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第一章 初见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叶初棠刚在院子里把草药铺开晾晒,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 她随意掸了掸衣衫,待微涩的药香稍稍弥散开来,过去开门。 “来了。” 连舟在门前焦急等待,等瞧见门后少女的模样,瞬间愣住。 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袭绣海棠素色袄裙,衬得身形清瘦,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 鹅蛋脸,远山眉,肤色竟更胜雪三分。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乌黑澄澈的眼,干净温润,纯澈至极。 她只往那一站,便亭亭如未曾经历过霜雪风雨的春日海棠,让人忍不住连声音都放轻。 连舟回神,双手抱拳表明了来意:“你好,我找医馆的大夫。” 叶初棠轻轻颔首:“我就是。” 连舟更加惊讶,随即皱起眉来,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和主子一路奔波至此,主子病情恶化,已经不能再拖,便想着先找个医馆看诊。 谁知道出来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他转身走到马车旁,冲着里面的人低声问道:“主子,属下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医馆吧?” 叶初棠黛眉微扬。 三年前刚来江陵开医馆的时候,大家也不信任她的医术。 这主仆似乎是外地人,路经此地,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片刻,马车里传来一道质地清冷低沉的嗓音。 “就她了。” 分明是初春的天气,这嗓音却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的霜雪,沁着透心的凉意。 连舟应了声,又走回来,态度比之前客气几分。 “诊金好说,还请您务必尽心为我家主子看诊。” 叶初棠正要开口,就听街那头忽然传来了杨婶子的喊声。 “叶二姑娘!不好啦!你家四郎又在学堂和人打起来啦!” 叶初棠神色未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事儿,温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杨婶子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和曹记酒楼的二少爷那帮人打成一团了!拉都拉不住呢!你快去看看吧!” 曹记酒楼是江陵最大的酒楼,听说他们老板的表姐还是知县夫人,一家子有钱有势,横行霸道。 曹家少爷平日里身边也总是有着好几个跟班,斗鸡遛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这一打…… 叶初棠侧头看向连舟,“里面请吧。” “……什么?”连舟看了看杨婶子,又看了看叶初棠。 没听错的话,她家里好像出了麻烦?她不去看看吗? 叶初棠刚转过身,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提醒,“对了,诊金一百两。” 连舟简直难以置信,“一百两?!” 哪怕是京城的医馆,也不敢这么要价! 叶初棠心里轻叹,她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她要不讹一下,上哪儿给老四筹钱赔人家医药费? 他这次可打了好几个! “看诊与否,全凭自愿。”她的目光在马车上停留一瞬,“不过……你家主子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 连舟心中一凛。 听她这意思,难道已经看出主子的情况紧急——不对啊,主子可一直都在马车里呢,她上哪儿看? 估计是最近事情太多,草木皆兵了。 一个乡镇医馆的小女子而已,能懂点皮毛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叶初棠谢过了杨婶子,又请人进了医馆。 杨婶子瞧着那道纤瘦娉婷的身影,同情地摇头。 “哎呦,一個姑娘家,独自养活全家,真难啊……” …… 叶初棠进了屋,一看到病号就后悔了——后悔要的诊金太低,更后悔接了这个单。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神光内蕴,一袭月牙白锦袍,虽然脸色苍白,仍不掩清隽俊美。 这是她在江陵,不,这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衣着低调,气质清冷,通身带着说不出的贵气。 这哪里是寻常公子? 而他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在左胸,一处在右腹,皆由利箭射穿,眼看应该伤了有段时间了,但伤口溃烂,迟迟未曾愈合——摆明了带毒! 这是把他往死里搞呢!任谁看都能猜得出肯定是有着深仇大恨,才会下此死手。 一不小心,她也得被扯进去。 叶初棠:“……”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病号。 连舟看她面色微沉,心下焦急:“怎么?看不了?” 就知道不能对这种小医馆抱希望的…… 叶初棠把完脉,站起身,听到这话有点想笑。 身为古医世家第三十一代继承人,不知道多少人求着上门看诊而不得。 当初她意外身亡,虽然没来得及当上门主,但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各门各术力求精通,真真正正的卷王之王,没想到重生一世,业务能力被连续质疑。 “能看。”她写了副药方,递给连舟,“出门右转,你去抓药。另外这是独门秘方,二百两。” 连舟:“……” 他不肯走,主子身边现在只剩下他了,危机四伏,他不能掉以轻心。 “我得守着我家主子。” 叶初棠语气平和:“一个时辰内喝不上药,你家主子就再也不用你守了。” 连舟眼皮跳了跳,刚要反驳,就见自家主子似乎笑了一下。 “你去吧。” 连舟只能应了,快步而出。 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很是安静。 叶初棠从旁拿起剪子,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在他左胸比划了下。 “我动手了?不介意吧?” 男人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微微一笑。 “请。” …… 连舟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合着眼,衣衫凌乱地躺在那。 “主子!”他心慌上前。 “药已经换好了。”叶初棠接过他取来的药,准备拿去煎,便往外走边道,“他重伤未愈,体内还留有余毒,身体虚弱,先让他休息吧,等会儿药煎好了再喝。” 连舟这才发现自己是误会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多、多谢!” 叶初棠刚走几步,院子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小奶团,扑到了她身上。 她低头,瞧着那张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忍不住一笑。 “睡醒啦?饿不饿,要不要吃芙蓉糕?” 小奶团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望着她,巴巴用力点头。 叶初棠捏了捏小奶团的脸蛋。 身后房间内,躺着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连舟总算松了口气,“太好了!谁能料到这个小医馆的大夫,还确有几分本事,真是深藏不露!” 沈延川静静望着院子里的一幕,若有所思,下颌轻点。 “的确。想不到年纪轻轻,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第二章 把命给她 第二章 药炉子咕嘟嘟响着,白色热气袅袅升起。 小奶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叶初棠旁边,乖乖啃着芙蓉糕。 吃了一块,她就停下了,小心把剩下的两块包好。 她知道这是杏花楼的点心,很贵的,家里每次都买三块,她和两个哥哥一人一块。 叶初棠看了一眼:“不用给你四哥留,他今天打架,没他的份儿了。” 小奶团睁大了乌溜溜的大眼睛,低头瞅了眼怀里的点心,小脸上浮现几分纠结。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四哥打架也很辛苦的!要留给他! 叶初棠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是刚才那个随从给的银子。 该说不说,有钱人出手确实大方。 如果能不招来麻烦,那就更好了。 她揉了下小奶团的脑袋,“家里有钱,这么省着干什么?” 小奶团冲她一笑,抱着她的胳膊亲昵地蹭。 药味渐渐浓郁,叶初棠想了想,回去把大门锁了,而后继续翻晒药材。 过了会儿,就听到柴房后面传来动静。 她头也没抬:“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面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身形已经开始抽条,挺拔清秀,斯文和雅。 后面的那个個子略低些,脸上尚且带着几分青涩,眉眼却十分英挺,藏着不逊的野性。 “阿姐。” 前面那个率先开口,后面的挠挠头,也跟着心虚地喊了一声。 “……阿姐。” 叶璟言往院子里打量了一眼,奇怪问道:“来病人了?时辰还这么早,阿姐怎么就锁门了?” 叶初棠反问:“你们今天还会走正门?” 两少年顿时神色尴尬。 叶雲风更心虚地用力咳嗽了一声:“阿姐已经知道了?” 叶初棠:“我倒是也想不知道,奈何你这次打的是曹家的二少爷,想不知道都难。” 听到这个名字,叶雲风脸色变冷,怒声:“那是他该打!谁让他对阿姐——” 叶璟言不动声色拽了他一下。 叶雲风一顿,强行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谁让他说阿姐的坏话!” 其实这个理由,叶初棠已经预想过。 阿言和阿风这兄弟俩虽然只差了一岁,但性情天差地别。 一个温和克制,内向喜静,一个放肆不羁,脾性刚烈。 自从他们一家三年前搬来江陵,阿风就没少和人打架。 时年,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带着两个不过成人腰高的弟弟,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妹,简直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对象。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阿风时常白天消失,晚上回来,身上总带着伤,还执拗地不肯给她看。 后来叶初棠开起了医馆,一家人的处境才渐渐好了些。 叶初棠点点头,“他们伤得怎么样?” 叶雲风天生力大,体格健硕,虽然才十二岁,已经像是个小豹子一样,这一对多,叶初棠不担心他受伤,只担心他出手太重。 叶璟言立刻道:“阿姐放心,他们都是受的皮肉伤,养上几天就好了。” 叶初棠稍稍松了口气,对叶雲风道:“知道了。明天你跟我去曹家登门道歉。” 叶雲风不服,可想起三哥之前的叮嘱,又只能憋着气,一字不语。 叶初棠也没管他,想着药差不多煎好了,便往回走。 直到她的身影远离,叶雲风才忍不住恼道:“是曹成武先对阿姐不敬!居然还要我去跟他道歉!?我今天没打死他都是好的了!就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还敢肖想阿姐?我呸!” 叶璟言拍拍他的肩膀。 “这本来也是给阿姐惹了麻烦,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记得别脏了阿姐的耳朵。” 叶雲风愧疚又生气,抿紧了唇:“我知道!我就是、就是恼恨我自己没本事!让阿姐受这种人的欺辱!” 正说着,一个小奶团跑过来,努力举起手里的芙蓉糕。 ——哥哥,吃点心! 叶璟言把她抱起来,叶雲风也敛起了周身的戾气。 想起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叶璟言点了点她的鼻子。 “小五真乖!今天又陪着阿姐看诊了吗?” …… 叶初棠把药端了过去,又取出一包银针。 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除了照顾弟弟妹妹温饱,她攒下的第一笔银子,就用来打了这东西——吃饭的家伙,不能丢。 连舟看那少女取出银针,不由暗暗担心,这样一双皓腕纤手,瞧着一捏就能碎了一般,真的能给主子针灸? 这万一出了错处…… 他正想着,叶初棠已经落针。 她行云流水般依次在沈延川的眉心正中、胸骨上窝、手掌虎口的位置下针。 整个过程极快,连舟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家主子脸色骤然苍白,而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主子!” 连舟大惊,“唰”地一声拔剑,便要刺向叶初棠! 然而剑锋未至,便听沈延川咳嗽着哑声:“连舟,不可对叶大夫不敬。” 连舟急急收剑,却仍有一道锋利剑气从叶初棠颈侧险险拂过。 她脸侧垂下的一缕碎发被无声削断,青丝飘然落地。 沈延川眼帘微抬,便见身前少女从头至尾容色从容镇定,干净纯澈的黑眸中,未起半点波澜。 好像对刚刚差点死于剑下这件事毫不在意。 “你体内余毒沉疴已久,已经伤及肺腑,现在虽然已经清出,但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叶初棠利落收针,抬手随意将碎发拢到耳后,声线柔和, “尤其忌动肝火,否则病情反复,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救了。” 连舟脸上青白交错,又是尴尬又是愧疚,刚想开口,就见叶初棠已经转身出去了。 他抱拳行礼:“属下一时冲动,还请主子责罚!” 沈延川咳嗽渐止,半靠在床头合眼养神。 “你也是为了护主,何罪之有。” 他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刚才那少女温温柔柔却夹枪带棒的话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个脾气好的,谁知这么不好惹……” 他轻声,又看向连舟,半开玩笑地叮嘱, “你以后少惹她,否则你主子这条命,可就要交代在她手里了。” 第三章 你家四郎杀人了! 叶初棠出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院子里最后一份草药已经被叶璟言整齐收了起来,厨房飘来香味,隐约能瞧见叶雲风正在疯狂挥舞铲子。 叶初棠轻啧。 叶璟言打小懂事,从不让她费心,就叶雲风这小兔崽子时常在外面闯祸,然而每次没等到她动气,他就开始勤快干活,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 偏偏他还做的一手好饭,更让叶初棠生不起气来了。 姐弟四个坐在一起吃晚饭,叶雲风小心翼翼看着叶初棠:“阿姐,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叶初棠瞧着今天格外丰盛的晚饭,心想这娃没白养。 最开始那段时日,她不会做饭,可是带着三个娃过了好一段不堪回首的苦日子。 她在做饭上实在是没天赋,这么些年没半点长进,后来还是老四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一家人才得以吃上正常的饭菜。 “我本来就没生气。”她说着,给身边的小奶团夹了菜,省得她小胳膊短够不着,“就是觉得麻烦而已。” 曹家人难缠,不然她也不会打算主动上门道歉。 说到麻烦……怎么忘了家里还有个更大的麻烦? 叶初棠眸子微眯,想起白天那个名叫连舟的随从出的那一剑。 剑出鞘,极其锋利,削铁如泥,不是凡品。 更关键的是,他出招利落狠辣,那瞬间溢出的凶厉杀意——他绝对杀过人! 要么是上过战场的将士,要么是专门培养的暗卫,总之……能带着这样一個随从出门,其主子显然更不是简单人物。 叶初棠有点头疼。 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位麻烦的主? …… 晚上,叶初棠刚回到房间,就看到被子隆起一个小小的团子。 “小五?你在哪儿呢?” 叶初棠故意不看那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 好一会儿,小奶团自己耐不住了,猛地掀起被子,冲她笑得灿烂。 “好啊,原来躲在这呢!” 叶初棠过去把小奶团拎起来,故意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我看看谁不洗脚脚就上床睡觉!” 小奶团连忙伸出两只白生生的小脚丫。 ——不臭臭的! 叶初棠把她拎去仔细洗了小脸和脚丫,看着床旁边专门找木工做的小床,犹豫片刻,还是把她塞回了自己被子。 小奶团得逞,眨巴着眼睛,咬着手笑,奶萌又可爱。 其实她今年已经四岁半了,叶初棠想过分床睡,但始终没能成功。 叶初棠最开始重生过来的时候,小五还只是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后来家里遭逢变故,叶初棠当姐又当娘,每天把她带在身边,三年过去,早就依赖成了习惯。 小五特别黏她。 叶初棠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却并不安稳。 她做了个凶梦。 梦里,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前后田野荒茫,天色阴沉乌云堆叠,像是随时都会塌下来。 她依偎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边,女人帮她重新系了大氅的领子,握着她的手,温柔低声:“阿晚的手怎么还是这么凉,等过几日到了梧州就好了。” 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锦衣的男人,很是清瘦,肩背挺直。 他歉疚笑道:“丽娘,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旁边坐着的少年扬眉一笑:“阿晚,你看阿言和阿风都没你畏寒!等到了梧州,你可要跟着好好锻炼!” 两个尚且稚嫩的男孩凑在一起得意地做鬼脸。 叶初棠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 下一刻,一道黑色利箭骤然射入马车! 咄! 叶初棠的心紧紧悬起。 快跑!快—— 刀光剑影,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娘亲被爹爹护在怀中,而长兄挡在她身前,背上足足十一支箭。 “阿晚……”他嘴角不断溢出血来,“带、带他们……好、好好……活下去……” 她喊不出声,温热腥甜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然而下一刻,场景变幻,风雪消失,街道上花灯摇晃,人潮拥挤,江边柳枝随风摇曳。 小五提着一盏花灯在前面跑,叶初棠本打算去追她,忽有所感,猛然回头,就见黑暗的巷尾闪过一道凛冽刀光! 叶初棠猛地睁开眼睛! 她坐起身,才发现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看了一眼身旁,还好小奶团没被她吵醒。 叶初棠松了口气,然而梦中那濒死的感觉依旧鲜明,令她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以前的那些事儿了,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会渐渐模糊,但很显然,并没有,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年岁中愈发清晰。 她摸了下脸,依旧觉得那里似乎是被鲜血烫伤了一般,隐隐作痛。 她在黑暗中静坐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 “……那男人也太晦气了吧!” 明明过了这么久的安生日子,结果碰上他的第一天就做这样的梦! 要不是他那个随从太凶,她也不会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来,连个觉都睡不好。 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人实在不怎么样——不祥! 还是早点把人打发了好…… 叶初棠没再回想后半截的梦,又躺下继续睡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外面就吵闹了起来,不知是谁在用力砸门,伴随着哭嚎。 “叶家的杀人了!杀人了!” 叶初棠瞬间睡意全消。 她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而后迅速穿衣起身。 小奶团也被惊醒,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衣衫,眼神惶惶。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小脸。 “阿姐去去就回,小五在这里乖乖等着,嗯?” 小奶团听话地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叶初棠走到院中,就见叶璟言和叶雲风也已经听到动静起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初棠看向叶璟言:“阿言,看顾好小五,阿风,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叶璟言心中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小五所在的房间快步而去。 叶雲风想跟着出去,被叶初棠一眼定在了原地。 随后,她走过去下了门闩,推门而出。 叶家正门前摆了一副黑色棺材,曹记酒楼的宋夫人头戴白布,红肿着一双眼,伏在棺材上大声嚎哭。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叶初棠心一沉:“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妇人见到她,更是悲恸,指着她竭力厮喊道: “你还有脸问!你们叶家四郎杀了我儿子啊!” 第四章 开棺验尸 叶初棠眉心蹙起。 “你说什么?” 曹成武死了?可昨天阿言分明说,那几个人只是受了皮肉伤,将养几天就好了,怎么会—— 曹夫人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得太冤了啊!要不是叶雲风昨天把他往死里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杀人偿命!你们现在就把叶雲风交出来!给我儿子抵命!” 围观众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曹家二少爷没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儿上午还瞧他好好的呢!怎么一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没听曹夫人说吗?是叶家四郎把人打死了!那小子年纪不大,浑身蛮劲儿,下手没个轻重,错手把人打死也不是不可能啊!就是可怜曹老板和曹夫人喽!这宝贝儿子养这么大了,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是啊!早就看叶家四郎是个不好惹的,这才十二岁就敢搞出人命!以后长大了可还得了!?这种人必须送去见官!” 众人议论纷纷。 叶初棠容色微沉,心念电转。 阿风虽然冲动刚烈,但向来也是知分寸的,尤其阿言也在,就更不可能放任他下重手。 曹成武的死,肯定有问题。 这么想着,她上前一步,道:“曹夫人,贵公子的死我们也深表遗憾,但杀人这罪名,没有证据,我们是万万不敢担的。” 曹夫人情绪激烈:“还要什么证据!昨天叶雲风和我儿子动手,书院好多人都看见了!他们都是证人!阿武回去之后,半夜就毫无征兆地突然去了!这不怪叶雲风,还能怪谁!” “半夜?”叶初棠敏锐抓住她话语中的几个词,“您的意思是,他昨天刚回去的时候,其实是没什么事儿的?” 曹夫人顿了一下,“谁说他没事儿!当时他身上就有好几处伤口!还专门请了大夫包扎呢!叶雲风小小年纪就这般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同窗也下此狠手!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 站在曹夫人身边的曹成文一边安抚她,一边神色为难地看向叶初棠。 “叶二姑娘,你还是赶紧把你弟弟交出来吧!这事儿与你无关,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叶初棠寸步不让,凝声:“你们什么凭证都没有,就要抓我弟弟,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曹成文嘴唇动了动,似是有些着恼:“你这般护着一个杀人犯做什么!?” 叶初棠黑眸定定看着他:“曹大少爷慎言,官府都还没给我弟弟定罪,你就这样说,难不成,你比官府更大?” “你!”曹成文神色慌张了一瞬,“我没这么说!伱可别乱讲!” 曹夫人视线越过叶初棠,朝着大门之内看去,咬牙切齿:“他怎么不出来!?杀人了,心虚了是不是!”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叶雲风按捺不住,大步走了出来。 “我没杀人!” 叶初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拳头紧攥,胸口憋了一口气:“阿姐!我只是打了他几拳,我没杀他!” 曹夫人看到他,情绪更加激动,尖声骂道:“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你还我儿子命来!” 说着,她就要冲过来。 叶初棠脚步微动,将叶雲风护在身后,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曹夫人,如果你儿子真是我弟弟杀的,不用别人动手,我自会送他去大牢!但若不是他,谁想将脏水泼到他身上,我也绝不会客气!” 曹夫人瞪大眼睛:“叶初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故意冤枉你们了!?” 叶初棠道:“既然您坚持说是我弟弟杀了你儿子,那我总得亲眼看上一看,您说是吧?” 曹夫人懵了:“你、你什么意思!?” 叶初棠抬脚上前,来到了那副黑棺之前。 “阿风,开棺!”她一字一句,“好好看看,是不是你杀的人!” 所有人都没料到叶初棠会这么做,一时间都傻在当场,叶雲风虽然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阿姐的话他向来是听的,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大步流星来到棺前,双手一撑,猛然发力! 厚重的棺木居然就这样被一個不过十二岁的少年打开了! “啊!” 众人惊慌退后,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看。 此时,曹夫人才终于回神,尖叫一声就要扑过来。 “叶初棠!你——” 叶雲风当即拦在她身前,浑身气势惊人,曹夫人一时被镇住,居然不敢再上前。 叶初棠不避不让,侧头看向曹夫人:“你儿子身上的这些出血性紫癜,也是阿风打的吗?” 曹夫人语塞:“什、什么?”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他的脸上身上有大片的紫斑,这些显然不是人打出来的,您凭此断定他是死于阿风之手,怕是太草率了吧。” 曹夫人被问懵了,连忙冲过去掀起曹成武的袖子,果然看到大片的紫斑蔓延。 这绝不是打一架会出现的痕迹。 “这、这……” 今天一早,她听下人说儿子死了,就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肯定是因为昨天和他打架的叶雲风! 最初看到儿子脸上的那几片紫斑,她只当是打架造成的,并未十分在意,此时被叶初棠一指,她才发现自己儿子手上身上也都有这样的痕迹。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正常! 四周一些大胆些的也都往这边张望,小声议论。 “这这、是有点儿不对劲啊!我记得昨天在路上瞧见曹成武回家,脸上是带着伤,可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啊……” “这些要都是叶家四郎打的,那不早就当场把人打死了?” “就是!昨天曹成武脸上身上要是这样,曹家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等到今天才来找事儿?我看八成是回家以后出了什么情况,才变成这样的!” 叶雲风连忙看向叶初棠:“阿姐,这不是我打的!” 他看到曹成武的样子也被惊住,心里立刻这明白中间肯定有猫腻! “我知道。”叶初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冲着曹夫人问道,“曹夫人,您儿子以前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第五章 闺女养得不错 曹夫人下意识答道:“他、他以前不能吃河虾,不然就会全身发痒,起红疹子……” 她说着,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他——” 叶初棠心道果然,曹成武的死状的确符合过敏窒息性死亡,只要找到过敏原,这麻烦就有解了。 “他昨天回去以后,碰过河虾吗?” 曹夫人神色无措,“没、没有啊!家里人都知道他不能吃河虾,从来都不备这个的!怎么会……” 叶初棠眸子微眯:“家里人都知道?” 曹家也算是江陵的富裕人家了,三进三处的院子,丫鬟小厮一堆。 这人多手杂的,谁能确保没有问题? “他昨天回去之后吃的什么,又经了什么人的手,东西现在是否还有剩余?” 叶初棠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曹夫人满脸茫然,竟是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只兀自摇头念叨着不可能。 “叶二姑娘!” 曹成文忽然叫了她一声,似是神色不忍, “我二弟去世,已经给我母亲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你就别再逼她了!” 叶初棠的视线从他身上静静扫过。 “曹大少爷,您和曹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这样也是为了早点查清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啊,怎么能说是逼呢?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弟弟到底是怎么枉死的?” 这话难听,却也直白。 叶初棠不想自己弟弟背黑锅,求一个真相,本就无可厚非。 她问的这些问题也是很正常的盘问,实在说不上“过分”二字。 曹成文立刻扬声反驳:“怎么可能!你、你别信口雌黄!” 叶初棠道:“曹夫人心情悲痛,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没关系,那就把曹家的人都审一遍,不就都清楚了?” 曹成文没说话,眼神闪了闪。 “家里那么多人,而且已经过去一天了,怎么可能还查得出来?二弟已经去了,何必再这样折腾他!” 他冲一旁的下人斥道:“还不快扶母亲回去!” 两個丫鬟连声应是,快步上前。 曹成文表情悲痛,“父亲还在外地没有赶回,若是知晓二弟在死后还要造此折磨,不知何等难受!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二弟回家!” 他是曹家的大少爷,此时曹夫人神志恍惚情绪激动,下人们当然唯他是从。 “且慢!” 人群外忽然传来喊声,两个官差快步而来。 “有人报官,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到底怎么回事儿?” 曹成文惊住,下意识看向曹夫人,压低了声音急道:“母亲,您找的人?我早上不是跟您说得好好的,先别报官吗!?” 曹夫人也是一脸意外:“我、我没有啊!” 儿子死了,她满脑子乱糟糟的,听曹成文无意提起昨天曹成武和叶雲风打了一架,就下意识认定凶手肯定就是叶雲风,想也不想地带着人来堵门了。 曹成文还特意叮嘱,说叶初棠以前治好过衙门那个吴官差的急症,算是救过他的命,如果喊了官差过来,怕是对他们不利,她就没让人报官。 眼看人已经过来,曹成文连忙解释:“没、没有!就是一场误会,劳烦差爷跑这一趟了!” 吴旭视线扫视一圈,在那幅黑棺上停留了几秒。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事儿了,否则怎么会抬着棺材赌别人的门!? 他看向叶初棠,态度却是客气有加。 “叶大夫,您怎么说?” 叶初棠行了一礼,不偏不倚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如此。原本不想麻烦二位的,但这杀人的罪名实在是太重,我若不问个清楚,让我弟弟白白顶了这名头,他的一辈子就毁了,还请二位见谅。” 吴旭捋了捋胡子,连连点头。 “不错!既然曹家说,是叶家四郎杀了人,那这事儿我们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如此,就先将曹成武送到义庄,由衙门的张仵作验尸,确定死因之后,再做定论!” “这——” 曹成文张嘴就想拒绝,可对方是官,他是民,这怎么争? 他还想争辩两句,吴旭已经抬了手。 “走!”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你们双方也一起吧!去衙门说个清楚!” 叶初棠求之不得。 刚才出门之前,她听对方叫嚣的话语,就知道来者不善,特意叮嘱阿言翻墙出去,找邻户杨婶子帮忙报官去了。 三年前吴旭欠下她一个人情,今天,就是讨人情的时候。 曹家想闹事儿,她就把事儿闹得更大,看看谁才是心虚的那一个! 叶雲风没想到不过是打了一架,竟会给家里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到底才十二岁,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阿姐,对不起。” 他愧疚万分地低头, “都怪我!” 叶初棠平心静气地道:“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阿姐信你,但旁人未必会信。如果今日不能证明你的清白,那伱的一生都会被毁掉,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叶雲风低头,无地自容。 都是他太冲动!如果他没有—— “所以,做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考虑后果是否能够承担。既然做了,就要敢当。”叶初棠眉梢轻扬,“还是说,你连义庄都不敢去?” “自然是敢的!” 叶雲风猛地挺直了脊背。 他没有杀人,又有何惧! 叶初棠这才满意点头,“那就走吧。” 小五在家有阿言照顾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放下心来,看了右前方脸色隐隐发青的曹成文一眼,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 屋内,连舟将方才的事儿复述了一遍,仍觉惊叹。 “……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当众开棺验尸!这真是——” 他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心里又担忧起来。 “但是主子,她要是回不来了,您的伤……” 主子的身体刚刚有所好转,万一叶初棠被困,那—— 沈延川微微挑眉,“她不会有事儿的。” 弱女子? 这个词当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张纯澈干净的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朵柔弱的小白花,殊不知……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去,就见虚掩的门后,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奶团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奶萌。 沈延川唇角弯了下。 “不过,闺女倒是养得不错。” 第六章 她家被偷了! 义庄。 曹成武的尸体被停放在院子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正是衙门的张仵作。 叶初棠带着叶雲风和曹家人分列两侧,气氛紧张。 曹成文看到来人,立刻上前,急切说道: “张仵作,你可一定要好好验尸,查清我弟弟死亡的真相!” 张仵作连连应是。 叶初棠在一旁看着,忽然道:“曹大少爷和弟弟虽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却十分深厚,令人感动。” 曹成文脸色发僵,“我自小便跟在母亲身边,与弟弟一起长大,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整个江陵都知道,曹记酒楼的曹老板曹德平风流成性,原配妻子生下儿子后难产死亡,不过一个月,他就又娶了自己小姨子,也就是如今的曹夫人。 曹成文年长几岁,和这个弟弟一直感情极好,十分纵容,曹成武从小到大没少惹出麻烦,基本都是曹成文帮忙解决的。 只不过这一次闹过了头,死了。 叶初棠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然而曹成文心里却惴惴不安起来,不时抬眼瞟向叶初棠。 他总觉得叶初棠那句话问的…… 他又看向张仵作,暗暗攥紧了拳头。 时间缓慢流逝。 终于,张仵作完成了尸检。 吴旭立刻问道:“如何?” 张仵作叹了口气,道:“身上并没有很严重的外伤,但有大片的紫癜,且是窒息死亡,估计……是生前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死亡时间大概是今日丑时。” 这与叶初棠得出的结论一致。 吴旭点点头,又冲着叶雲风问道:“你昨天和曹成武打完架之后都做了什么?” 叶雲风听到张仵作的话,心里已经有了谱,原本慌乱的心情镇定许多。 他认真道:“我和他在书院打完架之后就回家了,之后再没见过。这件事书院的同学都可以作证!” 曹成文拧眉:”谁知道是不是你后来又偷偷跑去找成武了!” 叶初棠眉梢微扬:“阿风昨天在学院的所有行为都有同窗作证,曹成武那边,据我所知,也是下了学就回家了的,曹大少爷怀疑阿风暗中做了什么——他才十二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曹府,怕是有点难吧?” 曹成文表情很是难看。 因为他也很清楚,叶初棠的这番话说得毫无破绽。 发生矛盾的二人离开学院后,都是各自回了家,再没有接触过。 这种情况下,想指证是叶雲风下的手,简直毫无可能! “何况,如果真的是阿风动的手脚,那曹成武应该早就发病了,而不会熬过了一晚上才迟迟发现。”叶初棠继续道,“而且怎么偏偏那么巧,曹家二少爷发了急病,身边竟是碰巧一个伺候的都不在,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人发现出事儿了?” 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曹夫人闻言惊住,猛地抬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曹夫人应该很明白。” 叶初棠并不觉得能坐稳曹夫人位置这么多年的女人真的是個没脑子的,之前估计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一时之间打击太大,才稀里糊涂,这会儿只要稍稍点拨一二,就不难发现问题所在。 ——曹成武对河虾过敏,一旦碰了这东西,半刻钟内必定会病发,他感觉到不舒服,难道都不知道叫人吗?可偏偏昨晚上曹家无事发生,下人们发现出事儿的时候,他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下手的人这是摆明了要直接弄死他,绝不给他留下一星半点的机会。 曹夫人眼神慌乱而惊惧。 这时,吴旭也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曹夫人,您儿子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没有啊……”曹夫人反复回想,不敢置信地喃喃,“他虽然平时脾气暴了点,但都是小打小闹,绝不至于要杀他的地步啊!”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 曹成武今年十四岁,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没少仗着家里欺凌软弱。 但要说结下死仇,还真不太可能。 叶初棠的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曹成文,貌似无意地问道:“那……曹大少爷呢?” 曹成文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头:“什、什么!?” 叶初棠紧盯着他,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语调却依旧平静淡然:“我说,曹大少爷和二少爷感情很好,你应该也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可能想起什么可疑的对象?” 曹成文唇色有些发白:“哦、哦!你、你说这个……我也不、不是很清楚,最近我一直在忙店里的事情,就没抬管他。” 吴旭思忖片刻,道:“按照张仵作说的死亡时间,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曹府的人做的。” 他抬了下手。 “就从那些人查起!” …… 叶初棠带着叶雲风回了医馆,等待衙门的调查结果。 天色已经擦黑,偏僻小路上没什么人,只姐弟俩并肩而行。 叶雲风是个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看前后无人,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觉得,那个曹成文有问题?” 叶初棠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曹老板最近身体不太好。” 叶雲风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并不愚钝,甚至一点就通。 此时叶初棠这么一说,他反应了几秒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阿姐是说,曹成文是在担心曹成武和他争夺家产?” 曹成武才十四,可能对这些事情还没什么概念,但曹成文已经十九,肯定会为自己打算。 只要曹成武死了,曹家就是他一个人的。 叶初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叶雲风挠挠头,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们终究是亲兄弟啊,他怎么忍心……” 叶初棠在医馆门前停了下来,这才跟他淡笑着道:“没证据的事情,可不许乱说。” 叶雲风立刻噤声。 叶初棠推开门,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庭院里,她精心照看了三年的小奶团,此时正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认真啃着芙蓉糕。 听到动静,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抬眸看了过来。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深邃凤眸,叶初棠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她家被偷了!!! 第七章 蹊跷 看到叶初棠回来,小奶团立刻从沈延川身上跳了下来,跑到叶初棠跟前,举起手中的芙蓉糕。 ——阿姐!吃糕糕! 叶初棠俯身,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这才又冲着沈延川行了一礼。 “不好意思,小五不懂事,打扰了。” 沈延川眉眼舒展,似乎并不介意,淡笑道:“无碍,她很可爱。” 叶初棠将小五抱起,左右看了看,正看到叶璟言从药房出来。 “阿姐,你回来了?” 见到叶初棠,叶璟言悬了一天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还说他们如果再不回来,他就得去衙门看看了。 叶初棠瞧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白瓷瓶,随口问道:“有人来买药?” 叶璟言颔首:“杨婶子家的幺儿白天偷偷跑去湖里玩儿了,不小心划伤了腿,杨婶子说来拿点药。” 原来如此。 杨婶子这几年对他们一直很是照顾,这点小忙是该帮的。 叶初棠又多问了一句:“严重吗?” 叶璟言笑道:“阿姐放心,那孩子伤不重,就是划了道口子,就是杨婶子打得比较狠,屁股都开花了。” 叶初棠:“……” 行吧。 那是个挺大的野湖,平日里不少孩子喜欢跑去玩儿,每年都会出意外,杨婶子后怕生了气动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 “怎么拿两瓶?” 到底是自家孩子,杨婶子下手应该还是有轻重的。 叶璟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瓶药,“哦,这一瓶是给杨婶子的,另一瓶是给她表侄女的。她今天来杨婶子家送东西,正好听到杨婶子说咱们家医馆的金疮药效果特别好,就多要了一瓶,说她昨天做饭切伤了手,正好用得上。”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是么?” 杨婶子这个表侄女她见过,风风火火,直爽麻利。 做饭伤到手并不稀奇,但一般这种情况下,普通老百姓最多捣点药草随便包扎一下了事,并不会专门为此买一瓶金疮药。 毕竟这金疮药卖得并不算便宜。 杨婶子来拿药,叶初棠都只是象征性收个零头,其他人可都是原价。 这瓶药的价格,抵得上她丈夫半个月的工钱了——说来也巧,她家男人就在曹家做工。 叶初棠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将小五递了过去,道:“白天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去道声谢,东西给我,我亲自去一趟吧。” 叶璟言自然不会违背自家阿姐的意思,当即抱过小奶团。 叶初棠叮嘱道:“她这两天吃芙蓉糕吃得有点多了,你看着点,免得回头零嘴吃多了吃不下饭。” “好。” 叶初棠这才转身去了隔壁杨婶子家。 …… “这叶大夫一天下来可真是够忙的。”屋内,连舟看自家主子喝完了药,忍不住嘟囔,“操心弟弟的事儿不说,孩子吃糕点这样的小事儿也得惦记着。” 沈延川正在看信,闻言头也未抬,只一声轻笑。 “是,还得防着我,更多费几分心思。” 连舟愣了一下:“主子何出此言?” 叶大夫防着自家主子?他怎么没看出来? 沈延川将手中的信放下,脑中浮现叶初棠回来时,看到那小奶团在自己怀里时,那一瞬的眼神。 清冽犀利,难以捉摸。 还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敌意。 这位看似温柔和气的叶大夫,可没那么好应付啊…… 沈延川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镀了一层极淡的釉光,清冷如玉。 那封薄薄的信迅速被火吞噬,化成几片残余的飞灰。 连舟眉头皱起:“主子,京城那边……” 沈延川淡声:“不急。” 如今他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回,接下来,只要耐心在这里等着就是。 连舟垂首。 “是!” …… 叶初棠敲开了杨婶子家的大门。 看到是她来,杨婶子又惊又喜:“哎呦叶大夫!怎么是你亲自过来啦!” 叶初棠笑道:“我刚和阿风回来,听阿言提起平儿受了伤,就说来看看。” 杨婶子连忙道:“他那就是贪玩儿!活该!哪儿用得着劳烦你!” 她心里一直对叶初棠十分敬重,觉得她小小年纪养活全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手好医术! 平儿三年前半夜高烧昏迷,找了好几個大夫都说不行了,她抱着孩子大哭,正巧遇上了刚刚来到江陵的叶初棠。 只用了半夜时间,平儿就退了烧,三天后就又活蹦乱跳了。 从那以后,杨婶子就觉得,江陵的那些个大夫,没一个比得过叶初棠的! 杨婶子把叶初棠迎进去,同时冲着屋内喊:“小芸!叶大夫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杨婶子的表侄女,周芸。 见到叶初棠,她愣了一下:“怎、怎么是叶大夫亲自来了?” 叶初棠淡笑道:“阿言照顾小五去了,听他说你也要这个金疮药,我想着你可能伤得厉害,就顺便来看看。” 杨婶子一拍大腿:“这可太难得了!小芸,叶大夫平常可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还不快点儿给叶大夫瞧瞧!” 周芸将手藏到了身后,笑容有些勉强。 “我、我就是小伤,不碍事儿的,就不用麻烦叶大夫了吧?” 杨婶子瞪了她一眼:“怎么回事儿!叶大夫主动帮忙看诊,你怎么还拒绝了!?” 叶初棠似乎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没关系,人没事儿就行。” 她说着,将其中一瓶药递了过去。 周芸伸手去接。 叶初棠看到她左手食指粗糙地用布条包了一下,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早晚各涂一次,记得换药。”叶初棠叮嘱。 周芸连连点头,一直垂着眼,没正眼看叶初棠,似乎拿了药就准备走。 叶初棠忽然顿住动作,道:“对了,忘了问了,你们家刘四怎么样了?” 周芸心下一慌。 哐当——! 那瓶药摔在了地上。 她紧张抬头,眼底带着慌乱:“什、什么?” 叶初棠看着她,唇角微弯,一字一句道: “曹成武的死有蹊跷,衙门这会儿已经将曹家上下所有人控制起来,准备一一审问呢,你不知道吗?” 第八章 看上他的脸,还是他的钱? 周芸惶然:“我、我不知道!” 叶初棠看着她,乌黑温润的眼瞳像是能看透一切般。 周芸心虚地握紧了那瓶金疮药,张了张嘴,急匆匆道:“那、那我先回去看看——” 说着低着头就往外冲。 叶初棠好心提醒:“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送到衙门了,你回去也看不到人的。” 周芸脚步一顿,神情纠结。 杨婶子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刚才看到叶初棠就想问了,只是没好意思,此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忍不住八卦问道:“叶大夫,这么说来,那曹家二少爷的死,居然不是意外?” 杨婶子当然相信曹成武绝对不会是叶家四郎杀死的,这几个孩子跟着叶大夫过来,个顶个的懂事。 虽说叶家四郎喜欢闯祸,但绝没有对人下这种狠手的毒辣心思。 白天她凑在人群里听得七七八八,只当曹成武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过敏死的,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情况! 叶初棠轻轻颔首:“目前怀疑是有人故意在前一天晚上偷偷给他吃了河虾。” 杨婶子瞪大了眼睛:“故意的!?到底谁这么大胆子哦!那可是曹家的二少爷!” 整个江陵谁不知道曹家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这个二少爷更是金尊玉贵,受宠的很。 眼下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杀他! 叶初棠轻叹:“是啊。听说当初曹夫人好不容易才怀上他,一直疼爱万分,养了十几年,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曹夫人哭昏过去好几次呢。真不知道等曹老板回来,又会是何等伤心。” 杨婶子啧啧:“可不是!曹老板对这個小儿子可是比对大儿子还上心呢!要不然也不能惯成那样!要是给他知道是谁干的,我看他一定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 哐当! 正要出门的周芸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叶初棠侧头看去,关心问道:“没事儿吧?” 周芸唇色发白地摇头。 杨婶子嗔怪:“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 周芸稳住身形,再次和二人道别,转身匆匆离开。 杨婶子瞧着那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叶初棠淡淡一笑:“许是听曹成武是故意被人杀的,害怕吧。” 杨婶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哪儿能啊!她平日胆子可不小!今天早上曹家人过来堵门闹事儿的时候,她还拼命往跟前凑,看热闹呢!” 叶初棠心中一动:“哦?” 杨婶子听她这般问,以为自己提起白天的事儿又让她添堵了,嗓门略小了些。 “……其实围观的人多点也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曹家人想把脏水泼你身上都不行呢!” 想到这,杨婶子又满是敬佩的竖起大拇指:“叶大夫,还是你厉害!要不是你反应快,今天真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叶初棠笑道:“还要多谢杨婶子帮忙,那么快把人请来了,不然曹家人多势众,会发生什么,还真未可知。” 杨婶子连忙摆手:“叶大夫这说的哪里话!你救过我们家平儿的命,这些都是应该的!” 叶初棠并未停留太久,又说了两句便告了辞。 杨婶子体谅她今天一天奔波辛苦,也催着她快回去休息。 “叶大夫,你也放宽心,既然衙门已经开始查了,肯定很快就能找出来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 叶初棠回去后,亲自给沈延川煎了药。 一般这种事儿都是阿言或者阿风来做的,不过,考虑到沈延川给出了不菲的诊金,叶初棠还是决定多费点心思,好让对方感到这钱没有白花。 另一方面,她也希望沈延川的伤势能够尽快痊愈,好了赶紧走人。 她自己的麻烦就够多的了,可不希望再因为看个诊就被牵连。 做完这一切后,天色已晚,叶初棠回了自己房间。 刚一进去,就看到小奶团正趴在小几上拨弄算盘,旁边是摊开的账本。 叶初棠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算得开心吗?” 小奶团先是用力点头,又迟疑着摇头。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开始掰扯。 ——今日医馆没开门,没有银子收。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啧,怎么比你阿姐还财迷。” 她很早之前就发现小五对数字非常敏感,一开始纯粹是为了逗她玩儿,就教了她心算,没想到耳濡目染之下,小五竟早早就学会了看账本。 别的孩子这个年龄只想着玩儿,小五却不一样,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拨弄算盘珠子。 久而久之,叶初棠也就随她去了。 “放心,咱们家现在可有个大金主,收的诊金够之前忙活几个月的了。” 江陵毕竟是个小地方,叶初棠医术再好,能赚的钱也有限。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能宰一刀的,她当然不会客气。 小五眼睛一亮。 叶初棠哼笑,捏了下她的鼻子。 “怎么,看人家长得好看就喜欢人家了?” 小五性格安静内向,平日里很少会亲近谁,然而对沈延川却不同。 叶初棠估摸着,主要还是因为那张脸。 小五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东西来。 叶初棠定睛看去,忽而一怔。 那竟是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雕刻,质地上乘,雕工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 叶初棠接过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问小五:“这是他给你的?” 小五用力点头。 ——给阿姐!好看! 那位虽然低调,但很明显出身尊贵,随手送出个小物件似乎也很正常。 叶初棠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草率了。 小五喜欢的到底是那张脸还是这阔绰的大方,还真不好说。 果然有其姐必有其妹……不是! 忽然,叶初棠目光一凝,眉心敛起。 ——这玉佩上缀着的流苏坠子,似乎…… 她心头一跳。 “京城来的?” …… 同一时刻,刚刚服下苦的要命的汤药的沈延川打了个喷嚏。 “阿嚏!” 他轻轻揉了下高挺的鼻子,喃喃。 “谁啊,这个点儿了,还惦记着我呢……” 第九章 真是可怜啊 半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江陵的春雨细润无声,却又绵绵密密,叶初棠去关窗,袖口溅落几滴雨水。 她无意抬眸,余光里看到对面房间的烛火仍在静静燃烧,勾勒出一道挺拔清隽的剪影。 “有钱人家的公子果然费钱……” 这蜡烛都比旁人点的多,亮堂。 叶初棠喃喃,合上了窗子。 故而她也就没看到,才过了一会儿,对面的烛也熄了。 连舟奇怪问道:“主子,您今儿这么早便歇息吗?” 沈延川一声轻笑。 “寄人篱下,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 ……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叶初棠还在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叶雲风的声音:“阿姐!阿姐!” 叶初棠翻了个身,懒声道: “别吵,小五还睡着呢。” 已经自己坐起来玩儿了好一会儿的小五眨巴了一下眼睛,又乖乖撅着屁股躺了下来,凑在叶初棠身边。 叶雲风犹豫了一秒,还是继续道:“大事儿!阿姐你快出来!” 连舟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有些奇怪。 “这大清早的,干嘛呢。” 看那小子脸上神色激动又兴奋,莫非是有什么好事儿? 沈延川正在换药,胸口与小腹的两道伤口竟是已经开始愈合。 他剑眉微扬,眸底闪过几分意外。 这伤势持续了半月之久,因为带毒,反复溃烂,始终无法痊愈,连京中的大夫都十分头疼。 没想到才来了这个小医馆两天,就有了明显的好转。 这位叶大夫……还真有几分深藏的本事。 听到连舟的话,他头也没抬,随意道:“看来是找到凶手了。” 连舟一愣:“这么快!?” 昨天曹家人来闹事儿,他虽然没出去看,却也靠着深厚的内功听了个清清楚楚。 吃了东西过敏而死,这种难查得很,尤其是有人故意为之,更难找到证据和真相。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找到真凶? 然而下一刻,叶雲风难掩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阿姐!他们说给曹成武偷吃河虾的人已经找着了!” 连舟一惊,回头就看到自家主子神色依旧从容淡定,没有半分意外之色,显然早有预料。 这—— 吱呀—— 房门被推开,被吵醒的少女走了出来。 沈延川眼帘微抬,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眸光微凝。 她本是极温润清丽的容貌,此时一双远山眉之间噙着几分未曾睡醒的懒散倦色,一头乌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在这淅沥春雨中,像是一朵未曾睡醒的海棠。 朦胧又莫名招人。 “找着了就找着了,这么激动做什么。”她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阿风,你好吵。” 沈延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耳畔飘来的嗓音里还带着懒意,像是羽毛轻轻蹭过,有点痒。 叶雲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姐,我知道不该吵你睡觉,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他一把拉过旁边的叶璟言,“三哥!你来说!” 叶璟言原本也是想等叶初棠醒了再来的,结果老四是个急性子,一时没拉住。 迎上叶初棠的视线,他理了理思绪,一五一十说了:“早上我打算出去买东西,走到街上就听到有人说,杀曹成武的人抓着了,不是旁人,就是曹家的那個刘四。他是曹成武的小厮,昨天半夜曹成武送宵夜,他就偷偷往里面放了河虾肉,后来又专门借口将其他人支开,这才导致曹成武病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那么生生憋死了。” 叶初棠黛眉微挑:“这才一夜,就查得这么清楚?” 叶雲风按捺不住,眉飞色舞:“阿姐你肯定想不到!衙门的人之所以查得这么快,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匿名送去了举报信!” 叶初棠唇角弯了一下:“哦?” 叶雲风一拳捶在掌心,心情激动:“听说他们连夜去了刘四的家,果然在他家找到了他头一天下湖穿的衣服,还有一些河虾的壳!他头一天偷偷去湖里捉虾,不小心在腿上划了一大道口子,都没敢声张!结果没想到,还是就这么被查出来了!” 叶初棠看了眼濛濛的天。 “只一封信,不够当证据。” 说到这,叶雲风更兴奋了:“谁说不是!所以衙门的人一早就去了湖边,果然找到了刘四被刮掉的衣条!证据确凿,刘四当场就腿软跪下认了!” 叶初棠颔首,“下着雨,去湖里找证据,还真挺辛苦的,回头得好好谢谢官差大人们。” 她本来以为还得多等上半天的。 不过效率高是好,这下了雨,很多痕迹都会被冲掉,万一耽搁太久,还真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找到东西。 叶雲风有些讶异地问道:“阿姐,你都不惊讶吗?” 他昨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虽然澄清了他的嫌疑,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才十二岁的少年哪里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叶初棠弹了下他的脑门。 “人呢,本来就不是咱们杀的,只是运气不好被牵连了,现在真相大白,不是正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 叶雲风揉了揉脑门,觉得自家阿姐说的话很对,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他看来,这真是一个大麻烦了,可在阿姐眼里,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甚至不值当耽误她多睡个懒觉的。 而且这般理所当然觉得事情会解决的淡定从容……他也从未在旁人身上看到过。 好像一切本就该如此。 让人莫名跟着安心。 叶璟言与叶初棠对视一眼,问道:“阿姐,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叶初棠道:“去衙门。” 叶雲风睁圆了眼睛:“还要去?可这事儿不是和咱们没关系了吗?” 叶初棠问道:“刘四是曹成武的小厮,他为什么要杀他?” 叶雲风有些迟疑:“好像、好像是因为曹成武平日里就对他们非打即骂,刘四心里早有怨恨,就动了杀心!” “杀人偿命。”叶初棠撑起一把油纸伞,雨水溅落,在地上笼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刘四家的这会儿估计天都塌了吧?” 她轻声。 “这下子,孤儿寡母的,真是可怜啊。” 第十章 何必为难她 叶初棠来到衙门口的时候,这里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个个伸着脑袋想往里看。 哀戚的女人哭声从里头传来。 “官爷!您就让我见见他吧!我求求您了!” 有些耳熟。 叶初棠往前走去,有人注意到她,连忙让开一条路。 “叶大夫来了!快让让!” 叶初棠在江陵待了三年,温和知礼,医术极好,大家对她都十分敬重。 昨天曹家闹事儿,让不少人心里犯嘀咕,好在今天衙门已经查到了真凶,那么叶家四郎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此时再见叶初棠,想起她昨日当众开棺验尸的胆气,众人心里都是又敬又畏。 中间很快就空出一条路,叶初棠终于看到里头的场景。 周芸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衙门的官差让她再见刘四一眼。 官差不耐烦地道:“你再跪下去也没用!那刘四杀了人,是死刑犯!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周芸双眼红肿,瞧着竟像是哭了一夜。 “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啊!” 官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冤枉?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 他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难不成还要我们亲自请你走?” 这会儿还下着雨,周芸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至极。 她失魂落魄,眼底浮现绝望:“这么说、这么说……他一定会被砍头了?” “不然呢?”官差推搡了她一把,“曹家大度,没迁怒到你们身上就不错了!还不赶紧滚!” 在这小小的江陵,这种凶杀案是极其恶劣的,刘四杀了人,他的家人也没脸继续在这里活下去了。 更不要说他杀的还是曹家的二少爷,保不齐曹家人不解恨,连周芸母子也不放过。 周芸站立不稳摔倒在积水中,几滴污水溅落在叶初棠的裙角。 她俯下身,扶住了周芸的胳膊。 周芸茫然抬头,就望入一双乌黑温润的杏眼。 叶初棠温声道:“坚强点,你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这一句似乎终于拉回了周芸的理智。 是啊! 她那才六岁的孩子还孤零零锁在家里呢! 要是她也出了事,那—— 周芸慌忙在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眼泪早已经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叶初棠余光一瞥,看到她左手包扎的布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露出一道新鲜的划伤。 雨水浸泡,伤口有些发白,看得出并不深。 不至于用金疮药的程度。 叶初棠心道果然。 其实她一开始也只是有一个猜测,没想到吴旭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刘四性格懦弱,只审了半夜就全都说出来了。 哦不,并不是全部。 这时,衙门里忽然走出了几个人。 人群安静了一瞬。 叶初棠似有所觉,抬头看去。 正是曹成文。 他面容憔悴,看起来也是一夜未曾睡好。 与他一同出来的是他的随身小厮和衙门的官差。 站在台阶之上,他冲着吴旭几人郑重行了一礼,“官差大人,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么快就找到了凶手!要不是你们,我弟弟这次真是要枉死了!” 吴旭摆摆手,“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曹大少爷还请节哀,回去多劝劝曹老板和曹夫人。” 曹成文重重点头,随即又咬牙道:“想不到我弟弟只是平日里打骂他几句,他就怀恨在心,用这样狠毒的手段杀 了成武!还请官差老爷们尽快将他斩首示众!否则这口气,我们真是咽不下去啊!” 吴旭却没立刻应他这话,只客气道:“你们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曹大少爷别急,如今证据确凿,那个刘四就算是想狡辩翻案,也绝不可能了。” 曹成文拳头紧了紧,还想再催,但他也明白吴旭这话说得没错。 案子查得再顺利,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彻底解决,不可能今天结案明天就立刻杀头。 虽然担心夜长梦多,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 而且如今一切证据都摆得清清楚楚,应该也不会再节外生枝。 曹成文双手抱拳,再次谢过几人,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曹大少爷!” 伴随着哀戚的哭喊声,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曹成文心中一惊,连忙退后两步,却还是被溅了一身污水。 他嫌恶地看向那人,却发现是個二十多岁有些面熟的女人。 “谁!”他拧眉斥道。 “曹大少爷!是我!刘四家的啊!”周芸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跪在水里不断磕头,“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吧!我们家孩子才六岁,不能没有爹啊!” 曹成文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骂道:“你还敢来求情!你男人杀了我弟弟,这笔账我们还没和伱们算呢!” 周芸神色凄惶。 如果她此时看清楚些,就能瞧见曹成文眼底深深的警告,可此时她满心慌乱,哪里还顾得上? 她满脑子只剩下刚才叶初棠的那一句——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孩子……孩子! 眼看曹成文要走,周芸豁出去了,直接扑过去死死抱住了曹成文的腿,苦苦哀求。 “大少爷!大少爷求求您!您帮帮忙吧!刘四他胆子那么小,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儿!他、他一向听您的话,这么做也都是为了——” 曹成文又气又急,一脚狠狠踹在了她的心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周芸踹得吐了血。 她脑子昏昏沉沉,唇齿间浓郁的血腥气息令她胸口翻涌。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寒意彻骨。 曹成文怒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拉走!在这里丢人现眼!” “是!” 几个小厮立刻冲过去,凶神恶煞的模样。 此时,一道温和清婉的声音忽然传来。 “曹大少爷,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个幼儿,已经很可怜了,何必如此为难?” 周芸抬头,就见雨幕之中,人影重重,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唯一站出来帮她说话的,竟是叶初棠。 曹成文冷嗤:“哪里是我为难她!?分明是她男人自己做了恶!一条贱命,杀了也不够赔我弟弟的!要是再闹,她和她儿子,也绝不会好过!” 这句话彻底撕裂了周芸最后的理智。 她指着曹成文,尖声哭骂: “都是你!要不是你背后指使,刘四怎么会对二少爷下这样的狠手!” 第十一章 让他长点教训 凄厉尖锐的嘶喊像是锋利的刀,瞬间撕裂一切,整个街道顷刻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刚才那个女人说什么? 她说刘四杀曹家二少爷,其实是曹家大少爷指使的!? 人群骚动起来。 “天!她刚才那话真的假的?” “曹家兄弟俩感情不是一直特别好吗?老大怎么会对老二痛下杀手?!” “是啊!我平日没少见他们兄弟俩同进同出,这可是亲兄弟啊!” 有人轻啧,声调怪异。 “亲兄弟?同父异母,算个屁的亲兄弟!” 这一声瞬间提醒了在场的其他人,不由面面相觑。 是啊!怎么忘了这一点!? 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很快有人反驳:“那不好说,听说曹老板很是偏心老二,甚至还想把家业传给他,老大能不着急吗?” 众人议论纷纷。 曹成文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又惊又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 可她怎么会知道!?之前他明明和刘四交代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对外泄露半分! 这个刘四!早该解决的! 听着周围的议论,以及投注过来的各色目光,曹成文心脏快速跳动,几乎跃出胸膛。 “贱妇!你别血口喷人!” 周芸此时已经彻底豁出去,自然不会被他吓到,瞧着曹成文这急于将刘四灭口的样子,她胸口情绪翻涌,想都没想地反驳:“我没有胡说!” 她看向吴旭等人,“扑通”一声跪下,指天发毒誓:“各位官爷!我敢在此发誓将,若我说的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看她真的要继续讲,曹成文快速上前,恨恨一脚踢在她肩头。 “也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信口雌黄!