我现在就带你去。” “嗯,走吧。” 石守信点点头,跟着丘建出了大营,来到中军大营外面的一驾马车旁。这个位置靠近营地,却又不引人注目,确实是个私聊的好地方。 石守信心中有些好奇,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丘建点头示意,就一个人上了马车。石守信上车后,丘建退开五步距离,警惕的环顾四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进入马车里面以后,石守信发现钟会一个人呆坐着,狭窄的车厢内点着油灯,气氛有些紧张。 “大都督,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石守信疑惑问道。 钟会微微点头,将袖口里的帛书递给石守信,然后在一旁沉默不语。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司马昭说,他将会任命贾充为汉中都督,来汉中总揽军务,这一块,你(钟会)就不用管了。羊祜、司马攸为贾充的副手,两人各领一军,合计两万人。汉中原有的田章等人,以及部曲两万五千人,都归贾充节制!你也不用管了。 别看单独一个不起眼,这些军队加在一起,差不多也有五万大军了。他们钉在汉中是什么意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然而对于钟会来说,大概只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可以形容此刻他心中的真实感受。 司马昭既没有撤邓艾的职务,也没有调钟会的兵马,而是……在汉中部署大军,将一把尖刀死死顶在钟会背上。 “大都督,晋公应该是想以汉中兵马入蜀。而大都督麾下的兵马,则全部调离蜀地。 可谓是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射出。” 石守信说出了一个令钟会心惊胆战,却又可能性极大的情况。 司马昭并不打算让伐蜀的军队镇守蜀地,这样很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羊祜一直有外放之心,此番司马昭收拾掉钟会和邓艾后,也有可能让羊祜入蜀。 凭借羊氏的地位,这样的安排很合理。 石守信完全不敢把前世的历史当成信条,一切都有可能改变,实在是不能托大。 “那依你之计,应该如何应对呢?” 钟会皱眉问道,他今日选择在这里聊天,就是因为军营里面人多耳杂,而手中司马昭的密信,又有些要命。 “晋公如果只是要调兵,那么只管调兵便是。 还特意送一份军令过来给大都督看,那么显然这次调兵就是针对大都督的。 晋公是希望大都督主动知难而退,上书请辞返回洛阳。若是大都督没有请辞的心思,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石守信沉声说道,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其实钟会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想说,就是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没有想到好的破局之法。” 钟会假模假样的叹气道。 石守信差点没有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大都督,岂不闻楚国春申君,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之祸。如今祸事将近,大都督竟然选择静观其变?” 石守信毫不客气的斥责钟会道,这话说得已经很过分了。 若是以钟会过往的脾气,没有拔剑都算是心情愉悦。 然而,此刻钟会却是喋喋不休解释道: “假如我要收拾邓艾,带兵入主成都,以什么借口呢?总不能现在就将郭太后的遗诏拿出来吧? 我的军令传达下去,万一胡烈那些人阳奉阴违,甚至投靠邓艾,帮邓艾来抓我怎么办? 若是我让姜维出手,他的兵马一动,那些从洛阳来的,从关中来的魏军兵马则一定会动,到时候我就控制不住了。 现在晋公并无收拾邓艾的心思,若是我真要跟邓艾闹起来,晋公将我们二人都召回关中问话,让贾充镇守蜀地怎么办? 那军令下达了以后,我是接还是不接?” 他那连珠炮一般的发问,真是应了古人常说的那句“好谋而无断”。 石守信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考虑那么多干嘛,直接上不就完事了啊! 一时间石守信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跟钟会解释目前的局势。 无论他怎么说,钟会都能找到漏洞。打嘴仗他永远都不是钟会的对手! 像钟会这样没有在沙场历练过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断”远远比“谋”要重要。 有断无谋赌运气,有谋无断失良机。钟会就是在关键时刻下不了决心。 “大都督,下官已经把想法说出来了,至于如何破局,我亦是没什么好办法,大营内还有军务要办,下官告辞。”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然后就下了马车,独自离开了。 钟会心烦意乱,没有追上去问询,即便是追上去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自家大营,石守信刚刚走进用来睡觉的军帐,就看到刘玥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等自己。 “石将军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呐。” 刘玥今天穿着保守了很多,和亲兵的衣服一样,这也是方便她在大营内走动。 “不过是感慨竖子不足与谋罢了。” 石守信叹息道,他是万万没想到,钟会在临机决断上面这么失水准。 “你去歇着吧,不用留在这里侍寝了。” 石守信对她轻轻摆手道。 刘玥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石守信心情不太好,最后还是悄悄退出了军帐。 石守信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过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都是鲜血淋漓和刀光剑影。 事到临头了,他身上的压力极大!特别还遇到像钟会这种只会想不会做的人,必须得推着他往前走才行。 不知道睡了多久,石守信半夜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他顿时没了睡意,起身在大营内巡视着。 李亮已经返回,信也送到谯周手里了,可是这种事情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 刘禅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被身边人出卖,邓艾会不会提前准备,孟观会不会行动失败没接到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细想还好,一想发现里面全是破绽。都是不上称三四两,上称千斤打不住的活计。 石守信低着头走路,一边走一边想问题,忽然被一个帐篷给拦住了。 他抬头一看,居然是昨日新扎的一个帐篷,给刘玥一个人住的。 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进去了。 石守信拍了拍守在门口,正在打瞌睡的亲兵,后者看到石守信来了,刚想识趣的离开,却见石守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 事关生死存亡,现在可不是享受男欢女爱的时候。 石守信虽然内心极度烦躁,很想在女人身上快活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 他想赢,他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把手里的筹码输光! 在接刘禅回大营之前,就是刘玥脱光了衣服躺在他床上,石守信也绝对不会动这个女人! 第二天,刘钦带着一千兵马抵达了涪城,石守信安排好他们的扎营之所后,便带着刘钦去见钟会,禀告剑阁的情况。 当刘钦告诉钟会,羊祜已经领兵一万,接管了剑阁以后,这位大都督瞬间暴怒大发雷霆!扬言刘钦不听军令要将他斩了! 石守信苦劝钟会息怒,不要声张此事。 羊祜麾下一万兵马,还带着司马昭的军令,刘钦只有一千兵马守剑阁,他怎么可能拦得住羊祜? 羊祜身后是站着司马昭的,贾充正在汉中整军,已经收编了钟会留在汉中围困汉、乐二城的两万人马。 刘钦被人欺负习惯了,见钟会暴怒,不慌不忙拿出贾充的亲笔信,递给对方,然后在一旁等候发落。 贾充在信中跟钟会说: 我受晋公之命,接管汉中防务,接受蜀军投降。 现在汉、乐二城的蒋斌等人已经投降,成都的局势听说也很平静,不需要太多兵马驻守。 你手下十多万人马没有什么敌人要对付,不如早日班师回朝,蜀中的军务让邓艾负责便是。 继续待在蜀地,白白消耗钱粮,徒劳无功。 至于蜀地民政方面的事务,中枢会派人来接管的,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这封信总结一下就四个字:卸磨杀驴! “石监军,刘钦不守军令,你带下去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钟会有气无力的对石守信说道,已经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得令,下官这便去办。” 石守信悄悄对刘钦使了个眼色,随即将其带了下去。 (本章完) 第123章 下克上(5) 第123章 下克上(5) 深夜,成都皇宫,有不速之客来访,让刘禅有些惊讶。 “刘将军,这是您女儿从钟会大营那边送来的信件,请您过目。 下官只是替人转交信件而已,其他的事情,下官什么也不知道。” 谯周对刘禅躬身行礼道。 刘禅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拆开信,才看几句就知道这是出自刘玥之手。 笔迹,说话的习惯和语气都没看出破绽来。 只是,里面说的事情,令人心惊肉跳。甚至是山崩地裂。 沉默了很久,刘禅才幽幽问道: “九月十二,子时,在成都西门附近等待,有人来接。这件事你觉得可信吗?” 刘禅很信任谯周,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对方,希望他提一提建议。 “如果不去,便是得罪了钟会。 若是钟会向司马昭告状,说邓艾拥戴您准备复国,那就不好解释了。” 谯周叹息道,他的想法和刘禅一样。 不去,就是在邓艾与钟会之间,选择了前者。 别人要收拾刘禅根本不用刀子砍,在司马昭面前说说坏话就够了。 而手握十多万兵马的钟会,那能饶得了刘禅吗? “这么说,两天之后,必须要动身?” 刘禅疑惑问道,他就知道送女儿给钟会做妾,不会是最后一道关卡,只是没想到钟会的下一招来得也太快了! 这简直是不让人喘口气啊! “下官以为,刘将军必须要去。 不去必有灭顶之灾。” 谯周沉声说道,这回没有再说投降输一半之类的话语。 他是蜀中的投降派,但跟刘禅没有私仇。 “是我一人去,还是带着皇子与妃嫔一起去呢?” 刘禅是个良心未泯的人,内心并不愿意一个人跑路。他一走,说不定邓艾会对付他的家小。 “刘将军,这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顾不得了。一定要保密,您一个人动身,最多带上一个随从! 下官不才,愿意护送您去钟会大营。” 谯周跪在地上,对刘禅磕头行礼道。 “如此也好吧。” 刘禅将谯周扶了起来。 谯周确实不想看着刘禅去死,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钟会麾下十多万兵马,一旦跟邓艾闹起来,邓艾是抵挡不住的。 这个时候,就应该从邓艾这条船上跳到钟会这条船,而不是陪着邓艾一起死。 相比和邓艾走近的风险,护送刘禅去钟会大营,也就不算什么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石守信大营的某个军帐内,光着下半身的刘钦,正趴在软垫上,屁股已经被打开了。 此刻医官正在给他上药,等上完药以后,刘钦已经疼得要昏厥过去了。 “吃点皮肉之苦不算什么,钟会打过军棍,就不会折腾你了。” 石守信走进军帐,坐在刘钦身边笑道。 “石监军,羊祜有封密信给您。” 刘钦从胸口摸出一封信,递给石守信。 “嗯,你安心养伤。” 石守信接过信说道,随手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顿时有底了。 羊祜是他的朋友,所以密信里面说得很直白: 晋公忌惮钟会麾下十多万人马,这些人若是闹起来,割据蜀地不在话下。所以现在晋公也是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调整蜀地的人事变动。 卫瓘私下里也向晋公汇报了一些情况,但是这些事情我并不知情。 你在钟会身边见机行事便好,晋公已经知道你的忠心,将来不会清算。 若是你能促成大军班师回朝,那便是大功一件,期间蜀地发生的所有事情,晋公都不会过问。 我就在剑阁等你回归,应该不会带兵进入蜀中。晋公对此事极为上心,我亦是芒刺在背,帮不了你更多。 看完信,石守信随手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点燃,不留下任何证据。 羊祜这封信的信息量极大,甚至通过这封信就能看出,司马昭已经掌握了事态的主动权。 邓艾和钟会这两只瓮中之鳖,还浑然未觉! “你看,钟会想打你军棍就能打你军棍,不如以后跟我混如何?” 石守信开口问道,不加掩饰的拉拢刘钦。 “末将愿意为石监军效死。” 屁股开的刘钦连忙表忠心,不表态不行,钟会这一顿军棍,已经让刘钦明白了一个道理:混官场啊,没有人罩着那是真不行! 钟会打他军棍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纯粹是泄愤罢了。可是钟会就是有泄愤的权力呀! 被打了,刘钦还不敢叫唤,只要叫唤一声,钟会就会下令“狠狠的打”,到时候五十军棍下来,这条命也就没了。 今日逃过一劫,多少还是钟会给了石守信一点面子,让他把自己领回去打军棍。 想到这里,刘钦不禁哀叹道:“世道如此艰难,无妄之灾都能要人老命。” “这年头出门在外就要靠兄弟,没有兄弟就寸步难行。” 石守信意有所指的说道。 “是啊,没有兄弟帮衬就寸步难行。” 刘钦附和道,此刻二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安抚好刘钦之后,石守信去找李亮,询问了他去送信的事情。 李亮直言道:“石监军请放心,谯周的回信,您也看到了,他承诺促成此事。至于更多的,卑职就不知道了,我进成都风险有点大,一旦被邓艾的人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石守信缓缓点头,其实他的内心也很焦躁,反复确认也是因为如此。 “行了,我知道了。” 石守信拍拍李亮的肩膀,出了对方的军帐。 接着,他又找到孟观,只见这位刚猛汉子,正在军帐内磨刀霍霍! “准备好了么?今夜就要出发。” 为了九月十二赶到成都,显然不能当天出发,而是要提前一天出发,提前在附近埋伏起来。 “准备好了,一百骑兵,两百匹马,全部装备木棒与去了枪头的长棍。 马跑累了就换马,来回共计四百里,无碍的!” 孟观将环首刀放在磨刀石旁,对石守信躬身行礼道。 “嗯,好,这次就靠你了。我要留在大营内应付钟会的传唤与问询,还要处理军务,实在是走不开。 接到刘禅后,直接带到这个营地内,绝对不能将人交给钟会。 若是有人要带刘禅走,无论是谁,棍棒伺候,不要跟他们讲道理!路上所有的队伍都是敌人,不要犹豫,该出手就出手!” 石守信耐心叮嘱道。 “请石监军放心,孟某就算是舍去这条命,也要把刘禅带来!” 孟观斩钉截铁道。 “好!” 石守信紧紧握住孟观的手。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瞬间面色大变! “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石守信一路小跑,来到刘玥所在的军帐,这位已经穿上亲兵军服的蜀国小公主,正一脸好奇看着他。 “石将军若是有事,派人来叫我便是,怎么一路跑来啦?” 她脸上带着笑意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眯成了一条缝。 “你父亲,会骑马吗?” 石守信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想起刘禅养尊处优几十年,可不是戎马征战啊。刘禅不会骑马太正常了,平日里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在关键时刻,这种小事,也是很要命的! 如果不能骑马,就无法跟随孟观的队伍快去快回!到时候可怎么把人带回来呢! “骑马自然是会的,我父亲偶尔也去打猎。” 刘玥沉思片刻说道。 刘禅自然是会骑马的,不过骑马赶路两百里以后,会不会骨头散架,那就不好说了。 “谢了。” 石守信回了两个字,转身便走,留下刘玥一脸错愣呆在原地。匆匆忙忙跑来,就问我这个问题?你就不能跟我多聊几句吗? 一口气堵住胸口,刘玥连忙起身,拉住石守信的大手不让他走。 “接你父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 石守信对她解释了一句,轻轻拍了拍她那光滑细腻的小手,随即走出了军帐。 一时之间,刘玥内心七上八下的。 果然,那一夜石守信让她写信的内容,都是真的,很可能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父亲真的可以顺利抵达钟会大营吗? 钟会真的会跟邓艾火并吗? 邓艾真的会输吗?钟会事后会不会清算蜀汉的君臣?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脑中冒出来,搞得刘玥魂不守舍的。就算她的政治敏感性没有那么强,也能感受到,很快就会有疾风暴雨一般的大事发生! 比起这个来,她离开费家,乃至成为其他男人的妾室,也就不值一提了。 跟那些死人翻船的大事比起来,她这个蜀国的公主什么都不是! 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子时,石守信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刘玥所在的军帐。 “石将军……事情如何了?” 眼睛都熬红了的刘玥低声问道。 “马队已经出发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似乎不愿意说更多。 “路上是不是会遇到危险?” 刘玥继续问道。即便是她也明白,石守信都紧张的事情,必定不可能轻松。 “不确定,可能会有变数。这或许就是古人所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石守信长出了一口气。 刘玥没接话,而是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您当初问我要不要自尽,还去找了棵歪脖子树,是不是怜悯我? 如果我当时同意了,坚贞的名节会流传于后世,对吗?” 她抬起头看着石守信,脸上写满了尊敬与爱慕。 “是这样的,但还是现在的你比较惹人喜爱。 当然了,如果你想流芳百世,我还是会成全你的。” 石守信拍了拍刘玥的小手说道。 有的人看起来冷硬,其实内心是很柔软的。 刘玥忽然捂着脸又哭又笑,整个人都在抽动着,完全失去了一个蜀国公主该有的矜持和冷静。 (本章完) 第124章 下克上(6) 第124章 下克上(6) 九月十二,深夜。 成都西门。 两个黑影在城门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躲藏着,他们就是悄悄跑出城的刘禅,以及从郊外宅院内前来接应的谯周。 为了保密,刘禅和谯周没有跟任何人说。他们在这一刻表现出了极为出色的求生能力。 从情报保密,到悄悄出行,瞒过了所有人。 倘若他们把这种能力用在军务上,蜀国又怎么会灭亡呢? 只能说世间之事变幻无常。 “钟会的人马怎么还没来?” 刘禅低声抱怨道,他连贴身随从都没有带,此刻已经两个时辰滴水未进了,口渴得厉害。 “刘将军,再等等吧。” 谯周安抚刘禅说道。 这件事确实很冒险,但如果那封信里面说的事情是真的,留在成都更冒险!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一把拼了! 忽然,前方有马队正在靠近,数量估摸着约百人规模。 “来了!” 谯周大喜。 二人连忙从大树后面跑出来,对着那队人马招手。 然而待马队靠近,刘禅的面色却是陡然一变! 来的不是什么钟会麾下的人马,而是邓艾麾下大将田续! “不好,这是田续在巡视城防!” 刘禅对谯周低声说道。 不是吧!这么倒霉? 谯周差点没吓得跪在地上,他们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 “咦?这不是刘将军吗?你不住皇宫里面,深夜来这西门的郊外作甚?” 骑在马上的田续,眯着眼睛看着手足无措的刘禅问道。 刘禅这个亡国之君,深夜出现在了成都西门附近,像是等着别人来接一样,这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啊! “我是出来赏月的,田将军有什么意见吗?” 刘禅面色坦然说道,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镇定。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威势! 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相对于身旁已经吓得浑身瘫软的谯周,刘禅此刻非常爷们。 刘禅知道,就算邓艾抓到他,也不可能做什么,顶多就是送回去而已。 其实田续也很犹豫,主要是他今夜就是正常在城外巡逻,看看有没有贼人劫掠地方罢了。这也是邓艾要求的日常军务。 把刘禅送回去给邓艾,也没什么好处呀! “这样吧刘将军,我送你回皇宫,至于邓将军问不问,我就不管了。” 田续板着脸说道,明摆着是要公事公办了。 正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田续面色剧变,眼中寒光闪过,扭过头盯着刘禅,那模样,像是要把刘禅剁了放火上烤! “等会再收拾你!准备接敌!” 田续高喊了一声,不过没什么卵用,因为他的队伍已经停下来了,而对方的马队还在加速之中,甚至越跑越快! 他可以反应,可是他麾下这一百人的骑兵队伍反应不过来! 轰! 两支马队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杀!” 田续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一边高喊一边调转马头。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棍,直接砸到他胳膊上! 咔嚓一声,一只胳膊骨头断裂,这只胳膊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巨大的蛮力让田续应声坠马。 那支马队很阴险,全部使用棍棒,直接将田续麾下的骑兵砸落马下,根本就不是以杀人为目的在冲击。 很快,田续这边的骑兵就没有一个还站着了,都是躺在地上呻吟,至于战马,全都受惊跑掉了。夜色茫茫难以追寻。 那队人马为首的一个人翻身下马,他走向刘禅说道:“刘将军请上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速速前往涪城。” “好好好!你们终于来了!” 刘禅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也顾不上询问面前之人姓谁名谁,反正只管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这些人怎么处置?” 刘禅指了指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田续部骑兵询问道。 他很想把这些人给宰了,但是却不能直接说。 果然,对面领头之人随口答道:“就让他们在这里吧,我们是奉大都督钟会之命接您去他大营的,不是来这里杀人的,接到您,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人不肯自报名号,但却把钟会的军令说得言之凿凿,躺在地上的不是死人,一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禅知道这是故意为之,却也没有阻止。他轻叹一声,只好翻身上马。 “撤!” 那汉子高喊了一句,这支队伍的骑兵都穿着普通百姓常穿的袍子,根本看不出属于哪一支军队。不过刘禅心中明白,只可能是钟会的人马。 甚至很可能就是那个刘玥在信中不愿意提及姓名,那个“义薄云天之人”的本部人马。 这支队伍来去如风,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朝着涪城的方向去了。 田续的部下们,也陆陆续续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刚才也并非是真的落马失去了战斗力,而是担忧站起身后,会被那支神秘的骑兵队伍一刀砍了。 大家当兵吃粮不容易,赚不到几个小钱,为了这点事情把命搭上不值当! “田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众人都围过来,看着一条胳膊被打折了的田续询问道。 “还能怎么办,去找马啊!今天的事情,谁要是说出去,我第一个宰了他!” 田续对着众人怒吼道。 还问怎么办,当然是豆拌凉拌!肯定是装作无事发生啊!难道还真的跟邓艾说刘禅跑路了? 人跑了你们怎么不去追? 这话就没法说,只能当做无事发生。 现在把跑了的马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骑兵缺了马,一问就露馅了。 “都散开,去找马,别在这杵着了!” 田续对着手下喊了一句,随即自顾自的朝城内走去。他的胳膊被打折了,得赶紧去找个医官看看。对于武将来说,胳膊折了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马虎不得的! …… 这天一大早,石守信就被丘建带到了中军帅帐。石守信原以为钟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自己密谈。 没想到,军中大将都齐聚一堂,人人都是面色难看。就连监军卫瓘,都是阴沉着脸在一旁不说话。 石守信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刚刚走进军帐,钟会就看向他询问道:“石监军,这两天你有没有见过羊琇?” 钟会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 石守信明显没缓过劲来,片刻之后才摇摇头道:“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钟会点点头没有说话,之所以最后一个叫石守信来中军,便是因为他跟羊琇有仇怨,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谁都可能窝藏羊琇,唯独石守信不可能。 “羊琇去哪里了,他擅自脱离大营,他是出了意外,还是跑路了,又或者是被人劫持了,没人说话吗?” 钟会环顾众人问道。 一军之主将,去向不明,擅自脱队,这是斩立决的大罪啊! 军帐内众将面面相觑,都是不明白羊琇这厮在搞什么乱子。 “会不会,是被蜀军的余孽抓住,然后宰了?” 胡烈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众将皆是摇头。 羊琇带兵打仗不咋地,但为人却非常机灵,而且鬼点子多。 他坑别人还差不多,那些蜀国的余孽,还能有谁呢,难道是姜维?这些人不去杀邓艾,不去杀钟会,一个羊琇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杀他作甚? “你们不知道情况就不要贸然开口问询。” 钟会不耐烦的摆摆手。 “会不会……是去剑阁了?” 忽然,石守信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去剑阁做什么?” 卫瓘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石守信反问道。 石守信随即轻笑一声道:“我就是随便猜一猜,羊琇放荡不羁,违反军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擅自脱队,去剑阁游山玩水,也不稀奇呀。” 帅帐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石守信跟羊琇有仇,所以现在石守信在背后说羊琇的坏话,也没人会说什么。 人之常情罢了,听说羊琇还想暗杀石守信呢,但只要是没被人查到实证,都只是有此一说罢了。 石守信现在也同样是说说而已。 “都散了吧,石监军留一下,我有些关于羊琇的事情要问问你。” 钟会长叹一声,轻轻摆手,示意帅帐内众将速速离去,不要在此逗留。 很快,众将鱼贯而出,帅帐内除了钟会外,就剩下石守信和丘建二人。 “羊琇跑了?” 钟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非常直接。因为有个消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除了石守信和丘建外! 而丘建的脑子明显不太够用,杀人可以,出主意不行。 “羊琇很可能去剑阁投奔羊祜去了,毕竟羊祜是他堂兄。 至于军令,事后补一个就行了。” 石守信沉声说道,他虽然没有料到羊琇会跑路,但以目前羊琇被钟会打压得快死的情况来看,跑路很正常。 特别是羊祜已经坐镇剑阁,去投奔堂兄,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那该怎么办?” 钟会一脸不爽,因为他知道自己拿羊琇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地距离剑阁不过一百多里路一天的脚程而已,我带着人骑快马去追,未必追不上。 明日必回。” 石守信向钟会请示道。 “好!那你现在就出发!” 钟会猛的一拍桌案,怒发冲冠!这次逮到羊琇,一定要把他给宰了。钟会担心羊琇跑司马昭那边去告状,这有可能影响司马昭的决策! 羊氏和司马氏的关系摆在那里。 “告辞!” 石守信行礼后转身离开,钟会看着他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洛阳石敢当,人如其名,真是一位英雄好汉!” 钟会忍不住感叹道。 当年,李胤之女宁愿嫁给石守信,也不愿意跟司马炎好。 钟会原本笑此女有眼无珠,今日得见,才明白这哪里是没眼色啊,简直是目光如炬,选丈夫的眼光太厉害了。 (本章完) 第125章 下克上(完) 第125章 下克上(完) “你们给我等着! 等我到了长安,见到司马昭,看我不搞死你们! 钟会、石守信、姜维、邓艾,你们就把脖子洗干净吧! 到时候一个也跑不掉! 还有司马昭,你也是个蠢货,居然派钟会领兵,他懂个屁!让他领兵还不如让我去!” 羊琇牵着早已跑不动了的战马,一边走一边骂。 他在骂钟会,在骂石守信,甚至连司马昭也连带着一起骂! 羊琇深知自己得罪了钟会,又因为劫掠地方那件事,保不住自己麾下的部曲,也没人愿意听他指挥了。 羊琇现在已经被钟会打压了好几次,每天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他现在在军中里外不是人,钟会整他,手下又是阳奉阴违,这日子过得可还行? 于是羊琇在收到堂兄羊祜的家信,得知对方现在坐镇剑阁后,果断选择跑路! 羊琇的计划很简单,先去剑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一条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后让羊祜帮忙弄一份调职的文书,先上车后补票,让他之前的“非法脱队”,变成合法调动。 这件事对于和司马氏关系亲密的羊氏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最后离开剑阁前往长安,作为一个“深明大义”之人,举报钟会要谋反! 然而,羊琇的运气,好像有点不太好。 接到羊祜的信以后他果断跑路,结果出门的时候马都没有喂饱,也没有带干粮和随从。 虽然跑得早跑得快,但走到一半的时候,马儿就不干了。 羊琇不得不一边走一边牵着马,找合适的地方让马儿吃草,喝水,在这里过夜,然后第二天猛冲一阵,便能抵达剑阁了。 “真踏马倒霉!” 羊琇靠在一棵柳树旁边休息,这里有树荫,不会被初秋那依旧猛烈的阳光炙烤。 本来就是猝然跑路,一路上骑马奔驰,消耗了很多体力,羊琇早已累得不行。 靠在树上,一身疲惫的羊琇,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去长安见到司马昭,然后被授予兵权,带着汉中的兵马杀进蜀地,把钟会啊,石守信啊这帮人全都宰了。 然后回洛阳,参与司马炎的登基大典,又被授予中领军,简直人生赢家。 正当他做着美梦的时候,却被人用冷水直接浇了一脸! 羊琇猛然清醒,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在被一群穿着魏军军服的人围着,为首的那位,正是石守信。 “羊琇,你擅自脱离军营,大都督要我们抓你回去斩首。 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们绑着你走?” 石守信身旁身材健硕的赵囵,用佩刀指着羊琇说道。 “居然是你!” 羊琇看向石守信,霍然起身怒不可遏。 “羊琇啊,我知道你想去剑阁,投靠你堂兄羊祜。 然后呢,让你堂兄运作一下,拿到朝廷的调任文书,再去长安公干。 估计你到了长安啊,应该会检举钟会谋反。 当然了,我应该也被你说成是钟会的同党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吧?” 石守信看着站在原地,被水泼成落汤鸡的羊琇问道,脸上的表情带着戏谑嘲讽。 “哼,要杀便杀,羊某是不会回去的!” 羊琇很是硬气的说道,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这个石守信太踏马聪明了,居然把自己的谋算全抖了出来!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要面子的吗? 见羊琇如此硬气,石守信微笑着轻轻摆手,赵囵等人便领着亲兵离开了,退出了十步之外。 羊琇见状,面露古怪之色,却没有说什么,他也想看看石守信到底想干啥。 “羊叔子当年提拔我于微末,于我有大恩。 你是他堂弟,按道理,你一直想杀我献媚于司马炎,我不该放过你,悄悄把你弄死也不是不行。 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做了,便会有人知晓。 杀了你,我是解决了一个敌人,但羊祜就没法做人了。这是私怨,不是公义。 此番我自告奋勇向钟会提出要来抓你回去,就是想放你一马,还羊氏的恩情。 如果这次是别人来抓,你死定了! 你走吧,将马留下,我要用这匹马向大都督交差。 之后再被人抓到,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石守信指了指剑阁的方向,示意羊琇现在可以走了。 “石守信,就这么放过我,你不会是犯傻吧?” 羊琇抬起头看着石守信,面露狐疑之色,随后继续说道: “我确实想杀你。 因为你死了,你夫人李氏就是司马炎的女人了,他心心念念就想得到李氏,司马炎是我远房表兄和同窗。 我给他帮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跟你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在乎得罪于你。 现在你放过我,不怕将来后悔吗?” 羊琇如此坦荡,把杀人的原因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根本就没有藏着的意思。 倒是让石守信高看了他几分。 “哼,将来如何随你,到时候你直管放马过来便是。 我定会打得你人仰马翻! 但今日,我要还羊叔子的恩情,不能把你交给钟会。 不用废话了,快滚吧!” 石守信冷哼一声,没有因为羊琇的言语而改口。 这英雄气概让羊琇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久之后,他才面色肃然说道: “石守信,我羊琇从来没有佩服过谁,就算是钟会,在我眼里也是跳梁小丑。 能让我佩服的,你是第一个!司马炎想得到你夫人的事情,我不会再牵扯进来了。 不过将来如果你落到我手里,我同样也会放你一马,以报今日之恩! 后会有期!” 羊琇深深看了石守信一眼,说完转身便走。 不一会,羊琇就走得没影了,相信最多两三天,他就能抵达剑阁。 羊琇接下来这一路没有骑马,目标反而更小,更容易隐藏。钟会的人想抓到他,几乎是不可能了。 除非是羊琇的运气糟糕到了极点! “石监军,真就放过这家伙啊,太便宜他了吧? 这家伙挺狂的,打一顿出出气也好呀?” 赵囵疑惑问道,有些不甘心。 他们追得很急,运气也很好。羊琇在路边睡着了,抓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不过,不把这厮带回去领赏,放了又有何用?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我与羊祜有旧,杀了他堂弟就是恩将仇报,这让我以后如何立足?” 其实石守信放过羊琇还有个关键原因,就是羊琇的母亲辛宪英,在羊氏内部威望很高,乃是羊氏一族的智囊。 尤其是跟羊徽瑜的关系很密切。 那次石守信和羊徽瑜在床上激情过后,谈论过辛宪英这个人,听得出来,羊徽瑜对辛宪英很信任很尊敬。 两人都是那种关系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玩人家堂姐的时候不遗余力,在床上那叫一个欲仙欲死。现在有机会放羊琇一马,当然不能紧盯着不放。 你不能只在对自己有好处的时候,才承认彼此间的亲密关系。 更何况想要搞死羊琇的人是钟会,而钟会是一个“期货死人”。 讨好钟会,完全没有必要。 这笔账很好算,石守信提出追击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 “今天的事情,外人问起来该怎么说知道吗?” 石守信看向赵囵问道。 “知道知道,就说找到了一匹马,马蹄的印记是魏军的。至于羊琇,不知所踪。” 赵囵开口道。 这个回答很妥帖,显示出这位壮汉合格的政治智商。 石守信心中暗道:当初在赵家坞堡的时候,你踏马果然是装傻! ……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带着麾下骑兵数十人回到了中军,待见到钟会的时候,他发现这位魏军大都督,就像是三天没睡觉一般。 黑眼圈加红眼,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 “人抓到了吗?” 一见石守信,钟会便开口询问道,有气无力的样子。 “回大都督,在路上发现了一匹马,有魏军的马蹄,但是没有发现羊琇的踪迹。 不如让羊琇军中管理马匹的士卒,来辨认一下是不是他的坐骑。”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羊琇已经跑了,不必再管这些杂事,忙你的去吧。” 钟会摆摆手,很是古怪的没有发脾气。大概,他现在也放弃治疗了。 不得不说,司马昭的招数就是很阴险,一步一步逼着钟会就范,却又不真的采取断然措施。 不过话说回来,“期货死人”钟会,大概也快走到头了。 石守信离开中军大帐后,心中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正当他刚刚走进自己麾下部曲的大营营门时,一眼就看到孟观守在门口,似乎正在等他回来。 “如何了?” 石守信沉声问道,心也提了起来。 “成了!” 孟观绷着的脸露出笑容,对石守信做了个“ok”的手势。 “好样的!” 石守信朝着孟观胸口打了一拳,高兴得想手舞足蹈! 孟观带着他一路走到议事的主帐内,进来就看到一个长相白白净净的老头,约莫六十岁的模样。 在他身旁,刘玥正面带笑容跟这位闲聊,一副亲密模样。 看到石守信走进来了,刘禅连忙行礼道:“见过石将军,在下刘禅。” 石守信很是矜持的点点头,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军帐内的其他人都出去。 见刘玥还要留在这里,石守信看向她说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听到比较好。” 他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刘玥顿时身体紧绷,随即躬身行礼就退出了军帐。 此刻这里就剩下石守信和刘禅两个人。 “看一下,然后誊抄,盖上你的私人印信!” 石守信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然后找来笔墨,递到刘禅面前。 完全没有讲什么客气,也不存在什么尊敬的意思。 刚刚和女儿温馨谈话的一幕,好似美丽的肥皂泡一般,在他面前,被人直接戳破了! 这位蜀国的皇帝有些颓然的坐到桌案旁,拿起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然后,刘禅就吓得将书信放到了桌案上,好像刚才捏着的是一条毒蛇一般。 “石,石将军,这这这,这可使不得啊!” 刘禅一边哀求,一边拒绝,似乎根本就不想誊抄这封信。 嗯? 石守信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刘禅。 他是没想到,都这个节骨眼了,这位亡国之君居然还没有屈服。 只不过嘛,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本章完) 第126章 佳期如梦 第126章 佳期如梦 石守信给刘禅的那封信,其实就是刘禅“检举”邓艾,说邓艾想拥立他为蜀汉皇帝,重新复国的举报信。 简单来说,就是邓艾想反,但刘禅不想反,所以直接向钟会举报了。 这样的话,石守信下克上独走,把刘禅接来的行为,也就合乎情理与流程规范了。 至于什么是先,什么是后,都是无所谓的,总之事情已经这样了。 这种信,如果刘禅宁可被打死都不肯誊抄一遍盖上印信,那么在说服力上就差了很多。 所以说,现在是石守信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犹如临门一脚。无论传带多么精彩,要进球的话,不射门是不行的! “刘将军啊,你怀念故国,怀念当初作为帝王时的荣耀,写下的那篇长短句,我可是找来给刘玥展示了。 你不会不认账吧?” 石守信面色不善看着刘禅询问道。 “长短句?那是什么?” 刘禅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被石守信给问住了。 石守信立马对亲兵吩咐了一句,很快,刘玥就被带了进来。 “那首春秋月何时了,你默写一遍,给你父亲看看。应该还记得吧?” 石守信对刘玥吩咐道。 刘玥和他对视,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情绪,那是失望中压抑着愤怒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对石守信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玥坐下,将那首长短句写在桌案上的白纸上。 看完这篇,刘禅微微皱眉,心中暗道不妙。 别的不说,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就看得刘禅眼皮狂跳! 默写完毕,刘玥退到一旁,趁着刘禅不注意,她悄悄捏了捏石守信的大手。 “这个……不是刘某写的呀。” 刘禅面色平静说道,手却是抖个不停。 他当过几十年的皇帝,自然是一切都明白的,只不过不想那么快屈服罢了。 “我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 石守信强调了一句,刘禅以沉默应对。这样的事情,只要他一直不肯承认,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假的就是假的。 “你很勇啊,刘将军。” 石守信面露冷笑,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纸上挥毫又写了一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很应景,因为蜀汉北伐的目标,就是关中!而长安则是关中的核心! 看到这首,刘禅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刘玥见状,对石守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稍退后一些。 石守信轻叹一声,退到了门口。 刘玥俯下身,在刘禅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没过多久她便走到军帐门口,对石守信点点头。 脸上带着笑意,眼中神采飞扬。 那带着笑容的脸庞好似春天的阳光一般,温暖中带着勃勃生机。 “石将军,刘某会照抄这封信,盖上印信,您就别吓唬我了,我都快到甲之年,经不起吓唬。” 刘禅对石守信苦笑道。 “职责所在,石某也是身不由己,请吧! 用你日常的口吻书写,不必每个字都一样照抄。” 石守信将桌案上那张写着反诗的纸抽走,又给刘禅换了一张纸。 刘禅提笔开始在纸上书写,在此期间,刘玥一直在跟石守信眉目传情,要表达什么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石守信心中暗想:这颗甜美饱满的葡萄已经熟了,可以采摘了。 刘禅不愧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别的能力不说,起码书写的能力是一流的。 很快,他便将这封信用自己的语气誊抄了一遍,然后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 等墨迹干了以后,刘禅将纸递给石守信,很是谦卑的问道:“石将军以为如何?” “甚好,刘将军一路辛苦了,在下这就安排军帐给你歇息。 白天时你多休息一会,晚上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石守信对刘禅说道,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刘禅微微点头,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想干什么都不行,只能听从安排。 把刘禅交给李亮带走,石守信看向刘玥笑道:“谢谢你了,没有你的话,你父亲不会这么快就同意。”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刘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石守信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两人来到石守信睡觉的军帐,刘玥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红霞。 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不必紧张,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石守信轻声说道。 刘玥松了口气,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身体忍不住颤抖。 “这些天你一直在担心你父亲,我觉得一个担心自己父亲的女子,即便是再坏,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 石守信夸赞了刘玥一句。 “愿意与丈夫和离,自己一个人出来扛事情。愿意为父亲承担风险,写信劝说他避祸。 我觉得你很不错,很喜欢你。” 石守信又夸了刘玥一句。 这位小娘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没想到之前都是一副冷淡态度的石守信,对她评价这么高。 刘玥低着头,不敢看石守信,脑子里乱糟糟一片,除了“喜欢”两个字以外,就没有任何思考了。 她隐约感觉自己很快就会被石守信吃掉,有些欣喜,有些期待,有些愧疚,又有些忐忑不安。 身体渐渐变得躁动起来。 “当初我问你要不要自尽,你说不要。” 石守信轻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刘玥的衣衫。这位小娘子呼吸急促起来,却是紧紧闭上眼睛,一点也不反抗。 “后来我问你要不要回前夫家,你用沉默表示拒绝。” 说话之间,刘玥已经成了一只雪白的羊羔,缓缓躺在床榻上。她如同喝醉了一样,眼神迷离的看着石守信。 年轻的身体洁白如玉,看起来宛若堕入人间凡俗的女神。 看一眼都是亵渎,却令人疯狂着迷! “这些你都不要,那是不是意味着,你想当我的女人? 你只要说要,我就收你入房,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 石守信俯下身,在刘玥耳边问道,带着霸道和强烈的占有,摄人心魄。 “阿郎,我想当你的女人,快点疼爱我吧,快点啊,嗯……” 刘玥娇喘着呢喃着,双臂已经环住了石守信的脖子,不让他逃离床榻。 刘玥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成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战利品。 但是心中却一点也不讨厌,甚至欣喜若狂。 ……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石守信居住的军帐里面一片漆黑。一丝不挂的年轻女子死死抱住他,像是害怕他会逃跑一样。 “阿郎要去中军找钟会么?” 刘玥有气无力的问道,身体已经瘫软如泥一般,声音里带着慵懒与满足。 “嗯,现在就去。” 石守信一边说话,一边摸索着火折子,然后点燃军帐内的油灯。 昏暗的灯光下,床上好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啊。 这是石守信第一次白日宣淫,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郎,将来你会把我送走吗?” 昏暗的灯光下,刘玥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那张年轻又美艳的脸上,隐约带着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石守信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那怎么可能,以后你会生下我的子嗣,难道我把孩子母亲送走吗?” “嗯,那今夜你还回来吗?” 刘玥又问,她好像很缺乏安全感。 “回来的,你先休息吧。” 石守信已经穿好衣服了,整理了一番就出了军帐。 等他走后,刘玥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刘玥啊刘玥,你真的变成一个荡妇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又变成无奈的叹息,没有人逼迫她在床上翻云覆雨,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和石守信亲热,真的太快活,太欢乐了,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混乱迷醉之间,不该说的话说了,不该做的事做了,那完全不是自己该有的样子。 此刻刘玥心中有些羞耻,她确实想和石守信亲热,出于倾慕强者,出于希望得到好的归宿,出于贪恋石守信俊朗的容貌,出于报答恩情,出于为父亲留条后路。 林林总总的心思都有,难以一概而论。 然而,刘玥不想自己如此放荡,小时候的家教,不是教她像今夜一般放纵的。 可是,她也没办法,就是忍不住啊!亲热起来就控制不了自己。 从前刘玥跟前夫费恭亲热的次数不多,主要是因为没什么感觉,所以她也提不起兴致。 这女人一旦遇到让自己快乐的男人,瞬间如水气一般升华了,那都要飘到天上去。 “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刘玥慢慢理顺自己的黑色长发,自言自语了一句。过去的自己,过去的生活,好像已经渐行渐远了。 …… 钟会所在的魏军中军大帐,四周都点着火把,并且有许多亲兵在此值守,似乎是如临大敌一般。 石守信通报后,被丘建领进了军帐。 此刻钟会正在饮酒,看起来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 门前多部署亲兵,是担心有人兵变吧? 其实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 “洛阳石敢当,来来来,陪我喝酒!” 钟会放浪形骸,拍了拍桌案,招呼石守信过去配他喝酒。 “大都督,下官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单独对您禀告!” 石守信面色肃然,对钟会作揖行礼。 “你们都去忙吧。” 满嘴酒气的钟会对着一旁的丘建等人摆摆手。 等人都离开了,钟会立刻坐直了身体,脸色也变得很平静,再也不似刚才的丑态。 “说吧,什么事。” 钟会双目如电,看向石守信问道。 (本章完) 第12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127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 中军帅帐内,就钟会与石守信二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些凝重。 钟会醉酒显然只是一种伪装,此刻就看不到任何醉意。他正眼巴巴的等待石守信给他带来命运的变数。 无论好坏。 “大都督,出大事了。” 石守信从袖口摸出一封信,正是刘禅誊写的那封信,署名,印章,一个不缺! 他将信递给钟会,然后安静端坐,一言不发。 钟会漫不经心是展开信纸,随即霍然起身,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 “刘禅现在在哪里!” 钟会一个健步冲过来,双手按在石守信的肩膀上说道,已经彻底失态! “大都督,请冷静一下,听下官慢慢说。” 石守信微笑说道。 “我没法冷静啊!你快点说!” 钟会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石守信站起身,凑到钟会身边说道:“刘禅现在就在我本部大营,此事暂时没有其他人知道,大都督也要保密。” “好!好!好!这件事你办得好啊!太好了! 洛阳石敢当,人如其名!” 钟会热泪盈眶,高兴得几乎是从嗓子里喊出来的名字!他双手死死按住石守信的肩膀,整个人都激动得颤抖! 不激动不行,因为石守信带来的消息,足以让他突破当前困局了。 “大都督,事不宜迟,去我军帐详谈!刘禅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中军!” 石守信依旧是沉着冷静。 “好,这就去!” 钟会心中激动的心情依旧没法压制。二人屏退中军帅帐外的闲杂人等,悄悄的出了中军大营,来到石守信本部人马大营。 进入石守信办公的军帐后,他让孟观带刘禅来这里议事。 片刻之后,一脸忐忑不安的刘禅来了,钟会上下打量着对方,轻声问道:“你可是刘禅?那位蜀国皇帝?” “皇帝之言莫要再提了,刘某现在只是将军称谓,大都督叫我刘将军亦可。” 刘禅一脸谦逊说道,他在钟会面前可不敢摆谱。 钟会看向刘禅问道:“邓艾,真要谋反吗?” 他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压根就不想跟刘禅客气什么。在钟会眼里,刘禅就是个亡国之君,菜单上的菜品而已。 刘禅看向石守信,见对方微微点头,他便壮着胆子说道:“这个大都督要问石将军,刘某并未亲眼见到邓艾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那刘将军可以去歇着了。” 钟会非常现实,听到不是刘禅自己的主意,立刻就连听他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态度变得异常冷淡。 这位魏国的大都督,就是一个极致的实用主义者,平日里甚至演都不想演一下。 刘禅有些不爽,心中暗道:这钟会待人接物,比石守信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只怕是因为出身好,才得以身居高位。 待刘禅默不作声的退出军帐,钟会这才看向石守信询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稍稍有些失望,刘禅“主动”投诚,和石守信采用计谋,归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大都督,请向朝廷上书,说邓艾要拥立刘禅谋反,然后把这封信交上去,就算是师出有名。 此其一。 召集众将议事,将这封信取出,将刘禅请出,发檄文讨伐邓艾,进军成都,这算是万众一心。 此其二。 如此,可除邓艾,可推拒朝廷的军令,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待我们平定邓艾的叛军,入主成都后,大都督再做决断,便可以从容应对了。 至于刘禅是真的发现邓艾想谋反,还是他编出来的,这个不重要。 待邓艾被除掉后,假的也是真的,大都督说什么就是什么。 重要的是,现在大都督需要师出有名,所以刘禅就带着举报信来了,仅此而已。 事后谁还会去追究刘禅是怎么来的?”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 钟会低着头沉吟不语,那一步对他来说,迈出以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看钟会老毛病又犯了,石守信大声提醒道: “大都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邓艾肯定知道刘禅逃离了成都,他难道会坐以待毙吗? 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是邓艾向朝廷检举大都督要谋反了!先下手为强啊!” 是啊,邓艾怎么可能闲着呢! 如果说之前邓艾可能还没当回事,那现在刘禅都润了,他肯定回过神来了啊! 钟会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一点。 石守信说得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刻钟会终于下定了决心。 “明天晚上,召集所有牙门将以上的将领来中军开会,你把你的部曲埋伏于中军,若有不从,那就……” 钟会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他这话听得石守信眼皮狂跳。 你自己的中军,你都不能保证不走漏消息?你怎么连笼络人心都不会啊! 在具体细节的操作上,钟会这个人弱鸡得可怕!不过好在他还有些自知之明。 石守信在心中无声叹息,钟会为人实在是有些问题。 如果钟会直接安排中军人马埋伏,到时候那些开会的将领只怕人人都知道了! 反倒是石守信麾下人马虽然只有几千人,但都是以家族为单位的世兵部曲,口风很严,几乎不可能把消息传到外面去。 所以现在钟会反倒是要石守信负责“会议安保”,不得不说,这真的倒反天罡了。 “那明日便以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为由,召集众将议事。”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现在钟会还有几件要紧事,必须抓紧时间做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刘禅的举报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长安交给司马昭,说明钟会带兵去成都是平叛去的,而不是因为跟邓艾有私怨,事急从权先斩后奏。 第二件事,就是明天摆一出鸿门宴,把军中大小将领都召集起来开会,凡是反对出兵成都的人,直接杀就是了。 第三件事,就是商议出一个出兵的办法,派多少人,派谁去,怎么弄,把任务交待下去。 时间不等人,现在就要安排。 当然了,石守信只负责第二件事,其他的,都是钟会的强项。 “那就定在明天,开弓没有回头箭。” 钟会点点头道,忽然他想起这一茬,开口问道:“要不要通知姜维?” “当然要,姜维恨邓艾入骨,若是没有邓艾,蜀国怎么可能灭亡。只怕此战姜维会自告奋勇打头阵!” 石守信嘿嘿冷笑道。 “言之有理。” 钟会表示赞同,却没有说怎么安排姜维和那些蜀国降兵。 “下官告退,这便去准备。 明日大都督将中军人马调离,在涪城县城中安排晚餐,让士卒们吃饱。 然后我带人接替中军的防务。众将不知道刘禅到来的消息,必定不会怀疑。” 石守信心细如丝,直接给钟会出了个主意。 “好,那就这么安排。” 钟会直接允了,心脏狂跳不止。 石守信将钟会送回了中军营地,此刻已经是漫天星斗。 古代没有工业污染,天上大大小小,亮度不一的星辰,就好像是一卷瑰丽的画布。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策动蜀地的洗牌,莫非就是我的因果和孽缘吗?” 石守信抬头看向夜空的星辰,忍不住说出心中所虑。 这次入蜀后的很多事,都是他在暗中推动,悄悄改变着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马上,他就要登台唱戏!唱一曲一计害三贤的千古绝唱! …… 深夜,一个人影慢慢的靠近石守信所住的军帐,门口值守的士兵正在打瞌睡,没有注意到他。 那人慢慢的靠近,将耳朵贴在帐篷上,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似乎是女人放纵的呻吟,急促而高亢。 很久之后才停下来,里面的人似乎是在聊天。 “为我生孩子好吗?玥儿。” 男人的声音带着喘息。 “好呀阿郎,那生几个呢?” 女人慢悠悠的应承道,声音有些慵懒。 “越多越好,早点开枝散叶。” “那我要快点怀上才行,跟你回洛阳以后,就把孩子生下来。” 女人嘿嘿笑着,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怀上了呢?” “那谁知道呢,那我们再努力一下吧。” “嗯。” 军帐内的对话越来越离谱,正在偷听的刘禅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原本还想女儿是不是要跟费恭再续前缘,他原本还以为三女儿很舍不得前夫。 没想到,好像她现在还挺快活的呀!听这对话,不像是被人逼迫的。都在商量生孩子的事情了。 刘禅越是揣摩越是觉得不对劲。因为即便是妾,也有很多种,就像是某些女人去了军营,被玩弄了还要送走。 看这架势,刘玥是被收入房,将来会跟石守信一起返回洛阳了。 糟糕,是自家三女儿迷恋上了那个石守信,然后出卖了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里,刘禅心中感觉有些悲凉。 现在的处境,不是他想要的。 今日见到钟会,刘禅觉得钟会根本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平日里那么贤良淑德的。 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背叛过往,这么迅速,这么顺从就投入新欢的怀抱?还跟男人在床上说出那种不堪入耳的话? 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刘禅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正在这时,一把刀横着刘禅脖子上,值守的亲兵面色不善问道:“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刘某只是想找石将军谈谈,有点事。” 刘禅讪笑道,对亲兵非常客气。 “哦,你就是刘三娘的父亲啊。” 亲兵的语气有点怪异,主要是军帐内的声音,亲兵也听到了。 这位蜀国公主还真是够劲啊,人长得漂亮,又是温柔多情。 这种女人只有石监军才能驾驭,才配拥有,才能护得住。 “那你等着啊。” 亲兵丢下一句话,便对军帐内的石守信说道:“石监军,刘禅求见。” 军帐内的靡靡之音立刻停止了。 不一会,石守信走了出来,看上去脸上好像没什么异常。 他将刘禅领到了办公的军帐,二人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什么事。” “三娘是个好孩子,你对她要珍惜一些。” 刘禅恳求道,作为一个担忧女儿的父亲,而不是什么亡国之君。 “这个你就放心,她以后会成为孩子的母亲。我这个当父亲的,难道会对孩子母亲不好吗?” 石守信反问道,已经说明白了他的计划,刘玥他是准备带走了。 刘禅无言以对,其实他并不希望这样,更不想和魏国的将领有什么瓜葛。原本,刘禅只是想刘玥在魏军军营里面待几天,迟早还是会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回不去了。 既然石守信和刘玥都在床上说生孩子的事情,那显然是要“深度发展”,约等于刘禅要和这个魏军将领联姻了。 这显然不是刘禅最初的计划。 他只好叹息一声问道:“石将军,你能不能跟刘某交个底,这件事究竟有几分把握?如果不能干掉邓艾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的。只要邓艾逃出蜀地,前往长安向晋公禀告此事,我们就全都完蛋了。” 他又忍不住强调道:“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刘禅是被刘玥骗来的,如果不是刘玥写信,无论钟会也好,石守信也罢,无论怎么天乱坠的吹牛,他都不可能来这里。 现在,他女儿被石守信迷得神魂颠倒,这位善于骗色的男人,总要为他这个老父亲考虑考虑吧? 刘禅的诉求是很合理的,甚至只是基本要求。 “刘将军,石某只能说,你对魏国的局势,实在是有些不了解。 我即便是跟你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这一局十拿九稳,但未必是如你设想的那样去推进。反正只看最终的结果就好了。 这一点啊,你就不如三娘子了,她就对我说的深信不疑。” “好吧,希望石将军能看在三娘的份上,谨慎行事吧。” 刘禅点点头,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好期待石守信是个讲良心的人,不要过河拆桥。 (本章完) 第128章 鸿门宴(上) 第128章 鸿门宴(上) 第二天,钟会下令,中军士卒前往涪城校场演武,操演过后,在城内犒赏众将士。由丘建带队,将除了亲兵队外的所有中军将士带出大营。 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心中有怨言。因为所谓的操演,就是意思意思。仗已经打完了,已经没有战斗会发生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架子而已。 在军中厮混多年的丘八最是了解这一点。 此番入涪城,关键在于操演完以后的“犒赏”,说白了就是给酒给肉,胡吃海喝! 有这样的操作,也证明快要班师回朝了。马上可以衣锦还乡,能不高兴嘛。 所以大家心里都放松得很,并不觉得钟会此举有些怪异,哪怕这道命令有些不符合常规也没太在意。 上午中军将士进入涪城,午时过后,石守信就带着本部人马接管了中军大营,并且悄悄的将换上了中军士卒才有的标识。 比如脖子上套红色布条的“围巾”。 有了这层伪装,外人不细看的话,一时间是分辨不出来真伪的。 石守信走进中军帅帐,看到钟会正在写信。见他来了,钟会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微笑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呢?” “准备就绪,我麾下部曲已经接管了中军大营。至于涪城内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丘建了。” 石守信沉声说道,不苟言笑。 “事若不谐,你便去姜维大营找救兵。万一走漏消息的话,各军将领麾下的本部人马,可能会冲击中军。 你麾下部曲太少,未必挡得住。” 钟会轻叹一声说道。凡事嘛,都讲究个“万一”。 这是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各军主将来中军帅帐开会,他们各自统领的本部人马,得到将领被扣押的消息后,害怕自己也被清算,进而惶恐不安。 若是有人鼓噪,这些人可能会联合起来冲到中军营地外,找钟会讨说法。 也就是哗变。 而石守信麾下的人马太少,只能把参会的将领,以及他们的亲兵控制住。却不见得可以挡住其他人冲击中军大营。 “大都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啊。” 石守信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生怕钟会在这个节骨眼偃旗息鼓。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今夜宴会如期召开。 你等会就在这里吧,对了,把刘禅也带到中军大营来,以免节外生枝。” 钟会吩咐道。 “我这便去带他过来。” 石守信对钟会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等走出军帐,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世兵,他就有了布局的资本。 无论是今夜开鸿门宴,还是之前把刘禅掳掠来钟会大军,甚至包括把刘玥这个小娘子弄到手,麾下没有可靠的军队,都无从谈起。 今夜,便是要摆平军中的噪音,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步! 石守信走向本部营地,他紧握双拳,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 就在石守信与钟会密谈的时候,刘禅与刘玥这对父女也在谈话,只是气氛有些紧张,不如之前那般和谐。 “相父(诸葛亮)当年教我面相识人,说有些女人沉迷于房事,面相会有媚态。 相父说,这样的女人我一定要疏远!否则就会因为不务正业而起祸事。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是相父口中的那种女人,你到底知不知羞耻?” 军帐内,刘禅面色严肃的教训刘玥,摆出老父亲的架子,一点都不客气。 平心而论,比起曹魏和东吴皇室的那些鸟事,刘家在诸葛亮的严厉监督下,家风还是很正派的,刘禅执政几十年,家里没出过什么乱子。 刘玥这两天跟石守信激情“热恋”的事情,在别家不算什么,但在刘家算是很出格了。特别是石守信还是魏军将领,属于是侵略者,是攻灭蜀国的帮凶。 你一个蜀国公主,在侵略者的床上那么快活,成何体统?不觉得很下贱吗? “父亲,那我要反抗吗,他掐死我怎么办?” 刘玥没好气的反问道,一句话怼得刘禅哑口无言。 确实如刘玥所说,石守信前前后后这般礼遇,不好好在床上侍奉这个男人,那怎么说得过去呢? 别人对你好点,你不领情。 那接下来的,很可能石守信因此恼羞成怒,最终让这位权力不小的强力将领,将她扔给部下享用。 到时候会有多惨可想而知,刘禅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换言之,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刘玥不主动一点是不行的。 不过话说回来,刘玥也知道刘禅在生气什么,是她写的那封信,劝服了刘禅,后者这才过来的。 结果来了以后,发现钟会压根就不是成大事的料,刘禅顿时觉得被女儿欺骗了。 这口气没办法对着石守信发,当然只能对刘玥发咯,不然还能怎么样? 说什么不该男欢女爱,都是借口罢了。 “父亲,石郎君是什么人你应该看明白了吧,我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两天我们忍不住一直在一起快活,搞不好我都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现在我还能怎么样呢? 以后我都要跟着他去洛阳生活了。” 刘玥一脸委屈抱怨道。 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在这个豺狼遍地的世道里面,为了自保,肯定只能依靠一个强大的男人啊。 为了取悦对方,当然要利用自己既年轻又貌美的优势,将优势发挥到极限啊。 这又有什么错呢? “当初你离开费家的时候,对费恭多有维护,怎么才短短数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刘禅长叹一声,他还是喜欢过往那个恬静而贤淑的三娘子。 “父亲,过去女儿见识浅薄,不知道好歹。 认识石郎君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伟丈夫。 您就别提过往的事情好吗? 我是真的喜欢石郎君,不是被他逼迫的。 父亲就不用担心了,真的用不上。” 刘玥小声说道,有些扭捏不好意思。 看到她那“坠入情网”,一脸迷恋的模样,刘禅顿时愣住了。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一桩往事来。 三十年前,重臣刘琰的妻子胡氏进宫向太后祝贺新春,太后留下胡氏,过了一个月胡氏才出宫回家。 胡氏貌美如,刘琰怀疑她和刘禅私通,便将其殴打然后休妻,搞得一地鸡毛。 其实刘琰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或者也可以说是猜中了。 胡氏入宫第一天就被刘禅看上,两人在后宫快活了一个月! 哪里有大臣的妻子给太后祝寿,要停留一个月的呀,用脚指头想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刘禅就是看上了胡氏,将其带进自己的卧房,两人办了好事。 当然了,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男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看到美女就控制不住自己。 刘禅觉得,自己只是犯了每个成功男人,都容易犯下的错误。 实在是人之常情。 可是奇怪的是,胡氏虽然第一次的时候稍有推拒,但后面被宠幸的时候,却是异常兴奋和主动,跟个苏妲己似的。 完全看不出她是有夫之妇。 胡氏不但没有出卖丈夫的羞耻,反而很享受这一段奸情!很自然就转变了思想,接受了刘禅的宠幸。 刘禅本想将胡氏收做妃嫔的,是太后强压,加之丞相诸葛亮严厉禁止并颁布禁止官员妻女入宫的法条,此事才作罢。 即便胡氏再怎么貌美,也毕竟只是个女人罢了,刘禅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去得罪太后和诸葛亮! 更何况还是大臣的妻子。 最后的结局,是胡氏向官府告发刘琰,刘禅“不得已”将刘琰斩杀于闹市。 而诸葛亮也趁机取消了官员的妻女母亲入朝庆贺的习惯,算是防微杜渐,也是断了刘禅夺大臣妻女的不良嗜好。 刘禅看到今天的刘玥,就想起了当年的胡氏。虽然出身不同,但那模样真是神似。 果然是因果报应不爽! 女人啊,都是依附于强者而生,一旦身边的男人不行了,她们很快就能找到新归宿,适应新生活。 刘禅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正在这时,石守信掀开军帐的一角,看向刘禅说道:“随我去中军帅帐,就现在。” 出于某些原因,石守信对刘禅毫无尊敬,远不如他对刘玥的态度。 刘玥正想开口,石守信对她吩咐道:“你就在这,等我晚上回来。” 听到这话,刘玥点点头,看到对方的眼神,瞬间心领神会。晚上回来做什么呢?除了床上那点事,还能做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今夜可能有一场无法想象的腥风血雨,稍有不慎,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二人去中军大营的路上,刘禅一直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说以后对刘玥好一点,大军返回洛阳时,他是不是也要跟着之类的。 但看到石守信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刘禅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隐约感觉到,暴雨将至! 进入中军大帐后,钟会看到刘禅,开口笑道:“刘将军请坐,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棋盘都已经摆好了,刘禅能说不行么? 他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对钟会行礼道:“如此甚好。” “请!” 钟会将白子递给刘禅,示意自己先下。 刘禅一愣,随即将心中的不满隐去,不表现在脸上。 邀请人下棋,哪里有自己执黑子的啊,都是被请之人执黑子先下,此为礼节。 钟会霸道得很,压根就不想跟刘禅这个亡国之君讲什么礼节。 “大都督,下官再去核验一下今夜宴会的细节。”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他才不想站在这里看钟会下棋呢。 “去吧,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大军准备班师回朝,设宴庆功。” 钟会将一颗黑子落下,放到棋盘上。 待石守信离去后,刘禅疑惑问道:“大都督,今夜有宴会吗?” “当然,今晚,就要定下邓艾的罪责!” 钟会眼中寒光闪过。 刘禅吓得一个哆嗦,他当了几十年皇帝,如何不知道这种事情,就踏马是在刀口舔血啊! 你们闹就闹自己的,为什么要把我也拖进来呢。 刘禅刚想起身离开,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要找什么借口,却见钟会似笑非笑问道:“刘将军怎么还不落子呢?” (本章完) 第129章 鸿门宴(下) 第129章 鸿门宴(下) “给我打!” 成都皇宫的太极殿内,田续被人按在地上,两个亲兵正抡着木棒,朝他屁股上砸去。 十军棍下来,田续疼得龇牙咧嘴,然而嘴里却依旧在大喊冤枉。 “说,刘禅去哪里了!” 邓艾瞪圆了眼睛,指着田续怒吼道。 “邓将军,田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田续狡辩道,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不能说出来,宁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父亲,田将军可能只是与那支队伍碰到了,与之接战不敌,以至于刘禅被接走。” 邓忠在邓艾耳边小声说道。 “带下去,先看管起来。” 邓艾冷冷说道,声音里面都带着寒冰的气息。 他是在生田续的气吗? 不不不,他只是对已经跑路的刘禅无能狂怒罢了。 田续被邓艾的亲兵带下去了,他始终都没有承认跟刘禅有勾结,只是说那天子时在成都城外巡夜的时候,跟一只没有番号的骑兵接战,寡不敌众。 至于刘禅去哪里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田续这般嘴硬,邓艾亦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是这个人送来的信!” 邓艾猛的将一张纸拍在面前的桌案上,这封信是以刘禅的口吻,告发邓艾企图拥立他这个亡国之君复国,他不愿意,故而向钟会举报邓艾! 这封信极为恶毒,不仅是对邓艾极尽污蔑之能,而且还让他陷于不义,给钟会递了一把刀子! 更可怕的是,有个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刘禅的这封“举报信”,怎么可能到自己手里呢?送这封信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还是过往找乞丐送信的套路,还是藏头露尾的! “你觉得事到如今,刘禅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 邓艾看向邓忠问道。 “父亲,钟会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动手了。” 邓忠想都没想,直接答道。此刻他面色异常凝重,甚至还带着几分畏惧。 钟会手里还捏着十多万人马呢! 邓艾不答,他不明白为什么刘禅要出卖他。 事实上,邓艾带兵入蜀之后,对本地秋毫无犯,严格约束军纪,这在魏军之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存在! 刘禅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刘禅,邓某不曾负你,你为什么要负邓某?” 邓艾忍不住长叹一声。 邓忠看到邓艾在那自我感动,简直无言以对。邓艾老了,观念也顽固,压根听不进劝。 邓忠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要不是他父亲邓艾在坚持,就不可能有偷渡阴平。 没有偷渡阴平,就不可能有刘禅投降,蜀国灭亡。 真要那样,刘禅此刻还在成都皇宫里面潇洒快活呢!邓艾现在居然认为他没有负刘禅,刘禅不该恨他。 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为今之计,便是要想办法对付钟会!” 邓忠提醒邓艾道。 “你说得对。” 邓艾点点头,此刻他的脑子有些混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长子邓忠有些急智,内心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父亲。” 邓忠凑到邓艾耳边,低声建议道:“不如,我们拥立刘禅长子刘璿,割据蜀地称王。” 他这个主意真的很大胆,只是有没有实行的可能性就不好说了。 邓艾一听就觉得不是个事。 他是力主灭蜀的人,偷渡阴平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和诸葛瞻血战麾下士卒也是一茬一茬的死。 现在忽然说要拥立刘禅的长子登基立国了! 以什么名义呢,还要脸不要? “荒谬,如此怎么对得起披荆斩棘的三军将士?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 邓艾呵斥邓忠道。 “你容我想想,想想。” 邓艾疲惫的摆摆手,脑子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想。 邓忠悄然退下,心中的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他决定找另外一个人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 …… 夏秋之交的夜晚,依旧是蝉鸣不断。 闷热的天气,让军帐内略显憋闷。 在户外摆上简陋的桌案,好酒好菜端上来,现做现吃,比在军帐内闷头吃菜要惬意得多。 清风徐来,四周空旷,也能减轻宴会中各军主将的防备之心。 石守信安排的晚宴很妥帖,各军主将副将,全都被叫了过来。此刻正彼此间攀谈着,气氛很是欢乐。 宴会周围都没有栅栏,头顶上没有帐篷,就在空地上举行,四周点着火把,军中的厨子在空地中间煮酒、烤肉、蒸饼、造饭,一切都是现场烹饪。 也杜绝了下毒的可能。 总之,作为“班师回朝”前的宴会,档次是绝对够的,气氛也烘托起来了。 主要是营造了一种“安全”的氛围。 宴会的一角,钟会背着手默默观察着众将交投接耳的模样,他们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即将有大事发生。丘建的缺席,更是让原本心存疑虑的胡烈等人放下了戒心。 “事情办得不错。” 钟会看向石守信说道,脸上带着笑意。现场是石守信亲自部署的,外紧内松。 别看众将在这里吃得开心惬意,但没有钟会的允许,没有任何人可以走出大营,外面的亲兵,也进不来。 在中军大营外面,石守信给这些将领的亲兵们安排了另外一场宴席,虽然没有什么精致菜肴,但是吃喝管够。总之,就是把参会将领,与他们的亲兵分隔开来。 让外面的人意识不到大营内发生了什么事,大营内参会的将领也无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每一个小细节,他都已经考虑到了。 宴会虽然是不设栅栏,看起来很空旷,但伏兵都是在周边的军帐内。真要打起来,参会将领哪怕是吕布出身,也杀不出去。 “大都督,请先入席,待酒过三巡后,再请刘禅入席。 这样就不会太突兀。” 石守信对钟会小声说道。 “甚好,那就按你安排的来。” 钟会点点头,然后转身便走,自顾自来到主座坐下,随即拍了拍手。 早就在一旁等待的乐师和舞女,走进宴会场地中央,奏乐的奏乐,跳舞的跳舞。 鼓乐舞蹈一上,气氛就来了。 在一旁吃席的魏军将领们,好色的就盯着舞女的屁股和腰肢看,不好色的就听着带劲的乐曲,众人都是各得其乐。 钟会只是面带微笑坐在主座,什么话都没说。 “大都督,今日军中盛宴,为何不见石监军?” 坐在钟会座位不远处的卫瓘,一脸微笑问道,虽然他的语气很是随意,但脸上的笑容却意味深长。 “今日宴会便是石监军一手安排的,他现在正忙着呢。” 钟会随口说道,不以为意。 哪知道卫瓘对此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中军有专门执掌每日火灶之人,大都督的亲兵也可以去传达军令。 何以让石监军越俎代庖? 他是监军,又不是大都督的佣人奴仆,何以要操持宴会?” 卫瓘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钟会目光一凝,看了卫瓘一眼,若有所思。 卫瓘的话其实不无道理,石守信是军中掌管军纪,监督将士日常行为的官员。他平日里走走看看,什么都不做才是应该的。 现在负责操持军中宴会,这合适吗? 这就好比说,军队的某个司令需要用车,自然有专职的司机。派个团长之类的军官给司令开车,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终究还是有些不合适。 听到这话,众将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是啊,石守信去哪里了呢? “来人啊,把石监军叫来吃酒。” 钟会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随即他看向卫瓘,语气不阴不阳的反问道:“石监军非常有能力,所谓能者多劳,他自告奋勇要操持今夜的宴会,有何不可呢?还是说,卫监军觉得,石监军是有什么图谋,去干坏事去了?” “没有没有,卫某仅仅的好奇,故而有此一问。 这样,我自罚三杯,希望大都督不要见怪!” 卫瓘像个没事人一样哈哈大笑,脸皮比城墙还厚。随后他果然自罚三杯,非常爽快。 钟会也没有揪住这件事不放。 很快,石守信便来到宴会场地,看到钟会给他使眼色,石守信连忙点了点头。 “诸位,都安静一下,钟某有话要说。” 钟会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巴掌。 鼓乐声立刻停了下来,舞女们识趣的鱼贯而出。 正在吃喝不停的将军们,也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 露天的宴会会场变得异常安静,众人都把目光投向钟会。 “石监军,快去把贵客请来。” 钟会对石守信笑道。 “得令!” 石守信领命而去,众将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卫瓘盯着石守信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和司马昭,是单线联系的,并且吸取了信件被钟会截取的教训。司马昭提醒他说,钟会与邓艾的矛盾已经激化,让卫瓘“见机行事”! 也就是不介意采取“断然措施”。 司马家就是这样,想吃鱼又怕鱼腥,每次都不把话说明白。 钟会与邓艾的矛盾激化以后,自己身为监军,并且还是持节的监军,应该如何应对呢? 站邓艾这边? 站钟会这边? 卫瓘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应该站司马昭这边,不过问题就在于司马昭总是不把话说明白! 让卫瓘找不到站的地方! 正在沉思之间,石守信已经带着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到了宴会会场。那人坐在钟会身边,只是神情有些拘谨。 “诸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刘禅,当年的蜀国皇帝。” 蜀国的国号是汉,但钟会故意说是蜀国,又蔑视其政权,不承认是正统的意思。 刘禅!居然是刘禅! 卫瓘立刻瞪圆了眼睛! 钟会居然悄咪咪的把刘禅抓来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刘将军啊,你来告诉在场诸位将军一下,你为什么要来找本都督。” 钟会似笑非笑的问道,看着刘禅,眼神中满含深意。 刘禅无奈的看向石守信,发现对方不动声色的在点头,刘禅便壮着胆子说道:“邓艾欲反,想扶持我为傀儡。我不愿意跟他同流合污,便书信给大都督,大都督派人接我来此,有书信为证。” 说完这些话,刘禅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瘫坐在垫子上动也动不了一下。 他明白,自己上了贼船,再也下不去了。 (本章完) 第130章 激流 第130章 激流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人,境遇亦是不同。 成都城内某个小院落里,师纂正皱着眉头,将从不跟自己来往的邓忠引进院子。 自从进入蜀地后,师纂跟邓艾的矛盾也已经公开化了。换言之,现在师纂也不装了,反正邓艾没什么理由把他做掉。 等返回洛阳以后,师纂一定会告邓艾一状,让这位老将军尝尝司马昭的铁拳! “说吧,有什么事。” 堂屋内,二人刚刚落座,师纂就漫不经心的问道,对邓忠没有什么好脸色。 自从进入成都后,大军自上而下都开始散漫起来,师纂也不例外。大家都是想着在这里捞一笔,然后衣锦还乡。 “钟会要谋反!” 邓忠沉声说道。 “嗯?钟会?谋反?” 师纂一愣,随即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虽然你这么说,但……钟会谋反有实证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那自然是有的。” 邓忠将“神秘人”送来的告密信,交给师纂,这是他趁着邓艾不注意的时候,从自己父亲的桌案上摸走的。 一看告密信,本来漫不经心的师纂,瞬间紧张了起来,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刘禅,真是失踪了?” 师纂一脸怒容问道,他和邓艾的感受是一样的:刘禅这厮给脸不要脸。 刘禅失踪可不是好事,他要是落到“蜀国旧臣”手里,再振臂一呼,会闹多大不敢想象。若是到了钟会手中,那便是杀死他和邓艾的一把利剑! “不是失踪,是被钟会派来的骑兵接走了。而且这支骑兵与田续的队伍正好遇到,两边还打了一仗!” 邓忠无奈叹息道,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听到这话,师纂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踏马的,这种要命的事情,你们怎么才说啊! “糟了,钟会很可能就要派兵攻过来了!” 师纂面色煞白说道,他似乎已经看到钟会带着大军直扑成都的画面。到时候,不管是邓艾也好,邓忠也罢,还是他这个行军司马,全部都要死!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钟会本就是谋反,到时候肯定杀红了眼睛。 难道钟会还会留下一个人当证人,然后让那个人去洛阳指证他吗?想想都不可能,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呀! “快快快,现在就带我去见邓将军!” 师纂起身就往外走,态度无比积极。 邓忠看到他那急急忙忙离去的步伐,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大概是成了。 …… 另外一边,大都督钟会统帅的魏军中军大营内,晚宴的气氛,开始从热烈走向凝固。邓艾谋反,刘禅举报,再加上这吃喝玩乐的宴会,很多言外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大都督,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瓘看向钟会问道,语气不善。有他带头,包括胡烈、李辅在内的魏军将领,也都看向钟会。 “诸位,邓艾反心已露,我有意出兵讨伐邓艾,你们怎么说?” 钟会环顾众人询问道。 “大都督,现在的一切,都是刘禅一面之词,不足采信。 不如大都督书信一封,送去成都,质询邓艾究竟是何意图? 邓艾若是孤身前来负荆请罪,那便是刘禅所言不实,其心可诛。 倘若邓艾百般推脱,那……到时候再出兵讨伐也是不迟。” 卫瓘慢悠悠的说道,反正就一句话:刘禅这个人是“外人”,而邓艾毕竟是魏军主将,是“自己人”,哪里有信外人怀疑自己人的道理。 “卫瓘!你是不是想跟邓艾通风报信! 到时候邓艾若是不来,岂不是措施良机么? 你敢为邓艾担保吗?” 钟会怒发冲冠,拔剑直指卫瓘,声色俱厉!直接把通敌的帽子往卫瓘头上扣。 看着监军卫瓘和大都督钟会吵架,胡烈等将领都是呆在一旁看戏,压根就不选择站队。 眼见没有将领出来打圆场,卫瓘心中暗暗焦急。 司马昭对于钟会的态度,就是卫瓘的底气,特别是司马昭最近已经跟卫瓘在单线联系,绕过了钟会,很显然是对钟会极度不信任! 此刻卫瓘出头,实乃逼不得已。若是有将领站出来力挺他,那么缓兵之计很有可能达成。 正在这时,石守信出列,对卫瓘作揖行了一礼。他又对钟会行了一礼,对在场众将都行了一礼。 然后开口说道:“大都督,卫监军,诸位将军,在下愿意为刘禅担保,他所言都是属实。倘若邓艾真的愿意来此向大都督解释,请斩石某人头。”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令人动容。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食言而肥。 看到众将都露出深思之色,石守信继续说道: “只不过嘛,到时候邓艾若是不来,岂不是延误了军机? 到时候要追究谁的责任?谁敢为邓艾作保,现在就站出来。 邓艾若是不来的话,石某愿意当先锋进军成都讨伐此獠,请斩担保之人的人头祭旗!” 石守信环顾众人问道,每每有人与他对视,都不自觉的偏过目光。 “是啊卫监军,你既然这么信任邓艾,不如你替他作保如何? 写封信去成都,邓艾不来,你人头落地!” 钟会似笑非笑的问道。 卫瓘顿时语塞。 邓艾在军中素来人脉很差,人际关系处理得也不好。所有的关系户,都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 现在让卫瓘给邓艾作保,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更方便些。 “邓艾之事,确实蹊跷,不如写信给晋公,让晋公定夺如何?” 卫瓘退了一步,直接把球踢给钟会。 “信,我已经送去了,但是军情不等人。 刘禅离开成都的消息,邓艾肯定已经知晓了。 他可能现在就已经发兵,准备攻打涪城了。 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错失良机?” 钟会再次把球踢回给了卫瓘,总之就一句话:不敢担责就闭嘴,敢担责的话,出了事第一个杀你! 卫瓘怎么可能给邓艾担保,他们两人又不熟。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卫瓘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卫瓘咬了咬牙,他今日的部署,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毕竟司马昭对他有吩咐。 “大都督,无论你怎么说,今日我都不可能同意你出兵攻打成都,与邓艾部人马乱杀。” 卫瓘正色道。 他现在不严正表态的话,将来一旦钟会被收拾掉,卫瓘就很难从现在这个泥坑里面挣脱了。很多话不是他想说,而是司马昭把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说。 钟会也不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光看着他,眼中有杀意涌现。 杀卫瓘,一旦捅出去,司马昭便会使用非常手段了,比如说屯兵剑阁的羊祜,就是枕戈待旦。 此刻钟会还在犹豫杀还是不杀。 正在这时,卫瓘从袖口里面摸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起来。 哨声尖细,悠长,可以传得很远。尤其是周围没有军帐的遮挡,大营外的亲兵都听得见。 看到卫瓘出招了,钟会面色剧变。然而此时此刻,军中将领们却一个个都是冷眼旁观,没有人站出来打圆场,也没有人站出来表态。 很快,大营外面就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是咚咚咚的擂鼓声,是兵戈碰撞的嗡鸣声,是棍棒打在身上的啪啪声,以及战马嘶鸣叫嚣声。 军营外似乎有一场冲突! 宴会中的诸多军中主将,皆是人人面色大变。 正在这时,从宴会场地周边的帐篷里面涌出一两百刀斧手,直接把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钟会!你是要谋反吗?” 卫瓘面色有些不自然,指着钟会大声质问道。 “谋反?卫监军这顶帽子太大了,钟某的头太小,可戴不住。 现在到底是谁在谋反,还难说得很。 我中军自有戍卫,倒是大营外面一阵嘈杂,不知道是哪一部的人马,听到你哨声后居然冲击中军大营。 倒是令人怀疑啊。 不如等会找人来审上一审!就什么都清楚了。” 钟会呵呵冷笑,继续对着卫瓘大声呵斥道: “来人啊,我怀疑卫瓘是邓艾的同谋,妄图勾结邓艾拥立刘禅复国。 给我绑了,带下去好生看管!” 话音未落,袭祚带着两个亲兵从围困宴会的人群序列中出来,直接将卫瓘五大绑带走! 此时此刻,大营外面的冲突也已经结束。李亮急急忙忙走到石守信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石守信又跑去给钟会耳语了几句。听到石守信的汇报,钟会心中大定,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随即钟会环顾众人大吼道:“诸位,卫监军的本部人马,刚刚偷袭中军本阵,人都在外面地上躺着呢,你们到时候一看便知。 钟某现在就问一句,邓艾谋反,你们愿不愿意讨伐叛逆,进军成都!” “末将听命!请大都督下达军令,讨伐逆贼!” 李辅第一个站出来,作为老油条的他,已经看明白当前的形势了,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后怕。 “末将听命!” “末将听命!” “末将听命!” 胡烈、李苞等人一个个都站出来表示支持,在周围刀斧手的围观之下,这些军中主将们,全都服软了。 “钟某作了一篇讨伐邓艾的檄文,就不在这里念出来了。 你们在上面署名,然后赶快回去整军,明日便点兵出发! 这份签了名的檄文,钟某会送到长安给晋公。” 钟会豪气万千的说道,让亲兵将一张面积有两张桌案那么大的绢帛带了过来,铺在地上,让所有人都看得到。 在桌案上写字,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但钟会就是要把绢帛铺在地上。不管是哪个将领要在上面署名,都要蹲下来以示服从。 众将都围了过来,观看地上那张大绢帛上究竟写了什么。 一看才知道,这就是骂邓艾的一篇檄文,整篇虽然文采斐然,但说来说去也就四个字:邓艾该死。 依旧是李辅,第一个蹲下来,在写着檄文的绢帛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他也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直接起身离去,没有跟任何人搭话。 见李辅已经签完字,其他将领也陆陆续续签字。看到事情总算朝着预想的方向推进,钟会这才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131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第131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成都城内一片寂静。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潜伏待发,悄悄窥视着熟睡的人们。 皇宫御书房内,邓艾正面色阴沉看着面前的师纂和邓忠,一言不发,正在权衡利弊,难以决断。 “邓将军,钟会这是明摆着诬陷啊!我们若是不行动,钟会的打压会一波接一波的!” 师纂提醒邓艾说道,平日里做事最消极的他,这次反倒是最积极了。甚至当他看到刘禅那封举报信后,便已经决定前来劝说邓艾,不要坐以待毙。 “现在送信给晋公,禀明此事,如何?” 邓艾看向面前的邓忠和师纂二人问道。 他权衡再三,还是觉得不采取断然措施比较好,至于邓忠说的拥戴刘禅的长子刘璿……简直是无稽之谈。 蜀国可以说就是他邓艾打下来的,别人都可以说拥戴刘禅或者刘禅的后人,唯独邓艾不能说。 要不然,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父亲,您觉得钟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吗?涪城距离长安更近,他们又是谋划这件事的人,说不定刘禅的举报信,现在已经在晋公案头了。 要么,父亲孤身前往长安,向晋公负荆请罪,谣言不攻自破。 要么,父亲就得早做打算了。 可是,就算父亲想去长安,也要经过涪城,如何能确保安全抵达剑阁?又如何确保晋公站在父亲这边? 万一晋公为了安抚钟会,牺牲掉我们怎么办呢? 如果钟会得逞,朝廷很可能让钟会负责逮捕我们,到时候父亲如何处置? 左右都是死而已。” 邓忠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并未夸大其词。如今的局面对于邓艾来说,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其实今日之事,那个“神秘人”早就说明白了,只不过之前说得比较含糊,没有具体到刘禅这个人身上。 想来刘禅之所以会诬告,应该是钟会的一系列计谋之一,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所言不虚,我也是担心此事。不管不顾的话,必会被钟会逼死。” 邓艾长叹一声,终于承认邓忠说得对。 如果总跟着别人的步调走,那么无论怎么应对都会慢一拍,最后一定会惨败,这个几乎不需要怀疑。 邓忠可不觉得钟会的脚步会停下来,至于找司马昭评理什么的,根本想都不用想。 大丈夫岂能将生死交于他人掌控? “你也觉得我必须要杀掉钟会对么?” 邓艾看向师纂问道。 邓忠一番话,让邓艾有些害怕,事到如今,师纂的意见变得很重要。因为师纂是司马昭大将军府出来的,曾经担任主簿。 “邓将军,末将说句不好听的。 死人不会说话,只要邓将军杀了钟会,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钟会身上就行了。 到时候,难道还会有人来追究您的责任吗?” 师纂反问道,眼中凶光闪过。 这话旗帜鲜明的表达了态度,邓艾微微点头松了口气。只要有师纂支持,还是可以想点办法的。 很多事情,很多规则,如果不掀桌子的话,里面的玩法很复杂。 说实话,邓艾既没有身份去玩,也不会玩。 但如果掀了桌子,这些规则全部无效,最后只看谁刀更快而已。 无论钟会的套路多么厉害,只要邓艾能杀了他,那么钟会的所有阴谋都会不攻自破。 “师将军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们若是点兵前往涪城,还要攻伐钟会,士卒们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毕竟刘禅已经上了降表,士卒们以为伐蜀已经结束。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把事情说清楚可是不行啊。 师将军有什么办法吗?” 邓艾面不改色问道。他有些心动,可是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没有理清楚。 将士们跟着他打仗,跟着他偷渡阴平,那是因为赢了以后有利可图。所以一路上才能忍受各种困难,团结一心。 现在邓艾告诉他们,要带着他们去攻涪城,要去杀钟会。 到时候很多士卒肯定会陷入混乱之中! 凭什么呀?他们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呀?钟会麾下也是魏军,为什么要同室操戈呀? 不把话说清楚,手下怎么可能跟着邓艾跑呢! “邓将军,这个好办,就跟士卒们说,钟会要带着大军攻成都,把他们都杀死,一个人都不留下。 如此,军中势必上下同心。” 师纂阴恻恻的建议道。 邓艾与邓忠一齐看向他,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说到狠辣,还是你够狠啊,不过也确实有用。 “邓忠,你现在就把军中所有将领都叫到这里。 我会在附近埋伏刀斧手,但有不从,直接杀之而后快。” 邓艾面色阴沉下令道,已经下定了决心。 …… 钟会中军大营外,躺着约五百士卒,他们都是独立于钟会麾下人马,接受卫瓘单独指挥的监军兵马。此刻哀嚎呻吟不止。 这些人在听到卫瓘吹响的哨声后,就立刻准备冲击大营。今日中军大营空虚的消息,卫瓘也知道了,丘建带着中军人马在涪城内吃吃喝喝,和那些刚刚在中军营地内参加宴会的将领们一样。 只是没想到,钟会早有防备,以石守信麾下部曲套上中军士卒的装束,卫瓘麾下那五百人冲营的时候,一直在准备的赵囵和袭祚二人,也带着本部兵马出动,将卫瓘的人马一阵好打! 有心算无心,人数又是几倍多,自然不可能打不过。 此时此刻,赵囵他们正带着士卒将那些隶属于卫瓘的人马没收军械,送回卫瓘的军营单独看管起来。 而卫瓘本人,则是被送到石守信本部大营软禁。今夜这场宴会,等于是一场兵变,实质性的夺取了卫瓘对钟会的监管之权。 众将都各自回营后,石守信单独来到了李辅所在的军营。 对于石守信的到来,李辅并无意外。二人落座之后,李辅看向石守信的目光里面有感慨有欣赏,还有岁月催人老的无奈。 “石某谢过李老将军捧场。” 石守信恭恭敬敬的对李辅行了一礼。今日李辅之所以会第一个站出来签字,那是因为……之前他就和石守信说好了的! “举手之劳罢了,邓艾若是不退下来,我们这些跟着钟会入蜀的将军,难道喝西北风吗? 石监军的谋划,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只是李某也没有想到,邓艾如此冥顽不灵。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辅感叹道,并没有责备石守信。 其实,如李辅、胡烈这样的魏军将领,虽然跟邓艾没什么私仇,但后者却也实实在在挡了他们的财路和官路。 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辅他们对邓艾没意见才是咄咄怪事。 “李将军,其实石某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只是吧,邓艾偷渡阴平,逼降刘禅,有灭国之功。他把事情都做完了,那李将军和胡将军,还有钟会麾下这么多将军,岂不是要在一旁干瞪眼? 待大军班师回朝,诸公回到洛阳以后,晋公要如何封赏你们?” 石守信解释了一番。 李辅轻轻点头,轻声说道:“此事你放心,事后晋公若是问起,李某会跟晋公解释的,势必不会牵连到石监军。” 这就是在说事后清算的事情了。 石守信亦是微微点头,这些事情都是应有之意,但李辅事后愿意说出来,证明他对石守信很看好,愿意多结交一下。 其实李辅这些魏军将领,压根就不想拥戴钟会搞什么事情,实在是邓艾已经把功劳都捞完了,难道他们这些人,全都当陪跑的? 谁会甘心呢?难道他们来蜀地就是晃了一圈然后空手回去? 邓艾要是识相的话,拿下成都后,就应该立刻向司马昭请辞,让钟会麾下的部曲速速进蜀地,掌控当地局势。 如此,他或许还能安享晚年。 现在邓艾坐镇成都数月,蜀地官员的官职都是他一言而决,且不说司马昭会怎么想,就说钟会麾下这些将领们,都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邓艾必须死,而且必须身败名裂!要不然,这趟伐蜀,钟会麾下的将领就等于是白跑了。 没有功劳,还想劫掠蜀地?不怕别人在背后诟病?不怕司马昭心里难受?不怕事后被人秋后算账? 这些问题没有简单解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邓艾祭天。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石守信来找李辅的时候,后者很爽快就答应的原因,跟钟会没有一点关系,纯粹是这些将领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 所以说,这也不是石守信有多大的威望,能够说动这些将领,纯粹是利益使然,顺水推舟罢了。 “李将军,邓艾可能会带兵奇袭大营,你有什么办法吗?” 石守信沉声问道。 “先下手为强,明日我便带兵进驻雒城。这十多万人马只要不是都堆在一块,邓艾断无赢的可能。” 李辅是打老了仗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钟会大军的弱点:人太多,都堆在涪城这块。若是被邓艾的兵马突袭,炸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那便拜托李将军了,我会向大都督提议此事,李将军顺水推舟就行了。” 石守信起身对李辅作揖行礼道。 “嗯,出兵之事包在我身上。” 李辅对石守信打保票道,将其送出大营。 等回到营帐之后,李辅这才长叹一声道:“若无石敢当,钟会之谋寸步难行。待邓艾落败后,钟会也要步其后尘了。石敢当啊石敢当,你是不是打算将来送钟会一程?” 他目光深邃,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自饮自酌了一杯浊酒。 “蜀国灭亡,狡兔死,走狗烹,我们这些人也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李辅无奈摇头,只觉得杯中浊酒苦涩难当。 (本章完) 第132章 年轻人的锐气 第132章 年轻人的锐气 轰隆! 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阵阵。就在钟会打算出兵的当天,暴雨倾盆,雨水几乎下成了一道幕帘。 天色一会亮一会黑,外面都是水的世界。 就这天气,点兵都无法进行,人在暴雨里面走几个时辰,就会因为失温而休克。弓弩箭矢全都无法使用,那还打个屁的仗啊! 无奈之下,钟会只得暂缓出兵,然后带着军中将领们进入涪城避雨。 此前钟会还顾着吃相,约束将士们不得入城,不得住民宅。此刻他也撕下伪装,让麾下众将“便宜行事”。 想让将士们拔刀砍邓艾,那就别再说什么军法威严之类的屁话,对于麾下将士们那些“小小的”要求,钟会也是务必要满足。 如果住屋舍都做不到,谁替他卖命? 暴雨之中,数千涪城百姓被魏军赶出屋舍,赶出涪城,流落郊外无家可归。 眼见钟会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石守信只好带着这些百姓进入空空荡荡的魏军大营,将他们安顿在军帐里面,免得这些人死在暴雨之中。 忙完这些事情以后,已经是下午了。 十万魏军已经被钟会一分为三。 钟会所率中军,在涪城安置。 胡烈所率左军,在涪城以北的“凤雏村”安置。 李辅所率右军,在涪城以东的“上马村”安置。 姜维所率蜀国降兵,则是在涪城郊外安置。 至于极有可能发生的“邓艾夜袭大营”,钟会也早有准备。将十多万大军分开部署也是防着这一手。 涪城城内某个大户家的宅院,被钟会安排给石守信及亲信居住。 院落中的某个卧房内,被软禁的卫瓘正在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一旁的石守信正在煮酒,外面的瓢泼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看你怎么收场!” 卫瓘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却还是接过石守信已经煮好的酒,然后一饮而尽。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石某一点也不担心。”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又给卫瓘添了一杯酒。 见卫瓘不说话,石守信反问道:“钟会将卫监军交给在下看管,难道您就没看出什么吗?” 这话让卫瓘一愣,随即想到什么,然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都这个时候了,钟会还想做人留一线啊。” 卫瓘无奈摇头。 虽然立场不同,但卫瓘也在为钟会感觉惋惜。不是这块料,就别干这种事嘛,现在闹这一出何必呢? 钟会把卫瓘交给石守信看管,那显然是想借刀杀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以后就算卫瓘死了,也是石守信杀的,这位大都督就没想过自己动手。 钟会始终都在忌惮司马昭派兵入蜀,所以没有想把事情做绝,起码暂时不想做绝。 石守信长叹一声道:“卫监军,其实我呢,也曾经想过,要跟你精诚合作。可问题是,你太聪明了,而且当初还耍过我一次,害我差点丧命。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次呢,你也别怪我独走。待处理完钟会,你再出来收拾残局,这样如何?” “到时候,局面还可以收拾吗?你倒是说得轻巧!” 卫瓘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显然是对于石守信的话有些不太相信。当然了,他不是不相信石守信的诚意,而是不相信那时候对方能斗倒钟会! “卫监军现在修书一封,委托石某除掉钟会,让我暂代持节之职便是。 反正节杖已经被钟会拿去了,你也没法用。 待平定叛乱后,由卫监军向晋公禀告蜀地发生的事情。 石某深藏功与名便是了。”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直言把平定钟会之乱的功劳让出来。 卫瓘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否认,当然了,也没有承认。 其实不说话,本身就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态度了。 只有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之间要讲利益。如果合则两利,那么就可以联合,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石守信随即将笔墨递上,卫瓘想也没想,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份“委托书”。 在这份委托书中,卫瓘直言:钟会身为大都督,权柄滔天。他要反叛无人能挡。监军石守信与之虚与委蛇,劳苦功高,值得信任。我现在被钟会囚禁无法脱身,故而将手中持节之权授予石守信总揽大局,希望军中众将能听从其调遣,平息钟会叛乱。 然后卫瓘在上面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信。 待墨迹干了以后,卫瓘将委托书递给石守信询问道:“这样如何?” “甚好,卫监军深明大义,真是一个可信之人。” 石守信嘿嘿笑道,顺便恭维了卫瓘一句。 “钟会不足为虑,但你要当心姜维。” 卫瓘面色肃然说道。 “姜维这个人确实要防着他,但……蜀军已经没了心气。姜维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如何呢?” 石守信并不觉得姜维能翻出什么浪来,至少“幽而复明”是不可能的。 卫瓘长叹一声,微微点头道:“姜伯约确实可惜了。” “卫监军就安心在此地休养吧。至少在进成都之前,甚至是在钟会发动兵变之前,您都是安全的。” 石守信安慰了卫瓘一句,然后就离开了这间屋舍。 他并没有闲下来,而是把孟观、李亮、袭祚、赵囵等亲信叫到这间大宅院的书房内议事。 “孟观,你去过一趟成都,如果以马队的速度来看,现在出发去成都,什么时候可以到?” 石守信看向孟观询问道。 孟观不答,似乎有些犹豫。 “说!” 石守信似乎有些生气了。 “如果是百骑的话,六个时辰就到了,甚至那还算慢的,连半天都不需要。 上次午时出发,到子时之前便抵达了成都郊外。 只不过连续疾驰,需要一人双马而已。人能扛得住,马扛不住,没有双马绝对不行。” “带上五百人,一人双马,跟我走,现在就去成都。” 石守信环顾众人说道。 “石监军使不得啊!” 众人都傻眼了,一齐惊呼道。 他们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石守信要发疯。 那个年轻又美艳的蜀国公主就在这间院落里,搂着睡觉不好吗?嘿嘿造人不好吗?为什么要玩命呢? “石监军,我们什么都不做,看钟会和邓艾打死打活便好了,何苦要冒险呢?” 李亮连忙劝说道。他觉得现在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而且对于他来说,还有另类的“福利”,就是他胞妹李秋也怀孕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那可就是亲戚关系了,有这样的好事,带兵去成都不是傻吗?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但是,不能给钟会用战功树立威望的机会。 一旦钟会用兵打赢了邓艾,后面想制住他就不容易了。 况且,因为这场大雨,邓艾用兵的时间也推迟了。我们轻兵前往,只要我能进邓艾军大营,便能不战而定,没有人愿意跟邓艾一起死的。 到时候高呼‘问罪邓艾,不问其余’,便可以兵不血刃。 捉拿了邓艾,便有机会收拢邓艾麾下将领,有利于后面的事情。 这场暴雨是一个机会,错过那就是错过了,很可能以后都没法弥补。” 听到这话,李亮等人面面相觑,都感觉石守信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因为他们想不到的事情,邓艾同样想不到啊。钟会十多万人马,慢慢压上来即可,邓艾也不会想到,有人要速攻! 当然了,并不排除两军在路上相遇,那样石守信就完蛋了。 所以这就是一场豪赌,或者说,在赌雨什么时候停! “石监军,卑职带兵前往即可,您就不必去了吧?” 孟观面有难色问道。 “我不去,谁进邓艾军大营,去说服他们放下兵戈呢?” 石守信反问道。他已经搞到了很多信物,用这些劝降毫无难度。 孟观无言以对,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很多时候,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那就这样定了。 孟观,你带人在前面引路。赵囵,你负责带人冲击大营,打头阵。 其他人,就在涪城管理军务,一切如常。我们现在就走!” 石守信环顾众人吩咐道,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下达,十分痛快! “好!今夜我们就赌一把。赵某的祖父辈,孤身入张鲁大营行刺,阵斩十数人,那是何等豪迈。 赵某今日也效仿先辈!跟随石监军,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赵囵站起身,紧握双拳,胳膊上健硕的肌肉鼓起,看上去十分威武。 “既然这样,那就不多话了,走吧。” 石守信转身就走,经过刘玥的房间时,都不曾推门进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 屋外暴雨倾盆,出兵自然要延后。大部队出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涉及到人员组织,后勤运输,敌情侦查等等。 方方面面的事情,显然不可能在暴雨天气中完成。 当然了,也可以组织个几百人,冒着大雨,去突袭钟会麾下十多万大军的军营。可是这点人就是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坐在成都皇宫的御书房内,邓艾看着屋外的大雨,只觉得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穿着蓑衣的邓忠走进书房,他像是从汤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军中情况如何?” 邓艾轻声问道,眉头紧锁。 “师纂的主意不太好,众将士们都不太相信钟会要把他们都杀掉。” 邓忠无奈叹息道。 师纂的说法是很那啥的,但还是小看了底层丘八的智慧。 在钟会大军没有抵达成都以前,邓艾无论怎么强调钟会要带人把他们全杀了,也很难有什么说服力。 在刀没有架在脖子上之前,人们的想法多半还是得过且过的。 “不管了,雨停了便出击!” 邓艾一抬手,示意邓忠不要再说了。 “父亲,牵弘引本部人马离开了成都,不知所踪。” 邓忠小声说道,生怕触怒邓艾。 牵弘是邓艾部将,曹魏名将牵招次子,此前担任陇西太守,算是邓艾的老相识了。 没想到,邓艾宣布钟会要谋反后,牵弘当面满口答应,背地里居然趁着暴雨带兵润了! 牵弘的态度,可谓是一个风向标,说明邓艾军中很多兵将,和他的想法并不相同。 “罢了,随他去吧!” 邓艾长叹一声,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追究牵弘的责任了。 (本章完) 第133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第133章 雨夜带刀不带伞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战马在官道上疾驰着,那是穿着蓑衣的骑兵。他们无甲胄,无辎重,就带了三天最简陋的干粮。可谓是胆大包天。 此时天空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呈现出妖异的暗红色,照亮了道路。 远远看去,这支队伍如同阴兵借道一般,来时无影,去时无踪,一路向前。 石守信也在这支队伍里,下大雨的时候骑马奔袭赶路,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雨水顺着蓑衣流下来,虽然大部分雨滴都被蓑衣给挡住了,但也有些水珠飘到眼睛里,过一段时间就要擦一擦。 这支队伍大约行进了一个多时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前面引路的孟观,勒紧缰绳,让战马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了,整支队伍也停了下来。 原来前面是蜀国曾经的驿站,不过现在因为战乱已经废弃了,屋舍姑且算得上完好。 众人都翻身下马,孟观走到石守信面前说道:“石监军,已经有很多人掉队了,不如在这个破驿站里面暂时歇息一下,等一下掉队的人!马匹也累了需要休息。” 此刻的雨虽然没有刚刚出发时那么大,但依旧是极大阻碍了视野。他们这支骑兵队伍,人还算精神,只是马匹已经有些受不了,都是喘粗气。 “先进驿站休息。” 石守信沉声说道,他亦是无可奈何。 其实,如果战马全速冲刺,那么只要跑三个时辰,甚至不需要三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成都。 但是战马是受不了这样的速度,猛跑一个时辰后,就必须停下来休息,要不然马就跑死了。 之所以说要一天时间抵达,也是因为中间有很长时间要停下来休息,而且还要留一些人在后面照顾累了的战马。 得亏他们人不多,只有不到五百骑兵,若是人多了,真不好办,光后勤就是个很烦人的事情。 石守信带着孟观他们进入破败的驿站,里面的桌椅柜子床榻枕头等物早就被人拿光了,就连门板和窗户都被拆掉了,里面空空荡荡的。 用来拍恐怖片都不需要布景。 很难想象,这里在魏军入蜀之前,还是蜀国最重要的驿站之一,南来北往的商贾只要是去成都,必定要经过这里。都会尽量在这里休整一下,再往前便是成都。 用火折子点燃火把,用火把点燃篝火,湿木头燃烧,产生那种呛鼻子的浓烟,令人感觉不适。 不过石守信等人都不是贵族家的少爷,对于野外生存的常识没有任何欠缺,忍耐力也是高得惊人。 不一会,孟观端来一碗热姜汤,将其递给正在烘烤衣服的石守信说道:“石监军,歇息一个时辰再上路,我们中间不会再休息了。” “谢了,让士卒们都休息会吧,都喝几口汤再走。” 石守信微笑说道,没有问他那个锻打成的铁碗是从哪里来的,接过烫手的汤碗,待汤水稍稍凉了一些后,这才猛喝了一大口。 只觉得浑身都满是热气,不由得精神了很多。 趁着四下无人,孟观凑过来沉声问道:“石监军,此行并非必须,按说赚军功的话,您也犯不上,卑职以为晋公并不会以功劳提拔您。这冒险雨夜突袭,去成都擒拿邓艾又是何苦?” 他有些迷惑不解,只是出发前军议的时候不方便去说,免得拆石守信的台子。 “军中尚武,能者为尊,你也是行伍出身,肯定明白的。 钟会之所以指挥不动麾下众将,便是因为他一无带兵之能,二无过往战绩,所以无法服众。 其实在众将眼中,我何尝又不是跟钟会一样呢,过往没带过兵,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倘若进成都后钟会要兵变,我势必指挥不动那些骄兵悍将。 此番逮到机会,不拼是不行的。奔袭成都,兵不血刃,这也算是奇谋吧。” 石守信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军中将士,只服那些有本事的人。 自身的权威从上头骗来的也好,讨来的也好,被人授予的也好,要想行使下去,要想如臂使指。 那么下达指令的人,必须是知兵之人。 不然谁会服你? 说得更简单些,一个人作为将领,如果不能打,如果没有气度和勇力,下面的人就不可能听话。 孟观点点头,石守信说的道理非常直接,或许,钟会那样的人很难理解吧。他们的权力都是来自于司马家的授予。 权力只会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司马家授予了钟会都督诸军事的权力,那么这个权力就会对它的来源,也就是司马家本身负责。 石守信在驿站内外转了一圈,安抚了一下士卒。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外面的雨水居然停下来了。 此刻不仅一滴雨都不下了,而且月亮居然从乌云里面出来,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银色。 石守信走出破败的驿站,然后就看到官道上面那些积水的水坑,都在闪烁着银光。风一吹,水晃动,看起来扑闪扑闪的。 在没有城市灯火的古代,这环境的能见度居然还可以! 不仅能看到远处的人影,甚至连轮廓都看得明明白白。 “走,出发。” 石守信招呼了一声,换马,上马,策马扬鞭一气呵成。 身后骑兵跟着他,亦步亦趋,逐渐加速。 队伍最后面有数十人驱赶换下来的马匹,继续前行。 ……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满是月光。 邓艾麾下的将领牵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这一队人马不是邓艾派出的先锋军,而是以逃难的身份,趁着暴雨脱离了军营,准备前往钟会大营,听候发落。 “杜轸,你觉得投靠钟会合适么?” 牵弘询问身边一个麻布袍的文士说道,这人明显就不是军营里面的人。 “如果不投钟会,您必死无疑。虽然投了钟会也未必能活,但多少是搏一把。 大丈夫岂能坐以待毙?” 杜轸叹息说道。 牵弘点点头,不置可否。 他为什么会被杜轸说动呢?要知道,杜轸可是谯周的徒弟,那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呀。 原因很简单,因为牵弘觉得邓艾是个傻子,此时不跑,难道等钟会麾下兵马架在脖子上再跑? 钟会十多万人马,这还不算姜维麾下降兵。 而邓艾麾下大军,顶天了一万人。 一边是一万人,一边是十多万人,这个选择题该怎么选,再笨的人都知道。 当邓艾派人说什么钟会大军一旦到了成都,就会把他们这些人,从将校到士卒都杀光,牵弘就知道邓艾已经疯了! 别说现在,就算是换到白起长平之战坑杀赵军,或者项羽新安坑杀秦军,都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些人都是在杀降兵啊,邓艾麾下的兵马对于钟会来说算哪门子降兵? 邓艾麾下的魏军,以及钟会麾下的魏军,都是一家的啊,你上来就说钟会要把整支军队都宰了。 谁信啊!这不是骗傻子是什么? 所以一听到这话,牵弘就马上不装了,趁着暴雨跑路,再不跑路,那是真有灭顶之灾! 正在这时,牵弘忽然一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他麾下本部人马一千人不到,此刻雨水又停了,令行禁止倒是玩得很出色。牵弘一下令,五人一行的队伍就立刻停下来了。 此时此刻,队伍里面的气氛有些诡异,就好像一个人孤身走夜路的时候发现鬼打墙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牵将军,怎么了?” 杜轸有些迷惑不解问道,他虽然不知兵,但却能感觉到牵弘的紧张。 牵弘没理他,而是对身边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结圆阵,准备接敌,前方有骑兵来了!” 有骑兵! 杜轸面色骤然一紧。 他这个人是学过很多东西的,但主要都是政治和民政方面的,对于打仗那是啥也不明白。 不过眼前官道上的水坑,在月光照耀下,那波光粼粼的震动,是一圈又一圈,令人看得极为真切! 这是马蹄踩在地上,所导致的震动。 杜轸马上明白了,这支骑兵已经到了前方不是很远的位置! 果不其然,几乎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一支马队,在月光照耀下,轮廓显得一清二楚。 那支马队看到牵弘的队伍在拦路,并且已经结圆阵,于是他们也开始减速,在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 好似一只拦路的猛虎! “牵将军,这支马队,很可能是夜袭成都的。 按照脚程,不到午时他们便可以抵达成都,这还是在路上休息的情况下。 若是不顾马力一路跑死,那天亮就能到。” 杜轸在牵弘耳边小声说道。他是本地人,对本地的情况很了解。 “这支队伍我看不过五六百骑而已,哪能占得住成都?” 牵弘疑惑问道。 他也不傻啊,就像是自己这边队伍不到千人,还多半以步卒为主。前往涪城就是去投靠钟会的,怎么可能去奇袭涪城的呢? “牵将军有所不知,您要是去涪城,那肯定是任由着钟会摆布,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这支军队去成都就未必了。他们领头之人若是拿着钟会给的印信,再言明只诛邓艾不问其他。 只怕邓艾麾下众将,都会主动放下兵器,甚至加入抓捕邓艾的行列。 您和对面那支队伍,看起来差不多,实则目的完全不同。 可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杜轸侃侃而谈,说得很有道理,令人信服。 至少牵弘是信了。 “稳住阵脚。” 牵弘把佩剑交给杜轸保管,孤身出列,走向对面那支队伍。 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在下牵弘,得知邓艾要反,打算带着本部人马,去涪城向大都督负荆请罪。你们是哪一部的?” 听到这话,对面领头之人翻身下马,举着个火把,向牵弘走来。 两边的队伍都是安静等待,甚至是屏气凝神。 空气中充满了麻杆打狼两头害怕的诡异气氛。 “牵将军,鄙人石守信,在大都督钟会麾下行走。 今夜奔袭成都,是去抓捕邓艾的。” 对面那人正是石守信,待走近后,他看向一脸紧张的牵弘说道: “牵将军如果想脱罪,我现在写封信,你去涪城交给大都督便是。牵将军如果想立功的话,帮石某指一下路,石某会记得牵将军今日之功。 何去何从,牵将军自有决断。” 石守信看起来气定神闲,牵弘虽然未闻其名,但观其气度,就知道绝对是钟会的铁杆亲信,而且能力出众。 否则,不可能被委托这么重要的事情。 “石将军,牵某愿意带路,只是我这麾下都是步卒,只怕……” 牵弘面有难色说道。 “带路一人即可,要什么兵马?石某去成都,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邓艾!” 石守信面色从容,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牵弘点点头道:“那行,牵某这便与你同去!” (本章完) 第134章 抓艾艾 第134章 抓艾艾 天亮了,雨停了,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过去了,空气中充满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气味,从外面传到军帐内。 田续睁开眼睛,屁股上挨的十军棍,依旧是在隐隐作痛。 他长叹一声,坐起来摸摸脖子,发现脑袋还在脖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又被自己傻子一样的举动给气到了。 此刻田续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气,不过他还顾不上憎恨邓艾。 因为显而易见,钟会那边的压力,已经如泰山压顶一般,让田续喘不过气来。 邓艾宣传的是钟会要把他们这支魏军所有人都杀光,这明显是谎言,钟会不可能这么做,也犯不着。 但钟会把包括田续在内的这一系将领处置掉,却没有半分疑问!杀几个人而已,不是多大的事情。 这让田续感觉恐惧,度日如年。只可惜邓艾刚愎自用,现在还因为刘禅的事情,将田续软禁。 自己跑都没法跑,何其可悲! 算了,已经累了,毁灭吧! 田续闭上眼睛,继续躺在草垫上睡觉。管他外面刮风下雨的,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 他已经放弃治疗了。 就在田续闭目等死的时候,他所在的邓艾军大营外面,已然一阵骚动。 几百个士卒在营门前列阵,阻止一队魏军骑兵进入。为首的那人,就是金城太守杨欣,在邓艾军中颇为骁勇。 当初邓艾派兵追击姜维到阴平,就属杨欣斩获最多,追得最急,跳得最欢。 别人痛打落水狗都是意思意思,唯独杨欣是真打! “我奉朝廷之命,抓捕邓艾送长安受审。尔等随我去成都抓邓艾,不问过往,事成有功。若不愿跟随,散去即可,朝廷也不会追究尔等责任。 倘若冥顽不灵,阻拦抓捕,则与邓艾同党,夷三族!” 石守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一众邓艾军士卒,他身后数百骑亦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起冲击。 这气势就无人可挡! 堵在营门口的邓艾军缓缓后退,让出营门,但又没有直接散去,而是集中在一起彼此间交头接耳。 “杨欣将军在吗?请出来说话!” 正在这时,牵弘走了出来,对人群喊道。 躲在后面的杨欣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于是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牵弘抱拳说道:“牵将军不是离开大营了么,何故去而复返?” “为朝廷使者引路,不得不折返回来。 杨将军听我一言,朝廷欲问罪邓艾,与我等无关,与三军将士无关。 杨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免得牵连家小?” 牵弘说了句实在话:朝廷要抓的是邓艾,又没说要抓你,何苦跟着邓艾一起死呢? “杨某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偷渡阴平,攻灭蜀国殊为不易。 若是因为邓艾一人,而泯灭了将士们的战功,那杨某岂不是罪人?” 杨欣无奈叹息道,就当着这么多士卒的面,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石守信眯起眼睛看了杨欣一眼,心中暗道:这老登也不是老实人,以后有机会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石守信直接打保票说道:“朝廷只问邓艾谋反之事。此前将士们披荆斩棘偷渡阴平之功,一五一十都写在功劳簿上,岂会因邓艾之事而磨灭? 我以项上人头作保,该有的一定有!功劳簿原原本本呈送晋公定夺!” 一个唾沫一个钉,言之凿凿不含糊。 听到这话杨欣大喜! 邓艾死不死关他鸟事,邓艾又不是他爹! 杨欣真正在意的,是战功啊! 之前伐蜀立下那么多战功,若是因为邓艾出事,将他们都看做是叛军,那朝廷承诺的封赏,还作不作数呢? 这个问题可没什么“潜规则”可说,必须现在,就当着这么多士卒的面,大声说清楚! 在听到石守信的保证后,杨欣简直欣喜若狂。 他连忙跪下,对骑在马上的石守信磕头行礼,一脸激动说道:“请使者放心,末将这就点齐兵马,护送您杀奔成都,抓捕邓艾!” “好!杨将军深明大义,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忠诚!待回洛阳以后,我定会禀明晋公,让他知道杨将军,以及麾下将士的忠勇!” 石守信骑在马上,豪气万千的保证道。 营门前,那些魏军士卒们听到了他的喊声,连忙齐声高呼:“抓邓艾,得封赏!” “抓邓艾!” “抓邓艾!” “抓邓艾!” 大营内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浪高过一浪。 牵弘目光复杂的看着石守信,心中暗叹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真是一点都不假。 此人因势利导,目光如炬,从一系列矛盾中挑选出最重要的那一条,然后以此破局。 假以时日,必将一飞冲天啊! 牵弘心中正想着,石守信看向他吩咐道:“牵将军,去军营里面转一圈,把能叫上的将领都叫上,一起去成都,抓邓艾!” “末将领命!” 牵弘二话不说,策马便冲入大营。 杨欣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面前这位还未自我介绍的所谓“朝廷使者”,还真不是个普通人物。 叫所有的将领一起去抓邓艾,那么大家就是一根绳上的小蚂蚱,等同于军中将领集体举报邓艾。 将来真要出了事,所有的人都要站出来一起扛。 这人厉害啊! 杨欣收起了心中的小心思,不敢再小觑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他忽然发现,自己刚刚的图谋,应该也是被对方察觉到了。 顿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低着头不敢再看石守信。 不一会,来自陇右那几个郡的将领,如天水太守王颀、部将段灼等人,都已经来到营门跟前。 邓艾那个不许大军入成都的军令,出发点是不想扰民,想留个好名声。 然而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一大败笔。 如果没有这条命令,此刻无论是杨欣也好王颀和段灼也罢,都是住在城内大户家中,要抓他们还有点难度。 可是现在,这些人都在军营,石守信带着数百轻骑猝不及防而来,便可以利用朝廷的威信,滚雪球一般的扩大自己的优势,收拢这些将领。 大营中某个营帐内,田续正悄悄的拉开帐篷一角,然后他就看到门口值守的士卒已经离开了。 整个大营内空空荡荡的,像是军队已经出发了一样。 正在这时,田续看到牵弘骑着马过来了,正好和他面对面,谁都来不及躲藏了。 牵弘哈哈大笑问道:“田将军,朝廷派使者前来去抓邓艾领赏,你去不去?” 还有这种好事? 田续激动得大喊道:“去去去!田某这就来!” 此刻他的屁股似乎也不疼了,心中一片火热。 “去大营门口,我们这就去成都抓人了!” 说完牵弘调转马头就往营门而去。 …… 成都皇宫的太极殿内,邓艾坐在“龙椅”上,眉头紧皱。 雨停了,但军营那边没有人来向他禀告军情,邓忠和师纂去办事了还没回来。 一时之间,邓艾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 钟会那边有十多万大军,这始终是一座大山,压得邓艾喘不过气了。 出兵,或者不出兵,都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正在这时,邓忠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见面就对邓艾大喊道:“父亲,哗变了,城外军营哗变了,乱兵正朝着皇宫这边而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话也没有说明白,让邓艾依旧是一头雾水。 “慢慢说。” 邓艾微微皱眉,语气里很是不满。 “父亲,没时间慢慢说了,乱兵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邓忠吓得面色惨白,刚想再说,却听到皇宫外面一阵嘈杂。 这么大的动静,邓艾自然也听到了。 他将佩剑挂在腰间,也不顾一旁吓傻了的邓忠,径直走了出去。 结果邓艾还没走出皇宫,人还在太极宫前的广场上时,宫门就已经被人打开,一队骑兵在前,数不清的步卒在后,如潮水一般的涌入皇宫之中。 邓艾一愣,随即面色阴沉了下来。 人群里,他看到了牵弘。 还有杨欣、王颀、段灼等人,甚至连田续都来了。 这一刻,邓艾好似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哗变”的士卒们,将邓艾团团围住,众人分开一条道,石守信走到跟前,他身后跟着的,除了孟观、赵囵等人外,邓艾的几个部将也在。 众人来到邓艾跟前。 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邓艾那些部将,都是石守信麾下的小弟一样。 “邓艾,石某奉朝廷之命抓你回长安问罪,你可知罪?” 石守信看向胡须白,满脸风霜的邓艾质问道。 心中有一丝不忍。 都这把年纪的老登了,为什么不颐养天年,非要折腾呢? “邓某带兵跨过七八百里的不毛之地,偷渡阴平,逼降刘禅,攻灭蜀国,于国有大功! 敢问,邓某何罪之有?” 邓艾双目如电看向石守信,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你有罪没罪,要听朝廷的,听晋公的。 就算你说的那些功劳都是真的,也不能抵消你的罪孽。 来人啊,将邓艾父子拿下,押送长安,让他当面跟晋公陈述得失功过! 其他人,一概不问罪过!” 石守信大喊了一声。听到这话,除了邓艾和邓忠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身材极为健硕的赵囵上前,一把按住邓艾的肩膀,麻利的将其五大绑。而牵弘则是上前捆绑面如死灰的邓忠。 邓艾的亲兵在一旁当做看客,对此毫不抵抗,只当是没看见一样。 石守信瞥了一眼满脸不服的邓艾,忍不住无声叹息。 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看来,有此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啊! 他心中感慨万千,不过此刻并不是庆功的时候,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情没有办法。 做事,要有始有终。 石守信脸上有笑容一闪而过,却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诸位,你们先带兵回大营,石某去去就来。 大都督的兵马已经出发,预计明日就能赶到。” 石守信看向杨欣、牵弘等将领,扯出钟会的大旗当虎皮,先把这帮人镇住再说。 “得令,我等这便回营整顿士卒。” 牵弘等人上前领命,随即喜笑颜开的带兵离开了皇宫范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灭顶之灾终于得免,此前战功又被记录在册同样作数,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待邓艾麾下的兵马都离开后,石守信这才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135章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 第135章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 涪城这边,钟会并不知道石守信“夜袭”成都,并在第二天生擒邓艾。 对于钟会来说,他压根就不慌。在军中将领统一了意见后,他就处于不败之地了。 邓艾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万人顶天,只要涪城这边的魏军,不是拥挤在一起,邓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第二天雨停了,钟会一大早,就好好洗了个澡,整理了一下容姿,换上一件崭新的锦袍。 收拾邓艾嘛,也算是一件大事了。贵族们做大事,通常都喜欢在此之前焚香沐浴,以虔诚的心思去办,这样就会得到上天的庇佑。 是不是确有其事,钟会不知道,但是他还是想尽量保持文化人的优雅。 做完了这一切后,就已经是中午了。钟会派人把姜维请到了涪城,邀请他和自己下棋。 依旧是不提军务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一切了,剩下的就是各司其职,并不需要钟会去提醒谁。 每逢大事有静气,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收拾邓艾,但钟会并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改变自己的战略。 钟会相信,邓艾很快就会出手,至少是内部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说有人来投。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后发先至! 和姜维下棋的钟会,看不出一点慌乱,这让姜维隐隐对他有了几分尊敬。 人无完人嘛,别的不说,钟会这份定力是可以的。 “大都督真的算到邓艾会奇袭涪城吗?他若是不来,一直在成都装死怎么办?” 姜维疑惑问道,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这一局他心有杂念下得乱七八糟的,反倒是钟会的“黑龙”已经隐约成型。 棋盘之上,隐约有霸气展现,看起来有些玄妙。 “钟某这是在以静制动,也是因为麾下将士不愿再战,若是主动进攻成都,容易被挫伤锐气。” 钟会在棋盘上下了一枚黑子,有些无奈的摇头道,根本就没有跟姜维讲客套,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现在没有催促发兵成都,其实并不全是因为犹疑不定。 这就是好比一个人在家里坐着就能赢,他肯定不会提着刀,去街上跟敌人对砍个你死我活。 现在钟会麾下十多万人,优势在我,为什么要去强袭邓艾呢? 等着邓艾自己来送死不就好了嘛。 再说了,现在魏军从将校到士卒,人人都想着战争已经结束,待班师回朝后就回老家结婚! 钟会若是一道命令丢出去,让他们强攻成都,去收拾同为魏军将领的邓艾。 好像理由有点牵强,不太能说服军中上下一心。 既然人心不齐,那主动出击的话,打起来胜算也就不高。既然胜算都不高了,那为什么要主动出击呢? 对于这些,钟会想得很明白。 至于他今天为什么没有叫石守信来身边办事,其实也是体恤石守信前些时日忙前忙后。 现在军中将领都入涪城居住了,石守信刚刚收了个年轻又美艳的蜀国公主,正是抱在怀里舍不得放的时候。 钟会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石守信的性趣。 “伯约啊,若是邓艾冥顽不灵,此战你为先锋如何?” 钟会不动声色问道。 用降兵? 姜维心中一惊,脸上却是面色平静,略显疑惑问道:“大都督麾下十多万人,猛将如云,精兵如雨。不是姜某灭自己威风,实在是无法想象此事会轮到我头上。” 在姜维看来,钟会的说法非常奇怪,按道理说,无论怎么玩,这件事也轮不到姜维去做。 已经投降的蜀军真的万一“收复”成都,万一有了别样心思,反叛了怎么办? “邓艾毕竟是覆灭蜀国之人,与邓艾和他麾下部曲交战的话,伯约麾下部曲,应该会士气高昂。” 钟会轻笑一声,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或者也可以叫随口一说。 听到这话,姜维沉默了。 很显然,钟会只是在开玩笑,但也不能真的排除这个可能性。 事实上,姜维麾下将领对钟会并无恶感,可是对邓艾就不一样了。若是没有邓艾偷渡阴平,蜀国何以会亡国? 钟会麾下兵马虽然多,可成都不是他攻下来的。 现在有机会收拾邓艾,姜维相信他麾下众将,都会非常乐意出把力的。 “邓艾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只是不知道除掉邓艾之后,大都督有何打算呢?” 姜维若无其事的问道,换了个自己想说的话题。 钟会哈哈大笑道:“大丈夫生平所学,便是要扫平天下。如今天下未平,而钟某还未到不惑之年,那自然是要施展才华,完成夙愿才是。” 姜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在棋盘上下了一枚白子。 “大都督生不逢时啊,若是早五十年生,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又何必看人脸色呢? 只可惜如今蜀国已灭,就剩下魏吴两家,选也没有选的。 姜某以为,大都督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是年富力强。听闻那司马昭身体也不太好。 若是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都督只怕会遭司马氏猜忌。 司马家自高平陵后上位,其手段之阴狠毒辣,大都督应该是最了解了。 姜某的话有此一说,大都督也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希望您能早做打算。若是真有大厦将倾的那一天,也有办法可以应对。” 姜维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摆出“我都是为你好”的姿态,每一句话,都戳中了钟会心中最敏感的部分。 钟会这个人,尴尬在什么地方呢? 姜维在心中早有判断,钟会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钟会身份太高,人脉又太差,此其一。 身份高被挂起来,帮司马家干了太多黑活,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没朋友,人脉差得离谱。 这高身份不要也罢,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钟会年龄不高又不低,此其二。 高了,可以学陈骞之流找个闲职,在洛阳周边颐养天年。低了,可以学石守信一样,慢慢混,在下一任君主麾下当重臣。 懂的太多,又不能驾驭,此其三。 钟会从文,只是从学术官到侍从官,没有处理过一手政务,没有执掌地方的经验,没有在朝廷中枢管过具体的事情。 钟会从武,又没有直接带过兵,在武将中没有人脉,在军队里没有威望。 当然了,正因为有这些缺陷,姜维才会选择主动投靠钟会。说白了,姜维觉得,钟会不是他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钟会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可以完全拿捏住姜维。 刚刚随意的气氛,伴随着姜维的“建议”,现在顿时紧张了起来。 姜维的这番话,让钟会心中不痛快,可是钟会知道姜维是说的实话。 问题也不出在姜维身上。 “人生在世不称意,干出一点大事来,何其难也。 钟某亦是感慨岁月蹉跎,想建功立业的心思,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钟会叹息说道。 司马懿和司马师也就罢了,司马昭算什么东西! 钟会打心眼里觉得司马昭不过如此而已。 司马家能够窃国,他也可以,没有什么不行的!钟家哪里比不上司马家了? 一想到这里,钟会面色就变得有些阴沉,刚刚下棋时的儒雅,也消失不见,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见此情形,姜维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大半,便不再开口说这些事情,只是挑着蜀地的一些趣事闲聊。 姜维还时不时说起刘备当年创业何其艰难,但最后终于成就大事。他博闻强记,言辞犀利中不乏幽默,很给钟会面子。 确实,比魏军中那些粗鄙不文的丘八要强上许多,钟会跟姜维在一起才感觉两人有共同语言。 下棋一直下到晚上,钟会心情很好,压根不让姜维离开。而后者有心用计,所以对于钟会的挽留满口答应,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到了亥时(晚上九点),姜维也有点累了,熬不住夜。 于是他开口建议道:“大都督,天色已晚,我看这一局下完了以后,姜某就回大营休息吧。” 姜维不敢说他有很多军务,因为作为一个降军的主将,如果“军务很多”,那钟会难免会多想。 “嗯,今日下棋很是尽兴,待下完这一局,就散了吧。” 钟会微微点头笑道,显然没有反对姜维的要求。 正在这时,丘建急急忙忙走进来,凑到钟会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近在咫尺的姜维,只听到“邓艾”两个字,其他的都没听清楚。 此刻钟会手里正拿着一枚棋子,听到丘建所说,整个人都呆住了,手里的棋子也掉到棋盘上,无论是钟会还是姜维,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这枚棋子究竟落到了哪里。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棋盘上了。 “此事当真?军中无戏言!” 钟会面色肃然问道,已经拍案而起! “回大都督,人现在就在书房门外。” 丘建一脸委屈的说道。 “那你还不将人带进来!” 钟会勃然大怒!居然当着姜维的面,直接把棋盘掀翻了! 不敢露出委屈之色的丘建,麻溜走到门口,将风尘仆仆的孟观带进书房。此刻孟观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整个人都是精神萎靡不振,像是遭了很大的罪。 “石守信抓住邓艾了?怎么抓的?” 钟会也不顾忌姜维在这里,看向孟观,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语气森然。 “我们雨夜出发,第二天到成都郊外邓艾军大营。石监军孤身入营,说服了众将一齐抓捕邓艾,然后兵不血刃进城,将正在皇宫太极殿内的邓艾父子逮捕了,就是这样。” 孟观言简意赅的说道。 “这就……抓住了?” 钟会此刻脑子里就两个字:好快! “回大都督,邓艾不得军心,我们是兵不血刃进入成都的。石监军令卑职策马飞驰回来报信,路上马都跑死了两匹。 还差一段路,是卑职靠两条腿跑来的,就是为了早点把好消息告诉大都督。 石监军说,请大都督速速来成都坐镇,迟恐生变!” 孟观一口气把话说完,整个人都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累得要昏厥过去。 “丘建,你带他下去好好休息。然后通知众将,现在我要点兵,就现在!速去!” 钟会看向丘建正色说道。 (本章完) 第136章 贼走不空手 第136章 贼走不空手 冒着大雨奔袭两百里抓邓艾,等事情办完后,石守信累坏了,就在邓艾军大营内过了一夜,进军帐以后倒头就睡。 他胆子很大,因为邓艾的下属,理论上随时都有可能兵变。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人看到石守信都住在军营里了,悬着的心便放了回去,不去想其他的。 第二天一大早睡醒,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石守信,就带着亲兵来到诸葛家的宅院,此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大门紧闭。 当然了,因为诸葛亮在蜀地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崇高威望,以及他在成都的强大人脉,即便是诸葛家空着,也没有宵小之辈敢去宅院里面抢东西。 所以当石守信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庭院内似乎还挺干净的,应该是有人定期来打扫。 不过他现在到这里,并不是来欣赏风景的,而是要跟邓艾好好谈谈。 想来,邓艾在诸葛家的宅院里过了一夜,被人晾着的体验应该不会太好。 推开某间厢房的房门,石守信就看到邓艾坐在桌案前,双目呆滞,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按照石守信的吩咐,亲兵将邓忠与邓艾分开关押了,以防他们闲着没事“合谋”。 “是你!” 邓艾看到石守信,便是一脸的愤怒。刚刚要起身,最后却颓然坐下。石守信轻轻摆手,他身后的亲兵退出了厢房,并关好了房门。 “鄙人石守信,担任监军,假节,给钟会办事只是奉了晋公之命而已。 所以邓公也不必骂我是钟会的走狗,即便在下是走狗,也不是替钟会跑腿的。” 石守信面色冷淡说道,他说话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的。 听到这话邓艾一愣,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原以为石守信是钟会的狗腿子,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那你为什么要来抓我呢?费了这么大劲,雨夜奔袭想来不好受吧?” 邓艾满脸错愣,迷惑不解。 “还能为什么,当然了是要留邓公一张嘴啊。 若是等钟会来攻,或者邓公带兵奇袭涪城,你必死于乱军之中。到时候这蜀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就是钟会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晋公就算想知道内情,也只能听信钟会一面之词。 邓公,你也不想你死后身败名裂吧?”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邓艾瞬间坐直了身体,忍不住颤抖,有些激动的说道:“石监军要邓某做什么?只要能脱罪,邓某做什么都可以的!” 此刻邓艾也顾不上端着架子了,求生欲直接拉满。 “石某怎么想的不知道,关键是晋公会怎么想。 这样吧,邓公把你自从到了成都以后,做了哪些事情,日常住在哪里,在哪里办公,任命了哪些人当官,下达了哪些军令。 反正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便是。越详细,越真实,晋公原谅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当然了,石某的时间很多,但……钟会已经在来成都的路上,他到了成都,恐怕就不会让你说话了。 所以石某以为,邓公的时间,恐怕并不多。 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思量。” 石守信没有跟邓艾废话什么,而是直接拿来文房四宝,给邓艾磨墨。 “写了邓某就能活?” 邓艾疑惑问道,有点不敢相信。 “写吧,不写你必死! 写了就赌运气吧。” 石守信摇摇头道,直接将手中的毛笔递到邓艾手中,随即走出房门。为了避嫌,他并不想跟邓艾多说什么,关键是要拿到邓艾的那份自述。 忽然想起什么,石守信饶有兴致,孤身一人来到诸葛亮的书房,推开门便看到墙上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 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 这话说得真好,可惜我做不到啊。 石守信在心中感慨,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逼数的。 随后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 “丞相,您的那些发明创造,那些农书兵书工造书,估计诸葛家的后人也用不上了,我来替您发光发热吧。 石某在此向您保证,有我在成都,定然会爱惜百姓,要刮油也只会刮大户的,普通百姓绝对不会碰他们分毫。” 说完,石守信开始在书房内小心翻找。 果不其然,诸葛亮大概是个卷王,用桑纸写下的册子,装了好几个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用竹简写的卷宗,装了好几个大柜子,密密麻麻排满了。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小物件”,似乎是一些农具和纺车的模型。 石守信大喜,连忙对着墙上那副字拜谢道: “丞相,司马家不是成大事的料。 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用你毕生所学,造福百姓的。 这些东西都死物,堆在这里也是无用,我带走还可以传给后人。 自从来蜀地以后,石某不曾搜刮一针一线给自己用。 所谓贼走不空手,您这些书稿,我就斗胆带走了。 将来诸葛家的后人如果需要,我再原物奉还。 不告而取是为贼,告而取之是为匪。石某虽是披着军服的匪类,但也知道盗亦有道。 既然拿了您的东西,那我就会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诸葛亮的书房非常朴素,没有任何装饰性的物件。 但就是书多!多到离谱! 当然了,这年头书有多贵,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所以说这里满屋都是黄金,倒也恰如其分。 不仅如此,在印刷术发明之前,书籍全部都是手抄本,很多都是孤本,具有极大的稀缺性。 从这个角度看,书可比黄金珍贵多了,而且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等钟会来成都了,搞不好他也会在诸葛亮的家宅内搜刮一番。 趁着钟会还没到成都,先把该拿的东西拿了再说。 自言自语说了一大通,石守信走出书房,对着跟随的亲兵交代了几句。 他隐约明白为什么诸葛亮的后人离开蜀地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些书籍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来他们还是明白的。很多东西如果没有能力守住,那么搂在怀里只会给自己招惹祸端。 石守信只对知识感兴趣,至于金银细软这些俗物,他觉得无所谓,只要他想,以后多的是。 别的不说,过段时间,那些玩意自然会有祈求放过的蜀地大户,上门塞到他手里。 可问题是,那些金银细软拿着烫手。不能不收,也不能多收,还要顾忌司马昭的想法,实在是麻烦得很。 走出诸葛亮的书房,石守信心情大好。 之前无论是奔袭还是抓邓艾,都是在给司马昭办事,给钟会办事。 唯有来丞相家里捡漏,才是真正为自己办事。 办完这件事以后,石守信觉得自己在蜀地已经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之后再做什么事情,可以把私心藏起来,尽量笼络部曲为主,不必为他本人谋划什么了。 随后,石守信来到关押邓忠的厢房。 和邓艾不同,邓忠似乎已经猜到了石守信为了什么而来。 “您是石监军?” 邓忠疑惑问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是的,这次来是跟你交个底的,你父亲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邓忠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而是长叹一声道:“晋公声势浩大的发动伐蜀之战,结果伐蜀成了灭蜀。这个灭国之功被我父亲拿到,晋公岂能容得下他?” 咦? 石守信有些诧异,邓艾的长子,脑子还是清醒的啊,居然没有喊冤。 “是这个道理,晋公了大把的钱,又动用了许多人脉,前前后后忙个不停,总算把婚事定下来了。 结果大婚之日,入洞房的是你父亲,和新娘子成婚的也是你父亲,试问做了嫁衣的晋公会作何感想?” 石守信用了一个很贴切的比喻,让邓忠去揣摩司马昭此刻想杀人的心情。 “那我父子二人死定了。” 邓忠整个人都耷拉着身体,气力已经被抽干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今夜,这个院子的守备,会特别虚弱。趁着守卫睡着了,你便可以从成都北门走,悄悄离开。 不要走剑阁,直接从阴平小道回陇右,隐姓埋名。 当然了,你以后也可以来找我,不过要等伐蜀大军返回洛阳以后。 最好是等晋公去世以后。 你父亲死定了,钟会想杀他,晋公必杀他。 而你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罪不至死,所以我放你一马。 今夜走的时候记得去马厩里面牵匹马,干粮和细软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石守信长叹一声,起身便要走。 “恩公!” 邓忠立马就跪了! “起来吧,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是单纯为了帮你。 你父亲自取灭亡,你就别再劝了,晚上悄悄的走,知道吗?” 石守信将邓忠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今日救命之恩,邓某将来必定以命来报!” 邓忠没有纠结邓艾必死的事情,而是直接对石守信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可以了,我又不是挟恩图报之辈。记得别傻乎乎的去洛阳,找晋公主持公道。 自从偷渡阴平开始,你父亲,或者说你父子,在晋公眼中就是必死之人!” 石守信最后问了一句。 邓忠缓缓点头,他不像他父亲那么顽固,自从石守信说了那个自己钱却是别人娶妻的事情后,他就明白,自家父亲没救了。 走出邓忠所在的厢房,石守信忽然愣住了,他心中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等钟会来了以后,我踏马住在哪里呢?总不能还住军营吧? 就算他想住军营,钟会也不会允许的。当然了,石守信的逼格,也不配住在诸葛家的宅院。 这里估计已经被钟会看上了。 一时之间,石守信居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歇脚。 (本章完) 第137章 引而不发 第137章 引而不发 一天之后,胡烈带着三千骑兵,心急火燎的从涪城赶来成都,并在第一时间接管了邓艾军大营的防务。 如果仅仅是来成都倒也罢了,关键是胡烈得钟会之命,还强行收缴了营中邓艾军士卒所有的兵器。 将其入库封存! 此举闹得那些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士卒,再次串联起来鼓噪。 关键时刻,石守信将营中将校都集中在一起,当面表示自己会和他们同吃同住,不带兵刃。并且强调邓艾的罪责已经清算完毕,不会再牵连到任何人。 石守信还承诺:目前收缴兵器的行为,只是为了防止误会产生。待钟会带大军抵达成都之后,便会将兵器下发,同时重新安排军务。 看到有人站出来担保,这些魏军将领才各自回营帐,没有鼓噪闹事。 一旁被众人鄙视的胡烈,在心中把钟会骂了个半死。 明明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大坑,钟会这鸟人偏偏推他跳下去!真踏马不是东西!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上头不管事的领导要是坑起下面办事的人来,那真是一坑一个准。 胡烈听命行事吧,很可能引起邓艾军士卒哗变,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胡烈要是不听,不收缴兵刃,就是不服从军令。等钟会带着步军抵达成都,第一个拿胡烈问罪。 夜里,为了感谢石守信平息“收缴兵器”的危机,胡烈特意来到他营帐中道谢,还让亲兵送来了很多好酒好菜。 三杯酒下肚,胡烈也不装了。他面带微笑,眯着眼睛问道: “贤弟啊,邓艾现在也被抓,卫监军也被软禁了。 等钟会来到成都,军中就是他一个说了算。 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究竟打算怎么收拾局面?” 胡烈的口气很是随意,问的问题却是一点也不随意。 这段时间他被钟会整得够呛,得亏他的军职是司马昭任命的,钟会无权罢免,否则现在会闹到哪一步难说得很。 总之胡烈也是心有余悸,巴不得钟会早点死。 羊琇有后台,官职又不大,跑了也就跑了。胡烈算是军中除了钟会和李辅以外的“三把手”,别人能跑,他可跑不了。 拜钟会所赐,胡烈的日子过得非常糟心。 “如无意外,钟会将会在成都部署兵变。 但他深知自己在军中没有威望,所以一定不会马上发动。” 石守信收起脸上的笑意,放下酒杯,沉声说道。 胡烈微微点头,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钟会要做什么,军中将领们大体上也知道一些。 可是知道归知道,具体的细节,只要差一点点,结果很可能就会完全不一样。 谁敢说到时候能拦得住钟会? “现在距离新年,不过两个月而已,而且正是秋收时节。 钟会呢,可以找个借口,比如说,正值秋收,田里到处都是来不及收割的庄稼,大军能够撤走吗? 那肯定不能够啊,无论如何也要把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收割以后入库以后再说。军粮也不用操心了,直接从本地新粮里面调拨就完事。 秋收完了,天气渐寒,再拖几天就是新年。就这么几天,不可能让军中士卒顶着严寒回关中吧?怎么说也得把年过完再说。 某窃以为,新年庆典的宴会,就是钟会发难之时!” 石守信耐心的解释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胡烈听完汗毛倒竖,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听石守信这么一通分析,居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石守信这个人,那是真的智勇双全。能够带着五百骑兵雨夜突袭成都抓捕邓艾,就足以说明此人的本事! “贤弟,我全听你的,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胡烈这回是真的服气了。 石守信微微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没有姜维和他麾下的蜀军降兵,别说是大哥你了,就算是许仪之流,也能把桌案掀了,捏死钟会! 可是有了姜维,便不一样了。 别忘了,现在入蜀的魏军,并非是治理和镇守蜀地的魏军,到时候都是要调回关中的。 钟会完全可以找个借口,以姜维麾下部曲为骨干,重新组建一支镇守蜀地的新军! 到时候,这支军队就完全听钟会指挥了!” 石守信这番话吓得胡烈冷汗直冒的。真要有这一天,钟会就不必仰仗他们这些魏军将领了。 到时候杀谁不杀谁,还不是钟会一句话的事情么? 这一幕有没有可能发生呢? 胡烈从前是绝对不相信的,但从石守信口中说出来,胡烈即便不愿意相信,也必须要相信了。 石守信如今在魏军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说出来的话,不会是瞎胡闹的。 正在这时,孟观悄悄走了进来,看到胡烈也在,刚想退出去,石守信连忙呵斥他道:“有事就说事,胡将军又不是外人!” “石监军,邓艾之子邓忠,昨晚逃跑了。卑职带人在成都郊外寻找了许久,也没有抓到人,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卑职看管不利,请石监军责罚!” 孟观单膝跪下,对石守信请罪道。 “罢了,都是天意,邓艾是主犯,邓忠只是胁从,他跑了就跑了吧。 这件事我自会向大都督请罪的,你先退下!” 石守信面色淡然摆了摆手说道,孟观会意,起身告辞,强压着嘴角没笑出来。 “贤弟,邓忠逃跑了,这……不要紧吧?” 胡烈脸上出现怪异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来。 “跑了肯定要紧,可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邓艾之罪,那是要灭族的。做人留一线,何苦赶尽杀绝呢? 反正邓忠以后也不可能露面了,随他去吧。 他将来多半也是隐姓埋名苟活,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石守信漫不经心说道,听到这话,胡烈已经确定了自己刚刚的怀疑。 很多事情,意思大家心领神会就行了,没必要说得太直白。 一个人又不携带兵刃,还是在成都城内,怎么跑得掉呢? 谁都知道是石守信故意放走的,偏偏,外人还说不出他的不是。 因为石守信是住在城外军营里面的。城内的人跑了,他这个住城外军营的人,不知道也挺正常吧? 反正,你说有,你拿不到证据;你说没有,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贤弟啊,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太好说话了,将来要吃亏的啊。 殊不知人心险恶,你有肚量,别人未必也有肚量的。” 胡烈忍不住暗示了一句。 “大哥说笑了,邓忠是自己跑路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石守信呵呵笑道,端起酒杯,跟胡烈碰了一下杯。 …… 剑阁城楼签押房,羊祜和羊琇这对堂兄弟,亦是在对饮。 不过此时屋内的气氛稍稍有些紧张,羊祜一脸担忧看着羊琇,似乎欲言又止。 “堂兄不妨说说看,晋公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这调职的文书也还没送来,我现在究竟是去长安呢,还是留在剑阁呢?” 羊琇疑惑问道。 他抵达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启程去长安。原因很简单,羊祜建议羊琇暂时留在汉中,在汉中任职。等伐蜀大军返回关中的时候,再随军一起回归。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根本不需要经过司马昭的首肯,只需要跟贾充打个招呼,就能完成调职! 而羊琇,则是打定主意要去长安!只不过这样的话,他“擅自脱离”的罪名,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你最好是留在汉中,不要去长安。” 羊祜面色肃然说道。 “我一定要去长安,见到晋公后,当面陈述钟会的反迹!” 羊琇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根本听不进劝。 见他如此顽固,羊祜无奈叹息道:“晋公早就知道钟会要反,不过引而不发罢了。汉中有五万精兵,随时准备入蜀。我本不想将此机密告知于你,但见你如此坚持,也只好实言相告了。” “堂兄,这样的话,那我就更要去长安了。要不然,晋公以为我和钟会是一唱一和怎么办?” 听到羊祜的描述,羊琇更着急了。 “你不会是想在晋公面前,说石敢当的坏话吧?” 羊祜一脸古怪看向羊琇,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羊琇信誓旦旦的打保票说道,来时的路上,他真是这样打算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打消了念头。 “没有就好,石敢当被晋公赋予重任,你千万别提他如何如何,否则会引起猜忌。 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让晋公对卫瓘起了猜忌之心。 石敢当就是要顺带监视卫瓘,关键时刻破坏钟会图谋。 你若是掺和进来,绝对没有好事。” 羊祜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里里外外都是在警告羊琇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这话,羊琇吓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自幼聪慧,脑子转得极快,听羊祜这么一说,就知道此事的黑幕深不见底! 他万万没想到,石守信居然肩负这么重要的任务。难怪他混到钟会身边当亲信的。 羊琇原以为石守信是利欲熏心看不明白形势,没想到对方不仅看得明白,而且还以身入局,呼风唤雨! “我明白了,但是还是要去长安,痛斥钟会。” 羊琇的态度十分坚定。 “真的只是骂一下吗?” 羊祜微笑问道。 羊琇点点头道:“此事,乃是晋公在钓鱼,知道钟会要反,却故意不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表明立场。通风报信嘛,说什么不重要,走一趟长安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到羊琇这么说,羊祜转念一想,觉得堂弟此举也不无道理。 去了长安,便是表明坚定站队! 虽然完全帮不上什么忙,也伤不到钟会分毫,但却可以把自己完整的摘出去。 将来司马昭开启大清算,就算不到羊琇头上了。 “那你不必等文书了,直接去长安吧。” 羊祜长叹一声,他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却也知道:很多时候,面对重大政治事件,不表态是不行的。 羊祜上下打量着羊琇,感觉经历这次伐蜀,羊琇似乎成长了不少。 (本章完) 第138章 天欲使人灭亡 第138章 天欲使人灭亡 此刻正是金秋时节,天气已经明显的由炎热转向舒适。即便是不穿衣服在外面奔走,也不会感觉不适。 骑在马上的钟会,看着官道两旁金黄色的麦田,心情也变得异常舒适。 他身后跟着的,是延绵不绝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头。这些士卒,一个个都是盔明甲亮。军中旗帜招展,军威不可亵渎。 钟会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他来了,他带着十数万大军来了。 成都,将会是他谱写人生新传奇的摇篮与新起点。 “伯约,等会见到了邓艾,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吗?” 钟会举起马鞭,指了指远处眺望可见的成都城问道,整张脸上都带着意气风发。 “姜某不过是坐享其成之辈,邓艾并不是被我抓住的。 见到邓艾,只怕他还要笑我无能。” 姜维无奈叹息道。 听到这话,钟会脸上的得意瞬间消退,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没错,邓艾确实不是姜维抓到的,可也不是钟会抓到的啊! 这一刻,钟会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手中资源远不如自己雄厚的石守信都能抓到邓艾,为什么自己却抓不到呢? 他内心深处涌出一丝恐惧来,甚至不敢把那四个字单独拎出来说。 那便是“技不如人”! 可惜,钟会不敢说的事情,姜维却毫不忌惮。 姜维忍不住长叹一声道: “大都督麾下石守信,真乃人中龙凤也。雨夜五百轻骑奔袭成都,兵不血刃占据军营,策反邓艾麾下将领,最后将他在皇宫内抓捕。 真是干得漂亮,所谓英雄出少年,姜某自愧不如啊!” 他这话不知道是真的在恭维呢,还是在挑拨离间,反正钟会听了以后心中十分不痛快。 道路两旁的麦田在眼里,也变得跟枯黄的杂草差不多了。 钟会没了说话的兴致,只顾着策马行军。 不一会便抵达了成都东门外。 此时此刻,以胡烈为首,加之邓艾麾下的那些将领,一个两个都是恭恭敬敬在门外等候。石守信也在其间,看起来并不显眼。 大军止步后,钟会对李辅交代了几句,让他带兵进入郊外魏军大营,扩建营地,等待进一步指示。 随后,钟会便策马上前,对隐没在人群里面的石守信喊道:“石敢当,带本都督去找邓艾!” 城门外众人皆是一愣,半天没弄明白钟会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倒是石守信面色如常,走上前来对骑在马上的钟会恭敬行礼道:“邓艾被关押在诸葛家的宅院内,下官这就带您前往。” 说完,便牵过钟会坐骑的缰绳,牵着马往城门内走去,丝毫都不介意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见石守信没有什么逆反的心思,钟会也不说什么,只是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走进城门后,看到众将跟在后面,钟会回头对他们吩咐道:“你们忙各自的军务去吧,今夜在成都皇宫内举办宴会,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他看起来心情甚好,胡烈等人本就不喜欢钟会,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跟他禀告,听到这话以后,皆是各自散去。 待这些人走后,钟会这才翻身下马。他本就不习惯别人牵着他的马引路,刚刚的高调姿态,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谁给谁牵马,谁就是谁的仆从,很多语言并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 “走,去诸葛家看看。” 钟会对石守信吩咐道。 二人走在成都城内宽敞而平整的道路上,钟会环顾四周的屋舍,还有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忍不住感慨道:“蜀国把钱用来修成都,何不用作军费呢。少修一座宫殿,又怎么会有灭国之祸。” 如果在蜀国生活不舒服,那当这个蜀国皇帝何用? 石守信知道刘禅的想法,他虽然不认同钟会的观点,此刻却也只能开口附和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刘禅此刻或许和大都督的想法一样吧。” “哼,刘禅这个废物。” 钟会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他似乎感觉自己被人和刘禅拿来相提并论,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一路上钟会都在跟姜维说邓艾的事情,没想到此刻却只是让姜维跟在后面,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状石守信若有所思,不免高看了钟会一分。 这种在“仇敌”面前显摆的事情,在钟会看来是一种赏赐。 既然是赏赐,那就不能喧宾夺主了。而且这还事关一些魏军之中的机密之事,姜维这个蜀国降将,并不方便知晓。 一行人抵达了诸葛家的宅院,钟会反复查看,这才确信真的是诸葛亮家。 “诸葛孔明的家宅这么小的吗?” 钟会看向石守信问道。 “确实,诸葛丞相为官清廉,只有薄田十五顷。下官家中都有富田二十顷,真是令人汗颜啊。” 一顷田大概能够养活一户,这个土地规模,证明诸葛亮家里最多只有十五家佃户。 这个规模,别说前无古人了,就是在将来,做到类似丞相官职的人里面,也是后无来者。 听到石守信所说,钟会立马感觉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他长叹一声道:“钟某在这里审问邓艾,实在是若坐针毡。这样吧,我先去皇宫看看,你带着邓艾过皇宫来,我要审一审他。” “下官这就去办。”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他知道钟会在怕什么。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钟会在诸葛亮家里审问邓艾的话,就好像诸葛亮的灵魂,在头顶上方看着他们这群攻灭蜀国的魏军将领互相狗咬狗一样。 那感觉实在是很糟糕。 扪心自问,石守信在诸葛亮家里,也感觉不自在,有种生怕打扰到英灵的小心翼翼。 而拷问邓艾,则是钟会发泄情绪的人生荣光,怎么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扰呢。 石守信非常理解钟会的想法,这就是一种自愧不如加做贼心虚的表现。 石守信走进诸葛家宅院,打开关押邓艾的厢房房门,对里面喊道:“邓艾,大都督要审问你,等会问什么就说什么。