刘四杀了我弟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眼看他还要动手,吴旭当即上前,拦住了他。 对面是衙门的人,曹成文不得不住手,竭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扯出一個难看至极的笑。 “吴差爷,她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根本不可信的,您说呢?” 吴旭沉声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自会查证。” 曹成文心一沉。 听这意思,他们竟真的打算继续查下去了? 要是这贱妇只是随口一说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拿出什么证据,那…… 他口舌发干:“吴差爷,这分明是她故意诬陷于我!我是清白的!成武可是我亲弟弟!我怎么会害他!我真的——” 话没说完,他撞上对方的眼神,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失态了。 吴旭抬了下头,命令道:“带她回衙门。” 曹成文拳头攥紧。 然而事已至此,他若再纠缠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心虚。 吴旭道:“曹大少爷不用担心,若真是她污蔑你,我们定会还你清白。” 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机,曹成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咬牙道:“那就……多谢了!” 周芸很快被人押走,她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叶初棠,双眼含泪。 “叶大夫,我家那孩子……” 叶初棠轻轻点头:“我会转告杨婶子。” 周芸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无声道:多谢。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 看着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衙门之内,叶初棠撑着伞,转身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路,就被曹成文拦住。 他站在叶初棠身前一步之遥的位置,脸色阴沉,一字字咬牙切齿。 “是你故意撺掇她诬陷我的,是不是!?” 叶初棠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十分好奇的模样:“曹大少爷何出此言?” 曹成文冷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逼问道:“刚才你跟她许诺了什么条件,让她忽然这么豁得出去?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一定是叶初棠记恨他们最开始将脏水泼到叶雲风的身上,才故意这样报复! 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贱妇最后唯独回头看了叶初棠! 她们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叶初棠嘴角微掀:“曹大少爷怎么反应这么大?她若是诬告,正好能查个清楚,还你清白啊。” 曹成文脸色一僵,一时间竟是接不上话。 少女那双眼分明乌黑温润,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不敢直视。 仿佛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 叶初棠淡淡笑道:“另外,没有证据的事儿,曹大少爷还是慎言,毕竟祸从口出。对了,曹老板快回来了吧,骤然痛失爱子,不知他会有多伤心。我也希望他们能尽快查明真相,不然这兄弟相残的风言风语传到曹老板耳朵里,难免让他更伤心啊,你说是不是?” 曹成文脊背猛地窜上一股凉意! 难道、难道叶初棠也知道什么!? “你——” 叶初棠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 杨婶子去刘四家把那孩子接到了家里。 爹娘都不在身边,孩子哭了许久。 听着隔壁院子里终于渐渐小下去的哭声,叶璟言放下手里的书,问道:“阿姐为何要出手帮他们?那刘四当初帮曹成文做事的时候,可是想把咱们往死里弄的。” 要不是阿姐聪睿,如今在牢里等死的,可就是阿风了。 “报仇也得找准仇家。”叶初棠往外面看了一眼,随意道,“再说,阿风性子冲动,总得让他长点教训。” 省得他老是在外面打架惹事,烦都烦死了。 叶璟言:“……” 他忽然觉得曹成文好像有点儿倒霉。 忙活这么久,费了那么多心思,不过是阿姐顺手用来教阿风的一根鸡毛掸子罢了…… 雨小了些,但仍连绵不绝。 叶初棠将伞收了起来,余光里瞥见自己的鞋子上又沾上了一些泥点。 她进了里间,床下放着另一双脏了的鞋子。 一夜时间,上面的泥点已经半干。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鞋子,想起沈延川今天的药还没煎,就去了药方。 小炉子咕嘟嘟,苦涩的药香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沈延川抬眸,那道纤细的少女身影映入眼帘。 他眉梢微挑,意味不明地淡笑。 “还挺费衣裙。” 第十二章 京城 衙门口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江陵。 这件事的关注度本来就很高,现在似乎还牵涉到曹家兄弟相残,更是惹得不少人的八卦神经蠢蠢欲动。 第二日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照常去书院上学,刚到门口,就被不少人投以各色目光。 看叶雲风的尤其多。 叶雲风大大咧咧,对这些毫不在意,而叶璟言一如既往的安静内敛,神色如常。 好像外界的纷纷扰扰不能影响到他们分毫。 兄弟俩只差了一岁,加上书院很小,收的学生不算很多,兄弟俩就在一起上课了。 俩人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周围同学们的眼神,一前一后落座。 一个少年被几个人推搡着往前,嘴巴动了动,却怎么都没能开口。 倒是叶雲风率先没了耐心:“有屁就放。” 最前面的那个少年闻言,终于小心翼翼开口:“那个,叶雲风,曹、曹成武的死,真的和你没关系吧?” 叶雲风早就料到他们会问这個,嗤笑道:“你觉得呢?要人真是我杀的,我这会儿还能坐在这?” 不早就被抓走了? 这些人真可笑。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 他们在江陵何曾见过这样的事儿,一时受到冲击,心中难免害怕又好奇。 “那、那这么说,他真是吃了河虾死的?” 叶雲风哼了声:“我都打开棺材亲眼看过了!还能有假?” 听得他这话,几个人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畏惧。 当街开棺验尸! 叶雲风可是才十二岁啊!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你、你不害怕吗?那可是、可是装了死人的棺材啊!” 叶雲风觉得好笑。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阿姐说过,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死人躺在那,可不会害人! 听他提起叶初棠,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 另一个瘦高的少年小声嘟囔:“还说呢,你阿姐这么凶,以后谁敢娶啊!” 叶雲风瞬间来了火气,“腾”地一声站起来:“你说什么!” 那少年被他吓一跳,心中生怯,退后两步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丢人,便抬高了声音反驳:“我有哪里说错了吗?谁家姑娘跟你阿姐一样,敢当众开棺验尸啊!” 叶雲风气急反笑:“我阿姐是天下最厉害的女子!你们懂个屁!” 那少年哼了声:“女子再厉害又如何?将来嫁不出去,还不是一样没人要!” 叶雲风拳头紧攥,额头青筋直跳。 看到他这样,那少年以为他要动手了,心中再次害怕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动手不成!?” 旁边有人帮腔:“就是!你可别忘了,前两天伱刚在这打了曹成武,现在还想再惹事儿?夫子绝不会容忍你放肆!” 叶雲风咬紧了牙关,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没有如以往一样动手。 他冷笑一声:“我打他,是因为他该打!至于你们……还不值得我出手!” 叶璟言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清秀俊朗的面容一片平静。 他看了叶雲风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赞同。 阿姐料想的没错,这次曹家的事情确实让阿风长了记性,不再像以前一样冲动好惹事了。 眼看叶雲风居然没动,众人都以为他是怕了,不由得大声嘲笑。 “什么不值得?你就是不敢!怂了!” 叶雲风拳头收得更紧,下一刻,就听身后的叶璟言淡淡说道:“我阿姐要开棺验尸,是为了证明自家弟弟清白,阿风动手,也是为了维护自己阿姐的名誉,都是一等一的胆气。倒是几位,心思不放在学业之上,反而在读圣贤书的地方嚼别人舌根,又不知,比我们厉害到哪里去?” 一番话说得几人羞愧难堪到了极点,想出声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 话没说完,忽然有人喊道:“夫子来了!” 众人慌忙散开,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 随后,一个蓄着长须穿着长袍的老者就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眼叶雲风,便微微皱起了眉。 老夫子是最不喜欢这种学生的,更不要说因为叶雲风,最近书院也被牵连到了麻烦里。 叶璟言拉了下叶雲风,叶雲风这才坐了下来。 然而下一秒,夫子开了口。 “叶雲风,上次让你背的文章,你可会背了?” 叶雲风愣怔片刻,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他本来就不爱看书,加上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儿,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夫子似乎也并没指望他会,一声冷哼:“徒有莽夫之勇!” 他来到叶雲风跟前,拿出了戒尺。 叶雲风自知理亏,倒也没退缩,直接伸出了手。 啪! 夫子这一下没留情,叶雲风的手心瞬间多了一道通红的印子。 叶雲风抿紧唇,一声未吭。 夫子又看向他身后的叶璟言,意有所指地道:“这里是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让你们好好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明事理,而不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些人不要仗着自己会背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责备叶璟言。 方才那几个争辩的少年回头冲着这边扮鬼脸,眼中难掩得意。 叶璟言像是没看到,轻轻点头:“夫子说的是。” 夫子这才满意回身,开始上课。 …… “三哥,我是真的不明白,夫子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喜欢?” 下学的路上,叶雲风忍不住吐槽。 自家三哥念书做文章没的说,偏偏夫子就是喜欢刁难他,从不给好脸色。 “不就是你最开始去上课的时候,反驳了他一句吗?当时明明是他自己教错了,到头来却怪你!”叶雲风一脚踢飞了一颗石子,心中很是为他不平。 叶璟言却对此早就习惯:“都是小事,不用理会。” 叶雲风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哼道:“要是我们还在京城就好了,省得耽搁三哥你——” “阿风!” 话没说完,叶璟言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神色严肃, “这话以后不要在阿姐面前提起。” 第十三章 预知梦 叶雲风抿抿唇,压下心中情绪,低声道:“我知道。” 从前的过往阿姐从不多提,不过短短三年,却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叶璟言心中轻叹。 他们现在能有这样平安宁静的日子,已经是极其难得。 若再回京城,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雨。 …… 叶初棠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现叶雲风挨了板子的。 瞧着他掌心那道红通通的印子,叶初棠问道:“今日夫子又训你了?” 叶雲风满不在乎地道:“就是有篇文章没背出来,夫子脾气古怪,阿姐你也知道的。” 他平日里没少打架,这点伤对他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去书院的日子,十天里有五天都会被打,频率实在是有点高。 叶初棠已经习以为常,轻轻点点头:“上次给你的膏药还没用完吧?等会儿吃过饭自己涂一涂。” 叶雲风其实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但阿姐关心,他仍是高兴的,嘿嘿一笑:“还是阿姐疼我!” 叶初棠又看向叶璟言,问了今天的功课:“学新文章了吗?” 叶璟言摇摇头:“还是上次那篇。” 叶初棠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评价道:“有点慢啊。” 江陵是个小地方,学生少,夫子更少。 她见过他们那位夫子,顽固古板,最重要的是,没什么水平。 这样下去,肯定会耽误阿言的前程。 叶初棠道:“对了阿言,我帮你挑了本书,你回头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叶璟言眼睛一亮:“谢谢阿姐。” 他们刚搬来江陵的时候一无所有,他一度以为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没想到后来阿姐独自支撑起了门楣,还送他们去了书院念书。 可去的第一天,夫子就讲错了一首诗的释义,叶璟言礼貌纠正,却被夫子狠狠训斥了一顿。 那天起,叶璟言就知道,在这里念书,是不会有什么希望的。 阿姐知道这件事后没说什么,第二天却特地给他买了一本书回来,而且从那之后,阿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挑书。 他有看不懂的地方,去找阿姐请教,阿姐总是能讲得清清楚楚。 夫子教的那些东西他并不放在心上,然而阿姐教的,他却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里。 一刻钟后,叶璟言看着递到手里的书,有些好奇:“《资治通鉴》?阿姐,这又是你从哪里找来的书啊?” 叶初棠随意道:“哦,前段时间路上碰见个卖书的,我看这本好像不错,就买来了。” 这个世界和她从前的世界似乎是平行的,她从前所学所看的那些历史朝代,与这里全然不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初棠就彻底放宽了心。 以前他们在路上逃亡的时候,有好一段日子吃不饱睡不好,叶初棠只能给他们讲故事转移注意力。 阿言和阿风都听得炯炯有神,小五听不懂,却也会靠在叶初棠怀里,眨巴着眼睛乖乖听着。 后来来了江陵,叶初棠发现书院不太行,就出去买书。 可阿言看书实在是太快,而且悟性极高,那些寻常书本已经很难满足他。 叶初棠最后决定自己上阵,默了一本《东周列国志》给他,他果然很喜欢。 之后叶初棠就经常干这事儿了。 也就这种时候,叶初棠才会觉得上辈子卷王没白当,重新活了一世,也算发挥余热了。 叶璟言翻开,迫不及待看了起来,很快就入了迷。 叶初棠带着小五回房间,正好碰上连舟。 “叶大夫,这是今日的药钱。” 他恭恭敬敬递上一個荷包。 叶初棠笑意浅盈,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 “你家主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再有三天应当就能痊愈了。” 连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一天换一个药方,一天收一次药钱的,但眼看着主子的身体的确明显好转,他又觉得这钱花的是挺值的。 听叶初棠这么说,连舟心里也松了口气,双手抱拳:“真是多谢叶大夫费心了。” 叶初棠把荷包塞到了小五怀里,笑道:“不必客气,应该的。” …… 回到房间,小五爬到床上,从床头的匣子里又翻出几个荷包,来回数了三遍,肉乎乎的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银子!好多银子! 叶初棠轻啧,点了点她的小脑门。 “小财迷。” 小五仰着头,巴巴看着她。 叶初棠忍俊不禁:“想吃芙蓉糕了?行,等会儿就带你去买。” 天气暖了不少,加上最近家里经历了不少事儿,气氛一直挺压抑的,正好带小五出去散散心。 等出了门,看到街上热热闹闹,张灯结彩,叶初棠才意识到,今天是三月十五,江陵的春灯节。 每年的这一天,江陵男女老少都会出门,带着各种各样的灯笼游街玩乐。 叶初棠抱着小五在街上走着,游人如织,气氛热烈。 “应该喊阿言和阿风一起来的。”叶初棠道。 他们两个毕竟也才十二三岁,正是玩儿心重的时候,江陵难得这样热闹,闷在家里是太可惜了。 小五用力点头。 ——好看!想和阿姐三哥四哥一起看! 叶初棠想了会儿,决定回去叫他们一起。 走出热闹的街道之后,人渐渐少了些,小五怕她一直抱着自己太累,主动申请自己走。 叶初棠就这样牵着她的小手往回。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叶初棠回头,就见一朵烟火在空中绽放。 这时,小五忽然拽了拽叶初棠的手,示意她往某个方向看。 叶初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街道尽头,几盏精致的花灯摇曳,瑰丽灿烂。 “喜欢?”叶初棠一下猜出了她的心思。 小五点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 她把自己的小荷包递给了叶初棠。 ——给阿姐买! 这荷包是叶初棠专门给她准备的,里面是给她的零花钱和压岁钱。 叶初棠忍不住笑:“怎么,想养阿姐?” 小五认真点头。 ——最好看的,都买给阿姐! 叶初棠调侃道:“那花灯很漂亮,肯定不便宜,小五真的要买给阿姐——” 忽然,她声音一顿,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花灯! 不对! 这一幕,她在梦里见过! 叶初棠心一沉,一道冷意猛然从脚心窜上脊背! 第十四章 小五,闭眼 似是察觉到叶初棠不对劲,小五疑惑地抬头看她,轻轻拽了拽她的手。 叶初棠迅速回神,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异常。 她将小五抱了起来,道:“小五是不是特别喜欢那盏花灯,那阿姐先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小五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高兴地拍手,在叶初棠侧脸亲了一口。 她本来还以为阿姐要回去喊三哥四哥过来一起玩儿以后才会给她买呢! 叶初棠托着她的小屁股,收拢胳膊,将她抱得更紧,转身朝着热闹的街道上而去。 她们很快来到了一个卖花灯的摊子。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问道:“喜欢哪个,自己挑。” 今天是春灯节,街上卖花灯的很多,各式各样,非常漂亮。 小五眨眨眼,最后却指向了旁边的摊位。 叶初棠随着她的手指看去,眉心轻跳。 ——那是一盏小兔子花灯,很是精致,但更能关键的是,这盏花灯和她之前梦见的那个一模一样! 在那天的梦里,小五就是拿着这盏花灯在前面跑,而后…… 叶初棠刚才就已经观察过,这周围好几个摊子,这个造型的只有这一個。 偏偏小五一选就选中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梦到的后面那些事,也很快就会发生了! 叶初棠轻声问道:“确定要那个吗?” 小五欢欢喜喜点头,拿出自己的小荷包,掏出一块碎银子。 ——用我的钱钱!送给阿姐! 叶初棠没有阻拦,将那块碎银子递给了老板。 “就要这个了。” 老板高兴地不得了:“小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最漂亮的一盏花灯了!我保证!整个春灯节只此一个!” 叶初棠接过花灯,送给了小五。 小奶团肉乎乎的小脸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小胳膊举起花灯,给叶初棠看。 ——阿姐喜欢吗? 叶初棠蹭了蹭她的额头。 “喜欢,小五送的我都喜欢。” 几个小孩嬉闹着跑过去。 小五瞧见了,也扭了扭小屁股,叶初棠顺手将她放下,牵住了她的左手。 “人多,小五不要乱跑哦。” 叶初棠一边说,一边带着小五慢悠悠往前走。 小五提着花灯,热闹的街市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回头看向叶初棠。 ——三哥四哥呢?不是说要喊他们过来一起的吗? 叶初棠道:“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慢慢回去,不晚的。” 小五这才放下心来,又很快被四周的景致吸引了注意力,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灯火。 她却不知,叶初棠刚才已经改了主意:麻烦在前,人越少越好。 要是阿言和阿风也在,她难免分心,未必能全心照顾好每个人的安危,但现在只有小五跟在身边,出现情况,她还是有着足够的把握应付的。 叶初棠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她重生为叶初棠之后,就发现自己偶尔会做一些关于未来的梦。 一开始她没放在心上,但后来她发现,梦里的事情居然全都一一验证了。 从那以后,她就知道,除了重生的秘密,她还多了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秘密。 做梦的次数不多,但都是与她的生死安危相关。 所以每一次做梦,叶初棠都不敢懈怠,谨慎应付。 自从三年前搬来江陵,她已经许久没做过这样的梦,只前几天梦到了一半,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梦里只有几个模糊的画面,叶初棠不断回想,试图让那个梦更加清晰。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忽然,小五看到前面的青石板路上不知是谁掉了个东西。 她松开了叶初棠的手,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 叶初棠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头上的木簪,温声叮嘱:“跑慢点。” 小五笑着回头,却在下一秒忽然睁大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时! 那股森凉的冷意再次从身后袭来! 叶初棠脚步一顿,在路中站定,似是无意地将小五完全护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随即,她慢慢转身,回头看去。 “等很久了吧,不出来见见?” 话音落下,狭窄的街道两侧无声走出几个人,将路完全封死。 叶初棠迅速打量了对方。 一共三个人,都蒙着面,身材强壮魁梧,凶神恶煞的模样。 “倒是挺敏锐!说吧,你是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们动手?” 中间的那个男人威胁道。 声音很陌生,叶初棠可以肯定自己之前没见过他们,但很显然,他们就是冲着她来的。 叶初棠微微一笑:“这两种我都不是很想选,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中间那男人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出言嘲讽:“不识好歹!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说着,抬了下手,三个人同时朝着她冲来! 这是一条很狭窄的羊肠小道,两边是高高的墙,唯一的通路还被那三人彻底封堵,避无可避! 叶初棠淡声道:“小五,闭眼。” 小五立刻丢下了手里的花灯,乖乖捂住了眼,背过身去。 …… 沈延川今日难得出了门。 连舟跟在他身后,还有些担心:“主子,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这夜风又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延川漫不经心地道:“你主子的身体又不是纸糊的,出来散散心也好。另外,听说今天是江陵的春灯节?果然热闹。” 连舟听到这话,想起主子从前清寂的日子,不由心酸,剩下的话便咽了回去,老老实实跟在了后面。 街上人来人往,然而沈延川走在中间,却格外引人注目。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被人仰慕的存在,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女子红着脸往这边看。 江陵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清隽绝色的公子? 沈延川对此似乎毫无所觉。 他在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抬。 “那个花灯,我要了。” 看着那个镂空花灯,连舟十分震惊:“主子,您、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 沈延川眉梢微挑:“小孩子不是最喜欢这东西吗?” 第十五章 柔弱娇花 沈延川最终还是买下了那盏花灯。 淡淡的辉光映照,真真公子如玉。 街上依旧热闹,沈延川却似乎有些乏累了,提着花灯往回走。 经过一条小道的时候,喧闹声渐渐远离。 刚刚转过拐角,一道破空声忽然传来! 连舟心头一紧,立刻拔剑! 哐当! 尖锐的撞击声响起,在这安静的拐角十分突兀。 沈延川站定,垂眸朝着地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寸许长的钢钉,飞来的速度极快,若就此被射中,怕是能直接嵌入骨头。 此时月上西头,清冷的月光洒落,那枚钢钉反射出淡淡的幽光,令人不寒而栗。 沈延川唇角微掀。 “真是费心了,一路从徽州追到这里。” 几道身影无声出现,个个精瘦结实,头上带着帷帽,看不清脸。 当前一人冷嗤,声音沉厉沙哑。 “你倒是命硬!” 上一次沈延川侥幸逃脱,但身负重伤,他们都以为他死定了,谁知道他居然还活着! 沈延川微微一笑:“还要谢过你们的人手下留情。” 为首那人闻言心中一沉。 沈延川上次中的剧毒,按照那位的说法,根本无解。 他身中两伤,毒素深入肺腑,绝无生还可能! 可现在,沈延川就好端端站在他们眼前! 他们之前就怀疑是出了内鬼,将毒给换了,这才让沈延川逃过一劫,现在听他这么说,心中更是不安。 为首男人一声冷哼:“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少在这挑拨离间!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今晚会是怎么个死法!” 沈延川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只淡笑道:“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做什么?还是说,你们之中,真有人反水了?” 这番话云淡风轻,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在和熟人浅笑叙旧。 然而说出的每個字,却都像是横在对方心头的石头,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早有传言这个沈延川城府极深,捉摸不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说的话虚虚实实,实在是不好判断。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为首男人不愿再和沈延川周旋。 “传言黑骑卫七位大人各个武功高强,如今只剩一个守在你身边,我倒是要看看,他如何以一敌多!” 连舟握剑的手渐渐收紧,眼底泛起冷意。 他身上的气息在看到这几人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隐隐透着血腥的凶戾。 那几人也是第一次和连舟正面交锋,此时看到这情况,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明明是他们人多势众,可…… 沈延川忽然道:“你们可曾想过,为何留在我身边的,偏偏是连舟?” 几人被这话问得懵了一瞬。 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连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想动主子,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 刀光剑影,冷风烈烈。 沈延川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忽然,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微微侧头看向右侧。 一墙之隔,隐约传来动静。 像是有人在动手。 沈延川眉梢微扬,觉得有点意思了。 他专门挑了这么个好地方,没想到居然有人和他想到了一处。 又听了片刻,沈延川对那边的情况已经估摸得差不多了。 三打一,而且是以少打多的那一方更厉害,和他这边情况碰巧一样。 但那边分明有五个人,除了动手的四个,还有一个呼吸轻微,气息浅短,竟好似是幼童。 ……谁家好人打群架当着孩子面啊? 沈延川觉得这人多少有点儿不讲究。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儿,他也管不着。 沈延川抬眸看了眼天色。 月上柳梢头,得抓紧时间了,不然等会儿春灯节结束了他们还没回到医馆,难免惹人生疑。 能少点儿麻烦就少点儿——砰! 一道闷响忽然从墙壁对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痛苦的呻吟声。 “嘶呃……” 砰! 又是一声。 那人的声音瞬间削减不少,隔着墙不太能听到了。 沈延川眉心跳了跳。 这动手之人还挺干脆利索,估计是正按着人往墙上砸呢,倒是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那边很快没了动静,似乎是解决完了。 还挺快。 沈延川这么想着,下一秒,他就听到了一道温润清和的少女嗓音。 “现在,能说了吗?” 沈延川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叶初棠? …… 这厢,准备对叶初棠动手的三人已经全都躺在了地上,两个昏死过去,还剩下一个满脸是血,头上鼓了好几个大包,双手抱头,惶恐至极地跪了下来。 “我、我真的只是拿钱办事!那天那人带着面具,我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啊!” 叶初棠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么?” 她的语气分明极轻,像是随口一问,可听在人的耳朵里,就是莫名带着一股让人害怕的战栗感。 那男人来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几个大男人联手,居然都打不过一个十七八的弱女子! 他疯狂磕头求饶:“求求你!绕我们一命吧!我们——” 叶初棠笑了笑:“我这边好说,毕竟杀人犯法。但你们今晚回去了,真的就能保住这条命吗?曹成文好像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吧?” 那人急急道:“不会的!他说了无论事成与否,钱都会给——”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 叶初棠了然点头:“还真是他啊。” 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毕竟最近结仇的人就这一个。 那男人意识到自己泄露了身份,害怕得抖如筛糠。 叶初棠轻松套出了答案,却也不怎么开心,反而有点遗憾。 “可惜……” 她还以为是…… 那男人当然不知道她这句“可惜”是什么意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叶初棠走上前,一个手刀砍下,那人便也彻底昏了过去。 至此,她才看向左侧,隔墙问道:“沈公子可是听够了?” 短暂的沉默后,脚步声传来。 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拐角。 月白锦袍,公子无双。 两人四目相对,似有暗流涌动。 沈延川像是没看到那一地的血和昏死过去的三人,率先淡笑开口:“叶大夫好身手,不过下次最好还是温柔些,毕竟——”孩子还在这呢。 叶初棠乌黑温润的眼静静看着他,认真点头。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免得吓到沈公子。” 沈延川笑意微凝。 第十六章 送花灯 叶初棠微微偏头:“小五,来。” 小五这才将捂着眼睛的小手放下,回头朝着叶初棠看了过来。 沈延川本以为她一定会被眼前这一幕吓住,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小奶团瞧见倒在地上的三个人,不但不害怕,反而眼睛一亮,蹬蹬蹬跑了过去。 然后—— 她认真翻找了一会儿,最终竟是从那三人身上找到了三个荷包,里面是一些铜板和碎银子,以及一张银票。 再然后,她献宝似的跑到了叶初棠身前。 ——阿姐!又捡到钱钱了! 叶初棠看了两眼,发现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居然有一百多两银子,便摸了摸她的头,毫不吝啬地夸奖:“真棒!” 说起来,这个曹成文还挺舍得为她花钱,这张一百两的银票,应该就是付给他们的定金,估计还有尾款。 为了对付她一个开医馆的弱女子,开到这个价,倒真是不低了。 叶初棠很满意,觉得今晚很有收获。 沈延川看着这一幕,眉梢微扬。 那三個黑衣人虽然没有死,但却被打得很惨,脸上身上都是血,地上也晕染开了大片暗沉的血迹。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无法忽视的铁锈血腥气。 这样的场景,就算寻常成年人见了,怕也是要被吓一跳的,然而那小奶团看起来却毫不在意。 分明才三四岁的年纪,软软糯糯的模样,却是这样的反应。 她刚才甚至直接跑过去那几人身边翻找东西了。 沈延川觉得,就算躺在那的几个都是死人,她的反应也依旧不会有什么变化。 叶初棠是开医馆的,且医术了得,现在看来身手也很不错,能如此淡定也很正常。 可这小奶团……到底是怎么教成这样的? 叶初棠冲着小五招招手,打算回去了。 沈延川看她们真的要走,出声问道:“这几个人,叶大夫打算就这样不管了?” 叶初棠眨眨眼,唇角微弯:“这不是有沈公子在吗?” 沈延川:“……” 叶初棠朝着墙的另一侧抬了抬下巴:“您那边的事情好像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我还带着孩子不方便,麻烦您帮个忙,一起将这些人处理了吧。” 沈延川沉默片刻,笑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讲理的人,搞了这么个烂摊子,说甩给他就甩给他? “叶大夫,我们之间,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吧?你对我当真如此放心?难道你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你?” 但凡他用点手段,叶初棠就会多出无数麻烦。 叶初棠似是有些诧异:“告发我?我杀人了吗?沈公子,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这种话不能乱讲的。” 沈延川看着地上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三人,陷入沉默。 遵、纪、守、法——她和这几个字有半点关系? 叶初棠却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视线在沈延川的左胸口停留一瞬,意有所指地道:“而且,我还以为我和沈公子已经是生死之交了呢。” 直白点说,他们都已经是脱衣服坦诚相待的关系了,这不算近,什么算近? 她一顿,视线继续往下—— “沈公子之前受了两处伤,难道是还没好?” 沈延川深邃的凤眸微微眯起。 面前的女子分明只是站在原地打量了他一眼,他却觉得那目光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何处,便一片滚烫。 她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再好说话不过。 然而话锋之中隐隐藏着的冷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凛冽威胁。 这个叶大夫……比他想的,还要难以捉摸啊。 二人对视只是片刻,极短暂,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沈延川轻轻颔首:“春灯节,叶大夫务必尽兴而归。” 这便是他妥协让步,答应帮叶初棠解决剩下的麻烦了。 叶初棠乌黑温润的眼中染上点点笑意。 “沈公子也是。夜黑风凉,你身体尚未痊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空气中微妙的对峙僵持感无声消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初棠要牵小五的手,然而小五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往一旁跑去,捡起了那盏兔子花灯。 叶初棠恍然。 看来小五不是一般的喜欢这个花灯啊。 但下一秒,她就看到小五睁大了眼睛,一整个小脸都垮了下来,十分难过的模样。 叶初棠奇怪问道:“怎么了?” 小五提着那盏花灯回来,举起给她看。 叶初棠这才看到上面飞溅了几滴殷红的血迹,看起来十分刺目。 难怪小五这般伤心。 但这花灯无论如何是不能要了。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就是一盏花灯,脏了不打紧的,我们以后再买新的,好不好?” 小五低着头,还是很难过。 这是她专门给姐姐挑的呢!可这还没到家,花灯就不能要了…… 就在这时,低沉清润的嗓音响起。 “这个送你。” 小五的眼前瞬间多了一盏镂空花灯。 这盏花灯是海棠花的造型,简约而不失精致,细节做得极好。 小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抬头巴巴看向叶初棠,看得出来,她很想要。 但阿姐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所以还是得先问过阿姐。 叶初棠当然也看出来她很中意这盏花灯了,今晚意外频频,这点小小愿望当然应该满足。 她点点头,看向沈延川:“多谢沈公子,这盏花灯多少钱,我买了。” 沈延川直接递给了小五,淡笑道:“不必,一盏花灯而已,她喜欢就好。” 小五接过花灯,认真冲着沈延川鞠了一躬,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沈延川眸色微动。 他在叶氏医馆住了几天了,从未见这小奶团开口说过话。 她…… 小五却没想那么多,得到了花灯,扭头就欢欢喜喜送给了叶初棠。 叶初棠有些讶异,指了下自己的鼻子:“送我?” 小五用力点头。 ——昂!送给阿姐的! 她又歪着小脑袋,冲着沈延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啊!你送的花灯,阿姐很喜欢呢! 第十七章 礼尚往来 连舟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正立在原地,身前不远处躺着几个黑衣人。 “主子,这些人……” 刚才一墙之隔,他已经听到了叶初棠的声音,也知道主子答应帮忙料理这些后事。 他心中不是不惊讶的,毕竟主子是个很不喜欢麻烦的人,若是他不想插手,就算叶初棠看到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也无法对主子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沈延川想起刚才叶初棠抱着小五潇洒离开的背影,眉梢轻扬。 那女子分明从见他的第一面就对他充满了戒备,但到了这种时候,却偏偏又将这么大的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上,全然信任的模样。 还挺有意思。 他下颌轻抬,嗓音清淡疏离:“举手之劳,帮她解决了便是。” 连舟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一看便知刚刚经历一场激烈血战,然而他全身上下竟没有沾染半点血迹。 闻言,他当即抱拳:“是!” …… 曹家。 曹成文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着急起来,不停往后院看。 可是预想中的几人迟迟没有出现。 曹成文眉头皱起,焦急起来。 按理说这个时辰早就该回来了,可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可是那也不可能啊! 叶初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是那三人的对手? 曹成文拳头攥紧,一颗心高高悬起,总觉得莫名不安。 困意笼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几天他一直来回奔波折腾,而且始终心神不宁,每天都无法安睡,到了这会儿,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 又过了会儿,曹成文终于克制不住困意,歪头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是被下人们的尖叫声惊醒的。 曹成文没休息好,本就烦躁,此时骤然被吵醒,心情更是恶劣。 “干什么!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然而下一刻,他就震惊发现,自己房间的门竟然是半敞开的,门外围了一众下人,正神色惊慌地往这边看来。 曹成文视线下移,而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具尸体!就躺在他的房间门口处! 曹成文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与此同时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令他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哗啦—— 窗户被吹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僵硬扭头,就看到后院也躺着两个尸体。 脚朝着他这边,头朝外,姿态诡异。 曹成文感觉自己的手上似乎有些发黏,缓缓低头,就看到自己手上血迹已经干涸,脚边还扔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任谁看,都是这三人与他爆发冲突,试图逃离的时候,被他刺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少爷杀人啦!” 曹成文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 叶氏医馆今日重新开门了。 阿风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一切自然照旧。 叶初棠给几個病人看了诊,开了药方,又亲自去药房抓药。 阿言和阿风今天都去书院上课了,医馆里只有她和小五。 小五小小一只,够不着上面的药格,就窝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算盘。 就这么几个人的进项,她不用算盘都能算个清楚。 也是在看诊的时候,叶初棠又听说了曹家今天发生的一件大事。 ——曹成文杀人了! “真的假的?”叶初棠包药的动作一顿,似乎吃了一惊,“曹大少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杀人?” “当然是真的!听说还不止杀了一个,而是杀了三个呢!两个跑到了院子里,还有一个连房门都没能逃出,就那么被捅死了!” 提起这事儿,大家都啧啧称奇,又是八卦又是害怕。 “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刀还在他手里呢!据说那几个人欠了曹大少爷不少赌债,不知道这次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坊间传言总是能将一件事传成另一件事,所以对这种信誓旦旦仿佛亲眼瞧见的话只信三分。 不过也不难想象曹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 之前曹成武的死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现在这一下子死了三个,显然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尤其曹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这下…… 直到那几人拿着药离开了医馆,叶初棠这才回头,隔着帘子朝着院里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这位沈公子,还真是个讲究人啊。 余光里看到小五又在吃蜜饯,叶初棠喊了她一声:“这是第几颗了?” 小五心虚地比了个二。 叶初棠捏捏她的小脸:“糖不能吃太多,剩下的不准吃了。” 小五恋恋不舍地将那颗蜜饯交了出来,放在了一旁的盘子里。 叶初棠想起什么,将盘子端起:“对了,药快煎好了。小五你在这看着,我把药送过去。” …… 屋内,沈延川检查了下自己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结痂,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彻底好了。 这要是给徐太医看见,必定十分惊奇。 他是个医痴,一辈子都在钻研医道,沈延川甚至能预料到再次相见的时候,徐太医会逮着他不停问叶初棠的事儿了。 ……有点头疼。 连舟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主子,叶大夫今天没换药方,她说您的病情已经好的差不多,不用再日日换药方了!只要再卧床将养几天就行!” 沈延川觉得话中的那句“卧床将养”,带着强烈的暗示和针对意味。 “是吗?” “是啊!而且因为没换药方,今天都没再额外收诊金呢!” 连舟很高兴。 一开始见叶初棠的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希望,谁知道她真的治好了主子! 沈延川接过那碗药,看着深褐色的汤药,浓烈的苦味几乎冲天。 一百两一天的药钱,今天总算是免费了。 这算是她的答谢礼? 沈延川端起碗,就看到旁边竟然还放了一颗小小的蜜饯。 他面色不变地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又拿起那颗蜜饯。 其实他从不吃这东西,再苦的药他都吃过,早已习惯。 不过,既然是对方一片心意,不好拒绝。 沈延川将那颗蜜饯送入嘴里,甜腻的气息瞬间在唇齿间扩散开来。 他剑眉微扬。 ——这还差不多。 第十八章 排挤 曹家的事儿在整个江陵传得沸沸扬扬,叶初棠走在街上,总能听到有人在议论。 她一边走一边听,倒是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曹成文一早就被衙门的人带走了,现在估计正在被提审,而整个曹家也已经被官差封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三条人命,绝对算得上是大案了,谁也不敢怠慢。 叶初棠绕了两条街,最终在一家药铺门前停下。 看到她来,药铺的伙计连忙热情上前迎接:“叶大夫!您来啦!快里面请!” 叶初棠开的医馆很小,家里那三个都还小,除了极少数自己上山挖的,大多数都是她去大药铺店买来的。 主要图个方便。 叶初棠来到里面,和赵掌柜打了招呼,像以往一样递上一份进货单。 “这次就这些。” 最近主要是给沈延川看诊,用了不少东西,她想着是该过来采买了。 然而,赵掌柜看了那份单子后,却面露难色。 “叶大夫,这、这上面好几样药材,我们也没有啊。” 叶初棠一愣:“什么?” 赵掌柜指给她看,说道:“您也知道前两日下了雨,路不好走,这订的药材就给耽误了!当归、白茯苓、台乌草都没有啊!” 叶初棠心里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 她淡道:“那剩下的有什么,就拿什么吧。” 赵掌柜冲着伙计使了個眼色。 过了会儿,伙计带着药材回来,叶初棠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赵掌柜,我也不是第一天来你家了,这种年份和成色的东西,您明知道我不会要的。” 要什么没什么不说,最后拿出来的还都是残次品,摆明了是故意膈应她。 赵掌柜张了张嘴,只得道:“叶大夫,我们这确实是只剩下这些了,你要是看不上的话,不如——去别家瞧瞧?” 叶初棠眼帘微抬,静静看了他一眼。 赵掌柜却已经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故意冲着伙计喊道:“愣着干什么!药柜上一层灰!都不知道擦干净!这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叶初棠干脆告辞。 她去了同一条街上的另一家药铺,不出所料,得到了极其类似的回答。 ——药材不全,卖不了。 从第三家药铺空手出来之后,叶初棠就没再继续浪费时间,直接回家了。 傍晚,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下了课,一到家,叶璟言就直接往药房去。 但很快,他又一脸意外地走了出来,冲着院子里正在收拾晾晒草药的叶初棠道问道:“阿姐,今天没有买新药材回来吗?” 阿姐早上明明提到过的,所以他一回来就准备去收拾东西了,谁知道竟然什么都没添。 叶初棠把之前的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 叶璟言眉头渐渐皱起:“这么说,他们是故意不卖给我们?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初棠头也没抬:“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得罪人了。” “得罪人?可我们——”叶璟言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微变,“难道是……曹家?” 可是现在的曹家应该也是满头包,怎么还有余力来为难他们? “听说曹老板已经回江陵了。”叶初棠道。 曹德平之前在外,得到曹成武的死讯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往回赶了,没想到刚到家,曹成文又因为涉嫌杀人进去了。 也真是够巧的。 至于为什么他一回来就针对叶初棠……这里面自然少不了曹成文的推波助澜。 算算时间,曹成文应该早就已经联合这些药铺针对她了,只是前几日她一直在忙,没顾上买药材的事儿,所以现在才发现不对。 曹家在江陵是大户人家,而且很有人脉,想收拾叶初棠一家外来户,简直再容易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叶初棠医术出众,也颇受众人敬重,今日情况只怕会更惨。 她许是连药铺的大门都进不去。 叶璟言担忧起来:“那这样的话,我们怎么办?” 开医馆的,没有药,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叶初棠倒似乎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简单。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不卖药材,只开药方,让他们自己去外面抓药,也是一样的。” 叶璟言唇瓣抿紧。 阿姐的语气虽然轻松,可他很清楚这次的麻烦绝对不小。 如果这些药铺真的联合起来针对他们,那后续等待他们的,绝对是更难解决的问题! “阿姐!饭好了!” 叶雲风一直在厨房忙活,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叶初棠将最后一份药材收起。 “先吃饭,其他事儿之后再说,去抱小五过来吃饭。” 叶璟言心里仍然担忧,可阿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照做。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叶初棠忽然目光一凝。 “等等。阿言,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叶璟言一惊,下意识就要将手藏起,可迎上叶初棠的眼,他又停下了动作。 此时,叶雲风正好走了过来,听见这话,立刻愤愤不平地道:“还不是夫子!” 叶初棠当然也看得出来,阿言手心那两道殷红的痕迹,是戒尺留下的。 以往这都出现在阿风手上,可阿言一向聪慧内敛,从不招惹事端,怎么会如此? 叶璟言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上课的时候,夫子考我题目,我没答上,就受了罚。” 什么题目他答不上? 摆明了是夫子故意刁难! 叶初棠安静片刻,没有再问。 “行了,先吃饭。” 叶璟言轻轻点头。 …… 这顿饭叶初棠吃得并不舒心。 很明显,有人在故意针对他们。 而推动这一切发生的,叶初棠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必定就是曹家。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如何解决。 药铺掌柜想把药材卖给谁就卖给谁,书院夫子更是想教训谁就教训谁,说破天去,也就是私人恩怨。 他们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为难你,你又能如何? 然而没过多久,更令叶初棠没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 ——曹成文被带去衙门审问了三天后,被无罪释放了。 第十九章 她的笔墨 “怎么会这样!?” 得到消息的叶雲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证据确凿,那么多人都能作证!他怎么可能清清白白从衙门出来!?” 他越想越气,转身就要往外走。 叶初棠叫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叶雲风拳头紧握:“我要去衙门问个清楚!” 叶初棠淡淡道:“他今天就是正大光明走的衙门正门,你现在去问,又能问出什么?” 那不是让衙门的人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 叶雲风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不行。 叶初棠一边整理药柜,一边道:“曹家在江陵算是一霸,不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能对付的。” 最初的意外过后,叶初棠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键——曹德平的表姐,是现如今江陵知县的夫人。 说是夫人,其实只是一个侧室,那位杨知县的正房原配早几年就过世了,之后就一直是这位妾室掌家。 听说她很是受宠,杨知县颇有想扶正她的意思,但碍于她是商户出身,又几多顾虑,就这么一直拖着。 除了没有那个名头,这位妾室的一切都是正经的知县夫人待遇。 她只要吹几句枕边风,还愁不能帮上自己表弟吗? 叶璟言眉头皱起:“但那是足足三条人命,他们居然就这么算了?” 叶初棠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乌黑温润的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她平静道:“人命?不过草芥,能值碎银几两?” 在这个世道,这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那三个蒙面人都是赌徒,欠了曹成文的赌债,这才被他收买,出来干这不要命的事儿。 如今三人死了,曹成文随便编個说法就能脱身,反正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就算有人想一探究竟,也会被权与利轻而易举地覆盖,遮去一切痕迹。 叶璟言听着她的话,愣怔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没说话。 叶雲风却依旧心火难消:“可就算是这样,那曹成武呢?他是被曹成文杀了!板上钉钉的事儿!怎么还能翻案?” 周氏那天在衙门口大闹,当众指认曹成文的一幕,现在还为许多人津津乐道,怎么这才短短三天,风向就彻底变了? 叶初棠拉开一格药柜,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自从各大药铺拒绝将药材卖给她,医馆的存量就在飞快减少,现如今几乎已经凑不齐一副整齐的药方。 她合上药柜,转身提笔,依次将需要的药材写下,又轻轻吹干。 “周氏有证词不假,但若拿不出证据,也是徒劳。”叶初棠将那张纸整整齐齐叠好,吩咐叶璟言,“阿言,你去写个告示,就说从今日起,叶氏医馆只看诊,不抓药。” 叶璟言心中难受,却也不得不照做,“好,我这就去。” 叶初棠又叫住了叶雲风:“你若实在不痛快,去后院打个拳。” 这个时间段他出去,保不齐会招来什么麻烦。 叶初棠打算静观其变。 她其实也想看看,这位曹老板还有什么手段。 叶雲风虽然脾性刚烈,却极听她的话,闻言自是咬牙应了。 叶初棠将药方送去给了连舟。 “医馆的药材不太够了,恐怕得麻烦你们自己去药铺抓药。拿回来后,我可以代为煎好。” 连舟心情复杂地拿着药方回了房间。 “没想到那个曹家还挺有手段,叶大夫这下怕是有些作难了。” 开医馆,却买不到药材,这不是断人活路吗? 就算她现在还能看诊,可想也知道曹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但凡再施点压,她这一大家子只怕是…… 沈延川的目光落在那张药方上,抬了下手。 连舟立刻将那张药方递上,看主子盯着看了许久,奇怪问道:“怎么了主子?是这药方有什么问题吗?” 沈延川道:“字不错。” 连舟也跟着看了一眼。 那是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秀气婉约。 他点点头,本来想说字如其人,但转念想到前几天的那个晚上,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合适。 叶大夫好像……和一般女子不太一样。 不过,就算这字写得很好,也不值得主子这样在意吧? 毕竟主子的字在全京城都一字难求,叶大夫这字虽然也不错,可和主子比起来,却显得过于板正束约,缺乏灵气。 沈延川道:“纸墨更不错。” 嗯? 连舟更加疑惑。 “这……这不就是普通的苏南宣纸和油烟墨吗?” 这东西随处可见,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沈延川眉心微动,唇边似乎染上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两样东西的确都很普通,但凑在一起,却并不常见。这油烟墨产自邺城,带有极淡的松木香气,距离这里千里之遥,运送过来价格要翻几番。而江陵用的最多的是普通的松烟墨,价格相对较低也很好用,她却偏偏不选。” 连舟迟疑片刻:“或许……是她就喜欢这油烟墨?” 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许多人对笔墨纸砚的确格外在意。 沈延川笑了声,将那张纸放在了一旁,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我上次见这样的纸这样的墨,还是在徐凤池府上。” 连舟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您是说,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徐大人!?” …… 这日上门看诊的人并不多,叶初棠难得清闲,就在自己的房间默起《六国论》。 小五趴在桌案对面,两只小手拖着肉乎乎的小脸,看得认真。 她虽才四岁,这上面的字却基本都是能看懂的。 虽然内容看不太懂就是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叶初棠偶尔会挑个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 等写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叶初棠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手腕。 总这样也不是法子,她虽然能搞来很多书给阿言看,可这还是不够的。 何况他们那个夫子…… 蹬蹬蹬! 外面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叶初棠抬头,就见叶雲风急匆匆跑了进来。 “阿姐!不好了!他们要封我们的医馆!” 第二十章 赖着不走 叶初棠将那本刚刚写好的《六国论》合上,放入了抽屉,又叮嘱小五待在屋里不要乱跑,价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 叶雲风神色焦急,指着大门外的方向:“衙门!衙门的人来了!手上还拿着封条!” 他们来江陵三年,一直十分规矩本分,虽然偶尔会遇到一些小麻烦,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 叶初棠抬脚往外走去,很快就看到了吴旭正带着几个官差堵在门口。 “吴差爷,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要封我们医馆?”叶初棠问道。 吴旭神色为难,左右看了看,这才无奈压低声音说道:“叶大夫,有人去衙门告你们了,说你们医馆的药有问题!” 叶初棠微微眯起眸子:“哦?是谁?” 吴旭苦笑:“不止一个。单单是今天白天,就来了四个,情况各不相同,但都指证是因为吃了您开的药从而加重了病情!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您见谅。” 叶初棠有点想笑了。 四个。 她行医多年,从未失手,这次倒是奇了,一天就闹出这么多开错药的情况来。 如果只是一个特例,也没闹出人命,衙门基本不会管,可现在是足足四個,衙门就必须要有所表示了。 “要封几天?” 吴旭连忙道:“您放心,只要查清和您没关系,立刻就会解封!一般来说,得要个三五天。” 叶初棠心里可没这么乐观。 一开始是买不到药材,紧接着就是医闹,显然是有人布置好了一切,只等她跳进去。 这一封,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开门了。 叶初棠道:“吴差爷,我家医馆还有个病人暂住,他与这些事情毫无关系,若因此被牵连,我心有愧。还望您能网开一面,放他离开。” 吴旭本就欠叶初棠人情,加上这要求情理之中,并不过分,他立刻干脆答应:“没问题。” 叶初棠客气道谢。 …… 小五趴在小几上,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阿姐从院中走过,而后去到了对面的房间门前。 紧接着,连舟走了出来。 他朝着大门那边看了一眼,心下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叶初棠简单说明了来意:“……我已经与他们交代过,你们与我这医馆并无关系,这些事情也和你们并不牵连,二位尽可就此离开。这医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门,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似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叶初棠继续道:“你家主子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之后三天按照我给的药方煎药,三天后再用膏药涂抹,同时好好将养身体,很快就会完全恢复。” 连舟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回禀主子。” 进了里屋,连舟将叶初棠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终说道:“主子,那属下现在立刻去找合适的客栈——” 沈延川眉梢微挑。 “谁说我要走?” 连舟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难道要继续留在这?” 可医馆被封这事儿的确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而且就像叶初棠说的,这一关,谁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再开,更甚至,永久关门也有可能。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这次是招惹上了大麻烦。 “您之前不是说,打算只在这里待一小段时间就走的吗?” 要等的那些人已经来了,按照主子原本的计划,他们这时候也应该启程离开江陵了。 沈延川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手漂亮的小楷,慢条斯理道:“徐凤池脾气刚正执拗,为官多年,从不参与派系斗争,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但也正因他如此脾气,今上对他十分欣赏,这位置做得极稳。你难道不好奇,他怎么会和千里之外的江陵一个女子有书信往来?” 连舟微微睁大眼:“所能您是打算继续留在这,查清她与徐凤池的关系?” 沈延川朝着院子里看去,正瞧见叶初棠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来到屋檐下,屋里的小奶团早已忍不住好奇探出头来看。 小奶团巴巴看她,她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捏了下那张肉乎乎的小脸。 沈延川扬了扬下巴,饶有兴致地道:“什么样的人,能在自家被查封的当下,还能笑得出来?而且——” 而且,还是这般洒脱随意的姿态。 哪怕衙门的人已经堵在了门口,将封条张贴在大门之上,那张干净纯澈的脸上也依旧不见慌张之色,眉眼舒展,姿态轻盈。 好似万事不挂心头。 沈延川轻笑一声。 “这等好戏难得一见,自然要好好欣赏。” …… 叶初棠叮嘱阿言和阿风一起看顾好小五。 “阿言,那本书你闲了可以看看,阿风,护好小五。” 身为医馆的大夫,叶初棠是要去衙门接受调查的。 至于医馆,则是交由其他官差看守。 其实如果不是吴旭在,他们早就直接闯进院子里翻动倒西的找“线索与证据”了。 叶初棠心中明了,所以也并未耽误太久。 只是——沈延川怎么没走? 叶初棠只得再次过去询问:“你们还没收拾好吗?再晚他们就不会放你们走了。” 连舟有些尴尬,握拳咳嗽一声:“我家主子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实在是走不了。” 叶初棠:“……” 她自己的病人情况如何,她能不知道? 那个沈延川体质极好,恢复得极快,现在除了不能骑马狩猎,其他事情应该都能做。 可他怎么赖这不走了? …… 曹家。 书房内,曹成文正跪在地上接受惩罚,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爹,成武真的不是我杀的!您要相信我啊!” 曹德平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他怎么会亲自出手,解决这些烂摊子!甚至不惜其请动了表姐这一层的关系! 他咬了咬牙,指着曹成文,恨声:“你给我等着!等处理完叶初棠,我们再来说你的事儿!” 听到这话,曹成文精神振奋了许多。 “爹,她这次进了衙门,绝对翻不了身了,是不是?!” 第二十一章 什么样的男人能受得了她 曹德平手负身后,一声冷哼:“反正这一去,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曹成文先是高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那几个人终究没闹出人命,她这最多算是庸医误人,到时候关上几天又放出来了,不还是……” “蠢货!”曹德平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短短几天,就死了四个!现在要是再搞出动静,知县那边怎么交待!” 做事儿讲究一个度! 知县大人现在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帮他们,一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二是也想尽快结案,把这些事全都压下去。 如果再死人,搞得人心惶惶,保不齐就要有人出来指责是知县无能,连个小小的江陵都治理不好。 “知县大人任期将满,据说这次升迁有望,所以这段时间万万不可出了岔子!” 只要那位高升,他们不也能跟着沾光? 到时候,一个小小的江陵又算什么! 曹成文瞬间眼睛放光:“当真!?” 曹德平捋了捋胡子,脸上显出几分得意:“这是你表姑亲自与我说的,还能有假?不过这消息你万不可对外透露,听见没!” “儿子又不傻,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曹成文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但随即,他眼前莫名浮现那天在衙门口与叶初棠对峙的场景,不知为何心头总是莫名发慌。 “不过,爹,我看那個叶初棠挺有手段的,咱们还是得多多防范,就算不能把她按死,也绝对不能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出息!”曹德平不屑冷哼,“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几分能耐?进衙门这一趟,估计都能把她吓够呛!现如今江陵的各大药铺都不做她的生意了,又搞出了好几个事故,医馆被封,就算她能出来,在江陵也是待不下去了。翻身?做梦!” 他说着,又忍不住指责起曹成文。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个性子,胆气不足,怯懦有余,前怕狼后怕虎!哪像成武——” 说到这,他声音一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曹成文才缓缓抬头,望向他的眼神怨愤而不甘。 这么多年,他和成武没少被拿出来比较,永远是夸成武的多,好像他处处都不如成武一般! 可现在成武已经死了!爹居然还是—— 曹成文缓慢撑着站起身,又忍不住冷笑。 是啊,反正成武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和他争了。 就算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干的,不还是得保他? 现在只要耐心等待结果就行。 叶初棠…… 想起那天春雨淅沥,那女子手持一把油纸伞,露出的一截细腻凝白的腕子,格外惹眼。 曹成文微微眯起眼,心头有些燥热。 整个江陵,再找不出这般容颜气质的女子,若是—— …… “这么说,你们今天当真不走了?” 台阶前,叶初棠再次问道。 连舟坚定点头:“是。” 主子心意已决,要在这里查个清楚,那他们自然是不能走的。 叶初棠朝着屋内看了一眼。 瞧不见人,只能隐约望见一抹月牙白的锦袍衣角。 看样子他们是真不打算走了。 叶初棠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遇到麻烦不闪不避,非要头铁往前。 行吧。 叶初棠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等沈公子伤好了,再走不迟。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帮忙看诊了。” 连舟立刻道:“叶大夫放心,这个我们也清楚,您尽管去忙,我们家主子,自有我来照顾。” 反正按照她的说法,再用一小段时间的药就行了,这些事儿他也都做得来。 叶初棠清浅一笑:“所以,麻烦交一下住宿费和伙食费吧。” …… “她居然还要额外收我们钱!?” 连舟满脸不可置信, “这几日我们给她的诊金,都够再买一个院子的了!” 沈延川懒懒躺在木藤椅上,闻言却弯起唇角,仿佛没有丝毫意外:“医馆关门,她请我们离开,就算是和我们清账了。若我们继续住下去,自然是要重新收钱的。” 连舟更震惊了:“她就是这么说的,您怎么知道!?” 还用想吗?这简直一猜一个准。 自从春灯节那天晚上以后,沈延川就觉得,她再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与惊讶了。 “给她便是。” 主子下了令,连舟自然是要遵从的。 倒也不是缺钱,而是……这一笔一笔往外给,哗啦啦流水一样,谁受得了啊! 连舟忍不住吐槽:“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女人!” 沈延川眉心微动,忽然抬头看来,问道:“去查一下,她是什么时候来江陵的,从前的夫君又是何人。” 想要查清楚她和徐凤池的关系,就必须先搞明白她的身份,以及她的背景。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从她身边人入手。 …… 安排好家里的事,叶初棠就随吴旭等人一同前往衙门。 走在路上,叶初棠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对了,之前刘四的案子怎么样了?” 吴旭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一般人不是应该最关心自己的事儿吗?她怎么反而问起其他人的情况来? 他转念一想,觉得叶初棠可能还是在担心叶雲风被牵扯到里面,便安慰道:“叶大夫别担心,刘四已经认罪,说曹成武就是他杀的,和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之前找上叶雲风,纯粹是搞错了。 “哦?”叶初棠似乎有些惊讶,“那天周氏不是当众指证是曹成文指使的吗?” 吴旭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是这样没错,但关键是,她没证据啊!所以审来审去,还是把曹成文放回去了。” 叶初棠微微垂下眼帘。 曹成文为了这一天估计准备了很久,所以每一步都十分谨慎,虽然有周氏的证词,可没有证据,终究还是没办法定曹成文的罪。 而刘四却注定是要死了的。 很快到了衙门口,吴旭低声道:“叶大夫,就是例行询问,您别紧张。” 叶初棠抬头,却看到门后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 华衣贵饰,颇有风韵。 正是如今的知县夫人,曹德平的表姐,柳依依。 第二十二章 后手 人如其名,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也依旧不难看出那女子腰身纤细,弱柳扶风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也难怪杨真那么宠爱她,各种行头都是按照正室标准来的了。 叶初棠很快收回视线,随吴旭一同走了进去。 …… 今日一同出现在衙门的还有一个病人,其他三个听说是病情严重,来不了。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见到叶初棠进来,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知县大人!求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叶氏医馆把坏了的药拿给我们,把我们害成这样,这种医馆要是继续在江陵开下去,谁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啊!” 叶初棠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虽轻,此时却显得格外刺耳。 那妇人看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还笑得出来!实在是太嚣张了!知县大人,您可一定要还我们一個公道啊!” 杨真的视线落在那个刚走进来的少女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他早就知道江陵有家叶氏医馆,里面有个叶大夫,年方十七,医术却颇佳,还生得一副好容貌。 要不是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想求亲的人只怕早已经踏破门槛。 先前他不以为然,今日见到,才觉得那话并不夸张。 那女子穿着一身浅白色绣海棠裙衫,亭亭玉立,沉静清丽。 她只往那一站,身上便似乎镀了一层柔光,格外引人注目。 杨真敛神,面色严肃地问道:“叶初棠,你笑什么?” 叶初棠行了一礼,这才抬头淡笑着解释:“我笑她在公堂之上,当着知县大人的面,居然还如此胆大包天,满口胡话。” 那妇人顿时急了:“你说什么!” 叶初棠侧身,与她对视:“你刚才说,若继续让叶氏医馆开下去,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这意思岂不是我手上已经沾了人命?大概是我消息闭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怎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妇人没想到叶初棠居然会揪着她这句不放,立刻就要开口反驳:“你——” 叶初棠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 “又或是,你不过图一时口快,才故意这么说?但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言一行都不得作假,你当着知县大人的面便敢这样信口雌黄,谁知道你嘴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所有人都惊住了。 谁都没想到,这看似温柔和婉的女子,一开口就这样犀利。 偏偏这番话说得还让人挑不出错来,那妇人哭天抢地的确夸大了说辞。 大约是知道自己理亏,那妇人眼神闪了闪,但这种人越是心虚声音就越大,姿态越高调。 她毫不示弱地扬声骂道:“你少在这东拉西扯!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说不过你伶牙俐齿!但我们就是去你的医馆看过诊拿过药以后,才病得更厉害了!你们必须得为这事儿负责!” 叶初棠上下扫了她一眼,只觉得对方此时真是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病态? 她淡淡道:“伱是三天前上午来的医馆,当时说是受了风头痛,因为药方里有两味药材缺失,我就只给你开了方子,让你拿着药方去药铺自己抓药。现在你说这件事都怪我,那也好办,你将那天的药方拿出来,给其他大夫看看我开的方子到底有没有问题,一切便明白了。” 那妇人没想到叶初棠对那天的事情居然记得清清楚楚,心下慌张了一瞬。 但很快她就敛起神色,冷哼:“都过去好几天了,一张破纸,谁知道放在哪儿了!” 叶初棠早料到她这个回答,轻轻点头:“这也好办,我开药方,都习惯写两份。一份给病人,一份留账。正好册子我带来了,烦请知县大人过目。”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薄薄的书册,呈递上前。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叶初棠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啊!谁能想到她开的药方,居然都留存了第二份! “这上面记录的是医馆近半个月所开出的所有药方,时间具体到几时几刻,知县大人一看便知。” 叶初棠补充解释道。 杨真翻开那本册子,发现上面果然整整齐齐记下了开出的每一份药方。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初棠一眼:“你倒是聪慧。” 叶初棠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里没有电子存档,真是添了不少麻烦,她直接多出了一倍的工作量! “医馆有时病人比较多,一天开出几十份药方的情况也是有的。因为以前就有搞丢了药方的病人回来询问,另外也为了避免混淆,我就多了个心思,另外专门誊写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果然用上了。 杨真冲吴旭招招手:“你去请几位大夫过来,看看这方子有没有问题。” 吴旭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三位大夫被请了过来,看过那药方之后,都摇头说这就是正常的治头疼的方子,没什么问题。 那妇人顷刻慌了,急道:“谁知道你这份是不是后来又补上的!还不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叶初棠眨了眨眼:“问得好。所以这册子上的所有药方,都是按照时间顺序连页写的,绝无从中间穿插更改的余地。且知县大人慧眼,应当能根据这上面的墨迹干涸程度,大概推断出写下的时间。” 杨真点点头:“不错,这的确能看出,应该是前几日写下的,而非新迹。” 他将那本册子还给叶初棠,倒是对她刮目相看了。 才十七的年纪,行事便如此周全,实在是少见。 如果不是因为招惹了曹家,也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不过,他已经答应了依依,要帮她表哥出一口恶气,那最起码也得再将她的医馆再封一段时间…… 就在杨真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的时候,那妇人却忽然抬高了声调:“就算这药方没问题,你给的药肯定也是有问题的!” 叶初棠微微眯起眸子:“你说什么?” 那妇人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那些药材都是从你们叶氏医馆拿的,谁知道都是些什么带了毒的脏东西!大人!您现在就派人去搜她的医馆,一定能查个清楚!” 第二十三章 还是后手 叶初棠静静看着她,心想,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之前说药方丢了,估计是想着无法对证,直接将这一盆脏水泼到叶氏医馆的头上。 但她没想到叶初棠会留有第二份药方,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也不打紧,这招不行,还有下招。 她那天的药分明不是从叶氏医馆拿的,现在却敢这么说,可见早有安排。 见叶初棠不说话,那妇人以为她被吓住,得意洋洋逼问:“怎么,你不敢吗?” 杨真也看向了叶初棠。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可能不去查医馆了,若是叶初棠拒绝,只会证明她心虚。 下一刻,他便听叶初棠语气平静地道:“我叶氏医馆清清白白,自然无所惧。” 她肩背挺直,眸色清亮,端得是十足底气。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的确坦荡无愧。 然而看到她这反应,那妇人眼底却闪过一抹得逞的喜色。 叶初棠现在当然敢这么说,但等会儿搜了医馆,她可就未必这样硬气了! 杨真当即下令:“查!” 叶初棠的目光不动声色从那妇人脸上扫过,扬声问道:“且慢。若我叶氏医馆最后什么都没搜出来,便能证明你是诬赖吧?到时候,你又有何等说辞?” “你那医馆怎么可能搜不出——”那妇人顿了一下,冷笑,“若是搜不出,我就任凭你处置!” 叶初棠唇角微弯。 “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诸位在此都是见证,到时候可别赖账。” 被她那双乌黑明澈的眼睛看着,妇人心头莫名发慌。 她主动错开视线,硬声:“等搜完医馆,看你还有没有胆气说这话!” …… 叶氏医馆。 叶璟言和叶雲风以及小五同在屋内等待。 叶璟言拿出了阿姐留下的那本书,叶雲风心里焦急,来回踱步,小五则是捧着算盘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一脸惆怅。 ——哎,关门了,今日又赚不了银子了。 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叶璟言翻过一页书,又递过去一个荷包。 “这是新收来的。” 小五眼睛一亮,接过那荷包,两只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来回捏了好几下。 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她眼睛晶亮地朝着隔壁看去。 ——要是他们一直在这里住着就好了!那样的话,阿姐就能收一辈子的钱了! 叶璟言随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姐说他们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食宿都是我们包了,阿风等会儿你做饭,多做两个人的。” 叶雲风挠头:“三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的事儿!阿姐还在衙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叶璟言心里也不是全无担心,但他相信阿姐。 “放心,阿姐说让我们在家等着就好,那我们就等着。” 叶雲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动静。 叶雲风迅速跳了起来,和叶璟言对视一眼:“是阿姐回来了!?” “你看着小五,我去看看。” 叶璟言说着,将那本书放好,起身朝外走去。 …… 叶璟言没想到阿姐回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陪同回来的还有这么多人。 尤其——知县大人居然也来了! 杨真其实本可以不来的,但最近江陵出了好几起命案,他必须得做做姿态,让人知道他没闲着。 另外,柳依依今天早上特地求他对叶初棠的案子多多上心,他欣然应允,如今自然是要跟着来查上一查的。 叶氏医馆不大,就前面一间房看诊,后面便是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几间卧室,一间药房。 杨真抬了下手,衙门的官差们迅速分开搜寻。 看到这一幕,叶璟言皱起眉,快步来到叶初棠身前,低声问道:“阿姐,这是什么情况?” 叶初棠轻轻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且先让他们搜吧。” 叶璟言只得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那厢,原本在屋里等着的叶雲风看到院子里人来人往,哪里还坐得住,牵着小五就出来了。 看到叶初棠,小五便松开了叶雲风的手,迈着小短腿朝着叶初棠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了她怀里。 叶初棠揉揉她的头发,牵起她的小手:“小五别怕,他们只是来找点东西。” 小五有些茫然。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为什么要来她们家里找东西? 叶雲风扫视一圈,瞧见那些官差搜查得十分粗鲁,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原本干净整洁的院子搞得乱七八糟,顿时火上心头。 这可是他刚刚才打扫好的! 知不知道将这些重新归整好要费多大的力气啊! 他几次想要开口,又生生忍了回去。 算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 只是…… “阿姐,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叶雲风实在是按捺不住,拧眉问道。 叶初棠道:“当然是找他们想找的。” 叶雲风:“……” 阿姐这话说了不等于白说吗?这到底—— “找到了!” 一个官差忽然兴奋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随之看去,就见他从药柜格子里拿出了一把川乌。 川乌呈不规则圆锥形,一侧膨大,乍然看去,有点像是黄姜。 他把那几块川乌放在鼻下闻了闻:“这东西好像还泡过酒!” 川乌可以用来入药,但有一定毒性,尤其浸酒之后,毒性更强。 那妇人几乎原地跳起:“就是这个!她那天给我抓的药里面,就有这个东西!” 她立刻看向叶初棠,声严厉色:“叶初棠!这可是当众从你医馆翻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这真算得上是铁证如山了,她还能如何辩驳? 然而就在这时,叶初棠却忽然道:“不继续找了?” 众人皆是一愣,连那个找到川乌的官差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道:“我们的院子虽然不大,但住的人多,杂七杂八的物件也不少,诸位再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的?” 那妇人嘲笑道:“就这一个已经够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哦?”叶初棠眨眨眼,“伱的意思是,只凭这几块被弄脏了的川乌,就能定我的罪?” 那妇人声调更高:“当然!你——等等,你什么意思?!” 叶初棠侧头看向那个找到川乌的官差,道:“再仔细闻闻,那上面还有什么味道?” 那人一愣,下意识又凑近闻了闻,随即脸色微变。 杨真看得奇怪,皱眉问道:“到底怎么了!” 叶初棠莞尔一笑,“没什么,只是那上面,应该还沾染了桐油味。” 她微微偏头,声调轻快地解释道:“哦,忘了说了,因为好几日买不来药材,这药柜里面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我就干脆让阿言和阿风将里面清理干净,顺便重新刷了层桐油,给药柜翻翻新。唯一不好的是,这桐油干得慢,得整整三个时辰。这个时间段内放东西进去,就会沾上桐油。” 她似是带着几分好奇,微微笑问:“不知,这几块川乌上,可有痕迹?” 第二十四章 主子,我们亏大了 “这、这……” 那官差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话来。 吴旭干脆上前,一把将那几块川乌夺了过来:“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那官差一惊,下意识伸手想要抢回,可刚一动作,又想起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堪堪忍下。 那妇人也懵了:“桐油?什、什么桐油!?” 叶初棠下颌轻抬,叶璟言立刻上前,拉开了一整排药柜格子。 尚未干透的桐油泛着淡淡的油量光泽,空气中充盈着极淡却不容忽视的味道。 叶初棠道:“其实这事儿我早就想做了,只是之前一直比较忙,就没腾出时间来。正巧最近得闲,这才叮嘱了阿言和阿风。不过他们两个平时还要去书院上课,也是好不容易在今天挤出个空闲。” 她似是有些可惜地叹道:“这川乌看着成色还不错,可惜,这下是不能用了。” 不大的庭院内外一片死寂。 这一层桐油彻底干透需要三个时辰,然而那几块川乌上都沾染了痕迹,可见就是刚放进去的! 那妇人心慌起来,她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居然来了个釜底抽薪! 杨真脸色沉肃地盯着那几块川乌,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儿! “不对!”那妇人忽然尖声反驳,“这药柜是你们家的,东西肯定也是你们放进去的!” 叶初棠悠悠反问:“哦?你的意思是,我将这药柜全部清空,刷了一层桐油,不等它干透,就又特地将浸泡了酒的川乌放了进去?” 那妇人脸色红白交错,说不出话来。 叶初棠又道:“真有意思,我什么都不放,偏偏只放那个带了毒害了人的?这是生怕不会被人查到?” 接连几個反问,令那夫人哑口无言。 杨真冲着那妇人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妇人慌张得眼珠乱转,最后竟是干脆往地上一坐,耍赖大哭起来:“知县大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东西也不是我找出来的,跟我没关系啊!” 听见这话,先前翻出川乌的那个官差登时睁大了眼,又气又急:“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不是摆明了在暗指他有问题吗! 那妇人也不接他的话,兀自大哭抹眼泪,叫嚣自己冤枉。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定然就是那个官差趁着翻找的时候,将东西放到了药柜格子里,试图趁机污蔑。 而且极有可能是他与那妇人联手为之,不然她不会喊着要过来搜医馆。 杨真眉心紧锁:“你是在这说,还是回衙门说!” 回衙门,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被上刑了。 那官差意识到不对,终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都是她!都是她指使我的!她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把这东西偷偷放在这!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别血口喷人!”那妇人惊跳而起,立刻朝着那人扑了过去,“我撕烂你的嘴!” 可她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刚在对方脸上抓了一个血道,就被一脚踹了出去。 二人模样都十分狼狈,到了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其他,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真的! 叶初棠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狗咬狗的戏码,她实在是看倦了。 “刚才你说,若没搜出东西,我让你干什么,你都随我,是吗?” 那妇人动作顿时停住,头发凌乱神色惶然地抬头看来。 叶初棠唇角弯起:“那就说说,到底是谁让伱这么做的?” 她与这妇人无冤无仇,想也知道肯定是利益驱使。 她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答案,但她需要这妇人当众亲口说出来。 听闻她这一问,妇人眼底闪过一抹慌张,连连摇头:“没、没有!没人指使我!” 或许是意识到事情败露,再怎么辩驳都没用了,她竟干脆承认了。 “是我!是我之前在你这看诊,身体不爽利,就想报复你,才想了这个法子!” 啪。 啪。 啪。 叶初棠慢条斯理鼓了鼓掌,神色赞叹:“想不到你一个寻常妇人,竟也懂得药理,知道浸了酒的川乌有毒,更能一口气拿出五十两银子贿赂官差,让他为你办事。当真令人钦佩。” 一番话说得那妇人脸色惨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身后一定有人指使。 她神色变幻,随后竟一咬牙,扭头朝墙撞了过去! 叶初棠似乎早有预料,淡声:“阿风。” 下一刻,便见一道健硕挺拔的身影飞速划过,后发先至,拦在了那妇人的身前! 正是叶雲风! 他胳膊一抬,就拉住了那妇人的手腕,狠狠一拽! 巨大的牵扯力传来,那妇人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甩在了地上。 叶雲风冷哼:“话不说清楚就想寻思?想得美!你——” 忽然,他一顿,无语抬头看向叶初棠。 “阿姐,她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 叶初棠倒也不在意:“人没死就行,总有醒的时候。何况,这不还有一个呢吗?” 她说着,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官差。 知道自己无可辩驳,那官差白着脸疯狂磕头:“求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求您饶过我这一次吧!” 他的额头都磕出了血,然而杨真脸色依旧冰冷:“此事性质恶劣,你既做错,就该受罚!来人!将他押回去!” “是!” 眼看那些官差将人押走,叶初棠扬声问道:“知县大人,此事既然已经澄清,那我们医馆可以解封了吧?” 周围安静了一瞬。 谁能想到,门是上午封的,这才半天时间,就又要解封了。 叶初棠一来一回,一天都不到,就把麻烦解决了。 叶氏医馆门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都看了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解封都不行了。 杨真只得冲一旁的人抬了抬手,吴旭马上过去,将大门上的封条揭掉了。 叶初棠冲着杨真行了一礼:“多谢知县大人还我叶氏医馆公道。” 杨真心头正烦躁,应付两句,便带人离开,顺便把那晕过去的妇人也拖走了。 原本喧闹的庭院再次恢复了平静。 屋内,旁观了这一切的连舟喃喃: “……主子,我们刚交了半个月的食宿费,是不是亏大了?” 第二十五章 竟无人护她 沈延川凤眸微眯。 他知道叶初棠肯定有应对的法子,但这事儿能这么快解决,也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来江陵的这段时间,从第一次见到叶初棠到现在,她身上的麻烦似乎没少过。 然而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况,那女子永远从容不惊,而且最后总能云淡风轻将事情解决。 这绝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做到的。 另外,还有她那一手小楷……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沈延川问道。 连舟回神,想起今日出去打探到的那些消息,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听说他们是三年前来的江陵,那时候叶大夫才十四岁,却硬是带着一家人在这里立了足。江陵是小地方,不免有些排外,她是外来户,又是女子,可想而知吃了多少苦头。” 说到这,连舟心内也有些感慨。 这世道本就艰难,何况叶初棠这情况? “还好叶大夫有一手好医术,不然……” 虽然叶初棠收的诊金不菲,但连舟还是给了这个钱的,因为他清楚,叶初棠的医术的确值这个价。 主子的伤连京城的那几位太医都没办法,在她这却似乎不成问题,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太多问题。 不过…… “就是不知道她的医术是从哪里习得,又是师从何人。他们虽然已经来了江陵三年,却没人知道他们的原籍是哪里,只听说是三年前跟着逃荒的流民一起来的,后来便在这里落脚了。” 沈延川一顿:“逃荒?” 连舟点点头:“三年前北方雪灾,大饥荒,不少人都南下逃荒了。” 他感叹道:“若非专门打听,还真看不出来,他们竟还有这样的一段经历。” 主要叶初棠容貌气质都太过出众,温润清丽,脾性随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精心养大的贵女。 另外,她那两个弟弟,虽然性格迥异,但也都生得好样貌,骨子里的气质便与旁人不同。 总之……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曾是差点死在路上的逃荒流民。 沈延川沉吟片刻:“她的夫君家人呢?竟无一人护她吗?” 连舟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 “主子,叶大夫她……尚未婚嫁呢。” 沈延川一顿,眼睫微抬:“哦?” 连舟一想到闹出了这么大个误会,心里也颇觉尴尬:“那孩子其实是她的幼妹,排行第五,所以小名就叫小五。” 沈延川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舟兀自感慨将:“算一算,三年前的叶大夫不仅要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逃亡,还得照顾一個尚在襁褓的婴孩,实在是不容易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敬佩叶初棠了。 “也正因如此,叶大夫直到现在都未曾嫁人,甚至连说亲的都寥寥无几。” 按理说叶初棠这样的容色身姿,到了这般年纪,求亲的人早该踏破门槛了,可谁让她还有三个拖油瓶呢? 任凭她再好,那些人也是退避三舍。 连舟想起什么,又道:“听说那个曹成文之前就对叶大夫动过心思,想纳她做妾,叶大夫自然是不肯的。或许……曹成文那么针对她,也有这个原因。” 曹家算得上是江陵的大户,若能得他们庇佑,叶初棠的日子必定会好过许多。 最起码不必像现在这样一般,独自辛苦支撑门楣,养活几个弟妹。 沈延川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衙门的人已经尽数离去,只剩下兄妹几人,叶璟言似乎长舒口气,叶雲风神色兴奋地说着什么,叶初棠微微俯身,捏了下小奶团的鼻子,唇角舒展开一抹笑意。 小奶团立刻抓着她的手指,也抿嘴一笑,眼睛弯弯。 叶初棠直起身,牵着她往回走。 眉眼舒朗,笑意浅盈,一点儿也看不出她今天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行走间微风扬起她的裙角,勾勒出极纤细的腰身。 一缕碎发拂动,她随意抬手,将青丝别在耳后,随后像是无意般往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叶初棠浅浅颔首,很快便收回目光。 自从春灯节那晚过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了种莫名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但又各自保持界限,绝不逾矩。 沈延川薄唇极轻地弯了一下。 …… 杨真刚回府,一道娉婷妩媚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大人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柳依依嗓音甜软,让人听了似乎骨头都酥一半。 然而杨真的脸色却格外冷沉。 意识到不对,柳依依脚步一顿,放轻了声音:“大人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杨真令下人都出去,关上房门,这才重新看向柳依依。 他沉声问道:“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你当真不知道?” 柳依依从未见过他这般冷厉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 “妾身真的不知,大人这是……” “那诬告叶初棠的两个人,是你买通的吧!”杨真冷声问道。 柳依依心中一沉。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白天叶氏医馆发生的事儿,也知道杨真这么晚回来肯定是亲自审问去了,可她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猜到了她! 难道是那两人说漏了嘴? 柳依依表情委屈:“大人,妾身冤枉啊!” 杨真指着她:“你还狡辩!那妇人你尚且可以买通,而衙门的人,如果不是心有忌惮,怎么会为了五十两银子就冒这么大的风险!” 其实那两人的嘴巴本来是挺严的,但杨真不傻,思来想去,很快就推出了幕后主使。 ——现如今最想整叶初棠的,就是曹德平,今天这一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少不了柳依依的推波助澜! 听他这语气,柳依依也知道没有辩驳的可能了,咬紧了唇瓣,眼中含泪,哭哭啼啼:“妾身也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没其他意思的——” “胡闹!” 杨真暴躁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偏要来添乱!你是生怕我的仕途不会被耽误是不是!” 第二十六章 孤儿 柳依依一惊,知道这话有多么严重,连忙道:“妾身绝无此意啊!” 杨真深吸口气,声音里却仍带着未曾压下的怒意:“这江陵知县我已经当了太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升迁的机会,只要表现够好,更上一步指日可待!本来我想着尽快将这件事平息,你倒好!生怕闹得不够大!” 柳依依听他这么说,心下也是慌了。 “这、这……妾身真的不知道啊!妾身只想着给她一点教训,谁知道她、她居然这么有手段!” 杨真眉头皱得更紧。 柳依依这句话,摆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今日未曾出门,却也能知晓外面的情况。 但这也有一部分他纵容的原因,如果不是他平常太过宠爱她,那些人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诸多讨好,从而使得她什么都敢做,胆子越来越大。 杨真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她插手曹家和叶家的恩怨! “你以为,能在江陵独自撑起一家医馆的女子,能是什么简单人物?”杨真想起白天见到那女子的情形,不由哼了一声,“曹德平想整她?实在是太高看了自己!” 这话说得柳依依不愿听了。 曹德平是她表哥,待她极为照拂,二人感情很好,几乎和亲兄妹无异。 自从她来到知县府中,为了不让旁人背地里说她借知县的权为自己家人牟利,表哥主动减少了和她的联系。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请她帮忙,所以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结果到头来,人没被整下去,她反而还挨了一顿数落。 再听杨真话中不加掩饰的对表哥的鄙夷与轻视,她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 杨真一直都很看不起曹德平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生怕与他们来往过多,于自己名声有损,现在不过是请他帮个忙,他就这样嫌弃。 说白了,他从未将她一家放在眼里罢了。 而且听他那话,竟好像觉得叶初棠很是厉害一般。 柳依依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那个叶初棠,她今天远远看到了一眼,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足以让她看清那张清丽的脸。 虽然杨真一直很宠爱她,可她早已经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且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傍身,熬了这么多年,始终没能等到杨真将她扶正。 她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 杨真极少夸人,如今他提起叶初棠,却是这样高看,怎么能不让柳依依心生不快? “那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柳依依心有不甘,“您可别忘了,之前就是她撺掇周氏当众诬告成文的!要不是她故意捣乱,哪儿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杨真嗤道:“那周氏的话也并非全都是空穴来风,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她的许多说辞,其实都和曹成文对的上——” “可是没有证据,她说的那些都是一面之词,怎么能信!” 柳依依侧过身去,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看来您是宁可信旁人,也不信妾身了!” 她如今虽然已不是少女模样,但养尊处优,别有风情,加上有点小心思小手段,这些年来一直深受杨真宠爱。 每次她想要什么,只要服个软撒個娇,杨真都会随她。 但这一次出乎预料的,杨真的态度也非常强硬。 他冷声道:“反正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两个人我会处理,你就老老实实在府上待着。另外,曹德平那边,你也不许再有任何往来!” 柳依依睁大了一双美眸:“什么?” 曹德平像是没看到她泛红的眼:“你好好反省!”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柳依依才回过神来: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哭却无动于衷。 临走前他眼底的那一抹厌恶,更像是尖刀刺痛了她的心。 柳依依双腿发软,无力瘫坐在了椅子之上,精神恍惚。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最是宠爱她,就算这次她犯了个小错,她也已经低头了啊!他怎么还这么大反应! …… 叶氏医馆重新开门了,但过来求诊的人却少了许多。 门可罗雀。 杨婶子来串门,瞧见冷清的医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大夫,你别担心,肯定是因为最近医馆闹了几次麻烦,大家伙心里有顾虑,才不敢过来。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你医术那么好,大家伙肯定还会过来找你看病的!” 叶初棠唇角微弯:“那就借您吉言了。” 其实这话只是安慰罢了,虽然医馆的嫌疑已经洗清,但那些药铺依然不肯将药材卖给她,而且经历了这些事情,谁还看不出来叶氏医馆被针对了? 曹家,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起的。 如果没办法将脏水泼到他们头上,那么断了他们的财路,让他们无法继续在江陵生活下去,也一样可以将他们逼走。 杨婶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声说道:“不过,叶大夫,都说这胳膊拧不过大腿,要不、要不你还是主动跟曹家低个头吧!” 她叹了口气:“小芸也去过衙门了,但那又怎么样?她一个人的说辞,谁能信?听说刘四已经认罪,三天后就要斩首示众了。” 叶初棠停下了手里的笔。 刘四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个结局,毕竟那河虾肉的确是他偷偷放到曹成武的夜宵里的。 至于真正的幕后真凶,却依旧逍遥法外。 周氏豁出去去衙门状告曹成文,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她今天上午来把孩子接走了,你是没瞧见她那样子,整个人瘦了好几圈,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我问了半天,她只哭着跟我说刘四已经被判了,孩子以后没爹了,不能再没娘——” 杨婶子摇头:“唉,那孩子命苦啊!还那么小,要真成了孤儿可怎么办?” 叶初棠听到这,忽有所觉,抬头就看到小五正站在门口。 杨婶子连忙收住话头,神色尴尬。 ——她怎么忘了,眼前的叶家兄妹几人,就是早早没了爹娘! 她这话不是相当于揭人家伤疤吗! 第二十七章 沈公子?他不行的 杨婶子手足无措:“叶、叶大夫,对不住啊,我、我不是——” 叶初棠轻轻摇头,示意无碍,随后冲着小五招招手。 小五迈开小短腿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草编的蜻蜓,献宝一样送给了叶初棠。 ——这是她自己编的呢! 叶初棠冲她竖起大拇指:“小五真厉害!” 小五抿嘴一笑。 叶初棠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锞子递过去。 小奶团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凑在叶初棠脸颊亲了一口,又蹬蹬蹬跑了出去。 杨婶子看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小五这孩子从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吧?也好,也好……” 她方才提的那些话,小五这般年纪的孩子已经能听懂了,若是个心性敏感的,怕是要难过许久,但小五却像是全不在意一般。 叶初棠淡笑点头:“她年纪小。” 杨婶子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由心下感慨。 叶大夫这样的容貌气质,真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整个江陵也找不出第二个。 而且,能让小五能保持现在这般天真活泼的性子,实在难得。 可一个女子独自带着几個弟弟妹妹,实在艰辛,真碰到什么事儿,家里连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 杨婶子忍不住道:“叶大夫,要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找个男人入赘吧!” 啪嗒。 叶初棠手腕一个不稳,浓墨滴落纸上,晕染开一个墨点。 她叹口气,将那张纸换掉,这才道:“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我没这个打算,您怎么又提起来了?” 家里有这几个娃娃都把她累够呛,再来个男人,她干脆别活了。 杨婶子却为她着急起来:“我这也是为你好不是?你看你家里内外事务全都是你独自操劳,多辛苦啊!你又没有三头六臂,哪儿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找个男人最起码能帮你分担分担啊!” 叶初棠不怪她会这样想,她生长在这个时代,骨子里始终觉得一个女人还是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同时也是觉得她辛苦,出于好心,才会这样苦苦相劝。 但她对这事儿实在是没兴趣。 最后,叶初棠只得搪塞道:“我的情况杨婶子你也知道,没什么合适的。” 谁家愿意娶一个带了三个孩子的女人? 当初曹成文托人来说,话里话外,能纳她为妾,已经是她烧高香了。 叶初棠当场就礼貌地把人赶了出去。 “何况现在闹出这么多事儿,怕是更麻烦。” 叶初棠本来是想打消杨婶子的这个念头,没成想对方听完,却拍了下大腿。 “怎么没有合适的!你家里住着的那个,我看就合适得很!” 叶初棠:“……???” 她眼底难得露出了一丝茫然,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她和沈延川有哪一点合适的。 杨婶子却很是来劲:“虽然他不怎么出门,但我刚才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一眼!哎哟,那张脸确实是没的说啊!虽然是个病秧子,但有叶大夫你在,肯定没问题的!” 看她不说话,杨婶子睁大眼:“难道他已经娶妻了?” 叶初棠噎了一下。 “不清楚。” 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和这个男人沾上关系,哪里会关心他有没有成家? 杨婶子还是很积极:“那就去问问嘛!要是他也尚未婚娶,正好入赘你们叶家!” 这些年杨婶子其实一直都很关心叶初棠的终身大事,但始终没瞧见好的,对叶初棠有意的不少,可在杨婶子看来那些全是歪瓜裂枣,就一个曹成文条件还成,可却只肯纳她为妾,这怎么能行! 现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一眼看上去和叶初棠极为相配的,杨婶子当然不愿错过。 “叶大夫,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伱打听打听!” 说着,她就要起身往外去,叶初棠连忙将她叫住。 “杨婶子,您就别替我费这个心了。我现在操心阿言阿风他们都来不及呢,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见杨婶子还没死心,叶初棠继续道:“而且那位沈公子……” 她顿了下,面不改色地道:“他身子骨不太行。” “啊?”杨婶子听到这一脸遗憾,若是其他的毛病,多多少少还能补救,可这身体不好却是不行的,要是连叶大夫都这么说,那就证明他的确没救了。 她终于打消了这个心思,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身体不行的男人不能要的!” 这要真在一起了,那不是耽误人家叶大夫吗? …… 沈延川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恢复,胸口与小腹的那两道伤口只剩下浅浅的疤痕,而他体内的余毒基本也都已经清理干净。 这一日,他难得带着连舟出了门,傍晚时分才回医馆。 杨婶子正巧从里面出来,瞧见这主仆二人,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她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叹气:可惜啊!这男人五官身材真是没得挑,可怎么就—— 唉! 杨婶子摇着头走了。 沈延川一脚跨过门槛,忽而顿住。 他微微偏头,问道:“刚才那个……” 连舟立刻道:“是医馆隔壁的杨婶子,您来的第一天见过的。” 当时就是她跑来跟叶初棠说叶雲风在书院打架了,让她赶紧去看看。 沈延川当然记得,但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连舟摇头,有些奇怪自家主子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没有啊。” 沈延川眉心微动。 那他刚才怎么总觉得,那位杨婶子看他的眼神那么微妙? 思虑片刻无果,他索性不再想。 他正要抬腿往里走,忽然感觉有什么撞到了他腿上。 啪叽。 小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着额角茫然抬头。 她跑得太快,一时没注意前面还有人,就这么直接撞上来了。 与此同时,一本书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沈延川俯身将她抱起,就听前方传来叶雲风的声音:“小五!你拿错书了!” 书? 沈延川随意瞥了一眼,忽而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目光微凝。 ——《谏太宗十思疏》 第二十八章 你想回京城吗? 他将那本书捡了起来,随手翻开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眸底的散漫顷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认真。 就在他打算翻页再看的时候,叶雲风已经大步跑了过来。 “小五,你没事儿吧?” 沈延川松开手,小五转身冲着叶雲风摇摇头。 叶雲风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她的确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他站直了身板,冲着沈延川行了一礼:“实在是不好意思,小五忙着去给三哥送书,可能跑得急了,就没注意到您。” 沈延川自然不会同孩子计较,见叶雲风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唇角微弯,将那本书递了回去。 “不碍事。” 叶雲风重新将那本书拿在手中,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三哥交代过,家里的这些书都是珍品,不能随意给外人看见。 他再次拉着小五道了谢,这才跑开。 沈延川也回了自己房间。 在软塌上斜斜躺下,他眼前却不停浮现出刚才的一幕。 他自小博览群书,但印象里却从未见过这一本。 而且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页,他却深觉那本书绝不简单,按理说这样的书,不可能寂寂无名。 更不要说那本书的名字。 “太宗……”沈延川眸子微眯,轻声喃喃。 太宗已经去了数十年之久,等闲人不可轻易提及,那本书怎么…… “连舟,之前你说,叶家这兄弟两个都在书院上课?” 连舟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忽然说起这个,点了点头:“是。不过听说书院的夫子对他们不是很好。”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叶家最近备受针对,书院夫子那边估计也听到了什么,对叶家兄弟俩不假辞色。 小地方难免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所有人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知晓。 沈延川想了想,道:“你去跟他们说,我在这里养病,闲来无事,想借两本书看看。” 连舟讶然:“您要在这里借书?” 明明家中藏书浩如烟海,主子怎么还—— 但看沈延川心思一定,连舟也没多问,直接应下。 “是!” …… “他要借书?” 叶初棠有些惊讶。 叶璟言点头:“是。他那个随从说他在此无趣,想借两本书消遣。” 他迟疑着问道:“阿姐的意思,我们要不要借?” 叶初棠笑了:“不就几本书吗,借他便是。你随便挑两册游记给他送去就行。” 人家住在这毕竟是交了钱的,这个方便还是得给。 叶璟言心领神会:“好,我知道了。” 眼看他转身要走,叶初棠又叫住了他:“阿言,等等。” 叶璟言回头:“阿姐?” 叶初棠斟酌着问道:“你最近在书院里怎么样?夫子有没有故意为难你?” 叶璟言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個,一时愣住。 他下意识就要摇头,然而面前之人是阿姐,他犹豫片刻,还是坦诚道:“倒是也算不上故意为难,可能是我课业做得还不够好,夫子又一向要求严厉,所以……” “那就还是为难了。” 叶初棠哪里听不出他委婉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夫子不喜欢阿言和阿风,那时候刚来江陵,兄弟俩知道他们想在这里立足并不容易,夫子有时给他们脸色看,他们也都忍了。 夫子在江陵算是颇有地位,若得罪了他,必定处处不方便。 可他们的容忍退让显然并未换来对方的宽容,反而变本加厉。 叶初棠递过去一瓶膏药:“手上的伤别忘了涂药。” 叶璟言故作轻松地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阿姐不必担心。” 叶初棠却还是将药塞给了他,瞧着他掌心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痕,轻声道:“阿言,你与阿风不一样,他自小皮实,是个坐不住的,背不出课文挨打,也是他该。可你向来懂事,同龄的孩子里,你说功课第二,便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你这双手,该是用来写文章的。” 叶璟言一怔,低下头许久未曾说话。 他只是……不想让阿姐担心。 叶初棠拍拍他的肩,十三岁的阿言身体已经开始抽条,那个曾经只到她胸口高,眼神惊慌满是绝望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再过不久,估计就会超过她。 停顿片刻,叶初棠问道:“阿言,你想回京城读书吗?” 叶璟言震惊地看向她。 “阿姐?” 叶初棠道:“你只要回答想或不想。” 叶璟言唇瓣抿紧,许久未曾开口。 要说不想,那绝对是骗人,可……他们现在,还如何能回得去? 叶璟言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只想和阿姐阿风以及小五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在他心里,家人永远排在第一位。 叶初棠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答案。 当年出事儿的时候,阿言才十岁,可他自小聪慧早熟,尤其经历过那些之后,更是心思深了许多。 阿风分明与他差不多的年龄,到现在依旧是没心没肺,他却全然不同。 叶初棠能带着他们顺利在江陵落脚,阿言着实帮了她不少。 但读书这件事,却是耽误不得的。 这个时代,读书是最好的出路,更何况他们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待在这小小的江陵。 她还有很多事儿必须去做。 叶初棠道:“伱若想,我们就回去。” 叶璟言心脏重重一跳:“阿姐——” 叶初棠唇角弯了下:“京城来信了。” 叶璟言瞬间睁大了眼睛,难得露出急切之色:“真的!?” 叶初棠点点头,声调依旧平静,那双乌黑温润的眼眸中,却似乎泛了一层薄薄的冷意。 “当年的那一场意外,并不是意外。杀了爹爹娘亲与大哥的那些人,也并非是普通的山寇劫匪。” 叶璟言胸口像是被巨石沉沉压住,几乎难以呼吸。 三年前爹爹被贬,他们一家在去往梧州的路上遭遇一伙悍匪,伤亡惨重。 后来还是阿姐带着他们混入逃荒的流民之中,才勉强活了下来。 那之后的三年,阿姐一直暗中调查当年真相,如今终于有消息了吗? 他拳头紧攥,咬牙问道:“那——他们到底是谁!?” 第二十九章 京中危险,勿归 叶初棠摇了摇头:“目前只是得到了一点线索,要得到真正的真相,还得继续查下去。” 闻言,叶璟言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能得到线索已经很是不易,毕竟当年的幕后主使做事十分谨慎,何况已经过去三年,再想去查,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明白了什么,试探性问道:“所以……线索是在京城?” …… 沈延川放下了手里的书,随意搁置在了一旁的小几之上。 连舟有些好奇:“主子,这书可有什么问题吗?” 沈延川摇头笑了笑:“就是寻常书籍罢了。” 那位叶大夫对他可不是一般的防备。 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叶初棠并非寻常女子,怎么会猜不到他借书的真正目的。 他试探,她便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你想要的书,一本也不会给你看。 两人对彼此的想法都心知肚明,虽然过分直白,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连舟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提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上次那几个人刺杀您不成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了京城。您看——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吗?” 沈延川对此早有预料,淡笑开口:“不急。” 想他死的人,接连失败两次,才应该是最心慌的那个吧? 沈延川又道:“何况,在这里待着,不也挺有意思?” …… 叶氏医馆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祥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今晚的曹家,却没那么好过了。 砰! 曹德平一把摔烂了最喜欢的茶杯,怒不可遏:“狡诈!那叶初棠实在狡诈!” 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计划进行,谁知道最后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没能把叶氏医馆搞垮不说,还差点连曹家也暴露! 更关键的是——还牵连了表妹! 他得知叶初棠在医馆自证清白之后,就知道不好,急急忙忙去找表妹,却被拦在了知县府邸门外。 这是他第一次被拒,且下人们的态度也带着明显的嫌恶,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曹德平只得灰溜溜回来,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气又慌。 气的是这么完美的布局,居然都让那个叶初棠安然无恙地躲过了! 慌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请表妹帮忙,就出了这样的岔子,想也知道肯定是她被知县迁怒了。 这—— 曹德平急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爹?” 听到动静,曹成文匆匆赶来。 他小心将门关好,从未见过曹德平这般烦躁的模样,只得劝道:“爹,您先别急,这件事虽然没成,但只要那几个人不把咱们供出来,咱们不会有事儿的!” 曹德平心里窝火:“说得容易!” 那几个人本来就是临时买通的,嘴巴能有多严? 一旦泄露出去,麻烦就大了! 他越发恼怒,指着曹成文怒喝:“要不是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 曹成文眼神闪烁,又是心虚又是不忿。 他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提醒过您,那個叶初棠不好对付,您当时也没当回事儿啊……” 现在倒是把一切都怪在他身上了…… “你!” 曹德平气得脸色铁青。 要不是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他绝对不会管这么多! 见状,曹成文也知道不能继续刺激他了,毕竟他也还是想继续安稳做曹家大少爷的。 他连忙劝道:“爹,其实您真的不用太担心,您之前不是说,知县大人这次升迁有望吗?他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肯定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的啊!” 曹德平眯起眼睛。 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如果曹家被查出来了,那肯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同表妹一并追查。 到时候,知县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别的不说,摊上这事儿,这辈子的仕途都算是毁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将这件事捂死! 这么一想,曹德平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些。 他沉思许久,决定这段时间断绝和表妹柳依依的来往。 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不声张,风头过了,一切照旧。 他们曹家在江陵,还是不可撼动的大户。 曹德平深吸口气,眼底划过一抹狠色。 “只等刘四死了,这些事就都能结束了。” …… 夜色沉沉,一轮皎月斜斜挂在天边。 清凉如水的月光沿着窗柩蔓延,映亮一地。 叶初棠借着烛光,再次看向手里的信笺。 上面的笔迹遒劲有力,笔锋飞扬,可见写信之人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心中是何等激荡。 叶初棠的视线行行扫过,最终落在末尾。 “如今京中风云诡谲,危险难测,要查明你父兄之死,前路艰难漫漫。但不必担心,一切有我。此局凶险,勿来!” 最后没有落款,只一个“徐”字。 叶初棠放下那封信。 这封辗转从京城送来的信极其珍贵,谆谆教诲,字字真切。 她知道徐凤池是真的不愿让他们回去,因为那意味着太多危险。 可是…… 她从来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那是她的爹爹、娘亲、兄长,她亲眼看着他们在她身前被杀,冰寒彻骨的天,血却滚烫。 那天她答应了阿兄,会好好照顾小五他们。 也是那天,她答应自己,将来必定要查清一切,为他们报仇! 她向来说到做到。 今天问阿言那些话的时候,她没有将这封信拿给他看,因为她心意已决。 叶初棠将那封信拿起,放在了烛火旁,暖橙色的火苗上窜,很快将那封信吞噬。 一缕青烟无声飘散。 她又拿出白天写好的回信,放入了准备好的信封。 京城,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 刘四的案子判得很快,三天后斩首示众。 周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场昏厥了过去。 杨婶子去照顾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唉声叹气。 “只剩下她一个女人,带着个才几岁的娃娃,可怎么办才好啊!” 叶初棠本想着帮上一帮,送点银子过去,却被周氏拒绝了。 “叶大夫,真是多谢你,但我们用不着这个了。”她苦笑一声,“我们打算走了。” 叶初棠眸光微动。 “走?去哪儿?” 第三十章 养女儿 周氏苦笑:“不管是哪儿,总比这里好。刘四杀了人,我们母子以后在江陵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与其在这里天天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不如我们自己早点离开。”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只是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外面不知几多危险。 叶初棠问道:“你不回娘家?” 周氏眼角泛泪,忙低头擦了擦:“我回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还是算了。只等明天去送我家的那位最后一程,我就带孩子离开这里了。” 叶初棠了然颔首,最终还是将那个荷包塞到了周氏的手里。 周氏慌忙拒绝:“叶大夫,您之前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不敢再麻烦您!” 叶初棠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世道艰难,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考虑。” 周氏眼眶泛红,就要给叶初棠跪下。 叶初棠手掌轻抬,便拦住了她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盒子,温声笑道:“这是从杏花楼买的芙蓉糕,孩子们最喜欢,不值什么钱,你也收下吧。” 周氏噙着泪点头,再三道谢,这才离开。 帘子被掀起又放下,叶初棠这才起身去洗了手,用帕子将葱白纤细的手指一点点擦净。 随后,她出了门。 “阿言,我出去一趟,半个时辰就回来。” 叶璟言应了声:“好。” 叶雲风打完拳,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却仍是未曾吐出。 他干脆回了前院,正好瞧见叶初棠出去,便凑到叶璟言旁好奇问道:“三哥,这天都快擦黑了,阿姐怎么这个点儿出去?” “阿姐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叶雲风一想也是,干脆坐了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叶璟言看他一眼:“怎么,心里还是不痛快?” 叶雲风唇瓣抿紧,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就是觉得憋屈!明明证据确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儿!最后怎么会是個这样的结果!” 真正的幕后主使逍遥法外,甚至不需要为此付出哪怕一丁点儿代价! “难道这件事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叶璟言将手里的书收了起来,停顿片刻,才道:“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 “什么?叶大夫您要探望刘四?” 吴旭听到这,顿觉头疼, “这……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因为刘四他明天午时就要斩首示众了,按规矩,这个时间段,外人是不允许进去探望的……” 叶初棠递上手中拎着的食盒,似是有些无奈地一笑:“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但我也是没其他法子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食盒里是周氏亲手包的包子,想最后送给刘四吃的,毕竟夫妻一场。” 吴旭有些惊讶:“她怎么不明天送?” 不管是犯了什么样的罪,这最后的临行饭还是让吃的,何必非要今晚送。 叶初棠顿了顿,叹了口气。 “周氏明日……不会去刑场送行了。刘四杀了人,这事儿影响恶劣,她和孩子去了,说不定也要被牵连被众人指指点点。” 吴旭恍然:“这倒也是……” “所以她来求我帮忙,我不好拒绝。”叶初棠唇角弯了弯,眉眼柔和平静,“不过如果还是不行……那就算了。” 她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等等!” 吴旭喊住了她,咬咬牙。 “我带您去就是!” …… 大牢内昏暗逼仄,浓郁的血腥气飘散在空气中,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痛苦呻吟声、哭泣声,令人不寒而栗。 叶初棠跟着吴旭往前走去,越是往里,那股子绝望窒息感就越发浓郁。 吴旭微微侧头,低声道:“前面就是了,但您的时间只有半刻钟,一定得——” 砰! 旁边忽然扑过来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重重撞在栏上,瘦得皮包骨的手臂竭力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 沙哑凄厉的喊声在这大牢中格外刺耳:“大人!大人我冤枉啊!” “干什么呢!都给我老实点儿!” 吴旭凶斥,一棍子将那人打了回去。 似乎被他震慑,那犯人又瑟缩着退了回去,靠在墙角发抖。 吴旭有些担忧地看向叶初棠:“叶大夫,不好意思,吓到您了吧?这里就是这样的,总有几个疯的……” 叶初棠摇头,冲他微微一笑:“无碍。” 看着眼前这张温婉淡然的脸,吴旭剩下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 一般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都会非常不适应,可叶初棠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女,居然能面不改色。 似乎周围这些,不能激起她丝毫波澜。 吴旭压下心中思绪,继续带叶初棠往里走。 终于,叶初棠看到了刘四。 他蓬头垢面,身上脏污不堪,还沾了不少血迹,看起来是这几天陆陆续续叠加上去的,有的地方已经暗沉发黑。 吴旭识趣地退后,顺便帮叶初棠把风。 叶初棠上前一步。 “刘四。” 刘四毫无反应,像是没听见,浑身死气沉沉。 叶初棠继续道:“我来替周氏给你送饭。” 刘四终于有了动静,抬头看了过来,声音沙哑:“她呢?” …… 半刻钟很快过去,叶初棠来到吴旭身侧。 吴旭松了口气,往牢里看了一眼,刘四正低着头,一口口疯狂咬着包子。 他收回视线:“叶大夫,请。” …… 今夜无星无月,晚风带着一丝凉意,从窗柩拂来。 在棋盘前独坐许久的沈延川忽有所觉,侧头看去。 两个小发髻从窗台冒了出来。 沈延川唇角一勾:“门开着。” 两个小发髻摇晃着消失了,随后,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小五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了看沈延川,又看向了棋盘,似乎有些好奇。 沈延川冲她招了招手。 小五迈着小短腿挪了过去,站在棋盘边看得认真。 沈延川觉得颇有意思:“想学?” 小五扭头,慢吞吞看了一眼他手执的黑子,不说话。 ——这棋下得,没阿姐好! 这时,另一侧的窗户外又被风吹开,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我去!” 一道满是震惊的声音传来, “姓沈的,几年不见,你都养起女儿了!?” 第三十一章 你钟意她 沈延川哂笑:“几年不见,你的眼神也越发不好使了。” 小五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翻窗而进。 他穿一袭蓝色锦袍,腰间缀着玉佩,五官英朗,眉宇间带着几分锋锐之气,然而偏偏他又生了一双弯月眼,笑起来平添几分亲近。 小五又看了眼沈延川,兀自在心里盘算——唔,还是这个最好看! 谢安白当然不知道这软叽叽的小奶团在想什么,一掀衣摆,随意在沈延川对面坐下,又仔细打量了小五几眼。 “唰”地一声展开雪白的折扇,他唇角勾起:“也是,这小丫头长得可比你顺眼多了,谅你也没本事生出个这样的。” 沈延川将手里的黑子递给了小五:“想玩儿吗?” 谢安白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沈延川这人看似温和有礼,但其实真正生的阎王心肠。 只要他想,他能将任何人化为朋友,对他交口称赞,但其实真正能让他看入眼放上心的,却是少之又少。 如今居然对一个小娃娃这般…… “这孩子真不是你的?” 谢安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沈延川懒得理他。 小五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那枚黑色的棋子,又重新看向棋盘。 瞧着她小脸满是认真的模样,沈延川唇角弯了弯,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点。 “下这里怎么样?” 小五咬着手指思考半天,然后——下在了旁边的位置。 原本形势大好的黑子瞬间自断后路,陷入险地。 谢安白哈哈大笑:“这机会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啪! 他毫不犹豫,落下一枚白字,扼住黑子的咽喉。 原本明朗的局势顷刻混乱起来,胜负难分。 小五似乎意识到自己下错了,仰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巴巴望向沈延川。 沈延川拍了拍她的脑袋,表扬道:“下得不错。” 小五似乎松了口气,但却再不肯随便下了,只靠在一旁乖乖巧巧地看着。 ——平时想看阿姐下棋,阿姐总嫌麻烦,虽然他们水平不如阿姐,但看看打发时间也不错! 沈延川似乎并不在意这盘棋局的输赢,又随意在边角的位置落子。 “你好像特别闲,怎么,又被你爹赶出来了?” 谢安白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哪儿啊!是我不愿意伺候了!他毛病不是一般的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臭脾气,谁受得了啊!” 沈延川眼睫微抬,看了他一眼:“提前说好,我没多余的钱支援你。” “什么!?”谢安白震惊万分,痛心疾首,“还是不是兄弟了!你堂堂——你跟我说你没钱!?” 沈延川指了下左胸口的位置:“拿来看病,差不多花光了。” 谢安白无语凝噎:“……伱这是碰上什么黑心大夫了?” 小五睁圆了眼睛看他——说谁黑心呢!这世界上再没有比阿姐更好的人了! 可惜她这一眼没什么震慑力,谢安白根本没注意。 倒是沈延川察觉,笑道:“别乱说。人家叶大夫可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 “真的假的?”谢安白反应过来,朝着院子里看了一圈:“难怪你待在这个小医馆呢,这样的小地方,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奇人?” 他是知道沈延川受伤有多重的,故而来之前便已经抱有万分好奇。 此时听沈延川这么讲,就更想亲眼见识见识了。 “你是不知道,就因为你命硬,有人可要气死了。”谢安白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嗤笑,“听说好几天都没吃好饭睡好觉。” 沈延川看了小五一眼。 “孩子在呢,讲点儿好听的。” 谢安白:“……???” 他双手抱臂,往后退了又退,看沈延川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 “不是吧,姓沈的,你什么时候也在乎这個了?” 这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何曾有过半分软心温情?现在居然—— 小五眨眨眼,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全不在意。 沈延川:“就讲——初次见面,还陪你下了一手,包个红包吧。” 谢安白难以置信。 “合着这好人全让你当了!你——”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迎上一双黑葡萄般清澈莹润的大眼睛。 谢安白噎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认命地掏出一个金哨子,递给了小五。 “出来得急,没带什么好东西,下次再送你个好的!” 总不能让姓沈的看轻了!他谢安白再落魄,那出手也是大方的! 小五有点犹豫。 沈延川:“这是哥哥送你的见面礼,还不收下谢谢哥哥?” 小五这才上前,两只小手接过那个金哨子,而后仰脸冲谢安白一笑。 谢安白瞬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戳了一下,软软的。 虽然姓沈的很狗,但小奶团是真的可爱啊! 这时,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沈延川似有所觉,侧头看去,就见果然是叶初棠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黑,她半藏在黑暗中,只能瞧见纤细的身形。 旁边屋子点着烛火,光从中透出,映落在她脸上,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凝白如脂。 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宛如最精致的剪影。 小五瞧见她,顿时眼睛一亮,蹬蹬蹬跑了出去。 叶初棠侧头看来。 光影似乎对她格外温柔,每一寸都带着独特的韵味,当她望来,那双乌黑温润而又清透明亮的眼,像是黑夜里最璀璨的星子。 她俯身捏了捏小五的脸:“这么晚了,怎么又跑来打扰沈公子啦?” 沈延川笑了笑:“是我喊她过来玩儿的,她很乖。” 叶初棠目光微转,视线落在了谢安白身上:“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路过江陵,便顺路来探望我。叶大夫不会介意吧?” 叶初棠眉眼一弯:“自然不会。二位请自便,我先带小五回去了。” 说完,她便拉着小五走了,似乎并不好奇谢安白的身份。 沈延川目送她回去,凤眸微眯,心中暗自思忖:案子已成定局,她究竟打算如何翻盘? 尚未想清楚,旁边忽而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我就说呢,一点儿小伤养了这么多天,还让我送那小娃娃见面礼,合着那的确不是你的孩子,是你相好的?” “沈延川,你钟意人家,还拉兄弟送人情,你要脸吗?!” 第三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延川收回目光,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漫声笑问:“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钟意她了?” 谢安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好吗!你别跟我说,你待在这,对人家没半点想法!” 沈延川偏头思忖,他要查徐凤池和叶初棠的关系,说来也的确是在她身上放了不少心思。 不过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什么眉目,他不想张扬,便并未提及,最终只道: “她医术不错。” 谢安白很清楚,能得他这一句评价,就足以证明叶初棠的本事。 但他还是觉得沈延川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一开始听沈延川说叶大夫,他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谁曾想竟是个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 虽然方才那女子在庭院之中并未走近,但依然能看出那张脸是何等的清丽脱俗。 那一身温柔干净的气度,便是比起京中那些贵女,也是丝毫不差的。 谢安白靠在软塌之上,哼笑:“你这一走,京城多少女子的心都跟着你跑了,谁能想到,你竟在这过起了逍遥日子。” 沈延川这张脸实在是招人,纵然他这些年极少在京中露面,也依旧轻而易举掳获芳心,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本以为他这人冷心绝情,现在看来,不过是还没遇到那个能降得住他的那个人罢了。 沈延川失笑,谢安白不过见了叶初棠一面,就断定他一定是因为她的姿容对她心动,他却不知,这一朵小白花,其实可是一朵杀人不眨眼的黑心莲。 喜欢上这样的一个女人,可是危险到了极点。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还要继续待在这。 “若你今天只是为了来问这些的,那现在你可以走了。” 谢安白顿时直起身:“哎哎哎!别啊!再多聊会儿啊!方才那小娃娃,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沈延川:“她妹妹。” 谢安白顿时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差点以为自家兄弟真要喜当爹了。 沈延川自然听得出他的潜台词,手指一顿,黑子便换了個位置落下。 一子落,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撕裂白子的防线! 原本混乱的棋局顷刻明朗,却是黑子故意设陷,将白子引来,再从后方围剿堵杀! ——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安白顿时惊了:“你这招也太损了!有你这么来的吗!” 沈延川往后一靠:“把棋子收了,你可以走了。” 谢安白:“……” 之前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这么个阎王,谁能是他的对手! …… “小五,在沈公子那玩儿得开心吗?”叶初棠问道。 小奶团用力点头,又摇头。 ——开心!但是没有和阿姐在一起开心! 叶初棠有些惊讶。 小五性格与其他孩子并不相同,对外人通常都有着很强的戒备心,但她在沈延川这,却似乎并不抵触,甚至还相处得特别融洽。 这很难得。 小五低头,从怀里掏出谢安白送的那一枚金哨子,举起来给叶初棠看。 ——阿姐快看!今天赚到的钱钱! 叶初棠接过那枚金哨子,眉梢微扬。 “这是他那个朋友送你的?” 在这个时代,黄金是非常贵重的,对方一出手便这样大方,可见身份不凡。 她沉吟良久,一声轻叹。 后悔,太后悔了! 之前的诊金要的还是太少了! 就冲沈延川这朋友的手笔,他的家底儿肯定比她之前预测的还要丰厚,救他一命只要了那么点银子,真是亏大了! 小五茫然地眨眨眼。 阿姐看起来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难道是不喜欢她随便收别人送的礼物? 小五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腿上蹭了蹭。 ——阿姐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要啦,这就去还回去!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捏捏她的小脸。 “沈公子还会在咱们家继续住一段时间,正好伱三哥四哥最近课业紧张,没太多时间陪你,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尽管去他那边。” 她觉得吧,沈延川挺会带孩子的。 不用白不用。 ……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菜市口就围了不少人。 今天是刘四被斩首的日子,江陵已经好几年未曾出过这样的凶案,此次当众斩首,自然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街道上人挤人人挨人,大家都在等着官差将刘四押过来,十分喧闹。 时间流逝,日头高升,终于逐渐逼近午时。 被捆绑着带着镣铐的刘四终于被送了过来。 “杀人犯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一块烂菜叶朝着刘四砸去。 像是开了个头,瞬时间群情激愤,有人朝着他吐口水,石块菜叶臭鸡蛋纷至沓来,统统砸落在刘四身上。 “杀人偿命!” “太吓人了,平时以为他挺老实的,谁知道这么凶残!” “还好被揪出来了,要不然这么个杀人犯继续待在江陵,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吓死人哦!” 刘四本就受了刑,身上的死囚衣脏污不堪,此时更是一身狼狈。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面容隐藏在凌乱的头发之下,看不清楚。 无数谩骂中,他被押上行刑台。 不远处的曹记酒楼,曹德平父子正从二楼看着这一幕。 虽然中间几多波折,但好在最后要死的还是刘四! “爹,只要他死了,这件事就算彻底结束了!”曹成文难掩心中激动。 他这段时间天天担惊受怕的,可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曹德平忽然视线一凝,冷哼:“那个叶初棠居然也来了?”” 曹成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人群后方瞧见了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 她静静站在那,似乎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曹成文嗤笑:“来了也好,正让她亲眼瞧瞧,我曹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街道另一侧的茶楼包间内,沈延川端起手中茶杯轻啜。 “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连舟没太听懂自家主子的话。 就在这时,高坐行刑台的杨真一把将令牌扔到了地上,沉声喝道: “行刑!” 刽子手当即举刀,一直沉默的刘四缓缓抬头,猩红的眼在人群中环视一圈,果然没看到周氏和孩子的身影。 他心底涌上巨大的悲愤,眼底划过一抹决绝,声嘶力竭地喊道: “大人!我要举报!指使我杀曹成武的,正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曹成文!” 第三十三章 一张银票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掀起轩然大波! “他说什么!指使他杀曹成武的,居然是曹成文!?” “这怎么可能?人家那是亲兄弟啊!” “说亲兄弟,那俩可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之前刘四家的不就当众揭发过这事儿,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没想到现在刘四居然也跳出来咬了,这事儿——可说不准喽!” “是啊!我记得当时曹成文还被带去衙门审问了,但最后无罪释放,现在这……” 众人议论纷纷,刽子手的刀也悬在半空,要落不落,纠结地回头看向杨真。 此时的杨真也被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刘四居然刑场翻供! 这该如何是好? 众目睽睽,刘四喊冤,他若继续命人行刑,肯定不免被人非议。 回头这消息要是被上面的人听到了,那可是有损他的官名! 所以,不管他现在有多想立刻了结这个案子,都不可能顺利结束了! 他面色严肃,沉声问道: “刘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曹记酒楼的曹氏父子也被刘四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 曹德平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怒万分:“他发什么疯!” 曹成文也是心脏狂跳,慌张不已。 “爹!他、他血口喷人啊!您得帮帮我啊爹!” 曹德平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脸色铁青。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决不能允许刘四将这一切揭发! 否则他剩下的这唯一的儿子也保不住了! 曹德平咬了咬牙,道:“他喊归他喊,只要他手里没证据,就都是污蔑!之前那次,他们不是也没拿你怎么样嘛?这不过是他临死前的徒劳挣扎而已!” 听他这么说,曹成文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刘四那神色疯狂的样子,他总有点不安。 他低声盘算:“不会的,不会有事儿的,我之前都和他说好了,只要他听话,我保证他老婆孩子安然无——等等!” 曹成文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然而来回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瞧见周氏的身影。 “周氏居然没来刑场给他送行!?” 曹成文不可置信地喃喃。 这是他们能见的最后一面,按说周氏绝对会来的,可现在——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刑场上,杨真开口质问:“刘四!你说是曹成文指使你杀害曹成武的,你可有证据!?”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争相往前靠去,想听得更清楚些。 叶初棠站在人群之后,静静看着这一幕,神色平静淡然。 下一刻,就听刘四咬牙喊道:“有!我有证据!” 众人哗然。 ——刘四居然真的有证据!? 杨真也暗暗吃了一惊,眼皮跳了跳。 上次审问的时候,刘四分明说一切都是他一人所为,可现在不但翻供,甚至还说有证据! 此情此景,杨真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什么证据?” 刘四吐出一口血沫,恨声道:“曹成文嫉恨曹成武已久,听说老爷打算把酒楼交给曹成武,就决心动手。因为曹成武对河虾过敏,所以他那日特地将我叫去,让我去湖中捉虾,再把虾肉剁成肉泥,混在了粥里,给曹成武送了过去。”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一开始我不敢,他就许诺我,说会给我很丰厚的报酬,还说等过几年孩子大了,还会把我孩子送到书院念书,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帮他,他给了我二百两银票,还有他的一枚玉扳指。那玉扳指,就埋在城西街拐角第三块青石板转下面!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就能派人去找!” 杨真皱眉问道:“玉扳指?什么样的玉扳指?” 刘四冷笑:“青玉扳指,是前几年他爹送给他的,他一直很是宝贝。” 听到这,曹成文的腿都软了。 他之前为了让刘四听话,的确故意送了这个当做信物,可事发太快,还没等他找机会将玉扳指找回,刘四就被抓了。 后来他被带去衙门审问的时候,还专门问了刘四这个事儿,刘四说那东西他下湖的时候弄丢了,找不见了。 曹成文虽然心中着恼,但也没其他办法,只得作罢。 加上当时他故意用周氏母子威胁,就更笃定刘四不敢乱说话了。 谁知道—— 曹德平一脚踹在了曹成文身上,怒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下去解释!” …… 曹成文来到刑场外的时候,杨真已经准备派人前去寻找那枚玉扳指。 他本来想将他们拦下,但最后还是忍下了,只匆匆跑到前面,喊道:“大人!冤枉!冤枉啊!” 众人回头,见是他来了,纷纷交换视线,而后迅速让出中间一条路来。 曹成文气喘吁吁:“大人!我那玉扳指丢了好一段时间了,没想到居然是被刘四偷了!他污蔑我!他污蔑我啊!” 这個理由听起来倒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一个扳指,终究算不得是铁证。 杨真眉头皱得更紧。 没想打这时候,刘四竟再次开口。 “大人,我还有一个证据!当初曹成文指使我做这些的时候,给我的银票,是他特地从钱庄新取出来的。当时他正在看酒楼的账本,手上沾了墨,那银票上就不巧沾了他半个手指印,银票也藏在我家,大人可以让人取来,现场比对!” 曹成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指着刘四骂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银票!” 刘四却闭上了眼睛,再不看他。 杨真拧眉:“去,将那银票也找来!” 事关重大,下面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赶了回来。 “大人!玉扳指和银票在此!” 杨真看向曹成文:“你来比比,这是不是你的指印?” 不等曹成文说话,吴旭和另一个官差已经迅速上前,抓着他的手在纸上按了印,随后呈递上去。 “大人,请过目。” 杨真将那张银票拿起,与手里刚印好的指印对比。 旋即,他冷哼一声。 “这上面的指印,与你左手食指的纹路一模一样!” 曹成文想也不想:“不可能!我那天给他的是银锭,这张银票有问题!” 话一出口,四周瞬间陷入死寂。 曹成文忽然脑子一空,彻骨的凉意从脚底升起。 他刚才……说了什么? 另一边,叶氏医馆。 小五捏了捏荷包,托腮叹气。 哎。 ——好不容易攒的银票,就这么没啦! 第三十四章 还挺凶 正午时分,太阳已经有些热烈,然而曹成文站在原地,却是浑身冰凉。 周围众人皆是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那无数目光令曹成文如芒在背,他几乎是瞬间慌了,急忙喊道:“不是!大人!我刚才一时失言,说错了!那张银票不是我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杨真冷哼一声,将那张银票往桌上重重一拍! “指印完全相同,铁证如山,你还在此狡辩!?” 曹成文整个人都懵了,身体晃了一晃。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当初给刘四的的确是银锭,可这张银票,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 茶楼之上,沈延川遥遥看着这一幕,眉梢微扬。 “原来如此。” 难怪她昨天出去了那么久,想来就是去忙这件事了。 原本案子已成定局,想要翻案,就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就算没有,以叶初棠的本事,最终也会有。 站在身后的连舟也有些震惊:“看不出来,那刘四还有这样的脑子,居然提前保留了这样的铁证!而且专门挑在刑场之上当众揭发!这样一来,知县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肯定会派人去查,而只要将那扳指和银票找出来,曹成文再想抵赖也不成了。” 沈延川抿了口茶:“他若真有心这样做,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主动认罪。” 连舟愣怔一瞬:“对啊!” 听说刘四被抓到衙门不到一天,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且后来周氏状告曹成文与这件事有关,最终也是不了了之,曹成文安然无恙地从衙门出来了。 那就证明刘四一开始是没想咬曹成文下水的。 “那他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沈延川淡淡一笑:“他宁可死,都不吐出曹成文,不是利诱便是威胁。但这种事情,曹成文能做,那其他人当然也能做。” 连舟的视线在下方巡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氏母子没来!”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只当是周氏不愿带着孩子面对这样的场景,可之前周氏为了刘四都能在衙门外豁出去了,又怎么会惧怕这些? 除非是……有人故意没让她出现! 连舟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难道,是叶——” 他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指代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这一招真是绝了,不费吹灰之力,倒逼曹成文自露马脚,这样一来,他杀曹成武的事儿,怕是很难洗干净了!” 连舟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敬佩来。 叶初棠看似温和柔静,可实际上计谋手段却是一等一的高! 沈延川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看着下方立于人群之外的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影,唇角微勾。 “好戏估计还在后面。” …… 叶初棠微微抬头,看了眼日头。 昨天她和周氏说话的时候,手上沾了东西,送她的那一盒芙蓉糕也加了点料,保证她们回去之后能一觉睡到今日晌午。 所有人都当她擅长医术,却不知她真正研究更深的,是用毒! 只不过重生以后,她始终没凑到机会,差点荒废了这门手艺。 好在一切顺利。 算算时间,再过一刻钟,周氏母子就该醒了。 再用一刻钟赶来,估计这边的事情也就解决得差不多了。 她昨天去牢里见刘四,只跟他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曹成文要杀周氏母子灭口。 第二件:她可以帮他,解决曹成文。 刘四虽生性胆小,但却是个肯为自己媳妇儿孩子拼命的。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叶初棠的方案。 当时他还有些担心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曹成文和这件事有关系,叶初棠却只说让他不用担心,她自有办法。 那玉扳指的确是他藏的,可那张银票,他也不知道叶初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 曹成文同样想不通这一点。 他脑子疯狂转动,知道这个时候再不想办法澄清,就再也没机会了! “大人!我想看看那张银票!” 杨真皱眉,吩咐道:“既然你不肯认,那就自己看个清楚!来人,拿给他好好看看!” 吴旭将那张银票拿在手中,亮给曹成文看。 “自己的指纹,应该认得吧?” 曹成文紧紧盯着那张银票,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这张银票的确是他的,但关键是——这是当初他给那几个赌徒的酬金! 这上面的笔迹和印章他再清楚不过!绝对不会认错! 当时他一共给了那三人五百两,让他们偷偷把叶初棠掳走,可没想到第二天叶初棠安然无恙,反倒是那三個赌徒死在了他自己的院子里! 要不是有表姑柳依依从中帮忙,他这会儿估计已经下狱了。 当时他满心惊慌,只想着尽快和那三个人摆脱关系,连他们的尸体都未曾仔细查看。 可谁知道,给他们的银票,此时居然出现在了刘四的手中! 这、这—— 曹成文忽然明白了什么,豁然回头! 叶初棠! 一定是她! 同一时刻,站在人群之后的叶初棠似乎察觉到了曹成文的目光,不闪不避,抬眸迎来。 她乌黑温润的眼眸弯起漂亮的弧度,眼瞳中却带着让人脊背发寒的凉意。 无形而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几乎令曹成文喘不过气来。 他一瞬间竟感到心慌与畏惧,忍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 叶初棠红唇翘起,微微一笑。 ——这份回礼,喜欢吗? …… 曹成文从没有这样害怕的时刻。 他张了张嘴,想申辩清楚,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说! 一旦说了,那三条人命的案子,也会被重新翻出来,扣在他的头上! 可是如果不说,如果不说—— 啪! 杨真拍案,沉声斥道:“曹成文!你认!还是不认!” …… 沈延川的视线在叶初棠身上停留一瞬,眸色微深。 在所有人看来,她似乎什么都没做,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布好局了,只等曹成文自投罗网。 现在摆在曹成文眼前的,只有两条路:死,或者惨死。 沈延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轻笑。 “还挺凶。” 第三十五章 关于她的消息 与此同时,跟在曹成文身后赶来的曹德平也已经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铁证如山,辨无可辨! 周围不少人注意到了他的到来,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那不是曹老板吗?” “大儿子杀了二儿子,哎,谁家摊上这事儿,都是倒了血霉啊!” “这能怪谁?那曹德平自己偏心,厚此薄彼,才酿出这样的祸事来!” “就是!再说了,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在掺和?都说知子莫若父,曹成文杀了曹成武,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当爹的,都没感觉出来不对?” 听到这,不少人眼底都露出几分质疑之色。 曹德平打了个激灵,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孽子!” 他猛然一声暴喝,脸色铁青, “成武平日最是敬重你这个兄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居然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一言出,偌大的刑场都静了一静。 曹成文不可置信地回头:“……爹?”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接让他认罪了!? 曹德平一手指着他,满脸怒容与怨恨:“你今日敢瞒着我杀你弟弟,明天你就能杀我!从今日起,你我断绝父子关系!我曹德平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叶初棠站在人群之后静静欣赏着这一幕,简直想鼓掌了。 别的不说,这曹德平的确是个狠角色。 眼看这個儿子是保不住了,为了将自己干干净净摘出来,不惜亲手推儿子下深渊。 之前看他为了保住曹成文费劲心思,还当他有多在意自己这个儿子,可实际上,到了关键时刻,他最在乎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与其被人怀疑与调查,不如主动出击! 曹成文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看着刑场之下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却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他真的想不到,在自己陷入绝境的时候,最先抛弃他的,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杨真眯起眼睛:“曹成文,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人证物证都在,结局已定! 曹成文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心中只觉荒凉又可笑。 他也真的笑了。 “爹。” 他神情古怪,眼眶隐隐发红,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自始至终,犯蠢的都是我罢了。” 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直接笑出了声。 “就是我杀了他!那又怎么样!他该死!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蠢货,凭什么跟我争!” 四下哗然! 虽然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事儿肯定是曹成文做的,可乍然听他这样亲口承认,依然令人震惊。 此时,一道尖利怨恨的嘶喊声骤然传来。 “你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儿子命来!” 众人回头,就发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曹家曹夫人! 自从曹成武出事儿,她大病一场,好久都没出现了。 曹德平心头一跳,立刻上前:“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着身体吗?怎么——” 曹夫人一把将他推开,眼神怨毒地盯着他:“伱不用在这演戏!他杀成武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形容憔悴,眼下泛着乌黑,一看就经受了巨大的痛苦与折磨。 “要不是你一味地包庇他,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早就该死!去给成武陪葬!” 曹德平气息不稳,当即出声怒斥:“你疯了!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 曹夫人咬着后槽牙,骂道:“你敢说不是!?除了成武,还有那三个——” 听到这,曹德平眼皮狠狠抽了下,想也不想地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安静的刑场显得格外清晰。 曹德平气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给我滚回去!”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曹夫人的半边脸直接红肿了起来。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曹夫人,她高声叫骂道:“你不让我说是吧?我非要说!曹德平!你以为你做所有事儿都是天衣无缝吗!?那天我在隔间,分明听到你答应给曹成文银票,让他去赌场找人!结果没过几天,那几个人就死在了曹成文的院子里!” 曹夫人吐了一口血沫,全然不在乎自己这番话在周围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曹德平太阳穴突突跳动,心知再不将她拦下,今天自己也要交代在这! 他二话不说,铁青着脸快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曹夫人的手腕,立刻就要带她离开。 然而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如何能出得去? 曹夫人被他拖拽,身上火辣辣的疼。 但她不在乎。 她儿子死了,她唯一的念想就这样被人害死,那她也没什么活头了! 不如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她尖声喊道:“那三人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和曹成文最清楚!” …… 茶楼之上,清风浮动,帘子被掀开,又飘然落下。 沈延川的对面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身影。 正是谢安白。 他似乎匆匆赶来,刚坐下就端起茶杯猛灌。 直到渴意被缓解,他才长舒一口气,将杯子放下,朝着窗外看去,忍不住笑着鼓掌。 “真是好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沈延川终于侧眸看了他一眼。 谢安白昨天才到江陵,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儿的来龙去脉,只能说—— “你真的很喜欢凑热闹。” 沈延川平静客观地给出评价。 谢安白在京城的时候就很喜欢到处打探消息,尤其是各家秘辛,他说起来简直头头是道。 想不到如今来了这,还是一样的毛病。 谢安白当然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听话:“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不就是多问了点东西吗?你至于的” 忽然,他一顿,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对了,我正好也查到点那位叶大夫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沈延川眼睫微动,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 “什么?” 唰! 谢安白往后一靠,打开折扇,十分嚣张地抬了抬下巴。 “想知道?那,你拿什么来换?” 第三十六章 得罪她了? 沈延川收回了视线,神色平静淡然,似乎不以为意,摆明了不打算和谢安白做这笔交易。 他已经在查叶初棠了,想知道什么,自会知晓,何须浪费时间和精力与谢安白打机锋。 看到他这反应,谢安白不干了。 “哎,不是,你真一点儿都不好奇?”他还指望拿这消息从沈延川这换点钱呢!谁知道沈延川根本没这个打算! 谢安白不甘心,身体往前凑了凑:“真的!独家消息!保你买了不会吃亏!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你个便宜价:一千两!” 沈延川端起茶杯轻啜,一道眼风都没分过去。 谢安白咬咬牙:“那……八百两?” 沈延川没动静。 谢安白深吸口气:“五百两!不能再低了!” 沈延川毫无波澜。 谢安白实在是受不了了:“三百两!成不成你给个话!” 沈延川终于侧眸看了过来:“一百两。要说就说,不说走人。” “……”谢安白肉疼不已,都怪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带盘缠,否则也不用这么低三下四地跟这男人讨价还价! 他伸出手。 沈延川冲连舟使了个眼色,连舟立刻上前,递上一张银票。 谢安白反复检查了两遍,将银票小心收到怀中,这才哼笑一声:“我就说你钟意人家,你还不承认,这要是换成其他女子,你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又怎么还肯花钱打探对方的消息?” 沈延川懒得与他解释:“说。” 谢安白也不废话,“唰”地收了折扇,神神秘秘开口:“我打听过了,这位叶大夫是三年前带着她那几个弟弟妹妹从北方逃荒来的。这個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但——你知不知道,她的原籍是哪里?” 沈延川眸色微动。 “你知道?” 叶初棠他们来了江陵三年,都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谢安白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谢安白眼中显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绝对想不到,她们——来自京城!” 沈延川端着茶杯的手指瞬间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哦?” …… 曹夫人的出现彻底大乱了曹德平的计划。 她那一声喊出来,周围短暂的死寂之后,迅速喧哗起来! “她说什么?之前死在曹成文院子里的那三个人,竟然和曹家有关系?” “嘶——听这意思,还是曹德平故意让曹成文找那几个人办事儿的呢!但最后应该是没办好,人反而死在了曹家……” “我早就怀疑那个案子有问题,果然!那几个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半夜去曹家?而且三对一,最后活下来的居然是曹成文!这事儿谁看也不正常啊!” “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刘四最开始不就认罪背锅了吗?” 曹德平听得浑身冒冷汗,从未有过的心慌。 他死死抓着曹夫人,就要强拉着她离开,然而刚走出一步,就被官差拦下。 杨真沉声喝问:“曹德平!她方才所言,可是属实!?” 曹德平回头,心中又气又急又慌,可大庭广众之下,有很多话他根本没法说。 杨真看他的脸色,只当他还想抵赖,猛然拍了一下桌案。 “说!那三个人是不是你们从赌场找的!目的何在!” 曹德平嘴唇发白,颤抖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冷不丁传来曹成文的冷笑。 “就是我们找的,那赌场与我们曹家关系密切,找几个人办事儿还不是轻而易举?” 曹德平猛地看向他,额头青筋暴起:“畜生!伱在说些什么东西!” 曹成文脸上浮现报仇的快意,五官扭曲。 刚才他把他亲手推出去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刻! 曹成文忽然回头看向了杨真,嘴角竟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杨真心脏突突跳了两下,不知为何从心底涌上一股不安。 下一刻,他终于知道这不安来自哪里。 曹成文语气诡异地道:“若没有表姑,赌场的那些人恐怕还不愿意给这个面子。说起来,还要多谢知县大人呢。” 全场死寂。 杨真的脸色瞬间变了。 …… 叶初棠唇角弯起,对今天这场大戏非常满意。 从曹成文到曹德平,再到柳依依,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众目睽睽,杨真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放弃仕途,公然包庇,再次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第二种,大义灭亲,扔掉这挡在身前的拦路石。 在他心里,究竟是喜欢的女人重要,还是—— “来人!” 杨真脸色铁青地暴喝出声,一字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 “将柳依依带来!” 叶初棠轻轻颔首。 哦,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剩下的戏码她没什么兴趣再看,转身打算离开。 旁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她随意看了一眼,是周氏来了。 原本以为这个点儿肯定赶不上送刘四了,可到了刑场,周氏才发现,刘四竟还没有行刑! 她怔然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众人渐起的议论声,几乎不敢相信。 随后,她终于搜寻到了叶初棠的身影,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见那女子冲她清浅一笑。 周氏的眼泪瞬间涌出。 下一刻,那女子转身离开,微风袭来,拂动她的裙摆。 她容颜沉静,黑眸温润,周身都氤氲着一股宁静安和的气质,与这吵嚷凶戾的环境格格不入。 像是一朵随风轻轻摇曳的春日海棠。 叶初棠走出一段路,路经茶楼的时候,似是无意地抬头望去。 身穿月白锦袍的男人临窗而坐,正居高临下地看来。 ——热闹可看够了? 沈延川薄唇勾起,轻轻颔首示意。 ——很是精彩。 叶初棠无心和他计较,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这个点儿了,阿风应该已经做好饭了,她得早点儿回去,不然那几个一直等着她,饭都要凉了。 想到这,她不动声色加快了步伐。 沈延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凤眸微眯。 她居然……是来自京城的吗? 那她和徐凤池—— “哎,我说——”谢安白幸灾乐祸地问道,“人姑娘怎么见你就跑啊,你这是第一次这么不被人待见吧?做什么了,得罪了人家?” 第三十七章 旧账 沈延川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她来自京城,但我记得,三年前北方闹饥荒,京城并不在列。她既未曾遭遇大荒,又怎么会一路南下,来到江陵?” 谢安白挠了挠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 他嘿嘿一笑:“你自己去问问?” 既然喜欢人家,多了解了解总是好的嘛! 沈延川靠在椅背,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 不用想也知道,叶初棠肯定不会说的,问也是白问。 她对自己一家人的过去似乎讳莫如深,否则也不可能来了江陵三年,众人对他们曾经的事情也依然不甚清楚。 如果只是简单的逃荒,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谢安白看猜不透沈延川的想法,索性提了另一件事:“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沈延川抬眼:“怎么?” 谢安白嘿嘿一笑:“那个,我的意思是,你哪天打算回去了,务必提前跟我说,给我留点儿盘缠——” 要不然他身无分文在外面飘着,日子得过得多艰难啊! 沈延川沉吟片刻,道:“等我的伤彻底好了就启程,不过——到那时候,我应该也没多余的钱给你了。” 连舟在身后一脸沉痛地用力点头。 ——就是啊!以叶初棠的黑心程度,他们再住一段时间,只怕不仅会花光身上的钱,还会欠一屁股债! 主子再有钱,也经不住她这么嚯嚯啊! 谢安白:“……” 离谱,真的很离谱! 谁家好人还没追到人家姑娘呢,就先拿人家当挡箭牌了啊! 他愤愤起身:“你清高!你拿钱哄人家叶大夫开心,兄弟的命你是一点儿不放在心上啊!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当我眼瞎看错了人罢!” 他居然还巴巴帮忙调查人家叶大夫,相反设法为兄弟撮合,结果他才是那个大怨种! 呸! …… 叶初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但阿言阿风以及小五都还没吃饭,坐在桌前一起等她。 本来兄弟俩是想陪着叶初棠一一起去的,但被叶初棠拒绝了。 倒不是怕血腥,而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已经看得到的结局,何必再浪费时间和精力。 “阿姐回来了!” 阿风眼尖,率先看到了叶初棠,立刻惊喜出声。 阿言立刻抬头,见她一身轻松地归来,悬着的信总算放下。 小五不知内情,只是觉得好半天没见阿姐了,十分想念,蹬蹬蹬跑过去扑到了她怀里。 叶初棠揉揉她的小脑袋:“吃饭。” 叶雲风忍了又忍,没忍住:“阿姐,外面那……怎么样了?” 叶璟言也看了过来,显然对这件事也很是关注。 “比较麻烦。”叶初棠道。 兄弟俩顿时神情一紧。 叶初棠偏了偏头,道:“江陵可能要换一位知县了。” “什么!?”叶璟言一愣,本以为今天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曹家父子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谁知道竟还牵扯出了知县? 叶雲风倒是没想那么多,立刻高兴道:“那敢情好啊!之前闹出那三条人命的时候,他就包庇曹家,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知县!” 经历过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儿,他想明白了不少事。 “有这样的一個父母官,要是没点本事,真要被人欺负死了!”叶雲风哼了一声,“要不是阿姐有法子,咱们现在哪儿能坐在这好好吃饭?” 叶雲风越说越激动,然而一扭头,就看见自家阿姐依旧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淡然模样。 他忍不住问道:“阿姐,你难道不高兴吗?这可是好事儿!”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叶初棠眉梢轻扬:“有什么可高兴的?再来一个,难道就一定比现在这个更好?” “这——”叶雲风一下子噎住。 他之前还真的没这样想过,阿姐一说,他才发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叶初棠继续淡声道:“任何时候,人唯一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若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最终只会满盘皆输。” 叶雲风原本激荡躁动的心情瞬间平静了许多。 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阿姐说的是,我记住了!” 叶初棠摇摇头:“这不重要,江陵再来一个什么样的知县,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叶璟言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阿姐,你的意思是——” 叶初棠黑眸沉静,道:“这段时间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们回京城。” “什么!?” 叶雲风吃了一惊,反应最大, “可是阿姐,我们当初好不容易才……”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他们都明白。 他们都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京城一步,谁知道阿姐居然会突然—— 叶雲风唇瓣紧紧抿起:“阿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帮伱教训他们!” 叶初棠摇摇头。 “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为了你们。阿言已经十三,若是一直在这里的书院耽搁下去,一辈子都会被埋没。至于阿风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京城的吗?你不想回去?” “可是——”叶雲风不知该说什么,胸口莫名闷涨。 京城繁华热闹,他是很喜欢,可是那些远远比不上阿姐他们对他的意义。 他还想再劝,却迎上叶初棠平静温润的目光。 这一瞬他忽然明白过来—— “阿姐,你、你早就计划着回去了,是不是?” 叶初棠笑了笑。 “时机到了,有些旧账是要回去算一算。” 一直沉默的叶璟言忽然道:“阿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五听得稀里糊涂,睁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她对京城没有任何印象,自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和三哥一样!阿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叶雲风收紧了拳头:“我都听阿姐的!” 无论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他都会护阿姐他们到底! 叶初棠点点头,想起了什么,道:“现在才四月,并非国子监正式招生的时间,等会儿我写封信,等到了京城,你们两个直接去,不至耽误课业。” 第三十八章 赶客 曹家父子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知县杨真侧室柳氏暗中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行也一并被揭发。 短短几天,整个江陵都变了天。 周氏托杨婶子给叶初棠送来了一份芙蓉糕,请她转告一声多谢,便带着孩子悄然出了城。 叶初棠收下了这份谢礼,并未多问。 她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至于其他人的决定,她不会过多干预。 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去书院退学,本以为又会被夫子逮着一顿阴阳怪气,谁知去了之后才发现,书院居然没开门、 “听说衙门的人一早就去了书院把夫子‘请’走了!”叶雲风回到家里,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不知道夫子是犯了什么罪?” 夫子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如果不是有确切的证据,衙门绝对不会直接上门把人带走。 “这么一来,书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新开门呢!” 叶雲风说到这又高兴起来。 他本来就不喜欢念书,对这位夫子更是厌恶,如今总算能彻底摆脱了,他能不开心吗? 叶璟言解释道:“似乎也是和曹家的案子有关。” 叶初棠了然颔首,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她早就觉得这位夫子对曹家兄弟两个态度格外好,当时阿风和曹成武打起来,他毫无理由就偏向了后者,而且在之后也屡次给阿风阿言穿小鞋。 这次曹家倒了,他被牵连进去,也是预料之中。 “这不要紧,反正回京以后,国子监会有更好的夫子来教你们。”叶初棠道,“你们这两天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们三天后启程。” 叶璟言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快?” 他本来还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毕竟三年未归,这突然要回去,是得做不少准备。 三天……会不会太仓促了? 叶初棠摇摇头:“本来也没太多东西要带的,既是‘回’,轻装简行便是。” 她要的就是要快。 那封信她已经寄出去了,要的就是紧跟在那封信之后抵达京城。 ——她从来没有想要回信。 那是通知,而非问询。 叶雲风有些可惜地拿过来一块木板,上面还写着医馆关门的告示。 这还是上次医馆出事儿,叶初棠特意吩咐他们写了挂出去的。 “本来还以为咱们的医馆终于能开门了……”叶雲风叹口气。 这三年在江陵,他们已经习惯了医馆里每天人进人出的日子,这突然要彻底关门,还真……挺不适应。 “阿姐,咱们回京城,这医馆是不是就不开了?”叶雲风不舍地问道。 叶初棠挑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叶雲风瞬间眼睛一亮:“那就是还要开?” 叶璟言却皱起了眉,看向叶初棠:“阿姐?” 等他们回到京城,情况会比现在复杂的多,再想开起一家医馆,怕是很难。 他没想到阿姐居然还有这样的打算。 叶初棠轻啧:“京城开销多大你们不是不知道,咱们总得有个营生。” 叶璟言一愣:“可是二……他们不是都还在京城吗?总不会置我们不顾吧?” 于情于理都不和啊! 叶初棠笑了笑,眉眼间神色却十分疏淡平静。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一回去,几分欢喜几分愁,还未可知呢。” …… 沈延川回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然而刚一回去,他就发现了不对。 庭院似乎瞧着比之前空旷了些。 沈延川左右看了看,凤眸微眯。 连舟也觉得奇怪,忍不住道:“咦,这几日晒的草药全都收起来了?” 他们在医馆也住了好一段时间了,基本已经摸清医馆晒药晾药的过程和时间。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院子里的药材收的最干净的一次。 忽然,沈延川的视线定在了某個方向。 “不,是都扔了。” 连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在院子里的柴木旁,堆着不少被扔掉的草药。 “这——”连舟吃了一惊。 这段时间叶氏医馆被针对,已经好久没进新的药材了,剩下的这些都是之前没用完的,按说都很珍贵,可怎么现在全不要了? 沈延川又看向了对面的屋子,隔着半开的窗户,依稀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小几前,认真看着眼前整齐摆成一排的荷包。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探出,依次将这些荷包仔细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阿姐说要这些都收到一个荷包里面,一些碎银子要换成银票,这样上路就轻便许多。 可是这些荷包她也好喜欢,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呢!就这么扔掉好可惜啊呜呜呜! 小五两手托腮,皱着小眉头苦思冥想许久,好不容易才选中了一个,然后开始将其他荷包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往里放。 大多数都是碎银子,还有一枚玉佩,一枚金哨。 她太过认真,就没能注意到沈延川正看向这边。 连舟看得睁大了眼睛:“不是,她才几岁,这零花钱攒这么多!?” 沈延川却是心念电转,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收拾下东西。”沈延川道。 连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主子您做好决定了?” “倒也不是。”沈延川抬了抬下巴,“我们马上要被赶出去了。” 连舟:“……” …… 果不其然,他们回来之后没多久,叶初棠就过来了。 “沈公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叶初棠站在门外,语气温和关切。 连舟看着她,心情复杂。 任谁看到这样一双乌黑温润的眼,清浅和婉的笑,都会觉得她这是发自内心的和善与关心。 要不是主子提醒,谁能想得到她这是来赶人的呢? 再想起白天刑场上发生的一幕幕,连舟心中更是生出几分警惕与敬佩。 分明是局中人,却能自始至终以局外人的姿态,从容布置筹划整盘棋局…… 这般心智计谋,除了自家主子,他尚未见过第二人。 而叶初棠甚至还只是一个女子,若她是男儿身,许是能和自家主子一较高低,也不好说。 连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内忽然传来一道质地清冷的嗓音。 “怕是要烦请叶大夫再帮忙诊一次脉。” 第三十九章 我瞧着,她好眼熟 连舟退后侧身,让出路来:“叶大夫请。” 叶初棠轻轻颔首。 她这人还是很有原则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那自然要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 叶初棠来到里间,沈延川身前摆着一副残棋,听到声音,他抬头看来,微微一笑:“麻烦了。” 叶初棠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笑意温柔和婉:“沈公子客气,应该的。” 二人这般云淡风轻和气融融的模样,实在是很难想象之前还曾同在一条暗巷彼此威胁,相互戒备。 叶初棠再次帮沈延川把了脉。 沈延川不动声色压制内息,望向叶初棠:“叶大夫,如何?” 叶初棠眼睫轻轻颤了下,收回手,温声道:“沈公子之前的伤势颇为严重,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了九成,但元气大伤,还是得好好调理。好在之后不必再用药,静思休养即可。” 沈延川唇角微弯:“多谢。” 叶初棠看向他,知道对方心智谋略都不简单,也懒得拐弯抹角。 “实不相瞒,我们一家人过几天就打算离开江陵了,这医馆也不会再开下去。所以——” 这赶客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沈延川眉梢微扬,似乎有些意外:“离开?不知叶大夫打算去往何处?” 叶初棠轻叹口气:“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是非颇多,风波不知要何时平息。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江陵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投奔家中远亲。” “远亲?”沈延川眸色一定,视线凝在她的脸上,未曾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波动。 没记错的话,当初叶初棠兄妹几人是从北方一路逃荒而来,怎么还会有所谓的远亲? 叶初棠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颔首,唇角带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解释道:“之前我们也不清楚,最近机缘巧合,才与他们联系上。” 这年头,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女子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的确很是艰难,会投奔亲友再正常不过。 但——偏偏这个人是叶初棠,反而处处透着奇怪。 虽然二人相识不过一个月,沈延川却已经非常清楚,眼前的少女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纯无害。 投奔远亲……这个理由倒是找得不错。 沈延川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那倒也好,只是可惜叶大夫医术高明,以后想再见,怕是不易。” 叶初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是個大夫,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希望沈公子以后身体康健,再不相见了吧。” 说着,她站起身福了福身,也没去看沈延川是个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连舟飞快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迅速低头,心里不由默默为叶初棠竖起了大拇指。 赶人不说,话还说得这么难听!就差没直接把他们东西扔出去,直接让他们滚蛋了! 自家主子这般的风姿容貌,哪个女子见了都要羞怯脸红半天,唯独到了叶初棠这里,似乎生怕和他沾上什么关系一般避而远之,那股子嫌弃劲儿连他都看出来了!何况主子? 仔细说来,这可真是主子第一次被女子这般冷待吧? “连舟。” 清冷的嗓音传来,连舟立刻打了个激灵:“属下在!” 沈延川看了他一眼:“没听见叶大夫说的吗?去收拾东西,省得回头耽搁了人家。”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连舟莫名觉得后脖颈有点发凉。 他连忙抱拳应声:“是!” 说完,他当即就抬腿往外走,没想到正赢面撞上谢安白。 “咦?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干嘛?”谢安白奇怪问道。 连舟冲他行了一礼:“谢公子,属下去备车。” 谢安白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沈延川:“你要走?” 沈延川没回他的话,只看着棋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安白大步走了过去:“哎,怎么这么突然?你这跟人家叶大夫还没一撇呢吧,这就着急走了?那得猴年马月追上人家了!” 沈延川觉得今天的谢安白格外聒噪。 他头也没抬:“你爹给我写了信,问你现在在哪儿。” 谢安白屁股刚挨着椅子,闻言立刻弹了起来:“你没跟他说吧!?是兄弟可别出卖我啊!” 沈延川不置可否。 谢安白急了:“好好好!你要做什么随便你!我不过问了行不行?你要回京就自己回,我可不回啊!” 沈延川对他是否回京城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个人:“她要回京了。” “谁?”谢安白反应了一瞬,“叶大夫?她刚才跟你说的?” 方才他刚来,就看到叶初棠从沈延川的房间出来,合着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她没说,我猜的。”沈延川道。 虽然叶初棠没有透露,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就是要回京城。 他眼帘微抬,道:“你上次说,碰巧听到她弟弟提到了福月楼的红枣栗子糕,所以断定他们是京城来的。除此之外,还听到其他的了吗?” 谢安白折扇抵着下巴思索了好一阵,摇头。 “没。就这还是我那天要走的时候,偶然听她四弟哄那个小娃娃的时候说的,其他的也没多说。” 福月楼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而且定价不算便宜,他们能吃得起那里的红枣栗子糕,就证明从前家里条件不错。 可这样的一家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离开京城,逃荒去了? 那年北方大雪,饥荒严重,但并未波及京城。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咯咯笑声,却见一个小奶团正紧紧拿着荷包,冲到了叶初棠怀里。 她肉乎乎的小手高高举起。 ——阿姐!我的荷包都收拾好啦! 叶初棠看着那沉甸甸的荷包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小五最厉害了。等会儿再去看看,有什么想带的,跟你三哥说。” 小奶团用力点头。 沈延川静静看着这一幕。 阳光洒落,站在门廊下的女子侧颜流畅精致,乌黑温润的眼中泛起星点般的笑意。 与方才赶人时候的疏离冷淡全然不同。 忽然,旁边的谢安白道:“咦?我翘着这位叶大夫……怎么有些眼熟?” 沈延川眉心微跳,侧眸淡声反问: “哦?” 第四十章 别怕,跟阿姐回家 谢安白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正经事儿一件不干,吃喝玩乐倒是样样在行。 他混得开,人脉广,消息也灵通。 这话既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由得让人多想三分。 “你认识?”沈延川挑眉问道。 谢娜白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却皱起了眉,摇头:“没。长得这般模样的,我要是见过,肯定会有印象。” 之前第一次见叶初棠的时候是在夜里,天色昏暗,还隔着一段距离,他就没能看个仔细。 当时只觉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此时再看,才发觉那站在门边扬唇浅笑的模样莫名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但谢安白想了一圈,都没想明白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估计是看错了吧!”谢安白索性放弃了,“可能以前在京城远远瞥见过也不好说。毕竟京城那么大,很多人再瞧不见第二面也正常。而且,不是说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三年前从北方逃荒来的吗?估计那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在京城了。” 沈延川凤眸微暗:“是么。” 谢安白比他在京城待得时间长,也对那更为了解,如果连他都这么说,那确实不好查了。 他沉吟片刻,问道:“对了,听说最近京中不怎么太平?” 这话问得委婉。 谢安白哼笑:“岂止!简直闹翻了天!上次的同州河堤贪墨案牵连一大片,不少位置被腾了出来,尤其吏部左侍郎的空缺,好几方人虎视眈眈,争得头破血流!” 要不是想避开这麻烦,他也不会如此干脆地跑出来。 “现在这事儿还没个定论,不过另一件事倒是板上钉钉——徐凤池这次有功,要往上走了。” 谢安白忍不住轻啧, “再升,可就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了。这般年纪能走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沈延川夹起一枚棋子,盯看棋盘片刻,徐徐落子。 这件事预料之中,他并不惊讶。 “确实。”他轻轻颔首,“没有世家背景,没有外力帮忙,能争得这位置,的确难得。” 谢安白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真是稀罕,你居然也会主动夸人?我记得你和这位不怎么熟啊?怎么现在也开始关心这些事儿了?” 沈延川薄唇微掀,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既决定要回去,自该多多了解,做好准备。” …… 曹家父子的案子很快判了,皆是斩首。 另外,柳依依这几年借着杨真的名义在外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沦落贱籍,流放西疆。 是個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杨真也受到了牵连,被剥夺官职,收押审查。 总之,一夜之间,曾经梦想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接连几天,江陵的街头巷尾,众人都在热烈讨论着这些话题。 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一辆马车从叶氏医馆门外离开,自西门出了城。 最先注意到这异常的还是杨婶子。 “咦?叶大夫,你们家那位呢?” 杨婶子朝着院子里张望几眼,忍不住问到。 叶初棠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道:“沈公子伤势痊愈,已经走了。” “啊?就这么走了啊?”杨婶子脸上流露出几分可惜。 虽然那位沈公子身体不太行,但那张脸是真的没得挑,就算只是待在这每天看上一看,也是好的啊! “本来我还说,再给你们说和说和呢!我看小五好像挺亲近他的?要是叶大夫你实在是不想嫁人,找他做个伴也不是不行嘛!” 杨婶子一脸惆怅:“可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太可惜了!” 叶初棠:“……” 也真是想不到,都这么久了,杨婶子还记挂着这件事呢。 “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明天就带阿言阿风以及小五离开了。”叶初棠说着,将提前准备好的一些药拿了过来,“这里是我自己偏方熬制的药,要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拿去用便是。” 杨婶子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你们也要走!?” “是。”叶初棠笑了笑,“前几日碰巧联系上了一房远亲。” 杨婶子瞬间明白过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眼眶不由得红了。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却只拍了拍叶初棠的手。 “好!好啊!有人照应,你也不用再这般辛苦了不是?” 她是真的心疼叶初棠,所以现在听说他们要走,虽然不舍,更多的却是为他们高兴。 “那、那你等等!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用的,你们在路上——” 她刚要起身,被叶初棠劝住:“您不用忙活了,东西阿风他们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今天便是和您告个别。” 叶初棠唇角微弯,眸色真挚:“这几年,多谢您的照拂。” 杨婶子胸口似有什么在涌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最后只哽咽着道:“谢什么!该是我谢你才对!这院子还留着,要是在那边过得不高兴,随时带着小五他们回来就是!” 叶初棠弯起眼睛。 “好。” …… 第二日,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叶初棠就起了。 她把半梦半醒的小五从被窝里捞出来,小五睡得迷迷糊糊,伸出两条小胳膊搂住叶初棠的脖颈,在她怀里蹭了蹭。 门外停好了马车,叶璟言站在一旁,叶雲风在前面,负责驾车。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那些藏书前一天就已经在叶初棠的吩咐下全部焚烧干净,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金银细软,轻装简行。 叶初棠抱着小五来到马车前,叶璟言帮忙掀开帘子。 然而叶初棠刚一脚踏上马车,她怀中的小五却忽然动了,小手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叶初棠,紧闭着眼死死埋在叶初棠的怀中。 她小小的身子在幅度极轻地颤抖。 叶初棠眼帘微垂,将她抱得更紧,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小奶团。 “小五别怕。” 她轻声道, “跟阿姐回家。” 第四十一章 归来 四月的天温暖舒适,天高云净。 从北门驾车而出,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抽出的新叶随风簌簌作响。 叶初棠放下帘子,又看向怀中的小五,见她总算安稳睡着,心中稍安。 自从当年发生那次意外之后,小五就很是害怕靠近马车,每每待在车上,都会十分紧张。 但她又向来懂事,就算心中害怕,也极力克服,争取不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叶初棠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便悄然睡去,半张小脸埋在叶初棠怀中,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叶初棠的衣服,哪怕是在梦中,也不愿与她分离一般。 叶璟言最后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城门,喃喃:“我们就这样走了……”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永远待在这里,安稳平静地渡过一生。 可没想到,三年时间眨眼而过,他们居然又重新踏上了回京的路。 叶初棠帮小五掖了掖衣领,淡淡笑道:“从这里到京城,大概二十天的路程,以后你若想回,随时回便是。” 叶璟言摇了摇头。 “我只想和阿姐你们在一起。” 他留恋的不是江陵,而是过去三年与阿姐他们共同渡过的时光。 他知道,一旦回京,这份平静必将会被打破。 大约是为了照顾小五,他们这一路上他们的速度并不算快,叶璟言和叶雲风这兄弟俩轮流驾车,走走停停,沿着道路一路北上。 叶初棠偶尔还会欣赏一下路上的风景,顺便拉他们一起看。 毕竟当初他们混在流民之中,南下逃难的时候,可没这份闲心。 就这样,原本只需要二十天的路程,他们足足花了一个月。 五月初,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阿姐,到了!” 叶雲风的声音难掩激动。 叶初棠挑开帘子,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偌大的城池遥遥伫立,厚重巍峨。 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让人怀疑,中间这三年是否真的存在。 小五也睁开了眼睛,跟着往前面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尚在襁褓,对京城没有任何印象。 相较于阿姐和两个哥哥,她几乎算是第一次正式见识到京城究竟是何模样。 四哥曾经不止一次跟她提过,说京城的人很多很多,糕点也特别好吃,热闹得不得了! 想到这,小五的肚子“咕噜噜”一声。 她顿时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叶初棠失笑:“饿了?” 小五摇头,又点头,最后一头扑到了她肩上,埋在了她颈窝撒娇。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而后冲着叶雲风道:“马上就进城了,阿风,就算你很饿,就不能坚持一下吗?” 一口黑锅砸头顶的叶雲风:“……” 他一脸憋屈地回头看去,刚想为自己申辩两句,又生生忍了下来。 算了! 自家阿姐和幺妹,除了惯着还能如何? 他眼睛一转,来了主意,又嘿嘿一笑:“阿姐,这都赶了一个月的路了,咱们去吃顿好的?” 叶初棠哪儿能猜不出他的心思:“说吧,想吃哪家?” 叶雲风立刻道:“揽月楼!” 揽月楼是京城最顶级的酒楼之一,平日基本都是世家权贵子弟进出,菜品也是一绝。 叶雲风小时候曾经去吃过一次,自此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回来,他自然是想去好好吃上一顿的。 “阿姐,你就说行不行嘛!”叶雲风厚着脸皮问道。 叶初棠偏头思虑片刻。 “行。那就——揽月楼。” …… 走过戒备森严的城门,经过平坦宽阔的朱雀街,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座恢弘大气的酒楼之前。 街上人来人往,热烈喧闹。 叶雲风抬头看着那悬挂的金字牌匾,忍不住感慨:“揽月楼果然还是揽月楼!这可比那曹记酒楼要高出不知多少档次!” 也当真只有京城才能有这样规格的酒楼。 门前的小二一早就注意到了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过于简朴的马车。 来这里的非富即贵,基本都是熟客,但这驾车的少年,瞧着却很是眼生。 这明显不是哪家的仆人,可要说是哪家的公子……从这衣服鞋子来看,好像也不是。 像是外地来的。 这么一想,小二的态度就明显冷淡了几分。 他上下打量了叶雲风一圈,又扫了车厢几眼,“客官可有预定?若是没有,那可——” 忽然,他的声音一顿。 一只素手忽而从帘子伸出,玉指纤纤,肤如凝脂。 单这只手,便不难想象其主是何等姿容。 接着,一道娉婷身影从车上走下。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着一袭湘妃色锦裙,乌发简单挽起,只斜斜簪了一只红玉髓步摇。 肤色欺霜赛雪,黛眉如远山,黑眸若星子,周身似乎笼罩一层看不见的气韵,将她与周围隔开,又带着难掩的吸引,让人不由自主将视线凝落在她身上。 她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乌黑温润的眼纯澈温和。 “我们没有预定,只在一楼随意找個位置用饭便好。” 声调平静,落落大方。 小二一时看呆,直到听到她这句,才连忙回神:“好、好!客、几位客官里面请!” 叶雲风哼了一声,立刻来到叶初棠身旁,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 叶初棠回头,叶璟言正抱着小五从马车上下来。 “走吧。”叶初棠唇角一弯,“今天阿姐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 叶初棠一行人刚在一楼落座,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喧哗。 “哈哈哈!叶兄!听说伯父马上就要升任大理寺少卿了,真是恭喜啊!” 叶初棠心中一动,抬眸看去,就见大约五六个少年正勾肩搭背从楼上下来。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长相还算斯文,只是眉眼带着几分阴郁浮色,让人看了不太舒服。 闻声,他哼笑一声,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嘴上却道:“还没正式定下来呢,别乱说。” 旁边一个少年立刻道:“怎么没定?听说京中不少人都已经收到宴请的帖子了!对了,听说这次,连定北侯府都请了?” 叶初棠黛眉轻扬。 第四十二章 好久不见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脸上得色几乎遮掩不住:“家父当初曾蒙定北侯府之恩,又逢定北侯世子归京,递上一封请帖也是应当。” 