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提你给我写的供状,明白吗?” 石守信的声音很冷淡,虽然周围四下无人,但邓艾还是走出来小声问道:“真可以活?” “大概吧,我说了不算。” 石守信随口一说,转身就走。 他领着邓艾来到皇宫门口,稍稍打听以后,得知钟会去了御书房,石守信又带着邓艾来到本该是刘禅办公地点的御书房,就看到钟会正好奇的四处打量御书房内陈设。 一个劲的啧啧称奇。 “这不是艾艾嘛。” 钟会看到邓艾来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一旁的姜维看向邓艾,眼中有恨意闪过,却又很快隐没。 石守信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钟会要在邓艾身上找一些情绪价值了。 “我替你写了一份供状,等会就要快马送到长安,你不妨现在先看看如何?” 钟会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直接递给邓艾观摩,显得非常大方。 至于对方会不会将其撕毁,钟会一点都不担心,他最喜欢看自己想收拾掉的人,在一旁无能狂怒的样子。 那会给他带来一种无法描述的快感! 邓艾若是真的干出这样的事情来,钟会就当场再写一张给他看,杀人诛心! 写完还会问邓艾,要不要再撕。 果不其然,邓艾看着这份供状,气得浑身颤抖。 上面直言:我之所以偷渡阴平,铆足劲灭蜀,就是因为我知道蜀国空虚,只要能挟持刘禅,便能达成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效果,掌控蜀国,当一个割据一方的皇帝巴拉巴拉。 总之一句话,我邓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在蜀地当皇帝。 邓艾此刻的心情,就是无能狂怒。 因为令他感觉无奈的是,这供状的字迹,就是他自己的,邓艾本人都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字迹。 只怕司马昭也一样。 “钟会,你这个无耻小人,就算司马昭收不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的!” 邓艾指着钟会破口大骂,可惜钟会就那样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任凭邓艾怎么骂,他都是面带微笑不还嘴。 姜维站在一旁,心中出了口恶气,却也不方便开口说什么。 终究不是他本人抓的邓艾啊! 而石守信依旧是把自己当死人,低着头不看,也装着什么也没听到。 不一会,邓艾骂累了,刚刚他把钟会家的亲人都问候了一个遍,只可惜钟会面不改色,任凭邓艾怎么骂他,钟会都是不还嘴。 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嚣张姿态。 此刻,邓艾似乎放弃治疗,不想再说什么了。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那模样就如同会喘气的死人。 钟会也感觉无聊起来,他对身旁的丘建吩咐道:“将邓艾关进牢狱里面,看管起来,别让他自尽!” 对付邓艾,钟会压根就不想听这厮解释,直接都把供状提前写好了。 他压根不在乎邓艾会怎么说,一切都给他安排得妥妥的。相比之下,石守信办事算是相当客气和“温柔”了。 权斗失败者的可悲之处便在于此,即便是有理,敌人也未必会给失败者开口说话的机会。 此刻又气愤又沮丧的邓艾,就像是一只被猫玩腻了的老鼠一般,而那只猫就是钟会! 邓艾恨恨的回过头瞪了钟会一眼,随即被丘建推搡着带离了御书房。 钟会想也没想,直接坐到龙椅上,并示意姜维也坐下。他轻轻摆手,石守信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现在钟某手握二十万大军,先破剑阁,再走傥骆道攻长安。 如今长安空虚,必能一击而下。 就算不成,派兵把守蜀地关隘,亦是可以当第二个刘备。 伯约兄以为如何呢?” 钟会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像他说的这些,抬手之间便可以实现一般。 “大都督,话虽如此,但若是军中将领们都反对,那该如何是好呢?” 姜维面有忧色,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还不着急兵变。 秋收在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长安那边的粮草,现在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还好蜀中正值秋收,新粮满仓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待秋收过后,再来发动,先控制住军中将领,再以郭太后遗诏发檄文讨伐司马氏。 如此大事可成!” 钟会一脸激动说道,那样子就跟石守信前世那些小年轻们,跟同样年轻的女友炫耀一般。 什么三年创业,五年上市,十年世界五百强。 不过钟会的想法倒是有些合理性,姜维也不得不承认,秋收是成功的关键之一,这意味着二十万军队暂时摆脱了魏国朝廷的粮草控制。 如果现在玩政变,不需要多的,司马昭只要卡住剑阁,不让粮秣进入蜀地,便能饿死钟会。 饿极了的丘八会干什么事情,不问可知。 “大都督,姜某任凭驱策!只盼着早日举起义旗!” 姜维故意露出激动的表情,对钟会作揖行礼。 (本章完) 第139章 请陛下稍作忍耐 第139章 请陛下稍作忍耐 长安,司马昭所居住的都督府里,这位晋公正在书房里查看羊祜和贾充派人送来的密信。 依照他的指示,羊祜截断了运输粮食过剑阁进入蜀地的通道,而贾充则更直接,位于汉中的粮仓,已经不会往蜀地运输一粒米! 他们二人的密信之中,都提到了此事,并已经查证落实完毕。 看到信之后,司马昭这才松了口气。把粮食掐死了,不亚于断了钟会半条命! 这也意味着,两边都不装了,即便是还没开打,也已经确认了对方的心思! “晋公,羊祜派人送来的信,是石守信写的。” 西曹属邵悌小心翼翼走进书房,在司马昭身边低声禀告道,随即将手里的竹筒递给司马昭。 如今石守信已经不必派亲信千里迢迢送信去长安了,他只要把信送到剑阁,交给羊祜就行。 不止如此,现在钟会的信使要送信,也就到剑阁为止,任何人无司马昭调令不得通过剑阁。 羊琇没事,那是因为他是羊祜堂弟,要不然,他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噢?这个石敢当有点意思啊。” 司马昭看完信,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石守信在信中说了四件事: 第一,我亲自带兵抓捕了邓艾。 第二,卫瓘已经被钟会软禁。 第三,钟会要反,但肯定在秋收之后,到时候我会见机行事。 第四,朝廷的兵马暂时不要入蜀,以免打草惊蛇。 “卫瓘真是不中用,居然被钟会拿下了。” 司马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倒是邵悌看得明白,他在一旁解释道:“晋公用石守信监视卫瓘,二人必有争斗。这此消彼长的,卫瓘出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司马昭忍不住点头。对于这种事情,有个专有名词,叫“掣肘”。 使用掣肘的手段,虽然在用人的安全性上有所提高,但必然会牺牲效率。 见司马昭不置可否,邵悌又道:“晋公可以在汉中部署兵马了。如今秋收农忙,朝廷抽不开身,钟会亦是会借口收割庄稼,拒不返回。不如到冬季农闲时再做计较。朝廷调兵,亦是需要时间。” “言之有理啊。” 司马昭点点头,脸上倒是没露出什么失望的情绪。他很清楚,钟会翻不出什么浪来,钟会和邓艾联手才是最大的麻烦事。 如今邓艾已除,剩下一个钟会不足为虑。 “依你之见,这封信我应该如何回复?” 司马昭又问。 “晋公,朝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灭蜀是大功,自然也是晋公树立威望的时候。 以前不方便办的事情,现在可以办了。” 邵悌不动声色劝道。 听到这话,司马昭神色有所触动,不由得阴沉下来。 “你是说,派人派兵去邺城那边,然后调整朝廷的人事任命……” 司马昭一边说,眼神也不由得凌厉起来。 “可命石苞带兵前往邺城周边屯扎,山涛为监军。防止曹氏的人借机挑事。” 邵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反正在短时间内,钟会既不可能撤兵,也不可能造反,那不如趁着这个窗口期,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明年,待收拾了钟会,伐蜀大军返回后,就可以……改朝换代! “可以,你安排下去吧。” 司马昭点点头道。 钟会在悄悄推进他的事业,司马昭又何尝不是在推进自己的事业呢。 离书房不远的某个厢房内,司马昭的夫人王元姬,正在接待从蜀地逃回来的表弟羊琇。 既然是亲戚间私下里的闲聊,就没有司马昭会见下属那般正式了,说话都很随意。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明年就要称呼表姐为皇后了。” 羊琇脸上堆着笑容恭维道。 这话在别处不能说,但是在这里却是不讲究什么忌讳,甚至可以说这话非常讨王元姬欢心。 “你啊你啊,求人办事就直说,嘴上抹了蜜也没有用的。” 王元姬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根本就不吃羊琇的衣炮弹。 羊琇尴尬一笑,拍了拍巴掌。门外等候的亲兵搬着几匹蜀锦进来了,看做工非常精美。 “表姐许久都没有给自己做新衣了,弟入蜀时得了一批蜀锦,正好送给表姐做新衣。” 羊琇嘿嘿笑道,反正蜀锦是石守信的,堆在剑阁的库房里面,他顺手牵羊而已。 送人了也完全不心疼。 “哟,去了一趟蜀地,长进不小呀,都知道送礼了。” 王元姬显然很高兴,摆了摆手,示意屋内仆从都退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这才收敛笑容问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终于到关键地方了! 羊琇沉声说道:“是这样的,钟会如今已经……” 他将蜀地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石守信。 说完,王元姬面色淡然摆摆手道:“明天晚上家宴,你来吃个饭,有什么事情席间再聊。” 她显然是要跟司马昭说说表弟擅自脱离军队的事情。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不打招呼显然是对司马昭的蔑视。 羊琇拜谢而去,王元姬让下人将那几匹蜀锦收好,便当做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于很多人而言,在军中擅自脱队是掉脑袋的大事,但对于羊氏子弟而言,也就是来王元姬家里吃顿饭就能一笑而过。 公平吗?肯定不公平,然而世道就是这样的。 不服就拿刀砍出来一个新世道,要不就得忍着! …… 深夜,王元姬躺在司马昭身边,就这么平躺着,将白天羊琇求自己说情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连那些蜀锦也没有隐瞒。 已经困得快睡着的司马昭,一边听着,一边打着哈欠随口说道:“这点小事,你看着办就是了,以后都不必跟我说。” 对于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年多年的夫人,司马昭是绝对信任的,也是感情深厚,显然羊琇这点小问题根本就上不了台面,一句话的事情! 与其说这些无聊的事情,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阿郎,我有点想你……” 王元姬眼神有些迷离,想起白天羊琇所说的“皇后”,不由得身体有些酥软,声音都有些魅惑。 王元姬把手伸过去,抚摸司马昭的身体,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她也是女人,她也想男人疼爱她。 一生之中,就司马昭碰过自己,王元姬并不觉得向司马昭索求欢爱有什么错。 这是人伦之道。 然而,即便是司马昭和王元姬感情深厚,但很多事情有着天然的规律,是由人体的结构和生长规律决定的,与个人意志关系不大。 司马昭虽然和王元姬感情深厚,可是几十年相处,即便是有爱情,已经变成了亲情。面对老妻的“色诱”,司马昭完全激……动不起来! 两人手碰手,就像是左手牵着右手。 司马昭现在就是没有那个感觉了,不是讨厌,而是一种令人感觉恐怖的习惯与适应。 王元姬若是病故,他肯定会伤心难过。但现在对方求他鱼水之欢,司马昭是真的做不到。 面对妻子的求欢,司马昭内心很羞愧,却又无可奈何。 “元姬,我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好么?” 司马昭在王元姬额头上亲了一下,无奈苦笑道。黑暗之中,他脸上的疲惫自然是无法被看到,但他声音里的疲惫,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有多少老男人面对色衰且亲热过无数次的妻子,还能浪得起来的? 王元姬心中顿感无比扫兴,却没有开口指责丈夫。她握住司马昭的手,在他耳边呢喃道:“那阿郎就摸摸我吧,就像我们新婚时那样。” 司马昭闻言,知道是妻子今日真的有些动情了,不得不褪去她的睡袍,在黑暗中摸索着。 司马昭夫妇之间带着中年男女之间的尴尬与无奈,但钟会这个还未到不惑之年的年轻一辈,却依旧激情澎湃! 成都皇宫的太极殿内,哪怕已经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间,这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穿着彩色纱裙的舞女,在大殿内翩翩起舞。 钟会坐在龙椅上,显得悠然自得。那嚣张的姿态比起邓艾来,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邓艾只是办公的时候坐那里,但钟会此刻却已经是把自己当皇帝,军中将领当做臣子,在皇宫内举办大型宴会! 其排场与帝王无二! “刘将军何在呀!” 坐在龙椅上的钟会大喊了一声,今夜明显是有点得意忘形。 鼓乐声停了下来,舞女们识趣的站到两旁,都在等待钟会发话。 刘禅一脸尴尬的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前来对钟会作揖行礼道:“刘某在这里。” 看到刘禅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大殿内众将都在交头接耳。 石守信一言不发的吃菜,然后暗中观察众人脸上的表情。这里绝大部分人,都在把刘禅当做动物园里面被耍的猴子在看。 忽然,他看到姜维脸上怒意涌现,又强行压制了下来。只是很短的一瞬,却是被石守信捕捉到了。 嘿嘿,有好戏看了。 石守信心中暗道,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刘将军,当初钟某在洛阳时,便听闻你能歌善舞。 今日趁着众将都在,要不你跳个舞给他们看看,如何呀?” 钟会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面虽然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无人站出来帮刘禅说好话,就算是石守信也没有当这个出头鸟。 亡国之君嘛,在胜利者面前就该伏低做小。 你不想跳,那在场的将领们,就要到你卧房里,看着你的妻妾跳! 你倒是跳啊! 刘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咬咬牙,还是扭动着笨拙的身躯,开始跳起不明含义的舞蹈。 钟会有些不满的看向那些舞女和乐师,大声呵斥道:“你们怎么回事,还不快给刘将军伴舞,伴奏!” 见钟会发怒,舞女们连忙来到刘禅身边,跟着他的步伐开始翩翩起舞。刘禅顿时就如同一群蝴蝶中的毛毛虫,看起来异常的突兀。 席间魏军将领人人都是嬉皮笑脸的看着正在跳舞的刘禅,唯有坐在一旁的姜维面沉如水,眼中有杀意闪过。 姜维忽然察觉到有人看他,循着目光的方向看去,石守信正低着头吃菜,不笑不说话,跟个透明人一样。 石守信发现姜维在看他,抬起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本章完) 第140章 黑幕降临 第140章 黑幕降临 邓艾被抓的事情,其实只能算是如今时局里头“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羊琇前往长安大都督府,参加司马昭家宴的同一天,司马昭让司空荀顗向“朝廷”上奏:因灭国之功,请天子曹奂册封司马昭为晋王! 知情识趣的曹奂,当天就答应了,命荀顗起草诏书,盖上玉玺,随即就通过了任命! 整个流程如同行云流水,不到一个时辰就办完了。 除此以外,司马昭还拿出了他蓄谋已久的大招:改制,准备建国! 司马昭向曹奂上书(其实就是通知一声): 国家制度许久未变,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的需求了。 所以我命贾充修正法律,命尚书仆射裴秀主持重整官制,命太保郑冲总领裁决,以适应新时代。 然后,国家新设五等爵制度,以犒赏功臣。 这一招前面几个都是“常规选项”,即便是司马昭没有说,此前也一直悄悄在调整。 真正的厉害之处,其实在最后一项。 所谓“五等爵”,说白了,就是通过分封土地和食邑户数区分等级,形成以“王、公、侯、伯、子、男”为基础的九级爵位体系。 如果只是虚名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个“五等爵”,还规定了爵位可以占有的封地面积,那可是实打实的利益。 司马昭画好了饼,等着世家天龙人们捧他的场。圈了地,这些人就可以在那些地方巧取豪夺。 谁捧场,谁就能封爵占地;谁跟司马家对着干,都不需要司马昭出手,只需在爵位的册封上动一动手脚,就能把反对他的人玩得欲仙欲死! 封爵的这些人,便是司马昭改朝换代的基本盘!也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被曹髦之死耽误了几年的杀手锏! 羊琇晚上赴宴,惊闻司马昭已经是晋王了,还听说了五等爵之事。一向能说会道的他,竟然语塞了半天。 他原以为司马昭搞这些“升级选项”,那至少也要等伐蜀大军回归以后,在洛阳进行。朝会开个几场,再来一些婉拒啊,力荐啊之类的拉扯戏码,最后再通过这些条令。 没想到司马昭的吃相这么难看!压根连朝会都不开,就直接上马了! 司马家把本该属于皇帝的一部分权力让渡出来,让世家可以在地方上圈地跑马。如此谋划,肉食者们自然是期盼着早点改朝换代。 开国之日,便是上桌之时!菜单上的好东西多的是,人人有份! 至于羊琇擅自脱队的“大罪”,已经是晋王的司马昭完全不当回事。 他大手一挥,不仅免罪,还以“举报有功”为由,给羊琇封了个“关内侯”,让他回洛阳,在司马炎身边整理文书,帮司马炎应付日常杂务。 而钟会之事,羊琇压根就来不及开口去说。司马昭都给他封侯了,这就已经在表示:我知道你的忠勇,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废话,不提也罢。得了便宜就好好待着,不要卖乖。 你这么忠勇,怎么不在蜀地跟钟会斗一斗呢?有个鸡儿可说的! 司马昭显然不是傻子,羊琇的要求他肯定能满足,但也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毫无战功的羊琇,就因为是亲戚关系,便能被司马昭封关内侯。而自伐蜀开始,就屡建奇功的石守信,至今连一根毛都没有捞到。 不得不说,司马家的用人之道,便是先看你是不是“自己人”,再来谈其他的。 自曹操开始的“用人唯贤”之法,已经随着九品中正制和五等爵的颁布,逐渐名存实亡了。 随着蜀国的灭亡,三国时期“百舸争流”的勃勃生机慢慢被人淡忘,世家铁幕开始徐徐降下。 饕餮盛宴,准备开席! …… 蜀地,成都,皇宫大殿内,伴随着刘禅给钟会“献舞”,宴会的气氛也抵达高潮。 不过钟会倒是没有再作妖,宴会结束后命众将先回大营休息,等待明日军令。 一夜相安无事,基本上都喝大了的各军主将回营之后倒头就睡。 然而第二天,钟会就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 军中所有牙门将、骑都尉等官职之上的将领,统统不许留宿城外大营,必须在成都城内居住。 除了各将隶属的亲兵外,任何军队都不许进入成都城内。 姜维麾下蜀军降军就地解散,让士卒们各自回乡,将领则是等待重新安置。 另外再建一支新军,由姜维担任主将,负责在本地招募兵员,以维持成都及周边地区的治安。 这个消息一出,魏军大营里面就炸锅了。 众将群情激奋,都来到成都皇宫内找钟会请愿讨说法,不愿意跟麾下士兵分开。 而钟会“从善如流”的表示: 无论你们怎么说,十多万魏军那是绝对不能进入成都城的,只有各军主将和所属亲兵可以进入。 如果有将领不想住在城内,那就不要住城内了,以后非军令不得入城。 反正马上入冬天气渐寒,挨冻的也不是他钟会。 听到钟会这么说,众将都绝了住军帐的心思,仗打完了肯定是要享受啊,谁愿意在郊外住帐篷啊! 然后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成都城内并无空着的屋舍,起码是没有那种规模较大的宅院空着。稍微好点的宅院,都是住满了人,毕竟是蜀国的“国都”嘛,天子脚下皆为权贵! 十多万魏军,将领亦是不少,谁住哪里谁不住哪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啊。 比如说某位魏军将领想住关羽的家宅,那就必须得把关羽的家人赶出来,给他们挪一挪地方。这件事显然不能让这些将领们自己来,而是得在钟会这里拿到“许可”。 要不然,为了抢屋舍,这些魏军将领们都会火并,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 众将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钟会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一群鸡里面,自然也不会少“仙鹤”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鹤立鸡群这个成语了。 和众多魏军将领不同,石守信就向钟会表示:他年轻火力旺,不怕住军帐。所以就不进成都了,在郊外军营里面吹吹凉风,好像也挺不错的,可以磨练意志。 把住屋舍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就行了。 钟会对此不置可否,随手便打发了石守信离去,他已经被一群吵着要住大宅的将领们闹得不胜其烦。 第二天刚刚入夜,石守信把李亮叫到军帐内议事,聊的正是钟会这两天颁布的一系列军令。 “石监军,卑职以为,钟会已经在为兵变做准备了。 这里头还有一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听完石守信的陈述,李亮沉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很是忧虑。 “不妨细说看看。” 石守信微微点头,看起来非常镇定。 “表面上看,钟会让各军主将都住在成都城内,是将军中士卒与将领们分隔开来,让各军主将在关键时刻无法传达军令。 但实际上,钟会的杀招在于姜维。 先解散蜀国降军以掩人耳目,显得姜维身边无人帮衬,不足为虑。而接下再来组建新军,把散去的部曲再收拢回来,其实就是召集姜维的旧部。 这些人是可以在成都城内活动的,实际上是帮助钟会掌控局面。” 李亮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钟会图谋中的杀招:瞒天过海! “我正是忧虑此事,钟会这一手,真是麻子不是麻子,那叫一个坑人啊!” 石守信无奈叹息道,他其实也看到了这些,只不过是不方便明着反对罢了。 他看向李亮说道:“昨日夜宴,钟会姿态嚣张,恐怕也是装出来的。或许,也是向蜀中本地大户暗示了自己的来意。那些大户们听闻他夜宿皇宫,就知道他没想着再返回洛阳了。” 李亮叹息道:“钟会的做法,其实和石监军您的做法是一样的。您不肯入成都,在钟会看来或许是不想放松警惕,但在众将看来,乃是不肯就范之意。” 这话可谓是说到点子上了。 石守信苦笑摇头道:“我在下棋的时候,自身亦是棋子,哪里有随心所欲的道理。” 白天石守信入宫的时候,钟会就问他为什么不住城内。 石守信的回答就是:成大事不能沉迷享乐,不在营中无法掌控军队,就无法及时应对。我若是在成都,大都督兵变的时候,我们在城内被人一锅端了怎么办?城外大军被人掌控了怎么办? 钟会暂时同意了他留在城外大营内,监视军中动向。但石守信也看出来了,钟会只是把他当成制衡姜维的一枚棋子。 若是没有石守信,钟会又不信任其他魏军将领,那么势必会被姜维反客为主。只不过嘛,他显然也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石守信的“忠诚”上。 都要用,都在防,既用又防! 二人正在商议对策的时候,门外亲兵喊道:“石监军,丘将军求见。” 丘建来了! 石守信心中一惊,连忙出军帐迎接。 丘建压根就不进来,直接微笑说道:“石监军,大都督有请,这便随丘某入城吧!” “好,石某这便同去。” 石守信点点头道,跟着丘建一起出了大营。 路上他跟丘建套近乎,想问问钟会此时让他入城是什么意思。可是丘建口风很紧,始终都是顾左右而言他。 来到皇宫御书房,钟会正在写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写给司马昭的。 看到石守信来了,他轻轻摆手,示意丘建在外面等着。 “今日事务繁杂,一直来不及跟你细说。” 钟会长叹一声,指了指面前的坐垫,示意石守信坐下再说。 “大都督请示下。” 石守信跪坐之后,对其作揖行礼说道。 “成都城内的宅院,你看上了谁家的?除了诸葛家的以外,你可以任意挑选。” 钟会温言笑道,显然是把白天的时候,石守信所说的“留宿军营”当成耳旁风了。 “大都督,您若是觉得石某住军营不太合适的话,那郊外的谯周家宅亦是不错,离军营也不远。” 石守信给出了他的条件。 然而,钟会像是没听到石守信的话一样,他自顾自说道:“这样吧,明日我派人去通知费家,让他们家赶紧找别的地方住,把家宅让出来。你就带着你的亲信,还有亲兵,住到费家吧。” 哈? 石守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踏马不是说了住谯周家吗,你这狗东西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石守信心中暗骂钟会无耻,却也知道他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主要是他一旦反抗那就是要掀桌子,要把钟会弄死的那种掀桌子。 在此之前,一切都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都督,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石守信疑惑问道,他还想挣扎一下。 “就这么定下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做恶人的。 你在军营里暂且忍耐一夜,明天日落以前,保管你舒舒服服的住进去。” 钟会哈哈大笑,随即客套了几句,也不得石守信答应,便让他回大营等着。 (本章完) 第141章 高压锅 第141章 高压锅 邓艾在成都的时候,他只是在皇宫里面办公,日常起居是在宫外。 结果钟会来了以后,钟会却连日常起居都在皇宫里面,于是回到后宫居住的刘禅就尴尬了。 过往的前簇后拥没有了,锦衣玉食也没有了,巴掌大点的寝宫,就是刘禅和他妻妾的活动范围。 每日三餐,都是钟会麾下的亲兵送来,送来什么就吃什么,没得挑剔。 若是以囚犯的角度来看,刘禅的待遇还算不错,能吃饱穿暖,住的地方也是寝宫,除了卧房以外,寝宫还有活动的院子,还有几间厢房可以住人。 但以帝王的角度看,那刘禅的体验就非常尴尬且难受了。过往刘禅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饭食,如今就这样堂而皇之摆在桌案上给他吃。 反正他爱吃就吃,不吃钟会派人端走喂狗,饿三顿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刘禅从噩梦中惊醒,他又梦见自己死于乱兵之中,起床后全身都是冷汗。 他现在连头发都懒得打理。 自从那一夜屈辱的当众跳舞后,刘禅就有点放弃治疗的意思,对个人仪容也不怎么在意了,反正是亡国之君,身上干净还是肮脏都无所谓。 谁都可以来踩他一脚! 刘禅披头散发来到会客的厢房,这里也变成了他的“书房”。他跪坐于书案前,忽然想起前些时日看到的那首长短句。 其中有一句叫“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让刘禅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忽然间,眼角余光看到桌案镇纸下面那一迭信札,有一封……好像挺眼生的! 刘禅自从回到皇宫以后,他没什么事情干,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桌案上的那些信件,都反复看过很多次了。 这让刘禅回忆起蜀国还在时,他还是皇帝时,是怎样的荣光。 刘禅小心翼翼的抽出那张纸,展开后,只见上面写着: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没有落款且字迹呆板,每个字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方块块的毫无特色可言。但刘禅即便是不看这些,也能猜到这封信的主人到底是谁。 姜维! 只能是姜维! 除了姜维以外,就不可能有其他人了! 原来,蜀国都亡了,居然还有人想复国啊! 刘禅忍不住长叹一声,却是压住了内心的激动。他不动声色环顾左右,心中暗暗揣摩,究竟是谁把这张纸条放在此处的呢? 宫中的宦官? 后宫的妃嫔? 还是……魏军中的人? “会不会是刘玥?” 刘禅低声呢喃道,忽然想起昨夜石守信入宫拜见钟会的时候,顺便带着刘玥来皇宫之中看望他这个老父亲,两人聊了很久。 当时石守信并不和刘玥在一起,而是在卧房外面等着,不在刘禅视野里面。 会不会是他放的呢? 最近除了刘玥来过,除了送饭的人以外,就没有别人来了。 难道石守信这个人……有别样的心思?或者他跟姜维联合起来了?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假托外人之手呢? 说不定姜维在皇宫里面有内应呢?以姜维的能耐,在皇宫里面安插几个人没问题的吧? 刘禅越想越怕,脑子里一团乱麻,总觉得其中黑幕深不见底! 刘禅不知道,也不敢去问,更不敢大范围的排查。他只知道,既然姜维可以在这里留字条,那么钟会也能知道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不能绝对信任了,包括自己的妃嫔。 刘禅将那张字条贴身放好,有些紧张的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宦官注意到这里,于是暗暗松了口气。 这张纸条若是被钟会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 深夜,成都,费府,不,现在费家的人已经被驱赶到郊外的农庄居住,这里已经是石府了! 此时此刻,石守信正在费祎使用过的书房里,和一个人聊天,这个人居然是陈寿。 只见他有些担忧的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封书信,正是姜维写给刘禅的那封信!不同的是,这封信是姜维亲手书写的!上面的笔迹清晰可辨。 “不是说让你拿着这封信嘛,你为什么要还给我呢?” 石守信看着陈寿,似笑非笑问道。 陈寿被钟会安排进皇宫里面整理文书档案,毕竟魏军里面的人对此不了解情况。 于是姜维就让陈寿想办法,将自己这封信交给刘禅。 可惜,陈寿出门就左转来找石守信,让石守信给个意见,该怎么“处理”这封信。 不是因为陈寿脑后有反骨,而是一旦此事泄露,那不是掉一个人的脑袋,那是掉一家人的脑袋啊! 事关重大,陈寿不敢赌。或者说他承担不起后果。 不过石守信的应对也很意外,他命李亮用左手将这封信抄了一遍之后,就将其还给陈寿,告诉对方已经可以回去跟姜维复命了,誊抄版本他会想办法交给刘禅的。 用不留名字,不留证据的那种方法。 陈寿左思右想,感觉这封信留在自己手里就是个祸端,还是早点交出去比较好。于是又来找石守信,将姜维的信双手奉上。 “将来,你若是有机会进朝廷为官,有机会写史书的话,记得把这一段写进去。 姜伯约是想救国的,只是他没有门道,已经尽力了。 一件事究竟是没有做,还是没做成,区别还是很大的。” 石守信叹息说道,并没有拿这封信要挟姜维的意思。 陈寿闻言默默点头,将信推到石守信的面前,然后对着这位魏军之中颇有威信和权柄的监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陈寿不无感慨说道:“石监军,您和魏军中的其他人不一样。陈某虽然对那些人一句话都信不过,但我相信您说的!” “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石守信随意笑道,没有当回事。这种马屁之言,听听也就得了,要是当真那可就输了。 “石监军,陈某并非是恭维您,而是这封信还是您留着比较好。 一旦我被人搜身,那就糟了。 再有,将来您来为姜伯约正名便是,您的话更有分量。 信在我手里,到时候我人微言轻,即便是说了,也没有人信。 您总会身居高位的,陈某非常确信。” 陈寿打死都不肯收下这封信,石守信只好将其收入袖口,对他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歇着吧,此事莫要张扬。” 他换字条的原因,只是姜维做事有点草率,为了让刘禅辨认,居然留下了自己的笔迹。 如果这件事被钟会知道了,那整出戏都没法唱下去了。石守信无奈,只能帮姜维堵个漏。 就算字条被人发现,被钟会知道,无凭无据的,姜维一口咬定不知道就行了。 而姜维被猜忌又没有实证,只会让钟会对石守信松绑和放权。 所以这件事无论正反输赢,石守信都是受益者。 “知道了,谢过石监军。回去复命的时候,我就说已经把字条原件烧掉了。” 陈寿沉声说道,这也是石守信此前交代过的。 “如此甚好,免得姜伯约提心吊胆。”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将陈寿送到门口,看到对方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返回卧房。 看到石守信进来,刘玥有些激动的走上前来,抱着他就亲,两人在床上翻滚着,直接进入主题。 不知何故,刘玥今夜特别的兴奋,整个人都沉迷在房事的快乐之中,两人玩到半夜才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 咚咚咚! 黑暗之中,有人敲响了卧房的房门。 石守信将已经瘫软在自己怀里的刘玥挪到一旁,盖好毯子遮住她外泄的春光。随即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整个人都有种难言的疲惫。 今夜玩得有点尽兴,事后自然是要好好睡一觉,换谁被吵起来都会累的。不得不说,这位蜀国的公主挺会享受的,她知道怎样让自己获得更好的体验,并且乐此不疲。 看到是李亮在敲门,石守信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嘛?” “石监军,不能明天说,谯周的徒弟杜轸求见,说是有急事!” 李亮压低声音说道。 谯周这个人,本身不算什么。 但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就不简单了,那是一个群体,甚至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群体。 “走,去看看。” 石守信点点头,跟着李亮来到书房里。杜轸之前在牵弘身边,石守信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算是第一次见。 “这大半夜的,有事就直接说吧。” 石守信直接开口道,没有拐弯抹角。 “今夜,姜维派人联络关家,张家,蒋家,费家等蜀国旧臣之家。 商议联合起兵之事。” 杜轸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说出来的话真是吓死个人。 “这件事钟会知道么?” 石守信没有说别的,直接点出了关键。 “不确定,但是姜维很可能会告知钟会,联合起兵要对付的,本身就不是钟会啊!” 杜轸怕石守信没搞明白状况,特意强调了一句。 钟会,跟十多万魏军的领兵将校们,利益不是一样的,很多方面甚至是反着来的! 所以姜维联络成都城内蜀国旧臣,钟会并不担心他们,至少这些人的威胁程度远在在胡烈等人之下。 “姜维是在号召那些蜀国旧臣,把家中的精锐私军和亲信,加入到新军里面吗?” 石守信反问道。 杜轸点点头,他也不得不承认石守信是明白人,一点就透。 这么大的动作,连谯周都知道了,钟会是不知道不可能的,或许本就是钟会授意姜维这么做的。 只不过,要对魏军将领,包括石守信这样的人保密!一旦得知蜀国旧臣们在串联勾结,那十多万魏军可不是吃素的! 此刻谯周居然派人来报信,不得不说,这份投名状给得很是时候。投降派总是很会投机,发现一条船不稳当以后,就会想办法找下一条船。 “很好,你回去告诉你老师谯周,就说他的命我保下了,无论是在蜀地,还是将来去洛阳,我都保他不被清算。 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石守信看向杜轸,信誓旦旦保证道。 很多事虽然石守信也猜到了,但猜测和实锤,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那我现在就回去复命。” 说完杜轸起身就要走,却是被石守信拉住了。 “天亮再走,免得暴露身份。谯周不是住在郊外嘛,你跟着牵弘住在城内,人尽皆知,此刻深夜出城,被人逮住就不好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示意杜轸在这里呆一晚再走。 他们现在干的,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活计,不谨慎一点是真的不行! 二人在书房里闲聊到天亮,石守信这才将杜轸送出府邸。 待他走后,石守信变得面沉如水。 他似乎看到了锅里的水,正在慢慢冒着热气。 (本章完) 第142章 一触即发 第142章 一触即发 石守信原以为,钟会入成都后,会稍微装一装的。即便是要准备兵变,也不能一蹴而就,而是应该慢慢调整。 毕竟,时间还很充裕。 没想到这位大都督非常直接,压根就不想装。 他进城入主皇宫没几天,就任命姜维为护军,接管了成都皇宫的防务。 并且,自姜维赴任伊始,就开始在本地招募新军,定额五千人。仅仅三天时间,就到岗两千余人,都是姜维的旧部。 看起来,人好像还是那些人,但是他们的身份却已经“洗白了”。不再是什么降军,而是“正儿八经”的魏军精兵! 此举并没有引起魏军将领的不满,或者暂时说没有人公开反对。所有人都在观望,想看看钟会下一步想做什么。 紧接着,钟会任命石守信为军粮御史,接管成都兵器库和粮仓,负责发放和回收兵器,日常粮仓配给与征粮等事务。 石守信的本部兵马进入成都,分两部,分别屯扎于粮仓和军械库,每处仅屯兵两千人不到。 石守信直接总管后勤,可谓是位高权重,油水极多。 只是在明眼人看来,钟会对石守信的信任并非绝对,最起码没有超过姜维。 随后,钟会任命亲信丘建为督军校尉,负责巡查成都城内各处以及日常宵禁,逮捕贼人等等。 最后才是成都城外的布防,钟会将十多万魏军分成了四部,分别由胡烈、李辅、师纂、夏侯咸四人分别掌管。田续、庞会、李苞、牵弘四人为副将。 简单说,就是将魏军大营一分为四,四军分设四个营地,分别部署于成都的东南西北,每个方向屯扎一支军队。 每支军队,每天抽调一千人,负责一面城墙与城门的巡防。每日换防,由不同的牙门将负责。其他军队没有军令擅自调动的,以谋反论处。 军中将领就跟上班一样,去军营办事就在城外,回来休息就在城内,并不与麾下部曲同吃同住。 与此同时,大量的蜀国旧臣,被迫迁出成都,并在成都郊外农庄落户。 城内宅邸,都成了魏军将领们休息的地方,多出来的宅院用来屯兵,给将领们的亲军居住。 一个又一个的炸弹,被钟会悄悄的埋下。整个成都城,军队的数量在急剧膨胀,气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变得紧张起来。 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但也不确定那件事会在何时发生,以怎样的形式发生。 厚重的阴云,伴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渐渐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这天刚刚入夜,在成都粮仓签押房里清点账目的石守信,打了个哈欠,他总算是把近些年成都粮库里面的库存总量和变化趋势搞明白了。 难怪邓艾能赢的,实在是因为蜀军的军粮耗费数目巨大,而入账的军粮,则是一年比一年少。 蜀汉的常备军,也由当年的二十万,下降到十万,再下降到五万常备军加五万征召兵。 每年供给的军粮数目都在变少,这显然是蜀汉官府,已经没法向蜀中大户征粮的表现。 由此可见,谯周这样的人,在蜀中有着深厚的政治土壤。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一群能量恐怖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石守信也不过是看个热闹。麻烦的是,如今成都存粮也不太够,即便是把秋收的新粮也算上,都吃不到明年秋收,估计到明年三四月就要断粮。 简单说就是所谓的“青黄不接”。 石守信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谯周要带“投名状”来跳船了。其他什么的都不用看,只需要知道粮食不够吃就行了。 变乱是必然会发生的,蜀地也养不起钟会麾下的二十万兵马!在大家集体饿死之前,变乱就会爆发。 “石监军,大都督有请。” 石守信正在沉思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说话的人居然是陈寿。 “我这便去。” 石守信起身便走,没有说什么废话。如今成都城内的局势日渐紧绷,他日常都是谨言慎行,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话,以免祸从口出。 独自来到皇宫内御书房,钟会正在书写军令。见石守信已经进门,钟会连忙招呼他坐下。 “看看这个。” 钟会将某张极为眼熟的字条递给石守信说道。 “这个是……” 石守信故作无知,有些疑惑的问道。 “疑似姜维写给刘禅的密信,但也可能是有人栽赃。如果是栽赃的话,你认为谁的可能最大?” 钟会看着石守信询问道,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石守信也只好跟着一起站起来,只是没法跟在钟会身后。 因为如果跟在钟会身后,那样看上去像个亦步亦趋的鸭宝宝。 “大都督,蜀中势力驳杂,据下官所知的,就有以关张为首的老臣派,以诸葛亮、蒋琬、费祎为首的荆州派,以李严、法正为首的东州派,黄权、马忠、王平为首的益州派。 姜维和哪一派都不亲近,只不过可以拉拢老臣派和荆州派。 益州派则是视姜维为仇寇。若是真有人冤枉他,且有那个能力布置计谋的话,那显然只能是益州派的人干的。” 石守信兜着圈子解释了一番,看上去说了很多,实际上都是汤水,一点干货也没有。 如果上干货,一句话“就是姜维干的”,足以说明一切。 钟会也没料到,石守信居然可以如数家珍一般,将蜀地政治势力分布如此明晰的说出来。 就凭这份分析能力,就决定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行了,这些你自己记得就行,不必洋洋洒洒一大堆说出来。” 钟会不耐烦的摆摆手,继续说道:“姜维心思难测,还是要防着一手啊。” 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石守信心中了然,很多事情,即便是不能求证实锤,也在心中踩下了一道印迹。 “那大都督的意思是……” 石守信顿了顿,装作自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白,问了一半就停住了。 “这样,听闻你与牵弘相熟,传达军令也不碍事。 我下一道秘密军令给你,让原邓艾麾下的牵弘与田续,听你调度。 日常监视郊外的那些蜀国旧臣,一旦有风吹草动,那就别客气了。 但这两人的兵马不能入成都。” 随即,钟会坐到桌案前,给石守信下了一道秘密军令!并盖上了印章! “莫要声张,平日里低调行事,只监视,不收网。” 钟会看向石守信,面色肃然吩咐道。 接过军令揣进袖口,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粮库和兵器库情况如何?” 钟会又问。 石守信实话实说道:“兵器库足以再武装十万大军,可是粮秣就够呛了,只能吃到明年三四月顶天了。” 听到这话,钟会很明显松了口气。到明年三四月,很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赢了,想来已经打出蜀地,自不必说。 输了,想来已经身死道消,也不必说。 没有出现最让钟会担忧的情况,这对他来说,算是上苍保佑了。 “去吧,你主要还是负责分配军粮,更换军备。 监视蜀国旧臣的事情,交给牵弘和田续等人来办。 城内的情况你不用操心,那是丘建的任务。” 钟会隐隐敲打石守信,提醒他办事不要越界。 “那下官告退。” 石守信躬身行礼退出御书房,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回家之后,他也顾不上跟蜀国小公主在床上玩开心游戏,直接找到李亮商议大事。 书房里,石守信将今夜在皇宫里和钟会密谈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李亮,随后,将那份军令也递给对方查看。 李亮的妹妹李秋已经怀孕,所以这位在忠诚度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石守信已经将他当做心腹在培养。 “钟会既希望姜维能压住魏军将领,又不希望姜维太强,在解决掉魏军那些人以后,反噬自身。 在见到那张字条后,钟会觉得姜维很可能事后翻脸,所以希望石监军您手里的牌可以多一点。” 李亮若有所思说道。 石守信长叹一声点点道: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倒也不必多说什么。 主要是皇宫内的防务,现在都是姜维在管,兵员也是他的旧部。我们的部曲在军械库和粮仓,无法在第一时间赶到皇宫控制局面。 很显然,无法在第一时间先发制人。”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李亮亦是无奈摇头。凡事都讲究一个主次先后,很多时候失去了先机,那就是一步慢步步慢,始终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钟会的杀招,便是用姜维的兵马控制住魏军将领,再来进行下一步操作。而这一步什么时候发动,怎么发动,都是钟会跟姜维二人谋划说了算。 石守信无法预先得知。 “先发制人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后发制人了。” 李亮说了一句让石守信惊讶的话。 “后发制人么?” 石守信暗暗揣摩这句话的含义。 “你是说,在钟会兵变成功后,必然会存在姜维……以及我们这两支队伍。 所以我们暂时不用出手,等钟会办完事,我们再动手,对么?”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李亮继续说道:“是啊,钟会就是在端水,两头都要平着,不能倾覆。若是姜维麾下有兵马能指挥,那石监军您麾下肯定也有兵马能指挥。如若不然,姜维不就反噬钟会了吗?” 端水大师无论怎么操作,必然得维持势力平衡。李亮的话说得很透:要稳一手,不要一上来就争胜负。 “要是能直接把这些人都砍死就好了,这斗来斗去的真是烦人。” 石守信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本章完) 第143章 毁灭与新生(1) 第143章 毁灭与新生(1) 深夜,成都北郊的一处农庄,其中最大的一个宅院,居住的是前任蜀汉左车骑将军张翼。 他在成都城内本来是有宅院的,但是毫无例外,被钟会赶出了城池。 此刻大堂内宾客满屋,来的人着实不少。 有老将军廖化,有关羽之孙关彝,有张飞之子张绍,有蒋琬之子蒋显,费祎长子费承等等。 张翼坐在主座上,似乎是会议的发起者和组织者。 “姜伯约不便出面,委托我召集诸位,商议复国之事。 我所说之事,便是他的意思。当然了,我也完全赞同,决心参与。” 张翼环顾众人,语气低沉。 无人说话,无人质疑。姜维的谋算虽然是雾里看,但并非无迹可寻。 本来,他积极配合钟会,给钟会当狗腿子,就显得有些怪异。 因为在蜀汉没有灭亡之前,姜维完全不是这个脾气! 但结合钟会将要背叛司马昭的传言来看,姜维想做什么,也就呼之欲出了。凡是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军所用两千副甲胄,就在农庄地窖里面。当初大军解散之时,走了很多士卒,自然也多了很多甲胄。 这些甲胄没有被钟会收走,而是被藏了起来,就在这里。” 张翼的声音有些压抑,其实他和姜维一样,也是很不甘心。 “可是,城外有十多万人。别说多两千副甲胄,就算多两万又如何?” 张绍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表面上看,成都是被邓艾逼降的。可是就邓艾那点人,想让蜀国灭国还夸张了点。刘禅君臣所畏惧的,还是钟会麾下那十多万魏军,这是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 邓艾多多少少都是借了这股大军的威势。 现在十多万大军就在成都城外扎营,你说这两千副甲胄有意思吗? “钟会的计划,是要把魏军中的将领都拿下,姜伯约手里的兵马已经足够了。 但他想的是让陛下重新掌权,所以下一步就是干掉钟会。 想来,钟会不可能没有防备,于是这时候两千甲胄就很有用处了。” 张翼耐心解释道。 众人皆是轻轻点头。 十多万魏军,看起来挺唬人的。 然而,如果钟会把这些军队的将领们都控制起来,甚至都杀掉了呢?那这十多万人,会不会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会不会连一万人的军队都打不过? 不好说,但可能性很大! 所以姜维的计划,未必没有施展的空间,这里头存在残酷的生死博弈。 “还有其他的军械藏在其他的地方,今日告知诸位,只是想同心协力,共举大事。” 一旁的廖化帮腔道。 他和张翼都是那支精锐蜀军的将领,这些军械自然也说得出来历。 在场众人都不说话,他们都有些震惊,还没有回过神来。 “陛下的三公主,钟会一句话就送给了那个石守信,让费家颜面扫地。 这或许只是一个警告罢了,诸位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会没事吗?” 张翼环顾众人询问道,目光落在费承身上,蜀国三公主刘玥正是他的前弟媳。 不仅仅是和离,而且是被刘禅强行带走的! 此刻费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异常难堪。 “我听闻师纂看上了太子刘璿的太子妃费氏,也就是你的长姐。 我看费家还要出一回丑。下次宴会时,陛下的妃嫔都会被钟会赏赐给军中将领。 诸位家中女眷最好也躲一躲,祸事已经不远。” 张翼看向费承说道,他看似是对费承在说,实际上也是在警告其他人。 在场所有人都是背脊一寒。已经有先例在前,就不必担心没有后续。 谁说这种事情不会轮到自己呢,只看别人的心情而已。 “姜伯约之谋,廖某干了! 我已经活了一把年纪,荣华富贵也享受了,国家的恩惠也享受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你们拖家带口的不愿意参与就罢了,我已经决定了。” 廖化率先表态,显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这话说得实诚,老子一把年纪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干了!” “把这些魏国的崽子们都宰了!” “杀,都杀了!” 众人群情激奋,唯有张飞之子张绍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是有退路的,而且因为母亲是夏侯氏的关系,他们家极大可能不会被清算! 可是这个时候还能说不吗?说了只怕连这间屋舍都走不出去啊。 “愿意参与的,举手示意,然后血书为盟!” 张翼继续说道,其实他也不想搞得好像不相信别人一样,只不过这是姜维要求的。 在场所有人都举手表决,包括张绍在内。 随后,早已写好的檄文呈上,每个人都蘸鸡血,在写着檄文的纸上署名。 “好,诸位暂且忍耐几日。 半个月后便是正旦节,在正旦节之前,一定会分出一个胜负来。 到时候,我们共举大事! 诸位也回去准备一下,私军,家奴,佃户都组织起来。 甲胄、兵戈、盾牌、弓弩等军械的存货,足够我们拉起两万大军!” 张翼越说越激动,似乎已经看到了半个月后社稷光复,日月幽而复明的景象。 只是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惆怅,有紧张,有遗憾,有无奈,还有故作镇定。 听起来姜维的谋划好像可以试试,但……成都郊外那可是十几万魏军啊! 就是杀十万头猪,也得好几天吧?真就那么简单?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张绍自己是不信的。 听到张翼慷慨激昂的演说,其他人也都说了自己的想法。 有人说要好好准备,有人说要互相监视严防告密,有人说要给自家留条后路,送一个子嗣出蜀地。 众人散去之后,张绍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害怕。 他有退路的啊,为什么要玩命呢? 想到这里,张绍觉得要给自家留一条后路,不能把鸡蛋都丢在这个篮子里面。 …… 在天气渐寒的这段时间里,石守信一直在查库房的账目,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在他来这里之前,有粮食被盗取了,没有记录。有军械被盗取了,也没有记录。 而且,都不是魏军办的事情,主要是魏军要军械没用呀! 无论是粮仓和军械库,都少了很多东西,那不是少了几百件,而是数目过千,一看就缺了一大堆。 这些东西去哪里了呢? 石守信感觉其中有不少猫腻,值得好好查一查。 因为这些账目都是今年的,而不是陈年老账。换言之,丢的东西都是在魏国伐蜀期间丢失的。作坊里面刚刚做好的东西,送到军械库里面,没两天就被领走了,也不记账。 这合理吗? 显然是不合理的。 越是战斗紧急,越是需要细心管理库房与账目。 这里头的猫腻不简单,要好好的查,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出大事! 石守信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中,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有半个月就是正旦节了,这应该是钟会发动兵变的一个好时机。当然了,正旦就是正月初一,之后还有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这两天,钟会都可能兵变,究竟是哪一天呢? 钟会不可能说,他也不可能问,一切都要靠猜,靠蛛丝马迹去预测。 石守信近期用脑过度,时常感觉脑阔疼。 刚进家门,蜀国公主刘玥就一脸兴奋挽住石守信的胳膊,她踮起脚尖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阿郎,我有了,今日医官来查过。” “真的?” 石守信面露惊喜之色,真不枉费他辛苦耕耘啊! 这位小公主在床上,都被他调教成熟透了的伴侣,居然了这么久才怀上。 按时间看不稀奇,但按频率看就有点离谱了。 要知道李秋当初几乎是一个月之后就有反应了,这种就属于容易怀孕的女子。 不得不说,前夫哥没有子嗣,大概是还是刘玥的原因。 很显然,刘玥脸上的惊喜也是因为如此,她也知道自己身体似乎有些问题。 在这个年代,女子有了孩子,就相当于投了第二次胎。将来生活的希望,就靠子嗣托举了。 所谓母以子贵,不外如是。 二人来到卧房,刘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慨道:“这个孩子真是不容易。” 那可不是么,你都快被我玩坏了。 石守信心中暗道,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揽住了刘玥的肩膀。 正当二人享受这温馨一刻的时候,门外李亮轻声敲门道:“石监军,有贵客来访。” 他强调了“贵客”二字。 石守信摸了摸刘玥的秀发说道:“我去去就来,今日开始你要养胎了。” “阿郎去吧。” 刘玥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石守信推开门,李亮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刘玥,对她也招了招手。 “嗯?” 石守信疑惑看着李亮。 “是张绍,他算是这位蜀国公主的舅舅。” 李亮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说道。 张绍?他来做什么? 石守信压住心中的疑问,牵着刘玥的手来到书房。面前的中年人便是张绍了,他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四十出头。 但此人即便是再年轻,恐怕也绝对超过五十岁了,毕竟张飞去世都四十多年了。 “舅舅,您怎么来了?” 刘玥好奇问道。 刘玥的母亲是小张氏,也就是张绍的嫡亲妹妹。刘玥叫张绍一声舅舅,倒是恰如其分。 “自从你与费恭和离后,过得如何我也不知道。今日入宫办事,正好路过这里,便来看看你。” 张绍一脸谦逊笑道,看上去就是长辈看望子侄的态度。 不过无论是石守信还是刘玥,都知道张绍绝非是因为“随便走走”而来的。 “舅舅,我有孕在身,就不陪你啦,有事你和阿郎说吧。” 刘玥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随即走出了书房,没有喧宾夺主。 等她走后,张绍看向石守信询问道:“当真?” “是我的孩子,今日刚刚查出来。”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刘玥和前夫哥和离已经好几个月了,真要是前夫哥的孩子,不可能今天才查出来。 “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张绍看到刘玥一脸幸福的模样,猜测石守信应该对她很好,于是也放下心来。 “说吧,什么事,没有大事你是不会来的。” 石守信正色说道,压根没有和张绍客气。 (本章完) 第144章 毁灭与新生(2) 第144章 毁灭与新生(2) 书房里,石守信上下打量着张绍。 只见这位曾经的蜀国“国舅”,满脸疲惫,神情紧张中带着几分无奈。身上并无权贵的气势。 石守信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 蜀国的国号是“汉”,对外宣称是继承了大汉衣钵。要知道,在东西两汉,外戚势力,尤其是国舅,那都是上桌吃饭的常客啊! 没想到今日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明日到我家,谁也说不好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张某能不能冒昧问一句,石将军究竟是站在钟会那边的,还是站在司马昭那边的?” 沉默许久后,张绍抬起头,一板一眼的问道。 这话说得太坦白,都是直呼其名,充分表达了张绍对钟会和司马昭的反感与不敬。 “石某人,只站在石某自己这边。”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既没有说站钟会,也没有说站司马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石守信站他自己这边怎么了?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极大! 对于某些敏感问题,在听到后居然没有当面斥责,还回答了这种恶意满满的问题,其本身便是最大的态度问题! 连态度都有问题了,还用说其他的么? 张绍得到了他希望听到的答案,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石将军,有件机密事,张某只能跟自己人说,不知道您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呢?” 张绍又问。 石守信想都没想,直接答道:“那是自然,您是刘玥的舅舅,我是她孩子的父亲。咱们虽然各论各的,但终究都是自己人。” 石守信也不装了,直接摊牌。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张绍松了口气,他总算是找到能帮上忙的人了。 这种回答才好啊,既不是钟会的人,也不是司马昭的人,更不是姜维的人。 而是“自己人”。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去城郊张翼家的农庄,参加了一个宴会。 然后发现这个宴会并不简单。” 张绍慢条斯理的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基本上都是如实叙述,没有添油加醋。 因为现在蜀国旧臣们都住在郊外的农庄里,所以联络反而比从前更加方便,也更不容易被钟会监视。 这样大规模的聚会,石守信也只是从探知到的蛛丝马迹中,知道了一点零头碎末,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场蜀国旧臣参与的重要宴会。 但具体有什么人参加,会上哪些人又说了些什么,则一无所知。 听张绍这么一说,石守信才恍然大悟,之前想不明白的一些问题豁然开朗! 比如说粮仓与军械库里面少了的那些存货,究竟去了哪里。 “你是觉得,他们很可能失败,对么?” 石守信低声问道,面色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张绍被对方身上的气势所压迫,半天才喃喃自语一般说道:“城郊有十多万魏军,他们怎么可能成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他们其实是可能成功的,只是机会非常渺茫。 当然了,到时候势必两败俱伤,之后一地鸡毛。 可是,羊祜的一万精兵就在剑阁,贾充有五万兵马在汉中枕戈待旦。 就算姜维赢了这一波,下一次怎么办?” 石守信反问道,他也是被姜维和这些蜀汉旧臣的胆子给吓得心中一惊。 成功的可能性只能说理论上有,因为钟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杀光这些魏军将领。杀光了这些人,他也就成光杆司令了,到时候他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那十多万魏军压根就不认识钟会,他的话谁会听? 这就好比一个人身体还在,但把四肢和脊椎的神经脉络都抽掉,那个人还能动弹吗?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既然钟会不可能任由着姜维摆布,那么姜维计谋的成功率就很低了。只要有一个魏军将领回到大营,告知军中士卒,蜀人要把他们都杀光,立刻就是山崩海啸一般的兵变! 十多万的兵变会造成多大的乱子,那画面会美得不敢看。 所以不能说张绍背叛了姜维,他这一波玩得太大了。就算勉强成功,兵变的破坏力也很难把控。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张绍不跟着姜维一起胡闹,情有可原。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其他的事情,不用管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张绍看他不当回事,立刻就有些不淡定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我麾下也有兵马,而且是只听我一人调遣,钟会指挥不动的兵马。 姜维能办的事情,我也能办。” 石守信站起身,看向张绍说道,话语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底气和信心! 张绍这才站起身,脸上惊疑不定的看着石守信,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魏军里面,真是军中有军啊! 怪不得魏军将领那么多,钟会却把刘玥送给了石守信! 原来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实力使然! 出身高贵的美人,那就只能是兵强马壮者得之。 张绍似乎也明白了钟会的权力布局,石守信还有他麾下“只听他一人指挥”的兵马,是压制姜维的砝码! 正因为有石守信在,所以钟会才没有被姜维和他麾下的蜀军架空! “石将军,张某只希望……您在成都,尽量少造杀孽。 像刘玥腹中的孩儿那般多好啊,明年降生的时候,哇哇坠地。 为了庆生,家中张灯结彩。 不管是谁,他的父母将他养大成人,都挺不容易啊。 人头不是韭菜,割掉就没法再长出来了。 能少割人头,尽量还是少割一些。” 张绍在跟石守信说“毁灭与新生”的故事: 你的正妻已经生育,你的妾室,也一个一个的生儿育女。为人父的心情,你应该是理解的。谁都是孩童长大的,如无必要,多杀人岂不是在妄造杀孽? 为了杀人而杀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放心吧,石某明白的。” 石守信微微点头答应下来,随后将张绍送出了宅院大门。 等回来以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拿出一张大纸,在上面画人物关系图和需求分析图。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名字出现在这张纸上。 他们的想法,他们的需求,又一条又一条列在纸上。 “蜀国的势力,分为两派: 一派是旧臣,跟姜维一路;一派是蜀中大户,站在我这边。 他们都要对付钟会。 魏国的势力,分为三派。 一派是司马昭的亲信,要除掉钟会,将魏军带回洛阳,确保蜀地的平稳过渡,不会妄造杀孽。 为首的便是监军卫瓘。 一派是钟会和他的亲信,他们是要割据蜀地自立,清洗军中不听话的将领。 最后一派是魏军将领和军中士卒,他们只想在蜀地烧杀抢掠,满载而归。这些人目光短浅,不会老老实实听从指挥调遣。”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干大事可不是请客吃饭,最重要,最首要的目的,就是必须弄清楚: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 首先,钟会肯定是石守信的敌人,姜维也是,蜀国的那些旧臣也是。 其实,刘禅和蜀中大户,都不是石守信的敌人,但也不见得是他的朋友。彼此之间关系如何,还要看双方博弈的情况。 最后,石守信的朋友,只能是和他建立了“私人关系”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这种关系只跟他本人有关,与那些人跟司马家的关系无关。 也就是说,即便是和司马家对着干的人,只要是建立了亲密的私人关系,也可以是石守信的朋友。 一言以蔽之,蜀地的这一锅饭,石守信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他要保证自己先吃饱吃好,然后再把剩下的,给最有实力的人来分配。具体怎么分配,那就是顺水人情的事情,石守信是不会干预的。 谁最有实力呢,那显然是司马家。 至于什么钟会啊,姜维啊,甚至包括卫瓘在内,如果不识相的话,那都是跟石守信在锅里抢饭吃的敌人! 对于敌人,就要秋风扫落叶一般,一棍子打死!根本不需要讲情面! “半个月后,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啊。” 石守信将手中的人物关系图放在桌案上,忍不住长叹一声。 此刻他感觉有些无奈,并没有那种掌控全局通畅感。 因为石守信发现,这件事就像是精密齿轮在运转一样,迟早都会发生,无论他怎么做都一样。 只能被动去应对。 他也是局中之人,大势早就是多年酝酿的结果。事到临头想去改变大势,就像是螳臂当车一般。 心中感觉非常烦闷,石守信推开书房的门,在宅院内四处晃悠。 现在已经入夜,宅院内的人大半都已经睡了。 忽然,他看到有一间厢房还点着灯,从窗纸中透出的轮廓看,是一位女子正坐在桌案前。 石守信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有个容貌知性冷艳,身形消瘦的年轻女孩,正面对着他,低着头,摆弄着桌案上的算筹。 所谓算筹,简单说就是密密麻麻一大堆竹签子,计算所用,历史悠久。 《汉书》里面记载:其算法用竹,径一分,长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为一握。 石守信忽然想不起面前女孩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应该是姓杨,汉中大户杨氏的出身。据说弟弟太小,父母早亡,很小就当家处理家族事务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 石守信坐到她对面,低声问道。 “账目还没有算完,怎么能睡觉呢?” 杨氏有口无心的回了一句,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着石守信,面色大变俯跪于地,吓得全身颤抖。 “我又不是老虎。” 石守信将她扶了起来,叹息道:“当初你家的族人没死的几乎都成了奴仆,这都是因为我事先没有跟刘钦交待清楚造成的,你就不必介意当初之事吧。” “妾……妾只是害怕被阿郎嫌弃,那次变故,族人死了不少。现在挺好的,妾挺满足。” 杨氏长出一口气说道,不想再回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家族的账目没有那么多吧?” 石守信好奇问道。 提到这个,杨氏顿时来了精神。 她鼓起勇气说道:“阿郎,妾以为,以如今您麾下世兵的规模,若是没个一百顷以上的田地,外加周边的山林湖泽产出,您是养不起他们的。您想好离开蜀地以后,要怎么生存吗?” 杨氏没有说什么男人女人如何如何,而是直接提了一个生存问题:老爷,你麾下兵马太多,没有土地养不起呀!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你是以百姓的思维在考虑问题。 而我则是以官僚和将领的思维在考虑问题。 你觉得很难的事,在我看来,那都不是个事!”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 这妹子呆萌呆萌的,有点意思。 而她提的问题,则更有意思。 手里有兵,居然还要担心没有土地可以养活这些兵马,该怎么形容这种思维呢? “你要记住一句话,你家阿郎我啊,手里有枪!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家就是我粮仓! 有兵在手还怕没有土地么? 你放心,有人会乖乖的把土地交给我打理,我不收他们还跟我急。” 石守信豪气万千的说道,拍拍杨氏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了厢房。 他心中暗想:这妹子不用着急收入房,干大事要紧。等摆平蜀地的事情以后,再好好跟她温存温存。 (本章完) 第145章 毁灭与新生(3) 第145章 毁灭与新生(3)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成都城内看上去却一切如常。 姜维在皇宫内一边招募新兵,一边部署防御和日常巡逻。石守信麾下部曲,依旧在清点粮秣军械,并在府库门前的校场日常操练。 城外东南西北四支魏军,每日换防,各军都只派一千人守城墙。其他人不是在摸鱼,就是在摸鱼的路上,数着日子,盼着回归洛阳。 城内城外,这日子过得是波澜不惊。 不过台面上虽然没什么大动作,但台面下的小动作可就太多了! 不少蜀国旧臣,借着入皇宫探望刘禅的机会,跟姜维密谋着什么。对此钟会不仅不阻止,甚至根本不过问,似乎是有意在放纵姜维。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旦节的前三天。 这天忙碌了一整天,石守信还没来得及从军械库回到家宅,就被丘建叫到了皇宫附近的一处小院子里。 小院四周,全都是钟会的亲兵,已经把道路和巷子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眼见这一幕,石守信心中一沉,他知道,该来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果不其然,他和丘建走进院子,来到堂屋,就看到钟会和姜维正坐在堂屋里。除此他们以外,没有第三个人了! 这件事,就四个人参与!保密性可谓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都坐吧。” 钟会轻声说道,示意石守信和丘建落座。 石守信倒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镇定,但丘建明显很紧张,浑身不自在。 “如今大魏的权柄,已经被司马氏篡夺。我身负郭太后遗命,对此深感痛心啊。 诸位,你们怎么看?” 钟会将那封石守信都能背下来的所谓“郭太后遗命”,交给丘建,让他交给在场众人传阅。石守信饶有兴致的看向姜维,只见这位蜀汉名将脸上如同便秘一般,不苟言笑又是异常尴尬。 不知道姜伯约看到所谓的“郭太后遗命”之后,会作何感想。 以姜维的立场来说,他应该很无感,甚至想笑吧。 假模假样的看完遗诏,石守信将其送还钟会,然后正坐于自己的位置,面色肃然,等待钟会训示。 “诸位,我欲在成都举起义旗,反抗司马氏,恢复曹氏江山。 你们愿意助我吗?” 钟会看向丘建问道。 其他两个人,石守信早就见过遗诏,也表态过,要不然钟会不可能给石守信放权,让他招募世兵。 而姜维是什么心思自不必说,钟会跟他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说什么郭太后就可笑了,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的装糊涂罢了。 唯有丘建从未表态过,也没见过这封遗诏。他只知道钟会要造反,但以什么名义造反,并不知晓。 “末将愿意为大都督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丘建连忙表忠心,他要是现在不说话,不保证能活着走出这间屋舍。 听到丘建的话,钟会很是矜持的点点头。 “三日之后,在皇宫举办正旦庆典,所有牙门将、骑都尉、中军以上的官职,都要参会。 待酒吃得差不多以后,我便会拿出郭太后遗诏,号令将校们在血书檄文上署名。号召部曲打出蜀地,兵锋直取长安!” 钟会直接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面色凝重说道。 这个理由,着实有些可笑,可也总比没有要强。 如果钟会说自己要造反,要自立为帝,你看看到时候有多少人愿意追随他! 很多事情可以做,但绝对不能说。 “姜维,你带领本部兵马,于三日之后的庆典当天,控制住皇宫,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钟会看向姜维吩咐道。 “得令!” 姜维对钟会作揖行礼道,没有说什么废话。 “石守信,你带本部人马,于城外通往成都皇宫的各个要道埋伏。但有兵马擅自入城,便将其伏杀!” 钟会交给石守信的命令,居然是在外围打掩护! “大都督,万一没有军队妄动呢?” 石守信面露疑惑之色问道。 “那你的部曲便在皇宫外面埋伏着,不要轻举妄动。” 钟会微微皱眉,似乎是对石守信的反问,有些不满意。 他的安排,有些出乎石守信的意料,或者说,钟会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自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比起办不成就死的姜维,石守信的退路明显要多不少。 钟会让他在外围埋伏,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姜维乱搞,一方面也是不希望石守信直接参与兵变。 说白了,怕石守信带兵当场反水! “末将领命!”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同样没有再废话。 “丘建,你负责拿下大殿内所有人,决不许走漏一人! 姜维和石守信,你们的人马不得进入大殿,以免打草惊蛇! 但你们两人必须要到场。” 钟会再次强调道。 说白了,姜维控制皇宫,丘建控制大殿,石守信控制皇宫附近据点,互相不得串联,不得干扰!这样就避免了很多意外。 比如说如果姜维一人反叛,那么丘建的人马,至少也能在大殿外支撑很久。石守信的人马在探知到皇宫内有动静以后,就会冲进皇宫。 反之也是一样的,这三人中任何一人反叛,都不可能一锤定音! 嗯,好像,还行吧。 钟会自认为没什么破绽。 “待控制住军中将领之后,我便让亲信去各军,安抚士卒们不要躁动。” 钟会向石守信等人解释道。 钟会有没有亲信呢? 答案是有,而且还不少,很多都是钟家的家奴。 只不过嘛,钟会却没有那种文韬武略水平都在线的亲信,所以手里才极度缺人。 也就是说,此亲信非彼亲信。 钟会口中这些所谓亲信,平日里也就照顾钟会日常起居,送送信,最多打探消息,当个护卫什么的。 让他们掌控一支军队,那起码得有石守信十分之一的水平吧? 这些人有么?他们能承担重任么? 恐怕很难! 听到钟会这番离大谱的话,石守信本来想吐槽一句,但转念一想,钟会和自己并不是一边的人,也就无所谓了。 算了,他开心就好吧,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姜维似乎也对钟会计划中某些粗糙的地方,感觉不可思议。 可是石守信与丘建都在这里,这两人都是魏军中的人,姜维想说的话,不可能当着这两人的面去说。 于是他也闭口不言了。 钟会又告知了众人一些办事的细节,便让他们回去休息。 …… 暗流涌动的过了两日。 正旦节的前一天晚上,石守信把麾下将领都召集到家中书房商议大事。 孟观、马隆、刘钦、李亮、赵囵、袭祚等人悉数到场,将狭小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明日的正旦节庆典,钟会将要发动兵变,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石守信环顾众人询问道,目光锐利。 “回石监军,我等都知道了。” 李亮站出来说道,替其他人回答了,在场所有人都默默点头,看起来心情非常紧张。 “钟会的命令,是要求我们不让其他军队靠近成都皇宫,但实际上,魏军里面压根就不可能有人进城来闹事。 钟会此举的目的,是让我们监视姜维,将他和蜀国旧臣的私军隔开,免得他们这些人一波流,把钟会和参加宴会的魏军都一起杀了。” 石守信面色肃然介绍了一番。 也就是说,蜀国旧臣的部曲,会在那一天,朝蜀国皇宫进发,配合姜维里应外合,干掉所有魏军的将领! 这样,魏军群龙无首,就算有十多万人又能如何呢? 至于说姜维留钟会一命,那纯属想多了。 “袭祚,你领一千人守住皇宫外围,意思一下就行了。” 石守信看向袭祚说道。 “石监军,不多带一点人吗?” 袭祚有些心虚的问道,一千人能干啥,塞牙缝啊! “都说了,只是意思意思。” 石守信压根不理袭祚的抱怨。 “孟观,赵囵,马隆,刘钦,你们各带一千人,进入成都四面的魏军军营,摇人! 然后,对成都郊外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 “石监军的意思,就是先下手为强。在蜀国旧臣准备杀奔皇宫之前,我们就先把他们清理了。 至于皇宫内的姜维,让他跟钟会斗一斗,无所谓的。” 李亮对众人解释道。 “我则是会进到皇宫里面,以安钟会之心。看到我在里面,钟会也好,姜维也罢,他们都不会怀疑的。 就这么布置下去,明日待众将进入皇宫之后,你们便直接分开行动!” 石守信也不等众人提问,直接把军令下达了下来。 大个子赵囵忽然问道:“石监军,您孤身入皇宫,会不会……” 说没有危险是假的,但万事如果都求稳,那就是把钟会等人当死人了。 石守信若是不去,钟会绝对第一时间认为他背叛了! 那样的话,戏就唱不下去了!这点胆子没有,玩什么兵变啊! “这是蜀国旧臣们藏兵的地点,你们都来看一下,记一下。 到时候,你们每人都要带兵单独行动。” 石守信将一张成都城的地图摊开,放在桌案上。 那些蜀国旧臣的私军有些在城内,有些在城外,都被一一标注了上去,看上去格外醒目。 这些人准备也算充分,少说也有大半个月,多的甚至从魏军来成都就开始了。 时间缓慢流逝着,屋内安静得只有众人短促的呼吸声。除了石守信外,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地图,似乎要把关键信息记在脑子里。 “明日见机行事,我亦是没有万全的把握。 你们不用管我如何,只管执行军令便是。 姜维的兵马,暂且不必去管。看不到蜀国旧臣的私兵进攻皇宫,姜维会继续蛰伏的。” 石守信对众人耐心解释道。 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异常简单。蜀国旧臣势力,是支持姜维的支撑杆,姜维则是一扇铁门。 如果不方便砸门的话,先把支撑杆砍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得令!” 众人齐声高呼道。 “你明日随我入宫,见一见世面。” 石守信对李亮吩咐道。 “得令!” 李亮行礼道。 众人离开书房,一个两个,皆是面色凝重。 是荣华富贵,还是乱葬岗一游,就看明日发挥如何了。 这是石守信命运的关键阶梯,也是他们进步的关键阶梯,万万不容有失。 待众人走后,石守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这样沉思盘算,一夜未眠。 (本章完) 第146章 毁灭与新生(4) 第146章 毁灭与新生(4) 雪,一片一片又一片,纷纷下落,先如柳絮,后又如鹅毛,在空中飞舞着。 就在正旦节的这天清晨,毫无征兆的大雪纷至沓来,将地面铺上了一层白色。 石守信身披黑色大氅,走在前往成都皇宫的路上,脚踩在地面上留下了深一道浅一道的脚印。他身旁的李亮,身着绿色蜀锦制成的袍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落后半个身位。 二人都是一言不发,脸上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明显有些僵硬。 联想到今日会发生什么事,心再大的人,也没法淡定得起来。 靠近皇宫,迎面而来的便是身披皮甲的袭祚,对方身后的士卒,更是人人披甲带刀,看起来庄严肃穆。 “石监军,职责所在,末将要搜身。” 袭祚假模假样的说道,这话不是说给石守信听的,而是说给石守信身后慢慢靠近的胡烈听的。 “这把剑价值不菲,你可得保管好了。” 石守信将当年石崇赠予自己的佩剑递给袭祚,一语双关道。袭祚将其放到身后一辆平板车上,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拦路的军士让开一条道,石守信带着李亮阔步而行。 身后的胡烈叹了口气,将佩刀交给袭祚,脚步急促的追了上去。 “贤弟啊,你说今日正旦贺岁,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啊。” 胡烈凑过来小声问道。 “有我在,保你无事。” 石守信轻轻摆手,一脸镇定自若。 胡烈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说道:“贤弟要是说钟会必亡,那我是深信不疑,睡觉都睡得安稳。但你要说我们能在他死之前不死,我就有点担忧了。” “大哥,你儿胡渊,不是已经在军营中枕戈待旦嘛,你担心什么?” 石守信意有所指问道。 胡烈嘿嘿一笑,没有接茬。他要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那也不用在军中厮混了。 “今日应该会有惊无险的。” 石守信面色平静安慰胡烈道。 此刻二人已经来到皇宫门前,姜维此刻正在门口值守,见石守信和胡烈上前,他亦是面色平静行了一礼,态度非常冷淡。 胡烈注意到,姜维麾下士卒,人人右臂缠着红绸!这是发动兵变的标配,用于敌我识别! “姜维,你麾下士卒人人右臂缠着红绸,该不会是想等会在宴会上兵变吧?” 胡烈一脸冷笑打量着姜维,语气不善询问道。 “将红绸解下来!” 姜维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随后,看守皇宫大门的那些亲兵纷纷将右臂红绸解下,这一幕怼得胡烈那张老脸通红。 石守信连忙打圆场道:“姜伯约等会亦是参与正旦庆典,他要兵变的话,自己岂不是也会死于乱军之中?那么多人参加宴会,就算人人手无寸铁,掐也掐死他了。” 这话看似解围,实则教唆,姜维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石守信一眼,就让手下士卒让开了路。 胡烈临走之前,将右手横在自己脖子上,对姜维做了个抹脖子的粗鲁动作,直接挑衅。但姜维只当是没看到一般,搞得胡烈自讨没趣,悻悻离去。 一行人来到皇宫内太极殿,却见钟会已经坐在龙椅上,腰身笔挺,肃穆威严。虽未穿龙袍,但俨然一副帝王姿态。 若不知蜀汉灭亡的人,看到此情此景,还以为是刘禅在大宴群臣。 李辅等人早就到场了,太极殿内满满当当的都是桌案,不少人都已经落座。石守信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桌案,很是随意的坐下,让李亮作为随从,坐在自己身边侍奉。 大殿左右两侧的通道,都有蜀锦制成的幕帘遮挡。寒风吹拂幕僚被掀起一角,后面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已经到场的人,有钟会的幕僚团,有军中牙门将以上的将军,当然也有刘禅和他的儿子们,以及某些蜀国旧臣。 整个大殿里参与宴会的不下百人!不仅如此,外面还不断有人进入大殿落座,很快太极殿内还空着的位置,就已经寥寥无几了。 眼看人已经基本到齐,钟会看向一旁的丘建问道:“到时间了吗?” “回大都督,已经到时间了。” 丘建低声禀告道,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他的城府毕竟还是差了点,面对今日生死存亡的搏杀,担忧与关切都摆在了明处。 “让乐师和舞女们入场,然后锁殿门!” 钟会大声说道,让整个太极殿内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穿着五颜六色纱裙的舞女们,不惧严寒,鱼贯而入。她们一听到乐师开始奏乐,丝竹管弦之音响起,就开始条件反射一般的翩翩起舞。 钟会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也不说,倒是丘建麾下的亲兵,一个个都客串宫中的宦官,将美味佳肴端上来,当场分在小碟之中,然后送到殿内众人面前的小桌上。 当众分餐,可谓是避免了下毒的可能,光明磊落。 见状,殿内众人也放下心来,开始喝酒吃肉。 “石监军,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李亮脸上带着笑容,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嘀咕道。其实不仅是他,其他将领身边也多半带了一个随从,此刻都在跟随从说着什么。 只是殿内声音驳杂形成回响,不凑近压根就听不到具体是在说什么。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现在还在第一步。” 石守信一边抿了一口酒,一边随意说道,眼中有寒芒闪过。 这大殿内有一场戏,大殿外呢,也有一场戏! 甚至可以说外面的戏唱得如何,会直接影响大殿内这场戏的走向。 由于关上了殿门,再加上大殿内烧起了地暖,整个太极殿的温度,都在缓慢上升。不一会,许多将领就觉得穿得太多,纷纷将穿在最外面的大氅或外袍脱下。 一个个都有些面红耳赤的,不少人甚至已经满头大汗。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钟会立刻拍了三下巴掌。 啪!啪!啪! 乐师们的鼓乐声立刻停止。 舞女们的舞蹈像是被按下了暂停一般,停在原地不动。 “都退下!” 丘建对他们喊了一句。 很快,舞女和乐师们就从大殿两旁的通道离开。在幕帘被掀起的一刹那,兵戈的寒芒若隐若现。 那通道内似乎满满当当的藏着刀斧手,数量不少。 “诸位听我一言。” 钟会开口道,吸引了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吞了口唾沫,看到众人都在看着他,脑中想说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最后,钟会还是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大喊道:“为新年庆贺!” “敬大都督!” 众人皆是起身,见钟会一饮而尽,他们亦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不过钟会没有坐下,而是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说道:“为三军将士庆贺!” “敬大都督!” 众人又是喝了一杯。 但是这还没完,钟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为收复蜀地庆贺!” 这下,刘禅等蜀国君臣脸上挂不住了。 庆贺魏军“收复”蜀地,那岂不是在庆贺蜀国灭亡?这就是在明晃晃的打刘禅和蜀国旧臣的脸呀!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酒要是喝了,脊梁骨也就被人打断了,以后都直不起腰来! 这杯酒钟会喝完,魏军将领们喝完,刘禅他们却是迟迟不肯喝。 杀人可以,诛心就不行,钟会这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给刘禅他们上眼药。 当然了,这也是一种服从性测试。谁不喝,谁就是脑后有反骨,断不可留! 一旁的姜维,在桌案下面,将拳头攥紧,蜀锦袍子里面,胳膊上的青筋暴起。 然而,他却是原蜀国君臣里唯一一个把酒喝下的。 “你们不喝吗? 你们是不给我面子,还不给十多万魏军将士面子? 刘禅,你不懂礼数哦!” 钟会看向刘禅和他身旁的蜀国旧臣,面色凝重问道,语气里面已经有不善之意。 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威胁。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哎呀,刘某刚刚愣神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刘禅脸上露出讪笑的表情,将桌案上的美酒一饮而尽。美酒下肚,却是感觉嘴里苦涩难当。 这种感觉,跟高考只考了两百分的学渣,在拿到分数后,犹豫上新东方还是上蓝翔时心情类似。 有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此刻不知道多少江水在刘禅心中奔腾着,一浪接着一浪高! 石守信暗中观察了他们一番,忍不住暗暗鄙夷。 这个时候装逼,是不是稍稍晚了一点?要装逼也要学诸葛瞻一样,在战场上装啊,就算死了也是轰轰烈烈,死了也能得到敌人的尊敬。 男儿就该死在战场上,而不该一边求饶一边被敌人斩首。 战阵之上不见你装逼,打了败仗,国破家亡,这个时候你装什么装? 妓女们在床上挣扎一下,那就不是妓女了吗? 石守信见不惯刘禅和他身旁那些人此时的做派。不过他也懒得说,毕竟,钟会也是个期货死人而已。 “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李亮在石守信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除了姜维以外,蜀国真正的硬汉,并不在这间大殿内。”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对李亮说道,他们都是在小声说话,旁人无从听到。 有刘禅带头,他的儿子们与其他蜀国旧臣,也将酒饮下,没有再推拒。 好在钟会也没有追究此事。 眼看再不说,这宴会就要散场了。钟会终于再次起身,轻咳了两声。 “诸位,请听钟某一言。” 钟会环顾众人,大喊了一句。大殿内窃窃私语之声瞬间就停止了。 “武帝(指曹操)开国,披荆斩棘。文帝治国,蒸蒸日上。明帝继往开来,国家强盛。 然司马氏篡权,乾坤颠倒,人神共愤。 钟某得郭太后遗命,不得不以身入局,为对抗司马氏委曲求全,静待时机。 如今时机已到,我欲在蜀地起兵,对抗司马氏,恢复曹魏江山! 诸位,你们可愿跟随钟某杀敌?” 钟会抽出佩剑,看向大殿内众人,厉声问道。 吧嗒! 胡烈手中握着的筷子掉到桌案上,嘴边张成了个“o”型。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都被钟会这番话给弄傻了。 只有石守信、丘建、姜维三人面不改色,继续吃菜。 (本章完) 第147章 毁灭与新生(5) 第147章 毁灭与新生(5) 太极殿内,安静得针尖落地可闻。 钟会的话语,不亚于暮鼓晨钟,震得在场众人头晕目眩。 那些魏军将领们倒也罢了,在魏国从军嘛,替曹家办事,好像也是天经地义,就连司马昭,现在也没说自己是天子好吧。 钟会说郭太后遗诏,倒也有几分道理,虽然郭太后已经去世几年了。 可是,郭太后遗诏,关刘禅这些蜀国君臣们什么事呢? 但你要说不关他们的事情吧,好像也不妥当。 因为刘禅他们已经投降了魏国,那就是魏国人了呀!蜀国已经灭亡了,哪里还有什么蜀国君臣,都要加“前任”两个字! 所以刘禅等人还没法开口反对,当然了,他们更不可能赞成,总之就是立场非常尴尬。 有种养子看养父娶小三的无关痛痒感。 然而,首先开口的,却不是胡烈等将领,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参军皇甫闿。 “钟会矫诏!假借郭太后之名,行篡位之实! 诸位,不要听钟会蛊惑,若是从贼,或得一时安寝,但我们父母家小都在洛阳,必死无疑! 晋公兵马已经在剑阁待命,若是杀奔成都,你我要丧命。 钟会,你……” 皇甫闿一阵慷慨陈词,他还要再说,丘建已经上前,一刀捅入他的腹部。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溅射到丘建脸上,这位身材健硕的将领依旧面不改色。 皇甫闿那句“不得好死”还没说完,就被捅死,干脆利落。 尸体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丘建把染血的刀放在皇甫闿的尸体上擦拭了一番,随即大步走到钟会身边,持刀而立,满身煞气! 尼玛,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太极殿内众人都被丘建刚刚的暴力给震慑住了。钟会这狗东西,那是真的敢杀人! 不过皇甫闿的反对,明显是定下了一个反对的基调。 也给在场的魏军将领们提了个醒:你们的家小都在司马昭的控制之下,跟着钟会瞎胡闹,这是何苦来哉? 从人情世故上讲,当面对那些死人翻船的大事时,绝大部分人宁可保持缄默,也不肯主动站出来表态。 有些话没说就是没有,要是说了那就要落人口实,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 即便是不开口反对,只要保持缄默,那也是在表达不支持的态度。 眼见没人开口说话,钟会面色阴沉看向李辅问道:“李将军,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无话可说。 李辅将自己当成是哑巴,他看向钟会,既不开口赞同,也不出言反对,他就这么看着! 钟会又看向胡烈,同样问道:“胡将军,你怎么说?” 胡烈也不说话,跟李辅一样。 钟会立刻尴尬得不行,他现在也是被架住了,进又不能进,退又没法退! 杀了“一只鸡”,自然是可以儆猴。但是,那也只能让猴子惧怕你。 而你想让猴子进厂打螺丝,那显然不是杀一只鸡就能实现这个目的。 大殿内众多魏军将领,他们虽然没有参军皇甫闿那种胆子,然而他们也知道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反对。 事后还不会被清算。 之前这些人同意对付邓艾,那是因为邓艾挡了他们的道,妨碍他们捞取战功! 司马昭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惩罚他们,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对付他们的家小! 可现在钟会让这些将领提着脑袋,冒着家小被司马昭收拾的风险,跟在他身后摇旗呐喊。 不得不说,钟会给的价码还不够高! “丘建,看住这里,任何人不得离开!” 钟会对丘建吩咐了一句,然后将姜维和石守信带到了太极殿侧面的偏殿。 他脸上渗出冷汗,略有一些慌乱压制不住。 “事到如今,要如何让李辅等人从命?” 钟会看向石守信和姜维询问道,这不是在考验,而是真的没什么好办法了。 “大都督,即便是李辅等人现在答应了,他们回到军中以后,身边有了兵马,自然不缺底气,很可能食言而肥。 所以末将以为,逼迫他们答应下来,无论成与不成,都没有意义。 这样的事情,必须有实效,不能自己哄骗自己,否则后患无穷!” 石守信开口说道,可谓是一针见血直言不讳。 钟会脸上有些不好看,但他也明白,石守信说的是实话,甚至是真知灼见。 谎言常常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他心中不爽却不方便发作,于是看向姜维询问道:“姜伯约,你怎么说?” “大都督,石监军说得对。胡烈这些人,即便是现在假意答应了,也很难保证他们的忠心。 他们的家小都在洛阳,或者长安,司马昭想杀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末将以为……不如杀之,以绝后患!没了这些将领们指挥,他们麾下的兵马便不足为虑了,可以打散了重新整编,再立新军。” 姜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而且简单粗暴,那就是杀! 李辅胡烈这些逼崽子们不听话怎么办? 没有办法,强扭的瓜不甜,只有杀! 杀几个人都没用该怎么办? 那就都杀了,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钟会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盘算着利弊得失。 他还在思索时,一旁的石守信就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 “大都督把魏军中的将领都杀了,再把那十多万魏军打散了,变成奴仆去耕田,这样就没有后患了。只是那样的话,大都督还不如奉刘禅为主,再立蜀国。 郭太后只是要您光复魏国,可没说让您把人都杀光啊。这些人都死了,谁来实现郭太后的遗诏?您不如在蜀国当个将军更好些。” 石守信的话,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钟会,让他的脑子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把胡烈这些人杀了,把那十多万魏军弄成耕田的农夫,他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呢? 那样的话,自己不就成了个光杆司令了吗? 那时候蜀国确实复活了,刘禅便再次当皇帝了,蜀军也被姜维立起来了。 可是这么上下一通忙活,钟会自己图个什么呢?刘禅又不是他爹! 钟会看向姜维,叹息摇头道:“伯约兄,这些人不能杀啊。” 既不能驱使,也不能杀戮,那要如何是好? 钟会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大都督,不如把胡烈等人,都关押在皇宫内,每个人都单独关押。 然后派人去军中传信,就说他们要在宫中大宴三日,待三日后再回军营。 三天时间,大都督劝说他们服从,应该也够了。 若是三日后依旧冥顽不灵者,再杀亦是不迟。”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大都督,三日时间太长了。不如等到今夜子时,不服者,杀! 我们现在就在太极殿内等待!” 姜维亦是再次建议说道,明显不想给石守信三天的时间。 “如此也好。” 钟会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太极殿正殿。 他坐回龙椅上,看向坐在小桌跟前,身后各有一名刀斧手的众人,这才冷冷开口道:“我这桌案上,摆着讨伐司马家的檄文。你们愿意支持郭太后遗诏的,就来署名,然后便可以离开太极殿,在皇宫里休息了。” 这话直接一盆冷水,把某些心思婉转的将领们给泼醒了。 即便是署名了,也根本不能走,也就是说,钟会也防着他们表面上答应,背地里反水。 此刻姜维坐在钟会左边,石守信坐在钟会右边,这便是明显的亲信待遇。 石守信看向姜维,见对方也在看向他,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的笑意。 姜维见他笑了,不由得感觉某种说不出的怪异! “大都督,今日是正旦,不如让乐师和舞女们进来,接着奏乐接着舞如何? 这酒菜也冷了,换温酒热菜上来吧。” 石守信开口向钟会建议道。 这话直接把在场众多魏军将领给搞懵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得下去啊,是前世没吃过饱饭吗? 但钟会明显听出了石守信的言外之意:劝人投降也不必冷场,反正人走不掉,一边吃饭一边等也好呀。 姜维有别样心思,附和石守信道:“大都督,石监军言之有理。” 钟会点点头,确实如石守信所说,这样干等着,气氛太尴尬了。 “上酒上菜,歌舞助兴,刀斧手先撤了。 今日酒宴开到子时,在此之前,谁也不许走!” 钟会对丘建吩咐了一句。 很快,穿着五颜六色彩裙的舞女们入场翩翩起舞,乐师们开始继续奏乐。 好酒好菜重新上桌,残羹冷炙换下,热饭热菜换上! 只是,这新鲜酒菜已经无甚滋味,丝竹管弦之声更胜哀乐,像是在给在场众人送终一般。 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而那些舞女们,看着也如同鬼魅一般,令人厌烦。 同样一件事,遭遇的人如果心境不同,他们的体验也会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胡烈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彼此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现在钟会已经是摆明车马,准备直接掀起反旗!在场这些将领们,要么答应然后跟钟会一路走到黑。要么反对,就像是参军皇甫闿的下场一样。 如果不同意也不反对,那么就继续在这里喝酒吃肉,听乐曲看舞蹈,一直到今夜子时。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胡烈等人谁也不知道,但一定不会太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包括刘禅在内的众人,从未觉得日子有如此难熬过。哪怕是当初邓艾带兵打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般!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本来还稳得住的姜维,面色渐渐变得紧张起来,掌心与额头逐渐出现汗珠,屁股下面的软垫,像是长出细针一般,让他坐得非常难受。 忽然,他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 姜维侧过头,正好与石守信目光相对。 这位石监军举起酒杯说道:“姜伯约蜀中名士,石某万分敬仰,却一直没有当面给你敬酒。这杯酒,祝你新年快乐!” 他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掌控大局的通畅感! “同乐,同乐。” 姜维端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心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我要的船,怎么还不来? 姜维心中忍不住问了一句,无人可以应答。 (本章完) 第148章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第148章 看好了,我只教一次 正当成都皇宫内的宴会如火如荼之时,谁也不曾料到,郊外的魏军大营,也是阴云密布暗流涌动。 清晨,雪还在下,漫天飞舞,这么大的雪,在成都并不多见。 成都魏军北郊大营,屯扎在这里的,以胡烈麾下部曲为主。 为了防止今日出现什么紧急事态,胡烈已经提前让长子胡渊领兵三千枕戈待旦,一旦出现变故,即刻杀奔皇宫。 钟会的野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魏军还没入蜀之前,胡烈就给司马昭写过告密信。所以今天钟会正旦节宴请军中诸将,他们这些魏军将领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 “真冷啊。” 胡渊搓着手,在营门前值守,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都是悬着的。 大营里面有数万大军,只不过嘛,没有被动员起来,这些人都还处于摸鱼的状态,没有什么战斗的心思。 只有胡烈本部三千人早就吃饱喝足,随时可以出发。 然而,胡烈给的命令很模糊,说是“万一有事”,就带兵出击,杀奔成都皇宫。 那什么样的情况,才叫“万一有事”呢? 胡渊不知道,胡烈也没说明白。 即便是皇宫内有事,他们这些人在那边又没有眼线,如何得知究竟出事没有呢? 即便是胡烈想给他们传信,到时候也未必能够离开皇宫,如何传递消息呢? 胡渊不是傻子,派人去查看了,然后发现,成都城墙防务如故,北面城墙也是由他们大营负责,这个自不必说。 可皇宫周边已经被封路,远远看去,宫门紧锁。 这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没出事? 胡渊不知道,他只能等消息,没办法轻举妄动。 又是担心又是烦躁,还夹杂着恐惧,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好在老天并未让胡渊在大雪里面等多久,天亮以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来到营门前,不过并没有进入大营的打算。 这支队伍在营门外一箭之地列阵,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单独出列,来到营门前,跟值守的哨兵交涉。 胡渊很快就抵达了这个营门,面前这位身材高大的将军,正是石守信麾下世兵将领赵囵。这大高个胡渊印象深刻。 “赵将军带兵前来,所为何事?” 胡渊面带笑容问道,他觉得对方肯定不是带着这一千人来袭营的,打仗不是这么个玩法,一支队伍对自己有没有敌意,很多蛛丝马迹看得出来。 “蜀国旧臣酝酿叛乱,打算今日偷袭成都皇宫,把参加庆典的魏军将领都杀光后,十多万魏军便群龙无首了。 石监军洞悉了他们的阴谋,早有部署,故意引而不发,便是要在今日他们发动兵变前,将其一网打尽。 这张地图上有他们藏兵地点的方位,请胡将军点齐三千兵马随我同去。这些人若是得逞,十万魏军皆要被他们坑杀!” 赵囵面色凝重说道。 有这种事? 胡渊大惊失色,联系到父亲胡烈昨夜的交待,却又感觉没什么好奇怪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此事不假,有藏兵点的地图在此,胡将军请过目!” 赵囵从袖口掏出一张地图,上面画了密密麻麻的红圈。 胡渊接过地图,一脸惊愕,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如果说赵囵等人只是为了做戏,那这戏码做得也太真了,实在是犯不着。 “他们怎么敢?” 胡渊深吸一口气道,实在是不敢相信蜀汉旧臣如此刚烈! “石监军说了,如果事后被追责,他一力承担,所有人都是听命行事的。” 看到胡渊已经动摇了,赵囵给他鼓了鼓劲。 果然,胡渊微微点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信服了。 赵囵又凑过来低声蛊惑道:“胡将军,赵某说句不中听的,就算出了事情,不过是清理了一些蜀国的死忠罢了。咱们把领头的那些人留着不杀,交给石监军处置。至于财帛粮秣那就该拿就拿,有什么要紧的?咱们又不是带兵进成都,谁会追责呢?” 这话让胡渊眼睛一亮! 好一个有好处没风险啊!实在是妙极! 如果无故带兵入成都攻打皇宫,无论是不是真的为了“解围”,都会令人忌惮,事后被穿小鞋是免不了的。 但在郊外处置那些蜀国死忠,就算杀错了人……那又怎样? 钟会要追责还是司马昭要追责? 已经亡国的一些降臣降将,杀了又如何? “赵将军引路,胡某只是跟着你去抄家,如何?” 胡渊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 “那是自然。” 赵囵点点头,没有否认。 “赵将军稍等,胡某这就去点齐兵马,一炷香之内,我们立刻出发!” 胡渊拍了拍赵囵的肩膀,转身便去招呼哨兵召集早就准备好的那三千人。 看到胡渊欣然同意,赵囵长出一口气,心中暗叹石守信料事如神,算准了人心向背。 对于这种拉盟友的事情,就该交给对方收益高,风险小,事后容易甩锅的事情,这样的话,嘴上的盟友就能当真盟友一样办事。 倘若石守信安排的事情都在成都皇宫以内,那就要防着人心善变了,因为谁也不想为了别人,提着脑袋干活! 不一会,胡渊就骑在马上,点了两千五百步卒和五百骑兵出了营门。 “赵将军,咱们这就走着?” 胡渊笑着问道,他身后兵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去捞……扑灭叛乱。 “赵某前驱,在前面引路!” 说完赵囵翻身上马,策马便往某个农庄而去。他的身后,浩浩荡荡一堆兵马。 石守信交待过了,蜀国那些旧臣,分别派人将他们围在自己的宅院里不要动,听候发落。 其他的事情,随意处理。 劫掠而来的财货,可以在收缴上来以后不记账,然后私下里平分了。 所谓皇帝不差饿兵便是如此,大家拿了好处,干活就会更卖力一些。 干完事情以后,各自回营即可。 赵囵这一路,是时间最久的。 其他三路分别是孟观、马隆、刘钦,动员的速度更快。 他们都是魏军将领,对军中规矩非常清楚,压根就没那么多废话。到了魏军大营后,开口便是直接切入主题:劫掠! 听到“战利品上缴后均分不记账”的游戏规则以后,这些魏军都是闻战则喜。由于一个大营只需要出动三千人,那些中下级军官争先恐后要求自己带兵出击,差点因此打起来。 为了出其不意的调动这些魏军,石守信没有说什么钟会和司马昭谁更正确,没有说要他们攻打成都皇宫,也没有说要听自己的号令。 他就说了两个关键词:蜀国死忠以及劫掠财帛。 朝廷不在乎蜀国的死忠人士,甚至想杀他们而后快,收拾他们事后不会被追责,所以此行无风险。 劫掠来的财帛不计入战功,没有账册查审,捞到都是自己的,所以此行利益巨大。 有利益而无风险的事情,换谁都乐意出手啊! 当成都城外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城内亦是有军队在执行同样的策略,都是那四支队伍里面分出来的人马。 因为钟会的防区划分,是每一个大营负责一面城墙。现在城外的魏军部曲搞针对蜀国旧臣的大清洗,自然可以无害通过,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进城,清洗城内蜀国旧臣的聚兵点。 这一切,在成都皇宫内参加宴会的人,都无从知晓。就算知道了,想改变大势也已经晚了。 兵变这种事情,事前的准备工作很重要。真到了临机决断之时,往往大势已成。 输了的一方很难翻盘,赢了的一方只要不是半场开香槟,多半都能笑到最后。 随着夜幕降临,皇宫太极殿内也增加了火把。地暖在持续烧着,里面的倒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舞女和乐师们都已经换了几批,跳累了,弹累了就换人继续。 大殿内的魏军诸将,参议幕僚们也喝不动酒,吃不动菜了。一个两个都是昏昏欲睡,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钟会所期盼的“服软”并未发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他那所谓的“郭太后遗诏”,众人都是以一种不赞成,不表态,不离场的消极姿态,来对抗钟会的兵变。 此时此刻,钟会在军中的糟糕人缘展现无疑。 “大都督,已经快到子时了。” 丘建来到钟会身边,凑过去低声禀告道。 “都快子时了吗?” 钟会心中一惊,猛然看向石守信。只见对方依旧是气定神闲的喝酒,不得不说,这厮酒量是真的好。 钟会不动声色起身走向偏殿,见他离开,石守信亦是起身前往钟会刚刚去的那一边。 偏殿内,钟会向石守信询问道:“时间快到了,该怎么处置呢?” 从上午兵变开始,钟会就在想对策,思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结论:即便是到了子时,也无法杀掉这些人,起码大部分都杀不得。 “大都督,下官只想说,杀掉这些人,那十多万魏军必乱。 他们乱了,就是冲入成都烧杀抢掠。到时候大都督能不能压制得住他们? 军中那些中低级将领,您也不认识呀。” 石守信耐心劝说道。 “你是说,将他们分开关押在皇宫里,逐个劝说,对么?” 钟会疑惑问道。 “是这样的,大都督若是不方便出面,那在下出面劝说也可以的。”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道。 “你来安排这些人在皇宫里面的居所吧,明日我亲自劝说。三日之后,不听话的全部宰了!” 钟会面露狰狞道。 “下官这就去办。” 石守信领命而去,心中暗想:姓钟的,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老子是怎么兵变的,我只教一次,收你的命当学费。 (本章完) 第149章 最后的武士 第149章 最后的武士 成都北郊某个大农庄内,虽然一大早就下起了鹅毛大雪,但屋舍顶端的烟囱,依旧冒着袅袅炊烟。 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 依照这个时代村里人吃饭的习惯,一般都是某一家开灶台,然后村里许多家都会把粮食拿到这一家,用大锅造饭,或蒸或煮,许多人一起吃饭。 这样做,可以极大节省木柴等燃料,极大节省做饭的成本,以求在艰难的世道里更好活着。 一般来说,一个大村子,一天有那么两三家造饭就可以了。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大农庄内,几乎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似乎有很多人在等待吃饭。 村庄入口处,赵囵用马鞭指向村里的炊烟说道: “胡将军请看,这是军中造干粮,打算马上出发应对变乱的。一旦干粮造好,每个士卒带三天的分量,杀奔皇宫够用了,杀奔魏军大营也够用了。 胡将军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囵自己就是世兵将领,过往是坞堡堡主。自他打小起,每天都是吃着这样的饭,坞堡内数百人一个大锅吃饭。 粮食一起吃,木柴一起烧,吃饭的人,也是参与日常劳作的人,天然就是当做军队在管理! 胡渊点点头,他是西北大户胡氏的人,虽然不像是赵囵一样亲自管理坞堡,但类似造饭之法也是寻常而已,经常见到。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蜀国旧臣屯兵点之一了。而且这帮人正准备吃饭,吃完了带上干粮,就杀奔成都皇宫! 正是最好的时候,不早也不晚! “我带兵冲在前面,你们在后面看着情况,帮忙掩护一下。” 胡渊对赵囵说道。 两军交战,打头阵未必是好事,但劫掠地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胡渊看来,这些蜀国旧部能有什么战斗力? 反正是纯粹的虐菜而已,直接杀穿就行了,早点杀穿,早点去劫掠战利品! 早抢早享受! “胡将军请便!” 赵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本部人马退到一旁,让开了进村的道路。 他麾下本部人马都是赵家坞堡的人,多半都沾亲带故的,自然不可能跟胡渊去抢着上前。 兵变这种事情,功劳在于态度,在于事情是不是办成了,而不在于抢了多少钱,杀了多少人。 “那就谢过赵将军了,到时候战利品会分你一份的。” 胡渊哈哈大笑道,然而他笑容还在脸上,就看到村庄里涌出很多拿着长矛的人,正在整队靠近! “杀!” 胡渊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带着骑兵就一路冲过去,把那一队疑似蜀军旧部的兵马冲散了。 但前方有人不断从屋舍内涌出,一队接着一队,粗看就有百人之多。 胡渊顿感托大,连忙带着骑兵撤退到步军后面,又是擂鼓让刀盾兵在前。 在并不宽敞的村道上,两边的士卒开始捉对厮杀,鲜血将白色的雪地染红,远看就好像在一副巨大的画布上作画! 鲜红的颜料一笔一笔的画上! 赵囵就这样远远看着,丝毫没有加入的意思。 这次清缴蜀军余孽,所需魏军一部三千人,四部一万二千兵马,都是仔细计算过的。 如果魏军这边人多了,没有牙门将以上的中级军官,根本控制不住场面。 人少了,又未必能打得过那些蜀军旧部。 这就好像姜维安置成都皇宫内的旧部一样,也就两三千人而已。多了引起钟会的猜忌,少了根本守不住宫门。 不一会,厮杀结束,胡渊身上的盔甲被鲜血染红,血迹干涸以后留下暗红的痕迹,远看非常可怖。 士兵们推开屋舍的大门,冲进去有什么拿什么,遇到活人直接一刀,压根就不管是老弱还是妇孺,问都不问一句。 一路在旁边观摩的赵囵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兵变当真是不看用兵是什么技术含量,就看双方布局者的水平而已。 正在这时,远处官道上有一队人马匆匆忙忙而来,似乎来者不善。 赵囵立刻打起精神,对身边传令兵喊道:“擂鼓,准备接敌,敌人来增援了!” 屯兵的蜀军旧部为什么会互相支援呢? 这个问题赵囵当初问过石守信,结果得到的回答是:军队集结,可能是采取某个带头将领,统帅一群“种子选手”(精兵),然而一个联络点一个联络点的到访各个聚兵点,滚雪球一般的汇聚军队。 出发的时候可能只有两百人,等集结完毕后,说不定两千人都不止。这样就避免了多路集结最后被人察觉,最后被逐个击破的后患。 不得不说,石守信考虑得很周全。 现在,这支“种子选手”来了! “杀!” 赵囵调转马头,带着麾下精锐就朝着官道上那支规模不大的军队扑去!两军接战,就陷入激斗。 为首的那位将领大概已经六十多岁,白须白发却依旧身披札甲,精神抖擞。 他一眼就注意到骑在马上,看上去身材魁梧壮硕的赵囵,二话不说,冲过来举起长枪就刺! 二人在马上缠斗,身后的兵马也冲击在一起搏斗,战况瞬间就白热化了。 马战不便,二人下马以后继续缠斗! 不过那位老将军麾下似乎只有两百人不到,赵囵这里却有一千世兵,且大部分都是赵家坞堡出来的练家子,凶猛异常。 蜀军旧部很快就被围剿,不得不结成圆阵自保。 赵囵麾下兵马则是对那些人围起来又捅又刺,密不透风的兵戈戳着盾牌,寻找着圆阵的缝隙。时不时就能戳中一个敌人! 冲天的血腥气从圆阵内传出,如小溪一般的血水打湿了雪地,流着流着,还没到官道两旁的沟渠,就已然干涸。 不一会,圆阵内的士卒倒了一地,就剩下三四个人,簇拥着那位老将,依旧挺立不倒。他们被团团围住,赵囵麾下士卒也不再进攻,对这几人肃然起敬。 “你是何人,赵某刀下没有无名之鬼!” 赵囵迈步上前,手持长枪来到阵前,双目瞪着那位老将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蜀国大将廖化是也! 小贼,纳命来!” 廖化大喊一声,双手紧握长枪就冲了过来,左右一个横扫,喝退了身侧的魏军,手中长枪便朝着赵囵的面门而来。 然而,就差那么几步的距离,早已包抄过来的魏军刀盾兵,直接拿着盾牌,将廖化挤压,推搡,另外一只手上的环首刀劈砍个不停! 廖化的长枪枪尖还未触碰到赵囵,他就被数把环首刀砍中四肢和后背,其中一把刀刺破札甲,穿透前胸,顿时血流如注。 乱刀齐出之下,廖化身体无力倒下,成为血泊中的一具尸体,不再动弹。 临终前没有任何遗言,依旧是在拼杀。 天虽寒,血尤热! 得知有敌军有援兵,已经结束厮杀的胡渊连忙派兵来增援赵囵,却是亲眼看到了蜀国旧将廖化刚烈不屈的一幕。 “完事了?” 胡渊看向气喘吁吁的赵囵问道。 “结束了,去下一处吧。” 赵囵叹了口气,对亲兵吩咐道:“把廖化厚葬了吧,其他尸体也收拢一下。” 这些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虽然他们是敌人。 “想不到蜀国竟然有这样的刚烈猛士,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胡渊在一旁叹息说道。 如果知道此行可能遇到这样的人,说不定他就不来了。 二人默不作声的收拢兵马,迅速朝着下一处聚兵点扑去,不敢再有小瞧敌人的心思。 雪地上那一滩又一滩的血迹,好似忠勇的勋章。为沉沦的帝国,增添了一抹落日的余晖。 …… 漆黑的夜,雪依旧未停。 成都皇宫内的某个小间内,钟会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卫瓘,希望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参加宴会的魏军将领,都被分开软禁了,不给吃的不给水喝! “卫监军去劝说一下诸将听命行事,如何? 既然是魏国之臣,何以不听郭太后遗诏?” 钟会看着卫瓘询问道。 钟会其实刚刚已经去问过几个人了,只不过没人搭理他而已。钟会又不想去找石守信求助,于是便想起了之前被他软禁的卫瓘。 “钟会,事到如今,谁来说都没有用,你自求多福就是了。” 卫瓘面色冷淡说道,对钟会不假辞色。踏马的,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在提什么郭太后遗诏,简直侮辱智商! 卫瓘内心实在是看不起钟会! “那行,我就先杀你祭旗。” 钟会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目光中透着寒意。 可惜,面对钟会的威胁,卫瓘压根就没当回事。 现在他已经看出了钟会的虚实,不想蹚浑水。 卫瓘就躺在木板上,转过头让自己的脸朝着墙壁,屁股对着钟会,显示出压根不想听对方说话的架势。 钟会见卫瓘如此不识抬举,气得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卫瓘这才坐起来,双目凝神看着门口,眼巴巴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进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以后,石守信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笑意。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说的?” 卫瓘没好气的问道,和刚才一样,顺势躺在了床上。 石守信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卫瓘,一句话也没说。 卫瓘漫不经心的看信,但很快就坐直了身体。 他将信纸吞入腹中,然后一脸惊诧问道:“姜维的兵马,被你收拾了?” “若是没有收拾,卫监军还能在这里安寝么?不怕被姜维割了脑袋?” 石守信小声问道。 一时之间,卫瓘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一会高兴一会忧虑,在不断变幻着。 “今日来,是想跟卫监军谈个买卖。” 石守信嘿嘿笑道。 “帮钟会劝服各军主将从贼,这样的事就不必说了。” 卫瓘叹息道。 “非也,这些事情不劳烦卫监军,现在只需要你修书一封,号召各军士卒来皇宫,杀钟会救各军的主将便是,哪里有什么难的。” 石守信轻轻摆手。 卫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的话,拿下钟会,就是卫某的功劳,你是这个意思吗?” 卫瓘是聪明人,已经明白了石守信话语里的言外之意。 “那是自然,一切都是持节的卫监军在背后运筹帷幄,石某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卫瓘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你回洛阳后,跟李氏和离如何?卫某想把妹妹嫁给你!” (本章完) 第150章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第150章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怎么样?” 成都皇宫御书房内,钟会一脸紧张看着石守信问道。 “卫瓘态度非常坚决,指望他站出来安抚三军,可能性不大。 不如大都督亲自出马,天亮后前往大营宣读郭太后遗诏。” 石守信对钟会作揖行礼说道,态度谦卑。 他给钟会提了个建议:你自己上! 这可把钟会给难住了,让他自己去军中宣读郭太后遗诏,告知那些士卒,老子准备造反了! 这合适吗? 钟会顿时感觉非常为难。 他统帅三军的权力,是司马昭给的,同样的,司马昭也能收回来。 这支军队不是他练出来的,现在军中将领都不跟他一条心。 现在赶鸭子上架去说这件事,用脚趾头想都明白,不能这么玩。 “这样吧,天亮以后,我派亲信去掌管各军。反正印信都已经拿到手了。” 钟会叹息说道,否决了石守信的说辞。 在软禁了胡烈等将领之后,钟会也顺利从他们身上搜到了各自的印章,这是那些人平日里传达军令所用的信物。 要不然,一道军令传到中下级军官那里,谁知道是胡烈下令的,还是张烈下令的呢?空口无凭,印章是最起码的信物。 理论上说,拿着一个将领的印章,就约等于是他本人在传达命令。 然而,理论上的东西就仅仅是理论上的,军中士卒只认中下级军官,他们甚至都不一定熟悉主将。 而中下级军官,又基本上都是主将的亲信,往往是认人不认印章。 钟会身边那些所谓亲信,都是些烂番薯臭鸟蛋,字都未必认得全,他们能掌控得住军中的局面吗? 石守信可不看好这一点。 “大都督,军中士卒,恐怕并不认识您派去的亲信。自然也不可能遵守您下达的军令。 再说了,他们的家小都在洛阳与长安,原邓艾麾下的部分人马家小在陇右。 况且军中士卒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下官也带过兵,对此深有体会。 您这个办法,可能效果不会太好。” 石守信耐心劝说道,话说得很委婉,但表达的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不顶用!你要真学吴起那样带兵,现在反不反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么? 当然了,钟会喜欢听好话,石守信自然不可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这样吧,我让钟邕去军中宣读郭太后遗诏,你陪他一起去。 你在军中素有交情,应该压得住场面。” 钟会看向石守信说道。 钟邕本是钟会兄长钟毓之子,因为钟会没有亲生子,所以钟邕被过继过来当养子,礼法上形同亲子。 关键时刻,钟会不方便干的事情,只能委托钟邕去干。 再说了,石守信同样是“假节”的身份,在军中也有些人脉。卫瓘作为第一人选不行,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石守信顶上去,前往军营宣读圣旨。 钟会觉得这样的安排比较妥当。 “大都督,下官离开皇宫,恐怕不太妥当。 姜伯约的心思诡谲,您应该有所防范。” 石守信凑到钟会耳边小声说道。 “没事,有丘建在,姜伯约兵马有限,翻不出什么浪来。” 钟会轻轻摆手说道。 “不如让丘建去通传,让下官的兵马进皇宫戍卫……” 石守信还要再说,却是被钟会粗暴打断道:“你当年持剑伴驾的勇气哪里去了?不过是去大营传达郭太后遗诏,难道比当年之事还难吗?” “下官领命。” 石守信讪讪说道,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放心,待控制住这十多万兵马,我亏待不了你的,自然会给你兵权。 蜀中富饶,我们控制了蜀地,到时候无论是广袤田宅,还是娇妻美妾,要多少就有多少。 比你在司马昭手下当个九品官,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钟会拍拍石守信的肩膀劝慰他道。 “大都督,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他还想再说,却见钟会一抬手,示意他闭嘴! “天亮以后就动身,你现在先去休息休息吧。” 钟会丢下一句话,起身便往御书房外面走。 “大都督,下官想去劝一劝被关押起来的那些人,说不定有人回心转意了呢?” 石守信追上去对钟会建议道。 “那你去看看也好吧,不过我已经不抱期望了。若是有人态度恶劣,对你冷言冷语的,杀几个人也是无妨。” 钟会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那些人他亲自劝说过,结果一个两个都是态度消极不说话。 这种态度让钟会很恼火。 石守信别无二话,直接领命而去。 他来到关押李辅的小间,这样的小间都是从前宫内宦官居住地方,屋内充实着某种不可描述的怪异味道。 “怎么,你也跟钟会穿一条裤子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辅睁开眼睛,看着石守信,语气里满是讥讽。 “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是从了吧。” 石守信叹息说道,随即抓起李辅的手掌,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字。 李辅瞬间瞪大了眼睛,却是见石守信微微点头,示意他莫要声张。 “滚滚滚,你这个钟会的狗腿子,以后肯定不得好死!” 李辅一边叫骂,一边对石守信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紧绷着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石守信又在对方手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一巴掌打在李辅脸上,气急败坏的骂道:“狗东西,我倒是要看看你将来怎么死的!” 说完拂袖而去。 他刚刚走出房门,却看到钟会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石守信忍不住叹息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 “你继续问吧,把这些人再问一遍就行了,不必浪费口舌。” 钟会有些失望的说道。 …… 时间一晃就到了天亮,外面的大雪也停了。在御书房里和衣而卧的钟会,被姜维的到来而吵醒。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向姜维询问道:“宫外情况如何了?” “没有动静。” 姜维沉声说道。 “那还好。” 钟会松了口气,现在对他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最怕听到城外士卒鼓噪进城的事情,那样就完蛋了。 “石守信呢?” 钟会又问。 “已经和钟邕一起,前往城郊大营宣读郭太后遗诏了。” 姜维对答如流。 “嗯,是我安排他去的。” 钟会点点头道,此事他瞒着姜维,后者也是在石守信离开皇宫的时候才知道。 “大都督,现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如将关押在皇宫里的将领们都杀了吧。” 姜维压低声音建议道。 “这……恐怕不妥。” 钟会摇摇头,断然否决了姜维的建议。如果把那些魏军将领都杀了,那无论成败,蜀中都是姜维的控制范围了。 姜维想干什么事呢?显而易见,就是恢复蜀国,让刘禅再次掌权。 真要那样,钟会忙前忙后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所以不大规模杀戮魏军将领,这是钟会的底线,不可动摇! “不给那些人吃饭喝水,先让他们渴着饿着吧。” 钟会面露嫌弃之色,恶狠狠的说道。 姜维无言以对,只好领命而去。 他的计划,是皇宫以外,有蜀军旧部攻打宫门! 然后皇宫内的蜀军旧部里应外合,杀掉钟会和全部魏军将领,杀散皇宫外围的魏军。最后再趁着大胜之威,袭击城外魏军大营。 魏军虽然多,但缺少主将指挥,再加上有心算无心,想翻盘很难。 贼寇成堆,祸害蜀中,该怎么办? 唯有杀而已! 现在姜维心中有一把长刀,恨不得杀尽魏军走狗! 结果,姜维没有等到宫外的蜀军旧部,一个人都没有等到。仅仅靠皇宫里面的这些人,在丘建所部和宫外魏军的包夹下,举事很难成功。 真的就只差一步而已! 他内心感觉无比苦涩,双拳难敌四手,有力气都不知道该怎么施展! 姜维来到皇宫正门宫墙上,看到张翼正在值守,于是走上前询问道:“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听到这话,张翼转过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他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一个人都没有来。不知道他们是害怕了,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不过别人可能不会来,但廖化老将军一定会来的,可末将就是没看到城门那边有什么动静。” 从成都皇宫城墙的角楼,可以眺望到远处城墙的动静。然而张翼眼睛都要望穿了,就是看到远处一切如常。 怎能不让人心急如焚啊! “你怕了吗?” 姜维叹了口气问道。 张翼摇摇头道:“怕不能杀尽天下狗贼而已。” 姜维凑过来对张翼低声吩咐道:“一旦有魏军攻打皇宫,你立刻带人去关押魏军将领的地方,然后……”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如此甚好,即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张翼点点头道,并未拒绝这样的提议。当然了,这是终极手段,轻易不能使用。 …… 成都北郊魏军大营,胡渊看着石守信带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亲兵,于是带着人上前接洽。 “石监军,您怎么来了,我父亲呢?” 胡渊疑惑问道。 “这是大都督之子钟邕,来军营里传达军令的。” 石守信面不改色说道。 “哦哦,这样啊,那请宣读军令吧。” 胡渊有些不明所以,只得轻轻点头。 钟邕有些害怕,不过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将写着“郭太后遗诏”的绢帛展开,刚刚要开口,却是感觉腹部剧烈疼痛! 一柄宝剑已然穿透了他的腹部! 随着宝剑被抽出,钟邕倒在血泊之中!就在钟邕准备宣读的关键时刻,石守信突然暴起杀人。 “还愣着干什么,钟会勾结姜维谋反,要把你们都杀了! 现在不动手是准备坐以待毙吗?” 石守信对着胡渊声色俱厉大喊了一声。 后者稍稍愣神,随即便拔刀冲向钟邕身后那些已然吓得不知所措的亲兵! 很快,那十多个钟会的亲兵,就被胡渊带着人砍翻在地。 胡渊一脸惊恐的看着石守信问道:“义叔,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会把你父亲还有所有参加宴会的将军们都扣押起来了,他串通姜维,想把我们都杀了,在蜀中当皇帝! 现在你便点齐兵马,我们速速前往成都皇宫,将你父亲救出来。 再迟一些的话,他们可能就死在钟会手里了。” 石守信喘着粗气解释道,刚刚亲手杀人的刺激,让他无法快速平复心绪。 “义叔,我们这就去吧!” 胡渊大喊了一声,随即便让麾下传令兵擂鼓点兵! 石守信看着倒在地上的钟邕,自言自语道:“古有春申君之事,殷鉴不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他蹲下身,大手在钟邕瞪大的眼睛上拂过,地上的尸体便闭上了双眼。 “不杀你无法取信于人,非是石某好杀人。 要怪就怪你生父,把你过继给钟会吧。” 石守信叹了口气,他站起身,看到远处有成群的乌鸦栖息在树梢上,天边一片愁云惨淡。 (本章完) 第151章 杀身取义 第151章 杀身取义 “开城门!” 胡渊对着成都北门的牙门将高喊道。 不一会,牙门将在城墙上高喊道:“胡将军,非军令不得入城,你们有军令吗?” “当然有军令,你放吊篮下来!” 胡渊喊了一声。 很快,值守北门的牙门将就把吊篮放下来了。石守信上了吊篮,连人带篮子被提到了城墙上。 也不知道他跟那位牙门将说了些什么。反正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城门便已经打开。 胡渊带着大军入城了。 石守信走下城墙,他拔出佩剑,杀气腾腾的走在最前面,胡渊领着几个亲兵,护卫在他身侧。 大军浩浩荡荡的进入成都,直扑皇宫的方向,不在任何地方停留。 走了一会,来到皇宫前面的一个十字路口。李亮等人正在此处等候,他们身后是石守信麾下的本部人马,已经全员披甲,准备妥当。 “石监军,皇宫之内暂无异动。依照您的指示,我们办完郊外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守在成都皇宫之外,已经准备好了攻城器械!只等您一声令下。” 李亮上前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他们内心也很焦急,生怕石守信无法说服城外大营的魏军。实际上按李亮等人的想法,他们这些军队猛攻皇宫也够了,压根不需要去找什么“友军”! “让部曲在皇宫北、东、西三面列阵,绝不可让皇宫内一兵一卒离开。南面由胡渊将军带兵主攻,我部不允许进入成都皇宫,不允许参加攻城,违者斩立决,明白了吗?” 石守信面色严肃对李亮和他身边的孟观、马隆、赵囵、袭祚等人吩咐道,不给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得令!” 众人别无二话,领命而去。 石守信转过身对胡渊吩咐道:“你部攻打皇宫,解救被困的军中将领,我本部人马守在外围,以防有贼人走脱。就这么定了。” “谢石监军了!” 胡渊一脸感激说道,石守信这是把救人的人情让给自己,他如何不知道呢。 至于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拼了! 皇宫南面正门宫墙上,正在巡视的张翼忽然看到门口值守的石守信所部士卒全部撤走,迂回往两侧的宫门去了,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他连忙派人去通知姜维,等姜维来到宫墙上的时候,胡渊已经带着黑压压一片的魏军杀到了宫门跟前。 “胡渊!你们要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未得军令不许入城吗?” 姜维对着宫门外的胡渊爆喝道。 “钟会谋反,扣押各部主将!还想联合姜维把我们都宰了! 弟兄们,不要跟他废话,撞门!杀反贼!不杀他们我们就死了!” 胡渊年轻气盛,直接高喊了一句,身后抱着圆木的一队士卒,就开始撞击皇宫南门。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将李亮等人早就准备好的梯子搭在宫墙上,立马就开始攻城了! “你在这守着,我去通知钟会!” 姜维面沉如水,对张翼吩咐了一句之后,便急急忙忙下了宫墙,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此刻钟会正等着石守信和钟邕返回皇宫,见姜维心急火燎的进来,顿时面露疑惑之色。 他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胡烈之子胡渊带兵哗变了,宫外黑压压一片,只怕不下万人!” 姜维焦急的禀告道,冷汗都下来了。 “哗变?他怎么会哗变呢?” 钟会还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胡渊有这样的胆量。 不是说不相信胡渊这个人,而是胡渊要是敢这么玩,他早就玩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姜维见钟会至今都处于迷糊之中,痛心疾首道:“定然是那石守信通风报信啊!胡渊小儿,给他几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情?” “石守信?为什么啊?他又不是司马昭的亲信? 他凭什么站在司马昭这边啊?” 钟会愣神反问道,压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或者说不明白石守信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见姜维不答,钟会有些慌乱,开口问道:“那现在该如何?” “把那些关押的将领杀掉,然后直接起兵!死中求活!” 姜维斩钉截铁说道。 钟会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把这些将领们杀了,然后顶住这一波乱兵。十多万魏军没有了各军主将,很快就会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起来的。 只要乱了,机会就来了,未必不能赢! “你带兵在宫门那边阻拦一下,我让丘建带兵去杀。” 钟会对姜维吩咐道。 听到这话姜维差点没气背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拿着刀,带着亲兵亲自去杀吗?这都要假人之手? “唉!” 姜维长叹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就往外面走去,懒得跟钟会哔哔了。 钟会出了御书房,此刻皇宫南面已经是嘈杂一片。他找来丘建,对他吩咐道:“快,带着亲兵去把那些关押的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听到这话丘建一愣,他看了看南面的方向,似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叫嚷的,哭泣的,还有各种脚步声混作一团。 他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钟会,心中万马奔腾,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快去呀!” 钟会催促道。 “得令,末将这就是去。” 丘建叫上一百多个亲兵,来到关押魏军将领的地方,开始推门。 然后发现门被人堵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快开门,我放你们出去!” 丘建对里面大喊道,想诈唬一下被关押起来的将领。 结果里面的人喊道:“丘建,你现在弃暗投明还不迟,等石监军带人杀进皇宫,你怎么都是个死!有我们帮你求情,或许你还能苟活!” 喊话的人正是李辅。 丘建咬咬牙,下令亲兵们继续砸门。 有亲兵把门砸开了,见到里面的人拔刀就砍,那个房间里面就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但被推开门的只是个别,剩下一时之间还推不开。 在门还没被砸开的房间内,有人高喊道:“丘建,再不停手,事后连你家人一起杀,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活着,回洛阳告知晋公你做过的事情。到时候即便是你已经死了,我们也保管你全家死光光,三族死光光!” 丘建还没下令停下,倒是他麾下的亲兵停下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刀收回刀鞘,默不作声的退下。 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灰溜溜的润了,很快就作鸟兽散。 毕竟,丘建或许不怕自己的家人被杀,但他们怕啊! 从军一年捞不到几个钱,为了这点钱把家人的性命搭上,实在是不值当! 丘建左看右看,发现身边已然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跟随,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来到关押胡烈那间房的门前,对门内的胡烈高喊道:“胡将军,我曾经是你的旧部。现在误入歧途罪该万死,但我的家人无罪。丘某现在就自尽以谢天下,麻烦您照拂一下我的家小。” 说完,也不等胡烈在里面应答,便直接拔刀自刎! …… 皇宫南门,激战正酣。 发了狂的魏军士卒悍不畏死,攻城非常凶猛。 本来他们在蜀中就是外人,真要被本地人坑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兵变不是为了胡烈这些将领,纯粹就是出于自我防卫的反击。 而姜维麾下的蜀军旧部压根就没有准备好,一时间宫墙摇摇欲坠,大量魏军翻墙而入。 很快,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 南门的大锁被破坏,穿着黑色军服的魏军,潮水一般的涌入皇宫。 张翼在宫门后面高喊道:“杀贼,为陛下尽忠!”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身前的蜀军旧部被魏军冲散,一个不知名的魏军士卒看到了张翼,冲过来就是一刀,直接斩在张翼脖颈上,顿时血溅三尺! 张翼倒在血泊之中,身边乱七八糟躺着一地尸体,有胳膊右臂缠着红绸的蜀军旧部,也有来自城外魏军大营的。 太极殿内,钟会坐在龙椅上,大殿外站着一排姜维麾下的蜀军旧部在防守。 至于丘建的本部人马,伴随着这位将军的自尽,已经作鸟兽散,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魏军冲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钟会根本来不及逃跑,姜维也来不及将皇宫内所有蜀军旧部集中起来守南门。 此刻大批城外大营的魏军涌入皇宫内,见人就杀,跟蝗虫过境差不多的光景。 忽然手持弩机的魏军士卒冲到太极殿门前,见人就射,弩箭如雨,很快就把门前的蜀军旧部士卒射得人仰马翻。 剩下的人退入大殿之中,钟会从龙椅上站起身,拔出腰间宝剑。他上前几步正要高喊,却是被一阵弩箭射成了刺猬,身上中了十几支箭,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射杀的。 但无论如何,这些弩箭都是出自魏军当中的无名之辈。 姜维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但他文武双全,用剑挑飞了几支箭矢,人闪到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鲜血顺着胳膊滴落下来。 “姜维,放下兵刃,我留你一个全尸!” 胡渊对着柱子后面的姜维大喊道。 眼见大局已定,胡渊的心也不那么急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柱子后面传来一阵狂笑。 “怎么是你这个无名之辈,石守信那个藏头露尾的狗贼在那里?” 姜维手持佩剑,环顾包围他的一众魏军士卒问道,气势逼人! “姜伯约蜀中名士,你若是安分守己,将来做到封侯也未可知。 落到今日田地,又是何苦?” 石守信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向姜维说道。 “石守信,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在这里惋惜。 曹魏本属逆贼,而司马氏则是逆贼中的逆贼。 看他们狗咬狗,姜某心里痛快啊! 你一身才华却屈从贼寇,姜某不齿!你才是那个可怜人! 姜某为大汉尽忠,有何惜哉! 我计不成,此乃天命! 姜某愧对陛下,唯有以死相报!绝不会苟活于世!” 姜维拿剑指着石守信,说完以后便直接抹脖子,自刎当场,死不瞑目! 在场众人一阵默然,良久无语。 石守信走上前来,用手拂过姜维瞪大的双眼,那双瞪圆了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去解救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将军吧,太极殿这里我来收拾。” 石守信对胡渊吩咐了一句,后者对他恭敬作揖行礼,领着部曲离开了太极殿。 (本章完) 第152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第152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成都皇宫寝宫内,刘禅端坐于桌案前,门外隐约有嘈杂之声传来。 哭喊声,叫骂声混在一起,还有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刘禅已经放弃治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内心苦涩,有种有力使不上的憋屈感。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不管谁赢谁输,他都是个看客罢了。 正在这时,卧房门被推开,石守信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进来。 “石监军,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禅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模样看起来还算镇定,毕竟石守信不可能提着刀砍他。 要是换个人进门,刘禅就不会是这种表情了。 “姜维勾结钟会谋反,二人皆已伏诛,事情就是这样。”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小事。而他身后,还不断有惨叫声传来,那是姜维麾下蜀军旧部被砍杀时挣扎中的绝望呐喊! 刘禅面色一阵阵发白,看到石守信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于是痛骂道:“当年我就知道姜维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他今日居然反叛。” “这样的话,现在说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姜维临死前都喊着要为大汉尽忠呢。” 石守信似笑非笑问道。 刘禅连忙上前拉着他的手说道:“石监军啊,将来您一定要在晋公面前说说好话,拜托了拜托了。” “什么晋公?” 石守信低声呵斥了一句。 刘禅面色煞白,却听对方强调道:“现在已经是晋王了!” 哈?有这么快的吗? 刘禅一愣,心中惊叹司马昭夺权的迫不及待。这伐蜀大军还未回归,司马昭就把自己晋王的称号给加上了! “罢了,今日魏军会全部撤出皇宫,只派一部兵马守住太极殿和宫墙,不会再进后宫。 你也别瞎折腾了,上元节后,我亲自护送你前往洛阳。” 石守信叹息道,也不等刘禅回答,直接对他摆了摆手,转身便走。 告别刘禅后,石守信来到太极殿,就看到胡烈等将领都在这里等待,上百号人把大殿内挤得满满当当的,这些人都围着卫瓘在说些什么。 人类天生就有抱团取暖的本能,现在局面大变,在场众人自然是要抱团,想想怎么把兵变的事情弄得“合理合法”。 钟会不在,十多万大军里面需要选出一个在明面上可以扛得住场面的人,这个人非卫瓘莫属。 毕竟,单单从朝廷的任命上说,卫瓘就是持节,军中裁决权最大,他出来扛大梁没有任何问题。 一看到石守信来了,胡烈和李辅等人连忙迎上来,一齐对他作揖行礼,表达谢意。 李辅满脸感激说道:“要不然石监军嘱托我等紧紧守住房门,我等几乎要在最后一刻被钟会所害。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众人都对石守信千恩万谢,看得一旁的卫瓘心中五味杂陈。 表面上看,他是持节,官职最大。 但实际上,这次掀翻钟会,事情是别人做的,人情也是别人留的,他全程都是看客,什么都没有做! 当然了,事情报到司马昭那边,明面上的通告是一套,背地里的秘奏又是另外一套。 最起码,在明面上卫瓘这次算是立大功了。 反正,就这样吧,总不能说把钟会的尸体挂起来再鞭挞一顿吧? 卫瓘轻叹一声,有点后悔当初为了试探石守信,让对方送那封信了。倘若没有那件事,有石守信暗地里帮忙,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有的人,就不是那种会被其他人轻易拿捏的。若是有人不开眼想拿捏他,又没有对应的本事,就别怪他掀桌子。 谁能想到,石守信在那时候会明目张胆的站在钟会那边呢?谁敢有那样的魄力,谁又有后面跳船的智慧呢? 卫瓘正在胡思乱想,却见石守信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在众人面前扬了扬说道: “诸位请看,能诛杀逆贼钟会,皆是卫监军运筹帷幄,石某不过是办事之人。 有卫公的书信为证,诸位回到洛阳,可不要乱说什么石某机智,假意从贼诛杀钟会什么的,在下不过是个跑腿之人。 卫公才是关键时刻主持大局之人!” 他一脸谦逊,将手中书信递给胡烈等人传阅,待众将都看完信后,这才围到卫瓘身边,对卫瓘千恩万谢。 李亮站在石守信身后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很多时候,退一步没有什么坏处。根基不牢固,就不要强行去拿撑不起的门面。 背地里得实惠才是真的。 卫瓘也不是庸才,他很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了三道军令: 其一,石守信部接管成都皇宫,并驻扎于此,其余魏军和各军主将返回城外大营,未得军令不得入城。 其二,卫瓘暂代大都督一职,石守信暂代军司马,二人共管军令传达。 其三,将军功与军中职务变更,速速送往长安,交给晋王定夺。大军将在上元节后,陆续返回洛阳。 蜀地人事任命,此前的全部作废,之后的由晋王指定。镇守蜀地的兵马与将军,听晋王安排,卫瓘只提建议不做担保。 听到这样的安排,胡烈等人都没有说什么,直接离开了皇宫太极殿。不过卫瓘和石守信都没有离开,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需要安排。 二人来到一间偏殿的签押房,落座之后,卫瓘就轻声问道:“蜀国旧臣,你打算怎么安排?” 他这是开门见山,压根就不兜圈子的。 “我会在上元节后,带着本部人马和刘禅撤离蜀地,前往长安,最终返回洛阳。 作为第一批离开蜀地的兵马。” 石守信面色如常说道,似乎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 卫瓘点点头,石守信这是明摆着不打算争功了。谁离开蜀地最早,蜀地的利益他就分得最少。 这就跟如果大家吃饭的速度相同,那么离席最早的人吃得最少是一个道理。 “蜀国旧臣,很多都参与了姜维的叛乱,这些人如何处置?” 卫瓘又问。 石守信没说话,用手指沾酒,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杀! “那行,杀谁不杀谁,你一个人说了算,此事卫某不过问。 若只是胁从,那交钱赎罪卫某亦是不反对。” 卫瓘点点头道,算是卖了石守信一个人情。 既然对方如此知情识趣,愿意帮忙干黑活,那完全放权,给对方捞钱的机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蜀人眼中,石某本就是穿着军服的贼寇,背地里咒骂我速死的蜀人不知凡几。反倒是卫监军低调,恶名不显。 不如卫监军唱白脸帮着蜀中大户说话,石某唱黑脸办些实在事。 现在距离上元节还有个十几天,石某速速把事情办完,然后带着刘禅离开蜀地就行了。 至于安抚蜀中大户的活计,就拜托卫监军了。” 石守信微笑说道。 “如此甚好,卫某答应了。” 卫瓘应承下来,和聪明人组局就是轻松,话说到位就行了,懂的都懂。 “此番拨乱反正除掉钟会,虽是合理正义之举,但毕竟是军士哗变不听号令。 请卫监军交于我部纠察之权,以维持成都秩序,纠察军中作奸犯科者。 如若不然,后面还有大乱。 当然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小事我就自己处理了,大事还是得卫监军来决断。” 石守信正色说道。 听到这话,本来还悠哉悠哉的卫瓘,顿时坐直了身体。 “你是说胡渊带兵出营之事,已经让某些人闻到了肉味,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对么?” 卫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面露沉吟之色。 不得不说,比起不接地气的钟会,石守信这家伙,实在是太懂军营里面那些士卒们平日里在想什么了。 杀掉钟会是石守信酝酿的,但之后会如何,就不会按他所想的走了。 那些兵变的士卒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忌惮再来一次兵变。除掉钟会的行动,其实极大损害了魏军主将对于底下士兵的掌控力。 当然了,那些人肯定没胆子进攻成都皇宫。 但有没有胆子劫掠蜀地呢?有没有胆子把某个大户家里的人杀光,库房里的东西搬空然后一把火烧掉呢? 不得不说,这种可能性不仅有,而且还很大,甚至是必然会发生。 卫瓘并不是想站在蜀中大户的角度看问题,也不想帮他们站台。 可是,要劫掠,要杀人,也该是卫瓘带着人去抢,带着人去杀。 抢来的东西得他来分,杀人的威得他来立! 一群穿着军服的盗匪,在地方上打砸抢杀,那算什么事啊!卫瓘又拿不到一文钱的好处! 石守信的意思就是:人我来杀,东西我来抢。抢来的东西我交给你,出了问题你来找我。除此以外,谁把爪子伸出来,就把谁的爪子给剁了! 绝不允许有人利用“法不责众”的心思,私底下劫掠。好处他们拿,恶名上头来背。 “那就依你所言,当然了,出了岔子,我会跟晋王当面禀告,不会替你遮掩。” 卫瓘面色肃然说道。 虽然他说得言之凿凿,但也知道石守信是不会乱来的。一个乱来的人,不可能掀翻钟会。 如今石守信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他已经有资格上桌吃饭了。 现在把“定制菜单”的权力交给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此,那便谢过卫监军了。” 石守信对卫瓘作揖行礼,心中大定! 忙前忙后,也是时候上桌吃菜了! 二人离开皇宫,卫瓘前往城外军营,石守信则是被自己麾下的亲信们给围住了。 孟观有些焦急的问道:“石监军,现在情况如何?” “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石守信面露微笑,对众人摆摆手道,压住了内心的火热。 (本章完) 第153章 过线者死 第153章 过线者死 成都,石守信家宅的书房里,石守信和他麾下亲信排排坐,正在商议大事。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但众人的兴致都很高,丝毫没有回去洗洗睡的想法。 “我们已经把事情办成了,下一步,就是分饼吃! 放心,你们,还有你们麾下部曲,人人有份。” 石守信环顾众人说道。 在场众人都是面露喜色,虽然这一幕早在意料之中,但只要石守信没有开口,那就不算是尘埃落定。 所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任何利益都是要落袋为安的。 “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吃相太难看了,更何况,大笔的财货要从蜀地运出去,途遥路远不说,也是耗费人力,得不偿失。 绝对是出力不讨好。” 石守信继续说道。 李亮等人都是轻轻点头没有反对。 其实很多道理是摆在眼前的,那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轮得到他们拿吗? 真要拿了,卫瓘会没意见吗?胡烈等魏军将领会没意见吗?司马昭会没有意见吗?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把别人父母都杀了,还指望别人不使绊子? 所以石守信麾下部曲,只能取那些不方便携带的,比如说粮食、布匹(非蜀锦)等物。还要辛辛苦苦搬运到洛阳。 这么折腾难道不累么? “所以我的计划是,我们搜刮财帛,但是都交给卫瓘去分配。 按常理来说呢,多半都可以拿到一点,只不过这不是大头,只能算是辛苦费。 等回到洛阳,等论功行赏的时候,再以安置部曲的名义,多多摄取地盘,以及周边山川湖泽。 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我们要那些金银绢帛,并没有多大用。 等我们拿到土地,在那里建城寨建坞堡,种田种果园。 在河道里面安装水碓,在村落里装石磨养牛羊。 财富不是滚滚而来,何必盯着那些浮财呢?” 石守信非常耐心的对身边亲信解释,总之就是一句话:赏赐要以田产和家业为主,不要盯着那些浮财。 李亮在一旁帮腔道:“卫瓘将监察之权交于我们执行,若是我们大肆敛财,如何能服众?现在不拿,是为了回洛阳以后多弄一些田产作为战功的补偿。若是现在拿得多,到时候肯定要被问罪,然后一个将功折罪的借口就把我们打发了。” 他这话说得可谓是实实在在,众人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 “每个士卒,都会分到土地,都会在新地方落户。把这个命令都通传下去,以安士卒之心,让他们好好在成都办差,明白了吗?” 石守信环顾众人问道。 “石监军,我们不是不相信您,只是您讲信誉,司马家可不一定讲信誉啊。 到时候若是他们佯装不知,根本不分田地怎么办?” 别人都没说话,袭祚在那嘟囔了一句,当了一回嘴替,把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石守信的人品有目共睹,可谓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言出必行。但司马家什么德行,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有些了解。 指洛水为誓都没过去多久,亲眼所见此事的人,目前还尚在人世的一抓一大把。 “三国纷争,民不聊生,天下户口十去七八,远远没有恢复元气。 有大把的无主之地可以封赏,司马家怎么会没有土地可以犒赏三军呢。 不过嘛,到时候司马家可能不会那么痛快,分的土地可能已经有人偷偷在耕种,不会让我们舒舒服服的拿到手。 但是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到时候我们去了,提着刀去接手就行,有什么可担心的?” 石守信一脸不屑说道。 总之一句话,老子手里有刀,哪里去不得! “是这个道理,洛阳周边或许良田不多,但别处的话,绝对不少!” 李亮在一旁帮腔道。 听石守信这么说,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石守信看向李亮吩咐道: “你在军中挑选一百个机灵点的士卒,去成都城内城外都查一查问一问,谁家产业多,谁家库房里的东西多,都记下来,在地图上标注好。 那些穷苦百姓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我们专门挑肥羊就行。明天就去办,两天之内办好!” 李亮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他一脸激动说道:“请石监军放心。” “现在已经是军司马了,叫石司马也是一样。” 石守信忍不住提醒道。 乖乖,都当军司马了啊!虽然是代理的,回长安就会自动去职,但好歹也是军司马啊! 众人都是一脸钦佩看向石守信,什么叫年少有为,什么叫少年得志,这就是了! “孟观,马隆,你们负责搜刮……问询城外大户,让他们钱消灾。 春天到了,交钱的人,我们给他们家门楣上挂个环,其他人就不骚扰了。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一毛不拔的,当天晚上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狼行千里吃肉!” 石守信继续安排大事,说着抢劫的事情,脸不红心不跳的。 “石司马,那成都城内的呢?” 马隆开口问道。 “那是留给关系户的,我得问问卫瓘的意思,这种浑水就别淌了。 不去还好,去了犯忌讳。” 石守信对马隆随意解释了一句,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明白,反正不进城捞就对了。进城了很容易被卷入到政治旋涡里面。 比如胡烈说他想捞一票,石守信肯定不方便阻拦,只能告诉胡烈,你去找卫瓘商量商量,看上成都城内哪一家大宅,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去捞一票就行了。 大家虽然都是穿着军服的盗匪,但是盗亦有道,只能吃自己碗里的东西,筷子别到处晃来晃去的! 把活都包干净了,一点缝隙都不留,很容易得罪人的。 “赵囵,你带着本部人马守成都皇宫。但凡那边有什么书籍,全都装起来带走。这些东西就不必上缴了,我们自己留着。 以后没人问起就当无事发生,若是司马家的人问起来了,就交一点出去抵账。 这件事悄悄的办,至于需要什么典籍,我让李亮跟你一起。” 石守信对赵囵吩咐道。 “石司马请放心,包在赵某身上。” 赵囵乐呵呵的说道,众人都笑了起来,在得到了石守信的土地承诺之后,他们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处于一种“闻战则喜”的兴奋状态。 这有好处拿,干事就是得劲啊!一句土地承诺,比什么豪言壮语的檄文都管用! “石司马,那我呢,我很闲的,我麾下部曲也很闲,石司马交点军务给我吧!” 袭祚眼巴巴的哀求道,他不怕别的,就怕现在谁干活利索,到时候谁分的土地多啊。 石守信虽然承诺了人人有土地,但十亩地也是地,一百亩地也是地,分下来能一样嘛! “你跟着我,去杀人!” 石守信面色一冷,看上去杀气腾腾。 “杀人?杀谁?” 袭祚愣住了,这都准备离开蜀地了,还有人需要杀吗? “当然是该杀之人。 其他人都散了吧,袭祚现在就跟我一起,点齐兵马,我们去城郊!” 石守信已经交代完了军务,站起身便往书房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石守信是雷厉风行之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只有袭祚跟在石守信身后。 二人先去成都皇宫点齐了一千兵马,然后直接出了北门,来到北郊的一处农庄。 此时此刻,胡烈麾下兵马有一百多人,正将某个大宅围得严严实实的。领头之人是胡渊麾下的一个校尉。 三国军制较汉代改了许多,汉代叱咤风云的校尉,此刻已经彻底沦为鱼腩军职,手底下管理一百人到三百人不等,亦是存在连一个兵都管不到,纯粹是挂名的“光杆校尉”。 那校尉见石守信带着大队兵马前来,态度谦卑得要死,连忙上前点头哈腰询问道:“石司马,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来了?有事您吩咐一声,卑职照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石守信微笑点头,给了他一个“你很会做人,我很喜欢”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了,你们都回营吧,见到胡渊将军,替我谢谢他。我和胡烈将军是结拜兄弟,不会坑你的。” “哎呀,有这样的事情您早说呀!” 那校尉连忙热情寒暄,就好像石守信是跟他结拜了一样。 他连忙笑道:“石司马,那卑职这就回营了啊,告辞告辞。” 说完,招呼他麾下的百人队伍立马就撤走了。 闲杂人等离开后,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把这家围起来,然后准备一些白绫。” 袭祚二话不说,吩咐手下去拿白绫了。 然而,白绫还没拿来,远处就有一队人马,点着火把来到大宅跟前。 为首的将领看到石守信,连忙上前行礼道:“石司马,您怎么在这里呀?” “庞会,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在这里? 出营是奉了谁的军令!把军令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可不记得有军令说入夜后可以出大营的!” 石守信冷着脸责问道。 庞会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他就是偷偷带兵出来“干黑活”的,这怎么能拿到台面上说呢? “石司马,不如借一步说话。” 庞会凑过来小声说道。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耳朵好得很,听得到!” 石守信依旧是对庞会不假辞色。 看到他软硬不吃,庞会的面色也由惶恐转向冷硬。 他上前一步,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当年,我父庞德宁死不降,被俘后,被关羽斩了。如今,正是我为父报仇的时候。请石监军让开一条路,让我入关府,灭关家满门,以报不共戴天之仇!” 听到这话,袭祚不由得拔出佩剑,护在石守信身旁。 “你很好!” 石守信看着庞会,冷声说道。 说完,他拔出佩剑,用剑锋在宅邸门前画了一条横线。 等把线画完,石守信用剑指着庞会和他身边的亲兵说道:“过线者死,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石守信!我叫你一句石司马是看得起你! 不就是个反复横跳的卑鄙小人吗,名字都是三个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今天这线,我还真就过定了!” 庞会怒发冲冠,拔出佩剑指着石守信破口大骂。 双方的亲兵立刻拔刀上前对峙!冲突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154章 场面与体面 第154章 场面与体面 深夜,成都北郊的关家宅院门前,石守信麾下的部曲,正在与庞会麾下的部曲对峙。 由于是悄悄出动“干私活”,不敢大张旗鼓的调度兵马,因此庞会只带了两百人。而石守信则是带了足足一千人! 于是两边才开始对峙,庞会那边就已经落入下风。 袭祚指挥族人和家中佃户部曲组成的队伍,可比庞会的人马听指挥多了。随着石守信一声令下,这一千人就分成几队,绕后将庞会的人马团团围住。 庞会不得不下令结圆阵,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弟兄们,杀进关家的宅院,抢到的东西都给你们,庞某分文不取,只为报仇!” 庞会转过头,对身后的军士大喊道。 他麾下部曲瞬间士气高涨,盾墙缓缓向前,像一只长满尖刺的草履虫一样,朝着关家大宅的前门缓缓蠕动。 而袭祚麾下的部曲,并未接到冲杀的军令,只能缓缓后退,维持住阵线。 “我数三声,庞会部若是不放下兵器,以钟会同党论处!杀无赦!” 石守信对着庞会那边高喊了一句。 正在往前挤的人群顿时停下了脚步。与钟会同党是什么意思,就算庞会装糊涂,他麾下部曲可不会装糊涂。 “一!” 石守信开始数数,却见庞会高呼道:“别听他的,我们就是去杀关家一族的,跟钟会没什么关系!石守信凭什么杀我们?” 他喊得快活,但麾下士卒明显不听他的,脚好似焊在地上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说白了,今日是庞会为了给自己报仇,而不是为了给部下谋福利。现在石守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动就是谋反!那是要死全家的! 这时候谁会傻乎乎听庞会的? “二!” 石守信继续数数,庞会身后的士卒开始面面相觑,一阵躁动,却还是没有放下武器。 此刻庞会已经面色煞白,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三!” 石守信刚刚数到三,庞会身边的亲兵就将刀和盾都放在地上,站在原地举起手不动,以示并无反心。 见有人放下兵器,其他人也都把兵器放下了。 他们就两百人,还是私自出营没有军令,去哪里告状都会被打军棍的,这个时候耍横,那就是纯粹不知死活了。 “听好了,庞会擅自出营,谋取私利,无视军法。 我现在以军司马,假节的身份,将其斩首!其余人等,不问其罪。 来人啊,将庞会拿下!” 石守信对着庞会那边喊道,袭祚领着几个亲兵上前,对庞会一阵拳打脚踢,将其按在石守信面前跪下。 庞会身边的亲兵纷纷让开道路,就当是没看到发生什么事一样,生怕这时候乱出头,被石守信连带处置。 “斩!”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 “石狗贼,耶耶我今日……” 被人按在地上跪着的庞会,还没把嘴里的话骂完,就被袭祚身边的亲兵一刀斩下头颅。庞会麾下的人马,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脸上表情惊恐万分,却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庞会又不是他们的爹,这个时候还说个鸡儿! “来一队人马,先押送他们回营,明日我会去大营料理后事。” 石守信对袭祚吩咐道,指了指庞会那边的人马。 “得令,末将这就去办。” 袭祚对石守信作揖行礼,转身就走。很快,那已经被缴械的两百魏军就被带走了。 他们回营以后,一顿军棍是免不掉的。不止如此,今夜这件事还会通报全军,以儆效尤。 魏军在哗变干掉钟会之后,正是军纪涣散之时,将领们的权威遭遇严重挑战。 庞会这时候冒出来了,那正好当一个典型,好好的肃正军法,相信卫瓘对此也不会说什么的。 石守信并未催促,也没有进关家的屋舍,而是在门外等着。 一个时辰以后,袭祚带队返回,此时关府大门已经敞开,里面点满了火把。 袭祚抱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满了白绫。他走到石守信身边问道:“石司马,现在开始办事么?” “叫十个兄弟一起进宅,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石守信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庞会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双目瞪圆了。 都懒得叫人收尸。 “庞会啊庞会,活着不好吗,非要一心寻死。 你要跳出来,那就别怪我手狠了。”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带着袭祚等人走进关家宅院。 前院里,关家所有人,男女老少都在这里了,一个两个都面带恐惧之色。 “谁是关彝,出来说话!” 石守信看向面前一众关家人询问道。 “我就是关彝,不知您是?” 一个面相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出列,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 “我是石守信,暂代魏军军司马一职。 你们此前参与钟会姜维叛乱,已经事发了。你觉得我今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石守信看向关彝询问道,火把照耀下,目光犀利无比。 关彝默然,而他身后的家眷,则是抱头痛哭。 “都是命罢了,成王败寇。” 关彝叹了口气,没有开口骂人。 石守信对身边的袭祚说道:“将白绫给他们自我了断吧。” 袭祚将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关彝。 待关彝接过木盒,石守信看向他说道:“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体面,明日外人便知道关家人为国殉葬,以彰显先辈气节。” 听到这话关彝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留下最小的一个孩子,我代为抚养。” 石守信又补了一句,关彝和身后的关家人,顿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有感激,有迷惑,更有释然。 “把断头香点上,等香灭了,我们进来收尸。” 石守信语气漠然对袭祚说了一句,指了指关彝身后某个面相跟刘玥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人说道:“等会你带着孩子出来,我派人送你去皇宫!当然了,想殉葬也随便你。” 说完,袭祚拿来一炷香,将其点燃,然后插在关家大门的门板缝隙中。 随后石守信带着人走出院落,在门外等候。 他心中暗想:一炷香的时间,关家人应该有很多生离死别的话要说,就不必在那里打扰他们了。 这一柱香烧得看似很慢,盯着看都察觉不到它在变短;可它又真的烧得很快,偏过头不去看,过会再看的时候,已然短了一大截。 “石司马,关家人此前对您有恩吗?” 大门前,袭祚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问道。 “并无交情。” 石守信面色平静说道,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这人杀了不就行了么,何必整这么多事情呢?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死了哪里看得到? 为这些死人做这做那,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袭祚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我们并没有杀人,是关家人自己为国殉葬的,你不要乱说话。” 石守信强调了一句。 “这,这有区别吗?” 袭祚讪讪问道。 他还是没搞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区别。 难道说他们是自尽的,就不是被你逼死的吗?我们这些兵马不来,难道他们会自尽吗? 袭祚始终都认为石守信多此一举,或者叫惺惺作态。 当然了,对袭祚来说,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石守信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必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 “世间有三碗面最难吃,那就是人面,情面,场面。 让关家自尽而不是我们去屠戮他们,这就是人面,也叫体面。 杀掉庞会,不让他们公报私仇,维护军纪,这就是场面。 至于什么是情面,你就自己揣摩吧,多说无益。”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 原来是“三面大法”啊!袭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不明觉厉的崇拜感。 二人话语之间,香已经烧完了。 石守信看了看已经燃烬的断头香,长叹一声,对袭祚招呼了一声,对他交待大事。 “我这人见不得惨祸,怕夜里做噩梦。 你带人进去给关家人收尸吧,我就不去了。 刘禅的二女儿,就是我刚刚指着的那位女子,你在处理完关家人的尸体后,送她去成都皇宫找刘禅。 她应该会带着一个婴儿,那是关彝幼子,我刚刚已经瞧见了,反正你就当没见过这孩子。 关家的财产,我会派其他人去收拾,你们不要碰。做事手脚要干净,不差那点钱。 大队人马我先带回去了,办完事早点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说完,石守信也不管袭祚应答,直接转身便走。 很快,大队人马走得一干二净,就剩下几十个亲兵,站在袭祚身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们愣着干什么,进院子收尸啊! 难道还想在这里吹冷风吹一晚上?” 袭祚对身边的亲兵叫嚣道,心中却是涌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 关家人全部自尽,形同被灭门。这个消息传得飞快,让很多蜀国旧臣瑟瑟发抖。 不过石守信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的,第二天,他就来到了魏军大营,见到了卫瓘,将庞会的事情如实告知,详细阐述了前因后果。 庞会的尸首,袭祚已经派人送回来了,那两百不听号令擅自出动的士卒尚未被处置,消息还没有传开。 得知此事以后,卫瓘很快就下了两道军令。 第一道军令,成都城门四面的四个大营,已经没有必要存在,所有兵马合兵一处,在成都东郊扎营。除了石守信部在成都城内负责纠察外,所有军中将领和军队都要离开成都,不得住在城内。 第二道军令,所有牙门将、骑都尉以上的军官,速速来中军帅帐开会! 撤去营帐,军队转移重新扎营需要时间,但将领开会却可以随叫随到。就在庞会被斩的第二天下午,军中将领聚集到帅帐开会,只是每个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因为庞会的人头,就悬挂在帅帐门前的杆子上,那模样看上去狰狞可怖得很! 大家眼睛都不瞎,就这架势,那能有好事么?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看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卫瓘拍拍手喊道:“人都到齐了吧?那现在军议开始。” 他喊完话,中军帅帐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就看门口挂着的那颗人头,也要给足卫瓘面子。 “军司马,你来说吧。” 卫瓘对石守信吩咐道,作为代理大都督,哪有顶在前面训话的道理。他只需要说最关键的那几句话就行了。 坐在他身边的石守信站起身道:“诸位将军,昨夜庞会在拿不出军令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大营。现在石某想问问,他是奉了哪一位给的军令?” 石守信环顾众将,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话。 其实李辅是知道此事的,庞会临行前跟他打了招呼,只不过没说去灭关家满门,只是说想去捞点财帛。 但此刻他却装作一点都不知情,面对石守信的问询,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 “那看来是没有了。 无军令深夜鬼鬼祟祟的带本部人马出营,只为了报私仇。 诸位将军,石某想问问,庞会这样的,依照军法该不该杀?” 石守信继续问道。 胡烈在下面叫嚣道:“石司马,这种人不杀,留着作甚?大家要是都只想着报仇捞财帛,这仗也不用打了!” 有他带头,下面顿时一大堆人跟在附和。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庞会已经死了。 这种人,出去干私活捞钱被抓现行,死了也活该,旁人凭什么帮他说话呢? 庞会捞钱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他们呢? “既然大家都认为庞会该杀,那我建议,以乱军之罪为由,将他传首三军,以肃正军纪。 昨夜胁从的那两百士卒,每人打五十军棍,小惩大诫。 此事就此揭过,诸位以为如何?” 人都杀了,还能如何呢? 在场所有人,包括李辅在内,都纷纷开口赞同。 内心却是捏了一把汗。 得亏有庞会在前面探路,他们这些人,其实暗地里也想过悄悄带本部人马出去抢劫,反正法不责众! 现在看来,还要对庞会说声谢谢呢!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石守信身旁的卫瓘这时候开口道: “庞会罪不容恕,他死有余辜,自取灭亡不必多说。 但怎么确保不出现类似的事情,才是正理! 上元节后,各军要依照军令陆续开拔离开蜀地,然后返回关中。 若是再有不守军纪者,就跟庞会一个下场。 卫某绝不姑息!” 卫瓘面色肃然说道。石守信昨晚杀庞会,今日就立马开会肃正军纪,也不会有人再提他“先斩后奏”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漂亮啊,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 庞会死了真就白死了,棺材盖子被钉得死死的!永远都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要怪,就怪自己道行不够吧。 卫瓘心中暗想,却一点都不为庞会惋惜。 他又宣布了报功名单和大军返回的大概行程,便宣布散会。众将离开帅帐时都是喜笑颜开的,满脑子都是论功行赏。 至于庞会这个名字,已经不会出现在他们日常的谈话里面。 等众人都离开后,卫瓘看向石守信询问道:“关家的事情,卫某听闻是他们自尽的,对吧?” “对,关家人因为钟会和姜维落败,而他们参与了其中,所以感觉恐惧自尽了。 就当他们以身殉国了吧,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石守信解释道。 “那样也好,省去了我们动手。” 卫瓘一边说一边轻轻摆手,显然是对这件事不以为意。 “自尽者全都殉国了,那么留下来的,若是不效忠大魏,再提什么复国之事,天下人都会看不起他们。 卫都督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石守信微笑问道。 “确实如此。” 卫瓘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看着石守信,眼中似有深意。 (本章完) 第155章 归去来兮 第155章 归去来兮 对于那些参与到姜维反杀事件的蜀汉旧臣,自钟会被哗变魏军士卒杀死,姜维力战不敌自刎后,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全家死光光,最多留个后传承血脉。 不过虽然都是一个死,但怎么死却是有差别的。他们都被石守信带兵上门“劝说”,举家自尽殉国。 在处理完关家之后,石守信继续依葫芦画瓢,陆续处理了蒋斌、张翼等人的家眷。 因为张翼只有二十五岁的独子张微,且只娶妻未生子,独苗一根。把他杀了,张家就真的绝后了。 考虑到这个情况,石守信只是抄没了张家的田产与家宅,将其下狱等候发落。 晋国建立已经是箭在弦上,司马昭改朝换代的心思已经不加掩饰。所以张微即便是下狱待审随时会死,只要运气不差到极点,晋国开国时一定会大赦天下的。 张微被人捞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从正旦节开始到上元节这段时间,石守信就忙得没停。 对外抄家灭门,搜刮蜀中大户,让他们自觉的把财货送到专门囤积物资的营地。 对内肃正军纪,严查魏军私底下的劫掠行为,抓一个就杀一个。 一时间,石守信和他麾下的本部人马,可谓是凶名赫赫,止孩童啼哭。 但因为他们只办事不收礼不私藏,魏军之中很多人虽然眼红,却也不好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上元节的前一天。 那些参与姜维反杀事件的蜀国旧臣,也被处理得差不多了,还剩下费家没有下手。对于这件事,石守信亦是感觉有些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把费恭的妻子刘玥弄到手了,不管是自己去抢的还是钟会给的,反正结果是一样的。现在刘玥已经有孕在身,石守信不想再多造杀孽,特别是费家这种沾染因果的。 处置费家,会让外人觉得他行事下作,为了搞女人,就弄得别人家破人亡。 另外一方面,处置费家是政治任务,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涉及到私仇。 为了办公事而使得自己的名誉受损,这样得不偿失,不值得去做。所以石守信一直在拖延,直到把所有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这才将费家的事情摆在桌案上。 “此事你以为应该如何?” 石守信在成都城内宅院的书房里,他看着李亮询问道,面色纠结。 “现在的费家,对石司马而言,与蝼蚁无异,碾死也就是随手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您做这件事才应该更谨慎些,为了费家使得名誉受损,不值当。 石司马是做大事的人,应该爱惜羽翼。” 李亮对这件事点评道。 石守信点点头,其实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总结一句话就是三个字“不值得”。 “那就轻轻放过费家?好像也不太妥当。” 石守信觉得还是不妥,这样不就显得做贼心虚了嘛。 更何况夺妻之恨可不简单,谁知道费家以后会不会得势,然后乱咬人呢? “石司马,轻轻放过那就更不妥了。当初您杀庞会是什么道理,现在对费家也是同样的道理。 卑职的意思是说:不仅要放过费家,甚至还要推荐费恭到魏国去做官。 然后卑职再私底下放出风声来,就说费恭是献妻求荣,暗地里出卖了姜维,这才能脱险,事后还得以做官。 这样的话,世人就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费家即便是想辩解,也无从开口,更别提什么报复了。 将来当了官,这骨头就软了。为了不失去官职和利益,有什么流言蜚语也只能忍着。 石司马反正已经处置了这么多家蜀国旧臣,对晋王也有交待了,杀与不杀,相信晋王都不会追究的。 当然了,这件事石司马不必出面,卑职出马,把事情办妥就行了。” 李亮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有些事说出来不太好听,所以就不能由石守信出马,得他手底下的幕僚出面才行。 到时候万一费家宁死不屈,非要自挂东南枝不可,那就尊重他们的选择便是了。 “推荐费恭为官啊,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吧,等返回洛阳的时候,让费恭陪在刘禅身边,一同去洛阳就是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 “对了,石司马此前说要帮忙招揽一下蜀地的人才。卑职四处打听了一下,列了一份名录,请石司马过目。” 李亮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张纸,递给石守信查看。上面的名字有罗宪、柳隐、杜轸等人。 杜轸原本是牵弘的幕僚,现在赋闲在家。 罗宪现在正在永安城镇守,柳隐大概已经在黄金围缴械投降,只是不知道人在哪里,大概率在贾充军中不受待见。 这些人现在都还不算是大户,可以随时去洛阳当官。 蜀地还有一些大户,动辄就是麾下数千户的规模,他们的子弟,要听家族的安排,不可能跟着石守信混。 这些人会听从司马昭的安排,离开蜀地,以免他们在蜀中尾大不掉。 “那你去问问杜轸,愿不愿意在我手底下当幕僚,至于柳隐,等我们回汉中以后再说。 罗宪就不考虑了,永安离成都太远了,他手底下也有兵马,招揽他太犯忌讳。 至于其他人,但凡在成都附近的,都去问一问吧。对了,还有那个陈寿,跟他也说一声。”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他觉得李亮办事还是靠谱的,虽然不能算是拔尖的聪明,但是作风稳健,一丝不苟,以后可以大用。 正当二人在商量离开蜀地之前要办的杂事时,亲兵进来禀告,说中领军司马贾辅求见。 这个人,石守信完全不熟,他只知道是钟会幕僚团里面的人,但不听钟会指挥。 现在应该是当了卫瓘身边的幕僚。 将贾辅请进书房,石守信看到此人果然很年轻,应该是跟羊琇一样,此番伐蜀就是来镀金的,他猜测此人应该跟贾充有点远亲关系。 贾辅也不客气,直接对石守信说道:“石司马,卫都督有请,说是有大事商议。” 大事?有事叫个传令兵来通知一声不就行了么? 石守信心中犯嘀咕,猜测所谓的“大事”一定不简单。 他起身说道:“那这就去中军帅帐吧。” 二人出了宅院,骑着马赶到中军,进入帅帐后,卫瓘便对着贾辅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等石守信落座后,卫瓘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桌案上的一封信摊开给对方看。 石守信将信纸拿在手里,就听到卫瓘说道: “晋王询问邓艾之事。此前钟会言之凿凿说邓艾要反,但事后钟会自己成了反贼。反贼嘴里的反贼,究竟是忠义之士,还是另外一个反贼呢? 当初晋王定下一人持节,两人假节。 如今假节之人,反叛的反叛,被抓的被抓。 石司马现在亦是假节,可否说说此事该如何处断?” 卫瓘慢悠悠问道。 石守信心中大骂这位是个滑泥鳅! 司马昭当初之所以会给石守信加一个假节,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任命,就是因为卫瓘办事太过于油滑,根本不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 如今经历了钟会之叛,卫瓘还是一副滑泥鳅的样子。反正卫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即便是卫瓘打一打太极,司马昭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卫瓘可谓是吃死了司马昭!看准了司马昭篡位心切,压根不敢把卫家如何。 “卫都督是说,晋王在询问,该不该杀邓艾,对么? 如果该杀的话,是送到洛阳杀,还是我们就在成都把邓艾处理了。 是这个道理么?” 石守信直言不讳的问道。 卫瓘顿时语塞,感觉石守信说话实在是太坦白了!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怎么能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呢? “晋王或许只是觉得钟会与邓艾当初互相指责,搞不懂邓艾究竟是什么心思而已。 杀或者不杀……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卫瓘讪讪笑道,依旧是在兜圈子。 司马昭想杀邓艾,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卫瓘觉得杀不杀邓艾无所谓,但是也不好意思应承下来。 两人互相暗示,就在这里尬住了,还是隔着千里距离。 石守信看到司马昭写的信都感觉胃疼! 所以卫瓘只好找石守信破局,毕竟当初邓艾之所以被抓,那全怪石守信雨夜奔袭啊! 你点的火,你要负责把它灭掉! 卫瓘就是这样的心思。 “卫都督,石某以为啊,这道理不辨不明。 这邓艾该不该死,那不该由您或者石某来定,或者说越俎代庖杀人。 不如将其送到洛阳,由晋王定夺如何?” 石守信又把皮球踢回去了。 “这样的话,晋王会不会觉得有点难堪?” 卫瓘疑惑问道,他准备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邓艾灭蜀有大功,理应封王。 可是晋公本身就是晋王。如此一来,邓艾与晋公居然是一样的称谓,这样确实挺难堪的。 晋王伐蜀,便是为了改朝换代,邓艾不识时务咎由自取,当有此祸。 此事明摆着却又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晋王应该憋得很难受。” 石守信笑眯眯的说道,居然直接把话说开了。 卫瓘气得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司马昭很难堪啊。要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把石守信叫来商议处置邓艾的事情呢! 如果把邓艾送到了洛阳,那外人不就认为司马昭是故意找邓艾的茬子,就是故意有功不赏呀! “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邓艾带回去!” 卫瓘板着脸说道。 “瞧您说的,既然邓艾是石某抓的,那自然由石某送到洛阳。 就算是得罪了晋王,那也是石某的事情,肯定不会怪罪到卫都督这里的。” 石守信轻轻摆手,漫不经心说道。 卫瓘深深看了他一眼,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收起了脸上虚伪的笑容。 “你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这是在打晋王的脸啊!” 卫瓘语气森然。 司马昭现在恨不得亲手打死邓艾!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甚至都要装出一副“邓艾不自爱,我不得不处置”的姿态。 如果把邓艾送到洛阳,到时候会有多少人看笑话,简直不敢想! “卫都督,石某为官不过数年时间,却也知道何为公理大义。 邓艾如何,要明正典刑的处置,是杀是放,皆有章法,不可私相授受。 此事定然会得罪晋王,在下一力担着便是,没什么好说的。” 石守信正色说道。 看他大气凌然的样子,卫瓘也是心生敬畏。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石守信惋惜道: “此番伐蜀,你擒邓艾杀钟会功劳甚大,可为首功。回洛阳以后,封个侯也不在话下。晋王想改朝换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到时候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现在做这样的事情,你心里是痛快了,可晋王必定不痛快。到时候他可能就不让你上桌吃饭了。 而且邓艾亦是不会感激你仗义执言,只会怨恨你当初抓他。你这样做,是做给谁看的呢?” 卫瓘一脸疑惑,他原以为石守信是意气用事,但听对方所言,这位年轻人显然是把事情的里里外外都看明白了。压根就不存在什么莽撞行事。 或者恶意一点揣测,石守信可能就是想故意恶心恶心司马昭。 “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晋王一人之天下。 就算晋王厌恶我,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该说的道理还是要讲。 这明正典刑的事情,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 石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亲自押送邓艾回洛阳,有始有终。 卫都督不必担心此事,晋王怪罪下来,我担着就是了。” 石守信再次向卫瓘保证,可谓是信誓旦旦。 “也好吧,上元节后,你部率先出回归。 刘禅也会去洛阳,就跟着你的队伍一起吧。” 卫瓘终于不再纠结此事,而是告知了返回的安排。和事先预料的一样,石守信和他的部曲最先离开蜀地。 “对了,羊祜要来成都,担任益州刺史,总揽蜀中军务政务。 朝廷的任命已经发下来,送到成都来了。 羊祜的兵马或许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抵达成都。” 卫瓘想起这件事,提了一嘴。 伐蜀的兵马虽然多,但为了防止他们跟本地势力勾结,司马昭决定将其全部调走,重新安排羊祜带一万人入蜀镇守成都。 类似钟会那样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听到卫瓘的说辞,石守信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他写给司马昭的信中,就是这样推荐的。 司马昭中人之姿,肚子里也就那点货,石守信很容易就把住了他的脉搏。 “那石某就回去准备准备了,反正也没几天了。”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起身作揖行礼,告辞离开。 (本章完) 第156章 交错的命运(本卷完) 第156章 交错的命运(本卷完) 上元节,成都城内一片愁云惨淡。家家户户都不敢张灯结彩,生怕引起石守信和他麾下部曲的注意。 毕竟,张灯结彩就意味着日子过得好,而日子过得好说明家有余财。 家里都有余财了,那自然是懂的都懂。不管什么时候,财不露白都是真理。 只不过嘛,这些蜀人实在是想得太多,操些冤枉心。 现在石守信压根就顾不上派人在成都周边刮地皮,因为……羊祜已经带兵来了成都! 作为从“军管”到“民管”的标志性任命,羊祜的到任,意味着灭蜀之战正式完结。 羊祜来了,他就是成都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如果不是想故意打脸的话,任何劫掠地方的行为,都需要羊祜点头。 石守信自然是不可能打羊祜的脸,上元夜的时候,二人正在军营里面吃涮锅。如今石守信已经从成都的费宅里面搬了出来,住在城外单独的军营里面,准备开拔前往剑阁。 名义上是与羊祜的人马换防,等到了剑阁以后,便有其他部队来跟他继续换防,再前往长安,最后抵达洛阳。 羊祜带来了新的消息,司马昭已经回洛阳,在那边准备登基了。此外,石苞也从邺城调回洛阳,准备“开国献礼”的相关事项。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改朝换代。 司马昭心中的火热与期盼,哪怕扔进大海也无法冷却! “羊琇与我说了这次伐蜀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后,还有这么多事发生。” 羊祜感慨叹息道,从锅里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咀嚼。 在此番伐蜀之前,虽然很多人都预料到钟会可能要作妖,但是都没料到整个伐蜀的过程,在蜀国没有剧烈反抗的情况下,还能整出那么多幺蛾子。 真是你方唱罢我放唱,当初司马昭任命的一个持节两个假节,三个人在钟会被杀死的那个时刻,居然全部失能! 要是石守信顺手宰了卫瓘,再推给钟会,到时候简直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面。 “蜀地安稳不了几年的,感觉吃了亏的蜀中大户,迟早还是会闹起来。” 石守信给羊祜倒了一杯酒,面色平静说道,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此话怎讲?” 羊祜沉声问道,他被封益州刺史,都督益州诸军事,主管蜀中军政要务。对于石守信来说,蜀中大户将来无论怎么闹腾,那都是无所谓的,反正到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可是羊祜不能不当回事啊! 那时候他极有可能还在成都主持大局! “叔子啊,这次搜刮蜀地大户家财,就是石某亲自办的,捞了多少钱,难道我心里不明白么? 虽然最后钱不是落在我手里,但究竟有多少钱,我这里还是有账目的! 今天我们在这里敲骨吸髓,待过两年蜀中大户稍稍恢复点元气,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反攻倒算。 当初诸葛亮入蜀用重典,不是没有道理的。” 石守信慢悠悠的解释了一番,道理也是非常直白:我们今天能放开手捞钱,那就别怪苦主以后报复回来。 羊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见状石守信继续说道:“不过这蜀中的大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也是鱼肉百姓的。要不然他们的万贯家财,田亩纵横是哪里来的,难道是每天在家里织布织出来的?” “敢当啊,你觉得该怎么办才能缓和一下?当初灭蜀用的都是暴政,现在大军返回洛阳,蜀地当用缓。” 羊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蜀中大户这次只是损失了一些浮财,田亩还在,根基就在。 要是想恢复元气又不壮大蜀中大户,唯有将其账下田亩一分为二,一半自留,一半分与佃农,编户齐民。 那可不能惯着他们。 反正我已经拿着刀让他们见识过厉害了,叔子正好派人上门去商量一下分田的事情。 若是过几年安定下来,就不好开这个口了。” 石守信给羊祜出了个主意:将蜀地大户家的田亩,拿一半出来均田。之所以不能拿更多,那是因为过犹不及,一刀下去太狠,就会把蜀地大户逼反了。 “在涪城以西屯田如何?” 羊祜询问道。 那地方就是石守信前世的德阳市,自然是好地方,却又不在成都脚下。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蜀中疲敝,丁口多死于战乱,薄田不少,人却不够。不如迁徙南中与汉中百姓入蜀屯田。” 羊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最后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道:“这次你真是长进太多,我都快不认识了。” “吴国吕蒙尚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之说,更何况是我呢?” 石守信哈哈笑道,举起酒杯,跟羊祜碰杯。 他的学识,比起“初始版”的吴下阿蒙,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二人继续闲聊,等酒喝得差不多时,羊祜这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递给石守信。 “晋王知道你和我关系不错,所以让我来送这封信。算是上次你坚持要押送邓艾回洛阳的回复吧。” 羊祜肯定知道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只不过他没有直接说。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他没办法代替石守信做选择。 果然,石守信拆开竹筒上的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就面色微变。 司马昭在信中说:既然邓艾的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又是假节无法处置他,那就把他押送回洛阳,由廷尉审查吧。此外,我听闻师纂因为在军中粗暴对待士卒,被麾下亲兵深夜袭杀。你在军中执掌军法,不知道可有此事? 诶? 石守信一愣,没想到司马昭居然问这个。 司马昭说师纂已经死了,可是……师纂现在还活着呀! 石守信把信递给羊祜查看,看完后羊祜摇头叹息道: “师纂曾经是大将军府主簿,被晋王派到邓艾身边公干。然而,他既没有阻止邓艾偷渡阴平,也没有阻止钟会谋逆。身为大将军府出身的亲信,却没有干成任何一件晋王想办的事。 那些你做成的大事,本该是师纂分内之事。所以晋王疑惑师纂是不是有其他心思,故而有此一问。” 羊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似乎早就料到师纂是个期货死人。 说白了,师纂本就是司马昭在伐蜀大军中埋下的一根钉子,结果他尸位素餐,面对邓艾和钟会的胡作妄为,居然起不到一点点制约的作用。 本就是寒门出身的师纂,做事居然如此消极拉胯,跟力挽狂澜,进退有度的石守信形成了鲜明对比。 已经有了石守信这样的“珠玉”,那么既不忠诚,又无能力的师纂,就显得很碍眼了。 在司马昭眼中,没有高贵出身的辣鸡混官场,那就不配活着。 “晋王应该是希望敢当在回程路上杀掉师纂,免得那位回到洛阳以后,晋王封赏他不情愿,不封赏他也不情愿。” 羊祜对石守信解释道。 果然,残酷的乱世,在每一场战争结束后,都会进行战争结算。 有赢家也有输家,遇到苛刻的老板,还要追究绩效。当亲信又摸鱼混日子,有时候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师纂没把司马昭的事情办好,但灭蜀从整体上说还是达到了目的。所以当师纂回洛阳以后,司马昭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论功行赏”。 司马昭显然想杀几个人,为改朝换代立一立威风,师纂就是他想顺手除掉的人之一。 石守信沉默不语,他知道司马昭就是想让自己纳个投名状。只要杀掉师纂,那就是向司马昭证明了“忠诚”,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看石守信不说话,似乎很不情愿动手的样子,羊祜站起身,走出军帐对身边的亲兵交代了一番,又进军帐来喝酒。 没一会,师纂一脸讨好的来到军帐,前来拜会羊祜,一见面就是躬身作揖,脸上堆满了笑容。至于石守信,他只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此番灭蜀,师将军屡建奇功,羊某敬你一杯。” 羊祜给师纂倒酒,脸上浮现出亲和的笑容。 “羊公客气了,客气了。” 师纂连忙给羊祜倒酒,态度谦卑得很。 “晋公有意让师将军镇守蜀地,我在蜀中估计待不了多久的,一年半载之后,这益州刺史之位,还是师将军的。” 羊祜微笑说道,给师纂敬酒。 “末将哪里有那个能力啊,羊公谬赞了谬赞了。” 师纂脸上笑容不减,将酒喝下,又给羊祜倒酒。 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商业吹捧,一旁的石守信压根插不上话,尴尬得直抠脚。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喝了半个时辰,师纂脸上也涨红了。因为酒喝得太急,又是饿着肚子,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然而,正当师纂眯着眼睛有些不胜酒力的时候,羊祜忽然拔出放在手边的佩剑,然后一剑刺向师纂的咽喉! 噗! 那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师纂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刺中! 羊祜将宝剑拔出,师纂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双目瞪圆了,直挺挺的倒下,喉咙上的血洞正在汩汩冒血。 他抬起手指着羊祜,又无力的垂下,身体不自觉的哆嗦了几下,就死透了。 “师纂为人狂妄,几杯酒下肚就目空一切,居然出言不逊辱骂于我,还想拿剑杀我。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拔剑防卫,不慎刺杀了他,真是可悲可叹。” 羊祜在师纂尸体上擦拭了一下剑上的血迹,然后将宝剑收入剑鞘,给师纂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你不是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嘛,参与伐蜀可谓是提着脑袋办事,为师纂这种人放弃大好前途,不值当。 我知道你不忍心下手,我替你办了。只是官场险恶,司马氏也不是什么广施恩德之辈,以后遇到事情,可不能妇人之仁。” 羊祜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所谓大恩不言谢,这种事情,以后知道报答就行,没必要挂嘴边胡咧咧。 看到石守信没有纠缠于小节,羊祜笑道:“人还是你杀的,只不过是我帮你搭把手。今日你邀请师纂吃酒,结果师纂性子狷狂,酒喝多了就想杀人被你反杀。我替你做个见证。” 背黑锅还是得你来,要不然就不够看了。 羊祜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外人眼里,师纂就是你酒后所杀。 这样的事情,在三国时期,或者说任何时候,都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两个喝多了的人从口角到动手,再到拔刀杀人,哪有什么对错可言? “既然师纂死了,那他就是死不足惜。” 石守信盖棺定论,给了师纂一个评价。 …… 上元节刚刚过,石守信就带着数千部曲,一路向东又向北,离开成都前往剑阁。 与之同行的,还有坐在囚车里的邓艾,坐在马车里的刘禅,以及跟在刘禅身边的郤正、张通,以及刘禅的子女和妻妾。 坐在囚车里的邓艾,如同被关进笼子的猛兽一般,耷拉着脑袋,精气神全无。如果不是时不时就会调整一下坐姿,旁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慢,一日十多里地的样子,只不过在邓艾看来,这样的速度还是太快了。无论两只脚走路有多慢,也总有走到洛阳的一天。 而大军抵达洛阳,就是邓艾人头落地的时候。 “来人啊,天气还有些寒冷,给邓将军加一条毛毯。” 骑在马上的石守信看到邓艾在囚车里面打哆嗦,命亲兵给他递过去一条毛毯。 邓艾睁开眼睛,看向石守信用沙哑的嗓子问道:“我听看管我的士卒在说,你喝酒喝多了,与师纂争执起来,不小心杀了他,可有此事?” “别人都说有,那自然是有的。” 石守信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人反正已经死了,尸体反正已经埋了,墓碑反正已经立了,现在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呵,邓某不信。” 邓艾冷哼一声道。 “司马昭容不下师纂,让你杀了他。司马昭也容不下我,等到了洛阳就会杀我。” 邓艾长叹一声道,语气里面不知道是萧索还是遗憾。 “你现在看这么清楚,怎么当初就那么糊涂呢?” 石守信面露疑惑之色反问道。 “哼,邓某不过是想名垂青史而已。就算死了又如何?” 邓艾十分硬气的答道。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邓公,你觉得值得,那就值得吧。” 石守信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失去了继续跟邓艾攀谈的兴趣,跟着队伍策马向前了。 (本卷完) (本章完) 第157章 潼关怀古 第157章 潼关怀古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石守信带着本部人马来到了潼关。 潼关守将正是曹魏名将郝昭长子郝萌。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石守信愣神了半天,然后向郝萌打听他是不是有兄弟。 叫什么“郝萌”嘛,叫“郝萌萌”多好! 石守信在心中吐槽道。 郝萌说他有一弟名叫郝凯,在军中为将,获封关内侯,似乎混得还可以,目前在河东军中。 只是因为司马昭经常调整军中序列,所以郝萌也不知道郝凯现在具体在哪里。 现在的潼关,还是历史上的“老潼关”而非是隋唐时期的“新潼关”。此时潼关的防御体系令进攻者绝望,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硬攻,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也不过分。 潼关守将官职不大却是非同小可。 郝昭虽然在魏明帝时期拼死抵抗蜀军,但其后人明显投靠了司马家,并获得了重用。 石守信心中暗想:所谓曹魏“死忠”,恐怕在如今世家连横合纵的格局下,不具备任何现实意义。这次他去蜀地,见识了大汉的死忠。既然忠于大汉也是忠,在没有现实意义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忠于曹魏呢? 足见人心向背虽然跟水一样,但并非是毫无规律的。 要么图名,要么图利,总要图一样东西,哪来无缘无故的忠诚? 曹魏都是如此,那么生于不义,死于耻辱的司马氏就更是如此了。 将大军安置在潼关以东的大营里面以后,石守信带着李亮等人在潼关外闲逛,看到关城以东一里地的羊肠坂出口处,有一块天然的大石,顿时计上心来。 他对李亮说道:“找个石匠,把诗句刻在上面。” “是什么诗?” 李亮询问道。 “就叫《潼关怀古》吧。” 石守信翻身下马,从李亮手中接过一支炭笔。 所谓炭笔,制作材料一般以极细的柳条燃烧成炭,从而制成笔芯,然后装进一支中空的细木棍中,与前世的铅笔有异曲同工之妙。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气呵成写完,石守信在心中暗叫罪过罪过,只敢在落款处写无名氏。 “石司马何不留名于此?” 李亮疑惑问道。 “这是别人写的,那个人曾经说要救天下人于乱世苦海,还说古之为政者,身任其劳,而贻百姓以安。 只是后面出师未捷身先死。” 石守信感慨道。 “难怪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来。” 李亮感同身受点点头道,随即便吩咐亲兵去潼关内找石匠,来这里把诗句雕刻在大石上。 “可惜相父不能看到这个。” 一旁的刘禅叹息摇头,也没有问石守信口中那个“无名氏”到底是谁。 眼见四下无人,石守信看向刘禅询问道: “去洛阳以后,晋王一定会宴请你。到时候酒过三巡,歌舞翩翩,晋王若是问你‘颇思蜀否?’,你该如何作答?” 蜀国公主虽然已经怀孕,但石守信称呼刘禅依旧是毫无礼貌可言,这并非是他不懂礼数,而是故意为之。 “此间乐,不思蜀。” 刘禅还未开口,一旁的郤正答道。 石守信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郤正也同样是面色平静看着他。过了一会,石守信这才看向刘禅,意味深长的说道:“听人劝,吃饱饭,有时候听听身边良吏的建议,可以避免灾祸。” 说完,他转身就走,朝中潼关关城而去。 等石守信走后,刘禅这才拍拍郤正的肩膀说道:“刚刚说得好。” 然而郤正却一脸忧虑说道:“石公再怎么说都算是您的女婿了,他面冷心热很多话不方便开口,对您没有恶意。即便是您说错话,他也不可能把您怎么样的。但是到了洛阳,司马昭那边或许就没有这么容易应付了,您一定要小心些。” 刘禅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看到石匠正在把刚刚石守信写下的那首诗刻在大石上。 这首诗让他想到了诸葛亮那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些人虽然已经故去,所做之事或许在后人看来有点傻,但是精神长存。 这些人和事,让刘禅心中五味杂陈。 夜里,郝萌设下宴席,宴请石守信及麾下亲信,却压根没有派人通知刘禅。 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亡国之君,不值得结交。相反,石守信是近年来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并且是文官武官都担任过。 这样的人,将来很可能成为管理一方军政的“都督某地诸军事”,顺便还伴随着“刺史”及“持节”或“假节”,变身为三位一体的强人。 现在逮着机会了不结交,岂不是浪费人脉? 面对郝萌的刻意讨好,石守信完全没有推拒,席间宾主尽欢。 待退席后,他这才把亲信们都召集到自己所居住的石屋里面商议大事。 “辽东、河东、河西、青徐、河南、淮南,在哪一处地方安置部曲,你们想好了吗?” 众人落座之后,石守信环顾四周询问道。 这个问题在离开成都的时候就说过,当时是说让众人这一路都好好想想。 现在到了潼关,洛阳已经不远,也是时候给出个答案了。内部的意见统一了,石守信才方便调动政治资源,去谋一个容身之地。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 至于荆襄,那边无论是曹家还是司马家,控制力都非常薄弱,而且多年战乱地广人稀。把石守信和他的部曲安置在那边,等于是一手缔造个新军阀出来,少说也是个刘表了。 司马家怎么可能做这样的蠢事情! 因此这个地方压根就不值得拿出来讨论,司马家一定会把最信任的人安置在这里主持大局。 “辽东苦寒,胡人环伺。我们在那边毫无根基,最多,也就是替司马家当一条看门狗。” 李亮开口说道。 众人都是频频点头,这个时候去辽东,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去那种地方,还真不如留在汉中。在汉中起码能苟活,遇到石守信这样开明又有手腕的,说不定还能活得很好。 去了辽东,那边只认谁的刀快!没根基就摇不到援军,遇到事情岂不是要完? “河西羌胡已经成了气候,现在就已经蠢蠢欲动,将来迟早要闹起来。我们在汉中时,就听闻过许多风声。此刻去河西,亦是自取灭亡。 况且河西距离邓艾屯田的地方不远,不亚于强敌持刀在身后,连手脚都舒展不开,何谈安居乐业?” 袭祚也投了一个否决票。 这个建议,众人亦是没有反对。 事实上,无论是辽东还是河西,对他们这些汉中地方而来的部曲而言都太不友好了。 “我也来说两句。” 石守信开口道:“河南地方虽好,但无论是河内,还是洛阳,又或者是荥阳或者颍川,那都是逼近朝廷的咽喉。以我之见,我们的身份,恐怕还不配在这些地方落户。” 也不等众人回答,他继续说道:“淮南倒是很合适,只不过淮南多次叛乱,基本上都是站在司马家对面的。我们若是去了,很可能被裹挟参与叛乱。到时候无论是站在谁这边,都要经历一番苦难,此时去淮南纯属自取灭亡。” 这个观点倒是很新奇,众人从未听说过,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无道理。 确实如石守信所说,司马懿高平陵之后接着便是淮南三叛。后面搞不好还有四叛五叛六叛。 石守信若是带着他们在这里落户,至少大几千户的庄园规模,手里还有数千世兵。虽然在司马家眼中压根不算什么,但在地方上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若是真出了事,石守信站在哪边,哪边就有可能壮大。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句“不参与”就可以真的置身事外的。 “石司马,这看来看去,只有河东与青徐可以去了呀。” 赵囵叹息道,说来说去,选择越来越少。 “河东本地世家大户实力强劲得很,又多有坞堡私军,司马氏在此地屯田,跟他们分庭抗礼,共管河东。 若是我们去了,无论是倒向哪一方,都会改变平衡对峙的局面。 这样看的话,司马昭或许不会允许我们去那边落户。 再有,河东是连接关中与河南的要冲之地,这里要是发生叛乱,对朝廷而言是个很大的威胁。 仅凭这点看就知道,司马家一定会在河东安排一位姓司马的王在此坐镇。” 李亮开口反对,觉得河东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性。或者说,这么好的地盘,压根轮不到他们染指。 “河东倒不是不能去,地方上的那些关系,其实说简单也简单,问题不在这里。” 石守信摇摇头道。 李亮的观点是对的,只不过没说到关键的地方。 “我们现在还很弱小,这个时候,正应该低调谨慎。 河东是天下的舞台,至少是北方关键要冲。 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你们要是想去这里,我也可以争取一下,但是我以为去河东绝非上策。” 石守信正色说道。 其他人都是频频点头,只有赵囵感觉可惜。 “青徐这地方,不扎眼,也没有靠近前线。 我们在这里低调一点就行了。” 石守信对众人解释道。 谁知正在这时,李亮忽然皱起眉头,想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 “石司马,您说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李亮压低声音说道:“司马昭要是没安好心,便是在洛阳周边给一小块地盘让我们糊口,家里的青壮去淮南从军,然后约定石司马的封地,定在吴国丹阳或者秣陵这样的地方。拿下了就可以册封,没拿下的话,那就让石司马带兵拿人命去填坑。”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不可能,而是以司马家言而无信的作风,这样玩实在是太正常了。 “真要那样的话,那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石守信眼中寒光一闪道。 司马昭真要想这样玩的话,他也有另类的玩法。 呵呵,不想让我上桌吃饭,那我就把桌子给掀了,把锅砸了,让大家都没有吃的! (本章完) 第158章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第158章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 又是一年的春天。 洛阳郊外,田野里一片繁忙的景象。 在和煦的阳光下,勤劳的农夫们猫着腰,弓着背,如同耕牛一般拖动着耕犁在翻土。有些富裕的地主家,则是让佃户们拿皮鞭驱赶着耕牛替代人力翻土。 还有不少人在挖掘堰塘与沟渠,从洛水中引水灌溉。 放眼望去,就一个字:忙! 石守信骑在马上,看着官道两旁田亩中的情景,不由得心生感慨。他离开时的春天,其实田间并未如这般忙碌。 他从潼关过来以后,所见所闻,都是和平与新生的气息。 大概是灭蜀以后,大家都看到即将上桌吃饭的场面,所以也能安下心来发展生产了。 只有桌上的饭食多了,吃到嘴里的才能更多。即便是权贵,也需要有序的剥削和压迫,他们同样反对动荡的局势。 从这个角度看,无论是地主还是佃户,他们的利益是部分重合的。 “现在佃户们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十年后就难说了。” 骑在马上的石守信喃喃自语道。 他的部曲,家眷,亲信,现在全都在洛阳城以西的谷城屯扎,不许前往洛阳,只能在谷城听命。 而允许前往洛阳的人,只有石守信和作为幕僚的李亮,以及刘禅本人(不包括随员),最后就是坐在囚车里面的邓艾了。 一行人伴随着四个亲兵,加一起还不到十人。不得不说,这待遇还不如当初被钟会打发回长安的诸葛绪。怎么看怎么显得怪异。 但却没有一点办法,昨夜司马昭派人来,以曹奂的名义下达的圣旨,不听是不行的! “石司马,这次朝廷的动向有点不对劲啊。” 李亮策马上前低声说道。 昨日接到朝廷的“圣旨”,让所有人都在谷城待命,只许个别人前往洛阳,李亮就察觉到这不符合常理。 石守信带兵返回洛阳,不能进城是必然的,毕竟不是司马昭的亲信兵马。但连郊外扎营都不允许,那就很反常了。 作为得胜而归的兵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又不是战俘! 正在这时,远处有十几骑沿着官道而来。走近了才看到,这些人都是穿长裤不披袍子,上身仅仅套着短袄而来的骑手。 只不过身上衣服并非军服样式,更像是某个世家大户养的私兵。款式大体一致,但颜色有黑有白有灰,各不相同,非常杂乱。 一眼的草台班子。 “止步!你们是什么人?” 石守信拔出佩剑,指向这群来势汹汹的人询问道。四个亲兵策马上前将他护在圈内,手中弓弦已经拉紧了,全都是一脸警惕。 “艾艾杀我家人,今日只为复仇而来! 尔等都让开!” 为首那人对石守信应付了一句,随即一挥手,身后数十人便绕过石守信等人,一股脑冲到后方装着邓艾的囚车旁,举起弩机便朝着囚车里射去! “贼子,快住手!” 石守信大喝一声,手中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就冲了过去。 只可惜那些人似乎早有准备,看到囚车里的邓艾已经身中数箭,衣衫上一片血色后,也不恋战,转眼便朝着西面去了。 这些人来去如风,只几个呼吸间就将囚车里的邓艾射杀,显示出其身手不凡,绝非庸碌之辈。 石守信骑着马追出几十步开外,发现这么追根本毫无意义,于是又回到队伍里。 他看到骑在马上的刘禅,已经吓得浑身颤抖,面色煞白,无奈叹了口气,只得放弃了追捕贼人的心思。 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邓艾,实际上都是明摆着的。 只不过司马昭这个下马威,倒是给得很是时候啊。 早一点动手的话,石守信身边有数千兵马护卫在侧,这些人根本挨不到邓艾; 晚一点就进了洛阳城,司马昭就算是疯癫了,也不能派出刺客在城中杀人吧? 这洛阳郊外的,谁能想到居然还有马队冲出来杀囚车里的囚犯呢? 石守信心中自责,暗暗叫苦。只能说自己还是太高估某些人的底线了。 他来到囚车旁,却见邓艾死不瞑目,身上起码有七八支箭,其中一支正中喉咙!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石守信暗想,脸上却是波澜不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邓艾若是进了洛阳城,那要不要给他定罪,怎么定罪,定什么罪,都是个令司马昭脑阔疼的大问题。 群臣们每每讨论一次,就等于是把司马昭拎出来扇耳光。 因为无论怎么说,蜀地都是邓艾拿下的,而不是司马昭拿下的。对待这样一个功臣,无论是关押还是释放,都会让司马昭名声扫地。 所以邓艾死在路上最好!这样给司马昭省去了麻烦,也给朝廷省去了麻烦。 石守信想起刚才领头那人说是为了报仇,心中暗暗揣摩,只怕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啊! 大概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又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不过这次来的人一个个都盔明甲亮的,打着的也是禁军旗帜,偌大的“司马”二字绣在上面分外醒目。 这自不必说,一看就是洛阳禁军。 领头的那位年轻将军单独策马来到跟前,看着石守信行礼问道:“可是石守信石司马当面?” 石守信也策马上前行礼道:“鄙人正是石守信,暂代伐蜀大军军司马,请问阁下是?” “在下司马攸,奉晋王之命,领石司马一行入城,请!” 司马攸说话的时候,这才注意到囚车里面的邓艾,身上都是箭矢,已经死透。 他皱了皱眉,想起临行前司马昭的嘱托,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调转马头就走。司马攸身后那些骑兵,将石守信等人“护卫”在中间,生怕他们走脱了,或者遭遇什么意外。 这迎面而来的遭遇,让石守信感受到了司马昭的愤怒。 没错,司马昭的怒意就是这样明白无误的表达了出来。 按照他此前的要求,石守信应该在蜀地就把邓艾杀掉,用什么理由都可以,比如说邓艾军中士卒杀他泄愤报仇之类的借口都可以。 反正,让邓艾死得不明不白就行了。 不仅不杀,还把邓艾带回来,就是石守信不听军令,有“自己的想法”。 在司马昭看来,石守信可以是一把刀,一条狗,一匹马,一辆车。反正是什么都好,物尽其用都没问题,唯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看在这个问题并非生死攸关的份上,司马昭也没想着要杀石守信祭旗。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吃点挂落是免不了的,这也是将来大用之前的敲打。 这一路上,知道内情的司马攸都不敢跟石守信说话。 进洛阳城后,石守信和李亮被勒令离开队伍,让他们带着亲兵,去羊祜在洛阳的宅院内居住,等候晋王的召见。 而刘禅则是被司马攸“请”到了晋王府。至于装着邓艾尸体的囚车,则是被司隶校尉石苞派人带走了,说是查案。 刚刚入城,石守信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灭蜀虽然结束了,但是怎么分饼却没有结束。事后的论功行赏与清算打压,也才刚刚开始! 来到羊祜家,这里只有几个下仆在看管院落,羊祜似乎早有交代,石守信和李亮来了以后,这些人就听命行事,准备饭食和床铺,一点都没有感觉诧异。 石守信和李亮来到书房,二人落座之后,李亮的面色就变得很难看。 “石司马,卑职看洛阳这情况,似乎是有大事要发生啊。” 他一副忧心忡忡说着,却见石守信摆摆手道:“什么大事啊,不过是改朝换代而已,你说大事那就是大事了。” 这倒是句实在话。 把曹魏改为司马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能不紧张嘛。 “石司马不杀邓艾,一定要送他回洛阳。司马昭恼羞成怒,于是痛下杀手了。 这件事还没有完,无论是司隶台,还是廷尉,都会来查案子。 虽然只是走一个过场,但敲打敲打您,肯定是免不掉的。” 李亮说出了心里话。 千言万语就一句:司马家真踏马不是东西! “司马昭要是这点手腕都没有,那我会看不起他的。” 石守信一脸淡然说道,显然并不担心。 “石司马,司马昭肯定把这一茬记在心里的,以后时不时就会想起来,然后迁怒于您。 而您为了把邓艾送到洛阳来,付出的太多了,好处没拿到不说,结果人还没送到。” 李亮痛心疾首道。 邓艾中箭死囚车里的事,谁敢说不是石守信做的呢? 这件事没法自证,好在司马昭也不可能真的查。 “应该还有一场鸿门宴。 我毕竟是在成都料理了钟会,这件事的功劳,是要被记下的。 如若不然,以后再有人兵变,就没人帮司马家了。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石守信沉声说道,对李亮提出的问题不当回事。 其实吧,倒不是他不在乎司马昭的记恨,而是……司马昭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 西晋的开国皇帝,可是司马炎啊! 算算时间,估计再过去半年最多一年,司马昭就会迫不及待的改魏为晋。既然前世历史上司马昭没有成功,那说明他必然死于急病,或者死于非命。 不管怎样,死人没资格对活人说三道四的。一个期货死人,石守信怕他个鸟!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喊道:“石司马,在下司马攸,来给您送拜帖。帖子我放在门外了,这便告辞。” 说完,也不等石守信开门,便离开了院落。 石守信走出书房,看到放在地上的红色拜帖,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让石守信及亲随明日入夜后去晋王府参加晚宴。 他把拜帖递给李亮查看,后者看完后苦笑道:“司马昭倒是演戏都不想演了啊。” “那可不是么,灭了蜀国,不改朝换代,不趁着现在好好享受,难道等自己老得不能动以后再当开国皇帝?” 石守信一脸冷笑道,将拜帖揣入了袖口。 领导在宴会上敲打敲打桀骜不驯的能干下属,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熟悉啊。 石守信暗想:司马昭也是想早点处理完这些杂事,然后开开心心的坐上龙椅! 这位几乎连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了! (本章完) 第159章 宴无好宴(上) 第159章 宴无好宴(上) 虽然司马昭在石守信进入洛阳城(被软禁)的当天,就对他下了拜帖。但很显然,司马昭并不打算就这么轻轻揭过这件事。 下午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荀顗来到石守信居住的院落。他脸上带着笑意,然而来这里的目的,却是非常尖锐。 “石公台,荀某有几句话想问问你。当然了,荀某不掌刑律,自然是无法给你定罪。 只是作为吏部尚书,在给官员安排新官职的时候,需要提前考察一下,你可以理解的吧?” 荀顗笑眯眯的问道。 书房里,两人对坐于桌案,气氛稍稍有些紧张。 “荀尚书请。”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面色平静,或者说早有预料。 “嗯,那荀某就冒昧问几句。” 荀顗点点头,随即收起脸上的笑容问道:“荀某听闻在蜀地,时任监军的你,雨夜奔袭成都,接管大营后,进城抓捕了邓艾。是谁给的军令,可否让荀某看看。若是没有带在身上,派人去取也行。” 荀顗开口就是王炸! “事急从权,并无军令。 当时的大都督钟会已经发布讨伐邓艾的檄文,但迟迟不肯动手。 眼见这件事有崩坏的趋势,又恰好碰到成都大雨,于是下官便清点本部人马五百人,奔袭成都,侥幸抓捕了邓艾。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我认为当机立断不算什么。” 石守信面不改色说道。 荀顗点点头,貌似是相信了石守信的说辞,却也没有开口点评。 “刚才司隶校尉(石苞)告诉荀某,说邓艾中了七箭,流血身亡。 你押送他回洛阳,人是怎么死在路上的?” 荀顗又问。 石守信答道:“在洛阳郊外的官道上,忽然冲出来数十骑,身穿各种衣袍,他们二话不说就持弩将囚车里的邓艾射杀,为首之人扬言邓艾杀他家人,他们只是血亲复仇而已。每人射出一箭后便扬长而去。石某追之不及,让他们跑了。” 他说得细致,然而荀顗却反问道:“就这样了?” “嗯,就这样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面不改色。 荀顗叹了口气道:“石公台,你这么说,荀某真的很为难。若是有人说邓艾是你派人射杀的,或者就污蔑是你亲手射杀的,你如何自证清白?荀某听闻刘禅之女被你收为妾室且有孕在身,总不能说让刘禅给你作证吧?” 他语气中带着探究之意,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 这让石守信想到了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荀先生今日来此,就是要跟石某说这个的吗?” 石守信看向荀顗反问道。 “诶,石公台不要紧张,荀某就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来找你问问话,这是考察官员晋升时必须要做的事情。至于你是不是真的射杀了邓艾,是不是真的做局坑死了邓艾,是不是真的在蜀地不听号令莽撞行动,我也不会探究真伪。 只不过是晋王想给你封关内侯,想给你更高的官职,特意命荀某来考察一下你罢了。 现在该问的问题,荀某都已经问完,也是时候起身告辞了。” 说完,荀顗站起身,对石守信行了一礼,非常客气,让人摸不透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石守信将荀顗送出宅院大门,待关上门后,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 “石司马,情况如何了?” 李亮上前询问道。 石守信也没有瞒着他,一五一十将刚才在书房里和荀顗的对话,原原本本,没有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荀顗应该是替司马昭来传话的,真要对付您的话,直接让廷尉或者司隶校尉来抓人便是。 若是您听他吩咐,估计这关内侯和官职也是稳稳当当。若是不听,那就……不好说了。” 李亮安慰石守信道。 不得不说,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以司马家的尿性,真要做点什么,不可能跟石守信讲客气。 威逼利诱,都是直来直去,生怕石守信听不懂话,就差没直接糊脸上。 “今晚这场宴会,看来饭是吃不好,酒也喝不好了。” 石守信叹了口气,亦是感觉无可奈何。 春天日照短,很快就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卡着日落的点,晋王府派出的马车已经停到了羊祜家宅院门前,前来接人的,又是司马攸。 这位司马昭的次子,司马师的继子,对石守信看了又看,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忍住了。 待石守信也上了马车,司马攸这才对他说道:“石司马,今日宴会,要谨言慎行啊。” 谨言慎行么? 石守信无奈笑了下,没有接茬。 很显然,在这个节骨眼,他也不方便跟司马攸套近乎,因为这一位的身份异常敏感。 从羊祜家的宅院,到司马昭居住的晋王府,即便是步行,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坐上马车,更是感觉屁股没坐热就已经要下车。 司马昭的矫情与装腔作势,更是显示出他的心虚。 石守信不像是刚刚入洛阳城时那样没有底气,现在他已经确信,司马昭不可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进入晋王府大堂,被下仆引到末座,石守信就看到了他旁边坐着的羊琇。 二人对视一眼,装作不认识,各自都坐直了身体。 很快司马炎和司马攸这两位司马昭的嫡子也到了,坐在上座,挨着司马昭的位置。 紧接着,杜预也来了,脖子上的瘿瘤消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一些痕迹。即便是套着围巾,也依旧能看得出隆起,这形象实在是有点上不了台面。 今日去找石守信问话的荀顗也到了,正在跟司马炎闲聊着什么,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很快,又有宾客到场,不过除了石守信那个便宜义父石苞以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最后,一个身穿锦袍半老徐娘的女子扶着司马昭在主座落座后,宴会这才正式开始。一直到此时此刻,刘禅都没有出现过!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被司马昭邀请! “开席吧。” 司马昭面色平静吩咐道。 很快,酒菜就被端上来了,乐师开始奏乐。不过大概是那位疑似司马昭正室夫人王元姬的女子在场,所以并没有舞女上来跳舞助兴。 该说不说,正室夫人都在场还要看那些舞女们跳露腿舞,实在是有点不妥当。 “今日家宴,也是为石敢当接风洗尘。来来来,都不必拘礼,为石敢当痛饮此杯!” 司马昭举起酒杯,站起身环顾众人说道。 所有人都站起身举杯,他们的目光,也都集中在石守信身上了! “当不起,当不起,在下受宠若惊,我先干为敬!” 石守信连忙站起身将杯中酒饮下,心中暗道不妙! 本来他只是一个宴会上不起眼的小卡拉米,甘陪末座而已。司马昭这么一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众人坐下后,司马昭这才感慨说道:“钟会甚失孤望,孤从未亏欠于他,对他委以重任,让他都督诸军伐蜀。没想到,钟会在进入成都后,居然反叛!若无石敢当力挽狂澜,钟会几乎就要得逞了!” 他看向石守信,一字一句道:“刚刚那杯酒,你绝对当得起。” 这捧杀的姿态太过于明显,司马昭身旁的王元姬微微皱起眉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日只谈家事,莫要渲染那些刀光剑影的血腥之气。” 说完她给司马昭使了个眼色。 石守信有些意外的看了王元姬一眼,心中暗暗琢磨,只怕今日这场宴会,他还不是上菜单的主菜啊! 果不其然,司马昭看向司马攸,在那里长吁短叹。 坐在荀顗对面的白发老头询问道:“大军灭蜀回归,是大喜之事,晋王何故叹息?” 这人叫陈骞,在曹魏算是三朝元老,曹操还在时就已经为官。 “我看我的攸儿如今长大成人,出仕为官亦是风评不错。 可他虽然是我所生,如今我却并非他父。即便是他想孝顺,也该给我兄长扫墓。 每每想到此处,便不胜唏嘘。” 司马昭长叹一声,一旁的王元姬已经落泪,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这,这不对吧? 石守信看得目瞪口呆,却见远处上座的司马攸也是面色尴尬,却并不显出吃惊意外。 他大概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料到司马昭夫妇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场说出来! 然而,即便是司马攸现在想说什么,也没法开口了。至少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话。 一句都不能说,多说多错。 坐在陈骞下座的一个中年人站出来打圆场道:“司马攸虽然过继,但并非割断亲情,他依旧是晋王的子侄,依旧要尽孝道,晋王担忧得太多了。” 说话的这人叫裴秀,亦是司马昭的心腹之一。 然而,儿子跟子侄,一字之差,能一样么? 他这不打圆场还好,一说王元姬哭得更伤心了,连忙告罪,退出了大堂。 石守信看着王元姬在那演戏演得上瘾了,心中冷笑不止。如果不是为了下这个套,她怎么可能以女眷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场合?在这演哭戏简直是欲盖弥彰! 石守信原以为他今日来此是当主角的,没想到只是个看客罢了。 果不其然,坐在石守信身边的羊琇,忽然对司马昭开口道: “晋王,我与安世(司马炎)也是远房表兄弟,今日以晚辈的身份对您说话。 过继虽是礼法,但礼法是为活人服务的,而不是做给故去之人看的。 桃符(司马攸小字)过继给景王(司马师)虽然已成定局。若是景王在世也就罢了,但他已经过世,而晋王与晋王妃尚在人世呀。 岂有子女不孝敬活着的生父母,偏偏要去孝敬故去继父母的道理?” 羊琇一向口无遮拦,行事放荡不羁,我行我素。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那是大不敬,怎么都圆不回来的。然而他说出口,反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这么个鸟人,而且还是王元姬母亲家的人,说这种怪话好像也说得通。 在场众人都一齐看向羊琇,皆是沉默不语。 你踏马还真是敢说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石守信忍得面部都有些抽搐了,强行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但更尴尬的人,则是坐在远处手足无措的司马攸。 (本章完) 第160章 宴无好宴(下) 第160章 宴无好宴(下) 羊琇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得太直白,也是点到即止。 若是说得更露骨,司马昭脸上估计就挂不住了。 “放肆!这种话也是你这个晚辈可以说的吗?” 司马昭勃然大怒,直接将酒杯摔在地上。 正在这时,司马炎连忙起身对司马昭行礼道: “父亲息怒,羊琇是母亲那边的姻亲,他今天喝多了,口不择言,请父亲不要怪罪于他。 此外,羊琇说得也是不无道理。虽然桃符已经过继给伯父,但我一直将他当做亲兄弟看待。亲情如此,岂是礼法可以阻断?” 司马炎站出来打圆场,替羊琇遮掩。 司马昭本就不是真的生气,看到有台阶下,于是瞪了羊琇一眼呵斥道:“政务的事情你可以随意说,这里不是讨论家事的地方!” 看着一群人在那演戏,石守信的尴尬癌都犯了,跪坐时脚趾都快在地板上抠出三室一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果然,这出戏既然已经演了,那就断然没有演到一半就停下的道理。 裴秀站起身对司马炎说道: “晋王,羊琇之言虽然粗鄙,但也不无道理。只是这立嗣如立国,早年时司马攸既然已经过继到景王名下,那就是景王世子,不再是晋王您的子嗣。 礼法如此,改不得,改不得啊!” 他一个劲在那唱白脸。 司马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裴秀表演。 他刚刚说完,荀顗就站出来反驳道: “裴季彦(裴秀表字)此言差矣,你这就是活人被尿憋死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怎么能被死规矩捆着呢? 双亲健在,便是要尽孝。司马攸对晋王和晋王妃尽子女之孝道,这是天经地义的。 若是以过继为由,连亲生父母都不孝顺了,那与禽兽何异? 再者,景王已经过世了,司马攸即便是想尽孝,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其归宗呢? 晋王也就两子而已,子嗣何其单薄! 安世(司马炎)虽然从小就孝顺父母,但他也就一人而已! 荀某窃以为,让司马攸归宗之事,刻不容缓。” 荀顗虽然已经年近六旬,但说话掷地有声,中气十足。 “真要如此,我兄长岂不绝嗣?” 司马昭面色不善的反问道。 “司马伷有四子,司马亮有五子,选一贤良过继给景王,又不是不行。 晋王只有二子,还要过继一个出去,让王妃情何以堪?” 荀顗理直气壮说道,站队站得稳稳当当,让一旁看戏的石守信都忍不住要为他竖起大拇指来了。 他这话说得明明白白:你就两个儿子,还要过继一个出去,你兄弟那么多儿子,等改朝换代你当皇帝以后,就不想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么? 石守信看了远处的司马攸一眼,这倒霉孩子就好像在研修闭口禅一样,宾客们争论得热火朝天,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其实他这样也是无可厚非,因为站在司马攸的角度,他说什么都不妥。 司马攸开口说不同意归宗,还是想当司马师的儿子,那就是放着生父生母不管的不孝子,怎么都说不过去。 司马攸若是开口说想要归宗,然而改朝换代在即,这样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意图,显得趋炎附势,更加不妥。 既然里外不是人,那干脆什么都别说了。 “好了好了!此事以后再议,现在是宴会,怎么能说这样的事情!” 司马昭气得拍桌子,大堂内的争论才停下来。 裴秀还要再说,看到司马昭要发怒,这才停下来闭口不言。 “晋王,不如让舞女们入场助兴。” 一直没说话的杜预开口建议道。 司马昭自觉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纠结,下令让舞女们入场助兴。宴会嘛,不让舞女们进来跳个艳舞,始终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一会,晋王府大堂内便有蝴蝶一般的舞女在翩翩起舞,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司马昭看向石守信询问道:“这些貌美的舞女都是从蜀地而来,石司马见过她们吗?” 这种小场面,老子根本不稀罕好吧! 石守信心中吐槽了一句,却是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军务繁忙,未曾有歌舞助兴。” 一旁的羊琇,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那可不是太忙了嘛,刘禅之女的肚皮都被他玩大了,石司马在床榻上可忙得很呢!” 羊琇一向跟石守信不对付,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是了解的,听到这话,也只是脸上露出暧昧之色,不可能真的把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说。 “石司马,不如你给荀尚书他们说说制服钟会的事情,我们都是从密信中得知此事,还有很多内情并不知晓。 钟会向来足智多谋,你能制服他,想来这里面有不少曲折。” 司马昭话风一转,看向石守信问道。司马昭又不关心石守信搞大了多少女人的肚皮,他只想知道跟钟会有关的事情! “回晋王,那下官就简单说一说了。” 石守信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包括他是怎么假意依附于钟会,悄悄部署军队,关键时刻少量军队快速兵变,快速反杀姜维的援兵,再攻打皇宫把局面做好。然后再拿着钟会的人头,去稳住其他没有参与兵变的军队等等,一笔都没有漏掉。 其中不方便说的细节就一笔带过,可以说的地方就大说特说。 听到石守信的描述,在场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从力量对比上说,不管石守信也好,卫瓘也罢,哪怕是胡烈等人,掀翻钟会都是轻而易举。因为军中士卒的家眷都在洛阳长安与陇右,不可能跟着钟会瞎胡闹。 再怎么玩,十多万魏军在那摆着。 但知道力量对比是一回事,发动兵变的具体过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高平陵之变的时候,曹爽明面上难道就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吗?禁军兵马难道就真的打不过司马师豢养的那三千死士吗? 未必如此。 拥有力量是一回事,怎么使用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石守信调动的力量其实很小,除了他本部人马外,剩下的就是胡烈之子胡渊带着几千人就莽了。只不过他扑灭姜维的兵马是分了两步走的。 第一步先杀城外援兵,利用军中士卒想占便宜的心理,这时候矛头并没有指向钟会,也没有引起对方的警觉。 第二步则是直接一刀搞定钟会,反倒是没有调动大量兵马。 兵变嘛,是有节奏的。只要按节奏来,始终快对手一步,兵马并不是越多越好。 “孤原以为扑杀钟会不难,没想到其中居然有如此多的波折。” 司马昭感慨说道,心中对石守信的怨气也淡了许多。 这位要是站出来帮钟会,现在是什么结果,那可就不好说了。 “石司马,陈某有个疑问,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白发苍苍的陈骞微笑着,对石守信举起酒杯询问道。 “陈公请讲。” 石守信连忙举杯还礼。 “当初抓捕邓艾的是你,向朝廷禀告说邓艾要反,而当时钟会并未谋反。 后来钟会谋反了,也是你平息了兵变。 陈某就想知道,既然钟会认为邓艾要反,他本人后面却反了,那是不是邓艾很可能是被钟会冤枉的呢?” 陈骞笑眯眯的问道。 语气虽然很温和,但话语里的陷阱却是藏得很深。 钟会是反贼,钟会说邓艾是反贼,那有没有可能,邓艾其实不是反贼呢? “孤也有此一问,陈休渊(陈骞表字)之言,确实问到关键之处了。 况且邓艾是你抓的,钟会是你杀的,都是经过你手,这件事只能问你了,旁人是说不上话的。” 司马昭若有所思道,眼睛死死看着石守信。 终于还是来了! “晋王,诸公,邓艾之事,朝廷自有公断,当时事急从权,就如同平息钟会兵变一般,慢一点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先拿下邓艾,再送回洛阳受审,是非自有公论。 再有,伐蜀大军十多万人,将领就有数百人之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后果不堪设想。 下官只是凡人,没有三头六臂,紧急情况下只能以朝廷的利益为重。就算委屈了某些人,也只能事后让朝廷诸公还他们清白了。”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态度可谓是不卑不亢。 “你说得不错,但邓艾死在回来的路上了!我虽然是你的义父,但不能包庇嫌犯,现在邓艾之死,你的嫌疑最大。 晋王,下官建议将石守信收监在司隶校尉的监狱,待查清案子以后再说。” 石苞站起身来,指着石守信说道。 他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来。 司马炎连忙站出来替石守信求情道:“父亲,石守信若是要反,在蜀地都反了,何苦在回洛阳路上杀邓艾呢,此事一定有内情,还望父亲明察啊。” 司马昭点点头道:“石苞啊,你把人带走吧,好好查一查案子。限你三日内查清楚。” 说完就不再言语。 石苞走出来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随即对着门外挥挥手,两个亲兵走了进来,站在石守信所在桌案前。 石守信对众人躬身行礼,然后跟着石苞离开了晋王府大堂。 看到石守信走了,司马昭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接着奏乐,接着舞啊,不要停下来。” 丝竹管弦之音再次回荡在大堂内,只是此刻的气氛已经远不如宴会开场之时。 在场所有人都在思索,石守信这个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究竟是会绽放光彩,还是如流星一般划过夜空,坠入凡尘。 (本章完) 第161章 又当又立 第161章 又当又立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在做选择题,在得到好处的时候,同样也会付出代价。 石守信不想帮司马昭杀邓艾,不想当这个刽子手,所以他也同样付出了代价。刚刚凯旋回到洛阳,就遭遇牢狱之灾。 夜色深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司隶台的某个监牢内,墙上火把的亮光,驱散了深沉的黑暗。 石苞看着面相已然比当初成熟了许多的石守信,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长叹一声。 “你去了蜀地一趟,回来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这期间我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每一件都有些令人惊异。 只是你这毛病还是和当年一样,动不动就要蹲监牢。” 石苞微笑说道,顺手解开了石守信身上的脚镣。做戏做全套,石守信被带出晋王府的时候,脚镣都给他套上了。 “将来司马氏若是让我杀义父,我的回答还是跟今日一样。” 石守信不以为意说道。听到这话,石苞沉默了。 “唉!我最多时收了一百多义子,现在就剩下十多个了,你要多保重啊。” 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邓艾遇刺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杀邓艾的,本身就是晋王府的家奴,现在去搜,定然可以搜出来。可是即便洛阳所有的官吏都知道这件事,谁也不会当面去说。” 司马昭让石苞查案,呵呵,这案子怎么能查呢? 万一真查出点什么,那岂不是要坏事? 难道跟群臣说,跟朝廷上奏,说是司马昭派人处决掉邓艾的? 石苞心中腻歪,下意识的不想去思考这些烦心事。 “离开蜀地时,我就跟邓艾说,他必死无疑。 到潼关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要对晋王当面陈述利害,说他是冤枉的。 结果,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石守信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服务器版本已经更新,但有些玩家的思路和打法,都还是上一个版本的,那自然会被淘汰。 邓艾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已经容不下他了。 “我最怕遇到你这样什么都明白,却偏偏还要去做的人。” 石苞无奈笑道,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你先在司隶台的监牢里面委屈三天,三天之后,就回家等消息吧。军司马什么的也别提了,来了洛阳便卸下了官职,等待选官。晋王正在考虑封你为关内侯,军职骑都尉。至于文职会不会是太守,很难说。” 听到这话,石守信总算是放下心来。 三国时期战乱频繁,再加上百姓们平日里也喜欢拿刀说话,并不喜欢讲道理,所以为政一方之人,往往也有军职在身。 如果手中没有武力,很难在地方上执政,更别说有所建树了。 比如说某地太守,也常常兼任杂号将军,再低配的至少是骑都尉或者牙门将。 石守信这次参与伐蜀所表现出来的临机决断和心狠手辣,让他收获了很多同僚与上位者的欣赏,毕竟这个时代,大家都喜欢办事干脆点的。 外放地方,文职加军职加爵位,属于正常操作。反倒是留在洛阳,进入朝廷中枢机构任职,属于破格提拔。 “洛阳水深,在这里容易溺水。我也是想外放发展,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哪里比较好。” 石守信点点头道。 这年头监察措施还不完善,山高皇帝远的,想怎么发展都可以。若是在洛阳城内,连喝口水都被人监视,在这里发展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我来给你说个地方上的事情。 有盗贼到某人家中行窃,被路过的贼曹(抓捕犯人的小吏)抓捕,结果该盗贼持刀拒捕,格斗中被贼曹杀死。 他家的兄弟,不问是非,潜伏到贼曹家附近伏击,还企图杀死贼曹的家人,被贼曹家邻居报官后,又要杀邻居。 最后该贼曹不得不给太守写信,陈述此事,交给太守处置,太守便将这家人全部斩首。 你明白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了么?” 石苞给石守信说了一个真实案例。 “手里的刀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看的。” 石守信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如今这个世道,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就如窃贼那一家人。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这些人不怕威胁,也不讲道理,要解决问题,只有杀,以绝后患。 当你手里有刀的时候,你的想法就是律令。而这些律令,都是约束那些刀不够快的人。 如窃贼那家人,若是在地方上一呼百应,就是民变。为官切忌心慈手软,迂腐不化。 不过我看你在蜀地的表现,这话倒是有些多余,你肯定是明白的。” 石苞非常隐晦的提点道。 对于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必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石苞对这个义子的能力非常有信心。 石守信瞬间明白他入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一切打压,都是为了强调服从性。要不然石苞不会说这些废话。这些提点都是给活人听的,不是给期货死人听的。 手里握有一支世兵,司马昭就会给石守信封官,给他爵位,给他地盘安置兵马。而他要付出的,就是所谓的“忠诚”,以及在关键时刻冲锋陷阵。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石苞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哈哈大笑道:“季伦已经回洛阳了,你们多年未见,正是把酒言欢的时候。他回洛阳担任散骑侍郎,侍奉于司马炎身边。你有空来家里吃顿酒。” 很显然,石苞对于石崇也是感觉很满意的。 至于石崇从河内地区的一个县令调任回京,在“太子”身边当差,司马昭的考量也是显而易见,为儿子接班铺路。 自从灭蜀后,洛阳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大家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事,于是该卡位置的卡位置,该上桌的就上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盛宴开席! “季伦这些年可谓是顺风顺水啊。” 石守信叹息道。 石崇很显然是走司马炎的关系,并不掩饰什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事非常直白。 另外一边,在晋王府的书房里,也有人在谈论和石守信相关的事情。 “休渊(陈骞表字)啊,邓艾之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比较好?” 坐在床榻上的司马昭询问道,王元姬正在他身后按捏肩膀,这显然是非常私人的场合,足见司马昭对陈骞的信任。 此前陈骞在荆襄公干,身份是都督荆州诸军事,今年刚刚从那边调回来,在朝廷任职。能在荆襄掌管一方军政的大佬,都是司马昭的亲信之人。 “邓艾虽然没有谋反,但是他擅自任命蜀国旧臣,还提议给刘禅封王,心思诡谲不可揣摩。 很多事情即便是他还没有做,也不能说没有做的想法。 既然邓艾已死,那便不再纠结此事,将邓艾在洛阳的家人发配边疆就是了。 至于逃亡的邓忠……随他去吧,官府也不必下海捕文书了。” 陈骞慢悠悠的说道,眼睛半开半合,脸上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如此也好,论功行赏的时候,不提邓艾便是了。” 司马昭点点头道,既没有说邓艾是谁杀的,也没有要将邓艾的案子大张旗鼓去办的意思。 既然是丑事,那就低调行事,得了便宜不要卖乖才是真的。 “那石守信之事,休渊以为如何?” 司马昭又问。 “石守信能扛事,嘴巴也严,愿意孤身来洛阳,便已经说明了没有异心。 下官以为,该重赏,爵位田亩官职不吝赏赐,但要外放以示晋王对他的厌恶。 待太子登基之时,太子再将其调回,以示笼络。如此御下,方可令他用命办事。” 陈骞摸着胡须笑道。 司马昭也是没料到陈骞宴席间对石守信步步下套,私底下对此人的评价居然这么高。当然了,双方非亲非故的,甚至今夜是第一次见面,陈骞肯定不会有什么私心。 “何以见得?” 司马昭顿时来了兴趣。 “屯兵谷城,身边就四个亲兵,押送邓艾去洛阳,虽然也就几十里地而已,但其中的风险不可谓不高。 可是石守信还是来了,说明要么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要么对晋王忠诚。总之这样的情况,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要是不赏,将来有人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可就不会如石守信这般乖巧了。 邓艾已死,不会有人为他出头,但石守信前程远大,替他开解的人相信不会少。晋王顺水推舟便是了,本就是该赏的。” 陈骞解释了一番。 司马昭还没开口,却听王元姬笑道:“陈公所言极是,晋王只是想知道,将石守信外放到哪里比较好。” 陈骞笑道:“让石苞外放到淮南,担任都督淮南诸军事。 将其义子外放到青徐,作为支援淮南的大后方。一方面是令石苞安心,另外一方面,一旦石苞有异动,便让他的义子出手钳制。 这也是为安世(司马炎)留个人才。待数十年后安世继位,石守信小他几岁,正好出来做大事。” “陈公深谋远虑,真是国之栋梁啊。” 司马昭忍不住感慨道,随即话风一转继续问道:“桃符(司马攸)归宗之事,您怎么看?” 听到这个问题,刚刚还侃侃而谈的陈骞,顿时讪笑道:“此乃晋王家事,不涉朝政,下官实在是不便开口。不过嘛,先让司马亮之子过继给景王,倒是可以现在就办了。” 虽然司马攸归宗到司马昭这一脉的事情需要缓缓,但是把司马亮儿子过继给司马师的事情,却没什么障碍。 礼法上也没说无子的叔伯只能过继一个儿子啊! 王元姬看了陈骞一眼,心中暗骂道:老滑头肚子里果然是有货! (本章完) 第162章 选择大于努力 第162章 选择大于努力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句话并非用在所有的地方都正确,但毫无疑问,用在邓艾身上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在石守信入狱三日之后,石苞上交了司马昭一份卷宗,是关于邓艾遇刺案的。 经查证,组织行刺邓艾的人叫李狗儿,陇右沓中人,据说是父母死于邓艾屯田之时。 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怎么记恨邓艾的,都是他一面之词。跟着他一起行刺的那些骑手,都是羌胡,已经跑没影了,想抓到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这位李狗儿在羁押期间,畏罪自杀,有狱卒瞧见了但没救回来。 至于石守信呢,只是看护不严,跟邓艾之死没有直接关系。包括刘禅在内的多人,对此都是相同的说辞。 反正呢,事情就这么个事情,不管外人信不信,石苞表示自己反正是信了。 司马昭从善如流,接受了石苞的审理结果,并且处罚相关责任人。 具体来说,就是剥夺了石守信过往的一切官职,勒令他待在洛阳郊外家中(可以出门但不能离开洛阳),以白身的身份等待朝廷选官。 又让吏部尚书荀顗速速拟定灭蜀功臣的封赏与官职升迁。 然后把石苞交上来的卷宗交给了陈骞,让陈骞负责审查邓艾在蜀地做的一些事情,以及关于伐蜀军中将领对他的弹劾,都一并处理了。 很显然,邓艾遇刺只是一个开始,清算正在进行时,而非已经结束。 至于石守信,入狱三天后被放回位于洛阳城郊的家中。他的亲信部曲,被朝廷一道圣旨招来,在城郊建大营,普通士卒不许出营,等待朝廷发赏。 快两年没回家,回来以后发现老婆孩子不见了,石守信从细狗手中接过李婉留给他的信,看完后长叹一声。 造纸作坊也停工很久了,佃户们倒是在耕田劳作不息,只是欠了两年的租子没有交。 不是故意拖欠,而是不知道交给谁。 “阿郎,大娘子说要您回来以后就去泰山郡找她。” 细狗小心翼翼的说道,看到石守信低着头思索着没说话,他又补充道:“奴本来是想带着信去蜀地找您的,结果走到长安的时候,被羊公(羊祜)劝回来了,让我就在家等您。还有,石崇来找过您,说是想买我们家的田,他想在这周围建一个大庄园,叫什么金谷园。” 噢? 石守信一愣,抓着细狗的袖口问道:“石崇想在这里建金谷园吗?这点土地也不够啊。” “是不够呀,但石崇说要把周边的地都买下来,连成一片,现在正在四处打听。 奴听闻他现在跟晋王世子打得火热,买下我们家周边的土地,看起来问题不大。” 细狗事无巨细,把知道的都说了。 石崇要在洛阳买地……有点意思啊。 石守信沉吟不语。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在洛阳郊外的这处农庄,实际上是石苞送的“婚房”,还有司马昭给的面子。 这些都是人家送的,不是石守信自己挣来的。 既然别人可以给,那当然能够要回来。石崇虽然为人嚣张,但做事还是很敞亮的,不是那种阴险猥琐的人。 也就是说,石崇这个人可能会当着司马昭的面拿刀砍人,却不会背地里阴搓搓的下毒害人。 等去石府的时候,跟他谈谈这块地的价码就行了。各取所需,反正石守信也不打算在洛阳待着,留着这块地只是祸患,甩给石崇正合适。 “阿郎,我们是不是要搬去别处了啊?” 细狗低声问道,似乎有些不舍。 “是啊,洛阳待不住了,该离开还是要离开。” 石守信点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打脸充胖子。 “对了,一直叫你细狗,也知道你母亲姓李。 听闻你不随母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石守信看了看细狗,忽然好奇问道。 “阿郎,我母亲曾经说她是从牛府出来的侍女。 主人叫牛金,被司马懿害死了,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以免招来祸患。 只是牛家早就已经败落,我母亲只好带着我逃到洛阳给石家当佃户。 所以我应该是叫牛苟,耕田的牛,苟活的苟。 可惜,我母亲已经亡故,我父亲也不知道是谁,他可能是牛金之子吧,反正是牛家人没跑了。” 细狗叹息说道,心中也在感慨自己的名字真是起得好。 劳碌如牛,活命如苟(狗),还真不如叫细狗。 “放心,等我们去了青徐,地盘更大,还不被人盯着。那边多的是山川湖泽,想打猎就策马入山林,想钓鱼就泛舟江河,怎么快活都行,何苦憋在这洛阳郊外的一亩三分地呢!” 石守信拍了拍细狗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参与伐蜀,他的见识也增长了许多。过往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不仅想了,甚至都已经做了! 待离开洛阳,这天地如此广阔,何处去不得。 “对了,洛水边的那个造纸作坊,你今晚悄悄去,一把火烧了。” 石守信凑过来对细狗吩咐道。 “烧了?那多可惜呀。” 细狗迷惑不解问道。 石守信摆摆手道:“免得石崇看出其中的门道来,仿造我们的工艺造纸。等我们去了青徐,建一个大大的造纸作坊,把纸卖到东吴去赚钱!” 洛阳的土地虽然是石家给的,但造纸作坊却是石守信一手建立起来的。 土地可以还给石家,造纸作坊就是烧掉,也不会便宜别人。 老子就想在河边烤烤火,烧个造纸作坊助助兴,你咬我呀! 石守信已经猜到了,石崇这次回来,就是专门给司马炎弄钱的! 当然了,他们肯定猜不到司马昭已经没有多少岁月可以好活。所以当太子的司马炎,日常开销也不会太小,怎么可能伸手找司马昭要钱呢? 石崇所说的“金谷园”,应该就是司马炎的“私人会所”,顺便帮忙“洗钱”。 总不能有人认为石崇的土地,就是独属于石崇的吧?在洛阳这种地方,没点人脉能玩出来么? 石崇身上散骑常侍的官职,其实就是那种“有职无事”的职务,专门给皇帝、太子等人出主意,陪伴左右跑腿的亲信。 司马昭把石崇丢给司马炎,也是看在二人过往就是朋友,混一个圈子的,比较好说话。 这是为太子培养羽翼。 心思活络的石守信,很容易就看出了整个权力网络的构成。 司马炎在准备上位! 还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根基非常踏实。 假如给司马炎十年时间,他就可以通过这张网,形成自己的强大势力,然后等着司马昭咽气! “你去一趟石府,送个拜帖,就说我今晚去石府看望义父。” 石守信在书房桌案上铺开一张纸,写了拜帖交给细狗。 石崇既然想要这块地,石守信也不纠结,卖他便是! “阿郎,咱们家的地就这么给石崇啊?” 细狗是机灵人,一听就知道石守信是为了什么去石府。 “这就是你不懂了,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可是自己丢的。石崇此前跑来问询,甚至都愿意跟他平日里最看不上的下人说话,说他想要这块地,就是想从你口中让我知道,他非要这块地不可。 与其让他开口找我索要,还不如我主动交给石苞,让石苞来分配这块地。这便是以退为进。” 石守信有意栽培细狗,对他详细解释了一番。 细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丢脸不丢脸奴不知道,奴只知道阿郎真是太厉害了。怪不得大娘子那般仙女一样的人,都是整天围着阿郎转。” “你也该成家了,别整天晃来晃去的,稳重点。” 石守信忍不住抱怨道。 “不着急不着急,细狗现在什么都不是,没身份没能力,娶妻生子也是让她们受罪。 以后有阿郎提携,奴肯定能混出头来,到时候娶妻生子就阿郎一句话的事情。” 细狗拍拍胸脯打保票道。 “你看得通透就好啊。 大丈夫若是没有本事,再好的夫人也是替别人养的,说带走就带走了。” 石守信不无感慨道。 李婉确实很好,但说到房事的技术,差了蜀国公主不止一个档次。每个女人都是不一样,但都有可取之处。 这些多姿多彩,各有千秋的美人就好像桌案上的鲜美甜点,有本事的人丢下一句话,就能端起来品尝,甚至直接打包带回家。 在如今这样混乱的世道,大丈夫若是没能力没地位,谈女人都是虚妄而已。 细狗这样的家奴都看得明白,有些人真是连家奴的见识都不如。 细狗走后,石守信坐在书案前,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的。从监牢回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李婉在床上从白天玩到晚上,好好亲热一番。 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跑到羊徽瑜老家去了。 想到这里,石守信感觉自己的奸情应该是藏不住了,等去了泰山郡,估计还要闹腾一番。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是听到有家仆在书房门外禀告道:“阿郎,有个叫司马攸的人求见,说是您的朋友。” 司马攸? 石守信连忙起身,推开门就看到有过数面之缘的司马攸站在门外。 将人引进书房后,司马攸也没说什么,直接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封信,递给石守信。 拆开一看,石守信顿时明白对方是为什么事情而来了。 信是羊徽瑜写的,这位“继母”告诉司马攸:石守信为人聪慧,人品过硬,与羊祜相交莫逆。你若是有事不能解决,我与羊祜都不在洛阳,你可以找石守信问询,他会鼎力相助。 呵呵,鼎力相助啊!看我去了青徐以后怎么在床上教训你! 石守信心中暗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羊徽瑜可真是看得起他啊,石守信都感觉受宠若惊。 他细胳膊细腿的,这种事情也是能参与的么? “实在是不想麻烦石公台,只是近期发生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了,宴会时您也在场。 我现在也是心乱如麻,想听听您的意见。母亲说您可信可靠,所以我这次并未带礼物上门,以免唐突了。 事后必有重谢。” 司马攸一脸诚恳询问道。 “是为了归宗之事么?” 石守信沉声问道。 司马攸点点头,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本章完) 第163章 时也命也运也 第163章 时也命也运也 在这个仔细打扫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书房里,司马攸正坐在石守信对面,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司马氏是曹氏的臣子,但现在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桃符以为如何? 你觉得司马氏是要继续做臣子……还是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石守信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不等司马攸回答,他继续追问道:“如果说改天换地,执掌神器就是悖逆无道的话,那恕在下直言,司马氏全族,都是无道的,桃符还是想清楚再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桃符心中所想,才是最重要的。” “请……石先生不吝赐教。” 很久之后,司马攸给石守信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连称呼都改了。 没有明说,但是意思理解了。 石守信微微点头,司马攸是一个含蓄的人,但含蓄不等于迂腐,他亦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若是司马攸想当卫道士,那就该拿起刀把他爹司马昭给宰了!坚定站在曹氏这边,维护君权! 因为司马氏篡位,就是改天换地,就是在争权夺利,就是在下克上当逆臣。 面对这样的情况,你不去争,那你就是怯弱的,就是迂腐的。否则你父亲和你的家族就是不道德的,二者总有其一。 这个时候若是司马攸还说些假惺惺的话,那就是圣母婊了。石守信可不想跟圣母打交道,更别提后面还加个“婊”字。 “安世(司马炎)乃是晋王世子,桃符乃是景王世子,这宗庙里面排个座次,会显得很尴尬。 景王是先帝,晋王将来也会成为先帝,都有帝号,那究竟谁的子嗣才是嫡,谁的只是庶? 桃符心中有数么?” 石守信微笑问道。 司马攸叹息道:“我兄长是嫡,我是庶。” 听到这话,石守信摆摆手道:“不不不,你堂兄是嫡,你也是嫡!” 他着重咬住“堂兄”二字,让司马攸面色一变。 这话可说点子上了! “晋王也好,晋王妃也好,都日夜盼着你归宗。无论是孝道也好,亲情也罢,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只要你归宗了,你便是安世的胞弟,皇族嫡脉的次子。 父传子,子传孙,安世有后代,你始终都排在后面,皇位轮不到你去坐。 但你若是景王世子,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晋王一脉能承接家族大宗,便是因为景王早逝。你虽然是过继,但按照宗法,你依旧是景王嫡长子。 若是将来晋王一脉式微,安世的子孙都是不肖子,那么很多朝臣,都会拥护你上位! 而且是名正言顺,你的传承是来自景王,而非是晋王次子的身份。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说不重要那也不重要,因为只要有安世在一天,你就永远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但若是某一天安世不在了,神器便可能从晋王一脉换到景王一脉。 晋王和晋王妃深谋远虑,便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关系,所以希望你能归宗,将这条路堵死!” 石守信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钉一样,钉在司马攸身上。让他遍体生寒,全身不自觉的颤抖。 很多事情就好比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的时候,窗纸后面的剪影,看起来就像是温情脉脉美人轮廓。 但捅破窗户纸以后,看到就是美人脱去画皮,变成恶鬼的可怕模样。 政治的残酷与冷血,被石守信摊开了,掰碎了呈现在司马攸面前。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父生母,自己的嫡亲兄长,好像都变了一个人。这些人脑子里全是关于政治权力的算计。 “我知道你为什么焦虑。那一天夜宴,你好似被所有人围攻,连晋王和晋王妃都在逼迫你,让你觉得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是不是这样?” 石守信看着司马攸反问道。 听到石守信的话,司马攸长叹道:“难怪母亲(羊徽瑜)这般推崇石先生,这些话犹如醍醐灌顶,让我羞愧难当。” 司马攸现在得知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并非是特意针对他要如何。但实际情况,却比这个还要糟糕! 父母兄弟不待见那还只是关系没处理好,政治的冷酷,那可是父杀子,兄杀弟的演绎,史书上多有见闻。 “那归宗之事,您觉得我该不该应承下来呢?” 司马攸低声问道,希望石守信不要再兜圈子了,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就好。 不过石守信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他建议道: “所谓孝,大体上是子女对父母长辈的礼仪。无论是归宗,或者继续做景王的嫡子,都是要遵从长辈的意见。晋王夫妇要你归宗,你可以让你母亲决定,继母也是母亲。 若是你母亲同意,那么这件事的责任就不在你这边,外人议论起来,都是晋王夫妇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 若是你母亲不同意,那就遵循她的意见,毕竟现在你的继母才是母亲,而生母则不是礼法上的母亲。 既然要尽孝道,那就该让长辈来定,不用你来出头。” 石守信说得很详细,也清晰明白,并没有遮遮掩掩的搞什么暗示之类的。 这让司马攸感觉到了他的诚意和本事! “石先生说得对。” 司马攸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继续说道:“是该由母亲决定。” 然而他沉默了一会,却是看向石守信,面色诚恳询问道:“石先生个人以为,我应该如何选择呢,如果不看长辈意见的话。” “立嗣如立国,非到万不得已,岂有改宗之事? 人无信不立,此乃背信弃义之事,虽非你所愿,但你依旧要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所以要我来说的话,归宗之事,万万不可。 可是,我只是在说该不该,而不是说你能不能推掉。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真要不称意了,你又能如何呢? 若是晋王和晋王妃执意要你归宗,你母亲也不反对,那你能扛住压力吗?” 石守信反问道。 想和不想,只是内心的一种意愿,不代表现实中也可以实现。 “石先生,我想……” 司马攸刚想开口,却是被石守信抬手打断了。 “很多话我本不该说,若是说了,恐有杨修之祸。 刚刚是看在你母亲和叔子(羊祜)的情面上,勉强说了一通。 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 司马攸讪讪笑道,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石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您的恩情,我记在心里。” 司马攸又是对石守信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然后起身便走。石守信将他送到了院门口,最后转身回到书房。 刚刚司马攸是想开口,想聘请石守信担任他的幕僚长官。当然了,官职不定,要看司马攸将来是什么爵位和官职。 石守信怎么可能去蹚这种浑水! 除非司马昭硬是要他跟着司马攸混,否则他绝对会跟这位司马炎的嫡亲弟弟保持距离! 左右无事,他便在书房里面给李婉写信,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要说什么,千言万语不如见面再说。正在沉思之间,细狗回来了,拿来了一封邀请函。 打开一看,是石崇写的。 石崇说他今晚在石府设宴,还有很多权贵子弟要去,希望石守信也能去,给他撑撑场面。 这帮官二代们,想参与伐蜀又没机会,这是在请石守信过去给他们讲故事呢! “阿郎,今晚去么?石崇的亲随还在门外。” 细狗问道。 “你去告知他,今晚我一定到。” 石守信吩咐道,心中揣摩着石崇的意图。 这位石家最小的子弟,看样子是想干一番大事啊。这钻营的劲头堪比小钢炮,那是一刻都不停的。 石守信心中暗想,却也没办法评价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生活。 “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偏偏还奈何不得他们。” 石守信站起身,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心中烦闷,出了书房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晃来晃去的,只觉得这里已经衰败腐烂,早已失去了当年的生机。 正当石守信百无聊赖,在院落里闲逛的时候,他从敞开着的院门处,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从马上下来一个由侍女搀扶着的老妇人。 他连忙迎了上去,对这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行礼问道:“在下石守信,您是来找我的吗?” 那位老妇人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 “我是辛宪英,羊琇之母,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辛宪英开口笑道。 石守信连忙扶着对方进了书房,看起来,这位羊家的智囊人物,如今的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 二人落座之后,辛宪英这才恭恭敬敬的对石守信行了一礼说道: “石郎君在蜀地救过我儿羊琇的命,他虽然不懂礼数,但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妪,还是懂礼数的。今日来此,便是向您道谢。 羊琇想对您不利,而您却以德报怨,其心胸老妪佩服之至。至于送礼什么的,老妪就不唐突您了,救命之恩,将来必有厚报。” 原来辛宪英是替她儿子羊琇前来收拾烂摊子的。 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也是难为这位智谋出众的老妇人了。 “我与叔子相交莫逆,无论如何也不会杀羊琇报仇的,您谬赞了。” 石守信谦逊说道。 辛宪英微笑点头,起身走到石守信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瑜娘命苦,为了羊氏牺牲半生年华,你要好好待她才是啊。 此事没有其他人知晓,你且安心。 本来我不明白她这个寡妇,为何会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今日见你,便知道瑜娘没有看错人。” 听到这话,石守信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但辛宪英只是笑而不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石守信连忙站起身,扶住辛宪英的胳膊,将其送出门外,一直到马车跑得没影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164章 学狗叫 第164章 学狗叫 石守信在未去蜀地以前,去洛阳朝廷上班都是有“专车”接送的,虽然不是专程接他一人。 然而从蜀地回来以后,他反倒是没了自己的车驾,前往石家大宅,也只能步行。当然了,按照礼数,石崇应该派马车上门来接,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平日里办事很敞亮的家伙居然不吭声。 这让石守信感觉有些怪异。按理说,石崇犯不着给他脸色看,不想来往不搭理便是了,羞辱人得不到任何好处。更别说石崇还有求于他。 刚刚走进洛阳城东门,石守信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细狗问道:“这次宴会,你去送拜帖的时候,石崇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说……好像也说了一点。” 细狗有些扭捏的答道。 “你连我都敢糊弄了?” 石守信扭过头看着细狗,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下仆欺瞒家主,打杀勿论,就是这个时代的规矩! “不是啊阿郎,石崇说要您带个美妾一起去。我琢磨着石崇可能是想玩换妾的游戏,您也知道,我是从石府出来的,对这些事情多有了解。 只是阿郎的女人,怎么能给别人亵玩呢?就算是石崇也不行啊。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没有提这一茬。” 细狗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难怪大夫人总说你忠勇可嘉。” 他并因此未怪罪细狗,事实上即便是细狗说了,他也不会带女人去石崇家作客。 “阿郎,主辱臣死啊。你受辱了,那我不就该死了嘛。” 细狗拍了一句马屁。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在洛阳城里走着,等到了石府大门的时候,石守信就看到石崇站在门口张望,很显然并非是对晚上的宴会不上心。 石崇一看到石守信,就连忙上前,抓着对方的胳膊笑道:“兄长啊,多年未见,我想你想得好苦!今夜一定不醉无归!” 石守信心中暗笑,自己参与伐蜀声名大噪,石崇连称谓都改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石守信也是石家的人。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当面说,石守信亦是抓着石崇的胳膊大笑道:“说得好听,你连个车驾都不派,害我一路走过来,双腿酸痛。” 听到石守信抱怨,石崇悬着的心落下了。朋友之间抱怨甚至在外人面前互相拆台,那都是关系亲密的表现。 石守信抱怨石崇不派马车去接他,就是没把石崇当外人看待。 “非是不能,而是不妥。 今日乘车驾而来之人,唯有晋王世子。 兄长和晋王世子比肩,不妥当。” 石崇凑到石守信耳边悄悄解释道。 司马炎居然也要来! 白天的时候司马攸登门拜访,晚上就是司马炎借用石崇的名头开银趴,借以笼络亲信! 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灭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谓是春江水暖鸭先知。 年轻的天龙人子弟,早已跃跃欲试,想上桌吃菜了! 石守信忍不住长叹一声。 石崇以为他是想起李婉之事,于是开解他道:“当年之事早就过去了,嫂子如今都已经生儿育女,晋王世子还能有什么念想。今日夜宴也是为你接风洗尘的,就不要在意过往那些事情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石守信和司马炎见面确实有点尴尬,因为这不同于司马昭组的饭局那般正式,而是权贵“二代目”们私底下的聚会。 气氛比较随和,更多的是拉近私人感情。 “咦?兄长怎么没带个妾室一起来啊。” 石崇一脸疑惑问道,看向细狗,立马翻脸大声呵斥道:“你这个狗家奴,居然欺瞒主上!” “不关他的事,而是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等待选官。 声色犬马之事,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石守信慢悠悠的解释道。 石崇这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兄长这是无妄之灾,不过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请!” 他对待贵族子弟和对待下人完全是两幅面孔,可谓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石崇将石守信引到大堂,里面已经有几个年轻人落座,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貌美女子作陪。 不仅如此,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自己认识的人! “哎呀,这不是洛阳石敢当嘛,快快入席!许久未见了,只听闻你参与伐蜀声名大噪,今日可要好好说说那些事!” 一个年轻人对着石守信招手,正是当初在河东有过一面之缘的裴楷。 他一只手搂在身边美人的细腰上,另外一只手正在打招呼,丝毫不见尴尬。 “哦,原来叔则与我兄长相识啊,真是巧了。” 石崇脸上堆着笑容,指了指裴楷身边的位置对石守信说道:“那兄长就坐这里吧。” 听到这话,石守信并未直接落座,而是等石崇介绍大堂内的其他人。 石崇会意,对石守信介绍道:“这是潘岳潘安仁,旁边的是他夫人杨容姬。” 他指向不远处一位俊朗男子,还特意提一下对方身边的女子。多此一说便是告知在场所有人,杨氏只是陪丈夫来参加宴会的,并不参加“保留节目”。 免得有宾客不开眼,唐突友人就不好了。 石守信注意到潘岳好像对裴楷有点意见,连带自己也被殃及,已经将“我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位是夏侯湛字孝若。” 石崇指向潘岳身边的一位年轻俊男,并未提及他身边的女子身份。 这意味着,此女等会也要参与保留节目。 石守信心中了然,大体上知道了游戏规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位是杜斌,字世将,乃是杜预从兄。你与杜预相交莫逆,这也是杜家人。” 石守信连忙对杜斌行礼,对方一听是杜预的好友,连忙起身还礼。看得出来,杜斌虽然较石崇、裴楷等人年长,但地位却明显矮一头。 要是不提杜预,在场众人压根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他的态度格外谦卑一些。 “这位是周恢,扬州刺史周浚侄儿,他叔父是我父亲的部下。” 石崇对石守信介绍道,同样是不提身边女子。周恢是周浚的侄儿,周浚是石苞的部下。 可想而知,这样的裙带关系,是多么的顺畅丝滑。 石守信对周恢也是行礼。 接下来石崇一一介绍在场宾客,除了过而立之年的杜斌外,其他人都是年轻一辈的天龙人二代,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 石守信落座后,身边坐着细狗。而其他人身边都是坐着美人,因此这一幕看起来就有些格格不入。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石崇也感觉异常尴尬,就好像显得石守信在某些方面跟其他人不一样! 于是石崇对一个下仆吩咐了几句,很快,那个下仆便领来一个“小一号”的萌妹。 就是正常美人小一号的模样,个子矮一截,面庞没长开,衣衫小一号。 这孩子最多十岁,不能再老了! “凤娘,你坐在我兄长身边伺候他。” 石崇对那位名叫“凤娘”的小女孩说道。 在场宾客一齐看向石守信,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别看凤娘年幼,这眼力却是一流,善于辨识金器玉器!” 石崇对众宾客解释道,实际上也是在暗示,凤娘不是陪宾客睡觉的侍妾,她是府里的“打工人”。 “你在大堂外面等等吧。” 石守信对细狗低声吩咐道。 凤娘皮肤异常白皙,明显不是中原女子。 石崇看出他的疑惑,对他解释道:“鲜卑女,再长十岁,一定爱不释手。” 这个“爱不释手”就有点猥琐了。 凤娘似乎很不满这句话,白了石崇一眼,脸上有一丝怒意闪过。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上前对石崇低声禀告道:“阿郎,晋王世子来了!” “诸位,有贵客到,我去去就来。” 石崇招呼了一句,随即离开大堂。 他走后,裴楷凑过来询问道:“我听闻你在蜀地将刘禅之女收为妾室,今日怎么不带她来让我们见识一下国色天香?” 石守信摆摆手道:“我还是戴罪之身呢,带个妾室赴宴那叫什么话。” 裴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拆穿石守信的借口。 “你们这些人真是恶心。” 身边的凤娘小声嘀咕道,大概只有石守信听到了。 他回过头看了这位小女孩一眼,却见对方压根不假辞色,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目不斜视。 孩砸,你还不知道这世道的残酷啊! 别以为你会辨识玉器就不用陪男人睡觉了,石崇的眼里只有利益,任何女人都是他的工具罢了。 石守信在心中感慨道。 正在这时,司马炎带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二十多岁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们身边都没有女眷!而是一人跟着一个亲随。 这也挺正常的,说直白点: 司马炎去酒吧喝酒,作为酒馆老板的石崇,当然不可能让司马炎自己带酒。 石崇连忙叫来一个容貌出众的美人,让她坐在司马炎身边,此女一出,其美容姿便压过在大堂内所有女子。 至于跟着来的其他人,石崇则没有安排美人作陪。 “季伦啊,这位是我九叔司马伦。” 司马炎对石崇使了个眼色。 石守信在一旁不动声色观摩,然后发现这两人好像是故意在做戏啊! “哎呀,失礼了失礼了。” 石崇连忙懊恼的拍拍脑袋,对下仆吩咐了一句,随即一个容貌一般的女子走了进来,坐到了司马伦身边。 这女子在大堂内,属于姿色最差的那位了。 石崇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明显,别说是司马伦了,就连司马炎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季伦啊,让凤娘去陪司马公就行了,我这边无所谓的。” 石守信对石崇喊道。 他看起来是好意,但司马伦脸上更挂不住了。 “凤娘,你去司马公身边吧。” 石崇对凤娘吩咐道,语气里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凤娘这个倒霉孩子只好不情不愿的坐到司马伦身边。 然而,司马伦身后的小吏,却是站出来指着潘岳身边年轻貌美的杨氏说道:“要陪,就让她作陪!让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过来,岂不是更加羞辱人?” “你放肆!” 司马炎大喝了一声,随后继续质问道:“你是何人?我九叔都没有开口,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晋王世子开口,司马伦身后的随从自然是闭口不言,但脸上的愤恨依旧如故。 嘿嘿,有好戏看了。 石守信挺直腰杆,眼睛看向司马炎,又看向司马伦身后那位随从。 “孙秀,你在外面等着吧。” 司马伦叹息道,本就有些萎靡的气质,看起来更加不堪了。若不是穿着锦袍,外人还以为他是这里打杂的。 “安乐亭侯,您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羞辱啊!” 孙秀跪在地上,对司马伦哀求道。 “滚出去啊!” 司马伦对着孙秀吼道。 “哼!” 孙秀站起身,环顾众人,冷哼一声就要走。 没想到石崇眯着眼睛看着他,将其拦住,眼中满是戏谑之意。 他看向司马炎建议道:“石某听闻安乐亭侯(司马伦)身边有侍从善学狗叫,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位呢?今日世子雅兴,不如让他学学狗叫,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 诶? 石守信一愣,没想到石崇要来这么一出。 打人莫打脸,这么玩可不好啊。 石守信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季伦不可,今日世子光临,莫要扫了世子的雅兴才是。” 哪知道司马炎忽然饶有兴致的开口道:“九叔,这里也不是什么朝会,都是玩乐而已,就让孙秀学学狗叫也无妨嘛。看看是不是如外人所说,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听到这话,孙秀一脸为难的看向司马伦,眼中有哀求之意。 然而,这位司马懿的第九子,却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将头偏过去。 这明摆着就是不想替孙秀说话了。 “汪,汪汪,汪汪汪!” 孙秀开口学狗叫,却是听潘岳满脸不屑的说道:“我看也不怎么像嘛,果然世人传言,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刚刚孙秀开口让他夫人陪司马伦,他还记恨在心,有仇当场就报了! (本章完) 第165章 群魔乱舞(上) 第165章 群魔乱舞(上) 有些人虽然不值得同情,但他们的前半生确实比较惨。 比如说孙秀,前半生一直混得抑郁不得志,直到他遇见司马伦,以及司马家改朝换代。 满脸仇恨表情的孙秀被人“请”出了大堂,这场宴会,没有他的份,甚至连站的位置都没有。 “季伦啊,今日有什么好玩的呀?” 司马炎看向坐在身边不远处的石崇,一脸好奇问道。 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得不说,司马炎还是挺温和的一个人,不会让身边的随从们和朋友感觉恐惧。 石崇嘿嘿一笑,用力的拍了三下巴掌! 啪!啪!啪! 随着掌声落地,大堂内忽然有鼓乐声响起。 丝竹之音萎靡中带着魅惑,铿锵金鼓带着杀伐之意,二者交融居然毫无违和感,互不干扰又交相辉映。 大堂的门被下仆推开,七个穿着彩色裙的舞女小跑着进来,然后就是不断的原地转圈,转得飞快。 盖在修长美腿上的襦裙因为离心力而呈现伞状,其中六个舞女将手搭起来,最后一个领舞的舞女高高跃起,跳到十二只手搭成的“台子”上,继续翩翩起舞。 舞女们分开,领舞之人又高高跃下,正好跳到此时才进来,背上背着一个剑匣的童子身前。 领舞的舞女拔出剑匣里的木剑,去劈砍另外六个舞女。那六人一边优雅的躲避着,一边围着剑匣童子转圈,将剑匣里剩下的六把木剑取出。 她们两人一对,捉对拼剑,领舞的舞女则是径直来到司马炎桌案两步的距离,用木剑挑起石崇桌案上已经盛满酒的酒杯,用剑尖稳稳当当的递到司马炎跟前。 领舞的舞女对司马炎抛了一个妖冶无比的媚眼,司马炎接过酒杯后,她便一边舞剑一边退后。 接着,她如法炮制,分别将石崇桌案前的酒杯一个个递到在场宾客跟前。 场中其他六个舞女好似群魔乱舞,时而独自舞剑,时而捉对厮杀。 彩色的裙,漆黑的木剑,在宾客眼中闪现着,成为了一个不可复现的背景板。 有种既美艳又危险的心跳刺激感! 待舞蹈结束,司马炎率先鼓掌,一边鼓掌一边叫好道:“好好好!石季伦啊,你还真是会玩啊!这舞女为何如此会跳舞呀?” “无他,熟能生巧罢了。 石某将舞女们组织起来,按军中号令管理她们,同吃同住同练。 跳得好有赏,跳不好受罚,几年功夫,一朝献技。 世子谬赞了,当不起,当不起。” 石崇不无得意说道。 为了今日宴会,他足足准备了两年! 他自从去修武县当县令后,就在琢磨“上进之道”。 思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就是干活干得好,要饭要到老!和平年代,官位就那么多,怎么能坐上去呢? 同辈人的父亲叔伯都是官员,凭什么轮到自己? 答案只有两个字:钻营! 石崇显然就是押宝司马炎,而且是全部押上!靠走司马炎的关系,走快车道升官! 像石守信这样提着脑袋去搏官位的方法,石崇自觉不是那块料。他佩服石守信的本事,但不会模仿对方。 “来来来,满饮此杯,为舞女才艺而贺!” 司马炎举起酒杯,俨然一副宴会主人的姿态。 不过石崇并不会感觉难堪,正好相反,这是司马炎的酒局,虽然是在石府里举办,虽然司马炎完全不负责里面的细节。 但关键时刻,出来一呼百应的人,只能是司马炎。其他人不能喧宾夺主! 这是上位者的特权。 在场宾客虽然超过了二十人,但依旧可以按照官位、人脉、家世等等,分个三六九等的座次出来。 晋国还未建立,但大部分官位已经定下来了,座次也排好了。 有司马炎起头,自然是少不了宾客们阵阵吹捧。酒过三巡之后,司马炎忽然看向自己左手边宾客席的石守信,面带微笑问道:“石敢当,此番灭蜀之战,你亦是从头到尾都在军中,不知蜀地有哪些见闻呀?” 听到这话,石守信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喵喵的司马炎肯定是没好事! 灭蜀之战,灭掉蜀国压根就不是什么看点,蜀军因为各种原因,抵抗也不是很激烈。 灭蜀的看点,在于散装魏军之中的各种幺蛾子,连大都督钟会都谋反了,其他人的丑态也不少,那些都是不能到处去说的乐子。 躲被窝里跟正室夫人说说也就罢了。一旦让当事人得知石守信在背后乱说,那肯定是要记恨于他的。 司马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个问题,显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绝不是“席间玩乐”。 “见闻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些不足挂齿之事。 石某倒是有诗一首,可以拿出来献丑。不知世子有没有兴趣。” 石守信站起身走出宾客席,来到大堂中央,对司马炎作揖行礼道。 “快请!快请!” 司马炎盘起腿,兴致盎然。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石守信一边踱步,一边念出杜甫的那首诗。 在场宾客不由得都坐直了身体,唯独司马伦依旧顾着吃菜,好像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石守信接着说道: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是一首同情诸葛亮的诗。 如果是司马昭在这里,定然心中异常不悦。但司马炎不同,他是诸葛亮的铁粉。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写得好,真是写得好啊! 若是诸葛孔明还在,我军安能入蜀?” 司马炎扼腕叹息,一个劲的摇头,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或许是真的感动,或许是装出来的,反正此刻的司马炎看上去是个性情中人。 只不过看到这一幕,石崇顿时一脸错愣。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司马炎的自我陶醉。 大哥,你作为司马昭的嫡长子,说这话不合适吧? 诸葛亮的情怀,司马炎或许有些感慨,但石崇是完全体会不到的,甚至嗤之以鼻! 石崇的目标就是纵情人生!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才是大丈夫! 什么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那都是虚妄,对石崇来说纯属鸡同鸭讲! 有权不用,那要来有何用?真是废话一大堆! “哎呀,是我失态了,罚酒,罚酒!” 司马炎讪笑道,也是明白了石崇的暗示,连忙喝了口酒掩饰尴尬。 很多话别人说没什么,但司马炎在公开场合说,却是不合适。 “诸位,石敢当有诗文在此,还有其他人有锦绣文章吗? 有的话,不如拿出来比一比,以文会友亦是人间乐事。” 司马炎环顾众人说道,直接把石守信挂起来在火上烤。 “世子,有的有的,我有春赋一首。” 潘岳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当场就吟诵一首赋。 汉赋在此时依旧是文学主流,反倒是七言诗方兴未艾,很多文人不适应这种载体。 随着潘岳的吟诵,在场众人都是摇头晃脑的,露出陶醉之色。 等潘岳吟诵完,司马炎立刻鼓掌道:“好好好,写得好啊!这春日的勃勃生机,被安仁(潘岳表字)描写得惟妙惟肖。” 听到司马炎的夸赞,潘岳意味深长的看了石守信一眼,只见这位仁兄此刻却只顾着吃菜,好像没有听到刚刚那首赋一样。 此情此景,气得潘岳一屁股坐回原位,胸前起伏不定,显然是余怒未消。一旁的杨氏连忙劝慰了他几句,潘岳这才安静下来。 不过一旁的宾客并未注意到潘岳的表情。有石守信和潘岳起头,其他人自然是接连献艺,或赋或诗歌,也不乏拍司马炎马屁的作品。 一时间宾客尽欢,各种商业互吹轮番轰炸,司马炎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然而,在这热烈的“文学氛围”中,有一个人好似一群仙鹤里面的老母鸡,显得那样突兀和碍眼。 好像他的存在,已经污染了大殿内的空气一般。 这个人就是司马炎的九叔司马伦。 那些诗赋他压根就听不懂,也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虽然石守信也听不懂,但他是抛砖引玉之人,有作品在列,自然是不觉得尴尬,闷着头吃菜也无人会嘲笑他。 但司马伦就不同了,他本就是个草包,平日里下达命令都需要身边的幕僚操刀,让他去写诗词歌赋,实在是有些难为这位司马炎的九叔了。 “司马公,您怎么不登台献艺呢?” 坐在司马伦身边的凤娘,面带甜美笑容询问道。 司马伦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头喝了口闷酒,没说话。 看到这一幕,凤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随即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忽然站起身,对众宾客高喊道:“诸位静一下,司马公说他有诗赋献上,绝不比诸位的差!” 听到这话,石崇脸上露出震怒之色,恶狠狠的盯着凤娘。 但年龄还不到十岁的凤娘显然是孩童心性,压根就没考虑过什么“和气生财”。 小孩子报仇,当场就要报回去,绝对不会隔夜。 今日宴会上司马伦对她态度恶劣,再加上凤娘对石崇开银趴极度不满,导致此刻她彻底爆发了! “九叔,要不你来一首?” 司马炎看向司马伦笑道。 “世子,我醉了,恐怕上不了台。” 司马伦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假装自己已经醉得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 “肚子里没货啊,就别在那找借口了,徒增笑耳!” 不远处的潘岳,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吐槽了一句,引得宾客们哄堂大笑。 司马炎就着台阶说道:“既然九叔已经醉了,诸位就别为难他了。石季伦,还有什么好玩的呀?” “世子,当然有,而且很好玩!” 石崇嘿嘿笑道,随即对身旁的下仆吩咐了几句,很快,那个下仆就端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世子,诸位友人,服食五石散,乃是人间雅事。 可是有些五石散配方不佳,吃了会死人的。 石某在河内得一秘方,亲自试服过,直教人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而且只要穿单衣服食,就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诸位,请吧。” 石崇站起身走到那个盒子身边,指着盒子说道。 (本章完) 第166章 群魔乱舞(下) 第166章 群魔乱舞(下) 嗑五石散,是魏国建立以后,逐步兴起的风气,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五石散本是治疗伤寒的一味良药,且价格不菲,只有贵族才吃得起。但这玩意治病倒是没治几个人,反倒是它的副作用引起了贵族们的注意。 五石散在不同医家的手里,配方和配方比例,都是不一样的。几乎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五石散配方。 然而,尽管“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愈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幻觉效应。 这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简单来说,贵族们就是享受“致幻时刻”那种飘飘欲仙的感受。 在场宾客中有人面色微变,但无人站出来反对石崇。 下仆将一个又一个小纸包放在桌案上。 待分发完毕后,石崇笑道:“将其加入酒水中同服,更加奇妙。” 他这么说,大概是真的经验丰富,以前绝对没少干这事。 正在这时,石守信站起身对司马炎和众宾客行礼道:“邓艾遇刺之事,石某难辞其咎,刚刚得晋王开恩赦免,如今还是白身之躯等待选官。我还有事要去一趟义父那边,就不陪诸位服散了。” “有事等会再走嘛。” 石崇微笑说道,显然是不希望石守信就这么离开。 “听闻朝廷有将我外放之意,我在洛阳的田产无人打理,留着也是浪费。 此番正要去找义父商议田产之事,在这里只怕是……” 石守信面露难色说道。 石崇一听是田产的事情,立刻就不阻拦了。他点点头道:“城内宵禁,你和父亲商议完后,今夜就在这里住下吧。” “那是自然。” 石守信对石崇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大堂。 石守信走后,石崇看向潘岳道:“现在我让下人送夫人回家,今夜安仁就在此住下如何?” 杨氏刚想拒绝,却见潘岳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在杨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杨氏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跟在石府下人身后离开了。 此时凤娘也悄悄起身离开,但刚刚出大堂,就被两个石府的家奴给控制住了。 “诸位,服散吧。 服完散后,必须脱衣,身体会发热。 我让今日献舞的那些美人们进来,伺候诸位服散。” 说完,石崇拍了下巴掌,之前献舞的那七位舞女鱼贯而入,身上都穿着极为轻薄的半透纱裙。 她们进来以后,司马炎和石崇便起身离开。 这两人并不服用五石散,也没有参与银趴的性趣,二人来到石崇的书房,命下人看好房门不许其他人靠近,然后在嘀嘀咕咕的密谋着什么。 另外一边,石守信被领到了石苞的书房。此刻这位司隶校尉依旧是没有睡觉,脸上布满了忧虑。 “那边宴会结束了么?” 石苞示意石守信落座,轻叹一声询问道。 “宾客们在服五石散,我便来这里避一避风头,顺便有地契要交给义父。” 石守信从怀里掏出一迭纸,将其放在桌案上,这正是他在洛阳郊外田产的地契! “这件事办得挺不像样,无奈六郎执意要开金谷园,这样吧,我盘算盘算,给你补偿一点吧。” 石苞将那一迭地契收好,微笑说道。 这件事他本来还准备开口,现在石守信主动提出,倒是省了很多事情。 “六郎开金谷园,是想为世子笼络羽翼,这也是一条上进之路。” 石守信不无感慨道。 石苞脸上露出嘲讽之色,随即还是无奈摇头,最后叹息道:“世道如此,六郎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很显然,石苞虽然不赞同石崇的钻营路线,但毕竟是一个家族,他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在家族利益至上的时代,是非对错都要从整体上权衡利弊,并无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 石崇如虫豸一般的钻营,搞关系网,跳上司马炎的快船,谁说这就不是升官的路子呢?又不是每个人都像石守信那样,遇到钟会谋反还敢反杀的。 眼见天下统一在望,哪里去变出来战功,让那些后进之人爬到前面去呢? 石崇无论是聚众开银趴也好,嗑药也罢,这些都不是他的兴趣爱好,一切都是为了“进步”! 石守信虽然不认同这种行为,但是很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或者说,石崇一直活得很明白,自从认识他的第一天,石崇就是这样的人。 也算是个说话坦白的人了。 石守信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石苞开口道:“我应该快被外放淮南,司隶校尉之职,应该也会由其他人担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你早点离开也好。我去了淮南,洛阳之事,就没法帮衬你了。” 石苞只是说他自己会离开,却没说石崇和石家其他人离开,这显然跟家族布局有关。 石崇在京,石苞在外,这个布局没什么大问题。 石守信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石苞并不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提示,他只是闷得心烦,没话找话说罢了。 石崇如何,石苞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也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时代,在慢慢远去。 二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石守信对石苞说道:“天色不早,义父早点歇息,我告辞了。” 他离开石苞的书房,就看到细狗在门外等候。 有个侍女对石守信说道:“石郎君这边请,奴带您去厢房歇息。” “嗯,带路吧。” 石守信点点头,跟在那位侍女身后,弯弯绕绕的穿过了好几个门。 忽然,不远处有锄头挖土的声音,石守信立刻停下了脚步。 “石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侍女看到石守信不走了,转过身疑惑问道。 “带我去那边看看。” 石守信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 侍女没办法,只好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就来到石家院落里的果园。 有两个家仆正在刨坑,旁边一个麻布袋子里头,有个东西在扭动着,似乎是一个人! “这么晚了,你们在果园里挖坑是做什么?” 石守信看向二人问道,语气里带着威严。 “他是石守信,阿郎最有出息的义子。” 侍女连忙对那两人解释道。 两个家仆连忙对石守信躬身行礼,其中一个对石守信辩解道:“我们听六郎的吩咐,处置不听话的家奴,就是这个咯。” 说完,他指了指地上那个麻袋,里面的人挣扎得更剧烈了。 “打开让我看看。” 石守信冷声道。 两位家仆不敢造次,只能照做。 麻袋被打开,手脚都被捆住,嘴里塞着破布的凤娘,正在里头剧烈挣扎着。 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 “你们就直接活埋啊?” 石守信反问道,语气不善。 另外一个家仆辩解道:“六郎的命令,说的就是活埋,我等也是听命行事啊。” “行了行了,这里交给我处理吧。有问题的话,我去跟六郎说,不关你们的事。” 石守信漫不经心的对两位家仆吩咐道。 二人如蒙大赦,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挖坑了。 石守信对细狗说道:“你现在就离开石府,把这个小娘子带回家。” 随即他转头看向那位面色尴尬的侍女道:“用一下石府的马车,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没问题,奴这便去安排。” 侍女讪笑道。 这时凤娘也不挣扎了,只是用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石守信。 待那位侍女离开后,石守信让细狗解开凤娘身上的绳索,叹息道:“别以为石季伦平日里对你有些礼遇,你就可以胡来。今日冒犯了司马伦,换别的地方,你当场就死了,连被活埋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话要是昨天说,凤娘是打死都不信的。然而今日的残酷现实摆在眼前,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该回过味来了。 “阿郎,那您怎么跟石崇去解释?” 凤娘低声问道,大概是不好意思,连声谢谢都没说。 “我打算招募工匠,将来打造一些珍奇的玉石,正是需要有人帮忙。 于是就邀请你来我这里掌掌眼,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对石崇来说很重要吧?” 石守信反问道。 凤娘不答,或者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此之前,石崇就像是一个温和又幽默的大哥一样,她想要什么石崇就给什么,完全没把她当下人看待。 然而,就在今夜,石崇下令让家仆将她活埋,每一个字都犹在耳边,如同钢针扎在她心里。 此时此刻,凤娘心中的童话故事结束了,她目中所及,都是狰狞的吃人怪物! 很快,那位侍女去而复返,告诉石守信,马车已经在石府大门前停靠。至于宵禁之事也不用担心,早就提前打好招呼了。 毕竟,司马炎也可能从石府离开,宵禁士卒难道去查司马炎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细狗,你带她离开吧,我今夜在石府过夜。” 石守信对细狗吩咐道。 细狗没有二话,直接牵着凤娘的手就把他带走了。 等人走后,侍女对石守信说道:“石郎君,这件事真的不妥当。六郎不许仆从忤逆他,杀掉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了。” “你如实禀告便是,打板子打不到你身上。” 石守信无所谓的回了一句,跟着侍女来到了卧房。 果不其然,卧房的床榻上,坐着一个容貌端庄又艳丽的年轻女子。 石崇就是石崇,这些年过去,习惯是一点都没变。 那女子看到石守信,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妾今夜给郎君侍寝。” 看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石守信叹息道:“我是石苞义子,也算是半个石家人了。石家的家奴和仆从,那也算是我的半个仆从。既然不愿意的话,那你在这间厢房内歇息一夜也是无妨的。事后我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没有侍寝,对吧?” “我叫慧娘……” 这女子似乎有些嘴笨,想了半天只说了名字。好在她还知道要缓解一下情绪,端起桌案上的酒壶就往酒杯里倒酒。 抬手的时候,胳膊上鲜艳的红痕清晰可见。 对军中套路无比熟悉的石守信,一眼就看出那是用皮鞭抽出来的印迹! 石守信按住她的手道:“我去给你拿点伤药来。” 慧娘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目送石守信离开了厢房。 (本章完) 第167章 狗世道 第167章 狗世道 慧娘胳膊上有皮鞭抽过的痕迹,但显然不会仅仅只有胳膊上有。 石守信拿来了伤药,这是一种通体金黄,被称作“如意黄金膏”的外敷药,石苞是将领,加上军中外伤十分频繁,不可能缺这样的药。 石守信将手摸到慧娘的腰带上,这位不善言辞的年轻女人将小手按在他的手上,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犹豫,但手很快又松开了,双手垂下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石守信解下她的腰带,淡绿色的襦裙便顺势滑了下来。 慧娘的皮肤很白皙,只是一丝不挂的身体上,满是一道又一道红色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唉,不想侍寝,就换个人嘛。家中女眷那么多,石季伦下手也太狠了点。” 石守信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然后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涂抹如意黄金膏,在慧娘身上的伤口处涂抹着。 满屋的春光自不必提。 “妾两位兄长都仰赖石氏,实在是拒绝不得。” 慧娘轻叹一声道。 石守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在慧娘的肌肤上涂抹着。 待药膏涂抹完毕,石守信帮慧娘穿好了衣服。这位年轻女子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惊诧于他没有将自己抱上床轻薄。 不过这女子随即垂下眼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陷入良久的沉默当中,气氛有些尴尬。 “家中正妻就算是混得再不如意,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外人侍寝的地步。 你是石崇之妻,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石守信轻叹一声问道。 慧娘脸上露出震惊之色,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怪不得石季伦说他那位义兄石守信聪慧过人目光如炬。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你再让我猜一猜吧。” 石守信微微点头,想了想说道: “石崇身边女眷众多,不乏国色天香之人。但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子嗣,身边女子甚至连怀上的都没有。我亦是成家立业之人,也已然生儿育女。推己及人,自然是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夜应该是石崇让你来侍寝,算是做个验证。 他大概已经很久都没碰过你,如果你怀上了,那只能是我的子嗣,基本就能确定石崇不可能有后代。 我想他将来会过继他兄长石乔之子石超,然后纵情人生便是。 倘若你也没怀上,那他正好以无后之名休妻。我猜,他看你不顺眼应该很久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亲了都不将你介绍给宾客们认识。 石崇乃是趋炎附势之辈,而你们家本该跟石家门当户对,只是家道中落,被石崇嫌弃是必然的。 他现在心思火热巴结晋王世子,大好前程一眼可见,一脚把你踢开正好换个正室夫人,比如贾充之女这样的。 你看我猜对了吗?” 石守信微笑问道。 慧娘双唇微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石守信不仅说对了,甚至把她没有猜透的原因都分析出来了。 她今夜不想来陪别的男人睡觉,石崇就拿皮鞭抽打她,而且是脱光了衣服抽打。 这种伤看起来吓人,实际上恢复得很快,但就是疼! 慧娘的父亲和祖父,原本在曹魏时期都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但祖父死得早,父亲吃老本,如今正是改朝换代的关键时期,他们家的位置,很可能要往下挪一挪。 现在是她们家巴结石苞,仰赖石苞,而不是相反。 所以在石崇看来,这门亲事就有些多余。假如他能娶贾充的女儿,卫瓘的妹妹什么的,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对自己的帮助怎么也比现在要强。 女人嘛,不过是联姻对象而已,又不是自己喜欢的,就是个添头罢了。 真正喜欢的,石崇自己会去找。对待婚姻,他看重的只有家世。 况且,慧娘的性格应该是有些木讷,不讨石崇喜欢。 石守信深知石崇为人如何,为了钻营和利益,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 “石郎君的聪慧,石季伦不如也。” 慧娘感叹道。 石守信也叹了口气道: “我这个人,对石崇来说不算自己人也不算外人。 真要让他兄长如石乔等人染指于你,石崇大概也会担心家中变乱,出了事他也不好处置你。 若是让外人染指,又怕他们会到处乱说话,宣扬石崇不能生育。 只有我这样平日里口风紧,又是石苞义子的人最让他放心。 出了事石崇还可以撇清关系,说是你主动勾引我的,将你扫地出门,也不用担心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现在这般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石守信很清楚,自从进了这个屋舍,关好了房门,他就已经跟慧娘勾搭在一起了。 不管他做什么,在石崇看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石守信真是没想到,他对石崇这般信任,结果对方还不遗余力的坑他。 当然了,石崇也会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和你关系已经好到穿一条裤子,把老婆都借你玩了,你还嫌弃跟我关系不够铁? 这话就没法说,纯粹是吃了个哑巴亏。事后石崇,石守信,慧娘三人都不会提这件事,而且会把秘密守到老死! 石崇不会休妻,慧娘不会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石守信的,而石守信会装作不知道慧娘是石崇正妻。 总之,事后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如此的荒唐,却又条理通顺的事情,前因后果在那摆着,让人感慨这个世道是如此的荒谬。 “石郎君,你说你刚刚装傻多好,把我当成石季伦的妾室,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么?” 慧娘一脸幽怨的看着石守信,怪他说话太坦白。 你心里明白就行了嘛,说出来干啥?大家都装糊涂,床上折腾一下多大事呢? “唉,我这人有点犯贱,不把事情搞明白心里就不舒服。 再说了,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有骗色之嫌。 现在把话说开了,怎么办你一句话的事情,我绝对不强迫你。” 石守信无奈苦笑道,但是态度非常坦诚,话语令人信服。 “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我还能怎么办?” 慧娘一边抱怨着,一边把石守信的大手按在自己胸口。事情已经到这一步,还能停得下来吗?真不怕石崇杀人灭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慧娘眼睛里水汪汪的,身体不由得靠过来,就这样睁着眼睛,慢慢把自己的红唇贴在石守信的嘴唇上。 罢了,就当是一场春梦吧。 慧娘心中暗想,闭上了双眼。 霎那间,两人的情绪就找到了出口,理智都变成了混沌,如同干柴碰到烈火,就这样熊熊燃烧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慧娘还在沉睡的时候,石守信就起身离开了石府,步行回家。 然而,他刚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有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在此等候,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 “咦,这不是司马公吗?” 石守信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上前打招呼。 来的人当然不会是司马伦这位“司马公”,而是司马懿的四子司马亮! “哎呀,石敢当啊石敢当,你可算是回来了。” 司马亮拉着他的衣袖,一脸激动说道:“快快快,书房里谈,我跟你说,有件要紧事!” 你这闲散王爷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石守信不动声色挣脱他的拉扯,然后轻轻点头,带着司马亮进了院落。 不知道凤娘是不是因为昨夜惊吓过度此刻睡着了,反正只看到细狗在院子里扫地。石守信也没搭理他,直接领着司马亮进了书房。 二人落座之后,司马亮这才将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晋王询问,我能不能过继一子到景王名下。 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提过继的事情呢?” 司马亮一脸疑惑问道。 石守信知道面前这位不是什么聪明人,最起码没有继承到司马懿的智商。心中正在揣摩,该怎么跟这厮解释。 看到石守信不说话,司马亮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张纸,递过去说道:“石郎君,石公台,你就给我出个主意嘛,这是谢礼的礼单。” 很显然,经过灭蜀之战后,石守信的名声和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司马亮对他的态度,谦逊了许多。 “该说不说,这件事,司马公还真是被殃及池鱼了。” 石守信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心痛的模样。 “这殃及池鱼又何从说起呢?” 司马亮低声问道,他对石守信这个人的事迹研究过很久,感觉对方是个厚道人,所以才来询问。 “晋王一直想让司马攸归宗,但是这样的话,景王一脉,就无后了。 所以先让司马公将一个子嗣过继过来,然后再把司马攸抽走。 这样的话,对晋王来说,就是两全其美了。”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给了司马亮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 司马亮有些颓然,把儿子过继给死去的兄弟,还是异母兄,换任何人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更关键的是,现在从司马师那边已经继承不到什么政治资源了。 司马攸的出身加司马师的名分,等于王炸,让司马炎都夜不能寐。 但司马亮之子的出身加司马师的名分,那就等于……鸡肋。 有这样的名头有屁用啊,根本不可能一呼百应。 司马攸是司马昭嫡子,跟司马炎一母同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都是自家人,容易被接纳。 司马师嫡子的背景,只是在礼法上,完成上位的正当性。 兄终弟及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司马攸以司马师嫡子的身份上位,才是一套司马炎都畏惧的组合拳! 司马亮能有这个政治资源么? 真要有的话,司马昭又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呢? “这么说,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么?” 司马亮叹息问道,此刻他作为司马懿的第四子,也是感觉被世道束缚住了手脚。 别人让他的儿子过继,他连一点反抗的手段都没有。 “办法,倒不是没有。” 石守信沉吟片刻。 听到这话,司马亮真的“亮了”,眼睛都在放光芒。 他将双手搭在石守信肩膀上询问道:“有什么办法?” “一个字,拖!我看,司马公因为春天气候变化冷热无常,忽然卧病在床,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病了,那么您那几个儿子过继出去,就显得不守孝道了。 以此拒绝晋王便是。” 石守信微笑说道。 司马亮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他还没高兴几秒钟,却又苦着脸问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生病只有一时,不可能病一世啊?再重的病,也有痊愈的一天。” “司马公可以静待时机,我看司马攸归宗之事,多半要无疾而终。” 石守信安慰司马亮道。 “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司马亮叹了口气。 石守信心中揣摩司马亮之事,越来越觉得司马昭改朝换代的日子越来越近,可以清晰的听到脚步声。 那种感觉是如此真切,可以通过不同人身上的事情,以及这些人的行为来判断。 晋国,要开篇了! 送走司马亮之后,石守信坐在书房里沉思。 司马昭提议司马攸归宗,司马炎开酒局笼络年轻羽翼,石崇送妻借种酝酿换老婆,司马亮之子过继景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无不证明曹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 每个人都想在晋国开国时,占据一个更好的位置。 “艹,这是什么狗世道!” 石守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本章完) 第168章 小鸡不尿尿 第168章 小鸡不尿尿 那一夜,石守信在慧娘身上大展男儿雄风,这个自不必提。 但本该和慧娘睡一张床的石崇,却是深夜和司马炎在书房里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不过比起激动不能自已的石崇,司马炎脸上却是带着一丝愁容。 “父亲他身体抱恙,不知道季伦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药石可以调理呢?” 书房里,司马炎和石崇对坐,这位晋王世子开口询问道。 “噢?晋王竟然身体抱恙?” 石崇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他倒是未曾听闻。 “嗯,确实如此,只是旁人不知而已。万一父亲有什么事情,我亦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司马炎点点头道。 很显然,他在石崇这里,求不到治好司马昭的药石。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所求之药不过三个字:定心丸! “晋王身体抱恙,可是为了卫将军(司马攸)之事?” 石崇疑惑问道,虽然嘴上说的是晋王的心病,但很明显指的是司马炎的心病。 司马炎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桃符(司马攸小字)性格急躁,万一被奸人挑拨教唆,难免做出亲痛仇快之事来。父亲为此担忧,我亦是忧心忡忡。” 石崇微微点头,没有嘲笑司马炎的虚伪。 人活一张脸嘛,好多事情点到即止就可以了,没必要说那么直白。 司马炎的意思石崇非常明白,就是忌惮实际上的亲弟弟,名义上的堂弟司马攸。 司马攸在伐蜀时,被司马昭授予卫将军,负责管理禁军一部。 后来伐蜀变成了灭蜀自不必提,没有影响司马攸的官职。可现在蜀国灭亡都几个月了,司马攸身上的职务,居然还没有解除。 司马攸居然还是禁军将领!这就有点离谱了。 不知道是司马昭忘记了这一茬呢,还是故意这么布局,反正司马昭不说,司马炎也不敢问。 卫将军这个官职,非常微妙。 曹魏时期卫将军由曹洪担任,可谓是位高权重。 虽然在司马家的权术解构下,如今卫将军在禁军中的权柄已经不如中领军和中护军,某种程度上说只是虚职。 但是名头依然很大,中领军也好,中护军也罢,名义上都要听从卫将军调度。 这种事情,若是司马昭还在,那么卫将军肯定不如司马昭身上的“大将军”好使。也就是说,如果现在的权力格局不变的话,司马攸实际上没什么实际的权力,这也和司马昭在人事布局的目的吻合。 然而,一旦司马昭不能理事,中领军和中护军要听谁的?他们名义上就受到卫将军的直接管辖! 谁敢说那时候司马攸在禁军里头说话,就一定不好使了? 所以司马炎现在就是感觉芒刺在背! 他总是胡思乱想,有时候担心弟弟反叛,有时候又担心父亲防范自己。 司马炎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就算换个人,谁又能保持平常心呢?焦虑是必然的。 “世子,石某有一计!可解世子心中烦恼。” 石崇凑过来低声说道。 “计将安出?” 司马炎顿时来了精神。 早年间,他与石崇就是一对损友,尤其是在玩女人方面,经常交流心得。 现在石崇主动投靠过来,对于名正言顺,却势力单薄的司马炎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世子,不如以退为进。” 石崇嘿嘿笑道。 这话听得司马炎一头雾水的,完全搞不明白状况。 却听石崇继续说道: “世子向朝廷上书,说愿意常伴父母身边,以尽孝道。若是当世子的话,难免会被公务所扰乱分神,从而疏忽了父母。 请卫将军(司马攸)归宗,并继承世子之位。而您只想常伴父母,不做他想。” 听石崇说完自己的妙计,司马炎瞬间眼睛一亮。 好啊,这个计谋是真的好! 石崇的鬼主意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孝出强大”。如今的世道,若是忽略提刀动手砍人这种暴力手段的话,没有比孝道更厉害的武器了! 在孝道面前,甭管那个人是贩夫走卒,还是高门狂士,都要乖乖的低下头来。 司马炎只要以退为进,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只愿意为父母尽孝,让司马攸回来扛大梁就行。 那么他就立于不败之地!彻底把人设立起来了! 这算是“兄友”和“子孝”,既然有兄友了,那司马攸必然要“弟恭”,必然要谦让;既然有子孝了,那司马昭也必然要父慈,必然要安抚。 司马炎看准了时机以退为进,难道司马昭还真能把他的世子之位撸掉么? 不得不说,石崇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这小脑瓜子是真厉害! “哎呀,季伦真是妙计,解了我心中最大的心结啊。” 司马炎忍不住感慨道,他看着石崇低声许诺道:“待我为天子,一定少不了季伦的好处,你且看着便是。” “谢殿下!” 石崇压住内心的激动,对司马炎作揖行礼。 正当司马炎在与心腹密谈,为上位做准备的时候,他的嫡亲弟弟司马攸,却是在接受司马昭夫妇的联合双打。 晋王府的书房内,司马攸跪在软垫上低着头,聆听着王元姬的教诲,一旁的司马昭则是闭口不言。 “你与安世,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这一生很满足,锦衣玉食不说,你们也孝顺听话。” 王元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我就算现在去世,也能瞑目了。” 司马攸连忙伏地不起道:“请母亲保重身体。” “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我身体好得很,只要不被你们气死的话!” 王元姬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将司马攸扶了起来。 “当年让你过继给你伯父,我的心都在滴血。如今,你回归本宗,和安世做一对亲兄弟如何?算是我弥补当年的过错。” 王元姬看着司马攸问道,大打感情牌。 若是没有石守信事前嘱托,此刻司马攸或许就直接答应了。但石守信既然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司马攸此刻已经对王元姬的感情牌免疫了。 石守信说得对,归宗后患无穷,而且这个责任,必须由自己承担。 说直白点就是这么做不遵从礼法,对继父继母不孝!难道对继父继母的不孝,就不是名声污点么?如果不对继父继母尽孝,那要过继何用? 司马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石守信的话,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而王元姬则是在拉偏架,避开了一些不能忽视的关键问题,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此刻司马攸已经拿定了主意。 “母亲,孩儿对于归宗之事,并无异议。只是继父虽然已经故去,可是继母尚在人世。 若是继母对于归宗之事没有异议,那孩儿就没有异议,反正一切都是为了尽孝。 倘若继母不同意,那孩儿只能等继母过世以后守孝三年,然后再来谈归宗之事。 还请母亲体谅。” 司马攸慢悠悠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概括一句就是:一切长辈们说了算,但你们并非是唯一的长辈! 司马昭和王元姬对视了一眼,想开口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不得不说,司马攸的答案,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司马攸的继父司马师是死人,可继母羊徽瑜不是啊! 王元姬之前所说的“孝顺活人比孝顺死人好”,就不成立了! 此刻司马昭心中有点后悔,早知道司马攸这么轴,他就该早些把羊徽瑜搞上床的,不该等这么多年。 事情是丑了点,但是有效果啊! 羊徽瑜这个嫂子成了自己的女人,那么司马攸的身份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想来羊氏族人对于“亲上加亲”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这样吧,我过几天去一趟泰山郡,亲自与你继母商谈归宗之事。这种事情书信说不清楚,也容易产生误会。 我亲自上门,算是诚意十足了吧?” 王元姬看向司马攸问道。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司马攸面露苦笑,最后还是轻轻点头道:“那孩儿就不随母亲去了,免得到时候起争执。” “你自然是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我还怎么跟你继母说这件事呢!” 王元姬非常严肃的点点头道,把话说得很死。 倘若司马攸也去了,到时候羊徽瑜质问司马攸:“你到底是跟我还是跟她?你还讲不讲孝道?过继难道是儿戏?” 这问题该怎么回答? 没法回答,除非司马攸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 不打脸羊徽瑜,难道打脸自己的生母王元姬?司马攸若是去泰山郡,那就是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所以谁都可以跟着王元姬一起去,唯独司马攸不行! “阿郎觉得这么安排可以吗?” 王元姬看向司马昭询问道。 “如此也好吧。” 司马昭点点头。 王元姬的办法,确实是成本最小的办法。只要羊徽瑜点头,写一份文书,那么司马攸回洛阳后,就能完成归宗的仪式。 归宗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年代,还是挺常见的,由此也产生了很多财产家业纠纷。特别是女子带养子改嫁这个bug,一直到隋唐才被明令禁止。 司马昭人长得美不美各有说法,但心里想得却是挺美的。 王元姬若是可以三言两语劝服羊徽瑜,何乐不为呢? “父亲,孩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司马攸忽然开口说道。 司马昭点点头道:“你但说无妨。” “听闻参与伐蜀的监军石守信,以一己之力平息了钟会之乱,有勇有谋。 我想让他担任我府上的司马,先行外放齐地,打理将来封国的产业。 待分封后,我便能直接管辖,去齐地赴任。” 司马攸对司马昭行礼说道。 他在改朝换代后,会被分封到齐地,这个是已经商量好的事情。虽然具体什么地方不知道,但是大体位置是定下来的,只是暂时秘而不宣。 至于司马昭到底是想干什么,大家现在如此忙碌的卡位是为了什么,这些对于司马攸来说,也都已经不是秘密。 司马攸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司马昭马上要当皇帝呢,他又不是痴呆儿! 司马昭听到司马攸所说,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了,顿时有种浑身舒畅的快活感。 司马攸说要派人去打理他封地的产业,那就是明摆着说了,他不会去争太子的位置,将来会安安心心被外放到齐地。 也就是所谓的“兄友弟恭”。 儿子派人提前去封地看看,派人先行铺路搭桥,免得到时候自己赴任的时候一片荒芜。 这是人之常情。 总不能说,司马攸去了封地后,还住破败的府衙吧? 提前派人去修个小宫殿,难道这很离谱吗? 果不其然,王元姬哈哈大笑道:“桃符真是的,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既然你父亲不说,我先替你答应了!” 王元姬竟然直接应了下来。 司马昭亦是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一件小事,明日我便安排。招石守信入晋王府商议细节。” (本章完) 第169章 论功行赏 第169章 论功行赏 自家书房里,石守信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大木盒。 上面沾满了灰尘,已经有许久没有人碰过了。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架样式别致的木琴。撂在桌案上弹奏比较合适,但抱在怀里弹奏也可以,与此时流行的古琴不尽相同,体积更小一些,也更容易携带。 “这是嵇康所制的琴么?是真品还是仿制的呀?” 一旁的凤娘惊呼道,她凑过来左看右看,这才叹息道:“不是仿制的啊,真是嵇康所造!” “何止,还是他亲自送来的呢,来了直接把琴撂下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石守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在他出发去蜀地之前,嵇康某天悄悄的来到这里,将这个木盒子丢在门口,然后就上了马车跑路,生怕石守信看到他一样。 不过木盒子里面除了琴以外,还有一封致歉信。 嵇康不明就里的帮着吕安诬告石守信,后者不计前嫌的营救,嵇康又不是傻子,在多方打探后,自然知道他是怎么脱困的。 事后自然是羞愧难当。 于是这位脸皮薄的名士,就跟做贼一样,把自己经常弹奏的古琴“扔到了路边”,嗯,也就是石守信家门口,就跑路了。 “嵇康真是个怪人,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凤娘吐槽了一句,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长大了,嫁给他如何?” 石守信看向凤娘,又指了指细狗问道。 听到这话,细狗连忙跪下拒绝道:“阿郎,奴怎么能要您的女人呢,凤娘长大了也是您的禁脔,奴怎么能染指,不能乱了尊卑呀!” “你看他做人多谨慎,又忠于家主,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石守信看向凤娘笑道。 “既然阿郎这么说,那妾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就这样安排吧,唉!” 凤娘扭扭捏捏的答应了下来,竟然没有拒绝。 自从差点被活埋那件事发生后,她就对所谓的权贵子弟,产生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阿郎,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细狗面色为难道,他好像还挺不情愿的。 “你不高兴?凤娘长大后,那容貌可不得了。” 石守信一脸疑惑问道。 “如此美人,我将来保不住的,即便是娶回家,也是替别人养夫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 细狗哀叹道,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 石守信愣住了,仔细想想细狗所说的,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 凤娘这丫头片子身形还没长好,肯定是人憎狗嫌的。但她以后出落成大美人了,细狗这种身份,怎么留得住呢? 就算石守信高风亮节,不去抢夺,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打歪主意吗? 到时候又是一场无妄之灾。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石守信点点头道,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一旁的凤娘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正在这时,院子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很有节奏,不紧不慢,显出敲门之人的谨慎。 石守信走出书房,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禁军军官,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石司马,晋王有请。” 那人一脸恭顺说道,对石守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已经不是司马啦,白身而已。晋王请我去是什么事情呀?” 石守信面带微笑问道。 那位禁军军官说道:“石司马说笑了,您现在是晋王次子府上的司马。今日前往晋王府,是给您授予官职的。” 嗯?我什么时候成了司马攸的人了? 石守信面露疑惑之色,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那位军官作揖行了一礼,然后便上了马车。 “你是齐王的人?” 上车后,石守信看向那人询问道。 “齐王……大概吧,不过几个月后,才会有齐王这个称谓。 卑职现在是晋王次子府上的卫队长,目前在禁军中公干。” 这位军官明显是司马攸的亲信,只是言谈间非常谨慎。 传唤人去领赏,司马攸都是派自己的亲信来接。看得出来,司马攸对石守信非常上心,可谓是亲力亲为了。 一路上,石守信都在打听关于领赏的事情,但这位军官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口风非常之紧。 来到熟悉的晋王府,也就是从前的大将军府,石守信被带到了书房。至于那位禁军军官,把他送到晋王府门前就离开了。 走进书房,石守信一眼就看到正在为篡位忙碌着的司马昭。不得不说,为了自家的事业,司马昭确实挺勤勉的。 外人可以说司马昭中人之姿不是什么聪明人,也可以说司马家篡位做得很卑鄙。 但绝对不能说司马昭是个懒政的人,在石守信眼里,这位晋王非常勤勉,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看到司马昭在处理公务。 “坐吧,不必拘礼。” 司马昭指了指面前的软垫说道。 石守信落座后行礼问道:“不知今日晋王相招,有什么是草民可以做的呢?” 他一口一个草民,司马昭先是一愣,随即摆摆手道:“今日召你前来晋王府,是来给你授官的。” 果然! 石守信心中一紧,那位禁军军官确实没有骗人。 “青州刺史,假节,征虏将军,镇临淄。 你觉得怎么样?” 司马昭询问道。 这么大的手笔,是石守信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一个“单车刺史”就很了不得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正牌的将军头衔和假节! 所谓“单车刺史”,是指只有刺史头衔,而无将军名号的刺史。 不带将军名号,仅仅顶着刺史头衔上任,到地方上以后会如何,简直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必定是跛脚执政。 当然了,这么安排,也不算很离谱,毕竟,石守信在蜀地,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阻止了钟会的反叛。 论功行赏,他就该有这个待遇。也算是司马昭千金买骨,做给外人看的。 总之,现在就差个都督青徐诸军事了! 石守信去了青州,依旧要听从青徐都督的调遣。但这种事情除非是打仗,否则基本上不可能发生。 不过司马家开出这么大的筹码,肯定是有要求的。 石守信诚惶诚恐道:“晋王厚恩,下官无以为报。” “孤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司马昭摆摆手,继续说道: “孤的次子桃符很快要当齐王了,除了上面的官职外,你将来还是齐王府司马。我会另外任命一位齐王府长史,你们同去青州,为齐王将来赴任做准备。 营建行宫,编练军队,安顿佃户,监督庄园里的生产,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孤就一个要求,桃符去青州赴任时要舒舒服服的,不用操心打理封国,明白吗?” 司马昭面色严肃问道。 刺史什么的,那是朝廷的官。 而齐王府司马,那是司马攸私人的官。 在这个时代,两者是可以同时由一个人兼任的。 曹操开创的霸府时代,便是由府里的人外放做官,来控制地方政权。这种模式,也在一直延续到隋唐以前。 比如说某位朝廷任命的吏部尚书,同时也可以是霸府的主簿,两者并不矛盾。一个是为傀儡皇帝做事,一个是为权臣做事,两者“相得益彰”。 听到司马昭所说,石守信瞬间就明白了,怪不得司马昭给这么优厚的待遇,原来是要替他儿子打前站干苦力活呀! 封国建立,肯定需要很多物资和人力,这些都需要石守信在地方上搜刮和运营!朝廷就算会出钱,又能给多少呢?不足数的,都要石守信自己想办法! 反正这个活肯定是吃力不讨好的。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话都说到这里了,司马昭是先给胡萝卜,就算现在要当驴子拉磨,石守信也是不接也得接了。 “请晋王放心,下官一定做到最好。”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 大概是看到石守信态度很好,司马昭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摆手道:“你也不必紧张,你麾下的部曲,一同赴任。齐王有私军一万两千人的编制,给你五千安排你的亲信,好好为桃符办事。” 一万二的编制,石守信的世兵部曲就占了五千,这个手笔不可谓不小。 只不过,细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因为在司马昭看来,没有任何将领,是真正没有私心的。无论换什么人上去,都不可能有绝对的忠诚。 毕竟,司马家自己就是这样上位的。 所以,司马攸麾下的兵马多一点,也不算什么大事。石守信那五千人翻不出什么浪来,更何况只是五千编制,不是五千人满员! 在地方上,无论完成什么政务,没有堪用的兵马是办不成的,连修个河堤都要军队发动徭役。 让马儿跑路的时候,也得让马儿吃草!要不然,事情肯定是办不好的。 “下官替将士们谢过晋王!” 石守信再拜,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 “还有件事。” 司马昭点点头,继续说道: “听闻你夫人在泰山郡,她为什么在那里而不在洛阳,孤也知道,那是安世的原因,责任不在你。 此番你去赴任,路过泰山郡的时候,把你夫人接到临淄安顿下来。 对了,晋王妃也要去泰山郡办点事,你顺便护送她去泰山郡奉高县。 至于军中将校士卒领赏的事情,在青州等消息,就不必带着赏赐上路了,白白消耗车马人力。” 听到这话,石守信立刻明白,司马攸归宗的事情,晋王妃是打算跟羊徽瑜摊牌了。只是这种事情,他完全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 甚至为了避嫌,他都不会跟羊徽瑜见面。 司马昭刚刚那番话是绵里藏针,说明石守信和司马炎之间的龌龊“他全都知道”,只是不想计较。 “请晋王放心,下官一定会保护好晋王妃。” 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司马昭却是摇摇头:“晋王妃有专人保护,你与你麾下部曲,在前方开路便是,无须你多做什么。所谓保护,只是提防着大股山匪劫道罢了。” 这点防范意识,司马昭还是有的。晋王府本身就有私军,自上而下都是家奴,王元姬也指使得动。 真要由石守信派兵保护,谁知道他麾下那些人会对王元姬做什么呢? 石守信听话懂事,但他麾下那帮汉中来的土豪,可不管是哪家的贵人!指不定就有人犯浑呢! “晋王请放心,下官绝对会约束麾下兵将,一定不会惊扰到王妃的。” 石守信吓得连忙行礼告罪,心中暗暗叫苦。 司马昭真是想多了,王元姬这样的女人,他躲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惊扰”。 他又对司马昭千恩万谢,然后才退出书房。出来以后,才发现后背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走出晋王府,又看到那位禁军军官,对方似乎等了很久了。 “石司马,这边请,我送您回家。” 看他客套的样子,石守信微笑问道:“你也要去青州?” “石司马目光如炬,卑职也要跟着您一起赴任。” (本章完) 第170章 破魔 第170章 破魔 石守信从晋王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小气的司马昭居然连个午饭都不给,一点人文关怀都没有。 回来以后,细狗一边在厨房里弄饭食,一边嘴里吐槽个没完,咒骂小气的司马昭不得好死。 然而他这顿饭还没做完,又有人来请石守信去石府,说是有要事相商,居然是石苞身边的亲兵! 是石苞有请,而不是石崇,这里头的含义差别大了去。 石守信只好把细狗也叫上,主仆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匆匆忙忙来到石府,进入石苞的书房,就看到这位司隶校尉在收拾行装。 好几个亲兵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比抄家还热闹。 “义父这是要去哪里呢?” 石守信好奇问道,看了看那些亲兵,满脸问号。 “去淮南,担任扬州刺史,都督淮南诸军事,今日便要出发。” 石苞一屁股坐到桌案前,叹了口气说道。圣旨是上午送来的,催促他今日便要上路。 司马昭的布局,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为了篡位,频繁调度人员,在关键位置卡着。 石苞也是命苦,司马昭是“人尽其用”,好用就往死里用。 邺城需要石苞镇压,就把他调去邺城,不需要了就调回来。 洛阳不需要石苞了,立刻就把他调到淮南镇压,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调回来。 很有可能再调回来就是养老了。 因为司马炎跟石崇的关系好,不代表他能驾驭住石苞,跟石苞也没有任何交情。 反正石家只需要有一个牌面人物就行,没必要父子都在台上。 一时之间,石守信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政治上的那些弯弯绕绕,看起来好像眼缭乱不明所以,但仔细分析,其中的脉络非常清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今日让你过来,是为了那块土地的事情。 这些是买地的财帛,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补一点。” 石苞递过一张礼单给石守信,上面写着的,都是石家买石守信在洛阳郊外那块地,所付出的财帛。 从铜钱,到金银器皿,再到绢帛,数量很是不少。 当然了,如果石苞知道将来石崇会在那里建造“金谷园”,恐怕拿出来的钱还要更多。 “义父,这太多了。” 石守信连忙推拒说道。 “不多的,将来洛阳这里寸土寸金,更别提你那块地是风水宝地,位置非常好。 你那里地势比洛阳城稍高,若是起高楼,则可以俯视洛阳皇宫。 说是龙穴我都信。 再说了,就算你自己不吃不喝,你的妻妾难道也不吃不喝? 还有你麾下那些世兵将领,也一样不吃不喝吗?你不怕他们哗变吗?” 石苞一边说一遍将礼单塞在石守信手中,又凑过来低声道:“都是浮财,我在淮南的时候,别人送的,拽在手里做什么呢?你到了青徐,多占土地,多养部曲,那些浮财都是过眼云烟。” 听到这话,石守信便不再纠结了。 石苞当年曾经穷得到集市里面卖铁,后来石家大富大贵,这些钱……总不会是卖铁得来的吧? 淮南历来富庶,石苞当年又参与平定淮南叛乱有功,这浮财从哪里来的,不问可知。 反正是来路可疑的财帛,不拿白不拿! “我就不留你吃饭了,马上就要走,你忙自己的事情吧。” 石苞看石守信收了礼单,于是开口送客。他是军人作风,跟石崇这种喜欢来事的性格完全不同。 石守信辞别了石苞,出书房以后,便带着细狗往石府大门而去。 忽然,他看到有个美艳异常的年轻女子坐在草地上,正在跟几个同样美艳,只是稍逊一筹的女子闲聊,几人都是哈哈大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些少女们一边说,一边嘴里还在吃葡萄。 石守信停下脚步,带着细狗走了过去。那几人连忙站起身,对石守信躬身行礼道:“石郎君,您慢走。” 原来这几人就是那天晚上在司马炎酒局上跳舞的“七仙女”。 石守信之前以为她们应该已经被权贵们带回家包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石府里面! 看来石崇也是很有原则的人:在这里敞开玩可以,但是不能带回家。 石守信对其他几人摆了摆手,那几位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退到一旁,却也没走远,似乎在偷偷观望着。 “你叫什么名字?” 石守信问那位领舞的舞女道。 “妾叫春桃,真名已经不用了,不提也罢。” 春桃小声说道,心中异常忐忑。 她们在这里摸鱼,还去库房偷吃石家的葡萄,被抓到少不了一顿收拾。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会给你几匹布作为酬劳。” 石守信开口说道。 春桃苦着脸道:“石郎君就算给妾金山银山,我又怎么去呢?难道我还能离开石府吗?” 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于是石守信又问:“那你父母还在吗?把绢帛给他们也行。” “嗨,他们当然还在,妾还记得明明白白,当初二十匹布把我卖到石府呢。 石郎君要是好心,给他们送二十匹布也行。” 春桃不无嘲讽的说道。 “这样吧,你还有没有兄弟姐妹,我让他们跟着我做事。反正我马上去青徐了,身边需要人手。” 石守信又开了个条件。 这下春桃似乎有些动心,她点点头道:“有个同胞弟弟,在洛阳郊外的一个农庄里面。” 她很是泼辣撕下裙子上的一块布,用画眉的笔在上面写下地址,然后交给石守信。 “石郎君,问吧。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桃很是大方的说道。 “那天晚上我走后,司马炎,哦,就是晋王世子,参加后面的节目了吗? 我看你对他抛媚眼来着。” 石守信沉声问道。 “那哪能啊,人家那是要当太子的人。万一我们当中有人肚子大了,去找他认亲怎么办? 六郎和晋王世子好像有什么事提前离开了,不过其他人都参加了。 尤其是那个司马伦,好恶心,臭烘烘的大嘴巴凑过来……” 春桃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石守信顿时来了兴趣,小声问道:“宾客们……表现如何?” 听到这话,春桃有些意外的看了石守信一眼,然后哀叹道:“石郎君别提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没一会就完事了。就是这种事情挺恶心人的,我们不做又不行,唉。” 说完,她详细把那天每个宾客跟哪几个女人欢爱过,又是怎样的丑态,以及他们在“办事”时的场面都描述了一遍。 其中不堪入目的画面比比皆是,听得石守信啧啧称奇。 石守信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美人也是很有兴趣。但比起那些宾客来,他只能自愧不如。 果然,他还是没有古人会玩,这方面他怎么看都是个土包子。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我家,我派人跟六郎提一嘴,怎么样?” 石守信压低声音问道。 听到这话春桃满脸喜悦,拉着石守信的胳膊娇嗔道:“那石郎君可不许反悔呀,妾一定伺候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哒!” “那是自然,事后嘛,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露出神秘微笑。 随后他带着春桃走到那群舞女身边,对她们吩咐了几句,无非是说他会带春桃回家吃个饭聊个天什么的,等完事了再把人送回来云云。 反正这种事情对于石崇来说也是家常便饭的,更别提石守信本就是石苞义子,就是跟石崇打个招呼的事情。 众女都是嬉笑着找石崇报信去了。 上了马车,细狗看了看石守信,又看了看细腰丰臀的春桃,脸上的表情变幻了数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回家后,凤娘看到春桃,似乎也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春桃是干啥的,也都知道有些话应该说但不能说。 进入书房后,石守信看向春桃说道:“我这位仆从,一直替我办了很多事,忠心耿耿的,我都没有赏赐他。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好好陪陪他吧,要把他陪高兴了,陪快活了,我重重有赏。” 他指了指细狗道。 春桃的面色瞬间就垮下来了。 她原以为自己是要跟石守信上床呢,那还不爽得飞起呀! 石守信有能力有地位,还年轻力壮。这要是傍上了,就跟喜鹊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 做梦都能笑醒了! 可是陪细狗这个家奴……好像有些不划算诶。 “石郎君,这件事是不是问一下六郎比较好?妾从来不陪家奴的。” 春桃面有难色问道。 “我相信你认识的舞女当中,一定有那种无缘无故就失踪的人。”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也谈不上是威胁,只是说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春桃沉默了,她知道石守信说的是真的,甚至她都认识几个这样失踪的舞女。 如果她不陪细狗,那么她就很可能成为下一个。 春桃想起来石守信现在是将军,参加过伐蜀之战,手里很可能有人命。 她知道那些失踪的舞女,都是被所谓的“贵人”虐死,尸体都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一时间,春桃觉得陪陪细狗好像也不那么为难了。 看到春桃动摇了,石守信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将来细狗发达了,再接你回去做妾。现在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你不吃亏的。” “那好吧。” 春桃微微点头道,长叹一声。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细狗目瞪口呆。 