这话听着谦虚,却隐隐透露自家与定北侯府确有往来,周围几人听着,脸上皆是羡慕不已。 “那可是定北侯府,真正的皇家贵胄!莫说寻常人家,便是满朝文武,能得他们赏脸的又能有几个?明泽兄,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记我们啊!” 几人连番吹捧,哄得那少年越发畅快。 其中一人兴冲冲撺掇道:“哎,今天既然凑一起,不如去春风楼坐坐?那里刚来了个头牌,弹得一手好琵琶,姿容也是绝色!”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几人的同意,唯独中间那少年先是眼睛一亮,而后面露难色。 “我怕是去不了,昨日家父安排的功课还没做完呢。若被他知道我又去春风楼,定会生气。” 几个少年不以为意。 “就是去听个曲儿!有什么要紧的?再说,这功课什么时候不能做?何必跟那些书呆子一样,成天埋在那堆破书里面?” 他们多少都是有些家底的,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苦苦用功的寒门子弟。 那少年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有些烦躁地道:“你们有所不知,家父如今对我的要求越发高了,上次写的文章被他看到,说了我好一顿。算了,等过段时间再去吧!” 听他这么说,其余几人都是面露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位苏姑娘可并非是每日都出来弹曲的,今日错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一度芳容了……” 叶初棠收回视线。 不等小二报菜名,叶雲风已经开始点菜了。 “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白汁圆菜、凤尾虾,再来一份粉蒸排骨!” 小二听得,多看了他两眼。 本以为是外地客,可听这语气,分明对他们揽月楼的招牌菜如数家珍,倒像是来过一般。 “阿姐,还要点别的吗?”叶雲风已经饿得不行,眼巴巴地望着她。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叶璟言还好,叶雲风的饭量真称得上是惊人,要不是叶初棠偶尔讹——不是,勤勤恳恳赚钱,怕真是养不起了。 她想了想,道:“再点份松子桂鱼,以及一份荔枝肉吧。” 小五嗜甜,肯定喜欢。 少女清润干净的嗓音响起,在这喧闹热烈的大堂内,犹如一股清泉淌过。 小二连忙应声。 这松子桂鱼且不说,荔枝肉当真是他们揽月楼招牌中的招牌,一般人还不一定知道,只有真正的贵客才会来点这个。 先前见到这女子,小二只觉得这通身的气度不像寻常人家,故而不敢怠慢,此时再听她能这般熟稔地点出这道菜,更是认定她身份不凡,许是外来的世家贵女,更不敢得罪,态度殷勤了不少。 “好嘞!您几位请稍候,马上就来!” 正从楼梯上下来的一個少年闻声忍不住看了过去,等看清那少女的脸容,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惊艳。 他立刻用手肘捅了捅旁边人:“哎,哎!看那边!你方才说,春风楼的苏姑娘是绝色,不知比起这位,如何?” 原本正忙着说话的另一个瘦高个少年被他这一声吸引了目光,下意识扫了一眼:“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不停打量着那少女,眼底已带上几分炽热。 “不能比,不能比啊!本以为那位苏姑娘已足够漂亮,可与这位比起来,却是庸脂俗粉!只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他平日最好美色,若京中有这般姿容的女子,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看起来不是京城本地人?” “应该是,瞧着衣着打扮也很是普通,就是这容貌气度,当真脱俗!” “怎么,心动了?不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反应,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在说谁?” 瘦高个连忙用眼神示意:“就那边!角落里坐着的姑娘!是不是姿色一绝?” 中间那少年跟着看了过去,先是一怔,而后缓缓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那女子的侧脸竟瞧着有些眼熟…… 瘦高个看他这反应,心下有些奇怪,连忙道:“当然,肯定没有你胞姐漂亮的!不过确实也是让人眼前一亮,是不是?” 那少年没说话,皱着的眉头也未曾舒展。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 瘦高个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问道:“怎么样?明泽兄,要是你看上了,我保证不和你争!” 他这话没有得到回应。 那少年又走了两步,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只是这看在其他人眼中,却是认定他已经看上了那少女,不由窃笑着交换视线。 “明泽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帮你去打听便是!” “就是!明泽兄伽看上她,那可是她的福气!” 似乎是这边的吵嚷声引起了那边的注意,就在他迟疑着想要继续上前的时候,那女子忽而抬眸看了过来。 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容映入眼底。 几个少年都静了一静。 方才只远远瞧见一张侧脸,已是觉得姿容绝色,此时看清她的五官,迎上那双乌黑温润的星眸,更觉摄人心魄,几乎动人神魂。 瘦高个率先反应过来,脸上扬起笑,冲着叶初棠拱了拱手:“在下韩尧,家父光禄寺少卿,敢问姑娘芳名?” 他故意说出自己的家世,本以为对方会诚惶诚恐,可没想到,对面的少女神色平静,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 正巧小二已经开始上菜,她偏头冲着身边的小奶娃道:“小五,尝尝这个。” 韩尧顿觉面子丢了精光,周围人可都还看着呢! 他皱起眉,语气也恶劣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旁边这位是谁!这可是大理寺少卿叶大人家的二公子!你——” 那少女终于再次回头。 就在韩尧以为她终于怕了的时候,却见那少女唇角微弯,冲着他身旁的人微微一笑,道: “明泽,好久不见。” 第四十三章 鬼神 叶明泽的脸色顷刻煞白,双腿一软,竟是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 还是旁边人眼疾手快,才堪堪将他扶住。 “明泽兄,你怎么了?” 几人见他这般反应,都是满心茫然,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徘徊。 “你们……认识?” 叶明泽紧紧攥住旁边人的手腕,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然而看向那少女的眼神却满是惊恐。 他右手颤抖着指向叶初棠,结结巴巴:“鬼!鬼啊!” 这一声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朝着这边好奇张望。 叶初棠左右看了看,眉梢微扬,似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说什么?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她说着,下颌轻抬:“阿言,阿风,见到你们堂哥,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 叶璟言当即起身,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容,也清晰映入叶明泽惊惧未退的眼中。 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客气行礼:“堂哥见谅,方才一时未能认出。” 叶雲风恋恋不舍放下筷子,也跟着懒懒打了个招呼:“堂哥。” 叶初棠摸了摸小五的脑袋,唇边噙了笑意,介绍道:“这是灵稚。” 小五闻声,也乖乖抬头,看着叶明泽眨了眨眼,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纯澈而陌生。 ——这就是四哥之前提起以前小时候总喜欢抢他们东西,还老是跑去告黑状的那个啊?可四哥怎么没说,他胆子也这么小哇? 关键,还丑。 她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晃了晃脚丫。 叶明泽天灵盖一阵发麻,魂儿都要被吓跑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并未发生变化。 那几张熟悉而陌生本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容颜,居然就这样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额头冷汗直冒,喉咙发干,下意识朝着叶初棠的脚下看去。 有、有影子? 那他们真、真的不是鬼,是人? 叶初棠见他如此,眨了眨眼,脸上流露出几分关切。 “明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明泽岂止是不舒服,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尧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借机搭讪这难得一见的美人,顺便讨好叶明泽,却搞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 他顿时尴尬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明泽兄,这、这是你堂姐?怎么、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叶明泽真是有苦难言,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他也想不到啊! 本该三年前就死了的人,谁还会主动提及?谁又能想到还会再见! 旁边几人快速交换视线,一起出来打圆场。 “是啊是啊!这真是没见过哈!” “难怪你刚才一直往那边看呢,是不是也才认出来?” “真是巧了啊哈哈!居然在这碰上!明泽兄,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叶明泽终于艰难拉回了一丝理智。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口气,艰难挤出了一個笑来。 只是那看向叶初棠几人的目光,却是十分复杂。 “堂、堂姐,真的是你?可你们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些话怎么问的出来! 叶初棠唇角微弯:“之前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所以现在才回来。许久未归,京城还是和以前一样繁荣热闹。对了,刚才听你们的话,二叔如今已经升任大理寺少卿了?真是恭喜。” 别人说这话,叶明泽必定是十分得意的,可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叶初棠!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劲儿,才终于迈开仍旧发软的双腿。 “你们、伱们回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话语中,竟隐隐带着责备之意。 叶初棠神色从容温和地笑了笑,道:“事情颇多,没来得及。” 话至如此,叶明泽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说不出口了。 他走下楼梯,距离叶初棠几人却仍有一段距离,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缘故,他没有再上前。 相较而言,叶初棠倒是轻松自在许多。 “阿言,阿风,都坐下吃饭吧,等会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又冲叶明泽道:“明泽,你也一起?” 叶明泽条件反射般:“不用!” 说完这句,他也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些,连忙解释道:“我、我在楼上吃过了的!” 叶初棠微微一笑。 三年前,叶明泽的父亲,她的亲二叔叶恒,还只是毫不起眼的正六品大理寺右寺丞,短短三年时间,居然就连升数级,成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以至于连带着他儿子叶明泽,也变得比以前阔绰大方了许多,轻松出入揽月楼包间,成了众多纨绔子弟争相讨好的对象。 三年,当真发生了太多事,产生了太多变化。 她又给小五夹了一块桂鱼。 “这个鱼没刺,尝尝?” 小五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而后把剥好的凤尾虾递给叶初棠。 ——好吃!阿姐也吃! 叶明泽看着这一幕,瞧着叶初棠自始至终波澜不惊的从容模样,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中又气又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叶初棠只是坐在那,身上就似乎带着一层看不见的气势一般,让他不自觉紧张! 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他了!他爹如今可是朝廷四品大员!比叶初棠他们强出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他想立刻回府,把叶初棠几人还活着的消息告知父亲他们,可他要是就这么走了,谁知道叶初棠他们之后会做什么! 思来想去,叶明泽觉得还是得将他们几人的状况掌握好才行。 他回头冲着韩尧几人道:“今日我就不随你们一起了,堂姐他们来了,我等会儿带他们回去。” 那几人自然不会反对,相互交换了视线,便齐声告辞。 只是走的时候,视线还是忍不住在叶初棠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样的姿容气度,比起叶明泽那位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姐姐,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但下一刻,他们便见到坐在叶初棠右侧的那个少年忽然扭头看了过来,英挺的眉眼带着危险的警告。 只是一眼,几人便觉后背阵阵发寒,连忙收回视线。 叶初棠并未在意,只看向了叶明泽,淡淡笑道:“明泽,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今天第一天归京,还是打算先回家,休整好后,明日再正式去二叔府上拜访。” 叶明泽的脸色顿时一僵。 叶初棠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现在还是住在风陵巷那里吗?” 第四十四章 旧时门前 叶明泽嘴唇嗫嚅了两下:“不是……” 叶初棠讶然:“你们搬家了?” 旋即,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了然一笑:“哦对,二叔现在升了官,府邸自然也要换的。只是不知你们现在是住在何处?” 叶明泽额头冷汗直冒,那几个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说道:“在、在柳弯巷……” 叶璟言闻言抬头,惊讶又欣喜:“这么说,岂不是和我们家在同一条街上?那敢情好,以后咱们再见就方便多了。” 叶明泽咽了口唾沫,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他冲着一旁的小厮疯狂使眼色:“你、你先回去!跟父亲母亲回禀,就说、就说——堂姐他们回京了!” 随身小厮没见过叶初棠几人,虽然瞧着自家主子这反应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立刻应声:“是!” 然而他刚刚转身要走,就听身后清润干净的女子声音传来。 “明泽,这么着急干什么?” 叶初棠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温声道:“我们这一路风尘仆仆,哪儿有不整衣梳洗好,就直接派个小厮回去通传长辈的道理?不知道的,还当我叶家没有教养,不懂规矩。” 叶明泽顿时觉得一耳光狠狠打在了自己脸上。 她这话,不就是在说他狗屁不通,不懂礼数吗!? 小厮回头,面露迟疑。 看样子,这女子真是叶家人,论起辈分,自家主子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堂姐”,那这到底是听谁的? 叶明泽勉强笑道:“我这不也是想让家里人早些知道你们回来的消息,一起高兴吗?我——” 叶初棠云淡风轻打断他的话,“三年都过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分明她语调平静温和,甚至眉眼温润,还带着几分笑意,可这话一出,却莫名带着股令人无法违逆的气势。 叶明泽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乱如麻。 他抿唇看向叶初棠,一时间竟觉得无比陌生。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记忆里那个体弱多病柔弱安静的堂姐,眉眼间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与柔怯,取而代之的,是如静水深潭般波澜不惊的从容内敛。 五官模样分明是熟悉的,可这一身风华气度,却又与从前判若两人。 若说从前的叶初棠是蒙了尘的明珠,美则美矣,却因那份软怯安静显得十分不起眼。 那现在的叶初棠,就像是洗净了铅华,逐渐绽放出了属于她的璀璨华光,令人难以忽视。 叶明泽只得压下心中闷燥,让小厮回来,在一旁等着叶初棠几人用膳。 这一幕场景实在是稀奇至极,引来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那女子竟是叶明泽的堂姐?他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门亲戚?” “许是老家来攀亲的?毕竟叶大人现在可是飞黄腾达了!” “看着也不太像啊……寻常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来?且就算不说她,旁边那两个少公子也都是各有气度,连那小娃娃也是懂事乖巧,在这样的地方也大大方方,毫不露怯,这可不像是普通出身啊……” “等等!我想起来了!叶大人从前是有位兄长,也在京为官,而且当时好像比他官职更高!好像、好像是叫……叶铮?” “对对!没错!我也记得这位!当年那位叶铮大人可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都说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可惜后来触怒龙颜,便被贬出京去了,没多久就听说在路上出了意外,一家子都没了!没想到——他的几个血脉竟都还活着?” 进出揽月楼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就算对叶铮这個名字不慎熟悉,也都差一点晋升为刑部侍郎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这人与如今风头正盛的叶恒,还是亲兄弟。 一时间众人看向叶初棠几人的目光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知是谁低声:“可惜了,父兄不在,一个柔弱女子,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妹,又能如何?” …… 叶初棠对四周的打量和议论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吃完了这顿饭。 旁边的叶明泽已经等得火急火燎,却又不敢催,只能艰难等叶初棠他们都吃完了,才迫不及待急急问道:“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我这就让人去找辆马车过来!” 叶初棠用帕子擦了擦小五的嘴角,将她抱入怀中,这才回头笑着婉拒。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们外面有马车。另外既然都住柳弯巷,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正好也省了麻烦,如何?” 叶明泽心里十分抗拒,正想着如何拒绝,就见叶璟言喊了小二过来结账。 他立刻道:“这顿饭我来请吧!” 叶璟言迟疑地看向叶初棠,叶初棠摇摇头,正要拒绝,叶明泽又道:“哎——堂姐,你们好不容易回来,这顿饭怎么还能让你们掏钱呢?这揽月楼我常来,记在我账上就行!” 提到钱,叶明泽的底气似乎又回来了一点。 方才没太注意,此时他才发现叶初棠几人的衣着打扮都很简单。 也是,没了爹娘庇佑,他们这几年的日子不知道过得多么穷酸辛苦! 这让叶明泽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优越感,连带着之前看到叶初棠几人的惊惧闷燥都消散不少。 是啊! 不就是几个无依无靠的破落户吗,有什么好怕的!? 叶明泽又补充道:“你们有所不知,这揽月楼如今涨价了,一顿饭下去得不少钱。” 言下之意,叶初棠他们付不起。 叶初棠眼睫微动,似是没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笑着应了:“那就谢谢了。” 叶璟言当即收起根本没打开的荷包,也冲着叶明泽客气道谢。 “嗝~” 小五打了个饱嗝,肉乎乎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忧伤。 ——早说啊!她就多点几道菜了! …… 一刻钟后,马车拐入柳弯巷,停在一处府邸前。 门前两座石狮,恢宏大气,门牌匾上的金字笔力遒劲:叶府。 叶雲风看着这熟悉的大门,压抑许久的心情澎湃起来,回头兴冲冲喊道:“阿姐!咱们到家了!” 他说着,径直跳下马车,便要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紧闭的大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中探出头来。 叶雲风猛然停在原地,错愕万分——他们家怎么有陌生人? 下一刻,他便听到那人冲着他身后的叶明泽急急喊道:“哎呦喂!二少爷!您怎么才回来啊!老爷都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第四十五章 谁的家 这一声“二少爷”,直接令现场的气氛凝固下来。 叶初棠偏头看向叶明泽:“明泽,他是在喊你?” 二少爷,他们家兄弟姐妹五人,可没有行二的少爷。 叶明泽脸色红白交错。 此时,管家于洪才注意到回来的除了叶明泽,还有其他几人。 他连忙问道:“二少爷,这几位是您的客人?” 奇了怪了,二少爷平时交好的都是京城中的一些纨绔子弟,成日游手好闲,喝酒耍乐,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朋友? 尤其马车内的那个女子,虽然只掀了一半的帘子,却也能隐约看见清丽无双的容颜。 里面好像还带着个小娃娃? 这…… 未等他想明白,率先冲在前面的叶雲风便紧皱起眉头:“你胡说什么!这里明明是我们——” “阿风。” 叶初棠叫住了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亭亭而立,双手交叠在小腹,一举一动皆透着骨子里的教养,任谁看了也能猜到这必然是大户人家精心教出的知节知礼的贵女。 于洪心中越发不解。 下一刻,就见叶明泽表情尴尬地解释道:“洪叔,这是堂姐。” 堂姐? 哪里来的堂姐? 叶明泽顾不得跟他耽误时间,只命令道:“你快进去通传!跟父亲说堂姐回来了!对了!还、还有两位堂弟!以及堂妹!都回来了!” 于洪真是满心茫然。 今天老爷提前回来,看二少爷没在家好好读书,又偷偷跑出去玩乐,便动了气,一直在书房等着。 刚才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二少爷肯定明白,可现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带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堂姐堂弟”回来,还这般匆忙地让他回去禀报? 这几人的到来,这般重要么? 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冷笑。 叶雲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们回自己家,居然还要外人通传?!” 这叶府分明是他家的宅子,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叶初棠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缓声问道:“明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令叶明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解释。 叶初棠下颌微抬,如水的目光从眼前的大门之上细细扫过,才终于轻声反问: “你说你们也搬到了柳弯巷,该不会那么巧,就住在这里吧?” …… “大小姐,这是金玉阁新送来的首饰,都是上品。尤其是这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当真华光动人!等过几日长公主的朝花宴上,您戴上这个,一定能艳冠群芳!” 坐在铜镜前的女子闻言掩唇一笑,水眸潋滟。 她韶龄正好,妆容精致,一身月华锦裁剪得当,举手投足间带着娇贵养大的气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更添几分倨傲明艳。 “这簪子是不错,但是太华丽了——”她对镜自赏了一会儿,将那支簪子取下,换了另一只,“还是这支碧玉瓒凤钗更好。” 丫鬟芍药迟疑道:“这支水头是很好,但会不会太素了些?大小姐,这可是您第一次受邀参加朝花宴,可不能被那些贵女比过去!” “就是要素雅些才好。”叶诗娴抚了抚簪子,“能有资格参加这朝花宴的,都是世家贵女,尤其沁阳郡主也会去,何必出风头,惹她不高兴?” 从前爹爹品级低,她虽有美貌,却也是不够格去这样的场合的。 为此她明里暗里没少被其他贵女嘲讽冷待。 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她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一番,但沁阳郡主之前就看她不顺眼,她还是知道轻重的。 芍药撇撇嘴:“沁阳郡主也真是的!她对慕容公子有意,可偏偏慕容公子喜欢您,她就把火撒到您身上,之前都借题发挥好几次了,难道这朝花宴,她还要找您的麻烦?” “谨言慎行总是好的。”叶诗娴将那支碧玉瓒凤钗插入鬓发,“何况到时候百花争艳,做那個不争不抢的,才更别具一格,不是吗?” 芍药眼珠一转,也跟着得意笑道:“大小姐说的是!放眼整个京城,您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绝色!就算您穿一身破麻衣,也美貌胜过她们百倍!” 叶诗娴气定神闲地一笑。 “好了,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对了,明泽还没回来吗?” “这……应该是还没。” 叶诗娴柳眉微蹙:“他这贪玩儿的性子真是要好好教一教了,母亲太惯着他。” 芍药殷勤道:“大小姐不必担心,二少爷其实是很聪明的,就是玩儿心大!他若多花三分功夫在功课上,何愁没有功名?您——”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外面有小厮匆匆忙忙赶来:“大小姐!” 叶诗娴有些不满地将首饰盒盖上,“啪”地一声,不轻不重。 “干什么这样急急忙忙的?” 小厮站在门外,表情复杂。 “您、您——老爷让您赶快过去一趟!您快去吧!” 叶诗娴一愣:“爹爹?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厮搓了搓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小的也不清楚,只、只听说好像是有客人跟二少爷一起回来了!还说、还说是什么堂姐堂弟的……” 咣当。 叶诗娴手里的木梳瞬间掉落在地。 她豁然起身,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 叶诗娴匆匆往书房赶去,刚来到庭院门口,就撞见了正往外走的叶恒。 “爹爹?” 她上前一步,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她、她们真的回来了!?” 叶恒手负身后,拳头紧握,眸色变幻,嘴上却道:“下人是这么说的,但还没见到人,为父正要去前厅。” 叶诗娴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怎么会……当初不是说他们都已经……” 叶恒打断她的话:“说这些没用,亲自去看看,才能一探究竟!” …… 叶初棠跨过大门,一路往里,来到前厅。 她自行落座,又道:“阿言,阿风,坐。赶路这么久,回家是要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她抬眸看了眼叶明泽:“明泽,你也坐啊。” 叶明泽却是坐立难安,只得吩咐管家:“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沏茶!” 然而下一秒,便听叶初棠似笑非笑道:“不用忙了,回自己家,哪儿有让客人忙活招待的道理。” 叶明泽心口瞬间梗住。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外传来。 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初棠!当真是你们回来了!?” 叶初棠淡淡抬眸看去—— 第四十六章 无家可归 叶恒匆匆而来,腰间缀着质地上好的云雁玉佩,下坠红穗,随行而动。 与三年前殷切拘谨的模样比起来,当真像是换了一个人,意气风发,走路带风。 叶初棠等他走近,才徐徐起身,客气行礼:“二叔。” 这一声直喊得叶恒心中直颤。 ——眼前这少女,的确是叶初棠! 他脚步一顿,瞬息间心头已经闪过诸多想法,脸上神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激动。 “真的是你!” 他的视线迅速扫视一周,眼眶隐隐泛红。 “这、这是璟言吧?还有雲风!三年不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还有这个,这是——” 叶初棠牵着小五的手,下颌轻抬:“小五,这是二叔。” 小五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往叶初棠身边靠了靠,攥紧了她的手指,似乎有些羞怯。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小脸,冲叶恒笑道:“二叔别介意,小五性子内向,有些怕生。” 这句“怕生”听着着实有些刺耳,但此时的叶恒已经顾不上了。 他似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们、你们……竟都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他回头喊道:“诗娴!快来!” 门外的叶诗娴其实已经看到了屋内的情形。 从来到这的第一秒,她就忍不住看向了坐在上首的那个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真是叶初棠? 她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不应当是风尘仆仆,形容憔悴的吗? 可坐在那的女子却是肩背挺直,姿容清绝,全身上下除了如云鬓发上的那一支红玉髓步摇,再无其他配饰,却依旧难掩风华,夺人心神。 她似乎与从前一般无二,却又像是脱胎换骨,透着难掩的温润清丽。 这怎么会是……流落在外三年,本应狼狈不堪的叶初棠呢? 此时,叶初棠也跟着抬眸静静看来。 叶诗娴终于回神,迎上那双乌黑平静的眼眸的瞬间,便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以帕掩唇:“堂姐!” 她迈着小碎步上前,不过几步,眼中已经盈满晶莹泪珠,似是喜极而泣。 “堂姐,这三年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半点消息也没传回?我们还当你们也在那场意外中也——” 提起往事,她似乎悲不能抑,潸然泪下。 叶恒心中何尝不想立刻问个清楚,当即跟着道:“是啊!当初大哥被贬梧州,本想着等圣上气消了,肯定会再将大哥调回京城。谁知道你们路上竟是遇到了劫匪……” 他眉头紧紧皱起,沉声叹气:“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我亲自带人过去,看到的就是大哥嫂子还有西霆的尸体……” 他看向叶初棠,半是试探半是询问:“当时我们没能寻得你们几個的踪迹,只找到几件带了血的你们的衣物,就以为你们也遭遇了不测。没想到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们居然保住了性命!这到底——” 叶初棠颔首:“我们当时的确遇到了麻烦,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为了保护我们几个拼尽全力,最后趁乱放我们逃过一劫。说来也是运气使然,否则今时今日,我们也不能再见到二叔您了。” 她语气平静淡然,对当初的事情一笔带过,似乎不愿过多回忆过去。 叶恒听得模模糊糊,还是没能搞清楚当初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叶初棠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逃过去的。 要知道当时的叶初棠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女,而叶璟言和叶雲风也刚刚成人腰高,更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叶灵稚都活了下来! 他袖中的手紧了紧:“那你们后来这三年——” “那时候天寒地冻,我带着阿言阿风还有小五无处可去,结果碰巧遇到了一群南下逃荒的流民,当时我们别无他选,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南方。辗转三年,如今才总算安稳下来,便筹集了路费,北上归京。” 叶初棠顿了一顿,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毕竟家在这里,不是吗?” 话音落下,整个前厅安静了一瞬。 家。 他们要回的家,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住所! 叶恒眸色几度变幻,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这是自然!” 他神情感慨, “当初出事儿以后,京中留下了一大摊子要我处理,包括这宅子也被好几个人看中,私下跟我说想买走,但我哪里舍得?这是大哥在京中的住处,也是他留下的仅剩的念想,怎么能就这样给了别人?” 他声音低沉了几分,似乎颇为伤怀。 “所以后来我便带着诗娴明泽他们过来了,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好像大哥还没走……现在伱们回来了,就更好了!初棠你放心,从今以后,有二叔在,绝不会再让你们吃一点苦头!” 他说着,冲于洪斥道:“怎么还在这站着?还不快去让人把后院西偏房的几个房间收拾出来!再吩咐后厨,晚上为初棠他们办个接风宴!” 于洪连忙道:“是!” 然而他刚刚转身,便听叶初棠笑道:“二叔不必如此,我们是回自己家,何须用接风宴?还有房间——其实不用麻烦,小五和我同住即可,至于阿言和阿风,他们从前就和阿兄一起住在东偏房,如今回来了,就还住那边吧。” 这话一出,叶恒脸色一僵。 旁边的叶明泽已经按捺不住,拧着眉否决:“不行!” 叶初棠偏头:“为何不行?” “因为东偏房那边没你们的房间了啊!”叶明泽理所当然道,“现在就剩下西偏房那边有几件空房,你们就住那边吧!” 叶雲风拧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叶明泽耸耸肩:“那边现在是我住,旁边的房间改成了书房和练功房,没地方腾给你们了啊!” 叶雲风瞬间心头火起:“你——” 没等他爆发,清冷的女声忽而淡淡传来。 “也就是说,你动了我阿兄的房间?” 叶明泽下意识看向叶初棠,她嗓音分明清清淡淡的,可不知为何,那一句一出口,他脊背莫名窜上一股寒凉,说话也结结巴巴了。 “啊?哦、是、是啊。” 叶初棠黑眸清凌凌,泛起丝丝缕缕的冷意,几乎透人心骨。 “看来这叶府已没有我们兄妹容身之地。既无家可归——” 她音调毫无起伏,一字一句, “阿言,去定客栈。” 第四十七章 不去 话音落下,叶恒眼皮一跳:“不可!” 他匆匆上前,拦住了叶初棠的去路,神色急切:“你们好不容易才回来,哪儿有出去住客栈的道理!” 想也不想,他当即冲着叶明泽喝道:“你去!立刻把你的房间腾出来!” 叶明泽不干了,那房间他都住了三年了,早就习惯了!怎么叶初棠一句话,就要让他搬出去? “爹!家里不有的是住处吗?干嘛非得要我那间啊?”叶明泽很是不满,“而且我那边东西太多了,搬来搬去多麻烦!” 叶恒气得胸口疼,厉声道:“让你搬你就搬!哪儿那么多话!” 叶明泽打了个寒颤,原先嚣张的不满总算收敛许多。 他纨绔成性,唯一怕的就是他爹。 平日里就算他不好好做功课,他爹都没动过这么大的声势。 叶诗娴出来打圆场:“好了明泽,堂姐他们这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你就把房间让出来吧,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计较?” 最后这半句,话里像是带着刺。 叶初棠神色淡淡:“二叔,还是不用折腾了,京城这么大,我们出去找个歇脚的地方也不是难事。” 她说着,牵着小五就要往外走。 叶恒狠狠踹了叶明泽一脚。 “愣着干什么!马上去!难不成真让你堂姐他们去外面受委屈吗!” 叶明泽猝不及防,差点儿被踹地上,敢怒不敢言,咬着牙满心怨愤地走了。 于洪连忙跟了上去,同时招呼院里的小厮丫鬟:“都跟上!二少爷您别着急,这些事儿交给我们来做就是!” 一行人很快没了踪影,去东偏房收拾房间去了。 叶恒这才看向叶初棠,信誓旦旦:“初棠,你且安心,虽然大哥他们不在了,但二叔以后一定会替他们好好照顾你们的!” 他安慰道:“阿言和阿风还是住他们原来的房间,另外你放心,你的房间没动,等会儿只要让下人好好打扫一番就行!” 叶初棠眼睫微抬,眸底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宁和。 似乎方才的锋锐凛冽只是错觉。 她淡淡笑了笑:“多谢二叔体谅。其实并非是我无理取闹,而是那东偏房,原是爹爹专门为我阿兄准备的住处。现如今他人虽然不在了,留一个房间在,多少也能让我们有个念想。” 叶恒自然连连称是。 他不愿再纠结这件事,便换了个话题:“你们这一路回京也很是辛苦,先去后院休息休息吧?伱的房间很快就能打扫干净,我再让人给你们添置新的床褥被子。另外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二叔说!” 叶初棠终于颔首。 “好。” …… 目送叶初棠几人离开,叶恒长舒口气,可悬在胸口的心,却迟迟放不下来。 他扭头冲着叶诗娴道:“你这两天看着点儿明泽,让他别和他们起冲突!不过是一個房间而已,让出去便是,不值当为此怄气!” 叶诗娴点头:“爹爹放心,我明白的。” 叶恒手负身后,一声长叹。 “明泽要是能有你一半的聪明,为父也不用天天这般操心了!” 叶诗娴笑着道:“他只是玩心大了点,爹爹以后只要严加管教,不怕他不成才。” 叶恒摇摇头,知子莫若父,他那个儿子是个什么成色他清楚的很! 儿子不争气,好在女儿是个省心的。 “回头你也多去打听打听,看他们这三年在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好。” …… 叶诗娴回了房,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有些出神。 她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他们居然还会回来,眼下这局面…… “大小姐,还好您有先见之明,当初没选那西偏房!否则呀,我看那个叶初棠会把您也赶出去呢!”芍药撇撇嘴,“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真是好大的脾气!也不看看如今这叶府是谁当家?!” 叶诗娴拿起木梳缓缓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垂下眼睛,漫不经心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位堂姐,自小体弱多病,走几步路似乎就要被风吹跑,常年药罐子不离身。她住过的地方,谁知会不会过了她的病气。” 芍药恍然:“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他们这一家岂不是都挺晦气?” 叶诗娴看了她一眼:“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在外乱说。” 芍药冲她讨好一笑:“大小姐放心!奴婢的嘴可严了!” 叶诗娴想了想:“等会儿挑点礼物送过去吧。” …… 这厢,叶恒刚回书房,思考着接下来要如何安顿叶初棠几人,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便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叶恒的正妻,叶诗娴与叶明泽的生母,高氏。 她今日去布庄,想着叶诗娴马上要参加朝花宴,再给她定做几身衣服,没想到刚一回来就得知了惊天消息。 ——叶初棠兄妹四人竟死而复生,回京了!这还不算,他们刚回来,就把明泽从自己的房间赶了出去! 高氏又惊又怒,觉得这事儿简直是不可理喻。 “就算他们几个是老爷你的侄子侄女,也不能这样委屈明泽吧!天下哪儿有这样强盗般的人!刚一上门,就把别人赶了出去!” 叶恒烦躁道:“你懂什么!这个节骨眼,要是让外人知道他们几个回京第一天就离开叶府,住在了外面,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高氏一颤,这才想起叶恒升任大理寺少卿,请帖已经递了出去,不日便要邀请众多同僚来府上一聚。 这个时候,要是传出他霸占死去大哥的私宅,导致大哥的血脉回京之后无处可去,那名声可就毁了! 想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高氏心头的火气总算压了下去。 她攥紧帕子,气道:“罢了!娴儿马上要去朝花宴了,不与他们计较这么多!为娴儿挑一门好姻亲,才是最最要紧的!” 说到这,她脸上显出几分得色。 “娴儿的容貌气质,就是放眼全京城也没得挑!这一去朝花宴,必定能得不少世家贵胄青睐!” 叶恒却有些走神,脑海中莫名浮现一张温润清丽的脸。 娴儿的确已经算是极为貌美,可和叶初棠站在一起,却莫名显得寡淡了许多…… 高氏不知他心中所想,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悄声问道:“对了,听说这次,定北侯府那边也递了帖子?” 提到这事儿,叶恒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捋了捋胡子。 “定北侯世子时隔多年归京,如今我又已升任四品,请上一请,自是无妨。” …… 定北侯府。 沈延川斜斜躺在藤椅上,懒懒翻着手里的一卷书,眉眼未抬,淡声道: “不去。” 第四十八章 寄人篱下? 云成应了一声:“是。” 主子回京后,各方请帖纷至沓来,但都被主子拒了。 叶恒在这里面根本排不上号,主子自然更不会去。 他道:“叶家现在也挺麻烦,您不去,正落个清净。” 沈延川一顿,视线终于从书上移开:“哪个叶家?” 云成解释道:“大理寺少卿叶恒。” 沈延川思忖片刻:“之前倒是没怎么听过这号人……” 云成笑道:“您久不在京城,不熟悉这些也正常。这位三年前还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右寺丞,这几年很受器重,前途可观。若非如此,他也没底气递上这一封请柬。” “确实升得挺快。”沈延川道。 “可不是。他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听说这任命文书还没正式下发,就有人找上门了。” 云成一直在京城负责帮沈延川处理各项事务,京中发生什么事儿,他向来消息灵通。 沈延川心中一动:“哦?” 云成有些意外,自家主子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趣,从不会过多询问。 或许是主子刚刚回京,想对各方形势多了解了解? 这般想着,云成补充解释道:“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三年前霍将军那个案子,有位朝臣曾当朝为他求情,惹得圣上震怒。那位就是叶恒的大哥,叶铮。他被贬出京后,路上遭遇劫匪,全家被杀。谁知三年过去,他那几个儿女竟是没死,又回来了。” “听说他们还是在揽月楼和叶恒的儿子叶明泽碰巧遇上的,当时不少人在,现在这事儿私下已经传开了。” 云成有些感慨。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叶铮一家都死在了路上,后事全是这個弟弟一手操办,谁知道现在居然……说起来,叶恒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宅子,还是从前叶铮的。真论起来,人家这也不是攀亲,分明是回自己家。但一个弱女子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无依无靠的,能成什么事儿?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寄人篱下罢了。” 已经吃进去的,谁会愿意再吐出来? 沈延川听完,倒是笑了。 “碰巧?” 偏偏是在揽月楼,众多达官子弟都在。 偏偏是在叶恒升任之时,最重名声的关头。 那这未免也太碰巧了。 云成没琢磨明白自家主子这反应,但下一秒,更令他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沈延川将手里的书放下,问道:“宴请是什么时候?” 云成直接愣住:“您、您要去?!” 沈延川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那处伤痕早已痊愈。 他扬眉淡笑。 “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是该出去走走。” …… 叶府。 经过两个时辰的忙碌,东偏房的房间终于收拾了出来。 于洪小心翼翼过来请人。 叶初棠牵着小五的手,带阿言和阿风一同过去。 站在屋内,她静静环顾。 叶明泽的东西都已经被整理好搬了出去,一时间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但好在桌椅屏风未动,布置几乎与从前一样。 叶初棠有一瞬间的晃神。 当初她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第一面见到的就是阿兄。 他披着大氅,披风戴雪而来,少年的脸上满是热烈。 “阿晚,娘亲说咱们过几日就要跟爹爹一起去梧州了!听说那里比京城还要冷,喏,这个暖手炉给你!省得你这小身板不受冻,路上又要哭鼻子,哈哈!” 他不由分说将暖手炉塞到了她手中,不容她拒绝。 就像后来他拦在她身前,为她挡下那些锋利箭矢的时候一样。 “阿姐,阿兄从前的东西都不见了。”叶璟言看了看,低声道。 叶初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当时他们离开京城,因为是冬天,诸多不便,阿兄的手稿和衣物大多都留下了。 于洪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这个……几位见谅,应是三年前都随着一起入殓了……” 叶初棠神色未动。 衣物就罢了,书没道理也跟着一起仍,大概率是都被拿去扔了烧了。 连这宅子都被人强占,何况其他? “你下去吧,有事儿我们自会找你。”叶初棠淡道。 于洪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一开口,分明是清清淡淡的嗓音,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 “是,是!” 老爷为了他们,连二少爷都赶出去了,于洪的态度当然也十分恭敬客气。 他刚退下,芍药就又带着人来了。 “二小姐,这是我家小姐送您的赤金缠丝手镯,旁边的澄泥砚和红木狼毫笔是送给二位少爷的,八珍琉璃项圈则是送给小小姐的。” 她脸上带笑,不动声色打量了叶初棠几人,瞧着他们身上普普通通的衣物配饰,心中不屑,语气更加轻快:“我家小姐说了,您带着二位少爷和小小姐回来得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得先挑了这些送来,等之后得空了,再带您几位出去在这京城好好逛逛。” 言下之意,送出来的这些对于现在的叶诗娴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叶初棠视线从那几样东西上扫过,道:“那就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芍药让人把东西放下,这才转身走了。 叶雲风冷哼:“谁稀罕他们的东西!跟谁没见过一样!” 从前爹爹职位高出二叔许多,若非仰仗爹爹,二叔想做京官,根本是痴人说梦! 现在倒好,跑他们跟前炫耀来了! “总得给人家一个说和表现的机会。”叶初棠倒是不怎么介意,捏了捏小五软嫩的脸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小五本来没什么兴趣,听她这么说,才踮脚看了一眼。 然后她摇摇头。 ——好丑,不喜欢。 叶初棠:“不喜欢就算了,阿风,把东西收起来吧。” 叶雲风哼了一声:“他们送来的东西,碰了我都嫌脏!等会儿少说得洗三遍手!” 叶初棠轻啧:“平日怎么教你的?不要嫌贫爱富。” 叶璟言跟着点头:“那砚台和笔虽然不太行,但咱们现在已经回了京城,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留着吧,等去了国子监用。” 阿姐说过,该花花,该省省。 叶初棠赞赏地看了叶璟言一眼。 好小子,真会给你阿姐省钱。 叶雲风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挠挠头:“啊,对!去国子监那边,一年下来束脩也得不少钱吧?” 叶初棠随意道:“不要紧,这钱不是我们出,不用操心。” 第四十九章 哑巴 夜幕降临,五月的京城,晚风中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热意。 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留住在了阿兄的房间,叶初棠则是带着小五回了原先的住处。 她这里没人动过,下人们打扫完以后,和从前一般无二。 叶初棠在床头挂了个小小的香囊,清淡的药草气息飘散开来。 小五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就自己坐在床上乖乖拿出荷包,又清点了一遍里面的东西,这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四哥之前说京城寸土寸金,什么都贵,她都已经准备好把自己攒的零花钱拿出来了呢!结果一天下来,居然一两银子也没花! 叶初棠见状,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五,喜欢这里吗?” 小五歪着头想了会儿,摇头,又点头。 ——她不喜欢今天见到的那些人,也不喜欢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她看得出来,阿姐很在乎这里。她今天去到阿兄房间的时候,都出神了好一会儿呢。 还有三哥和四哥,明显也是和阿姐想法一样的。 既然他们在意,那她也在意! 叶初棠唇角微弯:“放心,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谁也抢不走。” 小五有些懵懂,但还是用力点头。 ——阿姐说的,她都信! …… 圆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 徐府。 正在桌案前处理卷宗的徐凤池看着手里的信,一声长叹。 “她居然……居然真的回来了!” 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叶初棠不要回京,这里的事情,自有他来负责。 但没想到她还是回来了,而且先斩后奏,这封信明显是被故意拖延到今日才送来。 他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京城,更甚至直接回了叶府! “今晚估计有人要睡不着了吧……” 徐凤池轻声喃喃。 他的视线再次扫向那封信,叶初棠将江陵发生的那些事简单写了一遍,不过寥寥数语,却不难想象其中波折。 她一个不过十七的姑娘,在那里无依无靠,别卷入这是非之中,最后居然能全身而退……即便是他,也深感震惊。 看来是这三年发生了太多事,连带着将她也磨砺出来了。 徐凤池思虑片刻,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点燃,而后叫了人来。 “去备份礼物,改日我带去叶府。” 随从有些奇怪:“老爷,您要亲自去?” 徐凤池任职都察院,秉性清高,鲜少与其他朝臣过多往来。 叶恒此人圆滑老道,拉帮结派,正是徐凤池最讨厌的那类人。 这怎么突然就—— 徐凤池正要点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靛青锦衣身姿颀长的少年跑了进来。 清雅俊逸,眉眼间又带着难见的书卷气,温润如玉。 “父亲!” 他开口,犹然带着几分激动的喘息。 徐凤池诧异:“容卿,怎么了?” 徐容卿勉强压下心底波澜,语气却仍旧泄露了他的急切。 “我听说初棠妹妹他们没死?!而且今日已经回了京城了!?” 徐凤池心下了然,点了点头:“不错。” 这事儿已经传开,没有否认的必要了。 徐容卿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眉眼舒展,露出真切的笑来。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们当初也——” 徐凤池和叶初棠联系上的事,一直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他和叶铮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两家当年走得很近,孩子们小时候也相熟,容卿会是如此反应,也很正常。 想到这,徐凤池容色缓和了许多,笑着问道: “也是他们几個命大,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后日要去叶府,你也许久没见他们了,一起吗?” …… 这一晚,有人欢喜有人忧。 叶初棠倒是抱着小五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一个月都在赶路,虽然行程不算赶,但终究辛苦,现在才总算能躺下来好好休息。 印象里,除了最开始带着阿言阿风小五南下逃亡的那段时间,再没有这么累过了。 还是丫鬟来敲门,叶初棠才醒。 “二小姐,该起了,老爷夫人都在等着您呢!” 叶初棠这才懒懒睁开眼睛,小五正躺在她怀里,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醒这么早?”叶初棠刚一开口,小五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叶初棠:“……”合着是饿醒的。 小五瞬间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埋在她怀里。 叶初棠坐起身,按了按眉心。 “小五,这几年跟着阿姐,真是辛苦你了。” 从小颠沛流离不说,还经常因为她没办法准点吃上饭。 小五连忙摇头。 ——才不是!阿姐一个人养活三哥四哥还有她,已经很辛苦了呢! 叶初棠把她捞起来洗漱,又换了身衣服。 昨晚上叶恒本来说为他们办一场接风宴,被叶初棠拒绝了。 回自己家,那么麻烦干什么? 最后叶恒只能让下人把饭菜送到了他们房里,简单用过,说第一天奔波回来太累,等明日再说。 哦,也就是今天。 收拾好以后,她才牵着小五出了门。 “走,阿姐带你吃饭。” …… 这厢,叶恒和高氏以及叶诗娴已经等了好久。 饭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饭,下人们分侍周围,然而却没一人动筷。 高氏等得不耐烦起来,忍不住道:“这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懂不懂一点儿礼数?这都什么时间了,居然还不知道起来!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一直等他们吗!” 叶恒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都是自家晚辈,这么计较做什么!” 旁边还有下人在,说话就不能注意点儿! 高氏被他看得更加不满,冷声一笑:“知道的是晚辈,不知道的,还当时什么贵客!谁家晚辈敢让长辈这样等着?” 这时,一道清润干净的少女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二婶何出此言?” 屋内几人齐齐抬头看去,就见叶初棠正牵着小五走了进来。 她不施粉黛,却依旧动人心神,唇边噙着几分浅淡笑意。 “这一路奔波,终于回了自己家,便想着能多睡一会儿,谁知二叔二婶竟一早在这里等着了。” 叶恒连忙打圆场:“多休息也是应该的,快坐!” 高氏总算回神,勉强将自己的目光从叶初棠的那张脸上移开,手中的帕子已经攥的死紧。 这个叶初棠,不过三年未见,居然出落成了这般模样? 这—— 叶初棠看着高氏,道:“昨日未曾见到二婶,二婶别介意。阿言,阿风,小五,还不过来见过二婶。” 兄弟俩心中虽然不喜,还是打了招呼。 “二婶。” 小五眨眨眼,没出声。 高氏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这孩子怎么是个哑巴?” 话音落下,房间内空气瞬间凝固。 第五十章 反将一军 叶雲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小五不是哑巴!” 当着下人的面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如此顶嘴,高氏脸上很是挂不住。 “我就是那么一说,她一个小孩子又不懂。何况,她这模样瞧着的确是不会说话呀!” 谁家孩子四岁了还不会叫人? 这个叶灵稚分明就是有问题,怎么还不让说了? 叶初棠神色淡了几分,眼底看不出情绪:“二婶,小五虽年幼,却也是听得懂这些话的。纵然如今爹爹娘亲不在,她也还是我们家千疼万宠的幺儿,在这叶府之中,断没有让人指着她欺负的道理。您是长辈,我们不求您待小五如亲女,但也请您口下积德。” 高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这几个人怎么回事儿?一个二個都是伶牙俐齿! 她正要发作,余光瞥见叶恒满脸不赞同的神色,又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勉强一笑:“初棠,你这真是误会二婶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小五着想吗?她要是真有问题,得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啊!” 小五抓着叶初棠的手,听得有些不开心。 找大夫?阿姐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干嘛还要去请别人? 叶初棠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小手,这才对高氏淡声道:“多谢二婶好意,不过小五的情况我们心里有数,不需要再请大夫。” “这怎么能行?回头耽误了,别人见了她,又要说是你二叔不尽心尽力。”高氏脸上显出几分倨傲,“再说了,京城的大夫,可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郎中能比的。回头让你二叔请位太医院的御医来,说不定能有法子呢!” 叶恒闻声也跟着赞同颔首:“不错。正好明日张太医来府,正好可以请他瞧瞧。” 叶初棠有点不耐烦了。 他们要是请储其远过来还行,起码是太医院院正,还有点水平。 可请个靠祖荫混入太医院的废物来,还不够浪费时间的。 但她懒得多费口舌,叶恒急于表现,那让他表现就是。 “好。那就先谢过二叔了。” 叶初棠客气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人落座。 叶诗娴扫了小五几眼,主动问道:“要不让李嬷嬷来伺候小五吃饭?” 叶初棠给小五夹了菜,淡笑:“那倒不必。她自己的事,自己做得很好。” 叶诗娴看了会儿,发现小五虽然不会说话,但吃饭喝水之类的事情确实不需要人照顾。 也是,自小流落在外,估计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怎么能跟京城世家教养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孩子比。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浮起几分不屑与轻蔑。 一顿心思各异的饭终于吃完。 叶恒酝酿思索了大半夜,此时才终于斟酌着开口询问。 “初棠,昨日你们回来得突然,想着你们路途劳累,我就没问太多。但现在,你可以说说,这三年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吧?” 他叹了口气:“当初大哥大嫂出事儿后,我还专门找人找了你们很久,可惜一无所获。这几年,你们几个吃了不少苦头吧?” 他怎么都想不通,叶初棠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女,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诗娴也朝着叶初棠看了过去。 叶初棠语调平静。 “机缘巧合,我们当时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老郎中,他时日无多,担心自己后继无人,就教了我一些简单的医理。”叶初棠面不改色,“后来他去世,我就带着阿言他们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开了个小医馆,平日里就靠采采草药,给人看病维持生计。” “什、什么?”叶恒震惊,“你是说你、你开了个医馆?!” 叶初棠知道他为何如此震惊,如今的这个朝代虽然开明,但女子自立门户的还是少见。 叶诗娴也是满眼惊讶,看向叶初棠的眼神都不同了。 ——怎么说她也是出身尊贵的官家小姐,怎么能如此自降身份? 她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嘲弄笑意。 昨天初见叶初棠,她心里还产生了隐隐的危机感,但此时听到这些,她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一个曾抛头露面,汲汲营生的女子,已经没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叶初棠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只轻声道:“说来惭愧。我身为阿姐,却没能给阿言和阿风提供更好的条件,只能供他们上最便宜的书院。这几年也实在是委屈他们了。” 叶璟言眉心微动:“阿姐——” 叶雲风挠挠头,心声愧疚:“阿姐何必自责!倒是我,给伱惹了不少麻烦!” 叶初棠微微侧头看向二人,轻声漫语:“爹娘与阿兄不在,我是阿姐,自然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也好让人家知道,咱们叶家的孩子,不是没人护着的。” 叶恒听到这,终于坐不住了. “初棠,说起这个,我正要跟你商量。阿言和阿风如今正是该念书的年级,从前你们流落在外,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你们既然已经回了京城,那我这个当二叔的,自然义不容辞!” 他道:“我已经开始着手帮阿言和阿风联系合适的书院,等过几日家里的事全都安定下来,就能送他们去念书了!” 叶初棠眼帘微抬,唇边溢起浅浅笑意。 “二叔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之前我还担心明泽在国子监,阿言和阿风再过去,他们又闹起矛盾来。还是二叔思虑妥当,如此一来,他们三个都能继续安心读书了。” 叶恒脸色一僵。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儿子送去了国子监,如今两个亲侄子回来,若是被他送去了别的书院,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说的多难听! 他连忙道:“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想想,让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去更好!国子监英才汇聚,必须得去!他们的食宿也一并我来负责,你不用操心!” 高氏立刻不愿意了,阴阳怪气:“老爷,这可得慎重啊!毕竟那国子监——可不是说进就进的。” 这兄弟俩过去得花多少钱?何况这也不仅仅是钱的事儿。 她上下扫了叶璟言叶雲风兄弟俩。 “这三年你们功课都荒废了吧?就算你们二叔能推荐你们进去,到了那里处处不如人,也是一样麻烦。还不如去个小点的书院,起码能跟上。” 第五十一章 眼光不错 叶恒飞快看了叶初棠一眼,立刻反驳:“这怎么能行?别的书院再好,又如何能与国子监相比?好了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我心意已决!” 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他,想抓他的把柄,他自然要处处做好,以免洛人口舌。 要是去了跟不上……那就是他们兄弟俩自己的问题,和他这个当二叔的没有半分关系了。 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受不了,主动提出退出了。 高氏看叶恒态度坚决,不好再说。 叶初棠颔首行礼。 “谢过二叔。” …… 这下算是解决了阿言和阿风的上学问题,还不用掏学费,叶初棠挺满意。 几人刚走出院子,迎面撞上刚刚回来的叶明泽。 他前一天气不过,夜宿在了春风楼,此时身上还带着浓郁的未曾消散的酒气。 看到叶初棠以及她身后的叶璟言和叶雲风,叶明泽心头火气又窜了上来,狠狠瞪了一眼。 “你们走、走!从我家滚出去!” 叶雲风一步上前,却被叶初棠不动声色拦下。 她双手交叠,似乎并未因为这句话有任何波澜:“明泽,你喝醉了。” 屋里坐着的叶恒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匆匆走出,眉心直跳。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胆敢彻夜不归,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高氏在一旁连忙拉住他:“老爷!气大伤身!再说了,明泽不过是多喝了点酒罢了,醉话怎么能当真呢?初棠,你说是不是?” 仿佛叶初棠要是生气,就是过于计较。 叶初棠微微一笑:“二婶说的是,我看明泽喝了不少,还是让他早点回房休息吧。” “回房”两个字又刺激到了叶明泽,他咬牙切齿:“你们就不该回来!要不是你们,我——” 高氏立刻冲着于洪使眼色:“还不快送明泽回去!再去煮一碗醒酒汤给他!” 于洪连连应声,又喊了两个小厮,三个人合力把叶明泽拉走了。 那剩下的话呜呜咽咽,也就没说出口。 当然,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 叶诗娴满脸歉意地道:“堂姐,明泽说那些话都是无心的,你们别介意。” “怎么会?”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 叶恒严厉,高氏溺爱,一个已经被养废了的公子哥,只会带来无尽麻烦。 她乐得看戏还来不及,怎会介意? …… 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叶初棠就带着他们几個出门了。 阿言和阿风许久没回京城,小五离开的时候更是只有一岁多,没什么印象。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当好好逛一逛。 叶初棠婉拒了叶诗娴相陪的提议。 叶诗娴本来也不想和他们一起,被拒之后也没坚持,借口照顾叶明泽就留下了。 姐弟几人来到街上,看着热闹繁华的街道,心境各自不同。 叶璟言轻叹:“阔别三年,京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旧和以前一样喧闹。” 叶雲风明显兴奋许多:“是啊!这样的盛景,也就在京城能够看到了!要是咱们还在江陵,哪里能看到?” 他抱着小五,朝着某个方向指去:“小五快看!那是捏糖人的!要不要给你买一个?” 小五睁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叶雲风当即抱着她走了过去:“老板!要一个糖人!” 做糖人的老者抬头看了眼小五,笑眯眯:“好嘞!那就——做一个和小娃娃一样的?” 他动作熟练,不一会儿,一个白胖可爱的小姑娘糖人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小五看得目不转睛。 很快,那老者就把糖人递了过来:“来!小娃娃拿好喽!” 小五却摇了摇头,认真地比了一个“四”。 老者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后面跟着过来的叶初棠和叶璟言,心里不由暗暗感慨。 这又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竟是各个都生的这般好模样! 他笑着问小五:“你想要四个是不是?” 小五连忙点头。 “行!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个糖人都做好了。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叶初棠也看得颇有趣味。 她以叶家二小姐的身份活过来的时候,正是叶铮被贬去梧州的前几日,原主身体娇弱,她也在床上将养了好几天,才逐渐好转,并消化了原主留下的记忆。 但其实原来的叶初棠,也并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叶铮年少中举,才华横溢,后来进入官场,更是一路得贵人提拔相助。 但他前十几年并不在京城为官,连带着一家几口都在外地。 直到四年前,他被调回京城。 可惜当时小五刚出生没多久,加上那时候的叶初棠身体不好,就暂且留在江南养病了。 半年之后,天气转暖,叶铮才将他们一家接到京城。 然而来了以后,她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病情反复,又在床上养了半年。 所以她对京城也是没太多具体印象的。 阿言和阿风或许是怀念,叶初棠更多的倒是好奇。 这时,小五拦下了叶璟言要付钱的动作,掏出了自己的荷包,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又宝贝似得将那四个糖人都拿在了手里。 ——阿姐!三哥!四哥!还有她!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这里啦! …… 逛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小五对那四个糖人爱不释手。 叶初棠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既然现在已经回到了京城,接下来就要想想赚钱的事儿了。 毕竟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开医馆的话不太现实,她现在的身份多有不便。 还是得想其他路子。 今天在街上,她看上了三个铺子的位置,但就是还没想好要哪个。 “小五。”叶初棠冲她招了招手,在桌上撒了三个纸团,“选一个。” 小五蹬蹬蹬跑过来,虽然不知道自家阿姐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挑了一个出来。 叶初棠打开,笑了。 果然抓了个租金最贵的,就在揽月楼那条街上,寸土寸金。 “就这了。” …… 傍晚,连舟匆匆回府。 “主子,揽月楼那边暂时没动静。” 沈延川并不意外:“继续盯着。” 连舟应了,表情略显古怪,“主子,还有一件事……” 沈延川淡道:“说。” 连舟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 “叶大夫好像看上了揽月楼斜对面的那家布庄,您看……” 沈延川笔下一顿,轻笑。 “眼光倒是不错。” 第五十二章 礼 连舟揣度着问道:“那价格上……是不是给叶大夫行个方便?” 沈延川却摇头:“不必。” 连舟茫然,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自从知道叶大夫她们也来了京城,主子就专门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他还从未见主子对其他女子这般在意。 如今叶大夫想要盘下那个铺子,得要不少钱呢,可她从哪里搞到这么多钱? 三个弟弟妹妹都要靠她养,就算开那个小医馆能赚钱,攒下的那些,估计也是远远不够的。 