他只能在梦里上下其手的女人,石守信一句话就送到他床上了。 这……这就是上位者的威严啊! 石守信看向细狗呵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去厢房里跟春桃娘子好好聊一聊风雪月啊。” “真的?” 细狗一脸惊喜,春桃虽然只是舞女,但容貌却比很多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出色不少,陪他绰绰有余。 “不是真的,你以为我刚刚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石守信一巴掌拍在细狗背上。 细狗哈哈大笑,死死揽着春桃的细腰,生怕这美艳的舞女跑路了。 等他们推搡拥抱着离开书房后,石守信这才叹了口气。 底层的家奴,活得如此卑微,天龙人们从指尖漏一点残羹冷炙,就足以让他们狂喜多年了。 石守信搬出嵇康送的那张琴,轻轻拨弄着琴弦。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他一边弹一边唱,脸上满是笑意。 (本章完) 石季伦的魔幻之旅 石季伦的魔幻之旅 目前的剧情已经展示出我想表达的那些东西了,所以这里有必要在正文基础上,展开说一点点背景介绍。 要不然,被大量历史爽文毒害了的读者,很难体会其中滋味。 石崇字季伦,从小就不一般,号称是智勇双全。 当然了,他爹是军政大佬,自不必提。在我爹是石苞的爹之力加持下,石崇可谓是过得顺风顺水的。 只不过嘛,像他这样的天龙人二代目还有很多,石崇的能力并不算很出彩。一直到他爹石苞去世以前,石崇在这些官二代里面,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员。 顶多算是性格比较跳脱,例如被朝廷授予官职,因为各种原因不去赴任。但这种货色,其实当时有很多,比如嵇康之流的,也是朝廷授官不去。 石崇魔幻之旅的开端,在于斗富扬名。 在担任荆州刺史之前,石崇已经因为参与伐吴被封侯,他为什么能封侯我猜测是利用了他父亲石苞的旧部。 伐吴立功封侯的经历,让石崇意识到:干活干得好,要饭要到老。 在这个时代,认真做事,是进步最慢的方法。他虽然捞了很多钱,但是无甚吊用。 他想要进步!可是要进步的话,就必须另辟蹊径。要另辟蹊径,就要不择手段。 石崇的办法是什么呢? 斗富。跟司马炎的舅舅比谁更富。 石崇的财富哪里来的呢?史书没说,但多半是抢来的,从灭吴之战中抢的。 斗富的效果不算好,除了留下很多传奇故事外,收效甚微。 不过在斗富的过程中,石崇积累了名望:他是敢跟皇帝舅舅斗富,还能全身而退不被抄家的人。 换言之,他后台很硬!是个粗大腿,虽然不见得是最粗的! 于是石崇在被调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想到了积累原始资本的方式:让官军扮做强盗抢劫! 抢劫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办一件大事,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全盘的计划,需要一大笔钱。 那么石崇为什么要选择抢劫发家呢? 因为官职是朝廷的,钱财是自己的。刺史之类的官职都是流官,任期结束要走人的,拿朝廷的俸禄能拿几个钱? 捞一波走人,才是上上之选。这个时候,世家大户已经把天下瓜分完了,石崇不去抢,怎么发家? 难道开纺织厂卖布赚钱么? 在荆州抢劫发家,带着财帛返回洛阳后,石崇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他之前没考虑过的问题:现在朝廷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石崇要上进,也要选一个落脚点,那么,从哪里切入呢? 他选择放弃在官场上直接进步,而是进军洛阳房地产,确切的说,是经营娱乐会所! 天大地大,权力最大!可是直接权力已经被人挤破头,不能直接,那就弯道超车。 弯道在哪里呢?在于门路! 当时很多人才,“上进”找不到门路,那些人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权贵,说我要当官呀,我想给你们当狗呀! 石季伦就抓住了痛点,创办了西晋顶级会所:金谷园俱乐部! 注意,不是金谷园,而是把这个园子改造了成了一个专门会客的顶级娱乐会所! 这是一个吃喝玩乐俱佳的大淫窟啊,光顶级美女团就不下一百多人,每个厕所,都有两个美女伺候。 而且这些美女都会推陈出新,残酷淘汰!仅仅体重超标的都会被降级使用。 客人们去石崇家,不怕玩不尽兴,都是害怕自己肾亏! 所谓顶级“会所”嘛,要能玩得转,吃得开,那自然是要“上下通畅”。 客人们难道缺那点吃的,缺那几个侍奉的女人吗? 要上面通畅,他就得找靠山,那么靠山是谁呢? 贾南风的侄子贾谧! 要下面通畅,他得扬名立万,于是石崇以“会员制俱乐部”的形式经营金谷园这个高级会所。 也就是所谓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你光有钱啊,没用,得有文化,才能进金谷园的大门!怎么扬名立万,其实很简单,就是靠所谓的“文学”。 于是“金谷二十四友”出笼了,这是石崇打造的涉及文化、艺术、政治三位一体的大圈子。 想当官啊,哪怕你是人才,也得往这个圈子里面挤! 这二十四人分别是:刘琨、陆机、陆云、欧阳建、石崇、潘岳、左思、郭彰、杜斌、王萃、邹捷、崔基、刘瑰、周恢、陈昣、刘汭、缪征、挚虞、诸葛诠、和郁、牵秀、刘猛、刘舆、杜育。 里面有多少厉害人物,查一查就知道,这里就不赘述了。 更别提去过金谷园的大佬,不在上述名单里面的也很多,比如说留下事迹的就有东晋王导王墩兄弟。 石崇个人的本事,微不足道,但是他会社交,他会组局,他会利用资源。 他的官不大,但是到处都有他的朋友。 贾南风和贾谧在上头,石崇把金谷园的客人推荐给他们,让他们做官,成为爪牙跟羽翼,极大充实了贾南风的实力。 而石崇可以让客人做官,那么自然有更多求官无门的人,走他的门路,来金谷园做客。 经过“请客斩首收下当狗”的流程后,新人在金谷园内扬名,进而走通贾南风的门路,进入官场。 石崇可谓是西晋的“版本先锋”,这路子几乎都快走到东晋了。 然而,这个世界是讲道理的,物理也是理。 并且,这个世界也是讲道德的,武德也是德。 石崇机关算尽,就是没算到一点:有人会掀桌子。 他和他的金谷园俱乐部,跟贾南风一同被毁了。 看完上述背景介绍,再看看我写的剧情,是不是理解更深刻了? (本章完) 第171章 礼义廉耻不过遮羞之布 第171章 礼义廉耻不过遮羞之布 刚刚入夜的时候,石崇就派人把春桃接回去了,并且邀请石守信明日来石府赴宴,当是为石守信送别。 洛阳消息灵通,石守信被封青州刺史的事情,仅仅半天时间,官面上的“玩家”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石崇相邀,自然是为了进一步套近乎。 天色将晚,书房里已经点了火把。 石守信看着魂不守舍的细狗问道:“怎么了,你舍不得春桃?” “是有点舍不得,奴觉得她也舍不得我。” 细狗喃喃自语道。 “你拉倒吧,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你可以拥有更好的。 今日只是让你见识见识女子之美。” 石守信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细狗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心情依旧低落。 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情过过瘾就罢了,真要把春桃送给他,他也拿捏不住。 那天石守信去石崇家赴宴,有十多个男人染指了春桃那妙曼的肉体。一想到这里,细狗就觉得这女孩真可怜。 “阿郎,奴以后一定为您赴汤蹈火,您要做什么,就是刀山火海,奴眼睛都不眨一下!” 细狗对石守信起誓道。 “嘴上过过瘾就行了,快去铺床迭被吧,我要睡觉了。” 石守信打了个哈欠说道,没有理会细狗的信誓旦旦。 他这两天都没睡个好觉。 细狗嘿嘿笑了一声,出了书房。 石守信靠在书房的卧榻上,眯着眼睛小憩,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身体被人摇晃着,让他醒了过来。 “怎么了?” 石守信睁开眼睛,就看到细狗一脸古怪的站在身旁。 “阿郎,有人上门拜访。” 细狗面色纠结,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你带我去迎客吧。” 石守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此刻大概晚上九十点钟的样子了,这个点能有什么客上门呢? 石守信走出书房,来人居然是当年自己在河东收拾过的,那位河东大户卫氏子弟卫寔! 卫瓘的亲弟弟!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这厮深夜拜访是为了什么呢? 石守信面带犹疑,但还是客客气气把卫寔请进了家门。 二人在书房落座后,卫寔这才开口道:“石司马啊,听闻您回洛阳了,卫某一直想来拜访,只是知道您公务繁忙,所以才没来打扰。今夜冒昧来访,是因为兄长的书信。他正在返回洛阳的路上,您即将赴任,或许赶不上和您碰面。” 嗯嗯嗯,这厮废话说了一箩筐,就是不说为什么而来的。 石守信试探问道:“如果石某没有记错的话,您现在是来京担任散骑常侍对吧?” “正是如此,卫某来京不久,此官职还是拜吾兄战功所赐。” 卫寔叹了口气。 很显然,他现在混得很不如意,跟石崇一个官职。 看起来还行,但这种贵人身边行走出主意的官职,好还是不好,得看是不是真的受宠。 不受宠的话,那就是官场透明人,在家休息一个月也不见得有人能记得他没来! 石崇替司马炎组银趴局笼络羽翼,其受宠的程度,远不是卫寔这种中年老登可以比拟的! 更别提石崇的年龄优势在那摆着,只要司马昭嗝屁,司马炎上位,那么石崇的飞黄腾达几乎不需要怀疑。 卫寔将来给石崇提鞋都不配,或许在其兄长卫瓘的照拂下,还能在官场混日子吧。 仅仅一个照面,心思敏捷的石守信便看出了卫寔的虚实。 不过卫寔倒是挺实诚的,直接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石守信。 “这是兄长给您的信,托我转交。” 卫寔小心翼翼说道,态度谦卑得令人心疼。 灭蜀之战前,石守信去河东公干,那时候的卫寔作为地主老财,也是意气风发得很。然而地主老财到了洛阳做官,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只能依靠兄长卫瓘。 卫寔在河东或许是一号人物,来了洛阳,谁他喵认识他啊!老老实实的混资历吧! 石守信打开信,发现这并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卫瓘写给卫寔的,但里面说的事情,又跟自己有关。 卫瓘在信上说: 我在此番伐蜀其间认识了一位才俊名叫石守信,此人天纵奇才前途无量,而且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我问他能不能休妻娶我卫氏女,他断然拒绝,足见其可以托付大事。 侄女卫琇尚在闺中,你一定要将其许给石守信为中夫人,万勿迟疑。 看完这封信,石守信一脸疑惑看向卫寔询问道:“卫公莫非是不明白中夫人是什么身份?” 他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中夫人,通俗点说就是“小老婆”,字面上的意思。 比如某位贵族已经有夫人了,但是还有其他贵族想跟他联姻,这位贵族也希望联姻。那么在不休妻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中夫人”完成联姻。 新进门的女子,就是“中夫人”的身份。 那么一个家庭里面可以有多少个中夫人呢? 不好说,因为中夫人就是魏晋时期不当皇帝的男人,所拥有的“妃子”。其地位类比于皇帝和后妃的关系。 但将其看做加强版的妾室,也不算离谱。 石守信那时候以为卫瓘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当真啊! 他怎么能当真呢,自己又没答应! “石司马天纵奇才,小女哪里配得上您啊。能当中夫人,卫某已经心满意足了,还请石司马成全!” 卫寔居然直接给石守信跪下了! “卫公,此事着实不妥当……” 石守信面有难色道。 “嫁妆卫氏明日便会派人送来!小女就在门外马车里,您若是拒绝,只怕她会羞愧难当自尽。 还请石司马勉为其难接纳她吧!” 卫寔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跪在地上哭诉,这场面真是风云变色草木含悲。 这一刻,让石守信明白了提着脑袋干活,得手后的丰厚回馈。 难怪有富贵险中求之说。 待你功成名就后,有人会把家里的宝贝女儿送你床上任凭处置,你不收他们还对你瞪眼! 礼义廉耻,不过遮羞布而已啊。这世人来往皆为利也,若是有利可图,这脸皮不要也罢! “卫公请起,此事暂时莫要声张。” 石守信将卫寔扶了起来。 “正是正是,要不,卫某也不会深夜上门叨扰。” 卫寔站起身,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张礼单递给石守信。 上面写着的,便是嫁妆的内容。 不仅有金银绸缎甚至兵戈箭矢,还有佃户部曲,他们的另外一个叫法,是私军。 “卫某只有一女,将来石监军的事情就是卫某的事情。” 卫寔强调了一句。 听到这话,石守信紧绷着的脸微微舒展开来,他点点头道:“那石某应该叫您丈人了。” “叫卫公就好,丈人二字,当不起,当不起啊。” 卫寔一脸谦逊说道,一点都不觉得送女做中夫人可耻。 二十出头的青州刺史,真要是娶他女儿,卫寔反倒是担心对方在骗嫁妆。 …… 卫寔心满意足的走了,却留下了一根“小尾巴”,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登。 书房里,石守信看着面容俊美无比,但身形消瘦,脸色极差的卫琇,对细狗吩咐道:“去找城南洛水边那位,以前给我们家看过病的医官来这里,无论如何都要他来一趟。” 细狗嬉笑着领命而去。 那位医官当年来治过小妾杨氏的病,虽然没治好她,但是防疫的手段高明,让李婉等人平安渡过了瘟疫。 医术明显比其他医官高不少,据说师传张仲景。 卫琇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你这面色,想来病了很久,先治病再说吧。” 石守信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她道。 卫琇心中一暖,忽然想起伯父在信中说石守信宅心仁厚,不由得对这桩委屈的婚事有了些许期待。 主要是,她原以为会给糟老头子当中夫人,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年轻! 不一会,一个白发苍苍的医官来了,和卫琇同姓,名叫卫泛,但不是河东的卫家人。 “卫医官,这位来自河东的小娘子与您是本家,请为她诊断一下病情吧。” 石守信对卫泛嘱咐道。 “既然是本家,那自然是要好好诊治的。” 卫泛摸着下巴上的白须笑道,很是随意的坐下,就这样当着石守信的面给卫琇把脉。 不一会,卫泛点点头道:“只是气血亏损外加水土不服,这小娘子来自河东,不习洛阳水土,并无大碍。不过她自幼就体弱,要好好调养才是。” “有劳卫医官了。” 石守信行礼之后,送上诊金。 卫泛开了药方,承诺说明日会把配好的药送来,然后便起身离去了。 石守信又让细狗准备一间空房,他将卫琇送进厢房后,这才对卫琇说道:“我马上要启程前往青州,你这身体没法上路。所以我打算让我的部曲先走,我则是留在洛阳等你身体好些以后,再一起上路去青州,如何?” 他这般体贴,倒是让卫琇感动得手足无措。 “阿郎,妾之前还有些忐忑,没想到您这般体谅我。” 卫琇有些哽咽的说道,石守信连忙握住她的手,好生安抚了一番。卫琇苍白的脸上挂起一抹红晕,偷偷瞟向石守信,越看越觉得对方俊朗得令人心醉。 不是那种小白脸的俊,而五官方正中透着自信沉稳,一看就令人安心。 再说了,不遵军令是什么后果,卫琇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自然是明白的。对方为了照顾她的身体推迟上路,这份情谊千金不换。 “我一见你就喜欢得很,自然要善待你。 进了这个门,你就是我的中夫人了,不必拘礼。” 石守信温言笑道。 “阿郎!我,我也喜欢你!” 卫琇看着石守信,感觉心都要融化了,上前轻轻的抱住了他,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情感,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 两人四目相对,卫琇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随即被石守信吻住了略显苍白的嘴唇。 很快,从未触碰过男人的卫琇,便不是石守信这个老色胚的对手,根本无法抗拒越过底线的亲密,只能任由着对方胡来。 直到卫琇躺在床上已经坦诚相见,准备迎接暴风骤雨的时候,石守信这才停了下来,没有更进一步。 “你先养病,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等你身体好起来,我们再行房。” 石守信揽着卫琇光滑白皙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 “阿郎,妾已经是你的人了。伯父真好,给妾找到你这样的夫君。” 卫琇躺在石守信怀里呢喃道,一脸幸福沉醉。 她来到洛阳人生地不熟,又水土不服一直生病,心中憋闷,身体憔悴,整天郁郁寡欢。 骤然间天降俊杰成为夫君,又对她这般喜爱,直接把卫琇砸晕了。从情绪的底谷直接拉到巅峰,让她心跳剧烈停不下来。 虽然还没完成仪式,但卫琇的身心都已经沦陷。 “嗯,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石守信亲了一下卫琇的额头说道。 他并不急色,只是如果不心急火燎的将卫琇弄到床上亲热,不足以显示自己对她的喜爱,以及满足对方内心的小小虚荣。 床上无君子,榻上无淑女。 爱意最粗暴的表达方式就是亲热。 石守信面容带笑的时候,心中却是无奈叹息。 联姻的麻烦便在这里,要维护好关系,就要让各位“夫人”都心满意足。既然收下了卫琇,就要好好经营,便可以借卫氏之力。 否则,未来的反噬也会很剧烈的。 只要卫琇明白和自己一张床的男人很喜欢她,那么石守信和卫家的关系就可以更进一步。 反之亦然。 很早的时候石守信就明白,他不可能拥有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爱情。既然得不到,那就好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当然了,石守信选择不和大军一起行动,也是暗示自己没有拥兵自重的意图,同时避开王元姬和羊徽瑜,顺便试探司马昭的底线。 如果司马昭真的要重用他,那么请个假稍稍晚点去,这位也不会在意的。 反之,则说明司马昭的任命只是权宜之计。 石守信很想知道司马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本章完) 第172章 水面下的争斗(上) 第172章 水面下的争斗(上) 第二天清晨,石守信和卫琇在床榻上温存了一番后,这才穿好衣衫,让细狗守家,自己独自前往晋王府,准备向司马昭请假。 石守信走后,卫琇也起床了,看了看铜镜里那个秀发散乱,脸上带着淡淡媚笑,脖颈上满是红印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她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昨天下午才收到伯父的信,晚上就被父亲送过来,然后就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在床上坦诚相见……一切都让她感觉不真实。 卫琇离开卧房,吃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将细狗叫来问话。 “阿郎家中有几位夫人呢?” 卫琇不动声色问道。 细狗无所谓的答道:“就一位,李夫人,御史中丞李胤之女。” 卫琇心中一惊,没想到石守信岳父这么厉害! “李夫人……为人如何?” 卫琇继续追问道。 “李夫人那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不是你可以攀比的。” 细狗一脸傲然道。 卫琇心中暗怒,李夫人也是我丈夫的女人,你不过是个仆从,在这得意个什么劲! “阿郎就一位女眷吗?” 卫琇继续追问道,心说石守信的女人也太少了,这传宗接代都有问题呀。 却见细狗摇摇头道: “那倒不是,除了李夫人外,还有刘禅之女为妾室,刘娘子已经有身孕了。 还有春夏秋冬四位妾室,其中秋娘李氏已经有身孕,春娘袭氏已经圆房,夏娘杨氏管理家中账簿,还是处子之身,冬娘赵氏不过十岁,还是孩童。 她们都是阿郎麾下部曲的族人。 大概……就这些了吧。” 他如数家珍答道,羊徽瑜的事情细狗也知道,但是不可能跟卫琇去说。 “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多?” 卫琇有些慌乱的问道。 哪知道细狗自豪说道:“阿郎是何等人物,哪个女子不想往他怀里钻。若是身边没几个妾室,那不是身体不好,就是暴虐无常。真要这样,卫夫人您敢亲近阿郎吗?” 细狗反问了一句。 卫琇心想:正妻就不提了,刘禅之女大概是战利品,四位妾室是为了笼络麾下部曲,还好还好。 想想也挺正常的,好东西谁都想要嘛,身边女人越多的男人,就越是“好男人”。 “答得好,赏你的。” 卫琇从袖口袋子里摸出几个金豆子递给细狗,哪知细狗根本不要,直接拒绝道: “奴将来的前程阿郎会给的,拿卫夫人的私财不合适。 阿郎去蜀地的时候,李夫人去了泰山郡。家中留下的财货亦是不少。我要是监守自盗,可得财货何止您给的百倍? 那时候我都没有拿,现在怎么可能拿您的?” 听到这番解释,卫琇不由得肃然起敬,不再用看下人的眼光看细狗了。 正当细狗在家里回答新妇卫琇的问询时,石守信也在晋王府里接受司马昭夫妇的问询。 有些事情,是不好请假的,真要请假,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 面对石守信的解释,司马昭倒是没有说什么,从谏如流的接受了,给了石守信十天假期,让他在家里好好陪一陪新过门的卫氏。 然而,司马昭好说话,王元姬这个当事人却不好说话了。 她当着司马昭的面,脸上带着冷笑问道:“石司马啊,你是不是嫌弃我碍了你的好事,妨碍你与爱妻团聚啊?” 李婉这个小娘子王元姬当年就见过,非常喜欢。那可是她长子看上的禁脔,却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夺走了。 当父亲的司马昭可以一笑而过不当回事,做母亲的王元姬可没那么大度。 现在就是在借题发挥! “王妃,石某并无此意。 此番王妃去泰山郡,实在是与石某无甚关联。 待卫氏调养好身体,石某便带她去青州临淄静养了。 直接去齐地赴任公干,这样也是为了未来齐王可以更好入主齐地。 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石守信连忙解释道,根本不知道王元姬的怒火从哪里来。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你部明日护送王妃启程,今日你先去城外大营嘱咐一下你的部曲。其他的不提了。” 司马昭一抬手,阻止了王元姬继续找茬。 他巴不得石守信不同行呢。 王元姬不说话了,她确实很不爽,可是这说到底也不关她什么事。中夫人进家门不算大婚也算是小婚了,更何况是卫瓘的侄女。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闷闷不乐的离开晋王府,刚刚出王府,石守信就又被那位司马攸的亲信禁军军官给叫住了,二人来到洛阳城内一处小院,这里是司马攸的私人居所。 不大,但是足够安静。 其实不管是司马攸也好,司马炎也罢,在洛阳城内都有私宅,谁还没点隐私呢?尤其是司马炎,私宅还不止一处。 这次见面,司马攸正在书房内喝闷酒,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石守信小心翼翼坐下,静待对方先开口。 “今年当真诸事不顺。” 司马攸叹了口气说道,将一张纸递给石守信。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贾氏女贾褒,并非良配,婚约作废,勿要再提。 然后就没了。 “与贾氏的联姻居然作废了?” 石守信一脸惊愕,贾充这是吃饱了么? 他记得前世贾充之女就是嫁的司马攸啊,怎么这件事居然吹了? “看来石司马也很惊讶,今日得知此事后,我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但父亲母亲却是……” 司马攸长叹一声。 “我暂时不会离开洛阳,桃符有事尽管派人来府上相询。 石某料定这件事不简单。” 石守信沉声说道。 那前世的历史套这一世的历史,肯定是会出大事的。因为就连灭蜀这样的大事,都跟过往不同了。 剩下的事情,能一样么? 事物都是互相影响互相关联的。 “嗯,此事我再去打探一下。” 司马攸沉声说道。 其实娶谁不娶谁,对司马攸来说都是小事,他这个身份,要哪个温婉贤良的女子为妻,多半都能弄到手。 但是贾充选择不与司马攸联姻,这件事就不能小看了! 更何况,当初的婚书,是王元姬费了老大功夫才摆平的。现在说不玩就不玩了,背后的原因一定不简单。 “很可能,跟归宗之事有关。” 石守信想了想说道。 司马攸一愣,随即微微点头。 司马攸即将归宗,贾充或许在权衡了利弊后,觉得把女儿嫁给司马攸不是个好选择,所以改变了主意。当然了,也不排除贾家内部出了问题。 据说,司马攸的未婚妻,是前妻李氏所生,而继母郭槐家颇有势力。 如果郭槐在背后使坏,那么司马攸的婚事鸡飞蛋打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是不是郭槐在背后搞鬼呢? 这个石守信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郭槐之女贾南风,将来嫁给了肉糜哥,也就是司马炎之子。 所以郭槐站在司马炎这边……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安慰了司马攸一番,这位晋王次子,将一份清单递给了石守信。上面写着的,是抵达临淄后,要做的事情。 纸上写着的,包括封国的范围下辖五个县,这些地方所有人的地契田契,都是属于司马攸的。 具体的“征地补偿”,需要石守信去办。 此外,宫殿的规格,也写明白了,包括选址的要求。在两年内完工,是定死的日期。 总之都是一些杂事,但必须要办。 “这些事情石司马能办就办,不能办的话,到时候我来临淄处置也行。” 司马攸很是大度的说道。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石某一定办好。” 石守信打保票道,不就是拆迁安置嘛,多大点事,一只手就能扫平。 二人闲聊了几句,石守信便起身告辞离开。 马车将他送到军营,石守信把他麾下亲信全都召集起来议事。 当着所有人的面,石守信把这次去青州的全部事项都说了一遍。 众人都是欢欣鼓舞,唯一不好的是,石守信本人不会随同大部队前往。 袭祚有些不满的抱怨道:“不过是卫氏的一个小娘子罢了,路上伺候得殷勤些,不会生病的。石司马不与我等同去,到时候有事,只怕是无人为我等出头啊。” 他抱怨了一句,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有这种想法,多多少少而已。 石守信安抚众人道:“今日我不照顾卫氏,将来也就不可能照顾到你们。放心,这一路护送王妃,你们只当是她不存在便是了。我的贴身家奴细狗,会与你们同去,由他接洽,你们不要出面。” 听到这,众人这才心中稍安。 石守信又道:“明日便开拔,一路粮草都由洛阳提供,按禁军标准发放。晋王怕你们丢脸,特意按禁军待遇,发放新军服,旌旗,盔甲,兵器,弓弩箭矢,一应俱全。这下满意了吧?” 这哪能不满意呢,在场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 “赏赐到了青州再发放,我这边还有很多财货,你们一起随军带走。 青州那边没有天子约束,石某保证每个士卒都有好日子过。都去忙吧,明日开拔,我给你们送行!” 石守信直接拍板,一锤定音。 众将皆散去,只留下李亮。 石守信吩咐他总揽行军杂务,只要不惊扰到晋王妃,到了地方上不扰民,其他的可以便宜从事。 交代完所有事情后,石守信自觉已经部署妥当,这才返回家中。 然而,他回家后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石崇就派人来接他过石府,来请他的人,居然是慧娘! 二人用眼神交换着不能明说的信息,随后石守信跟细狗和卫琇说今日晚些回家,就跟着慧娘上了石府的马车。 (本章完) 第173章 水面下的争斗(下) 第173章 水面下的争斗(下) 马车上,石守信看着面色冷淡的慧娘,几度想开口,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有车夫在,慧娘也没有说话。 进了石府后,慧娘并未前往石崇所在的书房,而是领着石守信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二人没有抱在一起亲吻,甚至是连手都没有碰一下。 慧娘语速急促道:“今日我在石府见到了郭槐!贾充之妻!” “郭槐?” 石守信一脸震惊。 “嗯,我还偷听到,石崇要娶贾充女,然后休妻!那时候正在跟郭槐商议此事。” 慧娘一脸愤恨,拳头都紧紧握着。 “他疯了吗?你怎么认识郭槐的?” 石守信反问道。 “一言难尽,等会他一定会让我给你侍寝,等会再与你细说。” 慧娘说完,便推着石守信出了院落。 独自来到石崇居住的院落,被下人引到书房,就看到一张巨大的桌案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品类足足有几十种之多! “不必拘礼,都是自家兄弟。” 石崇微笑着招呼石守信坐下。 “春桃明日便送到你那边。” 石守信刚刚落座,石崇就开口说道。 “这个倒是不必,我也没碰过她。” 石守信连忙推拒,石崇也不当回事,只是笑了笑。 “听闻,你已经有一子一女,此外还有妾室怀有身孕对么?” 石崇又问,他今日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也可能是因为石苞现在已经出发去淮南,石崇便开始放飞自我了。 “确实如此。” 石守信继续点头道。 “今日你把慧娘带走吧。” 石崇语出惊人。 但石守信没说什么,他总不能直接把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公开。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这是你的女人。” 石守信开口询问道,话没有说得太明白。 “我有我的苦衷,不便对外人开口。 今日我已经跟石乔说好了,他将来会把长子石超过继给我。 我大婚时你在青州,估计是看不到了,新娘子是贾充之女。” 石崇语出惊人。 “六郎,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成婚,夫人是苏氏才对。” 石守信忍不住提醒石崇。 “现在已经不是了。” 石崇拿出一封休书,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 “休妻是……为何呢?” 石守信迷惑不解问道。 石崇摇头道: “苏氏大兄,乃是司马攸长史。 苏氏二兄,乃是司马攸军中亲信。 他们一家都是司马攸的铁杆。 我已经决心站在安世这边,苏氏女,留不得。 贾氏女本是司马攸未婚妻,贾充之妻郭槐想作践这个前妻李氏所生之女,我便从中牵线接盘。 这些事情,乃是不得已而为之,非我所愿。” 石崇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异常坚决。 “这般得罪司马攸,你将来如何自处?” 石守信一脸担忧问道。 “将来司马攸必为安世眼中钉,所以我泰然自若。司马攸越是恨我,那我就越是得宠。” 石崇不以为意摆了摆手。 石守信好像明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石崇在瞎折腾。 让正妻侍寝也好,在石府开银趴也好,休妻酝酿娶贾家女也好,一切都是为了布局司马昭死后的政局! 这位向来不喜欢走寻常路的家伙,所做的一切都只围绕着一个目的:当司马炎的铁杆狗腿子! “司马炎拉拢不到贾充,所以你就让司马攸也拉拢不到,对么?” 石守信询问道。 石崇点点头没有否认。 论家世的话,他是配不上贾氏女的。但郭槐若是想作践前妻所生的“小贱种”,石崇这种生不出孩子的,反而是绝配! “六郎,郭槐何等样人,凭什么听你摆布呢?” 石守信又问。 石崇只是轻笑道:“我自然有办法让她就范,不过是个蠢女人罢了,利欲熏心任由我拿捏,此事安世亦是知晓。” 原来司马炎也在里面使了劲啊,那就难怪了。 或许司马昭和王元姬也从中回过味来了,贾充这种重臣站在司马攸这边的话,将来司马炎当皇帝了……位置可还坐得稳? 就算司马炎坐稳了,他儿子要坐的时候,能坐稳吗? “司马炎长子夭折的那一年,我的一个妾室也病故在那场瘟疫中。 现在司马炎的次子,是不是脑子有点不灵光?” 石守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石崇这才面露惊骇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很快隐没了。他的表情石守信看在眼里,心中一片澄明。 果然,石崇并没有疯癫,一切都是因为“那件事”。 石守信沉默下来,只是安静的看着石崇不说话了。 石崇却是叹息道: “医官已经诊治过了,说没有什么办法。 你是如此的聪慧,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他起身把休书递给石守信道:“休书你交给苏娘子吧,把人也带走,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石崇几乎已经明牌的承认了慧娘就是苏娘子。 石守信接过休书,站起身,他看向石崇说道:“六郎,你多保重。” “嗯,你也多保重。” 石崇背对着石守信说道,没有说什么废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 洛阳南郊,苏氏宅院。 石府的马车将石守信与苏慧送到这里,便扬长而去。此刻,苏家与石家的婚姻已经成为往事。 趁着石苞去淮南的机会,石崇当机立断休妻,其手腕不可谓不狠辣! 当然了,这无可厚非,乃是政治上的选择,立场决定态度。 苏氏子弟既然全部都站在司马攸这边,那就是石崇的政敌。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作为司马炎一直以来的朋友,石崇坚定站在司马炎这边,绝不首鼠两端! 石崇看到石守信跟司马攸关系密切,也果断做了切割。 今日两人见面一口菜没吃,一杯酒没喝,虽然没有放狠话,但形同决裂! 将来若是司马炎跟司马攸斗起来,只怕石守信与石崇也针锋相对的敌人了。 关于这一点,石守信看明白了,石崇也看明白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先去见见我父亲吧,他刚刚辞官,现在已经赋闲在家。” 慧娘轻叹一声道,领着石守信进入苏氏宅院。 规模不算大,十多间屋舍,算上仆从的话,也就数十人。 慧娘的父亲苏愉长得白白胖胖,面相很和善,只是目光锐利得很。 然而,见面之后,苏愉的第一句话,却是让石守信大惊。 “石季伦当机立断,手段果决,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啊。 苏某过往是小看了他,慧娘今日被休,乃是我的过错啊。” 苏愉摇头叹息道,对石崇却是没有任何愤恨,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 至于慧娘陪石守信睡觉的事情,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石司马,石季伦这般胡来,你是石苞义子,你知道原因吗?” 苏愉看向石守信问道。 “知道,晋王世子的嫡长子多年前病故,嫡次子是一个痴儿。 长大后大概也就七八岁孩童的脑瓜子。 而这个孩童,将来是要当太子的。”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 “那就难怪了,我若是石季伦,我也要休妻。” 苏愉点点头,他混迹官场多年,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很明白。事实上,他辞官也是因为家里人跟司马攸走得太近,犯了忌讳。 “父亲,您在说什么啊!石崇那个禽兽,他不是人!” 慧娘面色不满的抱怨道。 谎言往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慧娘听到苏愉居然理解石崇,内心崩溃大哭。 “慧娘,你跟着石司马去吧,苏家不留你了。 你大兄二兄都在司马攸府上从事,莫要怪石崇狠心。 石司马,你带慧娘回家吧,好好待她。 卫瓘可以送侄女,苏某也可以送女儿,我们不要名分。” 苏愉面色淡然说道。 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跟石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守信无奈苦笑,心中吐槽道:您与石崇真是一对旗鼓相当的翁婿,他下棋,您居然也下棋! 说完,苏愉便让下人把他和慧娘都赶出了苏家宅院。 站在宅院门口,苏慧抬头看了看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家宅,是那样的陌生,就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局面的凶险,你父亲看到了,你还没看到而已。 石崇这般那般,你也只能看着而已。” 石守信拍了拍苏慧的肩膀说道。 “石崇这混蛋如此欺辱我,就这么算了?” 苏慧瞪大眼睛看着石守信,一脸愤懑! 她回家是想让父兄帮忙找回场子的,但苏愉压根没有找石崇报复的打算。 或者说,苏愉已经看透了政局。 “跟我回家,我们细说。” 石守信拉住她的手说道。 苏慧挣了半天没有挣脱,只能气鼓鼓的被他牵着。 二人回到家,等候许久的卫琇看到石守信带个女人回来,一脸的不高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房里,石守信坐在桌案前,苏慧坐在左边,卫琇坐在右边,细狗在给他们倒酒。 石守信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二女,就连卫琇都没有隐瞒。 “石崇真是个畜生!” 苏慧都没说话,卫琇居然一拳头砸在桌案上。 她正义感爆棚,看向石守信说道:“阿郎,一定不能让这些坏人得逞!我们要帮慧娘出口恶气!” 细狗一脸诧异的看着卫琇,几度想开口,最后还是闭嘴了。 “那你想怎么出气呢?” 石守信好奇看向卫琇问道。 “我们……” 卫琇说了两个字卡壳了。 没错,包括石崇在内的这些蝇营狗苟之辈都是群王八蛋! 可是,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她顿时没了心气。 要是骂人可以把人骂死就好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 石守信叹了口气,看向二女说道:“在这发脾气没有用,要找回场子才行。” “怎么找?” 满肚子窝火的慧娘问道。 “呵呵,易如反掌。” 石守信冷笑了一声,做了个翻手掌的动作。 他现在已经是齐王府的司马了,也就是司马攸的亲信。无论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个标签已经撕不下来。 眼看司马攸被打压得厉害,那当然要帮他把场子找回来! 否则,以后如何在青徐之地立足?如何获得司马攸的信任? 至于司马昭这个期货死人,石守信压根不怕得罪! (本章完) 第174章 唯一真神(上) 第174章 唯一真神(上) 洛阳东郊的军营门前,士卒们正在列队,准备搬运辎重和粮秣的双轮平板车,驱赶着大量驮运物资的牲畜上路。 这闹哄哄的一幕,自然是让某些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们不悦。 王元姬掀开马车幕帘的一角,正好有一头臭烘烘的驴子从旁边经过,她忍不住拿手绢掩起口鼻,微微皱眉。 满脸的嫌弃几乎是不加掩饰。 “王妃,祝您一路顺利。这是我的贴身家仆细狗,您若是有什么吩咐,让仆从联络细狗便是,石某麾下部曲,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 石守信在马车外面对王元姬作揖行礼道。 他的态度非常恭顺,这让心气不顺的王元姬火气消弭了许多。 “李婉这小娘子,我当年就喜欢得紧,还想着可以在晋王府里常常相见,没想到却成了你的正室夫人。 安世这些年不提这件事,我倒是替他难过。” 王元姬忍不住对石守信抱怨道。 哪知道石守信不卑不亢道:“每个母亲都想给自己孩子最好的,所有的一切。但这不能说明母亲的想法,就不会伤害到家庭以外的人。我夫人这些年过得很好很快乐,她没有选错人。” 李婉是石守信心中的禁忌,谁说坏话他都要发毛的。 王元姬被他怼得心虚,看向一旁的细狗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回贵人,奴不知道,奴只听阿郎吩咐。” 细狗也是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哼!” 王元姬冷哼一声,懒得去计较了。 随后马车渐渐远离,石守信拍拍细狗的肩膀说道:“有事跟李亮商议,军中将校士卒,都不许脱队,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出面联络。在外面你是牛苟,有名有姓,不要再叫家里的外号了,明白吗?” “请阿郎放心。” 细狗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穿上魏国禁军军服的他,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 不过脸上松弛的表情,其气质一看就是家奴。 “去吧。” 石守信摆摆手,细狗便跟着队伍走了。 不一会,赵翔风这个小女孩经过的时候,却是被石守信拉住了衣服。 “你先别去,在洛阳住几天,再跟我一起走。” 石守信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那好呀!我正想去洛阳城里逛一逛呢!” 赵翔风不过是个十岁孩童,还是女娃心性,一听这话,就立刻喜笑颜开。 “还要你办件事。” 石守信小声恳求道。 赵翔风嘴巴一瘪,冷哼道:“我就知道没好事。” 她虽然嘴里碎碎念,却是没有拒绝。 “那是因为你厉害呀。 比你长得好看的,没有你能打; 比你能打的,又没有你长得好看。 你说你是不是很厉害。” 石守信夸赞她道。 这话搔到了赵翔风的痒处。 她双手叉腰哈哈大笑道:“阿郎说吧,要怎么办!” “你先去叫上赵家坞堡里面的兄弟,五十个就够了,要机灵点的。” 石守信凑到她耳边嘱托道。 “好说好说!” 赵翔风一路小跑的冲到队伍前面,跟领路的赵囵说了几句,然后就带着五十人的队伍走了过来,脱离了大部队。 “别矗在这里,你跟我回洛阳郊外的大宅子!这五十人先回营地待着,随叫随到。” 石守信对赵翔风吩咐道。 …… 洛阳城内,永年里中的某处小院落门前,卫琇一脸忐忑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想起石守信的嘱托,她觉得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件疯狂到了极点,但却令人血气上涌不能停止的事情! 或许到她老死的那一刻前,都不会忘记今日的勇敢。 卫琇轻轻的在院门上敲了三下,很快,一个衣着朴实的年轻侍女打开门,一脸警惕的看着卫琇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事?” “李大娘子,莫非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都畏惧了么? 我只是替人送信的,请让我当面交给李大娘子。” 卫琇轻声说道。 她的容貌很出色,身体又很瘦弱,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人畜无害”四个字了。 那侍女略一思索,似乎觉得卫琇不像是能玩出什么样的人来,也没搜身,就把她领进了院子。 这洛阳城内叫“李娘子”的人很多,比如说石守信正妻便是李娘子。但是叫“李大娘子”的人,只有一位。 那便是贾充的原配夫人,前任中书令李丰之女李婉。 卫琇被带入大堂,就看到一个容貌温婉,气质高雅的中年女子,端坐于主座上,脸上的表情恬静中带着微笑。 “你是卫家女?” 李婉问道。 卫琇如实答道:“我乃卫瓘侄女,现在是石守信的中夫人。” 听到中夫人三个字,李婉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她对侍女耳语了几句,那个侍女走过来,要走了卫琇手中的信。 李婉拆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色古怪问道:“石守信之妻,与我同名同姓么?” 卫琇笑道:“确实如此,在洛阳随便找个官员,问一问御史中丞李胤之女叫什么,便可以知道。” 李婉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 “石守信,当真是要豁出性命去办这件事?” 她的语气平缓,但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卫琇依照石守信的吩咐答道:“我家阿郎,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好!那我明日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叩门! 你回去告诉你家男人,李某虽是女流之辈,不能肩挑手提。 但……明日谁也挡不住我!” 听李婉说得铿锵有力,卫琇也被她身上的气势所震慑。她连忙行礼道:“那我这就告辞,回去将您的意思告知阿郎。” 说完,也不在此停留,直接离开了院落。 另外一边,慧娘正在石守信家中,跟她的大哥苏绍和二哥苏慎商议大事。石守信还在郊外大营,卫琇也去办事了,就只有慧娘一个算是主人的人在看家。 “妹妹,如果说你只是想报复石崇的话,我觉得这是在胡闹。 虽然不知道石司马是怎么想的,或者说他真的很宠你想替你出口气,但是……我们家已经没有本钱折腾了。” 身材有些微胖,一看就是文人气息的苏绍劝说慧娘道。 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这两人也都知道。虽说先是被迫给外人侍寝,但现在不是人也被那个“外人”带回家了嘛,那点事也不算什么了,反正都是要跟石崇决裂的。 “阿郎说,今夜让你们去司马攸在城内的小别院,有大事要商议。 即便是你们不去,阿郎也是要去的,司马攸更是会在那里等到天亮。” 慧娘一脸严肃说道。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苏绍没有接茬,倒是苏慎点点头道:“那我们今夜就去那边。” 随后二人便离开了这里。 他们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慧娘也有很多疑问要问石守信,但那都要等明天尘埃落定之后。 石守信昨夜甚至都没有和慧娘同床共枕。 为的,就是出那一口恶气! 心中那口气不出来,两人即便是欢爱也无甚滋味。 等心中的恶气出了,慧娘会用全部的身心,去侍奉她已经接受的这个男人。 不顾一切投入其中,抛弃任何礼义廉耻!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石守信带着一个小女孩回来,吃了个饭,又离开了,让慧娘和卫琇看得莫名其妙的。 这小女孩身上全是野蛮的气息,腰间还挎着刀!年纪轻轻,手臂小腿上都是腱子肉,眼神也很凶,盯着人看的模样,就像是一头准备狩猎老鼠的小猫。 石守信简单介绍了一下赵翔风后,就带着她去了洛阳城。 二人来到司马攸的私人别院,这位司马昭的次子,已经等候多时。苏氏兄弟早就来了,石守信他们是到得最晚的。 苏慎就是那位和石守信接洽多次的军官,如今见面也没有感觉新奇,倒是苏绍上下打量着石守信,感觉这位比石崇长得帅气多了。 而且身上都是从军营里面带出来的阳刚之气! “石司马,你来说吧。” 司马攸从主座上站起身,对石守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守信二话不说,直接将挂在肩膀上的一张羊皮卷摊开在桌案上。 一副详细的洛阳城平面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 苏氏兄弟这才意识到,他们虽然也是挂着军职,但实际根本没有任何作战经验。 然而石守信却是伐蜀大军里面数得上号的牌面人物,还因为扑灭钟会的叛乱,而被朝廷重赏封官。 他一出手,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气势都不一样。 “明日,我们去贾充府上抢亲,直接把新娘子贾褒抢出来。 然后,队伍直接前往晋王府。” 石守信言简意赅的把话说完,指了指地图。上面已经把行军路线标注出来了! 苏绍感觉是在听天方夜谭。 他一脸迷惑反问道:“若是贾氏不承认婚事怎么办。” 司马攸也看向石守信,心中的疑问,其实跟苏绍一样,只不过暂时还能稳得住,没有开口提问。 “那样的话,丢人的是贾氏,是贾充,是郭槐,是晋王,唯独不是殿下! 殿下天纵之资,难道非得取贾充女么? 非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 娶妻是次要的,争回脸面才是首要目的。 既然已经定好的婚姻可以作废,那么我们就把新娘子抢回去。 这就是告诉所有人,殿下的脸,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打的!” 说完,他看向司马攸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司马攸心中有滚滚热浪在翻涌。 现在要是打退堂鼓,别说是贾充了,就是在场这几个亲信都会看不起他的。 “石司马,你就告诉我,明天,该怎么做!” 司马攸一拳砸在桌案上,双目盯着石守信问道。 (本章完) 第175章 唯一真神(下) 第175章 唯一真神(下) 温暖的春日,驱散了清晨的雾气。洛阳城的屋舍,渐渐铺上了一层金色。 城门刚刚打开,就有一队五十人的禁军进入城内,他们拿着晋王府的腰牌,没有任何人阻拦。 这些人里面混着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小女孩。 等进入洛阳城后,这五十人来到靠南面的一处不起眼宅院,小女孩重重的敲响了院门。 很快,院门打开,前来开门的,正是司马攸。 此刻他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袍,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鲜怒放的姿态。 看起来异常骚包。 无论是谁在他身边,都可以轻易被这鲜艳的颜色所吸引,更别提他胸前还有一朵纸扎的大红了! 赵翔风满脸黑线,不想跟这个穿着怪异的人说话,连忙进了院子。她看到包括石守信在内的一行人,身上全部都挂着札甲,一身黑色军服,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阿郎,这不是要兵变吧?” 赵翔风面带忧色问道。 “兵什么变啊,我们是去抢亲!等会你在最前面开道!” 石守信将一枚红色的大环套在赵翔风脖子上,对司马攸高喊道:“殿下,现在出发,你速速上马!” 司马攸听到这声呼喊,连忙牵着马出了院门,随即翻身上马。 很快石守信走过来牵着马儿的缰绳,对赵翔风喊道:“你在前面开路。” 又对那五十人的赵家部曲喊道:“你们护住两边。” 最后,这才对苏氏兄弟吩咐道:“你们带着亲兵,跟在我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永年里而去。 这队人马的装束极为张扬,引来无数洛阳百姓停留驻足,可谓是今日洛阳城中最靓的一群仔。尤其是司马攸,只有他一个人骑在马上。 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他了,无数目光在他身上汇聚。 此刻司马攸心中默念着石守信昨夜教他的话:只要我不觉得为难,那觉得为难的就是别人! 念着念着,他突然没感觉尴尬了。 反正,就算是出格,也就出格这一天吧。最近他被各方势力打压得太过憋屈,其中甚至包括他的亲生父母! 就算是表达不满,他也可以吼一句吧? 和贾氏的婚约,那都是准备了多久啊,居然事到临头取消,换谁谁不怒? 司马攸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着,很快一行人就抵达了永年里。 赵翔风按照石守信的吩咐,上前敲响了永年里内某个普通院落的门。很快院门就开了,一身大红色襦裙的李婉,昂着头,面色平静的走出院门。 她一眼就注意到了马上的司马攸,以及走得靠前的石守信。 “您是石守信么?” 李婉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我是石守信,晋王次子府上司马,今日打头阵,替晋王去贾府迎亲。 您是新娘子的母亲,也是岳母,您打算与我们同去吗?” 石守信微笑问道。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你都是府上司马了,还这般迂腐。 李某虽是女流之辈,为嫁女,也要走在最前面!” 李婉昂着头看着石守信,铿锵有力说道,然后施施然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赵翔风听石守信的吩咐,连忙跟上李婉,走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有李婉打头阵,数十人的迎亲队伍,又浩浩荡荡来到贾充府邸门前。 他们这般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贾府的人。 待迎亲的队伍抵达时,门口已经有数十个手持棍棒的贾府家奴,呈扇形排列,将大门护卫得严严实实的。 此刻别说是让李婉叫门了,就连靠近大门都办不到。 “我等今日迎亲,不会见血。 来人啊,将这些家奴驱散了!” 石守信拔出佩剑,指向门口的方向大喊了一句。 赵翔风早就等不及了,将腰间的刀随手递给李婉,然后冲到人群之中大杀四方,拳头专门朝着家奴的肚皮砸去。 赵氏坞堡里面的精兵,可不是那些看家护院的家奴可以比的。 几乎是四五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地的人,其他还能活动的,也都作鸟兽散! 李婉走上前来,对着贾府里面喊道:“郭槐!你是将门女,不要当缩头乌龟!” 这话可毒了。 果然,贾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身穿锦袍的郭槐走了出来,但她看到李婉身上大红色的襦裙,以及对方脸上淡漠的表情和不可抗拒的气势。 居然往后退了三步。 几个家奴走上前来想护住郭槐,被赵翔风一拳头一个打倒在地。 “郭槐,贾褒不是你女儿,她的婚事你无权做主。” 李婉冷声对郭槐呵斥道,态度非常强硬。 大概是被吓到了,郭槐强辩道:“贾充才是家主,他点头的事情,才能做主。” 郭槐可不敢说自己就能做主,而是推到了贾充头上。 司马攸再怎么说也是司马昭的亲儿子,郭槐可以背后使坏,但她绝对不能当着司马攸的面胡说八道! “哼,我今日就要带贾褒去成亲! 贾充要是有意见,那就让这老奴来永年里! 我每天都在,我等着他来!” 李婉双目如电,瞪着郭槐,竟然让这位传言中的泼妇不敢还嘴。 这时候,一个年轻貌美,跟李婉脸型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跑了出来,看到李婉便是一脸惊喜,上前嘘寒问暖! 这位想必就是贾褒了! 果不其然,李婉对贾褒吩咐道:“你夫君来了,上马,去参加婚宴!” “上马?” 贾褒一脸疑惑问道,她环顾四周,除了司马攸骑着马,也没看到哪里有马啊。 石守信急得都要哭了,不动声色狠狠的捏了一下司马攸的脚脖子! 昨天晚上都说好了的,怎么现在就差临门一脚,反而卡壳了呢? 被石守信一捏,司马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翻身下马,不由分说的将贾褒拦腰抱起,托举到马上坐好,然后他踩着马镫上马,坐在贾褒身后。 这浪漫的一幕,让旁边围观的吃瓜百姓连忙大声起哄。 李婉看事情办成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郭槐道:“我嫁我的女儿,你要嫁女儿,就嫁你自己生的。不服的话,就找贾充告状去,我接着便是!” 说完,潇洒的转身就走。 郭槐在原地气得全身颤抖,却压根不敢追上去。 骑在马上的贾褒,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听马下的石守信对她喊道:“找到如意郎君,你就不跟我们说句谢谢吗?” 听到这话,迎亲队伍里面一阵阵哄笑。 李婉也是一脸欣赏看着石守信,她忍不住问道:“等会去晋王府,难道你们也杀进去吗?” 石守信只是答道:“李大娘子说笑了。” 却是不肯说更多。 一群人跟蝗虫过境般,朝着晋王府而去。 晋王府,离贾充宅的距离可不近,算是要穿越大半个洛阳城。 他们这队迎亲的人招摇过市,司马攸还跟贾褒骑在马上,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 当真是看得旁人啧啧称奇! 石守信心中暗想:司马昭该不会事后报复他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大丈夫快意恩仇,已经干了的事情,怕他个鸟! 半个时辰后,队伍来到晋王府门口。 此刻司马昭也好,司马炎也罢,全都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们早就打听到动静了,心情也是在不断变化,甚至可以用一波三折来形容。 司马攸今日的行为当然很出格,但司马昭要不要派人去阻止,那就要另说了。很多时候,脸面是最重要的,就算要收拾,也得今天过后,风头过后,再悄悄收拾。 李婉上前,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亲家公,不知道婚宴准备好了没有,可以开席了吗?” 司马昭上前对李琬还礼道:“婚宴,要等晚上才会开席,请诸位先入晋王府休息。” 木已成舟,洛阳城内一大半的人看完了整场热闹。只要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司马昭要是对外说一切都是玩笑,我们家压根就不娶贾家女。 最后,丢人的是谁? 是勇敢抢亲的司马攸? 还是忙前忙后策划一切的石守信? 又或者是母为子刚的李婉? 恐怕都不是。 到时候的小丑之人,恐怕就是司马昭,郭槐,贾充估计还要加上个王元姬。而贾褒这个年轻女孩,估计也别想再嫁出去了。 事情已经走到这里,司马昭能喊停吗? 司马昭没法拿李婉出气,于是看向石守信,满脸怒气问道:“孤给你十天假期,是让你给家中的那位中夫人养病的。不是让你过来凑热闹的!” “晋王,我乃司马攸府上司马,他今日大婚,上上下下都有事情要操持,我不出来搭把手,这合适吗?” 石守信面带笑容辩解道。 司马昭也不是真的要找他的茬,随后便不再开口。 实际上这件事若是顺水推舟办了,司马攸去贾府抢亲,反倒是一段佳话。 还能怎么办,那就顺水推舟办了呗。 司马昭上前亲自给司马攸牵马,他看了看面色纠结的司马攸,嗤笑说道:“你在那扭捏个什么,本就是与贾氏有婚约的!” 这一刻,他绝口不提此前在郭槐怂恿下勉强同意悔婚之事。 司马攸当然也不会揭破这个。 然而,当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时候,晋王府门口,有个人尴尬得无处安放。 司马炎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上前跟司马攸牵马道喜呢,还是当自己根本不在这里,找个空当溜号。 “这就成了?” 赵翔风悄悄拉着石守信的胳膊低声问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司马攸身上,已经无人关注他们。 “那可不就成了嘛。” 石守信微笑说道。 他相信,当石崇得知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抢走以后,心情一定非常愉悦。 愉悦到想砍人! (本章完) 第176章 在人间 第176章 在人间 司马攸大婚这天,上午的热闹是属于石守信的,抢亲行动是他策划,他部署,他亲自参与,从头玩到尾,送佛送到西! 但是下午的热闹就属于司马昭和晋王府了。 晋王府是什么能量,那自不必提。参加婚宴的宾客们,都是携厚礼上门,一个个都是盛装现身,好像为这一天准备了许久。实际上他们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 不过这些都跟石守信无关了。 把司马攸送到晋王府门前的时候,石守信就悄悄退到了远处人群之外,冷眼旁观王府门前的热闹。 “阿郎,我们不去吃个酒吗?” 赵翔风有些疑惑的问道。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 石守信看着晋王府喃喃自语道,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向赵翔风笑道:“走,去洛阳的集市,给你买蜜饯果子吃!” “当真?” 赵翔风一脸惊喜。 “那当然了,你这么聪明,谁能唬得住你?” 石守信理直气壮的反问道。 赵翔风大喜,抓着石守信的大手,二人潇洒离去。婚宴上的那些应酬,石守信才没兴趣呢! 等司马攸派苏氏兄弟出来找人的时候,却发现石守信和赵翔风已经走得没影了,那五十个捧场的赵家部曲,也依照事先约定返回了军营。 就好像这次抢亲,是司马攸独自完成的一样。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次抢亲行动中,石守信表现出来的掌控大局与侠义精神,令司马攸身边的亲信动容。 前进的时候侵略如火,退出的时候悄然如风。 众人都是不敢想象,万一这次不是去抢亲,而是在兵变的话,那会造成多大的风波。 不过石守信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正带着赵翔风在洛阳城的集市里面买买买! 洛阳的集市位于西阳门外,有专门的院墙围住四周,里面售卖的东西琳琅满目。 没见过世面的赵翔风直接看傻眼了。 玉器、珍珠、琥珀、珊瑚,有! 玻璃(琉璃)器、金银器、毛毯、珍奇兽皮,有! 毛笔、墨锭、砚台、各种纸张,有! 铜镜、铁制农具、刀具弓弩、金银首饰,一样也有! 还有各种小零食。 这里是此时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没有之一。 没一会,赵翔风头上已经插满了银钗金钗,手里拿满了小玩意,两只胳膊都夹着木盒子,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身后还有几个挑夫,竹篮里都是采买的货物。 看来这两人在逛集市的时候是火力全开。 商贾们找石守信要钱的时候,这位石大爷都是同一个回答:晋王府二公子买单! 逛完集市,石守信和赵翔风二人雇了一辆牛车,装着大量采买的货物,就这样潇潇洒洒的回到了家里。 当牛车停到家门口时,卫琇和慧娘都来到院门前迎接。 赵翔风坐在平板车上,还在用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唱歌: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醉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虽然压根就听不出是什么调子,但她好像乐在其中一般,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搬东西啊!” 石守信拍了一下赵翔风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唱了,然后对着卫琇二人招了招手。 赵翔风这孩子今天好好表现了一番,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喜悦心情到现在都平静不下来。 那位车夫看了看面容俊美的卫琇,又看了看身材妖娆可人的慧娘,对石守信投来羡慕的眼神,忍不住低声感叹道:“这位郎君,您可要注意身体才是啊。这年轻时没觉得什么,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了,对女人还是要节制。” 没人理他,石守信他们都在忙着搬货。 车夫自感没趣,帮忙卸货然后就挥舞牛鞭撤了。 等他走后,卫琇一脸惊喜上前,拉着石守信的手问道:“阿郎,事情办成了?” “不是早就跟你们说了嘛,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石守信哈哈大笑,又做了一次翻手掌的动作。 卫琇与慧娘二人对视了一番,内心都是五味杂陈。 上一次石守信做这个动作,她们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挺亲和的,喜欢开玩笑。 然而这一刻,二人内心只有震撼! 你他喵居然不是在吹牛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猝然出手,强力干预晋王府次子的婚姻,强行让司马昭今日紧急开婚宴,承认既定事实。 然后,这个翻云覆雨的家伙,跟没事人一样回家了。 卫琇和慧娘都是官宦之家出来的,也不是没听说过那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可是搞事容易收场难,想全身而退更是难上加难! 这种事情要不是亲眼所见,卫琇和慧娘都会认为这是江湖传说。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在洛阳集市里面采买的好东西,全都搬到了院子里面。 来到书房落座,赵翔风就跳到桌案上,然后在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兴奋的讲解道: “你们是没有看到,那个司马攸啊,穿得跟个大红果子一样,招摇过市,我看到他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我们找到新娘子的生母,那位岳母也真是彪悍,走在最前头,然后我们就跟在他身后去贾府踹门! 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叫郭槐的,脸都变成黑的了! 最后新娘子被抱上马,跟着司马攸走了,那个郭槐还不敢追,旁边的奴仆就跟死人一样,动也不敢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赵翔风添油加醋的把整个抢亲的过程都讲述了一遍。 当然了,司马攸如何,不重要。 石守信如何,嗯,也不重要。 什么新娘子啊,岳母啊,晋王啊,宾客啊,那些都不重要。 只有赵翔风本人是如何在前面开路,痛殴贾府奴仆的经过最重要! 卫琇与慧娘面面相觑,心中异常懊悔,好像商贾差点卖出一件高利润商品最后失手,就觉得自己亏了一大笔钱那样。 早知道抢亲行动这么精彩,就应该参与进去的,最起码,在一旁看看也好啊! “今天婚宴的酒席是吃不到了,所以我们自己在家里喝个痛快!” 石守信微笑说道,起身去搬酒坛子。 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做菜,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好庆祝一番。 到了饭点,苏氏兄弟前来拜访,却是没有吃酒,而是带来了司马攸的口信。 一共只有五个字:大恩不言谢。 石守信留二人吃饭,苏氏兄弟却说,他们必须要参加婚宴,此刻离开是听从司马攸的吩咐,非来不可。 现在晋王府宾客盈门,正热闹着呢。他们身为司马攸的亲信,显然要在晋王府里待着。 晚饭后,喝多了的赵翔风发酒疯,被石守信等人七手八脚的按住,最后捆住手脚,丢到厢房的床上自己折腾去了。 卫琇和慧娘也喝了不少,面如羞,白里透红,走路都是一走三晃。 不过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特别是卫琇,这次说服贾褒母亲也是关键步骤之一。 她内心也是非常得意。 石守信带卫琇她们回到主卧,然后慧娘就在卫琇瞠目结舌的表情中,褪去了身上全部的衣衫,拉着石守信滚到了床上。 还是处子之身的卫琇,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两人在床上如野兽般激烈的搏斗着。 最后已经吓得不敢睁眼看的卫琇,却是被慧娘也拉到了床上,三人扭打在一起。 …… 第二天清晨,宿醉醒来的卫琇,发现她正在和慧娘抱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是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至于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有混乱的记忆。 但是却是那样的清晰,以及难以置信。 慧娘也醒了,脸上露出媚笑,揽住卫琇的肩膀,在她耳边呢喃道:“昨夜只是让你学习一下,那美妙滋味,只有自己试过才知道。” 卫琇苦笑道:“慧姐,你昨夜怎么……” 怎么这么放荡呀!我之前看你也不像这种人啊! 卫琇感觉世界观有些崩溃,为什么有的人,上床和不上床时,就好像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呢? 慧娘昨夜的表现,极大拉低了卫琇在男欢女爱方面的下限。原来女人“动情”的时候,也可以这么不要脸! 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大家穿好衣服以后,依旧是大家闺秀,斯文得很。 卫琇这般安慰自己。 “现在跟你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等以后你试过就知道了。 说不定,到时候你还不如我呢。” 慧娘在卫琇的胸口揉捏了一下,然后穿好衣衫,又非常贴心的帮卫琇穿好。 二女出了卧房,看到石守信正在院子里练剑。等石守信练完剑,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时,卫琇和慧娘脸上都有些不自然,卫琇更是羞红了脸。 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院门,声音非常均匀和礼貌。 石守信打开院门,发现来人是石崇的贴身侍女,也就是他院落里面的那位女管家,二人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石郎君,六郎来给您送礼。” 这位侍女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指了指身后四个男仆从抬着的大箱子。 石崇来送礼? 石守信心中一紧,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个男仆将大箱子抬了进来,放到院子中央,然后便退出了院落。 “石郎君,您难道不想打开看看吗?” 石崇的侍女微笑问道。 石守信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没等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卧房的赵翔风,却是一脸不爽看向那侍女道: “装腔作势的,不就是开个箱子嘛!” 赵翔风撇撇嘴,举起小拳头对那侍女展露了一番,随即便打开了大木箱。 “啊!”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赵翔风连退三步跌坐到地上!卫琇把头埋到慧娘怀里,整个人都在颤抖。而慧娘面色惨白,但还能勉强稳住身形。 石守信也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此刻面色黑如锅底,已经在暴怒边缘! 大木箱里面,装着一个大坛子,坛子口露出一个女人的人头。 人还没死,但真不如已经死去。 她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都被割了下来。 坛子里,想必双腿双臂也被砍了下来。 这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又臭名昭著的人彘! 而这个女人,正是……春桃。 石守信偏过头,从院门口看去,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是那样的突兀。 他知道,现在石崇一定在那辆马车里面。 石守信怒从心头起,对那辆马车吼道:“石崇!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拿无辜的女子撒气,你还是不是个男儿!” 马车那边没什么声音,只是院子里的侍女慢慢走到马车那边,进入片刻很快又出来。 她施施然走上前来,对石守信行了一礼,语气平淡说道: “六郎说,他杀自己家的仆从,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又没有杀你的亲眷,没有杀你的仆从,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位侍女说得理直气壮,瞬间便让石守信哑火了。 是啊,石崇杀自己的下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石崇呢? 石守信不杀家里的下人,不代表其他人不能杀他自己府里的下人! 主人杀下人,天经地义,不用负责,不接受指责! 时代的旋律就是这样的,不服么?不服就掀桌子吧,要不然就憋着! 不管是谁,都不能脱离时代活着。 石守信傻傻的呆在原地,那位侍女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记得了。 昨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喜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某种意义上说,春桃是他害死的。 要不是他一念之差拒绝了石崇送女,春桃已经是他府里的下人,不可能会死,更不会死这么惨。 只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眼前鲜血淋漓的人彘似乎是在提醒他: 乱世尚未终结,恶魔依旧行走在人间! 而且这些恶魔并不是只有石崇一个,而是……群魔乱舞! 慢慢走到装着春桃的那个坛子旁边,面对司马昭都能挺直腰杆说话的石守信,慢慢跪了下去,俯下身嚎啕大哭。 (本章完) 第二卷第一幕复盘 第二卷第一幕复盘 这一幕写得感慨良多。 小石从蜀地返回洛阳,然后看到的就是天龙人圈子里面的蠢蠢欲动。 春江水暖鸭先知,肉食者们都在谋求未来一二十年的“舒服位置”。 其手段也是五八门,当然不可能雾里看的叙述。 所以将石崇这个第一卷序章的人物放在了核心舞台上,围绕着石崇彻底倒向司马炎展开说。 最后剧情小高潮,到小石在洛阳城内玩魔法局,以一己之力,把司马攸已经偏离的婚姻轨道,给强行的扯了回来。 其政治意义之大,无需赘述。 但,这一幕最后一章的最后一千字,才是此幕要表达的核心内容。 前面的所有剧情,都是为了把这一幕垫得更高。 然后,再狠狠的摔下去! 看不明白的话,从第136章重新开始看,有很多很多的细节铺垫。包括宴会时春桃献舞的一些细节。 小石可以拥兵自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让许多美人对自己心甘情愿的褪下衣衫。 但是,如此厉害的他,居然连一个侍女都救不了。 或者说,他可以救许多人,却救不了世道,暂时救不了。 无论剧情里的事物是多么的美好,看起来小石已经抓住了这些幻象,好像已经变得无所不能。 可是,最后总有一瓢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告诉他:醒醒吧,这里是乱世。 他的健康身体,过人学识,各种本事,坚定心智,都是前世社会主义伟大祖国给的!而不是这个世道给的。 没有这个,小石什么都不是,绝对不会有细狗混得好!如春桃般的结局也不是不可能。 正如小石对石崇怒吼的那句:你对无辜的弱者挥刀,显示出你很有本事吗? 套在小石自己身上,也可以问一句:你一个后世来的穿越者,去当个天龙人作威作福,真的很显出本事么? 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写完这一幕,我自信心增加了很多,终于是把我想写的意思写出来了,总算是没有白费我一番筹划。 从明天开始正常更新,要开第二卷第二幕了。 (本章完) 第177章 旺夫贵女 第177章 旺夫贵女 春桃的情况已经惨到了极致,但她却是活着的人。甚至更残忍一点说,由于“人彘”这种手法还带着一些医学上的技术含量,因此春桃甚至还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活几天。 以至于求死都不能! “我送你上路吧,免得你再受苦。 同意的话,你就点点头。” 跪在地上的石守信站起身,对能听到声音,但是不能说话也不能视物的春桃说道。 狰狞的头颅轻轻点了一下,旁边众人看着皆是心酸不已。 石守信举起佩剑,就要去抹春桃的脖子。 然而,赵翔风却快人一步,直接拔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在春桃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脑袋一歪,春桃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对她异常残忍的世界。 “阿郎,我的刀更快。” 赵翔风对石守信说道,脸上无悲无喜,好像是见惯了生死。她在赵家坞堡长大,见过的死人并不比石守信少。 那同样是一种严酷的生存环境。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卫琇忽然双眼泛白,晕倒在了慧娘怀里。 “快带她去卧房休息。” 石守信对慧娘吩咐道,随即自己则是带着工具,前往去自家宅院不远处的坟地挖坑。 他跟家里的几个佃户一起,将春桃的尸体装入一副刚刚派人去洛阳城内买好的棺木,然后下葬。 最后在坟头插上墓碑。 石头做的墓碑上仅仅写着“春桃之墓”四个字,没有介绍,将来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祭奠她。 这些事情都做完后,石守信回到家,拿着嵇康送他的古琴,又在春桃墓前摆上了贡品。 “春桃,你以舞姿侍人,我便以一首曲子送别。 有今生,没来世,你一路走好吧。” 石守信叹息说道,开始抚琴。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 石守信一边弹一边唱,内心无比苦涩。 他居然连一个舞女都保护不了。如果不是他让春桃伺候细狗,如果没有因为嫌弃春桃是“外围女”而不愿意收留她,这个年轻的女子又怎么会死呢? 当然了,杀春桃的不止是石崇,还有这该死的奴隶制。 现在石守信所做一切,不过是为求心安罢了,压根不能改变什么。 一曲弹完,石守信轻轻抚摸墓碑道: “你因为我而死,这份业障,我会承担下来。 我欠你这条命,会还在你弟弟身上,我会给他机会上进。 抱歉,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石守信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了。请来医官卫泛给卫琇诊治,把了脉开了药,昏厥的原因还是老样子:身子骨弱,突然受惊吓所致。 卫琇苏醒过来没有任何问题,但身体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补回来的。 卫泛走后,司马攸又带着苏氏兄弟来拜访。只不过在感谢他仗义相助后,说的都是石守信去青州后的公事,苏氏兄弟几天后也会跟着石守信一起出发。 聊完公事,司马攸就离开了。他刚刚走没多久,卫琇老爹卫寔又来了,还把卫琇的嫁妆也带来了。 只是,这些嫁妆少得可怜,完全不像是大户人家独生女应该有的待遇。 石守信心中略微感觉诧异,但并没有多问。 卫寔命人把嫁妆放下就离开了,也没有跟卫琇见面。在听闻卫琇生病后,甚至都没有提出去看看昏迷中的女儿。 石守信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卫寔前恭后倨,态度变化有点大。而且这个时间很微妙,正是在昨日司马攸成亲之后。 今日自从早上春桃人彘那件事开始,就一直纷纷扰扰,安静不下来。 完全没有片刻喘息。 忙忙碌碌到晚上,卫琇这才悠悠转醒。石守信在床头桌案上点了一盏油灯,坐到床榻旁边,安安静静握住卫琇的一只小手,没有说话。 “如果你父亲要接你回去,你愿意吗?” 看到床上的卫琇已经睁开眼睛,石守信忽然开口询问道。 “不愿意。” 卫琇开口说道,态度非常坚决。 “为什么呢?” 石守信疑惑问道。 “他接我回去,就是想让我当哪一家的正室夫人。有什么意思呢?” 卫琇叹息道。 给石守信当中夫人是伯父卫瓘力主的事情,但却不一定是卫寔心甘情愿的。 卫寔就一个独女,怎么甘心让她当中夫人呢。 “当正室夫人不好么?” 石守信顿时来了兴趣。 卫琇答道:“如果没有来这里,我肯定是更愿意当正室夫人的。可是看到那个人彘以后……我还是更想和男子汉大丈夫共度一生。是不是正室夫人,要看命。命里没有,不能强求。” 她看向石守信,眼中有些说不清的柔媚。 两人很自然的就亲吻在一起了,等分开的时候,卫琇气喘吁吁,脸颊通红,将石守信伸到她衣服里面的那只手拽了出来。 撇撇嘴,有些嗔怪白了他一眼。 脸上神采飞扬,有被爱情滋润过的美丽。 “我父亲要捣乱了么?” 卫琇整理了一下衣衫,意有所指询问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以我的经验看,很快就会出乱子,围绕着你的。大概,就在我离开洛阳之前的这几天。” 卫琇顿时来了兴趣,如同孩童一般双手环住石守信的脖子,嘴唇在他脸上亲了几下,凑到他耳边问道:“要是我刚刚说无所谓,或者说跟父亲回去也可以,你就会让我跟他走吗?” “呃,那倒不会。你来了我家当了中夫人,别说是站着离开了,就算是永远躺下了,也得在我家坟地里埋着。 只不过你若是说了那样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你了。” 石守信很是随意的说道,但卫琇却丝毫不怀疑对方所说的,绝对是说到做到。 “哼,你这个人,霸道得很。” 卫琇撒娇了一句,二人却已经倒在床上开始亲热起来。 卫琇这位大家闺秀眯着眼睛,双手抱住石守信的腰呢喃道:“我都已经是你的女人了,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碰我,你在把我当傻子。” 这话点燃了两人的情绪,油灯随即被吹灭。 床上的干柴遇到烈火,要把屋顶都掀了。 若不是石守信担心卫琇身体扛不住,今晚就要把她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抱在一起沉睡的二人被卧房门口的敲门声吵醒。 此刻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怕已经过了子夜! “你躺着,我去看看。” 石守信披着睡衣,打开卧房门。 门外是打着哈欠的赵翔风,左手灯笼,右手提着一把刀非常警惕。 她身边有个面色疲惫,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男人,竟然是……卫瓘! “卫公台怎么来了?” 石守信一脸惊讶,卫瓘此刻到来,完全是意料之外。 “是伯父来了吗?” 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卫琇喊道,语气中带着欣喜。还好屋内黑灯瞎火,否则她的媚态就要供他人观赏了。 比起自家那个毫无眼光的父亲,卫琇更喜欢伯父卫瓘。 她所爱的男人,也是卫瓘强力推荐,才得来的。 “进书房说,有大事。” 卫瓘只是对石守信点点头,压根都没有搭理卫琇的意思。 二人来到书房,卫瓘似笑非笑看着石守信问道:“你与我侄女,好像挺合得来嘛。” 石守信干笑两声,转换话题问道:“卫公风尘仆仆而来,所为何事呢?” “那自然是大事。” 卫瓘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卫氏琇娘旺夫,得之可为万户侯! 石守信满头黑线,这玩意……要怎么说? 老子把卫琇搞到手,难道就能当大都督了?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 呵呵,还别说,这种鬼事情说出去真有傻子信!这年头就挺多类似的傻子。 可见封建迷信会害死人的呀! “卫公台如何说?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石守信询问道。 卫瓘既然来了,就不是来嬉笑调侃的,必有大事相商。 “这是裴秀,给某个人批的字。也就是说,裴秀告诉那个人,他这辈子估计都抑郁不得志,只有得卫家叫琇娘的女子为正室夫人,将来才能当一个万户侯。 裴秀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卫瓘反问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番话说下来,一个阴谋似乎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太阳下面没有新鲜事,美丽外皮下包裹着的,都是魑魅魍魉! “裴秀之妻,郭氏也,郭槐之妹。 裴秀善占卜测字,有名声。 他的话,可以让一些人信服。 卫琇,卫氏女。若是能被司马炎拉过来,那便是将卫公台也拉了过来。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卫公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石守信很快就通过一系列人际关系,发现了这件事里面的核心问题。 卫瓘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卫琇何其幸运,有石郎君这样的丈夫可以依靠。 卫某给你个提示,我们参与伐蜀的时候,其实朝廷还有别的动作,比如南边的……” 卫瓘意有所指道,此刻显然已经比刚才放心不少。 他就喜欢跟石守信这样的聪明人一起谋事,舒服,省心,一点就透! “南面的,不是挨着荆襄就是江东。 荆襄陈骞,不像,他是个老滑头,有事都是躲着走。 那就是两淮了。 石苞乃是我义父,这个不必说,不可能是他。 那就是……征虏将军,都督江北诸军事的王沈!” 石守信面色紧绷说道。 但很快他又面色一变,心中泛起一丝古怪。 王沈什么时候生的不好说,因为石守信此前并未特别关注此人。但今年王沈起码有五十岁,这个是绝对不会有假的! 卫琇才十七岁呀! 这年龄差了三十多,老牛身体就这么好吗? “你猜对了一半,王沈现在什么都有了,他要琇娘做什么! 这个人呢,他是王沈之子,十三岁的王浚! 裴秀是给王浚测的字!并言之凿凿说了这个。 王沈来卫府提这件事,我今日刚刚回来,听闻卫寔已经答应了王沈,便心急火燎来此跟你解释。 王浚是私生子,王沈没有其他子嗣,眼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想给王浚铺路。 王沈现在的态度异常坚决啊。” 卫瓘叹息道。 石守信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冷笑。 这帮老硬币真是臭不要脸!为了达成目的,什么破烂理由都可以编造! 王沈是什么人呢? 他是当初出卖了曹髦的“二王”之一,曾经是曹芳的近臣,也是曹髦的近臣! 王沈和裴秀两个家伙在唱双簧呢! 司马炎一系的人马,拉拢王沈入伙,裴秀就是中间人,郭槐是背后推手! 可是卫瓘是有想法的,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掺和进政治旋涡里头。 得个女人将来就能当万户侯,亏这些人想得出来! 石守信刚想开口,却听卫瓘幽幽说道: “听闻石司马已经是青州刺史,假节,讨虏将军。距离那个万户侯,好像也没有多远了。 你看,你得到卫琇也没几天,就已经如此官运亨通。 我看裴秀这一招,毒辣得很啊,爱子心切的王沈未必不信。” 这还不是你给老子下套!卫琇是怎么来这里的,不都是你怂恿的吗? 石守信心中暗骂卫瓘无耻,却也是无可奈何。 此刻他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蝇营狗苟! 司马炎现在已经是不加掩饰的扩充羽翼,司马昭身边那几个人,什么贾充啊,裴秀啊,都在被司马炎拉拢! 更别提还有一个在背后出主意的羊琇! 司马安世的团队,很有实力啊,虽然人心未必齐整,但起码阵容豪华! 司马炎这么嚣张,是不是有可能……发现司马昭的身体出了问题? 石守信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推论。 他面色骇然看向卫瓘,却见对方点点头道:“晋王世子如此高调,恐怕是晋王的身体出了点问题。于是,晋王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瓘深夜来此,其实和石守信的心思有些类似。 他们二人都是不可能搞什么兵变的。 或者说也没有想过司马炎上位后,搞什么出格的幺蛾子。 就是想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等政局稍微稳固后再看。 今日对账,发现英雄所见略同。 比起这个来,什么王浚想让卫琇当童养媳的事情,也就不值一提了。 “我这便入城,通知齐王。” 石守信站起身就要走,卫瓘却是将他拦住了。 “现在并没有什么齐王,只有一个叫司马攸的人。 而且,这事还有可能,是有人在下套。 可能想套你,也可能是想套司马攸。 总之,你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更好些。 今日来此,我便是劝你不要冲动,无论是卫琇之事,还是晋王之事。 都别乱动!” 卫瓘面色凝重说道,他这个老硬币,已经察觉出洛阳的风向有点不对劲了。 或者说,是石守信强力支持司马攸抢亲,导致某些本该在水面下的事情,浮了上来! 石守信亲自将卫瓘送出家门,回到卧房后,卫琇睡眼惺忪的看到石守信点了油灯,她打着哈欠问道:“刚刚伯父来跟阿郎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得到你的男人,将来就能封万户侯。” 石守信无所谓的说道,这也算是实话实说了。 “真的假的啊?” 卫琇立刻来了精神,从被子里爬起来,也顾不上自己春光外泄了。 “当然是真的,你是中夫人,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石守信没好气的说到,已经钻进被子里了。 “诶?阿郎你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 卫琇缠着石守信恳求道,后者只好把裴秀的预测说了一下。 听完这话,卫琇嗤笑道:“这些人真是无耻啊,明明是为了拉帮结派,还找这种借口。” “所以你还是想想你父亲明天来此,一哭二闹三上吊该怎么办,万一他骂你不孝该怎么办。” 说完石守信吹灭油灯,倒头就睡。 (本章完) 第178章 换名如换刀 第178章 换名如换刀 石守信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对于卫瓘的建议,他有自己的判断。 假如卫瓘真的算无遗策,那平息钟会之乱的人,为什么是石守信而不是卫瓘呢?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卫琇还睡得跟小猪一样的时候,他便已经披星戴月的起床,叫上几个亲兵就出了门。 然而刚刚走出家门口的小道,就看到家中坟地有个人影驻足不去,远远的一身白袍,看着跟鬼魅一般。 这里埋着的,有石守信曾经的妾室杨氏,还有家中佃户故去的亲人。石守信让亲兵们等自己一会,他本人则是走上前去,跟那个陌生人打招呼。 是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我听人说,春桃已经被送到石守信府上,怎么才来一日,便已经有了坟冢?” 那位年轻男子看向石守信询问道,指了指“春桃之墓”的墓碑。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她被石崇做成了人彘,送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我便送了她一程。” 石守信轻叹一声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编谎言。 那位年轻人颓然的跌坐在地,半天都没起来,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节哀,你阿姊一直在惦记你。” 石守信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哪知道那人却对他喊道:“春桃的弟弟前两日溺亡了,我来此就是告知她这件事的。没想到,他们姐弟命运相连。” 嗯? 石守信回过头看着对方,心中满是疑惑。 既然你不是春桃的弟弟,那你是什么人? “罢了,你带我去你家,我要还你的恩情。” 那人站起身,脸上隐约带着傲气。 石守信懒得搭理他,那人却是一把将其胳膊拽住,两只眼睛死死瞪着石守信的脸。 “咦?怪哉,当真是怪哉。你怎么就……” 白袍年轻人摸摸脑袋,收起脸上的傲色继续说道:“带我去你家,最多一炷香我便会走,不妨事的。” 今日要去洛阳办事,石守信不想一大早就闹得不愉快,只好回到家,把慧娘等人全部叫醒,让她们在大堂里等着。 人到齐后,石守信看向那位年轻人说道:“不就是想展现一下你的面相之术嘛,现在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不过我见过的相师,那可都是白发苍苍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他给足了对方面子,要是这位不识好歹,家里的坟地不仅可以埋死人,也可以埋活人的! “哼,有本事的人,并不一定年龄很大。我原以为石守信少年英雄,没想到这般迂腐。” 那人怼了石守信一句,随即看向慧娘。 “啧啧,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呐。” 白袍年轻人脸上露出奇怪笑容,看向石守信,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一件东西太好了,捏在手里未必是福。 但是他不可能跟石守信去解释。 白袍年轻人又看向凤娘。 “咦?这……” 他有点不淡定了,这难道是巧合么? 他再看向还没睡醒,依旧坐着打盹的卫琇,却是半天都没说话,眉头一直紧锁着。 “世间竟然还有逆天改命,枯木逢春之事,怪哉。 难道是我学艺不精?这些人的面相怎么如此奇怪。” 看到白袍年轻人自言自语着什么,赵翔风不耐烦的催促道:“你看好了没有,我还要去砍柴!” 她的话惊醒了对方。 白袍年轻人看向赵翔风,几秒钟不到就面色大变,就好像看到鬼一样,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骗子的话,也不至于连钱都不拿就跑路吧?” 石守信抱起双臂,看向那位逃离的方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阿郎啊,以后不要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家里,万一我一生气,把他们砍死了怎么办?” 赵翔风对石守信抱怨道,只是这话语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行了行了,反正在这里也住不了几天的。 等到了青州,我们再置办宅子,由得你闹腾。” 石守信拍拍赵翔风的头,安抚她道。似乎这“野孩子”特别吃这一套,马上就从躁动中安静下来了。 他还有事要办,告别众人后便匆匆离去。 然而,石守信离家不到一个时辰,家里就出了大事。 正午的时候,一队士卒来到石家门前,他们身上的装扮与禁军不同,也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部曲。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高约一米五的半大孩子。他身边有个“幕僚”,穿着同款军服却一身贵气,此人便是……羊琇! 发现家中有事,赵翔风立马招呼住在农庄里面那五十个赵氏坞堡的部曲,披甲列队堵住了门口! 两边的人数旗鼓相当,但禁军的装备明显更加精良一些,赵氏部曲也更魁梧,气势瞬间就压倒了不速之客。 羊琇不动声色对领头的半大孩子建议道:“石守信不在家,不如先撤。” 对面部曲明显更加雄壮,羊琇毕竟是亲身参与过灭蜀之战的将领,很有些眼力劲。 眼见干不过对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撤?撤什么撤? 石守信不在家岂不是更好嘛。 来人啊,把那几个女人都给我绑了,带回去给我填房!” 半大孩子指着不远处正在张望的卫琇等人道。 啥? 听到这话羊琇傻眼了。 司马炎让他来帮场子,是来给石守信施压的,不是来抢他女人的啊! “王公子,对方兵强马壮的,动手不合适。 还是把话带到然后离开比较好,令尊派来的这些兵马,只是给我们充场面壮声势的。” 羊琇耐着性子提醒道。 “怕个啥,我父亲在江北有十万锐卒,石守信算个什么东西!” 王公子面色不悦呵斥羊琇道。 这半大孩子,就是王沈独子王浚。他今日来,就是来装逼打脸的。 不过当他看到石守信家里的那几个女眷,就压根走不动路了。既然来都来了,那肯定都要把这些如似玉的美人都抓回去。 大的今天就吃,小的养几年,养水灵了再吃。 想想就美滋滋。 王浚虽然还没行冠礼,但他早就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而且非常好色。 “王公子,这样不合适。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如先回去商议一番再做计较。” 羊琇有些怒意,只是司马炎拉拢王沈之心甚急,羊琇也只能强行压着不发作。 要是依照他的脾气,谁敢这么跟他说话,早就一脚踹脸上了! 眼前这小王八蛋过了十年苦日子,骤然富贵万千宠爱加身,就飘飘欲仙不知道自己姓谁名谁了! 说是目空一切也不夸张。 他们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挫伤石守信的锐气,把卫琇的婚书给对方看看。 下一步,才是司马炎亲自出面,上门把卫琇带走。目的就是为了让石守信明白什么叫上下尊卑! 没想到一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起冲突了。 这尼玛真是猪队友! “王公子请自便,羊某还有事,要侍奉晋王世子身边,就不奉陪了。 你忙完了自己回去就行。” 羊琇瞥了王浚一眼,扔下一句话就润了,准备回去跟司马炎解释一下。 想装逼是吧,你跟石守信慢慢装去吧,莫要挨着老子。 羊琇一刻也不停留,跑得比兔子还快。有些边镇来的人物,真是豪横惯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让他们遭遇一些社会毒打,也不是坏事。 对于羊琇的离开,还是半大孩子的王浚根本不当回事。 他是王家独子,他爹是王沈,在江北地方说一不二,是手握一方的大佬。 这世上,能让他害怕的人,不多! “这些人都是东吴来的细作,把他们都杀了!女的留下审问!” 王浚虽然出道没多久,但下达军令一套一套的! “杀!” 话说得这么大声,两边的士卒都听到了,瞬间都厮杀在一起! 很快,就有人被砍翻在地,鲜血溅射得老远。 …… 裴府门前,石守信向门前值守的仆从说明了来意。 其实,即使不能进门,也算是达到了目的。但裴秀居然很大方,没有扯什么理由避客,直接让石守信进了宅院,并让下人将其领到书房里。 二人落座后,裴秀笑眯眯的说道:“石司马年少有为,怎么来拜访我这腐朽之人呀?” 他的态度很客气,甚至还自嘲了一句。 石守信微笑着对裴秀作揖行礼道:“裴公多虑了,石某只是有个不情之请罢了。” 裴秀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请讲!” “石某出身不高,况且还是沾了义父的名声。 如今也算是镇守一州的刺史,若无名望,或许无法震慑宵小之辈。 世间常言:人有其名,一字为贵,二字为贱。 石某双字名天生轻贱,虽然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却担忧延误朝廷的政令。 听闻裴公通习阴阳数术,不仅善于面相识人,而且精于占卜。 不知道裴公能不能给石某赐名呢?” 石守信微笑问道,提也不提对方给自己使绊子的那一茬。 听到这话,裴秀脸上紧张的表情稍有放松,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微微点头表示已经知晓来意。 “这个简单,请稍候。” 裴秀微笑点头,拿来笔墨纸砚,磨好墨之后,将毛笔递给石守信道:“请写一字测之,无论写什么字都可以。” 石守信想了想说道:“我之名本是晋王所赐,那就还是以此名测之。” 于是他在纸上写了一个“信”字。 裴秀看了看,哈哈笑道:“石司马的字,刚猛异常。这信字嘛,拆开看便是‘人言’。所谓人言猛如虎,便叫石虎好了!” 听到这话,石守信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虎,本是好名字。 南北朝末年的后三国时代有李虎。他的后人李渊,便建立了大名鼎鼎的唐朝。 但是石姓和虎字结合,就会让人联想到一个不可描述的怪物。 “呃,裴公啊,我能不能再测一字?” 石守信一脸无奈问道,这意思显然是对“石虎”这个名字不感冒。 裴秀是好脾气,不以为意对石守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守信想了想道:“我表字敢当,那便测敢字吧。” 说罢,他在纸上写了个“敢”字。 裴秀哈哈笑道:“敢者,勇也,胆也!所谓虎胆龙威,石司马是与虎有缘,以裴某之见,石虎非你莫属。” 这下,石守信也无语了。 石尼玛的虎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他还想再说,却见裴秀收起笑容正色道:“有言道事不过三,可一可二不可再。两字都是虎,石司马就是石虎,就算再测一百次,裴某也是这个说法!” 看样子,要是再测,裴秀就要翻脸了。 他这样替人看相的神棍,也是有尊严的。所谓看相测字,最忌讳的便是反复的测算! “是石某考虑不周了,裴公勿要见怪。” 石守信连忙作揖行礼告罪。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还能说什么呢? 要么顶着石虎的名字,然后逢人就说乃是裴秀所赐之名。 要么就当今日无事发生,该叫石守信,那就还叫石守信。 他正准备告辞,却听裴秀说道: “裴某乃是研习阴阳数术,最是忌惮信口开河。卫家琇娘之事,亦是推算所得,并非凭空捏造。 然而数术的结果是确定的,难有变更。但怎么去理解和揣摩,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你是用兵之人,想必也知道虚虚实实之道。同样一种手段,正用反用天马行空随心所欲。 裴某这么说,你应该是明白了吧?” 石守信点点头道:“石某明白了。” 他没有多说,因为无须多言。 裴秀的意思是:他算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可是说出来的结果外人怎么理解,怎么使用,那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就拿这个时代经常有的流星坠地来说,有人说是天行无常要换皇帝,有人说是天降灾星天下要大乱,还有人说是国家的妖孽已经死去,天下要大兴。 同样一个说辞,各种解读很可能南辕北辙。关键是,拿这件事做文章的人,到底想写一篇什么文章! 裴秀的暗示过于明显,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 满怀心事的回到家,然后石守信就看到院子里全都是一具又一具摆好的尸体。 足足有五十具! 家中还有几个受伤的赵氏部曲,坐在墙角喘气。 卫泛早就来了,一直在救治伤员。忙前忙后的,身体都要出现重影了。 石守信一脸呆滞看着这一切,完全不明白自己仅仅只是离开了一个上午,家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是……怎么回事?” 石守信看向慧娘问道,毕竟她在这里年龄最长。 “阿郎,实在是一言难尽。” 慧娘带着他来到柴房,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被五大绑的半大小子,嘴里塞着破布,正用愤怒的眼神瞪着石守信,拼命挣扎着。 “这是谁?” 石守信问道,他完全不认识眼前这小子。 “阿郎,妾也很想知道他是谁。此人一大早就带了一队兵马,要把我与卫琇她们都掠走。 幸亏赵家的部曲在此,要不然还真坏了事。” 慧娘心有余悸说道。 “这样啊,那都杀了吧。” 石守信语气冷漠吩咐道。 被捆着的那个半大小子眼神中露出惊恐,额头上冷汗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本章完) 第179章 先帝托梦于我 第179章 先帝托梦于我 那位半大小子嘴里的破布被拿下来以后,他就对石守信叫嚣道:“石守信,你最好趁早把我放了,要不然我父亲来这里,他会把你们都杀了!一个都不留!” 听到这话,慧娘等人都面面相觑。很难相信,一个人被五大绑,生命被他人捏在手里的时候,他居然还可以这么嚣张。 “你这么厉害,你父亲是司马昭吗?” 石守信反问道。 王浚一愣,虽然没说话,但石守信已经看到了他的表情。 好像是在说:我爹要是司马昭,我还至于被你们这样捆着? “既然你不是司马昭的子嗣,那……我杀了你,好像也没什么吧? 对了,你父亲真的很厉害么?是能徒手翻越城墙,还是可以空手接白刃?” 石守信面色依旧平静,不过已经抽出了佩剑,拿在手里把玩着。 语气里带着戏谑。 “我父亲都督江北诸军事,你要是敢动我的话……” 王浚还在说什么,却听石守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见这位石司马一脸嘲讽道: “噢,原来你父亲就是当年那个出卖天子,卖主求荣的小人啊。我是说你的做派怎么跟他有几分相似,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就难怪了,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你父如此,你有今日之困,看来也不稀奇啊。” 很显然,石守信压根不怕王沈,甚至对其人品非常鄙夷!对着王浚贴脸开大。 打人专打脸,杀人还诛心! “石守信,你个王八蛋。 等我脱困,一定把你杀了挂洛阳城门,再把你的女人衣服都扒光了,丢到我父亲军营里面,让几百几千个男人轮流跟她们舒服……” 听到这话,石守信拍了拍王浚的脸颊,然后顺手就狠狠给了他两耳光! “黄毛小儿!我当年伴驾天子,面对数千禁军都不眨眼的时候,你父亲屁滚尿流去找晋王通风报信,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居然敢来我这里撒野,你算什么狗东西! 我就算现在把你活埋在我家后院,你那个卖主求荣的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再多嘴一句,直接把你剁了喂狗!” 啪!啪! 这两记耳光,让王浚愣住了,脑袋冷静了,眼神也清澈了不少。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貌似稍微有点……凶险。 石守信懒得跟这种毛没长齐的混球废话,他对赵翔风吩咐道: “叫两个赵家的兄弟,轮番伺候伺候他。一定要把他给伺候舒服了,只要别把人打死就行。 哦,对了。打人的时候,记得要用厚厚的茅草垫着打,让他身上不显露出伤痕来。 还有,不要让他开口说话求饶,反正只管打就是了。” “阿郎,你就放心吧,我正憋着一肚子火呢,饶不了他。” 赵翔风看着王浚冷笑道,脸上带着粗野的狞笑,胳膊上的腱子肉,因为捏拳头而一抖一抖的。 “呜呜呜呜呜!” 嘴巴再次被堵住的王浚拼命挣扎着,被耳光扇肿胀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这回他是真的怕了,可是石守信却已经失去和他交谈的兴趣。 石守信向来不喜欢惯着那些天龙人权贵。 眼前这位被捆着的时候,都不忘记说“我爹是王沈”。要是他被救回去,天知道会怎么报复回来。 现在对这个人礼遇,只会让对方认为是软弱。这样的软弱,换不回尊重,只会让坏人更加肆无忌惮。 反正,王浚回去以后都是要再回来报复的,那现在又何必给他好脸色看呢? 将王浚锁在柴房里,石守信来到书房坐下,慧娘便忧心忡忡的问道:“阿郎,王沈肯定知道他独子出事了。若是王浚死了,他岂不是要拼命?后面一定没完没了的麻烦。” “那不会,王沈还有族人呢,可以过继他家里人的子嗣。 王沈要是敢乱来,那我也可以乱来呀,手里捏着王浚呢。” 石守信摆了摆手说道,多头下注,这也是大家族有大家族的抗风险能力。 事情远没有慧娘所说的那般严重。 王浚以为自己很重要,其实不然,或者说并不是没有替代品。只要看看卫琇的遭遇就知道了,虽然是独女,还是正妻所生,但其婚姻也受到伯父卫瓘的制约。 说到底,也不过是家族的一个零件罢了,哪有什么不可替代的说法。 “放心,王沈这个人嘛,当年我就看透他是什么样了。 真要是英雄好汉,就不会去找司马昭通风报信卖主求荣。” 石守信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当年王经、王业、王沈三人都是曹髦的亲信,特别是王沈,是曹芳的近臣,被罢官,还是曹髦把他捞起来的。 但最后只有王经没有告密,后面两个都靠卖主求荣发达了。 其中以王沈的行为最是可耻。 和王沈对线,石守信可一点都不虚的。 似乎是心有所感。 没过一会,有个亲兵敲响书房的房门禀告道:“石司马,院门外有个自称王沈的人求见,只有他一人。” 王沈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但大部队估计在村口。独自上门要人,也是表示自己没有冲突的心思。 石守信让卫琇出门迎接,将王沈引到了书房。此刻慧娘等女眷已经离开了这里,就剩下石守信一人。 他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卷书,装模作样的看着。 “您是?” 石守信故作惊讶,像是不认识对方一样。 实际上,当年在洛阳皇宫,他跟王沈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位叫什么。 “石司马,您说笑了。 当年在洛阳皇宫,王某有幸与您见过一面。” 王沈讪笑道,脸上的表情非常谦卑。 “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两个姓王的臣子,你和其中一个跑了,另外一个没跑。 后来我也被抓进牢狱,在里头碰见了没跑的那个。 只可惜我没死,他却被晋王斩了,他是个忠臣啊。” 石守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番话却是让王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经是忠臣,谁是卖主求荣之辈那不明摆着嘛。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当年在洛阳的皇宫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世人不提,或许连王沈自己都忘了,他就是靠着卖主求荣得到封赏,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他这个大都督,并不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而是靠着司马家的施舍拿到的。 其丑态,跟一条有奶便是娘的野狗无二。 今日旧事又被石守信提起,王沈只觉得又羞又怒。 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看到王沈没有还嘴,石守信有些意外,他还以为王沈会辩解几句的。 对方直接认怂,让他少了一些虐菜的成就感。 于是石守信收住话头随口道: “过去的事情,提它也是无趣。 不知王,嗯,王都督,来寒舍有何贵干呢?” 他双目如电,看向王沈,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威严的气息。 王沈的目的虽然还没说,但石守信却压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里,可是洛阳! 你就算是什么江北都督,来了洛阳,是龙给老子盘着,是虎给老子蹲着! 你儿子带兵闯入我家要掳掠家中女眷,你还真以为这里是你的江北老巢呢? 石守信就是在等王沈给一个解释! 不把话说明白,王浚就是关到天荒地老,也别想离开这个院落! “犬子王浚年幼丧母,我也是因为朝廷的公务而繁忙缺少管教,所以让他从小就性格乖张喜欢惹是生非。 今日王某来这里,本来只是……” 王沈还要再说,却见石守信抬起手打断他道: “打住打住,王都督这话听得我不明就里的。 兜圈子的话呢,您就不必说了,直接说来意吧。 这天色已然不早,卫家的琇娘,刚才就已经准备侍寝。现在定然在床上等我等得焦急。 我把她晾在一旁,也是不美。 这美人恩重啊,要好好的宠爱才是,怎么能辜负她们呢。 王公,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石守信皮笑肉不笑说道,脸上满是虚伪客套。 “王某今日是冒昧打扰,打扰了。” 王沈尴尬笑道,连忙赔不是。 他都督江北诸军事,麾下数万部曲。到了驻地一言九鼎,没有人敢说个不字,那是何等威风呀! 可是,现在独子王浚还在别人的掌中捏着,就算王沈有三头六臂,他又能如何呢? “不知道石司马要怎样,才肯释放我儿呢? 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能满足的,王某都会尽全力满足。” 王沈的姿态非常低,不仅是刚刚的说辞,就从他孤身进院落就能看出来。 然而,石守信实在是太了解这些天龙人了。 他们的身段,可是柔软得很。在情况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装孙子都是小意思。 但是当他们一朝得势,这些人就要千倍百倍的报复回来,从来都不会手软的! 石守信这时候慢悠悠靠在卧榻上,翘起二郎腿,姿态非常放松的说道: “王都督说笑了,您的独子或许有悲惨的童年,或许无人管教喜欢惹事。 但是这和石某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句难听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石某对令郎的遭遇不感兴趣。 您孤身前来拜访,一边说您独子如何如何缺少管教,一边又说要我释放他。 石某就很纳闷,我也没有抓您的独子啊,更别说把他怎么样了。 今日我一直在裴秀府上,刚刚回家不久。您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呢?” 听到这话,涵养再好的人也扛不住了。 王沈怒发冲冠,直接拍了一下桌案,指着门外的方向说道:“院子里现在满满当当摆着数十具尸体,石司马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吗?” “啊?哦哦哦哦哦哦,对了对了,石某想起来了。 您居然是在说这个啊。 今日午时的时候,确实有一伙贼人,企图闯入家中。 但那些人都被我家里看家护院的家奴们给拿下啦。 院子里面躺着的那些,都是他们在搏斗中失手弄死的贼人。 还有个贼首被关押在柴房里,准备明日天亮后送官府,让官府来处置。 难道说您的独子,就是那个贼首? 难道院子里的那些贼人,都是您的部曲?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王公您可不能乱说话! 勾结贼人,强闯私宅,还妄图掳掠女眷,这罪名可不轻。 您该不会说,这是您指使的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这么多人。 这贼首我要是随随便便就放了,事后就说不清道不明了。说不定,还会被贼人倒打一耙,我可没地方说理。 洛阳城天子脚下,不比边镇,可不能乱来,凡事都要讲个理字。 这样吧,贼首我明日送到官府去。至于您的独子啊,石某不认识,也没有抓捕他,你找我要人可是进错了门。 您要是爱子心切呢,那就明日去洛阳城的官衙里找人。 或许,他只是在洛阳城里玩得忘了时候,现在已经回去了呢? 您还是请回吧,早些回家,说不定令郎已经在家等您了。即便是晚上住在寒舍,也等不到令郎的。” 石守信油盐不进,悠哉悠哉的说了一通,然后对王沈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要把他的模样记在脑海里一样,眼中的恨意已经不加掩饰。 “石守信,你是好样的。 你的恩情,王某记住了。” 王沈语调低沉说道,也不纠结,转身就走。 空手套白狼失败,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王沈显然不打算到此为止。 然而,正他刚刚推开书房门,准备迈步走出去的时候,石守信就在他背后喊道: “先帝曾经托梦于我,问我当年三王之中,为什么只有王经忠诚于他。 先帝还问我,是不是因为他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亏待了二王,以至于臣子对君主不忠。 正好王公今天也在这里,不如你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先帝,去向司马氏告密。 等先帝再托梦于我的时候,我也好在梦里回答他。” 听到这话王沈的身体忽然一个踉跄,“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在地上! 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回过头,用阴冷的眼神瞪着石守信。 而石守信则是面色坦然的跟王沈对视,丝毫都不畏惧。 当年他伴驾曹髦,被抓下狱。如今面对一个卖主求荣之人,石守信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很快,心虚的王沈就败下阵来,踉跄着离开了这里。 “人的脊梁一旦被打断,就再也直立不起来了。” 看着王沈离去的背影,石守信感慨叹息道。 时代的浪匆匆而过,回头再去看,过往的人物,都已经随风逝去,物是人非。 唯有精神长存。 王沈卖主求荣失了精神,所以今日他也不过由司马昭的一条狗,变成了司马炎的一条狗! “阿郎,这王沈就走了?他在村口是不是有兵马?” 慧娘走进书房,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不在村口留下伏兵。只不过自觉可以空手套白狼,把他儿子要回去,不必动粗而已。 他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 石守信冷哼一声道。 明天早上,一定有一场好戏。王沈救不回他的独子,那就一定会去搬救兵。 那么,救兵会是谁呢? 石守信脑子里出现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上面满是褶皱。 (本章完) 第180章 杀人不用刀 第180章 杀人不用刀 洛阳城东,石府中某个大堂内,又有一众宾客在宴饮,又有舞女在献艺。 虽然宾客们如痴如醉,但大堂的主座却是空着的。 在石崇的书房内,司马炎面色不悦坐在桌案前,他身边坐着羊琇,脸上的表情同样很难看。 坐在司马炎对面的人,就是刚刚在石守信家吃了挂落的王沈。 他对司马炎哀求道:“世子啊,石守信装糊涂,根本不承认犬子被他绑了,还是得您出马才行啊。” 说完,王沈俯跪于地,几乎是声泪俱下。 其实他也不喜欢王浚,可他就这么一根独苗,没得选。 这独苗护不住,家业就是兄弟了。奋斗一辈子,家业却让兄弟继承,换谁都无法淡然处之。 今日本来是想让王浚去露个脸,为他进入洛阳的官场打个前站。 本想着跟了五十个亲兵,还有羊琇压阵,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 没想到王浚居然把屁股露出来了! “王处道(王沈表字)啊,有些话呢,也确实不该羊某来说。 只是你那个独子啊,是真的不懂看眼色,又妄自尊大。今日羊某和他一起去,那真是……不提也罢。 羊某就没见过跟令郎一样蠢的人! 这里是洛阳,是天子脚下。 他还当是在江北呢,仗着手里有几十个亲兵,就去别人那里抢人。 还好不是去我羊家,要不然啊,现在王浚的人头都挂城门上了。 我看王浚啊,凶多吉少了。您若是有那个闲功夫啊,不如多找几个美人再试试,看还能不能生几个。 处道兄年富力强的,也未必不能再培养一个。” 羊琇在一旁冷嘲热讽道,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王沈的。他今天在王浚那边受了气,现在就出到王浚老子王沈身上! 然而,面对羊琇夹枪带棒的讥讽,王沈也只能苦笑摇头。 王浚是侍女生的,小时候没见过什么世面,也就是王沈一直无子,现在没办法了才把他推出来当继承人。 所以骤然富贵的王浚,一直以为自己老爹王沈是地方土霸王,无所不能。 “安世啊,王处道之子就算再不肖,那也是我们的人。 就算是千金买骨也好,立言立信也罢,世子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石崇凑到司马炎耳边,低声建议道。 这倒是句实在话。 哪怕事后司马炎气得把王浚踹死,此刻也要把这厮捞上来。 要不然,以后谁还相信司马炎的政治许诺呢? 司马炎点点头,但脸上却是不置可否,没有直接答应。 石守信就是一口咬死,他压根就没见过王浚,只是抓到了某个“贼人”。 司马炎若是把人要回来,就坐实了王浚是贼人。那么他带兵强闯民宅,妄图掳掠女眷的事情,就糊弄不过去了。 这就是典型的油盐不进! “季伦,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司马炎低声问道。 王浚现在的情况,就是不上不下的,不想管又不能不管。 “陈骞在朝中素有威望,又是三公之一,不如让他出马。 随便找个借口,让陈骞去石守信家接走王浚即可。 顺便试探一下,他对世子是什么态度,一石二鸟。” 石崇低声说道。 不得不说,石崇就是脑子活络得很。特别是对于人际关系这方面,看得很透。 司马炎微微点头,对身边的一个随从吩咐了几句。然后看向王沈道:“我已经有安排了,王公就回家等消息吧。” 事情办砸了,司马炎对王沈亦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的“打脸三步曲”,才走到第一步,就已经惨败。现在同样动用关系捞王浚出来,就已经是给王沈面子了。 王沈千恩万谢,灰溜溜的离开石府之后,石崇这才将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引进了书房,将其介绍给司马炎。 这个人居然是今日清晨,石守信见过却没有留下名字的那一位。 “鄙人郭瑗,出身太原郭氏,特来拜见世子。 我此番来洛阳,是向世子求官的,希望世子可以授予我官职。” 郭瑗落落大方的说道,对于求官,那是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他这番话让司马炎很有好感,求官嘛,不寒碜,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比某些自诩清高的人强不少。 司马炎顿时对这个人来了兴趣。 同样是太原郭氏,他不走郭槐的门路,而是通过石崇的关系网,显然出身也不咋地。大家族子弟三代以内不做官,那就与平民百姓无二,作为本家小宗旁支也借不到什么力。 “嗯,那你有什么长处呀?” 司马炎微笑问道,脸上的笑容人畜无害,非常亲和。 石崇连忙答道:“郭郎善文学,知阴阳数术,善于看相测字。” 今夜会面的肉戏终于来了! 石崇对郭瑗使了个眼色。 “测字看相,都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 郭某年轻,还扛得住,世子尽管问便是了。” 郭瑗大大方方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好好,我看你就合眼缘,你过来坐。” 司马炎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坐垫。 郭瑗走过来落座,司马炎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问你,大魏国祚几何?”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便都看向郭瑗。 这不是在测字,而是在测脑瓜子! 可是不知道郭瑗是太耿直,还是艺高人胆大。他居然对司马炎道:“字有多解,测字之人,要写下来才能作数。” 大概是许多年都没遇到傻子了,司马炎命人拿来笔墨,将纸铺在桌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魏字。 郭瑗看到纸上写的“魏”字轻笑道:“世子所写的魏字,上有利缺刃,下有恕缺心,鬼者如龟蛇行,节外又生枝。我看这大魏国既无兵戈护体,又无民心养身,还要穷折腾,已经命不久矣了!” 你踏马还真敢说啊! 司马炎等人面面相觑,他们猜测自己是被郭瑗耍了,但却没有证据。 这是一场“政治倾向测试”,郭瑗的回答还是能过关的。 司马炎哈哈大笑,对郭瑗笑道:“适才相戏耳,替我儿司马衷测一字吧。” 他在纸上写了个“衷”字。 “司马衷为嫡子,要测事业之运么?” 郭瑗问道。 司马炎点点头,看起来心情很好。 今夜之后,他肯定会授予郭瑗一官半职,当然了,他只能跟司马昭去建议,但多半问题不大。 现在政坛上的老登,还有不少是曹魏旧人,司马家很喜欢把新人提拔上去的。 “嗯,我看看这个字。 衷者,中在衣中;衣者,表也,外也;中者,心也,内也。 此字若是以世子所写之形来看,乃是内困于外,徒有其表,仅剩衣冠之意。 大凶!恐有遭人摆布之祸! 当然了,若是测人不测事,衷有表里如一之说,乃是谦谦君子。” 郭瑗说话坦坦荡荡,听闻这番解释,司马炎虽然面色由晴转阴,但却没有怪罪郭瑗。 这点肚量他还是有的。更何况,他好像听进去了几分。 司马炎勉强一笑道:“不测字了,看看面相吧。” 他指了指羊琇问道:“就测他还有几年命。” 司马炎和羊琇关系很铁,开这样的玩笑也不会当真。 不过郭瑗这时候却显得很会做人,他只是神秘一笑道:“羊公会在世子之前过世。” 羊琇死在你之前! 所以你不用防着他了!所以他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这个说法乍一看有点无理,但细想就觉得很妙,可谓是谁也不得罪。 司马炎与羊琇皆是哑然失笑。 司马炎点点头道,故意用略显责备的语气说道:“郭郎测字敢于直言,看相就很滑头咯。” 他恶趣味一般,又指了指石崇问道:“那你看看,他什么时候过世?” 郭瑗仔细端详着石崇,眼中的狠辣被藏得很深,无人察觉。 “石公长寿,非常人可及。他什么时候过世,我们大概都看不到了。 那只能去问天才行。” 郭瑗脸上露出艳羡之色说道。 司马炎和羊琇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石崇。 书房内本来还很欢乐的气氛,却随着郭瑗“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变得沉闷压抑起来。 一个混迹政坛的官员,家世还很显赫,而且异常的长寿。 单独一个没什么,但三个都有的话,就有点哈人了。 石崇脸上闪过一丝怒意,看了郭瑗一眼。 然而郭瑗看到石崇脸上的怒意,却是显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样。 正在这时,前去请陈骞过府的仆从走了进来,对司马炎禀告道:“世子,陈公说他虽是三公,却不便干预洛阳地方上的政务。今夜就不来这里打扰世子的雅兴了。” 毫无意外,陈骞拒绝了司马炎的要求。或者说,很粗暴的不鸟他这位世子。 不过既然陈骞向来都是个滑泥鳅,那拒绝司马炎也不意外。 “再去请,如果陈公再次拒绝的话,就问他该怎么办。” 司马炎有些恼怒,吩咐随从再去打探。 很显然,王浚很重要。王浚若是死了,江北都督就不是自己人了。 或许此刻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将来影响就很大。 随从离开后,司马炎对郭瑗笑道:“行了,你回去歇着吧,近期就会授官的。” 郭瑗连忙行礼告辞,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司马炎又把他叫住了。 司马炎在纸上写了个“婉”字,对郭瑗道:“帮我看看,测美人。” 不知道郭瑗是不是不耐烦了,又或者是真的无话可说。 郭瑗居然直接来了一句: “婉者,女宛也;宛者,捥者缺手也。 捥为扭转之意,若是测未得手之女子,则是回天乏术,想也是徒劳。”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书房内众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司马炎这才长叹一声。 好像今晚去赌城输了几个亿。 “世子,不如石某给您安排几个绝色佳人侍寝如何?” 石崇看司马炎的心情因为某个女人而感觉烦闷,连忙对症下药一般的建议道。 “也行吧,对了,上次献舞那个领舞的舞女也不错,腿很长那个。 你安排一下吧。” 司马炎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道。 “世子,那位舞女……昨日不慎落水溺亡了。” 石崇一脸尴尬说道。 司马炎一向是看不上舞女的,谁知道他今天突然来了兴致呢? “这样啊,那我与羊琇先回去了。” 司马炎一脸遗憾说道,然后抬腿就走,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趣了。 …… 看似风平浪静的夜晚,并不是真的那般风平浪静。 洛阳郊外某个军营内,王沈在军帐内坐立难安。他身旁的陈广钦,如同雕塑一般屹立不动。 王沈刚刚想站起身,陈广钦却冷冷提醒道:“虽然军营内只有千人,但今夜王都督若是敢调动一人出营。陈某就是拼上这条小命,也要去朝廷告发你!” 王沈颓然坐下,只能在桌案前长吁短叹。他毕竟不是世兵制的大将,都督江北诸军事的官职,是司马家给的,兵也是司马家招募的。 只要敢乱动的话,保不齐就要全家一起上路! “王都督,您回洛阳是来述职的。 述职完以后,您还是不是江北都督,都难说得很,或许也会调任。 王浚带兵出营之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现在出了事,王都督不可一错再错。 出兵救人之说,您不要再提起,免得我们伤了和气。” 陈广钦提醒了王沈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在江北的数万兵马,是司马家的兵,而不是王沈的兵! 他要是今夜带兵袭击洛阳郊外,事后无论如何都是解释不过去的。 甚至,军营里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会被司马昭一撸到底! 陈广钦出面阻拦王沈,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司马家,而是出了事大家都别想活! 他也是流官,也不是谁的狗腿子! “那依你之计,该如何是好?” 王沈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陈某明日出面接洽吧,若是我想得没错,朝廷也不可能放任这件事继续悬而不决。” 陈广钦对王沈作揖行礼道。 “真能把人救回来么?” 王沈疑惑问道。 为人刚直的陈广钦冷笑道:“王公让王浚在外面作威作福之时,可想过后果?” (本章完) 第181章 刑不上大夫 第181章 刑不上大夫 石守信为了防备王沈偷袭,夜里在村口埋伏了大半个晚上,结果无事发生。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给王浚送饭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来解救这位“王衙内”。 “你背后又没有人,为什么可以这般嚣张呢? 光着身子耀武扬威,真的很有趣吗?” 石守信家柴房内,这位石司马面带怜悯之色,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王浚问道,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 其实不仅是石守信无法理解,就连王浚本人也是无法理解。 他以为自己应该有几百万的刷卡额度,结果真正去商超刷的时候,才发现刷卡时为零! “石将军,石大人,石耶耶!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来这里,你就把我给放了吧。 是晋王世子怂恿我的啊!他派羊琇来帮我撑场面,说把卫琇的婚书给你看,然后再让晋王世子来你家抓人。 我真就是给别人跑腿,卫琇最后是不是送到我那里,我都不知道啊! 我就是想来这里给自己涨个脸!” 王浚声泪俱下道。 他当然不是因为悔恨,他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 石守信摇摇头,就算自己现在想放了王浚,就算王浚真的不会报复,也没有就这么将其释放的道理。 更别说他压根就不想放了这厮。 人活一张脸,王浚上门打脸,不脱层皮哪里能走? 这是脸面的问题,可不能随心所欲的决定! 王沈不割点肉,王浚就得乖乖蹲柴房。 正在这时,慧娘走了进来,她先是瞥了一眼精神萎靡不振的王浚,又将石守信拉到一旁说道:“阿郎,杜预求见,他说他现在是河南尹,专管洛阳周边杂事,为了王浚而来的。” 杜预居然来了? 石守信心中一惊,他也是没想到,王沈搬来的第一个救兵,居然是杜预! 他对慧娘吩咐了几句,让她把柴房门锁好,自己则是来到自家大堂内。 身穿黑色官袍的杜预,似乎已经等了一会。 “元凯兄,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石守信双手握住杜预的小胳膊说道,语气甚是喜悦。 杜预也是微笑说道:“只是为了一件我分内的事情而来,当然,你认为我是受人之托也行,王浚现在怎么样了?” “柴房里关着呢,带着五十个亲兵来这里抢人,结果这帮亲兵都没有披甲,被我麾下披甲的部曲给反杀了。 无甲之兵也敢跟披甲之兵硬来,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石守信摆摆手道,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事件的经过。 杜预一阵无语,王浚这厮大概是豪横惯了,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 王衙内打家劫舍怎么可能让手下披甲呢,那样走几步路就要在路边歇脚。他们哪里知道赵家部曲刚刚从司马昭那里领了禁军的装备,没随军带走的,暂时都堆在石家院子里了。 王浚带兵轻装而来,正好遇到了披甲的重兵! “那这样吧,我回去以后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某些人,后面如何,你与他们交涉便是了,杜某无关之人,也不想掺和这种事情。” 杜预点点头道,表示他知道情况就行了,本身这种事情就很麻烦,他能不管的话,就一定不会去碰。 石守信将他送出院门,然后松了口气。 王沈,果然还是萎了。或许是不想调兵,或许是调不动兵马,总之,王沈也只能依照官面上的规矩,来解决这件事。 石守信心中大定。老实说,真要在洛阳郊外硬刚兵马,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下午的时候,卫家派人送来了一份“卖身契”。中夫人是不配拥有婚书的,这份“卖身契”就是明证,上面直言卫琇为石守信中夫人,将来和卫琇有关的一切,都由石守信来安排,卫家不会再过问。 这份契约直接封上了一女二嫁的口子。 心虚的卫寔来都不敢来,是由卫瓘之子卫恒送来的。 卫寔在这件事上所扮演的角色可不光彩,有两面下注的心思。只是卫寔也没料到王沈这么不经打,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居然就半道夭折了。 世家天龙人们的习惯做派,就是见风使舵。胜负分出来以后,局面也明朗了。 王浚还没被放走,卫琇的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 “哎呀,这万户侯当得轻轻松松,真是出人意表啊。” 拿着“卖身契”,石守信得意洋洋的在卫琇面前晃了晃,然后将其递给卫琇。 “我父亲真是个睁眼瞎!” 卫琇忍不住骂道,看完卖身契,又将其还给石守信,一脸嫌弃。 石守信围着她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有些迷惑的自言自语道:“这旺夫之相从何说起呢?裴秀鬼扯了几句,还真有那么多人信啊。” 听他这么说,卫琇坐到床榻上,一脸幽怨问道:“阿郎,妾长这么大,没人说什么旺夫,得之万户侯之类的。结果被送到阿郎这里没两天,就成了活生生的祥瑞。世人都是欺辱我没读过书吗?” 难得遇到个脑子清醒的。 石守信坐到卫琇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他们不疼你,我疼你呀。” “唉!” 卫琇叹了口气,将头靠在石守信的胳膊上。就这几天而已,她见识到的人情冷暖,比过往十年都要多。 不一会,石守信喂她吃了调理气血的药,卫琇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的身子骨确实不太好,比起当年的李婉来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把卫琇安顿好了,石守信便让人在自家坟地里面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然后把院子里成堆的尸体,都扔进去埋了。 为了让王衙内开开眼,他还让王浚在一旁观摩挖坑抛尸的全过程。王浚吓得瑟瑟发抖,生怕石守信将他也埋了。待离开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骚臭味。 在自家田里挖坑埋人很不吉利,但石守信觉得,反正这里以后是石崇的金谷园了,挖个大坑埋点人,算是他临别时送给石崇的一份“厚礼”吧。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石守信气定神闲的吃晚饭,饭后百步走,又在院子里面练剑。早早的进了卧房,跟慧娘在床上交流了一下房事心得,又切磋了一下技艺后,便熄灯就寝。 院落安静下来以后,石守信耳边只有慧娘舒缓的呼吸声。 咚!咚!咚! 子夜时分,院门被人敲响。 石守信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爬起来,速速穿衣点灯。他没有吵醒因为此前兴奋过度而陷入沉睡的慧娘,整理好衣衫后,便推门而出,来到大堂。 此刻这里已经有好几个值守的亲兵,持刀列于两旁。大堂中间站着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中年人。还有他的随从,以及堆在院子里面的好多个大箱子! “我是陈骞之子陈舆,洛阳令。 杜元凯已经跟我说过了,王浚的案子,由我来办。” 陈舆面色冷峻,看着石守信说道。没有客套,不苟言笑,直入主题。 “已经是案子了……么?” 石守信微微皱眉道,这和他所想的略有差别。他原以为朝廷会糊弄一下。 “对,王沈御下不严,教子无方。 其子王浚带着五十亲兵冲击官员家宅,妄图掠走家中女眷,后被反杀,王浚被抓。 卷宗在此,石司马可以过目。” 说完,他让身边的随从,将一个木盒子递给石守信。不过石守信没有去接,这种东西没必要核验,看了反倒是输了气势。 随后陈舆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王沈打算以钱赎罪,钱我也带来了,石司马可以有两个选择。 其一,定王浚的罪,钱我带回去。 其二,你们私下和解,民不举官不究。 无论怎么选,王浚之事都会记录在册。区别只在于官府会不会追究他的刑责。 只不过即便是追究责任,他也可以用钱赎罪。毕竟,您家里人毫发无损,此事定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陈某在这里也说句实在话。无论石司马怎么选,王浚也是该做官就做官,该抄家便抄家,他的前程与这个案子无甚关联。 当然了,石司马若是想收拾他,将他私下里活埋也好,丢到河里溺亡也罢,陈某都不拦着。 但那就是另外一个案子了,也未必是陈某来查。 深夜冒昧来访,也只是想给您一个体面,也给王浚一个体面。 这是晋王的意思。今夜我一定要将王浚带回监牢,石司马若是不满,可以去晋王府找晋王说理。 陈某只是跑腿之人而已,做不了主,希望石司马不要为难我。” 这话让石守信颇有些意外,因为……司马昭居然出手了。 或者说,有可能是司马炎想请陈骞出手,然后老滑头陈骞禀告了司马昭,后者让陈骞之子,也是专门办事的洛阳令陈舆出来收拾局面。 这一手从明面上说简直无懈可击,陈舆的官职就是专门办这件事的,甚至比杜预的官职更有针对性。 杜预的河南尹是大案子小案子都要看一看,而陈舆的洛阳令,则是专门针对洛阳城内官员及家中子弟不法! 也有可能,是杜预在暗中帮了石守信一把,将事情捅到司马昭那里了。 但无论如何,司马昭出手干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即便是司马炎,也不便在其中插一脚。 陈舆深夜鬼鬼祟祟来访,也不过是想悄悄将王浚带走,然后在监牢里面把手续走完,在天亮以前,将其放回到王沈军营里面。 然后王浚在短期内,不会在公众场合露面了,这便是司马昭给石守信的交待。 你把人关起来羞辱一顿也够本了,反正你这边没吃亏,做人留一线有什么不好呢? 司马昭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立刻停手,然后当做无事发生。 石守信和王沈不对付,又都是在外面领兵镇守一方的人,司马昭在关键时刻插一脚进来,显示出了他控局的水平。 谁要是再不服,那就是打司马昭的脸了! “哎呀,陈公台实在是客气了。 王浚还未及冠,年轻不懂事,既然官府都发话了,人你带走,石某没有二话。 至于论罪那就不必了,王家的歉意石某接受了,把礼物留下,事情就过去了。” 石守信对陈舆做了个请的手势,翻脸比翻书还快。 前一刻还要把王浚剁了喂狗,下一刻就变成了“孩子不懂事不会一般见识”。 陈舆微笑点头,对石守信的“知情识趣”感觉很满意。 如果可以,他也想大家都体面。能够好好说话,又何必动刀动枪呢? 他又是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 “石司马啊,明人不说暗话。您之前在蜀地的战功,陈某也是知之甚详。 您是摆在厅堂里的明玉,璀璨夺目,前途不可限量。 王浚啊,某观之不过茅厕的瓦片而已。您和他较劲,不值当。 踩他一脚,鞋底泥污。他不怕被踩,您却是要爱惜羽毛。 石司马,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石守信连忙点头笑道: “陈公台谬赞了,当不起,当不起。 我这便让人将王浚带出来,您稍等片刻。” 很快,一身污渍,散发着怪味,神情灰败的王浚,就被两个赵氏部曲带了出来。 “你是王浚?” 陈舆看向王浚询问道,微微皱眉。 怎么才一天,这厮就已经是如此模样了? “跟我走吧。” 见对方木然点头,陈舆没有废话。 “快!快把他抓起来! 他让人打我啊,用茅草垫着打,打得好狠!差点把我打死! 石守信,我跟你说,你死定了! 等我回去以后,带几千兵马过来把你灭了,你给我等着!” 王浚貌若癫狂,双目赤红指着石守信,一边笑一边手舞足蹈。 站在他身旁的陈舆,悄悄的往更远处挪动了几步,与之拉开了距离。 谁也不想离疯狗太近,万一被咬到了怎么办? 石守信面无表情,看着王浚的眼神中带着怜悯。 陈舆身后的两个小吏,过来夹住王浚,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拖。即便是王浚在那拼命咒骂挣扎,他们也熟视无睹。 “深夜拜访叨扰了,职责所在还请石司马见谅。 陈某这便告辞。 顺便说一句,为防节外生枝,石司马还是早些去青州赴任吧。” 陈舆行礼告辞,随即转身便走。 他们来得突兀走得匆忙,若不是摆在院子里的那一箱箱绢帛,石守信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王浚那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远,但在漆黑的夜里,仿佛鬼哭狼嚎。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古人诚不我欺。 果然,不掀桌子,就奈何不得王浚王沈。” 石守信盯着院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这大晋还未开国,便已经有亡国之相,今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乐子要端上桌。 石守信很有些期待。 (本章完) 明天上推荐,爆更 明天上推荐,爆更 明天爆更,都支持一下咯。 (本章完) 第182章 有事我真上 第182章 有事我真上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没有等来王沈的报复,却是等来了司马攸,以及他麾下的一千禁军。 根据司马昭的“建议”,司马攸和新婚妻子贾褒,要前往泰山郡看望王元姬和羊徽瑜。毕竟,新媳妇总要见“婆婆”,这场来回倒腾的婚姻真不容易,就连王元姬都不知道司马攸骤然就结婚了。 这场出行是司马昭临时安排的,考虑到司马攸到泰山郡的时候,估计王元姬已经跟羊徽瑜谈好了,到时候司马攸正好把王元姬接回洛阳。 或者把两人都接回洛阳。 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司马昭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跟司马炎近期的举动无不关系。近期朝局因为司马攸大婚而动荡,司马昭希望司马攸能暂时离开洛阳,不要兄弟两个互相看不顺眼。 此举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司马攸不在洛阳,就笼络不到朝廷的人才。但这个时候司马炎却是在大肆招兵买马,收罗羽翼。司马昭当然不瞎,可是也没有阻止或者警告。 他想做什么,简直是不言自明,就差没把“司马炎顶我的位”写在脸上了。 一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洛阳出发,来到荥阳西南面的“大索城”。此时大索城外有渡口,可以乘船,走济水到定陶歇脚,补给粮秣,然后进入“大泽”,也就是后来朝代的“大野泽”。 经过大泽向东北走,抵达东平国地界后,石守信便要与司马攸分开走了。 石守信继续走水路,沿着济水过历城(济南),抵达乐安国郡治高苑城后,陆路向东,前往临淄。 而司马攸则是走汶水直接到奉高县下船。 为了避嫌,石守信并不会前往泰山郡,有司马攸同路就更不会去了。 洛阳到荥阳这一段没有水路,石守信和司马攸都是骑马,根本没有坐下来交谈的机会。一直等到队伍抵达了大索城,辎重和部分人员才能上船,大部队依旧是需要陆上行军。 某个漕船上,石守信和司马攸二人对坐,正在下五子棋。 忽然,前面的船搁浅了,后面的船又撞上前面船,顿时里里外外一片叫嚷。 司马攸叹了口气道:“战乱不休,河道疏于管理,某些地方水流湍急,有的地方却是淤塞已久。漕运时通时不通的,什么时候到个头啊。” 这不是船队第一次搁浅了,司马攸虽然并不心急,但依旧是为这样的状况感觉担忧。 “桃符且稍候,我去安排人疏通河道。” 石守信对司马攸作揖行礼,让船靠岸。他到岸边后,派人骑马去后面走得慢的队伍里面传信,让他们快点走,到前方来疏通一下河道,让漕船可以勉强通过。 交待完这些事情之后,石守信这才重新上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沿途走来,河道两岸,恍若豺狼虎豹出没的丛林。过往的官道两旁,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了。” 石守信感慨道。 在洛阳的时候,总觉得人还挺多的。然后一过荥阳,往山东方向走,路也变得越来越“野”了。 人口稀少是肉眼可见的事情,而且多年战乱,导致经济区域化,商业断绝。自然而然的,什么河道啊,官道啊,也都顾不过来了。 “天下未定,有此模样也不稀奇。待灭掉吴国后,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司马攸叹息说道。 石守信淡然一笑,没有接茬。他对司马攸客套了几句,随即下船来到另外一艘船上。 这艘船上的某个船舱内,卫琇正躺在软塌上,刚刚喝了药,眼睛睁大看着船舱的棚子,上面有一些细密的孔洞,阳光照在她身上,形成了许多光亮的斑点。 “这船舱好啊,晴天赏月,雨天接水。” 石守信坐到床边,看着眼睛微闭,睫毛却在不停抖动的卫琇说道。 “阿,阿郎……妾,妾快不行了,你抱抱我吧。” 卫琇侧过头,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只是红润的面颊出卖了她。 “我看你生病是假的,无聊才是真的。” 石守信捏了捏卫琇的手调笑道。 “那可不是无聊嘛。” 卫琇一边说一边坐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头凑过来挨着,轻声抱怨道: “我吃的是调养身体的温药,现在感觉好得很,就是没什么事做。” 石守信亲了下她的脸,却没有说什么。 “阿郎是有心事啊。” 卫琇小声问道。 “一路上看到良田变成了荒野,谁也高兴不起来。 临淄那边虽然不至于如此,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守信叹息道。 青州和徐州虽然不是最前线,却是往淮南调兵的兵员地,经常抽调人马过去干杂活。 “阿郎,你说,这天下以后会不会又乱起来啊。” 卫琇忽然问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石守信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问道:“何以见得?” “明摆着啊,王浚这样的人,现在还是个半大孩子。等二十年后,他不就到了主政一方的年纪了吗? 他现在就欺男霸女只是没有本钱才被人教训,二十年后等他有本钱了,岂不是为所欲为? 既然已经有一个王浚了,焉知天下没有一百个,一千个王浚? 天下又怎么可能不乱?” 趁着四下无人,卫琇说了些很大胆的话。 这个时代,天龙人即便是在路边野合,当着外人的面脱光衣服和女眷亲热,也是雅事,一点都不大胆。 可是类似卫琇刚刚说的那些话,却是禁忌之语,得非常信任才能说得出口。 在这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淫乱放荡的时代,人人都戴着面具生活。 对别人开口说实话,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以后这样的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外人听到了,指不定又是一大堆麻烦事。 知道了吗,万户侯夫人。” 石守信虎着脸告诫道。 不过卫琇似乎根本就不怕他,翻了个白眼。 由于船舱里隔音不好,门又不上锁,两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抱在一起亲了一会就分开了。 这疏通河道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卫琇、慧娘和赵翔风约了司马攸的新婚夫人贾氏一起打“马吊”,而石守信则是和司马攸在船舱里喝酒聊政务,各忙各的不耽误。 时间一转就快到子夜了,疏通河道的士卒累得够呛,结果河道还是过不了漕船。夜里黑灯瞎火的,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第二天继续干活。 正当众人都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岸边有十几骑飞驰而来,他们都点着火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火蛇。 很快,队伍抵达,为首那人翻身下马禀告,然后就被司马攸的手下带到了船上。 “殿下,晋王急病,请速归!” 来人是司马昭的亲信劭悌,此刻他满头大汗。邵悌是一路骑马追过来的,路上都跑死了两匹马! “父亲病重了?” 司马攸一脸骇然。 他出发的时候,司马昭看起来还没什么大碍。虽说,确实是精神头不太好,但也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呀。 可是此刻听这位近臣所说,司马昭已经病得不能说话了! “殿下,请速速返回洛阳!” 看到司马攸压根不动,劭悌直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石守信将他扶了起来。 他看着劭悌的眼睛,然后一脸严肃问道:“晋王真的已经病到不能开口说话的地步了么?” 劭悌毫不犹豫答道:“这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他的模样看起来,不太像是作假的。 石守信和司马攸二人对视了一眼。 “这样吧,你替我走一趟泰山郡,我现在就回洛阳。” 司马攸对石守信嘱咐道,转身就要走,却是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我和你一起回洛阳,这里距离济阳不远,就让部曲在济阳城外渡口扎营,我们现在就折返回去。” 石守信却否决了司马攸的建议。 司马攸还要再说,石守信却断然说道:“桃符,你是不是忘记你是怎么成婚的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到司马攸头上! 是啊,没有石守信,他和贾褒的婚事都黄了,还结什么婚呢! 石守信是何等样人,出了事他是真会上的! “好吧,我们一起去。” 司马攸点点头。 然而,石守信却又开口道: “这条河水流平缓,与其快马赶路,不如一叶轻舟,便可以一日一夜行五百里。 到荥阳下船后,再换马去洛阳,速度更快!” “好,那就走船!” 司马攸咬咬牙道,他已经是急得六神无主,但石守信却非常淡定。 二人上了一叶扁舟,带了两个亲兵,连带邵悌总共也不过五人,顺着济水向西疾速前行,趁着夜色直奔荥阳。 …… 深夜,洛阳城内属于司马炎的某个私宅内,这位晋王世子,正在跟他的好友羊琇密谈。 现在整个院落连一个下人也没有,就他们两人,可谓是私密到了极点。 “父亲病重已不能言,太医说有可能一病不起,此事你怎么看?” 司马炎忧心忡忡问道。 “我也不知道。” 羊琇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马炎站起身,在屋内踱步。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骞已经接替我叔父,掌管了洛阳禁军,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灭蜀之战时,中护军是司马望。 可是这次司马望回洛阳述职,司马昭让陈骞接替了司马望,但也没有解除司马望其他的军职。 究竟是什么用意,司马炎看不出来。 只不过,司马昭已经通过朝廷的仪式,正式确立了司马炎为晋王世子。 传位自然是不在话下。 所以现在司马炎也很迷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应该,还好吧,陈骞翻不出什么浪来。” 羊琇很是敷衍的答道。 “唉,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明白,今日你是怎么了呀?” 司马炎不满的站起身,对着羊琇抱怨了一句,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诶,我不是那个意思。” 羊琇对司马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慌乱,先坐下再说。 “我猜,晋王没有得病。 刚刚说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晋王装病到底想做什么。” 羊琇低声说道。 “没病?这可能么?” 司马炎一脸惊愕,好几个太医都说司马昭得了“风疾”,已经口不能言,有性命之忧。 (本章完) 第183章 真假与左右 第183章 真假与左右 羊琇对司马炎说,司马昭“口不能言”的风疾是装出来的。 当然了,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可能性有多大呢? 万一是真病了呢? 真得病和装得病,代表的意义完全不一样。更关键的是,就算是装病,司马昭也并没有提前跟司马炎打招呼。 换言之,如果这是个局,那司马炎也是局中人! “父亲如果是装病的话,为了尽孝,我更是要侍奉在他左右了。” 司马炎摇摇头道,这是应有之礼。 哪知道羊琇却是冷笑一声反问道:“然后让晋王认为,你已经控制了他身边所有人,就这么等他咽气,接着改朝换代当天子对么?” 这话怼得司马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羊琇的话很糙,但道理不糙。 大多数时候,尽孝是没错的,然而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在人心崩坏,互相提防的权贵之家,过于亲密没有距离感,有时候不是孝心可嘉,而是图谋不轨! 如果说这是司马昭对司马炎的一个考验,那么司马炎在保持对司马昭病情关心的时候,同样保持适当的距离,少打听一些事情,乖乖的做好“太子”,才是真的。 毕竟这个家,还是司马昭在当! 否则,已经是司马炎怀里的太子之位,还真有可能鸡飞蛋打! 所以,赌一赌司马昭是不是真的病重,非常重要。 预判对了,那么应对也就没问题了。 总之如果是司马昭在装病,那司马炎什么都不做就行,只要司马昭一天不咽气,那就一天不动。 反之,如果司马昭真的病重,那现在就要赶紧的捞权,把朝廷里里外外的人都控制起来,把洛阳城内的要害部门都换上自己人! 然后准备圣旨,准备登基,准备让曹奂下退位诏书! 再准备给司马昭办丧事! 可以说两种情况的应对方法是完全不同的。 谁说司马昭如果突然去世,司马炎就一定可以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顺利继位甚至改朝换代呢? 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有人把菜喂到嘴里,也要吃进肚子里才行呀! “稚舒(羊琇表字),你觉得该怎么应对才好?” 司马炎眼巴巴的看着羊琇询问道。后者低头沉思,暂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操作。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此刻他们也不可能再去找另外一个人问询,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便是说的这个道理。 “安世,我还是那句话,晋王是在装病。” 羊琇抬起头,一脸认真看着司马炎,继续说道:“你什么都不要做,直接等着就是了。” “等着?这样是不是……有点被动呢?” 司马炎开口询问道,面色纠结。 其实司马炎想弄明白司马昭是不是真的病重,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是有其蛛丝马迹的。 他现在有亲信有羽翼,旁敲侧击打听一下,不难。 可是,司马炎在弄明白真实情况的同时,还要让司马昭察觉不到,这就很难了。 所以羊琇的话,是非常睿智的。 就不要特意去查,只要每日问安,让司马昭“静养”就行了。 “安世,这天子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现在情况有变,你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羊琇走过来,拍了拍司马炎的肩膀说道。 羊琇的内心非常焦急,只是这样的事情,他说得再多也没用,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真正做决定的人,只能是司马炎。 “话虽如此……桃符(司马攸)如何?” 司马炎又问。 羊琇想了想说道:“西曹属邵悌已经去找司马攸了,现在他应该在回洛阳的路上。只不过司马攸如果没有什么异心的话,并无为难之处。”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其实司马攸并没有什么难堪的,如果他不争太子的话,那么……就当无事发生,每天和司马炎一样,去晋王府探望司马昭就行。 无论司马昭是真病还是假病,都无所谓。 司马炎点点头,在争夺太子之位的长跑中,他现在几乎已经稳赢了,只要不作死,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司马炎心中最忧虑的事情,反倒是他的嫡子司马衷。 …… 第二天一大早,洛阳城东,长乐公府中某个书房里,司马孚的所有子嗣都在。 三子司马辅、五子司马晃、六子司马瑰、七子司马珪、八子司马衡、九子司马景,几人齐聚书房,等着父亲司马孚,从晋王府里返回。 书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这么多人,却是都没有说话。 司马昭得了一场急病,司马氏的权柄,再次处于风雨之中,处处都可能暗藏变数! “诸位兄长,你们说,万一晋王有个什么意外,那这……” 年纪最小的司马景开口道。虽说在这里,他的年纪最小,但司马景却也有三十多岁了,比司马炎还年长。 毕竟,司马孚和司马懿是同辈,换言之,司马景还是司马炎的叔叔辈! 书房里最年长的司马辅,也有五十多岁了,说这里是一窝老乌龟在议事,倒也贴切。 “九弟,不要乱说话。” 司马辅开口说道,警告了一句。 司马景只好讪讪闭嘴。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也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 目前局势诡谲,还看不明白会怎么发展下去。他们的心情跟司马炎虽然差不多,但担心的事情还是不一样的。 正午的时候,司马孚回来了。 他今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身体却依旧硬朗,步伐稳健。头发虽然已经白,但面色红润,比司马昭平日里的面色都好些。 “父亲,晋王那边……” 司马辅搀扶着司马孚坐下。 书房内众人脸上凝重的神色,稍稍有些舒缓。 “晋王几乎口不能言,如今已经卧病在床。 看起来,没有痊愈的希望了。” 司马孚轻叹一声道,语气里满是悲伤。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听起来好像有一把锯子在喉咙里面。不过乍一看,那布满了褶皱的脸庞,显得非常慈祥。 一副敦厚老者姿态。 听到这话,司马孚的几位子嗣,眼神都有那么点飘忽,彼此间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有说话。 现在,魏国名义上的皇帝,依旧还是曹氏的人。司马家就算整个都加在一起,那也是权臣家族。 权臣家族的牌面人物要倒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 说不定,就树倒猢狲散了呢? 司马辅等人欲言又止,但司马孚没有让他们开口,只是轻轻挥了挥手,这几人有些不甘心的退出了书房。 “唉!” 等所有人都出去以后,司马孚这才长叹了一声。 司马昭病重,谁能想到呢? 不过也不稀奇,就像当年的司马师,还不是看着好好的,结果人说没了就没了。 司马辅,只是司马孚的第三子。 老大司马邕,在曹髦身亡之前就已经死了,几十岁的人了,也不算早夭。 至于老二……已经过继出去了,就是如今在禁军中任职的司马望! 谁都知道,曹氏不行了,几乎找不到支持者。 可是,这天下,就非得由司马懿的后人来坐,而不能是司马家其他人来坐么? 似乎并没有这个说法。 比如说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司马孚已经八十多岁,人间的喜怒哀乐都已经远离了他。只是身后事,还有些令人遗憾。 他坐在软垫上,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等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仆人将饭食装到食盒里,送到了书房。然而司马孚就像是没睡醒一样,依旧是这样耷拉着脑袋。 若不是他紧紧握着拳头,偶尔手臂上的青筋都暴起了,绝对会有人认为他是不是刚刚去世。 “长乐公,骠骑将军来了。” 书房外,传来家仆轻轻抠门的声音。 骠骑将军就是司马望现在的官职,他虽然不担任中护军了,但依旧领兵,权力还不小! “让他进来吧。” 司马孚喊了一句,然后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叔父,您身体还健朗吧?” 司马望走了进来,对着生理上的亲爹喊叔父。 司马孚呵呵笑道,指了指面前的软垫。 司马望小心翼翼的坐下,有些犹疑的问道:“叔父召见,是有什么大事么?” “晋王病重,军中情形如何?” 司马孚不以为意的问道。 司马望有点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眼前这位,毕竟是他生父。虽然司马望已经过继出去了,但他不是小时候过继的,而是成年后才过继。 司马孚这个问题,就问得有点奇怪。 “叔父,军中并不知道晋王的事情,所以安稳如常。” 司马望如实禀告道。 “那就好,我今日去探望晋王,见他口不能言,卧床不起,只有眼睛可以转动。 这情形真是令人担忧啊。” 司马孚长叹一声。 司马望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短时间还行,但时间长了,朝野恐怕会起波澜。” 其实司马望压根连司马昭的卧房都进不去,更别提探望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家都在说司马昭病重了,快不行了。可是,司马昭和他的子嗣,也没有借着曹奂的口下圣旨,更没有什么兵马调度。 “嗯,你且约束军中士卒,不得造次。” 司马孚点点头道,对司马望说了几句提点的话,就让他回去了。 司马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懂司马孚叫他来府上是做什么的,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书房。 等他走出长乐公府的大门,忽然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 “不是吧!” 司马望吓得一个哆嗦。 (本章完) 你们先看,后面我开单章复盘 你们先看,后面我开单章复盘 司马懿和司马孚这两脉,斗争与合作贯穿了从魏国建立到西晋灭亡。 这一段的剧情,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平行时空的司马昭,妄图锤死一搏。 比较生僻冷门的一段,只不过却是没什么争议,铁板钉钉的。 而历史上,司马孚已经大赢特赢全家都赢麻了!司马昭一家人都躺在地上被锤爆了,只不过史书没有明明白白写出来。 它只写了最后分蛋糕的画面。 所以读者粗看一下最近的感受,很可能是相反的。而此刻司马昭一家才是弱势一方,至少历史上是这样的。 先看书,后面再细说,今天还有更新。 (本章完) 第184章 危机四伏 第184章 危机四伏 洛阳城东阳门前,一路紧赶慢赶,在两个白天一个晚上的水路交替赶路后,司马攸和石守信等人终于来到了洛阳城的城门前。 此刻正值午时,城门敞开,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看上去并无异常。 司马攸稍稍松了口气。 “殿下,我们这便回晋王府吧。” 劭悌对司马攸说道,司马攸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石守信。 如今,石守信才是主心骨,表现得如此明显,即便是外人,也能一眼看出来。 “先去南郊,找一个人。” 石守信看向司马攸说道。 “先去南郊!” 司马攸毫不犹豫对身后的两个亲兵吩咐道,劭悌若有所思的看了石守信一眼,也没有阻止,直接翻身上马,跟他们一道,朝着洛阳南门方向而去。 石守信要找的人,正是与自己相熟的名医卫泛。 司马昭究竟得没得病,需要找一个熟悉的医官看一看。 …… “石敢当啊,你要为晋王治病,恕老朽无能为力。 还是请回吧。” 卫泛家的小院子里,这位正在晒药材的医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石守信的提议,回答得甚是干脆。 “卫先生,事关重大。念在晋王次子一片孝心的份上,麻烦您去看一眼。 医者父母心啊,怎么能看到子女尽孝而不得呢?” 石守信拉住卫泛的衣袖说道,指了一下司马攸,拼命的给卫泛使眼色。 凡事扯上孝心,那就不是一般事情了。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就是要孝出强大啊! 谁敢说三道四,谁敢推诿扯皮?此番卫泛要是拒绝,那是要掉脑袋的! 卫泛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把这些药材铺好,就走一趟晋王府吧。” 劭悌急了,卫泛这点中药算个啥,难道比司马昭的病情还重要吗? 他刚要开口,石守信却伸手拦住了他。 “劭司曹,医者父母心。这些药或许不值钱,但也是给病人开的药方准备的。 莫要让卫先生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啊。” 他一语双关,卫泛忍不住抬头看了石守信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忙手里的事情。半个小时后,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准备晾晒的中药,装了十几个簸箕。 “现在可以去了。” 卫泛微笑着,对石守信点点头道,至于其他人,他压根看都不看。 司马攸松了口气,就看到卫泛进屋拿了药箱。 一行人都骑上马,只有石守信上了卫泛家的牛车,与这位医官同乘。 趁着四下无人,其他人都骑着马离得有点远,石守信凑过来对卫泛低声叮嘱道: “待会进入晋王府,给晋王诊治过以后,一定会有人叮嘱你怎么对外人叙说晋王的病情。 不必在意这些,按照对方叮嘱的说就行。后面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要改口。 事关重大,万勿迟疑。” 听到这话,卫泛心中一紧,点点头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石守信继续叮嘱道: “有的有的。出晋王卧房的时候,晋王府一定会有很多人在门口堵着你,我应该也在场。 到时候你先不要出门,看看我在不在。如果看到我了,你就迈出卧房的门。 如果晋王无事只是装病,那你用左脚跨过门槛。 若是晋王真的病重,你便用右脚跨过门槛。 没有门槛的话,你就把对应的脚迈出门就行,我看得到。 其他的时候,什么暗示都不要给我,或者其他任何人。 也不要再和我交谈,也尽量不要与任何人交谈。 如此,方可保命。 此番进入晋王府后,你应该短时间没法出来了。 事急从权,石某实在是对不住,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石守信说了一大通,卫泛这才点点头,面色稍缓。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件大事里头。 这件事,可能会关乎自己的生死,以及家族的延续。 一行人来到晋王府,门外一切平静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进入大门后,府内的气氛明显紧张。 虽然没有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程度,但却随时可见零散巡逻的亲兵。府里的下人,都无法随意走动。 晋王府司马昭所在卧房门前,司马炎站在门外不说话。 看到司马攸来了,他连忙上前握住对方的胳膊。他身后的羊琇也跟了过来,只是看到司马攸身后的石守信,面色微变。 “我走到半路,被劭悌追上。父亲的病情如何了?” 司马攸轻声问道,语气却异常急切。 “他躺在床上口不能言,但身体可以稍稍活动,太医司马程据在里面服侍。 父亲需要静养,不便见客。” 司马炎叹息说道。 “我们也不便么?” 司马攸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但司马炎却是点点头道:“父亲也并非是眨眼功夫就如此的,在昏迷前,对劭悌交待了一番,你可以去问他。” 司马攸看向劭悌,却是见劭悌点点头道:“殿下见谅,是晋王不让我说这件事的,非医官不能入此屋。而且一次只能进入一个医官。” “那,让这位名医,替父亲看看病吧,也不妨事。” 司马攸指了指卫泛道。司马炎点点头,退后了几步,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晋王,我把桃符喊回来了,他还请了名医,想为您诊治一番。” 劭悌对着屋内喊道。很快,里面就传来了铃铛的声音。 屋舍大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医官走了出来,不苟言笑,也不跟其他人说话,就这样站在一旁。 卫泛直接走了进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卧榻上,司马昭睁着眼睛看着卫泛,没有开口,不知道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卫泛将药箱放在地上,按住了司马昭左手的脉搏,随即面色古怪,看着司马昭,脸上露出探究的表情。 司马昭伸出右手,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卫泛微微点头,就看到司马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对着他招招手。卫泛把头凑了过去,司马昭低声道:“事关军国大事,您出去后就说风疾病重,暂时口不能言,已无痊愈可能。告诉他们我要静养,不能见人。” 卫泛再次点头,此时司马昭已经再次躺好了。 也不知道装病是不是司马家的传统艺能,卫泛只觉得司马昭这厮是真的会装! 在屋内坐了一会,卫泛这才起身,推开门时顿了一下,眼睛扫了一下门外站着的人。卫泛看到石守信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这才左脚迈过门槛! 石守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就好像压根没有注意到卫泛走出来一样。 “卫先生,晋王病情如何?” 司马炎拉着卫泛的胳膊低声问道。 卫泛摇摇头道:“突患风疾口不能言,只怕是……难以痊愈了。” 他这个说法,跟程据的说法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意思。 劭悌连忙带着卫泛往另外一个院子里走,前来为司马昭诊治的医官,都被安排在这里“待命”,打算随时对司马昭进行“会诊”。 “兄长,父亲这病看来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你我轮流守着如何?” 司马攸向司马炎询问道。 尽孝道嘛,兄弟两人一人一半。隐隐约约,还有不能启齿的提防。 这种事情又不能假借于他人之手,无论是从孝道的角度,还是从安全的角度来说都是如此。 司马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今日我来守,明日桃符来守,就这样安排吧。” 司马攸对司马炎作揖行礼,然后便带着石守信等人离开了晋王府,来到了自己在洛阳城内的居所。 屏退亲兵,司马攸一脸肃然看向石守信问道:“如何?” “晋王装病,可能有大事发生。” 石守信沉声说道。 司马攸大惊失色,脸上拽住他衣袖问道:“石先生如何得知?” 石守信把他在路上跟卫泛商议好的暗号说了一遍,司马攸无言以对。 居然这种办法也行! 不过嘛,现在还是一个讲究绩效的世道。 行与不行,都是只看结果的。任何歪招,哪怕再歪,只要最后达到目的了,那就是好招。 谁能想到靠着出门先迈左脚,就能传递消息呢?这踏马谁看得出来啊! 司马攸不由得对石守信的能力又高看了一头。 二人在桌案前坐下,司马攸长叹一声道:“父亲为什么会装病呢?难道是要对兄长不利?按说,也不至于啊。” 此前,司马攸完全没看出司马昭和司马炎有什么矛盾,或者说,司马昭明摆着在给司马炎铺路。 现在转过头来对付嫡长子,这种思维无法理解。 司马昭毕竟不是李隆基,他没有虎毒食子的恶劣先例。 “以我之见,晋王此举,未必是为了对付你与你兄长。 一来,司马氏又不止你们这几人,其他人,难道就不是威胁吗? 二来,除了司马氏的人以外,朝中掌权者,就没有其他人么?” 石守信说了两个假设,犹如两把剑,插入司马攸的后背。 司马昭的手段,压根就不是冲着他和司马炎来的,只是要对付谁,还不好说。 如果说连司马昭的两个儿子,都不知道这位晋王要做什么的话,那么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说不好,这还真是一招妙手? 石守信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他低着头沉思不语,司马攸却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很久之后,石守信这才抬起头问道:“桃符想出来了吗?” 司马攸摇摇头,随即一屁股坐到软垫上,忍不住哀叹道:“我是真想不明白,父亲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连我与兄长都瞒着。” 他看向石守信,心中有种习惯性的依赖感。 (本章完) 第185章 我不是教你诈 第185章 我不是教你诈 看到司马攸的模样十分紧张,石守信给他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路向西赶回洛阳,不说骨头架子快散了,就是精神也混混沌沌的,眼皮都有些打架了。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夜幕就要降临。 面对不明的前途,现在真不是睡觉的时候! “我想起了一件事,桃符姑且一听。” 石守信跪坐下来,举起酒杯,跟司马攸碰杯。后者虽然非常心急,但看到石守信镇定自若,他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譬如说,桃符某一天要大宴宾客。可是宾客太多了,府里根本坐不下,就只能在大街上宴请。 这时候,你发现街上有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在街边或坐或躺,就等着你开流水席。 到时候再混进来吃席,这时候你该如何?” 石守信微笑问道,看表情,那是一点都不慌。 司马攸想了想说道:“让家奴清场,把位置腾出来,给真正的宾客!”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不是请来的宾客,凭什么参与宴席呢? 那当然是要清场子啊,这是人之常情,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石守信又问:“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想走。而你是本村大户,也顾及脸面不想动粗,这时候该怎么办呢?” 这下司马攸就不知道了。 他们家发迹前就是河内大户,此情此景,自然是捏着鼻子认了,乡里乡亲的,都一齐来吃席呗! 司马攸看向石守信询问道:“这种情况不好处理。” “所以,只要你往地上丢一块金子,这些人企图占便宜的人,就会站起来哄抢。 然后,你便可以找个由头,比如说对官府说金子是你掉的,或者说他们偷你的,把这些人赶走! 道理嘛,就这么简单了,具体怎么操作另说。” 石守信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如今朝中,有很多人,是司马昭看不顺眼的。甚至还有一些人,对司马家上位不服气。 所以,司马昭就想学当年司马懿假痴不癫赚曹爽一样,故意卖个破绽。 然后看看有哪些傻子愿意跳出来! 至于那些本没有什么心思,想见风使舵站错队的人,又如何呢? 司马攸不会问,石守信也不会说,大家都明白站错队的后果。无论是一念之差还是处心积虑,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站错队,就要死! “您的意思是,晋王是想……把那些反对司马氏的人一网打尽?” 司马攸沉声问道,却是见石守信摆了摆手。 “不是反对司马氏的人,而是反对晋王的人。” 石守信给司马攸的回答打了个补丁。 “这有区别吗?” 司马攸一脸疑惑。 石守信点点头道:“那自然是有区别的,比如说司马氏中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在朝中德高望重,可以说是看着魏国由曹丕建立起来的。他从来都是对外自称曹氏臣子,桃符难道忘记他是谁了么?” 他提醒了一下司马攸。这个人,司马攸不该忽略的。 果不其然,这位司马昭的次子,面色沉了下来。 司马攸对于父母和嫡亲兄弟,是有些退让之心的,但不代表他是傻白甜。 他对石守信点点头道:“我的叔祖司马孚,一直自诩魏国的忠臣。” 司马攸的语气略带嘲讽,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 司马孚怎么可能是魏国的忠臣呢?他只是自称而已。 司马家如果出了忠于魏国的人,那就该早点自尽,或者把司马氏其他人都杀光呀! 所以说,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如果说司马家全家都是唱白脸的反贼,那司马孚,便是司马家专门用来唱红脸的“良心未泯之人”。 不过嘛,唱红脸,只是唱一唱而已,并不需要当红脸关公。 譬如说,尽管司马孚平日里高调宣扬自己是魏臣,但每每在关键时刻,他都会站出来力挺司马氏,甚至还跑在了司马氏前头。 高平陵之变时,司马孚全程与司马懿谋划。 司马懿病逝的时候,司马孚力挺司马师,让后者可以顺利继承司马家的权柄。 废掉曹芳的时候,上表的朝臣里头,司马孚还排在司马师之前,是名单里的第一个! 司马师在合肥大败时,是司马孚救场,大败诸葛恪,挽救了风雨飘摇的司马氏权臣统治。 再后来,毌丘俭反对司马师,在淮南起兵,呼吁司马孚站出来掌权,结果被司马孚公开拒绝。 司马师暴毙后,司马孚又力挺司马昭,帮助他稳固权位。 这个人,专门打关键场,专门进逆风局,能力强不说,每一步都踩在“赢”上。 打不赢的局,他就不现身! 然而,这个人却在曹髦死的时候痛哭曹髦之死,直言自己是魏臣。 王经也哭曹髦,却被司马昭斩了,为什么司马孚活得好好的? 这种“政治婊子”的行为非常抽象,别说是石守信了,就连司马攸都知道自家这位叔祖,可谓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平日里,司马攸并不喜欢这位叔祖,原因无他:太虚伪,而且手段可怕。 其实不止是司马攸,司马昭,司马炎等人,也是类似的想法。 他们都看不起司马孚,甚至内心极度鄙夷。 司马孚逢人便说自己是魏臣,也刻意的与司马懿一脉拉开距离,很少来往走动,行事低调。 在外人眼里,似乎是他看不惯司马懿和他后人的所作所为。 但司马孚每每在关键时刻,都会站出来维护司马家的核心利益!这种人确实是家族的“忠臣”,然而,也令人后背发凉! 石守信喝了口酒,看向司马攸问道:“倘若你现在是个臣子,一国之君与你父亲同时落入河里,而你只能救一个,另一个不救的必死。你是救君主,还是救父亲?”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尖刻。 司马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闷头喝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很久之后,才一声长叹。 见他不答,石守信道:“如果是我,我会劝你说:父一而已,而人尽可君也!当然是救父!” 爹只有一个,皇帝谁都能当,自然是救爹!皇帝死了,换一个皇帝不就好了!要是家族没了,那可就全完了呀! 孝出强大,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世家天龙人给出的答案,与人尽可夫类似。 世家就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婊子,谁强就跟谁,并无忠心可言。 司马攸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很久之后,他才苦笑道:“石先生就是说话太耿直了。” 确实太耿直了,每一句都是实在话,真相才是快刀,砍在心头直滴血的! 司马攸惊叹石守信的才华横溢,机敏聪慧,又有点畏惧对方的心直口快。 “父亲是在忌惮叔祖一脉啊。” 沉默很久之后,司马攸喃喃自语一般,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的事实! 当年曹髦死于街面的时候,司马昭一定考虑过,如果他真的被曹髦侥幸杀死,那么谁会接司马懿的盘子。 答案就是司马孚! 甚至可以说那时候司马炎司马攸兄弟的小命,都被捏在司马孚手中! 司马昭即便是没有开口,心里也是有感受的。司马孚若是站在曹髦一边,自己当辅政大臣,未必不能掀翻司马懿一脉。 “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如今的局面,并不意味着司马孚就会造反。 当然了,他一定会防着一手。防着你兄长掌控不了局面,防着天下大乱。 但司马孚的防范,又很可能会触碰你父亲的逆鳞。 你们家与司马孚一脉的冲突,是迟早的事情。区别只在于,那些龌龊事,究竟是悄悄的做,还是急切的做。” 石守信无奈摇头道。 帝王心术,互相试探。有没有造反的心思并不重要,或者说不是主要原因,有没有造反的能力才是第一要务。 很显然,司马孚有掀桌子的能力,虽然不见得会掀桌子,但是司马昭会担心啊! 听到石守信这番话,司马攸沉默了。他呆坐在原地,半天都没有说话。 石守信不愧是可以掀翻钟会的人,剥茧抽丝一般,将目前的局面,大体上分析出来了。 在他头上冠以“政变小能手”的头衔,大概不过分。 “石先生今夜先在这里住下,有事明日再说吧。” 司马攸长叹一声,感觉心力交瘁。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司马昭、司马炎、司马孚,外加那些外臣,他们的目的,心思,都不一样。 如果说反叛过曹魏就是反贼,那他们司马家全家都是曹魏的反贼。所以,用粗暴的“忠奸论”,来辨别敌我,是不合适的。 “桃符,你好好歇着便是,这件事不是一两日可以处理的。” 石守信安慰他道。 其实他自己也在想:如果可以把这帮虫豸全都砍死就好了。 “石先生,谢谢您。” 司马攸一脸感动说道。 …… 晋王府,司马昭的卧房里,这位大魏权臣正躺在床上,卫泛默不吭声在床边伺候着。 “晋王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卫泛轻声说道。 司马昭用手拍了拍床榻,表示自己听到了。既然是装病,那就要防着隔墙有耳。 所以卫泛可以说话,司马昭本人却是尽量保证装病装全套! 前两天的深夜,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感觉一阵眩晕,身体就不听使唤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才慢慢缓过来,整个人大汗淋漓,虚弱得直喘气。 经过这件事后,司马昭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装病。 他确实得了急病,只是很快就缓解了,这是一个重大隐患。 此刻司马昭确实可以正常的说话做事,并没有到“口不能言”的程度。 但他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卧床不起,却也是真的。 司马昭担心,司马炎不能正常交接,他要做一个局,把暗中反对他的人,都清理掉。 尤其是司马孚这个老不死的! 司马孚的狠,司马炎可能意识不到,然而在司马昭心中,这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司马孚这一脉的能量,已经大到可以代替司马懿一脉,作为司马家大宗的程度。 只看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唉!” 床上的司马昭长叹了一声。 “晋王少思为好,养心为上。” 卫泛安慰司马昭道。 床上平躺着的司马昭面露苦笑一言不发。 政治的凶险,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医官怎么能体会呢? (本章完) 第186章 联手 第186章 联手 司马孚会谋反吗? 这个问题在司马昭看来,其实多此一问。 因为司马孚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只看有没有必要,合不合适而已。 司马孚已经年过古稀,什么权力,什么金钱美色,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一样了。所思虑者,唯有司马家族以及身后事而已。 如果司马懿一脉不成气候,那么司马孚便会布局,让自己这一脉成为司马家的大宗。 他即便是没有真正实施这个计划,也会做相应的准备。 也就是说,在司马昭看来,司马孚是一个不可控因素!这个人,有“不该有”的想法。 刀就是刀,不该有自主的意识。这涉及到皇权的排他性。 至于司马孚是不是有这个心思,不重要,他只要在准备某些事,在司马昭看来就是大逆不道! 从权臣家族过渡到皇族的这段时间内,司马昭对于司马孚的看法,也在慢慢发生改变。 从感激到忌惮!再到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现在司马昭面临的情况,恰恰是介于司马孚可以出手,也可以不出手的“中间态”。 这就意味着,如果司马炎要顺利接班改朝换代,那么这位新皇帝,需要让渡大量政治利益,给司马孚这一脉的人! 凭什么坏事司马懿一家的人来做,好处司马孚一家的人去拿呢? 对于司马昭来说,这是不可接受,不能容忍的! 每每想起这些,司马昭都会咬牙切齿!唯愿早点吃司马孚的席。 小宗并大宗之事,在春秋时便已经有了大名鼎鼎的“曲沃代翼”,至于其他不知名贵族身上发生的小宗并大宗,更是多如牛毛,史书都记载不过来。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司马昭当然会忌惮。 可是司马孚是老硬币,是比司马懿还能忍的老乌龟,是前脚间接害死曹髦,后脚就能在曹髦身上痛哭的“两面人”。 不下套,怎么套得住司马孚? 不下套,岂不是给儿子司马炎留下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坑? 不下套,怎么让大晋千秋万代? 司马昭满心都是苦涩,只是无法对其他人去说,连司马炎和司马攸都不行。 他看到卫泛在安慰自己,这才感受到平凡人的快乐与安宁,并且羡慕得要死! 只是他这样的权贵人物,是无福消受这些的。 要得到就会有付出,命运的馈赠,早已标在暗中好了价码。 司马家自高平陵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头。有因必有果,今日之困,不过是司马家积攒了多年的福报。 …… 隔着卧房的门,司马炎坐在门外等候,如果司马昭的病情有什么反复,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同时,他守在门口,也能很好的挡住某些“图谋不轨”之人。 父子二人都是满怀心事,仅仅隔着一扇门,却是咫尺天涯。 “安世,你来一下,有点事情。” 羊琇走到司马炎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此刻羊琇的面色不怎么好看,眉眼中透着一丝忧虑。 司马炎点点头,站起身跟在羊琇离开了。关键时刻,只有羊琇这个同窗加表弟可以信任,绝对不会背叛。 可谓是人到用时方恨少! 二人来到王府内一处僻静的厢房内密谈。 羊琇把司马炎拉到墙角,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斥候来报,孟津渡口对面的富平渡,有一支军队驻扎,约莫三千人左右。” 哈? 本来有些困倦的司马炎顿时吓得清醒了过来。 “那是谁的军队?这里不该有军队驻扎!” 他赶忙问道。 羊琇说道:“不清楚,斥候不敢凑太近,怕狗急跳墙。” 富平渡距离洛阳,也不过是咫尺之遥罢了。 从渡河到入城,要是有人接应,提供船只,那就是一晚上的事情! “这,这可怎么办?” 司马炎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一支预料之外的军队,在司马昭病重的关键时刻,出现在距离洛阳不远的富平渡附近。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 暂时还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支兵马绝对不怀好意。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是从河内来的。 因为从其他地方来,羊琇不可能这么晚才得到消息。作为司马炎的亲信幕僚长,他的消息渠道,不比司马昭慢多少。 “不如,把司马望叫来问一问如何?” 司马炎试探问道。 “不可,我怀疑是野王郡太守司马辅的兵马,而司马望跟他是嫡亲兄弟啊! 难道过继走了,就不是亲兄弟了吗?” 羊琇痛心疾首道。 这下司马炎秒懂了。 司马攸也过继给司马师了啊,可是他跟司马攸难道就不是嫡亲兄弟了吗? 真要不是,他忌惮司马攸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真是司马辅的兵马,那就糟了!” 司马炎叹息道。 富平渡在黄河北岸,而这块地方,属于京畿与河内交界的位置。 就算追问起来,司马辅只要来一句“追捕盗匪至此”,就可以交差了。 盗匪在哪里,有没有抓到,什么时候返回野王郡,这些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司马辅有充足的理由呆在这里。 只要司马昭没动作,那么司马炎就奈何不得他们! 更别提还有司马孚在背后给自己的三子撑腰,更别说他们家在洛阳禁军之中的强大影响力! 很显然,司马孚是想做什么,或者说,是准备做什么的。 司马昭病没病,死没死,这位“忍者神龟”的应对都会不同。 “把桃符叫来,商议此事吧。” 羊琇叹息道。 这是一件难堪的事情,求助司马攸等于是承认自己能力不太行。但司马攸和司马炎毕竟是亲兄弟,比起司马孚一家来说,司马攸才是自己人! 此刻不去求嫡亲弟弟,难道要捧司马孚一家的臭脚么? 羊琇的建议可谓是贴切实际,能屈能伸。 “如此也好吧。” 司马炎点点头,最终还是同意了羊琇的方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事发突然,多个人商量也是好的。 羊琇又道:“此事不宜张扬,这样吧,我去司马攸私宅一趟,安世你还是在晋王卧房前等候即可。” “嗯,你速去速回。” 司马炎这时候也不端着了,羊琇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谓是从谏如流。 二人出了厢房便分开行动,司马炎依旧是前往司马昭的卧房,在门口等候,演出一副孝子姿态。而羊琇则直接出了晋王府,前往司马攸的私宅。 反正司马攸在洛阳就一处私宅,离晋王府也不远,拐个弯就到了。 …… 司马攸的私宅里仆从不多,但伺候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石守信躺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只是和衣而卧,脑子转个不停。 如此复杂局面,他怎么睡得着觉啊! 哪怕是过一个晚上,局面都有可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睡觉,也只能白天睡!夜晚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 司马孚,是司马家最阴险的一个人,也是脸皮最厚的一个人,就连司马懿都比不上。 这个人会做什么,不好说。 一个人愿不愿意做不重要,他能不能做,才是最重要的。 很显然,司马孚能力很强,在洛阳禁军中人脉也足够多,他的子嗣,所掌控的力量,也不可忽视。 “司马家的吊事,真踏马多!” 石守信睁开眼睛,忍不住骂了一句。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了。 石守信直接从床榻上爬起来,打开门,面前之人正是睡眼惺忪的司马攸,以及……羊琇。 大概是在蜀地被石守信放了一马有些心虚,此刻羊琇的态度比较低调。他对石守信说道:“石司马,世子有请,同去晋王府吧。” 石守信看向司马攸,却是见司马攸点点头。 这是联手了么? 石守信心中犯嘀咕,嘴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事不宜迟,那现在就动身吧。” 三人一起离开了司马攸的私人别院,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一阵风吹来,众人都感受到了陡峭春寒的威力。 这一路上,包括石守信在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保持着难得的默契。 来到晋王府后,司马炎便让仆从在自己的书房内,安排了酒菜。 四人坐在一张桌案前,司马炎和司马攸面对面,羊琇和石守信面对面。 可谓是兄对弟,亲信对亲信,有种势均力敌之态。 “孟津渡口对岸的富平渡口,屯扎了一支约三千人的部曲,疑似河内野王郡的郡兵。 野王郡太守,是……司马辅,司马孚三子。” 羊琇对司马攸和石守信介绍了一下他探知的情况。 作为侍奉在司马炎身边的幕僚,羊琇是干得非常出色的,尽心又尽力。这与他参与伐蜀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姿态判若两人! “晋王无病。” 石守信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怎么可能!” 司马炎霍然起身,但却见石守信和司马攸都是面色平静,羊琇脸上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也慢慢坐回原位。 司马炎打听司马昭的病情有极大风险,可是司马攸却不同。 司马炎担心太子之位从怀里飞了,司马攸却不怕呀!反正轮不到他坐那个位置,打听司马昭的病情又不是什么难事! “世子,晋王或许真的身体不好,但也没有到口不能言的地步。 此番装病,或许与当前局势有关,您觉得如何呢?” 石守信反问道。 他看向羊琇问道,因为羊琇是司马炎的亲信和谋主! “与羊某猜测的一样。” 羊琇沉声说道,算是赞同了司马攸和石守信提供的情报。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 羊琇看向司马攸问道。 是啊,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只是第一步,关键是要如何破局。 (本章完) 第187章 退后,该我出马了 第187章 退后,该我出马了 有反杀钟会的案例在前,石守信在这方面的能力,已经无人质疑。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看向他,那是什么意思,简直都写在脸上了。 不过石守信并未直接回答司马炎等人的疑问,而是看向众人反问道:“石某以为,司马孚也好,司马辅也罢,目前来看,并无反迹呀。我们如何针对他们呢?有道是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好人呀。” 他这话,把在场三人都问住了。 司马孚现在还是老乌龟,整天都在长乐公府里待着不出门,不见客。怎么看怎么个“慈眉善目”的,你怎么弄他? 就算是司马辅,也是带兵来黄河岸边“剿匪”而来,顺便来洛阳看看老父亲有没有被贼人伤到。你觉得他捞过界了,人家退回去就是了,多大事? 这家人父慈子孝的,哪里碍事了? 司马炎等人无言以对。 司马孚的谨慎,或者说卑鄙,就在这个地方。他只要是没出手,那就是没有把柄。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真要等他出手,一切都晚了。死人不会说话,到时候人家说啥就是啥! 毫不客气的说,高平陵之变若是没有司马孚参与,能不能成,都要两说。 从后面司马懿对参与淮南一叛的王凌等人,进行惨绝人寰的开棺戮尸来看,这位爷可能城府还比不上司马孚。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要怎样才能破局呢? “石司马,按你说的,我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么?” 羊琇反问道,气不打一处来。不能说石守信的说法没有道理,只是太被动了! 在场的四人都是年轻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被司马孚这个老登压得没办法,这还不叫窝囊吗? 反正羊琇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而且等着“忍者神龟”司马孚出手,对方要么就不动,一旦动起来,必定是腥风血雨!痛下杀手! 又要对方先出手,还要能后发先至,将对方制住,很难的啦! “石某以为,晋王既然是装病设局,那必然有下一步动作。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晋王病情加重的传闻,应该很快就能在洛阳城内疯传了。 局是晋王布下的,配合晋王,才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 石守信点出了目前最关键的一件事:司马家,目前还是司马昭在当家啊! 无论是司马炎也好,司马攸也罢,现在无论做什么大动作,都是在给司马昭上眼药,落不到好的。 既然是臣子,就要知道臣子的边界在哪里啊! “石司马说得对。” 司马炎难得赞同了石守信。 现在屋内众人,就算过往有天大的矛盾,此刻也要放在一旁,把眼前的危局应付过去再说。 司马炎觉得石守信说得对,因为司马炎要是做错了,就要丢太子之位,投入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可谓是风险高,产出低,不划算。 “不如这样,安世与桃符两位公子,依旧是和现在一样,轮流在晋王卧房前尽孝道。 羊琇负责探查城内城外的禁军动向,我负责在城内活动,穿针引线。 每天晚上,我们在晋王府里碰头一次,把查到的事情通个气。 晋王病重的消息传开,许多眼睛都盯着二位公子,你们活动很是不便,容易引起司马孚的警觉。 但没人会关注我如何的,这样便可以在私底下,办一些不起眼,又很重要的大事。” 石守信对众人建议道。 司马炎和司马攸都是点头同意,毕竟,他们只需要在晋王府里装孝子就可以了,而石守信要操心的事情就很多了。 真出了事,把石守信推出去就行,完全是片叶不沾身,有利无害。 然而他们私底下,却可以利用各种关系,为石守信铺路,也不算是干等着。 不出面有不出面的好处,不出面不代表不使力。 如此一来,既没有走漏消息,也不引人注意,还把事情办了。 羊琇也是一样,他本来就是替司马炎收集各种信息的,当然也包括军队调动的情况。这样做只是在做本职工作,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司马炎和司马攸,到底能不能完全相信石守信! 真要这样操作的话,石守信本人的忠诚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比如说,万一石守信出门右拐,直接把所有的事情直接捅到司马孚那边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能不能用人不疑,就成了能不能办成事情的关键! 羊琇想了想,最后还是咬咬牙对司马炎说道:“石敢当智勇双全,当初在蜀地,连钟会都被他设计除掉。我们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觉得石守信可以信任!” 石守信有些意外的看了羊琇一眼,他原以为这位会站出来反对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赞同。 “兄长,我也认为这样比较妥当。” 司马攸也表态了。 话说这个份上,司马炎即便是不同意,也要捏着鼻子考虑一下,更何况这样安排压根不需要他做什么。 很安全。 “如此,便这样安排吧。” 司马炎点点头道。 事情谈完,桌案上的酒菜,也没有人去动。司马攸带着石守信出了晋王府,准备回私人别院里面好好睡一觉。 等司马攸和石守信离开后,司马炎这才喃喃自语道:“石守信能扛事,出了事情他先上,真是大才,跟着桃符可惜了。” 这一刻,他也起了爱才之心,忘却了“夺妾之恨”。 羊琇却是撇撇嘴道:“安世啊,石守信是晋王给桃符安排的左膀右臂,将来一定不能让他回到洛阳。” 听到这话,司马炎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微微点头。 石守信确实厉害得很,他给司马攸做事,若是不在洛阳,那一切安好。若是在司马攸身边,人又是在洛阳,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有能力但不能顶事的人才不可怕,能顶事又无能的人才也不可怕。 就怕那种愿意扛事,又能扛得住的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 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石守信看向司马攸说道:“现在需要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作为晋王与朝廷之间的桥梁。如若不然,消息很难按照晋王的意思散播出去。” 石守信觉得,司马昭虽然做戏做得很到位,但是他忘了一句话,叫做“过犹不及”。 司马昭只顾着给老硬币司马孚下套了,却是没有考虑到: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真如他表现得那般病入膏肓。那么司马昭要做的事情不是静卧装死,而是赶紧的下“退位诏书”。 然后赶紧指定继承人,召集所有亲信大臣,用尽最后的气力,让继承人在他眼皮底下继位! 如此才是真正得重病的人应该做的,司马昭终究还是中人之姿能力不足。 所以后续的,在“聪明人”的提点下,司马昭的病情应该是紧急加重,然后“奇迹般”的好起来。 这种“好”,可能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真的大病初愈! 这一刻,便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都出现过,也是最能迷惑对手。 “石先生言之有理。” 司马攸点点头。 从目前的情况看,继续这样的话,司马昭做戏很可能把自己玩死。 如果没有可靠的,沟通朝廷重臣的通畅渠道,那么等同于权力执行的血脉被切断了。 到时候司马昭要不然就直接宣布自己大病痊愈,计谋不攻自破。 要么就继续装死,眼睁睁看着局面朝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崩坏。 “石先生已经有办法了么?” 司马攸追问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晋王,还有一件关乎性命,关乎计谋成败的事情没有做。在做这件事之前,司马孚也好,朝中大臣也好,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这话引起司马攸一阵侧目。 能在钟会政变成功后将其掀翻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在政变这个赛道上,石守信几乎是王者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办实事还是出主意,他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 “那是什么事情呢?” 司马攸好奇问道,心痒难耐。 石守信凑过来低语了几句,司马攸顿时恍然大悟,懊恼得直拍脑袋。 “果然啊,就应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司马攸脸上出现激动的神色,只听石守信所说,就知道对方已经完全把控住了司马昭的思路,也理解了这一局里面的“游戏规则”。 富平渡驻扎的兵马,确实很有可能是听司马孚指挥的,但这支兵马却未必是来参加政变的。 有可能就在黄河对岸待命,露给洛阳城内的人看看罢了。 如果石守信将司马孚看做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那样的话,司马攸和司马炎都会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 司马孚就是一个准备万全,观察事态发展来决定要不要办事的人。 所以他的威胁才特别大,也就是所谓的“引而不发跃如也”。 富平渡的那支军队,有可能进入洛阳城办事,也可能最终都不会渡过黄河。 那只是司马孚为了他这一支的后人,谋求更大利益而摆出来的筹码。 说白了,就是摆在明处给司马昭看的! 只有充分理解司马孚这个人既贪婪又不贪婪的本性,才能充分体会这一局的凶险所在。 毫无意外的,石守信的思路不仅跟得上,甚至还走在司马孚和司马昭的前面。 “殿下,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去,明日入夜后,我们在晋王府中相见。” 石守信对司马攸作揖行礼告辞,随后,拐入了一条小路,那是通往洛阳城北的民居方向。 …… 第二天清晨,长乐公府里,司马孚正在院子里散步。 看到司马望来了,他就当做没看到一样,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司马望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但司马孚走到哪里,司马望就跟到哪里。 “天子最近有什么动向没?” 司马孚漫不经心的问道。 司马望摇摇头道:“没有一点动静,依旧是在吃喝玩乐。” “嗯,那就好。” 司马孚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晋王那边……司马炎与司马攸轮流守在门口,晋王似乎还没醒来。” 司马望有些犹豫的说道。 “那是晋王府的事情,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呢?” 司马孚看向司马望问道,语气中有责备之意。 “是侄儿多言了,多言了。” 司马望讪讪说道,心中七上八下的。 (本章完) 第188章 随风潜入夜 第188章 随风潜入夜 石守信好久没有来岳父家了,过往来的时候,李胤在关中公干。 等李胤回洛阳了,石守信又参与伐蜀了,可谓是刚好错过。 这回正好赶上了,他也不客气,进门后跟岳父客套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厢房,躺在榻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香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石守信这两天紧赶慢赶的,又是忙前忙后,又是出谋划策,一直不曾好好休息,可把他累得够呛。 魏晋时代没有“午餐”这种模式,虽然并不是说中午就一定不吃饭,但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餐的社交习惯。 然而今日,石守信吃着小米粥,身边有岳父李胤和大舅子李固,都默不作声守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石守信开口。 等把小米粥吃完,石守信这才看向李固说道:“妻兄,你带着家中所有仆从,去集市买点粮食回来吧,眼看这青黄不接的节气要到了,买点粮食用得上。” “知道了。” 李固不情不愿哼哼了一句,走出了大堂,带着家中仆从们出了院门。 干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帮不上忙的人。 “来书房谈吧。” 李胤对石守信点点头道,二人随即来到书房落座。 石守信将司马昭装病,妄图以此施加计谋的事情说了一下。但并没有提及,这是针对司马昭对司马孚一脉下的套。 “明白了,入夜之后,我会走一趟晋王府。” 李胤点点头道,并没有询问更多的事情。 如果是可以知道的,石守信自己就说了。 如果是不该知道的,那为什么要问呢? 李胤办事可谓是非常爽利,石守信不说,他就干脆不问。 等见到了司马昭,有什么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这件事凶险么?” 李胤微微皱眉问道。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还不能确信。 石守信点点头说道:“非常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有国家倾覆之患。” 他面色凝重,并不像在司马攸面前时那般镇定自若。 “你小心些,事有不谐,可以去蜀地躲一躲。 说不定还能当下一个刘备。” 李胤毫不客气的给石守信支招:玩不过的话,那就润去蜀地。 您还真是敢说啊! 二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司马昭装病的细节,以及司马炎和司马攸已经联手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石守信对李胤作揖行礼告辞。 看起来,自家老丈人脑子明白得很。 这位御史中丞跟着司马昭参与了很多机密之事,对于司马家所面临的阻力和内部矛盾,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石守信压根就不必把司马孚的事情说出来,李胤是一点就透,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司马家,实则内外交困,始终都交不出政权合法性的完美答卷。 不仅仅是司马昭知道,他身边的近臣也知道。 看到岳父如此给力,石守信心中稍安。 人要两条腿走路,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一条腿,马上要去找另外一条腿了。 希望这条腿,不要让他失望! ……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石守信还没去晋王府,李胤却先到了。顺利进入府邸,来到司马昭所在的卧房门前,他被司马炎和府里的亲兵拦住了去路。 “世子,被晋王提拔之前,下官也知道一些医术,还给乡里乡亲的看过病。 下官这里有一剂良方,让我进去看一看晋王的病情吧。 若是下官估计得不差,这药方应该可以治病的。” 李胤从袖口摸出一张纸,将其递给司马炎。 后者快速扫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将“药方”递给李胤道:“李中丞请。” “好说好说。” 李胤微笑点头,推门而入,将里面执勤的卫泛换了出来。 坐到司马昭床边,李胤轻声道:“晋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李某一定会替您办好。” 司马昭睁开眼睛,就看到李胤俯下身,对自己作揖行礼。 “唉!” 司马昭长叹一声,带着无奈与憋屈说道:“坐吧,孤正想去找你呢。” “晋王可是担心长乐公一脉尾大不掉之事?” 李胤凑过来小声问道。 “正是如此,若孤还有二十年时间,当可以徐徐图之。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长乐公一脉,将来必成祸患。” 司马昭睁开眼睛,语气平静说道,没有任何隐瞒。 李胤还是信得过的,当年曹髦举事时,此人便是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 尾大不掉这个词,还真是用得好啊!要是再拖一拖,搞不好后面就有“曲沃代翼”了! “计将安出?” 司马昭问道。 李胤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这位晋王眼睛瞬间闪过一抹亮色。 “这是石守信之谋?” 司马昭问道。 李胤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孤过往还疑惑他在蜀地怎么能斗得过钟会,今日观之,钟会输得不冤。 那就麻烦李公将孤的病情传出去了,依计行事便好。” 司马昭嘱托道。 他的优点,就是能力虽然一般,但还算听得进劝。 司马昭当然知道李胤为什么在这里,只要想想李胤是石守信什么人就明白了,那位老医官卫泛也是石守信请来的。 确实如李胤所说,“病情”不能就这么拖着,时间长了,即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下官告退,若是长乐公寻我,我便说晋王药石无医,回光返照后便要准备身后事。 至于其他,下官不能答应长乐公。” 李胤笑道。 司马昭点点头,紧紧抓住李胤的一只手道:“那就拜托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晋王且宽心,下官断没有帮长乐公的道理。” 李胤安慰司马昭道。 司马昭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当年的钟会还是现在的贾充,都是司马师提拔起来的。 唯有李胤是自己提拔的,跟司马师毫无关系,更不是司马孚的人情。 李胤有什么理由去帮司马孚呢? 司马昭继续在床上躺好,李胤刚刚走出卧房,司马炎等人便围了过来,态度甚是焦急。 “我父亲情况如何,那方子管用么?” 司马炎一语双关问道。 李胤点点头道:“应该用得上,只是还有几味药还须调整一番,我先回家准备药材。” 司马炎听懂了暗示,对李胤作揖行礼道:“如此,便拜托李中丞了。” “治病的是医官,医生父母心罢了。 李某来给晋王治病,是医不是官。” 李胤微微一笑,轻轻摆手便飘然而去,走得十分潇洒。 看到这一幕,司马炎心中大定,原来李胤就是石守信找来的第一支救兵! 果然是可靠之人! 李胤当年在大将军府任职,是司马炎的老师,讲解政务的。 跟司马昭也好,跟司马炎也罢,私交都非常亲密,而且人品和眼光都信得过。 要不然,他怎么会选石守信当女婿呢,今日石守信如何,足以见得李胤的眼光。 李胤有可能站在司马孚那边,对付司马昭这个有知遇之恩的主公,以及自己的学生司马炎吗? 确实不能说没有可能,但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可以不用考虑。 司马炎顿时感觉心痒难耐,石守信找的第二支救兵会是谁呢? …… 洛阳城北,南皮伯府的书房里,已经是开国伯的司马伷,脸上如同便秘一般,看向不请自来的石守信,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司马伷犹记得当年阻拦曹髦时,石守信指着他鼻子大骂的那些话,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样。 可谓是历历在目。 每每午夜梦回,司马伷都会在梦中重温那一幕。 俗称破防。 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太好。 火把光芒照耀下,石守信那张脸比当年成熟了一些,但表情神态与当年无二,让司马伷看着就很生气。 但石守信今日来访绝对是事出有因,司马伷却也不敢怠慢,依旧是将其请到书房商谈。 “石司马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我还要去巡视城防。” 司马伷叹息道,懒得跟石守信纠结过往恩怨了,这位如今已经抱上了司马攸的粗腿,不是自己这位庶出的“叔父”可以随便收拾的。 “南皮伯虽然担任了征虏将军,假节,应该去兖州上任,然而你却并未动身。 如今,依旧在洛阳城内,担任五大营中的屯骑校尉。 应该,是晋王另有安排。” 石守信简单概述了一下司马伷的经历,这位司马炎的三叔,滞留洛阳,似乎有另外的安排。 听到石守信所说,司马伷也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开始认真对待了。 看到司马伷的表情,石守信心中有底,于是开门见山道: “晋王之事,南皮伯应该也知道了吧。 鄙人正是受晋王世子与晋王次子所托,来求南皮伯办事的。” 司马伷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晋王世子和次子单个拎出来都不算啥,因为现在当家做主的还是司马昭。 然而二人加一起就很恐怖了! 别的不说,居然有人可以把他们这两个人拉在一起办事,足以见得要办的事情不简单! “石司马请讲,晋王之事,我自当是责无旁贷。” 司马伷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阳禁军,大体上可以分为戍卫皇宫的左右卫,洛阳周边地区的前后左右四军,以及戍卫洛阳城的五校。 但禁军并非都在洛阳,前年禁军参与灭蜀,如今很多人并未全部返回,还在路上。 左右卫的兵马基本齐整,前后左右四军,分别屯扎许昌、长安、邺城、南阳,距离洛阳还有些距离。 五校之中,每一校只有千人左右。 石某想知道,如今洛阳城内,除了南皮伯外,还有谁掌军?” 石守信正色问道。 司马伷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些都是安世告诉你的吗?” “说了一些,没有细说。” 石守信含糊其辞道,其实这些都是他过往的时候零零散散打听到了。毕竟参与伐蜀,一大堆将领都在军营里面,平日里闲聊就能知道不少所谓的“机密”。 只能说司马伷没有参与灭蜀,少见多怪! “如今洛阳兵力空虚啊,五校只有屯骑在洛阳。其他都参与伐蜀了,至今未归。 右军在许昌,由司马骏统领。 前军在关中,由司马亮统领。 左卫统兵将领是司马攸,右卫统兵将领是司马望,各有五千人。 他们都在洛阳,应该。 此外羊祜是左将军,左军兵马在蜀地。” 司马伷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 “那就不妙了啊,若是司马望听长乐公(司马孚)的,要清君侧大义灭亲,只怕晋王的基业要毁于一旦啊。” 石守信大言不惭的扼腕叹息道。 “有这种事?” 司马伷霍然起身,眼睛都瞪圆了。 “如果,石某是说如果。 长乐公说南皮伯这般非嫡出的子弟,也是无辜的,不清算你们。 而是借着曹氏的手,只杀晋王,司马炎与司马攸,那南皮伯觉得,这件事还离谱吗?” 石守信反问道。 司马伷缓缓坐下,这样的事情,当年毌丘俭就干过!强调只杀司马师,呼吁司马孚掌权。 因为如今的皇族,还是曹氏啊! 司马家内部换血,虽然在司马家的人看来,属于山崩地裂,但在外人看来……这到底有啥稀奇的? 不就是把司马懿的嫡子嫡孙都干掉,然后内部调整话事人么? 这到底是多大个事啊,甚至都不影响司马懿一脉旁支庶出,其中就包括了司马伷、司马骏和司马亮等人。 司马伷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惶恐不安,这才看向石守信正色道:“说吧,该怎么做?” 他提都没提司马孚。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松了口气。 司马懿一家,目前还是挺团结的。只是这兵力部署,因为灭蜀的关系,还没有调整到位。 既然人心还未完全崩坏,那就好办了。 “南皮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太妙,富平渡口,屯扎了一支来自野王郡的郡兵,约三千人。 应该是听司马孚指挥调度,你可以派人去确认一下。 我先回去禀告晋王世子,明日再来,告辞!” 石守信对司马伷行了一礼,也不等对方答话,就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189章 人到用时方恨少 第189章 人到用时方恨少 司马炎觉得,美人在怀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然而现在有倾覆之患的时候,时间点点滴滴太过细碎,爬得比乌龟还慢。 他左等右等,终于在子夜前,终于等来了石守信。 司马攸倒是比他淡定许多,在一旁安静的一言不发。 众人来到司马炎的书房里落座,羊琇直接开口道:“司马望加强了对皇城的管理,他麾下的右卫禁军士卒,现在是寸步不离天子寝宫!” 果然,司马望已经站队了,站自己亲爹这边。 羊琇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千不该万不该,司马昭不该把羊祜调到蜀地的! 当然了,司马望也无所谓站队不站队,因为现在毕竟什么事都没发生嘛。 司马望加强对傀儡天子曹奂的监视,谁能说他做得不对? 他又没有派兵对晋王府做什么? 而且司马孚也没说自己要兵变呀,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司马昭司马炎等人的“猜测”。 这正是令人憋屈的地方! “南皮伯(司马伷)愿意站出来,替晋王扫清障碍。” 石守信告知众人他请来的另外一路“援兵”! “真的?” 司马炎面露喜色,他不是没有城府的人,但司马伷不仅是统兵将领,而且有指挥才能!能把他拉过来,胜利的机会多了不少! 然而石守信却说道: “现在看是这样,不过我每天都要去他那边看一看,商议一些细节。 顺便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头看看他是不是背叛了晋王。司马伷要盯着点,他是有退路的。 司马孚若是提出替曹氏诛杀逆贼,仅杀晋王一脉嫡系,那么司马伷也不吃亏。 真要那样的话,司马孚很可能会得逞。” 这位司马家“德高望重”,资历丰富的老登站出来喊替曹氏诛杀逆贼,大义灭亲。 威力不可小觑啊! 而且,动静远比司马炎想的要小很多。仅仅只杀司马昭、司马炎、司马攸,以及司马炎的子嗣。 加起来也没几号人! 至于其他人,关键时刻真的会陪着司马昭一起死么? 那恐怕就未必了! 到时候司马孚辅政,依旧是顶着曹魏的牌子,几年后等他嗝屁了,布局好了再让儿子接班,改朝换代。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 书房里坐着的司马炎、司马攸和羊琇,都是面色难看。不是因为石守信在乱说话,而是他说的事情太具有可操作性了,几乎不会引起什么大动荡。 “桃符,你现在就去禁军大营,把左卫捏在手里。虽然不满编,比司马望手下的人稍微少一点,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石守信对司马攸吩咐道。 虽然这样有些下级命令上级的嫌疑,但不管是司马攸还是司马炎,谁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要搞事情了,也知道司马昭在装病,要是还在晋王府里面演戏,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司马孚一脉的人都要打上门了啊!要演也不是现在演的!赶紧去控制禁军呀! “好,我这就去禁军大营。” 司马攸点点头道。 禁军大营并不在洛阳城内,而是在郊外,只有轮班值守的时候才会进城。 现在是右卫,也就是司马望的人在值守。 明日司马攸去找司马望换防,要是那位不愿意换防,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过可能性很小,因为司马孚还没出招呢!司马孚在等司马昭的动作,他这个老乌龟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司马攸走后,石守信对司马炎作揖行礼道:“世子,这些时日,一定要守在晋王卧房前,轻易不要进门,演戏演全套。” “明白了,我一定寸步不离。” 司马炎点点头道。 他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平日里,司马炎身边人很多,包括石崇在内,好像羽翼挺丰满了,到处都是可用之人。 然而一旦出事,那些人根本就不能用,或者不敢用。 司马炎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同窗加表弟的羊琇! 司马攸虽然没什么羽翼,但他身边一个石守信能顶十个幕僚,关键时刻来了就能上! 是一把能用好用的快刀利刃! 这不是江湖传说,而是此刻活生生摆在眼前的事实。 “稚舒啊,你说我身边那么多幕僚,怎么现在就只有你能用呢? 桃符手下单单一个石守信,就能挑大梁。” 石守信走后,司马炎看向羊琇问道,心中满是不甘。 “安世啊,我们不是没有人用,而是你不敢用他们。 这些人要么搞不定事情,要么有可能会出卖你,或者口风不言泄密。 这些人不见得能办成事情,但把事情搞坏却很容易。 与其给他们收拾首尾擦屁股,还不如不用,免得坏事!” 羊琇无奈叹息道。他知道司马炎在想什么,可是很多时候,与其让事情更少人知道,处于保密状态,也不要让猪队友给自己帮忙! 比如说石崇,平时好像很吃得开,推荐人才的时候有模有样,组织饭局亦是干得很不错,经常能宾主尽欢。 然而现在当司马炎需要帮手,遭遇生死存亡的大事之时,石崇就完全用不上了。 甚至还要防着他泄密! 因为石崇善于交际,他这里若是泄密,简直不敢想象破坏力会有多大! 当然了,石守信也未必完全可靠,只不过当前所有的主意都是他在出,忙前忙后的挑大梁。 这时候不选择相信他,那就只能等着坏菜了。 不管是羊琇也好,司马炎也罢,此刻都感觉到了“人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奈。 …… 深夜,李胤家的书房里,大舅子李固弄了一些甜酒糟摆上桌,而李胤则是和石守信在研究洛阳城的城防图。 李固看到父亲和妹夫都不搭理他,只好悻悻退出了书房,临走前带上了房门。 “司马孚一脉掌控的兵马,已经足以做一些事情。司马望应该是铁了心的站在生父这边了。” 石守信拿着炭笔在地图的皇宫位置,画了一个圈。 “你是说,司马望并不会带着禁军攻打晋王府,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会反叛,或者不听从命令。” 李胤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石守信刚才说的话,里面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司马望不见得,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带着他麾下的右卫禁军,去进攻晋王府。 那也太耿直了! 但是能不能做些别的事情呢? 不仅能,而且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 “按照你的计划,是先宣布晋王病情加重,过几天,再将天子转移到金墉城里面软禁起来。 最后一步,就是开朝会,准备在朝会上宣布一些事。” 李胤将石守信的计划说了一通,这是一招“引蛇出洞”的险棋。 如果没有司马孚搞事情,如果司马昭不装病的话,继位程序是这样的: 第一步,将天子转移到洛阳城北的金墉城内软禁起来,并且天子曹奂会在这里宣布禅让。 第二步,司马昭在皇宫太极殿开朝会,上书朝廷,不接受禅让。 这就是一辞一让。 第三步,曹奂在金墉城内重复宣布禅让,司马昭在皇宫太极殿重复不接受禅让,直到到第三次的时候接受。 这样就走完三辞三让的流程。 在这个过程中,曹奂绝不允许离开金墉城一步,这便是为了防止曹髦故事作出的举措。 第四步,举行登基大典,司马昭正式登基。 现在,司马昭既然“大病”,看起来要传位于司马炎,那么第一步依旧。 第二步则是稍稍改一下,直接让曹奂让位于司马炎,再让司马炎上书朝廷就行了。 如果司马孚眼睛没瞎,脚还能走路的话,那么他就会打断第二步,亲自出面,将天子接回皇宫! 并借着这口气,宣布“清君侧”! 也就是说,司马孚会动手的前提,就是曹奂被强行送到金墉城。司马昭有这个动作,就意味着图穷匕见! 一旦改朝换代完成,司马孚也就没有出手的理由了,他身上所谓“曹魏忠臣”的光环也就没有了。 都没有曹魏了,你当个什么曹魏忠臣啊,殉国还差不多! 所以在此之前,司马孚都不会动手,因为不适合出手。 在此之后,改朝换代完成,也就没有出手的必要了。 石守信将这些拆开解释给李胤听,结果自家这位岳父,居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脑子也太吓人了一点。” 李胤心有余悸说道。 得亏石守信是站在司马昭这边的,他要是站在司马孚那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不好预测了。 “所以说,一场血拼是在所难免了,就在曹奂前往金墉城,或者从金墉城离开的路上。 兵变就会发动,对吗?” 李胤看向石守信问道。 “正是如此,只是,晋王想赢,还缺了一支一锤定音的兵马。” 石守信沉声说道。 他的本部人马护送王元姬去泰山了,现在远水不解近渴。 还有谁能救命? 石守信脑子里冒出一个不靠谱的名字:司马亮。 这位在关中,有一支禁军兵马,是前后左右四军之一! 真要拉这一位入场么? 石守信在脑中打了个问号。 司马亮这位司马公,属于典型的低智商人群,办事可不怎么牢靠啊。 石守信有点不敢用司马亮,虽然他很容易就能说服这位参与进来。 (本章完) 第190章 你们是不是在刁民害朕? 第190章 你们是不是在刁民害朕? 对于石守信来说,前往司马亮在洛阳城中的宅院,并说服他站在司马昭这边,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不仅跟司马亮有私交,并且这位还挺信任他的。 恰好,因为“过继风波”的事情,司马亮与那个要过继给司马师的儿子,此刻也都在洛阳。 然而,石守信对司马亮的智商感到担忧。和这种猪队友一起做大事,有时候真要防着他们闷声作大死! 有时候,多了一个猪队友帮忙,战斗力不会增加,而是会骤减。 坏人机关算尽,往往都不如蠢人灵机一动。前世历史上,司马亮就是“那种”蠢人。 然而,当石守信第二天晚上前往晋王府,将找兵马的事情提出来以后,无论是司马炎还是从禁军大营回来的司马攸,都建议石守信去游说司马亮! 因为现在在洛阳,除了司马孚以外最有分量的宗室,就属司马亮了。 更何况他还跟伏太妃住在一起,负责赡养伏太妃。 不找他找谁呢? 当然了,司马炎和司马攸这么说,也有可能是因为司马亮耳根子比较软。 这种人要是不把他拉住,指不定就倒向司马孚一脉了。该说不说,要是不提前给司马亮打预防针,石守信觉得这种可能性甚至还很大。 就凭司马亮的弱智人群属性,他很容易被老硬币司马孚忽悠。 “这样吧,二位公子各写一封信,我带去给司马亮,如此便能说服他。 否则人微言轻,只怕很难成事。” 石守信勉为其难道。 其实他单枪匹马就能说服司马亮,不需要任何信物。只不过收了两位公子的亲笔信,方便他后面办事。 说服司马亮只是一个开始,远不是终结。 司马炎和司马攸二话不说,各自写了一封书信给司马亮,劝说他“深明大义”,以家族为重。 这个时候,司马懿家的后人,大概还能往一处使力,毕竟司马氏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嘛,奋斗几十年马上要上桌了,怎么能让叔伯家的人横插一杠呢? 不过等到了王八之乱的时候,那他们可就杀得过瘾,什么伦理亲情都不讲了。 收好信,石守信对众人作揖行了一礼,二话不说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忠诚!干练!有事抢在前面上!遇到困难自己处理! 这就是真正的中流砥柱啊! 看着石守信离去的背影,司马炎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一旁的羊琇看了,忍不住长叹一声。 司马炎求贤若渴的老毛病又犯了。 最近一段时间,司马炎看到石守信居然可以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硬生生踩出一条路,也是动了挖墙脚的心思。 只是羊琇以为,司马炎大概又是白费心思了。 别看现在他们压根离不开石守信,然而一旦改朝换代成功,司马炎身边压根就不缺可用之人。 石守信这厮根本排不上号! …… 洛阳城,伏太妃别院内,司马亮正在大堂内陪母亲伏太妃闲聊。二人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司马昭近期病重的事情了。 “晋王是真的病重了么?是不是他在装病?” 老迈的伏太妃漫不经心问道,喝了一口加了葱、姜、橘子和茶叶等物的“茶水”。 “母亲,您问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司马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司马昭的病情如何,说实话,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就算司马家改朝换代,皇帝也不会轮到司马亮啊。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根本就不想类似的事情。 “罢了,你去歇着吧。” 伏太妃意兴阑珊道,懒得跟司马亮再说什么。 这个儿子确实不太聪明,不如他大兄司马伷武勇,更不如他四弟司马骏文武双全。 目前洛阳的局势,就连她这个妇道人家,都嗅出一丝不安来,可司马亮竟然毫无察觉! 司马亮闷闷不乐的离开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儿子司马矩过继给司马师的问题,就被伏太妃打发走了。 司马亮来到书房,躺在卧榻上假寐,脑子里想着近期司马昭重病的事情。 本来呢,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听伏太妃这么一提,越琢磨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司马亮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什么头绪来,正在这时,有个仆从禀告说石守信来访,就在院门外。 听到这话,司马亮大喜过望。 他连忙迎出院子,然后就看到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石守信对自己作揖行礼。 “哎呀,我正想去找你呢!” 司马亮哈哈大笑,将石守信迎进院子。 伏太妃的居所不大,目前只有她和司马亮在住,他们家其他人,包括司马亮的儿子女儿,都在长安定居。 司马亮将石守信引进书房,二人落座之后,司马亮便开门见山问道:“石司马,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呀?” 司马亮知道石守信是爽利之人,登门拜访不可能只为客套。 “实不相瞒,石某深夜拜访,乃是为了近期晋王病重之事而来。” 说完,石守信将司马炎与司马攸二人的亲笔信递给司马亮。 很多话,司马昭的两个嫡子来说正合适,不该由石守信开口。 “调前军兵马回洛阳?” 看完信,司马亮难以置信问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调兵不一定要用兵。只为了某些不可说之事。” 果然,司马亮毫不犹豫说道:“这是自然,石司马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信得过你。从长安调兵到洛阳,只需要二十天时间,这些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司马亮的态度非常诚恳而且直接,就是坚定站在司马昭这一边。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当然了,其中也夹杂着一个坏消息。 石守信面露苦笑道:“洛阳是非之地,不久后便会有惊涛骇浪。祈阳伯(此时司马亮的爵位)不如带着伏太妃回长安暂避也好。” “石司马,你别看我不怎么关心朝政,该出力的时候,我一定出全力。 我把你当朋友,你这么说就看不起我了。” 司马亮对石守信打包票道。 即便是他再怎么看不惯司马昭,那也是司马懿的亲儿子啊,怎么可能帮司马孚一脉的人! 这又不是兄弟之间在争夺家产,这是防着自家产业被叔伯家吞并啊! 尤其是眼看着要改朝换代上桌分蛋糕了,于公于私,司马亮都不可能替司马孚说话,最多置身事外。 “祈阳伯,你需要二十天时间调兵,这还不算你现在派使者去长安,路上也需要时间。 马儿跑得再快,也要三天吧?点齐兵马,准备粮草,两天时间总要吧? 这一下至少二十五天时间过去,再出点意料之外的事情,加起来也有一个月。 等你把前军调到洛阳,到时候便可以直接给晋王一家收尸了。” 石守信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了一番。 好消息是:司马亮愿意调兵。 坏消息是:兵马调来以后黄菜都凉了! 当然了,司马亮现在就返回长安,然后带着兵马来洛阳“勤王”。甭管能不能及时赶到,终究是一件锦上添之事。 “那……可怎么办呢?” 司马亮有些紧张的问道,他现在是真的慌了。 “祈阳伯现在就带着伏太妃回长安,安顿好伏太妃后,带着前军兵马来洛阳勤王。 就算帮不上一点忙,也可以为你自己打算,向晋王表忠心。 事后,一样的论功行赏。” 石守信微笑说道。 听到这话,司马亮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对,哎呀,我就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不会坑我的。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我母亲年纪大了,夜里经不起折腾。” 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可以给自己一个表忠心的机会,真是要得。 司马亮大喜过望,连忙给石守信倒酒。 “对了,石某能不能见一见伏太妃?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石守信忽然正色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带你去就是了。” 司马亮此刻心情极好,也不问石守信找伏太妃具体是什么事,就将他带到了大堂。 “阿亮,这位是……” 伏太妃一见石守信,就看向司马亮询问道。 “母亲,他就是孩儿给您提起过的石守信,他是为了晋王之事而来的。” 司马亮小声说道。 “坐吧。” 伏太妃看向石守信微笑说道,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软垫。 “伏太妃,如今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还请您修书一封,让石某带到许昌,交给您的幼子司马骏,让他从许都带右军来洛阳勤王,拜托了!” 说完,他将司马炎与司马攸的亲笔信,交给了伏太妃。 具体的事情不需要多说,只要打出司马炎和司马攸的名头就行,有书信为证,胜过他的千言万语。 伏太妃能被司马懿宠爱,那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女子。她接过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便有数了。 “司马伷那边,你去问过了吗?” 伏太妃轻声问道。 石守信答道:“问过了,他和他麾下的屯骑校,近期便会屯扎于晋王府周边,以防宵小之人偷袭。他自然是站在晋王这边的。” 听到这话,伏太妃点点头,司马伷也是她儿子,提前问一句这个儿子是什么立场,很重要。 当伏太妃知道司马伷也是站在司马昭这边的,顿时心中就有底了。 她看向石守信继续问道:“我是个妇道人家,消息也不算灵通。现在我并未听闻长乐公一家有什么异动,是不是你们想多了呢?” 只听这话,石守信就知道伏太妃是有水平的,至少政治智慧远在司马亮之上。 司马亮一听石守信忽悠就答应了,伏太妃虽然也会答应,但却知道提前问一句:你们是不是在刁民害朕呢? 司马孚目前啥也没干,你们说他要谋反,得有实证啊! 可是伏太妃也知道,事情坏就坏在实证二字上面。 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以前,也没人觉得他们后来会造反啊!事情在没有发生前,大家不是都觉得不可能么? 可是一旦发生,人头落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砍掉的脑袋又不可能长回去! “伏太妃,常言道有备则无患。 长乐公一家若是不去想不该他们想的事情,那样无论是左卫右卫的兵马也好,五校营的兵马也好,前后左右四军的兵马也好,都只是护卫他们身边的仪仗队。 晋王没有想多,只可能是长乐公想多了。” 石守信意有所指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伏太妃点点头,命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当即写下一封信。写完后等墨迹干了,递给石守信观摩。 信中,伏太妃告诉司马骏:现在洛阳的局面很危险,你快带右军兵马来洛阳给晋王打打下手,一切听石守信的万勿迟疑。 石守信心中暗暗感慨,这位伏太妃,真是一号人物啊。当机立断一点都不手软的,也有几分当年司马懿的果决。 只不过,司马懿是千年老硬币,伏太妃亦是机智稳健,他们是怎么生出司马亮这种货色的? 石守信看了司马亮一眼,压住了内心的疑惑。 这样的问题,问了就是得罪人,眼看伏太妃和司马亮都很给自己面子,还是不要说了吧。 “如此,下官替晋王谢过伏太妃。” 石守信对伏太妃恭敬行礼,收好信,然后对司马亮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匆忙,走的时候从容,前前后后,不到半个时辰。 可谓是雷厉风行。 等他走后,伏太妃看向司马亮道:“我们也回长安吧,要不然被司马望软禁了,你弟司马骏必定两难。” “司马望?这关他什么事?他为什么要软禁我们?” 司马亮虽然没有转过弯来,但还是站起身,吩咐仆从准备出远门。 伏太妃只是叹息,没有回答司马亮的问题,大概,是觉得鸡同鸭讲吧。 “对了,这个石守信婚配了没有?” 伏太妃忽然问司马亮一个跟之前谈话内容毫无关系的问题。 “已经娶妻几年了,岳父是御史中丞李胤。” 司马亮如实答道。 “这样啊,那你问问你那两个女儿,有谁愿意给他当中夫人的。 石守信马上就要一飞冲天,再迟就赶不上了。” 伏太妃叹息道。 “母亲,您是老糊涂了吗?” 司马亮一脸震惊,搞不懂向来深明大义的母亲怎么说这样的话。 “唉!” 伏太妃看了司马亮一眼,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后走向自己的卧房,去收拾随身携带的细软。 哪怕司马亮是她亲生的,伏太妃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朽木不可雕也,哪怕是手把手的教,都根本教不会。 (本章完) 第191章 最强打工人 第191章 最强打工人 再次来到晋王府,石守信已经是身心俱疲,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 其实,不管是是司马孚杀司马昭,还是司马家大乱杀,他都无所屌谓。 当然了,他只是对大乱杀的直接影响觉得无所谓,可是这件事的间接影响,就比较哈人了。 实在是不能放任事态这般发展下去,直到倾覆。 一旦司马孚一脉获胜,历史将走向不可预知的深渊。石守信脑子里所有的历史知识,也在这一刻几乎被系统性废除。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石守信奋斗多年铺垫的人脉,多半……也会跟着一起完蛋。 这些变故倒不是说一定不能接受,只不过说穿了还是那句话:司马孚算老几?凭什么让他上位? 这老不死的有多大脸呀? 如果司马孚一脉都能上位当皇帝,为什么他石某人不可以? 石守信绝对不会惯着这位老登,有机会的话,就算直接给对方脖子上来一刀,石守信也完全不会手软的。 这并不是说石守信觉得司马昭一家人有多好,而是司马孚本就是确定的坏! 关键时刻,石守信没得选! 如此迅速的去而复返,司马炎与司马攸二人亦是大吃一惊。他们原以为石守信去找了司马亮,就会回家休息的,没想到这位半个时辰就返回了。 “二位公子,现在有件要紧事。” 石守信将司马亮的态度说了,将从长安调兵至少需要二十天的事情说了,也将伏太妃的亲笔信,交给司马炎和司马攸过目了。 看完信,司马炎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这么说,是要调许昌之兵来洛阳……” “正是,调许昌之兵来洛阳,五日便可抵达,这比从长安调兵快得何止是一星半点啊!” 石守信强调了一句。他事先是做过功课的,所以现在才敢开口提建议。 许昌到洛阳之间,全是平原,中间隔着一个几乎已经废弃的虎牢关。 不仅行军速度可以提起来,更别说就算是直线距离,许都到洛阳,也比长安到洛阳近不少! 镇守许昌的司马骏,是司马亮四弟,伏太妃幼子。有伏太妃这封信,相信说服司马骏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地利人和,占满了! 这件事,乍一看并不稀奇。但如果说这件事全都是石守信一人在操办呢? 司马炎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方案一不行,立刻换上方案二,并且把新方案所需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这种事情,只有办成的时候,外人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要是没办成,那就是临门一脚始终都踢不出去! 两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世间万物都是有因必有果,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之事! “羊琇,你带着伏太妃的书信,走一趟许都吧。一定要说服司马骏带兵来洛阳勤王!” 司马炎对羊琇吩咐道。 “世子,我……” 羊琇其实是想说,他要是去通知司马骏了,那司马炎身边谁给他出主意呢,谁来汇总打探到的消息呢? 更深层次来说,羊琇是贵族家的嫡出少爷,已经在权贵身边当差,被委以重任。 他自己本身就是“贵人”,所以压根就不想干跑腿的活计。 看羊琇迟疑了几秒钟,司马炎眼中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然而正在这时,司马炎却是看到石守信对他和司马攸作揖行礼道:“二位公子,一事不烦二主,我现在就走一趟许都。兵贵神速,右军兵马越早抵达洛阳,就越早落袋为安!” “不可!” 司马攸连忙拦住石守信。 “你走了,要是洛阳城出了什么状况,那该如何是好?” 司马攸开口解释道。 这一路都是石守信鞍前马后的操盘,他要是走了,而洛阳城内的局面出现剧变,谁能扛得住? 然而,石守信却是摆了摆手说道: “二位公子,晋王肯定也有安排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已经够用了。 只要有司马骏这支一锤定音的禁军兵马,洛阳城内的棋局,哪怕让司马孚几颗棋子也是无妨。 事关重大,二位公子被人盯得很紧,定然是无法离开洛阳的,离开就会打草惊蛇。 换其他人去,他们又不知道这件事关乎生死。万一这些人怠慢了,又或者投到司马孚那边,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这一趟石某不去,谁还能去?” 他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皆是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是啊,石守信不去,难道让石崇去吗?或者让裴秀去,让卫瓘去? 就算这些人肯去,难道能保证他们不会背叛吗? 这种大事,这种关键时刻,谁踏马靠得住啊!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翻船的! 当初曹髦起事的时候,三王中有二王都在第一时间卖主求荣。 有前车之鉴在此,试问司马炎和司马攸谁不害怕?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司马攸走过来拍了拍石守信的肩膀说道,长叹了一声。 其实他也想亲自出马,去说服司马骏。 只是自己去了许都以后,洛阳城的禁军左卫兵马谁来管? 这里同样需要有人时时刻刻盯着。 那么话题又转回来了,现在谁又能托付大事,绝对不会背叛? 谁又绝对不会倒向司马孚,不会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平日里无论是司马炎也好,司马攸也罢,都不至于说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 司马炎更是前簇后拥,在石崇家组个饭局,都能轻轻松松凑齐几十人!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却发现无人可以真正当得起大事。 那种能够信任,又有能力扛得住压力,还能办得成事情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司马炎也走上前来,就当着司马攸的面拉拢石守信道:“这件事过去以后,石司马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弄来!” 听到这话,石守信指了指窗户外面,天上那一轮明月问道:“下官要天上的月亮,世子也给吗?” 呃,这个真不行。 司马炎一脸尬笑,却是听石守信说道:“世子,无论您给什么,相信长乐公都是同样给得起的,甚至可以给更多。下官若是为了拿好处才办事,那直接去找司马孚就好了,何苦劳心劳力,忙前忙后呢?”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哈哈大笑,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石守信对司马炎和司马攸作揖行礼告辞,司马攸派了两个亲兵,跟着他一路,三人骑上王府的快马,拿着晋王府信物,便策马出了洛阳城。 等石守信走后,司马炎看向司马攸问道:“桃符啊,待父亲身体好起来以后,我让他给石守信封个官,让此人在我身边行走,你看这样行不行。” 司马攸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 正午,艳阳高照。 荥阳城附近的官道上,三匹骏马在奔驰,撩起一阵阵烟尘。 忽然,跑在最前面的一匹马前蹄一软,跪倒在地上。骑在马上的骑手亦是被甩到地上,扑通一声后滚了很多圈才停下来,那叫一个惨烈。 这匹马随即倒地口吐白沫,眼见是不活了。 身后两骑的骑手都是翻身下马,赶忙上前将倒地的那人,扶到路旁的一棵树下。 “无妨的,一点小伤。” 石守信站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拍拍身上的灰尘。 他看了一眼倒在路中央,已经救不回来的马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面是荥阳城,有驿站对吧?” 石守信指了指不远处城池的轮廓询问道。 “石司马,您歇会吧,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的。” 司马攸麾下的一个亲兵苦劝道。他从来没有见过比石守信还拼命的人。 “到了许都,再歇息也不迟。” 石守信对身后两人吩咐了一句,随即三人牵着马,前往荥阳城外的驿站。等到了那边,再换马,然后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到许昌就可以了。 此刻他全身上下都是泥灰,被汗水打湿了,粘在衣袍上,模样特别狼狈。 要不是身上衣袍完整,简直跟路边的乞丐无甚差别。 因为骑马赶路,石守信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走一步就疼一下。刚刚摔的那一下,胳膊肘,小腿,多处磨破皮,幸好骨头没有摔伤。 如果你可以吃苦,那你就有吃不完的苦。 干大事的时候不肯惜身,那就要展开双臂去迎接风雨。 如温室朵一般,在房间里边喝茶边等着获胜,这样的事情不是说没有,反正轮不到石守信去体会。 他经历的,只有绞尽脑汁,只有鞍前马后,只有奋不顾身。 为了赢,这些不重要。 一个时辰后,三人来到荥阳城外驿站,连吃东西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带上干粮,换了三匹马,然后准备继续赶路。 刚才马失前蹄那一下,也把石守信脸上摔破了皮。之前不觉得如何,现在伤口结痂了,又痒又疼。 还不能用手去摸。 汗水流到伤口上,有种异样的疼痛。 “石司马,在驿站上一点金疮药,洗一洗伤口再走吧。” 看到石守信要上马,一个亲兵拦住了他。 “齐王就是这样教你们忠于本分的吗?” 石守信看向二人询问道,语气有些冷淡,甚至隐隐带着责备。司马攸现在还不是齐王,但此刻说齐王,那两个亲兵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石守信现在本有刺史的官职在身上,再加上伐蜀时在军中担任监军,还掀翻过钟会的政变。 人的名树的影,居移气养移体。他这一开口,顿时身上威严的气势便朝着那两位亲兵迎面扑来,令人不敢直视! “石司马,卑职失礼了。” 二人连忙道歉。 “无妨的,你们也是好心。 只是我们迟了就可能会输,我们输了就一定会死。 比起死亡,身上这点皮外伤算什么呢? 你们难道希望自己和家小都一起上路,被人杀死吗?” 石守信叹息反问道,他也不等那两位亲兵回答,就翻身上马,率先踏上了官道。 他怕死,但是他不怕疼!男儿当自强,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要是司马骏的兵马去晚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石守信一点都不看好司马昭的能力。 两位亲兵一脸钦佩的看着石守信远去的背影,也同样翻身上马,跟在了后面。 (本章完) 先缓缓哈 先缓缓哈 马上就是这一卷三幕式里面的第二幕高潮“虎啸洛都”,前期铺垫差不多已经完成了。 此后,石守信要正式改名为“石虎”了。 所以不要催更,月底双倍月票的时候,自然会把这一幕写完的。 顺便说句题外话。 写上本书的时候,还有人在贴吧,龙坑什么的地方造谣剧情之类的吊事,那时候我还会生气。 比如说我明明没有写做梦结局,但是很多人非要说是主角做梦结局。 bqg盗版都有,不钱看一下难道很难吗? 因为我的书不是那么写的,被人造谣说写什么写什么,这就是纯粹是恶意的。真要深究,我是可以发“律师含”的。 不过现在写这本书时,类似的吊事我已经完全无感了。 章节评论里面骂我的,我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动留在那边,评论区里面只要不是“见习”身份诋毁这本书的,一般我也懒得去管。 有些人就是不理解你的作品,所以你越是争辩他就越是来劲,我只能说眼不见为净。 为啥呢,因为我累了呀。 写一本书已经很累,我所有的精力都在写剧情上,以至于我已经没有兴趣跟喷子们理论了。 作者自写书开始,就是天然不被读者理解的。 换句通俗的话来讲,即便是你已经五十岁,你又有多理解自己的老婆呢? 对老婆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一个作者,对一本书。 所以我现在的情况,说好听点就是随性,说不好听点就是傲慢。我只会写自己的书,不可能再“惯着”任何人。 我希望不要有读者,带着高高在上的情绪来教训我,可能他是对的,但我很傲慢,不想听这种。 不能理解作品,那就不要强行让自己接受,一别两宽很好。 觉得我不够仗义的人,我相信他被其他历史文作者毒打以后,会重新审视我,以及我的作品。 不要催更了哈,仓促写不出好文。 (本章完) 第192章 来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第192章 来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 长乐公府的院子里,司马孚正拿着一把铁剪,漫不经心的整理苗。 时值春日,圃里面的苗,有些已经是含苞待放,有些却只是方兴未艾。距离争奇斗艳,还有些时日。 司马孚看着它们,眼神中满含期待。每每看到这些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他都不由得感觉年轻了几岁。 正在这时,身后方向有个人悄悄靠近,然后停在两步之外的距离。 那人小声禀告道:“父亲,我听某个进出过晋王府的医官说,晋王病情加重,恐怕……” 说话之人,便是司马孚三子司马辅,他的语气中难言喜色。 嘴角就像是在射击ak,跳啊跳的都要压不住了。 不管他父亲是怎么打算的,总之司马昭死了,对他们家绝对是重大利好,属于是睡着了都要笑醒的那种。 司马辅都担心参加司马昭葬礼的时候,高兴得笑出声来! “让司马弘去一趟晋王府,问问晋王世子,需不需要我当个见证,让他继承晋王之位。 这晋王的位置,不能空着啊!” 司马孚面色淡然说道。 司马弘是司马辅长子,不仅跟司马炎年纪相仿,而且跟他还是同辈。 让同辈与同辈传话,显然比司马孚这个叔祖亲自出面要好得多。 假如司马孚亲自出马,司马炎又直接拒绝,那司马孚的脸不就被打了吗?很显然,这样的事情,还是委婉一点好。 “父亲,这会不会……多此一举呢?” 司马辅疑惑问道。 他还是觉得司马孚的“终极手段”更有意思一些。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要动手的好。” 司马孚叹息一声说道。 “父亲,让您去当个见证的话,万一……” 司马辅欲言又止。 晋王一脉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甜,试问他们怎么可能大块割肉,让司马孚这一脉染指? 倘若权力真的可以承接让渡,又怎么会有曲沃代翼这般血腥事件呢? 然而,司马孚还是摇摇头道:“引而不发跃如也,何必把事情做那么绝呢?如果安世知情识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司马孚是想让嫡孙去给司马炎传个话:你想不想继承晋王之位呀? 想要,就过来求我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你不来求我,怎么知道我不给你呢? 司马孚的架子端得很足。如果司马炎还有那么一丁点脑子的话,就应该知道: 现在是时候带着“礼物”,来长乐公府拜会司马孚,行晚辈之礼了。 到那时候,便是双方关起门来谈利益分配的事情。 在屋内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动手互殴都没关系。打开门以后,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亲如一家人! 如果谈得好,司马炎便可以改朝换代,成为开国皇帝。 司马孚力挺他,谁敢反对!谁又能反对! 至于司马昭……死人就该在床上躺好,等着出殡就行了!哪有那么多屁事! 如果司马炎不识时务,或者压根就不来,那么这就是司马懿的嫡系子孙给脸不要脸了。 到时候,可就别怪司马孚这位叔祖不给面子。 这就是司马孚明确无误表达出来的意思,让自己的嫡孙司马弘传达给司马炎。 至于后面如果司马炎跟司马孚妥协了,出让了大量的政治利益。 那这场博弈便是“皆大欢喜”,洛阳城内的政治危机瞬间解除! 这一切,可是司马炎这位晋王世子在孝敬长辈呀,又不是司马孚这位叔祖在以势压人! 换言之,一切都是司马炎自愿的,温情脉脉!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男人强迫女人脱衣服上床,那叫逼奸!那叫下流无耻! 女人自愿脱衣服伺候男人上床,那叫两情相悦!叫金风玉露一相逢! 一个是暴行,一个是恩爱,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司马孚是个要体面的人,一直都把“我是魏臣”挂在嘴边,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当着兵马踏平晋王府。 甚至动刀兵都不是上策。 司马孚的上策,便是扶持司马炎,但对方要好好放点血。 他身价不低,又是几朝元老,不可能一无所求的帮司马炎站台。 亲兄弟都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只是叔祖。 司马辅面色变了数次,怎么想都觉得父亲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父亲,这皇帝的位置,我们自己坐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晋王一脉的人来坐呢?” 司马孚已经八十五岁高龄,如果有人说他明天就会嗝屁,司马辅都一点不会怀疑。 司马孚忙前忙后,这把年纪又能享受什么呢? 最后果子不都还是落到司马辅兜里了嘛。 所以对于这件事,司马辅异常的积极,甚至不惜调动野王郡的郡兵,屯扎富平渡以待时机。 野王郡并不是一般的郡,而是在曹丕时期设立的新郡,属于政治改革的“特别行政区”。 其特点就是:兵马充裕! 曹氏当权时,野王郡太守一直都是曹氏宗亲,司马氏当权后,也是一样的部署。 司马辅这么忙前忙后,难道真就只是为了他们家这一脉的政治利益? 恐怕,有点过于“大公无私”了。 “闭嘴!你懂个屁!” 听到司马辅的话,司马孚气得举起手边的拐杖,直愣愣的打在司马辅后背上,啪的一声又沉又闷,让司马辅不由得疼得打哆嗦。 “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司马辅抱怨喊了一声。 司马孚放下拐杖叹息道: “若无德行,这皇位也是坐不稳的。 有晋王家的人,站在前面为我们遮风挡雨,我们又何苦自己去折腾呢? 千古之后,丹青的记载,还是会写我们这一脉的司马氏,忠孝两全。” 司马孚眯着眼睛,看着圃里的骨朵说道。 看看司马懿高平陵之后,他们家名声都臭成啥样了? 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丢人不丢人啊!有前车之鉴在此,司马孚又怎么会蹚这个浑水呢。 他只要自己的子孙都能封王,有自己的封地,在司马氏当天子的新朝里面呼风唤雨就行了。 拿着好处,享受着“曹魏忠臣”的名声,然后舒舒服服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挤破头去抢那个皇位,又是何苦来哉? 至于司马炎给司马孚一脉大量好处,甚至盖过了自己本家……那都是他自愿的呀! 司马孚想得很明白,只要司马炎肯让渡利益,那么他们这一脉,就是晋王的坚定支持者。 但,如果司马炎不肯给的话…… 呵呵,不告而取是为贼,告而取之是为匪! 既然晋王这一脉想当盗匪,那就别怪司马孚这位曹魏的“忠臣”,大义灭亲来清君侧了! “去吧,莫要聒噪。” 司马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 晋王府内,司马炎亦是等得度日如年。 司马昭的病情,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对外公布的,依旧是晋王病情加重,恐有不测之事。 就差没直接说司马昭随时都有可能嗝屁了。 然而,司马昭身边的重臣,远在汉中的贾充就不提了,什么陈骞,什么郑冲,什么裴秀,都不来找他! 就好像,司马炎压根就没可能继承王位一样! 这些人,会不会在等着晋王世子给出一些“承诺”呢? 司马炎不知道,他心情很烦躁。 这种上又不能上,下又下不去的感觉,很糟糕。 现在的司马炎,十分欠缺政治博弈的经验。或者也可以说,是被一群老硬币们压制得死死的。 现在绝大部分朝臣,都无法判断司马昭是真病还是装病。 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不是最急的那个人。 只要司马炎不着急,那么他们就不着急。至于司马昭是真病也好,假病也罢,这个问题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当乌龟一样稳坐钓鱼台就是了。 事情不会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一定会出现变化的! “稚舒啊,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晋王府的某个书房里,司马炎躺在卧榻上,询问一旁看书的羊琇道。 司马炎现在的感觉就是憋闷,他也知道,目前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长乐公什么也不做,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是长辈,威望高,动他,就是大逆不道。 除非他自己先跳出来。” 羊琇一脸憋闷的说道,心中异常不爽。 玛德这种老硬币无比的阴损,羊琇恨不得拿刀将其大卸八块! “父亲身体不好,现在是在钓鱼,我们不能坏了父亲的大局。” 司马炎叹息道。 司马孚为什么难对付呢,因为司马炎也搞不清楚这老乌龟什么时候咽气,但是他知道,司马昭的身体不太好,这点同住晋王府的司马炎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就算他们知道司马望跟司马孚眉来眼去的,又能如何呢? 当然可以把司马望调走,危机暂时解除。 然后呢? 然后司马孚可以什么都不做呀! 司马懿既然能熬死曹睿,司马孚怎么就不能熬死司马昭呢? 无论是司马昭还是司马炎,在不掀桌子的情况下,都奈何不得他。 司马孚只要缩回去,静待时机,等着司马昭咽气就行了!那时候,还有人来收拾场子吗? 所以司马昭的手段就是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必须把司马孚这个隐患料理了。 要不然将来司马炎就算继位了,这个皇帝也当得憋屈。 如果司马昭现在出手将司马望调走,那么司马孚立马就会警觉,这条鱼就脱钩了。 如此情形,司马炎能不憋屈嘛。心直口快的羊琇更是憋屈! “殿下,司马弘来访,说是来探望晋王。” 门外传来下仆的声音。 “带他进来吧。” 司马炎没好气的说道。 他压根就不想见这个司马弘,因为对方是司马孚的嫡孙! 跟这个堂弟,司马炎实在是无话可说。 很快,司马弘便被带到了司马炎所在的书房。 司马弘看起来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儒雅得很。见到司马炎便作揖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堂兄,我祖父让我来探望一下晋王的病情,多有打扰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卧房探望一下呢?” 司马弘客套说道。 当然了,无论司马弘的礼数多么周到,司马炎都不会放下对他的警惕之心。 司马家的人嘛,从发家开始,礼数那都是做足了的,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在高平陵之变以前,无论是司马懿也好,司马师和司马昭也罢,谁不说他们家的人,是世家典范? 就是司马炎自己,除了脱光衣服在床上跟女人搏杀的时候,看上去很粗野外,其他时候,哪一刻又不是彬彬有礼的呢? 这能说明啥? “父亲时醒时昏,不方便探望。 叔祖有什么吩咐,告知我也是一样的。” 司马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同样客套说道。 司马弘没有继续兜圈子,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司马孚的亲笔信,将其递给司马炎。 “叔祖让我问问安世,晋王病重,这晋王之位不能一直悬而不决,况且还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置。 晋王无法开口,叔祖问你要不要他过来做个见证,让你暂代晋王。 毕竟这样的大事,空口无凭,得把家里的人和一些朝廷重臣召集起来,才能作数。 不知安世……” 司马弘轻声说道,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脸上的得意几乎溢于言表! 砰! 他还没说完,羊琇就拍案而起骂道: “晋王爵位的归属,那只能由现在的晋王来定。 什么时候朝臣也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了? 长乐公是不是老糊涂了!” 司马炎必须要给叔祖司马孚面子,因为这是孝道。 但羊琇不用给这老乌龟面子呀! 羊琇根本不等司马炎开口,便直接开骂! “安世,你怎么说?” 司马弘无视了羊琇,看向司马炎问道。 “晋王只是生病,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叔祖费心了。 不过倒是不必来此,我觉得我父亲会好起来的。” 司马炎强笑道,婉拒了司马弘的“好意”。 “那我这便回去告知叔祖了。” 司马弘也懒得装了,冷言冷语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等他走后,司马炎这才一屁股坐到卧榻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刚刚真是多谢你了。” 司马炎拍了拍羊琇的胳膊说道。 “这老不死的欺人太甚!” 羊琇直接开骂,没有外人在,根本不装了。 其实司马炎内心非常赞同,这踏马可不就是个老不死的么! “司马孚要动手了。” 羊琇沉声说道。 “不一定会主动出手,但肯定会加强准备。” 司马炎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老东西就等着他过去跪舔呢! (本章完) 第193章 赵客缦胡缨 第193章 赵客缦胡缨 许都是曹操为了安置汉献帝而营建的,人最多的时候,这里是曹魏的政治中心,挟天子以令不臣,便是从许都发号施令。 但自从曹丕建魏后,这里的宫廷就开始萧条,并且内城逐步衰败。 而依附于内城的外城,也跟着一起衰落。 鼎盛时期这里有十多万人居住,然而现在,早已大不如前。 经过两天赶路来到许都,看着破败的许都外城墙,石守信忍不住唏嘘感慨。 城池建得太大,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口支持,足够的政治刚需来保证国家资源的倾斜。 否则一旦政治中心转移,这种大城会比普通城池衰败得更快。 比如说现在的许都就是如此。 “终于到了!” 石守信翻身下马,长出了一口浊气。 他牵着马,身后跟着两个亲兵,三人朝着许都郊外的禁军大营走去。这个营地是如此显眼,以至于远远的就能看到营中竖起的军旗。 迎风招展! 距离大营还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大营门前的哨兵,在对着石守信吹哨子。 很快,有十多个弩手鱼贯而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似乎非常警觉的样子。 石守信忍不住暗暗点赞,司马亮是不是个草包另说,但他弟弟司马骏,治军有几把刷子,绝对不是草包。 这支“右军”应该是有战斗力的,从日常警戒的应对就看得出来。 “我是晋王的使者,请带我去见右将军!” 石守信看向领头的那个校尉正色道,不怒自威,身上有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其实本应该没有这一出的,只是他们赶路太急,一个个看起来模样都非常狼狈,尤其是石守信,现在说他是逃兵都有人信! “您是……” 那位校尉有些惊疑不定。 “放肆!本官不是说么,我乃晋王的使者!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里盘问于我! 快带我去见司马骏,迟了定然砍你狗头!” 石守信指着那人破口大骂道。 “啊?好好好。 天使这边请,这边请。” 这位校尉连忙摆了摆手,让围住他们的哨兵撤走。 虽然他并不觉得石守信这样浑身脏乱的人,身份可以是司马昭派出的使者,但凡事就怕万一啊。 反正现在装逼也就给手下的丘八看。 哪怕虎躯一震,也就真的只是震一下而已,无甚卵用。 没一会,石守信等人被带到了中军帅帐门前。两个值守的亲兵,用长戟拦住了入口。 “李校尉,口令!” 亲兵冷冷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病?” 这位李姓校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值守的两人。 “口令!” 亲兵再次重复了一遍,另一人已经把哨子放到嘴边了。 “春分雨如油。” 李校尉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那两个亲兵其中一人进去禀告,很快就出来,然后让开了军帐的入口。 司马骏治军严谨可见一斑。 石守信顿时收起小觑之心,默默跟在李校尉身后,仅有他一人进入,司马攸派来的亲兵,被挡在了军帐外面。 走进帅帐,石守信看到主座上坐着一个模样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下巴上留了短须,看上去不苟言笑。 “鄙人石守信,自洛阳来,到此是替晋王送信。” 石守信对面前这位只可能是司马骏的中年人作揖行礼道。 “洛阳石敢当?” 司马骏有些意外的抬起头,司马昭派人来送信不稀奇,但派石守信来就很不一般了。 现在但凡在魏国军中与政界混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石守信是什么人。 “坐,信在哪里呢?” 司马骏指了指面前桌案旁的软垫,对石守信问道。 “信件在此,一封是司马炎的,一封是司马攸的。 晋王还在病中,口不能言,卧床不起。” 石守信将三封信交给司马骏,其中伏太妃的那一封,他没有明说,只是一同递了过去。 司马骏看信看得很快,一下子就看完了。 石守信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因为司马骏看完后,就非常敷衍的说道: “调兵需要提前准备粮秣,也不急于这一两个时辰。 我看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脸上都有伤疤。 这样吧,我先安排你们洗漱一番,有伤就上伤药。 再好好吃一顿,解一解疲乏。 具体的事情,我们晚上再聊,如何?” 如何么? 石守信心中一沉,脸上却是露出真诚的笑容,对司马骏作揖行礼道:“如此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石司马一路辛苦,先休息,晚上我们再细说。” 司马骏将石守信送出军帐,又吩咐刚才那位李校尉,带着石守信等人去洗漱吃饭,好好安顿他们。 随即司马骏便进入了军帐。 走在军营之中,石守信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司马骏,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且不说有司马炎和司马攸两封亲笔信打底,就说伏太妃,那可是司马骏的老母亲啊! 他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呢? 石守信跟在那位李校尉身后,待走近军中专门洗浴用的军帐跟前时,石守信突然拔出腰间短刀,抵住了李校尉的腰眼子。 “李校尉,麻烦你送我们进去一下,我有话想问问你。” 石守信用身体遮住短刀,像是跟李校尉非常亲密一样,将其挟持进了军帐内。 三对一,李校尉连拔刀的机会都找不到。 石守信身边那两人都是司马攸的贴身亲兵,近身搏斗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李校尉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治疗。 他苦着脸看向石守信问道:“这位天使,卑职之前在营门处稍有怠慢,可这也就是芝麻大点小事,您没必要取我狗命吧?” 李校尉心中委屈,他不就是刚才豪横了点吗,也不至于说一言不合就要暗地里杀人抛尸吧? “谁会在乎那点屁事!” 石守信低声呵斥道,李校尉连忙不吱声了。 刀架在脖子上,低个头不寒碜。 “我问你,近些日子,是不是有人来找过司马骏?从洛阳来的。 你是巡营的校尉,别说你没见过可疑的人啊。 我这人不喜欢动粗,可不是随便的人。” 石守信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有的有的,好像是卫将军司马望之子,叫什么司马洪的。 右将军跟我说他不算司马望的儿子,而是过继给了那个谁。 亲爹不是爹,继父才是父,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李校尉有些兴奋的说道,好像也不在意石守信的威胁了。毕竟,那些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司马洪对么?” 石守信若有所思,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现在他人还在这个军营里么?” 石守信再问。 李校尉想了想说道:“今日上午我还在军营内见过他,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也不好说……” “马上带我去司马洪居住的军帐!” 石守信面色大变,语气变得非常急促。 他上前一把按住李校尉的肩膀,那张英武的面孔此刻看上去,居然带着几分狰狞! “我,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军帐啊!” 李校尉吓得瑟瑟发抖,此刻军帐内另外两人已经围了过来!将他的退路堵死。 一条缝隙都没留下。 “李校尉,这件事办成了,我会在晋王面前说你的好话,说不定,你就能升官了。 要不这样,我开始数数,数到一百。 你在这段时间里面好好想一想,回忆一下,说不定就能记起一些事情来。 当然了,如果记不起来,为了不走漏消息,也只能稍微委屈一下你咯。” 石守信拿着短刀,在李校尉身上比划了几下。 “啊,我想起来了,右将军昨夜吩咐我准备一处僻静的军帐,还要在里面安排侍女,准备软塌,以及美酒佳肴。 那应该就是司马洪所居住的军帐,别人没这个待遇了。” 在石守信的“提醒”下,李校尉忽然脑子就变得好使了许多,然后就想起了一些看似与司马洪完全没关系,但线索隐约又直指此人的“小事”。 “带我们去,就现在。” 石守信将短刀插回刀鞘,手却再次按到李校尉的肩膀上。 “你们……不洗漱一下么?” 李校尉疑惑问道,这来都来了,洗个澡也不了多长时间。 “不用了,即便是现在洗了,等会也是还要再洗的。”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随即跟李校尉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 他们这样子,在军营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一路上虽然也有人随口盘问,但都被李校尉三言两语打发了。 司马骏确实治军严谨,可是平日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熟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把神经绷得那么紧。 一行人来到军营边角某处不起眼的军帐跟前,李校尉对值守的两个士卒说道:“右将军让我在这里看守着,你们去歇着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马骏本身就没有特别的交代,又或者是李校尉跟他们是见面熟。 总之门前值守的亲兵只是核验了一下李校尉的腰牌,确认是本人以后,然后就径直离开了。 其间居然没有盘问石守信等人! 石守信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校尉一眼,心中暗想:果然是不打仗的军队,平日里装出来的紧张肃然,也终究比不得真枪实弹上战场那般。 “天使,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就在门外等你们出来。” 李校尉讪笑道。 “我记住你了,放心,必有厚报。” 石守信皮笑肉不笑,很是亲切拍了拍李校尉的胳膊,随即领着两个亲兵就进了军帐! 三人进去以后,发现里面居然有五个人。 为首的那人躺在榻上,其他四人都在伺候这个人。 有按捏肩膀的,有喂水果的,有整理桌案的,还有一个拿着一把小刀在切水果。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仆从伺候大爷的景象。 “你是司马洪?” 一进军帐,石守信就看向卧榻上那人冷声问道。 “对啊。” 司马洪下意识的答了一句,随即又异常恼怒呵斥道:“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呵呵,你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 石守信冷笑一声,趁着所有人,包括身后两个司马攸派来的亲兵,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跑向司马洪,然后拔出佩剑,直刺对方咽喉! 这一下又快又猛。 司马洪下意识的用胳膊去挡,一只手从手腕处被切开,手掌飞了出去! 很快,军帐内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只是司马洪的侍从无甚屌用,顷刻之间就被石守信身后的亲兵砍翻了! 司马洪吓得裤裆都湿了,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跪在地上哀求道:“饶命啊耶耶,饶了我吧!”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直到被石守信手中宝剑割破喉咙的那一刻,司马洪脑子里依旧在骂司马骏卑鄙无耻! 只不过眨眼功夫,地上便躺了四个人,卧榻上躺了一个。五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杀人并不比杀狗要困难。 浓烈呛鼻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李校尉闻到了军帐内传来的血腥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石守信身边一个亲兵在拿着刀割司马洪的人头。 前一天,司马洪还贵为司马望之子,若是改朝换代,他少不得也要当个王,有自己的封地。 前簇后拥,美人在怀,几乎要什么就有什么。 没想到,今天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在了司马骏的军营里面。 更诡异的是,还不是司马骏下令杀的他! 李校尉顿时感觉人生无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啊?天使,您这是……” 看到石守信用一块布去包裹司马洪的人头,李校尉顿感这位也是个狠人,绝不是养尊处优,只会下命令的废物。 “走,带我去找司马骏,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石守信提起装着司马洪人头的包袱,一脸微笑看向李校尉,那笑容当真是人畜无害。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那个包袱正在滴血的话,李校尉或许真的认为刚刚那一切,只是自己眼睛看了。 “这边请。” 李校尉发现自己的腿肚子有点抖,稳了稳身形,深吸一口气,走在了前面。 他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一头猛兽,那深沉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背。 让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感觉……炸裂! 再次来到中军帅帐前,隔着几步的距离,门口值守的亲兵看到石守信手中提着的包袱,还在不断往下面渗血。 于是想也没想,直接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呲呲呲!呲呲呲! 刺耳的锐鸣声响起,从帅帐周边的军帐中,一口气冲出来了大几十个手持长戟的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 手持宝剑的司马骏钻出军帐,他环顾四周,一眼就锁定了石守信。 二人隔空对视,皆是一言不发。 此刻起码有几十张弩机对准了石守信,只要他有什么异动,射手们就会立刻将他射杀! “司马骏,我需要一个解释! 晋王的二位公子,也需要一个解释! 还有,晋王本人,同样需要一个解释! 你怎么说?” 石守信随手将提着的包袱一丢,里面的人头顺势就落到地上打着滚,然后滚啊滚啊,滚到了司马骏脚边。 死不瞑目的司马洪,那双眼睛正好瞪着司马骏! “都散了!” 司马骏对着围拢的亲兵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石守信道:“随我进军帐内详谈吧!” 至于地上司马洪的人头,他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本章完) 第194章 虎啸洛都(1) 第194章 虎啸洛都(1) 许都郊外禁军大营的中军帅帐内,司马骏屏退了亲兵,和石守信对坐于书案前。 二人双目对视,军帐内的气氛有一丝凝重。 “其实,今日我本想将那司马洪扣下,没想到被石司马抢先动手了。” 司马骏叹了口气,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封信,将其递给石守信。 居然是司马孚的亲笔信! “噢?有点意思。” 石守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信,面色如常道,心中却是在不屑冷笑。 司马孚这个老乌龟,果然是在暗地里布局! 在信中,司马孚告诉司马骏: 因为晋王病重的事情,近期洛阳局面有些不稳。 你就呆在许都不要带兵来洛阳,以免手中兵马被人利用了。 待晋王身体恢复后,自然会论功行赏的。 你说这封信正常吗? 从表面上看,非常正常,这是家中长辈对晚辈的告诫,也是告诉司马骏:你不要乱动就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动就行,坐着就能天上掉馅饼,多好的操作啊。 所以此前司马骏也没太当回事,他当然不可能在没有收到命令的情况下,私自带兵去洛阳。 司马骏只是内心隐约感觉司马孚以他“老祖”这个身份,写这封信有狗拿耗子之嫌。 司马炎写这封信还差不多! 然而今日石守信到来,提到的那些事,几乎就把事情摊开摆在明面上了! 司马骏原打算今晚在军中举办宴会,顺便让石守信和司马洪二人当面对质。 谁心虚,谁就是在说谎,到时候一目了然。 没想到,有人并不希望自己陷入被动,更不想玩什么“自证游戏”。这样的人,向来就喜欢掌握主动权。 于是便有了今日斩杀司马洪的一幕。 现在石守信彻底掌握了主动,司马骏反而成了陷入被动的人。 即便是他之前不想站队,现在也必须要站队了! “今夜本来想让石司马与司马洪当面对质,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司马骏叹息了一声,随即询问道:“让我马上调兵去洛阳勤王,这是世子的意思,还是晋王的意思?” “晋王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经常勉励世子每日三省吾身。 如今晋王时醒时昏,自然是不可能下令。所以石某只能说,这确实是世子的意思。 但也未必不是晋王的意思。” 石守信实话实说道。 当然了,他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到最后,死的一定都是司马家的人。他忙前忙后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对得起司马炎和司马昭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司马骏点点头,不置可否,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他和司马亮不一样。 司马亮知道自己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考虑的问题比较少。石守信建议他回关中调兵勤王,他就老老实实的回去调兵。 但司马骏本身就有自己的想法和对时局的判断,绝非石守信说什么他就会乖乖听话。 “在石司马看来很艰难又很紧迫的事情,在我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叔父(司马孚),应该只是希望世子低头吧。 世子低个头,去求他,然后他站出来,扶持世子上位。 这困局也就解了。 即便是我不带兵去洛阳,也是没有问题的。” 司马骏面色平静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或许在司马骏看来,司马炎太过于强势,对他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确实如此,但如果世子不想低头呢?” 石守信反问道。 “世子一定会低头的,这件事没有那么严重。 反倒是我带兵去洛阳,会有不测之事。 昔日袁氏若不是利欲熏心,引董卓之兵入洛阳,又怎么会让董卓得逞? 前后左右四军,就不该出现在洛阳。” 司马骏叹息道。 石守信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他发现自己之前倒是有些小看司马骏了。 司马骏不想带兵到洛阳“勤王”,并不是因为他站队了,恰恰相反,他是出于一种相对的公心。 不想站队,也不希望国家统治的构架崩溃。 “你的想法不能说错,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晋王……他是在装病呢? 如果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呢?” 石守信微微一笑,从容的扔出了王炸。 司马昭是在装病,与司马昭真的病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司马骏的应对方式,也会完全不一样。 前者他要自证忠诚,免不了手忙脚乱。 后者他只需要待价而沽,便可以从容应对。 “原来如此,晋王是想替世子扫清障碍,此为引蛇出洞之计。” 司马骏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很多原本解释不通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了。 “恕石某直言,右将军这次若是不去洛阳。 将来无论谁坐那个位置,你……都将必死无疑。 只要你不坐那个位置,无论是谁去坐,都容不下你的! 这个时间大概不会太久,最多不过三五年。 甚至,很可能就是明年。” 石守信看向司马骏说道,这不算是威胁,应该说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听到这话司马骏沉默了。 谎言从来都不会伤人,只有真相才是快刀。如果石守信只是危言耸听,那么司马骏只需要一笑而过便是。 痴言妄语,谁又会当真呢?管他说什么,只当是有条狗在路边狺狺狂吠罢了。 然而现在这场游戏,却是司马昭在考验臣子与宗室子弟的“忠诚”! 忠诚得到了验证,那事后当然会论功行赏。 而政治资源的总数是有限的,赏了一个人,就必定会处罚另一个。 罚谁呢?很可能就是没有通过考验的人! 更别说,还有石守信这般新锐人物,在这次的“考验”中出色发挥,获得了晋王一脉的信任。 他们,也要获得自己的那一份赏赐! 石守信不但没有说谎,反而是说话太坦白,非常的直爽。 司马骏额头上渗出汗珠,一股发自内心的畏惧,从心底升起。 这一趟,他不能不去,也不敢不去。 若是不去,恐有灭顶之灾,一如石守信所说。 “我明日便点齐兵马,即刻奔赴洛阳勤王,请石司马与我同行。 运粮的车队跟在后面,许都到洛阳之间无甚阻碍,直接去便是了。 定然不会耽误晋王的谋划。” 司马骏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兵马先动,粮草跟在后面,这是速度最快的办法。洛阳地区本身就不缺粮,倒是少了一些后勤方面的忧虑。 “如此,石某便在此谢过右将军了。 您杀了司马洪,又在第一时间带兵勤王,相信晋王会记住这些的。 未来,必有厚报。” 石守信赤裸裸的暗示道,反正是司马昭结账,他可不在乎画大饼。 司马骏面露苦笑,现在他即便是跟司马望解释,司马洪压根就不是他杀的,司马望难道就会相信么,就算装作相信,难道就不会怀恨在心么? 这些都是明摆着的。 石守信亲手杀了司马洪,但司马洪却是司马骏杀的。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有时候啊,杀人还真就不是个什么大事! 司马骏原本想“大公无私”,没想到人性的规则,让他压根没得选。 起风的时候,骑墙之人会最先死。 自从石守信砍死司马洪的那一刻起,司马骏就已然没有了任何退路。 “石司马,当初钟会在蜀地是怎么败的,我现在大概了解了。 你果然是智勇双全,是我小看你了。” 司马骏看向石守信叹息道,他是真的佩服面前这个人。 先进军营,假意装傻,暗地里打听原因,再以最快的速度动手,造成既定事实。 这些事情旁观者说起来都感觉简单,然而真正事到临头的时候,谁能当机立断,如同这般行云流水一样把事情做成的? 他认识的人里头,一个也没有! 然而,面对司马骏的恭维,石守信却不为所动。 他淡然摆了摆手道: “右将军这就说笑了,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钟会背主自立,多行不义必自毙而已。 石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外人的传言不可信,都是虚名。 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 见对方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司马骏转了个话题询问道:“世子的计划,就是带兵去洛阳么?” “当然,但不止于此。 具体是什么,等到了洛阳再说,亦是不迟。” 石守信故意吊着司马骏,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司马炎哪里有什么计划啊!所谓“世子的计划”,其实都是石守信自己的计划。 司马骏这厮不老实,所以不能将他的计划告知对方。万一事到临头的时候,司马骏缩那么一下。 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石守信很讨厌这种嫡系部曲不在身边,手脚都被捆住办事的情况。可是世事无常,现实中往往就是类似的环境居多。 不过嘛,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如此也好吧。” 司马骏点点头,心中有种憋屈之感,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 就在石守信离开洛阳的当天,司马孚上书朝廷(也就是把奏章递给曹奂),在奏章中,他这样说: 近期,有一颗巨大的彗星在西面出现,据说“赤气满野”“星陨如雨”,这是大灾将起之兆!一定是朝中有奸人作祟,蒙蔽圣听! 所以请陛下在近期召开朝会,让群臣们都聚在一起,商讨一下应对的办法。 一定要把那个奸人找出来,断然处置,这样才不会遭受天谴! 这个奏章可不得了!看完后,吓得曹奂一个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 朝中有“奸人作祟”,那么,这个奸人到底是谁呢? 好难猜呀!反正曹奂是猜不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曹奂当然不可能下达召开朝会的命令,他也没这个胆子。 他原封不动的,将司马孚的奏章交给了尚书何曾,后者又将其送到了晋王府。 送到了司马昭办公的桌案上。 这下,一直装病的司马昭,再也装不下去了。 如果他不及时“醒来”,那么这次朝会,就是罢黜他晋王之位的刑场! 而当司马炎拒绝司马孚提出的条件后,那位司马家的老乌龟,也彻底不装了! 乌云开始在洛阳上空汇聚,形成了一片浓郁粘稠的阴霾。 (本章完) 第195章 虎啸洛都(2) 第195章 虎啸洛都(2) 深夜,洛阳,晋王府,司马昭所在卧房内,气氛紧张而肃杀。 这段时间装病,也无须劳心劳力的处理政务,因此司马昭休息得非常好。 连面色都带着些许红润。 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跪在床边,低着头不说话。 “安世,桃符,你们能携起手来共事,孤心甚慰。” 司马昭温言笑道,对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身说话。 坐在床上的司马昭也不扯什么装不装病的事情了,屋内三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这一茬。 “你叔祖的那份奏章,你们都看过了吧?” 司马昭看向床边的二人询问道。 “回父亲,都看过了。” 司马炎和司马攸齐声答道。 “你叔祖是只想拿好处啊。 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你们继承家业的时候,你叔祖只怕要得更多。 他要给,那贾充和朝中重臣给不给呢?你们那几个叔叔给不给呢? 这一步,孤就是想退也没法退啊!” 司马昭痛心疾首的说道。 司马炎连忙上前安慰道:“父亲,您就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吧。” 看到司马昭还在那说客套话,司马炎也有些急不可耐。 这都啥时候了啊,再墨迹就不像样子了。 “桃符,明日入夜后,去皇宫将天子曹奂带到金墉城内。 你的部曲,要寸步不离金墉城,你只管看着曹奂就好。” 司马昭对司马攸吩咐道。 “父亲,孩儿一定不辱使命。” 司马攸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 司马昭笑着摆手道:“有备无患而已,不用太紧张了。” 他又看向司马炎道:“三日后,在太极殿内,李胤会宣读天子的禅让诏书,将皇位禅让于你。” “我?” 司马炎又惊又喜。 忽然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 曹奂就算是要禅让,那也该禅让给……司马昭才对呀? “父亲,这个事情,是不是……” 司马炎欲言又止。 “只是做给你叔祖看的,如果他真的不出手的话,那你就当天子吧。” 司马昭哈哈大笑道。 随即他拍了拍司马炎的肩膀道:“我知道你也有些羽翼,你现在就可以去联络他们,让他们在三日后的朝会上劝进!他们没资格上殿,也会劝说他们的父亲,叔父伯父。你好好准备一下!现在就去办!” “是!父亲!” 司马炎直接退出了卧房。 等这位世子走后,司马昭脸上的笑容这才收敛起来。 然后,他看向司马攸问道:“你兄长将来为天子,你心中有何想法?不妨说说。” “父亲,立嫡立长乃是纲理伦常,孩儿并无异议。” 司马攸面色平静答道,看上去并无愤懑之色。 司马昭满意的点点头道:“记住你今日之言,以后好好辅佐你兄长。” “请父亲放心。” 司马攸连忙打包票。 “现在去军营吧,莫要变生肘腋。” 司马昭对司马攸吩咐道,将他打发走了。 等司马攸走后,司马昭又将李胤叫到了卧房。 很显然,李胤比司马炎和司马攸知道的多不少,此刻脸上并无喜色。 “长乐公的那封奏章,是在暗示晋王啊。” 李胤忧心忡忡说道。 他也是没想到司马孚居然真的跳出来了。 彗星坠地,就解读成朝中有奸人,这奸人除了司马昭以外,谁还背得起呢? 就算李胤自己跑去“认领”这个奸人,他配吗? 徒增笑尔! “唉,三日后的朝会,便是他向孤发难之时。” 司马昭叹息道。 当然了,这本身就是他“逼迫”司马孚的。 如果司马昭不装病的话,司马孚还是个老乌龟,安安静静的在池塘的水底不冒头。 “将我的意思转达给裴秀、郑冲、何曾他们,让他们准备一下劝进的事情。” 司马昭慢悠悠的吩咐道,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李胤只是轻轻点头道:“劝进世子么?” “对,就是劝进世子。长乐公都说孤是奸人了,那当然要劝进世子!” 司马昭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回是动了真怒! 李胤欲言又止。 无论怎么看,在司马昭活着的时候,让世子上位,都不是一个好主意。 “如何了?” 司马昭看到李胤有话想说,疑惑问道。 “古有赵武灵王饿死沙丘,殷鉴在前,不得不防。 神器传承之事,即便是父子兄弟,亦没有退让之理。 请晋王三思。” 李胤壮着胆子的劝说道。 “论智谋你不如贾充,但说到品行,贾充不如你多也! 孤此番用计,并非是真的要开这个朝会。” 司马昭叹息一声,他眼中寒光一闪,对李胤轻轻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其实,这次是为了……” 司马昭在李胤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他才对其慎重点头道:“此事生死攸关,一定不能外传,即便是安世与桃符,亦不能告知。” “请晋王放心。” 李胤连忙作揖行礼。 他终于明白司马昭想做什么了,不得不说,司马家的人……确实够狠。 李胤不由得想起女婿石守信来,他这才发觉,石守信看司马家当真是看得透彻。这位对于司马家的底线,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能不断在司马昭面前晃悠,最后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深受信任。 走出晋王府,李胤对晋王府派来的车夫吩咐道:“去裴秀府上。” …… 司马昭的命令,曹奂不可能不听。于是下了圣旨,三日后召开朝会,有什么事情,朝会时再说。 所以,既然司马孚可以提彗星坠地奸人当道,那司马昭也可以提天子无道,应该退位让贤。 圣旨一下达,洛阳城内的中枢官员,都知道三日后会有大事发生! 第二天刚刚入夜,忙了一天的司马辅,就来到长乐公的大宅,跟他父亲司马孚商议大事。 “富平渡口的那支军队,现在怎么样了。” 司马孚一边在书房内踱步,一边用沙哑的嗓子问道。 司马辅安慰司马孚道:“父亲放心,一切都准备就绪,今夜便渡河!” “嗯。” 司马孚只是简单的点了一下头,没有接茬。 正在这时,司马晃匆匆忙忙的推门而入,看到司马孚正在跟司马辅二人聊些什么,他连忙对二人说道:“父亲,兄长,司马攸带着禁军,将天子带离了皇宫,往金墉城的方向去了!” 他看到司马孚和司马辅脸上都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于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父亲,难道不用去拦一下他们吗?” “不必。” 司马孚轻轻摆手。 不必?这话可还行? 司马晃听到司马孚的回答,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先去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报与我便是了。” 司马孚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的说道。 司马晃虽然心中紧张,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司马辅也有些担忧,最后还是开口询问道:“父亲,司马昭捏着天子,我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明天入夜后,声东击西。” 司马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张已经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然有几分得意。 “父亲,这怎么说?” 司马辅有点不明所以。 然而司马孚只是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司马辅脸上便露出惊喜之色。 “父亲,这计策真是妙啊,司马昭肯定想着我们会……” 司马辅还想再说,却见司马孚对着他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多说什么,事后,把那些人都处理了,一个不留! 明白了吗?我们依旧是奉曹氏为天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司马孚看到儿子已经得意忘形,连忙提醒了他一句。 奉曹氏为正统,这才是站住了大义。 至于大义灭亲这样的事情,也就不值得细说了。否则,叔叔杀侄儿,多少还是带着点渗人。 “明白明白,完事了曹奂还是天子,我们一家还是辅政之人。 朝中的那些大员,依旧还是当官。以后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来调整。” 司马辅连忙点头哈腰道,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 司马孚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他提的建议,被司马炎断然拒绝,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揭过。 司马炎显然是打算改朝换代后,慢慢的,一点点的收回放出去的权柄。 比如说,只有司马昭的后人,才能封王。 类似的还有很多。 亲人变亲戚,亲戚变族人,关系越来越远,利益也越来越少!那样的话,自己从高平陵之变开始就出来救场,忙碌几十年,不就白忙活了吗? 当初,他和司马懿把事情定得好好的,一家唱白脸,一家唱红脸,有利益司马懿家拿大的,他们家拿小的。 结果现在司马炎翻脸想不认账。那就别怪他这个叔祖掀桌子了。 “将来谁为天子,那是将来的事情。 现在,我们只是清君侧,当魏国的忠臣。 不要去想太远的事情,明白了吗?” 司马孚再次提醒了一下司马辅,他是真的害怕这位脑子发昏以后,就要酝酿让曹奂禅位给他。 真要如此,可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 司马孚确实想得挺好的,然而夜晚过去,太阳再次升起,等到了午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差点真的让他气血攻心直接送走! 朝廷派小吏来长乐公府通知司马孚:因为原定日期并非是良辰吉日,所以朝会推迟三天! 在原定日期三天后举行! 三天之后又三天,司马昭虚晃一招,让司马孚安排好的计划全部落空! 两方斗法正酣,不按套路出牌的司马昭,似乎是有意在激怒司马孚。 他在打乱司马孚布局的节奏。 有些事情原定要发动,突然半途停止,是很伤士气的。 司马昭手头掌握的资源更多,他在一步步收紧套索。 然后把司马孚……挂树上。 (本章完) 第196章 虎啸洛都(3) 第196章 虎啸洛都(3) 洛阳东面毗邻的偃师县郊外,有一支本不该屯扎此地的军队。他们是荥阳郡的郡兵,确切的说,是“组织民夫修黄河河堤”到此的。 至于说为什么没看到民夫,而且偃师县也没有挨着黄河,那些都不重要。 反正是借口而已,说说罢了,深究就没意思了。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荥阳郡太守傅祗,前任曹魏太常卿傅嘏之子。 “傅将军,两日之后入夜,从洛阳东门而入,万勿迟疑。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偃师县外军营的某个军帐内,一脸傲然的司马弘对傅祗提醒道。 “请回去告知长乐公,傅某已经知晓,必不会耽搁大事。” 傅祗面色平静说道。 司马弘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傅祗将其送出大营,目送他骑马的背影远去,这才回到军帐。 傅祗今年二十出头,就当上了荥阳郡太守,当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说白了,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的江湖规矩作祟。 当年他爹傅嘏,可是在关键时刻挫败了曹髦的手段,使得司马昭可以顺利接管司马师手中的兵权。 其功劳之大,让司马昭喊他一句义兄(傅嘏大司马昭两岁)都不为过! 可以说若不是当年傅嘏坚定站队司马家,现在这天下是谁当家,还难说得很。 但是傅嘏英年早逝,在傅祗十二岁那年就不明不白死了。傅祗承袭爵位,一路高升到荥阳太守。 按说,司马昭对傅嘏和傅嘏的后人很优厚,傅祗应该心怀感激才对。然而,傅祗心中一直有一个心结。 傅嘏身体很好的,甚至在死亡的前几天,都还能郊游踏青。 可是,他很快就暴病在床,诊治的医官都还没确诊病情,傅嘏就撒手人寰。 傅嘏病故之后,按理说傅家应该势微,逐步衰败才是。然而,朝廷对傅祗却很优厚,爵位继承,一路升迁。 要不然,一个爹死了的落魄世家子弟,二十岁的荥阳太守,可能么? 事到如今,傅家依旧吃得开。荥阳重镇,那可不是边境小县啊! 直到近期,傅祗收到了司马孚的一封亲笔信,这才得知了当年的秘辛,也得知了朝廷优待傅家的原因: 当年傅嘏居然是被司马昭派人毒杀的! 这是真的么?不好说,反正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司马家也有暗杀政敌的前科,甚至司马懿之妻张春华就毒死过侍女。 因为傅嘏当年如果站队曹髦,那么很有可能掀翻司马家。一个人有没有反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掀桌子的能力。 如果司马昭忌惮傅嘏,那么留下傅家,除掉这个当家人,也确实说得过去。事后对于傅祗以及傅家的厚待,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所以司马孚在信中表示: 你爹确实是被司马昭派人毒杀的,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是事情发生后才得知的,来不及阻止。 不过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年,证据早已湮灭,信不信由你。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现在司马昭病重,已经无力掌权,你是时候来洛阳诛杀奸邪,为父报仇了。 你只要来洛阳,便从东门进入,直接带兵杀向晋王府,城门处会有人接应你的。 我一直惋惜你父天纵英才,居然死得这般憋屈。为人子者,是不是应该尽孝道? 即便是你不忍心出手,带兵进王府,当面问一问司马昭当年之事如何,也是好的。 我言尽于此,来与不来都随你,不影响大局。 傅祗又将这封信翻来覆去拿在手里一遍遍的看,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 “要不要进洛阳呢?” 傅祗自言自语了一句。 报仇这件事重要吗?既重要也不重要,关键看有没有机会,有没有后果。 这件事并不值得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况且,事情是不是真如司马孚所说,也要打一个问号。 看得出来,司马孚一脉,已经跟司马昭撕破脸了! 这局面究竟会朝着什么方向去呢? 傅祗内心摇摆不定,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进洛阳城杀司马昭。 当然了,有司马孚的这封信在手,傅祗肯定得来洛阳一趟,无论是替父报仇,又或者弄清楚当年真相,甚至是反过来帮助司马昭“平叛”。 都是可能的选项之一,断然没有坐困荥阳的道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遇,操作好了,就能更进一步! 至于司马孚所说之事,傅祗压根没有当回事,他的打算就四个字:见机行事! 正当傅祗心中游移不定的时候,一个亲兵掀开军帐的帘门,对傅祗禀告道:“傅太守,东面有一支军队朝这里过来了,帅旗上写着司马骏,应该是驻扎在许都的禁军右军。” 居然还有其他的军队?而且还是宗室的人领兵? 傅祗心中一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司马孚所酝酿的事情,就远比想象中更大了! 司马骏,很有可能跟自己的目的一样,也是收到司马孚的“邀约”来洛阳的。 难道司马昭是真的病重,已经到了“神器交接”的时刻了? 压住内心的不安,傅祗却是下令全军戒备。 三国后期,魏国对外用兵,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套路。 具体说来,就是洛阳禁军一部到地方上的都督府,和大都督的本部人马组合在一起,形成中军主力。 然后,再调遣都督区所管辖的各郡太守,由太守带着郡兵分进合击,听从大都督的调遣。当然了,可以从不同方向出击,并不一定要先聚拢兵马。 不管是灭蜀之战,还是鏖战淮南,魏军都是类似的套路。 这就使得很多大郡保留着少则数千,多则上万的郡兵。 各地太守也多半有一定的军事指挥能力,不少名将都是在太守任上干出成绩的。 然而,这种体制对于调兵遣将来说很有好处,但对于政权的安全,就未必是如此了。 兵马政出多门,目的就有可能不一样。真出了事,他们究竟会不会因为军令不齐而火并呢?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傅祗不知道,但是石守信前世历史上的八王之乱已经给出了答案。 一个时辰后,傅祗来到大营外面,身后的郡兵已经列阵整齐。 对面的那支军队,也同样列阵整齐。两边虽然说不上是对峙,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已经明显有些紧张。 正在这时,对面有一骑飞驰而来,骑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马上之人抵近之后翻身下马,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见状傅祗也翻身下马,上前接洽,只是身后跟着好几个亲兵。 “我部是司马骏麾下右军,因为晋王病重,我部接到长乐公的信,得知洛阳有奸人作祟,特来王都勤王。 你们是哪一部的人马?” 说话之人正是石守信,他的语气非常谦卑。 傅祗一听到“长乐公”三个字,立马就放下了戒备。 他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我乃荥阳太守傅祗,亦是听长乐公之命来洛阳勤王。” “哈哈哈哈哈,那正好了,都是去洛阳勤王,不如我们合兵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石守信哈哈大笑道。 此情此景,傅祗只好面色尴尬的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擅自调兵来洛阳,乃是大逆不道!事后若是追责起来,傅祗就算不会被斩首,丢官也是一定的。 他来洛阳不过是为了“进步”,既然有人也想进步,那暂时合兵一处也并无不可。 法不责众的道理是明摆着的。 很快,司马骏便下令挨着傅祗的军营,在他们旁边安营下寨。 傍晚的时候,司马骏邀约傅祗去自己军营内吃饭闲聊。傅祗则是忌惮于司马骏宗室子弟的身份,不愿意赴约。 司马骏也不以为意,带着石守信和另外一位身材魁梧的副将,来到傅祗的军营。 别人请客不敢去,本身就矮了一头,心都是虚的。 现在司马骏一点都不担心傅祗玩什么样,亲自来军营内找他“闲聊”,若是傅祗再拒绝,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无奈之下,傅祗只好在营中一处僻静的军帐内设宴。 众人身上皆是没有带兵刃,倒是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测之事。 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闷,傅祗提防着司马骏,都是在说套话。 酒过三巡后,司马骏对身边那位副将轻轻摆手,只留下石守信。 傅祗也心领神会,让身边的亲兵离开军帐,在军帐外等着。 现在的局面,是二对一,已经没有外人在场了。 司马骏没有开口,而石守信则是似笑非笑的对傅祗低喝道:“傅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这……从何说起?” 傅祗并不认识石守信,但他是见过司马骏的。 他看向司马骏,希望对方站出来解释一下,司马骏只当是没看到一样。 见傅祗不说话,石守信继续诈唬道:“把司马孚的信交出来,右将军可以保你不死。要不然,即便是你现在投诚,晋王事后也一定会清算你的。” 傅祗再次看向司马骏,后者对他点点头道:“石司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您便是石守信?” 傅祗没有搭理司马骏,而是看向石守信问道,连称谓都改了。 “看来,石某还是有点名气啊。” 石守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父亲傅嘏,当年可是司马氏的盟友,今日是多事之秋,你带兵来洛阳,不妥的吧? 这比心怀不轨之辈站出来闹事,更加惹人恼怒,事后晋王绝对饶不了你的。 今日若是没有遇到右将军,你死定了!过几日就会全家死光! 快拿出来吧,现在交出来还能活命!” 他伸出手,双目直视傅祗。 “唉!傅某并无不敬之意,来洛阳亦是为了勤王。” 傅祗长叹一声,随口辩解了一句。 他从袖口摸出司马孚写给他的那封信,将其递给石守信。之后便是安静的闭上嘴,没有再狡辩。 此时此刻,司马骏脸上居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的表情虽然很奇怪,但却没有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在旁边看着石守信出面交涉,没有打断对方。 “右将军,信在这里了。” 石守信将信交给司马骏,后者直接揣进袖口,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一幕让傅祗有些意外。 “傅太守,你部现在被右将军征调了,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洛阳勤王。 其他的事情,我们不问,你也不要问,听命行事即可。 等这件事结束后,这封信还给你,我们也不会看的,就当一切从未发生过。 傅太守以为如何?” 石守信说得镇定自若,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就是在平静的下达命令。 是告知傅祗,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因为傅祗知道,司马孚的这封信如果呈送到司马昭面前,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不问可知。 他根本无法反抗。 “如此甚好,那一切便由右将军做主了,傅某听命行事。” 傅祗一脸正色说道,对司马骏作揖行了一礼。 眼见事情办成,司马骏也不含糊,让傅祗取来火漆,封住了信封的口子,然后在傅祗面前晃了晃。 “傅太守,军情如火,你马上拔营起寨,跟我们一起出发吧。 这封信,事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司马骏丢下一句话,然后便带着石守信走出了军帐。 等一行人离开傅祗大营后,他这才一脸好奇看向石守信询问道:“就这么简单摆平了?” “对,就这么简单。各取所需罢了,傅祗不会反的。” 石守信点点头道,始终面色平静如水。 “如果是我,就会一刀把傅祗砍了,夺其军,杀进洛阳城。” 司马骏身边那位身材高大的副将说道。 “文鸯,你还是少说两句,这样做丢人的是你自己。” 司马骏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石司马耍嘴皮子,也就能对付对付傅祗这般的人。 真要上了战阵,这些里胡哨的东西,都不如真刀真枪的干!” 文鸯显然是不服气,怼了司马骏一句。 后者摇头失笑,也不搭理他,只是继续跟石守信热络的闲聊,拉拢之意不加掩饰。 (本章完) 第197章 虎啸洛都(4) 第197章 虎啸洛都(4) 在封建时代,消息的长距离传递,有着非常严重的制约。 洛阳东面,荥阳是第一道预警,虎牢关是第二道预警,偃师则是最后一道预警。如果这些地方都不能将军情传达到洛阳,那么洛阳的中枢朝廷,就不知道东面有大军已经虎视眈眈,准备肆虐王都。 一日之后,大军抵达洛阳东郊。 这样一支军队靠近洛阳,想不引人注目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为什么东面会有军队来此,无论是司马炎也好,司马孚也罢,都是哑巴吃水饺心里有数。 毕竟,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部署。 石守信建议司马骏将所有的军旗全部都倒下来,不让外人轻易探查这支军队的虚实。司马骏从谏如流,接受了建议。 这回,文鸯倒是对石守信的建议非常赞同,认为这是“疑兵之计”,用在此处甚妙。 当夜,司马辅之子司马弘再次来到大营,傅祗直接将他引入中军大帐。 军帐内,司马弘看向傅祗询问道:“你这次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足足五千有余,都是精兵。” 傅祗低眉顺眼说道。 眼见傅祗如此“知情识趣”,司马弘脸上得意的劲头怎么都压不住。他将手中的军令递给傅祗道:“明日入夜后,便带兵进城,按照军令来办事就行了。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封侯拜相光宗耀祖不在话下。” 傅祗点点头,诚惶诚恐的接过军令。 “这样吧,傅某修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长乐公。 如此,长乐公心中也有数了。” 傅祗微笑说道,说完让亲兵找来文房四宝,当即写下一封回执。 在回执中,傅祗说他会依照长乐公所给的军令行事。 并且强调:这封信是最后一封回执,若是长乐公再收到其他军令,则必定是伪造。若是计划改变,他会亲自来长乐公府,与长乐公确认计划的细节应该如何变更。 写完回执后,傅祗将其交给司马弘过目,后者果然喜笑颜开,赞叹傅祗办事靠谱。 如果是司马孚在此,一定能看出傅祗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微妙的不正常,或者叫过于殷勤。可惜司马弘并无那般阅历,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他在传达完军令后,便带随从离开了军营。 等司马弘离开后,傅祗这才招呼司马骏和石守信、文鸯等人进入帅帐。傅祗将司马孚的军令递给司马骏,这位伏太妃的幼子看了以后,面露惊讶之色,然后看向石守信。 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文鸯也看到这份军令了,喃喃自语道:“竟然与石司马所料分毫不差……” 司马骏饶有兴致的问道:“石司马,你是如何识破司马孚的谋划?” 这个石守信,真是太不简单了! 司马骏自己也是聪明人,所以才越发觉得对方步步先机非常难得。 之前,遇到傅祗的军队,还未进行敌我识别,石守信就一口咬定,傅祗麾下人马绝对是司马孚摇来的帮手,不可能是司马昭叫来的兵马。 文鸯提议在接洽的时候顺手将主将砍了,夺其军。 然而,石守信却断然否决,说是要先装作自己这边军队也是司马孚叫来的人马,并且亲自上前去接洽套近乎,看看对方主将是什么人,看看究竟能不能收拢压服。 原则是能不动手,那就尽量不动手。 如果必须动手,就要使用雷霆手段,绝对不能犹豫! 在得知主将傅祗是傅嘏之子,已经听从司马孚号令后,石守信进一步对司马骏提出:傅祗不可能是司马孚的死忠,收服此人有大用。 于是便有了互相邀请吃饭的试探。 当傅祗被“说服”后,石守信又提议让他当牌面人物,应付前来侦查的司马孚麾下人马,顺便套出对方的作战计划。 进而让司马孚产生误判。 这一环扣一环的,每一步他都走在司马孚前面。其间诸多细节,石守信都是亲力亲为布置,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 事到如今,司马孚都不知道傅祗已经被策反,更不知道对方已经获悉了自己这边部分作战计划! “司马孚可用的死士,应该就是屯扎在富平渡口的那三千人,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司马望麾下的禁军,是不能用来攻打晋王府的,只能用于金墉城抢夺天子曹奂。” 石守信对司马骏侃侃而谈,继续说道:“那三千死士,是一锤定音用的,我估摸着会是最后出场。而傅太守的人马,不过是垫脚石罢了。司马孚的计划不可谓不妙,只是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那就将计就计,也是美得很。” “好阴险啊。” 文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司马骏回头瞥了他一眼,文鸯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所以现在该怎么做?” 司马骏看向石守信问道,文鸯和傅祗也都看向他,不知不觉中,石守信便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中国社会无论古今,向来是个讲究绩效的社会。石守信言之必中,众人对他都是深信不疑。 “等着晋王府的人来接洽便是了。这时候我们太积极了,反倒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石守信叹了口气道。 谁能确保,司马骏这一支人马,就会保证绝对的忠诚呢? 当然了,现在问一句,当然司马骏可以拍着胸脯说他绝对没有坐那个位置的心思,石守信也相信他此刻的心思是单纯的。 然而,当到了关键时刻,关键到司马骏帮谁,谁就能拿下这一局的时候,司马骏还会这么听话吗? 恐怕就难说了。 知道王八之乱时发生过什么的石守信,一点都不会质疑人心的变化与丧乱。 他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需要晋王府派人,走完那最后一步了。 否则,酒囊饭袋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若是连这一步都没有,那么司马骏会不会生出鄙视晋王府的心思,就不好说了。 …… 其实晋王府远不如石守信预料得那般平静。 洛阳的情况也没差多少,都是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暗地里风起云涌。 在朝会的日期被推后到原定日期的三天后,几乎所有朝臣都明白:要兵变了! 压根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朝会,这只是一个动手的借口!或者约定好兵变的舞台,能玩出什么来,那就各凭本事! 当然了,知道会兵变不是难事,难的是弄明白谁会参与兵变,以及兵变的具体时间,具体计划。 一时间,洛阳城内到处都有风吹草动,各种流言在世家大户们的家宅内流传。 为了安抚住众人的情绪,朝廷下令洛阳城所有大门白天照常打开,夜晚照常关闭,总之就是一切照常! 这符合兵变双方的利益,于是城内的气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紧张,就连挨着洛阳西阳门的集市都关门歇业了! 下棋的双方,随着暴露出来的棋子越来越多,局势也慢慢的半明半暗,甚至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入夜后,晋王府世子书房里。司马炎正眉头不展,在与羊琇二人,在桌案上摆着的那张地图上面“纸上谈兵”。 目前已知,司马望彻底站在了司马孚那边,司马炎几次派人传他到晋王府议事,司马望都以“公务繁忙”推辞了。 司马望为什么要倒向司马孚呢?司马昭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甚至还对他多有提拔重用呀! 其实原因也不难猜测。 爹和叔叔都掉河里了,你看到以后会在第一时间救谁呢?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司马望是司马孚的嫡亲儿子,只是过继出去了,而且不是过继给了司马懿。 这便是唯一的理由,胜过千言万语。 “司马孚在城外有三千郡兵,目前已经渡过黄河,屯扎于孟津渡口。” 羊琇指着地图上邙山的位置说道。从邙山边缘的官道上直接南下,便可以从孟津渡直插洛阳城北的金墉城! 如果再配合司马望麾下禁军,一起在夜里突袭的话,司马攸麾下的人马,抵挡得住么? 不好说,但让司马孚得逞的可能性不小。 裹挟了天子,再浩浩荡荡回到洛阳宫,在太极殿内开朝会……这气势,说不定,司马孚真能办成事情! 这让司马炎有种事情要坏掉的预感。 “唉,说什么开朝会,谁又真的指望朝会啊!” 司马炎气得直接躺在卧榻上,长吁短叹。 关键时刻,全踏马是血腥暴戾,完全跟几十年前的高平陵之变一样。 不同的是,上次很多人都是“睡着了”,这一次,大家全都是装睡。 什么开朝会决定天子要不要退位,什么开朝会决定谁是奸人,讨论出谁要为彗星坠落担责。 都踏马是鬼扯啊!谁要信这个,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司马孚压根不相信嘴炮,手里一直在磨刀霍霍。 然而巧了,他侄儿司马昭也不信呀!恨不得拿两把刀一起磨! 两人是不约而同想到了直接拔刀杀人,完全没有想过,要在即将召开的朝会上做文章。 我说不过你,就把你杀了,然后你就反驳不了我了。 这样我不就赢了吗? 何苦要绞尽脑汁,去想怎么跟你辩论,然后说服你呢? 不得不说,有高平陵之变在前,后面的人无论是不是司马氏,都不再相信“爱情”了。 什么狗屁公理大义,能信的只有手中长刀! 其实司马炎也不信开个朝会就能决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之前联络羽翼,企图在朝会上大展拳脚的做法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当然了,这种傻和天真是必要的,因为司马昭多多少少要给司马孚打一点烟雾弹嘛。 这也是在为自己杀叔叔一脉挽尊呀。 “对了,洛阳城东那支军队,是谁的部曲知道么?” 司马炎躺在榻上懒洋洋的问道。 “据说,是荥阳太守傅祗麾下的郡兵,来帮司马孚的。” 羊琇微微皱眉答道,外面都这么在传,但他觉得此事有古怪。 “石守信呢?去了好多天怎么就没消息?” 司马炎又问。 这下羊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现在这个时代嘛,远距离联络本身就是个麻烦事。石守信去许都调兵,谁知道他成功了没有呢? 谁知道司马骏会不会被说服呢?说不定石守信被司马骏砍了也不一定。 总之就是变数太多了。 “不如我今夜去一趟城东大营,摸一摸底细。” 羊琇对司马炎提议道。 “这个……不妥吧。” 司马炎微微皱眉,目前他可用的人,并不多。羊琇如果在关键时刻不在,会出很多问题的。 “安世,你现在还有信得过的人可以用吗?” 羊琇反问道。 对于司马炎来说,可信之人并不是没有。比如说他的舅舅王恺就很可靠啊,绝对不可能背叛。 但可信,又不会耽误大事的人,就只有羊琇了。 王恺这种纨绔,就算忠心又有什么用呢?一条忠心的吉娃娃,就能跟老虎比拼气力么? “如此也好吧,你快去快回。 马上就要动手了,千万别出乱子。” 司马炎点点头道,脸上带着忧虑。 羊琇点点头,他将来的富贵,很可能就在这次搏命上了。只要这次能赢,那么他便可以在改朝换代时上桌吃饭。 要是输了,那就不好说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马炎将羊琇送出晋王府的后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息。 踏马的,怎么关键时刻自己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呢! 司马炎在心中抱怨了一句。 (本章完) 第198章 虎啸洛都(5) 第198章 虎啸洛都(5) 春天的夜晚,风中虽然还带着一些寒意,但已经不像是过冬时那般寒意刺骨。 羊琇骑在马上,连火把都不敢点,就着明朗的月光,慢慢在官道上前行。踏着碎步的马儿,轻轻一颠一颠的,让羊琇几乎在马上打盹睡着。 也不知道是走了多远,迷迷糊糊的,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距离官道不远处的营地。 很简陋,只是粗略的围了个栅栏。那样子,显然是没想在这里久候。 即便是这些人今夜就冲洛阳城,羊琇也不怀疑他们真干得出来。 他翻身下马,慢悠悠的走到营门前,哨兵看他世家公子的打扮,身上连把剑都没带,自然也不会太紧张。 “麻烦你们向傅太守通报一下,就说泰山羊氏的羊琇求见。” 平日里非常狂妄的羊琇,此刻有点伏低做小的意思,连语气都谦卑了不少。 “那你等着啊。” 其中一个哨兵冷淡的回了句,转身便往大营里面去了。 很快,他又跑回来,对羊琇说道:“傅太守说了,让你去帅帐找他,我现在带你去。” 说完,他也不搭理羊琇,径直往营地里面走去。没一会,便到了营地里最大的一处军帐前。 “多谢多谢。” 羊琇面露尴尬之色,对那位引路的哨兵道谢。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的人,他是话都懒得说一句的。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天,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万万不能在小事情上掉链子。 羊琇掀开布帘子,走进去刚想开口说话,就看到石守信坐在书案前,正面带笑容看着他。 难道出现幻觉了? 他回头看了看,发现身后的军帐没有什么变化。 “过来坐吧。” 石守信指了指桌案前的软垫说道。 羊琇匆匆忙忙跑过去坐下,然后一脸惊疑不定询问道:“你……投靠傅祗了?” “没有啊。” 石守信摇摇头道。 “你不会投靠司马孚了吧?” 羊琇又问。 石守信长叹一声,本想说一句“你猜?” 不过他又想到羊琇脾气不好,现在又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最后还是面带微笑反问道:“你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啊。我带来了右将军的兵马,又说服傅祗投靠晋王,断了司马孚一条胳膊,就不能夸我一句?非得要猜我叛变投敌?” “当真?” 听到这番话羊琇霍然起身,几乎是兴奋得要手舞足蹈了。 换做其他人,类似这般吹牛的话,他早就一脚踹对方脸上了。然而石守信终究是不一样的。 羊琇虽然很看不惯石守信,但他对这个人是心服口服的。 石守信说做到了,那就一定做到了,对方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自然是真的。” 石守信还是脸上带着微笑,只是那副笑而不语的姿态,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世外高人之姿。 羊琇缓缓坐下,他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为什么洛阳城内,有那么多人说城东这支军队,是司马孚的兵马呢?” “这是司马孚在为自己壮声势呢,他要让别人看到他手里还有棋子可以走。 这样的话,很多摇摆不定的人,说不定就会站在他那边了。 许多站在晋王这边的人,到时候可能就会处于观望之中了。 你能说这不是计谋吗?司马孚老奸巨猾,可不是好对付的!” 石守信叹息说道,他可从来不敢小看这位在司马懿身边混过很多年的西晋“岳不群”。 羊琇缓缓点头道:“确实如此,他这样虚虚实实,诱惑力是很大的,说不定就有不开眼的人投到他那边。” “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羊琇有些急了。 “说来话长,还是先聊正事吧。” 石守信走到军帐门口,对值守的亲兵吩咐了几句。很快,司马骏、傅祗、文鸯等人就都到这个军帐来了。 这里确实是帅帐,但石守信只不过是客串而已,就是想给羊琇减减压,让他谈正事的时候别太紧张了。 “右将军,傅太守……” 羊琇分别对司马骏和傅祗二人行礼,但是他们身边那个大个子武将,羊琇还真没见过。 “这位是文鸯。” 石守信言简意赅道。 这位的样貌很多人没见过,但他的名气,晋国天龙人圈子里面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司马师的眼珠子,就是被这家伙吓掉的!某种程度上说,文鸯是司马昭的“大恩人”。 羊琇有些心虚的跟文鸯行了一礼,生怕这位发怒以后,做出一些猛虎黑熊才会做的暴虐之事。 “诸位,这位就是世子的谋主羊琇,太常羊耽与辛宪英之子。 他今日前来,是替晋王来与我们接洽,商议大事的。” 石守信着重提到了“大事”二字,在场所有人皆是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大事啊,当然是大事,搞不好就人头落地了。 落座之后,石守信看向羊琇问道:“洛阳城内情况怎么样?” 羊琇知道是石守信给他捧场搭台子,也收敛心神正色道: “不是太好,司马孚的那支野王郡郡兵,已经跨过黄河,来到孟津渡口了。 此外,司马望已经完全倒向司马孚,连样子都不装一下了。 而且,关中的禁军,还有贾充、羊祜这样的重臣,也都没有返回洛阳。 大概……就这么多吧。 对了,现在晋王手中可以直接掌控的,就是司马攸麾下的四千不到的左卫兵马。 以及司马伷麾下一校屯骑营约千人,现在负责守卫晋王府。” 羊琇介绍了一番。 司马骏和傅祗都有些吃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司马昭手中的牌如此之少。 或许,并不是不能调兵,而是董卓之事教训深刻,真要拼命往王都调兵,确实不是个事。 所以这场游戏,往往不是看谁兵多,而是看谁会合理使用这些兵马。 当然了,也不排除司马昭有什么后手 “我也把司马孚的计划说一遍吧,如果有什么谬误,麻烦诸位提提意见。” 石守信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的,是乱七八糟的草图。 一旁的文鸯刚想开口,却是被司马骏的目光瞪了回去。 “司马孚的第一步,便是下令我们,也就是傅太守的兵马,直接攻打晋王府。” 石守信的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他疯了吗?” 羊琇难以置信问道。 “司马孚没疯,这正是他阴险的地方。他许诺给傅太守的东西,压根就没打算兑现。 这支军队里面的所有人,都是盗匪!具体为什么成了盗匪嘛,编个理由就行了,比如说贪墨了修河堤的财帛之类的。 无所谓了。” 石守信摊开双手说道。 即便是之前已经提过,傅祗脸上依旧是阴云密布,很不好看。因为石守信说了句大实话,对傅祗来说扎心得很。 “可是,晋王府并非没有人守卫,而且金墉城的兵马也可以回调。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羊琇辩解道,想一波流冲垮晋王府,很难的啦! 更别说晋王府里面本来就有私军家奴,穿上盔甲拿起兵器就能守住府邸。 “当然是调虎离山。” 石守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这就要说司马孚的第二步计划了,那便是司马望带着禁军突袭金墉城,和早就在洛阳城北守候的那三千野王郡郡兵里应外合! 被调走兵马的司马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甚至都可能亲自带兵回援晋王府了。 这一手司马孚若是抢不到天子曹奂,那只能怪他自己太无能,怨不得他人。 但我觉得,司马孚多半还是可以得逞的。” 石守信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都是后背冷汗! “下一步呢。” 羊琇追问道,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下一步,就是把他拉拢过来的那些朝臣们召集起来,护卫在天子身边。 他麾下的队伍,一半改为仪仗队,整队前行,另外一半在前面开路! 大部队浩浩荡荡,从金墉城前往洛阳皇宫,让天子‘归位’。 失去了先手,晋王的兵马一步慢步步慢。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司马孚已经带着天子走在洛阳的大道上,从云龙门进入洛阳宫了。 晋王手里有多少兵马也不够耍的! 有天子在,有那么多大臣在,难道晋王下令让司马攸带着禁军,冲上去将他们都杀了吗? 到时候谁看起来更像是在叛乱?谁又更像是守护天子的王师?” 石守信反问道。 羊琇无言以对,不是因为石守信在胡说八道,而是因为对方说得太对了。 简直就是在预演一样!真要那个时候,司马孚那边整个队伍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有天子在手,大臣在侧的司马孚,看上去更像是正义的那一方,维护正统的那一方。 禁军怎么上前去跟这些人搏斗,他们身边又不是没有兵马。 司马昭到时候想赢……估计很难。 毕竟,现在魏国的皇帝,还是姓曹呢! 司马骏和傅祗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现实的严峻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石司马,你说了这么多,我们都已经知道敌人不好对付,你不如直接说办法好了。 文某人虽然姓文,但手里的刀快得很,那是绝对不文的。你说砍谁就砍谁,很简单的啦。” 在旁边听得脑子已然浆糊的文鸯,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他觉得石守信真踏马叽叽歪歪的,废话一箩筐。 直接说要去砍谁不就完事了吗?此刻的文鸯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这事,就跟两军对垒一般。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手的谋划,那我们将他们的招数一一拆掉就可以了。 到时候,我是很想看看司马孚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会出现怎样的笑容。” 石守信嘿嘿冷笑道。 有点意思!不愧是可以将钟会掀翻在地的人! 羊琇等人都凑过来,石守信也没有藏私,将这些天一直在心中反复推演的计划和盘托出。 其中事无巨细,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说到了。 一个时辰之后,文鸯这才叹息道:“真要这样的话,司马孚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输定了。” 众人都是频频点头,不得不说,石守信的计划,不仅周全,还真踏马阴险。 明明可以一刀上去就把司马孚给砍死,让一切终结。结果这位硬是要把整出戏都演完。 演给谁看呢?当然是演给洛阳的世家大户们看,演给司马家的宗室族人看啊! 大家都是文明人,早就渡过茹毛饮血的时代了,又怎么能一上去就杀人呢? “事不宜迟,我这便回去禀告世子。 对了,为防有诈,我会让我兄长羊瑾来此负责联络对接? 倘若他没来,那么要么我出事了,要么他出事了,或者是计划泄露了无法通知你们。 总之那样的话,计划就不执行了。” 羊琇果断起身,对石守信等人说道。 说完以后,便径直离开了大营。 (本章完) 第199章 虎啸洛都(6) 第199章 虎啸洛都(6)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是和两只老虎一起被关在同一个房间内,看着两只老虎打架,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没经历过的外人说不好,反正正在经历此事的曹奂,现在在金墉城内坐立不安。 内心惶恐发抖又兴奋吃瓜的心情无以言表。 明日便是朝会,决战便是今夜,即便是如曹奂这般压根不理政务的人,也明白眼前这个坎,已经到了脚边,再往前踏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站在狭小的金墉城城头眺望北方,那是如巨龙起伏的北邙山,一眼望不到头。 “唉!” 曹奂叹了口气,他只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曹氏宗亲,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他成了傀儡皇帝,然后一傀到底!种种奇妙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正在这时,司马攸缓缓走上城墙,然后轻轻摆手。护卫在曹奂身边的亲兵,都是悄然退下。 “左卫将军,是出了什么事么?” 曹奂小声问道,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是有点小事,请陛下去一下卧房。” 司马攸不动声色说道。 曹奂点点头,他不知道司马攸想做什么,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豆豆,反抗是不能反抗的。 一行人来到曹奂的卧房,关上房门后,司马攸对曹奂说道:“你换上他的衣服,他换上你的龙袍,就现在。” 他指了指身旁那个与曹奂身形极为相似,但面容又颇有不同的亲兵。 这是要干啥? 曹奂一愣,但很快那位亲兵就过来帮他脱衣。一会功夫,二人便互换了装束。 带上头盔,穿着亲兵服饰的曹奂,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天子。只要不是在曹奂身边当差的宦官,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诈唬一下一般人,那是绰绰有余。 司马攸对那位亲兵询问道:“知道等会该怎么做么?” 对方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司马攸十分满意他的“回答”,带着曹奂和门口值守的另外一个亲兵来到马厩,坐上马车就走了,离开了金墉城。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溅起任何水。 另一位“曹奂”,则是若无其事来到金墉城的城头,远远看去,和之前那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司马攸带着曹奂一路轻车简从来到晋王府。 虽然晋王府大门外安静得可以抓鸟,但门内却是一片紧张肃杀! 司马炎就站在门前,身后是大队的王府私军,一个个武装到了牙齿。听闻是司马攸在叫门,司马炎这才命人将大门打开,让马车驶入王府。 “陛下,这边请。” 看到曹奂下了马车,司马炎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哪怕曹奂是个黄口小儿,此刻看到晋王府内如此景象,也知道大事就在眼前了。 曹奂被引到司马昭所在的卧房,发现这位曹魏的大权臣坐在床榻上,气色还算不错的样子。 很显然,外界传言的晋王病重不能理事,应该只是障眼法,用来麻痹某些人的。 政治真是肮脏啊。 曹奂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陛下,微臣抱病在身不能行礼,还望陛下见谅。” 司马昭在床上对曹奂行了一礼,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或者说,司马昭原本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把对曹髦的部分恨意,转移到了曹奂身上。 “晋王不必拘礼,不必拘礼。” 曹奂连忙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今夜必有大事发生,陛下就在晋王府里好好休息吧。” 司马昭温言笑道。 曹奂哪里敢顶嘴呢,就算他说想回洛阳宫,司马昭也不可能同意啊。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逆来顺受吧! 曹奂客套了几句,就跟着司马攸出了卧房。 等他们走后,司马炎走进来,对司马昭禀告道:“父亲,都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么……” 司马昭喃喃自语道,心始终悬着,不曾有一丝放松。 其实,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那就是司马攸现在带兵杀向司马孚居住的长乐公府,将里面的人,全突突了就完事! 然而,这样不好收场,也没有完成司马昭全部的计划。 另外一方面,不得不说石守信那个计划,是真的吃透了司马昭心中所想。 即便是他想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司马昭心中最阴暗,最不能为他人所知的心思,都被这个计划包括进来了。 “父亲,今夜司马望的人攻克了金墉城后,就一定知道曹奂是假的!所以,他们万一……” 司马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总觉得,石守信是不是把司马孚当瞎子,又或者把司马望当弱智。 那么大一个假曹奂,只有身形很像,面容的话,只要是见过曹奂的人都会察觉出不对劲的! 到时候无论是司马望还是司马孚,都能一眼认出假曹奂。毕竟,他们都是见过曹奂本人的! “这就是你不如石守信的地方了。” 司马昭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 有时候啊,假的可以是真的,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如果我们输了,那么即便是曹奂死在府里了,金墉城里面那个假曹奂,也可以是真曹奂。 对于司马孚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司马昭说出了一个让司马炎震惊的事实。 假如今夜突袭金墉城成功,然后司马孚发现城里面那个曹奂是假的,他会怎么办? 临时改变计划,不顾一切强攻晋王府? 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坚持第二天送这个“假天子”去参加“朝会”? 答案显然是后者,因为无论是真曹奂还是假曹奂,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要司马孚掌控了大局,他说谁是真的,谁就是真的! 司马孚会代替他,宣布司马昭的罪责,然后大义灭亲,下达诛杀司马昭及其子嗣的圣旨。 到时候,即便是真的曹奂站出来反对,也都于事无补,那时候,没人会在意曹奂说什么。 这就是皇权的基本规则。 只有当下面的人认为天子是天子,那么这位天子才能行使权力。 而当下面的人认为这位天子不配当天子,那么便可以无视他,甚至……把他挂在城门口示众! 司马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一刻,他好像成长了不少。脑子里某些天真的想法,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色一点点的变暗,晋王府里早早的就灯火通明,几乎每一处能点火把的地方,都点上了火把。哪怕是最优秀的飞贼,在今夜进入王府行窃,也会落得一个束手就擒的下场。 越是临近夜晚,司马昭就越是焦急,此刻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李胤看到他这般紧张,便安慰他道:“石守信乃是吾婿,此子就算再奸猾,也不可能拿他丈人的性命儿戏。晋王宽心便是了。” 听到这话,司马昭的紧张情绪舒缓了不少。 是啊,石守信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让李胤被司马孚宰了。这次石守信强调让李胤来晋王府,负责应对各路朝臣们的探寻。除了相信老丈人外,也有向司马昭表忠心的意思。 “李中丞可能是不清楚司马孚的可怕。 你要是早三十年为官,就不会这般轻松了。” 司马昭叹息道,司马孚这老硬币的手段,司马昭是最明白不过了。 如今司马氏各支人也不少了,但其中喊得出“我是魏臣”的人,只有司马孚一人而已。 人要虚伪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得出这般的事情? 反正司马昭是自愧不如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石守信那小子经常说这句话。 将来啊,都是安世、桃符他们的天下了,老人是难免要回家颐养天年的。 晋王莫非没有听过那句莫欺少年穷么?司马孚啊,都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就算当年勇冠三军,今日又当如何?” 李胤一脸微笑反问道。 司马昭不说话了,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司马孚来说,司马昭算是个“少年”。 可是对于司马昭来说,司马炎、司马攸他们才是少年。 将来石守信、羊琇、司马骏他们,才是臣子里面的中坚力量。 司马昭自己也是个老人了啊! 李胤这番话虽无恶意,但也戳得司马昭肺管子疼。 “惟愿今夜一切顺利吧。” 司马昭轻叹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句话的感召,晋王府外忽然鼓声大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又一阵鼓声,又急又密! 司马昭刚想起身,李胤却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面色凝重。 “晋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此事本就是石守信一手策划安排,相信他便是了。 晋王若是走出这间卧房,反倒是会让值守的私军家奴们慌乱。 只要您不慌,他们就不乱,如此秩序井然,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李胤劝说司马昭道。 此刻晋王府前门后门,以及四面的院墙内,都有人在喊打喊杀,外面有人用梯子蹬着翻了进来。 只是,大家都是在演戏,压根没有人真打。 羊琇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面部抽搐了几下,却没有说什么,也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傅祗的部曲,会“攻打”晋王府,攻进去,被赶出来,再攻进去,来回往返。 但这只是演给司马孚派出的斥候看的,等会还要在王府内的指定地点放火点狼烟!以显示战斗激烈。 而这些人进入晋王府后,会集中在一起整队,原地休息,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司马孚会不会信呢? 无所谓,信了最好。不信的话,他最好今夜就策马回河内造反,否则天亮后一样也是个死! 晋王府那边的动静,几乎整个洛阳城里的世家大户都看到了。 喊打喊杀声,擂鼓鸣金之音,还有冲天的火光与狼烟。 消息很快就被远处观察的斥候,传到了司马孚所在的长乐公府。 大堂内,司马辅一脸激动的对司马孚禀告道:“父亲,事情已经成了,傅祗的队伍在猛攻晋王府,是时候去金墉城了!” “不着急,到下半夜再去。 我们等天亮以后,再带着曹奂离开金墉城,在洛阳的大街上巡游。 让所有人都看到,是我们将天子从金墉城接回了皇宫。 你深夜带曹奂离开金墉城,是给那些孤魂野鬼看的吗?” 司马孚恨其不争的呵斥司马辅道。 整出戏,这里才是关键。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话另外一层意思也说明了,锦衣夜行鸟用都没有! 黑灯瞎火的,司马孚掌控的禁军带着曹奂从金墉城去洛阳宫,到第二天的时候,即便皇宫里那个曹奂是真的,外人也会认为他是假的! 因为没有外人目睹那个“夺回来”的过程! 自己怎么生了这么蠢的一个儿子? 司马孚看向司马辅,无奈叹了口气道:“再等等吧,通知司马望,按兵不动!” (本章完) 第200章 虎啸洛都(7) 第200章 虎啸洛都(7) 晋王府里的火光,哪怕是在金墉城的城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司马攸看到远处的火光,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但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司马孚的人马还没有动静,孟津渡那边的郡兵还没有大规模行军的迹象,便不是动手的时候。 更关键的是,晋王府那边还没有人来传信。 时间转眼就过了子夜。 正在这时,金墉城城下有一骑,举着火把对城头喊道:“左卫将军,快去支援晋王府,有贼寇攻打晋王府甚急!” 来了! 摇晃火把的特殊动作,就是专门的暗号。 司马攸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对副将吩咐道:“点齐兵马,去支援晋王府!留下五百人守城!” “得令!” 副将领命而去,很快,金墉城的城门就被打开,司马攸骑着马,带着大队禁军朝着晋王府方向而去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晋王府那边的火光,好像越来越小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此刻天空已经由暗转明,已经可以不靠火光就能看到手指。 金墉城内剩下的守军,几乎是人人犯困,不少人都在值守的哨位上打着瞌睡。 忽然,金墉城北面靠右手边的那个城门,毫无征兆的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或许是司马孚派来的斥候潜入了里面帮忙开门,又或者是禁军里头有人被收买了。总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 “杀!” 城外那支潜伏许久的野王郡郡兵鱼贯而入,在城内某些守军的策应下瞬间就杀上了城头,并在城头点起火光! 在金墉城南门不远处待命的司马望,看到城头火起,终于松了口气。 其实司马望之前跟司马孚提出过,不要妇人之仁,先把司马昭一家杀了再说。 然而,司马孚却一直强调,要明正典刑,要让朝廷下圣旨,“堂堂正正”的处死司马昭一家,要以曹奂的名义开朝会,要走流程! 这种固执,浪费了一个在半途截杀司马攸的机会! 因为一旦提前动手,就会让司马昭下令急攻长乐公府。而长乐公府的府邸防御力极差,很容易就会被人突破进去。 对于司马孚来说,无论怎么杀掉司马昭都无所谓,但不能天下大乱。 不开朝会,不明正典刑的处决司马昭一家人,那接下来的就是各地都督烽烟四起! 司马望显然不具备司马孚的政治素养,当然了,司马孚也不具备司马望敢于掀桌子的胆气! “动手!拿下金墉城,拥戴陛下回宫!” 司马望大吼了一声,随即对身边的副将下令。 司马攸在金墉城留下了五百人,然而却有人叛变,参与叛乱的人数数量不详。 这座小城虽然极为坚固,但因为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又是被野王郡兵和司马望的右卫禁军夹攻,很快就陷落。 城内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然而,当司马望面带笑容,得意洋洋的进入“曹奂”的卧房时,瞬间就傻眼了。 “你是谁?怎敢冒充陛下!” 司马望看着身形与曹奂无二,面容却完全不同的陌生人,一脸惊骇问道。 语气里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哼!我不是陛下,那我是谁?” 冒牌货理直气壮的说道,看向司马望一脸挑衅。 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似乎是说:有种你就往我脖子砍一刀啊! 砍人,司马望是不敢的。 他连忙对身边的亲兵吩咐了几句,随即退出曹奂的卧房,命人将这里看守好,又让两个信得过的亲信在里面寸步不离假曹奂,让他们盯着这个冒牌货,千万别让“曹奂”自尽了。 安排完这些事情后,司马望就来到了金墉城城头,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看着天空吐出鱼肚白,司马望明白,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是这一刻,司马望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置超脱意料之外的变化。 如果这是司马昭设下的圈套,那么对手下一步的计划将是什么呢? 不知道,完全猜不到! 但事情可能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为,现在他们的兵马已经集中起来了,人数还不少! 玩阴的玩不过,那就硬刚吧。 司马望暗想。 这一夜,是一个不眠之夜。就在司马孚和他小伙伴忙前忙后的时候,司马昭也没有闲着。 晋王府的书房里,这位“重病缠身”的晋王,居然奇迹般的好转了不少,坐在桌案前不怒自威。 整个计划的操盘手石守信,此刻也来到这里。 桌案上摆着的,是一张详细得离谱的洛阳城平面图。 “晋王,天亮后,司马孚便会亲自出马,簇拥着假曹奂,从金墉城出发,抵达洛阳皇宫。 这件事已经无须质疑,问题只在于,他们会走哪条路线。” 石守信用炭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一个是金墉城,一个是洛阳宫。 他这番话,可谓是去粗取精,省略了兵变当中那些可控变量,省去了那些细枝末节,将复杂的问题降解最简单的程度: 只要判断出司马孚在天亮以后的行军路线,剩下的,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这样就省略了将一大堆复杂问题丢给司马昭去处理的麻烦。 如今司马昭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里来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些杂事呢? 不过即便是石守信已经把事情处理得这般简单了,司马昭依旧是反问他道:“你以为如何?” “下官以为,若是寻常之人,必然会走最近的路。 那便是从金墉城南门出来,到建春门与闾阖门之间的宽阔大道,然后直接进入洛阳宫。 这样最安全,最保险,我们几乎无法阻止。” 石守信说了自己的看法,司马昭点点头,洛阳的地形他是知道的,然而,他内心深处,却不认为司马孚会这么选。 一个至今为止,都在高呼自己是魏臣的人,真要这么如老鼠过街般将“曹奂”接到洛阳宫么? 试问,他怎么过得去内心那道关? 这样大张旗鼓的军事行动,居然这么短就结束了,整个洛阳城的人,压根就不可能看到他接曹奂入宫。 那么,他接到的曹奂,是真的曹奂吗? 或许是,但谁会承认呢? 如果这样一般糊弄,司马孚都能接受的话,何不一开始直接派精兵,集中所有力量围杀晋王府呢? 性格决定行为,司马昭显然不认同石守信的“普通人战略”,因为司马孚就不是个普通人呀! “如果真要如此,司马孚也就不是司马孚了。” 司马昭叹息道。 “晋王所言极是,所以下官认为,司马孚不可能这么草率就送曹奂进洛阳宫,更何况这个曹奂还是个假货。 我若是司马孚,必定会带着大队人马,围着洛阳宫绕一圈,一直走到华美的云龙门前,再让守卫云龙门的禁军开门,迎曹奂入宫。 如此,整个洛阳城,无论是世家大户,还是升斗小民,都会将簇拥曹奂巡游的队伍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来,声势就造起来了,即便是他手中的曹奂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接下来,就是在太极殿内开朝会,到这一步,司马孚便已经赢了。 所以,为了不走到这一步,我们现在,便要派出得力人马,在沿途某个地方设伏。” 石守信手持炭笔,在广阳门和清明门之间的道路上画了一条线。 “我们就在这条路上设伏,待天子的车驾抵达平昌门那条路的时候,便可以即刻点狼烟。 掐头去尾打中间,将中间天子车驾附近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然后,再去搜捕漏网之鱼。如此,大事可成也!” 石守信看向司马昭,言之凿凿的说道。他已经尽了全力,想了所有能想的办法。 如果这个时候司马昭说不行,那么他马上会找个机会润出洛阳,孤身上路去青州再去想别的办法。 带不动的老登,就让他跟司马孚一起毁灭吧。石守信可没有什么妇人之仁的心思。 还好,司马昭只是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李胤、司马骏、傅祗、司马炎、司马攸、羊琇等人,然后开口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坐在角落的文鸯插嘴道:“计划是很好的,但谁去设伏呢,谁去冲阵呢,谁去堵路呢,谁去抓捕漏网之鱼呢?” 司马昭有些意外的看了文鸯一眼,这个人他记得,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对方吓死了司马师,他才有机会上位的。 所以司马昭没有计较文鸯的多嘴,他对恩人还是很大方的。 而且,文鸯也是说到点子上了。 光计划定下来了还不行,后面每个人怎么分配任务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司马昭看向司马骏说道: “右将军,你带着文鸯,还有右军兵马,在这条路上设伏。 但见狼烟起,文鸯便带锐卒冲阵。 记住,不要留活口!哪怕跪地请降,也要照杀不误!” 这次,司马昭可是动了杀心!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向傅祗道:“傅太守,你带本部人马,攻打长乐公府邸,还是那句,不留活口!事后,一把火将宅院烧了。” 接着,司马昭又对司马攸道:“你与司马伷合兵一处,你带兵堵住云龙门,司马伷带兵堵住广明门那边的退路。” “晋王,如此安排甚好,只是我想让石守信在我军中,到时候方便指挥联络。” 司马骏指了指石守信,对司马昭提议道。 “准了,就让石守信跟你一路吧。” 司马昭随口应承了一句。 他又看向自己的长子司马炎,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司马炎说道:“你带着府里的家奴去搜捕逃犯,打扫战场吧。若是抓到了人,不要杀了,带回来,送到司隶台的监狱就行了。” 司马昭给了司马炎一个没有危险,又方便卖人情的任务。 众人皆是领命而去,书房里,便只有司马昭和李胤二人了。 “你这女婿,真是不一般啊,难怪当年你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司马昭看向李胤感慨道。 李胤却是笑道: “当年晋王放了石守信一马,没有追究他的罪过,便有他今日出谋划策。 这何尝又不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呢?” 听到这话,司马昭也释然了,只是轻轻摆手,却没有反驳李胤的话。 (本章完) 第201章 虎啸洛都(完) 第201章 虎啸洛都(完) 东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照在司马孚身上,在地上留下一道斜影。此刻他正站在金墉城的城头,由于这里地势较高,可以俯瞰洛阳城内各处屋舍。 大体情况一眼可见。 只见洛阳城内影影绰绰,到处都是禁军的旌旗。 司马孚微微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子初(司马望表字)啊,待会行军的时候,小心些。” 司马孚对身旁待命的司马望吩咐道。 “叔父,洛阳这情形不适合行军,不如直接从西面侧门回洛阳宫。 越快越好。” 司马望一脸苦笑道。 在洛阳城内部署伏兵,有两种比较可行的好办法。 第一种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藏得天衣无缝,猝然发难,便有无数兵马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被伏击的队伍毫无察觉,被打得晕头转向。 