沈延川却似乎对此并不担忧,轻笑:“若是连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她就不会选择回京了。” 连舟愣怔:“您的意思是,她这次回来是……有备而来?” 何止。 她这次回来,只怕整个叶家都不会太平了。 “就按正常市价给她,她若想要,自会拿下。”沈延川道。 那女子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敏至极,任何一点变动都会引起她的注意和警觉。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连舟抱拳应声:“是!” …… 第二日,叶府家宴。 全府上下从一大早上就开始忙碌,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布置伺候,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叶恒大理寺少卿的任命文书正式下发了,如今已是真正的四品大员。 这次邀请的,自然也都是朝中同僚,达官显贵。 寻常四品其实不会有这样的阵仗,叶家的这次宴会之所以办得热闹隆重,主要还是因为叶恒的这個位置比较特殊。 品级虽不算高,却有着实打实的权利。 加上他这人长袖善舞,很会攀扯关系,许多人都会给他个面子来捧场。 书房内,高氏脸色不虞:“我就说你这好侄女好侄子回来的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偏偏是现在!如今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他们活着回来了,如果这家宴是不得不让他们也参加了!” 叶恒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对她的抱怨有些不耐烦。 “参加就参加,不过是几个半大孩子,能怎么样?” 高氏冷哼:“孩子?我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孩子!那个叶初棠面上看着客气,实际上可不好惹的很!”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她就是莫名对叶初棠厌烦和忌惮。 这才来了两天,府上就被她搞得鸡飞狗跳,这能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你不招惹她不就行了?”叶恒皱起眉,“那几个小的都不足为虑,至于她,今年已经十七,到了能说亲的年纪了。回头给她挑一门姻亲,把她嫁出去不就行了?” 高氏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只要嫁了人,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和这叶府没什么关系了。 到时候就算她有再大的能耐,还能把手伸过来? 叶恒显然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不少,这就是个顺便的事儿。” “那岂不是便宜了她?”高氏撇嘴,“今天来的可都是有身份的,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能嫁去这样的人家?” 叶恒看了她一眼:“她是我叶恒的侄女,要真找了个穷酸破落户,反倒还丢我的脸呢!再说,高门大户又如何,也不是个个都相配。” 高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意动。 是啊! 这世上好姻缘难求,多少女子在后宅磋磨一生? 脑海中浮现那张温润清丽的脸,高氏心头一紧,那股无形的威胁感再次袭来。 ——必须得赶紧把这瘟神请走! …… 陆续有贵客登门,整个叶府一片热闹景象。 叶恒一一与来客寒暄,请他们入席。 忽然,小厮的通传声传来: “徐大人到了!” 叶恒心头一跳,连忙抬头,就见真是徐凤池来了。 旁边几人闻声也都立刻朝着门外看了过去,表情惊讶。 “徐大人?都察院那位?” “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的吗?这次怎么来了?” “你们忘了?他和叶铮关系甚笃啊!叶恒是叶铮的亲弟弟,这个面子自然会给!” 众人低声议论间,叶恒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笑着迎了上去。 “徐大人!” 他其实也很惊讶徐凤池会亲自过来,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八成是因为叶初棠他们。 徐凤池和叶铮关系好,但和叶恒其实不算很熟,二人虽然同朝为官,同在京城,但私下往来几乎是没有的。 但现在人家既然来了,自然得笑脸相迎。 徐凤池客气拱手:“叶大人。” …… “他怎么来了?” 正在梳妆打扮的叶诗娴动作一顿。 芍药一脸激动:“何止呢!不止徐大人来了,连徐公子也来了!” 徐凤池只有一个儿子,徐容卿。 叶诗娴这下是真的惊住了。 徐容卿年少成名,容颜俊秀,才华横溢,是京中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也是不少世家高门十分青睐的女婿人选。 芍药得意道:“徐公子一定是冲着小姐来的!” 叶诗娴却不这么觉得。 她见过徐容卿几次,对方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那类人,今晚之所以会出现…… “难道,是为了叶初棠?” 芍药不屑撇嘴:“怎么会?京城那么多出色的贵女对徐公子有意,他怎么会在意一个孤女?” 叶诗娴欲言又止。 叶初棠现在的确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可她生了那样一张脸…… 她换了一支玉簪,道:“对了,把那盅川贝雪梨水给堂姐送过去吧。” …… 叶初棠舀了舀勺子,清甜气息十分浓郁。 她挑挑眉。 “真是难为她了,专程送这么一份好礼过来。” 第五十三章 乡野村夫 小五好奇地探着脑袋看了一眼,那盅川贝雪梨水清亮甜香,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叶初棠点了点她的小脑瓜。 “喝了这个,回头可要闹肚子。” 小五连忙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用力摇头。 ——不要不要!每次她身体不舒服,都要辛苦阿姐照顾,她不要生病! 叶初棠起身,把东西倒在了窗边的盆栽里。 看来有人嫌今晚的戏码不够精彩,还想亲自演绎。 嗯……她倒也不是不能成全。 …… 宾客陆续抵达,叶诗娴也打扮妥当,随着高氏入席。 看到她来,不少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了她身上。 叶诗娴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绣银裙裾,与头上的玉簪相映成趣,越发衬得她身量纤细,眉眼明艳。 有人窃窃私语。 “那就是叶恒的长女?” “京中早有传闻,说他这个女儿生的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听说她才气也颇佳,写诗作画都不在话下。” 高氏隐隐听得这些夸赞,脸上带着笑,心中越发骄傲。 她的女儿,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叶诗娴见过宾客,一举一动皆是规规矩矩,嘴角浅笑盈盈,摆足了世家贵女的做派。 叶恒见此,眼底流露出满意之色。 儿子虽然不成才,但这个女儿是真拿得出手。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叶大人,不知初棠他们何时过来?” 原本热闹的席间一静,纷纷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徐凤池。 他从迈入叶府,就想尽快见到叶初棠他们姐弟几個,在这等了一会儿,迟迟没见人来,就干脆直接开口询问了。 叶恒似乎也有些意外,当即叫了于洪过来:“去看看,初棠他们怎么还没来。今日贵客登门,可不能迟到,失了礼数。” 于洪应声:“是。” 叶恒回头冲着徐凤池抱歉一笑:“徐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初棠他们可能是刚回京,还不太适应。” 不少人暗暗交换眼神。 就是再不懂规矩,也不该比客人晚到吧?这…… 众人的话头由此引到了叶初棠姐弟几人身上。 叶铮当初出事儿,他们都以为那一家子都死了,谁知道三年过去,叶铮那个二女儿竟然又带着三个弟妹回来了! 谁不好奇这三年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叶诗娴眼帘微垂,轻抿口茶。 这算是叶初棠回京之后第一次正式露面,若有怠慢,免不了要被人说道一番。 又过了半刻钟。 “二小姐来了!” 这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海棠色裙衫的少女缓步走来。 席间忽而一静。 方才见到叶诗娴,大家已觉足够貌美,然而谁都没想到,叶初棠竟更胜一筹。 她身上并无多余坠饰,一张鹅蛋脸干净至极,行走间周身像是笼着一层看不到的气韵。 尤其是那双眼,乌黑温润,纯澈温柔。 真真像极了风中轻晃的海棠花。 她来到席间,颔首行礼。 “诸位见谅,方才身体不舒服,耽搁了一会儿,来迟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叶初棠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一个斯文清秀,一个英朗不羁,还有一个小奶娃,瞧着不过三四岁,乖乖巧巧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就是叶铮当初留下的血脉了吧? 众人一时惊讶不已。 不是说这几个流落在外三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吗?按说该是颇为狼狈穷酸的,可这看上去,虽然未着华服,骨子里的气质却并不比京中养大的那些少爷小姐差到哪里去。 叶恒立刻道:“初棠不必介怀,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徐大人一直想见你,等了许久了,这才——” “初棠?” 徐凤池已经站起身,朝着叶初棠几人大步走来。 他极力克制着胸口汹涌的情绪,万千话语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叶初棠认真冲他行了一礼。 “徐叔叔,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句话,令徐凤池眼底酸胀。 上次相见,还是三年前。 所有人都说叶初棠他们也死了,他不信,坚持找,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们真的出意外了,他也得把人找回来,给死去的叶铮一个交代。 连续找了半年,却没想到是叶初棠自己主动找到了他。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叶初棠身量清瘦,尚显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沉静。 她第一句话就是:“徐叔叔,我想请您帮我。”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虽然一直有着书信往来,但出于各种原因,他没有再去找过他们。 此时再见,如何能不感慨? “阿言和阿风都长这么高了!”他吐出口气,看向小五的时候,神色都温和了许多,“这是小五吧?和小时候的你真像。” 叶初棠神色歉疚:“说来该是我们主动登门拜访的——” 徐凤池当即摇头:“你们舟车劳顿,本就该好好休息!倒是你,自小就体弱多病,这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叶初棠笑了笑:“多谢徐叔叔关心,只是一点小毛病,并无大碍。” 徐凤池却仍旧放心不下:“身体的事情马虎不得,要不还是请大夫看看?” 高氏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打岔:“徐大人不必担心,初棠自己就是大夫,甚至之前还开了医馆,哪里需要旁人来看?”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面露诧异。 开医馆?叶初棠? 徐容卿按捺不住,惊愕问道:“初棠妹妹,这是真的?” 叶初棠尚未开口,便听高氏一声长叹,似是欣慰又似心疼:“可不是!也正是靠着这个,初棠才养活了几个弟弟妹妹。这孩子过去三年,可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啊!” 气氛微妙,大家看向叶初棠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这过去三年,岂不是一直抛头露面…… 高氏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还要麻烦张太医,帮忙给小五看看。” 突然被点的张太医也是一愣:“什么?方才不是说,她是懂医术的吗?那——” 高氏语气轻快:“那种小地方,平日里都是帮那些乡野村夫看点寻常病症,但小五情况特殊,便是初棠也没办法,只好请张太医您来了。” 月门之外,沈延川脚步一顿。 第五十四章 小五,过来 连舟飞快抬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这还是主子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吧? 那个高氏还真不是一般的会说话,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 席间,因着高氏的话,众人看向叶初棠的眼神更加复杂。 坐在后排的几个年轻公子原本炽热的心也瞬间冷却了许多。 韩尧暗暗摇头:“可惜啊!原本想着,就算是孤女,起码也还有着一位大理寺少卿的二叔撑腰,再加上这般姿容,嫁入高门也不是没机会。但谁知她竟……谁家愿意迎娶这样的女子进门?” 旁边人也跟着附和:“谁说不是?京城之中多少贵女,她就是再美,这过去三年流落在外,谁知道都经历过什么?” “要我说,娶回家做正妻是万万不行的,不过,这般容色气质也实在是少见,纳入府中为妾,倒是不错……” 几人对视一眼,皆露出暧昧的笑来。 这几个世家公子坐的远,说话声音也低,这才敢如此放肆。 韩尧动了几分心,拍了拍叶明泽,悄声问道:“明泽兄,你意下如何?” 叶明泽本应该在前面一起待客,但这几日叶恒对他接连夜宿在外的行为十分不满,故意冷落他。 叶明泽也赌气,干脆和几个朋友坐在了一起。 听到韩尧的话,他嗤笑:“你若不嫌弃,随你啊。” 韩尧眼睛一亮。 最开始知道叶初棠是叶明泽堂姐的时候,他还暗暗懊恼,不该当面出言不逊。可没想到叶明泽当晚就去了春风楼,喝得酩酊大醉。 一问才知道,他对这位堂姐其实厌恶至极。 韩尧他们自然也就松懈下来,甚至敢当着叶明泽的面这般调侃。 他又看了叶初棠一眼,视线在那张温润清婉的脸容上细细扫过,心头升起一抹热切。 …… 叶初棠当然听得出高氏这话在阴阳她。 对于这些贵女而言,名声是最为重要的,任谁被这么说上两句,怕是都要恼起来。 高氏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她好过了。 徐容卿如何察觉不到周围众人的反应,再看叶初棠静静站在那,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忍不住道:“初棠妹妹,这几年,辛苦你了。” 叶初棠微怔。 她和徐凤池有联系的事儿,只有他们双方知道,为了方便行事,连徐容卿都不清楚。 两家关系极好,孩子们也从小相熟,记忆里,徐容卿和阿兄同岁,和洒脱不羁的阿兄比起来,徐容卿性情温厚,温文尔雅。 这其实算是她第一次见他。 他神色平静,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却是作不得假,是真心实意觉得她辛苦。 叶初棠唇角弯起一抹浅笑:“还好,有阿言阿风和小五陪着,再多辛苦也是值得。” 场中一静。 所有人都当她会对过去三年的狼狈讳莫如深,以免影响自己将来的婚娶,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坦坦荡荡。 自始至终,她神色平静从容,淡定自矜,倒是显得他们过于计较…… 高氏眼看气氛不对,立刻转移话题:“张太医,要不您现在就帮小五看看?” 小五往叶初棠身后藏了藏,小嘴微微抿起,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带着对陌生人的疏离。 ——阿姐说过她没病,为什么还要看大夫? 叶初棠安抚地拍了拍小五的脑袋:“二婶,小五怕生,要不还是算了吧。” 高氏却不肯,“张太医好不容易来一次,今日错过,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小五,来,给张太医看看就行,很快的!” 小五自然不会听她的,抓着叶初棠的衣角不肯松开。 高氏按捺不住走了过来,竟直接伸手拉她:“你听话,就过来——” 她即将碰到小五的时候,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高氏一怔,这才发现居然是叶初棠出手拦住了她。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那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竟难以挣脱。 高氏急了:“初棠,你这是做什么?小五是我侄女,我这样也是为她好啊!” 叶初棠嘴角弯了弯,黑眸却清冷,一字一句:“多谢二婶好意,但小五不喜欢。” 高氏莫名打了个寒颤。 叶初棠已经松开了手。 当着众人丢了面子,高氏暗暗咬牙:“她一個小孩子懂什么?要是耽搁了,以后长大了——” 话没说完,一个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老爷!定北侯世子来了!” 全场顿时寂静,所有人都被惊住。 那位回京之后就一直借口在府中养病,拒了所有的请帖,怎么今日居然来了叶府? 叶恒面子这么大吗!? 叶恒也是又惊又喜,豁然起身:“当真?快请!” 他虽然往定北侯府送了请帖,但没想过那位居然真的会来! 叶初棠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眉梢微挑。 那位定北侯世子,她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定北侯的独子,身份尊贵。 前几年跟随定北侯一同北上,最近才刚回京。 定北侯位高权重,这位世子爷自然也是无数人想要攀附的存在。 心念电转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看到那张清隽绝色的脸,叶初棠眼皮轻轻跳了一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早知今日,当初真应该该多扎上他几十针啊。 沈延川莫名觉得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但这情绪很快消散,因为叶恒已经快步走来。 “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世子见谅!” 叶诗娴望着那道身影,一时竟失了神,轻声喃喃。 “这就是……定北侯世子?” 她之前也听过这位,几个世家小姐提起他的时候,都是满脸倾慕。 那时候她不以为然,直到此时见了,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这京城之中,青年才俊比比皆是,然而真正论起来,定北侯世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公子如玉,清贵无双。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了沈延川的身上,心思各异。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看到沈延川冲着某个方向弯唇一笑,招了招手。 “小五,过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刻蹬蹬蹬朝着他跑去。 叶初棠:“……??? 第五十五章 撑腰 画面定格,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蒙了。 这什么情况?定北侯世子是在、是在喊那个小奶娃? 小五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沈延川身前,扬起小脸,眼睛晶亮。 沈延川递过去一个织金缀玉精致漂亮的荷包:“给你请的平安符,看喜不喜欢?” 小五眼睛更亮了。 她回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沈延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是专门送你的,不用问你阿姐。” 叶初棠:“……” 世子爷当面送礼,难道她还能拒绝? 她唇角微弯:“世子一番心意,小五,还不谢过世子。” 小五捧着小肚子认真鞠躬道谢,然后才双手接过,肉乎乎的小脸上扬起笑容。 她盯着那上面绣工精巧的图案以及红绳上缀着的青白寒玉,简直爱不释手。 ——好漂亮呀!可以用来帮阿姐装银子! 叶恒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世、世子,您、您认得小五?!” 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娃娃,还是个哑巴,怎么会和金尊玉贵的定北侯世子有联系!? 沈延川唇角微弯:“叶二姑娘的幺妹,自然认得。” 四周愈发安静,气氛微妙到了极点。 叶恒满心茫然,这句“叶二姑娘”,喊得不是旁人,正是叶初棠! 这—— 沈延川眼帘微抬,深邃黑眸似乎噙着笑意,轻轻颔首。 “叶大夫,别来无恙。” …… 叶初棠知道这世界很小,但不知道竟然这么小。 当初贪图那点儿医药费收治了一个麻烦病人,本以为江陵一别,自此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没想到这才刚回京就又碰上了。 后悔,非常后悔。 但此时众目睽睽,她也只能配合,屈膝行礼。 “见过世子。” 叶恒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想不通。 “世子,您和初棠……” 沈延川这才终于看向了他,淡淡一笑:“前段时间我赶路回京,出了点意外,多亏叶大夫出手救治,这才得以顺利回来。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叶府的二小姐。” 这话听得叶恒心头一跳,莫名有些不舒服。 叶初棠在家行二,故而称为二小姐,但现在他才是这宅院的主子,再这么当众喊叶初棠是叶府的二小姐,把他们一家放在了何处! 但就算是给叶恒一百個胆子,他也不敢当众反驳定北侯世子。 何况,相较于这些,他更在意的是—— “什么!?您说、您说之前初棠曾经给您看过诊!?” 因为震惊,叶恒的声调都抬高了许多。 其他人也被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砸得晕头转向,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假的?那叶初棠与定北侯世子竟还有着这样的渊源!?” “亲口所言还能有假?我也听说定北侯世子在回来的路上受了伤,回来的这段时间推了所有的请帖,专心养伤。没想到——” “听说他的伤还不轻呢!居然是叶初棠救的!?这怎么可能!?” 叶恒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叶初棠:“初棠,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之前怎么一直没说呀!” 话语急切,竟还隐隐带着责备。 叶初棠顿了顿,“二叔,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世子的身份。” 叶恒一愣。 沈延川点点头,似是好心地赞同补充道:“当时情况复杂,我并未透露身份,但叶大夫医者仁心,未曾有丝毫嫌弃,尽力救治。我心中十分感激。” 听到这,不少人偷偷看向了高氏。 ——刚才她还亲口说叶初棠接触的都是些乡野村夫,谁知道人家还帮定北侯世子看过伤!而且听定北侯世子这话的意思,还觉得自己欠了叶初棠的人情! 这脸打得简直不能更响! 高氏显然也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脸色精彩纷呈,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懊恼。 这个叶初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只是开了一家小医馆吗?谁知道她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叶诗娴暗暗绞紧了帕子。 叶初棠居然早就认识定北侯世子了?而且很明显,他们之间交情不错,否则定北侯世子也不会连那小娃娃都这般和颜悦色,甚至还专门带了礼物…… “原本身体抱恙,不想打扰,但听闻叶大夫他们回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过来,送上一份谢礼,以表诚意价。” 沈延川说着,下颌轻抬。 连舟立刻上前,呈上谢礼。 叶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本以为沈延川来是给他面子,谁知人家竟是冲着叶初棠来的! 他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硬着头皮请沈延川入席。 “世子,请——” 沈延川身份尊贵,自然是坐上位。 众人纷纷起身与他行礼。 从韩尧身前经过的时候,沈延川忽而脚步一顿,微微偏头。 韩尧看那双黑靴停在了自己跟前也是一愣,下意识抬眸,就撞上一双淡漠莫测的眼。 不知为何,这一瞬韩尧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周身汗毛顷刻竖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危险感将他死死笼罩! 但也只是一眼,下一刻,沈延川便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向前走去。 韩尧僵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旁边人推他,他才猛然回神。 后背竟然已经被冷汗打湿。 …… 沈延川入席落座,众人才重新坐下。 “今日是叶家家宴,诸位不必拘礼。”他说着,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刚才似乎听见你们说要请张太医给小五看诊?” 一时间无人应声。 叶初棠能给这位看诊,显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她自己的亲妹到底有没有问题,还用得着请别人来看? 这事儿高氏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要真是对侄女关怀备至,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还贸然要请太医,这—— 高氏满心憋屈,却争辩不得,简直窝囊! 那份谢礼送到了叶初棠眼前,是个雕花楠木盒,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叶初棠抿了口茶,不动声色看向对面。 ——您真就这么喜欢看戏? 沈延川遥遥一敬。 ——哪里,戏太精彩,不看可惜。 叶初棠微微一笑。 ——你是真闲啊。 这时,一个丫鬟给高氏上菜的时候忽然“啊”了一声,惊恐地连连后退。 “夫人!您、您这是——” 第五十六章 好酸啊 高氏眉头紧皱:“做事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丫鬟脚下不稳,退后的时候直接跌倒在地,看向高氏的眼神依然满是震惊与骇然。 “夫人,您、您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高氏抬手摸了一下,却忽然察觉手下的触感有些怪异。 原本光滑的皮肤此时摸上去竟然疙疙瘩瘩的,十分粗糙。 她当下心中一沉。 此时,席间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当瞧见高氏此时的模样,也都惊在当场。 察觉到气氛不对,高氏心慌不已,扭头向叶恒求助:“老爷,我——” 叶恒眼皮一跳。 高氏的脸上脖颈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高氏莫名觉得脸上发痒,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下。 抓过的地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扁平的疙瘩,暗红发紫的颜色深深浅浅,瞧着十分渗人。 叶恒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即退后两步,避得远远地,似乎此时的高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生怕沾染上。 “来人!送夫人回房!” 高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叶恒要赶她离场,心中慌张不已。 她也摸到了自己脸上那些不平的痕迹,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怎么会这样!” 不碰还好,越碰越痒,钻心的像是蚂蚁爬过的痒感袭来,逼得高氏越来越用力地在脸上抓挠。 这一幕瞧着实在是诡异至极。 叶恒深觉丢人——在场多少同僚!被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私下里会怎么传都不知道! 他冲着丫鬟厉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丫鬟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瞟了一眼高氏此时的模样,心头直发麻,瑟缩着上前。 然而还没等她碰到高氏,一道温和清润的女声忽然传来。 “二婶是不是犯了急症?” 高氏慌乱抬头,正迎上一双乌黑温润的眼, “要不请张太医帮忙看看?” 这一声提醒了叶恒,他当即急急喊道:“张太医!” …… 高氏最终去了偏厅,张太医等人紧随其后。 因为还要招待剩下的客人,叶恒并没有跟着去。 然而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已经让席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小五坐在叶初棠身旁,歪着小脑袋往偏厅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似乎怯怯的。 叶初棠摸了下她的小脸,低声安慰:“小五别怕,二婶只是突然出了点情况,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不少人听到这句,又都想起了刚才高氏满脸红肿疹子的模样,再看这精心准备的菜肴,真是胃口全无。 谁能想到这好端端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恒心里也是百般难受。 高氏虽然出身不高,小家子气,但好在长得娇俏漂亮,保养得宜,现在也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候的俏丽,叶诗娴就是随了她,才生得花容月貌。 本来想着今天家宴,能好好拉拢一下关系,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这让别人怎么看? 脸都丢尽了! …… 偏厅,高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吓得连连退后。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慌不择路,回头紧紧抓住叶诗娴的手。 “娴儿!娴儿!” 叶诗娴眼睛闪了下,不动声色挣脱她的手,又攥着帕子拍了拍她的胳膊。 “娘,您先别急,张太医在这呢,请他给您看看。” 高氏这才勉强让自己安定下来,心脏却仍是噗通噗通跳着。 一想起刚才镜子里看到的鬼一般的面容,她死的心都有了! 叶诗娴退后一步,给张太医让出位置:“麻烦您了。” 张太医上前为高氏诊脉,沉吟半晌,眉头越皱越紧。 “像是中毒,可也没见过……夫人,您之前可吃过什么不该吃的?或者碰过什么不该碰的?” 高氏脑子乱糟糟的:“没有啊!” 她今天一直在忙活家宴的事儿,其他什么都没做啊! 张太医表情迟疑:“这……您再想想呢?” 高氏忽然想到了什么—— “叶初棠!一定是她!” 张太医惊了一下:“什么?” 高氏愤愤:“今天我什么都没做过,就刚才和她碰了一下手,不是她还会是——” “娘。”叶诗娴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飞快看了眼张太医。 这还当着外人面呢,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白! “娘,许是你记错了呢?今天家里人多,保不齐是什么时候没注意,碰了什么脏东西?” 张太医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 叶家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侄女,可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亲近。 一个孤女,的确好欺负,就算直接把这盆脏水泼到她头上,她也别无他法。 但……定北侯世子可就在这呢! 刚才那话,谁听不出来他对叶初棠姐弟几人的维护之意! 这会儿为了一个高氏贸然去得罪叶初棠,那不是犯傻吗! 张太医捋了捋胡子,为难道:“张某医术有限,确实没见过您这样的情况,要不我开个方子,您先用着?再不然,另请高明?” …… 高氏出了状况,这场家宴办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众人无心继续留下,没一会儿就有人起身告辞。 叶恒本想挽留,心里却也知道人家是不愿再在这待下去的,何况高氏那边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他心里也是烦闷不已。 费心准备的席面,就这样白白浪费。 叶恒强压着心里的火,亲自送客。 徐凤池再次来到叶初棠身前,有许多话卡在喉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今日情形,已经不难窥见叶初棠他们在叶府的处境。 他虽然能帮忙,却也不能日日夜夜守着。 最终,他只得道:“刚回来,好好休息养养身子,回头得空了来家里坐坐,随时欢迎。” 叶初棠屈膝行礼:“劳徐叔叔牵挂。” 徐容卿走出几步,却又转身回头,望着叶初棠,道:“初棠妹妹保重。” 叶初棠唇角微弯,轻轻颔首:“我晓得。” 等徐家的马车驶离,叶初棠才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恭送世子。” 一只脚尚未跨出大门的沈延川:“……” 他刚才不过在叶恒那多打探了两句,就赶上这一幕,还被人迫不及待送客。 “叶大夫刚回京就风波不断,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情开口。” 叶初棠和他对视一眼。 这些风波能有他带来的麻烦多? 她客气婉拒,递上那個雕花楠木盒:“多谢世子,不过您之前已经付过诊金了,并不欠我什么。这份谢礼,您还是拿回去吧。” 沈延川眉梢微扬。 “怎么会?之前叶大夫一人照看弟弟妹妹,还要给我这个病号看诊,委实十分辛苦。多谢一句也是应该。” 叶初棠:“……” 连舟低头看着地面,皱了皱鼻子。 不是,怎么莫名有点儿酸啊…… “叶初棠!” 一道身影朝着这边疾冲而来,却是叶明泽。 他满脸愤怒,指着叶初棠怒声: “是你!” 第五十七章 风雨欲来 叶初棠眉梢轻抬:“明泽何出此言?” 叶明泽愤愤地盯着她:“你还不承认?不是你还会是谁!?你分明早就对我娘怀恨在心,今日就趁机出手,毁了她的脸!” 叶初棠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色,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明泽,你担心二婶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但这件事当真与我无关。你说我对二婶怀恨在心,我不过才回京几日,何来恨意?” “还不是因为你——”叶明泽话说到一半,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沈延川,剩下的话生生卡住。 他本来想说叶初棠肯定是想为小五出气才动的手,可这话当着外人的面,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他咬了咬牙:“反正、反正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你!” 叶初棠反问:“哦?既然你这么笃定,那——证据呢?” 叶明泽一噎。 他不过是猜测罢了,哪里来的证据? 叶初棠想了想,道:“如果你还是这么觉得,那不如我们直接报官,请人来查个水落石出。正好世子也在,做个见证,若最后查出来这事儿真是我做的,那任何处理结果我都接受。但如果不是……” 叶初棠说到这,神色淡了几分,眸色清冽。 “那就烦请你当众向我道歉,承认之前所言都是污蔑。”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叶明泽打了个寒噤,终于清醒过来。 “不行!” 刚才他也看到了娘亲的脸,红疹遍布,抓痕道道,十分可怖。 要是传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毕竟现在他爹刚升任大理寺少卿…… “明泽!” 一声厉喝传来,却是叶恒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连忙抱拳冲着沈延川拱手:“世子见笑,犬子太过担心他娘,一时冲动说的胡话,您别介意。”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和叶初棠有关,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当着沈延川的面对她激烈指责,这把沈延川的面子往哪儿搁! 毕竟他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承了叶初棠的情! 沈延川淡淡笑了笑:“贵公子心有忧虑本也正常,但事关名誉,总不能无缘无故凭空指认。尤其叶大人如今深处高位,更要谨言慎行才是,您说呢?” 叶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声道:“是是!您说的对!” 沈延川掸了掸衣衫。 “不必相送。” …… 这一晚上的叶府注定不会平静。 叶明泽被叶恒揪着耳朵扯回了屋里,勒令他不准再出去胡言乱语。 而高氏则是待在自己的房间,发疯一样将所有的镜子都砸了个粉碎,哭得双眼红肿。 叶诗娴陪了她一会儿,就去了小厨房帮她煎药。 叶恒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想理会这些事,就干脆去了书房。 “去查!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起高氏那可怖的模样,叶恒就脊背发寒,让于洪去查了。 但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 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高氏变成这样,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张太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叶恒想再去请人来看看,又怕张扬出去丢叶家的脸,思来想去,还是让高氏先按照张太医留下的方子吃药了。 为了今天的这场宴请,他付出了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谁知道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他心里其实也怀疑叶初棠,但叶初棠和定北侯世子相识,肯定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随意对待了。 最后,他想了個办法——请叶初棠去帮高氏看诊。 要真是她干的,她必定心虚! …… 这厢,叶初棠把小五领回屋,又给她端了一碟雪梨酥。 这顿饭只吃了一半,孩子都还饿着呢。 “先垫垫,等会儿让你四哥再去给伱加两个菜。” 叶雲风领命麻溜去了。 他们回到叶府之后,除了第一天,之后就一直是单独开灶。 一开始高氏还装模作样说给他们分配专门伺候的小厮和丫鬟,被叶初棠婉拒了。 高氏自然乐得省事儿。 小五却没立刻去吃雪梨酥,反而从怀中掏出了沈延川送的那个荷包,兴冲冲地跑到抽屉前,把旧荷包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一样样清点好,整整齐齐放入了新荷包里。 看到这一幕,叶初棠目光微转,看了一眼回来后就被她随手搁置在桌上的雕花楠木盒。 定北侯世子底蕴深厚,连这送礼的盒子都十分讲究。 单单是这一个盒子,都价值不菲,不知道里面—— 叶初棠走过去,盒子并未上锁,她指尖轻轻一拨就打开了。 里面竟放着一幅卷轴。 “阿姐,他送的什么?”叶璟言也看了过来。 叶初棠将东西取出,一点点打开。 “画。” 准确地说,这是一副山水画。 山岳巍峨,江水奔流,浓墨淡墨相宜,宁静悠远而辽阔。 叶璟言看到落款,惊讶:“这是……陈松石陈大学士的真迹?!” 陈松石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学富五车,尤擅丹青,一画难求。 这幅画,怕是重逾千金。 叶初棠偏头看他:“喜欢?” 叶璟言的视线在那幅画上流连片刻,这才不好意思地点头。 寻常人可能连看一眼陈松石真迹的机会都没有,然而眼下他们手里竟然就有一幅! 恐怕也只有定北侯世子,才能一出手就送出如此厚礼了。 叶初棠把画递给了叶璟言:“你若喜欢拿去就是。” 叶璟言一愣:“可是阿姐——” “总归这画是不能转卖的,留在我那也是藏灰,不如给你。” 叶璟言实在是喜欢那幅画,最终还是收下了。 “谢谢阿姐。” 叶初棠上下打量了叶璟言几眼,忽然问道:“阿言,你好像又长高了?” 前两个月的时候,阿言才高出她一点,现在居然要抬头看他了。 叶璟言伸展了一下胳膊:“好像是。” 这衣服都有些小了。 “等会儿给你和阿风买几身新衣服去。”叶初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灰青色的云层渐渐堆叠,带着几分压抑潮闷的气息,“晚上许是有雨,去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收了。” 第五十八章 叶府闹鬼 下午,叶初棠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出门,重新添置了衣物靴子。 刚一回府,于洪就急匆匆过来,神色急切。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的情况还是不好,老爷请您去帮忙看看呢!” 叶初棠黛眉微扬:“我这边自然是没问题的,但二婶似乎……” 高氏在席宴上怎么说她的,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摆明不相信叶初棠的医术,此时只怕也不会愿意让她看诊。 于洪神色尴尬:“老爷说了,您连世子爷都能看好,夫人这病说不定也能有法子呢!” 叶初棠微微一笑:“二婶生病,我心里也是很担忧的,去看上一看自是无妨。” 半刻钟后,叶初棠来到高氏的门外,于洪连忙通报:“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高氏原本在哭,听到这声顿时抓起桌上的一个花瓶狠狠砸了出去。 砰——! 花瓶碎裂,碎片散落一地。 “谁要让她看!” 保不齐她会直接死在叶初棠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高氏认定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叶初棠搞的鬼!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叶初棠给她看? 叶初棠眼帘微垂,看着地上散落的尖锐碎片,眸色波澜不惊,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形。 叶恒赶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恼。 之前他已经叮嘱过高氏配合,看看叶初棠是不是有问题,结果高氏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初棠。”叶恒压着火,神色恳切,“你二婶一时情绪激动,你别放在心上。” 叶初棠眉眼温和:“我明白。只是二婶这般……我看还是不要强求了。” “可是——” “张太医已经为二婶看过诊,我虽然也懂一点医理,和张太医却是万万不能比的。二叔也不必过分担忧,或许过两天,二婶就好了。” 叶恒仍不死心:“话不是这么说,你看你连世子的伤都能看好——” 叶初棠唇角弯起:“其实我那也是误打误撞,世子福泽深厚,什么病痛不能扛过去?二婶这情况,我从前也没有见过,若是贸然看诊,若有闪失,那我可真是——” 话说到这,叶恒也知道这计划是行不通了,只得放叶初棠回去。 此时天色已晚,看明日高氏情况如何,如果还是不妙,只能再请其他人来看诊了。 …… 傍晚,天边鸦青色的乌云席卷而来。 狂风乱作,院子里的树枝疯狂摇晃,空气中充斥着大雨来临前的潮湿气味。 叶初棠站在窗边,把窗子放下关紧。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急速落下,地面很快被打湿。 哗啦——! 风卷着雨飘荡而下,天地之间很快雨幕潺潺,地上激荡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大雨不绝,电闪雷鸣。 叶明泽这一晚没再去春风楼,憋屈不已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一想到叶初棠他们占了他的屋子,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从前爹爹官职不如大伯,他们一家子都伏低做小也就罢了,可现在不同了! 叶初棠他们父母兄长都已成了亡魂,无人庇佑,本以为终于能扬眉吐气,谁知道到头来还得受这窝囊气! 一想到这,叶明泽心里就郁闷至极。 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异响,似乎有人在敲门。 叶明泽不耐烦道:“吵什么!” 屋外无人应声。 然而过了片刻,那道异响竟再次传来。 咚。 咚咚。 叶明泽烦躁不已,一把掀开被子,冲着门外的方向骂道:“本少爷要睡觉了!谁在吵嚷!” 他爹教训他也就罢了,现在竟是连这些小厮丫鬟都敢这么懈怠了!? 他气冲冲过去,一把打开房门:“干什——” 门外竟空无一人。 大雨倾盆,潮气扑面而来,几滴冷雨随风飞来,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叶明泽皱起眉头,难道刚才是他听错了? 他重新关上了门,打算回去睡觉,然而刚走出两步,抬头的一瞬间,却不经意间看到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那是…… 叶明泽莫名打了个激灵。 他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地骂道:“谁!偷偷摸摸的!有本事滚出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缥缈传来,揉碎在这大雨声中,似真似幻。 “我回自己家,怎么算是偷偷摸摸?” 叶明泽瞬间瞪大了眼睛,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骇然! “叶、叶——叶西霆!?” 轰隆——! 风雨骤急,激烈拍打在窗户之上,惊雷忽至,刺目的光撕裂黑暗,勾勒出一道劲瘦挺拔的少年身影。 隔着窗户看不到他的面容,只鬼魅般的影子烙在窗上。 他似乎笑了一声。 “明泽,这三年住得可喜欢?” 叶明泽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令他浑身战栗。 几乎想也不想的,他转身就往门外跑!却不想刚打开门,过门槛的时候一個不小心,直接跌倒在地。 疼痛袭来,似乎有温热腥甜的液体从头上缓缓流淌而下。 叶明泽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尖叫着往外爬。 “鬼!鬼!” 听到动静,守夜偷懒睡着的小厮猛然惊醒,连忙朝着这边跑来。 刚到这里就看到叶明泽正神色惊慌地往外爬,脸上满是鲜血。 小厮吓了一跳:“二少爷!” 他匆匆上前,正要将叶明泽扶起,却被叶明泽一把打开,惊恐万分地尖叫。 “别碰我!滚!滚!都给我滚!这是我家!这是我家!” 他嘴里翻来覆去重复着这几句话,双手抱头,浑身瑟缩,雨水混杂着血水,狼狈到了极点。 小厮发现他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就朝着房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二少爷,您这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叶明泽双眼失神,唇色惨白,竟像是被抽了魂儿。 随后,他眼皮儿一翻,竟是就这样昏厥了过去。 小厮顿时慌了:“二少爷!二少爷!快来人啊!二少爷不好了!” …… 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就传开了一件秘闻,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叶府闹鬼了! 第五十九章 邪门 “听说叶二少爷当时被吓得头破血流,脸上全是血!下人们把他抬走的时候,人都昏过去了!” “真的假的?有这么邪门儿?那他到底是撞上什么鬼了?” “这谁知道!叶家连夜请了大夫上门,折腾了大半夜呢!” “哎,你们听说叶府夫人那件事儿了吗?都说昨天叶家宴请,原本热热闹闹的,结果叶府夫人脸上身上忽然起了疹子!特别吓人!那席都没办完,好多人都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会不会传染……” “对对!我也听说了!你们说这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意外频发,稀奇古怪的麻烦一件接一件?” “那谁知道!不过你们可别忘了,叶家那宅子,从前可是叶恒他哥叶铮的!叶铮三年前出了意外,夫人和长子也都没能幸免于难,这宅子……啧,说不好,说不好啊!” …… 坊间传闻不断,叶恒也是一头包。 前脚高氏刚出事,后脚又闹出这样的丑闻来!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叶明泽才终于醒来。 “爹……娘……” 他沙哑出声。 叶恒立刻上前:“明泽!”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生气归生气,真瞧见他这一脸是伤憔悴不已的模样,还是心疼的。 叶明泽视线渐渐清晰,看到叶恒,张嘴又问:“……我娘呢?” “你娘身体还没好,就没让她过来。”叶恒解释道。 其实知道出事儿后,高氏第一反应也是要亲自过来照顾叶明泽,但转念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担心会吓到他,就还是放弃了。 叶诗娴站在一旁,见他醒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明泽,你不知道你这一晕,爹爹娘亲还有我有多担心!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伱竟吓成这样?” 叶明泽原本还有些迟钝的脑子因为这一句话瞬间闪现了昨晚的那一幕,当即打了个激灵。 他一把抓住叶恒的衣袖,惶恐喊道:“爹、爹!是他!是叶西霆!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叶恒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胡说些什么!” 叶西霆早就死了! 叶明泽却是害怕不已:“真的!爹!我看到他了!就昨天晚上!他还跟我说话了!他、他——” 叶恒豁然起身。 “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房间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察觉到他的怒意,纷纷低头噤声。 只是那耳朵却还竖着,不肯错过一個字。 叶西霆! 那不是叶铮的长子吗?当初也是死在那一场意外的。 现在二少爷居然说……他回来了? 叶明泽着急不已:“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身形、那声音,绝对就是叶西霆无疑啊! 叶恒脸色发青,冷声斥道:“这世上何来鬼神!不过是你一时看错想岔罢了!前几日在外面野惯了,脑子都不清醒了!娴儿,你看着他!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不准他出这个门!” …… “阿姐,你不知道,他们那边现在可热闹了!”叶雲风神秘兮兮,“刚才经过后厨的时候,还听见下人们都在议论,说叶明泽疯了!” “是吗?” 叶初棠倒了杯刚沏好的茶,馥郁清新的气息飘散开来,隐约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药草苦味。 不过这味道极淡,茶水入杯后,很快就消弭了。 “那二叔现在应该挺焦头烂额的吧。” 叶雲风冷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叶明泽居然被吓成了那样,真真可笑!” 叶初棠想起什么,眉梢微挑:“也可能是他这个人本来胆子就小,之前在揽月楼看到我们几个,不也是吓得不轻?” 她说着,将茶递给叶璟言,“看了一早上书了吧,润润嗓子。” 叶璟言接过,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谢谢阿姐。” 叶初棠又道:“过几日你们应该就能去国子监念书了,东西都已备好,看看还缺什么,回头补上。” 小五眨眨眼,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小荷包。 ——给三哥四哥念书用! 叶雲风哈哈大笑:“小五!你哥有钱,你的小金库就自己留着买糖吃!” 小五却固执地掏出了两张银票,十分大方地一人一张,塞到他们的手里。 叶璟言失笑,捏捏她挺翘的小鼻子:“心意三哥收到了,谢谢小五。” 小五这才满意,重新将荷包仔仔细细收好。 ——这些都是给阿姐的!阿姐说了,要盘下那个铺子得不少钱呢! 昨夜大雨,今日放晴,见外面天气极好,叶璟言将换下的衣服和新买的几套一起洗了,在院子里铺展晾晒。 在外三年,他们什么样的苦头都吃过,如今回了叶府,反倒是有些不习惯让人伺候了。 另外,府上这些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碟,惯会捧高踩低的,知道高氏和叶明泽对他们不喜欢,做事就总是十分敷衍。 所以最后,能自己做的事儿,他们都不假他人之手了。 叶初棠也站起身,“我去那边看看。” 到底是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同在一府,去探望两眼也是应当。 她走出两步,又回头叮嘱本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叶雲风:“等会儿保不齐又有人要发疯,脏了小五眼睛就不好了。你就带着她,安心在这等着就是。” 小五爬到了小几上,翻出一个小小的算盘,身前放着一个账本。 那是过去三年医馆的账本,叶初棠最近在盘资金,就把这东西又拿出来算了。 小五一手翻账本,一手拨算盘,肉乎乎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她要把钱钱给阿姐算出来! …… 叶恒走后,叶诗娴屏退左右,在椅子上坐下。 叶明泽烦闷不已,“姐!我没撒谎!我昨天晚上真的看见了!” 怎么他们都不信呢! 叶诗娴心情也不是太好,短短两天发生这么多事情,还偏偏是在她即将去长公主府参加朝花宴之前。 听叶明泽不停叫嚷,她也不耐烦起来。 “好了,别说了,刚才爹怎么训你的你都忘了?怎么说你现在也已经十六了,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第六十章 怎么会怕? 叶明泽被她训斥,心中很是不服。 “你们都不信我是吧?” 叶诗娴柳眉皱起:“你想想也知道这事儿绝不可能发生,他都死了多久了?怎么可能现在又回来?” 叶明泽反驳:“那叶初棠他们不也回来了吗!” 还厉害得很呢! 叶诗娴简直不想他说话,“人是人,鬼是鬼,这能混为一谈吗?何况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鬼,肯定是你看错听错了。爹现在因为娘的事儿已经够烦了,你就别添乱了。” 她又扫了叶明泽一圈,“昨天晚上你居然直接吓晕了过去,这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笑话呢!” 叶明泽气得脸色发白,愤然转身被子蒙头。 “反正那间房我不会再去住了!” 谁知道那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叶诗娴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火气。 她这个弟弟从小受宠,所以养成了这么个骄纵的性子。 做事儿根本不会考虑大局,满脑子只有他自己。 “不可能。你刚换了住处,爹绝对不可能再同意伱换。” 宅子虽大,也没这么折腾的道理。 “何况你要是真换了,回头人家岂不是认定你是真的见鬼了?到时候连带着整个宅子都要被人非议!爹现在身份摆在这,你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一番严厉的敲打总算让叶明泽找回了一点理智,但他心里还是憋屈。 昏过去之前看到的那道身影,以及那洒脱含笑的声音,深深烙在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要是继续住在那,指不定天天做噩梦! “那、那我搬出去住总行了吧!” 叶诗娴冷笑:“搬去哪儿?春风楼么?” 叶明泽一噎,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叶初棠来了。 叶明泽瞬间从床上坐起:“她怎么来了!?” 叶诗娴瞪了他一眼,这才说道:“请堂姐进来。” 听到脚步声,余光瞥见那道纤细挺拔的身影,叶明泽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愿再看。 叶初棠绕过屏风,就看到背着身躺在床上的叶明泽。 他的头上缠着白色纱布,床头放着未曾喝完的黑褐色的汤药。 看起来,伤得还挺重? 叶初棠道:“听说明泽受了伤,我来看看。” 叶明泽冷笑连连:“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明泽。”叶诗娴警告了他一声,“堂姐见谅,明泽昨天受了刺激,心情还未平复。” 叶初棠淡淡一笑:“不要紧。其实昨天晚上就听说了这消息,但当时人太多了,进进出出,我们就没有打扰。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叶诗娴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叶明泽阴阳怪气道:“帮忙?谁敢请你们帮忙啊!自从你们回来,家里这怪事儿一件接一件,真是晦气!”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叶诗娴的脸色当即变了。 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怎么能当面说出来! 她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劝道:“堂姐,明泽他不是那個意思,你——” “怪事?”叶初棠反问,“你是说,昨天晚上撞见我阿兄魂归的事儿?” 虽然叶恒已经严令禁止下人们将这事儿传出去,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说叶家,就连外面不少人都听说了。 叶明泽听她主动提起,干脆也不装了,直接把话挑明。 “没错!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们——” 叶初棠听到这样的指责,却并未生气,反而眉梢微抬:“这是阿兄的家,他回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一言落,满屋死寂。 叶明泽的表情僵在脸上,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不都是会反驳的吗?她怎么半点不忌讳!? 叶初棠环视一圈,打量着屋内每一处的布置,眼底浮现怀念。 “这桌椅屏风,都是爹爹根据阿兄的喜好挑的。他性格跳脱,有时候不想念书了,就会一个人躺在这里偷懒,一睡就是一下午。” 叶明泽汗毛竖起! 叶初棠红唇微弯,似是想起了过去有趣的事儿,笑道:“其实不止这一处,这家里哪个地方他都去过,熟悉的很。以前我身体不好,他就带着阿言和阿风到处跑,再买好吃的带回来,偷偷送到我房间,让我不要说出去。” 叶初棠说着,葱白的手指沿着椅子扶手轻轻扫过,低声一叹。 “可惜,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叶明泽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迎上叶初棠看过来的目光。 她乌黑温润的眼澄澈宁静,真心实意道:“所以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明泽,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撞见我阿兄的吗?我也很想他。” 叶明泽脸色煞白,寒意直冲脑门。 叶诗娴也僵在当场,太阳穴突突跳。 谁能想到叶初棠居然!她居然是来问这个的!? 叶诗娴喉咙发紧,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堂、堂姐,你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儿有鬼神?不过是明泽一时看错,这才造成了误会——” “没有吗?”叶初棠打断她的话,轻轻眨了眨眼,“可我却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上是非对错,因果循环,都有报应。” 叶诗娴心里“咯噔”一下,闭上了嘴。 叶明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少女,分明是极清婉温柔的模样,可这轻言慢语说出的话,却字字犹如重锤,狠狠砸在他头上! 空气似是凝固,安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叶初棠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这番话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摇头叹息。 “还是说,这种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 叶明泽心里寒意瑟瑟,看着叶初棠,简直匪夷所思。 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人上赶着想见鬼?她真是疯了! “你、你不怕?那、那可是——” “怕?”叶初棠微微偏头,唇角舒展开淡淡笑意,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雾,令人琢磨不透。 她轻声开口,一字一句: “那是自小护我周全的阿兄,想见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怕?” 第六十一章 他要是再受个伤就好了 叶明泽一声不吭,连向来能言善道的叶诗娴一时之间也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应对。 叶初棠真的是—— 好在叶初棠并未待很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她的身影逐渐远离,叶明泽才狠狠将枕头砸了出去。 “谁要她来假好心!我看她分明就是故意来说这一番话的!” 叶诗娴看了他一眼:“行了,还嫌闹得不够吗?她说几句也不打紧,随她去就是了。” 叶明泽却咽不下这口气:“她那只是说说吗?反正这地方我是住不下去了!”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他看着这房间,简直处处碍眼! 叶诗娴唇瓣抿起。 之前她只觉得叶明泽是出现了错觉,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听叶初棠说了那些话以后,她这心里就毛毛的。 “好了,你先养养伤,我去看看娘。” 叶诗娴说着,直接起身离开。 叶明泽喊了她两声,她脚步未停。 …… 叶诗娴刚到高氏屋里,就被高氏一把拉住,急切询问:“明泽怎么样了?” 一天过去,高氏脸上大片大片凸起的红疹并没有消失,甚至已经蔓延到了锁骨和耳后,看起来大有肆意蔓延的趋势。 叶诗娴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便很快移开。 “明泽刚才已经醒了,也已经用过药了,您不用太过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高氏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叶诗娴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高氏一直溺爱这唯一的儿子,哪怕现在她自顾不暇,叶明泽一出事,她心里想着的还是他。 她换了个话题:“娘,三天后就是长公主的朝花宴了,您身体抱恙,要不……这次就先不去?” 按照之前的打算,高氏是要和她一起去的。 但现在叶诗娴自然没有这个打算了。 高氏一愣,神情犹豫:“但这是长公主的请帖……” 机会难得,不去太过可惜。 她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舍得就此放弃? 叶诗娴顿了顿,“长公主是個什么脾气您应该也有所耳闻,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了她生气,可就麻烦了。” 高氏皱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也明白叶诗娴这话说的没毛病。 就她现在这个模样,万一吓到了长公主,那…… “但是只你自己前去,为娘不放心啊!” 叶诗娴却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娘,您忘了还有一个人能跟我一起去。” 高氏不解:“谁?” 叶诗娴缓慢吐出那个名字。 “叶、初、棠。” “你要带她去?不行!这绝对不行!”高氏立刻表示了反对,“长公主府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去的吗?这次是好不容易托你爹的福才得到的机会,哪儿能就这样便宜了她!” 朝花宴算是一种变相的相亲宴,京城世家贵女都会受邀参加。 许多女子都指望着能在朝花宴上出彩,好为自己谋一门好婚事。 高氏自然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叶恒在京城到底根基不稳,要是叶诗娴能攀上高门,那带来的好处可是不少。 叶诗娴却笑了,眼中划过一抹算计的暗芒。 “就是因为机会难得,我带她去,才能体现我们对她的大度和照顾啊。再说,万一到时候她在朝花宴上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丢了脸面,那可就——” 高氏顿时眼睛一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一旦叶初棠在朝花宴上出丑,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翻不了身了! “娴儿,那你——” “娘放心,我自有安排。” …… 探望过叶明泽,叶初棠神清气爽。 叶家的这些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到底是因为他们姐弟几个晦气,还是因为某些人孽力回馈,那还真不好说。 小五已经把账本看完,看她回来立刻扑了上去。 叶初棠托了托她的小屁股,余光就看到她算的账。 “还差这么多银子吗?” 要盘下那家店铺是需要不少钱,到底是京城,寸土寸金。 她过去三年攒了一些,但还差一部分。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沈延川。 想到这,叶初棠轻叹:“他要是再受个伤昏个迷多好啊……” 回到京城,这不得坐地起价,狠狠讹他一笔? 小五眨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阿姐没说这个“他”是谁,但她还是一下就猜到了。 她也跟着用力点头。 ——就是啊!那样的话,她就又可以收荷包了耶! …… 定北侯府。 云成端来煎好的药,放在沈延川手边。 “世子,您的药。” 沈延川“嗯”了声,放下手里的棋子。 云成忍不住道:“世子,您的伤势明明都已痊愈,何必还继续喝这药呢?” 沈延川却摇了摇头,薄唇微勾。 “人家辛辛苦苦派人来杀我,虽然没杀死,杀个半死也是高兴的。” 云成摸不透自家主子的打算,但听他这么说,自然也就明白了,垂首应是。 随后,他递上一封信。 “长公主府又送了请帖过来,您还是不去吗?” 这已经是第二封了。 沈延川抬手接过,拆开信封,里面只放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寥寥数字。 “再不来,就多给你说十次亲。” 沈延川:“……” 不过是几年没回来,怎么长公主这手段越发多了? 他将那封信收起。 “备车,去长公主府。” 云成吃了一惊:“现在?” 沈延川知道这是推脱不过了,毕竟他昨天去了叶家,现在再拒,就真说不过去了。 长公主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他今天不去,明天定北侯府门前就能多好几门姻亲。 沈延川朝外走去,云成连忙跟上。 …… 定北侯府到长公主府距离不算远,马车抵达的时候,长公主府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延川并不意外,还是挑了挑眉:“外祖母知道我要来?” 管家笑呵呵上前:“长公主一心牵挂您,一大早就让小的在这等着迎接您了。” 嗯,合着那封信从长公主府送出去的时候,就料定他会来了。 沈延川一掀衣摆,朝里走去。 第六十二章 嫁妆 沈延川一路往里,来到湖心亭。 管家兴冲冲通传:“世子来了!” 正坐在亭子里喂鱼的长公主像是没听见,兀自往池子里扔鱼食。 沈延川过去行礼:“外祖母,孙儿来迟。” 长公主这才扭头看来。 这位曾征战沙场,立下护国之功的长公主已将近花甲,却眼神清明,精神矍铄,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梳起,脸上虽有皱纹,却也不难看出年轻时候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倾城之色。 “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长公主慢悠悠开口,“伤都养好了?” 沈延川唇角微弯:“多谢外祖母挂念,孙儿一切都好。” 长公主冷哼,“如我今天不催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离京几年都不知道回!” 沈延川沉默片刻:“……您两个月之前不是才去过徽州吗?” 长公主一拐杖打过来:“你还说!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被人弄了个半死,出息!” 沈延川不闪不避,任由那拐杖打在身上,笑道:“孙儿这不是没事儿吗?” 长公主到底还是收了力。 自从接到沈延川负伤的消息,她在京城就担心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京了,左等右等也不来。 虽然猜到他对外说养伤不过是個说辞,可一天没见到人,这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直到此时真的瞧着人了,这才总算是安心。 沈延川取了鱼食,在长公主身旁陪着喂鱼。 但长公主又不是真的让他过来忙这些的。 “延川,你今年已经弱冠,是可以娶妻成家的年龄了。”长公主很快直奔主题,“之前跟伱提过两次,你都推拒了,但现在你已经回了京城,总算可以好好挑挑了吧?” 沈延川兴致寥寥。 长公主看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就知道他没把她这话放心上。 “你爹平日就知道忙他的那些事儿,也不知道操心,难不成真要一直拖着?” 长公主简直痛心疾首。 她这个宝贝外孙自小就生得好,十几岁的时候,就不知引来京城中多少贵女的喜欢。 偏偏他自己对这事儿始终不怎么上心,加上几年前就去了北边,更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你去看看京城和你年纪相仿的公子少爷,就算没娶妻,身边多少也都有人伺候着,你呢?”长公主十分嫌弃。 沈延川不为所动。 长公主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外祖母说句实话,你昨天去叶府,是不是冲着叶家姑娘去的?” 沈延川眼睫微动,一时间竟没有否认。 长公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都说那叶家姑娘生的花容月貌,知书达理,虽然出身低了些,但你要喜欢,那也——” 沈延川觉得不对:“您说谁?” 长公主一愣:“叶家那对龙凤胎的姐姐啊!好像叫、叫叶诗娴?” 沈延川眉心微皱:“和她无关,我不认识她。” 