只不过,这样的部署需要大量前期准备,猝然之间,很难做到尽善尽美。而伏兵一旦露出马脚,则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但还有第二种方法。 既然没有办法将兵马藏得无人察觉,那么……为什么不在洛阳城内各处都插满旌旗呢? 如果能让对手看到洛阳城内到处都是兵马,那么也等同于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就像是把一张白纸全部涂成黑色,也能达到“纯洁”的目的。 谁说纯黑就不是纯呢? 现在,司马昭那边的兵马,就是在洛阳城内四处插旗。从金墉城上眺望过去,旌旗满城,令人心生畏惧! 好像司马昭有几十万人在洛阳城内枕戈待旦。 然而司马望却很清楚,这里头一大半的旗帜,旁边或许就一两个士卒,甚至可能就一杆旗帜挂在那边。司马昭掌控的兵马不可能如此之多,这就是在故布迷阵!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若是带兵直接去皇宫,司马昭要是带着真曹奂打到太极殿来,你再去变一个真曹奂出来吗?” 司马孚有些气恼的举起拐杖,想痛打司马望一顿。 他们这样带兵悄咪咪的进入洛阳皇宫,还拿着一个假的曹奂立在太极殿的龙椅上,还要召开朝会……这是不是在考验洛阳中枢朝臣们的智商? 太踏马假了! 只有武装巡游,让曹奂的车驾围着洛阳城转一圈,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合法性便是由此而来的! 司马孚发现司马望这厮脑子里就只有厮杀,一点权斗的手腕都没有! 不得不说,司马孚的话非常有道理,司马望讪讪退下,随即命麾下亲兵打开金墉城南门,领着部曲浩浩荡荡离开了金墉城。 他亲自护卫在“曹奂”的车驾旁边,而这位假天子,则是被绑在马车里面,嘴巴被破布堵住,全身被捆得严严实实,无法移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免得这家伙关键时刻坏事。 司马孚则是骑在马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马车周围,都打出了曹氏天子专有的旌旗。 城北的军队,也从金墉城的城门进入洛阳城,加入到队伍里面,显得声势更加壮阔了! …… 洛阳白马寺,齐云塔顶层。 司马骏将“指挥部”设在了这里,并听从石守信的建议,在城内广插旌旗,故布疑阵,弄得洛阳城内好像到处都是兵马一样。 但事实上,司马骏的兵力非常集中,都是汇聚在洛阳城西白马寺附近。 其他地方,都是一个士卒带着一面旌旗。若是看到司马孚派人来清查,则带着旌旗离开到别处。 如果只看绝对高度,那么齐云塔是洛阳城及周边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城内所有的情况,都能了如指掌。 就好像是一副巨大的棋盘,摆在他们面前一样。 此刻司马骏、石守信、文鸯三人,居高临下,已经将司马孚的武装巡游队伍,看得一清二楚。 旭日东升,阳光照在石守信身上,好像整个人都带着一层金色的光辉。 “文鸯,可以动手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司马骏看向文鸯询问道。 “右将军请放心,左右不过一个字,杀!” 文鸯捏了捏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 石守信却提醒道: “文将军切记,士气可鼓不可泄。 此战获胜的要点,便在于一个字:猛。 要锐不可当。 不管洛阳这条街有多长,文将军都要从头到尾杀穿。等你杀穿这条街,我们就赢了。” 这话是真知灼见,文鸯心中已经接受了石守信的建议,但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道:“老子怎么上阵杀敌,还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 撂下这句话,文鸯大踏步下了佛塔。这里十分狭窄逼仄,就连石守信站在这里都要小心碰头,文鸯这种大个子就更别提了,几乎是猫着腰在里面说话。 他在这里要是能觉得舒服才是咄咄怪事! 等文鸯走后,司马骏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司马孚不会直接穿过洛阳宫西门,从而进入皇宫呢?” 他一直都很好奇,如果赌输了,他们的作战部署就会陷入被动,不得不带着真曹奂攻打洛阳宫了。 真要那样,无论输赢,事后都不好收场! 没想到,石守信却是凑到司马骏身边,压低声音解释道:“赌赢了,得利的是晋王。赌输了,收拾烂摊子的也是晋王,我只是上桌去赌一把而已,这又有什么不敢赌的?” 听到这番话,司马骏先是一脸震惊,随后又哈哈大笑。 不得不说,石守信还真是个妙人,很对他的脾气。 可不就是晋王收拾烂摊子嘛,说到底,这一局不过是石守信上桌玩一把牌罢了。输了他不担责,赢了也没他多少好处。 这又有什么不敢玩的!要往死里浪才是真的!上赌桌不自己的钱,怎一个快活了得啊! 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赢面才比较大吧。 司马骏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关心则乱,患得患失,往往就是失败的根源所在。 “右将军,我们今日就在这里笑看文鸯破敌吧。” 石守信抱起双臂,眺望东面不远处的街道,那里正是两军交战的预设战场。 …… 洛阳城内广阳门到清明门之间的街道,是洛阳城最宽阔,附近民居最多,也最热闹的一条街。 本来,此刻已经艳阳高照,这春天的早晨鸟语香,气候温暖,正是外出的好时节,街面上应该是人满为患才对。 然而,春江水暖鸭先知,洛阳城内的世家大户们,早就嗅到战乱的气味,一个两个都是房门紧闭,只在自家角楼上观察街面上的动静。 司马孚亲自打头阵的武装巡游队伍,拐到这条街之后,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当然了,也不需要怎么去感受,因为在这条街的尽头,已经有一队人马列阵于前,挡住了去路。 那些人为了堵路,甚至把拒马桩和木栅栏都部署好了。 眼见事情不对劲,司马望策马上前,看向司马孚询问道:“叔父,要不要中道拐去北面,直接走大司马门(正南门)进入洛阳宫?敌军阵线在街尽头,不必硬碰硬。”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司马孚就举着拐杖就打了过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道理都还要我来教你吗? 带兵冲阵!带兵冲阵啊!” 司马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自己过继出去的儿子给气死! 如果说司马望之前提出走洛阳宫西门的建议,还有一些合理性的话。 那么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就连猪都知道要猪突猛进呢! 还半途拐道,我拐你老母! 司马孚简直怒不可遏。 看到敌人在道路尽头设卡,不想着冲卡破敌,居然计划在道中转向逃走。 难道不知道这般怯敌畏战,在士卒们眼中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真有那么好使,敌人为什么不把卡设在这条街中央的岔路呢? 他们就是在勾引你犯错啊司马望,等你带队中道拐去了大司马门,敌人再扑上来,中间掐断你的队伍。 到时候士气崩丧,如何挽回败局? 你真是个蠢货啊! 司马孚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司马望已经带着队伍前去冲阵了,他还在马上,停留原地喘息不止。 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看这子孙辈,哪里还有司马氏老一辈的勇猛果敢啊。 司马孚摇头叹息。 有司马望带头一冲,他麾下的禁军士卒也跟在后面一起冲。 几乎是呼吸之间,最前面的拒马桩就被禁军士卒给搬开了,虽然死了一些人,但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阻拦物,压根不可能起什么作用。 两边的士卒,隔着一道木栅栏,用长枪去捅对面的人,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然而,坚守此地的司马伷,麾下只有一千兵马呀! 眼看支撑不住了,司马伷连忙叫来值守东面清明门的几百守城卫队,填补战线破损的空缺。 远处骑在马上的司马孚,看到前面堵路的那帮人,已经是手忙脚乱,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冷笑。 今日之事,司马孚筹谋已久,只要队伍到了云龙门就行。洛阳宫内诸班直,很多都是他老早就埋下的内应。会帮忙打开城门。 到时间大势已定,司马昭想翻盘,难如登天。人心的风向变了,再拉回来,何其艰难? 呵呵,这些暗子许久不用,便是为了今日。 如果司马昭认为他把真的曹奂换走,就能确保必胜,那他就太天真了。 司马孚心中暗叹。 司马昭应对的情况,是洛阳宫里面突然召开朝会,他可以带着真曹奂去击破假曹奂的局。 既然天子都是假的,那这次司马孚说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真的,那还说什么呢? 理论上说,确实如此。 只不过,一旦司马孚簇拥着假曹奂武装巡游完成,那么曹奂就没有出面的必要了,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 或者说只要完成武装巡游,在外人眼中,洛阳城就已经在司马孚的控制之下。这时候曹奂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司马昭,你没想到吧,还是叔父我棋高一着! 司马孚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像是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扼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司马孚身后的队伍,居然出现不可抑制的混乱。好像传播的瘟疫那样,从西向东蔓延开来! 远远看去,有一队骑兵,直冲这边而来。司马孚身后那些遇袭后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野王郡郡兵,被杀得人仰马翻! 一路败退,又冲乱了东面原本齐整的队伍。 “怎么回事?” 司马孚调转马头,开口询问身旁的亲兵。 结果那位亲兵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杆长枪从斜刺中杀来,将他挑落马下! 文鸯身披重甲,如同杀神一般,将武装巡游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就好像卡车的车轮,碾压过一排又一排用葡萄做成的糕点一样。 鲜血横流,碎末飞溅,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宽阔的街道,顿时就成了人间地狱! “你是司马孚?” 浑身是血的文鸯看着司马孚询问道。 其实这并不难猜,因为老得如司马孚这般,满脸都是褶皱的人,在战场上比凤毛麟角还罕见,几乎等同于外星生物。 司马孚的老态,让他在这条街上如此显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我不是啊。” 司马孚下意识的答道。 “无所谓了。” 文鸯哈哈大笑,长枪横扫过来,矛尖将司马孚的脖子切断。人头在一股怪力的作用下,飞得老高。 然而,文鸯武艺高强,一杆长枪已经被他用得跟手臂那般自如。 长枪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稳稳地将人头插在长枪尖头上。 “司马孚已死!司马孚已死!” 文鸯用长枪挑着司马孚的人头,用他那破锣一般的嗓子高喊道。 敌军队伍瞬间大乱,尤其是那支野王郡来的郡兵。司马孚是给他们发赏赐的人,若不是司马孚,他们压根不愿意干这档事。 现在听到司马孚已经死了,这些本还在苦苦支撑的人,瞬间泄气,兵败如山倒。 长街之上,一面倒的屠杀开始了。 …… 洛阳城内发生的一切,站在齐云塔上的石守信和司马骏,看得一清二楚。 司马伷堵路,文鸯从背后一路杀穿,简单容易领会,又十分有效的战术。在勇冠三军的文鸯开路下,执行得异常成功。 只是那条长街上的厮杀,有些过于血腥惨烈。 石守信面带讥讽叹息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奈何纷争不休?” 司马骏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他们杀得这么狠,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么? 当然了,石守信只是出主意的人,最多也就是握着刀的手罢了。 手不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掌控手的是脑子。 这一切,不还是司马昭、司马孚他们搞出来的嘛。没有石守信操盘,也有其他人来办这件事。 “昨夜我若是倒向司马孚,是不是司马孚就能赢?” 司马骏忽然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不好说,但晋王肯定输了。” 石守信非常保守的说道,他其实想说你们都会输,只不过不想扫司马骏的“雅兴”,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我看你很有能耐,有没有想过将来在我军中办事? 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都可以给。” 司马骏亦是不加掩饰的拉拢石守信说道。 (本章完) 第202章 事了拂衣去 第202章 事了拂衣去 洛阳东门外,石守信牵着马,带着两个司马攸派来护送他的亲兵,径直向东而去。 接下来,是“胜利方”的结算时间,是属于司马懿后人和他们同党的盛宴,自己这个局外人,还是不要参加了吧。 石守信心中暗想。 “石司马,这次平息洛阳的叛乱,您居功至伟,晋王一定会有所封赏的。 真就不过两天再走么?” 其中一个亲兵一脸疑惑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这位大哥是真的有个性,居然态度坚决要去青州公干。 亲兵在佩服的同时,心中的疑问也很多,但并不方便问太细致。 正在这时,身后有几骑呼啸而来,快若雷霆。这一行人转瞬的功夫就到了身前,最前面那人便是司马攸。 他翻身下马,走到石守信跟前恳求道:“石先生何不过两日再走,论功行赏便在眼前了。” 司马攸见石守信不说话,对身边人轻轻摆手,那些亲随立刻退出几十步开外。 “石先生,这次若是没有您,父亲想这样干净利落的处置司马孚很难,甚至不排除翻船的可能。 过几天召开朝会,就要论功行赏,您何不再等两天呢? 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司马攸再次恳求道,他心中的疑问,其实跟那位亲兵是一样的。 也是对石守信的坚决离去不能理解。 “你们家的人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而我这个外人上桌,会很尴尬的。 晋王也会很尴尬。 这个时候,客人就要讲究一下礼节了,不应该让主人感觉为难。 我离开了,晋王也会松口气。” 石守信对司马攸作揖行礼,然后继续说道:“况且,现在也不需要我出谋划策了,去青州为您打前站,才是我的本职,您觉得呢?” 他的态度异常坚决,让司马攸几乎无话可说。 “石先生,父亲可能会任命您为都督青徐诸军事,并在青州屯田以支援淮南。 晚走两天,身份大不相同。青州的那些事务,还早得很呢。” 司马攸凑到石守信耳边低声说道。 这算是说得很直白了。当然了,石守信深度参与此次兵变,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决定性作用。 司马昭给他一个青徐都督当当,乃是实至名归,一点也不夸张。 然而,石守信却是摇摇头笑道: “二十多岁的青徐都督,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晋王与石家女婢所生的外子。 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赶紧去青州办正经事才是真的。” 石守信再次婉拒,话已经说这个份上了,再纠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司马攸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再挽留了。 即将上马远行之前,石守信拉住司马攸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叮嘱道: “经此一役,晋王恐怕会对家族远支深深忌惮,齐王必定会被委以重任。 等你兄长继位后,你被授予都督中外诸军事,总揽国内军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反正无论如何,平日里谨言慎行为妙吧。” 他拍了拍司马攸的肩膀,翻身上马。之前不是不能骑马,而是在等着司马攸来送,现在送别的人来了,自然也就不必矫情,直接开润。 这满是血腥气息的洛阳城,石守信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这次回到洛阳操盘兵变,石守信也算是见识到了司马家的虚伪与薄情。在政治利益面前,任何温情脉脉,都像是肥皂泡一般,稍微一戳就破了。 人心的诡诈毫不掩饰的摊开在阳光下,直教人叹为观止。 这大晋还未开国,便已经有亡国之相,将来会如何,真是令人期待啊。 石守信在心中感慨,嘴上却是一言不发。他骑在马上,对司马攸行了一礼,然后策马而去,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们分赃的局,老子就不参加了,免得见识到你们吃相难看的丑态,以后还忌惮老子是知情人。 石守信暗骂了一句,眼见离洛阳越来越远,他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 司马昭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问石守信,只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此刻司马昭正骑在马上,在大队禁军的簇拥下,沿着洛阳城内的大街武装巡游。 在司马昭身旁的,是天子曹奂的御驾。包括护卫的虎贲(约等于穿着特制亮甲又身形挺拔的人形手办),天子的伞盖一应俱全。比司马孚仓促之间准备的行头要亮眼多了。 昨日街面上的厮杀,回音似乎还在耳畔响起,只不过那一车又一车的尸体,被拖到城西乱葬岗掩埋的场景,司马昭不曾亲眼所见。 那种似有实无的血腥气,却依旧在空气中蔓延。 司马昭仔细嗅了嗅,察觉不到什么。但不当回事的话,又总是有种呛鼻的铁锈味道,在鼻腔里钻来钻去。 虽然很不喜欢,但面子上的事情,是不能不做的。司马孚的思路,其实换到司马昭身上,亦是一样的。 司马昭需要有一个众目睽睽,将曹奂“送还”金墉城的过程,以示这位傀儡天子,已经在被废的边缘,剩下的就只是下退位诏书。 司马昭和司马孚二人,更像是互相在逆练神功,很难说谁是正的谁是反的。 队伍的最后面,是司马炎和羊琇在压阵。听从羊琇的建议,司马炎特意对司马昭提出他不要走队伍最前面。 看他态度如此坚决,司马昭只好让司马骏和文鸯打头阵。 为了低调行事,司马炎与羊琇二人都是没有骑马,与周遭禁军士卒唯一的区别,便是身上穿着的是锦袍而非盔甲。 “石守信真的走了?” 司马炎一脸疑惑,看向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羊琇问道。 “确实如此,桃符去送的他,现在还未回来。” 羊琇对司马炎禀告道。 “可惜,他为什么要走呢,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司马炎喃喃自语道。 羊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或许司马炎本来就不是一个心肠恶毒的人吧。想当年李婉被石守信娶走,他也没有打击报复。 羊琇不动声色劝道:“安世,晋王体弱多病,汝当勉之。” 依照孝道为先的价值观,这样的劝说是大逆不道。 可惜,秉持着所谓“孝为先”的孝道,烙印了深刻的绩效体系,孝道本身就是一种“进步”,而不再是尽孝本身。 比起这种间接的进步,还是羊琇所说的“直接进步”更加要紧。 司马炎点点头,没有反对也没有矫情。 这次先是跟司马孚谈崩,后面扑灭对方的反叛,让司马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对“汝当勉之”这四个字,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不一会,金墉城到了,司马炎将曹奂送到城门下,压根进都不进城,就像是生怕沾染到什么晦气一般。 待曹奂被一众亲随簇拥着进入金墉城后,司马昭便带着禁军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又绕了洛阳城一圈,从云龙门进入洛阳宫。 已经确认跟着自己一起来的禁军控制了皇宫后,司马昭这才领着五百禁军来到太极殿。 此时此刻,中枢朝臣已经齐聚一堂,但每个人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太极殿正殿上,摆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有司马孚的,有司马望的,有司马辅的,总之司马孚一脉几乎所有男丁都在这里了。 他们的尸体大多曾经残缺不堪,是被收敛后,又用针线缝合在一起的。 由于人是在昨天上午发生的兵变中死亡的,到今天已经散发着淡淡的尸臭味。然而,太极殿内满朝文武,都不敢对此有所异议,甚至连皱眉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司马昭的亲信看到。 十几具尸体被摆放在大殿内排成一排,那画面极具冲击力。 看到司马孚尸体的那一刻,司马昭立刻跪倒在他身旁,趴在尸体上大哭道: “叔父啊!你虽然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但侄儿并没有想杀你啊! 你挟持天子图谋不轨罪不容恕,侄儿只是想拉着你问一问,你已经荣华富贵多年,为什么要作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呢。 没想到,没想到啊!刀剑无眼,你居然就这么死在战场上了。 唉!早知道如此,侄儿就该提前将你抓住下狱啊!” 司马昭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是想起了过往司马孚还在世时对自己一家的照拂,还是演戏演得太像忘了自我。 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这一刻,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羊琇和司马炎,似乎已经明白为什么石守信连一两天都等不及,一定要提前去青州赴任了。 以那位的心直口快,要是此刻来一句:晋王哭嚎叔父是假,震慑群臣是真。 估计在场所有人脸上都会挂不住的。当然了,现在也有些人脸上挂不住,可是,他们却没有勇气开口斥责司马昭。 这一幕是如此直白,稍微有些智慧的人就能看得真切,这也是司马昭想给其他人看的。 哭叔父哪里都能哭,在灵堂前哭泣更好。然而,司马昭命人将司马孚一脉所有男丁的尸体都摆在太极殿,给群臣们观摩。 这是何意? 悔恨杀错人了?还是责骂叔父不识好歹? 当然二者都不是,司马昭就是在告诉所有朝臣:这就是反对我的下场!即便是我叔父,也照杀不误! “来人啊,将我叔父一家厚葬了吧。不过他们是朝廷的叛臣,就不必埋入司马氏的祖坟了,在洛阳西郊就地安葬吧。” 洛阳城西是埋葬普通人的墓地所在,甚至有些从西域来的商贾,得了急病亡故,就在城西挖个坑埋了,很是随意。 杀人不过头点地,司马昭现在不仅是杀了人,他还要诛心!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司马昭自家人都不在乎司马孚身后事如何,其他人就更不会在乎了。 很快,这里所有的尸体都被宫里的宦官抬走了。 众多大臣看着最上方那个空空荡荡的龙椅,都看向司马昭,不知道这位惺惺作态,究竟是想做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了,司马昭对一旁等候许久,早就准备妥当的郑冲使了个眼色。 郑冲从袖口里拿出一卷帛书,将其摊开念道: “咨尔晋王:我皇祖有虞氏诞膺灵运,受终于陶唐,亦以命于有夏。 惟三后陟配于天,而咸用光敷圣德。自兹厥后,天又辑大命于汉。 火德既衰,乃眷命我高祖。方轨虞夏四代之明显,我不敢知。 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辅亮我皇家,勋德光于四海。 格尔上下神祗,罔不克顺,地平天成,万邦以乂。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 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 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於戏! 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无替我二皇之弘烈。” 满篇废话,概括为六个字便是:我要禅位于你! 当然了,这篇本就是郑冲亲笔书写,与曹奂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只是送到曹奂面前,让他签名,盖上玉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个傀儡天子嘛,就是这种待遇,还能如何呢? 听郑冲念完了诏书,司马昭伏跪于地,三拜九叩之后站起身,大声说道:“皇帝厚恩,臣不敢受。微臣要上表推辞皇帝的禅让,请诸位朝臣为证。”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司马昭要对在场朝臣说什么吗? 不不不,他什么也不会说。这就是一场戏,他演得很累,在场“观众”们也看得很累。 然而,这个过场却不能不走。 曹丕当年,亦是走了这个过场。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昨日,司马昭已经在洛阳的大街上,向群臣们展示了什么叫“戎”。 今日,他便在这太极殿上,向群臣们展示什么叫“祀”。 过程走了,就开启“三辞三让”的流程,这个,就叫做王朝更替的“体面”。 司马昭当然要体面,被人指着鼻子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已经是很不体面。可那是因为自己地位不稳。 如今地位已经稳固了,自然是要把事情做得体面一些。 起码看起来体面。 随着司马昭带着亲卫离开,大殿内的一众朝臣们也跟在一起离开了此地。 他们当中有曹魏旧臣,有司马氏亲信,有谁赢就跟谁的“县长夫人”,他们的立场各有不同,但在此时此刻,这些人非常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上桌吃饭前,因为看到主人家在屠宰猎物,而产生了些许心理不适,这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当鲜美的菜品被端上桌以后,客人们就会忘记那些血腥的画面,沉浸在美食之中。 上桌之人,自然要保持体面,不可对主人招待他们而付出的努力说三道四。 至于某个“不识时务”之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他忽略了。 (本章完) 国庆快乐 国庆快乐 昨天去了武汉车巡游现场,虽然热闹非凡,但是其中内涵完全看不懂。 就是凑个热闹罢了。 第二卷第二幕已经完结了,大高潮部分就是司马昭与司马孚两脉内斗,下一章开始就进入第三幕了。 我自觉第二卷书的状态到位了,就按照这个状态继续往下写吧。 西晋时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时代,对当今的世道,也有很多参考意义。 那是世家大族第一次踏上政治舞台,脑子和身体完全脱节,想法和做法完全不适配的时代。 世家还没认识到自己是“世家”,空有力量但不会使用,等他们完全适应“身体”的时候,已经是东晋了。 嘛,那是个怎样的时代,懂的都懂吧。 所以肯定是你们没有看过的东西,没有品尝过的味道。 我一直都是想写一些别人不常写,又有些深刻,直指时代脉搏的东西,这玩意不好解释,但是读者可以感觉到。 我就以我个人的经历来举例说明。 我初中上过历史课,高中上过历史课,整个的课时加起来也算是大手笔了。 但我现在居然连这些课程上过什么内容都不记得了!我还是个写历史文的作者呢! 所以说,历史文如果只写历史,那就……跟我上过的那些初中高中历史课一样了。我相信你们看过之后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其实很多历史文作者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们在历史里面加了系统,加了美色,加了现代人的做法,加了很多梗。 这就是像是我也对小白历史文做分析一样,白有白的道理,读者订阅有他自己的原因。 谁说冲动消费就不是消费呢? 我现在都尽量克制不写背景介绍,不掉书袋,不写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就是因为这个。 去粗取精,去繁取简,去伪取真,在历史里面讲政治! 我的原则,就是尽量让更多人读者,通过极为简单的描写和朴实易懂的语言,去了解历史构架里面的本质。 如果有人说我写的这是小白文,我只能说,赶紧的多读读正经书吧,别看小白文混日子了,这样的思维水准在社会上混日子,已经是非常危险,属于是那种经常“被大局”的人。 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实际上我虽然已经写得无比的白,但很多内涵其实读者压根没看出来!这本书我已经是尽最大努力在写得简单易懂了。 不同的人认知程度也不同,也会成长,甚至还会衰退。所以很多时候我也感觉很无奈,只有能看懂的人,才能跟我同路而行。即便是我出于想多赚钱的原因,多去挽留某些读者,也是在做无用功。 我每写一大段就会停下来思考一下,加入我思考的成果在里头。 就像是我们看到一句“适才相戏耳”,觉得很古文化,其实古人压根不这么说话呀,这是《三国演义》编剧想出来的“戏言”。 你说这是历史,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甚至只是一种感觉。它很好,但他不是绝对的。 这就是有人骂我卖号的原因,我还是那个我,只不过一直在尝试把复杂的历史脉络,在不失真的情况下,尽量写得简单易懂。 我写的每本书都是不一样的,从来不曾有什么卖号,或者乱写,或者套用。 同样是实现“爽”的功能,多巴胺可以,内啡肽也可以,稀奇古怪的化合物也可以。有的历史文能苟到完结,有的上过三江后成绩不错也必须得切,这里面有些内在的运转逻辑。 各种手段,除了“放毒流”我不碰以外,其他的手法,多少都要试试才行。 有人在靠锻炼,让脑子提供化合物,也有人在直接喂毒让脑子更兴奋。网文中的一切,尤其是历史文,远远比读者能看到的要多。 百万字以上就开始烂掉的历史文,比例是远远高于其他种类的,难道就没人想过为什么吗? 我甚至敢说,起码五年内都没有出现过往那种现象级的历史文作品了。 如果有人说哪本书前五十万字气吞万里如虎什么的,那我只能说你不如去看《十国千娇》在主角还没当皇帝之前的剧情,那是历史网文教科书,但只教你写几十万字,不到半本书。 现在的历史网文,基本上就是在“高月式”的框架里面,填一些乱七八糟的新东西而已。 这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抛弃那些里胡哨的东西以后,就是过往的框架没什么突破。 比如说,类似于“我继承了二手刘备然后一手穿越者刘备惹了很多祸”之类的脑洞,再加一个“高月式”框架,就能开局大火。 最后等不到百万字的时候把脑洞写完,就只剩下框架,这时候看作者各凭本事,让书尽量缓慢下坠。 没能力的就大崩,无良的就太监,良心点的就仓促结尾。 看历史文看得多的,应该深有体会吧?前期好看的书,几十万字以后就不对劲了。 作者对于历史大势没有吃透,那么写出来的东西,便会越来越肤浅。最后变成那句:不带脑子,爽就可以了。 以上说这么多呢,其实只想表达一件事:不要催更了。 不是说我没有更新就没有在写书,我写得快的时候一天发了六章,都是当天写的,有定好的剧情,码字很快。 你们把这本书,整本的当做一个作品来看,感受是不同的。简单词句的内涵未必简单,每一章的内容,都对得起你的订阅。 快,未必就是好,我已经是尽量在写了,水文没意思。 最后祝大家国庆快乐,近期都是每天一章哈,我尽量存稿,到第三幕的时候,剧情高潮爆更哦。 (本章完) 第203章 天下事在我 第203章 天下事在我 兵变当日,为司马昭出死力的,仅有自家两个嫡子,异母弟司马骏及麾下大将文鸯,以及异母弟司马伷。 还有石守信与羊琇二人。 羊琇本是王元姬母家出身,不算外人。文鸯是给司马骏打下手的,听命行事而已。 所以石守信这个名字,就显得格外的扎眼。 当然了,又因为石守信在兵变成功的第二天就找个由头润了,所以注意到他的人也没几个。 不出意外的,雪中送炭者不多,锦上添者却不少。 有的人兵变时不肯参加,但司马昭获胜后,他们就立刻跳出来了! 首先跳出来的是司马亮。 就在兵变几天后,司马亮带着关中兵马前来洛阳勤王,却被司马昭勒令大军不许进入洛阳城,然后必须即刻掉头返回关中! 司马亮虽然吃了个闭门羹,但司马昭却是派司马炎去安抚了一下自家这位异母弟。 司马亮的兵马虽然到得晚,不过心意送到了嘛,将来给好处是必然的。 至于司马亮带兵前来是来帮助司马孚兵变的,这种传言司马昭根本不信,他对司马亮的才能和性格都很放心。 无能的人,在兵变中很难帮上忙,司马亮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 一个人想不想搞事情不重要,他能不能搞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司马亮悻悻离去,没有溅起一丝水。而他长子过继给司马师的事情,司马昭也自然而然的不提了,以后也不会再提。 这次兵变,让司马昭意识到了司马家内部的矛盾,已经在逐渐增加。 真要把司马亮逼急了,他本人确实是翻不出什么浪来。可是这种人若是联合某些有脑子的人“做大事”,也未尝不能兴风作浪。 司马亮必须得安抚好,过往的一些策略,也需要微调。 接着,贾充从汉中回来了。他是听从司马昭调令回来的,但路上走的时间却是长了点,“恰好”洛阳兵变刚刚结束,他就到洛阳了。 这个情况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贾充一回来,司马昭便将亲信幕僚如李胤、裴秀、郑冲、陈骞等人,都招入晋王府内书房商议大事。 众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司马孚这一茬,而是说起了曹奂禅代之事。 “季彦(裴秀表字)啊,今年什么时候是吉时啊。” 司马昭看向裴秀问道。 这个问题看似没什么只是随口一提,但实际上,这或许是一件大事的“引子”。 一如药方中的“甘草”。 裴秀似乎早有准备,迅速开口答道:“今年三月己卯日为‘地天泰’,乃是最吉利之日,只是今年吉时已过。” “这样啊,那可惜了。” 司马昭点点头,稍稍觉得有些惋惜。 他原本,是想在“最吉时”改朝换代的,那一天曹奂进行最后一轮(现在已经走完第一轮了)禅让,然后司马昭“承接天时”上位,实在是妙不可言。 至少司马昭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其他人当然无所谓咯,反正又轮不到他们当皇帝! “对了,石守信对孤说,他改名为石虎,乃是你所起之名,测字所得,可有此事啊?” 司马昭又问。 裴秀从容答道: “石守信出身低微,如今得晋王提拔身居高位,成为一州之刺史。 他想改单字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石守信以信字来测字,我言‘信’者‘人言’也。 所谓人言猛如虎,故而叫石虎。” 裴秀很是直白的将当日发生之事大略说了一下。 “石虎,倒也是好名。” 司马昭微微点头,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不过是改个名字而已,别说是裴秀起的,就算是石守信自己改,也无所屌谓! 石守信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忠诚与审时度势,事后不争功,让司马昭对此人的观感大为改善。 既然是裴秀这边起的名字,那以后就这么叫好了。世人改名时找长者出主意,本就是寻常之事。 然而,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贾充忽然询问道:“当日司马孚反叛,是谁提出在城中广设旗帜以为疑兵的?难道是司马骏?” 贾充的问题很突兀,但也不是瞎扯,确实是问到了点子上。 司马孚手中的兵马也不算少,之所以会输,主要原因就是司马昭这边担任主攻手的司马骏,提前在洛阳城内遍布旗帜以为疑兵。 仓促之间,让司马孚无法顺利破袭伏兵,一步错步步错,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了。 真要采用常规手法,司马骏麾下主力很容易就会被查清位置,到时候两军对垒厮杀,想赢恐怕没那么容易。 搞不好甚至还会翻车。 众人面面相觑,这件事因为争功劳的关系,还真没有报到司马昭这里,所以目前司马昭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 反正,赢了就是赢了嘛,大家不提这一茬,功劳自然是算到司马骏和文鸯头上,谁又在乎战场上的那些细节呢。 当然了,石守信若是此刻还在洛阳,情况也会大不相同。他人若在,谁敢贪墨他的功劳? 这种事情只要找个人对峙一番,就会水落石出了。 “咳咳,据李某所知,这应该是司马骏之谋。” 李胤轻咳一声,不动声色说道。 贾充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不再言语。他已经知道了谜底,但是没必要在这里提出来。 石守信此子恐怖如斯,朝中又有岳父照拂。如今离开洛阳好似龙游大海,再也没人可以制住他了。 贾充在心中暗暗叹息,那张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平静如水。 “郑尚书,天子打算什么时候第二次禅让?” 司马昭又看向郑冲问道。 “三天后。” 郑冲答道。 司马昭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不如,秋收之后,天子最后一次禅让,孤便不再推辞了。” 他定下了基调:今年秋收之时,便是开国之日! 司马昭很鸡贼也很会选日子。 什么良辰吉日的,他不懂,百姓和官僚们大概也不懂。 就算是所谓的良辰吉日,他们身上也不会多长一块肉,地里也不会多长一粒米。 但是秋收就不同了,这是一年中,无论世家大户还是升斗小民,家中库房最饱满的时候! 有吃的,就不会闹事,就不会管现在到底是哪个皇帝说话。 换言之,秋收之时宣布接受曹奂禅让,并建立晋国,绝对是阻力最小的时候。 倘若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宣布建国,那些农夫们万一在某些人的鼓噪下,揭竿而起怎么办? “晋王所言极是,贾某也觉得,秋收五谷丰登,便是开国的良辰吉日。” 贾充第一个附和道。 李胤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他其实是想说要不等明年再说的。 今年杀了亲叔叔一家,又逼迫天子退位,试问外人会怎么看?是不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李胤觉得这么仓促上位绝非好事。 然而换个角度来讲,自家亲族都有人按捺不住,开国也确实是势在必行。 开国就有爵位和封地,来打赏自己的支持者,也能稳固自身的权势。 至于名声,司马氏的名声就在那摆着,就算洗个几年,也还是那样子不会改变什么。 于是李胤也按下了劝说的念头,这便是所谓的“大势不可挡”吧。 果不其然,陈骞、裴秀、郑冲等人,都是赞同司马昭的建议,觉得秋收时开国正合适。 “宣伯(李胤表字),你为何不说话?” 司马昭看向李胤询问道。 这次兵变,李胤是出了大力的,不可能不站在晋王府这边。而且他的人品一向很硬,所以李胤的意见很值得听一听。 “晋王,李某窃以为,秋收确实是吉时,但今年却并非吉年。 前有灭蜀动刀兵,后有洛阳之乱。代魏之事,不如今年暂缓,明年时间充裕,可以仔细准备。” 李胤还是非常实诚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司马昭脸上的笑意,如同庐山瀑布一样,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诸位都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天子会在金墉城发禅让诏书,宣伯留一下。” 司马昭开口对众人说道。 今日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商议,但他觉得要先把李胤说服。没办法,李胤此番参与兵变,帮了司马昭的大忙,站队站得稳稳地。 反倒是贾充、裴秀、陈骞、郑冲等人,在政变中没有精彩发挥。 某种程度上说,李胤的话,更像是诤言。 待众人都离开后,司马昭看向李胤说道:“宣伯所言不虚,但孤急着代魏建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司马昭脸上带着无奈和遗憾。 李胤对司马昭作揖行了一礼询问道:“晋王有何忧愁,但说无妨,下官也想为晋王分忧。” “无他,很多人跟着孤,亲近孤,无非为之两字,利也!势也! 此番洛阳兵变,贾充在外也就不说了,如陈骞、郑冲、裴秀等人,竟然都装聋作哑。 并非是他们不忠,而是孤还没有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 孤可以给的,司马孚亦是可以给,为此,孤寝食难安。唯有登基称帝,方能犒赏功臣。 这天下,这社稷,才能安稳。” 司马昭叹息道,这些事情可谓是积重难返,压根没法回头去看。 自司马懿高平陵之变后,就注定了的,不可走回头路,不可左顾右盼,唯有一路向前,方能博一条生路出来。 听到这番话,李胤却是摇头叹息道: “《战国策》有云: ‘以色相交者,色衰而爱弛; 以利相交者,利尽而交疏; 以势相交者,势倾而交绝。’ 今晋王以势结党,以利聚众,可想过势衰利尽之日如何?” 李胤这番话可谓犀利又不留情面,司马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强辩道: “宣伯所说,都是多年后之事,而危机就在眼前,孤已经顾不上了。 腹中饥渴难耐,就算是知道鸩酒喝下会丧命,也不得不喝。” 话说到这里,双方都明白了彼此想说的意思,再劝说就没有意义了。 李胤只得长叹一声,闭口不言。 他起身告辞,司马昭将其送出晋王府,回来以后,感觉心中很堵。 很多时候,坏的事实常常都是被埋在心里,不被揪出来,或者被故意忽略不见。 只要不到死人翻船的那一刻,这些不想知道的事就不会被挑出来,那样就依然天下太平,生活安乐。 这样的情绪无论身份如何,无论是做什么工作的人,都会有,甚至还有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司马昭被李胤戳了一下,很痛,痛到他无法视而不见,那些本应该很容易就看到的事情: 当司马氏失去势力,又无法给簇拥者们足够利益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并不难猜,只是不见得有人敢说。 司马昭又将长子司马炎和次子司马攸叫到了书房里。 比起贾充、陈骞那帮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硬币们,司马炎和司马攸的城府还是差了许多。 此刻二人都是脸上带着喜色。 “桃符,你暂时不必去青州了,就在洛阳待着,担任中护军。” 司马昭看向司马攸说道。 刚刚的洛阳兵变,改变了司马家的军权结构,司马望死了,司马孚一脉也全部被除名。很有必要加强自家嫡系的权力。 尤其是兵权。 司马炎与司马攸之争,原本有愈演愈烈之风。 但经此一役,司马昭也好,司马炎与司马攸也罢,都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风险。 最起码,短时间内,他们应该要紧密团结在一起。 否则不排除有第二个司马孚,要知道,司马昭还有很多弟弟呢! 比如司马伷、司马亮、司马骏什么的。 “孩儿领命!” 司马攸大声说道。 司马昭点点头继续说道:“将来你不要去青州赴任,就算你是齐王,也不要去就藩。你离开洛阳,安世就独木难支了。” 这倒是句实话。 司马炎也开口道:“父亲,我与桃符一定会兄友弟恭,一起操持家业。” “是啊,你们兄弟若是不团结,这偌大的基业,保不齐就要送给你们的叔父与堂兄堂弟了。” 司马昭叹息道,整个人都感觉身心疲惫。 表面上看,司马家代魏建晋的步伐已经快走完了,马上就是开创新王朝的壮丽时刻了! 然而,内忧外患也在缓慢聚拢,如同一层看不见的阴云,将司马昭包裹着。 司马昭虽然在心中呐喊着:天下事在我。 得意之情就差没写脸上。 但他同样有个疑虑便是:我扛得起这天下事么? 李胤那番话,让司马昭感觉不自信。 正当司马昭在晋王府里百般思虑意难平的时候,已经赶到陈留郡的石守信,却是在他部曲和妾室们暂时停留的济阳城里,遇到了从泰山郡返回,已经在此地等了他两天的……晋王妃王元姬! (本章完) 第204章 吃瓜吃到饱 第204章 吃瓜吃到饱 济阳城不算大城,既不是郡治,更不是州治,只是个县城而已。但因为它毗邻济水,沾了漕运的光,城内营生还算繁荣。 由于战乱频繁,特别是三国前期兖州经历过不少大战恶战,人口流失极为严重。所以至今人口都没有恢复,官道更是自东汉末年之后就没有再修缮过,因此水路反倒是替代了陆路,成为了这里主要的交通方式。 尽管水路也因为河道淤塞,时不时就要清理一番才能行船,但总比遍布长得和人齐腰般野草的官道要强。 石守信刚刚进入济阳城,还没打听到自己的部曲在哪里安置,就被济阳县县令带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宅院内,说是有贵人要见他。 石守信本身就是刺史,在他而言是贵人的,自然只可能是王元姬了。 石守信在宅院的堂屋内等着,周围连个下仆都没有。身旁两个司马攸派来护送他的亲兵,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 不过石守信并没有等多久,很快,身着浅蓝色襦裙的王元姬,便带着贾褒走进了堂屋,她们身后跟着的仆从,竟然是细狗! 此刻细狗目不斜视,就像是不认识石守信一样,只顾着跟在王元姬身后,寸步不离。 “愣着做什么,还不拜谢恩公。” 王元姬拍了一下贾褒的胳膊命令道。 “贾氏拜谢恩公。” 娇滴滴的贾褒缓缓上前,对石守信躬身行礼。她说话带着夹子音,听得石守信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行礼只是走个过场,因为正是石守信从中斡旋,贾褒才得以嫁到晋王府,所以她给石守信行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元姬显然对这个媳妇不是很满意,具体原因估计是和贾充的权势有关。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只能这样了。 过场走完,王元姬便轻轻摆手,于是贾褒躬身退下,堂屋内石守信身旁的那两个亲兵,也跟着一同退下。现在这里就剩下石守信和王元姬,再加上一个仆从细狗。 嗯,他本名牛苟。 “石司马,你家的这个家奴,很有眼力劲,会伺候人。 我想把他带回晋王府里当下人,你把契书给我吧。” 王元姬面色平静说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只是在通知一声。 “细狗,以后就好好伺候晋王妃,听到了吗? 那份契书我早就扔了,王妃给他补一份吧。” 石守信看向细狗说道,也是在提醒王元姬,她可以自行处置。 经过春桃被做成人彘那件事后,他对天龙人权贵是什么货色已经是非常了解了。不要因为自己的固执和偏见,而害人性命,这是时代背景下,对底层下人难得的怜悯了。 石守信认为这点操守他还是有的。 天龙人杀仆从是不需要负责的,之所以要契书,反而是很可能会重用。 石守信当然不会让王元姬迁怒于细狗。他若是拒绝,自己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不过细狗就难说了。 听到这话,王元姬很满意,她点点头道: “我早就听闻洛阳石敢当,对手底下的人不错,很受拥戴。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我在主卧里给你留了一份礼物,你现在可以去取了。 石司马,你要好好为桃符办事才是。今日我便启程回洛阳,就不打扰你了。” 王元姬站起身,慢慢朝着屋外走去,看到细狗似乎有些不舍得走,她连忙呵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伺候着。” 听到王元姬在招呼自己,细狗只好低着头离去,整个过程没有跟石守信说一句话。 王元姬等人离开后,石守信抱起双臂,紧皱眉头,依旧是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王元姬提到她给自己留了一份“礼物”,该不会又是…… 石守信连忙来到后院,直接推开主卧的房门。 然后他就看到有一年多没见的李婉,正坐在床榻上,对着自己微笑招手。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呢!” 石守信面露惊喜之色,连忙上前将李婉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没想到这次王元姬居然当了一回好人! 小别胜新婚,两人搂在一起亲个没完没了,很久之后,石守信这才停下来。 陌生的环境,没有多少人护卫,还是不要跟老婆在房间里亲热比较好。等在青州安顿下来,多的是时间浪里白条! “你的信我看到了,这一年来你在泰山郡过得怎么样?瑜娘子有没有欺负你?” 石守信一脸关切问道,有意回避了某些事情。 听到这话,李婉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她一会莫名其妙傻笑,一会又皱起眉头认真思索,就是没说羊徽瑜对她好不好。 大概是酝酿好了情绪,李婉这才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然后学着石守信平日里吸气后长叹的模样,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 石守信不耐烦的将李婉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但李婉却马上站起身笑道:“嘿嘿,坐着说我没感觉,你让我站着说。” “那你倒是说呀。” 石守信都急上火了。 李婉点点头,指了一下自己说道:“我就是你常说的那个什么小卡拉米。” 她又站到桌案上,把两只手放在身前,如同猫一般蹲下的姿势继续说道:“晋王妃姓王,就像一只大猛虎,额头上都写了王字,嗷呜嗷呜!” 石守信差点没被她笑死,忍住面部的抽搐提醒道:“说重点!” “这就是重点啊!” 李婉跳下桌案,双手抬平展开,作出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说道:“瑜娘子远走泰山郡,就是展翅高飞的老鹰!” “这猛虎打上门来,老鹰俯冲正面硬抗,究竟是猛虎会获胜呢,还是老鹰更胜一筹呢? 哎呀,我这个小卡拉米在一旁瑟瑟发抖,这出戏是真的好看呀!” 李婉做完她那些莫名其妙的体操,歪着头看向石守信啧啧感慨道。 “你不想今晚在我床上当淫妇的话,就给我好好说话!” 石守信轻轻一巴掌,拍在李婉的翘臀上,虎着脸警告道。 “诶?阿郎就不想知道为什么细狗被王元姬带走了吗?” 李婉一屁股坐到石守信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问道。 “那你倒是说呀。” 石守信被整得无语了。 李婉又站起身道:“不站着说我没感觉,那些事情真要站着才说得出来。” 石守信无视了她的八卦之魂,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搞快点。 “这件事就要从十多天以前,晋王妃到奉高县那会开始说起了。” 李婉又是一声叹息,慢慢开始讲述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 十多天前,王元姬带着亲随,以及护送她来泰山郡的兵马,到了奉高县县城。 这里是郡治所在,非常繁荣。城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做买卖的人。 为了表示“诚意”,也是不想扫了雅兴,王元姬让兵马屯扎城外,就连石守信的亲信也不许跟来。 王元姬只带着细狗和两个亲随,便进了奉高县城。 之所以带着细狗,是因为他要去羊徽瑜那接李婉去青州。这一路上,王元姬连一句话都没跟细狗说过,一直到她来到羊徽瑜本人所居住的庭院门前的时候,都是如此。 庭院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水帘洞”! 王元姬微微皱眉,她记得这里应该是叫“元徽居”才对呀,取她和羊徽瑜名字里面各一个字。年轻的时候,夏天她和羊徽瑜都会来此避暑,也是走亲戚。 “这应该是大夫人起的名字。” 一旁的细狗喃喃自语道。王元姬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因为门内传来热闹的声音。 至少有三种琴声,五种鼓声,还有不同的萧声。 门虚掩着,王元姬让自己的仆从等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守门的两个女仆,正一脸痴迷看着搭起来的舞台上,有五个女子在跳舞。 二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压根没有注意到王元姬进来。 其中领舞之人正是李婉! 她穿着刚刚过膝盖的短裙,身上穿着紧身束腰的短袍。 在舞台上一边唱一边跳舞,节奏异常明快。只是那四个给她伴舞的,是泰山郡的官员夫人,四个皆是相貌平平。 尤其是以泰山郡梁太守的夫人,那肥硕的身躯,看似扭动实则蠕动,有点辣眼。 但她们却丝毫不觉,依旧玩得很高兴。 在这四人的衬托下,李婉的容貌身材简直如仙子下凡,美艳不可方物,一对比就杀死眼球了。 羊徽瑜头上戴着个文人常戴的束髻冠,穿着一身男装,正在抚琴。而她的侍女徐莹,则是扮作书童,怀里抱着一个琵琶正在弹奏。 院子里排排坐的,是泰山郡各家官员夫人或中夫人等,此刻皆是陷入无脑狂热之中。 她们在家里要装正经,要端着拿着,说话都要正儿八经的。只有在这里,才能回到少女时代。 “噢贝贝情话多说一点,想我就多看一眼。 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再见少说一点,想陪你不止一天。 让我心甘情愿爱你!” 李婉一边唱一边跳舞,还不断给席间的官员夫人们抛媚眼飞吻,那些中年大妈们各种尖叫欢呼,还有人上来亲她的脸。 李婉那雪白修长的大腿,随着舞蹈晃得人眼晕,不断有人上来跟着跳一阵又回到“观众席”。 现场气氛热烈到狂暴,并且参与和互动感极强,众人压根就没发现这里多了一个王元姬。 看到眼前这一幕,王元姬血压一阵阵的往上升!只觉得太阳穴如同打鼓一般直跳! 一时之间,她气血攻心,愣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夫人跳舞真好看,不过一般都只是跳给阿郎看的。” 细狗又在一旁点评。王元姬气得直接上去一脚,将细狗踹翻在地。 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呢?王元姬也不知道,更说不出。 其实吧,羊徽瑜就算脱光衣服在家里裸奔,也不关她什么事呀!人家爱怎样玩就怎样玩! 大概,可能,只是因为王元姬的青春以及生命中的重要旅程,都是在司马氏那种阴湿,险恶,沉默,以及各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度过。 数十年生命旅途中,她连大声说话也不曾有过,更不像是李婉这样享受青春的活力。 王元姬自从嫁给司马昭,想着的就是怎么帮助丈夫司马昭上位,其中亦是不乏阴谋算计。 肆意的狂欢,想唱就唱,想跳就跳。这里没有什么贵人,也不讲究什么尊卑。 那样的生活,她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谈去实践和体验了。 看到眼前这一幕,王元姬妒忌了,别人都有她没有,让她恨从心头起! “羊徽瑜!你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还要不要脸了!” 王元姬指着坐在主座上,假扮文人墨客穿男装的羊徽瑜骂道。 鼓乐声戛然而止。 众人都回过头看向王元姬,除了羊徽瑜外,无人认识她。此刻这里所有人都觉得王元姬是个……神经病。 “别理她,接着奏乐接着舞。” 因为司马攸的事情,早就看王元姬不爽的羊徽瑜对身旁的徐莹说道,半点面子都不给。 鼓乐声再次响起,不过换了一首歌。 李婉又开始唱了起来,鼓乐声变得舒缓,梁夫人一帮人也坐到了观众席,已经全身是汗,微微有些喘息。 刚刚的又唱又跳,变成了独唱。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 听到这个歌词,王元姬脸都黑了,气得转身就走,一步都没停。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坐在主座上的羊徽瑜,脸上露出报复得逞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 细狗看了看在搭起来的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李婉,又看了看已经跑出屋外的王元姬,想了想,还是转身追了上去,离开了院落。 …… “我说,你们还真是玩得很疯狂啊。” 石守信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原以为李婉在这里会被羊徽瑜打压虐待穿小鞋,没想到,事情发展的维度不太一样。 羊徽瑜居然在这里玩出来了! “阿郎,这是瑜娘子为你拉人脉呢。别小看这些官员家的夫人们,她们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有时候遇到点什么,阿郎不方便出马,让妾出马,跟那些夫人们联络一下,说不定就能搭上线。 不成,也不会落阿郎的面子。” 李婉侃侃而谈道,丝毫不觉得,她和羊徽瑜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离经叛道。 或许,就是习惯了吧。 石守信却是在心中暗暗感慨:夫人俱乐部啊,啧啧,简直太超前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这年头天龙人都一个德行,男人能聚会,女人为什么不能,没有开银趴就算是道德高尚了。 “那后来呢?对了,水帘洞是什么鬼?你到底在那边整出多少怪物?” 石守信忽然注意到某些细节。 听到这话李婉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啦。 反正水帘洞什么的,还不是出自你口。 至于后面的事情,不提也罢。” 她叹了口气,又开始卖关子了。 看到石守信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实在是糊弄不过去,李婉这才轻咳一声道:“后面,真的出了件大事。” (本章完) 第205章 互相伤害 第205章 互相伤害 “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元姬面带愠怒,转过头看着一直跟随自己的细狗,她身旁的两个侍女,也一左一右包夹过来。 “王妃,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岂不闻有白龙鱼服之患? 要不,还是先去城郊大营再说吧。” 细狗作揖行礼说道,态度谦卑。 王元姬想了想,最后还是长叹一声。 晋王府就经常找人贩子买仆从,家中也有捕奴队专门抓逃奴。 既然自家都能干这事,别家又如何不能呢?要是她在泰山郡被人贩子抓走,那乐子可就大了! “如此也好吧。” 王元姬点点头道,依旧是不太搭理细狗,领着两个女仆回到了城郊大营。 不过她心中倒是觉得有点奇怪,这石守信家的下人,是怎么懂“白龙鱼服”为何意的? 没读过书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么?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郊大营,路上也没出什么乱子。 他们刚刚回来,李亮就上前将细狗拉到无人处询问道:“今日情形如何?” “真是一言难尽啊,王妃和羊娘子关系破裂,就差没有破口大骂。这一趟只怕很难把大娘子接回来。” 细狗失望的摇摇头道,大娘子就是李婉,她今日也算是把王元姬得罪死了。 李亮面色也不好看,他们跟王元姬,说穿了也只是护卫与“雇主”的关系罢了,谈不上有什么私人交情。 现在他们已经把王元姬送到奉高县了,后面也该去青州公干,在此停留十分不妥。 很多事情即便是石守信不在,该办的也不能停。比如说在青州修建齐王宫殿的准备工作,没有石守信安排,也要按部就班推进。 “不如你等会再去劝说一番如何?” 李亮请求道。 细狗点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去问问再说了。他觉得吧,这位晋王妃还是讲道理的,应该能说得通。 再说了,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李亮出马吧。 不一会,细狗便来到王元姬居住的军帐前,请求见面禀告。按理说,这样的要求,由一个下仆提出来,很不妥当。 多半是不可能应允的,说不定还会挨顿打。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元姬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骂街,又或者是石守信的面子挺大的,王元姬居然直接让细狗一人单独进军帐,并让女仆都在军帐外等着。 看着面相人畜无害的细狗,王元姬没好气问道:“你就不怕我对外人说,你对我图谋不轨?反正这里也没人看到,找这个借口杀你一个奴仆,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王妃一言一行都是晋王府的脸面,想来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细狗不卑不亢道。 听到这话,王元姬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也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容。 “我看你不是普通的奴仆吧?你父亲是谁?家世如何?” 王元姬正色问道。 “母亲是牛金府上出来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叫李苟,母亲说在司马氏的人面前,不可自称牛苟。” 细狗如实答道。 听到这话王元姬哈哈大笑,面前这家奴当然不傻,他是知道自己这位晋王妃是司马昭的夫人,才故意告知身世的。 “说吧,你有什么要劝的。” 王元姬盘起腿,看着细狗询问道。 “王妃来这里是办事的,若是被气走了,只怕会坏了大事。 不如晚饭之前再去,到了以后正好边吃边聊。我看今日这样的聚会,一定不会留那些宾客吃完饭。 贵人家的夫人与小娘,晚回去也不太好。” 细狗沉声说道。 不得不说,他跟在石守信身边几年,还是学了点东西的。这番分析合情合理。 王元姬点点头,别的且不提,“坏了大事”这四个字却是真的。 “你现在便随我同去吧。” 王元姬叹息道,听说细狗是牛金的后人,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细狗驾马车,王元姬只带了一个侍女,三人轻车简从的再次来到元徽居,嗯,就是那个“水帘洞”。果然如细狗所说,之前热闹的聚会已经散场了。 羊徽瑜正指挥女仆们收拾院子,压根就没注意到王元姬一行人到来。水帘洞的大门敞开着,还有几个宾客没走,正在和李婉说着什么,尤其是那个梁太守的夫人,正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哎呦,这不是王妃来了嘛,这边请这边请。” 羊徽瑜终于发现王元姬去而复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虚假客套,上前握住对方的双手。 王元姬自知理亏,不敢和羊徽瑜对视,随口客套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现在不是谈事情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谈事情的场合。 “不如,表姐就在我书房先歇息一下。酒菜马上就好了。” 羊徽瑜对王元姬说道,随后对身边的侍女徐莹吩咐了几句,就带着王元姬来到书房。 二人面对面跪坐着,彼此间都保持沉默没说话。 许久之后,还是羊徽瑜开口询问道:“你跑这么远,来我这里,不会就为了看我过得好不好吧?” “嗯,我看到了,你这日子过得挺潇洒的,我是自愧不如啊。” 王元姬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一听这话羊徽瑜脸上就挂不住了,不过她还算沉得住气,没有开口骂娘。 “那句话,就这样难开口么? 你是想说要我跟你玩娥皇女英侍奉司马昭,还是说要让桃符归宗当你亲子?” 羊徽瑜冷着脸问道,她显然对王元姬为什么来这里,心知肚明。 说来说去,还不是争权夺利那点事么? “现在晋王身体不好,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是求名分而已。 当然了,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但是让桃符归宗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元姬正色说道。 听到这话,羊徽瑜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冷笑更是带着嘲弄。 她看向王元姬反问道:“如果桃符归宗了,那我算他什么人?当年把司马师吃干抹净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你们现在就真的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啊?” 这话真的没法找借口,王元姬低着头不敢看羊徽瑜,只是小声辩解道:“所以才让你当晋王的妃子嘛,你当了晋王的妃子,那桃符不还是你儿子嘛,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咯?” 羊徽瑜看向王元姬反问道,目光如刀。晋王妃虽然在晋王府里说一不二,此刻却根本不敢和她对视。 “你们司马家的人是什么德行啊,我算是看出来了。 那你就在这里慢慢等着吧,我去看看酒菜做好了没有,失陪了。” 羊徽瑜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去。 等她走后,王元姬用衣角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 她难道不委屈吗? 司马家的事情,是她想参与的么?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时势”二字,哪一件是她可以自由选择的? 只不过当初过继司马攸,吃光了司马师的政治资源。如今面对可能的反噬,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怨不得他人,路都是自己选的! 王元姬长叹一声,她为了自己这两个儿子将来不打起来,真是操碎了心。其实就算司马攸归宗,将来也未必不会和司马炎起冲突。 但是,那样终究还是有和睦相处的可能性。 而不是像现在,司马攸顶着司马师嫡子的身份,又有才能不是傻缺。将来司马攸是一定会去争那个位置的,他不想争,他手下人都会逼着他去争! 王元姬深知会有如此结局,所以她宁可拉下这张老脸,也要去求羊徽瑜。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转眼间天色就已经由明转暗,女仆来到书房里为王元姬点灯。院落里面也是张灯结彩的,好似过节一般。 “王妃,瑜娘子叫您去大堂吃酒。” 屋外传来徐莹的声音。 王元姬拉开门,下意识的看了徐莹一眼,只觉得这位侍女貌美异常,不似平日里所见的那等贴身女仆。 比她自己的贴身女仆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王元姬心中暗想:羊徽瑜到了泰山郡老家后,还真是会享受,比自己在晋王府里面过得潇洒多了,就连身边女仆都是娇俏淑雅,美颜不可方物,带出去也好,在家里招待宾客也好,是真的长脸。 这些年王元姬一心为司马家谋福利,忽略了自身的享受,到头来才发现,好处都是司马昭拿了,她就只有个晋王妃的名头而已。 这让王元姬不由得感觉内心酸楚。是啊,这么多年,她图的什么呢? 难道就为了在司马家的宗庙里面占一个牌位? 被徐莹领到大堂,王元姬就看到羊徽瑜摆了一桌子菜,是几人共桌的那种“民间”吃法。 席间除了她带来的那个女仆,就剩下细狗和徐莹两个下人。当然了,李婉不算是下人,她最多算是客。 眼见羊徽瑜没有下令赶人,王元姬也不好意思让自己的仆从离开。 “今日你提起的事情,我想了一下,直接拒绝你也不好,这样显得我蛮不讲理。” 羊徽瑜脸上带着坏笑,拿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继续说道:“这样吧,我们拼酒,谁能把对方喝趴下,谁就算赢。” “我要是赢了,你就让桃符归宗,对么?” 王元姬撸起袖子,看向羊徽瑜问道,她已经大脑充血,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了。 她们还未出嫁时,就干过拼酒这样的荒唐事,如今不过是遵照过往的“江湖规矩”罢了。 “对啊,你赢了,就依你。 我赢了,你就滚回洛阳去,以后不得再提这种事情。” 羊徽瑜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该你了!” 她放下酒杯,看向王元姬! “哼!那你就等着趴下吧。” 王元姬举起酒杯,将自己杯中的美酒同样一饮而尽,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 “这是什么酒啊?” 王元姬被呛了一下,看向羊徽瑜反问道。 一旁的李婉怯生生道:“这是妾酿的,叫二锅头。” “爱喝不喝,怕了就滚回洛阳去当你的晋王妃去。” 羊徽瑜冷冷说道。 王元姬瞪了她一眼,脾气上来了,又喝了一杯。 羊徽瑜也跟着喝了一杯,二人就在这里干喝酒,一口菜都没吃。 旁人都看得心惊胆战,王元姬的女仆上前劝酒,被自家主人一把推倒在地上。徐莹上前劝说羊徽瑜少喝点,对方同样是不假辞色,直接拒绝。 一炷香时间不到,王元姬就喝趴下了,醉得口中还喊着要喝,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羊徽瑜扶着王元姬,对徐莹吩咐道:“我扶着王妃进卧房歇息,你们不得打扰知道么?” 说完,二人便踉踉跄跄的往卧房那边走。 其他人只好都跟在她们身后。 羊徽瑜等人进了卧房后,不久便招呼徐莹打盆热水进屋。 徐莹端着水进来,却看到羊徽瑜完全没有喝过酒的样子,只是身上带着点酒气罢了! 王元姬却是躺在榻上,身躯时不时扭动一下,嘴里喊着“我还能喝”。 这状态差别实在是有点大。 “没想到喝水也喝得这么难受。” 羊徽瑜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徐莹听到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话王元姬似乎也听到了,她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伸出手指着羊徽瑜,很快那只手又无力垂下。 羊徽瑜凑到徐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后者听到以后,一脸惊呼道:“瑜娘子,使不得啊!您不该如此!” “当年我配合晋王夫妇,吃我先夫的绝户,你真的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么? 是不是你觉得我对你挺照顾的,所以我就是好人?” 羊徽瑜反问道。 徐莹沉默了,羊徽瑜的想法,她是知道的。现在王元姬已经打上门来了,这叫“先礼后兵”。 要是羊徽瑜不同意,司马昭绝对还有别的办法,只不过吃相难看而已。 如果说羊徽瑜不是好人,那也是别人把她逼成这样的。 羊徽瑜走出卧房,径直走到细狗身边对他说道:“你随我进卧房,打扫一下。” “羊娘子,我去吧。” 王元姬带来的侍女说道,上前就准备进卧房。 羊徽瑜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位侍女退下。 无奈之下,细狗只好走进卧房。 这时候,羊徽瑜这才看向那位侍女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没有?” “我看到有个……” 侍女说了一半,羊徽瑜继续问道:“你再想想,刚刚看到什么了?” 这位侍女忽然醒悟过来,吓得面色大变。 “这就对了,以后要当晋王妃的贴心人,明白了么?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不该说的事情不要说。 如若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其他人就难说了。” 羊徽瑜拍了拍侍女的肩膀提醒道,这位吓傻了的侍女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说完,羊徽瑜回到了卧房之中。 她看向不知所措的细狗问道: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个,你在泰山郡,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泰山贼杀死了。 第二个,今夜好好的侍奉晋王妃,一定要让她重新体会做女人的乐趣。 两个你选一个。” 说完,徐莹便上前,就这样当着细狗的面,将王元姬身上的衣服全部都褪下,然后盖上毛毯。 完全不避讳什么。 “瑜娘子……我可以不选么?” 细狗苦笑道。 “你不会以为,我这大宅,没有护卫吧? 没有我的命令,你连这屋舍都走不出。” 羊徽瑜面色平静说道,语气宛若寒冰。 司马昭和王元姬的步步紧逼,让她决心不择手段扳回一城! 现在,她什么破事都干得出来! 说完,羊徽瑜也不顾傻愣着的细狗,便带着徐莹走出了卧房,然后将房门挂了一把铜锁。 直接锁死! “哎呀,今天心情真好,我们去阁楼上喝酒赏月吧。” 羊徽瑜伸了个懒腰,看向李婉等人微笑说道。 (本章完) 第206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206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然后呢?” 听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石守信吞了口唾沫问道。 李婉摊开双手道:“那我哪里知道,后来晋王妃在水帘洞住了几天,就返程离开了,走的时候非得拉着我一起走,说是要把我交到阿郎手里。唉,她和瑜娘子这次真是龙争虎斗,不敢想啊不敢想。” 吃瓜吃到饱的李婉在那唏嘘感慨,其实整件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这番描述,石守信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疑问:王元姬难道真的跟细狗那啥了吗? 看李婉这副八卦模样,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丑事,细狗怎么还没被灭口呢? 石守信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按理说,王元姬在事后应该赶紧离开才对。” 石守信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 李婉却是点点头,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说道: “就是那么回事,这几天细狗都在伺候晋王妃。 第一天夜里或许王妃还很羞恼,但后面几天……我看她面色红润,体态慵懒,神情放松。 倒不像是悲愤欲死的模样。要让她杀了细狗,估计她也不舍得呀。 阿郎脑子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难道你不明白?” 李婉一边说,一边手里比划着。 “唉!” 石守信长叹一声,这件事羊徽瑜真是做得不地道。 王元姬威胁就威胁嘛,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不等等他这个有主意的人呢,等他去了泰山郡,也能想办法不让司马攸归宗,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大概,是多年积累的恨意爆发了吧。 石守信不由得感觉惋惜。 羊徽瑜可能是想让最低贱的家奴,骑在最高贵的王妃,甚至是皇后身上,羞辱她,占有她,让她失去所有冠冕堂皇的外衣,成为欲望的奴隶。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够狠的,王元姬后面果然破罐破摔了。 既然已经突破底线,那就无所谓什么贞洁了,敞开了玩是人之常情。 而在这件事中,细狗也如同当初的春桃一样,哪个权贵都能对他呼来喝去,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只不过王元姬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痛下杀手罢了。 羊徽瑜让细狗晚上“伺候”王元姬,他这个家奴能说“不”么?肯定是不行的。 “细狗我本想好好培养一下,让他出仕的。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石守信失望的摇摇头,李婉却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 “阿郎不是说做人就是要轰轰烈烈么?细狗现在,也差不多是轰轰烈烈了。 虽然和你料想的有些出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我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 李婉是情商很高的女子,在这件事上,她本可以出面劝一劝羊徽瑜,但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个人心中的痛与恨,外人是无法体会到的。这些都是因果与孽缘,外人帮不上忙,也插不进手。 她让别人不报复,她算老几啊! “对了,我纳的几个妾,也在大营之中,你大概还没见过,我带你去见见她们。” 石守信装作不以为意说道,心中却是直打鼓。 “妾?都是什么人啊?” 李婉眯起眼睛问道。 “你见面就知道了。” 石守信不由分说揽住李婉的肩膀,二人来到城外大营之中,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慧娘等人所在的军帐。 石守信将众女都招呼过来,向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我夫人李氏。以后我不在家,她说的话就等同于我说的。” 李婉面带笑容,她的目光越过了其他人,只盯着赵翔风看。 这半大孩子就做妾,是不是有点……不妥当? 李婉像是不认识自己的丈夫一样,看向石守信,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是在说: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变态啊。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石守信指着慧娘对李婉说道:“这位是苏慧,叫她慧娘好了。她是石崇的前妻,石崇想娶贾家女,就把她休了,然后扔给我。她两位兄长,都是司马攸麾下亲信。” 前面的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李婉听懂了。 她若有所思道:“石崇还是那么下流啊,这些年真是没一点变化。” “行了,慧娘以后就跟着我夫君吧。” 李婉大大咧咧的上前握住苏慧的手,然后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问道:“你的胸这么饱满,是被石崇揉的吗?” 慧娘被她整不会了,一脸苦笑道:“夫人,妾出嫁前就这样了。” “唉,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李婉在一旁吐槽道。 “这位是卫琇是中夫人,她叔父是卫瓘。小娘子很有正气,就是身子骨有点弱。” 石守信指着卫琇对李婉介绍道。 一听是卫瓘家的人,李婉自然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世家的人嘛,就是喜欢这么玩。一个飞速上升的官场新秀,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 很多时候,别人送女,特别是送的家中女眷,那可不是想不收就可以不收的。 不收就是得罪人! 李婉自幼就与父亲商议政务之事了,自然不可能连这点“官场小事”都不明白。 “卫琇还是处子,你就别揶揄她了。” 石守信在李婉耳边嘀咕了一句。 卫琇被这位气场强大又性格跳脱的家中正室,震慑得大气也不敢出,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 李婉却是一把揽住她消瘦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先养好身体再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卫琇听到这话是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这位正室夫人很风趣,平日里是一个比较喜欢说笑的人。再加上她容貌出众,和石守信又是少年夫妻。 想来应该是极为受宠的。 李婉今日一现身,在场所有女眷都知道自己是一点非分之想都不该有了。 李婉又走到赵翔风面前,平时在石守信面前恨不得要骑到头上的小女孩,此刻被吓得不敢说话。 她虽然年少,但她不傻呀。正室夫人在家中权力极大,把某个妾室直接沉水塘也不打紧的,压根没有人能惩罚她,除了石守信以外。 一看李婉的样子就知道很受石守信喜爱,赵翔风哪里还敢造次。 “请你吃。” 李婉从袖口里摸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些“凉饧”(固态的麦芽)。 她将木盒递给赵翔风继续说道:“吃完了以后,记得把盒子还我。” “好好好!” 赵翔风眉开眼笑,接过盒子。然后她也从袖口里面摸出一根金簪,递给李婉道:“以前父亲说过,这叫礼尚往来。” “有意思,以后我带你玩呀。” 李婉点点笑道。 “她叫赵翔风,是我麾下部曲赵氏家的女子,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石守信一脸尴尬的解释道。 这年头世家天龙人养多少妾室都不尴尬,但把魔爪伸向十二岁的孩子,那就很尴尬了。 李婉把头凑过来,在石守信耳边低语道:“她还是个孩子,所以千万不要放过她,是这个意思么?” “别闹了,有旁人在呢,你严肃点啊!” 石守信黑着脸呵斥道,听到这话李婉笑得枝乱颤的,压根不搭理他。 “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今天我们吃锅子吧,去城内宅子里吃,别在军营里。 今天在宅子里过一夜,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泰山郡。” 李婉对众女吩咐道。 “去泰山郡?” 石守信一愣,他去泰山郡的唯一理由,就是把李婉接回来。现在李婉已经回来了,还去泰山郡做什么? “晋王妃那件事后,瑜娘子有点后悔和后怕,阿郎单独去泰山郡安慰安慰她,再把她也接到青州吧。 我带着家中女眷直接去青州,我们分头行动,不会耽误阿郎的公务。” 李婉小声说道,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石守信点点头,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去了青州,千头万绪的一切从零开始。跟泰山羊氏的打个招呼,借一借力,也不是坏事。 至于其他的麻烦,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羊徽瑜惹出来的乱子,石守信不得不帮这位任性的世家贵女,去收拾一下烂摊子。总不能说在床上玩的时候是心肝宝贝,出事了就装作不认识吧? …… 洛阳的动荡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洛阳的世家大户,也不是每一家都跃跃欲试等着上桌吃席,也有人家中堆满了麻烦事等着处理的。 比如说贾充! 王元姬带着贾褒回到洛阳以后,司马攸就带着新婚妻子前往贾充家中“回门”,给岳父敬酒,这也是应有之意。 整个回门的过程中,贾充的现任夫人郭槐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家里完全没这个人一样。而贾褒的生母李婉,也不被允许进入贾府。 所以这次回门,司马攸是先去贾府再去李婉家,整个过程别提有多尴尬了。 李婉那边自然是很喜欢女婿司马攸,但是贾府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司马攸夫妇离开贾府后,郭槐就出现在堂屋,然后情绪就彻底爆发了。 “老狗!李婉那个贱货打上门来了! 还把贾褒带走了,让她当天跟晋王次子成亲。 我之前都答应好了,把贾褒嫁给石崇,你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现在我这脸被人踩在地上,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郭槐举起一个瓶,直接砸在堂屋的空地上,对着贾充咆哮不止! “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又能如何?” 贾充用袖口遮住脸辩解道,免得郭槐的唾沫星子溅射到脸上。 “老狗!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贱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你还要不要脸! 我跟你拼了!” 郭槐根本不讲道理,直接扑上去抓贾充的脸。 贾充连连后退,但还是让郭槐的爪子碰到了脸,顿时留下了几道血痕。 那模样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神仙打架,凡人回避。贾府家中下人一个个都畏之如虎,压根连堂屋都不敢进来,全都躲得远远的。 贾充不肯跟郭槐一般见识,趁着对方打累了喘息的时候,找了个由头离开了贾府。 跟做贼差不多。 混到今日这个地步,也怪不得郭槐,都是贾充自己作的。 当年,贾充声名不显,而李丰之女才貌出众,在洛阳权贵圈子里面都叫的上号,贾充得之以后视若珍宝。 夫妻感情很好,这本是一桩美事。 可惜,李丰反司马氏,李婉也从香饽饽变成了人憎狗嫌的灾星。 贾充为了上进,当然了,也是被司马师逼迫,不得不与李婉离婚,后者还被发配了边疆。 再之后,贾充娶郭家女郭槐。 郭家虽然有势力,但郭槐差了李婉何止一筹! 贾充心里苦,只是说不出来,毕竟,这是上进必须付出的代价。 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 贾充不知不觉走到李婉所居住的宅院门前,他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门。女仆打开门一看是贾充来了,又直接把门关上了。 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贾充长叹一声,又慢悠悠的走回贾府。郭槐骂得对,贾充此刻也觉得自己是条老狗。 回到家发现堂屋已经被收拾过,郭槐的气大概也消了,一个人躲卧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贾充一个人坐在堂屋的主座上,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忽然觉得,当年离婚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贾充那时候只考虑到了马上会得到什么,却是没有想过将来会失去什么。 当年李丰是司马氏杀之后快的人,但时至今日,所谓的“忌讳”正在慢慢解除。朝廷里的派系,也在慢慢重组。 过往的忌讳,不见得是以后的忌讳。反倒是郭氏,和司马氏联系过于紧密,要防着一手。 正在这时,有个下仆禀告道:“阿郎,石崇求见。” “石崇?他来做什么?” 贾充一脸疑惑问道。 “这个,他没有说。” 下仆有些迟疑的答道。 “不见不见,把他赶走。” 贾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石崇和司马炎走得很近,是司马炎招揽人才的“白手套”。毕竟,司马炎只是世子,还不是皇帝,他不可能直接出面招揽人才。 而自己若是跟石崇联系上,在外人看来,有站队司马炎的倾向。 贾充觉得,以他如今的权势来说,已经不需要特别去站队司马昭的哪一个儿子了。 没一会,那个下仆去而复返,递上来一张请帖。 果然,司马炎邀请贾充去他府上赴宴,庆祝乔迁之喜。 没错,司马炎这两天开府建牙,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王府,独属于自己的卫队,独属于自己的幕僚团队,可以公开招募手下了! 司马昭准备更进一步,所以司马炎也准备把自己头上的“世子”,换成“太子”。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贾充犯难了,眉头皱成了“川”字。 (本章完) 第207章 凡事预则未必立,不预则必废 第207章 凡事预则未必立,不预则必废 自上次洛阳变乱,司马孚跑出来搞事情之后,卫泛就变成了晋王府的专属医官,带着家眷住在晋王府中专门的院落里面。 显然是深受司马昭信任。 而司马炎与司马攸,都已经开府建牙,在洛阳城中有了自己的府邸。 司马炎的新府邸,是当年曹爽的旧邸;而司马攸的新府邸,则是司马攸叔父司马望的旧宅。 司马攸与司马望本就是官职相同,也都是在禁军之中,只是分属互相换防的两部兵马。司马昭这样的安排,很有些深意。 在那件事过后,司马炎与司马攸兄弟二人,作风也是截然不同。 司马攸闭门谢客深居简出,而司马炎则是大宴宾客,罗织党羽。 很难说是不是司马昭对二人各有授意,不过,司马昭身边的重臣,如陈骞、贾充、李胤等人,都是与司马炎保持着距离。 与此同时,晋王府宅院,也出现“衰败”的迹象。 当然了,这里的“衰败”不是说司马昭一脉会衰败,而是说的司马昭篡魏建晋之后,他便会搬到洛阳皇宫内居住。 而司马炎则会入住东宫,同样是有自己专属的宫室。 至于司马攸,司马昭也不会让这个儿子住现在的晋王府,免得给外人一些不好的遐想。 所以热闹了这么多年的晋王府,将来人去楼空,自然会衰败下来。 很可能在几年后,甚至是今年,就有可能变成朝廷办公的衙门。 这日,司马炎为了庆祝自己乔迁之喜,正在举行宴会,很多此刻官职不显的宾客到场,给足了这位晋王世子的面子。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刻,晋王府里,医官卫泛则是在给司马昭把脉。 “晋王脉象沉疴,乃是积年劳心劳力所致,只怕是……很难以药石根治。 卫某才疏学浅,只能开些调理之药,或许有些用处,但晋王也不要有太高期望。 晋王平日里少油少盐,日出则起,日落则息,自然会慢慢好转,这病还是要养心才能痊愈。” 卫泛很是隐晦的说道。 此前,司马昭就得过一次很急的病,但是很快就好转了,他也趁此机会做局,除掉了司马孚这个不安要素。 现在,司马昭还有没有可能突然一病不起呢? 卫泛心知肚明,但他不能直接对司马昭去说,犯忌讳。 “以孤现在的位置,想要养心,只怕很难呀。” 司马昭叹息道。卫泛肯说真话,所以才得到信任。 可司马昭说的也是句实在话。 他都要登基称帝了,自然是有进无退,哪怕是对身体有害,也只能忍着。 当皇帝的人,想要修身养性,这可能吗? 也就说说而已了。 历史上甭管是昏君明君暴君,能做到“修身养性”四个字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反正司马昭是没听说有谁能做到的。别人做不到,他自然也做不到。 “孤的病情,任何都不许透露,包括王妃,包括世子,知道了吗?” 司马昭看向卫泛说道,语气逐渐严厉。 “请晋王放心,卑职告退。” 卫泛对司马昭作揖行礼,然后施施然退出了书房。等到了屋外,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全部汗湿了。 其实,卫泛都是捡着好听的在说。 司马昭身体长期透支,经常因为思虑过甚彻夜不眠,时刻都担心有人政变,推翻司马氏的统治。 有鉴于此,他的身体不可能好,或者说全身都是病,只是暂时没有爆发而已。 就算司马昭不会因为某种“暴病”而昏厥,他身体的其他问题,在登基称帝后,也会一个一个接连着爆发。 换言之,这位晋王没几年好活了!就算是司马昭明天就卧床不起,卫泛也不会感觉奇怪。 更要命的是,昨夜司马炎说身体不舒服,让他去看病。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司马炎身体好得很,啥毛病也没有。 这位世子叫他来,只是让他定期给自己汇报一下司马昭的身体情况,因为他要为父亲尽孝,要关注他们的身体如何。 有病治病,无病养生嘛!这一切都是为了孝道。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那卫泛只能装糊涂,欣然应允。 司马昭与司马炎这父子二人啊,已经开始互相提防起来了。 司马昭身体怎么样,司马炎似乎也知道个大概,现在这位世子在蠢蠢欲动,倒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司马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皇帝的心理准备! “唉!” 卫泛轻叹一声,有点后悔当初给司马昭“看病”的时候,为什么没给他开一副“好药”。 好药吃了,自会长眠,他这个医官也就没有麻烦了。 …… 司马炎举办的乔迁宴,重量级大臣贾充居然没去,这让司马炎脸上很不好看。 宾客散去之后,司马炎将羊琇、石崇等人单独留了下来。 羊琇还好说,他本就跟贾充没什么关系,甚至很有些不对付,因为贾充跟泰山羊氏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但石崇的面色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司马炎派他去请贾充,结果后者没来,石崇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责任的! “季伦,你不是去请了贾充么,他今夜为什么没来呢?” 司马炎开口就是责问。 石崇长叹道:“世子,卑职连门都进不去呢!只是把请帖送进去了。贾充不想见我,我亦是无可奈何呀!” 这话有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不过好在司马炎本身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格,听完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很显然,石崇办“大事”的水平,差了石守信一大截。倘若石守信去请贾充,无论如何,也是可以把贾充请到这里来的。 “我想为我儿定一门亲事,贾充之女当中,贾褒已经嫁给我弟司马攸。贾褒之母乃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不值一提。 唯有郭槐之女才是良配。 现郭槐有二女,大女贾南风,小女贾午,二人谁更好些?” 司马炎看向二人询问道。 羊琇和石崇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一句“卧槽”,不知道该不该讲。 石崇顿时把自己当做哑巴,彻底哑火不说话了。他之前事情没办好,要是现在继续乱说话,以后也就不用混了。 倒是羊琇念及自己与司马炎是同窗加远房表兄弟的关系,一脸疑惑看向司马炎询问道:“安世,我记得你的嫡长子是次子司马衷,现在也才五六岁吧?现在就定亲……是不是早了点?” 他其实也知道一些内情,只是有石崇在,不方便说。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司马炎的面子。 果然,司马炎看向石崇微笑说道:“季伦啊,你近期帮我看看,有什么可以笼络的人才,让他们来世子府里见我。所有销,从世子府的库房里面拿便是了。” “请世子放心,卑职一定办好。” 石崇知道这是司马炎在找借口赶人了,连忙就着台阶起身告辞。 等石崇走后,司马炎这才对羊琇苦笑道: “稚舒(羊琇表字)啊,你我既是表兄弟,又是同窗,自然是无话不可说。 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我想问问你:我家这位嫡子,他还有救么?” 石崇或许不知道司马炎是什么情况,但羊琇肯定是知道的。 司马炎有此一问,定然是他发现了什么。 世人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现在司马衷六七岁的模样,难道,是司马炎看出什么来了? 羊琇沉声问道:“安世,此事非同小可,甚至比司马攸之事还要棘手。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 看羊琇说得恳切,司马炎想了想没说话,那表情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良久之后,司马炎这才略显心虚的说道:“司马衷就是……你看不出他哪里聪明。但真要说他无药可救,蠢得不识数吧,那倒也不至于。总之我也说不好,反正就那样了。” 这还不叫蠢吗? 羊琇想起自己儿时几乎神童一般的表现,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父亲在外人面前,多半是要替自家子女说些好话的。 调皮捣蛋的,在父亲口中那就是生性活泼。 死宅不出门的,在父亲口中那就是沉静好学。 连司马炎都说看不出司马衷“哪里聪明”,那看来,就是真不太聪明的样子了。 “安世,你的子嗣又不止一人。就算嫡子,也有司马柬啊。 何不,让嫡子司马柬继承家业?不可能连司马柬也很愚笨吧?” 羊琇反问道。 司马炎却是摆了摆手道:“那倒没有,司马柬天资聪慧,虽然小司马衷两三岁,但看上去比他更加耳聪目明。” 他很是隐晦的说道,就差没把“司马衷不该被生出来”写在脸上了。 羊琇一阵无语,不知道是该说司马衷的好话,还是说司马柬更应该当嫡子。 “稚舒啊,当年我伯父司马师过世,父亲对谁当世子游移不定,外人则是更倾向于司马攸为世子。 是你为我出谋划策,说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此为长幼有序之道。所以我才能有惊无险的当这个世子。 将来我为天子,在立太子这件事上,是不是也应该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 倘若丢着司马衷这位长子不管,去立次子司马柬。那臣子们问起来,我又该作何解释呢? 总不能说这皇位就该让司马攸来坐吧?” 司马炎反问道。 羊琇无言以对,这话实在是太扎心了。 “我对司马攸的防备,亦是如此。 父亲已经说了,我为世子,很快就是太子,接着便是天子。 我不需要做什么,等着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防备司马攸。 我怕的只是在我之后,司马衷这样的太子继位,他能斗得过皇叔司马攸么?” 司马炎看向羊琇问道,目光深邃。 “所以你要与贾充家联姻……不,是贾家,以及郭家联姻!对么?” 羊琇恍然大悟,他也是没想到司马炎居然想得如此深远,之前是他小看这位表兄了! “若是与贾家联姻,我纳贾充之女贾裕为世子妃即可。 只是她乃是李氏所生,收她入房,便是与郭氏决裂。此举会适得其反。” 司马炎叹息道。 他的位置其实还是挺稳当的,麻烦的事情,是他的身后事。虽然这个时间还挺远的,但是凡事预则未必立,不预则必废。 现在不考虑后面的事情,以后出乱子是必然。而且事关司马衷的乱子,一定是大乱子! “贾充之女贾午,比司马衷小一岁,年龄正合适。至于贾南风,还大司马衷三岁,不妥当。” 羊琇微微皱眉道。 本来就傻,还找个比自己年长三岁,多三年人生阅历的“狠角色”,那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羊琇的说法,与司马炎内心的判断一致。 “稚舒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便是想现在就定娃娃亲,把事情定下来。 将来按部就班就行了,你觉得呢?” 司马炎询问道,羊琇微微点头,确实是这样。早点定亲,便是早点从贾充那边借力。 实在是妙不可言。 “可是,贾充今天却是不来啊。” 司马炎非常失望的叹了口气。 如贾充这样的老狐狸,在司马炎登基,或者说要登基之前,是不可能明显站队的。司马昭都没死,贾充要是跟司马炎打得火热,眉来眼去的,那司马昭会怎么想呢? 改朝换代,要登基做皇帝的是我啊,又不是我儿子!到时候司马昭要么整贾充,要么整司马炎。 贾充这个老壁灯,肯定不可能做这样傻帽的事情啊。 贾充只需要等着就行了,他根本不需要站队。 当然了,司马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想碰碰运气。 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 可惜,万一终究只是万一。贾充对司马炎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冷淡!生人勿近! 不得罪,却也绝不会靠上来。 “贾充老奸巨猾,依我之见,不如从郭槐这里切入。 我观这位贾充的继妻,似乎不是胸有城府之辈。她可比贾充要好对付多了! 只要跟郭槐谈好了,只要是她愿意嫁女的话,那么贾充即便反对,也无从开口了。 安世以为如何?” 羊琇给司马炎出了个好主意。事情该办,但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此也好,你走一趟么?” 司马炎点点头反问道。 羊琇答道:“事不宜迟,一事不烦二主,我现在便去。” 说完,他起身便走。 羊琇走后,司马炎一个人在书房里,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之后,直到临近子夜时,才有一个下仆匆匆忙忙的走进来。 “怎么说?” 司马炎低声问道。 “卫医官说,晋王病体沉疴,需要养病,不可操劳政务。” 听到这话,司马炎微微点头道:“你去告诉卫医官,一定要好好为晋王配药,悉心服侍。” “喏!” 下仆领命而去。 “唉!” 司马炎长叹一声,那些不可说之事,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关于司马昭的,关于他自己的,关于嫡长子司马衷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走上一条不可逆转的道路。 “司马衷若为痴儿,他如何能斗得过天资聪慧,羽翼丰满的桃符? 如何能斗得过满朝的老狐狸?” 司马炎喃喃自语道,像是被魔鬼迷住了心智一般。 (本章完) 第208章 只有买错没有卖错 第208章 只有买错没有卖错 羊琇不是磨叽的人,得到司马炎的应允后,他便邀约郭槐,在对方兄长郭豫家中密谈。 地方选的是私密的好地方,不会引人怀疑。 对于司马炎抛来的橄榄枝,郭槐当然不会拒绝。贾褒嫁给了司马攸,极大提高了那个让她忌惮不已的女人,在家中的地位。 这让郭槐感觉压力山大,甚至担忧将来贾充将原配李氏“请回来”。 所以郭槐想也没想,就来到郭豫家。 郭槐的兄长提供密谈场所,羊琇牵线搭桥,司马炎独自前往与郭槐一对一商议嫡长子司马衷的婚约。 不得不说,羊琇这活干得漂亮,无论是司马昭还是贾充,对此都没有察觉。 司马炎希望能借到贾氏与郭氏之力,郭槐为了稳固家宅地位,也想找个有权有势的女婿,二人一拍即合,为司马衷和郭槐二女儿贾午定下婚约。 郭槐原本提出让长女贾南风嫁给司马衷,但司马炎坚决不同意,觉得贾南风年纪稍大,不太合适。而贾午只小司马衷一两岁,正是合适的年龄。 略一思索,郭槐感觉这似乎也不是啥大事,于是便不再纠缠,双方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不过嘛,司马炎与贾氏联姻,看起来似乎是足以影响今后政局的大事,但此刻的影响却是微不足道。 一来司马衷与贾午二人要成亲起码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只是有此一说罢了,将来变数还很大; 二来嘛,现在司马炎毕竟还不是天子,甚至连太子都不是,所以定亲的影响也很小。 为了不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双方对此都是采取了秘而不宣的态度。 …… 司马炎这个不当家的不知道柴米贵,还有心思去操心子女的婚姻大事,还能和朝中大员们眉来眼去,罗织党羽,为了将来抢班夺权做准备。 然而,正在当家的司马昭,却是被各地的政务折腾得焦头烂额。 正当司马炎与郭槐密谈司马衷婚约的时候,晋王府的书房里,司马昭桌案上摆着一封奏折,是现任青州刺史鲁芝写的。 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是魏晋时期出了名的清官,官至光禄大夫,位特进,封阴平侯。 在这封奏折中,他向“朝廷”,也就是司马昭控诉青州的各种乱象。 其中种种离大谱和不可思议,让司马昭血压飙升。 这里自臧霸部曲在曹操去世时发生“离散”后,就一直是国家的脓疮,至今不见好转。官府形同虚设,穿军服的盗匪四处横行,屯田之地衰败不堪佃户逃离,世家大户侵夺良田无法无天等等。 其中单独拎出来一条就不好对付,更别说种种要素都集齐了。即便是明天就爆发叛乱,司马昭也不会感觉奇怪。 鲁芝是东汉末年的人,经历了整个曹魏,从兴起到建国再到李代桃僵。如今鲁芝老得出门都要坐车,指望他带兵镇压青州各地“反叛”,似乎……有点难为他了。 青州这个地方很特殊,在曹魏境内,属于是嘴上喊着朝廷的圣旨就是我心,身体却很“诚实”,一直放荡不羁跟各类黄毛眉来眼去,经常不听从朝廷政令的那种“好地方”。 和那种抽烟喝酒烫头纹身吸毒乱交却自称好女孩的货色,很有些神似。 如今魏国皇室衰微,司马氏权臣的权力,又无法下放到地方,对地方上的各种事务多有妥协,更是使得远离洛阳的地方变得无法掌控。 鲁芝写这封奏折就一个意思:老夫想回洛阳养老,您(指司马昭)派个能官干吏接替老夫吧,老夫实在是不想穷折腾了。 也折腾不动了。 一个七十多岁,素有清名的老官僚上奏折想告老还乡,即便是司马昭这样的人,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 石守信早就该去青州赴任的,之所以现在还没到,是因为什么缘故,司马昭当然明白。 石守信就是在洛阳给晋王府“帮场子”而耽误了行程。 看了这封奏折,司马昭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惑:石守信怎么说才二十出头,虽然身边有部曲,可他能镇得住场子么? 鲁芝在奏折中提到的一些吊事,司马昭自己都感觉棘手,非重兵不能压服! 这不是一场收买、妥协、和光同尘就能应付的局,必须要杀人,甚至还要杀不少人,才能肃清地方流毒。 无论是占山为王的贼寇,还是侵占公田的世家大户,手里都是有兵马的。他们之中,有些甚至还打着“州郡官军”的旗号,再不济也是类似于当年曹操组织起来的“乡勇”。 这些大户并不是司马昭的“嫡系势力”,所以杀多少他也不心疼,唯一担心的便是石守信能不能搞得定。 “罢了,先投石问路也好。” 司马昭开始书写奏折,然后让曹奂盖章后,派人送到青州州府临淄。 青州领北海、东莱、齐、济南、乐安五个郡,但在册人口,居然只有五万户!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当然了,这里是说的是官府在册户口,不是说青州只有五万户人口。其中官府控制的很可能不到五万户,而整个青州的人口,说不定远不止五万户。其间种种原因,当真是一言难尽,也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处置。 司马昭长叹一声,将奏折写完,不由得哑然失笑。 就青州这情况,很难想象石守信能折腾出什么来。只要他能把齐国的封地,以临淄为核心的地块经营好,把司马攸的宫殿建好,那就万事大吉了。更多的,司马昭不敢去想。 …… 泰山郡,奉高县,那个叫水帘洞的园子,又换回了原名“元徽居”。 院中某个卧房里,激情的房事已经结束。此刻全身赤裸的羊徽瑜抱着石守信的胳膊,轻轻喘息着,兴奋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 她的秀发,有些被汗水粘在脸上,那抹潮红,在黑暗中无法被人察觉。二人的衣物被随意丢在地上,足以见得这场房事是多么急不可耐。 “阿郎,你还在生气么?” 羊徽瑜有些心虚的问道。此刻她就是个小女人,完全没有过往的果断。 “那倒是没有。” 石守信安慰羊徽瑜继续说道: “王元姬啊,就是精致利己,嗯,她也是为了她丈夫司马昭,那就是一心为了司马昭谋福利吧,什么手段都用尽了。 当年他们吃司马师绝户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客气。如今又担心司马炎与司马攸起冲突,千方百计的要司马攸归宗。 你给她一点教训是应该的,老实人就不该被人拿刀抵着脖子。” 石守信先是肯定了羊徽瑜的动机,随后却话锋一转道:“但你也实在不必奔着下三路来,要给司马昭一家教训,有很多办法的。瑜娘子这么做,怎么说呢。” 他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事情过去了过去了吧,再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嘛,没想那么多。” 羊徽瑜无奈辩解了一句。 “放心吧,这件事表面上看很严重,但实际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石守信一脸淡然说道,一只手在羊徽瑜纤细的腰肢上摸索着。 “什么都没发生?” 羊徽瑜一愣,随即反问道:“阿郎,这该怎么说。” “司马昭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做?司马炎和司马攸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做?” 石守信反问道。 羊徽瑜不答,石守信却是自问自答道:“他们会假装无事发生,甚至都不会对你怎么样。更何况,王元姬是绝对不可能让司马昭知道的。这种事情啊,就是一问一个不吭声。属于哑巴吃饺子,吃到什么馅心里明白,却不会对别人说起。” “阿郎是说,司马昭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 羊徽瑜有些吃惊,心中稍安。这件事只要司马昭觉得无所谓,那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可不是么。王家现在跟司马氏也是一体的,王家是外戚。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也会佯装不知,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司马昭若是针对你,那你肯定会把这件事外传,属于玉石俱焚,司马昭又是何苦让家丑外扬呢? 更何况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出口气而已,损害的却是他们最在乎的脸面。 所以大家最后都装作不知道便是了,只要都不说,那就是没发生过。 这件事上称后,千斤都打不住。但只要不上称,那就是三四两,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你且安心便是,出了事我扛着,我就不信王元姬能让这件事传出去。” 石守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安慰羊徽瑜道。 这年头世家贵妇空虚寂寞冷,跟寺庙的和尚有一腿,或者借着修道炼丹的名义,跟道士们不清不楚的,又不是个例。 大家各玩各的,谁会把这种事情挂在嘴巴瞎比比? 这年头加在世家大户头上的,不叫律法,而仅仅只是“规矩”而已。悄悄的打枪,喊话的不要,懂的都懂。 听羊徽瑜讲述了整件事,包括几天之后王元姬“不动声色”将细狗带走的情况看,这位晋王妃,心中的情绪,应该不是气愤了。 或许还有些全新的,快活的体验也不一定。 石守信又握住羊徽瑜的手说道: “以后,我与你约法三章。 你答应我的话,在家中我以正妻之礼待你。” “真的?” 羊徽瑜一脸惊喜,从床上坐了起来,兴奋得全身都在颤抖。 “将来你我的子嗣只能过继到李婉名下,这是第一条。” 石守信面色肃然说道,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羊徽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是应有之意,妾无有不允。” 羊徽瑜点点头道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孩子呢。即便是生了,因为世家圈子里的舆论压力,也不能承认是她亲生的。 过继给李婉正好。 “以后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大事,都要提前与我商议再决定要不要做。 你要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夫君才是,不可自作主张,这是第二条。 我们不是苟合在一起的,当了我的女人我就对你负责。你也要摆正心态,不要把我当成一个陪你睡觉的野汉。” 石守信又道。 看到羊徽瑜不说话,石守信提醒她道:“要不然再有细狗伺候王元姬之类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那妾以后都听阿郎的。” 羊徽瑜抱住石守信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石守信不要她了。 去了蜀地又返回,羊徽瑜可以明显感受到石守信的强势和霸道。在房事的时候尤其明显,那种侵略性和掌控局面的霸气,更甚以往。 “第三条就是我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提。” 石守信随口说了第三条。 “那,也行吧。” 羊徽瑜叹了口气,她原本想掌控一切,但现在看来,石守信是她把握不住的男人。 二人沉默了片刻,羊徽瑜有些幽怨的说道:“阿郎这次是上了司马昭的当,他们家果然是没好人。” “这从何说起呢?” 石守信揽住对方光滑的肩膀询问道。 羊徽瑜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抱怨道: “妾原本运作阿郎来泰山郡,除了想天天都看到你以外,还有个原因,便是羊氏完全掌控了泰山郡。 无论阿郎要办什么事情,都可以如臂使指。有什么阻力,妾出面都能协调。 但是青州虽大,这个刺史却是不好当,还不如在泰山郡当太守。” 羊徽瑜这番话,极大出乎了石守信的意料。果然,官场上的事情,同一个官职,在不同地方赴任,很多时候结局会完全不一样,所面临的情况也不同。 “不如瑜娘子细说一二。” 石守信亲了下羊徽瑜的脸颊说道。 “这青州嘛,如果说世家大户,那就以清河崔氏和琅琊王氏为主,他们虽然不是发迹于青州,但在此地根深蒂固,数代经营。 如果只有这些人呢,倒也罢了。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各种不听调遣的地方豪帅。 以臧霸的势力为主,还有他曾经的部下孙观、吴敦、尹礼等等,如今他们都各自成一派,在青州地方形同土皇帝。 他们名义上是官军,实际上从来都不听官府调遣,时不时就劫掠地方。 还有当年曹操在青州屯田,颇有规模。在他死后,青州兵被解散重组,很多人成为屯田户。 如今青州的屯田办得很不好,佃户都大量逃亡,其中的官田无人打理,田产的归属又是一笔糊涂账。 有这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阿郎想当这个青州刺史,还要帮司马攸建宫殿,打理将来的封地,又谈何容易?” 羊徽瑜的话语里面充满了惋惜和抱怨。 她替石守信安排官职,都是把骨头剔除了,口口都是肉,直接吃就行了,石守信可以舒舒服服的上任。 但是司马昭凭什么对没有家世背景的石守信客气呢?那肯定是把麻烦一大堆的官职丢给没背景的人呀! 现在这局面,就好比司马昭让厨子将一头活牛端上桌,让石守信现杀现做现吃。要是没本事,吃不到肉反倒被牛踢一脚,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唉,世人都说只有买错没有卖错,果然是不假呀。” 听完羊徽瑜的介绍,石守信长叹一声,心中暗骂司马昭不地道。 他在洛阳帮司马昭处理了兵变,对方居然给安排个这么“贴心”的好官职。 石守信真想当面对司马昭说一声谢谢。罢了,希望细狗将来在王元姬身上好好耕耘,替自己“报答”一下司马昭吧。 他很是阿q的想着。 “阿郎,你要带妾去临淄么?” 羊徽瑜忽然开口问道。 “那当然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是司马攸名义上的母亲,要住他的宫殿,怎么能不去呢?” 石守信坏笑了一声,忽然吻住了羊徽瑜的红唇。这位寡妇一边媚笑一边喘息着,热烈回应一点都不害羞。 (本章完) 第209章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第209章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深夜,洛阳,贾府,贾充的书房里气氛压抑而紧张。 郭槐这个大嘴巴,今天白天日常数落贾充的时候,居然将司马衷与贾午定亲之事炫耀了一番,直言贾褒的婚事办得很烂。 本来还让着郭槐,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贾充,听到这话立马勃然大怒! 夫妻二人大吵了一架,郭槐自知理亏,晚上到书房里找贾充求情。 “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贾充毫不客气的指责道,不过语气相较于白天,已经软化了许多。 “贾褒都嫁给司马攸了,让贾午嫁给司马衷怎么了?妾哪里做得不对?” 郭槐反问道。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那就这样吧。” 贾充长叹一声,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如果事情没发生那就还好,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反悔便是打脸司马炎了。想想这位说不定几年后就是天子了,得罪他实在是要不得。 好在只是订婚而非结婚,将来的事情会如何还说不准,先就这样吧。 “那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郭槐不依不饶的反问道。 她察觉到贾充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以她那有限的智慧,还无法理解跟司马炎一脉联姻,会有怎样的政治后果。 不,应该说是恶果。 “不提也罢,此事到此为止。贾午的婚事,我会处理的,不会让你为难。” 贾充一脸疲惫的摆了摆手。都说家和万事兴,家里闹腾个没完,各种事情就会都出乱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郭槐也不想纠缠了,她正要悻悻退下,忽然门外传来下仆的声音。 “阿郎,晋王府派人来,请您过府一叙,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听到这话,贾充随口应道:“我这便去。” 说完,他看向郭槐,语重心长的告诫道:“如今世道已经不同了,你莫要给我招惹祸端,知道了吗?” 郭槐喏喏不敢言,只得嘴上答应。至于她心中如何作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贾家就是这样,别看平日里郭槐作威作福好像很厉害一样,但只要贾充生气了,或者是下决心做什么,郭槐就会偃旗息鼓不再纠缠。 但郭槐又不是真的心服口服,主打一个反复折腾。 坐在马车上,贾充特别担心司马昭提联姻这件事。因为贾褒嫁给司马攸,便已经达成了联姻目的,若是再联姻,那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不过事实证明,贾充完全想多了。 郭槐和司马炎办的这个事情还是非常注意保密的,又或者是改朝换代在即,司马昭真的已经忙得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这些。 贾充来到晋王府书房,跟司马昭寒暄了几句,然后他就发现,司马昭只是在跟他回忆往事,甚至还聊到了当年贾充原配李氏,被发配边疆的事情,不甚唏嘘感慨。 二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天,但说来说去,谈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完全不值得一提。 司马昭就这么兜圈子聊天聊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贾充坐不住了。 “晋王,下官为您出谋划策已经许多年了。今日也没有外人在,您有话不妨直言,下官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充对司马昭作揖行礼询问道。 “唉,贾公闾啊,孤问你:国家要长治久安,在开国之时便要设立各项制度。 这些事项,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呢?孤近日左思右想不得其法,还望你教一教孤怎么做啊。” 司马昭一脸恳切问道。 这是演都不带演了,贾充瞬间心领神会。若是不当皇帝,考虑这些事情干啥,曹奂都吃得好睡得香呢!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说得太多,司马昭肯定心中不舒服,万一来一句:你在教我做事啊? 贾充出了力还不讨好,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完全没必要。 但随便敷衍两句也不行,司马昭专程派人接贾充到晋王府商议大事,就给个三瓜两枣的,那是侮辱对方的智商。 不过贾充早就摸透了司马昭的脾气与能力,他略作思索答道:“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只要总结上一个朝代的施政得失,再查漏补缺即可。” 这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上一朝? 司马昭沉吟不语,脑子里反复琢磨贾充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谓的“上一朝”,那就是曹魏呀!总不能说是两汉吧? 曹魏是怎么失去天下的呢? 明摆着的,是对于司马氏失去防范所致。 贾充聪明就聪明在没有把难堪的话说太直白,他总不能说:曹魏会输,就是输在没有把你们家赶尽杀绝。 “公闾之言,孤不得其妙,还望你为孤解惑。” 司马昭步步紧逼,压根不给贾充耍小聪明的空间。 既然是“自己人”嘛,那总要说些“体己话”,贾充要是不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八个字解释清楚,今晚是很难走出晋王府的。 “殿下,曹氏之所以失去天下,是因为自曹丕后,历代天子对宗室苛刻对待,不给宗室放权。 若是想让国家长治久安,优待宗室以拱卫皇帝,这是必然的。” 贾充抛出了自己的“干货”,他很清楚,司马昭不是想听那些老生常谈。 司马昭对贾充这番解释似乎并没有感觉意外,好像早就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说的。 他很久都没有再说话,正当贾充打算开口解释为什么要“优待宗室”的时候,司马昭忽然开口问道:“若是有司马孚一类的人被重用,应该如何?” 这话问得可有点严肃!毕竟洛阳之乱就在不久之前,被司马昭下套的,正是司马孚! 司马昭忧虑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司马孚直接在脑门上写着“我是反贼”,那倒是好处理了。 关键是这些宗室平日里还人五人六的装作是忠臣良将,一副我就是你的好帮手的姿态。 但皇帝若是不拿出具体的好处去喂饱他们,这些人就会有别样的心思。 宗室还占着亲情孝道,打不得骂不得。 对于司马昭来说,简直恶心得想吐! 然而,贾充好像并没有体会到司马昭心中的不忿,而是继续从容不迫说道:“若是宗室不可信,那父子夫妻君臣,则无一人可信,殿下总要相信人心向背的。天子若是不失德,宗室又怎么会反呢?” 这话才刚刚说出来,贾充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司马昭要是不失德,司马孚为什么要站出来振臂高呼呢? 贾充发现自己刚才这句话说得非常拉跨。 果不其然,听到贾充的解释,司马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异常难看。都说打人不打脸,贾充这就是在赤裸裸打脸了。 虽然,他只是无心之言,但听者有意,司马昭显然觉得贾充是在暗讽自己“不懂事”! “贾公闾啊,看来你是在替司马孚感觉惋惜啊,还是觉得孤杀他杀错了?” 司马昭反问道,面色不善。 “下官并无此意,司马孚咎由自取罢了,活该被杀。 但曹氏天子忽略了宗室,刻意打压宗室,以至于曹氏在关键时刻没人可以挺身而出,这也确实是教训。 请殿下息怒。” 贾充不慌不忙的作揖行礼谢罪,只是话已经僵在此处,已经不能轻易退让立场。 司马昭这才怒气稍减,不过脸上仍然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 “孤乏了,你退下吧。” 司马昭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贾充只好讪讪离去,有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憋着十分难受。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贾充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这天子啊,也未必一定要选英明神武的。 越是傻便越是好控制。天子在上头不折腾了,臣子们的日子就舒服了。 郭槐虽然愚蠢好妒,但这次的事情,倒也算歪打正着。” 贾充低声自言自语道。 他觉得吧,司马昭还不算好说话,伺候他还要点心思。 将来当天子的人啊,一定要是个更好说话的才行。 比如说司马炎就是个挺好说话的,又或者是司马炎那个嫡长子,传闻“不太聪明”的司马衷。 这门亲事,好像也不错。 回到贾府,贾充刚刚进门,就看到郭槐在训斥李氏所生的二女儿贾裕,好像是为了打碎个瓶什么之类的小事。小娘子哭得梨带雨的,看着楚楚可怜,但后妈依旧是不依不饶,嘴碎个没完没了。 看到这一幕贾充若有所思,上前对郭槐说道:“好了,你也骂够了,去歇着吧。” 嗯,家里还多了个“不该存在”的人,这要是不处理,将来一定会出事的。 说完,他便揽住贾裕的肩膀,温言道:“你随我到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 司马昭对于贾充的不满,其实并不在于他说错话,而是扑灭司马孚叛乱的时候贾充不在洛阳,让司马昭感觉关键时刻这个人顶不上去,有些耍滑头。故而有些失望,进而不满。 从这个角度看,反倒是出身一般的石守信是个“实诚人”,毕竟出事的时候他是真上啊! 这天一大早,王元姬留了个口信,说自己要去白马寺拜佛,然后去弟弟王恺家走亲戚,今晚就不回晋王府了。 得知此事的司马昭也没当回事,反正王元姬跟弟弟王恺走动频繁,只是拜佛之事过往未曾听闻。 司马昭为了改朝换代,哪里顾得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司马昭照常来到晋王府书房办公,屁股还没坐热,就听下仆说散骑常侍王浑求见。王浑曾经是大将军府里面的幕僚,后担任越骑校尉领禁军外放,刚刚从汉中回来。 王浑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 他虽然曾经是曹爽的幕僚,但自从高平陵之后,就一直跟着司马昭,而不是从司马师那边过来的,算是“老亲信”了。 如今司马昭对王浑委以重任,让他安排好“开国大典”的各项事宜! 而王浑也很给力,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洛阳及周边地区的城防安排,王浑更是给出了新计划:收拢禁军兵权后,建立一支由十万军队组成的禁军,名为:中军。 就不安排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番号了,以免出现司马望那样的人,领着部分禁军造反。 有这十万禁军压阵,便能确保国家长治久安,王浑是这么跟司马昭说的。 司马昭欣然允诺,让王浑拿出具体方案来。 这次王浑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殿下,这位便是匈奴任子刘渊,他不仅武艺超众,擅长射箭,体力过人,而且勤勉好学,文采斐然,可以将《春秋左氏传》和《孙吴兵法》背诵出来。” 王浑对司马昭介绍刘渊。 任子是汉代高级官吏子弟凭借父兄功勋入仕的制度,但刘渊是匈奴人,又滞留洛阳,任子等同于质子。 刘渊虽然才十二三岁,但身材已经长得孔武有力,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人。 司马昭看他相貌奇伟,于是赐座,跟刘渊随口聊了几句,便让这家伙退下了。 不是说刘渊的仪表很差劲,而是司马昭压根不觉得这货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在洛阳呆在就行,安不安排官职都无所屌谓。 将刘渊打发走后,司马昭看向王浑沉声问道:“天子在金墉城如何?” “回晋王,天子在金墉城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异动。” 王浑如实答道。 “那他有没有跟什么外人见面?” 司马昭继续追问道。 王浑答道:“没有见任何人。” 司马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一切尽在掌握中。 “大典的事情,部署得怎么样了?” 司马昭再问,那叫一个直截了当,一点废话都不说的。 王浑答道:“其他都好说,还……还缺一份朝中所有大臣都署名的奏疏,劝说天子退位禅让。” 天子要禅让啊,还是最后一辞,那肯定不能是“无缘无故”啊! 必须是大部分朝臣联名上奏,劝说天子退位让贤。天子再发诏书退位,司马昭这才好“接球”。 是大家让我当皇帝,我才当的,可不是我觊觎皇位哟! 主打一个体面! “这件事,务必要办好。不愿意署名的,统统下狱!” 司马昭面色肃然说道。 王浑面有难色,但看了看司马昭,想起了当年的高平陵之变,最后还是作揖行礼,施施然告退。 给司马家当狗,也不是一两天,当着当着也就习惯了。 现在改朝换代在即,多年的辛苦马上要“变现”,正是舒舒服服上桌吃菜的时候。就算是得罪人,就算是恶心,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去做。 太原王氏出身的王浑,此刻没有任何的纠结。 (本章完) 第210章 群贤毕至 第210章 群贤毕至 青州临淄南郊有个地方叫棘里亭,又叫“戟里亭”,乃是战国时期齐国的一个旧军营遗址,乃是屯扎禁军,保卫首都临淄的。 典故“而反棘焉”便是说的这个地方。 此刻棘里亭中有魏军兵马一部在此扎营,乃是石守信麾下世兵,这让青州刺史鲁芝芒刺在背。 数千兵马不算多,但需要临淄持续不断往这边提供军粮,又不受鲁芝的节制,更是与他没有一文钱的人脉关系。 这让鲁芝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后院里面养了一头暂且没有咬人,但却使唤不动,且居心叵测的野狼! 要是在洛阳周边,或者这样的军队不甚稀奇,一道圣旨就能让他们服服帖帖。可是青州属于一个“群星荟萃”的好地方,那是一刻都马虎不得的。 “石守信还没有到临淄么?” 刺史衙门书房内,鲁芝询问青州别驾,同时还担任着骑都尉,却连刀都提不动的王肇道。 “这个,下官也不知晓。” 王肇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温和,一脸的人畜无害。 人走茶凉,已经得知鲁芝要被调走,王肇也不把他当回事了,这和“期货死人”是差不多的概念。 鲁芝都七十多岁了,王肇没喊他一句老东西就算是客气了。 听到这话鲁芝微微皱眉,不想跟王肇这种地头蛇计较,于是没有开口回怼。 王肇父亲王祥,在朝廷里面当大官,他们老家又是在临沂,此地不在青州挺迷惑外人的,只是临沂距离青州地界并不很远,且王家的家族子弟多有在青州定居的。 这家人实在是不好得罪。 “东莱和城阳二郡,多有泰山贼在活动,他们有什么消息没有?” 鲁芝又问。 这里的“泰山贼”只是蔑称,他们的渊源来自以臧霸为首的“泰山五虎”!现在名义上可是朝廷的“正规军”哟,只不过不听青州刺史府调动罢了。 王肇继续微笑答道:“还是老样子,没出什么乱子。” 老样子是个什么样子? 七十多岁的鲁芝都要被王肇搞出火气来了,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任前往洛阳,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跟王肇这种混子硬刚。 罢了,只当眼前是条狗在晃悠吧。 鲁芝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 “罢了,你退下吧。” 鲁芝轻轻摆手道,一刻都不想再看到王肇。这王氏的一家,都不是什么干正事的。 比如王肇的老子王祥,以“卧冰求鲤”这种孝道行为艺术而出名,跟鲁芝实干的风格完全不搭边。王肇继承了他父亲的“优良传统”,干活的时候也是能混就混,只会搞一些表面功夫。 王肇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他知道鲁芝不待见自己,不过也无所屌谓。 现在早就不是三国时期靠混政绩出头的世道了! 现在出来混,要有背景,要有势力!所谓干活干得好,当狗当到老! 做事那么卖力做什么,努力钻营才是王道! 王肇躬身退下,表面上的礼仪做得很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但他才出刺史府衙门,又迅速返回。不等鲁芝开口,王肇就满脸笑容的禀告道:“鲁使君,那石守信来了。” “好!我亲自去迎接!” 鲁芝板着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健步如飞的来到衙门口,然后就看到年轻得不像话的石守信,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哎呀,石使君啊,你可把老朽等得心急如焚呀。” 鲁芝亲热的上前握住石守信的双手,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真不容易,终于来了! “鲁使君客气了,客气了,要不我们去书房再聊?” 石守信做了个请的手势,鲁芝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老朽是太高兴了,里面请,里面请。” 鲁芝带着石守信来到刺史府书房,随后就“啪”的一声,将王肇关在门外! 老登并非没脾气,只是未到发作时。 早就看王肇不爽的鲁芝,直接在新任刺史石守信面前,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相信石守信看到这一幕后,就能猜到王肇有几斤几两了。 进门之前,石守信若有所思的看了王肇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鲁芝进了书房。 落座后,鲁芝叹了口气道:“门外的王肇,仗着父亲是太尉王祥,从来不会正儿八经的干公务,在地方上不过是混资历罢了。” “就是那个卧冰求鲤的?” 石守信忽然想起这一茬,反问道。 鲁芝苦笑,随即点点头道:“看来石使君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啊,如今的世道,跟一二十年前大有不同。” 这话点到即止,说明了意思又没得罪人,可谓是敦厚老者的姿态了。 不过石守信是心直口快之人,可不会像鲁芝那般拐弯抹角的。 他直接撕破遮羞布道: “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世家大户子弟坐等升官,平日里无须他们做什么,在关键时刻没跟错人就行了。 当初的王祥或许还知道要干出一些政绩来,但现在他们一家人,只要笃行孝道,然后以孝闻名天下,便可以坐等升官。 又需要他们做什么呢? 王肇平日里只要是没有鱼肉乡里,那就算是品行兼优了,还需要说其他的吗?” 石守信这话不无嘲讽,可谓是把鲁芝心中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这位自汉末以来就在官场上活跃的老官僚,不由得高看了石守信几分。 “石使君有锐气,又目光如炬,想来一定可以造福青州百姓的。” 鲁芝很是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将桌案上的刺史官印递给了对方。 “刺史官印在此,鲁某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鲁某今日便要返回洛阳养老。只是有些话,想在临行前,与石使君好好说道说道。” 鲁芝坐直了身体,看向石守信说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请鲁先生不吝赐教!” 石守信拿到刺史官印,就不能再称呼鲁芝为“使君”了,他便直接以“先生”相称。 “这青州嘛,在大魏各州之中,除了地处偏远的秦州、雍州外,官府账册上的丁口是最少的。 比如说淮南之地,其丁口是青州五倍有余。就算是毗邻的徐州,丁口差不多也是青州的两倍。 这里头的是非曲直,鲁某也说不明白。只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切都有劳石使君自行体会了。” 鲁芝很是含蓄的说道。 石守信微微点头,言简意赅的总结道:“青州之地如宴席,前来吃席的宾客可谓是群贤毕至,自然是不同于其他地方。” 鲁芝反复揣摩石守信所说的“群贤毕至”,顿时感觉大妙。 “青州曾经望族不少,不过现在也大都声名不显,譬如汉代的一些刘氏封王,在青州多有后裔。 这些人现在如何,鲁某说不好,但他们肯定不是任人揉捏之辈。” 鲁芝正色说道,终于把干货端上来了。 声明不显只是说某些人已经从过往的“望族”,跌落到如今的“泯然众人”。 可这并不代表那些人手里没有土地,没有佃户,没有兵戈啊!他们只是在官府层面“人微言轻”而已。 石守信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鲁芝看他已经懂了,便又开口道:“城阳、东莱二郡,多有泰山贼的余孽活动,他们打着官军的旗号,干的是山匪的活计。石使君若是有闲暇的话,收拾一下这帮人也不错。这些人不除,青州难以安定。” 所谓“泰山贼”,就是臧霸一系的兵马。 他们在曹操死后,由于曹丕处置不当,导致这些兵马有部分沦为贼寇,流散到了青州各地,并不在泰山郡活动。 强势崛起的羊氏,也不允许他们在泰山郡活动。 后来这些人虽然被招安了,但……懂的都懂。 譬如说石守信麾下的世兵制人马,司马昭就完全插不进手。某种程度上说,青州有很多类似这样的部曲,只不过他们的头领在曹魏挂了个官职而已。 石守信打算干啥,这些人此刻就正在干啥,二者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鲁芝之所以会跟石守信说这些,是因为石守信是有嫡系部曲的人。有自己的兵马,就能干剿匪的事情。若是没有自己的兵马,朝廷又不派禁军来剿匪,那这刺史就是……单纯混日子了。 啥也做不了。 “刚刚这些,石某已经知晓了,只是青州屯田如何。” 石守信又问。 说起屯田,鲁芝一个头两个大。 “实不相瞒,青州屯田之所,佃户已经逃得不剩下几个了。 当地大户侵夺屯田之地,时常便有纠纷,官府也是息事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鲁芝叹息道,话语里的信息量极大,真要细说,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官府收租过甚,佃户们不堪其扰。又打听到在世家田里劳作更妙,于是纷纷逃亡,成为世家大族庄园内的黑户。 反过来屯田之所缺乏劳力,大量农田闲置,世家大族又派人来悄悄侵占良田,上下其手。 如此往复,对么?” 石守信询问道。 鲁芝点点头,难得遇到个懂行的,此刻他看石守信怎么看怎么顺眼。 “田地呢,不是说拿到以后,就一定能种出来庄稼。 世家大族里面人才多啊,还会教导佃户们怎么耕作产出更多。 官府哪里比得过呢?再有,这兵荒马乱的,在屯田所里面居住耕作也未必安全,反倒是世家大族私兵不少。 总之这些事情就是一言难尽啊。” 鲁芝叹息道,无论在什么时代,真正办实事的人,总是会比较困难的。 “屯田的账册,也是一本烂账对吧。青州兵当年三十万众,如今整个青州官府账册上都没有三十万人! 就连屯田中郎将的官职也不设在青州了。被世家大族侵占的土地,官府还能要回来么?” 石守信反问道。 鲁芝摆摆手,一脸玩味道:“门外王肇他们家,在青州就有不少田产。石使君可以将他捆起来索要,想来王家多少都要吐一点出来的。” 王肇是青州别驾,刺史府里面的二把手,石守信若是处于“失联状态”的时候,王肇是可以接管刺史之权的。 青州难道只有一个王肇么? 朝廷难道只有一个王祥么? 鲁芝的话要是谁当真了,那就是《三国演义》里面活不过一集的货色。 石守信揶揄道:“鲁先生说笑了,王肇只要不再把手伸进官田里面,我做梦都能笑醒。指望他们家把公田吐出来,那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饭要一口口的吃,人要一个个的杀! 现在,是平息青州“贼寇遍地”的混乱局面,世家大户们的种种恶行,那是后面的事情,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 石守信自然不会对鲁芝承诺什么。就算是相谈甚欢,也很忌讳交浅言深。 “对了,石某来临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当刺史,而是给齐王营建王宫,打理封地。” 石守信正色说道。 鲁芝一愣,还没搞明白谁是齐王,又如何会有王宫。 “齐王是……” 他疑惑问道。 石守信提点道:“齐王就是晋王次子司马攸,册封的文书,要等改朝换代之后,才会送来。但这并不耽误齐王先行派人来封地营建王宫,管理封地。” 听到这话,鲁芝长叹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 齐王曹芳即位后,由大将军曹爽辅政,曹爽任用鲁芝为大将军司马。其间,鲁芝多有出谋划策,更是有大量专门针对司马家的毒计。 等到“高平陵之变”发生后,鲁芝又率领手下竭力保护曹爽,并且劝说曹爽反杀。事后,他自然是被司马懿下狱。 比起某些嘴上喊“魏臣”的家伙,鲁芝是真正的实践派,从来不玩虚的。 听到石守信说“改朝换代”,他心中亦是不甚唏嘘。 “当年,鲁某曾经为曹爽出谋划策。” 鲁芝叹息道,但是后面的话,却憋在肚子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也没必要再提,都已经是往事了。 “鲁先生是个实在人。” 石守信恭维鲁芝说道。 鲁芝却意味深长道: “此前你的兵马屯扎于棘里亭,让我如芒在背。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的一些心思,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些事情,我曾经都见过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启程回洛阳了。 青州乱得很,你多保重吧。” 鲁芝站起身离去,石守信也站起身想送一送对方,而这位七十多岁的三朝老臣,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相送。 “这开国的盛宴,就好似你刚才说的群贤毕至。鲁某老迈,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留下这句话,鲁芝便朝中刺史府大门而去,身形渐行渐远。 石守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亦是感受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无奈与悲凉。 鲁芝走后,一直在院子里不敢靠近书房的王肇,走上前来,脸上堆着笑容问道:“石使君,我乃青州别驾王肇,您现在有空吗,要不卑职现在去安排一下宴席,为您接风洗尘?” 刚才对鲁芝还虚情假意的王肇,此刻看起来特别的“真诚”。 “没必要,用不上了。” 石守信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王肇听这话,感觉话里有话,于是继续说道:“石使君,不打紧的,卑职这就去安排。” “我是说,我有自己的别驾,你用不上了,不是说接风宴用不上了。” 石守信看向王肇正色道。 “啊?” 王肇傻傻的愣在原地,正在这时,孟观从门外大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份朝廷的任命文书。 “我乃是新的青州别驾,接风洗尘的事情,自然会替石使君分忧的。” 看到这一幕,王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别驾是刺史的属官,朝廷没有将王肇免职,只是“默认”石守信接受他继任。 但,石守信也可以拿这个官职打赏给自己人呀,特别是他这样有自己部曲的刺史。 (本章完) 第211章 下一站天子 第211章 下一站天子 一忙就是大半夜,等天亮的时候,司马昭从书房的榻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不是他想在晚上办公,而是晚春已逝,初夏来临。 白天略显燥热,只有夜间才能感受到阵阵清凉,脑子才能冷静下来。 司马昭走出书房,恰好看到王元姬从王府大门走了进来。他看到对方面带喜色,脸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与嫵媚,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夫人在王愷家难道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司马昭不以为意的问道,打了个哈欠。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王元姬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隨口说道:“昨日去白马寺为阿郎祈福,心念通达罢了。” “夫人,你也该选一套礼服了。今日便让裁缝来府上一趟,秋收便是开国大典。” 司马昭凑到王元姬身边低声嘱咐道,却是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香气。 那应该是来自西域的香料,非常的厚重。 “夫人用薰香了吗?” 司马昭好奇问道。 王元姬將腰间的香囊摘下,递给司马昭,面带微笑什么也没说。 “嗯,夫人去准备吧,我现在要去巡视一下洛阳宫。” 司马昭又打了个哈欠,对王元姬摆了摆手,隨即便领了两个隨从离开了。 等他走后,王元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心臟都要跳出来了! 昨夜的疯狂,让她越陷越深。 王元姬回到臥房,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只觉得如梦似幻,令人不可思议。 那激情的热吻,那温柔的缠绵,那灵魂的飞跃,还有司马昭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的情话,让王元姬彻底迷失了。 唉,自己要是能再年轻二十岁就好了! 王元姬轻嘆一声,心中对羊徽瑜的恨意也彻底消散。 如今细狗被王元姬安排进了白马寺,成为了一名“掛单”的和尚,法號“慧空”。 为了让细狗可以放心大胆的服侍自己,王元姬以听佛为藉口,让细狗来到弟弟王愷家,整晚的侍奉她这个王妃。 亲弟弟嘛,就算知道自己跟寺庙里的和尚偷情,也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外传。这可比在晋王府里偷情要安全多了,也可以撇开身边的隨从。 在安全的地方,王元姬不顾一切放纵著,快活到了极点! 另外一边,司马昭进入洛阳宫,来到西面武库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当年曹髦奔袭大將军府的事情。 心中有些不爽! 要不是曹髦,他早就改朝换代了!就如当初的曹丕一般! 司马昭看向侍奉在左右的王浑道:“天子怎么说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但王浑显然知道司马昭在问什么。 “天子没怎么说。” 王浑回了一句,见司马昭面色瞬间阴沉下来,连忙解释道:“天子似乎不想当这个恶人。” “他不想么?” 司马昭沉吟片刻,似乎明白了王浑的意思。 曹奐就像是个被人揉捏的布娃娃一样,也不反抗司马昭的任何行为,看上去无比乖巧。 可是,人都是有底线的。 前面两辞,曹奐都毫不犹豫的办了,那是因为他知道司马昭压根不会接受。但第三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若是辞了,就真的辞了。 无论是想討价还价也好,担心遗臭万年也罢,曹奐第三次,不想这么轻轻鬆鬆的就妥协。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就算是卖身的人,也想卖个好价钱,没人希望被別人白嫖的! 司马昭若是想让曹奐妥协,就不能以死相逼。大不了就学曹髦,一死百了,大家一起完蛋。 到那一步,司马昭还能怎么办呢?所以说这个事情说麻烦也是真麻烦。 “孤知道了。” 司马昭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快。 王浑是不能劝说曹奐么?非也,他只是爱惜羽毛而已。 至於会不会被司马昭重用,王浑觉得有也可,没有也行,反正司马昭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等司马炎上位后,该他的还是他的。 “你退下吧。” 司马昭轻轻摆手,將王浑打发走了。事情没办好,给对方一点顏色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偌大的洛阳宫內转了一圈,司马昭心情又好了起来,这里很快就会是他发號施令的地方了! 下一站,天子! 曹奐的挣扎无所谓,给他开个价便是了。 司马昭完全不慌。 从华美的云龙门离开洛阳宫,司马昭的心情,就有点类似查看自己即將入住的新家一般,畅快得不得了! 回到晋王府,他將晋王府专属医官卫泛叫了过来,为自己诊治。 卫泛给司马昭把脉后笑道:“晋王身体恢復得不错,只是有些劳累了,平日里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 他这话算是半真半假。 所谓恢復,只是从暴病的状態回归正常,可不是说身体在好转,不过是挽尊之言。 而平日里要注意休息却是真正的实话。 “对了,王妃身体如何?” 司马昭想起这一茬,隨口问道。 “王妃气色很好,並无大碍。” 卫泛微笑说道。 司马昭忽然想起什么,凑过来低声问道:“王妃有没有怀孕?” 王元姬自从离开洛阳,已经很久不在自己身边,司马昭只是预防性的提了一嘴。 这年头,世家深宅大院里头乱得很,司马昭也不得不防。 毕竟,他现在已经力不从心了。王元姬找个野汉子解渴,也说得过去,只要没有珠胎暗结,司马昭都可以將事情压下来秘而不宣。 不过卫泛却是一脸古怪答道: “殿下,卑职把过脉,王妃如今並无身孕。而且,以王妃的年纪,卑职也是建议,最好不要怀上。 殿下若是想多子多福,还是另寻他法为上。王妃的身体虽然尚好,但生孩子这样的事情也折腾不起了。” 卫泛完全会错意,他以为司马昭和王元姬在备孕。 “唉,孤与王妃,曾有多子都在年幼时夭折。” 司马昭嘆了口气,失望摇头。 这种事情,外人不好评价什么,卫泛只得行礼告辞。 司马昭的遗憾来得快去得也快,得知王元姬如今並无身孕,他也就放下心来。 傍晚的时候,司马昭正在书房內阅览郑冲送来的“礼仪流程”,长长的一卷帛书上,写著的都是开国大典如何操办。 从曹奐禪让退位,到司马昭“接过”九鼎登基,再到祭天,祭祀宗庙等等。 有一整套纷繁复杂,却又必须严格执行的规矩。 看得司马昭脑阔疼! 真踏马麻烦! 司马昭心中暗骂了一句,可惜没有拒绝的权力,这也算是“幸福的烦恼”吧。 正在这时,一个僕从轻轻推门而入,对司马昭低语道:“殿下,石苞回来了。” “快请!” 司马昭连忙让人將石苞请了进来。这次石苞在淮南待的时间很短,屁股没坐热就又被司马昭召回洛阳述职。 著实有些不同寻常! 当然了,他和司马昭二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並不需要多说什么。 石苞走进书房,对司马昭行礼,然后跪坐於桌案跟前。 “上次得你义子石守信相助,孤才能险胜司马孚这个老狐狸。” 司马昭对石苞笑道。 “那是殿下有上天庇佑,与石某关係不大。” 石苞一脸谦逊说道。 场面话说完,就要进入正题了。 司马昭没有拐弯抹角,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马上要开国了,只是有件麻烦事,不知道……” “殿下请直言,石某一定尽力。” 石苞对司马昭行了一礼。 司马昭点点头道:“天子对於禪让之事,仍然有疑虑,你能不能劝说一下他?” “这个……下官领命。” 石苞直接领了差事,没有任何討价还价。 “嗯,禁军右卫將军有空缺,原本是司马望在履职,他谋反被杀,你顶上吧。” 司马昭拋出了自己的终极目的,叫石苞回来,就是为了確保开国大典洛阳城內安全的。 当然了,这也是一种考验。 他叫石苞从淮南回洛阳,这本就是不合理的命令。 如果石苞不回来,那就是准备谋反,开国后直接找个由头杀了便是。 如果回来了,则是证明这位老臣没有异心,可以託付大事。 这就好像当初司马孚闹起来的时候,他可以信任石守信一样。因为这个人的部曲都不在洛阳,孤身入局就是为了表达忠诚。 倘若石守信的部曲当时也在洛阳,司马昭就未必能信任他了,对石苞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要石苞听话来洛阳,司马昭就会绝对信任他。 “还有事?” 司马昭看石苞並未离去,一脸疑惑问道。 不走肯定是有事的。 石苞苦笑道:“殿下,犬子石崇,与世子走得太近,殿下能不能將其调离洛阳,在外地任职呢?” 爹这么坑儿子的,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相当少见了。 不过司马昭还是听出了石苞的言外之意。 司马炎无论如何,现在都是世子,也只是世子。政务上的事情,还是司马昭说了算。 將来司马昭是天子,司马炎也只是太子,政务上的事情,依旧是司马昭说了算。 现在石崇这么早就迫不及待跳出来站队,司马昭看到了会怎么想? 与其看著司马昭將石崇捏死,还不如主动提出来,將其调离洛阳,以免给家族招惹祸端。 “你这话,也不无道理。” 司马昭微微点头。 “这样吧,此前野王郡太守参与了谋反,就让石崇去野王郡当个太守吧。” 司马昭大手一挥,便决定了石崇的前途。 司马炎虽然是世子,但他这个晋王还没死呢!压一手也不错。 將石崇调离,极大削弱了司马炎在洛阳组局的能力,又没有伤到这位继承人的根基。 不得不说,石苞的建议不错。 送走石苞后,司马昭躺在书房的榻上,竟然美美的睡著了! …… 如果说司马昭正在洛阳做著改朝换代的美梦,那么在青州府衙的石守信,则是陷入到政务黑洞的噩梦之中。 白天的时候,他带著自己的一眾亲信,也就是青州刺史府里的新官员在田间地头转了一圈。 回来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石守信发现,別的地方不提,就说青州人口最多的临淄,就有个大问题:农民不会种田! 他们那不叫种田,只能叫瞎糊弄餬口! 无论是本地大户还是佃户,农耕技术都低得让人害怕,连最基本的育种选种都做不好! 此刻已经入夜,府衙书房的桌案上,摆著一系列的豆类种子,足足有数十种之多,光大豆的种类,就有十五种之多! “农夫们耕种的豆子不是一个种类,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石守信看向李亮询问道。 “他们大概不知道,不过我们知道。” 李亮嘆息说道。青州的农业技术,比洛阳地区低了一大截。 就拿大豆举例。 走遍十里八乡,大豆是非主粮耕种期的代替物,非常重要。按理说,临淄郊外土地就那么多,这同叫大豆一个名字的东西,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石守信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去逛了一圈才发现,要是把这大豆都摆在一起,从西施到东施,有俊有残都可以排个座次!最起码有十多种,还不排除他们没找到的。 桌案上的这些豆类,都叫大豆,但它们就跟人与人之间的差別一样,很多都像是其他物种了! 从专业角度去看,这就是“亚种”,严格来说不是同样的生物爹妈。 要是以石守信前世的眼光来看,可以直接得出一个结论:这里的农民根本不会种田,或者说这种所谓的“会”,还异常的原始!几乎就等同於不会。 最起码,一个地区的农夫,应该把適应当地气候土壤,品相最好的亚种拿来,统一作为种子,来確保粮食的收成。 但是这里並没有,大家都是闷著头种田,压根什么都不管不顾。就算是知道要育种的,也就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头育种。 歪瓜裂枣里头挑好的,得选多少代才能选出沉鱼落雁的来? “使君,咱们平定青州各路叛逆的事情,还是先摆在一边,先把这田间地头理顺才是真的。 要不然,就连军粮也保证不了啊。” 李亮劝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石守信点点头,將心中的怒气压下。 农夫们並不是天生就不会种田的,只是因为战乱,让农业知识流失掉了。要在青州大展拳脚,光粮食育种就是一件大事,马虎不得。 更別提还有其他事情了。 “使君,如今我们有青州这块地盘,还有齐王可以为我们撑伞。想想都是前途无量。 目前不过是一点小困难,一年后必有改观,三年后必能大治。 您还这般年轻,多的是时间呀。” 李亮继续劝说道,他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石守信別的不多,时间最多了。不过是育种而已,理顺了就好了。 “谢你吉言了,只可惜一万年太久,只爭朝夕啊。” 石守信轻嘆一声道。 李亮等人,大概还以为司马昭可以活很久呢,也根本意识不到所谓的王八之乱,並不是这辈子都看不到的灾难。 那些屌事,其实非常的接近。说不定时间一晃,战火就烧到眉毛了。 石守信心中的急切,外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也没办法將这些担忧告诉別人。 (本章完) 第212章 宾客与菜单(上) 第212章 宾客与菜单(上) 洛阳,石府,石苞的书房。 这位从淮南赶回洛阳的大都督,几乎是片刻不得閒。从晋王府回家后,就把石崇叫到书房里面训话。 父子之间的气氛,有一些紧张,显然彼此间都感觉到了什么。 “我已经跟晋王说过了,近日便会调动你去野王郡担任太守。 你在那边好好办差,莫要怠慢了。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想。” 石苞面色严肃的对石崇说道。 “父亲,您疯了吗?” 石崇难以置信的喊道,面容几乎都扭曲了。难道自己老爹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 这是要上桌了啊! 要上桌了把我支走,这还是亲爹么? 知不知道他为了跟司马炎套近乎费了多大力气啊! 石崇气得想骂娘! “待在京城的好处,难道您不知道吗?我那个金谷园还没盖起来呢!” 石崇对石苞咆哮道,怀疑自己老爹是不是被人换了脑子。 “你还是见得太少了,官场险恶,宦海浮浮沉沉,不要追求这片刻的利益。” 石苞轻嘆一声,看到石崇一脸不服气,然后继续说道:“洛阳是非之地,你根基不稳,在此只会荒废了岁月。外放避祸,低调发展才是真的,不要在意那些虚名。” 他抬起手,打断了石崇的反驳,显然是不想听对方辩解。 石崇长嘆一声,摔门而出,显然已经是气炸了。可是因为孝道,他不能把石苞怎么样。 不过石崇怎么想的不重要,司马昭的命令,石崇是不能违抗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石崇就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命他即日起前往河內野王郡担任太守,不得在洛阳逗留。 无奈之下,石崇只好轻车简从的奔赴野王郡。还好此地距离洛阳很近,就在黄河对岸便是。石崇在心中埋怨石苞老糊涂了,却又不敢忤逆对方。 石崇是石苞之子,老子训斥儿子,自然是手到擒来。可是曹奐是天子,却不是那么好劝说的。 石苞训完儿子以后,来到金墉城求见天子,却得到了一个“天子抱病在身不能见客”的答覆。 他知道,这是曹奐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天子,哪怕是傀儡天子,也有自己的价码,不是被人隨意呼来喝去的。 权贵收买死士都明白要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更何况是劝天子退位呢? 如果知道大不了也是一死,那曹奐真有可能直接死给司马昭看。所以,退位不是问题,关键在於退位之后,有怎样的待遇。 这也是应了那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曹奐要是知道自己让不让位都是个死字,那么为什么不学学曹髦呢? 打脸司马昭虽然肯定会死,但打的时候那也是真的爽啊! 石苞思来想去,感觉要完成司马昭的嘱託,显然不能使用威胁的手段。 於是两天之后,石苞再次前往金墉城,这一次,曹奐並没有如上次那般矫情,而是命人直接將石苞引到他所在的“御书房”內。 那是一间狭小的石屋,里面陈设简陋,与边关戍守的將士们居住条件差不多。 曹奐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办公”,个人体验显然谈不上有多美好,这也是司马昭施加给他的一种无形精神压迫。 “朕听闻石都督如今回洛阳公干,被任命为禁军右卫將军,可有此事啊?” 曹奐轻声问道,二人对坐於桌案前,气氛谈不上多融洽。石苞是司马昭的亲信,显然不是站在曹奐这边的。 不过石苞没有问曹奐病好了没有,曹奐也没提自己此前是因为什么“抱病在身”,双方都是心照不宣的绕过了这一茬。 “回陛下,確有此事。” 石苞点点头道。曹奐不说话了,確切的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见气氛冷了下来,石苞试探问道:“陛下,如今的世道是什么样的,您应该明白。您也有子嗣,就算不为自己著想,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难道不为子孙后代计较么?” 曹奐只是嘆息,没有说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能怎么办呢? 很久之后,曹奐这才幽幽说道:“石爱卿是看不到高贵乡公下场如何么?禪让缓死,不禪让速死,二者又有何区別呢?” 一直软弱的曹奐,这次终於硬气了一回。他不硬也不行,因为再退一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当皇帝时已经这样了,若是退位,那还不是司马家的人为所欲为? “陛下若是禪让,不仅可以担任陈留王,荣宠不衰,还能保留家小世袭罔替,居鄴城做个富家翁。 陛下以为如何? 现在一直僵持,惹怒了晋王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好收场。” 石苞拋出自己的条件。当然了,这是他预想的,司马昭並未点头。 如果曹奐同意退位,並下禪让詔书,想体面退场。那么石苞就会把这个条件告诉司马昭,並劝说司马昭接受。 这就是劝人的方式,两头许愿,而不是一上来就把话说死。如果曹奐想不开,那……就只能让司马昭给他上几碟子“硬菜”了。 果然,曹奐脸上露出犹疑之色,显然是对此有所意动。 如果禪让后可以当陈留王,还能保留封地,保全家小,那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这个……朕要考虑考虑。” 曹奐微微点头,没有直接拒绝。 见曹奐態度软化,石苞也没有更进一步,而是选择告辞离开。 曹奐这边的工作做通了,他要去劝说司马昭开条件了。 曹魏宗室不少人都定居鄴城,曹奐又被封陈留王的话,將来说不定也是一个隱患。只是,司马氏根基不稳,让曹奐从容禪让退场,留一个好名声,有利於將来的统治。 反正无论怎么选,都是有利有弊的,石苞会把选项摊开摆在司马昭面前。 …… 石守信能够成为青州刺史,除了他在关键时刻帮助司马昭解决了叛乱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司马昭安排给司马攸处理杂事的左右手。 如此他才能受到破格提拔,否则,一个太守的官职就顶天了,一如羊徽瑜当初预料的那样。 所以石守信来青州当刺史,不是简单的当地方官,而是为了给司马昭次子司马攸,安排封地的各种事项。 若是没有刺史之权,显然无法在青州铺开局面。换言之,未来司马攸封国的相国,才是石守信的主业,其他官职,都是为此做铺垫的。 表面上看,这是当冤大头,替人做嫁衣。可是石守信却是知道,司马攸將来永远都不可能来青州。 对方到青州就封之日,就是举起大旗反叛之时,司马攸什么时候回青州,什么时候就会造反! 这样的话,司马攸的封国就约等於是石守信自己的地盘了,除非真的到了叛乱那一天。 顶著司马攸的名头办自己的事情,这是一道非常狭小,又真实存在的缝隙! 调查过临淄当地农耕情况以后,又过了几天,石守信叫上五十个亲兵,带著慧娘的两位兄长苏绍和苏慎,前往临淄东北面的“巨淀”。 古人造字的时候,在秦代以前,都是以物造字。一字专指一物。 如深浅不一的红色,便有:緋、絳、朱、赤、丹来一一对应。 而淀字,便是专指浅水大湖。非大非浅的,都不能用这个字。 来到大淀岸边,看著远处湖水中夹杂著露出来的水草,远处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石守信也是不由得感慨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此处由数条河流匯聚而成,全是活水。 最深处两米不到,最浅的地方,石头都露在外面。虽然到处都是水,却又不方便行船,稍大一点的船就很容易搁浅。 隨著季节不同,这里的水深也会有些变化,冬季岸边结冰但稍远处却不会结冰。此刻正值初夏时节,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水鸟在飞翔。 好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姿態啊! “你们来青州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也在临淄周边四处观察。 关於齐王的王宫建在何处,你们有什么想法么?” 石守信翻身下马,回过头看向苏绍与苏慎二人询问道。 “卑职駑钝,不知使君有何奇思妙想呢? 我兄弟二人都是听命行事。 临行前,齐王吩咐我们只需听石使君吩咐便是。” 苏绍非常光棍的说道。 对他这样恭顺的態度,石守信很满意。 因为这座齐王宫,將来司马攸根本不可能来此居住,实际上约等於是石守信本人的私宅。 对自己的宅子当然要上点心呀! 之所以要建在这里,一来是名义上为了司马攸將来打算;二来,也是彰显齐王的威严,他毕竟是司马昭的嫡子啊! 哪怕宫殿建好了空著不住,也不能不建!这是个非常严肃的政治问题。 “以石某之见,这齐王宫的选址,颇有些讲究,不能隨便决定。 首先齐王宫不能建在临淄城內。城中狭小逼仄,齐王宫又不能建得太小,到时候总不能將城中百姓赶出来,对吧? 而且临淄乃青州州治,府衙亦是坐落於此。 刺史住城內,齐王將来也住城內,一旦有事,二人谁主谁次? 这样多少有些不方便的。”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绍与苏慎二人都是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甭管对方有没有私心,起码这番话是说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 “再有,齐王宫的位置,也不能离临淄太远。若是太远,那便是穷乡僻壤,齐王派人前来临淄的集市採买一点货物,都要跑老远的路。 这一去一来几天时间,在王宫里等著岂能称心如意?” 石守信又提了一条,既不能住在临淄城內,也不能离青州的政治中心太远。否则,一旦有事就不好处置,日常居住也多有不便。 “此外,王宫的防卫也值得一说。周边要依山傍水,既不能缺水源,也不能在山林里头。 我看,这巨淀湖边,便是一处好地方。 不仅不缺水,而且还方便屯田,安置齐王食邑的佃户。” 石守信对苏氏兄弟二人解释道。 果然,刺史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苏绍与苏慎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心领神会。 石守信已经开口了嘛,那肯定是提前做过调研的,绝不是草率的来此閒逛。 临淄附近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有开垦的潜力,他在之前都已经弄得一清二楚了。 石守信原本想將齐王宫安排在临淄郊外的棘里亭,不过考虑到这个地方很早以前,早春秋时期就是公卿们掌控的“熟地”,潜力早已耗尽了。 想在这里做文章,玩不出什么样来,距离临淄也太近了一些。 反倒是巨淀湖这里,很適合围湖造田,兴修水利,开出一大片良田来。石守信心中有个很大的计划,手里没有土地可玩不转。 “石使君,此地甚好,只是周围好像有一些大户已经先下手了……” 苏绍欲言又止,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既然巨淀湖周围一大圈都有极具开垦潜力的好地,那看上这地方的人,肯定不止石守信一个。事实上,早就有青州本地大户把爪子伸到这里了,只是这里距离临淄太近,他们还不敢太放肆。 “我们先回临淄,然后再从长计议。” 石守信翻身上马说道。 反正地已经看好了,此刻心情畅快得很。 他看上的地盘,本地就算是有大户先出手了又怎么样? 是要看看他石某人的刀是否锋利吗? 这些人要是想体面,那石守信也愿意给他们体面。 如果这些人不想体面,石守信也可以帮他们体面。 世道总是这样,面子是別人给的,脸可是自己丟的。 石守信要先安置好自己麾下的兵马才行。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能缺,缺了就可能会出大事。 …… 石守信一行人回到临淄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这一路他们没有走很快,而是每到一处,就会打探一下当地村落的情况,所过之处可谓是触目惊心。 肉眼可见的民生凋敝。 当初曹魏屯田的政策,是很成功的。然而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屯田的佃户,压根就不想耕种屯田所治下的土地。很多人寧愿在世家大户手底下耕田。 对於石守信他们的到访,村落里的人都不怎么配合,或者说就是不想搭理。 回到府衙后,一行人皆是情绪低落,万事开头难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当初伐蜀的时候,若不是有魏军泰山压顶,汉中那几家本地大户,可能跟著石守信混么?他们就那般心甘情愿的去当世兵吗?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青州的情况其实也是大同小异,治理治理,既要治也要理,恩威並施,两手都要硬。如今石守信这个刺史既来不及显示出自己杀人的手段,也未曾对本地人施加恩德。 谁会把他当回事呢?嘴上喊一声使君就算给面子了。 入夜后,石守信在书房里,查看桌案上摆著的信件,这是他出门这几天时间內收到的。至於青州本地的事务,那不是一两天就能立竿见影,只能將来徐徐图之。 第一封信是司马攸写的,这位未来的齐王没有废话,直接说秋收之前,石守信就要准备动身返回洛阳,参加开国大典了!还提醒他务必要提前安排好青州这边的事务,绝对不可以缺席这场盛宴! 石守信將信放到一旁,无奈嘆了口气。 宾客们获得了请帖,上桌吃饭,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石守信是不能拒绝的,否则过往的努力,就是打了水漂。 在这场盛宴中,他会被册封爵位,正式任命官职,甚至是开府建衙!要是人不去,那还玩个啥?这官石守信不想当,多的是人想当。 石守信又从桌案上拿起第二封信,看到信封上的署名,瞳孔骤然一缩! 居然是他!这怎么可能! 他的內心无比惊讶。 (本章完) 第213章 宾客与菜单(下) 第213章 宾客与菜单(下) 石守信手中拿著的,是一封“不同寻常”的信。 无论是从信的內容看,还是从写信的人看,都挺不同寻常的。 这是贾充派人送来的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这位老奸巨猾的政客,是这么写的。 一开始,贾充便在信中明言:当年你伴驾曹髦被抓,之所以没被那些莽撞的禁军杀死,是因为我坚持要將你明正典刑处置。否则,你早就如曹髦的那些僕僮一般被杀掉后扔乱葬岗了,羊祜根本来不及救你! 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石守信作为当事人,他认为贾充没有说谎的必要。他当时被贾充“抓到”,要是对方真想弄死他,只怕当场就能杀死,压根不必抓回去下狱。 贾充旧事重提,不过是表明立场,后面说的才是重头戏。 接著,贾充又在信中写道: 如今你已经是司马攸的左膀右臂,甚至在近期发生的洛阳变乱中有惊艷发挥,已然深深捲入今后的政局爭斗之中,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晋王变成天子以后,齐王(司马攸)在洛阳总揽全国军务,你在青州为齐王培养羽翼,这个格局,现在看已经定下来了。你对此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太子与齐王一定可以保持面子上的和睦,大概也不会专门针对你。 可是我听闻太子的嫡长子司马衷是个痴儿,愚笨不可言。倘若將来太子登基成天子,司马衷又被立为新太子。 到那时候,司马炎一定明白,他那个傻儿子绝对不可能是你与齐王的对手。光一个司马攸尚且不好对付,更何况是加上你这个得力之人相助? 真要有那么一天,司马炎一定会离间你与司马攸之间的关係,收买你拉拢你。若是不成的话,则会把你调到边疆,將你的亲信和麾下势力都一併调离青州,借边境胡人的手除掉你们。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呢? 贾充在信中反问石守信,然后他接著写道: 司马衷已经与我继室夫人郭槐所生次女贾午定亲,此婚姻虽然暂未成行,但已然铁板钉钉不可逆转。 我家门不幸没有子嗣,將来我不在了,这个家就是郭槐说了算。 我家长女贾褒为齐王之妻,幼女贾午为司马衷之妻。她们是同父异母之姐妹,待晋王离世之后,女隨夫家,我家中內斗想停都不可能停下。 我若还在倒是好说,我若是不在了,郭槐一定会胡作非为无法无天。 可怜我那前妻李氏,与我深情甚篤,只因李丰之事被牵连不得不与我和离。 待我故去后,郭槐必定毒害她,那时候想来晋王都已经不在了,无法阻止此事。 司马炎与齐王斗个不停,我前妻若还活著,肯定难逃郭槐毒手,若早亡,亦是无法与我合葬。 我家中有一女名为贾裕尚未出嫁,因李氏所生,在家中遭受排挤,日子过得不太好。你若纳她为中夫人,则与齐王为连襟,对你帮助甚大。 我也不求你为我做什么,只要將来能照拂一下我前妻李氏便好。生前让她衣食无忧,死后让她与我合葬,你便是对得起我了。 郭槐既蠢且坏,干大事一定不成,但做坏事却不择手段,將来一定会惹出大乱子。我看將来除了你以外,没人能製得住她,包括晋王的两位嫡子在內。 譬如上次来贾府抢亲之事便是你一手策划,郭槐亦是无可奈何。我对你的能力很看好,不必过于谦逊。 马上就是开国庆典了,你必定回洛阳述职。 若是对此事有兴趣的话,就去李氏在洛阳的宅院,反正上次为齐王抢亲你也去过一次。到时候李氏必定会同意这件事。 若是你对此事没有兴趣的话,那就把信烧掉,当做无事发生便是了。 司马炎上位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能上位,全凭“嫡长子”三个字。所以司马炎立太子,必为嫡长子司马衷。 痴儿为天子,这天下会如何,简直不敢想像,只是那时候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是聪明人,一定明白我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贾裕性格柔弱,你对她关照一些便是,不是件难堪的事情。 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 將贾充的信放在桌案上,石守信抱起双臂若有所思。 这封信可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啊! 石守信忍不住唏嘘感慨。 正著看这封信,感觉逻辑不通,有些话说得莫名其妙的。 然后石守信反过来想了想,立刻就心念通达了。 不是石守信需要贾裕这个拖油瓶,而是贾裕十分需要石守信这张护身符!这是走遍天下都找不到的第二张的神奇护身符! 因为贾褒是司马攸之妻,所以作为司马攸的铁桿亲信和左右手,负责帮司马攸处理封国事务的大佬,石守信无论是年龄,还是实力,以及人际关係,都是贾裕唯一的归属,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当然了,类似於苏氏兄弟之流的,也在贾充的选择范围內,可是眼光挑剔的贾充看得上他们吗?哪怕他们也是司马攸的亲信又如何? 更可怕的是,贾充预测了未来一二十年的西晋政局!而且预测得相当精准。 从这封信里面,石守信能感觉出,若是真要站队的话,贾充其实是站在司马攸这边的,起码从信里头表露出来的意思是这样。 按理说,贾充是不需要站队的,他本身就是大佬,他站在哪边,哪边就天然的势大! 可是,这只是对正常君主来说是这样!倘若,將来的天子是个傻子呢?或者说將来的太子是个傻子呢? 一切传统的规则,都將被顛覆。 本来不必站队的贾充,若是等到司马炎当皇帝的时候,他能不站队吗? 那时候到底是站“皇太弟”司马攸,还是站傻太子司马衷?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贾充这封信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到时候贾充一定会站司马攸!拉拢石守信也是为了这个。 一个傻子皇帝啊,变数太大了,就像是一个气力大又不諳世事的孩童,拿著一把锋利的大刀上街,试问路人谁不害怕啊! 贾充想的並不是他自己现在如何,而是担心郭槐当家的时候乱搞。 贾充这封信表露出来的意思也很明显了:来啊,入最大的局,拿最丰厚的赏!我女儿贾裕就是进场的门票!你来还是不来给个话! 贾充也算是说话坦白了,没有说自家女儿多么沉鱼落雁美色可人之类的,直接给利益上强度! 大家谈的都是將来如何,都不是现在的事情。 若是同意了贾充的提议,那么石守信將来就有了干预晋国最核心政治的门票!且具有不可替代性!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石守信陷入了沉思之中。 贾裕这个小娘子无所谓,家里也不缺她给自己生孩子,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但这个把赌注押在未来的局,要不要参与,还得两说。 其实石守信並不想入局,因为这意味著不可预知的风险。別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临近履行婚约的时候,贾午因为身材弱小,年龄也太小,所以新娘子换成了贾南风。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兴风作浪。 和贾充扯上关係,將来必定也会涉及一系列相关的事情。 可是,当做无事发生真的好么?难道现在不当回事,將来那些山崩地裂之事就不会发生么?意外就不会来么? 那同样是一种不可控。 这不是要不要收一个女子的事情,而是事关未来家族的生死存亡。 石守信正在犹豫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看到身材纤弱的卫琇,端著一个汤盅进来了。 “阿郎,瑜娘子让我给你送点滋补的鸡汤。” 卫琇忍著笑意低声说道。 “知道了,放边上吧。” 石守信眼睛盯著笔架,目光凝聚,隨口说道。他大概连汤盅是什么顏色的都没关注。卫琇本来要调笑对方今夜,是不是要跟羊徽瑜在床上大战几百回合才罢休的,见状也是屏息凝神不敢开口。 “阿郎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么?” 很久之后,卫琇这才低眉顺眼的问道,生怕打断了对方的思路。 “你帮我看看如何?” 石守信將桌案上的信纸递给卫琇。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卫琇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女子,还是懂规矩的。不该看的信,有时候看了,是要丟命的。 不是一种形容词,而是真的会被灭口! 东晋王羲之就差点被他叔父王敦灭口,只因为无意中偷听了军事机密。 “无妨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我相信你。” 石守信拉著卫琇坐到身边,自己则是一声不吭,让对方安安静静的看信。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卫琇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精彩。 时而难以置信,时而面色惨白,最后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刚刚痊癒那般,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如何?” 石守信低声问道。 卫琇想了想,最后还是吞了口唾沫说道: “若是拒绝,便是不给贾充面子。 此外拒绝后信件有流失在外,泄露消息的风险,贾充不可能不考虑这点。 所以只要拒绝,那就跟贾充是死敌了,恐怕还会影响贾充对於司马攸的看法,让贾充站到司马衷那边。” 咦? 石守信有些意外的看了卫琇一眼,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可以考虑到这一步! “贾裕这个小娘子无所谓,关键在於站队。走出这一步,將来便会直面司马炎。 甚至深度介入司马衷这一代的皇位之爭。” 石守信嘆了口气,显然是觉得真要入局,步子还是迈得太大了。 容易扯著忧伤。 “阿郎,当初你说可以让司马攸娶贾家女,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不相信的。” 卫琇抱住石守信的一只胳膊说道。 感受到卫琇那平坦的胸脯,石守信暗嘆这贫乏的本钱,当真是配不上她那俊美异常的面容。 不过这话石守信可不会说出来煞风景。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看到阿郎如天神下凡一般,把事情做成了呀。或许贾充正是知道了这件事,才会写这封信吧,毕竟他对此一定印象深刻的。” 卫琇解释道。 不得不说,或许这件事还真是贾充做决定的关键,后面石守信在洛阳城內兵变收拾司马孚,不过是强化了这种印象。 “十年后,二十年后的事情都说不好。能过好当下就不错了。 其实一开始听说伯父让我给阿郎做中夫人,我心里也是不情愿的。 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思来想去也没有拒绝。一想到我可能根本就看不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便觉得现在找个男人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跟著阿郎,就算我以后当上了正室夫人,却只是名字被刻在墓碑上,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贾充这封信也是一样,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以后,阿郎会入一个怎样的局呢?那时候的事情只能到时候再说。 二十年后如何不好说,妾只知道如果现在拒绝,马上就会招惹到贾充,还是恼羞成怒的那种。 妾也听闻贾充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更是喜欢睚眥必报。 这样子,阿郎还能对他说不吗?” 卫琇反问道。 她是拿自己的想法去揣摩贾充的想法,谋局之事她不懂,但恨意卫琇是懂的。 当初她父亲带她上门,把她送出去。如果石守信当时拒绝了,卫琇回去以后就会自尽,因为根本就丟不起这个人。 贾充低三下四的写这封信,虽然不算跪求,但也是把脸面拉下来了。石守信要是真当做“无事发生”,那后面可就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了。 报復是一定的! “是啊,秋收之前我便要再回一次洛阳,到时候还是要跟贾充去谈这件事的。” 石守信嘆了口气说道,心中已然作出决断。 这个局,他於情於理,都要进去搅和一番! 卫琇把头靠在他胳膊上,轻声抱怨道:“阿郎,我们在临淄这边还没安顿好,齐王的宫殿也没开始修,你这便要回洛阳,真是太辛苦了。” “辛苦也得去啊,毕竟,不上餐桌者必上菜单,我怎么能不去赴宴呢?总不能让我上菜单吧?” 石守信微笑说道,揽住了卫琇单薄的肩膀。 看到卫琇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石守信立刻明白她没有理解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於是他开口解释道:“如果你不上餐桌的话,那么你的利益,就会被餐桌上的人隨意分配了。然后他们顶多事后通知你一声。这就等同於你自己就是菜单名录上的菜餚。” 听到这残酷又富有哲理的话,卫琇嘆息点头。 她立刻明白自己就是一道开胃小菜,然后她伯父卫瓘对石守信说:走,我们一起去司马家吃席,这道开胃小菜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算我请你的。 “唉,我也是一道菜呀。” 卫琇小声嘀咕了一句。 “哈?” 石守信没听到对方刚刚说什么,又问了一句。 “我是说这次你去洛阳,能不能带我去,我也很久没见我伯父了。” 卫琇请求道。 “那你要把身子养好一点才行,路上很折腾的。” 石守信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卫琇的请求。他也有很多事情,要跟卫瓘好好商议一下。 事关贾充的局,石守信也有自己的部署。 (本章完) 第214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第214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在司马昭看来,让群臣,或者说自己手下那帮亲信,联名写一封“劝退天子”的奏章,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王浑找裴秀商议此事,希望裴秀拿出一个“上天示警”的方案时,裴秀居然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按照王浑的想法,先让善于卜算的裴秀,抛出一个上天示警的引子,再让群臣们商议对策,最后才得出“天子失德”的结论,联名上奏让曹奂退位。 这件事就算办成了。 只不过,裴秀不同意,他认为:天道无常,凡人难测。 如果今天流星坠地,就说天子无德要退位让贤。 那明天地震了,是不是也要让新君也退位呢? 这种事情干不得,将来后患无穷。 被裴秀这样直接拒绝,是王浑没想到的。 首倡不是不可以,然而,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身后名,是被史官们口诛笔伐!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谴! 不事前谈好条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首倡,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王浑只得悻悻离开了裴秀的府邸。 回家以后左思右想,王浑反复揣摩裴秀说过的话,他得到了三个字:得加钱! 初战不利,王浑又去找陈骞,想让这位三朝元老出来首倡。也不扯什么“受命于天”之类的鬼话了,让他直接说天子无德,应该退位让贤便是。 “不妥啊。” 陈府书房里,陈骞一边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一边摇头叹息,直接拒绝了王浑。 “陈司徒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此事非您莫属!” 王浑恳求道,给陈骞戴高帽子。 王浑虽然世家出身,但自为官以来多在军中任事,作风果决不喜欢拖泥带水的。这也是司马昭那么多亲信,却选择王浑的原因。 面对老神在在的陈骞,王浑急了。然而,陈骞却是再次叹息道: “陈某已经年迈,对权势地位已经不在意了,所忧虑者,不过是子孙与身后名而已。 当年我出仕担任尚书郎时,还是武帝(曹操)掌控霸府。又历经数朝,到今日天子已经是曹奂,陈某可以说是吃着曹氏的俸禄才有今日。 晋王要改朝换代,这个陈某无力阻拦。可正因为我历经数朝,首倡才是不妥。” 王浑秒懂。 陈骞这老东西嘴里喊着的是主义,心里盘算的却都是生意。 一个自当官开始就是曹魏臣子的老登,第一个站出来逼迫天子退位,将来世人会如何看他?会如何看待他的子嗣? 要出来当恶人,就要有使唤恶人的价码。司马昭对亲信们都没有开出具体的价码,只是说“称帝后你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不谈好条件,谁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干这种得罪人的活计? “王某叨扰了,告辞。” 王浑已经明白,他不需要再找下一个了,回去向司马昭禀告情况才是真的。 陈骞已经非常委婉的告诉他:曹魏宗室那都是他的挚爱亲朋,所以,得加钱! 等王浑来到晋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司马昭没有休息,依旧是在书房里办公,冥思苦想着,该如何调度关中以及陇右地区的兵马与汉中的兵马换防,如何调整人事任命。 可谓一个头两个大。 在洛阳宣布改朝换代不是难事,但是要让各地的部曲,都顺理成章的放下曹魏的军旗,换上晋国的新军旗,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野心家们趁机喊“清君侧”,在边镇起兵后割据一方,也是一条上进之路。此前毌丘俭与诸葛诞他们已经在淮南试过这一手了。 所以司马昭准备让各地都督与刺史来洛阳参加开国大典,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头。各地军政大佬齐聚洛阳,这可能发生的叛乱,也就被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听下仆说王浑求见,司马昭心中就凉了半截。 让群臣倡议天子退位让贤,本就是改朝换代里头相当不好办的事情。才几天时间王浑就回来禀告,那显然是事情卡在路上没办好。 “玄冲(王浑表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浑进了书房以后,司马昭将手中的名册放到桌案上询问道,面沉如水一看就是心情糟糕。 “殿下,朝臣们对这件事都颇有微词,卑职以为,暂时没有推进的办法。” 王浑实话实说道。 司马昭没有发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直了身体问道:“详细说说。” 王浑便将裴秀与陈骞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叙述了一遍,并没有添油加醋。 “你以为如何?” 司马昭看向王浑问道,并没有评价裴秀与陈骞二人的行为。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说实话司马昭可能不高兴,敷衍回答又可能直接激怒对方,左右都是为难。 王浑沉思片刻道:“无论是裴秀也好,陈骞也罢,他们都是担心事后得不到封赏。不如晋王先封赏二人,作为千金买骨之用。有了榜样,自然是不缺后继者,下官也能继续推进这件事。” “你先歇两天吧,孤有事会传你的。” 司马昭点点头道,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王浑推测,他心中多半是不痛快的。等王浑走后,司马昭这才看向刚刚手中的名单。 裴秀和陈骞的事情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是和他们类似的想法。 反正,已经要改朝换代了,那么不给好处,这些人就会直接躺平不动。若是改朝换代后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也不排除他们会搞些事情出来。 还是要给好处才行啊! 司马昭长叹一声,有种浑身被牵扯住的无力感。 群臣们拥戴司马昭当权臣,和拥戴他当皇帝,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事实上,对于那些权贵们来说,这天下没有皇帝,或者如现在这般是个没有权势的儿皇帝,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司马昭上位,并不是天然就对他们有利,除非能得到额外的利益。 因为司马昭当皇帝后,会摄取更多的利益,这些利益只能来自于其他地方,甚至可以说就是这些权贵们的自留地! 皇帝强势就会中央集权,而中央集权很明显会损害权贵们的利益。 如果说要在司马昭和曹奂里面硬是选一个当皇帝,那除了司马氏以外的所有权贵,都会选曹奂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裴秀和陈骞都是司马昭的亲信,此刻却不愿意站出来倡议天子退位,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性便是如此。 司马昭左思右想,最后在桌案上铺开大纸,开始写信。他要让出一部分利益,劝说裴秀和陈骞。 司马昭现在正在写的这两封信,分别是给这两个人的,对他们“晓以利害”,并承诺具体的好处,就看裴秀和陈骞上不上道了。 之所以要写信而不是叫来当面谈,便是避免直接撕破脸。司马昭可不想直接谈崩! 写信被拒绝,还有回转的余地。 当然了,现在谁不给司马昭面子,登基以后,也别怪他不给面子了。 司马昭提起笔写信,笔走龙蛇,只觉得写到纸上的字,都是金色的,流淌着财富,每一笔每一划都价值连城。 …… 距离秋收只有一个多月了,石守信也是忙着部署青州的事情,恨不得一个人砍成两半用。 这天一大早,他便将军中诸将都叫到了府衙开会。开工之前先画饼,这也是应有之意。 大家有盼头,做事情就积极,要不然只会磨洋工,最后落得双输。 书房内,石守信坐在主座上,他环顾众人道:“如今我已经是青州刺史,你们也是该当别驾的当别驾,该当都尉的当都尉。我没有亏待你们吧?当初我在汉中所言,如今是不是都兑现了?” 他脸上带着微笑,众将听到以后,都齐刷刷跪下,抱拳表忠心道:“使君仁义无双,我等皆以您马首是瞻,您让我们打谁我们就打谁!” 大家一致表忠心支持石守信并不奇怪,因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早就是礼崩乐坏。 找个言必信行必果的老大太不容易了。 石守信当了青州刺史以后没有矫情,更是不给本地大户面子,大肆给自己麾下亲信封官。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石守信知道他的权力都是来自于自己手下的世兵,而非是司马家,所以有了本钱以后就及时回馈了这些人。 可谓是人间清醒! 这一招效果也很好,没有石守信点头,司马昭连他手下一个兵卒都使唤不动。 “唉,可惜啊。” 石守信一个劲的摇头。 “使君是有什么烦忧么?不妨说出来,现在我等都在这里,一定为您分忧。” 长史李亮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道。其他人也跟着应和,完全不做他想。 “你们都吃饱了,可是军中士卒们,都还饿着呢。 石某当了刺史,除了一些浮财外,他们也没落到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我于心不安呐。” 石守信长叹道。 听到这话,袭祚一脸疑惑问道:“使君仁厚我等都是佩服之至,不过赏赐已经给了,就不必再费周章了吧?” 他这话说得也不算隐晦了,世兵制本身就是一种剥削极重的制度,将领们可以控制手下人兵将的生死。 袭祚等人拿了大头,已经心满意足了,压根不关注自己部族内那些佃户们怎么样。 即便是石守信要赏赐,也该赏赐他们这些将领才是,给底层的人好处那算什么? “我想实行均田,让军中士卒们,他们的家人都可以耕者有其田。 只要一家人里面有一个人当兵,便可以免租百亩。你们以为如何? 这只是粗略的想法,细则可以慢慢商量。” 石守信环顾众人询问道。 听到他的解释,包括李亮在内,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 现在的世兵运作模式,是他们各家麾下士卒,家眷都住在一起,将耕作得到的物产集中起来,由他们这些人决定谁分多少。 兵就是民,民也是兵! 财富一级一级分下去,最底层的那些,和他们本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佃户,自然是混得最差的。 可是石守信提出来参军的家庭可以耕者有其田,可以免租,那就意味着,他们的部曲里面,要实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就不得。 再也不是血缘与亲疏关系,来决定各自的地位了,就看谁家对军队贡献大! 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从不同人的不同角度去看,得到的结论也会完全不一样。 发现众人都不说话,石守信反问道:“诸位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石某只是希望跟着我混的弟兄们,不要打了胜仗却连饭都吃不饱。” 无人回答,在场所有人都是陷入沉思之中,没有人愿意主动揭开这块遮羞布。 地从哪里来,众人都不操心。 他们手中的刀快得很,石守信又顶着刺史的官职,要不来土地,他们就直接明抢,整个青州没有人干得过他们! 给部将士卒们分田也是好事,参军可免租也是好事,都是好事。 但这些加在一起,对于这些世兵制将领本人和他们的家族来说,可就未必是好事了! 甚至是在断他们的根基! 如果按照石守信的设想去实行,这便意味着,他们的部下将来会以石守信的命令为首,其次才是顾忌到本族的血缘与亲疏关系。 这些世兵将领和他们的亲族,以后也无法在部曲内作威作福,肆意掠夺部曲内佃户们财货了。 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然而,石守信现在提出来均田和免租,表达出了敞亮的态度,而且完全没有阻塞言路,大家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嘛,根本就不忌讳什么。 有道理就说道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就按计划执行,道理越辩越明! 石守信的计划可谓是阳谋中的阳谋! 他们这些世兵将领,在这间屋子里面,处于大多数。 可是若把问题摆在整个军中,那几乎所有人都会站在石守信这边。 石使君反倒是成为了绝大多数! 人心向背如何,几乎是不需要质疑的。 这让袭祚等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都不敢开口。现在反驳的话,传出去会对自己名声不利。 眼见无人说话,石守信长叹一声道: “事关众人的福祉,不能轻易决定,我会派人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不会藏着掖着。 你们回去以后,也都去下面问一下,看看你们的部曲,特别是那些普通的士卒,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三天后再议吧。”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 众将皆是缓缓走出府衙书房,一个两个,脸上都带着深思之色。 只有并无多少家族部曲,此刻担任别驾的孟观留了下来。 “使君,孟某感觉众将似乎都不怎么高兴啊。” 孟观轻叹一声道。 石守信点点头道:“不高兴是必然。以前可以当土皇帝,躺着就能有人伺候。现在不得不卖大力气才能建功立业了,心中不舒服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现在世兵将领们又是部族首领,又是朝廷官员,他们将来有人冒头的话,是可以取代石守信本人的。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石守信拿麾下部曲的土地所有制开刀,势在必行。 “使君仁厚,所谓大势不可逆。不如在孟某麾下部曲中先推行,反正,我没那么多亲族在军中,使君以为如何?” 孟观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石守信给了他一个别驾的官职,他是知道感恩的。 什么叫亲信? 关键时刻站出来第一个支持,事后拿最丰厚的赏赐,这才叫亲信啊! “嗯,你办事我放心。” 石守信拍了拍孟观的肩膀,继续感慨叹息道: “单个人啊,是挡不住大势的。家中有人从军便能免许多地租田租,多余的都是自家所有,谁会不爱这个呢? 将来就算这些世兵头领们还想吃拿卡要,底下的人知道我这个刺史有这样的政策,他们也不会继续沉默下去的。 一个人面对汹涌的民情,他又能做什么呢?” “是啊,如果手底下人都反对,一个人又能如何呢?” 孟观点点头道,对此深以为然。 石守信在前往洛阳接受封赏之前,先出台稳住基层的土地新政,可谓是深思熟虑。 他即便是不在青州,麾下将领们想搞事情,底层也无人会响应。 (本章完) 第215章 南风 第215章 南风 石守信给了麾下那些世兵制将领们三天时间考虑,让他们三天后再来刺史府衙商议这件事。 可是当天刚刚入夜,李亮就找上门来了。 二人在府衙书房里落座之后,李亮便开口说道:“关于均田之事,今日李某询问了一下族内的远亲近枝,他们都……” 李亮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他们都没有反对,是吧?” 石守信反问道,李亮沉默片刻,只得微微点头。事情就如同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族内除了血缘关系极近的亲属外,其他人几乎都是双手双脚赞成。 就算是有亲属不乐意,也没有到激烈反对的程度。 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意外,因为均田是一种很霸道的集权之策,它有两点功效很致命: 第一,强调了权责对应。 家里多一个人从军,免税的土地就多一倍。无论是耕种也好,从军也好,以家庭为单位,得到的好处都是实实在在的。 而作为世兵制管辖的普通人,都是在世兵将领麾下的庄园内劳作。出则为兵,入则为佃,干多干少都是世兵将领拿大头,无论是打仗还是耕作,积极性都大受影响,这样的军队通常不拿赏赐就不会出力。 第二,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虽然即便是实施了均田,如李亮这般部族首领的土地,依旧比族内任何人都多,甚至会多不少。 但已经分给部族内部各阶层的土地,却已经不在李亮等人的控制之下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头领如果想多拿多要,就要自己努力。 赚取军功也好,打理田地也好,都必须自己来,别想着剥削部族内的人,自己躺着不动就能吃得脑满肠肥。 试问,哪个族人又希望自己被族长剥削呢?均田受到底层热烈欢迎一点也不稀奇。 李亮今天去试探了一下口风,果不其然,几乎所有人都站在石守信这边。大家本来日子就过得苦,压根不想有一个爹,甚至好几个爹骑在自己头上。 一听石守信有均田的打算,立刻都是踊跃支持。 要不是这样,李亮今晚也不会来此了。 “使君,您是打算建立多大规模的一支兵马呢?以李某之见,均田令颁布后,只怕从军者不在少数。 如今麾下编制,不太够用了。” 李亮低声询问道。 他已经明白,均田之策是不可能更改了,最多是执行的细则还可以稍微调整一下。 “世兵制度的规矩暂时不改,但被选入的精兵,则必须均田。 选一次兵,就均一次田,天下没有免费的饭食。此事对你们来说,其实影响不大。”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处理这样的问题,关键就在于平稳过渡,不要一刀都砍死。大家慢慢适应了新规矩,习惯就好。 这下李亮秒懂了,心中不由得感慨石守信办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均田不是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分田,不是人人有份的。所谓“均田”,实际上也叫“血税”。 从世兵中选拔精兵,给这些人均田,给这些所属的家庭免税。然后这些兵马,便是直接效忠于石守信的嫡系。 其他的人,依旧是隶属于各部的世兵,暂时没有摆脱枷锁。过往的规矩依旧,只不过开了一个口子,让世兵身份的底层看到了上进的希望。 这便会在军中形成了一种激励机制,为了摆脱世兵将领的盘剥,各部族内的士卒,必须要表现得亮眼一点。 或者反过来说,当石守信主动开一个口子,要分一批土地的时候,就会有人站出来表达忠诚! 如果有人既不努力又不忠诚,那就没办法了。机会总是有的,却也要看能不能把握住。 假设土地真的毫无原则均分,那干与不干都一样,躺着等分田不好么?这样的烂规矩,谁又会真的出力呢? 这是石守信钳制麾下将领的策略,却又非常的温和与高明,重在长期,短期内影响并不大。 他给忠勇者分田免税,这不过分吧? 多劳多得,这也很公平吧? 除非是李亮他们这些人想单干,否则谁还能说什么呢?说出去麾下的人都会离心离德。 “至于军队规模嘛,我打算今年秋收后整编出六千人,共计四部兵马,比例是一骑三步,每一部一千五百人。 将来再想办法扩编一倍,到一万二千人。” 石守信又补充了一句。 李亮点点头,他并不是亲自带兵的将领,所以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很大意见。 这件事聊完了,二人便陷入沉默到之中。对于聪明人来说,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讲太明白比较好。 石守信现在是官,李亮等人也是官面上的人物。 如果他们这些手下也得到了朝廷的拉拢,或者说直白点,就是被司马炎或者司马攸这样的权贵拉拢。 这些人本身就有自己的兵马,又得到官府背书,那不就可以撇开石守信单干了么? 试问面对这样的情况,石守信该怎么办呢?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类似情况发生吧? 所以说,李亮等人要么是部族首领,要么是朝廷官员,二者只能有其一。若是都有,石守信这里就有可能压制不住了。 今日之谋表面上说的是给部曲均田,实际上问题的本质,还是权力的分配。 还是不要拿到明面上说比较好。 正在这时,李亮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使君是打算利用齐王的名头,养自己的兵马,发展自己的地盘,对么?” 他提了个比较犯忌讳的问题。不过也确实应该弄明白,要不然大家跟着石守信办事,心底都不踏实。 毕竟,大家经历了这么多事,也从汉中的土豪爬到现在的位置。将来跳船损失极大,谁也伤不起! “确有此意,我们几年内都不会回洛阳发展。” 石守信微微点头道。 拥有自己的部曲,那么就不太可能入朝为官。这就好像石苞,虽然经常回洛阳,但每次待的时间都没有超过半年的,经常会被外调到别处。 石守信参与伐蜀,去的时候石苞在洛阳,回来的时候石苞虽然依旧在洛阳,但对方已经是外出公干,来回往返邺城多次。 “使君,您在青州的这一切,将来齐王若是想要,他一句话就能拿走。 比如修建的宫殿,新招募的部曲等等。您这么做,岂不是在为旁人做嫁衣?” 李亮抛出了深藏内心很久的疑惑。 现在石守信所做的事情,相信司马昭不可能一无所知,更不可能不知道石守信的搞法有些吃相难看。 比如说在刺史府衙大肆任命亲信当僚佐官,一点都不给本地大户面子。 但为什么朝廷就是不出手干预呢?为什么连派个人来问一下都没有呢? 因为司马昭觉得,石守信无论做什么,都是在给司马攸服务。自己的嫡子嘛,那当然要优待,又有什么原因要阻拦呢? 石守信即便是做再多,也都是给司马攸打前站的。将来司马攸到了青州以后,石守信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呢? 假如石守信不是为司马攸办事,那朝廷会怎么应对可就不好说了。 很可能,为一块土地的所有权,就有可能闹得满朝皆知,鸡飞狗跳。 类似圈地巨淀湖一类的事情,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齐王返回封地之日,便是起兵造反之时。 所以司马攸是不会回青州的,他的家眷也不会。” 石守信强调说道。 对此李亮有些不理解,因为他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依旧感觉石守信的话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 看到他依旧迷惑,石守信补充说道:“将来,司马炎会像是防贼一样防着司马攸。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怎么可能放回青州呢?那岂不是给了对方割据一方的由头么?而且司马攸一定不可能,也不愿意离开洛阳的。” “不愿意?” 李亮听到这话,反复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这位未来的齐王不愿意离开洛阳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啊,如果这位离开了洛阳,那他将来还怎么争夺皇位? 难道司马攸心中,就没有一点念想么?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卑职明白了,使君的安排十分妥当,我们至少还有五年时间沉下心来发展。” 李亮点点头道,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石守信敢颁布“均田”的政策了。 因为司马攸绝对不可能回青州,所以没有人能插手石守信颁布的军令政令! 未来石守信对于青州的控制权,要比外人所预料的,要大上许多!他为什么要从麾下世兵将领手中收拢权力,也很好理解了。 说白了,将来青州只能有石守信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插不上话。谁要喧宾夺主,谁便是石守信的敌人!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三日后,石守信来到棘里亭的军营,宣布了从军中选拔一千“猛士”,并对他们所在的家庭实行均田的政策。得知此事后军中立刻欢声雷动,这场面完全不需要去问谁愿意谁不愿意。 按照这个时代一个普通家庭的寻常状况来说,某个五口之家,只要有一人从军,基本上就是全免地租田租了。 家里有了余粮,就能谋取更进一步的发展,这种好事谁会不愿意呢? 改制只取千人,也让李亮、赵囵、袭祚等汉中土豪出身的大员能够接受。 主公从部将手下挑选自己的嫡系兵马,这本就是江湖规矩。 石守信对这些人采取均田策笼络人心,虽然此前并未见过有谁这么做,但说到底也是常规操作。 部将们让渡利益给主公,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石守信为他们提供了官面上的关系和门路,给他们提供的战功和战利品。 石使君忙前忙后,他不拿最大的那头,难道只是在伺候手下一群爹? 尽管有人心中不快,但均田之事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推进着,很快便有一千精兵被挑选了出来,并且对这些人单独登记造册。 在石守信参加完开国大典后,到时候这位已经被封侯的石刺史,便会在返回青州后,正式对选拔出来的这些精兵授予土地。 之所以没有现在就实行,那是因为现在还是曹魏。即便是现在石守信办了这件事,等改朝换代后,也都可以找借口当做没说过。 这可信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的。 只有等开国了,等换了军旗了,等那时候石守信依旧是青州刺史,他的话才能如臂使指!现在的承诺,大家都是姑且信之。 几天之后,石守信非常意外接到了“朝廷”的调令,上面只有一句话:在节气白露之前赶回洛阳述职,落款是晋王府。 这似乎比预定举行开国大典的时间,早了个十来天。 …… 开国大典的日期逐渐临近,这本是一件令洛阳权贵们欣喜若狂的大好事。 然而权臣贾充家里却不怎么安宁。 首先,是串联群臣们倡议天子退位的事情,是王浑在幕后组织。但这个任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贾充出面的。 司马昭这样安排,很明显是因为各种原因,在疏远贾充,或者也可以说对他产生了忌惮打压之心。 贾充官运不顺,家宅也不安稳。 贾褒出嫁后,年纪稍轻又无人帮衬的贾裕在家中日子很不好过,经常被后妈郭槐欺负。 在大闹过一次后,贾充已经让贾裕去生母李婉家居住,这位“碍眼之人”终于离开了贾府。 此后郭槐也不再闹腾,贾府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这天,贾府院子里,一个身形短矮,皮肤黝黑,穿着绿色襦裙看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正手持一根粗木棍,不断用棍棒殴打某个趴在地上,用双手护住脸的侍女。 “贱货,你竟敢背地里跟人说我丑!是谁给你的胆子?” 这小女孩下手极重,那侍女被打得皮开肉绽,哀嚎连连。 “贾峕,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正是贾充无疑。 “父亲,这家奴说我丑,我正想把她打死。” 这小女孩理直气壮的说道。 “罢了,你退下吧!” 贾充不耐烦的一抬手,这个叫贾峕的小女孩只好悻悻退下,不敢忤逆父亲。 贾充俯下身摸了一下侍女的鼻息,发现对方已经是没有出气了。 他长叹一声,对一旁围观的家仆吩咐道:“拖出去埋了吧。” 贾府的家仆连忙将已经死去的侍女抬走,又清洗了地上的血迹。刚刚狰狞的画面又变得清爽了起来。 “真是和她母亲一样,这可如何是好啊。” 贾充看着贾峕离去的背影,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来到书房,满脑子都是贾峕刚刚拿着棍棒的凶狠模样,脸上的戾气令人印象深刻。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贾峕七岁就如此,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变成一个温柔可人的世家女?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贾充长叹一声,贾午柔弱尚且看不出性格如何,可她姐姐贾峕,却可以断言将来是个十足的悍妇,且没有任何一点容人之量。 贾充忽然感觉,他当年为什么要去攀附郭氏呢?瞧这郭槐生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唉!” 贾充长叹一声,悔不当初。 (本章完) 第216章 上桌吃席(1) 第216章 上桌吃席(1) 既然是朝廷下的调令,要在白露之前赶回洛阳,那石守信也不得不立刻动身,启程奔赴洛阳。 这次回京,除了卫琇想跟着去洛阳看看伯父卫瓘外,还有慧娘的兄长苏绍也一同前往,据说是有些政务要跟司马攸接洽。 此外,赵囵亲自率领两百精兵随行护送,按照石守信的说法,叫:刺史就该有刺史的排场! 要是孤身前往洛阳,排场不够,有可能被人看不起。开国在即,正是展现实力的时候,不能低调,也不该低调。 这次回程不必经过泰山郡,路线精简了不少。 一行人先是向北稍稍走一段路抵达济水南岸,在博昌县附近找个渡口上船。 然后沿着济水一路向西,路上换船不上岸,几天后便可以直达荥阳附近的索县渡口。 旅途基本上都是水路,非常轻松。 石守信带了一些地图,一路上都在细细研究。这些地图多半是青州官衙里面存放着的,也有些是自己当年在洛阳少府内当官时绘制的。 这些都是宝贵的战略资产,需要细细研究。 平日里石守信一直都很忙,白天几乎都看不到人。如今在一个船舱内朝夕相处,卫琇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专注得令人敬畏。 “阿郎,妾发现你真的有趣诶。” 看到石守信正看得入迷,卫琇忍不住开口说道,没话找话说。 “嗯嗯,你说是就是了。” 石守信随口应付了一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将来如何在伐吴之战里头掺和一脚,从中捞取各种利益,为“办大事”做准备。 将来不一定有八王之乱,但该有的动荡,一样都不会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就必须开始谋划了。 卫琇刚刚那句废话,石守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想搭理。 “昨天你把定做好的新衣服送到后宅来给家里各位娘子。 妾听瑜娘子说,穿上这件衣服,她好像变成了十六岁的小娘子。” 卫琇掩嘴偷笑道。 听到这话石守信一愣,随即反问道:“她有这么说吗?” “那不然呢?” 见卫琇十分笃定的模样,石守信放下手中的地图,他最近忙得厉害,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 “那我怎么说的?” 石守信又问。 “阿郎说啊,怎么可能十六岁呢,我看怎么也得十八岁了。 听到这话瑜娘子心怒放,笑得合不拢嘴,想来昨夜她是不会放过阿郎的。 对吧?” 卫琇话语里带着酸味,她脑中已经出现羊徽瑜和石守信两人,在床上战斗不息的画面。 昨夜? 石守信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随即面露苦笑道:“瑜娘子已经身怀六甲了,怎么可能瞎折腾呢。昨天哄她入睡费了我不少功夫,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呀。” 昨晚他跟羊徽瑜规划了未来,还给肚子里的孩子起名字,要说忙,那也是真忙。 “啊?这?她居然,怎么会,是真的吗……” 卫琇被暴击,整个人都傻了,说话都是语无伦次的。 随后卫琇便有些担忧的挽住石守信的胳膊,低声惊呼道: “阿郎,瑜娘子可是司马师的……你们是真敢啊! 一起睡觉也就罢了,无凭无据的,穿上衣服就可以不认账。 但现在这样,过几个月她肚子大了怎么办?” 这年头世家圈子里乱得很,各玩各的也挺常见。 只要女方没有怀孕,那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绝不会有人戳破窗户纸的。 但怀孕那就要另说了,总不能说生个孩子还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吧?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 “瑜娘子要的不是男欢女爱,而是正常的家庭生活,做一个正常的妻子与母亲。 她想当一个普通的女人,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可能怀上? 真要是只想当床伴,多的是办法掩人耳目,她也不必来青州的。 这种事情你不必操心,孩子到时候生下来便是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石守信满不在乎的模样,如果人生在世连这种事情都要忍着,那就活得太憋屈了。 听到这话卫琇默然点头,这年头真要避孕,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那都是双方心照不宣,不肯说破罢了。 也就是说,是合谋这样做的。不存在什么“意外怀孕”之类的鬼话。 自从来青州后,石守信和羊徽瑜之间的房事就没停过,肚子没动静才是见鬼,怀孕太正常不过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要复杂得多,绝不是什么见色起意随便玩玩就行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石守信没法根卫琇去解释,这涉及到他和泰山羊氏之间的政治契约。 “唉,这辈子算是被你克上了。 阿郎,妾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你真是个伟丈夫。 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你来说就是一句话。” 卫琇用一种怪异的语气揶揄道。 司马师的遗孀被人搞大肚子,将来还会生下孽种,自愿给人当情妇,这件事传出去……好刺激啊! 她在埋怨石守信胆大妄为的同时,心中却有种扭曲的兴奋感,以及那种“我男人真有本事”的得意之情。 有羊徽瑜的事情打底,卫琇感觉自己“屈尊”当中夫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高兴的?” 石守信看着卫琇询问道,脸上带着困惑。 “那能不高兴嘛!” 卫琇脸上露出异样的情绪,站起身对石守信手舞足蹈道: “阿郎你想想呀,瑜娘子那么高贵的身份,司马师的夫人诶。 听说司马师马上要被追封为皇帝了,瑜娘子多多少少,也算是个皇后吧。 然后她被阿郎拉上床,什么云啊雨啊,快活得无法自拔,最后还怀了阿郎的孩子。 这这这,这还不值得高兴吗?她是自愿的呀,又不是被强迫的,这太妙了!” 卫琇脑子里出现很多污秽的画面,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绽放着光芒,就差没有提起笔写小黄文了。 “以后你要跟慧娘保持距离,你都被她带坏了。 她毕竟是从石家这个魔窟里出来的,脑子里的想法异于常人。” 石守信长叹一声,把卫琇的肩膀按住,让她坐在床上。 卫琇经常跟慧娘在一起,石守信是知道的。 “对了阿郎,慧娘跟妾说她怀孕了,是真的吗?” 卫琇忽然提起另外一件事来。 “是么?” 石守信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来青州有两个月了,因为生活安定了下来,所以石守信的妻妾有不少人都怀孕了。 比如说李婉,比如说羊徽瑜。慧娘不肯告知怀孕的情况,或许是担忧说出来会被针对,她有点过于谨慎了。 “是啊,我还以为她已经跟阿郎说过了呢。” 卫琇喃喃自语道。 石守信点了点头,将来自己的家眷不断增加,府衙后院已经住不下了,得快点把齐王的宫殿建好才行。 这座宫殿,名义上是给司马攸建的,但实际上却是石守信和他的家眷准备入住,这波算是为自己忙活。 当然了,司马攸本人不来青州,家眷也在洛阳。那么石守信作为“相国”,他本人和家眷住进去,负责打理齐王的家业,这也是很合理的对吧? 毕竟还要把封地里的物产,折算成方便运输的财帛运到洛阳给司马攸消遣应酬呢,怎么能没人管事呢? 看来从洛阳回来以后,宫殿的建设不能再拖了,要当成最优先的事项去处理。 “阿郎,上次妾去家中库房取米的时候,发现米堆里面有个女人在快活的哼哼。 妾只看到她把光溜溜的胳膊,伸出米仓的木盒子抓着边沿,却是没看到脸。 她是不是负责管理家中账本的那个杨英?把她按在身下亲嘴的那个男人,不会是外面来的坏人吧?” 卫琇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石守信眨了眨眼。 “那些都是你的幻觉,实际上你什么也没有看见。” 石守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没必要大肆宣扬罢了。 “嗯嗯嗯,那些都是妾眼了。” 卫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给了石守信一个幽怨的眼神。 女人兜圈子说话,石守信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卫琇说来说去,不就是在说家里就她一个适龄的女子,还没有上床伺候石守信。 十二岁的赵翔风不算在内。 卫琇也想早点把事情办了,然后生孩子把地位稳固下来。 这年头就是这规矩,卫琇可以不去害人,不去跟别的女人争宠,但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子嗣,要不然将来有被扫地出门的风险。 “你现在这身子骨,生孩子就是在玩命,等两年后再说吧。” 石守信揽住卫琇的肩膀说道。 “唉,老娘这一等,就等老了呀。” 她啧啧感慨,亦是无可奈何。为了将来,现在也只能忍一忍。 “你连十八岁都不到,整天自称老娘!” 石守信拍了拍卫琇的头,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 夏日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初秋的午后,外面艳阳高照,空气中依旧是带着一丝热烈。 洛阳东门外,身着官袍的卫瓘,双手拢袖,正盯着远处有一队人马缓缓靠近。 他的身形不动,恍若雕塑一般,看上去就非常威严。 身旁的小吏,看到卫瓘已经满头大汗,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汗,丝毫都不敢大意。 这种天气官袍穿得整整齐齐的,不一会就会大汗淋漓。 卫瓘为了保持仪态,整个人纹丝不动,对自己也算是够狠了。 马车终于走到跟前停下,石守信掀开马车的幕帘,走上前对卫瓘作揖行礼道:“卫公台,别来无恙啊。” “石使君声名大噪,卫某自愧不如啊。卫某受晋王之命,前来迎接使君,这边请!” 卫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刻卫琇也跳下马车,看到伯父卫瓘对她使了个喝止的眼神,本来还想上去打招呼的少女,便立刻停住了脚步。 那是……大人间的会面,小孩与女眷是不得插嘴的。 想起石守信的嘱托,卫琇不由得心有戚戚。更是感觉石守信从低处一路走来,现在居然能和卫瓘平等说话,十分不易。 石守信和卫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眼见四下无人,卫瓘凑到他身边低语道:“今晚来一趟晋王府,有要事。现在我送你去一处僻静别院安顿。你们暂时就住在这里。” 这是……有事? 石守信看向卫瓘,面露疑惑之色,却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卫瓘会意,轻轻摆手同样是一言不发。 赵囵带了十个亲信一起进了城,其余的人被安排在郊外驿站附近扎营。 石守信和卫琇等人,则是被安排在晋王府以北民居中的一个普通院落内,距离晋王府脚程大约半炷香的功夫。等安顿好一切后,已经入夜。 卫瓘如期而至,亲自将石守信领到了晋王府。等进入书房后,卫瓘就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石守信面前的人,便只剩下坐在桌案前的司马昭。 “坐吧。” 司马昭指了指面前的软垫,他气色不怎么好,整个人都是一副萎靡的状态。 说话也是中气不足。 可能是近期为开国之事操劳所致。 “殿下气色不佳,是不是叫医官诊治一下?” 石守信随口提了一嘴。 司马昭却是轻轻摆手道:“不妨事的,卫泛此前已经看过了。现在孤与你有大事要说。” “请殿下吩咐。” 石守信快人快语,直接开口。 果然,司马昭微微点头道:“孤最欣赏你这点,有事不避信得过。”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年高平陵之事,司马氏家中养了死士,这件事你知道吧?” “殿下可以直言,石某绝无二话。” 石守信作揖行了一礼,表示司马昭可以痛快点,不必兜圈子。 “开国大典,将在秋分之日举行。 到时候,若是出大事,你便带着这些死士,听我号令处理麻烦,明白了吗?” 司马昭将一块玉佩递给石守信道:“这便是信物。” 所谓的“麻烦”是个什么麻烦呢? 石守信没有问,只是接过玉佩。 “要处理谁?” 片刻后石守信问了一句。 司马昭却是摇摇头道: “孤也不知道谁会跳出来,反正,到时候孤说处理谁,你就处理谁吧。 不必下狱,直接用死士,明白吗?” “明白了。” 石守信将玉佩贴身收好。 “下官只听晋王一人吩咐。” 石守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上次你做得很好……咳咳咳,这次把事情办好了,孤必有重赏。 具体的事情,卫瓘会与你说的。” 司马昭轻轻咳嗽了几声,对石守信许下了承诺。 (本章完) 第217章 上桌吃席(2) 第217章 上桌吃席(2) 正当石守信在晋王府,被司马昭委以重任的时候,卫瓘也在石守信落脚的屋舍里等着他,因为有大事要谈。 此时此刻,在院落中的某个厢房内,卫瓘看着自家那个面有喜色的侄女卫琇,心中五味杂陈。 其中有欣慰,有愧疚,还有对傻姑娘不给家里传递消息的无奈。 冷场了一会,他这才开口询问道:“琇娘啊,你当中夫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怎么……如今却还是处子之身呢?你是不是被石郎君厌恶了?” 卫瓘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问这个,但又不能不问。他平日里就是个观察入微之人,侄女究竟是什么情况,几乎是一眼可见。 自家侄女送出去是用来笼络人心的,如果被厌恶了,那不但不能起到联姻的作用,反而会伤害彼此间的合作关系。 卫瓘是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做事讲求的是实际效果,而不是表面功夫。 “伯父,这件事其实是……” 话说到一半,卫琇却停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抬起的手也垂了下来。 她跟石守信确实没有进行过“热战”,然而两人但凡是有机会,都会进行烈度很大的“军事演习”。 要是以石守信前世的视频上架尺度,那也是妥妥十八禁系列的小黄片,怎么能说是被厌恶了呢? “伯父,阿郎一直很怜惜我的。” 卫琇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找了个借口。床上那些事不方便当做例子来反驳卫瓘。 其实她跟石守信之间,有很多不能对外人启齿,干柴烈火一样的小羞耻。 难道卫琇说昨晚她还跟石守信,两人在军帐内抱一起亲热吗? 是能向卫瓘证明很受宠,但说这些隐私也不合适啊。 “你要多保重才是,强扭的瓜不甜。 若是真的被嫌弃厌恶,回家住也可以的。 石郎君那边,我去跟他解释,你不必多想。 中夫人不过妾室,凭着卫家的家世,让他送你回来不是难事。 你扛不住了,不要一个人憋着。” 卫瓘叹息了一声,劝慰了卫琇一番。 不过他似乎误会了对方的意思。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卫琇吓得连忙摆手。卫瓘看卫琇态度很坚决,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忽然,他坐直了身体,面色肃然问道:“石郎君在青州如何?” “伯父,这个……阿郎不让说。” 想起羊徽瑜的风流韵事,卫琇面有难色婉拒道。她似乎也没搞懂卫瓘想探知的究竟是什么事,但是羊徽瑜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我也不能告知么?” 卫瓘皱眉道,脸上显露出些许不满,两人依旧在跨服聊天,所想的事情完全不同。 “伯父,这真不能说,要不然我就要被扔出门了。” 卫琇态度很坚决。 “也罢,那我不问了。” 卫瓘又叹了口气,随便说了一些闲话,主要是聊起家中的变化。 最近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卫琇父亲卫寔被授予爵位的事情。 卫琇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因为石守信早就说过,卫寔一定会被授予爵位,这也是司马昭对卫家的封赏之一。 没过一会,石守信就从晋王府返回到了这里。卫琇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伯父肯定跟自己男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连忙退出房间。 等卫琇离开,石守信刚刚落座,卫瓘就开口道:“卫某刚刚被晋王任命为洛阳的城门校尉。” 他不苟言笑,连客套都懒得演一下,直接上干货。听到这话石守信微微点头,想起之前在晋王府中,司马昭对自己的任命,好像有点明白这位权臣想做什么了。 “卫某河东人士,因为灭蜀之功入晋王之眼,实则在洛阳根基浅薄。” 卫瓘直言不讳道,没有任何遮掩。 他,此刻也是个外来户,也是刚刚进入核心决策圈,这方面资历并不比石守信好多少。 “若是在洛阳本地根基深厚,恐怕也很难得到晋王信任。 譬如说贾充,若是比官位,比资历,那显然是该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可事到如今,晋王却没有用他,而是重用我等这般在洛阳没有根底之人。 这其中缘由,颇有些门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石守信补充了一句,可谓是字字珠玑,一语道破了司马昭的忧虑。 司马昭宁愿把卫瓘和石守信拉到洛阳来,在关键时刻掌控洛阳的城防,也不肯让贾充办这件事,看上去是意味深长啊。 原因无他:晋王体弱多病,世子当自勉。 司马昭大概也知道这些,他身边那些“老兄弟”,多半也知道。大家都把宝压在司马炎身上,把司马昭当期货死人。 这敬畏之心就少了很多。 所以在司马昭看来,与各方牵扯不多,有能力有手腕可以掌控住兵马,又已经证明过忠诚的人,才是该委以重任之人。 可惜这样的人并不多。 李胤虽忠却不善掌兵,贾充能掌兵却心思诡谲为人奸猾,羊氏外戚在洛阳根基深厚。 这些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石守信和卫瓘二人,恰好就完全满足这些条件。 “正是如此。 卫某听闻,明日朝廷应该会下旨,授予石使君司隶校尉之职。 如果是真的,你我二人该通力合作才是。” 卫瓘不动声色说道。 “是啊,石某与卫公也是老相识了,在蜀地便是密切合作。 有什么事情,派人来支会石某便是,不必劳烦卫公事事亲临。” 石守信微笑说道。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随后他便亲自将卫瓘送出院落大门,这才回到刚才会面的屋子,坐在桌案前抱臂沉思。 别看卫瓘这次话说得不多,但没有一句废话,特别是卫瓘本人在担任城门校尉的消息,更是令石守信吃惊。 所谓城门校尉,初设于西汉,专职掌管京师城门屯兵与防卫事务。 其属官包括(城门)司马、十二城门候等职官,形成了完整的城防管理体系。在东汉时改制过一次,削掉了部分权柄,与执金吾、北军中候共同构成中央宿卫系统。 曹魏时虽然被再次削权,可依旧是牢牢掌控着洛阳外城墙所有城门的日常防务!只是兵马被砍了不少,已经完全无法与城内外驻扎的禁军相提并论了。 这个职务,要说单独搞兵变,只不过是天方夜谭,贻笑大方而已。可要查探什么人进出过洛阳城,那消息是一等一的准! 况且关键时刻把城门锁住,也能解决不少麻烦事,地位不可谓不重要。 司马昭安排卫瓘这个职务,恐怕保证消息灵通是第一位的。 而司隶校尉就不必多说了,朝廷明面上的特务机关,专门抓人抄家灭族的,石苞就曾经多次担任司隶校尉,替司马昭干过不少黑活。 这个职务在曹魏经常换人,毕竟时间长了,当权的司马氏也不放心。 总体而言,城门校尉和司隶校尉可谓是互有长短,然而一旦两者联手,其威力之大无须赘述。 近期洛阳出了什么乱子,卫瓘也好,石守信也罢,都不知晓,想来要不就是藏得极深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不就是司马昭在开国大典之前神经过敏,有些草木皆兵了。 上任之后,很多事还得好好查一查,现在都不好说。 “看来司马昭为了自己能顺利登基,已经是尽最大努力了。 这次谁要是不识相跳出来,只怕是要倒大霉。” 石守信自言自语道,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做。 司马昭作为期货死人,他的话,是不能完全信的,更不可能他说什么,石守信就做什么。 而这位承诺的赏赐,很有可能根本无法兑现。 然而,也不可能完全不听司马昭的,那样的话,石守信压根就活不到开国大典举行的那天。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控制的尺度,一不小心就会翻车。实际上今夜卫瓘脸上表情凝重,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初参与伐蜀的时候,卫瓘面临的情况远比今日更加恶劣,但看上去却比现在淡定不少。 “大家都不容易啊。” 石守信又叹了口气。 司马昭不容易,卫瓘不容易,他本人,同样是不容易。 只要是为了“上进”,那就不可能容易。 石守信正在感慨之际,卫琇拿着个酒壶,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她跟一只猫似的,不动声色坐到石守信身边。 “我平日对你不曾打骂羞辱,你也犯不着这么小心吧?” 石守信一脸古怪看着卫琇询问道。 “妾很怕呀!那哪能不怕呢,我伯父都跟你密谈了,你们深夜鬼鬼祟祟的密谋。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么,一定是出了大事。” 卫琇给石守信倒了一杯酒,心有惴惴说道。 “明日你就……住到贾充前妻李氏家里,和贾裕一起。 这里可能会被人盯上,我不在的时候并不稳当。 我先送你去那边安顿,再去朝廷述职。” 石守信沉声说道,让卫琇坐在自己大腿上。 “还来?上次我就为贾褒之事跑了一趟啦。” 卫琇吐槽了一句,满脸憋闷。 石守信点点头道: “等离开洛阳的时候,我们带贾裕一起走,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那边。 近期,洛阳是不会太平了。你伯父说,我大概会被授予司隶校尉之职。 这个职务,很容易得罪人,苦主报复在你身上就不好了。” “不是吧……” 卫琇惊讶得站起身,司隶校尉四个字那是如雷贯耳……专门负责抄家,可谓凶名赫赫! 连卫琇这个世家女都知道司隶校尉的厉害。 “阿郎现在若是看上了洛阳谁家的女子,是不是直接去抢就行了?” 卫琇一时好奇,开口询问道。石守信虽然完全不干那种事情,但这不代表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实力。 司隶校尉这个官职,就是有这种欺男霸女的权力,只看要不要使用而已。 因为使用权力也需要耗费成本,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动用手中大权,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但这不能否认,如果真要用,那么确实是能发挥威力的。 “不会,他们会把女眷送来的,不需要我去抢。” 石守信微笑说道。 “唉,你放心,这些时日我不会出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卫琇又坐回石守信腿上,耷拉着脑袋哀叹了一声。她原本还想在洛阳城内好好逛逛,看来是不太合适了。 “我并不怕你乱来,我是怕你伯父靠不住。” 石守信忽然来了一句,卫琇立刻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石守信却是揽住她那消瘦的肩膀,温言解释道:“你伯父是个关键时刻下不了决心的人!这次晋王所托,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若是有什么不顺意的,你伯父关键时刻只怕会走错路。” “这个,妾不知道。只是妾自懂事开始,就知道伯父很聪明,智谋过人。” 卫琇幽幽说道,似乎有些不认同石守信的话。 “谋,你伯父是不缺的。 他缺的是当机立断。” 石守信吐槽了一句,随即将伐蜀时卫瓘的所作所为都讲了一遍。 事无巨细,从头到尾,从大军开拔到返回洛阳,一点都没漏掉。 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几乎到了子夜才说完! 听完这些,卫琇吓得下意识的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阿郎是说,钟会就是你单独打败的,我伯父只是事后出来收拾局面? 你只不过是怕木秀于林,所以才拉他出来顶包? 还有,他之前曾经陷害过你,只不过你料敌先机想到了,避过了灾祸? 真有这样的事情?” 听到石守信所说的秘辛,卫琇的三观都被震碎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伯父卫瓘,做事如此卑鄙下流,关键时刻又畏缩不前。 难怪之前石守信总是说她这个小娘子有正气,实在是她伯父卫瓘太坏了。 “那可不是嘛,你伯父就是想让我回去求他,给他当狗呢,没想到玩砸了。” 石守信嘿嘿笑道。 卫琇猛然间明白过来,当时石守信其实是可以把真相和盘托出的,但他就不说!故意给卫瓘挖坑。 等钟会动手,卫瓘那时候才大梦初醒,做什么都晚了。 “妾算是看出来了,我就是伯父送来,给阿郎赔礼道歉的礼物。” 卫琇娇嗔了一句,心中却满是苦涩的味道。 “大人”的世界,都是尔虞我诈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敌人和绝对的盟友。 石崇还是石守信的义弟呢,该翻脸一样翻脸。而卫瓘和石守信互坑过,事后也能因为现实需要而尽弃前嫌联手。 “你伯父能把你送来,他是很有诚意的,我高兴得还来不及呢。” 石守信在卫琇耳边低语道,双手已经不老实的乱摸。 “阿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吻了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卫琇一边喘息着,一边回吻着自己的男人。此刻哪怕她知道对方是在说假话,也不想深究了。 对方只要有那么一丝真诚,卫琇就不觉得委屈。 “那当然,如果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亲你呢?” 石守信随口一说,顺手就熄灭了油灯。 听到这话,卫琇的身体顿时瘫软在自己男人怀里,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切都交给了身体的本能。 喜欢不喜欢,那都是这世间最奢侈的东西,石守信自认为自己没资格去谈论这个。 他收每一个妾室,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从来没有因为看上谁的美色,就小头指挥大头,被美色牵着鼻子走。 卫琇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的姿色再差几个档次,石守信也会收她入房毫不含糊,一点都不影响他跟卫瓘交换政治利益,互相支持。 ……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刚刚起床,朝廷就派了个小吏,把新的任命文书送来了。 司隶校尉,权中领军! 这意味着石守信在紧急情况下,有调动禁军兵马的权力! 不过这只是以防万一,在左右卫都在司马昭掌控的情况下,石守信这个中领军的职务只是个虚名而已。 换言之,这是司马昭挂他身上壮声势用的,免得他镇不住场子。 悠悠转醒,还光着身子的卫琇看到这封任命书,顿时不困了,将朝廷任命的文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越看越是兴奋得想唱歌跳舞! 啧啧,司隶校尉兼任中领军啊,虽然后面那个是虚职,但也是真风光了。在开国大典召开之前,即便是石守信在洛阳城内横着走,也没人敢挡路。 “阿郎这就中领军了?你这升官的速度有点吓人呀!” 卫琇一边穿衣服一边询问道,笑得脸上都要长出来了。 此刻她脑子里就两个字:威风! “你还是看不出里面的门道,这其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石守信叹了口气,对卫琇的喜悦心情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压力山大。 司马昭放了这么大的权,他是需要回报的!光靠忠诚,还远远不够! 这位权臣,想要的是:惊喜!就是踏马的惊喜! 仅仅是平静的完成改朝换代,司马昭肯定是不会满意的。 “现在去吃点东西,洗漱一下,等会我送你去李氏家里。” 石守信意兴阑珊的吩咐道。 先把卫琇安顿好,然后,就该办大事了。 (本章完) 硬伤一则 硬伤一则 之前,把司隶校尉部写作“司隶台”了,后者是隋炀帝所建,属于是调整官衙的组织构架,职能与魏晋时期基本一致,都是纠察京师权贵和抄家的。 前文写了的不能改了,后文一律叫“司隶台”,因为这样感觉比较有气势,在这里声明一下。 (本章完) 第218章 上桌吃席(3) 第218章 上桌吃席(3) 洛阳城内永年里,某个普通的院落中。 这里的主人,贾充的前妻李氏,正饶有兴致看着身材挺拔,英武不凡的石守信,以及他身边看上去非常苗条,甚至有些消瘦的卫琇。 这一对组合她一点也不陌生,就在几个月前,面前这二人上门来请,然后他们一起打上贾府,热热闹闹送贾褒去了晋王府成亲。这些事让李氏记忆犹新。 “石郎君啊,那件事贾充这老狗已经给我说过了。” 李氏看着石守信点点头道。 “今日前来,只是拜托李娘子,可以让琇娘暂时在这里住几天。” 石守信对李氏作揖行礼道,丝毫没有提贾裕的事情,此刻贾裕确实在这个院落里居住,只是没有出厢房,或许也不知道石守信来了。 “上次贾褒的事情,还多亏了琇娘。既然石郎君开口了,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的。” 李氏轻轻摆手,面带微笑。 “如此,那便谢过李娘子了。石某还有公务,告辞。” 石守信干脆利落的行礼告辞,说完转身便走,没有任何不舍。 李氏施施然上前,将他恭恭敬敬送出院门,礼数非常周到。 等石守信走后,一脸懵逼的卫琇这才手足无措看向李氏说道:“这个……那个,那个什么,怎么就,怎么就……” 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石守信和李氏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贾裕呢!中夫人呢? 出来见个面呀! 怎么提都不提呢! 此刻卫琇内心都是崩溃的。 她还以为石守信上门来,是跟李氏说贾裕为中夫人之事,然后把事情挑明。 至于卫琇住在这里,不过顺便而已,就跟寄存行李一样,她就是个会说话要吃饭睡觉的行李! 结果,石守信所说的“让她暂住”,就真的只是让卫琇住下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幺蛾子。 “琇娘,我让家中仆从给你安排厢房。” 李氏看向卫琇淡然说道,既不傲慢,也不讨好,就是一副礼貌恭敬但不带亲切的态度。 卫琇木然点头,跟着一个家中女仆去后院了。 等她走后,李氏这才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一条老狗,自己不去说,偏偏让我去说。” 她有些无奈,转身走进一间厢房。 李氏看向坐在桌案前,双手手指搅在一起,一脸紧张模样的贾裕,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都来了,你却躲着,又能躲几天呢?” 李氏看向贾裕揶揄道。 “母亲,你觉得如何?” 贾裕小声问道,脸上带着期盼的神色。 “唉,配不上啊。” 李氏摇头叹息,一副失望的模样。 贾裕脸上也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有些怯弱的问道:“听父亲说,这位石郎君官做得挺大,我要是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我是说你配不上他啊,所以我才没有提这件事。 这人真要是差点,我可能今天就让你们见见面了。” 李氏无奈苦笑。 年轻貌美的贾裕立刻喜笑颜开,上前抱住李氏的胳膊问道:“母亲这话当真?是挺好一个吗?这么说父亲还真是为我考虑呢!” 李氏看着心情立刻就转变过来的贾裕,艰难的把胳膊从那她对柔软厚实的“大白兔”里头抽出来,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愿是福气吧,我就等着石郎君提接你过门的事情。 此事没有推脱的余地,石守信已经是司马攸的亲信,又是青州刺史,前途不可限量。” 李氏喃喃自语一般说道,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愁容和阴霾。当然了,并不是因为贾裕的婚事而担心。 有贾充在,中夫人也不是随便能够拿捏的。 她担心的事情,是石守信今日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今日石守信就算是脸皮再薄,也该提一嘴了。更别说李氏还提了贾充写信的事情,已经暗示对方应该先开口。 但是石守信只是把卫琇交给了李氏。 这十分不同寻常。 李氏乃是李丰之女,属于曹魏顶级官僚圈子里面出来的女眷,政治敏感性之高,绝非不谙世事的贾裕可以比拟。李氏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政治风向。 比如说,改朝换代近在眼前! “最近,你就不要出门了。” 李氏看向贾裕,对她下了禁足令。 “知道了母亲,对了,石郎君什么时候会来,总要让我见一见嘛。” 贾裕又抱住李氏撒娇道。 家中的小辈,总是容易受到偏爱。贾裕是李氏的小女儿,母亲给这位的爱,也比长女贾褒要更多些。 “过些时日吧。” 李氏抚摸着贾裕柔顺的秀发说道,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散去,变成了忧愁。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贾充啊贾充,你这条老狗,是真的在为我们的女儿谋福利么?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权势? 李氏在心中悄悄的问了一句。 …… 在司隶台的衙门,石守信见到了司马昭给他派来的助手,当然也是个老熟人:曾经的大将军府西曹掾劭悌! 当初在伐蜀之战的时候,他作为司马昭的传话人,地位高石守信不少。但如今,他作为司隶督军,部门二把手,地位反倒是比石守信低了。 “石校尉,晋王让卑职配合您办事。” 劭悌对石守信恭敬行礼道。 对方身上中领军的职务,劭悌可不会当真,就算石守信想用兵权,也没有机会。 可是司隶校尉这个职务,却是司马昭着意强调过的,让邵悌一定要竭尽全力为石守信提供帮助。 “劭督军,能把近十年的卷宗,都弄到这里吗?” 石守信看向劭悌询问道,没有任何客套,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十年么?” 劭悌一愣,他有点搞不懂石守信这家伙要怎么玩。十年的卷宗啊,那几乎是要把这间签押房堆个大半! 因为很多卷宗都是竹简记录的,体积比较大。 “你觉得不妥么?还是说觉得晋王的大事无所谓?” 石守信看向劭悌询问道,语气已经有些冷漠了。 “石校尉请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劭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没有纠结直接离开了签押房。 很快,四五个司隶台的小吏便将成捆成捆的卷宗搬到了这里。 有竹简的,有绢帛的,有卷轴纸张的,光名录都是厚厚一迭帛书! 这些人在搬运,石守信便旁若无人的观摩名录,在上面搜寻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劭悌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卷宗都搬来了,石守信慢慢的查看,一两个时辰都没有对劭悌说一句话。 对于劭悌来说,时间过得无比煎熬。有好几次,他都准备开口询问,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劭悌知道司马昭心中渴望的是什么,所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有可能得罪司马昭的事。 一直到签押房内点起了油灯,石守信这才开始提起笔,在桌案上铺开大纸,然后字斟句酌的写着什么。 不一会就写完了。 石守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劭悌询问道: “我现在要去晋王府,你就在司隶台待命如何?这间屋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除非得到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翻动,不许偷看。 这件事你来办,出了问题唯你是问,可以么?有问题的话我交给其他人。” 石守信看向劭悌询问道,不怒自威。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为了改朝换代!劭悌再次对石守信恭敬行礼道:“请石校尉放心,若是出了事,劭某提头来见。” “嗯,我现在先去晋王府。” 石守信径直走出签押房,外面已经是漫天星斗。 他来到司隶台衙门外面,刚刚准备走,就看到有四个身着灰色布袍,腰间佩刀的人来到面前,一齐单膝跪下。 “卑职马三,得晋王之命,听从石先生调遣。我们四人负责保护先生安全,以防宵小之辈捣乱。” 其中一个长脸中年人上前行礼道。他们的身份呼之欲出,无须多言。 “走,去晋王府。” 石守信沉声吩咐了一句,直接朝着东面而去。此地距离晋王府非常近,没一会就到了。 畅通无阻的进入晋王府,来到司马昭所在的书房。此刻这位大权臣果然是没有休息,依旧是在办公。 “你去司隶台述职了吧,情况如何?” 司马昭将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请殿下过目,这是卑职的计划。” 石守信走上前来,将之前在司隶台衙门写的一封计划书,放在桌案上,随后退了两步,笔直站立一言不发。 “让孤先看看。” 司马昭点点头,他就是喜欢石守信这种办事麻利的人,从来都不玩虚的。 看到石守信的计划书,司马昭面色微变,随即陷入沉思。他看完一遍之后,又反复翻看,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又紧皱着。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很久之后,司马昭将计划书放到一旁,开口询问道。 “朝堂衮衮诸公,都是贪图安稳的人。 如今曹奂为天子,他们高官厚禄。将来晋王为天子,他们大概依旧是高官厚禄。 卑职斗胆提一嘴,如此的话,那晋王这天子,不是白当了么……” 石守信看着司马昭说道,言之凿凿目光坚定。 “是这么个道理。” 司马昭微微点头,嘴上虽然没有夸奖,但心中已经接受了石守信的方案。 “能不能告诉孤,你准备先拿谁动刀?” 司马昭好奇问道,其实很多时候,没表态本身也是一种表态。 看到司马昭这么问,石守信心中大定! 他刚才连劝说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司马昭居然没有矫情。 或许,这一位在司马孚站出来搞事情以后,脑子也确实清醒了一点,没有那种“大家都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幻觉了。 “最佳人选,莫过于晋王的妻弟,王恺。” 石守信抛出来一个司马昭此前绝对没有考虑过的名字。 “石敢当啊,你莫不是在消遣孤? 此番孤对你委以重任,你如此随意不太好吧?” 司马昭苦笑道,脸上有一丝怒意闪过。 “殿下,此为沛公封雍齿之策。 若是晋王妻弟可抓,则洛阳城内无人不可抓。 至于为什么会抓,现在天子是曹奂,国家是大魏呀,谁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在开国大典之前,晋王不必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前朝旧事。待建国后,此前种种,皆是残暴的曹魏所为。 与您是没有关系的。 大晋开国,天朝雅政,到时候陛下拨乱反正便是了。如果群臣们不忿,那把曹奂绑起来打一顿出出气如何?” 石守信脸上露出微笑,他相信自己说的这些话,司马昭是绝对明白的! 如果猫白天睡觉,然后晚上闹得主人无法入睡,那该怎么办? 石守信给出的方法是:既然不能把这只猫杀了,那么白天折腾得它无法安睡,到晚上它折腾累了,不就自己睡了么? 与其担心开国大典时群臣们闹腾而睡不着觉,还不如现在就把这些人整得睡不着觉! 与其反省自己,不如折腾别人! “哎呀哎呀!” 司马昭站起身,连忙将石守信拉到自己身边坐定,脸上露出兴奋之意。 “孤问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司马昭凑过来低声问道。 “晋王肯放权,那就是十成把握。晋王若是不肯放权,那就五成把握。” 石守信打包票说道,可谓信誓旦旦。 “放手去做!要抓王恺,最早今夜就可以动手!只是这监牢里人多眼杂,怕是会节外生枝啊……” 司马昭略有些迟疑。 “石崇要建金谷园,石某听闻他已经在里头建了很多屋舍,也有农庄,那边可以作为监牢。 反正,也不怕被抓的人逃脱。由死士看管,不会出事的。” 石守信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这样,你明日便动手!带着司隶台的人抓王恺! 其他的事情,孤这边压着!” 司马昭微微点头道,脸上出现激动之色。为了自己改朝换代的大业,他也不惜让小舅子挨顿毒打了。 “那下官这就回司隶台准备一下。”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随即退出了书房。 出了门,他长出了一口气。 呵呵,洛阳城里的这些老逼登们,你们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了吗? 石守信此刻心中升起一股豪气。 这次他虽然不能升官,但却可以把洛阳城内这些朝廷高官,世家贵人们好好折腾一番! 这口气舒服了! 走出晋王府,石守信忽然想起一个小问题:现在洛阳政局风平浪静的,他该找个怎样的借口整人呢? 办事可是要办得丝滑一点才行的,不能不体面。要不,就整个“王与马,共天下”吧。 石守信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 (本章完) 第219章 上桌吃席(4) 第219章 上桌吃席(4) “王与马,共天下!” “王与马,共天下!” “王与马,共天下!” 一大早,就有几个孩童走在洛阳城内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喊着。 一个孩童喊童谣,或许是找乐子,但一群孩童异口同声这么喊,显然是受到某些“神秘力量”的指引。 听到这童谣的王浑,立刻让车夫停住了马车。然而等他下车的时候,那些孩童已经转到另外一条路上,只有声音远远传来,却是不见踪影了。 “王与马,共天下?” 王浑面色微变,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样,慢慢回味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朗朗上口,却是带着无限的恶意。 尼玛,老子也姓王啊,马也可以是指代司马。 什么王与马共天下,这还得了? “唉,出事了!” 王浑轻叹一声,赶忙上了马车,然后径直前往晋王府。司马昭最近非常勤勉,等王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书房里办公了。 不过除了司马昭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江北都督王沈! 巧了,他也是姓王的! “你不必多言,是什么事情,孤已经知道了。” 王浑还没开口,司马昭就已经制止了对方。 这件事,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就好像上次那个关键的夜晚,洛阳城内一夜之间遍布军旗,迷惑了老狐狸司马孚! 司马昭眯着眼睛,沉思片刻道: “不过是些无聊的童谣,居然把你们二位吓成这个样子! 孤从未想过你们会背叛孤,况且孤的妻家亦是王氏,难道他们要做那些不可说之事么?” 他语气里带着不悦。 王浑不吭声了,一旁的王沈更是不想开口。那句刺耳的“王与马,共天下”,好像压在他们心上的巨石一般。 沉重,且无法当做看不见。 只要他们姓王,那么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没什么其他事情,那就退下吧。” 司马昭下了逐客令。 其实,类似这样的谶纬,自西汉开始就已经如同杂草一般兴起,算是“天人感应”学说的副产物。 要说这玩意真的能撼天撼地,那也不至于。可扔在一旁不管的话,又总是给世人一些心理暗示。 王浑和王沈二人悻悻离去,司马昭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与马共天下,这一招,昨夜石守信并未说明白,但已经暗示了他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举动。以这位办事雷厉风行的习惯来看,大概就是出自他手了。 “今晚还是要叫他来问一问才是。” 司马昭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他这里的情况自然是比较温和,尽管有好事之人听到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谶纬,也不可能来他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但是今日注定要成为“主角”的王恺,所面临的情况就比较激烈了。 此刻石守信正带着一百多隶属于司隶台的精兵,站在门庭开阔的王恺府邸大门前,气氛略带一些紧张。 “石校尉,卑职能不能问一下,抓捕王恺是为了何事呢?” 在他身旁的劭悌询问道,脸上满是忧虑的神色。 王恺,是王元姬的嫡亲弟弟,这关系有多铁就不必多说了。这人也是经常出入晋王府的,和司马炎的关系特别好。 石守信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王恺头上。 是不是很大胆? 或许是吧,只是劭悌不想跟着他一起疯狂,以至于将来改朝换代后,被这位国舅记恨上。 “昨日查看卷宗得知,王恺五年前强抢民女不得,恼羞成怒下令将其杀害,尸体就埋在后院里。 今日上门便是为了此事。” 石守信慢悠悠的说道。 其实吧,别说王恺只是强抢民女不成让手下杀人。 就说他真的把哪个小官给宰了,只要没有实证,凭借着权势地位都可以糊弄过去。 然而,过往司隶校尉无法处置他,并不代表司隶台不会将这些事情记录在册。因为司隶校尉本身就是干脏活的,一旦皇权需要处置王恺,那么这些记录下的旧账就会被翻出来。 作为明正典刑的依据。 现在,石守信就把旧账翻出来了。邵悌觉得,若是按石守信的规矩去查,这洛阳城大概没几个权贵经得起查的。 “石校尉,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早就死无对证。别说是您刚刚当上司隶校尉,就说是劭某,那时候都不在大将军府,您看这件事,是不是缓一缓?” 劭悌面有难色询问道。 “叫门,出了事石某担着。” 石守信看向劭悌吩咐道,面色沉静中,带着不可抗拒的肃穆威严。 劭悌心中一紧,浑身汗毛竖起。 居移气养移体,石守信一年前还是个小卡拉米,没想到经历灭蜀之后一系列事件,如今也是不怒自威。 很有一副高官的气场了。 劭悌只好作揖行礼,随即吩咐手下敲门。 回应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回应的,事实上,王恺都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屌人在洛阳兵变了! 在他印象里,有司马昭撑腰,压根不可能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石守信他们的动静是如此之大,此刻王家上下已经乱作一团。不过前门后门都有司隶校尉旗下的精兵把守着,连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王恺想找他姐姐王元姬求救,可是却不敢开门,如同热锅蚂蚁一样,心急火燎的在前院堂屋内四处踱步。 正当王恺打算翻墙逃走,去晋王府求救的时候,大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穿着黑色皂衣,身披半身甲,手持兵戈的司隶台精兵冲进王府,径直朝着前院堂屋而来。 有些家奴拦在路上,都被身材健硕的士兵推开,石守信领着一百多人,威风凛凛如入无人之境。 一行人来到堂屋跟前,却并未跨过门槛。 “司隶校尉办事,只为王恺而来。其余闲杂人等自己散去,莫要阻碍官府办差!” 劭悌对着王家的那些家奴喊道,听到这话,这些人顿时作鸟兽散,就剩下王恺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劭悌。 当然了,他并不认识石守信,虽然看得出来这位是领头的。 “劭司曹(劭悌从前的官职),你们这是……为了抓我?” 王恺上前对劭悌作揖行礼,面露困惑之色。 “五年前的事情,你犯下了人命案子,难道已经忘记了么?” 石守信从袖口里拿出誊写了相关卷宗的一张绢帛,在王恺面前晃了晃,面色不善问道。 “五年前?哪件事?” 王恺一脸懵逼,不知道石守信在说什么。如果说要查他杀过的人,这世家大户子弟,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但谁又真会自己动手杀人呢?那还不都是吩咐家奴办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抓,也该抓家奴呀! 王恺早就不记得他吩咐过手下杀过多少人了,每一年都有,既有王府中的,也有洛阳城内的,谁知道司隶校尉是要查哪一桩案子啊。 “等进了监牢,你有很多时间,慢慢去想。” 石守信冷声说道,对身旁的精兵招了招手。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马上前将王恺的胳膊扭住! “你是谁!你怎么敢抓我的!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晋王的妻弟! 我是王恺,晋王的亲戚!你怎么敢抓我!” 王恺一边挣扎,一边对着石守信龇牙咧嘴。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很快他就被五大绑了起来。 嘴巴也被破布堵了,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走,去下一家!” 石守信对劭悌吩咐道,干净利落。他甚至懒得跟王恺去解释什么。 劭悌看了看面有怒色,嘴巴却被堵住不能说话的王恺,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如水的石守信,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亲自押送王恺,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王府。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王恺的夫人立刻派人去晋王府,找王元姬说明情况求救。 …… 石守信离开王恺宅邸后,便向东走,来到石苞的宅院。 等叫开门后,他看向给自己开门的石乔说道:“石乔,跟我走一趟,去司隶台的大狱待着吧?” “啊?” 石乔一愣,完全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崇杀人,你是从犯。我虽然是石家义子,但是不能包庇犯人,走吧,莫要让我动粗。” 石守信不苟言笑,面色平静。 “石敢当,你疯了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怎么诬陷我?” 听到石守信所说的,石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什么时候协助石崇杀人了? 别说对方压根就是在诬陷他,就算他真的杀了人,自家人也不是这么办事的啊! “带走!” 石守信大手一挥,手下人将石乔五大绑抓走了。 王恺看到石乔被抓,憋了一肚子的火,消退了。此前看向石守信的目光中带着凶恶与愤怒,此刻只剩下畏惧。 连家里人都能抓,还有什么人不能抓的? 王恺不怕权力大的人,也不怕官位高的人,再厉害,难道比司马昭权力更大吗? 但是他怕愣子,因为他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愣子宰了。 一行人离开了石府,弯弯绕绕的,来到了王沈家门口。 叫开门后,石守信带着人冲进院子,将正在女人肚皮上的王浚,从床上拽了下来。 一看到是石守信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王浚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跪下求饶。 “石耶耶!石大王!您就饶了我吧! 当初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带兵来您家里抢女眷,我不是人,我是禽兽啊,我真的该死! 我父亲已经打过我了,教训过我了。 您就放过我吧!” 王浚毫无尊严跪在地上磕头,可谓是声泪俱下。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忿的王恺和石乔,此刻看到王浚像条狗一般,毫无尊严跪在地上求饶,顿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幸福与否没有绝对的标准,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 看到王浚的模样,王恺和石乔顿时觉得石守信将他们捆起来带走,好像也没什么。 至少他们还衣衫完整,而王浚几乎是光着身子跪在地上啊,就穿了一条打底的丝绸长裤。 “莫要听他聒噪,直接带走!” 石守信直接下令,懒得跟王浚废话。 劭悌已经看麻了,示意王浚把衣服穿好,然后对方就得到了王恺、石乔等人同样的待遇:五大绑,嘴巴堵住。 离开王沈宅院后,劭悌有些犹疑的询问道:“石校尉,还要抓人么?” “当然要抓,继续。” 石守信点点头道。 队伍里的王恺、石乔、王浚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只是他们也明白,现在不可能得到答案。 不一会,石守信带队来到贾府,没错,就是贾充居住的府邸,非常气派。 劭悌一脸惊恐看向石守信,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询问道:“石校尉,你不会是要抓贾充吧?” “那倒不会,你想多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 劭悌松了口气,他觉得要是继续这么一路抓人,他的心脏迟早会跳出来的。 正当石守信要派人敲门的时候,有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打开府邸大门旁的小门,居然是贾充本人! “石使君,你不在青州处理民政,来我家门前作甚?” 贾充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他今日没有公务,便没有去衙门,正好遇到了。 “贾公,现在石某担任司隶校尉,来此,便是为了抓捕贾公之弟贾混而来。” 石守信正色说道。 贾充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对身后的家奴吩咐道:“你去把二郎叫来。” 不一会,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起来非常朴实。 “鄙人便是贾混,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贾混一脸困惑,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他这个人不比兄长贾充,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也没有贸然出仕,就跟兄长贾充住在一个大府邸中。真要说,可以算是“待业在家”。 因为母亲柳氏还健在,所以贾家并未分家。郭槐不是个能持家的贤惠妇人,所以照顾母亲的责任,都是贾混和他夫人在承担。 “我是司隶校尉石守信,司隶台查到一件陈年旧案,希望你跟我们走一趟,方便查案。” 石守信面无表情说道。 听到这话贾混就更困惑了。 贾充将前妻所生的女儿贾裕,送给了一个叫石守信的人做中夫人。这件事郭槐不知道,但贾混这个嫡亲弟弟却是知道的。 刚刚收了自家侄女做中夫人,然后就把他抓进司隶台审案,这都不是白眼狼或者农夫与蛇了。 这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不过石守信压根没有搭理贾混,只是对劭悌吩咐道:“他就不必捆着了,带走就行。” 说完,身旁的壮汉就把贾混带走了。整个过程,贾充都是一言不发,更是没有阻止。 “贾公,今日叨扰了,改日再来登门道歉。马上我们还要去郭家抓郭展,就不客套了,告辞。” 石守信对贾充作揖行礼,然后带着人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贾充抱起双臂,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石守信抓的这些人,贾充都认识,包括等会要抓的郭展,那是他夫人郭槐的兄长。 他站在外面思索片刻,皱起的眉头,却忽然舒展开来了。 “我还真是给裕娘找了个好依仗啊。” 贾充摸着下巴上的长须,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随即慢悠悠的走进府邸。 丝毫不见慌乱。 (本章完) 第220章 上桌吃席(5) 第220章 上桌吃席(5) 石守信只需要在洛阳城内抓权贵家的子弟,但躲在幕后的司马昭,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很多了。 正当石守信带队在洛阳城活动,还未前往监牢的时候,得知王恺被抓的王元姬,便心急火燎的找到司马昭,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昨夜商议好的计划。石守信是听命行事而已,王恺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司马昭看向王元姬说道,语气平静。 似乎,不复曾经的温存,就像是皇帝在告知他的妃嫔,自己要如何。 听到这话,王元姬简直不敢相信,她看着面前相处多年的丈夫,是……那般陌生。 王元姬满肚子的委屈正要发作,忽然想起她被某个年轻男人压在身下狂吻,欢爱不休的场面,又把话憋了回去。 “王恺无罪,石守信为何要抓他呢?” 王元姬深吸一口气,压抑内心的怒气,用试探一般的语气询问道。 “不过是类似沛公封雍齿的计谋而已,今晚石守信便会来晋王府禀明此事,到时候夫人当面问他便是了。” 司马昭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王元姬立刻质疑询问道:“阿郎,你等着开国大典就是了,为什么要胡乱折腾呢?抓王恺的事情妾就不问了,只说现在你办的这些大事,是不是该好好考虑一下?” “孤办大事,用得着你来教训么?” 司马昭看向王元姬大声呵斥道! 几十年都没对妻子翻脸过的他,竟然说话如此大声,语气如此生硬。 或许是发现自己有些过火了,司马昭这才软化了语气,叹息道: “今晚你来书房,让石守信当面说说他的计划。 到时候你若是觉得不妥,质问他便是。 若是他说的不能让你满意,孤再从中调和,让他缓一缓。 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司马孚反叛,石守信忙前忙后布局,是信得过的人。 他或许做事的手段酷烈了些,但对孤是忠心的。” 司马昭对王元姬解释了一番,总之就一句话:有什么事情,让当事人,当着你的面说。 而不是此时此刻,在这里跟老子掰扯! “如此也好吧。” 王元姬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了。 晋王与皇帝,别看好像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但这却是绝大多数权臣这辈子都迈不出去的一大步。 彼此的差距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司马昭要当皇帝了,对一直陪伴的妻子,也不再那么客气。这其实并不是司马昭变心了,而是身份不同了。 都当皇帝了,谁还能拉下脸,对陪了自己几十年的黄脸婆客气? 其实王元姬对这种感受,也不是今天第一次体会,或者说自灭蜀成功的消息传来,司马昭就已经变了。 方方面面,和过去都有不同。 譬如说,类似石守信这般在司马昭脸上踩过的人物,按照司马昭过往的脾气,多少是要给几刀出口气的。 但司马昭马上要当皇帝,视角就变了,私仇在统治天下的利益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 石守信这样过往的刺头,因为能力出众又肯卖力,现在不仅没被排斥,反而深受信任。 一切,因为现实的需要,都改变了。 “妾身告退。” 王元姬缓缓起身,对司马昭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书房。 王元姬是第一个来找司马昭的人,因为她就住在晋王府里。接下来,贾充、王沈、郭槐堂兄郭统等人都来找司马昭告状,说石守信无故抓人,无法无天之类的。 然而,司马昭却说了一句让众人都有些错愣的话:我只是晋王而已,司隶校尉是朝廷中枢属官,我又不是天子,凭什么干预朝廷官员办事呢? 这话可是把前来告状的人给问住了。 现在朝堂内外运作,都是“潜规则”。但从明规则上说,司马昭与司隶校尉石守信并非直接上下级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石守信想作死的话,完全可以不鸟司马昭的命令! 司隶校尉把查到的事情告知晋王,也并非是因为上下级关系,而只是所谓的“私交”。 是晋王“关心国家大事”,司隶校尉这才“好心的”将内情告知,仅此而已。 这也是司马昭派兵伐蜀,会出现一系列内乱的根本原因。因为明规则“不明”,就会有人利用“潜规则”,在其中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现在众人到司马昭这里告状,说要身为晋王的司马昭收拾石守信。 可问题在于,凭什么呀! 从朝廷明面上运转的规则来看,司马昭只有通知中枢的相关官员,如张华、山涛等写奏疏,再通过曹奂盖上玉玺,最后作为政令发下来,将石守信罢免。 这才能将这个胡作非为的官员撸掉。而不是司马昭一句话就能决定,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现在司马昭反问:这是天子的事情,跟我这个人畜无害的晋王有什么关系呢? 贾充等人还真不好回答,因为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最后,司马昭答应有机会找石守信询问一下情况如何,便将来这里告状的人都打发走了。 待天色将晚,已经无人再来的时候,司马昭这才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石守信啊石守信,孤真是没看错你。” 司马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躯,自言自语了一句。 今日,司马昭就感受到了那些平日里虚伪至极,又喜欢偷吃的朝中大员们,卑躬屈膝的在跪求他。 那种拿捏权贵,让他们求而不得,苦苦哀求的事情,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啊! 此前,司马昭为了让这些人支持自己登基称帝,放出了不少好处。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类似于“你给我封个大官我就考虑考虑”之类的傲慢态度。 司马昭为了改朝换代的大业隐忍不发作,整个人都要憋坏了。 现在可好,不过一天,就有人来跪求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马上,你们就要称呼孤为陛下! 孤也不再称孤,而要称朕!” 司马昭双手握拳,只觉得一股股血气上涌,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抖。 …… 抓了一天的“肥羊”,无论是带队的石守信和劭悌,还是负责打杂的司隶台兵卒,一个个都累得够呛。 在把这些“肥羊”送到名为金谷园,实为农庄的洛阳东郊某地后,石守信便带队返回司隶台,让众人都回去休息。 他本人则是在司马家死士的护送下,独自前往晋王府,拜见司马昭,顺便汇报今日的成果。 虽然司马昭并未通知他来晋王府,但石守信知道,一定有人在司马昭这里告状,这些人里头,甚至还会有王元姬。 司马昭是个耳根很软的人,所以必须早请示晚汇报,让这位明白“大事”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他才不会半途就打退堂鼓。 果不其然,石守信刚刚向晋王府门前值守的卫兵报出名号,就立刻被人引到了书房。事实上石守信他们忙到比较晚,甚至过了晚饭时间,司马昭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 “殿下,这是今日抓捕的名单,人已经在金谷园内的屋舍居住。他们可以自由的活动,甚至逃跑也无所谓。” 石守信走上前来,从袖口里面摸出一张纸,放在司马昭的桌案上。 不过他说的这话倒是有些奇怪,司马昭一脸疑惑问道:“逃跑也无所谓,这个从何说起?” “逃跑就是畏罪潜逃嘛,传出去是什么名声就不必多说了。 下官将这个告知了他们,这些人都非常老实,没有任何人想跑。” 石守信施施然说道,语气不急不缓。 司马昭微微点头,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这些肥羊,他们也都知道无风不起浪,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值得被司隶校尉关注的大事! 不是说他们就是一等一的好人,而是他们做过的破烂事,在时代的大背景下不值一提。 不跑的话,事情总会有一个说法,被无罪释放是大概率事件。毕竟,他们的后台会出来运作的。 倘若跑了,即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如果没事,那你为什么要跑? 既然畏罪潜逃,你怎么证明你没事? 大家都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石守信是什么意思了。 “说吧,你为什么要抓这些人。” 司马昭微笑问道,显然是心情比较好。 “殿下,首先,要抓的人不能是朝廷的高官,如果抓了他们,很容易引起政局不稳。 所以下官今日抓住的人,大部分都是没有官职在身的。少数有爵位的,也没什么实权。” 石守信耐心解释道,脸上看不到一丝得意与骄横。 “做得不错。” 司马昭站起身拿来一壶酒,给石守信倒了一杯,示意他继续说。很明显,石守信办事的谨慎与合理,让司马昭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 “其次,他们的亲眷里头,必须要有够分量的人物,比如身份很高,比如说手握大权。 如贾混兄长是贾充,郭豫的堂兄弟都是高官,王浚之父王沈是江北都督等等。 如果没有这样的亲眷家属,那就没有抓捕的价值,抓到以后也无人来替他们走关系。抓人只是手段,给殿下办大事才是目的。” 石守信告诉了司马昭,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肥羊”,那必须是家里有后台的!没后台的,他根本不会碰,不会无端扩大打击面! “嗯,孤明白了,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总不能说,把人一直关押着吧,杀又不能真的杀。” 司马昭面露愁容,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殿下,万事开头难,现在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石守信凑过来,对着司马昭低语了几句。后者本来还皱着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了。 “妙!做得好!” 司马昭猛拍桌案,内心好似火山喷发一样,爽快的情绪直冲脑门。 至于“王与马共天下”的事情,他也不打算问了。因为司马昭已经非常确信,石守信可以把事情办好。 “只要殿下这边继续装糊涂就行,其他的交给下官。我这边的事情不会耽误秋分时的庆典,待火候到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石守信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准备起身离去。 司马昭刚要起身相送,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门外等候的家奴吩咐了一句。 完事以后,他这才回到桌案前,对石守信叹息道: “王妃对你抓王恺之事很是不解,心中有气。 等会你跟她解释一下,她有什么要求你答应下来就行。 孤已经明白了你的办法,放手去做便是了。” “殿下请放心,石某做事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对王妃说的。” 石守信微微点头说道。 司马昭长叹一声,他就是喜欢这种手下,可惜稍微晚了点,只能留给儿子用了。 话音刚落,王元姬就推门而入,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胸膛还在起伏。 “阿郎,我单独问问他可以吗?” 王元姬看向司马昭询问道,面色有些难看,似乎压抑着怒气。 司马昭会意,只好点头同意。他明白,这是王元姬想发脾气,却不想让自己看到。 试问,哪个妻子想让丈夫看到自己无理取闹,一脸狰狞威胁别人的丑态呢? 司马昭对此非常理解,于是起身就走,关上了书房的房门,在外面等候着。 等他离开后,王元姬面色就阴沉下来,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在外面传王与马共天下是什么意思?抓王恺又是什么意思?” 石守信慢慢的把头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王妃,你身上有种别样的香气,怎么也洗不掉对吧?你自己没有闻到么?”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王元姬一瞬间就变得面色煞白,条件反射一般的否认,甚至连个借口都没有找。 石守信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继续说道: “晋王忙于政务,应该很久都没有碰过王妃了。 他一定不知道,王妃那白皙的娇躯已经染了色。 肩膀,腰身,胳膊,后背,甚至是腿上,都遍布着男人亲吻的痕迹。 他若是看到了,一定会问,那是怎么来的。” “你胡说!根本就没有!我都仔细检查过……” 王元姬直接否认,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被套路了。 忽然,她就冷静了下来。既然对方已经如此笃定,那否认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想要什么?” 王元姬冷声问道。 “下官替晋王办差,王妃不要干预,不要过问便好,下官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只要王妃不干涉我办差,那下官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张嘴特别严丝合缝,不会往外面说无聊的话。” 石守信对王元姬作揖行了一礼。 “哼,那你好自为之吧。” 王元姬冷哼一声,起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本章完) 第221章 上桌吃席(6) 第221章 上桌吃席(6) 第一天执行“抓肥羊”政策,各方都还没有什么反应,第二天的时候,朝廷就有官员上奏,说应该将石守信罢免。 奏疏送到了司马昭的案头。 不过司马昭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在敲打某些明里暗里摆谱的人,石守信就是他手中最好用的工具人,这种人放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罢免呢? 于是这些奏疏又原封不动的送到了金墉城,送到了曹奂手中! 曹奂是儿皇帝,只是个点头机器罢了,手中是没有实权的。 罢免官员,而且还是司隶校尉这么要害的职务,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参与其中呢? 如果说在司马孚叛乱之前,曹奂的心还是悬在半空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就彻底死了。 于是曹奂又将这些奏疏送回晋王府,这下司马昭心中大定,把这些奏疏通通送到了司隶台,让石守信看看究竟有哪些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当然了,名义上,只是将这些奏疏送到司隶台封存,说不定将来用得上。 至于石守信会不会偷看,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跟司马昭无关。 晋王府的态度,很快就让某些老狐狸察觉出了不对劲。原本心急火燎要“营救”这些“肥羊”的幕后大佬,也都暂时按捺不动,静观其变。 皮球,又再次踢到石守信这边了。 第二天一大早,“临时监牢”金谷园的某个临时“签押房”内,石守信将一套农夫常穿的短衫短裤递给石乔。 他面带笑容说道:“接下来十几天,你就穿着这一套衣服,在金谷园农庄内翻地吧。” “你让我缓一缓,我还没搞明白。” 石乔双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自从昨日被抓,软禁在这里以后,他就在琢磨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了一夜,到今日也没想明白。 “别问,问就是以后你肯定会感谢我。” 石守信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让石乔拿着衣服出去,换另外一个人进来领衣服。 一头雾水的石乔出了屋子,很快贾充的弟弟贾混进来了。 贾混还没开口,石守信就拿了一套同款短衫短裤递给他,似乎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 “石校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某连官员都不是,您把我抓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贾混面有怒色质问道,但还算沉得住气,没有歇斯底里。 “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石守信看向贾混反问道。 不知道是因为贾混“我本善良”,还是因为他实在是混得太惨,完全没有当坏人的资本。贾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破烂事。 至于官面上的事情,贾混没有出仕,根本就不是官员,身上也没有爵位,就更轮不到他了。 “贾某不知啊!石校尉,要不要痛快点,您直接说不行么?” 贾混急得要哭了。 “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扛起锄头在这金谷园里面翻土吧。一边耕田一边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石守信脸上带着神秘微笑,将衣服塞到贾混怀里,把这位打发走了。 下一个进来的是郭展,这位大哥气势很足。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郭槐的兄长,而且这位,还是这次抓到的肥羊里头,唯一的官员。 只不过此前都是在太原郡公干,刚刚调入中枢不久,官当得不大。 石守信没有墨迹,还是和之前的人一样,将农夫的衣服递给郭展。 “贾充是我妹夫,郭淮是我伯父,我本人为官谨慎,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无故将郭某抓来,既不审问,又不定罪,是何道理? 信不信,最多三日,你便会被撤职查办!” 郭展看向石守信质问道,顺带还威胁了一通。 “你是不是觉得石某不讲道理?” 石守信看向郭展反问道。 “是!” 郭展不服气的说道,面有怒色。 “那你就要好好反省一下,司隶校尉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呢?” 石守信油盐不进,压根就不怕郭展威胁,直接把“囚服”塞到他怀里。 郭展深深看了石守信一眼,拿着衣服就离开了。 多说无益,以后各凭本事吧,你给老子等着! 郭展已经把石守信恨上了。 不过石守信是无所屌谓的,郭展以后是司马炎的亲信,司马衷那边的人,无论现在怎么讨好,以后也是敌人。 还不如现在就得罪死,免得以后还心存幻想。 这些“肥羊”一个接一个进来,他们当中有不明所以的,有跪地求饶的,有恶语相向的,石守信都是一个态度:不解释,不合作,不动粗。 最后,也是分量最重的一个人,王元姬的弟弟王恺走了进来。 他看向石守信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石守信,我劝你今天就把我放了,然后跪地求饶,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要不然……” 王恺那双已然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他现在恨不得把石守信生吞活剥。 “这么多年,你时不时就把仇家骗到家里活埋,这种事情,该不会以为真的天衣无缝,谁都不知道吧?” 石守信看向王恺笑道,脸上带着玩味的神色,和刚才面对其他人时颇有些不一样。 王恺面色一紧,心虚的往后面退了一步,显然他做过的某些破事,司隶台衙门这边记录得很清晰。 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因为司隶校尉过往不出手,不代表不知情和没记录。那些卷宗都在库房里躺着呢。 “我劝你老实点,这里其他人我杀了要心里可能还有些过意不去。 唯独你,我就是杀了,也只有心里痛快,绝对不会可惜。 当初在蜀地,我面对钟会都敢拔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不要逼我动手。弄死你以后再报一个畏罪上吊自尽,这种套路你不是很熟悉么?你以为我不敢么?” 石守信一只手揪住王恺的衣领,身上霸气外露。 王恺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接过石守信递来的“囚服”,灰溜溜的走了。 很多人就是欺软怕硬,离开了家族,就是一只虫豸。 抓肥羊的事情告一段落,石守信松了口气,他已经出牌,就看那些牌桌上玩家,要不要跟牌,现在还看不出输赢来。 杀人是不能杀人的,这样容易落人口实,事后被司马昭当辣鸡处理。 但也不能只将这些人软禁。 所以石守信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肥羊们换上农夫的衣服,在金谷园的农场里面耕田! 这里不仅大门敞开,而且连院墙都没建,整个庄园只是用篱笆围了起来,外面的人可以很轻松就能发现是谁在里头耕田劳作。 昔日人上人,今日陇上耕。想来,这种“惩罚”是会让他们社死的,尤其是王恺这种人。 既然不能杀人,那诛心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 整个洛阳的官场平静如水。 如贾充,如郭氏,如王沈等幕后大佬,没有一个人出面救人,甚至根本不往晋王府里头跑。 大家都不是傻子,司马昭明面上那一套说辞,都是些场面话。 就是逼迫他们这些洛阳的官僚大员们伏低做小,支持他登基称帝的。 这么大一个坑,谁主动跳进去谁就要先服软,谁先服软谁就要被拿捏。 如果被拿捏了,那么家族利益就得不到保证了。好不容易等到开国大典要上桌吃席了,这时候服软,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所以事情就被卡在这里了。 石守信还能沉得住气,但司马昭显然是定力不够,已经有点慌了。 他连忙将石守信喊到晋王府里问询,试图寻找对策。 几天不见,司马昭再也不复几天前的兴奋和踌躇满志,现在脸上愁云惨淡,就差没有哭出来。 刚一见面,他就一脸急切开口询问道:“还有十来日便是秋分了,你抓了那么多人,却连一条蛇都没有引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司马昭问询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殿下,正因为某些人看懂了您想要什么,他们并不想就范,所以才拖着不行动呀。 如今这局面,乃是一切尽在掌握,为什么要慌乱呢?” 石守信慢悠悠的回答道。 在他看来,轻易服软必有毒计。 目前没有动静,反倒是大家都想坐下来谈的信号,这时候沉不住气那就前功尽弃了。 听到这话,司马昭心中稍安。他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反问道:“难道就这样等着?” “非也,今日让朝廷下旨,将这些人流放辽东便是了,明日便动身。 殿下可以派人去通知这些人的家眷,让他们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明日送行时交给这些人。” 石守信微笑说道,将早就写好的信,递给对方。 不是不能当面说,而是以书面的形式呈上来,显得成竹在胸,而不是整天混日子。 将信看完,司马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依你之见,是今日把风声放出去,明日将这些人押送到孟津渡口,让他们和家人告别,把声势搞大一点。 然后继续再抓一批人,是这样么?” 司马昭追问道,面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焦急。 石守信点点头,这一招看似平淡,实则透露出一个重大信息:司马昭即便是今年不登基,也不会轻易妥协。如果大家都不劝进的话,那么司马昭也不介意对洛阳城内不听话的政治势力动动刀子。 “这么多人流放,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司马昭微微皱眉询问道,这一波动静太大了。 “理由就是酝酿谋反啊,难道他们有没有谋反,朝廷还要跟别人解释吗?” 石守信反问道。 “其他人且不说,王恺是孤的妻弟,难道他也谋反吗?” 司马昭被石守信给气笑了。 然而,石守信却是正色说道: “若是殿下登基称帝,那王恺是外戚自然没有谋反。可如今是曹魏的天下,曹奂才是天子。 对于曹家人来说,王恺他是个忠臣么?他要是个忠臣的话,那应该站在曹氏这边才对呀!”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浇到司马昭头上! 临近改朝换代,司马昭的思维已经是把自己当做皇帝了。然而一个残酷的现实是,他现在还不是皇帝,而且对于曹魏来说,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贼! 现在是曹奂下圣旨将这些肥羊流放,他们与司马家的关系越亲近,就越是证明他们是反贼的亲信,被流放不是很正常么? “殿下,新朝雅政,大赦天下呀!” 石守信提醒了一句。 司马昭这才缓缓点头。 “新一批要抓的,就是这些人,对么?” 司马昭将手里的信扬了扬询问道,这封信中附上了下一批要抓捕的人。 “确实如此,明日流放之人启程后,下官便会动手。 双管齐下,相信有眼色的人会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样都不服软,那殿下就要担心一下,他们是不是真的对您忠诚了。” 石守信一边劝说,一边在里头夹带私货。 不过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司马昭做了这么多戏,谁家要是还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要多拿多要,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孤会让天子下圣旨的。” 司马昭点点头道。 …… 山雨欲来风满楼。 洛阳城内那些心思深沉的老狐狸们,对朝廷的风向变化最是敏锐不过。 流放的风声刚刚传出,当天入夜后,卫琇就来司隶台找石守信了,说是贾充相邀,在李氏家中密谈。 贾充拜托前妻李氏出面联络,李氏又委托寄宿在她那边的卫琇去找人。等石守信坐着马车来到李氏家中的时候,贾充已经等了很久。 桌案上摆着的酒菜,也都凉透了。 让贾充等候多时,这个面子可谓是给足,甚至是让石守信有点“受宠若惊”。 李氏退出厢房后,贾充给石守信倒了一杯酒,笑眯眯的问道:“裕娘你见过了吗?” “未曾,整天都在办正经事,没有时间来这里见面。” 石守信公事公办说道。 “那现在见一见,也不错嘛。” 贾充意味深长的建议道。 石守信却是抬起手,直接婉拒道:“石某好色,见到美人就管不住下半身。若是现在见裕娘,必定会当着贾公的面跟她行房,想来不太雅观,还是改天再见也不迟。” 石守信最讨厌那些节外生枝的事情,他口口声声说“好色”,说见到美人走不动路,实际上拒绝起来比谁都干脆。 贾充收起脸上轻佻的微笑,对石守信正色问道:“贾混明日要流放辽东,可有此事?” “有的,铁板钉钉。” 石守信点点头,很是大方的承认了。 “你今日得罪这么多人,将来怎么办?” 贾充再问,似乎是跟目前的事情毫无关系。 “石某今日的地位,是我一刀一刀玩命砍出来的。 被抓的这些人里头,除了石乔外,谁又真的给过我助力?对我有恩情? 要办事就会得罪人,要想不得罪人,那还不如回家种田去。” 石守信看向贾充问道。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啊,那贾某就不问了。 今夜你可以在这里留宿。” 说完,贾充起身就要走,他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了,再说就是多余的废话,没必要说出来。 然而石守信却走得更快,像是怕中美人计一般,率先出了厢房。 他看到不远处某个灯笼旁边,有个年轻又窈窕的女子在偷看自己,隔着有点远看不清面容如何。 于是石守信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不再去看。 这位女子肯定是贾裕,只是他此刻并不方便上前去打招呼。 石守信与贾充一同出了李氏的宅院,门口要分别的时候,贾充拍了拍石守信的胳膊说道:“以后啊,你来洛阳走亲访友或者述职都无所谓,但尽量别回洛阳做官了。你在洛阳官场是混不下去的。” 说完,转身便走,贾充没有丝毫停留。 (本章完) 第222章 上桌吃席(7) 第222章 上桌吃席(7) 金谷园农庄那个简陋的大门两旁门柱上,分別写上了一则对联。 左边一联写著:天生万物以养人。 右边一联写著:人无一德以报天。 当天那些肥羊被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所以这些人並没什么感觉,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副对联。 然而今日离开此地,要被流放到辽东。一眾肥羊们出门时才发现,这两句话似乎別有深意。 不过他们也只是心中疑惑,却始终不得其解。 此刻金谷园外面堆满了人,都是王愷他们这些肥羊的家眷和家奴,大车小车几乎要把官道都堵住了。石守信不得不命令赵圇带著他的部曲驱赶这些人。 並且下令,只有到了孟津渡口,才能跟流放的犯人告別。 那些肥羊的家眷家奴们,不得不跟在队伍后面,不敢靠拢,又不能离得太远,就像是一根猫尾巴拖在地上。 那模样实在是惹人发笑。 “石敢当,金谷园门口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队伍最前面,石乔凑到石守信身边询问道。 “上天生我养我,那我做人做事就要厚德载物,难道不是这样么?” 石守信反问道。 “金谷园是石崇的,我感觉这两句送给他正合適,唉!” 石乔长嘆一声,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系列吊事,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憋了一肚子话就是说不出来。 “过了黄河以后,你们会在温县郊外扎营,不会再往北了。到时候你安心便是,不要瞎折腾。” 石守信告诫石乔道。 “知道了,知道了。” 石乔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在得知自己遭遇无妄之灾后,他心中就已经烦得要死。石守信抓他,只是向外人说明一件事:我连石家人都抓,这洛阳城没什么人是我不敢抓的! 如果石乔这遭遇都不算倒霉,那就没有什么事情算倒霉了。 等队伍抵达孟津渡口的时候,已经是走了二十多里路,並且天色也渐渐昏暗起来了。 隨著石守信一声令下,那些“肥羊”的家眷,也上前给这些递上路上需要的乾粮、衣袍、皮裘等物。不知道是不是对石守信有怨气,这些人里头,居然没有一人上前来跟他打招呼。 本该来此送行的王元姬、贾充、王沈等人,一个都没有来。 而石守信预料之外的郭槐,倒是来了!正在跟她的兄长郭展依依惜別。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若有所思。 贾充这廝,嘴巴很严啊。郭槐在家里肯定是少不得哭闹的,然而,他就愣是装糊涂,没有把內情告知郭槐。 如果郭槐知道內情,今日恐怕就不会来了。 大概是跟兄长郭展聊完了,郭槐来到石守信面前,上下打量著他,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她似乎是在极力隱忍,所以面色看起来並不是那般狰狞可怖。 “石守信,得罪我们郭氏,你想过后果么?” 郭槐看向石守信问道,言语很不客气。 “確实想过,然后发现你们好像不能拿我怎么样。” 石守信露齿一笑,看起来压根不吃郭槐这一套。 “哼,那就要走著瞧了。” 郭槐冷哼一声,像是很有底气的模样,却並未离开。 似乎是想看看石守信一脸惶恐的模样。 不过郭槐註定是要失望了,对於一个知道“谜底”的人来说,任何虚张声势都不会起作用。 看她好像还没有认清状况,石守信凑近一步低声说道: “不要以为你跟晋王世子家定亲就很了不得,痴傻的司马衷既是你们上升的阶梯,也是拉你们坠入深渊的铁坨。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將来有个傻皇帝,你们家作为外戚就能为所欲为吧?” 听到这话,郭槐一脸骇然看著石守信,压低声音惊呼道:“贾充这老狗,怎么这样的话也对外人说?” 看她这副没城府的样子,实在是差了贾充原配李氏不止一星半点。 石守信想起贾充对郭槐的评价是“既蠢又坏”,他发现这位看夫人还是看得挺准的。 虽然这並没有什么卵用。 “这兵荒马乱的,贾夫人还是快点回府比较好。” 石守信隨口对郭槐敷衍了一句,便將其打发走了。 他已经跟贾充前妻这一支搭上线,就不可能对继任有好脸色,更別提郭槐情商低,让石守信感觉很她交谈很没意思。 由於天色將晚,石守信上前去打断那些依旧在“惜別”,甚至还有貌美侍女准备在野外“侍寢”的肥羊们,驱赶他们的家眷家奴们,让这些人快点回程。 很快,孟津渡口这边就走了一大半的人,显得有些冷清起来。 渡口的旗杆上掛起了红灯笼,在微风中摇曳著。 “石校尉,你的计策,好像已经被看出来了呢。 邵某看到很多人脸上並无惊骇,应该是知道此举不过是做戏而已。” 劭悌走上前来揶揄了一句,此刻黄河河面上倒映著一轮红日,將其染成血红。配合著渡口上掛著的红灯笼,整个画面都呈现出一种壮丽的色彩。 若是截取此刻的图景当一副画,还真不好说这幅画上画的究竟是日出还是日落。 “本来就是阳谋,要是没人看出来就糟了。要是以做菜来论,现在火候刚刚好!” 石守信一脸无所谓答道,反正他又不在洛阳混,压根不怕得罪这些洛阳权贵。 “当年景王(司马师)杀了太多人,所以轮到晋王的时候,他已经不方便靠杀人来稳定局面。 开国嘛,总要讲究一个宽仁睿智,现在更是不方便杀人。 晋王能走的路,已经被家里人走得差不多,留给他走的也没剩下几条了。 石校尉的办法,很合乎晋王的心思。 劭某此前一直不明白石校尉为什么在灭蜀之战后,可以一路高升。 今日总算是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劭悌感慨道,语气里说不清楚究竟是妒忌还是羡慕。反正,心中多多少少有点佩服就是了。 “押送这些肥羊,就拜託劭督军了。 你只当是放假,在温县那边停下来,应该很快就有人把他们追回来的。” 石守信对劭悌吩咐道,並未回应对方的感慨之言。 “明白了。” 劭悌点点头,隨即像是想起什么,面露苦笑道:“有时候邵某在想,要是可以拿刀把这些人都砍了,那该多好。何必做这些出力不討好的麻烦事呢?” “確实,晋王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石守信没有嘲笑劭悌心中的妄想,而是肯定了对方的看法。 洛阳这帮吊人是真的烦,贱得很! 即便是司马家的人不来杀,也迟早会有胡人来收拾他们。 实际上,无论是石守信在出主意,还是司马昭在装糊涂,本质上都是对世家大族的妥协,希望儘快达成“分赃协议”。 如果世家大族不妥协,会如何呢?答案可能就跟后来桓温称帝而不得时差不多了。 司马氏出身世家,又得国不正,那么让渡给世家利益,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本身並没有多少弹性。 石守信出的主意,也不过是在挽尊罢了,本质上不会改变什么。 如同博弈的时候,选择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分配方式。 是双方都能接受,而非是最合理。 所谓“规矩”,只是一种维持平稳的秩序,並不確保公平,就更別提什么正义了。 “石校尉,你应该就是晋王压住世家大户的一枚秤砣吧,所以你必须要跟洛阳城中的大户不对付。 这样的话,无论是晋王也好,世子也罢,將来用你的时候都放心。 於是你也不怕得罪王愷他们。 这些都是邵某自己想说的话,与晋王无关,你不必多想。” 劭悌看向石守信说道。 “这大晋开国啊,可谓是旱地行舟,新朝雅政,今后的乐子还多著呢。 邵督军八面玲瓏,在洛阳观赏月,可看尽世间百態,吃瓜都能吃到饱。 而石某不討人喜欢,脾气也差,只能在青州为政一方。 这洛阳之事啊,离我远得很,我也就不关心了。”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然而劭悌却是面色严肃看向他说道:“石校尉不必妄自菲薄。邵某以为,你將来迟早要到洛阳来唱大戏的。只是不知道邵某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劭悌的目光有些瘮人,不过石守信却是风轻云淡的摆摆手道: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晋王体弱多病,当不了几年天子。 司马攸为齐王,將来总揽晋国诸军事,就已经让世子睡不著觉了。 如果我还在洛阳,那世子估计天天都要担心我是不是会辅佐他胞弟兵变。 这叫人情何以堪?” 石守信反问道。 劭悌良久无语,二人就这样一直看著日头沉入黄河,他才看向石守信问道:“石校尉天资聪慧,怎么就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石守信扔下这句话,转身便朝著南面去了。 …… 洛阳的世家大户们,就像是对特定频率的声音有反应的夏蝉一样。 如果声音的频率不对,那他们就好像是聋子瞎子,即便是外面洪水猛兽肆虐都打扰不到他们的生活。 然而如果声音的频率对路,那即便是一点点风吹草动,这些人都能清晰而明確的感受到,並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就在石守信抓来的那些肥羊,被发配辽东的第二天,裴秀上书朝廷,发了一封分量极重的奏章。 在这份奏章中,裴秀说: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汉末天灾频繁,荧惑守心,汉天子无德而上天震怒,便有后来天下诸侯烽烟四起。 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有曹氏代汉建魏,至今已四十余年矣。 今曹氏残暴不仁,天子无德,灾荒频频,民不聊生。又有彗星坠地,黄河决堤,地震频发,让百姓苦不堪言。 微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曹氏气数已尽,此事多有徵兆,无需赘言。 所以微臣建议陛下,下罪己詔以平息上天怒火,对天下百姓有一个交代,以此顺天应人。 当这封奏章送到司马昭案头的时候,这位近期心臟都提了几分的晋王鬆了口气。 严丝合缝的“攻守同盟”,终於被砸开了一个缺口。 裴秀上奏让天子下罪己詔,这是禪让的引子,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上天对天子不满了,天子首先要怎么办? 先下个罪己詔意思意思。 如果上天还不满意该怎么办呢? 在国都举行大祭祀。 如果上天依旧不满意呢? 比如说天下大旱,连续半年都不下雨,当天子下了罪己詔,都依旧不下雨,祭祀也没用,该如何? 那就该下退位詔书了! 曹奐第一步下罪己詔,这个已经被裴秀提出来了,算是“拋砖引玉”。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缺口,真正的乾货,还是群臣劝諫天子退位的劝諫书。 第一步都走出来了,第二步还会远么? 不得不说,石守信那一招是有效果的,將抓住的肥羊流放,確实是一棍子打在这些世家官僚们脑门上。 即便是没打死,也是知道疼了。 趁热打铁,司马昭在看到裴秀奏章的同一日,曹奐就下了罪己詔。当然了,不是他写的,而是司马昭命人写好了,让曹奐去盖个章。 天子下了罪己詔,马上司马昭就派人將曹奐抓到御驾上,绕著洛阳城走了一圈,然后去祭坛祭祀。 整个过程无比丝滑,仅仅一天时间就走完了流程。 不知道曹奐有没有感觉无聊,反正在司隶台吃瓜的石守信感觉非常无聊。 然而,群臣劝諫天子退位的奏章,却始终没有人上!这关键的一步,依旧是被卡著。 司马昭这回是真怒了。 为什么没人愿意上这个奏章呢?因为写这个的人,必定“名垂青史”,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 谁叫司马氏得国不正呢?得国不正便是有这样的待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第二天,司马昭將石守信找来,在书房內商议对策。 二人对坐於桌案前,石守信看到司马昭脸上带著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这些时日睡眠不好。 “孤已经给他们机会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劝諫天子退位? 难道要孤亲自去劝么?” 书房里,司马昭对石守信抱怨道,离皇位越近,他的內心就越是焦急。 整个人都处於某种又激动又沮丧,患得患失来回坐过山车的情绪里头,看上去没有一点定力。 “殿下是不能亲自上劝諫书的,现在还要下一味猛药。” 石守信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司马昭抬起头,看向他一脸严肃问道:“是什么猛药?” 石守信从口中蹦出两个字:“上计。” “上计?” 司马昭一愣,隨即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沉默了下来。 “第一,对外暗示要推迟开国大典的时间。 第二,宣布对所有洛阳京官进行秋后上计。 合格的,留用。不合格的,罢免。 下官再配合先抓一点人,应该就差不多了。” 石守信解释道。 所谓“上计”,便是歷来都有的“官员考核”。现在这个敏感时刻,拋出“上计”,那必然会耽误开国大典的举办时间。 但如果朝中大臣们都愿意配合的话,那“上计”也可以取消的,开国盛宴也可以如期举行。 反正曹魏也没两天好活了,这官员有啥好考察的呢?既然是双方博弈,那肯定是你来我往啊。 “妙!” 司马昭大喜,兴奋得几乎手舞足蹈。 (本章完) 第223章 上桌吃席(完) 第223章 上桌吃席(完) 洛阳皇宫以南,尚书台衙门的大堂里,新任吏部尚书卢钦,正在跟中书郎张华,商议“秋后上计”的细节。 这两人都是办实事的人,所以此刻全都愁眉不展。 近期朝廷內部虽然还算安稳,没有什么重大人事调整。但晋王改朝换代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 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发展成为不得了的大事。 卢钦新官上任,就是专门替司马昭烧一把火的。从这个人事任命,旁人就能察觉出许多大事,且只能看破不能说破。 张华是卢钦的好友,二人现在又同在中枢为官,此刻他来尚书台,便是与卢钦商议,该怎么考核百官。 上计是春秋时期传下来的“祖宗之法”。 如果以其精神传承来看,它代表著政权內部人员的新陈代谢,优胜劣汰。 是一种积极向上的革新方式,也是人才正常流动,保持社会活力的必要举措。 当然了,要是细说这些精神传承,那当真是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张华要住在尚书台才行。 但是,若是谈到“上计”的具体举措,也就是具体的考核办法,那么用“狗屎”二字就能概况,一个词就讲完了。 张华与卢钦二人总不能说“我们吃屎也能吃得很开心”,所以必须坐在一起想办法,將“上计”办得有声有色。 既要给朝廷选拔出人才,提拔有用的俊杰,淘汰无能废物和摸鱼的辣鸡,也要让各方都能心服口服。 这看起来简单,实则一点也不容易。 “朝廷有都官考课七十二法,都是白字黑纸,存於尚书台。 若是能照章办事,张某以为上计並不困难。” 三十出头的张华慢悠悠说道,他似乎还嫌不过癮,於是补充了一句:“张某可以將那七十二条一一背诵,甚至倒背如流。” 卢钦看出对方是在开玩笑,於是嘆了口气道:“真要按这些进行上计,只怕朝野官员十不存一。这官衙空了无人办事,那可还行?” 张华摊开双手,无奈摇头道: “所谓考核,一曰品状,二曰考课,三曰监察,四曰清议,看似面面俱到。 然面面俱有,同样也是面面皆无,一切都是流於空谈。 最终还是讲门第,讲人脉,讲权贵提携。名符其实者又有多少呢?” 张华说出了上计最无奈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这些考核官员选拔官员的衙门和人,完全是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屌用没有。 比如说石守信,按照他的功勋来说,他该被提拔到某些岗位上。 但是他担任的官职,完全是司马昭想让他当什么官,他就该当什么官。一切都是以司马昭本人的好用为原则。 跟石守信立下过功勋,也就是所谓的“业绩”,完全没什么关係,至少是没有对应关係,也跟考核原则没什么关係。 换言之,石守信能当官,是因为司马昭觉得他能当,而不是尚书台御史台这些朝廷机构经过考核,觉得他应该当什么官。 这两者之间看似只差了一小步,实则有云泥之別。 只要石守信做的事情让司马昭满意了,那么即便是尚书台考核他的业绩直接差评,石守信也可以完全不鸟。 这不是假设,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张华等人认为上计的崇高“精神”,远远强於其具体狗屎“措施”的缘故。 因为演来演去,都是拳绣腿啊,穷折腾罢了,谁心里会舒服呢。 “此番上计,只怕是晋王改朝换代的开胃菜。茂先(张华表字)啊,我看这秋收的庆典,或许会推迟或者取消。 这上计的推进,你还是要多问一问晋王的意思,不要只想著朝廷。” 卢钦不动声色暗示道,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秋收的庆典就是所谓的开国大典,只要曹奐下了退位詔书,立刻就会改名字。 张华刚要开口辩解,便看到有个佩剑的武官,带著十几个亲兵衝进了尚书台衙门。 来人正是石守信,和他麾下司隶台走狗鹰犬! 卢钦不认识石守信,张华却是认识的,此刻脸上的微笑立刻收敛了起来。 “司隶校尉办事,让尚书台所有在岗的官员,都来大堂集中!” 石守信看向卢钦吩咐道。 “石校尉,您来这是为了……” 张华站起身,对石守信作揖行礼问道。他完全不觉得司隶校尉应该来这里,也犯不著。 “张华是吧,拿下。” 石守信对身边的赵圇说道。 赵圇上前拉住张华的胳膊,將其拉到亲兵队伍里面。 “石守信!即便你是司隶校尉,也不能为所欲为!你凭什么抓人?” 看到张华被抓,卢钦瞬间就怒气上涌。张华不仅是他同乡,而且是他举荐到中枢当官的。不仅是政治上的盟友,而且私交极好。 “不关你的事就不要胡乱出头,上计的事情办好了么? 中书的官员怎么在尚书省的衙门,你们是不是在谋反?” 石守信看向卢钦,毫不客气质问道。 卢钦瞬间哑火了。 张华在这里跟他商议上计之事,若是真要一板一眼的抓规矩,那还真属於“上班串岗”。按照规矩,二人在下值后,才能找个地方商量这些事。 不一会,尚书台的官员都到了,大几十个人,將这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石守信也不跟他们客气,让这些人自报家门。隨后,他拿出一张纸,按照上面的名字按图索驥,將其全部抓走。 一旁的卢钦都看傻眼了。 他看向石守信,压住心中怒气质问道:“石校尉,別的事情我先不说。就说你把这些办差的人都抓走了,尚书台的政务谁来管呢?” 听到这话,石守信不以为意,他露齿一笑说道: “石某抓人,职责所在。让谁来当官,是吏部尚书的事情,同样是职责所在。都是本分。 尚书台里头谁该当官,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现在卢尚书来问石某这个问题,简直是倒反天罡。” 这话差点没把卢钦懟死,没被抓的那些官员都在一旁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是吏部尚书,你还问我缺岗了谁来补缺? 难道一个公司的hr,要问保安队长该不该招聘么?缺了人,你就推荐人才给司马昭呀! 尚书台缺人,关我司隶校尉鸟事! 卢钦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石守信脸上淡然的微笑,又把话憋了回去。 妈的,你把我这衙门里真正干活的人都抓了,留下一堆混日子的,老子跟你没完! 卢钦怒气衝天,最后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向那些没有被抓的官员,瞪著眼睛怒吼道:“看什么看,都回去做事!要是上计的差事没办好,卢某会把你们都赶回家种田!” …… 这几天,石守信带著司隶台的小吏和亲兵,在中枢衙门疯狂抓人。 那些头头脑脑的不抓,那些权贵家子弟习惯性摸鱼的不抓,专门抓那些中低级官员,都是朝廷中枢衙门里面真正干活的那些人。 这下子,朝中某些稳坐钓鱼台的大佬们坐不住了,一个个都跑晋王府找司马昭,询问石守信为什么要抓中枢官员。 抓那些不当官的权贵子弟,即便是门第深厚又如何?其实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 就算是流放了,他们后面也能很快回到洛阳。 说句难听的,再不济也就只当是到辽东游学去了,不是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嘛。 可是石守信现在开始抓朝廷中枢那些办事的官员,这种事情是可大可小的。 往小了说,没有抓那些部门里的头头脑脑,官府构架还在,也不算是政变或者是大的政治风暴。 可往大了说,要是中枢朝廷的衙门缺了真正办事的人,洛阳城內官员们的俸禄都有可能发不出来了!毕竟,任何手续都需要具体的人去办! 如果缺了办手续的人,那么朝廷的政务就停摆了! 司马昭的回答依旧是那句话: 孤又不是天子,这是天子该管的事情呀!我这个晋王,管魏国中枢朝廷的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呀? 所有人都知道司马昭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 明面上的那层窗户纸,是不能捅破的。如果捅破了,这些人就必须回答司马昭一个问题: 既然你们把我当天子看待,该不该献出你们的忠诚呢? 你们连劝进的奏章都不上,难道这就叫忠诚吗? 如果你们不忠诚於我,难道是忠於曹魏? 你们忠於旧朝,那我该不该搞大清洗,送你们一起上路呢? 这些问题让人头皮发麻,可谓是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 只要还能再混下去,这样的问题那是能晚一天回答,就儘量晚一天。 能拖一时是一时! …… 几天之后的一个上午,天空万里无云。金谷园內,普遍比较年轻的“农夫”们,正在田间割草,忙得热火朝天。 石守信站在那副对联中间,看著门楣若有所思,不知道该写什么横批才好。 “罢了,还是將来留给石虎去写吧。” 石守信嘆息道,有些意兴阑珊。 忽然,他想起自己马上要改名叫“石虎”了,只要大晋开国,他就会立刻改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待马车停下后,一个穿著黑色官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石守信作揖行礼。 “羊琇,你来这里做什么?” 石守信一脸疑惑问道。羊琇朝他走来,非常客气的作揖行礼。 “他是来这里蹲监牢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石守信看都不看,就知道这个人是司马炎。 “世子,羊琇无罪,何须蹲监牢呢?” 石守信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搞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石校尉,羊琇有没有罪,那不是你说了算的。 不查他一下,怎么就知道他没罪呢? 我看他就有罪,请石校尉好好的查,仔细的查。” 司马炎笑眯眯的说道,那语气跟送孩子去幼儿园,交待幼儿园老师多关照差不多。 “世子,送手下的亲信幕僚进监牢,石某长这么大,是头一回见,也算是开眼了。 只是洛阳城內监牢何其多也,怎么就专门盯著金谷园呢?” 石守信问道。 “进监牢的,那都是已经定罪的。金谷园里的人,都是尚在清查的,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司马炎说得头头是道,石守信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监狱跟拘留所,確实不是一个性质。 这两位,今日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石守信收敛了心神,对不远处的赵圇吩咐道:“找一套囚服,给羊公子换上,让他去田里劳作。”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司马炎跟羊琇二人痛殴一顿。 不过,那样只是在给他们捧场。估计棍子砸羊琇胳膊上,这位还会喊打得太轻,应该直接砸断胳膊才好! 果然,羊琇就当著所有人的面,得意洋洋的將“囚服”换上,丝毫没有蹲监牢的羞耻感。 “石校尉,羊某应该耕哪一处的田,劳烦您指一下。” 羊琇脸上带著贱笑,走到石守信面前作揖行礼问道。 石守信不答,他现在只想打人。 “给个面子嘛,羊某贏你一次不容易的。” 羊琇凑过来低声说道。 “你去那边摘果子吧。” 石守信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果树说道。 “谨遵石校尉之命。” 羊琇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隨即又当著司马炎的面说道:“羊某骨头硬,不怕用刑的。石校尉有什么手段只管来,就算是往脸上招呼羊某也不喊疼。” “你说笑了,金谷园是查案审人的地方,不会上刑的。” 石守信面无表情丟下一句话,隨即转身就走。懒得跟司马炎和羊琇閒扯。 然而,羊琇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这一整天时间,司马炎就像是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不断往金谷园里头塞人。 別问,问就是晋王世子嫉恶如仇,看不惯朝廷里面有蛀虫!一定要把蛀虫们绳之以法! 等到晚上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比前一天多了一倍!连屋舍都不够用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 金谷园中的“籤押房”內,石守信坐在简陋的桌案前,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司马炎今日玩的是哪一处。 当然了,也不叫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只是不知道晋王世子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正在这时,赵圇走过来,俯身在石守信耳边说了一句话。 “不是卫琇?” 石守信一脸好奇问道。 “不是琇娘,是一个没见过的小娘子,还挺好看的。” 赵圇说道,隨即他就把人领了进来。 確实没见过,但跟贾充的前妻李氏,面相有七分相似。 赵圇嘿嘿一笑,退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是……贾裕?” 石守信一边问,一边示意对方坐下。 “我是贾裕,替父亲送信来了。” 贾裕面色羞红,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 “我知道了。” 石守信淡然点头,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你父亲,是真的心疼你呀。” 石守信感慨嘆息,他终於知道司马炎今日是为什么搞那些样了。 就在今日,贾充向朝廷上了劝说曹奐退位的奏章。 开国的盛宴已经开席,门外迎宾的乐队,终於开始奏乐了。 (本章完) 第224章 脑后有反骨 第224章 脑后有反骨 贾充的这封信里头,並无多少暗示,说的都是大白话。 不过即便是信中內容无甚稀奇,但这封信本身,却是明白无误的告知了石守信:你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我们这帮老登表演吧。 终於可以鬆口气了。 石守信站起身,走到门口,对赵圇吩咐了几句。 贾裕站在简陋的床榻边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继续站著,还是该坐下。 又或者是躺著。 她很清楚今夜来此是做什么的。 此刻贾裕脸上依旧是带著不自然的羞怯,想起出门前母亲说过的话,心跳得很快很快。 几乎是要跳出嗓子眼。 不一会,赵圇就找来了很多酒壶,还有一些食盒,里面装著水果。好几个亲兵忙前忙后,將水果摆在桌案上,便离开了这里。 石守信一边用酒壶里的蜂蜜和果汁,兑入空酒壶里面,一边加入用葡萄酿製的白葡萄酒,以及度数很高的二锅头,时不时倒一点出来调味。 这个酒壶放在盛满冰块的木盆里,不断丝丝冒著白气。 贾裕虽然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女子,但喝个酒水还要搞这么精细,也是第一次见到。 很快,好奇心便冲淡了脑中的杂念,她目不转睛看著石守信忙前忙后,只觉得对方很有能耐。 “你能喝酒么?” 冰蜜浆调製好以后,石守信看向贾裕询问道。 “可以的,以前我喝过酒。” 贾裕连忙点头道。 古代没有喝开水的习惯,而喝生水的害处,也有很多例子摆在眼前。所以他们喝酒往往並非是热爱酒精,而是为了活得更长命一些。 加入果汁和蜂蜜的调酒饮料,往往是贵族女子的日常。 至於石守信为什么可以隨时隨地就能调酒,那只是大魏权贵的日常而已。 “过来坐吧,我们聊聊天。” 石守信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贾裕走过去,跪坐在软垫上,她看到了石守信给她调的冰蜜浆,红色的,鲜血一样。 白色的葡萄酒为什么会调成红色蜜浆? 贾裕心中冒出一个疑问,但她不想深究了,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丝丝醇香沁人心扉,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瀰漫,更重要的是,完全喝不出一丝酒味。 “真好喝!” 她看了石守信一眼,因为对方的温柔和关照,甜蜜的滋味好像也顺著酒水流到了心尖。 贾裕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喝得非常舒服。然而当她倒第三杯准备饮下时,石守信却是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慢点喝。” “好。” 贾裕將酒杯放下,隨后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平时不敢在家里这样子,继母不喜欢我,母亲要求也很严厉。阿郎对我这么好,我就不自觉放肆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她脸上浮现出迷人的红晕,脑子也有点不灵光了,身体很自然就依偎在石守信怀里。 “你父亲啊,知道此刻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也是最放鬆的时候。 这次我来洛阳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正是玩乐的时候。 你带来了好消息,我就会看你格外顺眼。这是人之常情。 再加上你是这般可人的小娘子,哪个男人能拒绝你呢? 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你父亲是用心良苦啊。” 石守信嘆了口气,只是用手揽住了贾裕的肩膀,却並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阿郎,我好笨的,你和我父亲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呀。” 酒壮色胆,贾裕直接滑到石守信怀里,头枕在对方大腿上,白皙的小手伸出来抚摸著对方的脸颊。 她眯著眼睛,看向自己的男人,越看越顺眼,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想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亲吻。 不过石守信此刻並无巫山云雨的兴致,他只是憋坏了,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天下很大,东海的尽头,还有岛屿,还有大陆。 世间的精彩也有很多,天上飞的有飞机,地上跑的有汽车,海里游的有潜艇。 你父亲啊,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还有晋王,还有整个洛阳的权贵,眼中就只有他们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如同井底之蛙一般的抬头看天,还乐此不疲。 眼光只有三寸长。 我来到洛阳应付他们,还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实在是累得很。” 石守信忍不住嘆了口气,嘴里说著贾裕听不懂的话。 “阿郎是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和我父亲谈政务了,我想都不敢想。 不过你说的我都不懂了。” 贾裕胡乱应付了一句,隨即眯著眼睛,用她那含糊不清的话语断断续续道:“那天在母亲家第一次看到阿郎……太令人惊喜了。姐姐的夫君都不如阿郎。这些天我一直想见你,一直想著你……” 她絮絮叨叨个没完,一会说在家被郭槐欺负,三天两头就挨骂,一会又说母亲对她如何严厉。 说著说著,贾裕就睡著了。 石守信將她放在软垫上,隨即站起身,走到门口对门外听墙的赵圇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进城办事。” “使君,今夜是春宵,片刻都不能耽误,您这是……” 赵圇看到石守信衣衫完整,一脸疑惑询问道。 如此佳人,只恨不能抱在怀里品尝其香甜滋味,哪里有送回家的道理? 赵圇不明白,但是他会坚决执行命令。 “快去准备吧,真多事。” 石守信轻轻摆手,隨口说了句。然后他便坐到桌案前,提笔写信。等信写完后,石守信这才將信纸折迭,塞进贾裕胸口的衣服夹缝中。 石守信抱著贾裕上了马车,赵圇当车夫抡起马鞭,马车便缓缓前行,朝著洛阳城的方向而去。 掀开马车的帘子,石守信看到如水的夜色,月光皎洁,將大地照得透亮。他看了看依靠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贾裕,忍不住露出微笑,轻轻俯下身亲了一下对方红润的嘴唇。 很软,很甜。 “既然以后要在一起生活,那就不能把你当祭品呀。这种噁心的事情,想想就会膈应人。 贾充啊贾充,別老是琢磨些下贱的阴招。 难道我今晚爽到了,將来就会对她好吗? 因为她的缘故,我以后便不得不与司马炎死斗。既然知道这世道是冷酷无情的,为什么还要时时刻刻都算计著呢? 在能笑的时候还是要笑一下,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 石守信自言自语说道,摸了摸贾裕的秀髮。 “都说让你別喝了,还跟个馋猫一样贪杯。 你母亲的话啊,不能听的。我不会玩女人吗?还需要你勾引我吗? 你以为喝醉了我就会顺你意思脱你衣服上床吗? 大事办完了正是赏月的时候,我难得有机会不用跟那些老硬幣周旋了,结果你满脑子就想和我在床上办事。” 石守信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捏了捏贾裕的鼻子。 靠著司隶校尉的令牌畅通无阻进入洛阳城。马车在夜色下进入永年里,在李氏宅院外停了下来。 石守信一个公主抱,將柔若无骨的贾裕抱了起来,隨即吩咐赵圇去叫门。 很久之后,李氏这才匆匆忙忙的打开院门,让石守信抱著贾裕进了院子。 “石校尉,您这是……” 李氏一脸惊讶,不明白为什么石守信把贾裕送回来。 看到女儿脸上带著笑容,还在石守信怀里时不时的扭动一下,她面露尷尬之色,一时间竟然语塞。 贾裕出门前,李氏对女儿详细交代了,如果石守信对她动手动脚,应该怎么办,欲拒还迎的时候要怎么操作;亲嘴的时候应该怎么回应;要怎么喝酒,才能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灌醉,免得在床上亲热的时候因为下意识的反抗破坏房事的兴致。 反正就一句话,今夜就是你的洞房之夜,別想那些有的没的,在老色胚的引导下浪起来就完事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石守信居然把人送回来了!看这衣衫完整的模样,应该是啥也没发生过。 在院子里尷尬了很久,李氏这才收敛心神,有些无奈的嘆息道:“今日我方知狼居然也有吃草的时候,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石守信没有接茬,只是微笑问道:“臥房在哪呢?” “那一间就是。” 李氏指了指不远处某个黑灯瞎火的厢房。 石守信点点头,將贾裕抱进厢房,放到床上躺好,这才走出房间。 此刻李氏看著他,眼中似有深意。 “石校尉是……看不上么?” 李氏微微皱眉问道。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贾裕不是濯我足的那种。” 石守信轻轻摆手说道,一句话就解答了李氏的质问。 “这么说来,倒是贾充那老狗小看你了。” 李氏嘆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对石守信非常欣赏。 “將来我也好,贾裕也好,你们全家人都好,一定会经歷生死之间的那些大恐怖。 一定会有欺瞒,背叛和伤害,就如同你当年被发配辽东一样。 既然那是將来会发生的事情,不如珍惜眼前的美好,而不是破罐子破摔。 你们把贾裕当货物,难道我就该把她当货物吗?” 石守信非常隱晦的,指出了贾充和李氏所谋划的东西。李氏眼角有泪水流出,她用衣角擦了擦,隨即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接走贾裕?” “我离开洛阳的时候带她走,这个时间说不好。” 今夜石守信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李婉无奈苦笑了一声说道: “贾裕这孩子,裴秀一直说她是有福之人。 只是她平日里有点傻,我一直为她担忧,也不敢將她嫁人。 今日才知道傻人有傻福这话不是白说的。 贾充之谋,我亦是无力阻止,將来一定会有腥风血雨。 石校尉看到了这些,却还能真心对待贾裕,我也就放心了。 今夜你就住在这里吧,要不然我无法对贾充那老狗交代。” 李氏恳求道。 “石某明白了,那今夜就叨扰了,不过和贾裕同房实在是不妥,这个真不行。” 石守信对李氏作揖行礼,然后就走向了……卫琇所在的厢房,非常乾脆利落。 贾充一定会来確认,今晚贾裕是怎么过的,这关係到他的谋划。 改朝换代,大幕拉开。上劝进表,卖女找强援。 林林总总都是著眼於未来一二十年的政局。 司马攸和石守信作为“连襟”,对抗司马衷和郭氏,这是贾充为贾家未来布下的棋局。 这是李家女和郭家女的家族內斗,也是下一代司马氏的朝堂爭权。 无论谁贏,贾充都要分一杯羹! 但石守信有自己的底线,他就是不想受人摆布,偏偏要跟贾充拧著来。 “老狗啊老狗,你算是遇到对手了。” 看著石守信背影,李氏失笑摇头道。这人真是一头倔驴!只要是认定了的,拉都拉不回来。 贾充想贾裕今晚侍寢,石守信就偏偏不让她侍寢,哪怕住到李氏这边,也不跟她同房。 以此表达不甘於被贾充摆弄的態度。 …… 隨著贾充上了劝进表,各种劝进表便如同雪一般,送到了洛阳金墉城,把曹奐给闹麻了。 原本曹奐设想的是,有一个人,或者有人联名上书,要天子退位就行了。反正这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司马昭谋划数十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可是这么多朝臣,这么多“劝退书”,把曹奐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好像……有点过犹不及。 再怎么说,天子也是天子啊,哪怕是个废物点心! 於是曹奐怒了,绝食了一天,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后他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即便是绝食,也没人搭理他。 饭送来了,你爱吃不吃!你不吃就拿去餵狗! 当郑冲送来写好的退位詔书时,几乎被饿昏头的曹奐这才如梦方醒: 原来一切都是在演戏啊。 什么想不想,愿不愿,都是虚的,都是幻觉。 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有分赃的会开完没有而已。一旦宾客们定下座次,酒宴就该开席,谁也不会问已经在盘子里的食材会怎么想。 曹奐无奈之下,不得不在退位詔书上盖上了玉璽。然后这份詔书,就放到了晋王府书房的桌案上,司马昭的面前。 “贾公閭,现在天子下退位詔书了,孤应该怎么办?” 司马昭压住內心的激动,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看向坐在面前的贾充询问道。 “陛下也可以下詔书登基称帝了。 让曹奐当陈留王,世袭罔替,做个富家翁。 这样他体面,陛下也体面。” 贾充慢悠悠的说道,已经改了称呼。 所有的面纱都被扯下,在面纱后面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晋王想进步,贾充等人也想进步,大家都想进步,都有美好的未来! “孤,是不是再推让一下?” 事到临头,司马昭反而有些没底了。 此刻他既心虚又渴望,既想君临天下,又担心有人反对,处於一种左右脑互搏的状態。 “陛下,您还在等什么呢?” 贾充看向司马昭,那坚定的眼神,竟然让司马昭有些陌生和畏惧。 是啊,我还在等什么呢? 司马昭內心情绪翻涌。 “那朕……该什么时候登基?” 司马昭问道,嗓子有点乾涩。 “秋收庆典便是开国大典,在大典之日,陛下就登基称帝! 改国號为:大晋!” 贾充面色肃然说道,身上的气质,如同出鞘的利剑。 (本章完) 第225章 不装了 第225章 不装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守信就步行离开了李氏的宅院,前往晋王府。 此刻他感觉浑身轻松,因为接下来,再不必去跟那些老登们打交道了。 也可以暂时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避开这里浑浊到令人作呕的政治氛围。 晋王府距离李氏的宅院并不远,石守信很快就到了地方,被亲卫引到司马昭所在的书房门前,他等了很久才看到司马昭急匆匆的从卧房那边赶来,衣衫虽然齐整,但头发凌乱显然是急匆匆起床来不及洗漱。 不知为何,石守信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尴尬,像是遭遇了什么不能启齿之事一样。 二人进入书房落座后,司马昭收敛了一下心神,看向石守信询问道:“你这么早就来晋王府禀告公务,是洛阳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司马昭有些紧张的问道。 不紧张不行,因为事关他的登基大业,任何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出大乱子。 想起自己的谋划,石守信轻咳一声说道:“并没有什么大事,下官现在是来请辞的。” “请辞?” 司马昭面露狐疑,似乎不太理解石守信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司隶校尉当得好好的,为何要请辞呢?” 司马昭追问道。 他觉得石守信办事很得力,可以说这次贾充上劝进表,石守信是出了大力的。 “大晋开国,新朝雅政,正是要大赦天下,将那些能干的臣子从金谷园内释放,将那些发配辽东的贵人追回。 此为前朝之乱,新朝改之,乃拨乱反正也。 下官这个前朝的司隶校尉,因为前朝的暴政,而抓了许多人,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说过去就轻飘飘的过去?那是需要有人站出来负责的。 既然晋王是要大赦天下,那自然是前朝的酷吏做得不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下官若是继续当这个司隶校尉,那究竟是下官做错了,还是被下官抓捕的人做错了呢? 如果下官这个前朝的官在新朝依旧履职,那岂不是说抓人没抓错? 总不能说大家都没错,然后在开国大典的宴席上,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吧? 殿下以为如何呢?” 石守信提出了一个很尖刻,却不能回避的问题。 司马昭沉默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替孤办事的,若是你都被清算了,那将来谁还愿意替孤办事?” 司马昭反问道。 石守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笑一声说道: “殿下,正因为如此,所以下官现在来请辞呀。 如果我现在不请辞,那么开国大典召开之日,便是下官人头悬挂洛阳城门之时。 我现在不跑,难道等酷吏将我抓去司隶台的监牢以后,再去想逃跑么? 下官现在请辞了,改朝换代后我便是一介草民。 提拔下官继续在青州为政一方,便是皇恩浩荡。相信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新朝讲究施政宽柔,辞官之人是既往不咎。总不会追究我这个草民的责任吧?” 石守信摊开双手说道。 听到这番话,司马昭忽然发现,他对于权力运作的理解,远不如面前这个年轻人! 或者说司马昭在高位很久,已经无法揣摩下面办事的臣子,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思了。 在委托石守信给自己干脏活啃骨头之前,司马昭压根就没想过,这个办事之人将来应该怎么体面的退场。 最多也就是“老子肯定保你”的心思,没有想太多后果。 但现在听石守信一说,就发现里面门道很多。 石守信是大魏的司隶校尉,可不是大晋的司隶校尉呀,这里头看似只差了一点点,实际上可谓是天渊之别。 前朝没了,那前朝的官还是官吗? 石守信的思路,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现在魏国政权运转顺畅,我就让它运转不畅,逼迫那些老逼登们让步。也让他们感受一下司马昭登基的迫切决心! 只要让步了,那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买卖总是谈出来的嘛。司马家吃最大的那一份,其他人也有各自的美味佳肴,大家都可以吃得饱饱的。 何乐不为呢? 比司马昭所想的“用死士制造恐怖气息”这种阴招不知道高哪里去了! 石守信将司隶校尉的腰牌,还有司马家死士的信物都放在了桌案上,对司马昭作揖行了一礼。 “你要回青州么?你这样离开,恐怕不合适。 就连刘禅这等亡国之君,孤都要宴请他列席。 你若是离开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司马昭叹息道,算是默认了石守信的请辞。 “下官会在孟津渡口,看看这里能不能建一座桥,去实地勘测一番。 这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至于开国大典,下官这个前朝的酷吏,就不方便参与了。 想来下官抓捕的很多人都会参加,若是遇到,他们会难堪,殿下也会难堪。” 石守信请辞的态度异常坚决,而且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实际情况确实如石守信所说。 假如在庆典后的宴会上,石守信列席其间,王恺等人也同样列席。 到时候众宾客都对石守信露出仇恨的目光,请问这宴会是开呢,还是不开呢? 如此重要的庆典,把气氛搞得这么僵,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要亡国了呢! 总不能说到时候把碍眼的人赶走吧? 石守信提前请辞,便是没有资格出席宴会。既然都没资格去了,那自然也不存在要不要赶人离开的抉择。 “放心,孤一定会补偿你的。” 司马昭很是郑重的承诺道。 “如此下官没有忧虑了,这便告辞。 对了殿下,下官的部曲还在青州,您千万别调整那边的地方官职。 我怕部众不明就里,万一他们兵变那就糟了。” 石守信“好心”提醒道。 司马昭这才想起石守信麾下还有数千嫡系兵马,并不直接听从朝廷调遣。 主要是石守信过于乖巧,总是随叫随到,没有带兵招摇过市。 让人遗忘了,他其实也是可以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 石守信的提醒确实很必要,因为辞官只是走个过场,改朝换代后,新官职依旧是需要任命的。 怕就怕某些蠢货,比如王恺之流,建议司马昭到时候不要任命石守信当青州刺史! 到时候石守信麾下的部曲,拿不到自己想要的土地和官职,难道不会叛乱吗? 真要有那么一天,局面就彻底无法收拾了! “这点小事,孤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司马昭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等石守信离开后,这位满怀心事的晋王来到卧房,却是看到王元姬正要出门。 想起昨夜的不堪,司马昭长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昨晚因为大事在即,司马昭心情极好,入夜后他来到卧房,看到王元姬坐在桌案前发呆。 不知为何,这看腻了的原配夫人,那一刻刻在烛火下,面容看上去居然也显得很有一些妩媚动人。 司马昭一激动,就把王元姬扑倒在卧房的木板上。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太过粗鲁导致对方不积极配合,还是自己身体真不行了,当司马昭费劲力气把王元姬衣服脱干净以后,他不行了! 羞愧的司马昭正要去找卫泛求一些药丸助兴,却是被王元姬阻拦了。她非常温柔的劝说司马昭:当皇帝是第一位的,没必要瞎折腾。 司马昭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老夫老妻折腾一回,难道比当皇帝更重要吗?身体折腾坏了,还怎么当皇帝呢? 二人各怀心事悻悻就寝,彼此间碰都没再碰一下。 “王恺被流放还没回来,家里人都颇有微词。 今日开始妾先回娘家住两天,安抚一下他们。 若是有事,阿郎派人来王府告知妾一声便是了。” 王元姬握住司马昭的手轻声说道。 想起昨夜的不堪,司马昭长叹一声点点头。近期避开一下也好,要不然这样的事情是真尴尬,又不方便启齿。 …… 洛阳的官场最近很热闹。 石守信“被逼”请辞的第二天,金谷园内的“嫌犯”,就被暂代司隶校尉的杜预告知,他们会在开国大典后的第二天全体释放,并官复原职,甚至不排除更进一步。 于是园内的躁动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那可遇不可求的机遇终于来了。 新朝新气象,新官职新待遇,来了,终于来了! 接着,司马昭光速接受了曹奂的“禅让”,并对外发布诏书,改魏为晋,大赦天下。 死刑变死缓,无期变有期,有期直接释放! 朝野内外无人反对,虽然没有了石守信这个手套,但司马昭的亲信多了去了,根本不缺抓人的酷吏。 有先例在前,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都不想折腾了,这时候谁劝谁死! 即将到来的秋收庆典,被正式改名为登基大典,礼仪流程从头到尾换了个遍,却并不需要重新设计。 因为那原本就是早设计好的“b方案”。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为开国的庆典,当然不能马虎,也不会马虎。 整个流程,首先是祭祀,即拜天地,拜先祖,献三牲等环节。 然后是某个大臣代表,代替曹奂宣读退位诏书,再由司马昭的亲信宣读继位诏书,意味着司马氏是从曹氏手里接过神器传承。 而不是什么占山为王,抓个农妇就当皇后,找个农夫就是大将军的草台班子。 接着是阅兵,新皇帝司马昭坐在御驾上,禁军队伍护卫在周围,然后绕着洛阳城武装巡游,彰显“虎贲在侧”的霸气。 最后环节,才是在太极殿内,由担任黄门的官员宣读册封名单,对朝廷百官和权贵们进行爵位分封与官职任命。 由于册封的人极多,根本念不完,所以很多小官小爵会自动略过不表。 等这一切都完成,开国的庆典也就正式结束了。 然而,这些其实都是表面功夫,都是事先都安排好了的。 庆典结束后,在太极殿内准备的晚宴,才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 在这场宴会中,通过观察座次以及众多臣子的神态表情,甚至是宴会中说过哪些话,就能看出未来的政局,会如何演变。 谁是大玩家,谁坐小孩那桌,基本上都能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但这些事情都跟石守信无关,因为……他不会参与其中,或者说压根就没资格进场! 不过这些鸟事,石守信压根就不操心,此刻他正在司马昭给他安排的那个小院子里,跟赵囵等亲信推杯换盏喝酒呢! 这天一大早,石守信与赵囵等人在院子里打拳,彼此间切磋武艺。由于赵囵十分明白“陪领导打街机”的精髓,因此这场比试玩得十分尽兴,让石守信产生了一种“我也很能打”的错觉。 打完拳以后,众人在堂屋内落座,拿了几坛子晋王府送来的佳酿,一人一坛,直接拿着喝,根本就不倒进酒杯里。 “使君,这次我们忙前忙后,您就这样辞官了么?” 赵囵疑惑问道,搞不懂石守信在玩哪一出。 这里没有外人,石守信哈哈大笑道:“和那帮虫豸在一起,是办不好事情的。我现在辞官啊,就是不想跟那帮人混在一起。”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赵囵摸摸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其他人同样不明白,毕竟他们也只是石守信的亲卫。上阵杀人是把好手,斗心眼就玩不过那帮老硬币了。 “我现在辞官,等大晋开国时,我就是一介草民,而不是前朝余孽。 参加开国大典,我也不过是在太阳下面站几个时辰罢了,你们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石守信反问道。 赵囵微微点头,他是大个子,但不是大傻子。 参不参加庆典,无非是些表面功夫。就算是无官职的布衣,去参加庆典又能如何呢? 是能变帅变聪明,还是可以多长块肉? 什么都没有,顶多可以对家中小辈吹嘘一番,仅此而已了。 “使君所言极是,这破庆典,不去也罢。” 赵囵冷哼一声附和道。 “这就对了,即便是我辞官了,改朝换代后,司马家该给我封的官,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好多人啊,都在盯着司马氏,都想看看他们要怎么对待真正的功臣。” 石守信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面带讥讽之色,继续说道: “现在洛阳城里的那些人啊,都是累赘和负担。 本来我有百分的力量,若是跟他们联合,能发挥出五十分就很不错了。 这洛阳城啊,并不一定非要有圣旨才能来。 等咱们以后混得风生水起了,这洛阳我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可不会看肉食者们的脸色。”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到这话赵囵心中暗暗吃惊,虽然他早就知道石守信是个桀骜不驯之辈,但实在是没料到这位压根不把司马氏放在眼里。 毫无敬畏之心。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 石守信忽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看向众人。 “请使君示下!” “开国庆典的前一天,也就是两天之后,你们把军服脱下来,把长枪的枪头取下来。 我们扮作盗匪,去洛阳城西的集市打劫,然后不回洛阳了,拉着货物直接去孟津渡口。 抢来的东西,兄弟们平分,只当是这次跟石某来洛阳的差旅费了。” 石守信嘿嘿笑道。 有这样的好事?赵囵等人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 似乎是想到什么,赵囵又问:“朝廷就不管了么?” “开国庆典就在明日,谁今日还会去管旧朝的事情。 为了防止某些人不讲武德,我们要先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武德。 这些洛阳的商贾,多半都是权贵的家奴,抢了就抢了。 放心,出了事石某一力担着,你们只管敞开了抢就是。 拿不走的,招呼城内百姓来搬运,咱家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石守信轻轻摆手道,一脸风轻云淡。 “我等誓死效忠石使君!” 在场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都是对石守信心悦诚服。 (本章完) 那啥 那啥 有些剧情细节不能写,有些是写了被ai审核河蟹了,看书要仔细哦,真的很好康的,魔鬼在细节里面。 比如说,卫琇已经是个资深污女了,但她却是完璧之身,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怪事呢? 反正是不能写的呀,你们自由发挥想象吧,懂的都懂。类似的还有很多,我就不举例了。 (本章完) 第226章 大魏的最后一天(上) 第226章 大魏的最后一天(上) 血,整个世界全都是血色。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铺满了尸骸,江河如同血液一般流淌。 司马昭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他又在书房里睡着了。 推开房门,此刻天边挂着半个红彤彤的朝阳,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司马昭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明日便是开国大典,难道是有血光之灾? 又或者梦都是反的,越是血色遍地,就越是国泰民安? 一时之间司马昭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他只知道自己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越是临近登基的那一刻,他就越是有种发自内心的惶恐。 这种惶恐,来源于自知之明。 司马昭知道他差了父亲和兄长太多,放又放不下,心又不够狠,人也老了,身体也不太好。 这天子的位置,他真的可以坐吗?真的坐得住吗?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包括他自己。 不一会,贾充、郑冲、裴秀、司马伷等人都被满怀心事的司马昭召集到了晋王府书房。 虽然有些突然,但今日被召见,确实不意外。 表演节目都还要彩排呢,明日便是开国庆典,新君怎么可能问都不问一句呢? “贾充,皇宫里的事务都安排好了吗?” 司马昭看向贾充询问道。 “回陛下,皇宫里的防务,臣已经安排妥当了。至于其他事务,如宫内生活起居,则自有专人负责,臣不便过问。” 贾充慢悠悠说道,显然是早就安顿好了。他这话迭了几层甲,生怕司马昭理解有误。 “郑冲,朕觉得,还是让曹奂亲自宣读退位诏书吧。朕登基的诏书,你来宣读。 整个退位继位的礼仪环节,你都安排好了吗?” 司马昭又看向郑冲询问道。 他今日对臣子都是直呼其名,这也是天子才有的特权。 虽然未必一定要搞得这么生硬,曹丕登基称帝后,对臣子们也比较客气,但司马昭就是想通过这些小动作,不断强化君主的仪式感。 “回陛下,已经准备妥当。臣已经跟曹奂说好了。” 郑冲低眉顺眼的答道,不敢跟司马昭对视。 原本是让一个臣子来念退位诏书的,可是司马昭怕外人认为是自己瞎糊弄,所以又临时决定让曹奂本人来念。 这可把郑冲给折腾坏了。 让臣子念,随便找个什么人就行,无所屌谓,但让曹奂自己念,这位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怎么办? 郑冲也是费了老大劲,对曹奂晓以利害,甚至是威逼利诱,这才让对方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 臣子就是为君主跑腿办事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君君臣臣的说法呢,郑冲心里苦,却不能说出来,脸上还要陪着笑脸。 “裴秀,祭祀的礼仪安排好了吗? 到时候祭祀太庙,要先把曹氏的牌位换掉,供奉司马氏的先人。 这个礼仪一定要庄严肃穆。” 司马昭看向裴秀说道。 不过这些表面功夫,他并不是很看重,只要“表演”到位就可以了。 裴秀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请陛下放心,这些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司马昭点点头,最后看向司马伷问道:“洛阳周边军情如何?” 司马伷答道: “陛下放心,洛阳城方圆三十里,都没有军队屯扎。 禁军已经控制了皇宫内外,所有城门,以及粮仓、府库、军械库。 洛阳城内家奴超过百人的大户,都被严密监视。” 司马伷从容不迫的介绍道,此刻洛阳城的防守可谓是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关照到了。 “都散了吧,你们今日都用点心,明日的登基大典,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日夜宴,朕与诸位不醉无归!” 司马昭环顾众人说道,他没有说什么赏赐之类的事情,但是在场每个人都是心领神会。办好了事情,晚上的庆功宴如何,便是代表了新朝气象。 大家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上桌吃席么? 众人纷纷对司马昭表忠心,一时间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待贾充等人离去之后,司马昭这才感觉心中稍安。 不一会,他又将司马炎和司马攸两个儿子找了过来。 “安世,东宫之事如何?” 司马昭看向司马炎询问道。 明日他要入主洛阳宫,而司马炎也将入主东宫。汉末以来的东宫,形同虚设。东宫官员基本上都是空设官职,由朝廷重臣兼任。 因为自汉灵帝以后,这世道也没出现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太子,包括刘禅在内,都是“出道即巅峰”,上来就是皇帝,曹丕更是开国之君。 怎么管理东宫,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鲜事”。 果不其然,司马炎支支吾吾的答道:“正依照汉代旧例办事,办不成的事情,孩儿还在想办法。” “罢了,后面你与贾充商议吧,想好了再说。” 司马昭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是对司马炎太苛刻了。 司马家是从大将军府,到晋王府,再到皇宫与东宫,这里头跨度有点大,不心思的话,连伺候的奴仆都挑不到合适的。 更何况其他事情呢? “桃符,禁军情况如何?” 司马昭不再去想司马炎的事情,而是看向司马攸询问道。 “父亲,禁军一切如常,洛阳各要害都有亲信把守。只是……” 司马攸脸上有忧色一闪而过,似乎是欲言又止。 “哼,说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司马昭冷哼一声,心中不悦。 司马攸犹豫片刻,从袖口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司马昭。 这是昨晚司马攸去劝说石守信的时候,对方交给他的。 原本司马攸想劝说石守信参加开国庆典的晚宴,还说即便是他不去,属于他的位置也会空着,到时候会很尴尬。 但石守信去意已决,还留下了这封信。 司马昭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后,顿时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他这是想做什么!” 司马昭猛拍桌案,坐在软垫上,胸膛剧烈起伏,已经是怒发冲冠。 然后,他又稍稍冷静了下来。 “你们也都看看吧。” 司马昭将这封信交给司马炎和司马攸,让二人互相传阅看一下。 没一会,信就看完了。 司马炎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司马攸已经吓得面色煞白。 “桃符,你怎么说?” 司马昭冷声问道。 “孩儿这便去找石守信问一问。” 司马攸转身就走,司马昭亦是没有阻拦。 他又看向司马炎问道:“你以为呢?” 司马炎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道: “孩儿以为石守信所言不无道理,反正今日是魏国的最后一日,无论是饿殍遍地也好,民不聊生也罢,都是旧朝之事。 魏国无能,故而有贼寇劫掠洛阳市集之事。我大晋开国,新朝新气象,便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石守信此番有大功,还担了责,却不能参加开国庆典,就算嘴上说忠心耿耿,心中总是会有郁气没有发散出来。 他的部下扮做盗匪劫掠了洛阳市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想来今后天子让他做什么,他也没有抱怨的理由了。” 听到这番话,司马昭微微点头。 他冷静下来以后,发现信中石守信有句话说对了: 我可以心胸开阔,给你跑腿办事背黑锅,最后还没赏赐,不争不闹。 但我的部下,却做不到替我办事,还没赏赐可以拿。如果不把他们喂饱了,那我就约束不住这些人了。 所以我只能在洛阳城内“自筹粮饷”! 你臣子的臣子,不是你的臣子!如果不给赏赐,你这个天子就什么都不是! 虽然石守信在信中没有说这句话,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明白无误的。 这也是极为现实,而且有着百年传承的老规矩,自汉末以来的“双重忠诚”。 