长公主有些吃惊:“那你昨天还专程去了叶府?”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外孙了,生性极其聪睿,但也颇为懒散,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儿。 她可不相信叶恒有这样的面子能请动他。 沈延川沉吟片刻,“之前为我看诊的那位大夫,是叶家刚刚找回来的二小姐。我去登门道谢。” 长公主倒是真不知道这事儿,很是惊讶:“救你的是个姑娘?” 沈延川颔首。 长公主喃喃:“那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沈延川道:“医术确属上乘。” 长公主多看了他一眼:“倒是难得听你这么夸一个人,改日有机会,一定得亲眼看看。” 她又有些失望。 “还当你终于有了喜欢的女子,真是白操心一场……” 不知为何,沈延川脑海突然浮现一张温润清丽的脸。 …… 叶恒刚回到府中,叶初棠就找过来了。 他皱了皱眉,猜不透叶初棠为何这个时间来找他,但还是把人请进了书房。 “初棠,你找我有事儿?” 叶初棠颔首行礼:“确有一事想请二叔帮忙。” 叶恒道:“你说。” 叶初棠斟酌片刻,道:“我记得当初爹爹在京城除了这个宅子,还有十几间铺子和上百亩田地,不知这些地契现在是否在二叔手中?” 叶恒眼皮一跳——来了! 自从叶初棠他们回来,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问! 只是没想到叶初棠居然还挺沉得住气,居然等到现在。 他点了点头:“不错。” 叶初棠看着他:“二叔,实不相瞒,我现在有些缺钱,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您能否还给我?” 叶恒一愣:“缺钱?这是为何?” 叶初棠他们回来的时候,虽然看起来吃穿用度都很一般,但也不像是十分穷苦的样子啊。 这怎么突然就说缺钱了? 叶初棠叹了口气:“您有所不知,之前我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有段时间无以谋生,就找人借了钱,后来虽然开了医馆,但也是入不敷出,勉强度日。而且——” 她一顿,似乎有些无奈。 “而且,阿风性子冲动您也了解,平日里没少惹事,赔了不少钱出去。三年下来,着实是有个大窟窿要补。” 正在院中打拳的叶雲风鼻子一痒,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他搓了下脸,回头冲着叶璟言问道:“三哥,你说阿姐一个人,能把爹娘的钱都要回来吗” 叶璟言头也没抬,翻过一页书:“当然能。”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 …… 听完叶初棠的话,叶恒渐渐皱起了眉头。 他手负身后,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一声长叹。 “初棠,你有所不知,那些铺子其实都没怎么赚钱,田地收成不好,也是没收上来几个钱的。这样,你缺多少,直接说个数,二叔给你拿了就是!” 叶初棠眉梢微扬,简直想鼓掌。 真是好生大方。 见叶初棠没说话,叶恒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些东西还是你们的,二叔现在只是代为保管而已!阿言和阿风年龄还小,你又是个姑娘家,这些交给你打理,实在是费心费力。等过几年他们大了,这些自然都会还给他们!” 他笑着道:“到时候再从中选一些当你的陪嫁,二叔再给你添点嫁妆,保你风风光光嫁人!” 叶初棠眉梢微扬。 “嫁妆?” 她这刚回来,就盘算着把她赶出去了? 第六十三章 账本 叶恒点头,面上露出十分关切:“不错。我记得你今年十七了吧?也是能说亲的年纪了。从前你们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归京,二叔自然要好好把关,为你挑一门好姻亲!” 话里话外,倒真把自己当个有正经话事权的长辈了。 叶初棠却神色淡淡,并无寻常女儿提起终身大事的羞怯。 “二叔,我没想过这事儿。” 叶恒一愣:“什么?”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眸色却是清凌凌。 “这几年我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也算见惯人情冷暖,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将他们几个好好养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所求。” 听她语气不是玩笑,叶恒顿时有些急了:“可、可你是女子,不嫁人怎么能行呢?这几日我已经开始物色人选,只想着帮你挑個好的,你——” 叶初棠顿了顿,道:“多谢二叔好意,但我的情况,我心里清楚。过去三年在外的经历,怕是不少人都会心有芥蒂。与其委曲求全,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 “伱——” 叶恒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竟然不打算嫁人了!? 那岂不是要一辈子都赖在叶家! 叶恒深吸口气,极力苦心劝说:“初棠,你爹娘现在都不在了,二叔就不得不为你操这个心。否则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若他们地下有知,看你始终没个依靠,也是要不安的啊!” 叶初棠却笑了。 “二叔此言差矣,我爹娘以前最是疼我,唯一所求就是我健康平安,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开心?” 叶恒一噎,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印象里,他这个侄女自小体弱,性子也是软绵安静,几乎跟个泥人儿一般能任人拿捏。 可三年不见,怎么竟然好似换了个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笑意浅盈,温柔清婉,然而字字句句却没有半分退让。 像是剑藏于鞘,随时都会露出锋利雪亮的剑刃,直逼咽喉! 叶恒一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神情为难:“可、可你这……”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叶初棠道:“爹娘阿兄不在,自然该我这个当阿姐的担起责任,阿言阿风马上要去国子监念书了,以后还有不少需要花钱的地方,总不能每每过来找您。您说呢?” 叶恒的脸色忽而变了变。 “这个……初棠,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阿言和阿风暂时只怕是去不了国子监了。” 叶初棠一顿,长睫微抬:“为何?” 叶恒为难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当初大哥是在被贬的路上出的事儿,那时候他一言不慎触怒龙颜,不少人都避而远之。三年过去,大哥已经不在,阿言和阿风再想进入国子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这话其实说的很明白,叶铮已死,叶初棠姐弟几个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加上当初叶铮是得罪圣上被贬黜,就更是麻烦。 没有人会愿意冒着风险帮他们。 谁知道回头这事儿会不会被人拿去做文章? 叶恒叹了口气:“我虽极力争取,但能力有限,只怕是……” 大理寺少卿,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放在其他地方或许是能作威作福,可这是京城,他一个四品,终究还是得看人脸色。 叶初棠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叶恒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最后真的进不去国子监,去其他书院也可以的!” 再好的书院,又怎么能和国子监相提并论? 他无非就是不想让阿言和阿风顺理成章进入国子监罢了。 叶初棠沉吟半晌,终于道:“既然如此,那也不能强求了。” 叶恒心中一喜,没想到下一刻,叶初棠就接着道:“进不去国子监,就更得为阿言和阿风的前途考虑。我想看看那些店铺这几年的账本,以及田地租赁的收成,也好早为他们打算。二叔以为如何?” 叶恒脸色一僵。 …… 五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时间临近晌午,太阳炽烈,屋里闷燥得不行。 叶雲风在院子里支了一个小竹板床,铺了席子,树荫遮挡了大半的阳光,洒下阴凉。 小五躺在竹板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叶璟言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给小五扇着扇子。 叶初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叶雲风率先看到她:“阿姐!你回来——咦?那些是什么?” 叶初棠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各自抱着一个木箱,看起来还挺沉。 闻声,叶璟言也抬头看了过去,眸子微眯。 叶初棠指挥着小厮把木箱送到屋里,等他们离开,这才解释道:“爹娘当初留下的那些铺子的账本,还有田地租赁的收支册子。” 似乎是听到他们说话,原本睡得正香的小五哼唧了一声,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醒了。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脸蛋睡得红扑扑,一抬头看到叶初棠,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伸出两只小胳膊要抱。 叶初棠俯身把她抱在了怀里,绵软的一小团。 小五搂着她的脖子,眷恋地在她脖颈蹭了蹭。 叶璟言眉头微微皱起:“账本?不是地契?” 叶初棠把小五睡得凌乱的头发理了理,淡笑:“已经吃进去的东西,哪儿那么容易吐出来?” 叶雲风愣了愣,简直难以置信:“什么意思?阿姐你亲自去要,他居然不给!?” 那些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啊! 叶初棠其实对这件事早有预料,所以她今天去,根本不是要地契的。 但凡叶恒有那个自觉,就不可能霸占了他们的房子迟迟不肯归还,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 仿佛所有的事情,只要用一句“阿言阿风还小”就能搪塞。 “不打紧。等会儿把账本过一遍,心里有数,才能行事。” 话音刚落,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晶亮亮地看着她。 第六十四章 以退) 叶初棠捏了捏她的脸蛋。 “放心,都给你看。” 小五眼睛弯弯。 ——就知道阿姐最好啦! 叶初棠抱着小五进了屋,让叶雲风将两个箱子打开。 “阿言,过去三年的气候收成你都清楚,你看田地租赁那部分。” 叶璟言应声:“好。” 叶初棠自己则是翻看起了那些商铺的账本。 小五坐在她身旁,眼前也放了一本。 她看得很快,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姐弟几人只剩下叶雲风一个人闲来无事。 他左瞧瞧右看看,最后按捺不住凑上前瞄了两眼,见着上面一行行的字,英挺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头疼!真的头疼! 叶初棠头也没抬:“阿风,你要实在没事儿干,出去给小五买点绿豆糕回来。” 叶雲风如蒙大赦:“好嘞!我这就去!” 小五听见这一句,小耳朵动了动,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绿豆糕!要在四哥买回来之前把账本看完! …… 叶雲风腿脚麻利,很快就买了东西回来。 没想到半路碰上了叶诗娴。 “阿风这是做什么去了?”叶诗娴的视线从他手中扫过,笑着开口。 叶雲风对他们一家全无好感,此时态度自然也是冷冷淡淡。 “给小五买点吃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转身就走。 叶诗娴了然颔首,而后又问道:“对了,我也买了一些东西,原本打算等你们去国子监念书的时候送的,但现在你们去不成了,就直接拿给伱们吧?” 叶雲风脚步一顿,眉头紧紧皱起:“你说什么?” …… “阿姐!” 叶雲风快步回去,小跑着回了房。 叶初棠抬头看他:“怎么了?” 叶雲风神色急切:“刚才我碰见叶诗娴,她说我和三哥不能去国子监念书了?这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叶璟言也放下了手里的册子。 叶初棠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听到这又重新看向账本。 “不必当真。” 叶雲风脸上闪过片刻的茫然:“阿姐?” 不是他不相信阿姐,而是叶诗娴说那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太自然了! “她说,是因为爹——” 叶雲风一顿,有些烦躁地挠挠头,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三哥一定得去啊!二叔这——” 他不是念书的材料,去哪儿其实都一样,可三哥却不同。 这要是去不成国子监,岂不就把三哥耽误了? 叶初棠把手里的账本合上,眉梢微扬。 “真指望他,你和阿言永远别想出头了。” 叶璟言猜到什么:“阿姐本来就没想请他帮忙?” 叶初棠晃了晃手里的账本。 “他要不是没办成这件事,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把这些账本交出来当补偿?”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叶恒靠不住,所以,不如以退为进。 最起码她现在拿到了她想要的。 “她说的那些话不用理会,过几日,自有人接你们去国子监。” 听她这么说,叶雲风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虽然不知道阿姐是想了什么法子,但她承诺过的事从未食言,这次肯定也是一样! …… 下午的时候,叶诗娴突然来了。 “堂姐,没打扰到你们吧?” 叶初棠微微一笑:“不会。倒是你,没在照顾明泽吗?” 叶诗娴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他身体已经好多了,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 否则那不真成了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叶初棠颔首:“那就好。” 叶诗娴不想和她谈论叶明泽的事儿,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想见爹娘和阿兄的话来。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和堂姐商量。三天后,长公主府举办朝花宴,我想请堂姐和我一起去,不知堂姐意下如何?” 说到这,她脸上隐隐带上了几分得意。 “长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想必不用我多说,堂姐也是知道的。有资格参加这朝花宴的,无一不是京中世家贵女,阿姐不若随我同去?” 似乎生怕叶初棠不知道她受邀参加这朝花宴,是何等荣耀。 叶初棠看着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看起来叶诗娴是真觉得自己已经迈入到了那个圈子。 “这等场合,我若不请自去,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叶诗娴早已想好了说辞:“没关系的,被邀请的人原本就能携自己的亲眷一同前往。正好我娘去不了了,堂姐随我一起,正好能有個伴,何况堂姐你好久没回来了,很多人可能都不太熟悉,借此机会介绍她们给你认识认识,这不挺好的?” 言辞恳切,似乎是真心邀请。 叶初棠沉吟片刻,似乎有些动摇。 叶诗娴又劝了几句,叶初棠最后终于点头。 “好。” …… 叶诗娴走后,小五就从里间跑出来了,一脸好奇地仰头看向叶初棠。 ——阿姐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吗?怎么还会答应? 叶初棠看到她,一笑:“账本看完了?” 小五用力点头,然而下一秒,一张小脸就垮了下来。 叶初棠瞧她蔫蔫的,猜到了什么:“怎么,账有问题?” 小五憋红了脸。 ——那岂止是有问题!问题好大好大!十三个铺子,居然全都在亏钱! 她从认字儿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烂的账本,算完差点晕过去。 ——好难过,好难过呀! 叶初棠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此倒是并不意外,笑着道:“要是赚钱才是怪了。” 小五还是气呼呼。 ——那些账根本就对不上!纯粹是拿了一个假账本骗人呢! 叶初棠其实并没有很生气,但她有一点挺奇怪。 这些铺子有的位置是非常好的,按理说再差劲也不可能会搞出这么烂的账面。 如果叶恒早就料到他们会回来,提前做了假账,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关键是——这十几册账本根本不是最新伪造出来的。 最起码在他们回来之后的这一小段时间里,绝对来不及做出这么多份假账本。 既然叶恒早就认定他们全都死了,觉得这些财产都是他的,又为什么一直在做假账? 如此麻烦,他图什么? 第六十五章 出丑 “阿言,你那边看得如何?”叶初棠又问道。 叶璟言此时也已经翻完三年的册子,摇摇头:“也有问题。前年雪灾,田地颗粒无收,但去年和今年风调雨顺,收上来的租金却还是少之又少。估计下面的人手不太干净。” 叶初棠点点头,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她在意的是—— “回头找机会看看这钱到底是漏在哪个环节了。如果是下面的人中饱私囊,倒是好说,整罚换人即可。但如果是有人授意……” 叶恒平日忙于事务,分在这些事情上的精力有限,基本上都是高氏操心。 究竟是谁的问题,还有的查。 叶璟言心领神会,轻轻颔首:“我明白。” 现在地契不在他们手里,也不方便做事,不过好在账单都已经过了一遍,摸清楚了大概的情况。 “把这些账本收起来,大后天再送回去。” 在叶恒看来,叶初棠是个深闺养大的女子,这几年虽然在外有所历练,但对铺子和田地账本上的事儿,肯定只是一知半解。 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才十二三岁,估计也不怎么懂。 至于小五,那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罢了。 所以这两箱子账本叶初棠一個人看,肯定得花费不少时间。 叶初棠索性顺水推舟,随了他的意。 …… 三天后,叶初棠一大早就带着阿言和阿风把那两箱子账本还了回去。 叶恒正要出门上朝,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看完了?” 那可是十几间铺子三年的账本!另外还有百亩良田的租金收支册子! 叶初棠轻轻颔首:“大概看完了,情况确如二叔所说,亏空不少。” 叶恒心中嗤笑。 她非要看,那么给她看就是,谅她也看不出什么来! “二叔平时忙于政务,对这些疏于管理,你二婶早就说得想想法子,不能一直总这样亏钱不是?但她这几日身体不好,就又给耽误了。” 叶恒叹了口气,又很快安慰道:“不过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等过段时间你二婶好了,交给她就是。” 叶初棠没接他这句话,反而换了话题:“对了,这几天只忙着看账本,一直没得空去探望二婶,不知道她身体如何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一茬,叶恒心情就十分烦躁。 几天过去,药也用了,可高氏脸上的红疹非但没有消退的趋势,反而越发严重! 昨天他去看了一眼,发现高氏脸上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溃烂,瞧着更是恐怖,他甚至没在那用完饭,就匆匆走了。 对着那么一张脸,实在是倒胃口。 但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的。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要紧,你二婶好多了,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痊愈了。” 张太医根本不行,回头还是得请个更厉害的大夫来! 叶初棠似是也松了口气般微微一笑。 “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堂姐,你收拾好了吗?” 来人正是叶诗娴。 她起了个大早,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了好久,总算拾掇得满意了。 听说叶初棠来了这边,她也就直接过来了。 “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走——” 她正说着,见到转身回头的叶初棠,声音戛然而止,眼底难以克制地闪过一抹嫉妒。 叶初棠今日梳了飞云鬓,乌发挽起,斜斜簪了支白玉海棠簪。 一身天水青织锦烟罗裙,越发衬得她清瘦纤细,腰身细软。 她只站在那,便如一朵濯水不妖慵懒沉静的春日海棠。 叶诗娴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指甲嵌入掌心。 她知道叶初棠生得一副好容貌,可却没想到她不过简单收拾一番,就更添三分艳色! 这一刻,叶诗娴只觉得,早晨花了一个多时辰精心打扮的自己真是个笑话! 她心底顿时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真不该带叶初棠去朝花宴的! 可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又如何反悔? 叶初棠笑了笑,梨涡若隐若现。 “好啊。” …… 叶初棠和叶诗娴一起上了马车,同行的还有一个驾车的小厮,以及贴身丫鬟芍药。 去的路上,马车内的氛围十分微妙。 叶诗娴每每抬眼看到那张脸,心里的不舒服就多一层。 叶初棠似无所觉,始终泰然自若。 随着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叶诗娴心中的紧张达到了顶峰。 她按着胸口,轻吸口气,挑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长公主府门外已经来了好几辆马车,一眼便知来自各个高门世家。 看着那巍峨大气的长公主府大门,叶诗娴心跳都快了不少,又是敬畏又是兴奋。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问道:“芍药,我可有不妥?” 芍药和她一样激动,毕竟这可是真正的皇家贵胄! “小姐漂亮极了!等会儿——” 她一顿,想起马车里还有个叶初棠,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叶诗娴心中稍安,这才看向叶初棠。 “堂姐,我们进去吧?” 芍药先下了马车,扶着她下来。 “小姐,您慢些——” 叶诗娴正要下马车,一阵急促响亮的马蹄声忽而由远及近而来! 哒哒哒! 叶诗娴心头一紧,下意识抬头,就瞧见一个穿着红色劲装的女子正驾马而来! “驾!” 那女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鞭,“啪”地一声鞭响!声裂长空! 眼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女子竟然没有丝毫要减速停下的意思,就这样直直冲来! 叶诗娴心头猛然一跳,慌忙就要逃离,结果不慌不要紧,脚下一个踩空,居然就这样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芍药吃了一惊,连忙去扶她:“小姐——” 砰! 一主一仆就这样直接摔成一团! 叶诗娴痛呼一声。 坐在马车内的叶初棠听到这声,才挑开帘子朝外看去。 眼看着那匹马就要与马车狠狠撞上! 叶初棠眉梢微扬,却是并未动作,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底几分兴味。 下一刻,那红衣女子陡然一拉缰绳,马匹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 第六十六章 下马威 那匹马竟是就这样堪堪停下,距离马车,不过三尺之距! …… 整条长街一片死寂。 各家贵女纷纷从马车下来,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幕。 谁能想到,在长公主门前竟会发生这种事? 然而当她们看到那高坐马上的红衣女子,却又都将震惊的神色收回。 原来是她,难怪胆子这么大…… 红衣女子收起手中长鞭,居高临下地看了叶诗娴一眼,眉眼张扬:“喂,你没事儿吧?” 叶诗娴头发凌乱,精心挑选的步摇缠绕在一起,眼中含泪,脸上惊色未褪,瞧着哪里是没事儿的样子? 但听到这一声,她心里一颤,原本堵在喉咙的那些质问的话语竟都说不出口了。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这会儿多少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叶诗娴羞愤万分,恼恨到了极点。 还没进去,就在长公主府门前闹出这样的笑话,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这时,旁边忽然多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叶诗娴扭头,就看叶初棠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神色关切地低声问道:“诗娴,你怎么样?” 叶诗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想立刻甩开叶初棠,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事儿绝对是做不得的。 最终只能强压下心绪摇头,勉强一笑。 “我、我没事儿的,堂姐不必担心。” 她终于站好,却是顾不得其他,反而立刻冲着那红衣女子屈膝行礼。 “见过沁阳郡主。” 叶初棠眸光微动。 果然,有着一手好骑术,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在长公主府门前驾马飞奔的,除了沁阳郡主黎月,不做他想。 沁阳郡主的父亲是燕南王,镇守西南,战功赫赫。 而沁阳郡主是他的独女,从小就宠得不行,养出了泼辣张扬的性子。 哪怕是公主皇子,在沁阳郡主面前也颇为客气,不敢耍皇家的威风。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沁阳郡主方才绝对是故意的,可那又怎么样? 叶诗娴甚至连一句责问的话都不敢说。 那红衣女子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她身量高挑,一身红衣劲装配黑色长靴,头发简单束起,眉眼明媚而张扬。 一看便知是骄纵长大的。 后面几个小厮匆匆追了上来。 “郡主!郡主您——” 沁阳郡主随手将手中长鞭扔了过去:“这匹马惊了,带回去好好教一教。” 小厮慌忙接住长鞭,连连应声:“是!” 沁阳郡主这才又看向叶诗娴,上前一步问道:“真的没事儿?我看要不还是去医馆看看?别回头出什么事儿了,又要说是因为我。” 这怎么能行!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要是走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诗娴将眼泪忍了回去,勉强一笑:“多谢沁阳郡主关心,民女当真无碍。” 沁阳郡主扬了扬眉,对她的回答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耸耸肩。 “行吧。既然你说没事儿,那就不去了吧。小江,回头送份礼到叶家,就当是给叶小姐的赔礼了。” 跟在她身后的小厮立刻应是。 叶诗娴嘴角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 沁阳郡主早就看她不顺眼,这次更是过分,直接当众给了她一个真真正正的下马威! 这让她还怎么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抬头…… 沁阳郡主本来转身要走,余光却忽然瞥见了站在叶诗娴身旁的叶初棠,不由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一般人就算好奇,也不会这样直白放肆,但沁阳郡主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问道:“你是谁?怎么从前没见过?” 叶初棠眼帘微垂,正要回话,沁阳郡主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叶家刚回来的那個叶二小姐是不是?” 看来她们回来的消息的确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叶初棠轻轻颔首:“民女叶初棠,见过沁阳郡主。” 沁阳郡主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嗤笑: “堂姐妹,叶诗娴倒是和你长得不太像啊……我还当她在伱们家宅子里住了几年,同风同水,肯定和你越长越像呢!” 是个人都听出这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了。 旁边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那笑声很快收回,叶诗娴还是觉得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叶家的那点事儿不是秘密。 从前大家都以为叶铮一家全都死了,叶恒身为亲弟,处理了他们一家的身后事,搬到了他们的宅子里,也是无可厚非,轮不到旁人置喙。 可现在不一样啊——叶初棠姐弟几个回来了呀! 谁不知道现在叶家两家人都住在一起,叶恒一家根本没有搬出来的打算,这抱的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眼便知。 只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加上叶初棠姐弟几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而叶恒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 两相对比,自然没人那么不识趣地上来挑事儿。 然而沁阳郡主是那个例外。 她才不会把区区一个四品放在眼里,何况她看叶诗娴不顺眼很久了,今天就是打定主意当众下她的脸! 叶初棠眉梢微扬,倒是觉得这个沁阳郡主挺有意思。 “沁阳郡主说笑了,我与诗娴异父异母,长相自然不同。” “啊,对!” 沁阳郡主恍然, “她应该和自己娘亲长得像嘛!要不然,也应该是和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像!哎,对了,今天你娘没和你一起来?” 叶诗娴暗暗咬唇,心中恼恨至极。 前几日她娘在宴席上出了意外的事儿不少人都知道,沁阳郡主这话分明是故意的! 然而她也只能强压下屈辱,低声回道:“家母身体抱恙,故而未曾前来。” 沁阳郡主摆摆手。 “算了,长公主还在府里等着呢,可不能让她老人家久等,走了!” 她说着,便直接抬脚进了府。 其他贵女面面相觑,最后也都纷纷跟上。 无人主动过来和叶诗娴打招呼。 叶诗娴站在原地,芍药一边帮她整理衣服和头饰,一边低声抱怨道:“沁阳郡主也真是的!她这般欺负您,回头慕容公子知道了,不知会多心疼——” 叶诗娴微微蹙眉,打断她的话:“芍药。” 芍药这才不甘收声。 叶初棠眸子微眯。 慕容? 第六十七章 问安 爹爹当初是为了替霍将军霍俞成求情,才触怒龙颜,被贬梧州。 慕容阳是霍俞成的得力干将,从十五岁开始追随其麾下,算是被霍俞成一手提拔上来。 然而最后也是他临时反水,举报霍俞成谎报军功侵吞军饷,并因刚愎自用激进行军,导致八万将士被西凉尽数坑杀在通天关。 芍药提到的这位慕容公子,应该就是慕容阳的独子——慕容晔。 传言他倾慕叶诗娴已久,但偏偏沁阳郡主对他有意,这就导致三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也难怪沁阳郡主看叶诗娴这么不顺眼了。 当初霍俞成全家被抄斩,反倒是慕容阳步步高升,如今已是都指挥使,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 叶诗娴若真能嫁给慕容晔,也算是高攀了。 不过看她的反应,倒似乎挺避嫌的…… 叶诗娴重新整理好自己,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往大门走去。 很快有丫鬟过来引路。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当初曾陪着圣上一同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地位超然。 单单是这一座府邸,就占据了整整一条长街。 大门已经足够气派,往里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更是处处彰显着皇家贵气。 就连伺候的小厮丫鬟,衣着服饰比起外面的许多富家子弟千金也是不差。 叶诗娴越往里走,越是为这富丽堂皇的景致所震惊,言行举止越发谨慎,每一步都走得矜持小心。 芍药一时看呆,脚下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叶诗娴眉头顿时皱起,低声斥责:“怎么这般不小心?” 芍药自知失态,脸涨得通红:“小姐、小姐见谅——” 叶诗娴还要再说,便听前面引路的丫鬟笑着道:“叶小姐不必苛责,这条小路铺就的雨花石,走路是要注意些,千万别摔着。” 叶诗娴连忙咽下喉间的话,勉强一笑:“多谢。” 那丫鬟笑意盈盈,脸上未见半分不悦与冷落,心中却是暗暗摇头。 想要和长公主攀上关系的人实在太多,这府中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她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对此不以为奇。 叶诗娴这几年在京中也是颇有名气,谁知……小门小户出身,行事终究不够大气。 不过…… 那丫鬟忍不住多看了旁边的叶初棠两眼。 听说这是叶诗娴的堂姐,从前那位叶铮大人的爱女,流落在外三年后好不容易才回京。 本以为该是个怯弱羞窘的性子,可自从踏进府中,这姑娘一言一行,落落大方。 就连叶诗娴初次来到长公主府,都带着满心紧张,生怕做错了什么,拘谨得不得了。 反倒是她,眉眼舒展,泰然自若,端的是一身好气度。 丫鬟原本没把叶初棠放在心上,只当是陪着叶诗娴一起来凑热闹的,但现在却对叶初棠刮目相看。 因为在门前耽搁了一会儿,她们来到正厅的时候,基本已经坐满。 今日受邀而来的大约有二十多位千金贵女,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自小相熟的手帕交,此时坐在一起聊着也十分热闹。 “叶家小姐来了。” 丫鬟一声通传,立刻引起众人注意,纷纷回头看来。 叶诗娴立刻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力争保持最完美的仪态。 然而她还是听到了几道窃窃私语。 “那就是叶诗娴?方才在长公主府门外,被沁阳郡主吓得从马车上滚下来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 “不都说她生的花容月貌吗?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倒是她旁边那位……是哪家的千金?” 这里藏不住秘密,沁阳郡主针对叶诗娴,让她在府门外丢了脸面的消息,早已在私下传开,甚至成了她们热议的话题。 此时见到叶诗娴,自然看笑话的居多。 还有一些则是被叶初棠引去了注意力。 那张温润清丽的脸,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听沁阳郡主说,那个是叶诗娴的堂姐,也是当初那位叶铮大人的二女儿,叶初棠。” 这些世家贵女们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因为家中父兄都有在朝中任职,且基本上都品级不低,她们对这些都颇有了解。 叶诗娴假装没听到那些话,随之入座。 叶初棠自然而然在她旁边坐下,眼睫微抬,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扬了扬眉。 今日这场朝花宴,叶诗娴铆足了劲想出彩,可惜踢到了沁阳郡主这块铁板,出师不利。 就算之前有打算和她交好的,这会儿也得掂量掂量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为了一個叶诗娴得罪沁阳郡主。 叶诗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唇瓣微抿,暗暗攥紧了帕子。 就在这时—— “长公主驾到!” 伴随着这道通传声,一位年近花甲穿着绛紫色宫装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拄着一根紫金龙头杖,慈眉善目,通身贵气。 头发虽已花白,却精神矍铄,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几分年轻时候的英气,一看便知是上过战场的,令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众人齐齐起身。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笑着按了按手:“不必多礼。” 沁阳郡主快步上前,直接来到她身前,行了一礼:“代家父家母问长公主安!” 长公主却是哼了一声:“方才是不是你在门外闹事?” 沁阳郡主眨了眨眼,撒娇:“我那不也是不小心嘛——” 长公主与燕南王夫妻交情极深,算是从小看着沁阳郡主长大的,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听下人通报以后,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没有下次。” 长公主说着,又看向屋内其他众女, “叶家小姐可还好?” 叶诗娴立刻上前半步,屈膝行礼:“多谢长公主挂怀,民女无碍。” 长公主打量了她几眼。 确实是长得不错,就是胆子太小,不支事儿。 黎月虽然任性骄纵,但做事是有分寸的,那匹马距离马车还有一段,叶诗娴却直接被吓得从马车上摔下来,这…… 她缓了缓神色,吩咐道:“竹心,把那对银珐琅彩镂空手镯拿来。” 第六十八章 沈延川,你礼貌吗 叶诗娴又惊又喜:“谢过长公主。” 虽然之前受了点委屈,但她人微言轻,原本也就只能忍着。 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主动送礼宽慰。 这样一来,其他贵女也就不能再拿这件事笑话她了。 叶初棠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长公主对沁阳郡主的确极好。 这一出并非是为了弥补叶诗娴,而是为了替沁阳郡主平事。 长公主夫君早亡,只生了一个女儿。 说来,她女儿后来嫁给了定北侯,只可惜年纪轻轻便染上重疾,香消玉殒。 也就是说,这位长公主其实是沈延川的亲外祖母。 失去了女儿以后,长公主消沉许久,燕南王就将沁阳郡主送了过来,养在长公主膝下三年之久。 长公主待沁阳郡主,几如亲孙女。 也不怪沁阳郡主这般大胆了。 忽然,叶初棠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长公主笑着道:“你便是叶初棠?”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叶诗娴也忍不住惊愕回头。 刚才长公主问她的时候,只说是叶家小姐,可到了叶初棠这里,却是清清楚楚知道她的名字。 这—— 叶初棠颔首行礼:“民女叶初棠,见过长公主殿下。” 心念电转间,她已经猜到了这位长公主为何认识她。 果然,下一刻便听长公主笑道:“年纪虽小,却有一手好医术,实在难得。” 叶初棠眼睫微垂,轻声回道:“世子福泽深厚,初棠不敢居功。” 长公主脸上笑意更深。 原本因着救了自家孙儿,她对叶初棠就印象很好,如今见了面,见这少女容颜温润清丽,气质温柔从容,尤其自始至终不卑不亢,说话得宜,她就更喜欢了。 原本是想再赏赐一番的,但转念想到沈延川前几日已经专程去了叶府,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要是都送了,自家孙儿送什么? 长公主笑着入了席,众人这才落座。 只是她们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叶初棠的身上。 定北侯世子回京以后一直闭门养病,只前几日破例去了叶府,后来才听说,是因为叶初棠之前曾经救过他,才特地去送了谢礼。 原本许多人对这说法还将信将疑,此时见长公主这般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诗娴默默攥紧了袖中的手,再看到那赏赐的镯子,也不觉得欣喜,只觉得憋屈了。 她决定带叶初棠来,是想接着这个机会让她出丑的,可没想到先是沁阳郡主横插一脚,后是长公主另眼相待。 丢人的是她,赢了名声的却是叶初棠! 叶诗娴心里后悔不已——她怎么忘了,叶初棠还有沈延川这一层关系! 一顿饭,叶诗娴吃得心不在焉,只动了几口就不吃了。 不过好在因为长公主出面,大家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渐渐也有人过来搭话。 但她很快发现,这些人大部分居然都是冲着叶初棠来的。 “听说叶二小姐之前三年一直在外,以开医馆谋生,真是好生厉害。” “世子回京之后一直在府上养伤,叶二小姐,他是不是伤得挺重的?” “叶二小姐,世子大概什么时候能痊愈啊?” 不知不觉被众女包围的叶初棠:“……???” 不是,别太离谱。 虽然沈延川的确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直接去问他,问她一個外人做什么? 她和沈延川也不熟啊。 但这话不好说,毕竟刚才长公主还专门夸了她一句,直接卸磨杀驴——不是,过河拆桥,不太好。 叶初棠主打一个礼貌客气,一问三不知:“其实我也只是给世子开了几副药,没多做什么。而且世子回京之后,我们也只在叶府见过一次,他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众女满脸遗憾。 本指望着从叶初棠这里套一点有用的消息出来,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长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点新奇。 这要是换个人,只怕早就恨不得跟所有人彰显自己和沈延川的关系,可偏偏这姑娘,似乎避之不及。 自家孙儿这是做了什么讨嫌的事儿,惹得人家如此? 难怪之前上赶着去叶府送礼…… 长公主心里大声嘲笑了自家孙子几声,这才请众人一同去后花园赏荷。 她一走,众人自然连忙跟上。 叶初棠往外走了两步,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太挤了,真的。 和那个男人沾上关系果然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叶诗娴跟在后面,唇瓣紧抿。 叶初棠回头问道:“诗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岂止是身体不舒服,她心里更不舒服! 叶诗娴心里满是怨愤。 这所有的风头,都让叶初棠一个人抢去了! 她深吸口气,勉强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没有,就是觉得天有点热。”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我看前面凉亭里面放了冰块,去那能凉快不少。” 长公主身份尊贵,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连这赏荷观鱼的八角凉亭,都专门派人放了两桶冰块。 微风从湖面吹过,带起一丝丝潮意,又拂过这冰,是沁人心脾的凉爽。 湖中荷叶连连,碧绿青葱,几朵荷花亭亭而立,不蔓不枝,粉白色的花骨朵有的未开,有的已经盛放。 水中十几尾鲤鱼颜色鲜艳,身形圆润,来回游动。 叶初棠看了一眼。 ——这鱼伙食不错,养得这般圆润,几乎和小五一样了。 嗯,回去给小五加餐。 在她慢行的几步之间,叶诗娴赶了上来,许是想去凉亭里凉快,她脚步有些快,直接越过了叶初棠。 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她摸了下手腕:“哎呀,我的红玉珠串好像掉了!” 芍药立刻道:“您掉在哪里了?奴婢去找!” 叶诗娴眉头轻蹙,回头看去,似乎很是着急的模样。 “那是娘亲送我的,这要是丢了——” 叶初棠听到动静,收回视线,侧眸看去。 叶诗娴急急道:“堂姐,你见到我那红玉珠串了吗?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掉在这附近了。” 叶初棠后退半步,垂眸四下看了一眼。 叶诗娴忽然伸手过来拉她:“堂姐小心!” 她的手碰到了叶初棠,瞬间改拉为推! 第六十九章 反咬一口 叶诗娴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感觉手下一空,叶初棠的手腕不知怎么转了一下,竟是就这样挣开了她的手! 不好! 叶诗娴顿生慌张,张口欲呼,却已经来不及了,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偏移,朝着湖中栽去! 叶初棠忽而惊呼一声:“诗娴小心!” 叶诗娴感觉自己的袖口似乎被拽了一下,身后传来一道闷声,然而她来不及反应,已经跌入了湖中。 湖水瞬间将她淹没! 扑通——! 湖心亭众人听到这边动静,纷纷朝着这边看来,当下连连惊呼。 “天!叶家小姐掉水里了!” “快救人!”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叶诗娴疯狂在水里挣扎,湖水涌入她的口鼻,几乎令她窒息——她不会水啊! 芍药此时也终于回过神,慌张不已地大喊出声。 “小姐!” …… 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后,叶诗娴终于被竹心救了上来。 ——这位跟随长公主左右的贴身丫鬟,是被长公主一手调教起来的,不但能识文断字,还会一些武艺,甚至精通水性。 此时的叶诗娴浑身湿透,头上的簪子步摇都不见了,头发凌乱,模样狼狈。 夏天天热,穿的本来就很薄,纱裙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不少围观的世家千金见此,纷纷暗自交换视线,眼中几分嘲笑几分鄙夷。 不管怎么说,在长公主府里出这样的丑,真正是丢人丢到家。 也幸好今日这朝花宴来的都是女眷,小厮们都在较远的位置候着,否则给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叶诗娴真是不要想着嫁人了。 长公主的另一位贴身丫鬟兰衣迅速拿了披风过来,披在叶诗娴身上,关切问道:“叶小姐,您怎么样?” 叶诗娴惊魂未定,浑身打着哆嗦。 长公主此时也过来了,看到她这模样,眉心微蹙:“怎么突然就落了水?” 听到这一句,叶诗娴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叶初棠身上,眼眶一红,哽咽着问道: “堂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故意推我下水?”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落,四周顿时陷入死寂。 叶诗娴眼泪滚落。 本来她是打算趁机推叶初棠下水的,没想到叶初棠居然不知道怎么避开了,心念电转间,叶诗娴计上心头,顺水推舟,直接将这一切都推到了叶初棠身上! 反正刚才她动手的时候,是背对着湖心亭的众人的,根本没人看见。 就算叶初棠反驳,也不会有人相信——毕竟她是真的掉到湖里了! 叶初棠愣了下,乌黑温润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仿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 她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叶诗娴自然不会给她争辩的机会,眼泪掉得更凶,紧紧攥着身上的披风。 “堂姐,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大可以直说,但你怎么能、怎么能——” 四周依然无人应声。 叶诗娴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她都这么说了,这些人怎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不应该对叶初棠—— 就在这时,节奏鲜明的鼓掌声响起。 啪,啪,啪。 沁阳郡主一脸叹服地道:“什么叫颠倒黑白,本郡主今天真是亲眼见识到了。” 叶诗娴脑子一懵,完全不知道沁阳郡主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知怎的,她莫名有些心慌。 沁阳郡主一手抱臂,摸了摸下巴,才道:“叶诗娴,刚才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你不慎跌入湖中的时候,伱堂姐第一反应就是去救你。为了将你拉回来,她跌倒磕到了湖边的石头上,手肘上蹭的都是血。结果你刚一上来,就说是她推的你?” “啧,你真够厉害的啊。” 叶诗娴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棍,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什、什么……?”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再次看向叶初棠,这才看清她的衣袖都破了,露出的左手手腕处,依稀可见被蹭掉了一层皮,渗出血点。 旁边还沾着灰,一看就是在锋利的石块上蹭的。 沁阳郡主继续道:“刚才我让她先去包扎,她却不肯,一直在湖边守着,说要看你安安全全上来。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她唇角勾起,明艳张扬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鄙。 “叶诗娴,谁有你这样反咬一口的堂妹,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叶诗娴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围观众女也低声议论起来。 “真是涨了见识了!叶初棠好心救她,她却反过来污蔑人家!什么人啊?” “就是!要不是咱们就在湖心亭看得真切,这事儿还真是说不清楚了!” “我要是叶初棠,可真咽不下这口气……” “谁让人家有爹撑腰呢?占了人家的宅子不说,还敢公然欺负,不就是觉得叶初棠姐弟几个无父无母,无人可依吗?” 叶诗娴浑身颤抖,这才想起她跌入湖中之前,似乎听到了一道声响,当时她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叶初棠跌跪在地的声音。 可是——她分明觉得自己的衣袖只是被轻轻拉了一下而已,根本不可能带倒叶初棠啊!更别提叶初棠身上的伤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诗娴胸口闷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说不出来。 事情为什么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这时,叶初棠忽然上前一步。 四周声音顿时消失,叶诗娴下意识仰头,再次看着那张温润清丽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 叶初棠伸出手,一串红玉珠串静静躺在她手心。 随着她的动作,衣袖微微拉起,从手腕往上,大片蹭伤。 那渗出的血点殷红无比,竟比掌心的那串红玉珠串更加鲜艳。 谁都看得出来她刚才被拉倒跪地的那一下伤得有多重。 空气似是凝固,叶诗娴从来没有觉得有那一刻如此时一般煎熬。 叶初棠轻声道:“诗娴,你的红玉珠串。” 叶诗娴忽而打了个寒噤。 第七十章 急病 一阵风拂来,叶诗娴终于清醒。 她脑海疯狂转动,思索着要如何化解现在的局面。 “这、这是堂姐从哪里找到的?是不是、是不是刚才我跌下去的地方?”叶诗娴忽然有些急切地问道。 ——她当时就是背着众人,趁叶初棠不注意,故意将东西扔下的,叶初棠绝对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捡到! 果然,叶初棠下颌轻点:“是。” 叶诗娴心中长舒口气,咬了咬唇,脸上满是歉疚:“那是我误会堂姐了!刚才我回去找这东西,一时没有注意,就感觉脚下一滑,便跌入了湖中。想来就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这才——” 她匆匆擦去眼泪,似乎愧疚到了极点。 “掉下去的时候,我感觉袖子好像被拉拽了一下,就误以为是堂姐推了我,原来堂姐当时是为了救我!我、我对不起堂姐一片好心!” 芍药哭着扑了上来。 “小姐!这怎么能怪您呢?都是奴婢太粗心,没能及时拉住您,才导致您掉到了湖里。您一时受了惊吓,这才误会了二小姐不是吗?” 听来,倒似乎是叶诗娴因为惊吓过度,这才脑子糊涂,错误指认了叶初棠。 叶诗娴哭着摇头:“但我终究是冤枉了堂姐,要不是大家都在这,这误会当真是解不开了,那我怎么对得起堂姐?” 众人暗暗交换视线,对她这说法不置可否。 沁阳郡主唇角一抹冷笑。 叶诗娴是个什么货色,她清清楚楚,如今这演技倒是越发成熟了。 她扭头看向叶初棠,正想提醒她一二,却见叶初棠表情淡然,轻轻点了点头,唇角还微微弯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你没事儿就好。” 沁阳郡主皱了皱眉。 这个叶初棠,真是个包子性格,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这么—— “最近家里出了挺多事儿,要是你再不好,二叔他们肯定更担心了。”叶初棠浅笑着拍了拍叶诗娴的手,神色真挚,“误会解开了就行,人没事儿就好。” 叶诗娴表情一僵。 叶初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最近关于她娘和明泽的事儿,京中就已经有了各种传闻,现在又多了她这事儿,岂不是更显得—— 已经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叶家最近真邪门儿啊,怎么一個接一个的出事儿?” “谁知道?先是叶夫人宴席上发病,然后是叶明泽说半夜撞鬼,吓得丢了半个魂儿,好几天都没出门。现在叶诗娴也莫名其妙落水……” 这世上有无鬼神,谁都不知,但接连发生这么多意外,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连带着她们看叶诗娴的时候,眼神也嫌弃了许多。 ——这叶家可真够晦气的! 沁阳郡主眨了眨眼,再看叶初棠,就觉得格外顺眼了。 长公主终于发话:“好了,既然叶家小姐无事,这件事就无需再提了。竹心,带叶家小姐去换身衣裙。” 竹心领命:“是。” …… 叶诗娴巴不得赶紧离开,现在这个狼狈样,她实在是受够了! 她跟着竹心匆匆转身离开,耳边听到兰衣在和叶初棠说话。 “叶二小姐,您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 听语气,恭敬客气得很。 叶诗娴暗暗咬牙,走快了几步。 …… 长公主往湖心亭走去,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身子晃了一下。 沁阳郡主就跟在她身后,见此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长公主,您怎么了?” 长公主定了定神,摆手:“无碍,就是有点头晕。” 沁阳郡主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劝道:“要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长公主拄着拐杖:“放心,我这身子骨好着呢!” 她年轻的时候就征战沙场,从未服过输,就是有点头晕,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叶初棠扭头,往长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子微微眯起。 长公主坚持,沁阳郡主自然也不好再劝。 然而没想到的是,长公主刚走出两步,竟突然直直朝着地上栽去! 沁阳郡主顿时慌了:“长公主!” 她堪堪抱住长公主,就发现人眼眸紧闭,赫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快来人!”沁阳郡主从未如此慌张,“快请太医来!” 状况突发,兰衣和竹心齐齐冲了回去,周围的下人们也是一拥而上。 众家贵女满脸茫然,眼中还带着惶然。 ——谁能料到,长公主竟然会突然昏倒! 沁阳郡主急的不行。 记忆中的长公主身子骨非常硬朗,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怎么、怎么—— 看着和长公主苍白无比的脸色,她忍不住环视四周,喊道:“太医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害怕得不敢上前。 沁阳郡主心里涌上绝望,要是、要是—— “麻烦让一下。” 一道清朗平静的女子声音传来,在这吵闹喧哗的环境里,竟无比清晰。 沁阳郡主猛然抬头,就看到来人居然是叶初棠。 对了! 她开过医馆,她是大夫啊! 沁阳郡主连忙道:“你快来看看!长公主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初棠查看了一下长公主的情况,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 ——果然是脑出血了。 “送长公主去最近的房间,必须要快。”叶初棠沉声。 这般年纪的老人最怕急病,脑出血的黄金救治时间非常短暂,一旦错过,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法子。 沁阳郡主顾不得其他,立刻招呼下人:“愣着干什么!” …… 长公主被送到了附近的偏房,叶初棠走进屋中,道:“这里只留下两个人伺候就行,其他的全部留在外面,不得进来打扰。” 沁阳郡主猜到了什么:“你、你真有法子救治长公主?” 叶初棠来到床前,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什么东西,铺展开来。 沁阳郡主眉心直跳——那竟是一排整齐排列的银针! 不是,这叶初棠怎么还随身带这东西!? “去取酒和火来。” 叶初棠头也没抬地吩咐道。 兰衣懵了一下,竹心却极其果断:“柜子里就有!” 她迅速打开柜子,取出了烛火和酒。 嗤——! 叶初棠点燃烛火,而后拍开酒封,直接面不改色地将酒浇在了手上。 酒水沿着她手肘及腕的大片血色擦伤淌过。 沁阳郡主眼皮狠狠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像是毫无察觉,只道:“过来帮忙。” 沁阳郡主像是不受控制,连忙跑了过去。 “把长公主的衣服解开,鞋袜脱掉。” 叶初棠说着,葱白的手中已经执针,寒芒闪烁。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叶诗娴的声音:“沁阳郡主!长公主金尊玉体,不能出任何差池,还是等太医来吧!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待得起!?” 沁阳郡主动作一顿。 第七十一章 救人 她下意识看向叶初棠,却见那少女容色清冷平静,正将手中银针过了赤橙火光。 炽烈的火焰雀跃,淬过银芒,映得她乌黑澄澈的眼眸深处似蕴寒星。 沁阳郡主一咬牙,吩咐道:“兰衣!让外面那些人统统闭嘴!谁若敢打扰叶大夫,耽误了长公主的诊治,就别怪本郡主不留情面!” 兰衣连忙应声:“是!” 她匆匆绕过屏风,往房门而去。 沁阳郡主不敢再耽搁,快步上前,为长公主解开衣襟,褪去鞋袜。 竹心见状也是连忙上手帮忙。 长公主依旧眼眸紧闭,没有半分反应。 沁阳郡主一颗心高高悬起,记忆里的长公主从来都是精神矍铄,她何曾见过她这般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脆弱模样? 她转身回头,求助般地看向叶初棠:“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不觉,她已经将叶初棠当做了主心骨。 叶初棠眼帘微垂,分别以银针刺入长公主百会、人中。 殷红的血珠迅速冒出! 随后,她执起长公主两手,迅速施针于十宣穴。 沁阳郡主下意识退后,给叶初棠让开位置,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叶初棠已经动作利落地下针! 不过眨眼,红色发乌的鲜血就沿着长公主的十指指尖涌出滴落。 沁阳郡主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慌张,只觉得那血刺眼得很,空气中飘荡的淡淡血腥气息令她越发不安。 竹心眉心紧紧蹙起,扭头看向沁阳郡主。 这、这……叶初棠真的行吗? 沁阳郡主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守在旁边一动不动。 在这里等太医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只剩下叶初棠。 回想起刚才叶初棠面不改色将那半瓶酒浇在手上的一幕,沁阳郡主屏住呼吸,或许——她真的就是长公主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 竹心从房间走出,便迅速将房门关上,隔绝了一众人等的目光。 “诸位,叶大夫正在为长公主医治,不得打扰。请各位先回吧。” 叶诗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们真的让她为长公主看诊了?这、这万一——” 竹心眉头蹙起,心头涌上不悦,沉声道:“长公主福泽深厚,自能逢凶化吉。” 叶诗娴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 在长公主突然昏迷不醒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诅咒! 她连忙道:“竹心姑娘,你别误会,我、我只是太担心长公主。堂姐从前虽然开过医馆,但其实也只是跟着一位江湖郎中学过一段时间,只怕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啊……” 叶初棠到底怎么想的,她就非要出这个风头吗!? 长公主昏倒的时候,许多人都看到了,那明显情况不对。 这般年纪,又是突然昏厥,想也知道凶多吉少,就算是太医来了,也未必能看好,更何况叶初棠? 要是最后长公主真的……叶初棠自己被责罚也就算了,万一牵连到她们怎么办? ——叶初棠毕竟是她带来的! 叶诗娴心中又气又急。 竹心看了她一眼,之前只是觉得这位叶家小姐有些小家子气,但现在看来,还不分轻重,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立在门前,下颌微抬,声色冷淡:“有沁阳郡主在,这些就不劳叶家小姐费心了。” 沁阳郡主与长公主感情深厚,几乎算得上是这府上的小主子,如今长公主昏迷,一切事务自然是沁阳郡主负责。 又哪里轮得到叶诗娴一个外人说话? 叶诗娴心里一颤,唇瓣蠕动了两下,终于还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其他人听到这,自然也明白这是沁阳郡主的意思,不敢违逆。 但她们也没走。 ——长公主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知,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先走。 竹心劝了几句,见她们坚持,也就没再继续,只请她们去隔壁的房间暂时休息等待。 …… 众人落座,一时间却无人说话,气氛压抑。 叶诗娴则是被带去换了新的衣裙——否则实在是太不像样。 直到她回去,不少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这才终于有人开口。 “叶小姐,你堂姐当真有法子救治长公主吗?” 叶诗娴眉心跳了跳,垂下眼帘。 “这……实不相瞒,我与堂姐几年不见,对她在外的情况也不甚了解。” 摸到手上的红玉珠串,叶诗娴又想起刚才在湖边的场景,又补充道:“不过堂姐既然去了,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 她恨不得立刻和叶初棠划清关系,省得回头招来麻烦,可在众人看来,叶初棠刚刚为了救她受了伤,她要是真把话说绝了,又显得她太过没有良心。 于是她只能选择这种模糊的说辞,最终勉强一笑:“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儿的。” 众女暗暗交换眼神。 看来这叶诗娴和叶初棠的确不怎么熟,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真真浪费时间。 眼下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 叶初棠最后一针落于涌泉。 看她终于停下,沁阳郡主忍不住问道:“结束了吗?” 叶初棠道:“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等长公主苏醒就行。不过她病发突然,加之已年近花甲,虽然施针及时,还是得有人全天候在身边看顾。” 沁阳郡主长舒口气:“这個没问题。” 只要能醒过来就好! 叶初棠看向竹心:“麻烦取笔墨来,我写个方子。” 竹心看她从头到尾动作利落,从容不迫,心中早已对她很是信服,连忙应声,拿了东西过来。 “叶大夫,请。” 不知不觉间,她们对叶初棠的称呼都变成了叶大夫。 叶初棠眼睫微垂,落笔着墨。 随后,她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竹心:“等长公主醒了,按照这上面的方子煎药,一日三次即可。” 竹心飞快看了一眼,见到上面那一手漂亮的小楷,心中对叶初棠更是钦佩。 手腕受伤的情况下,竟能稳稳落针,还能写得这样一手漂亮字,实在是…… “多谢叶大夫,奴婢谨遵。” 这时,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赵院判来了!” 第七十二章 何出此言 沁阳郡主朝着外面看去,就看到兰衣带着赵院判走了进来。 赵院判提着药箱,气喘吁吁。 看到沁阳郡主,他颤颤巍巍行礼:“微臣来迟,还望郡主见谅!” 赵宣平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听到长公主突然发病,就急急忙忙赶来。 但他这一把老骨头不经折腾,到底还是来晚了。 看到沁阳郡主在这,他心里更是紧张,额头冷汗直冒。 ——谁不知道这位是个最难招惹的!今日来迟,只怕是难逃一顿苛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沁阳郡主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摆摆手:“不必自责,叶大夫已经为长公主看过诊了。” 赵宣平一愣:“叶大夫?哪位叶大夫?” 太医院好像没有这号人物啊? 沁阳郡主解释道:“叶二小姐。” 赵宣平这才看到从屏风后面走出的叶初棠,不由满脸愕然。 “这、这就是您说的叶大夫?” 怎么瞧着只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 沁阳郡主以为他不知道叶二小姐是谁,便多提醒了一句:“叶铮大人的女儿,也是如今大理寺少卿叶恒的侄女。” 赵宣平在乎的当然不是叶初棠的身份,而是…… “郡主,您、您就让这么个黄毛丫头为长公主看诊?” 叶初棠刚刚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出来,就听到这一句,不由微微挑眉。 沁阳郡主听到这话很是不高兴:“赵院判这话怎么说的?叶大夫是正正经经开过医馆的,而且刚才长公主突然发病,也是她当机立断,亲自出手施针。” 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 赵宣平一听到这,用力一拍大腿,急急道:“哎呦!这怎么能行!” 长公主突然昏迷,病症不会轻,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 沁阳郡主怎么就直接让这么一個不知所谓的女子为长公主看诊了! 听这意思,她居然还施针了? 那、那—— 竹心看他这般着急,忍不住劝道:“赵院判,您别担心,叶大夫说了,长公主殿下很快就会苏醒的。” 赵宣平火急火燎,只觉得她们一个个都糊涂了。 这看病是人人都能看的吗? 真要是如此简单,那这天下间岂不遍布华佗! 叶初棠看他如此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稍稍侧身,道:“既然赵院判不放心我,那您就亲自去看看吧。” 赵宣平急匆匆往里去了,经过叶初棠身边的时候,又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过冲动,一时逞能,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要是长公主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她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叶初棠唇角微弯,轻轻颔首:“您说的是。” 赵宣平一噎,顾不得和她理论,加快脚步往里去了。 ……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等候许久的众人也接到消息,说赵院判来了。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太好了,赵院判来了,一定没问题的!” “可惜赵院判住得远,这一来一回请他过来,路上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 就算她们不懂医理,也知道突发急病的时候,越早救治越好。 距离长公主昏迷已经过去了好一阵,这…… 不过这话谁也不敢明说。 叶诗娴却似乎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芍药看她一直愁眉不展,低声劝道:“小姐,您别太担心了,长公主一定能平安的!一切都有赵院判呢!” 叶诗娴按了按眉心,苦笑:“赵院判来了自然是极好的,我只是担心堂姐……据说每个大夫看诊都不太一样,就算是同样的病症,或许也会开出不一样的方子。要是堂姐和赵院判的诊治并不相同,那怕是有些麻烦……”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这房间本就不大,旁边不少人都听到了。 大家面面相觑。 这……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谁知道叶初棠到底是怎么救人的? 万一就因为她,耽误了赵院判看诊,那…… 这时,兰衣推门而入,与众人行礼。 “劳烦诸位久等了,如今赵院判已经到了,各位尽可放心回去了。” 朝花宴肯定是办不下去了,如今长公主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这些人留下也是徒增烦恼,自是请她们各自离开。 大家都不是蠢的,话说到这一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们留在这里等到赵院判过来,也算是尽心尽礼,但确实是没有必要继续等了。 于是很快有人应声:“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安心了。有沁阳郡主和赵院判在,相信长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我们不多打扰,这便走了。“ 有人开了个头,剩下的人自然跟着一起。 众女鱼贯而出,偶有朝着偏房那边看的,又很快收回视线。 叶诗娴却是走在了最后。 “兰衣姑娘,我堂姐呢?她不随我们一起走吗?”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叶初棠迟迟未归,到底是何原因? 兰衣客气道:“叶二小姐留下,自有留下的道理,您请放心,等这里的事情结束,长公主府自会派马车送她回去。” 叶诗娴本来还想借口留下等等,此时也明白没有希望了,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出了长公主府,叶诗娴上了马车,又挑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忽然,她目光一凝,见到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前。 她的心跳快了几分。 那似乎是……定北侯府的马车? 叶诗娴不由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还是应当在府中多等等的,说不定能见到定北侯世子。 这会儿掉车回去,肯定是不合适的了。 芍药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哼一声:“长公主可是定北侯世子的外祖母!那个叶初棠敢随手乱治,世子这次定然饶不了她!” 叶诗娴眸光微闪。 …… 赵宣平来到里间,为长公主把脉,眉头紧锁。 沁阳郡主跟着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赵院判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赵宣平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可开了药方?” 