一个人既是朝廷的大臣,也是某个府衙官员的幕僚,他既对朝廷忠诚,又对自己的长官忠诚,这就是正面意义的好官,是社会主流意识形态里面被广泛接受的“德才兼备”。 可如果长官与朝廷发生冲突了怎么办呢? 那么这个人必须要先忠于长官,后忠于朝廷。 换言之,石守信的部下要先忠于他本人,后忠于司马家,这才是“德行”。如果这个人先忠于司马家,后忠于石守信,这就是吃里扒外。 那么对应的,长官在部下与朝廷面前,也要先顾及部下的利益,后顾及朝廷的利益,要不然就是不值得投靠。 石守信表示,我给你干活跑腿不喊累,我可以挨饿,但我的部下必须吃饱。从你这里拿不到喂饱我部下的利益,我就只能让他们在洛阳“自己想办法”了。 这是按规矩在办事。 “你是说,朕什么都不管,只当是没看到,对么?” 司马昭反问司马炎。 “父亲,确实如此。反正,在洛阳集市上贩卖商品的商贾,基本上都是世家大户的家奴。 石守信抢他们,就是在跟他们过不去。 若是这些人以后不服管教,父亲便可以把石守信放出来咬他们。 而石守信有这些人压制,也只能乖乖听天子的话,受到天子的照拂和庇护。 既然他要抢,那就让他抢好了,我们只当做没看到没听到不知道,不就好了么?” 司马炎微笑说道,并没有说石守信的坏话,也没有提出派禁军教训教训石守信麾下那些桀骜不驯的精兵。 “你去通传一下,撤去集市附近的兵马,等天黑后再去清场。” 司马昭点点头道,怒气已经消了。 司马炎对其作揖行礼,刚刚要走,却听司马昭叫住他,面带微笑道:“安世啊,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太子了。” “父亲!” 司马炎一脸惊喜喊出了声。 “去吧。” 司马昭轻轻摆手。 等司马炎走后,司马昭这才长叹一声。 司马攸刚毅有余,手腕不足,难以驾驭复杂的政局,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司马炎性格软烂,遇事只想和稀泥,维持面子上的妥帖,实则扬汤止沸,没有解决核心问题。 倒是这石守信绵里藏针不卑不亢的,有手腕,知进退,懂利害。 他要是跟司马攸一起在洛阳,将来司马炎如何能压得住这一对组合? “石虎么?已经叫石虎了啊。 老虎虽猛,却会吃人……以后还是不要进京师了。” 司马昭喃喃自语道。 他已经决定,要把石守信死死按在青州,至少十年之内,不能调入洛阳。 正在这时,司马昭看到王元姬慢慢从书房门前经过,他连忙上前拉住对方,却是见王元姬满脸泪痕,双眼红肿,似乎是刚刚哭过。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昭一脸关切问道。 王元姬长叹一声道:“家里人埋怨我这个王妃无用,没什么大事。” 原来是王恺之事啊。 司马昭安慰她道:“明日登基大典结束后,朕便让王恺回来。他们现在就在温县郊外,一直都没有走。” “哦,那妾身就不担心了。” 王元姬随口应付了一句,然后转身向卧房那边去了。 司马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既然因为王恺的事情被娘家人指责了,那么听闻王恺没事,应该欢呼雀跃才是啊,怎么会这般平淡,好像根本不操心一样呢? 司马昭心中闪过一个疑问,却是被匆匆赶回来的贾充打断了思路。 “陛下,探子回报,吴主孙休病亡,已经发丧。 我们是否要派人去吊唁?” 贾充面露疑惑问道,或者说是在故意装傻。 果不其然,司马昭一脸不悦呵斥道:“不过是臣子病故了,何须吊唁?不理会他们便是了!你专心管好庆典的事情!” “微臣告退。” 贾充作揖行礼后马上就润了,司马昭又想起王元姬的事情,却是因为思路断了,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没想起来。 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贾充前妻李氏门前,贾裕跟李氏拥抱了一下,然后拉着石守信的手,就上了马车。 李氏走过去,看着帘子里面露出头的贾裕叮嘱道:“石郎君可以信任,你要乖乖听他的安排知道吗?” “我知道了。” 贾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轻轻点头。 “岳母,我们这便去孟津渡口了。从这里乘船,可以直接回青州,大概是不会回洛阳了。” 石守信温言笑道。 李氏听出了话语里的不确定,这个“大概”可谓是意味深长。 她微微皱眉,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担任车夫的石守信可以驾车离开了。 李氏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石守信也是刺史了,这次来洛阳随员便不少,怎么现在连个车夫都找不到呢? 但马车已经缓缓驶离,她也不便将人叫住,只好叹了口气,希望女儿今后能好好生活。 (本章完) 第227章 大魏的最后一天(下)(本卷完) 第227章 大魏的最后一天(下)(本卷完) 石守信驾着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这是洛阳通往荥阳的主干道,往前走不远向北,即是前往孟津渡口的唯一大路,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商贾络绎不绝。 来到金谷园门前,石守信将马车停住,然后走下来看着门柱上的那一副对联。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 不知道石崇能不能看懂呢?大概是不能的吧。 石守信心中冒出一个疑问,但却没有迟疑,从袖口摸出一只炭笔,在门楣上写下“厚德载物”四个字。 这四个字写得不错,寓意也好。 只是当初这副对联是用朱笔写的,横批却是用的炭笔,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心直口快的卫琇看到对联后,直接吐槽道:“看着真是丑到家了。” “丑?那倒不至于啦。 以后金谷园最美的东西,就是这副对联。” 石守信意味深长的说道,揽着卫琇的肩膀正要招呼她上马车,远处却有几骑飞驰而来! “你先上车再说,我马上就来。” 石守信拍拍卫琇的胳膊说道,随后便朝着尘土溅起的方向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一路追赶,却始终慢了一拍的司马攸一行人。此刻他已经是满头大汗,锦袍因为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着后背。 脸上因为汗水而沾满了灰尘,那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看到石守信已经在等他,司马攸立刻翻身下马,语气有些焦急的问道:“石敢当,你的部曲正在劫掠挨着洛阳西阳门边城墙的集市,你就这般放纵他们吗?” “桃符,这次我来洛阳,只带了五十名亲随,部曲皆在青州。 洛阳集市或许真的遭遇劫掠,但我却不知道你说的部曲是什么人?”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那你现在去那边看看,已经有不少百姓跟着你的人冲进集市劫掠了! 你是真不知道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司马攸有些急了,恨不得拉着石守信就要走! “桃符,我那五十人,他们真能冲破集市周围的护卫吗? 城门校尉是干什么吃的? 没有兵马阻拦吗?五十人又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石守信没有回答司马攸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了一堆问题。 是啊,那么大一个集市,平日里随便哪个商贾,都能召集几十个家奴。若是遇到钜富,一口气出几百辆平板车拖货,也是寻常之事。 不少货物都是往西面去大秦(古罗马)的,来往都是商队,规模极大。 仅仅五十个人劫掠,正常情况下能闹出多大动静呢? 石守信这话倒是把司马攸问住了。 司马炎或许对军中事务一无所知,但司马攸是担任军官的人,一点就透。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面色数变。 “桃符啊,明日好好享受这开国的荣光吧。 其他的事情,你不方便插手就不要插手了,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顶着。” 石守信拍了拍司马攸的肩膀,没有长篇大论的教训人,只是默默上了马车。 “石某要在孟津渡停留几日,有事便来此寻我吧。” 石守信丢下一句话,挥舞马鞭,抽打着马背。随即马车缓缓驶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等他们走后,司马攸的副将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左卫将军,这洛阳市集的事情,我们是管还是不管?” 这个问题可问得太好了。 石守信是司马攸齐王府(尚未公开建立)的相国,他的部曲劫掠洛阳集市,可以约等于司马攸的部曲劫掠集市。 要清理门户,司马攸就该出面。理论上,是这么个说法。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司马攸却是不方便出面,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现在出面,百害无一利。 司马攸现在手下能独当一面,办大事时不掉链子的人,也就石守信一个。 现在若是严肃处置石守信麾下部曲,将来谁还愿意跟着自己办事?他本人没有亲自带着人劫掠,就是照顾到了司马攸的脸面。 石守信刚刚那句反问,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这点人能在洛阳横着走,不是因为我手下人厉害都是万人敌,而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 司马攸若是站出来阻止,洛阳权贵表面上都会说他公正无私,但私底下则会笑他是沙比一个。 司马攸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更何况他对皇位也有想法。寒了手下的心,谁以后会帮他“办大事”? 司马攸不打算夺他兄长的位,不代表不打算夺他侄儿的位。 司马攸知道与司马炎之间的争斗已经落下帷幕,不需要折腾了,便把目光聚集在傻侄儿司马衷身上。 都是低能儿了,还想当皇帝?是不是想太多了? 司马攸心中有着不能为外人说的想法。 为了一点“小事”自断臂膀,这值得么? 显然是不值得。 “洛阳集市的日常治安巡视,是谁在管呢?” 司马攸询问道。 副将答道:“以前是城门校尉卫瓘在管,但昨日他已经辞官了,现在洛阳没有城门校尉。反正洛阳城的防务已经由禁军接手,卫瓘辞官与否也无人关注。” “卫瓘居然也辞官了?” 司马攸一脸惊讶,随即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便是大魏的最后一日,卫瓘怎么可能瞧得上旧朝的城门校尉?他配合石守信抓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办完了事情,就卸任官职,然后等着新朝建立大肆封赏。 想想就美得很。 至于洛阳集市被劫掠这样的破烂事,别说卫瓘已经辞官,就算他没有辞官,也会将案子束之高阁。新朝建立后,自然会不了了之。 司马攸忽然感觉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已经跟过往完全不一样了。 “左卫将军,这件事不如就当看不见,反正也是城门校尉的责任。 就算一级一级往上追溯,那也是旧天子曹奂的责任,是旧朝的责任。 明日便是新朝了,旧朝越残暴越好,越乱越好。 旧朝不乱,建立新朝的意义何在?” 副将对司马攸低语了一番,可谓字字珠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攸一脸好奇看向副将询问道,司马昭调整人事部署,这个副将是新人,旧副将已经跟着石守信去了青州。 他还不知道这位副将姓谁名谁,只知道以前是跟在钟会身边,参与过伐蜀的人。为官经历跟石守信有点像。 参与伐蜀,并且还能活着回来的人,都被司马昭大肆提拔,以石守信和卫瓘为首,其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末将向雄,见过齐王。” 向雄对司马攸作揖行礼道,就连称呼也改了。 “嗯,回府吧。” 司马攸翻身上马说道,心中却是暗暗记住了这个人。 没想到,参与伐蜀的人里头,人才还挺多的啊。 他心中暗想。 …… 西阳门外的洛阳市集,砖墙围起来的院墙有八个门。 平日里只开一半,但此刻却已经是“八门大开”的状态。 集市内的动静可不算小,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拳拳到肉的噗噗声,尖叫拉扯的嘈杂声,鬼哭狼嚎的喧嚣声,混杂出了一首末日风格的镇魂曲。 赵囵手持棍棒,在前方开道,有店铺里的奴仆出来阻拦,直接抡起棍子就打。 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洛阳百姓,你一手我一手,走一家抢一家,那叫一个痛快啊! “晋王说了,旧朝之事,既往不咎! 今日之罪,明日不查! 今日在集市上拿东西,乃是晋王允许。 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啊!” 赵囵一边走一边喊,前面一个金银首饰铺子刚刚关门,就被他一脚踹开。 “你,你们要做什么! 我是王家的人,你们要是敢抢……唉哟!” 店铺掌柜还没说完,就被赵囵一棍子撂倒,瞬间倒地不起。 也不知道他是真晕过去了呢,还是躺地上装死。随即有人冲进铺子,有什么拿什么,如同蝗虫过境! “劫富济贫!劫富济贫! 贵人家里良田万顷,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 贵人用不上的东西,我们替他用啊!” 赵囵大呼一声,随即退出铺子。 他们这五十人是在前面开路,在周围护卫,防止有人反杀,真正动手劫掠还得看洛阳本地百姓。 这些人眼尖,知道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出手狠辣。 反正抢了东西这些人也不敢跑,何必赵囵他们亲自去抢呢。 手里拿着东西,还怎么开路砸场子? “劫富济贫!” 他高喊了一嗓子。 “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 身后的人群都一齐高呼。 原本值守西阳门外市集的那些守军,一个个都悄悄的脱下了军装,然后混到劫掠的人群里头,有什么顺手好拿就拿什么。手里拿不下了之后,就悄悄的退出集市。 这些监守自盗之辈,可谓是悄悄的来,手里抓满了云彩。 至于维护治安……那跟他们这些苦哈哈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月吃不到多少粮饷,捞一次够他们快活很久。 况且明日他们便是晋朝的兵了,今日这大魏的最后一班破岗,不站也罢。去集市里面捞一波,家中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单身的有钱了可以娶媳妇,娶妻生子的可以买田当小地主。 现在去维护治安,除了被暴民们胖揍一顿外,他们还能捞个啥? 人性的弱点,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就连很多店铺里面的家奴,都开始趁乱夹带。 石守信原本只是想让赵囵他们捞一波就算了,不会出多大事。 然而在各种机缘巧合,以及“旧朝之罪,新朝不纠”的思潮推波助澜下,彻底失控了! 在集市内走了一圈的赵囵带着人在西门外等候,那些参与劫掠的百姓大多推着车来到这里,从车上拿了几件东西就离开了。 底层有底层的智慧,真要推着车满载而归回到乡里,如此扎眼等于宣告自己参与了劫掠。事后难免被大户报复,毕竟洛阳集市里的店铺,都是本地大户家里开的。 大户的庄园里,有多出来的农产品,作坊里的手工业品,都需要在洛阳市集里面销售。而家族里亲信家奴,则会担任商贾,与本地其他大户连横合纵经商。 抢洛阳集市里的商贾,也就是抢本地大户。 所以拿几件东西回去,见好就收,让赵囵等人承担世家大户的怒火才是真的。 按照原本计划,赵囵是打算等到酉时再收工,然后前往孟津渡口,跟石守信他们汇合。 然而午时刚过,洛阳集市就被疯狂的本地百姓劫掠一空,里面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人还是货,毛都没有剩下一根。 大量的货物被堆在洛阳西门外,光平板车就有数百辆之多。牛羊牲畜更是到处溜达,难以尽数。 守城的官兵看到西门外是如此光景,一个两个都是眼睛赤红,恨不得直接将其搬到军营里面去。 然而他们也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拿,什么东西不能贪。 这些人时不时默不作声的下来晃一圈,顺手摸几件东西,然后就躲得远远的。 整个洛阳西门,空出来好大一片,都没人敢靠近,生怕事后被世家大户们迁怒。 “赵将军,现在怎么办?我们就算一人推一辆车,也推不走呀。 东西太多了。” 赵囵的副将凑过来低声问道。 他觉得他们好像玩得有点大,不,是有点离大谱了。 “石使君说了,做人不要贪。 挑五十头牛,一头牛拉一辆车,装满货就行了。 我们现在就驾着牛车去孟津渡口,跟石使君汇合。” 赵囵对副将吩咐道。 “可还剩下这么多……让百姓们帮我们赶车,去孟津渡口也行呀。 抢都抢了,带不走多可惜呀。” 副将有些不甘心,出了个馊主意。 来洛阳一趟不容易啊,搞不好这辈子能捞这么爽的,就这一回了。 “有命抢东西,也要有命才行。 听从军令吧。” 赵囵叹了口气,他也不甘心,可是擅自主张要不得。 贪念是魔鬼,人人都有贪念,成功的关键,是看怎样在关键时刻压住不该有的贪念。 副将领命而去,很快他们便驾着牛车,拖着货物离开了。剩下西门外大量货物与牲畜无人认领。 然而,就在赵囵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洛阳西门内,西面的郊外各处,都有人成群结队而来。 雄狮吃不完的猎物,待雄狮吃完后,多的是鬣狗想来分一杯羹。 没一会功夫,就有人因为抢劫互相殴打起来,又过了一会,成群结队的世家家奴,手持棍棒冲进人群,一边清场一边抢劫。 顿时一地鸡毛! 大家都在抢,必然会因为想抢得更多而发生冲突。类似于“杀了你这些都是我的”想法,在每个人脑子里盘旋着。 很快,从斗殴到互砍,从见血到毙命,洛阳西门外变成了人间地狱。抢劫集市时没死几个人,此刻却有很多人因为抢夺赃物而互相砍杀。 在守城官兵装聋作哑故意溜号的情况下,各家都杀红了眼,为了抢夺从集市里面带出来的财货而沦为野兽。 杀!杀!杀! 杀了别人,东西就是我的了! 似乎有魔鬼的呢喃在空中浮现。 类比一下,若是把赵囵他们当“黄巾军”的话,那现在就是各地豪强“群雄争霸”的格局。 洛阳周边大户闻着味就来了,反正自家店铺的损失已经弥补不回来了,不如现在能抢多少是多少吧。 多抢一块布一袋米也是好的呀。 西门外大乱的消息传到司马昭耳朵里,这位最后一天当晋王,明日就要当天子的预备皇帝,只下达了一道四字军令:守好西门! 反正,司马昭自己没有在洛阳市集“开店”,一切就随他去吧。 ……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孟津渡口的黄河,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映照在河面上,整个世界都带着红色的天光。 神秘而妖娆。 黄河岸边,石守信面对平缓的大河,拿起剑鞘举起佩剑,然后拔出一半,又收了回去。 除了动作有点帅外,其他无事发生。 “果然,只有《大话西游》里面的紫青宝剑会嘟嘟叫,这一把并不会。” 石守信十分中二的说了句旁人都听不懂的话。 “阿郎,你在等什么呢?” 卫琇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问道,他们在这里显然是在等人。 “我在等赵囵他们回来啊,要不然这一趟来洛阳,不白来了嘛。” 石守信微笑说道,转过身来,正好看到有一支赶着牛车的队伍从南面过来了。 “你看,他们这不就来了嘛。” 石守信伸手指了指前方。 (本卷完,下一卷:苍生泪是覆舟水,不到横流君不知) (本章完) 第22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22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红彤彤的烈日挂在当空,天边的云彩已经散去,光辉照在大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移动的斜影。 坐在御驾上的司马昭,正在禁军的护卫下,缓慢而坚定的朝着洛阳宫而去。 洛阳宫云龙门,此刻大门洞开,大鼓正在敲着。 咚! 咚咚! 咚咚咚! 门前值守的禁军正抡起大棒敲鼓。 走着走着,御驾在门前停住。随即,护卫登基的长队也跟着一起停住了。 身着龙袍的司马昭,在宦官的搀扶下走到云龙门前驻足不前。 后面的路,御驾就不能前行了,需要司马昭步行前往皇宫太极殿。 很简单的道理,没有哪个权贵回家以后,是自己把车开进车库的,那是司机的事情。皇宫就是皇帝的家,到了家就该在门口下车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去正殿。 代表主人回家来了。 这是最基本的贵族礼仪,平日里因为公务进出就是如此,更别说是登基大典了。 “这云龙门如此华美,朕过往倒是没有注意,可惜,可惜了。” 司马昭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可惜什么。 身后跟随的贾充嘴角一抽,差点没笑出声来,拼命忍住才没有失态。 司马昭过往都是在晋王府办公,他怎么可能注意到洛阳的皇宫如何呢? 现在的司马昭,就好像一个暴发户,忽然进入豪门家的百年老宅以后,有点心虚和不适应。紧张得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整个人都无处安放。 终究还是缺了底蕴。 “陛下,刚刚在太庙,曹奂宣读了退位诏书,您现在已经是天子了。 天子入宫,乃天经地义之事,您应该走在最前面。” 贾充上前,对司马昭低声说道。 他早就看出来了,司马昭还没有将身份转换过来,在云龙门前依旧是下意识的将自己当做臣子。 “嗯。” 司马昭轻轻嗯了一声,径直走进云龙门。一众穿着黑色官袍的臣子们,跟在他身后,刻意的拉开了一点距离。 守在门前的禁军,本来兵戈斜着伸出,两根兵戈交叉呈现一个三角形,拦住了去路。当登基的队伍行进过来的时候,便将兵戈收回立正,让开了道路。 从太极殿前的广场到正门前,这条长长的通道上,兵戈晃动。司马昭走到哪一处,哪一处的兵戈就会让开道路。 肃杀中带着齐整。 一时之间,司马昭心中有豪气升起。整齐的礼仪带来的,是阶级的优越感。 司马昭此刻虽然不至于豪情万丈,但也颇有些志得意满。 从今天开始,老子就是皇帝了! 司马昭心中暗道。 随即他又想起今天清晨还未出发时,自己在铜镜前照镜子时的光景,不由得苦从心头起。 终究,还是老了啊。 皮肤也松弛了,皱纹爬满了额头,鬓角斑白眼袋深厚。 当皇帝确实不错,确实是大权在握,几乎是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但……为什么不能早二十年呢? 权力来得太晚,令人遗憾。 司马昭心中感慨万千,却无法对他人说起。 迈步走进太极殿,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他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多少次,过往处理政务,基本上都是在大将军府或者晋王府。 司马昭一屁股坐到龙椅上,忽然感觉,屁股下面又冷又硬,坐着一点都不舒服。 可是为了坐这张龙椅,兄弟可以反目,父子可以相杀,家族成员可以六亲不认。 过往的时候拼命想得到,但得到以后,司马昭却发现,他……似乎也没有怎么样呀。 没有什么长命百岁,也没有什么掌控天下,那些江山与国土,他也同样无法亲眼看到。 司马昭觉得自己只是从一个小囚笼进入到一个更大的囚笼。过往他是和霸府里面的官员打交道,将来他会和朝廷里的臣子打交道,甚至这些人都还是同一批人。 生活究竟有哪些,跟过往不一样了呢? 一时之间,司马昭竟然有些茫然无措。得到了皇位,失去了期待,很难说这是赢了还是输了。 “宣读登基诏书。” 司马昭对早已准备好的郑冲吩咐道。 “是,陛下。” 郑冲出列,将手中的诏书卷轴展开,然后开始抑扬顿挫的宣读登基诏书。 满篇废话,自然是不值得一听。 无论是司马昭还是太极殿内群臣,都是听得昏昏欲睡。 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装出一副仔细,认真在听诏书,装出一副自欺欺人的滑稽模样。 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演戏,演给别人看,演给自己看。这层虚伪面纱即便是看破了,也不能说破,必须要维持明面上不可侵犯的规矩。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礼仪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无论参与者喜不喜欢,即便是有形无神,也不打紧。 规矩本身就是一种规矩。 冗长的诏书终于念完了,郑冲故意念得很慢,好像是要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明白。但实际上,包括司马昭在内,不用一分钟就已经忘记郑冲刚刚念过什么了。 诏书是念给“天”听的,是君臣们对上天“请示”的报告书,也是上天“任命”天子的依据。 天是虚的,所以诏书也是虚的。 但无论是司马昭还是大殿内的臣子们,都是实实在在的人,都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也都有七情六欲。 他们更关注那些实在的东西。 比如说,开国的封赏! “免去那些礼仪,直接宣读封赏吧。” 司马昭对贾充吩咐道,有点意兴阑珊。 他看到在此大臣们都忍得很辛苦,自己忍得也很辛苦,于是不想装了。 “是,陛下。” 贾充出列,拿出厚厚的一迭纸,看到第一页第一行,就面露惊讶之色。 他本人的名字居然排在第一位! 这,好像有点不妥当。 因为开国功臣,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念司马家的人,然后再念外臣。 哪有封赏的时候,先赏赐外人的道理。 可是事到临头,贾充也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了。这件事司马昭没有跟他提前商量。 “贾充,封鲁郡公,拜太尉、车骑将军。” “裴秀,封钜鹿郡公,拜司空。” “王沈,封博陵郡公,拜骠骑将军、录尚书事。” “羊祜,封南城侯,拜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 …… 很久之后,贾充嗓子都要念干了,这才念道: “石守信,封东莱侯,拜青州刺史,偏将军。” 念到这里的时候,贾充忽然顿了一下,随即便继续往下念,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司马昭,这位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几乎所有的任命都在贾充意料之中。 虽然石守信帮这位新皇帝干过很多重要的活,但皇帝就是皇帝,压根没想让石守信进入中枢核心圈子。 贾充对此早就是心知肚明。 刺史说得好听,似乎可以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可是外放的官员,那是远远不如京官的。 石守信如果一开始是尚书郎起家,然后在六部里面慢慢混,或者当个黄门侍郎什么的,估计五年十年后就是尚书台的大官了。 平日里参与政务军机,随时待在皇帝身边,对政局保持着强大影响力。 这样子确实不错,而且可以在关键时刻,搞一波从龙之功。 司马昭不希望石守信在洛阳城折腾,将其打发得远远的。这样司马攸便可以滞留洛阳不去封国了。 司马昭一脉人丁稀薄,故而希望家族内部子弟可以掌握大权。在司马炎的子嗣没有成长起来以前,司马攸就是稳固军权的核心。 司马昭这一手拆分,可谓是又防又用。 贾充脑子里想着复杂的问题,口中却一点也不耽误,一个又一个被封赏的人名被念了出来。 刚刚听登基诏书的时候,太极殿内一大堆人开小差,神游天外。但这一刻,哪怕封赏名单十分冗长,念名单的时间比登基诏书的时候长不少,众臣却依旧是聚精会神。 片刻都不敢大意。 “刘禅,安乐公。” 贾充念完最后一个名字以后,便对司马昭行了一礼,退回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今夜,朕会在太极殿设宴,庆祝朕登基称帝。 到时候,朕与诸位爱卿把酒言欢,嗯,再吟诗作赋。 退朝!” 司马昭吩咐了一声,随即在宦官的陪同下,缓缓走出太极殿。 他倒是很干脆,省略了后续一系列无聊的礼仪。 司马昭是想晚上宴会的时候看一看,群臣在吃饱喝足得意忘形后,是怎样一副嘴脸。 …… 孟津渡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集市。 石守信将抢来的货物都摊开拿出来,放到渡口售卖。这客船里里外外的,看货的人极多,买的人也很多。 才一天时间,到傍晚时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那些难以携带的重货,都换成了金银和绢帛等容易携带的细软。 对于抢劫来说,销赃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把赃物卖了,死无对证,以后石守信派亲随劫掠洛阳市集的事情,就是死无对证,无凭无据的江湖传说。 甭管有没有,反正石守信不承认那就是没有。 “石使君,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返回青州了?” 赵囵对正在河边搞测绘的石守信询问道。 “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在等朝廷的任命。” 石守信面色淡然说道,依旧是在忙手头的事情。 赵囵沉默片刻,接着问道:“可是,使君已经是青州刺史了啊,之前朝廷不就已经任命了吗?” 他终于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石守信却是摇摇头道:“那是魏国任命我当青州刺史,可不是晋国任命我当这个官,我在等晋国朝廷派人送任命书给我。” 这有区别吗? 赵囵没听明白,摸摸头悻悻退下,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旁帮忙石守信搞测绘的卫琇回过味来了,她压低声音问道:“阿郎是担心朝中有人作梗?” “不是很担心,但不能排除这个情况。 不拿到朝廷的任命书,我回青州后,也镇不住当地豪强。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啊。 凡事都得有个说法,这一来一回有个时间差,就难免被坏人钻空子。” 石守信沉声说道,面色并不像刚才那般风轻云淡。 他这一趟,是要拿到晋国朝廷的任命书,新的印信,以及爵位封赏,才能放心回青州。否则,这身份认定出了问题,后面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亡命天涯一般。 石守信转身一看,来人正是司马攸那天跟在身边的某个亲随或者副将,叫什么名字他还不知道。 “可是青州石使君当面?下官向雄,替朝廷送印信与任命书来了!” 向雄翻身下马,将马背上驮着的包袱递给石守信。 后者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正是青州刺史的任命书,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新印信。 青州刺史,东莱侯,偏将军。 三位一体,很正规的任命,没有出奇之处。 无甚惊喜,也不令人失望,就是中规中矩的样子。 “需要我写一封回执给你么?” 石守信询问道。 向雄却是摇摇头道:“无须写回执,不过三日后,陛下要在孟津祭拜河神,顺便在凤凰山下设宴。到时候,石使君务必要参加才是。这是齐王殿下嘱咐在下一定要告知使君。” 去凤凰山下露营? 石守信好像有点懂了。 最近他在孟津就听闻,有好事之人说什么凤凰山那边,好像出了不得了的祥瑞,夜间可以听到凤鸣之音,还有人看到了如火焰一般的凤凰在夜空中飞舞云云。 得知这个趣闻,石守信还特意去看了一眼,凤凰的毛都没有看到一根。 这野凤凰怎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司马昭登基,就开始叫了呢? 这出现的时间,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吧。玩祥瑞有点不走心,石守信在心中深深鄙夷。 这都还不如王祥的卧冰求鲤呢! “请告知齐王,陛下来孟津拜祭河神,下官亦是会前来侍奉,更不必提参加宴会了。” 石守信对向雄行了一礼说道,心中的那些碎碎念,一个字都没有提。 “那下官就放心了,这就回去禀告齐王。” 向雄也不墨迹,翻身上马,随即调转马头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等向雄离开后,石守信抱起双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皱成了川字。 “阿郎,你是有什么事情不高兴么?” 卫琇看到自己男人看上去有点不对劲,连忙上前询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皇帝三日之后来孟津祭河神……不太寻常啊。” 石守信收起脸上的笑意,面色肃然说道。 (本章完) 今天的章节明天一起更新 今天的章节明天一起更新 这是连带一起的剧情,今天卡文写不出来,明天一起吧。 (本章完) 第229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上) 第229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上) 石守信的预感是正确的,就在向雄离来到孟津渡传话又匆匆离开的第二天,新任司隶校尉杜预,带着一千禁军在孟津渡与黄河对岸的富平渡布防。 黄河两岸每一边一个营,虽然没有干扰渡口的日常运作,但却将渡口周边控制得严严实实,所有来往的旅客商贾,都要被搜查才能放行。 对于这些,石守信只当自己看不见,反正他只是默默测绘,为将来建桥做准备。 不过他在心中却是不断揣摩那件奇怪的事情: 司马家的人祭祀河伯,怎么看怎么有些黑色幽默,司马懿指洛水为誓的画面犹在昨日。 现在司马昭要在黄河岸边,向掌控黄河的河伯供奉祭品,不知道这两条河的河伯是不是同一个神。如果是同一个,那就有点尴尬了。 看到石守信有些走神,坐在他对面的杜预轻咳了一声,此刻二人正黄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喝酒。 “陛下明日即将抵达孟津渡,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冲动。 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杀鸡儆猴的。” 杜预面有难色说道。 他是司马昭的妹夫,自然是被其重视和信任的,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冲动?” 石守信一愣,完全不明白杜预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司马昭祭祀河伯,他这个旁人冲动个什么劲啊。 “敢当可曾读过《楚辞》中的《九歌·河伯》?” 杜预慢悠悠的问道,语气有些怪异,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石守信微微点头,作为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年的“文化人”,《楚辞》是必读的读物。 要不然跟世家权贵之间闲聊,那帮鸟人说个典故,没读过相关典籍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那样会很尴尬的。 “自然是读过的,写的是人与神相恋之事,也可以理解为女性的洛神与男性的河伯相恋之事。” 石守信解释了一番,不管屈原是想说什么,至少这一首表面上就是这样的意思。 杜预却是叹息道:“古人有些话不敢直言,只能拐弯抹角的告知后人。敢当定然知道西门豹治邺时,收拾巫婆之事。屈原的未尽之言,应该很清楚了吧?” 石守信面色微变,要是这个他都看不出来,也就不用混了,还不如直接找个穷乡僻壤耕田,还能苟活。 “元凯是说,陛下要生祭河伯?” 石守信询问道。 杜预点点头,他说的显然就是这个。 石守信默然不语。 新朝新天子,河伯自然是不认识的,那么司马昭必然要上门“拜码头”,也必然要献上“厚礼”。 什么样的礼是“厚礼”呢? 司马昭供奉牛羊牲口,河伯稀罕这个吗?它年年都收好不好!看不到一点所谓的“诚意”! 什么叫“厚礼”,收了感觉惊喜,就才是厚礼! 就好像恋爱中的男女,送个奶茶只是日常,送个香水只是节假日,这些都不是厚礼,一点都不惊喜! 但若是送个豪宅送个跑车,想来贞洁烈女收了礼之后也会变得妩媚多情,予取予求吧? 唯有惊喜,才算是“厚”,与之对应的人们常说薄情与薄命,其中“薄”不正是令人失望之意么? 取悦河伯,用活人祭祀,这个才叫“惊喜”! “开国新气象,居然就是用童女活祭。 陛下这一手,可不怎么高明啊。” 石守信长叹一声。 然而杜预却是摇了摇头。 他正色说道: “当年文帝就有‘不问苍生问鬼神’之说。活祭虽然残忍,却不是祭祀给河伯享用的,而是祭祀给文武百官,祭祀给天下百姓看的。 古来便有屠城以示威之说,屠此城便是给周边所有城池的人示警,让他们屈服。 陛下活祭,乃是告知黄河两岸的百姓,他对河神很虔诚,祈祷河神保佑风调雨顺。 百姓们对此只会感恩戴德。除了那些被选做祭品的人以外……” 听到这话,石守信无言以对。 设身处地的想,他如果是黄河两岸居住的百姓,得知今年皇帝已经祭祀过河伯了,而且还是活人祭祀取悦河伯,那么必然对朝廷,对天子感恩戴德。 毕竟,献祭的又不是他们的亲人! 如果依旧黄河泛滥,那么是河伯自己不懂事。只能证明它就是个淫神,与天子无关。 司马昭这一手小算盘可谓是打得啪啪响。 “陛下的子嗣,这次会被献祭么?” 忽然,石守信幽幽问道。 杜预一愣,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 “那……自然是不会的。” 杜预摇摇头说道。 “献祭别家的孩童,那是虐。 只有献祭自家的孩童才是仁。 若这河伯是虎,陛下就是为虎作伥。 陛下残暴若此,我看这大晋的国祚,也长不了。” 石守信站起身,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黄河河面,轻叹了一声。 “石敢当!” 杜预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有些焦急的告诫道:“在我面前你怎么说都无所谓,明日管好你的嘴!不要说多余的话!” “多少个?” 石守信转过头看向杜预问道。 他那略显轻佻的眼神,有点像是在动物园里面看猴子。 “什么多少个?” 对方话题转换太快,杜预还没回过神来。 “我是问陛下要献祭多少个童女。” 这年头是不会献祭童男的,因为他们都是宝贵稀缺的劳动力和兵员,石守信想都不需要想。 “天子居中,九五之数。横九纵九,有九九八十一之数。 遂取八十一童女,明日午时献祭河伯。 同乘大船一艘,船上有与童女数量相同的龟、鱼等,一同沉入黄河。 在岸边设祭坛,午时开始祭拜。我提前到此,便是准备此事。” 杜预沉声说道。 祭祀肯定是要提前准备的,不能说明日午时祭祀,到明日午时才匆匆忙忙的举行仪式吧?所有的准备工作,明天天亮以前都要准备好。 “居然要献祭这么多人?” 石守信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跟西门豹刚刚到邺城时一样,随便献祭几个童女意思意思就行了,没想到居然要一口气献祭八十一人! “诸葛亮伐南中后,返回时领兵过泸水,因风浪过大无法渡河。 孟获说要用人头祭祀水神,才能平息风浪。 诸葛亮说杀俘不详,便以面皮裹牛羊肉制馒头,掷入泸水以祭祀水神。 陛下怎么要杀这么多童女?” 石守信反问道。 “不是杀,是生祭。” 杜预叹了口气,纠正了石守信的说辞。 杀了人抛入江中和把活人丢船上沉入江中,以祭祀的角度看,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最终结果并无不同。 看到石守信妇人之仁的老毛病犯了,杜预苦劝道:“敢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你若是站出来阻止此事,会有大祸。你这是在打天子的脸,他饶不了你的!” 杜预何尝不知道做这样的事情很残忍呢? 但是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这祭祀就跟打仗是一样的道理,所谓慈不掌兵,该死的人就要毫不犹豫送他们去死! “如果一个国家开国便是不问苍生问鬼神,那这国不要也罢! 那些童女在哪里?” 石守信看向杜预问道,面色肃然。 “在我……大营里,所有女童都在。” 杜预被他的气势压倒,眼前看向别处,不敢与石守信的眼神对视。 刚刚开口,气势就弱了八分。 “元凯,你留下其中一人参加明日祭祀,其余八十人都放了吧。” 石守信劝说道。 杜预面露难色,要是听石守信三言两语就放走这八十人,他这司隶校尉也当到头了。 看到杜预不说话,石守信继续说道:“今夜我的部下劫掠你大营,让那些童女们都跑了,只剩下一人。明日你将我反绑了送到陛下面前便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之所以留下一人,是要维护司马昭“活祭”的大框架,这是事关礼仪成败的关键,绝不是开玩笑的。 一杯假酒就算是再假,那也不能只是水啊。 少几个人面子上也过得去,要是一个活祭的人都没有,那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司马昭这个皇帝的脸面,就彻底被踩在地上践踏了,那样会导致鱼死网破的。 石守信不是圣人,更不是圣母,他没有献祭自己保全他人的习惯。 杜预依旧是不说话,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 石守信继续劝说道: “元凯,你若是信鬼神,难道不怕这八十童女在午夜梦回时,化作厉鬼找你索命吗? 你若是不信鬼神,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人不是不能死,但要死得有价值,不能这般枉死。 我看不出把这八十童女丢入黄河喂鱼,有什么价值。 天子无道,你不劝说他走正途,反而助纣为虐。将来这史官执笔如刀,他们会如何评价你?” 听完这番话,杜预终究还是屈服了。 他叹了口气道:“这八十童女你带走吧,夜间我放一把火,就说我营中走水,你部趁火打劫。我只能做这么多了,其他的事情,你自求多福吧。”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这件事司马昭办得很不地道,杜预也担心将来有人对自己非议。 “你看,这不就挺好的嘛,何必打打杀杀呢。 那八十童女,来世衔环结草以报你今日活命之恩,善莫大焉。” 石守信嘿嘿笑道,打了杜预的肩膀一下。 “行了行了,我去安排一下,今夜子时,让你的人来我大营救火。 戏总要演一演的。” 杜预苦笑道,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样做固然会让大舅子司马昭不快,但把时间线拉长的话,对自己,对家族的名声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终究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石守信虽然废话一大堆,但有句话却是说对了:既然司马昭这么喜欢祭祀,怎么不把他家孩子送去祭祀呢? 送别家孩子去祭祀,把自家孩子紧紧护住,这不是虐是什么? 不一会,杜预就跟石守信辞别,去安排这件事去了。 石守信把赵囵他们召集到了一起开会,他要聚齐人心。 人心齐,泰山移,上下同欲者胜! “刚才呢,我帮你们要了八十个女童,几年后就能在家中当媳妇的那种。 现在我打算把她们分给你们,还有在青州的部曲,作为你们这么久以来为我鞍前马后侍奉的赏赐。 你们以为如何?” 石守信环顾众人说道。 “使君!这,这怎么使得!太好了!” 赵囵等人大喜,直接给石守信跪了。 上班居然还发老婆啊,想想都美滋滋。 “诶,这些都是小事。你们为我出生入死,这点赏赐是应该的。 只不过嘛……这件事还有点小麻烦。” 石守信面有难色道。 赵囵起身作揖行礼道:“主辱臣死,使君的麻烦就是我等的麻烦,使君不妨直言。” 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石守信便将明日活祭河神的事情跟赵囵等人说了,说完以后这些人都是面面相觑。 居然把妹子往水里丢,一次丢八十一个,司马昭这是当皇帝当傻了吧! 他们这些完全不理解神器威能的糙汉,根本不明白司马昭为什么要搞活祭河伯这种鸟事。简直就是吃饱撑的!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明日陛下肯定会处置我,连带着你们也可能会被处置。 但我估计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不愿意参与的,现在就回青州去,免得被牵扯了。 石某向来是赏罚分明,不会牵扯无辜之人的。 当然了,那样的话,这些女童也没他的份了,多劳多得,不劳就不得,只有肯出头的才有好处拿。 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 石守信环顾众人询问道,他总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的。赵囵等人立刻面色纠结起来,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跟着石守信莽一波。 现在老大发女人,这确实是火中取栗,其中风险是明摆着的。 然而烫手山芋虽然烫手,但香也是真的香,不是一般的香! 是要当一回男人,雄起一把的同时还能带走童女回家当媳妇,还是当乌龟缩着脖子,被其他人嘲笑呢?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选择的难度,赵囵等人很快就选了前者。 河伯算什么狗东西!年年发大水都有它的份!还给这厮送女人,简直下贱! “石使君,赵某干了!我等誓死追随使君!” 赵囵一脸激动的握紧双拳说道,他都开口了,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抢河伯的女人,想想还挺刺激的。 “好!上下齐心,其利断金! 这八十童女,我石某就截下了!” 石守信拔出佩剑,指向黄河的方向问道:“河伯,你服不服?” 河伯不答,只有涛声依旧。 (本章完) 第230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下) 第230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下) 这天正值午后,黄河岸边孟津渡口,旌旗猎猎。 渡口里所有的船只都被清空,只剩下一艘华丽的双层楼船。通体糊上了白纸,并在白纸上画了五颜六色的图案。 虽然形状看起来跟普通楼船类似,但个头却要小不少。 岸边设了一个临时的圆形祭坛,在祭坛上摆满了香案,香案上摆着贡品,有鸡鸭牛羊,有香烛水果,有鱼虾河鲜。 负责礼仪流程的裴秀,手里拿着祭文卷轴,口中高喊道:“一拜河神,祈求河神保佑国泰民安。” 穿着红色龙袍的司马昭,俯跪于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的态度非常虔诚,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 “二拜河神,祈求河神保佑风调雨顺。” 裴秀又念了一句,司马昭再拜。 “三拜河神,祈求河神保佑黄河不会泛滥。” 最后一拜,司马昭依旧是十分走心的跪下,额头都点到了地上。起身之后这才带上帝王的冠冕。 “礼毕,送祭品上礼船,送巫女上礼船!为河伯送亲成婚!” 裴秀念完,就看到两个禁军士卒,拽着一个穿宽大白色礼服的所谓“巫女”,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稚气未开。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如同木偶一般被禁军士卒拖拽着,脚尖在沙地上留下两道细细的沟痕。 巫女被带到所谓的“礼船”上,紧接着,穿着皂色宫服的宦官们,将抓来的鱼虾,大乌龟等物,一同搬上船。 这艘船被两艘“护航”的小船拖拽着,缓缓驶离了渡口,往黄河中间驶去。 巫女被绑在船头,动也不能动,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时代的小沙粒,砸在个人头上,往往比陨石还厉害。 司马昭整张脸都是阴沉如水,他身后的诸多臣子,则是面色各异。 有唏嘘感慨的,有目不斜视的,有不忍目睹闭上眼睛的,那些或老或年轻的面庞上,都带着深邃而复杂的情绪。 谁也没有说话。 很快,礼船便已经到了江心。护航的两艘小船中,有人跳进黄河,用铁锥凿开了礼船的侧舷与船底。 这艘规模并不算大的礼船,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沉。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绑在船头的巫女开始哇哇大哭,声嘶力竭的嚎叫。那场面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两艘小船迅速驶离,在巫女的嚎哭声中,小船上的人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船沉入河面之下。 无人说话,无人流泪,无人做多余的事情。 他们就像是在战场上精确执行主将命令的士兵一样,冷酷而专业。 “现在宣读祭文!” 岸边祭坛旁,裴秀开始读祭文: “伏惟大神,肇自星汉,诞育九野。昆仑泻玉,积石流金,纳千川而涵万象,驰九壤而贯中州。昔羲皇画卦,观龙马之纹;夏后疏川,承玄龟之谶。八索维地,九丘载德,皆仰洪波之润,咸蒙巨渎之灵。 忆昔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浩浩怀山,滔滔襄陵。幸逢冯夷鼓浪,宓妃扬波,导百川而归海,安兆民于平陆。砥柱屹然中流,沃焦吞其狂澜,使黎庶得播百谷,鳏寡可寄舟楫。 今某等虔奉圭璋,肃陈俎豆:太牢具其诚,明水表其洁。望浊流之蜿蜒,思德泽之渊长。愿神驾青虬,麾阳侯;息惊涛于孟津,敛怒浪于砥柱。使舳舻无覆没之忧,畎亩有丰稔之庆。玄圭永镇水府,苍璧长映清辉。 临流拜祷,惕然震惶:恐黍稷非馨,恐牺牲未丰。惟大神察丹诚于波涌之际,鉴悯叹于风涛之间。谨奉祝辞,伏惟尚飨!” 裴秀将祭文念完,见司马昭不动声色对自己点点头。 他立刻开口大喊道:“祭祀完毕,请皇帝与诸位大臣返回凤凰山大营!” 声音落地,司马昭便在宦官的指引下,转身离开孟津渡口,上了御驾,朝着南面不远处的凤凰山方向走去。 这次出洛阳祭祀,禁军大营便在凤凰山的山脚平原上。 凤凰山其名称源自《诗经·大雅·卷阿》中的“凤凰鸣矣,于彼高冈”的诗句,其山势宛若凤凰展翅,远远就能看到,根本不可能迷路。 孟津渡口不远处的黄河岸边,贾裕趴在卫琇怀里痛哭。她一边哭一边抱怨道:“阿郎被抓走了,现在该怎么办呢?皇帝怎么这般凶残,要把八十一个女童沉河?” 刚刚礼船沉没的林林总总,被她们全程观摩。有心却无力,最后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她们好像听到那个年轻的巫女,向司马昭发出最恶毒的诅咒。不过距离太远,估计这位皇帝没有听到。 就算听到了也不在乎。 “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于鄗。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卫琇叹息道,拍了拍贾裕的后背,对她暗示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贾裕疑惑问道,她是胸大,但脑子真不太大。 卫琇心中暗道:你果然看不懂司马昭想做什么,阿郎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懂了。 “我们也去凤凰山吧,今晚应该会有一场好戏。” 卫琇蛊惑贾裕说道。然而,贾裕却是摇摇头道:“阿郎说我们不能离开孟津渡口,有事情就立刻逃回青州。” 你这个死脑筋! 卫琇暗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反对贾裕的建议。 不能看热闹确实有点可惜,但……还是算了吧。今晚有祥瑞啊,卫琇倒是很想看看司马昭要怎么演戏。 凤鸣岐山的典故已经有了,要是司马昭在凤凰山下也弄点动静出来,岂不是证明“晋兴于此”? 联想到司马昭刚刚祭祀河伯的行为,其实这位皇帝的思路已经非常清晰了,就是开国后要向世人证明他的合法性,弄些鬼神辟易的玩意出来糊弄人呗。 卫琇心中暗暗鄙夷。 “我们就在这等消息吧,跟赵囵他们一起。” 卫琇拍了拍贾裕的小手,有些惋惜的说道。 …… 凤凰山下禁军大营内,晚宴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中。今夜将在此地露营,皇帝司马昭将在此大宴群臣! 军营外围戒备森严,里面却是在准备宴会,来来去去都是忙碌的人。 然而中军御帐内,气氛却不似外面一般火热,而是紧张中带着尴尬。 司马昭坐在上座,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似乎是压抑着怒气。身着礼服的皇后王元姬,则是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守信被五花大绑站在军帐中央,两旁有许多此番随行的大臣。 如裴秀、贾充、郑冲等人,除了前往荆襄担任大都督的陈骞外,几乎朝中显贵都在这里。 石守信的岳父李胤也同样在场。 “李胤,石守信是你女婿,你认为他该当何罪?” 司马昭看向李胤询问道。 明明是献祭八十一个童女,结果被石守信抢了八十个!司马昭要是心中没气,那才是见鬼了! 然而,李胤却是慢悠悠说道: “陛下,石守信乃是微臣女婿,微臣本应该避嫌。 只是微臣想到另外一件事,倒是应该说一说才好。 我等皆是男儿,对这些女童的处境,恐怕很难感同身受。 既然这次献祭的是女童,不如让皇后说说该如何。 毕竟,皇后是女儿身,说话更有分量些,也更懂人心。” 他直接把皮球踢到王元姬这里了。 李胤虽然是在诡辩,但不得不说,这是给王元姬露脸的机会。 王元姬还真是推脱不得。 “皇后,你以为如何呢?” 司马昭看向王元姬询问道。 女童被献祭,他们这些男人说该如何如何,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既然王元姬也是女人,那么她的说法更有说服力一些。 “石守信,这八十女童是你部曲抢走的,这件事你怎么说?” 王元姬却是看向石守信询问道。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谁家都有父老家小,微臣无话可说。” 石守信看着王元姬说道。 “祭祀河伯,难道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司马昭看向石守信询问道,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一些。起码证明石守信不是故意捣乱。 他又看向距离自己很近的司马炎询问道:“太子怎么说?” 怎么说? 司马炎一愣,心中暗骂:这关我鸟事啊!随便怎么说! 不过他没有开口,而是看向自己的幕僚羊琇,向对方求助。 此刻羊琇倒是很干脆站出来,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 “陛下,石守信如何且不去说,只是那河伯居然要八十一个童女,它真的好嚣张好大的胃口啊。 就连陛下,也不过妃嫔数人而已,河伯居然一口气娶妻纳妾八十一人。 它真是完全没把天子放在眼里。 这样的河伯乃是淫神,陛下不如学汉高祖刘邦斩白蛇,将其斩之! 斩了这个河伯,自然还有其他的河伯管理黄河。河伯再大,也不能比陛下还大。 陛下以为如何呢?”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羊琇这一套歪理邪说乍一听好像是在胡搅蛮缠,但细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啊。 河伯算什么狗东西,给它贡品是给它面子,所谓取媳妇意思意思得了,它居然也敢向天子索要八十一童女? 既然它伸了这个手,就要把手剁掉,不然天子威严何在? 如果河伯没有伸手讨要,那天子凭什么向它献祭八十一童女呢,这不是天子自降身份是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司马昭的借口是站不住脚的,这件事大概……就这样了吧。反正生祭已经完毕,祭祀一个也是祭祀,祭祀一百个还是祭祀,在外人看来并无多少区别。 “陛下,石守信其行虽然莽撞,但其爱幼之心遵循孝道并无不妥,只是没有事先跟陛下商议。 不如罚俸一年以示惩戒好了。” 王元姬挽住司马昭的胳膊建议道。 什么话,都顶不住一个“孝”字。 何为“孝”,尊老爱幼就是孝,起码是其中之一。 不让那八十女童被献祭,当然是遵循孝道。 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俸一年,不痛不痒的。 王元姬说这话,当不然不全是表面上的原因,她也是担心石守信鱼死网破。 想来这次放石守信一马,这厮的嘴边会更严一些,更加不会把那些事情到处乱说了。 “陛下,石守信犯下大错,不如让他跟在孩儿身边,让孩儿好好训导训导他。” 司马炎站出来请求道,他这是演都不带演的,直接开口挖墙脚。 司马昭暗暗恼怒,只是轻轻摆手道:“太子不必多事,朕自有主张。” 沉思片刻,司马昭最终还是决定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石守信妇人之仁,终究是翻不出什么浪来,宽恕他的罪过,反倒是可以显示出自己虚怀若谷。 “来人啊,松绑。” 司马昭吩咐了一句。 身边宦官上前将石守信松绑,随即司马昭轻叹一声道:“石守信,今日之事就算了,下不为例,以后在青州,好好为朕效力知道吗?” “谢陛下!” 石守信对司马昭行了一礼,随即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站好。 “宴会酉时开席,诸位都散了吧。” 司马昭轻轻抬手,示意群臣可以散去了。 等众人都离开后,司马昭看向王元姬询问道:“皇后怎么替石守信说情呢?” 他有些不理解,貌似王元姬不太喜欢石守信这个人,最起码在今日之前是这样,甚至是厌恶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安世与桃符也年长了,安世子嗣颇多,桃符的夫人贾氏也有孕在身。 给后人积点阴德,善哉美哉,妾以为石守信之举并无不妥。 陛下小惩大诫即可,免得寒了群臣的心。 以妾观之,同情他的人不少,杜元凯便是其一。” 王元姬娓娓道来,说得很有道理。 其中甚至隐隐有责备之意:童女祭祀之事,你没有跟我这个皇后打招呼,如果我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一次祭祀这么多人。 “朕只是怨他桀骜不驯,并不是针对这件事。” 司马昭叹了口气,抱怨了一句便不再去想了。 祭祀河伯不过前戏而已,今夜的祥瑞,才是重中之重! 酉时很快便到了。 司马昭走出御帐,就看到大营内已经圈好了场地。宴会中央燃着篝火,厨子在里面做菜,用白色的幔帐围着,菜做好了就直接端上来。 许多条桌围成了一个大圈,群臣与军帐将校都已经落座,只有搭起来的高台上,那个独属于皇帝的条桌没有人坐。 大家都在等司马昭入场,今夜是一场盛大的“礼仪”,万万不能出差池。 司马昭缓缓走上高台,白天时祭祀河伯那档事,他已经放下了。 这位皇帝此刻不仅心情兴奋,而且还情绪高涨。 司马昭觉得今晚他都可以打死老虎! “开席!” 随着皇帝司马昭与皇后王元姬落座,负责礼仪的裴秀大喊了一声。 呼!呼! 狼烟被点燃,黑色的火光冲天,远看十分醒目,那烟尘即便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远处也可以看到。 美味佳肴被一碟一碟的端上桌,司马昭招呼群臣们喝酒吃菜,气氛非常热络。 不一会,远处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醒目。 “啾!啾! 啾!啾!” 好像是某种大鸟的鸣叫。 “陛下!那是凤鸣!那是凤鸣啊!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是那边传来的!” 贾充站起身,指着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激动得手舞足蹈。 群臣们皆是心领神会,裴秀走到司马昭身边,指向凤鸣的方向说道:“陛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凤鸣!是凤鸣啊!凤鸣于岐,有大周之兴。凤鸣于洛,有大晋之兴啊!” 裴秀激动得不能自已。 司马昭也拉起王元姬的手,跟着群臣一起朝着凤鸣的方向而去。 一旁埋头吃菜的石守信,瞥了司马昭那帮人一眼,然后继续吃菜,只当是无事发生。 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石守信抬头一看,居然是岳父李胤。 “不如,一起去看看?” 李胤对石守信眨了眨眼建议道。 “都是在装醉,我就没见谁喝醉了的,没意思。” 石守信吐槽了一句,埋头继续吃。 “做人啊,难得糊涂。 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菜,难道是要证明你比他们更聪明么? 去看看吧,不吃亏的。” 李胤拉着石守信的胳膊,一把就将他拽起来了。 (本章完) 第231章 富贵险中求 第231章 富贵险中求 今夜的风,有一点大,这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刻意选择在这一天办事。 或许对于精通玄学,善于占卜的裴秀看来,精准预测天气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办事”的日期,是被专门挑选过的。 东风起,大事举,无风不成事。 一切都是处心积虑,一切都是精心谋划。 石守信被李胤拖拽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已经跟大部队脱节了。 “岳父,不要靠过去!今夜风疾!恐有大事!” 石守信实在是被拉扯得受不了了,于是停下脚步将李胤拉住,面色肃然说道。 李胤一惊,随即好像察觉到什么,也停下了脚步。 “你究竟知道什么?” 他转过身看向石守信,沉声问道。举着火把的那只手,隐隐有些发抖。 此刻李胤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凤鸣岐山,周兴于岐;凤鸣洛水,晋兴于洛。 这场表演就是演给所有人看的,回朝后朝中必有天下布武,讨伐东吴之声。” 石守信看向远处仅有微光的山峦说道,凤凰山形如大鸟展翅,叫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稀奇。 李胤点点头道:“此事许多人都知晓,不知道的也猜出来一个大概。看破不说破,去看看热闹便是,无碍的。祥瑞嘛,也就那么回事。” 他显然是坦坦荡荡,觉得这种事情无所屌谓。 然而石守信却死死拉着他的袖口道: “岳父,先闻其声,后见其形,再显其实!便是坐实了祥瑞之事。 现在已经有了凤鸣,等会就会有所谓的神鸟凤凰展翅于夜空之中。然后陛下带着群臣来到凤鸣之处,寻找祥瑞。 或见某巨石上刻有晋兴于此,或得某金书,刻有类似之言,此乃祥瑞言之凿凿。 到这里,今天这出戏就演完了。” 石守信正色说道。 李胤无奈苦笑道: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凤鸣也可以是野鸟悲鸣,无法服众。 所谓神鸟之姿,也可能只是云霞浮动,与国家兴亡无关。 唯有在凤鸣之处寻得所谓物证,才能把祥瑞与天下大势联系起来。 陛下现在爬山,不就是去找那东西么?偏偏还必须得他本人去找,旁人寻得,搞不好有谋反之嫌。 你说的这些,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无法对旁人去解释。如我这般看透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真的没什么必要。” 李胤把整个寻找祥瑞的过程解释了一番,和石守信猜想的大同小异。实际上这样的事情虽说没有什么所谓的“规范流程”,但因为前人玩得多了,所以玩法也都见怪不怪了。 “岳父!” 李胤刚刚要动,被石守信死死拉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现在已经是秋后,林中铺满落叶,一点就燃。 要演出凤凰浴火重生,必有引火之物。一旦不慎引燃山林,则有倾覆之祸! 大丈夫不立于危墙之下呀!您在队伍里,万一跑不脱怎么办?” 石守信几乎是吼出来。 “这个你怎么不早说?” 听完李胤惊出一身冷汗!他这个老胳膊老腿的,确实跑不过年轻人! “快快快,随我去前面通知陛下!” 李胤再也淡定不下来了,拽着石守信就往前方大步走去。 正在这时,寂静而幽深的夜空,忽然有火光绽放! “啾!啾!” 凤鸣之音响起,天空中一个“身形”巨大的火鸟,展翅高飞。远远看去,就像是凤凰浴火重生,发出兴奋的啼叫,然后一飞冲天。 壮丽,美艳,华贵,耀眼! 即便是石守信,也不得不佩服某些人祥瑞真是玩出花来了。 事先做一个巨大的风筝,趁着夜间狂风起,让它飞上天空。由于隔得远,光线也不好,所以即便是飞起来了远处的人也看不见。 牵引风筝的线上涂了油脂,风筝上也有油脂等引火之物,只要点燃引线,固定住的风筝就会随风起飞,被点燃后就如同凤凰展翅。 远远看去根本分辨不出细节来。 “那是凤凰!凤凰浴火重生啊!” 远处传来某个人兴奋的呼喊声,听声音似乎是裴秀。 人群加速上山,朝着凤鸣的方向而去。 既然这出戏已经演了一大半,那么当狗腿子率先找到“祥瑞”,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 天上飞的“火凤凰”转着圈,最后因为轻纱率先被烧掉,然后越飞越低,最后坠入山林之中。 “岳父,等会山火可能要起来了,我去那边看看,您就在这里等着。” 石守信对李胤吩咐道。 “你也别去了吧。” 李胤忽然意兴阑珊起来,对他摆了摆手。 “岳父,我一定要去前面看看。” 石守信转身就要走,并不在乎李胤的阻拦。 “刚刚你不愿去,现在又要去,这是何故?” 李胤有些迷惑不解的问道。 “刚刚是因为陛下还没进山,火起随时可以脱困,我去了也是白忙。 现在人群已经进山了,山林火起,山道狭窄,陛下可未必能跑得出来。 我总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救驾成功,可以给您的外孙要个爵位。 这叫富贵险中求。” 石守信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李胤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年轻人就是想进步,富贵险中求,还真是这样。 …… 对于可能到来的危险,一心想着祥瑞的司马昭并未察觉。众人来到半山腰上,就看到某个不大的凸台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闪着莹莹绿光。 周围焦黑一片,似乎有被灼烧的痕迹,与这块巨石格格不入。 这石头跟一旁的山石完全不同,就好像仙人的大手,将其安放在这里的一样,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裴秀走在最前面,司马昭跟在他身后,剩下的大臣和禁军士卒紧紧跟随,众人都点着火把,好似一条火蛇躺在山道上。 “陛下,这应该就是诞生凤凰的祥瑞之地了。您看这周遭灼烧的痕迹,您看这块闪光的巨石,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祥瑞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裴秀脸上带着压制不住的兴奋,言语之中带着诱导。就差没直接说面前这块大石就是祥瑞了。 大概裴秀这话确实是有点侮辱智商,身旁的贾充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并未附和裴秀。 演戏嘛,要恰到好处,过犹不及那就不美了。 不过司马昭也不在意裴秀夸张的演技,他现在玩的就算再离谱,也比王祥的卧冰求鲤要好吧? 那么个大冬天躺在冰面上,真以为自己肚子里烧炭啊! 总之他对这次“寻找祥瑞”的活动感觉很满意。 “裴爱卿,你去看看,朕依稀看到这石头上好像写了什么字。” 司马昭假意面露疑惑,指了指那块闪着荧光的巨石说道。 什么凤鸣啊,什么火凤凰啊,什么凤凰的栖息之地啊,都不能说明啥。 这些都是“自然景观”。 所谓祥瑞,就是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究竟是什么,这是“天人感应”中最重要的一步。 譬如说地震与天子失德这两件事,地震是真的,天子失德或许也是真的,但用地震来证明天子失德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现在这个“惊天祥瑞”,就差最后一步了。 裴秀走上前去,举起火把照巨石的表面,就看到最大的那个平面上写了四个大字:晋兴于洛! “哎呀!陛下,这是祥瑞啊!晋兴于洛,晋兴于洛! 大吉!大吉!” 裴秀夸张的大喊道,试图让队伍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霎那间,晋兴于洛四个字在山间回荡着,就连刚刚上山的石守信都听到了。 这巨石上苍劲有力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雕琢斧砍也是独具匠心,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山间野物,倒是很像某家大户院子中央镇宅的巨石。 嗯,搞不好真就是先定制好,然后夜晚趁着无人的时候搬上山。这石头虽大,却未必是实心的,很可能是里头提前挖空了,方便肩挑手提,一点也不费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算有人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出来,更别提那些提前知道的人了。 一时之间,人群中不少人都在叫好,甚至有臣子在跟司马昭歌功颂德,说些晋朝千秋万世,永垂不朽之类的话。 “禁军何在?来几个人,看看这祥瑞能不能搬下山!” 司马昭双手背在背后,对身边之人吩咐道,面露得意之色。 几个禁军士卒上前,找到巨石上可以下手的地方,试着抬了一下。 其中一个禁军校尉对司马昭喊道:“陛下,这祥瑞不重,四个人便能抬起。” 听到这话司马昭松了口气,只要能搬回去,那就是万事大吉。 丢山上的那不叫什么祥瑞,祥瑞一定要搬回洛阳宫,在那里陈列展览,才能起到关键作用。 要不然,司马昭也可以说万里之外的昆仑山山顶上,也有晋朝的祥瑞,但这顶个屁用! 这石头丢在凤凰山,那就真只是一块石头而已,鸟都能在上面拉屎。 正在这时,不知道是因为风向突变,又或者是树木燃烧的烟尘飘了过来。 司马昭微微皱眉,转过头看向自己右手边的山林,居然已经有火焰冲天而起,而且伴随着大风,朝自己这个方向烧了过来! 之前风没有往这边刮,所以烧的都是别处,离山道越来越远。由于进入山林视野被阻挡,众人也没有察觉到危险。 现在风向变了,迅猛的山火居然朝山道这边烧过来了。 而且燃烧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众人就隐约感觉到阵阵灼热,风吹到脸上都能感觉到温暖。 “陛下,山火起,快跑啊!” 裴秀惊呼一声,拉起司马昭就跑!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在这山间的夜晚却是格外刺耳。听到裴秀的呼喊声,一字长蛇的队伍瞬间跟炸锅了一样。 前面的往后面跑,后面的被前面的撞倒,瞬间就乱作一团。 …… 前世石守信在网上看过视频,从山火起到烧光半个山头,只要了两分多钟,可以说是快如闪电。 过往他觉得那可能是视频加了倍速,今日观之,山火的速度有过之无不及。 此刻山道上已经是一片混乱,有人连滚带爬的冲下山,脸上惊魂未定。也有人不知道是崴了脚还是断了腿,躺在山道旁哀嚎。 石守信看到了司马昭,在几个禁军士卒的开道下,匆匆忙忙的下山。他们走到哪里就会把挡路的人一脚踢开。 上山的队伍之所以如现在这般混乱,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司马昭在亡命奔逃! 看到司马昭都下山了,石守信长出了一口气。 似乎,不需要他前来“救驾”了,少了个立功的机会。 石守信正准备转身下山,有个人冷不丁抓住他的胳膊,一脸惊慌问道:“石敢当,你见到我母亲了吗?她在不在大营里?” 来人正是司马炎,语气十分焦急。他身边站着羊琇,二人似乎是在找人。 石守信摇摇头道:“未曾,下官是走在队伍最后面,看到山火起,上来看看情况。” 他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来投机救驾的,毕竟刚刚他已经跟司马昭打过照面了。 “那可如何是好,母亲一定还在山上!她怎么就没下来呢?” 司马炎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 “殿下请安心,下官这去找找。” 石守信对司马炎行了一礼,啥也不说直接逆着人流上山,身形极快。 司马炎想了想,没有上前,但也没离开,似乎是想在这山道上等待,反正此地距离山脚也不远。 他看向羊琇,却见羊琇摇摇头道:“殿下万金之躯,你若是出事,那可如何是好?” 司马炎抬头看了看火光的方向,冲天的火焰正在吞噬一切。如果王元姬现在不下来,估计等会也下不来了。 “母亲身上穿着礼服,不方便走动,唉!” 司马炎长叹一声,心中却是感慨:他爹司马昭逃命的时候,只顾着自己跑,根本不管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跑掉了没有。 或许,在权势面前,任何亲情爱情都是不值一提的。如果司马昭因为要照顾王元姬而导致自己被山火吞噬,那多亏啊! 这皇帝都没当几天呢! 想到这里,司马炎心中也释然了,非常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子。 “白天的时候皇后为石守信说了情,让他免于责罚。今夜他便舍身去救人,此人知恩图报,羊某不如啊,只能心悦诚服。” 羊琇看着黑漆漆的山道感慨道。 “待我回宫,定要让父亲杀尽今日随行的禁军与宦官家奴。” 司马炎恨恨说道。 “今日在皇帝身边的臣子,将来殿下也不能大用。” 羊琇阴恻恻的建议了一句。 司马炎缓缓点头,面色沉了下来。 (本章完) 第232章 祸兮福之所倚 第232章 祸兮福之所倚 风很大,山火烧得也很旺盛,虽然还没有烧到山道这边,但滚滚热浪已经迎面扑来。 王元姬上山的时候一直跟着司马昭,再加上她身上穿着礼服,行动不便,所以她的位置一定非常靠近那个所谓的祥瑞。 要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路过的人救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不能自己下山。 石守信健步如飞,几乎是跑一般的在爬山。远处的山火将道路照得晦明晦暗,这数百米的“高山”,对于体力充沛的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当石守信跑到祥瑞所在的地方时,别说是王元姬了,人都没有一个,这边空空如也,走得干干净净。 倒是那块发光的石头有点引人侧目。 “不知道这石头的辐射会不会杀人,司马昭真是好眼光。 将这石头搬回洛阳宫,让司马家多子多辐,也是件妙事。” 石守信瞥了一眼那块奇怪的石头,也懒得凑近去看上面写了什么,掉头就下山。 富贵虽然是险中求,但如果根本求不到的话,那还是保命要紧。 社畜加班无法变成高富帅,那么社畜便会开始摸鱼。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道理。 石守信想也没想,径直下山,压根不想去找了。本就是求富贵才来碰碰运气的,找不到就找不到,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这山火没有烧来的时候,感觉好像得几个小时才能碰到自己。然而一旦距离近了,吞噬一切就在顷刻之间。 反正只要石守信去找了,司马炎和司马攸也会欠自己一份人情,至于司马昭刚刚当皇帝就死了老婆,不知道今后的宫廷生活,会不会更加多姿多彩。 民间有云:升官发财死老婆,乃是中年男人的三大幸事。 想来王元姬被火烧死的话,司马昭表面上应该很悲痛,但内心反倒是不会特别介意吧。 人品差点的话,无人的时候喜不自胜也是有的。 石守信对于权贵并没有什么同情心,没有好处的话,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一路狂奔下山,石守信把身体重心放得很低,跟个猿猴一般,几乎是在一走三蹦! 然而,正当他身形矫健,飞速下山的时候,略显昏暗的山路边上,一条伸出来的腿,把他绊了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卧槽!” 石守信爆了个粗口,正想骂娘呢,却见半身都在草丛里面的那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她下半身的锦袍非常华丽。 衣服上还拖着长长的裙摆,像条尾巴一样。 “这不会是王元姬吧?”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刻俯下身,将这女人从草丛里搬了出来。 脸上有擦伤,额角有血迹,衣服也被划破了几个洞,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 但此人确实是王元姬! 石守信摸了摸她的鼻息,确实还在,或许只是奔逃中被人踩到了礼服的裙摆,然后摔到草丛中昏迷了过去。 由于只有腰部以下在草丛外面,所以混乱中也没人察觉。 本来石守信都已经放弃寻找了,结果下山的时候,居然被这个已然陷入昏迷的女人绊倒,只能说时也命也运也,有时候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石守信不做他想,直接将王元姬拦腰抱起,然后小心翼翼的下山。 抱着一个人,自然不可能跟刚才那般健步如飞了。右手边的山火已经渐近,石守信只好一边下山一边往左手边靠近。 然而,他还未跑到安全区,眼角余光就看到王元姬身上那件华丽的皇后礼服,拖在地上的裙摆居然被山火点燃了! 石守信吓得亡魂大冒,花了三秒钟时间脱下王元姬身上的礼服,然后继续亡命狂奔,脚步比之前更快了。 那件礼服很快就被山火吞噬,炽热的火焰如同是有生命的怪兽一般,风驰电掣,吞噬它面前的任何东西。 …… 凤凰山脚下,逃出生天的司马昭和众多大臣,一个两个都是惊魂未定。 今夜本来是演戏找到祥瑞,然后把祥瑞带回洛阳宫,这样就功德圆满了。 没想到脸没露出来,反倒是把屁股露出来了,这回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裴秀!你该当何罪!” 司马炎指着裴秀大骂道,可谓是声色俱厉。 司马昭在一旁冷眼旁观,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出口,因为他是皇帝,君无戏言。 但借太子司马炎的嘴巴说出来,也很好。 “陛下,罪臣,罪臣不知道啊!” 裴秀俯跪于地,磕头求饶。 这件事是他一手操办,但他却不能说是自己操办的,因为这是“祥瑞”呀。 天然的景观才叫祥瑞,人工的那就献媚于天子,非常无耻。 无耻之人不能顶着无耻的帽子,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挽尊这样的事情了,人都是要脸的嘛。 然而裴秀伏跪于地,司马炎却不想放过他。 司马炎怒道: “裴秀,今日你建议陛下上山观祥瑞,结果大火烧山,陛下险些没于山火! 这火是不是你放的?你是不是要弑君?你是不是还有同谋?” 他这一连三问,真是让裴秀心中苦涩,无言以对。 在君主手下混饭吃,那也是讲求绩效的。祥瑞没搞定,反倒是大火烧山险些烧死君主,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解释也解释不过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微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真的不知道啊!” 裴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劲的磕头,他会跟司马昭解释来龙去脉的,但那也是在洛阳宫的御书房里面,绝不是在这么多人观摩之下,当众说出如何操弄祥瑞的过程。 “回宫再说,你先起来。” 司马昭轻声说道,虽然面色依旧是不好看,但似乎也不想在这里处置裴秀。 正在这时,司马炎低声对司马昭禀告道:“父亲,母亲不见了,应该还在山上。” 听到这话,司马昭眉头一动,转过头问道:“当真?” 其实这件事他早就想到了,只是故意不去询问,而是等别人先开口。 “父亲,确实如此,石守信上山去寻了,桃符去大营里面找了,他们都未归来。” 司马炎轻叹一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却见司马攸一脸颓丧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司马攸看到司马昭与司马炎都在,于是对他们作揖行礼道:“父亲,兄长,营地里没有找到母亲,我记得当时她好像一起上山了。”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上山去找啊!” 司马昭怒骂了一句,此刻脸上满是煞气,像是忽然想起老婆走丢了一样。 司马昭未必很在意王元姬是不是还活着,但他必须要让别人都认为他很在意。 有的时候,一个高高挂起供人瞻仰的死人,比两看相厌的活人要有用,特别是老夫老妻之间,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看到司马昭怒了,司马炎与司马攸连忙叫上一队亲兵,去山道入口那边守着。 司马昭想了想,也缓缓往那边走了过去,跟在他们身后。 山火越来越大了,有将整座凤凰山烧光,甚至烧到山脚下的趋势。 贾充上前对司马昭询问道:“陛下,不如让禁军砍伐山下树木,清空一片地方。要不然这山上的东西烧完了,火烧到山下就不妙了。” 这是句实在话,司马昭点点头道:“此事你去安排一下吧。” “微臣告退。” 贾充领命而去,悄悄抹了把汗。 等会王元姬那烧焦的尸体就会被人找到,甚至很可能尸骨无存。在这个节骨眼,待在司马昭身边很容易被迁怒,还是找点事情,在一旁躲着比较好。 实在是没必要去触霉头。 虽说是要上山营救,但火已经烧成这样了,上去以后十有八九都是回不来的。 此刻不管是司马炎还是司马攸,都有些踌躇不前。 原因无他,太迟了。 这时候上去跟送死没两样,火势已经漫山遍野的卷起来了,这不是上去几个人,就能把王元姬找到的。 “唉!” 司马攸狠狠跺脚,全身冰冷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马炎脸色也不好看,但他还算沉得住气,却也没有催促手下人强行上山。 大家都看出来了,根本就是徒劳,还会把小命搭上。既然已经没救了,为什么还要寒了手下人的心呢?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无力的。 忽然,火光蔓延的山道上,有个人正在飞一般的下山。尽管山道两旁已经有火焰了,但那个人还是脚步不停的在跑。 远远看去,如同鬼魅一般。 “那是谁?” 司马昭面露惊讶之色,指着山道入口处的人问道。 大火不是从山顶往山下烧的,而是从侧面蔓延过来的,所以很难说山道上哪里就是一定安全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条死亡之路,管他是跑是跳,都异常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 司马炎与司马攸冒着危险上前,却看到一个衣服上都闪着火苗,面庞都满是黑灰的人,正抱着一个穿着短袍的女子,向他们跑过来。 “石敢当!” 司马攸终于认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他连忙走上前来,接过对方怀里的女人,那正是他母亲王元姬,已经陷入了昏迷。 石守信吹灭了肩膀上的火苗,对司马炎和司马攸道:“皇后在此,幸不辱命!” 说完,就因为体力耗尽昏死了过去。 …… 石守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其中的具体经过他忘记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刽子手按在地上,准备砍头。 大刀落下,他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坐直了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厢房内。 躺在床上,身旁有个女人服侍。 “水……” 他的嗓子异常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只纤细的小手递过来一个鹿皮做的水囊,石守信猛灌了几口,这才稍稍缓了回来。 “这是在哪里呢?” 石守信看向一旁伺候的卫琇询问道。 “贾裕母亲家里,李氏早上还在询问,阿郎是不是身体不太行,为什么贾裕还是完璧之身之类的。” 卫琇掩嘴笑道。 听到这话石守信直接无语了,他又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大概三天了吧,医官卫泛来看了你一次,说并无大碍,然后就回去了。 我说只要女人光着身子抱着你,你就会醒,结果贾裕真的把衣服脱光了,抱着你睡了一晚上。 但第二天你还是没醒,她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啊,贾裕真没用,就知道哭。” 卫琇抱怨了一句。 石守信心中暗想:你现在也变得腹黑了,跟着我就没学点好的。 “对了阿郎,皇帝想请你吃饭,说你醒了就赶紧说一声,他要设宴感谢你。” 卫琇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正要再说,却见李氏带着贾裕推门而入。 “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李氏一脸关切问道。 “还好,没什么大碍。” 石守信行礼说道,李氏却是摆了摆手。 “这样便好,我去跟贾充那老狗说,你可以赴宴了,估计就在明日吧。 这是皇帝感谢你,你可别说不去啊。” 李氏隐隐暗示道。 “请岳母放心。” 石守信点点头,没有反对,也无从反对。 李氏知情识趣的离开,免得自己当电灯泡。等她离开后,贾裕扑到石守信怀里大哭不止,就跟水做的一样。 自幼就体弱,性格却坚强无比的卫琇,见不得别人这般哇哇大哭,连忙侧过头不去看贾裕。 等贾裕哭好了,石守信把卫琇叫过来,抱住二女,一人脸上亲了一口。 他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件事,不太对劲! …… 洛阳宫御书房里,司马昭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枯坐,面沉如水。 当天昏迷不醒的王元姬被送回皇宫,医官卫泛立刻就对她检查身体,然后,司马昭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怀孕了而已! 王元姬居然怀孕了! 司马昭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是谁的呢? 会是谁的呢? 司马昭陷入了沉思,他琢磨了几天,一个清晰的名字跃然脑海。 石守信! 当初是他护送王元姬去青州,会不会是他?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他会舍命相救?王元姬又为什么会替他说话? 司马昭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总觉得这两人似乎眉来眼去的。 正在这时,一个宦官走进来对司马昭禀告道:“陛下,石守信已经醒了,您看这宴会什么时候开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司马昭抬起头,他看向那个宦官,沉声说道:“明日酉时,在太极殿准时开席,多请一些大臣。” “喏!” 宦官领命而去。 等人走后,司马昭这才喃喃自语道:“可惜了,留不得你。” 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双拳紧握,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本章完) 西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代? 西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代? 三国末,西晋初开局的网文,写出名堂来的,值得仔细看看的,反正我是一个也没见过,真不夸张。 这一段历史其实是大热三国之后的大寒,几乎没有人涉足。 所以我问一句:西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代呢? 没有网文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是读者连印象都不曾有。 西晋这个王朝,你说它弱吧,它也能凑几十万兵马出来打内战,也能一统天下,也出了很多厉害的人物,在文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 但你要说它强吧,它在开国之初,就集齐了大量亡国要素。开国之初就是暮霭沉沉,毫无生气。 那这个王朝到底是弱还是强呢? 不知道谁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反正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写书,通过一章又一章的剧情,把时代脉络写出来。 近期的剧情是精心安排,属于是“平行时空,相同脉络”的创作。 一个新生的王朝,开国不去开疆拓土,也不搞均田,反而去搞什么祥瑞。 这怎么看怎么离大谱,满朝君臣都是脑残。 表面上是这样,但一切荒谬的行为背后,都有当事人可以自洽的逻辑。 司马昭找祥瑞的剧情是文学创作的,但真实历史上司马炎命人找祥瑞的事情却是真的(民间供奉)。 上到天子,下到臣子,都是如此,祥瑞狂热变成了一种臣子进步。 司马炎在登基之前,就有一系列祥瑞开道,朝野造势,以证明其建国的合法性。 司马炎一方面大肆分封宗室与大臣,利益给够给足,另外一方面则是塑造所谓“天命”。 皇帝玩祥瑞,大臣们就玩孝道行为艺术,然后磕五石散,开银趴,组社团互相帮扶。 上上下下,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西晋是给西汉背了锅,要怪就怪它摊上司马家了。 一个癌症没有解决,只是把肿瘤切除了,并不代表癌症已经消失。 西汉的遗留问题经过绿林赤眉动乱,重组政权没有解决,那么问题就会积攒到东汉。 东汉的问题经过三国动乱,重组政权没有解决,那么问题就会积攒到西晋。 同样的,西晋解决不了,就会继续堆集到下一个王朝。 灰尘不扫,永远都会在那里,一代传一代。旧的问题没有解决,就会出现新问题。 司马家得国不正,就没有号召力,就会软绵无力,没有办法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因为弱,所以要加强统治,就必须牺牲一些整体利益,去拉拢世家大户去支持自己。 然而,司马家的皇帝,但凡还有点政治野心,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不能长久,也不甘心分润权力。 所以开国时找祥瑞,就成为了一个必然现象,也就是所谓的饮鸩止渴。 因为有祥瑞,所以我就该当皇帝,就算你们不信,也总有人会信,有祥瑞总比没祥瑞要好。 因为弱,所以要折腾,而折腾就会折腾出事情来。 出了事就会更弱,就更需要不断折腾来打压世家,加强自身,进而形成闭环。 西晋失败的叙事,依旧是土地分配的根子,它只是因为上层建筑操作不当加速了崩溃而已,本质上的失败并未改变。 在封建时代,皇权的根基就是国家分配土地的自耕农,这里的自耕农要打引号,是广义上的说法。 而世家大户的根基则是佃户,如果把世家大户当做“土皇帝”,那么佃户就是土皇帝的“自耕农”,这个道理是一脉相承,原理相同的。 是饼的分法不同,而不是饼的做法不同。 要改革,皇帝就要跟自己的追随者说明白:这天下的土地与人口要怎么分。 不把这个说清楚,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瞎糊弄。 西晋的司马氏根本不敢跟支持自己的世家大户提这个问题,所以开国的一切乱象,都是因此而起。 这本书的小剧情,是有时代大剧情铺垫的,很多不合理之处,都是一种“特殊时代下的合理”。因为西晋和后面的朝代,很多地方是非常不一样的,包括东晋。 事物具有一般性与特殊性,明白这一点就很好理解了。 下个月要是有推荐的话,就爆发一波,没有推荐我就攒一点存稿。每一章更新都是有意义的,不会平白无故写一张与大剧情脱节的玩意。更新慢点,也不会让你们亏钱。 (本章完) 第233章 此间乐,不思蜀(上) 第233章 此间乐,不思蜀(上)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天一大早,石守信的右眼就跳个不停,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他的心神不宁,并不是平白无故杞人忧天,而是朝廷,或者干脆说就是司马家的表现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孽! 这天一大早,石守信心事重重的院子里踱步,心中反复思索,自己近期到底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想来想去,石守信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失误。那个童女祭祀河伯之事已经翻篇,看不出司马昭要追究的迹象,绝对不是这件事。 按理说,石守信在大火中救了王元姬,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大的恩情,司马昭不该表示表示吗? 就算是再薄情,派个医官来看看病情,派人来送个补品之类的,也是情理之中吧? 然而,就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完全没有报答救命恩人的那种热乎劲。 这对于平日里行事就十分虚伪好面子的司马氏来说,很是不同寻常。 正当思索之际,赵囵回来了。 “贾充怎么说?” 石守信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问道。 “使君,因为山火之事差点烧死皇后,太子与齐王都被禁足,被罚在皇宫内面壁思过。 洛阳城已经戒严,许进不许出,末将自报家门后,城门校尉也不肯放行。 对了,杜预也被撤职了,被勒令在家反思罪责。” 赵囵面有忧色说道。杜预此番是负责司马昭出行安保的,失火导致皇帝差点被烧死,他被撤职一点都不奇怪。 “贾充呢?” 石守信追问道。 “在皇宫操办宴会之事,尚未回府,没有见到人。” 赵囵答道。 这个回答显然在石守信意料之外。 “这样,你去王恺家看看情况,速去速回。” 石守信吩咐道,他眉头皱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大事。 赵囵领命而去,等他离开后,石守信这才叹了口气。 出事了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朝廷准备大清洗的前奏。 撤换守城主官,禁足太子与齐王,将权臣都调到皇宫以免走漏消息……司马昭这是想干啥? 很明显是要对自己的亲信进行大清洗,收拾掉一些人。 想到这里,石守信也就释然了,谁说这次大火烧山就不是一种行刺呢? 或许只是行刺失败了而已。 难道这真就只是一场意外吗? 或许是,但司马昭恐怕不太相信,他肯定要派人去探查一番。 司马昭要收拾哪些亲信,石守信都无所屌谓,可是这位的刀会不会砍到自己身上呢? 会还是不会? 石守信的心被提了起来,左思右想,也没觉得他究竟哪里得罪了司马昭。 很快,赵囵去而复返,然后带回来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 王恺家附近,有朝廷的密探在周边巡查,盘问与搜查进出王家的宾客与家奴。 赵囵也被搜查了,趁机询问了一番,密探只是说有贼人恐对王后家不利。 但这个说辞,就连赵囵都不相信。 这分明就是在监视、猜忌、收集罪证! “你让我缓缓。” 石守信揉了揉眉心,越发觉得洛阳的局面诡谲,令人摸不着头脑。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石守信决定用“反推法”来判断到底出了什么事。 按道理,司马昭派人来慰问自己,只是这位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 所以,不派人来慰问,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不愿意,或者不可以。 这点小事都不可以和不愿意,要么是司马昭怕走漏了什么风声,又或者是,清洗名单里面,有石守信这个青州刺史! 至于为什么要清洗他,司马昭又为什么会担心走漏风声,以及可能外泄的重要情报是什么……这些就无从得知了。 总之,司马昭的行为绝对不正常,而且对自己怀有恶意。 别人该客套的时候不客套,那就是对你怀着恶意,这是人际交往中的普遍规则。 石守信向来都不介意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摩司马家的行事风格。 “嗯,你走一趟洛阳宫,就跟值守的宫人说:我现在身体抱恙,不方便赴宴,免得席间丑态唐突了陛下。” 石守信对赵囵吩咐道。 “这也行吗?” 赵囵一脸疑惑,不太明白他若是这样随便,司马昭难道不会勃然大怒? “若是宫中派遣使者来慰问,让我好生歇息,那就无事。 若是宫中有重臣来这里,让我今夜务必赴宴,那就糟了。 你速去速回吧。” 石守信对赵囵吩咐道。 生死存亡时刻,赵囵也不抱怨,领命便离开了李氏的家宅。 这一次,石守信使出一招“火力侦查”,通过闹出一些动静,来试探司马昭的心思。 如果对方一定要让他这个小卡拉米赴宴,则今夜必有杀招! 半个时辰不到,赵囵就回来了,按脚程看几乎就没怎么在洛阳宫耽误时间。不过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贾充。 一看到贾充,李氏脸上就不好看,但还是让贾充和石守信在一间厢房内密谈,让出了空间。 “陛下正在追查放火之人,今夜的宴会,你必须要去。” 贾充正色说道。 “贾公这话说得不对。” 石守信摇摇头道。 “哪里不对?” 贾充疑惑问道。 “我虽救了皇后,但也伤了元气,需要时间静养。 我有恩于陛下,就算陛下不报恩,按理说也不会为难我,让我抱病赴宴。 既然叮嘱我务必出席,那就是要在宴席上处置我,否则何须我出席呢?” 石守信反问道。 贾充缓缓点头,他也回过味来了,司马昭这两天下达的一些政令军令,十分不同寻常。 他只是不明白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司马昭口风非常严,不似以往那般事事相询。 “言之有理。” 许久之后,贾充憋出四个字来,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伴君如伴虎便是这个道理,君主如果闷着头不说话,身边的近臣又无法通过言行举止观察出君主的心思,那么近臣就会非常危险。 须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之事,并不是这句话出现的时候才有的。 想不明白这些事,石守信换了个话题,开口询问道:“这次操弄祥瑞之人应该是裴秀,他一人也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行动,是谁在协助他?” 这个问题问得好。 贾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乃是司马伦的幕僚孙秀,以及孙秀找来的天师道之人在具体操弄,他们擅长这些。 司马伦本想献媚,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孙秀已经被下狱,秋后问斩不远也。 至于司马伦现在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没有在府邸里上吊自尽,已经是心大了。 不过那些天师道的人已经逃走了,估计账要算在司马伦头上。” 司马伦?孙秀?天师道? 石守信倒吸一口凉气,这里头水很深啊! 对于司马伦这个草包,石守信是不太在意的,他显然没有弑君的胆子,起码现在没有。 那大概确如贾充所说,司马伦就是想进步,结果现了大眼。 这次葬身山火中的大臣与禁军将士也有百余人,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将来会如何对待司马伦,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对此发表评论,毕竟司马伦的麻烦跟他无关,孙秀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我还有事,现在回宫办事。 你今晚一定要来皇宫赴宴,莫要自误。” 贾充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走得很急,压根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来给司马昭传话的,石守信心中暗暗揣摩:或许贾充也不知道司马昭的心思。 贾充走后,赵囵走过来,面带忧虑问道:“使君,现在该如何?” “你找机会离开洛阳,至于我身边那两位小娘子,她们倒是无碍,不可能有人动她们的。 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要给卫瓘和贾充面子。 倒是你,有可能被殃及池鱼,现在就离开洛阳吧,在孟津渡口等我。 如果没有我的消息,那就是出事了。将来如何,我也不知道。” 石守信叹息道。 赵囵瞬间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使君,若是没了您的庇护,我等在青州如何立足?” 赵囵面露惊恐之色,似乎已经六神无主。 别看他们这帮人好像有兵有地盘,但若是失去了官面上的保护,被其他的豪强与世家大户吃干抹净只是迟早的事情! 石守信的厉害之处,他无法被人替代的地方,就在于可以跟中枢朝廷打交道,通过不断获取更高的官职,来压制青州地方豪强,让那些人不敢造次。 现在石守信若是无了,他们这帮人能如何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事不妙。 “使君,不如现在就走吧,我们两人混出洛阳不难的。等到了青州,天高皇帝远,有的是办法。” 赵囵凑过来小声建议道。 以青州的地形,以他们目前的实力,割据一个郡,听调不听宣,也不是无法操作。 “那样的话,就是中了司马昭的计谋,给了讨伐我们的口实。” 石守信轻轻摆手,否决了赵囵的建议。 只要今夜不死在宴会上,赵囵的办法都可以在将来试试,但杯弓蛇影就没必要了。 总要去赴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做决定。 “就这样吧,你先去孟津渡口等我。” 石守信还是将赵囵打发走了。 等赵囵离开后,他这才长叹一声。 “司马昭啊司马昭,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这几天得罪你了吗?” 石守信自言自语了一句,想得脑袋都要炸了。 …… 云龙门到洛阳宫太极殿之间的道路两旁,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充满了喜庆的氛围。 然而,前往太极殿参与宴会的宾客,却一个个都心情沉重。 他们当中,有主持祥瑞玩出山火的裴秀,有蜀汉亡国之君刘禅,有匈奴“王子”刘渊,有鲜卑拓跋部的“王子”拓跋沙漠汗。 至于贾充、李胤等人,则是早早就进入洛阳宫,大概也没看到什么红灯笼。 太极殿门前,有乐师鼓手正在吹拉弹奏,宫廷的乐曲带着庄严肃穆,然而在石守信看来,这曲调怎么听怎么像是送葬的哀乐。 宾客陆续落座,司马昭坐在主座上,却只有他一人,不见经常伴随身边的王元姬。 看到这一幕,石守信心中一沉。 看来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司马昭对于王家人的监视,并不是什么保护,而是在搜集证据! 王元姬,可能被废! 他压下心中这些杂念,环顾四周的宾客,基本上都是些熟面孔。 只有两个胡人没见过。 石守信还在观察局面呢,就有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年轻胡人自顾自的走到大殿中央。 他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陛下,鲜卑拓跋部感念大晋之强,我在洛阳修习中原文化,沐浴晋国圣光,心有所感,想作赋一首献给陛下。” 听到这话,石守信倒吸一口凉气。 这胡人说话字正腔圆,拍马屁的水平也不是一般高,真是司马昭缺什么他就拍什么! 厉害了啊!连胡人拍马屁都这么厉害,想进步想疯了啊! 果然,一直绷着脸的司马昭笑道:“请!朕很期待!” “好的陛下。” 这人像模像样的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念道: “远客自北来,骤骑度阴山。初见洛阳城,巍巍接云端。 朱楼悬日月,金甲耀长安。百官如星列,礼乐震河川。 昔闻中原弱,今见铁甲寒。弓弩射雕手,犹畏晋旗翻。 圣皇抚四海,恩泽被草原。愿持黄河水,浇我漠北烟。” 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所写,但这赋水平不低。 最起码拍马屁的水平不低。 石守信心中暗道: 此人倒是个人物,身为质子蜗居洛阳,说话做事都要看人脸色,活得可谓是憋屈到极致。但他却能看准时机在宴会上伏低做小拍马屁。 将来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他默默记下了对方的名字:拓跋沙漠汗。 “陛下,有赋在前,岂能无剑舞! 臣愿意为陛下舞剑,请陛下成全!” 另外一个胡人站了出来,似乎有跟拓跋沙漠汗比肩的心思。 “刘渊,朕知道你。 来人啊,给他一柄木剑,让他舞剑。 乐师奏乐!” 司马昭心情极好,吩咐宦官给刘渊一柄剑。 石守信看向自信满满的刘渊,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这家伙,几十年后会带头奏响晋国的哀乐。不知道司马昭知道未来如何,会不会现在就找个由头将其斩首。 他不动声色看向宴会中央正在舞剑的刘渊,眼中满是警惕。 忽然,石守信注意到司马昭似乎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他不敢与之对视,连忙低下头装作正在吃菜,冷汗却已然打湿了后背。 (本章完) 第234章 此间乐,不思蜀(下) 第234章 此间乐,不思蜀(下) 如今胡人居然是这个生态位,是石守信没想到的。拍马屁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如果他现在站出来,告知在场众人,数十年后五胡乱华,包括刘渊在内的诸多胡人首领,将会在华夏大地上兴风作浪,把司马家的人当猪狗一般宰杀。 估计别人都会嘲笑他是疯子,只怕刘渊自己都不相信这话,进而不屑去辩解什么。 历史的不确定性,充满了黑色幽默和无尽嘲讽。 正当石守信脑子里浮想联翩的时候,刘渊舞剑已经结束了,赢得了满堂喝彩。 刘渊对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昭谦逊行礼,随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得出来,这位匈奴质子,在洛阳混得很开。 毕竟,他认了王浑当义父,已经进入了权贵圈子,顺杆往上爬并不稀奇。 想起自己认了石苞当义父,石守信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果然是上进的道路就那么几条,不选这个就要选那个,同样的赛道上总会有竞争者。 “哎呀,朕忽然想起当年伐蜀的事情了。” 司马昭忽然一阵唏嘘感慨。 他眯着眼睛看向石守信,开口询问道:“石爱卿啊,当年伐蜀,你从头打到尾。可曾见识过蜀地的歌舞呀?” “回陛下,当时军务繁忙,没有时间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石守信轻描淡写的说道,根本不接茬。 这回答似乎并未出乎司马昭的意料,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为了这个才问的。 司马昭只是轻轻点头,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提出让刘禅跳舞给他看。 正在这时,贾充出列,对司马昭作揖行礼道: “陛下,各地太守来报,我大晋建立,有许多祥瑞涌现。总计有凤凰六只,青龙十只,黄龙九只,麒麟一只。 只是这些祥瑞无法捕捉,但目击者甚众。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贾充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对司马昭作揖行礼。 很快,在场宾客全都自觉起身,对司马昭行礼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声音整齐划一,虽然没有经过排练,但却是异口同声。 石守信夹在其中,感觉羞耻到了极点。这踏马是群体性的指鹿为马,也是没谁了! 不过司马昭倒是浑然不觉,他脸上带着微笑,轻轻摆手道: “我大晋开国,上天庇佑,祥瑞遍布天下。 好!甚好!来,朕敬诸位爱卿一杯!” 司马昭端起酒杯站起身,对群臣们敬酒。 刚刚坐下的诸位大臣,又不得不再次站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石守信也跟机器人一般,跟其他人一个样敬酒,不敢造次。 之前司马昭带着群臣一起,到洛阳东北面的凤凰山去找祥瑞。 没想到所谓祥瑞确实找到了,还顺带点了把大火,烧死了不少人,可谓连滚带爬才得以脱险。 现在司马昭干脆不装了! 各地有没有祥瑞无所谓,反正在朝廷口中有就行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固然是惹人发笑。然而多少也能掩盖一下前几天,众人在凤凰山上狼狈逃窜的尴尬。 就算只是一只头上带光圈的小鸡,只要所有人都不说破,那它就是神鸟。 说它是,它就是! 大概是虚荣心得到了些许满足,司马昭坐到龙椅上,他拍了拍巴掌吩咐道:“乐师奏乐,舞女献舞,都上来吧!” 捧着丝竹管弦的乐师进入大殿,开始吹奏。 穿着彩裙披着凤冠的舞女也鱼贯而入,开始偏偏起舞。 大殿内的气氛,开始变得热闹又轻松。 石守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蜀地的乐曲与舞蹈。 乐曲且不去说,这舞女身上穿着的彩裙可太熟悉了,热烈奔放不似洛阳这边的风格。 “安乐公,朕听闻你许久未尝听到蜀地的乐曲,很久未曾看到蜀地的舞蹈。 朕现在命乐师舞女表演给你看看,你高兴吗?” 司马昭意味深长看着刘禅询问道。 “回陛下,微臣受宠若惊。” 刘禅站起身,端着酒杯对司马昭行礼,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他喝得痛快,司马昭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抬手示意刘禅不必多礼,坐下欣赏蜀地歌舞。 石守信瞥了刘禅一眼,只见这位亡国之君面不改色的欣赏歌舞,脸上没有半分不悦之情。 反倒是坐在他身边的几个随从,也就是跟着刘禅到洛阳的蜀国旧臣,一个个都低头掩面,不发一言。 这般苦酒,难道也能喝出甘甜滋味么? 石守信心中好奇,对刘禅的城府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刻众多臣子的目光都开始聚焦到刘禅身上,石守信这个小卡拉米,反倒是没什么人关注了。 司马昭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杀意,只有石守信自己感受到了,其他人并不觉得司马昭会对这位刚刚救过皇后的恩人,做什么事情。 恩将仇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也不符合常理,特别是不符合司马家一贯都有的虚伪。 反倒是刘禅……这种亡国之君,现在处境堪忧。 乐在奏,舞在跳,然而众人的心思,却不在歌舞上,而在司马昭的意图上。 他们看了看面带痴迷的刘禅,此人现在看舞蹈已经看入迷了。 他们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司马昭,这位现在正眯着眼睛环顾群臣,目光游离不知道具体在盯着谁。 舞女们的裙摆甩得飞起,但此刻却是无人关注。大殿没有谁说话,只有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好似地上天国。 司马炎和司马攸这两人都在面壁思过,因此没有出席宴会。司马伷作为禁军将领,现在在洛阳宫巡逻,也不在此地。 司马骏在许都,司马亮回了长安都不在这里。 至于司马伦,现在正在家里瑟瑟发抖呢,他的幕僚孙秀闯下大祸已经下狱,他本人也没有洗脱掉弑君的嫌疑。 那么,司马家还有谁会在此地出席宴会呢? 石守信目光在众多臣子脸上扫过,忽然,他发现宴会一角,自己左手边隔了几个,靠近大殿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跟司马昭面容神似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多岁。 那模样,真是比司马炎和司马攸都还要更像司马昭。 这厮到底是谁呢? 石守信心中一惊。 这人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来了以后也不与其他人交谈,其他人看到他了也像是没看到一样。 他就像是个只能被石守信看到并注视的人一样,就坐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吃菜喝酒。 没有任何人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他也不与任何人说话,不看向任何人。 即便是石守信现在在观察他,此人也一样当做没察觉到。 真是怪了! 石守信心中暗暗嘀咕,猜测此人的身份。 他之前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而且还是个跟司马昭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现在不方便找人询问,石守信压住内心的疑问不说话,只顾着吃菜。 然而,似乎是上天想解答他心中的疑问一样。 左手边那位“透明哥”,忽然站起身,然后旁若无人的来到大殿中央。 他一没有干扰乐师奏乐,二没有拉拽舞女非礼,而是直挺挺的坐在大殿中央。 就这样坐着,不说话,不打招呼,也没有其他怪异的举动。 虽然这个举动就已经足够怪异了。 舞女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见此情形自觉让开了空间,围着此人跳舞。 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昭眉毛一挑,却也没有发脾气,只当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更是没有开口呵斥。 坐在宾客席上的群臣,除了石守信,还有刘渊与拓跋沙漠汗这两个胡人外,其他人似乎见怪不怪,压根就不关注此人。 石守信好像有点明白了。 坐在大殿中央的,是一个……精神病人!最起码是一个习惯性间歇发作的精神病人! 谁会没事跟一个精神病人打交道呢?特别是那些无利不早起的洛阳天龙人! 乐曲声停,舞蹈完毕。 两个宦官走上前来,三下两下将“精神病哥”搬运到原座位坐好。包括贾充在内的诸多臣子目不斜视,只当是没有看到此人怪异的举动。 司马昭脸上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直接无视了。反倒是刘禅和身边的蜀国旧臣,感觉不可思议,一脸惊诧。 虽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但刚刚那一幕也太离奇了一点。 是不是司马懿缺德事做多了,所以生了个低能儿出来了? 石守信也不知道,这些怪事只能将来再打听了。 忽然,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昭看向刘禅,面带微笑问道:“安乐公,颇思蜀否啊?” 他语调温和,声音轻柔,颇为亲切。 刘禅面露微笑道:“此间乐,不思蜀也。” 说得同样亲切自然,毫无做作与遮掩,似乎是发自内心一般。 石守信心中咯噔一声,看向刘禅,又看了看司马昭,最后装作无事发生,低头吃菜。 今夜宴会他已经好几次这般,就好像这次宴会的菜肴特别合胃口一般。 可实际上,石守信压根都没关注今夜吃的是肉还是菜。 正在这时,司马昭却是感慨叹息道:“人之无情,乃至于此啊!” 他一个劲的摇头叹息,似乎是对刘禅的说法相当失望。 “即便是诸葛孔明再世,亦是无法辅助长久,何况姜维呼。 唉,天命不在蜀,为之奈何啊。” 司马昭又是摇头叹息,端起酒杯,看向刘禅道:“安乐公,请。” 他先是自己喝了一杯,看到刘禅喝完,再次问道:“安乐公,颇思蜀否啊?” 司马昭再次发问,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股冰冷锋锐的气息,忽然间弥漫在大殿内。 来了!终于来了! 此刻除了那位“精神病人”外,其他人都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 蜀国被灭,亡国之君如何处置,亡国之臣如何处置,本身就是最敏感的话题,没有之一。 几乎是转瞬之间,刘禅便泪流满面,哽咽答道:“先人坟墓俱在蜀地,乃心西悲无日不思也。” 听到这话,司马昭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反问道:“此语不似刘公所言,倒像是刘公身旁郤正所教。” “是是是,就是他教的。” 刘禅连忙指了指身旁的郤正,丝毫不以为耻。 他这般又痴又傻还毫无气节的模样,惹得大殿内群臣发笑,顿时这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越笑越大声。 在所有人里头,只有两个人没有笑。 一个是那位精神病大哥,正在低头喝酒,脸上看不出喜怒。 另外一个,则是石守信。 看到别人都笑,刘禅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起来,脸上的尴尬掩饰不住,却也没有动怒。 或许是不敢动怒吧。 司马昭心想:此人虽憨态可憎,却也实诚,我无忧矣。 他坐在龙椅上,双手扶住龙椅的把手,开始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恨不得嘴巴都要裂开到耳根处。 忽然,司马昭愣住了,双目圆睁,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处。 他的笑声也止住了,只是嘴巴张大无法闭合,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群臣们笑着笑着也察觉到不对劲,贾充连忙上前扶住司马昭的身体,一众臣子们也都上前围了一个圈。 司马昭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死都说不出来,急得冒冷汗。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石守信,抬起手指着对方,嘴唇抖动着,嘴里发出:“杀,杀……”的声音,含糊不清很难辨别。 后面的话想说就是说不出口。 司马昭非常焦急,伸出的那只手都在不停抖动。可是越想说越是说不出来。 贾充眼珠一转,连忙低声说道: “陛下且安心,微臣知道了。禁宫的护卫,陛下想暂时让石守信负责,这里一众大臣都在,微臣这便吩咐下去。 请您好好在寝宫休息养病。 政务暂由太子处置,皇后监国,齐王负责统领洛阳禁军。 其他大臣各司其职。” 他说得飞快,不知道是司马昭对此放心,还是被他的话气得想死,听贾充说完,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宦官何在!带陛下去寝宫! 石守信,你是陛下钦点之人,速速接管洛阳宫的防务,莫要让闲杂人等进入皇宫。 我们去找皇后、太子、齐王来主持大局。 诸位暂且与我同去陛下寝宫,在寝宫外等候,不得离开。” 贾充环顾众人说道。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再加上司马昭刚才指着石守信,这显然就是“托付”的意思。 这时候,走是不可能走的,众人只好跟着贾充来到司马昭所居住的寝宫门口,但都不许进去。 宦官抬着昏迷过去的司马昭进了寝宫,贾充与石守信二人跟着走了进去。 很快,得知司马昭昏迷的司马炎和司马攸,也心急如焚的赶来,进入寝宫之中。 门外一众大臣进又不能进,走又不能走,他们心中都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 刚刚司马昭昏迷前指着石守信,是真的在托付吗? 这好像只是贾充的一面之词吧?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 想想石守信几天前还在火海里救过王元姬,这位被司马昭“托付”大事,貌似……也不稀奇? 众人心怀疑惑与忐忑,静静的守在寝宫门外。 火把光亮照耀下,是一张又一张表情丰富而深邃的面庞。 (本章完) 第235章 大郎,该喝药了 第235章 大郎,该喝药了 洛阳宫很大,天子的寝宫也很大,但卧房却很小。 司马昭被宦官搬到那间狭小的寝宫卧房之后,便鱼贯而出。 包括贾充、石守信甚至是匆匆赶来的司马炎与司马攸,都在卧房门口等待。 非传唤不得入内。 卧房里除了躺在床上陷入深度昏迷的司马昭外,就只剩下王元姬和医官卫泛两人了。 “卫医官,现在陛下如何?” 王元姬用袖口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问道。 “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卫泛凑到王元姬耳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王元姬点点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司马昭,便带着卫泛来到卧房的小套间。 这里通常是奴仆处理杂务,伺候天子就寝时自己歇息的地方。他们会在这套间中待命,并且随叫随到。 “陛下的病早有先兆,数月前便发作过一次,那一次就非常严重了。” 卫泛缓缓开口说道,先给自己迭了个甲,免得说司马昭病了是他的责任。 王元姬会意,心情略有一些复杂。 她长叹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卫医官有话可以直说,天子的病与你无关。” 这话说到卫泛心坎里了。 不得不说,王元姬辅佐司马昭多年,还是有些政治素养的。这一句话就打消了卫泛的顾虑,对方也就能够实话实说了。 “倘若是以病人的角度来说,陛下恐要卧病在床,长时间静养。 他以后或许会一直口不能言,亦不能如厕,就连四肢也无法活动。 这样苟活,只能说捡回一条命罢了。 倘若以国家社稷的角度来说,殿下应该考虑一下皇帝的身后事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卫泛对王元姬行礼,低声劝说道,算是掏心掏肺了。 “陛下刚刚登基不久,没想遭此大祸,真是……唉!” 王元姬扼腕长叹,嘴上说着难受,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司马昭这两天针对她的小动作,王元姬可不是没有察觉的,只是暂时没有好办法选择隐忍罢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卫泛询问道:“前几日我在山火中昏迷,卫医官为我诊治过么?陛下怎么说?” 听到这话,卫泛不以为意笑道:“皇后并无大碍,只是身怀六甲需要静养而已,陛下亦是知道了这件事。” 王元姬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僵硬了一下,随后又勉强一笑。 她对卫泛说道:“卫医官先在这里看护一下陛下,我有些事情需要出去处理一下。” 王元姬只是说处理事情,却没说处理什么事情。卫泛不懂政务,只能作揖行礼,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走到卧房外面,王元姬一眼就看到在寝宫内等待的贾充、石守信、司马炎、司马攸等人,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膈应自己的人在。 “诸位,随我来吧。” 王元姬环顾众人说道,随即走向寝宫内的一处厢房,这里是司马昭日常与臣子单独会面商议机密的地方。 厢房不大,但贾充等人落座后,还是略微显得有些空旷。 “卫医官刚刚跟我说了,天子得了恶疾不能理事。 他或许还有痊愈的一天,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以为如何?” 王元姬面色平静问道。 其实这都是废话,天子不行了就赶紧的把位置让出来,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呐! 这时候还客气个啥? 这话不过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客套一下罢了。 “殿下,微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 太子监国,正当其时。” 贾充言简意赅,说明了自己的主张。 “贾太尉公忠体国,乃是臣子表率。” 王元姬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贾充的说法。 贾充指了指石守信说道:“天子昏迷前,指定让石守信负责禁宫事务,防备宵小作乱。” 王元姬看向石守信,也对他点点头道: “前几日你才救了我一命,陛下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 那便依照陛下所言,由你执掌洛阳禁宫,担任左卫将军。 直到局面平静后,再另行安排官职。” 贾充又道:“陛下还说,太子监国,皇后辅政,齐王掌管禁军,其他政务如故。” 贾充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的,然而如果没有皇后王元姬下诏书为他背书,那么贾充之言就是他的一家之言。 简单说就是什么都不是! 不过贾充这个方案已经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利益。此刻王元姬不会反对,也没有理由去反对。 “唉,既然陛下是这样安排的,那就照此处理吧。 我总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 王元姬叹了口气,算是从谏如流,基本上对贾充的提议照单全收。 贾充聪明就聪明在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入,但他很清楚,即便是现在不说,等司马炎坐稳皇位后,也会对他投桃报李的。 这是政治游戏的基本规则。 “贾公,你现在就出寝宫通知群臣吧。让山涛进来,替陛下写圣旨,下诏书。” 王元姬从容不迫说道。 过往她经常跟司马昭讨论政务,如今算是显现出本事了。处理这些后事有条不紊,非常从容。 一旁的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中甚至涌出了那个不能启齿的想法。 石守信看着这一切,心中无喜无悲,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作揖行礼,接受了任命。 “安世,桃符,你们就在寝宫待着,不要离开。 诸位,先就这样安排吧。” 说完王元姬站起身,朝司马昭所在的卧房走去。 司马炎和司马攸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二人一进卧房,就看到司马昭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依旧是带着痛苦之色。 “父亲!” 司马炎和司马攸扑到床边痛哭,就好像司马昭现在就已经去世了一样。 “安世、桃符,你们出去吧,莫要打扰了陛下休息。” 王元姬长叹一声,将两个亲生儿子扶了起来。 司马炎和司马攸站起身,出了卧房。 来到卧房外面,司马攸从怀里摸出兵符,递给石守信说道:“去节制左卫兵马吧,然后调兵来洛阳宫戍卫。” “得令!” 石守信接过左卫将军的兵符,揣入袖口放好,然后对司马攸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真正的麻烦与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 司马昭在宴会上昏厥的事情,随着参与宴会的大臣被获准离开洛阳宫,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一时之间,洛阳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虽然外围城墙的换防频率并无变化,但具体到单独的部曲,则有相当大的调整。 中级军官被调到陌生的部曲,高级军官被撤换,动作还是相当大的。 随着事情的传开,朝廷下了圣旨,跟贾充在宴会上转达司马昭的“遗命”几乎完全一致。 朝中重臣,也陆陆续续,获得单独入寝宫面见天子的机会。 这些人看到司马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悬着的心都彻底死掉了。 每个人在离开寝宫前,王元姬都会拉着他与司马炎和司马攸见面,吩咐这些人一切如故云云。 总体而言,洛阳的局面还算平稳。 毕竟司马昭现在的鬼样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开国登基后马上就得了恶疾要挂掉确实比较稀奇,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旁人反驳质疑。 三天过去了,好消息是朝中没有什么动静,坏消息则是司马昭也没有什么起色。 这天晚上,司马昭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王元姬正坐在床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带着不舍,带着愧疚,带着哀怨,还有一丝狠辣与决绝。 可惜他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这些情绪。 司马昭脑袋昏昏沉沉,他想挪动一下身体,发现完全做不到。四肢已经麻痹了,嘴角有一边下垂,口水流了出来,打湿了睡袍。 他眼珠转来转去,看到王元姬在跟卫泛说着什么。但他却完全听不清楚声音,耳朵旁边嗡嗡作响。 司马昭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昏睡。 此刻王元姬看着卫泛,她眼角泛红,低声问道:“陛下真没有痊愈的可能吗?” “回殿下,卫某也希望陛下长命百岁,无病无灾,但药石之力终究有限,让陛下痊愈,卫某做不到啊。” 卫泛感慨叹息道。 “那陛下以后就这般模样了吗?” 王元姬质问道,语气有些严厉了。卫泛继续摇头叹息,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就那样摆着呢! 或许司马昭还有康复一部分的可能,但卫泛是没有这个水平诊治了。而且估计换个医官来看病,情况也差不多。 这几天朝中隶属于太常寺的太医院,已经派了几批医官来给司马昭看病了。 虽然开的方子是五花八门,但得出的结论倒是出奇的一致:药石无医,可问鬼神。 换言之,现在还期待司马昭可以治好,那就只能相信“相信”的力量了。叫祥瑞来护一下,算个命求个神也无不可! “殿下,陛下于卫某有知遇之恩,要是旁人来说,肯定是捡好听的说。 但卫某肯定要说实话,陛下这个病,治不好了。而且……” 卫泛欲言又止。 司马昭现在这个样子,活着也是受罪,还真不如死了。 “陛下开国何其艰难,还没当几天皇帝,便逢此大难。 我一想到他不能活动不能下床,连如厕都要中卧房里,由几个宦官服侍才能完成,心中就异常哀痛。 卫医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天子有天子该有的体面?” 王元姬看向卫泛询问道。 该有的体面? 卫泛心中一惊,顿时瞪大了眼睛。 无药可医的人要寻求体面,那还能是什么体面呢?这不是明摆着吗? “殿下,使不得啊,这可是弑……” 卫泛口中那个“君”字还没说完,就被王元姬抬手打断了。 “卫卿家,你以为哀家想这样吗?” 王元姬看向卫泛反问道。 卫泛不答,虽然司马昭已经形同死人,但毕竟不是真的死了啊! “躺在床上,永远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天子,那叫什么天子?” 王元姬反问道。 卫泛无言以对,事实上王元姬说得很对。而且就算司马炎不开口,他心中所想,也是明摆着的: 司马昭早一天死,他就早一天上位,这样无可奈何的拖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三日前我问你病情,你说陛下可能四肢麻痹,头痛欲裂,耳鸣虚弱,生不如死。 他要躺在床上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我问你能不能治好,你说药石无医,只能问鬼神。 你是不是希望看到皇帝中床上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暗自窃喜?” 王元姬再次问道,问得颇为诛心。 卫泛吓得连忙跪下磕头,连声告罪。 这口锅太大,他可背不起。 “有没有什么方子,让陛下走的安详一些,不必再遭受病痛的折磨。 你想想办法,陛下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他这样太痛苦了。 天子没了天子的尊严,活得这样憋屈,你忍心看到他这样吗?” 王元姬凑过来低声问道。 “卫某知道了,请殿下放心。” 卫泛点点头,他作为一位老中医,当然知道有什么药可以让重病之人毫无痛苦的离开人世。 此刻他看到王元姬握住司马昭的手说道: “子上(司马昭表字),妾知道你的心事,不会让你这样受罪。 安世为天子,桃符总揽禁军,这也是你的遗愿。妾会扶他们上位,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到你现在这样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妾真的很难过。 不如你早些上路吧,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好过这般生不如死。” 王元姬一边说一边哽咽流泪,卫泛看了也是无奈叹息。 这样的事情,他在天家是没见过。 但在民间为形形色色的人看病时,类似的情况可不算少见。无法治疗,那就放弃治疗呗。这种病例在卫泛的行医生涯中,就算没有上百,几十个总是有的。 “殿下请稍候,卫某这就去准备。” 卫泛交待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王元姬忽然拉住他的袖口问道:“旁人问起的话,卫医官如何说?” 卫泛想也没想直接答道:“天子风疾甚重,药石不能医治,已经撒手人寰了。” 王元姬点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吧。” 一个时辰后,卫泛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他将汤药递给王元姬道:“这是麻沸散,陛下服下后,会舒服一些的。” 确实会舒服一些,但药剂过量导致“舒服死了”,那就别怪他卫泛多事了。 卫泛将司马昭扶起来靠在床头,王元姬端着碗,将其递到司马昭嘴巴道:“陛下,该喝药了。” (本章完) 第236章 秘不发丧 第236章 秘不发丧 洛阳宫,云龙门城楼签押房,石守信正在编写排班表,同时对左卫兵马中的中高级军官,进行“背景审查”。 是谁家的人,老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都被查得底朝天。 不得不说,这几天收获非常大。 因为石守信发现,左卫军中的那些军官,特别是中下级军官,资历都还比较“干净”。只有高级军官和军中的司曹、幕僚等,是世家大户的人。 这和他原本设想的情况颇有一些出入。 或许是随着三国乱世的逐步终结,当兵吃粮,通过军功往上爬,已经不是世家子弟上升的快车道了。也就是说,只要在禁军当中,今天是个小官,一年后或许还是个小官。 一个萝卜一个坑,司马家的禁军体系已经基本成型,中下级军官想爬上去难度不小。 正在这时,向雄来到签押房门前,想进来却是被石守信的亲兵给拦住了。 “说吧,什么事?” 石守信放下手中的花名册,来到门口看向向雄询问道。 “将军,皇后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请将军务必去一趟天子寝宫。” 向雄十分客气的禀告道。 “今日口令?” 石守信冷冷说道,根本不接茬。 向雄一愣,面色有些不好看,没有回答。 老子是来替皇后传令的,你问老子今日口令是几个意思? 向雄心中不爽,也有他的道理。 但石守信似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此刻站在门口的亲兵立刻围拢过来,拔出佩刀将向雄团团围住。 几乎是一瞬间,向雄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吞了口唾沫道:“大雁南飞。” 石守信点点头回道:“高山流水。” 对完口令,亲兵们这才散开,将佩刀插回刀鞘。 “走吧,去陛下寝宫。” 石守信开口说道,带着一队亲兵跟在身后,看上去非常谨慎。 向雄有些不解,但还是把疑惑压在了心里,没有当面问出口。他可以明显感觉出来,石守信的防备之心非常重,就是不明白到底是在防着谁。 寝宫的位置距离云龙门稍微有点距离,这一路上,石守信都没有跟向雄说话,整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的。 等到了天子寝宫后,刚刚进门,石守信就被搜身,佩剑被扣押在门房。他没有反抗,甚至连抱怨都没有,非常配合的交出了身上所有的物件。 然后被一个宦官引到了卧房旁边那个小书房。 房间内坐着三个人,为首的王元姬,她的两个亲生儿子司马炎和司马攸,然后没看到其他人,不见贾充,更是没有宦官陪同。 这三人并没有交谈,屋内气氛有些凝重。 “石将军,请坐。” 王元姬做了个请的手势,石守信顺势坐下,和王元姬面对面,四个人分坐一方。 “殿下传末将至此,不知道所为何事。” 石守信沉声问道,面色肃然不苟言笑。 “天子驾崩了。” 王元姬嘴里吐出五个字,一脸的悲伤。 “什么时候的事情?” 石守信单刀直入,一点都没搞什么虚伪客套。 他身上的果断似乎非常有感染力,王元姬也省去了惺惺作态的惋惜,轻叹一声说道: “大概是昨夜的事情,又或许是今晨。反正天亮后太医把脉,陛下就没有脉搏了。 陛下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王元姬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说道。石守信微微点头,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可是王元姬哪里有什么下文,她就是找石守信来询问,应该怎么办。 这也是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共同的建议,他们都说石守信“绝非常人”,当初平息司马孚之乱时,就有惊才绝艳般的表现。 现在司马昭驾崩,正是石守信站出来出谋划策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不叫贾充,那是因为这位实在是过于老奸巨猾,王元姬母子感觉这人不能完全信任。 “石将军,哀家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要对外公布天子驾崩的消息,然后办丧礼吗?” 王元姬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只是与司马炎和司马攸二人密议过后,总觉得有点不妥。 “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今日便要登基。” 石守信看向王元姬说道。 司马炎也是松了口气,他原以为石守信作为司马攸的亲信,应该建议让司马攸登基的,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他顿时觉得石守信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最起码关键时刻知道顾全大局。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些?” 王元姬有些犹疑的问道。 石守信反驳道:“一点都不匆忙,这件事万万不可拖延。若是殿下不嫌弃,下官这便起草登基诏书。写好后,太子穿上龙袍,在太极殿龙椅上坐着,然后通知百官上朝。” 哈?这么草率? 三人都用惊骇的眼神看着石守信。 “登基大典的事情……” 司马炎心虚问道,这登基的典礼可不能马虎啊。 石守信懒得跟他们废话,只是对司马炎回了一句:“登基大典三日后再补。” 然后他就找来文房四宝,现场磨墨。 石守信在纸上写道: “臣谨按:昔我高祖宣皇帝(司马懿)廓定中原,世宗景皇帝(司马师)克光前业,至于我皇考文皇帝(司马昭)神武应期,诞膺天命。平蜀戡吴,九域归仁;制礼作乐,万方协和。本欲垂拱太平,遽尔龙体欠佳不能理事,故退位让贤,以保江山社稷。 朕司马炎字安世,谨以眇身,嗣守洪基。仰惟先帝托付之重,俯察黎元企望之深。谨以吉日,即皇帝位。改元泰始,式遵前典。其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惟尔百僚,各敬乃职。弼予寡昧,光济大业。庶几克明俊德,以承七庙之灵;允执厥中,永绥四海之兆。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泰始元年九月诏。” 王元姬与司马炎司马攸母子三人,看着石守信一气呵成写完,眼睛都看直了。 不得不说,这登基诏书写得中规中矩的,确实像那么回事。 “诏书在此,太子且盖上玉玺收好。待群臣毕至时,将其取出,由郑冲当众宣读。 微臣在洛阳宫中布防,有不服太子诏令者,斩之。 皇后于太子身边,垂帘听政,辅佐太子登基稳固局势。 此事最好今日就办,最迟不能拖过明日。 至于先帝的丧事,姑且秘不发丧,龙体放冰库地窖保存。 待局面稳固后,再发丧,大赦天下。” 石守信一口气说完,之间都不带喘气的。 司马炎有些紧张的抖了两下,没想到王元姬与他们母子三人商量半天都难以抉择的问题,在石守信口中居然这般轻松。 “石将军,那我应该做什么?” 司马攸询问道。 他本就没有夺司马炎大位的心思,自然也不在乎司马炎是不是要马上登基。司马攸的心思很深沉,只要司马炎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会招惹这些事。 但司马炎那个傻大儿司马衷,司马攸可就不会这么讲客气了。 “殿下将所有洛阳禁军的将领,都召集到大司马门附近的城楼签押房内,摆上酒席,陪他们吃酒。 等朝会散去后,宴席就可以散去。 若有不从者,便是有异心之人,可杀之!” 石守信对答如流,显然早就在心中谋划好了,现在只是说出来而已。 王元姬眼中异彩连连,看向石守信的目光中带着火热。 这真是个人才啊!不折不扣的人才,关键时刻可以独当一面的大才! “石将军啊,哀家过往对你有些误会,今日当着天子与齐王的面,给你赔个礼,是哀家错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王元姬起身要给石守信行礼,却是被后者连忙止住了。 “太后可别这么说,实在是折煞微臣了。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事情分三步走: 第一步,微臣带太子亲信,将先帝的龙体带到冰窖妥善保存。 第二步,齐王殿下去召集洛阳城内的所有禁军将领,包括城门校尉与司隶校尉,在洛阳皇宫的大司马城楼内设宴款待他们。 第三步,天子与太后去太极殿,让宫中宦官们准备朝会的事宜,然后以天子的名义,召集朝中重臣来太极殿参加朝会。 微臣在处理好先帝的善后事宜后,便会召集左卫兵马,在洛阳宫中加紧布防,并在太极殿周围埋伏刀斧手。 若是朝会时出了什么意外,则微臣会带兵至太极殿,将不听号令者扑杀,请太后、天子、齐王放心。” 石守信对王元姬等三人作揖行礼。 “不先跟贾充他们通个气么?” 司马炎有些不放心的询问道。 石守信叹息道: “陛下,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现在天子驾崩之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若是通知贾充,以贾充的人脉来看,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了。 这件事速办,则无甚难度,越是拖下去,知道的人就越多。 人一多,心思也就变得复杂,到时候陛下还能不能顺利登基就两说了。 请陛下万勿迟疑,速速登基!” 这一刻,就算是王元姬与司马炎等人没有亲自参与伐蜀之战,也明白为什么钟会最后会栽在石守信手中了。 实在是此人杀伐决断无人可比,遇事冷静,办事果决。 当真是独一无二的“兵变小王子”。 “安世、桃符,你们就听石将军的话去办吧。 石将军,你随哀家来看看先帝。” 王元姬站起身,对司马炎和司马攸吩咐道。 临走前,司马炎麻溜的将那份登基诏书给收了起来,生怕被司马攸抢走了。 二人离开后,王元姬这才带着石守信来到司马昭的卧房。房间里满是中药的味道,倒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尸臭”。 司马昭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先帝身体一直不好,哀家也没想到,会被刘禅那句此间乐不思蜀给弄成了这样。” 王元姬轻叹一声,跪坐在床头看着司马昭的遗容,不由得泪流满面。 石守信静静看着她表演,只是轻声说了句:“请太后节哀。” 内心却是毫无波澜。 “这次你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哀家都会给的。 只是你不能留在洛阳。” 王元姬正色说道。 “不知太后为什么觉得微臣不能留在洛阳呢?” 石守信反问道,算是明知故问吧。 果不其然,王元姬长叹一声道: “有你在,安世肯定不敢加害桃符。但你若是在洛阳,那桃符就必然要去青州了。你们都在洛阳,安世则睡不好觉。 不如你去青州为桃符打理封地,这样对他们都好。 我作为母亲,也就这一个要求。” 王元姬说得很诚恳。 “请太后在保留青州刺史的前提下,加封我为都督青徐诸军事,征东将军,坐镇临淄。 我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石守信直接开价,根本没有客套。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无所求”的人,绝对是所图甚大! 王元姬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觉奇怪,甚至觉得石守信开价有点低。 都督一方虽然是大官,但毕竟不是京官。 在未来四海升平的心理预期下,外镇的高官含金量会不断下降,这是注定的。 “爵位不要升一升吗?” 王元姬又问。 石守信答道:“陛下对我甚厚,爵位不需要提升,东莱侯就很好了。” “就依你所言,哀家应下了。” 王元姬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看了看石守信,无奈笑道:“哀家原以为你会支持桃符称帝,但你率先站出来支持安世,这是哀家没想到的。哀家过往真的低估你了。” “太后,这些互相恭维的话,可以留到新天子登基后再说,现在微臣先安顿好先帝的龙体。” 石守信对王元姬作揖行礼道。 很快,他找来司马炎府上的两个亲兵,让他们用一整张宽大的绸布,将司马昭的尸体盖起来。然后连床榻一起,搬运到地窖里面,那里有许多去年采集来的大冰块。 几天前还在凤凰山上找祥瑞的人,几天后就只能住在冰冷的地窖,这一幕真是让石守信这个外人感觉不胜唏嘘。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沉睡”的司马昭,石守信叹了口气。 他口中哼着一首歌: “那就这样吧,再爱都曲终人散了; 那就分手吧,再爱都无需挣扎。”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出地窖,最后关上了地窖出口的盖子。 青青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去父留子,果然是每一个妇人都藏在怀里的终极选项。 石守信将这个秘密死死压在心底,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参透了这个“不能说的秘密”。 (本章完) 深不可测的人性 深不可测的人性 这一篇我早就想写出来了,但是因为思考近期连载的剧情,没有时间动笔。 然而越是更新剧情,就觉得越是觉得要把这一篇补上,要不然,书里面很多剧情,有许多读者无法深刻体会,只能看个热闹,那样我写出来就是白瞎了。 这个事情是什么呢? 它不是三国时期的事情,而是五代十国时期,后汉第二任皇帝刘承祐,在没有杀死郭威的情况下,杀郭威全家的事情。 在许多年前吧,大概还是紧公连载《十国千娇》那会,我因为看那本书查找历史背景知识,便认识了刘承祐这个历史人物。 他的脑残行为,当时震碎了我的三观: 世界上竟然能有如此愚蠢之人? 当时我觉得:历史人物千千万,出名的亦是不少,能蠢成刘承祐这样的,不说凤毛麟角吧,那也是非常罕见了。 但随着我写了这么多本历史小说,看了这么多资料,总结了这么多历史教训。我忽然发现,刘承祐的问题,并不是蠢。 而是年轻人很难驾驭深邃的人性。 我想起了很多看我书的读者,其实,他们就是现实中的“刘承祐”。他们并不蠢,只是对深邃的人性没有理解,或者不屑一顾。 这个事情是什么事呢,ds上搜一下,概括就是: 乾祐三年(950年)十一月,刘承祐在京城开封发动政变。 1、朝堂血洗:他趁百官上朝之时,伏兵诛杀了杨邠、史弘肇、王章三位核心辅政大臣,并灭其族。 2、殃及池鱼,诛杀郭威全家:在杀红眼之后,刘承祐和他的谋臣们决定“除恶务尽”。他们下令将留在京城开封的郭威全家满门抄斩,包括他的儿子、侄子等所有亲属。 看到这里,大家肯定都没法理解刘承祐的脑回路:大将带兵在外,他不杀大将本人却杀对方家眷,是因为他脑子被门夹过吗?这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我想人人都觉得刘承祐是蠢货。 可是,事情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真要这么简单,那人人都可以当皇帝,一般人怎么会连当个官都是难事呢? 刘承祐的思路其实很简单,就是夺回权力,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那么他面前拦路的,就是老爹指派的四个顾命大臣:杨邠、史弘肇、王章、郭威。 刘承祐想拿掉他们,就必须组织新的羽翼,这些人便是别的大臣,以及外戚。 可是,别的大臣与外戚,他们对于刘承祐来说,就是真的可靠之人么? 如果说不会背叛和没有称帝之心那就算可靠的话,这些人或许真是可靠之人。 但还是那句话,现实不是女频,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也没有那么多是忠非奸。 人性的多面,让事情变得复杂。 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又会让成败在一瞬间调转。 以刘承祐的事情来说,那四位顾命和刘承祐的关系,是一开始就这样水火不容的么? 并不是,从这四人没有杀掉刘承祐就可以看出来。 刘承祐身边的羽翼,就真的是助力,没有自己的心思么? 恐怕不尽然。 比如说,某个顾命大臣,说了一句刘承祐不中用,刘承祐就记恨在心。 这时候,他身边的人肯定要说啊:陛下,你看那家伙,现在目中无人,以后还得了? 换个说法,就算刘承祐无感,旁边人也会说:陛下,他在羞辱你啊,他在羞辱你啊! 没办法,顾命大臣不下来,他们这些羽翼怎么上位? 就算原本没有矛盾,也要铆足劲的把那些顾命大臣干掉啊。 《大内密探零零发》里面那个“鼻毛哥”认识不,他就是具体表现。但现实中的类似货色,他们更隐秘,更像是为主人冲锋陷阵的忠犬。 看到没,这就是人性。 你说刘承祐身边的都是坏人吗?都不忠心吗? 恐怕并不是这样,他们只是希望进步罢了,为了进步,可以牺牲君主的利益,哪怕他们看到了风险也会装作看不到。 然而,刘承祐看不明白这一点,或者是看到了,但是觉得他和手下人殊途同归,无所屌谓。 那接下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有杀。 因为刘承祐连手下都驾驭不住,他还能干啥?什么简单,什么痛快,他就干什么。 刘承祐把其他三顾命杀了,他跟郭威也差不多到硬刚的时刻了。四个里面死了三个,剩下那个还能独活么?明摆着的。 刘承祐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难道真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历史书没有说,历史也不讲究什么“如果”,但我觉得,肯定还是有办法的。起码刘承祐那个局,一开始并不是死局,甚至活动的余地还相当大。 刘承祐确实蠢,但他不是一般人想的那种蠢,而是几乎所有“不成熟”年轻人身上都有的那种“蠢”。 他看起来蠢是因为有机会挨刀,其他人连进这种高端杀局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无所谓蠢不蠢了。 再来说刘承祐为什么要杀郭威的家眷,主要还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怂恿的。 他身边的人为什么怂恿呢? 因为,刘承祐是他们手中的傀儡和玩具,虽然刘承祐本人并不能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承认。 郭威杀回来,如果不弑君,或者不在第一时间弑君,那么必定会杀刘承祐身边人。 这叫做“天子做错事,是因为身边有小人使坏”,不杀小人难道留着这些人过年吗? 即便是刘承祐不想杀郭威的家眷,他身边那些人也会怂恿他杀,甚至矫诏,先杀了再禀告。 这样做,便是让刘承祐没有退路,让他跟郭威硬刚。 没办法,这些人太想进步了。 这些人未必一定认为刘承祐会赢,但如果不这么做,拼一把的机会都没有,死定了。 看到没,一个小年轻,缺少政治智慧,缺少驾驭臣子的手段,他就会被身边的所谓手下,羽翼,臣属牵着鼻子走。 刘承祐有没有办法避免? 有的,几百年前,刘宋文帝刘义隆,就给刘承祐表演了一下,什么叫谋定而后动。 反手就是一刀。 可惜刘承祐不学无术,没有好好读书。 这是一个反杀成功的例子,同样解释了刘义隆为什么会“自毁长城”,杀四顾命之一的檀道济。 因为刘裕安排的四顾命废掉了刘义隆的兄长刘义符,扶持了刘义隆上位。 大家是不是认为刘义隆就会对他们感激涕零?巧了,四顾命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四位顾命不懂人性,被刘义隆教做人了,如同郭威教刘承祐做人一样。 头掉了不会长回去,可惜的是,大部分人在头掉下来之前,意识不到这一点。拿到教训的时候,头已经掉了。 对比一下刘承祐的例子,你会不会觉得刘义隆杀四顾命一点都不冤枉?因为他不杀四顾命的话,他就是提前了几百年的“刘承祐”。 如果换一个雄才大略的人来,或许驾驭得住那四位顾命大臣,但很显然刘义隆驾驭不住,找机会杀掉才能安心,否则必遭反噬。 我为什么要拿刘承祐这个人单独拎出来说,是因为他身上遭遇的事情太过于典型了。 好,把话题转回本书的剧情。你们看看贾充做的那些事情,看看小石做的那些事情。 如果你是皇帝的话,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是公忠体国?是不是觉得他们都是人才,值得大用? 有了蠢人刘承祐的事情打底,再回头看看,这本书的底色会表现得更加明显。 人不是只有好坏之分,也不是只分有用或无用,有威胁或者没有威胁。人性很复杂,这本书的底色是有些令人背脊发寒的,但不是《蛊真人》那种为了写坏而写“坏”。 解释了这么多,我再求个月票吧。 (本章完) 第237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第237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今天的洛阳宫,看上去和往常差不多。沉默中带著肃杀,威严不可侵犯。 虽然看起来並没有什么异样,但此刻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宫里的宦官却上门通知中枢朝臣们来太极殿参加朝会,这本身就是一种不能忽视的异样。 贾充穿过云龙门,在宫中禁卫的带领下前往太极殿,在路上,他碰到了李胤等人。就连刚刚被封官黄门侍郎的张华,亦在其中。 贾充装模作样的跟李胤等人攀谈,然后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那就是一问三不知! 李胤和张华他们,同样不知道今日朝会是商议什么事情,但传令的宦官到府上通传的时候,都是留下一句话:今日不到朝会者直接罢官,不再另行通知。 无论是贾充还是李胤,更不要提张华他们,都是同样的遭遇。 贾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刻太极殿跟前,禁军排成左右两列,让开了中间的道路。每个人都是披甲持刀,气氛肃杀到了极致。 一行人来到太极殿跟前,却发现郑冲等人早已到场,但是不被允许进入太极殿,只能在门口等著。 太极殿的宫门,紧紧闭合著,仿佛里头藏著一头洪荒猛兽。 一定是出事了了,只是会是什么事呢? 贾充心中焦急,却又毫无办法。以他的人脉和本事,若是出了大事,不可能火烧眉毛都没有一点动静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贾充不知道,他发现就连一向都稳如老狗的李胤,此刻脸上亦是有些慌乱。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贾充环顾四周,发现这次被要求参加朝会的大臣非常多,没有发现谁不在场的。基本上够分量的都来了。 就连那个八十高龄,当年玩“臥冰求鲤”行为艺术的王祥,此刻都在这里等待著! 咔咔咔咔咔咔! 太极殿大门的门轴,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那是古代缺乏轴承,又並不经常开关的大门,因为锈蚀腐朽而传出的摩擦声。 太极殿的门,开了! 等在外面的诸多中枢朝臣纷纷避让,眼睁睁看著几个宦官,將太极殿大门完全推开。 门被打开后,贾充率先走上前去,朝著大殿內望去。 一身红色龙袍的司马炎,端坐於龙椅上。他身旁坐著个女子,被一道帘子遮住了身形,看不太清楚。 但想想也知道,那女子只能是王元姬。司马炎的太子妃杨氏,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传陛下口諭,请诸位大臣入殿!” 声音尖细的宦官,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隨后,大殿內的鼓手开始敲鼓。 咚咚咚!咚咚咚! 好似大帅点將一般,充满著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贾充好像猜到了今日会发生什么,只是现在他人已经在太极殿门口了,眾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没有退路。 別说面前只是朝会议事的宫殿,就算是龙潭虎穴,今日贾充,还有他身边这一眾中枢大臣,也要去闯一闯,谁也走不掉! 贾充即便是不回头,也知道刚刚站在道路两旁的禁军卫士,此刻已经將他们的退路拦住了。 他率先迈步走进太极殿,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殿两旁以及龙椅后面的偏殿后殿入口,影影绰绰都是身披札甲的卫士。 一鳞半爪露在外面,人数可不算少。 更有石守信腰间佩剑,站在司马炎身边,手扶剑柄,身形笔直如青松一般。 他双目直视前方,根本不与任何人的目光对视。 好似一尊雕像矗立著。 此刻群臣入殿,按照自己的官职,自觉站到自己该站的位置。满满当当的,整个大殿都挤满了人。 毫不客气的说,如果今日天降陨石砸到太极殿中,那么晋国便会直接灭亡,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朝会开始!” 宦官喊了一句,隨即退到一旁。 群臣们看著端坐在龙椅上,还穿著龙袍的司马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跟谁去说。 或许,司马炎此刻坐在龙椅上,即便是一句话不讲,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郑冲何在。” 司马炎用威严而冷淡的语气发问。 “臣在。” 郑衝出列,他虽然有些搞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但他出身微寒,一没有靠山,二没有兵马。即便是知道有什么不妥,他也不可能开口去询问和质疑司马炎。 他就是豆豆,只能吃饭睡觉,谁也打不了,只有別人打他的份。 “你上前来,宣读詔书。” 司马炎儘量没有使用“朕”这个字眼,因为詔书不读,他就不算是真正的天子,始终差一个步骤。即便是橡皮图章,那也是图章,不能缺少。 郑冲也不二话,直接上前接过詔书,开始读了起来。 “臣谨按:昔我高祖宣皇帝(司马懿)廓定中原,世宗景皇帝(司马师)克光前业,至於我皇考文皇帝(司马昭)神武应期,诞膺天命。平蜀戡吴,九域归仁;制礼作乐……” 这踏马谁写的詔书啊!太囂张了吧! 郑冲读得额头上渗出冷汗,拿著圣旨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忽然停了下来,不敢再读下去。 “郑爱卿,继续读啊。” 司马炎看向郑冲吩咐道。 郑冲只好硬著头皮把詔书念完。 等他念完詔书,大殿內群臣们傻眼了。由於太过于震惊,以至於眾人都忘了交头接耳,而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上一任天子刚刚登基还没几天,这就无了? 然后太子马上就登基,都不跟他们这些中枢朝臣打招呼? 这真是离大谱了! “诸位,请听我一言。” 王元姬忽然开口道。 她也不等大殿內眾臣说什么,就继续说道: “陛下身染恶疾无法医治,臥病在床不省人事。依照陛下吩咐,太子继位登基称帝,执掌神器行天子之事。 陛下退位,尊为太上皇,朝中一切事务,由新天子负责处置。 今日朝会,便是告知诸位这件事。” 王元姬的声音很柔和,不急不缓,可说出来的內容却异常炸裂。 “皇后,陛下退位之事,我等皆不知情。 太子就这样继位,恐怕不符合礼法。 我等是陛下的臣子,最起码要见一见陛下,再说太子继位之事。” 张华站了出来,对王元姬作揖行礼,说得头头是道。 天子代天牧狩是公事,可不是你们司马家的私器! 你当这是哪里,这里是太极殿!是群臣商议天下大事的地方,不是你们家的后院! 你当天子是什么,天子是神器之主,是站在权力巔峰上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哪能是你说继位就继位,你说登基就登基的? “张爱卿,面见太上皇之事可以后面再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今日既是朝会又是典礼,所谓礼不可废,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让陛下不能登基。 来人啊,將张爱卿请出大殿,待散朝后,將他带到太上皇那里。” 王元姬的语气异常冰冷,但却丝毫不见停顿。 石守信走到张华面前,他迈步的时候,身上札甲的甲片都在摩擦,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音符。 “张黄门,请吧。” 石守信指了指后殿的方向。 张华长嘆一声,缓缓走到后殿入口,朝里头望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条甬道內,满满当当的,都是披坚执锐的禁军卫士。 石守信將张华交给一个禁军卫士看管,隨后便回到太极殿正殿內。 然后不动声色对司马炎点点头,之后就如刚才一般站在原处不动。 刚刚张华被带走的那一幕,就好像是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如同张华今日没有前来参加朝会一般。 “还有谁要见太上皇,可以现在就往后殿那边等待,散朝后与张华一同前往。” 王元姬冷冷说道,语气中已经暗含威胁。即便是不諳世事的小年轻,此刻也能听出那股去了就会死的言外之意。 正当气氛陷入微妙的尷尬之时,贾充忽然跪下,然后对著司马炎高呼道: “微臣叩见陛下,恭喜陛下荣登大宝,祝吾皇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他第一个跪了。 或许有那么一丝犹豫和迷惑,但跪下时態度却异常的坚定。 “祝吾皇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马上就有人跟著贾充一起跪下了,一个接著一个。他们就好像溺水的人一样,会抓住每一个救命稻草。 一朝天子一朝臣,旧臣本应该俯首帖耳,这或许能让自己下坠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下坠的趋势缓一些。 此刻若是不表忠心,將来被清算只是迟早的事情,压根就不需要怀疑。 看到眼前这一幕,石守信稍稍鬆了口气。 他这一招玩得很险,而且也有更温和的办法,將司马炎推上皇位。 然而,那样的话,司马炎就必须拿出更多利益,去餵饱这太极殿內的一眾老登。 石守信当然不介意司马炎分享权力,然而,分享可以,只能分享给自己,这样他不介意。 至於分享给贾充这些老登,那就大可不必了。 司马炎扭过头看了石守信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这才看向大殿內群臣,开口道: “登基大典,於三日后举行。郑爱卿准备一下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 朕登基后,新朝新气象,除了大赦天下外,还要调整一下中枢朝臣的官职。 有能力者,德才兼备者,要提拔重用。 尸位素餐者,名不副实者,都会贬官乃至罢免。 诸位要是有什么於国有利的良方良策,不妨都献上来给朕看看。 朕不吝赏赐。 另外,朕尚且年轻,由太后垂帘听政,辅佐朕处理政务。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 待朝局稳固后,太后再回后宫颐养天年,由朕独自处理政务。 就不另设辅政大臣了。 此外,齐王司马攸统帅禁军,这也是太上皇的意思,朕有孝心,不会忤逆太上皇。 诸位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司马炎说了一大通,语气非常生硬,跟平日里的谦和完全不同。 或许是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召开朝会,还有些放不开吧。这些词他背了好久,反覆的斟酌过,总是害怕说错话。 见无人开口,司马炎便直接站起身,朝著后殿方向走去。 以贾充为首的朝臣们,对司马炎的背影行礼道:“恭送陛下!” 听到这话司马炎一顿,浑身一个激灵,然后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提著的心落回原位,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 就在朝会召开的同时,洛阳宫南门大司马门的城楼籤押房內,已经布置好了许多桌案,每一张桌案上都摆满了酒菜。 司马攸坐在主座上,包括司马伷在內的一眾禁军將领,包括卫瓘在內的城门校尉等洛阳城防官员,都坐得笔直,等待司马攸开口发话。 想起石守信之前的嘱託,司马攸轻咳一声道: “今日是太子登基,太极殿內,正在召开朝会。新天子与朝臣们,正在商议三日后登基大典的事情。 孤將诸位召集来此,便是要与诸位商议三日后登基大典的布防,以免到时候有宵小之辈作乱。” 在太极殿內,司马炎与王元姬办事还是文縐縐的。 但在大司马门这里,司马攸办事就很粗暴了,直接说登基换天子,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 “殿下,太子骤然登基……是天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么?” 卫瓘不动声色询问道。 司马攸想起石守信的提点,於是看向卫瓘微笑说道:“天子身体抱恙,已经退位让贤,现在是太上皇了。至於新太子,还未册封。卫校尉说话要注意措辞才是。” 在场禁军將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可也没有附和司马攸。 “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依照太上皇的嘱託,孤依旧是继续统帅洛阳禁军。 诸位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太子继位,登基为天子,你们依旧是拱卫京城,防备宵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来,我等恭祝陛下荣登大宝!” 司马攸端起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瓘第一个敬酒,司马伷第二个敬酒,剩下的几个禁军將领,也一个个都端起酒杯敬酒。 “诸位,你们今日无法参加朝会,陛下怜惜之,特赐宴席,与陛下同乐。 大家不必拘谨,这便开席吧。” 司马攸微笑说道。 籤押房內的气氛瞬间就鬆弛下来了。 卫瓘若有所思盯著司马攸看了一会,待对方也看过来,他这才偏移开目光。 卫瓘心中暗嘆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一局,石守信又贏了。” 这熟悉的气息,让卫瓘想到背后有人用无形的大手,无声无息推著局势向前走。 (本章完) 第238章 闷鸡吃白米 第238章 闷鸡吃白米 这年头权贵家的地窖,就是用来存放冰块的,没有之一。 因为金银財帛哪里都能弄,隨时都能弄到。 粮食只要不是灾年,粮仓里多的是存货。 但没有冰块的夏天,那就非常难熬了。 只有地窖里的冰块,可以在解暑的同时,彰显权贵们高高在上的地位。 看著奴僕们汗流浹背,嘴里含著一块冰,別提有多么舒爽。 豪气一点的,甚至可以把大块大块的冰摆在屋子里,酷暑瞬间就能得到缓解,一如呆在石守信前世夏天都不能离开的空调房。 此刻张华进入到洛阳宫中的地窖,看著“龙床”上躺著的司马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他这般寒门出身爬到高位的,其实在之前便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只是总像是隔著什么一般,也曾经怀疑过司马昭出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司马昭是真的去世了! “张爱卿,你让朕如何说你呢?” 一旁的司马炎嘆了口气道。 “陛下,微臣死罪,死罪!” 张华跪在地上,给司马炎磕头,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今日朝会,他的发言是多么的鲁莽。 几乎是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 “唉!” 司马炎又嘆了口气,將张华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忠於国事,可先帝身染恶疾骤然驾崩,朕也很无奈。 为求平稳过渡,秘不发丧乃是情非得已,希望张爱卿也能体谅朕的苦衷才是。 此事不可外泄,若是有人问起,张爱卿知道该怎么说么?” 司马炎沉声问道。 张华点点头道:“就说太上皇臥病在床不省人事,其他的微臣一概不知。” 听到这话,司马炎点点头。这些事情张华明白就好,要不然,他就得痛下杀手了。 之所以把张华抓来这里看一眼,也是石守信此前吩咐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必定是忠臣能臣。让他看一看司马昭的状態,释放之后,也能稳住人心。 此外,不教而诛是为虐,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不能杀的,要小惩大诫。以后再跟风站出来的,必为心怀叵测之辈,有多少就得杀多少。 “张爱卿,朕不得不处置你,以儆效尤。 你先自请辞官,在洛阳家中休养一段时间。 待朝野局势平稳后,朕会给你封官的。” 司马炎拍了拍张华的肩膀说道。他很快就適应了皇帝这个新身份,並且乐在其中。 “请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张华又要跪下,却是被司马炎扶住了。 二人出了地窖,伴隨著地窖盖子闭合,张华忍不住长嘆一声。 他在琢磨今日忽然发生的太子登基。 这件事是如此迅猛,如此突兀,好像行云流水一般,在群臣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办完了。 司马昭已经变成了“先帝”,什么諡號啊,什么新年號啊,妥妥的都安排好了,压根就不需要经过群臣討论商议。 反正司马炎就一个態度:细节什么的你们可以慢慢商量,但是不要耽误老子当皇帝。 试想一下,如果司马炎先发丧,那要不要找四个顾命大臣,辅佐天子呀? 这可是自西周以来的老传统了。 那么谁是顾命大臣呢?顾命大臣又有什么权力呢?呵呵,这个问题,司马炎说了可就不算了。 朝中重臣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要是不给够好处的话,那帮人有的是办法折腾他! 把持朝政懂不懂啊,司马炎要是不知道闭嘴,朝中上下那些老硬幣们分分钟就能给他找一大堆事情! 而现在司马炎猝然登基,秘不发丧,朝中那帮老登即便是想讲条件,也没有缝隙可以插针了。 想到这里,张华感觉脚步都有些软。 好厉害的兵变啊!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了!虽然不见血,但却是实打实的兵变政变! 当然了,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隱患。 没有拿到好处的世家大族,心中肯定有怨气。即便是表面上对司马炎服气了,心中肯定是不服气的。 他们就算现在要不到利益,將来也会想办法弄好处。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谁再跳出来谁就会第一时间被处死! 总之,现在没处理好的事情,以后也一定要费时间精力去处理,矛盾是不会自然而然消失的。 张华心里乱糟糟的,默不作声离开了洛阳宫,回到家就“一病不起”。 看著张华离去的背影,司马炎也是暗暗鬆了口气。 事实上,他还要感谢是张华这样没家世没背景的人,第一个站出来质疑,而不是类似贾充这样的老登站出来质疑。 如果贾充第一个站出来,再振臂一呼群臣响应,那这个局还真没法圆回来。 毕竟,司马昭被丟进地窖“保鲜防腐”,乃是不爭的事实,死人就是真的死了。 太上皇这样哄鬼的说法將会不攻自破。 司马炎要么把这一群人都宰了,要么就要带这群人来地窖。如此多的人看到司马昭已死,那所谓“秘不发丧”也就沦为笑话了。 当然了,郭槐已经跟司马炎约定了司马衷与贾午的婚事,那贾充大概率不会当出头鸟。事实也果然如此。 这一环扣一环的,只能证明背后谋划之人,確实是厉害。 司马炎志得意满,带著轻快脚步回到御书房,就发现石守信与羊琇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只不过两人都是站在门口,有宫中禁卫在场,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二位都进来吧,朕与你们有话说。” 司马炎微笑招呼石守信与羊琇二人进书房详谈。待三人都走进书房后,门外的禁军卫士便將门关好,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三人落座之后,司马炎看向石守信,看了半天,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卡壳了说不出话来。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石守信对司马炎作揖行礼道。 “石爱卿,这次多亏你了,朕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赏赐你。” 司马炎感慨道。 “微臣不敢居功,本就只是顺水推舟之事,算不得什么功劳。” 石守信一脸谦逊说道。 司马炎说什么话,他都不介意。反正把都督青徐诸军事和征东將军的官职丟过来,那就算是“钱货两清”。 刚刚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没必要说。 “朕现在就下詔书,加封你为征东將军,都督青徐诸军事。” 司马炎面露喜色说道,隨即將桌案上早就写好的詔书递给石守信,继续说道:“你拿著这个去青州赴任,朕就不必派人去青州传旨了。” “谢陛下恩典!” 石守信压住內心的激动,没有推辞,从司马炎手中接过圣旨。 这里面其实还有个小问题。 如今朝廷並未在青徐二州开“都督区”,这个属於新设立的军区。一切所需的印信,所需的幕僚,石守信都可以自行招募。 从无到有嘛,石守信也有亲信有兵马,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征东將军这个官职。 目前担任征东將军的人,是王沈,王浚老爹。石守信是拿不到征东將军印信的,只能先去青州赴任,再让卸任后的王沈將印信送过去。 以王沈对石守信的仇恨程度,不送印信太正常不过了。但这些也无伤大雅,石守信自己做一个就行。 “三日后是朕的登基大典,石爱卿真的不参加吗?” 司马炎有些疑惑的问道,如果不是石守信事先就说好了,他很难相信对方居然不参加典礼。 “陛下,青州还有很多政务军务,需要微臣去处理。 既然陛下已经顺利继承大统,那么微臣去还是不去参加登基大典,都没有什么关係。 早点回青州,早点处理政务才是要紧事。” 石守信开口谢绝了司马炎的邀请。 “如此也好吧。” 司马炎点点头继续说道:“朕派人准备车马舟楫,羊琇啊,你明日送一送石爱卿。” “微臣谢过陛下。 既然宫中无事,那微臣先出宫看看部下与家小。 左卫將军印信在此,请陛下任命信任之人担当,微臣告辞。” 石守信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左卫將军的印信,放到御案上,隨后作揖行礼告辞。 他推开房门,大步离去,非常瀟洒。对於位高权重的左卫將军这个官职,没有任何留恋之色。 石守信离开后,羊琇看著他离去的背影,长嘆一声道:“石敢当真乃大丈夫,我不如也。” 羊琇心高气傲,朝中一眾老登在他眼里都是土鸡瓦犬,对某个人心悦诚服,还真是头一遭。 司马炎安慰他道: “石敢当虽好,却是桃符的亲信,而你才是朕的亲信。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你接石敢当的班,担任左卫將军,护卫朕的御驾。” 最好的差事,肯定是要交给和自己感情深厚的亲信来办。 石守信確实是个能人,召之即来,来了就顶用,確实顶呱呱。 但羊琇和司马炎是表亲与同窗的关係,私人感情比石守信这个外来户,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现在他已经当了皇帝,那么“能不能用”就不是排第一位了,这也是某种特殊的人走茶凉。 不过羊琇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就好像吃別人吃剩下的菜餚,虽然味道还是差不多,但心中就少了很多成就感。 今日石守信也是心领神会,知道大局已定司马炎不需要自己扛大樑了。 既然对方已经把圣旨都写好了递到他手上,那么继续赖在皇宫里头,便有些不识抬举了。 所以石守信才会主动提出要离开洛阳,返回青州。 “安……陛下,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的突然?” 羊琇没有接司马炎的话,而是將心中迷惑不解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司马炎派宦官来到羊府,告诉了他自己登基的事情,羊琇这才匆匆来到皇宫,中御书房门前等候。 也是才知道司马昭驾崩了。 这让羊琇感觉很不好,別人把事情都办完了,他全程没有参与,最后只是得到一个结果,这感觉好得起来才怪! “事发突然,来不及通知你。先帝走得很急,药石无医……” 司马炎简略的將整件事告知了羊琇。 “陛下是说,整件事石敢当包圆了?登基詔书都是他写的?盖了玉璽,没有通知任何大臣,直接就开朝会登基?” 羊琇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实际上以汉代的规矩来说,皇帝登基是有一整套复杂流程的。然而那些在石守信眼里都不叫事,反正是能省则省,快速登基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 等眾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朝会已经开完了,手里即便是有满把好牌,但牌局已经结束,这剩下的牌如何打得出来? 难怪司马炎要给石守信一个都督青徐诸军事顺带个征东將军。 论功行赏的话,这完全是该给的价码,甚至还略有些寒酸!要知道,石守信策划的这一手“迅猛登基”,不知道为司马炎省下了多少政治筹码。 就算这些政治利益將来不得不让给那些世家大户的人,那也是“天恩浩荡”,而不是利益交换。 用几个官职打赏石守信就能获得这么多政治利益,这笔买卖简直赚翻了,羊琇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恶,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呢! 羊琇忍不住扼腕嘆息。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那个胆子。 其实石守信此举在背后出谋划策看似轻鬆,实则风险非常大,几乎是提著脑袋办事。 万一登基不成,或者朝中老登们提出“陛下身边有奸人”,不杀不能继承大统,那石守信多半也会人头落地。 羊琇觉得,以那些人的节操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情完全有可能。 这一局,就是贏在快速,准確,一步到位。 忽然,他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陛下,石敢当这么著急要离开洛阳,该不会是担心被人秋后算帐吧?” 羊琇一脸古怪询问道。若不是这样,也不至於连三日后的登基大典也不参加呀。 “你不提朕还不觉得,你提到这个,朕也是恍然大悟。” 司马炎失笑摇头,石守信想事情总是快人一步,不仅做事快,跑路也跑得快。 “这样吧,你带著一队人马,今夜在洛阳东门守著。 要是等到石守信,便送他一百匹布,然后放行。” 司马炎哈哈大笑道。 “微臣这就去办。” 羊琇面露喜色,拿了左卫將军的兵符,起身就走。 …… 李家宅院內,赵圇等人正等得焦急,如同热锅蚂蚁一般,入夜后都不肯去睡。 忽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他连忙打开门,就看到石守信风尘僕僕而来,一脸疲惫。 “使君,情况如何?” 赵圇低声问道。 “叫上两位小娘子,我们现在就走。” 石守信对赵圇吩咐道。 不一会,卫琇和贾裕,身上披著黑色的大氅走到院子里,已经准备出门。 “今夜便去孟津渡口,速速离开洛阳,迟则生变。” 石守信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告知二女现在就走。 “出事了?” 卫琇面色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以石守信的能力来说,如果这位都没搞定,那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没有,事情办成了,但要防著被人卸磨杀驴,洛阳待不得了。” 石守信简单解释了一句,隨即將二女扶上了马车,他也跟著上了马车,让赵圇负责驾车。 一行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家宅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