竹心将方子递了过去:“这便是。” 赵宣平看了一眼,一把将药方扔了出去。 “这算是什么药方!荒唐!荒唐!” 一阵风从门外拂来,那张药方飘在了地上。 叶初棠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那张药方捡了起来。 清冷熟悉的声音淡淡传来: “赵院判何出此言?” 第七十三章 叶家,叶初棠 “世子!” 看到来人,竹心和兰衣连忙行礼。 赵宣平见到他,顿时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世子!您可算来了!您来看看,长公主突然发病昏厥,这女子竟擅自施针,甚至还开出了这样荒唐的药方!这是置长公主的安危于不顾啊!” 沁阳郡主瞥了他一眼,十分不满:“赵院判,您言重了。” 方才叶初棠为长公主看诊的时候,她全程都在,从头到尾叶初棠脸上都未见半分慌张,且行事果决,哪里像赵院判说的一无是处? 沈延川扫过那张药方,闻言倒是多看了沁阳郡主一眼。 这位主儿平日里脾气可大得很,这才见叶初棠第一面吧,居然肯这般为她讲话? “外祖母情况如何?”沈延川问道。 叶初棠微微垂首:“长公主就在里面,世子若是担心,可亲自探望。” 沈延川收起那张药方,抬腿朝里走去。 他来到床边,看长公主眼眸紧闭躺在床上,气息虽然微弱,却颇为平缓规律。 他为长公主掖了掖被子,回头看向叶初棠,深邃的眸光在她温和平静的容颜上停留一瞬。 接到消息之后,他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赶了过来。 幸好、幸好她在。 沈延川起身,吩咐竹心和兰衣好好照顾长公主,便又来到了外面。 确认不会打扰到长公主之后,他才道:“赵院判,您刚才已经为长公主把过脉了吧,长公主现在情况如何,可是危急?” 赵宣平一噎。 “这、这……” 虽然他看不惯叶初棠,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长公主的脉象的确已经平稳了下来。 沈延川道:“听说在您来之前,叶大夫就已经救治结束。” 言下之意,叶初棠的确算是把长公主从极其凶险的情况下救了回来。 赵宣平嘴唇蠕动,胡子颤抖,想否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 沈延川继续道:“您或许有所不知,叶大夫也曾出手救治过本世子,她的医术,本世子是信得过的。” 赵宣平一脸震惊:“什么?!” 他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儿。 好一会儿,他才争辩道:“微臣、微臣没有质疑世子的意思,只是觉得她那个药方有问题!长公主这般急症,须得小心再小心,不得出一点差池,否则——她方才是暂时稳住了长公主的病情,但那药方却很是不对!” 沈延川眉梢微扬:“哦?” 赵宣平解释道:“长公主突发中风,当以祛风养血、滋补肝肾为主,可叶、叶——她那药方中却含黄药子和石上柏这般凉性药物!这怎么能行?” 沈延川看向叶初棠:“叶大夫怎么说?” 叶初棠问道:“长公主早些年间是否中过毒?” 沈延川眸子微微眯起,沁阳郡主也是心头一跳。 长公主早些年征战沙场,负伤累累,的确曾中过剧毒。 那时候她命悬一线,如今的太医院院使储其正最终选择以毒攻毒,好不容易才救回长公主一条命。 只是……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叶初棠居然只是给长公主把了一下脉,就猜到了? 沈延川颔首:“不错。” 叶初棠道:“当时应当用了药性极猛的方子,虽然解了长公主的毒,但也残留了一部分直到今日。是药三分毒,沉疴已久,一朝爆发,便来势汹汹。所以不能堵,要疏。药方上的镇肝熄风汤便是此路。” 赵宣平听的一愣。 叶初棠微微转身,冲着他道:“赵院判忧心长公主,多多追问也是应该。” 赵宣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自始至终,叶初棠都表现得十分淡定从容,倒显得他过于咄咄逼人了。 “你、你师从何派?师父又是谁人?” 叶初棠心道就算她说了,他们也是见不到的了,不如不说。 “赵院判见笑,当初只是机缘巧合,碰到一位大夫,我才跟着学了些皮毛。后来那位早早仙去,具体的……我也不知了。” 赵宣平本来还想问个仔细,听到这话顿时懵了。 连自己师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而且还只是简单学了几年,居然就敢贸然出手,这、这——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他听叶初棠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毕竟之前没见过这样救人的,心里自然还是有些打鼓。 他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医道无穷,须得一辈子不断进取。叶二小姐年岁尚小,只是学了几年,不免把握不住其中深浅。这万一——” 话没说完,就听里面忽然传来竹心惊喜的声音。 “长公主醒了!” 赵宣平手上一抖,扯掉几根胡须,眼中满是震惊。 醒、醒了!?这么快!? 沁阳郡主已经按捺不住,直接快步冲了进去。 沈延川回头看了一眼:“赵院判一起?” …… 长公主已经醒了,此时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神似乎有些失焦。 沁阳郡主眼眶一下子红了:“长公主!您可算醒过来了!” 长公主眼珠子动了动,艰难转动脖子,想抬手拍拍沁阳郡主,右胳膊却只是抬起了一点,便无法再动。 沈延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外祖母,孙儿在。” 长公主张了张嘴,却只模糊吐出几个音节。 “……好……延、延川……好……” 沁阳郡主飞快偏头,深吸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见多了长公主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此时再看她这般样子,自然满是心酸。 相较而言,沈延川却是淡定许多,甚至感到庆幸。 中风之后第一次醒来,还能说话与动作,已经是极好。 长公主身体虽然不便,脑子却是清楚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想起了前因后果。 她是在后花园突然晕倒了,然后、然后…… 余光看到赵宣平,她食指点了点。 “……赵、赵……救……” 沁阳郡主知道她误会了,立刻纠正道:“长公主,救您的不是赵院判,是叶大夫!” 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搞错! 长公主愣了愣,视线越过沈延川,看到那站在屏风之前的少女。 沈延川眼帘微垂,清冷的音调中似乎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叶家,叶初棠。” 第七十四章 贵客 长公主眼中划过一抹深切的意外。 她想起来了,叶初棠的确是会医术的,自家孙儿之前就是为她所救,这才得以平安归京。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自己突然发病,叶初棠竟然又救了她。 这、这…… 长公主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张嘴欲言。 只是她刚刚醒来,本就身体虚弱,一时心急反倒是说不清了。 “……好、好……姑、姑娘……” 沈延川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您刚醒,还是得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孙儿就是。” 长公主这才安心。 她这个孙儿虽然性子懒散,但却是个极聪明的,真遇到事儿的时候,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沈延川将她的手放回被中,吩咐道:“竹心,依叶大夫的方子给外祖母煎药,好好照看。” 竹心再次接过他递过来的那张药方,小心谨慎地收起:“奴婢遵命!” 赵宣平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长公主醒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恢复的情况已经算是非常好! 也就是说,叶初棠刚才真是出了大力,救了她—— 那么此时用她的药方,当然也是顺理成章。 沈延川留下竹心和兰衣照顾长公主,沁阳郡主也坚持要在这守着,他没有多劝,带着人退了出来。 这個时候长公主还是需要静养。 赵宣平跟在后面出来,闷着头一声不吭,方才的气势已消失不见。 沈延川手负身后,薄唇微弯。 “赵院判说的是,医术一道,的确学无止境。” 赵宣平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疼。 叶初棠朝外看了一眼天色。 她在这实在是待得有些久了,阿言阿风和小五看到叶诗娴先一步回去,又不知这边情况,估计正等得着急。 沈延川微微侧头:“云成,备车,送叶大夫回府。” …… 叶府。 叶璟言正在写着什么,小五趴在他身旁的小几上,眨巴着眼睛拨弄着荷包上的穗子。 ——哎,好想出去玩儿啊!四哥说京城也有花灯会,比江陵要热闹得多,她还没见识过呢! 听说还有很多漂亮的花灯,不知道有没有她专程从江陵带回来的那一盏好看诶! “三哥!” 叶雲风大步流星跑进来, “阿姐回来了吗?” 叶璟言停笔,摇了摇头:“尚未。” 叶雲风一愣:“什么?可是我刚才瞧见叶诗娴已经回来了啊!” 今日阿姐和叶诗娴一起去了长公主府,还是同一辆马车,怎么现在只叶诗娴一个人回来了,阿姐却不见踪影? 叶璟言皱了皱眉:“阿姐没和她一起?” “没有啊!我看叶诗娴的贴身丫鬟也跟着她一起坐马车回来的,还以为阿姐也回来了——” 叶雲风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从这里去长公主府路程不算近,叶诗娴怎么直接把阿姐撇下了!? 小五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睁圆了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阿姐呢? 叶璟言起身。 “我去问问她。” …… “你说堂姐?”叶诗娴没想到自己刚回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叶璟言兄弟俩就登门了。 长公主突然发病的消息,这会儿估计还没传开,她当然不能说太多,何况她本来也没有跟他们解释的义务。 斟酌片刻,叶诗娴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长公主府那边临时发生了一点意外,堂姐就留在那边了。” 叶璟言眉心皱起:“意外?什么意外?” 那里可不是寻常地方,而是长公主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会让阿姐独自留下? 叶雲风眸子眯起:“是你主动请我阿姐陪你一起去的,结果现在你自己回来了,却将我阿姐一人抛下?” 叶诗娴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兄弟俩年纪都不算大,可站在这,怎么莫名有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压迫感? 看来真是在外面野惯了! 芍药冷哼一声:“这可跟我们家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叶璟言反问:“都是从叶府而出,怎么能算是没关系?” 芍药一噎。 “反正、反正就是不关我们小姐的事儿!她自己非要出头,怪得了别人吗!?” “芍药。” 叶诗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芍药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叶诗娴往外看了眼,确认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在这,才貌似无奈地开口:“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不能透露太多。今日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长公主突然发病昏厥了过去,沁阳郡主派人去请太医,堂姐却主动上前,说要为长公主看诊。沁阳郡主等不到太医别无他法,只得同意。” 她一顿,叹了口气。 “当时我心里也是颇多担忧,但却和其他贵女千金一起被拦在了门外,说不允许打扰堂姐看诊。后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叶璟言心中稍松。 虽然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什么病,不过有阿姐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雲风对自家阿姐的医术十分信赖,原先的担忧一扫而空,但对叶诗娴仍然十分不满。 “那你就这样自己回来了?我阿姐怎么办?” 叶诗娴心里冷笑,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其实当时我也说等等堂姐的,可长公主府的人说让我们先走,所以我……” 她眨了眨眼,道:“不过我想着,长公主府毕竟是长公主府,这样的小事肯定会安排好的。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就派人送堂姐回来了呢!” “你——”叶雲风心头火起。 这话说得轻松,真是半点不在意阿姐! 就在这时,小厮忽然匆匆来报。 “大小姐!大小姐!有贵客到!” 叶诗娴一愣:“贵客?” 今日叶恒上朝去了,高氏和叶明泽都在养病,不便见人,全府上下就全听叶诗娴的了。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是忐忑又是兴奋。 “是、是定北侯府的马车!” 叶诗娴豁然起身。 …… 叶诗娴匆匆来到门前,临了又停了一步,不动声色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深吸口气,迈步而出。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钉在原地。 那辆低调奢贵的马车停在门前,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挑开帘子。 竟是叶初棠! 第七十五章 药 叶诗娴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明明该是长公主府送叶初棠回来的,来的怎么是定北侯府的马车? 她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这才走上前去,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堂姐!你总算回来了!” 叶初棠下了马车,转身看来,见叶诗娴这般神色,眉梢微扬:“我不过是晚回来了一会儿,怎么这般担心?” 叶诗娴笑容一僵:“我、我这不是怕长公主那边的人为难堂姐……” 叶初棠唇角噙笑:“长公主已经苏醒,府上之人怎么会为难于我?” “什么!?” 叶诗娴吃了一惊。 长公主居然已经醒了!?那岂不是、岂不是意味着叶初棠真的救了她一命!? 叶初棠颔首:“有沁阳郡主她们近身照顾,无需担忧。” 叶诗娴哪儿是担心长公主,她只是——叶初棠运气怎么这么好!? 她余光扫向叶初棠身后的马车,眼底划过一抹嫉妒。 只是这神表情她藏得极好,转瞬即逝。 “那就好,那就好……”她长舒一口气般点头,“本来我还想着堂姐迟迟未归,要不要再去长公主府看看,接堂姐回来……” 她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阿姐!” 叶雲风跑在最前面,怀里还抱着小五,叶璟言跟在最后。 叶初棠的目光越过叶诗娴,看向他们几个,唇角弯起:“怎么全都跑出来了?” 叶雲风哈哈一笑:“三哥说肯定是阿姐回来了,就说一起来!” 听到下人说是定北侯府的马车到了,叶璟言便迅速猜到了这一点。 长公主是定北侯世子的外祖母,她突然发病,定北侯世子定然会赶过去。 那么这时候,这辆马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就不言而喻了。 小五从叶雲风怀里张开两条小胳膊。 ——阿姐抱! 叶初棠伸手去抱她,腕间露出一抹擦伤。 小五顿时瞪大了眼睛,用力摇头,两只小手改为小心翼翼地捧着叶初棠的手,小脸上满是心疼。 叶初棠随意看了一眼,道:“小伤,不碍事。” 从前带着阿言阿风小五他们在雪地里冒风而行,混入衣衫褴褛的流民,一边躲避那些人的追杀,一边艰难充饥存活的时候,受的伤比这重多了。 小五扁了扁嘴巴,眼圈含泪。 叶雲风也瞧见了她的伤,神色一变:“阿姐,你这是——” 在长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尚未来得及细问,马车帘子又被掀开。 一张清隽绝色的脸出现。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叶大夫。” 清冷低沉的嗓音落下,四下一片寂静。 叶诗娴震惊掩唇:“世、世子殿下!?您怎么在这!?” 沈延川眉梢微扬:“叶大夫救治长公主有功,本世子自该送她回来。” 叶诗娴脑子蒙了一下。 她刚才只当是沈延川派了马车送叶初棠回来,却没想到竟是他亲自陪同! 那、那岂不是意味着刚才这一路,他们二人都在一起…… 叶雲风也没想到马车里居然还有人,愣神的功夫,叶璟言已经上前,客气行礼。 “多谢世子。” 沈延川拿出一个精致贵气的雕花木盒,递了过来。 “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叶初棠眨了眨眼。 该说不说,这位世子爷是挺上道。 人家主动送上的诊金,她拿的问心无愧,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双手接过:“谢过世子。” 沈延川摇摇头:“该是本世子谢你才对。” 今日若非她在,外祖母那边的情况,只怕不容乐观。 叶初棠转身把盒子递给了小五。 小五瞅见这盒子,眼角挂着的两颗泪珠要掉不掉,睫毛湿哒哒。 叶初棠:“帮阿姐拿着,手疼。” 小五吸了下鼻子,连忙将盒子抱到了怀里。 叶初棠这才转身,冲着沈延川道:“长公主那边大概还需要针灸半个月。” 沈延川颔首:“明日起,自有马车来接送,辛苦。” 叶诗娴听到这,终于忍不住问道:“世子殿下,外面天热,您要不进府中稍坐片刻,喝杯茶?” 沈延川笑了笑,语气却慵懒而疏淡:“那就不必了,今日本就是专程送叶大夫回来。” 帘子放下。 “云成,回府。” 瞧着那逐渐远离的马车,叶诗娴这才觉得自己唐突了,脸上红白交错,十分难堪。 就连她爹叶恒想请定北侯世子来府,都得斟酌再三,千请万邀。 她又哪儿来的资格和沈延川说这种话!? 毕竟她也不是救治了长公主的那個人。 叶初棠仿佛没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捏了捏小五的脸蛋。 “等好久了吧?跟阿姐回去。” …… 刚回到屋中,叶雲风就按捺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叶初棠坐下,接过叶璟言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叶雲风听完,忍不住啧啧:“这么说来,还真是多亏了阿姐在!” 要不然长公主那般情况,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凶险! 叶璟言不知想到什么,唇角似乎带了一抹笑。 “只怕有人要后悔带阿姐一起去了。” 叶雲风哼了一声:“她从最开始就不怀好意,中间还想污蔑阿姐,以为这样就能毁了阿姐的名声?” 不愧是叶明泽一母同胞的亲姐,一样脑子有坑! 叶璟言笑意微敛,沉吟片刻,道:“怕只怕,这只是个开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叶初棠将茶杯放下,语调倒是十分平静:“正常。从我们重新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些的准备。” 她冲着小五招招手:“小五,快打开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小五依言把那个盒子放在了小几上打开,而后呆了一下。 金锭。 盒子里满满当当,整齐排列着黄灿灿的金元宝。 叶雲风倒抽一口冷气。 “这么多?!” 叶璟言:“……定北侯府果然底蕴深厚。” 忽然,小五拿开了两块金锭,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叶初棠一愣。 那竟是……一瓶擦伤药。 第七十六章 一起啊 “药?” 叶雲风好奇地凑了过来,拿起那瓶子看了看,十分不解, “世子送这东西干什么?阿姐自己就是大夫,还缺他这一瓶药?” 叶璟言:“……” 他屏住呼吸,平心静气,尽量让自己忘掉刚才那话是自家亲弟弟问出口的。 “阿姐,”他侧头看向叶初棠,“这东西……怎么处理?” 叶初棠拿过那瓶药,打开看了看,一股淡淡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 “东西倒是不错。”她评价道。 也是,到底是世子爷,如今又回了京城,自然是出手阔绰。 “还是用咱们自己的吧。”叶璟言思虑片刻,“我记得从江陵带回来的药箱里还有好几瓶膏药,都是阿姐自己调制的,我去找找?” 叶雲风听到这连连点头:“就是!他送的肯定没阿姐的好!” 叶初棠倒是无所谓,正要点头,却感觉一只肉乎温热的小手拉住了她。 垂眸一看,却是小五正满脸认真地将她的袖口折起。 瞧见叶初棠从腕间到手肘那一大片鲜红的擦伤,她心疼得不得了,直接拿过那小小的白玉瓶,小手挖出来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叶初棠的伤口上。 她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专注认真至极,像是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微凉的触感传来,叶初棠低头瞧着她小脑袋上圆圆的发旋,心里一软。 “就这个吧。” 反正只是一点擦伤,用什么药差别不大,小五既然这么担心,就随她了。 叶璟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 叶雲风晚上做的饭格外丰盛。 自家阿姐今天受了伤,还救了人,忙活一天,当然得吃好的! 叶璟言负责端菜摆盘,小五坐在凳子上,认真分筷子。 “小五。”叶璟言不动声色喊了她一声。 小五仰头。 叶璟言认真道:“以后外人给的东西,须得长个心眼,不能什么都要,知道吗?” 小五眨眨眼。 叶璟言提醒道:“有的东西说不定是坏的,不能要的。” 小五想了一会儿,小手比划了一下。 ——三哥是说,今天世子送的那瓶药有问题吗? 可是当时涂药的时候,阿姐没有说什么呀,要是药有问题,阿姐怎么会没有发现? 叶璟言摇摇头:“不是,三哥不是说那瓶药是坏的,只是有时候送东西的人,他可能不怀好意,所以咱们一定得警惕,知道吗?” 小五茫然。 ——三哥,你干什么骂世子? 不说那瓶药,他今天还送了一箱子金锭呢! 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啊? 叶璟言:“……” “三哥,去请阿姐来吃饭吧!”叶雲风上了最后一盘菜,嘿嘿一笑,“今天的菜都是阿姐喜欢的!哎,你刚才和小五说什么呢?” 叶璟言:“没什么,就是叮嘱她以后多长个心眼儿,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雲风立刻疯狂点头赞同:“就是!小五,你多听三哥的准没错!尤其是那几個——哼,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跟世子一样,你帮了他,他就知恩图报的!” 过去爹爹帮了二叔一家多少忙,结果现在呢? 可笑! 叶璟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叶雲风摸了摸自己的脸:“三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叶璟言:“……没事儿,我去请阿姐了,还有,你以后别乱教小五。” 说着他起身离开。 叶雲风和小五大眼对小眼。 不是,他乱教什么了? …… 叶诗娴烦闷不已,正巧下人说高氏又在找她,便去了高氏的房间。 刚一进去,高氏就急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殷切问道:“怎么样娴儿?今天朝花宴,可是一切顺利?” 叶诗娴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又迅速移开。 这几日下来,高氏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厉害了。 红疹遍布不说,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溃烂留疤。 原本好好的一张脸,如今瞧着当真可怖。 她挣开高氏的手,烦躁地走到一旁坐下,将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也不知道她走的什么运,长公主居然真的醒过来了!”叶诗娴咬了咬唇,“这朝花宴,她算是出了大风头!” 反倒是她,脸面丢尽! “早知道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该带她去的!” 叶诗娴后悔不迭,可现在说这些显然已经晚了。 高氏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出乎预料,顿时着急起来。 “这、这怎么能行!?” 那叶初棠生了那么一张脸,如今又救了长公主,以后谁还能拿捏她?! 叶诗娴心头堵着一口气。 她烦的不只是叶初棠今天出了风头。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定北侯世子对叶初棠的态度明显和其他人不同,这…… 高氏来回走了几步,最终也是没有法子,只得道:“罢了!谁知道她最后到底能不能治好长公主?万一以后长公主身体有个好歹,她第一个逃不过!对了,伱今天去看明泽了吗,他可好些了?” 叶诗娴哪儿顾得上叶明泽,不耐烦道:“还没有。不过听下人说,他今天又发了一天脾气,摔了不少东西。” 叶明泽是个闲不住的,关了几天,骨头都痒了。 高氏十分心疼:“总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你赶紧和你爹说说,把你弟弟放出来吧!他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又不是真的有病!” 叶诗娴不太想管这事儿:“爹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去劝又有什么用?” 高氏拍了下手:“别的也就算了,这课业再这样下去,可就荒废了!” …… 叶诗娴最后还是去找了叶恒。 这个理由摆出来,叶恒果然选择了妥协。 “那就找小厮陪着他去!除了上课下学,不许去其他地方!” 得知消息的叶明泽总算消停了,第二日一大早,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准备去国子监。 他对上课没一点兴趣,可这家,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没想到刚走到院子,就碰上了叶初棠。 “明泽这是要去国子监上课了?”叶初棠问道。 叶明泽哼了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抬脚就要走。 刚跨出一步,就被叶初棠叫住。 温和清婉的女声淡淡传来—— “明泽,你不等阿言和阿风一起吗?” 第七十七章 推荐信 叶明泽回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嗤笑出声:“和他们俩一起?我是去国子监念书!可没那么多空闲陪他们!” 叶初棠唇角盈笑:“是啊,正好他们两个今日打算入学国子监。本来我还想着他们两个以前没去过,到了肯定摸不着东南西北,没想到你身体已经大好,正巧也要复学。要是能有你带着,我便能放心许多了。” “什么?” 叶明泽简直以为自己听错, “他们两个?入学国子监?” 他上下扫了叶初棠一圈,眼神轻蔑:“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真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 国子监和寻常书院有着本质的不同,有资格进去的,要么是极其出色的生员,要么是各家达官显贵的子弟。 就凭叶璟言和叶雲风……没有他爹的帮忙,他们两個想去国子监,简直难如登天!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叶初棠回头,就见叶璟言和叶雲风已经收拾妥当,正朝这边走来。 二人皆背着书箱。 叶璟言那里面还装了整齐的笔墨纸砚,叶雲风那边明显空空荡荡,走路快一点儿都能听见里面那少得可怜的东西叮当作响。 叶初棠:“……” 就知道读书这种事儿不能指望阿风。 “阿姐!” 叶雲风虽然对念书没兴趣,但对国子监还是挺好奇的,听说里面还有授课老师教骑射,他今天专门换了一身劲装。 叶初棠看向叶璟言。 她心里知道阿言对这一天向往许久,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清俊斯文的容颜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只眼底几分隐隐的光亮,显出他此时心情并不如表面这般波澜不惊。 到底是还不到十四岁的半大小子。 叶初棠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来得正好,明泽今天也要回去上课了,你们一起去,还能有个伴。” 叶雲风瞥了叶明泽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调侃笑容:“哟,病好得这么快?” “你!” 叶明泽最厌恶有人提起这件事,每每总让他觉得自己胆小如鼠,丢人至极! 他气急反笑:“伱们不会以为,有点钱就能去国子监了吧?” 他前两天就听下人们说,叶初棠找他爹要了两箱子账本,他爹还顺便给了不少银两,说是叶璟言兄弟俩回到京城,日后念书少不得要花钱。 看着兄弟俩背着的崭新的梨花黄木书箱,叶明泽冷笑连连:“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换了这么贵的书箱?” 叶璟言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抿了抿唇,道:“堂哥误会了,其实一开始我和阿风也只是打算用从前的旧书箱,但后来转念一想,京中人人都知我们如今投靠了二叔门下,要是用的东西太过破旧,让人以为二叔不舍得为我们兄弟二人花钱,倒是有损二叔名声。” 叶明泽胸口一闷。 叶雲风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居然还敢说这种话嘲笑他和他哥,要知道前几天他可是跑了大半个京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两个最贵的书箱! 搬回来多累啊! 涉及到自己亲爹,叶明泽自然不敢再乱说话,皱着眉道:“就算这样,也不该这么奢侈!哪怕是国子监,也未必人人都用这么好的东西,何况你们去的还只是寻常书院!” 叶璟言奇怪道:“堂哥这话什么意思?我和阿风,也是去的国子监啊。” “就你们?”叶明泽哈哈大笑,“做什么白日梦!你们去国子监,怎么去?够格吗你们——” 叶初棠微微一笑。 “不知祭酒大人的推荐书,可是够格?” 叶明泽的笑声戛然而止,眼底染上一抹深深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 国子监。 清晨的阳光洒下,庭院中树荫洒落,书声琅琅。 一位发虚皆白的老者缓步而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难得带着几分和蔼笑意。 几位准备前去授课的助教迎面碰上,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见过祭酒大人。” 唐仲礼摆摆手,笑道:“不必拘礼。” 助教们面面相觑。 祭酒大人平日里性情板正严肃,不苟言笑,今日怎么……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祭酒大人,您今天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矜持道:“也说不上是什么喜事,不过是今日有两个学生要来罢了。” 学生? 往年国子监正常的入学时间都是一月,这都五月了,怎么突然—— 何况就算是有学生要来,他怎么这般高兴? “有新生入学?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之前没听到风声啊。 唐仲礼却摇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寻常人家,但胜在才情尚可,近日才来京城求学。” 几人暗暗交换眼神。 唐仲礼是当世大儒,桃李天下,性子极其骄傲,眼光也极其挑剔。 能被他这般夸奖,可见是难得的天才了。 几人一时间也都好奇不已。 忽然,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祭酒大人说的该不会是……去年在焉平县遇到的那个少年?” 唐仲礼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不错!正是他!他弟弟与他年岁相仿,便一同入学了!” 其他几人听到这,也都面露恍然之色。 提起这个,他们还真有点印象。 去年唐仲礼母亲去世,他回老家奔丧,在路上偶然碰到了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对其赞叹有嘉。 听说他当时还劝那少年去京城求学,可惜那少年家中境况不好,便婉拒了。 唐仲礼为此抱憾许久,回到京城后还念叨了好几次。 没想到……时隔一年,那少年竟真要来了? 祭酒大人到底对那少年有多喜欢,竟是直接让他与他弟弟一同入学国子监? 唐仲礼感叹:“当哥哥的这般出色,弟弟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对了,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去门口看看,人来了没!” …… 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前。 叶明泽率先跳下了车,将信将疑。 叶璟言紧随其后。 叶雲风正要下来,被叶初棠拉了一把。 “阿风,进国子监,一定要多看书,多听课,少说话,知道吗?” 叶初棠竖起手指。 “起码坚持一个月。” 第七十八章 打听她 叶雲风嘿嘿一笑:“阿姐放心!我知道的!” 三哥一直想来这念书,如今好不容易如愿,他当然也会多多注意了! 叶初棠这才放了他下车。 因为来的时候争执了一番,他们差点迟到,此时国子监门前除了看守的小厮,再无他人。 叶明泽哼了一声,径自上前。 小厮很快认出了他:“叶二少爷。” 叶明泽点了点头,却只是跨过了大门,就回头看来,眼神挑衅。 ——他倒是要看看,他们所谓的祭酒大人的推荐信,是真是假! 叶璟言走上前,不卑不亢递上一封信。 “江陵叶璟言、叶雲风,携祭酒大人推荐信,前来求学。” 守门的小厮也吃了一惊。 “你说、说什么!?这是祭酒大人的推荐信!?” 谁不知道祭酒大人眼光极高,鲜少推人入学,这、这两个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小厮接过那封信,打开一看,神色却变得为难起来。 叶明泽见此,立刻冷笑出声:“怎么,这封信有问题?” 他就知道肯定是假的! 那可是堂堂祭酒大人!叶初棠他们几人流落在外几年,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妄称有祭酒大人的亲笔推荐信! 吹牛都不打草稿的! 小厮连忙解释道:“不不,只是小的不太认得祭酒大人的笔迹,故而也不能确定这封信到底是不是……” 叶明泽不耐烦,直接将那封信夺了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冷笑更甚。 “祭酒大人的笔迹我是见过的,这根本不是出自他之手!” 他一把将那封信扔到了叶璟言的脸上。 “叶璟言!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敢在国子监门前,撒这样的谎!” 叶璟言微微偏头,那封信险险擦过他鼻尖,随风飘落,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叶雲风眼疾手快,立刻伸手一抓,就将那封信稳稳接住——开什么玩笑!三哥能不能入学,全看这封信了,叶明泽那狗东西居然敢这么随意扔! “叶明泽!这封信你也敢扔!配得起吗你!” 叶明泽一脸嘲讽:“不就是一封假冒祭酒大人笔迹的信?什么稀罕玩意儿,我也能写——”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肃的声音。 “哦?” 叶明泽下意识回头,当下心头猛然一跳。 “祭、祭酒大人!?” 唐仲礼想着人迟迟未来,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到就听到这样的一番言论。 他微微眯起眼。 “你是……叶家的那个?” 叶明泽学业倒数,成日里就喜欢玩乐,唐仲礼对这样的学生自然印象不深。 之所以能认出来,不过是因为叶明泽前几日说见了鬼,受了惊吓,一直没来上课。 唐仲礼道:“我倒不知,你竟这般瞧不上我的亲笔信。” 叶明泽瞬间睁大了眼睛:“什、什么!?” 唐仲礼却已经懒得理会他,视线越过他,看向了叶璟言。 那张严肃的脸容上,这才浮现几分温和。 “我还当伱不会来了。” 叶璟言认真行礼:“学生叶璟言,见过祭酒大人。” 唐仲礼打量了他一圈,十分满意地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笑着问道:“这是你弟弟?” 兄弟俩气质不同,眉眼神色倒是隐约还有几分相似。 叶雲风谨记自家阿姐的教诲,立刻敛起周身气势,恭恭敬敬打招呼。 叶明泽早已懵在原地。 那封信居然是真的!?甚至还是祭酒大人亲自出来接的人! 唐仲礼看到这兄弟俩都知节知礼,心情更好。 目光一抬,这才看向在马车旁站着的少女。 对视的一瞬,叶初棠屈膝垂首行礼,声调清婉温和。 “见过祭酒大人。” 唐仲礼恍然:“这便是你阿姐?” 当初他回老家,路上在一个茶馆歇脚的时候,偶然遇到一個少年。 那少年年纪虽小,却极有见识,他与之闲聊几句,便察觉这少年才华不凡。 唐仲礼是个惜才的人,虽然当时因为连续为母亲守孝跪了几天几夜,胳膊腿脚都有些不便,他还是坚持写了一封推荐信,邀他去京城求学。 那少年当时说,家中父母皆亡,唯靠阿姐将他们带大,已是十分艰辛,将来若有机会,再争取还他这份恩情。 唐仲礼沉思良久,感叹这姐弟几人命运艰难,却有铮铮风骨,最终没有强求。 没想到,如今竟把人等来了! 叶初棠唇角微弯。 “祭酒大人知遇之恩,我与阿言阿风,从不敢忘。” …… 徐府。 “爹,您听说了吗?阿言和阿风今日去了国子监!”徐容卿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好几位同僚都是当初国子监的同窗,故而对那边的消息非常灵通,“阿言居然有祭酒大人的亲笔推荐信!” 徐凤池放下手中卷宗:“哦?” 徐容卿问道:“您还记不记得,去年祭酒大人回老家奔丧,恰逢您当时出京查案,您还护送了他一段?” 徐凤池颔首:“记得。那段时间阴雨连绵,官道还好说,但焉平县却是个小地方,越往那边,路越是泥泞难走,为此他还在路上耽搁了好几日。” 徐容卿一拍掌:“正是那时候,阿言要出去采药,这才碰巧遇到了祭酒大人!” “是吗?”徐凤池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这么说来,倒真是巧了。如此机缘,非运气不能成就。” 徐容卿也很高兴。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也是阿言争气,从小就会念书,是金子总不会被埋没!” 他本来还在为这件事发愁,筹算着找找人,送他们两个入学国子监。 没想到——这件事竟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 徐凤池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些飘远。 良久,他才摇头笑叹。 “是啊。之前还总当她……他们是孩子,诸多担忧,但现在看来,分明是我多虑了。” 许多事情,原来早就已经在她的安排之中。 一步步,皆是按她所想而来。 徐容卿听到这话,想起什么,皱了皱眉。 “说来……今日在翰林院,倒是有好几位同僚跟我打听初棠妹妹。” 第七十九章 不喜欢他? 徐凤池抬眸:“哦?” 他思虑片刻,道:“那日叶家宴请,初棠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引人注意也是正常。” 生了那样一张温润清丽的脸,气质又柔婉清和,言谈举止进退得宜,会有人私下打听她,倒也是预料之中。 虽然如今叶铮已经不在,但也有许多世家中人并不十分看重这些,反而更在意她本人。 这样的姿容才貌,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徐容卿道:“似乎……不只是因为那日的事,还因为长公主府昨日发生了点意外。” 徐凤池这倒是有些意外了:“长公主府?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爹您有所不知,昨天长公主府举办朝花宴,叶诗娴受邀前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带着初棠妹妹一起去了。谁知中途长公主突发中风,陷入昏迷,初棠妹妹因着从前开过医馆,便主动出手救治——” “什么?” 徐凤池吃了一惊, “那长公主现在情况如何了?!” 他昨天在都察院忙着看卷宗,一直忙到半夜才回来,所以还不知道这事儿。 长公主身份特殊,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徐容卿看他如此紧张,笑道:“您放心,据说长公主昨日就已经清醒,今日阿言和阿风去国子监,还是初棠妹妹陪着一起去的。” 徐凤池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徐容卿道:“不少人都猜测她这次救治长公主有功,会得到不少赏赐。所以今日同僚一见我,就问起了这件事。” 他有些惊奇,又是称赞又是感慨。 “之前听说初棠妹妹救过世子,我还以为只是运气使然,但现在看来,她的医术确实出色。” 救一个人是偶然,救两个可就不是了。 定北侯世子之前在外,受伤轻重外人无从得知,但长公主这可是中风! 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太医,只怕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将人从那条线上拉回来,叶初棠却做到了! 徐凤池捋了捋胡子,脸上浮现笑意。 “她自小懂事,尤其这几年,更是长进颇多,可不是寻常姑娘可比。” 他知道叶初棠开医馆,但其实之前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就是帮那些邻里乡亲看看小病小症。 但现在看来…… 难怪她从那么早之前,就筹划着回京了——她本就有这样的本事! 徐容卿想起那些同僚热切来问的情景,就觉得莫名不舒服。 “初棠妹妹回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之前无人问津,甚至暗中还有不少等着看笑话的,现在看她与长公主府走得近,立马迫不及待来打听,抱得什么心思,简直一览无余!” “不错。”徐凤池笑意微敛,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些人都不是良配。” 叶铮枉死,只剩下这几个孩子,他自然要帮忙好好照看。 尤其初棠是女子,无父兄撑腰,姻缘一事就更要谨慎。 “这事儿先不急,京中好男儿那么多,总得帮她挑個好的。” 徐容卿唇瓣微动,似乎有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徐凤池道:“对了,阿言和阿风既然已经入学国子监,等过几日他们放旬假的时候,就请他们来府上坐坐,初棠和小五也一起,就当庆祝。” 徐容卿心情一下子轻快起来。 “好!” …… 长公主府。 叶初棠为长公主施针完毕,有条不紊地将银针收起,同时叮嘱旁边的竹心和兰衣: “之后每日就按照我刚才教的手法为长公主按摩,能让长公主的身体恢复更快,另外饮食要清淡,忌茶酒。” “是。” 经历过昨天的一切,竹心二人现在对叶初棠的医术已是深信不疑,她的叮嘱自然也是谨慎遵守。 长公主听得不让她喝酒,眼神里的光瞬间黯淡了许多。 沁阳郡主在旁边瞧的分明,立刻道:“叶大夫的话,您刚才都听见了?以后没她的允许,您可不能喝了!” 叶初棠:“……” 沁阳郡主却是疯狂冲她使眼色。 叶初棠默了默,看向长公主,认真道:“是。您这次发病,就与您平日饮酒有关,须得多加注意。” 长公主抬了抬手,最后只得闷着声应了。 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自己身体最要紧。 看着竹心喂长公主服了药,叶初棠才收起东西往外走。 沁阳郡主立刻跟了出来。 来到外间,沁阳郡主才忍不住道:“叶大夫,你不知道!其实我哥早就劝过长公主少喝点酒了,奈何她不听!这次可多亏了你!她不听我哥的,却不敢不听你的!哈哈!” 叶初棠一顿:“你哥?” “就是定北侯世子!”沁阳郡主随意道,“他大我几岁,我就喊他一声哥了!” 果然是在说沈延川。 长公主是他亲外祖母,沁阳郡主又被长公主养在膝下三年,二人自然十分熟悉。 而且听这语气,两人关系还不错。 叶初棠点点头:“听说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亲自披挂上阵,斩敌军之首,不但有一身好武艺,更有好酒量,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个令人钦佩的传奇女子。 沁阳郡主闻言,脸上也染上骄傲之色,眉飞色舞:“那是自然!” 她最佩服的就是长公主! 叶初棠看她一眼,眉梢微扬。 沁阳郡主这性子,倒是和长公主颇像,难怪昨日长公主病发,她那么紧张。 长公主对她格外偏爱些,也是预料之中。 “哎,对了,听说你之前还救过我哥?”沁阳郡主早就听说了这事儿,但其实最开始没放在心上,经历过昨天的那些,她才发觉这个叶初棠,和自己之前预想的很不一样。 叶初棠微微一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不足挂齿。” 沁阳郡主摸了摸下巴,看她的眼神十分惊奇。 “我哥哪里得罪你了吗?” 叶初棠眨眨眼:“郡主此话从何说起?” 沁阳郡主耸耸肩:“京中女子巴不得和我哥扯上点关系,可伱却偏偏相反。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讨嫌的事儿,惹你不喜欢了呗!” 叶初棠尚未开口,便听一道清冷慵懒的嗓音传来—— “不喜欢什么?” 第八十章 没看黄历 沁阳郡主吓一跳,猛地回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沈延川似笑非笑:“耽误你背后说我坏话了?” 沁阳郡主噎了一下,小声嘟囔:“……不就才说了两句么,这么在意……从前当面说也没见你这样……” 她性格泼辣任性,对上皇子公主也不带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沈延川这,她总是有点怯气。 世人都说定北侯世子冷清温雅,她却总觉得他身上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气势般,莫名摄人。 尤其这次还真的是她理亏,就更没法反驳了。 叶初棠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沈延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一瞬,脑中却想起连舟上午与他说的那些话。 “……叶大夫不但自己厉害,两个弟弟也不是吃素的,居然真的不靠叶恒帮忙去了国子监!听说当时叶明泽就在门口叫嚣,非说那封举荐信是假的,结果正巧被祭酒大人听见!他平日课业不好,在国子监就很不受助教待见,这次之后,怕是更……” 沈延川扬了扬眉。 早该想到的,叶初棠能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一路南下逃亡,又在这样的世道,以女子之身独自支撑门楣,甚至还将小五养的白白胖胖,本事的确不一般。 还是低估了她。 “叶大夫辛苦。” 叶初棠唇角微弯:“应该的,世子不必客气。” 既然收了诊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这人向来痛快。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哒哒跑来,直接扑到了叶初棠怀里。 后面跟着两個丫鬟,见到沈延川连忙行礼:“见过世子!” 叶初棠弯腰将小五抱起,弯起眼睛:“在这玩儿得开心吗?” 小五乖乖点头,而后埋在她脖颈蹭了蹭。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头发。 阿言和阿风去了国子监,她当然不可能单独放小五在家,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两个丫鬟笑着道:“叶五姑娘可懂事了!不哭不闹,还特别聪明,九连环不一会儿就解开了!” 小五向来懂事,知道她在里间忙,就乖乖的。 叶初棠点点小五的鼻子。 “那,跟阿姐回家?” 小五点头。 叶初棠抱着她刚走出几步,却忽然感觉小五有些奇怪。 一看,小奶娃正趴在她肩上,睁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往她身后看—— 叶初棠:“……???” 你看他干嘛? 小五似乎也有些茫然,扭头巴巴望着她。 ——昨天就是世子哥哥送阿姐回家的啊,今天不送了吗? 沈延川也察觉到了小五在看他,剑眉微扬:“怎么了?” 叶初棠沉默良久。 “没什么,小五好像困了。” 小五眨眨眼,看了看叶初棠,又看了看沈延川,最后迷惑地揉了揉眼睛,小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 睡了。 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姐不让世子哥哥送了,但是阿姐说她困了,那她就是困了! 叶初棠冲沈延川礼貌一笑:“小五已经睡着了,我先带她回去,世子郡主不必相送。” 沈延川:“……” 直到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影消失,沁阳郡主才忍不住缓缓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沈延川:“有话就说。” 沁阳郡主嘴角的笑意已经遮掩不住:“哥,你到底做什么了,这么讨嫌?” 顶着这张脸,他怕是从来没被其他女子这么冷淡对待过吧? 不,何止是冷淡,简直避之不及! 沈延川淡声:“听说这几日你没去找慕容晔了?难怪还有这份闲心可操。” 沁阳郡主顿时火上心头,一张俏脸五颜六色。 她愤愤转身就走。 “伱等着!早晚有人治你!” …… “麻烦停一下。” 叶初棠出声,喊了马车停下,温声开口, “我想起还有些东西要买,就从这里下车了。” 小厮连忙道:“那小的在这等着您。” 叶初棠笑着摇摇头:“不必,这里离叶府不远,就不麻烦了。” 看她坚持,小厮也没再多劝。 “是。那小的明天再来接您。” 叶初棠现在可是长公主府的贵客,全府上下都得罪不得,他自然也是如此。 叶初棠再次道了谢,抱着小五下了车。 小五睁开一只眼。 叶初棠道:“买铺子,去不去?” 小五顿时睁圆了两只眼睛,眸光晶亮。 ——要去的要去的! 叶初棠带着她往前走去。 走过一条街,拐过两个弯,她们就来到了揽月楼前。 小五忍不住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叶初棠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等会儿再来吃。” 小五抿嘴一笑,又想起什么,小脸上露出几分可惜。 ——三哥四哥去国子监上学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呢! 叶初棠又往前走了走,在揽月楼斜对面的布庄门前站定。 这就是小五之前抓阄选的铺子了。 她牵着小五往里走去。 …… 韩尧刚一来到揽月楼前,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 那不是叶初棠吗? 她旁边跟着的是她的幺妹。 没等他看清,人已经进入布庄。 “少爷,您看什么呢?”随行小厮好奇问道。 韩尧眸光闪了闪,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自然是看美人了。” 小厮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 自家少爷是个风流性子,说出这话来再正常不过。 韩尧想了想,抬腿跟了上去。 小厮一愣:“哎?少爷,您不是约了人去揽月楼——” 这时间可是快到了啊! 韩尧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扇子。 “只耽搁一小会儿,没事儿!” 说着,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跟着进入了布庄。 …… 布庄的掌柜正在忙活,抬头瞧见叶初棠,一眼认出这是之前来打探过铺子价格的那位。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上前:“这位小姐,您又来了?” 虽然这女子年岁不大,衣服首饰也都十分简单,但容貌气质皆是上乘。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掌柜的在京城做生意,自然知道这里藏龙卧虎,不敢有丝毫怠慢。 叶初棠客气颔首。 “我来,是为了上次同您说的——” 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叶二姑娘?” 听得这道浮夸的声音,叶初棠眉心染上一抹不耐。 回头看去,果然是韩尧。 他双手抱拳,眼神黏在叶初棠的脸上,眼中热切未加遮掩。 “好巧,竟又在这里碰上?” 叶初棠:“是很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第八十一章 叶初棠的弟弟? 韩尧脸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道:“叶二姑娘真会开玩笑。上次在揽月楼,在下眼拙未能认出叶二姑娘身份,出言得罪,心中十分愧疚。一直想和叶二姑娘郑重道歉,但始终未能找到机会——” 叶初棠收回视线,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怕脏了眼睛。 “道歉就不必了。另外,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韩尧当即眼睛一亮:“叶二姑娘是要忙着选布匹吗?正巧在下是这家店的常客,叶二姑娘若有疑问,尽可同我说。” 叶初棠觉得好笑。 掌柜的就站在这呢,他哪儿来的脸说自己对这里很熟? “不必了。”叶初棠淡声。 然而韩尧却不依不舍,继续凑上来,故作大方:“为表歉意,叶二姑娘今天在这家店里的所有开销,我包了!叶二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闻声,小五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看着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啊,他买得起这铺子吗,就敢这么说? 叶初棠直接当没听到,对掌柜的道:“借一步说话。” 掌柜的连连点头,便引叶初棠往里走。 韩尧忽然脚步一绕,拦在了叶初棠身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叶二姑娘何必这么客气?你是明泽兄的堂姐,那咱们这关系自然比旁人多亲近些的,再说,不过是选些布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叶二姑娘笑纳了吧?” 叶初棠微顿,眼帘微抬,终于看了他一眼。 那双乌黑平静的眼眸似波澜不惊的潭水,只这样淡淡看来,便如有实质,沉甸甸压在心头,令人不自觉心中发颤。 韩尧脊背莫名一寒,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凉意窜上后脑! 他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住。 “我看上的东西,你似乎买不起。另外——”叶初棠声调疏淡,“麻烦让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韩尧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自动退后,给叶初棠让出了路来。 叶初棠牵着小五往里去,在掌柜的引导下上了二楼。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小厮喊了好几声,韩尧才猛然回神。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被叶初棠一个眼神镇住,韩尧后知后觉,心头涌上剧烈的耻辱。 他咬了咬牙,拳头紧攥。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 不过是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也敢在他跟前摆谱! 小厮看他气的不轻,跟着附和:“就是!少爷主动赔礼道歉,她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多少女子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她这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韩尧风流成性,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威逼利诱,没少糟蹋那些年轻貌美又身份低微的女子。 叶初棠是叶家的小姐,但叶明泽对她极其反感,所以韩尧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刚才客气一番,不成想叶初棠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心里如何不气! 他眯了眯眼,甩袖而出。 “等着瞧!总有她求我的时候!” 说罢,他愤而离开。 走在叶初棠之后的掌柜此时已经走到楼梯拐角,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 “姑娘,您确定要盘下我们这铺子了?”掌柜的再次问道。 叶初棠颔首,随后取出荷包,将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定金五千两。” 掌柜的瞬间震惊地睁大眼。 那日叶初棠来问,说想要他这铺子,他没当真,就随意报了个数。本以为她肯定拿不出这一笔巨款,谁知—— 他拿起那一叠银票,仔细数了数,心中更加震惊。 ——这的确是五千两白银无疑!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且装扮极其普通,居然真的一口气拿出了这么多钱出来!? “剩下的,我会在三日后补齐。不知您意下如何?”叶初棠问道。 “这、这……” 虽然上面交代过,若这位再来,无需让价,但看到这银票,他还是十分吃惊。 她竟真的凑得到这么多钱…… 掌柜的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 “自然没问题!我这就去写收据——对了,冒昧问一句,您盘下这么大个铺面,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这么多钱投进去,要是收不回本,那…… 叶初棠微微一笑。 “等过段时间,您自会知晓。” …… 国子监。 叶璟言和叶雲风随着助教柳鹤轩一起往里去。 助教一边走,一边向他们介绍:“东西六堂就是监生念书的地方,每日辰时上课。号房就在前面,东西都是备好的,你们直接过去住就行。” 他余光打量着兄弟俩,心中其实颇为好奇。 祭酒大人平日眼光极高,不知当初叶璟言究竟与他谈论了什么,竟能被他如此看重。 不过别的不说,这气质倒是极好,且知节知礼,比起京中那些世家子弟也毫不逊色。 “多谢柳助教。”叶璟言客气道谢。 柳鹤轩笑道:“不必。” 他带着二人来到广业堂,屋内坐着的众多学子纷纷抬头看来。 眼神好奇,带着打量。 柳鹤轩解释道:“这两位是今日入学的新生,以后就和大家一起上课了。” 众人神色更加惊讶。 大家入学的时间都是统一的,这种中间忽然过来的,自然引人注意。 柳鹤轩温和道:“入座吧。” 屋内大约坐着二十人,年龄大约都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 兄弟俩坐到了最后的两個空位,时不时有人回头打量叶璟言二人。 直到柳鹤轩离开,坐在兄弟俩前面的一个少年便立刻回头,好奇问道:“你们是兄弟俩?怎么这个时候入学的?听说伱们还是和叶明泽坐一辆马车一起过来的?哦对,你们都姓叶!” 国子监内藏不住消息,早在他们二人来广业堂之前,关于他们的许多传言就已经流传开了。 叶璟言:“……” 这怎么是个话痨? 他正要开口回答,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叶璟言是哪个?” 叶璟言抬头看去。 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双手抱臂站在门口,尚算俊朗的脸上泛着冷意。 他目光扫过,最终落在叶璟言身上,眸子微眯: “叶初棠的弟弟?” 第八十二章 换 来者不善。 叶璟言起身:“我是。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那少年唇边掀起一抹冷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轻鄙与嘲讽。 “倒也不为什么,就是来看看,在外面野了几年的小子,到底凭什么样的本事,能拿到祭酒大人的推荐信,进入国子监。” 此话一出,四下顿时安静,气氛微妙。 所有人都知道国子监来了两个新生,还是祭酒大人亲自去门口接的人。 整个国子监谁不知道祭酒大人严肃板正,眼光极高,能被他看得上眼的寥寥无几。 乍然一听来了这样的人物,谁不好奇?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听,就有人率先出头了。 叶璟言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 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还提到了阿姐,显然对他们姐弟几人的情况十分清楚。 更重要的是,这人明显对他们有着极大的敌意。 回京这段时间,他们基本上一直待在家里,极少与外人接触,这少年更是第一次见,那他这份厌恶是从何而来? 叶雲风已经听不下去,豁然起身:“你说话注意点儿!” 那少年目光微移,嘴角一抹嘲讽:“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从小没人教,在外长了一身的痞气!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 叶雲风脸色一变:“你——” “阿风。” 叶璟言出声阻拦。 叶雲风想起之前答应阿姐的话,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对方。 叶璟言神色未见任何变化,平静道:“我们与慕容公子素昧平生,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竟惹得慕容公子对我们这般恶语相向?” 那少年眯了眯眼:“你认识我?” 叶璟言淡淡道:“能叫出我阿姐的名字,了解我们从前几年在外经历的,无非是曾与我父亲交好的旧友,又或是现在与我二叔往来的同僚。我不认得你,那么自然是后一种。你虎口有茧,可见常训武艺,出身武将世家。不是慕容都指挥使家的公子慕容晔,又是何人?” 这番话落下,众人看向叶璟言的眼神纷纷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最先和他们搭话的少年满脸钦佩,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小声感慨:“这伱都能猜出来!?太牛了吧!” 慕容晔脸色有些难看。 他来这本来是打算给叶璟言兄弟两個一点颜色瞧瞧的,谁知道这才一个照面,对方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给对方施压,让他们知道,就算进了国子监,也还是得夹起尾巴做人! 慕容晔嗤笑:“想不到你确实有点脑子,倒是出乎我预料。” 叶璟言平静道:“慕容公子也很让我意外,本以为慕容都指挥使治军从严,教出来的儿子也一定是人中龙凤,没想到,不过是喜欢拿欺凌新生为乐的子弟而已。” 慕容晔顿时急了:“你说什么!?” 叶璟言毫无惧色与他对视:“我说了什么,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你——放肆!” 慕容晔何曾被人这样当面说过,骂人连个脏字都不带的,却难听至极! 他快走几步冲来,一手指着叶璟言:“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还没碰到叶璟言,旁边忽然闪现一道身影,将他拦下。 慕容晔还没看清来人,就感觉一阵剧痛从手上传来。 叶雲风挡在叶璟言身前,一手死死钳制住了慕容晔的手指,眉眼间的痞野气息凛冽。 “我三哥跟你好好说话,你就好好听着。” 慕容晔气急反笑:“你又——” 忽然,他脸色一变,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挣脱对面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的手! 慕容晔加大力气,拼了命地想挣开,却发现叶雲风的拳头简直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铁块,根本动弹不得! 偏偏他还一脸轻松,好似根本没用力气一般。 围观众人瞧着这一幕,也是忍不住暗暗交换眼神。 ——这什么情况?慕容晔居然不是叶雲风的对手?他可比他大好几岁呢!而且他自小跟在慕容阳身边,在军营里长大,精通武艺骑射,怎么现在…… 叶雲风扬手一推,慕容晔倒退两步,才踉跄着站好。 “我和我三哥来国子监是念书的,可不是来跟你这种人纠缠不清的。”叶雲风拍拍手,像是怕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哼笑,“你要是不满意,你报官吧!” “你!” 慕容晔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吐血。 叶璟言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阿风,说了几次了,不要这么冲动。这样的小事哪里值得报官,直接找祭酒大人不就行了,毕竟推荐信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慕容晔脸都青了。 他再嚣张,也不敢冒然得罪祭酒大人。 本以为能过来给这兄弟俩一点教训,谁知道踢上了铁板! “司业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立刻一哄而散,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的位置。 国子监司业冯璋,地位仅次于祭酒。 相较而言,众学生更加怕他。 因为这位出身武将,是真真正正上过战场的,祭酒大人生气,最多也就是罚他们抄抄书之类,但司业不同,他是真动手啊! 就连慕容晔也不愿意招惹他,只得咬紧牙关,低声道:“叶雲风是吧?好,好!你要是个有种的,咱们月考上校场一较高下!到时候——你可别怂!” 叶雲风挑挑眉。 慕容晔转身离开。 叶璟言侧头问道:“阿风,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叶雲风无所谓地耸肩:“他说他想死的痛快点,请我帮忙。”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警觉地回头朝着窗外某处看去。 站在外面的冯璋脸上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来。 “有点意思,祭酒这次是专门给我挑了个学生?” …… 定北侯府。 沈延川笔下一顿,微微偏头。 “你说什么?” 连舟道:“布庄那边没能打探出来叶大夫的打算,她……” “前一句。” 连舟愣了愣,立刻道:“哦,韩尧打算买下布匹给叶大夫道歉,被叶大夫拒绝了。” 沈延川放下笔,淡道:“这墨不行了,换一块吧。” “是。”连舟立刻上前,“主子要换什么?” 沈延川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光禄寺卿的位置,三年没换了吧?” 连舟:“……???” 第八十三章 想念 “赵汉光自三年前起任职光禄寺卿,主管宴享。此人性情谨慎,三年来从未犯过错,故而稳坐其位,确实是没有换过。” 连舟先前虽然一直跟着自家主子在北地,但对京中这些事情也颇为了解。 沈延川道:“我记得,他和韩桐是同窗?” 连舟颔首:“是。二人认识二十余年,明里暗里没少争,后来又一起进入光禄寺,更是都铆足了劲想抢光禄寺卿的位置。可惜后来韩桐棋差一招,成了赵汉光的手下。传闻二人私下极其不对付,在光禄寺吵了好几次。” 韩桐当然想取而代之,就是苦于没有这个机会。 沈延川点了点头:“那就,助他一臂之力。” 连舟心中惊讶:“主子?” 韩尧得罪了叶大夫,主子怎么还要帮他爹? 沈延川似乎笑了笑。 “外人都以为这二人面和心不和,却不知他们两个其实都跟着一个主子。” 连舟瞬间惊住:“什么!?可韩桐不是追随二皇子,那……这么说来,赵汉光居然也是二皇子的人!?” 不是都说他中正平庸,从未站队吗?这…… 沈延川垂下眼睫,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声调散漫。 “二皇子性情阴鸷不定,手段狠辣,最忌讳的就是手下内讧。韩桐表面顺从,心里却未必真的不想这個位置。但凡赵汉光犯个错,他就能更进一步。既然他想要,给他就是。” 连舟明白过来:“所以,您的意思是……一锅端?” 沈延川淡声:“他的人把持光禄寺这么久,也该腾腾地方了。” …… 国子监。 慕容晔走后,众人很快又安静下来,在各自的座位上翻开书。 叶雲风也收回目光。 “哎?哎!”最先和他们搭话的少年连连招手,“快坐下!让司业大人看见你们闹事儿,可就完了!” 叶雲风随口道:“你说外面那个?他已经走了。” “谁?你说哪个?”那少年一脸懵。 叶璟言岔开了话题:“大家对司业大人似乎格外敬畏?” “那是当然!”那少年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捂着嘴小声开口,“你们居然不知道司业大人的来历?他可是冯将军的亲侄子!” 叶璟言心中一动:“你是说,那位当初曾有过救驾之功的镇国将军冯承?” “对啊!他老人家可是有着开国之功的!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只剩下咱们司业大人这一个亲侄子,你想想——这什么身份!” 说到这,叶雲风倒是来了点儿兴趣。 “这样的出身,怎么会来国子监当一个小小司业?” 一个六品小官,但凡家里有点底子的,怕是都不会让来。 那少年嘿嘿一笑,神秘兮兮道:“伱们刚来京城,不知道也正常!其实司业大人以前也是带军打仗的,但三年前不是出事儿了嘛!就通天关那一战,他本打算率军救援,结果不知怎么的,路上给耽误了——” 叶璟言翻书的手猛然一顿。 叶雲风也微微眯起眼睛:“通天关?” “是啊!就是因为霍将军……”说到这,他咳嗽一声,“就是好几万将士都被坑杀的那次,司业大人当时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知道是不是看到那场面受了刺激,没过多久,就自请离军回京了。” “听说他整整三个月闭门不出,冯老将军看不过去,就把人扔到国子监来了。” 那少年一摊手。 “大概就是这样。” “司业大人出身军营,就没那么多讲究,看见不顺眼的不听话的,那巴掌是随手就来啊!”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少年脸上浮现一丝苦涩,“那可太疼了!” 叶璟言打量了他两眼。 “原来如此,倒是多谢你告知。只是不知你……” 那少年笑呵呵:“我叫乔子墨!” 叶璟言有些诧异:“令尊是……工部尚书乔大人?” 乔子墨眼露惊讶:“你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刚来京城没多久,对这些都不——对了!刚才你连慕容晔的身份都猜到了,知道我也正常!” 京城果然卧虎藏龙,尤其是这国子监,随口一问,便极有可能是身份不凡的世家子弟。 乔子墨偷偷从书下掏出一个弹弓,冲着叶雲风道:“你是叶雲风对吧?我刚看你力气好像挺大,等会儿下课要不要出去打鸟?” 叶雲风两手抱于脑后,一脸没兴趣:“没什么意思,不去。” 乔子墨不甘心,继续道:“去呗!难不成是你不会?” 叶雲风瞥了一眼他的弹弓,轻嗤:“就你这破玩意儿,够打两只鸟的吗?打个兔子都费劲!” 乔子墨瞪大眼:“你、你说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时辰亲手刻的!” 叶雲风哼笑,将他那把弹弓拿了过来。 “瞧着。” …… 叶初棠带着小五回到叶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她手里还拎着从揽月楼买回来的点心。 小五爬到小几旁,把板栗糕在盘子里摆好,拿起第一块给叶初棠。 ——阿姐的! 叶初棠接过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其实刚才她们已经在揽月楼吃过了,但这点心吃起来还是觉得很好吃。 哎。 叶初棠一手托腮,惆怅起来。 小五也咬了一口板栗糕,瞧见她这般,挪动小屁股坐了过来。 ——阿姐也想三哥和四哥了吗? 也是呢,记忆里他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突然间少了两个人,还真挺不适应的。 叶初棠回头看她。 小五吸了吸鼻子,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板栗糕。 本来还应该有三哥和四哥的呢!要不要给他们留呀? 她也好想他们…… 哎。 叶初棠再一次叹气。 “你四哥不在,以后就没人做饭了。” 正准备把板栗糕收起来,明日给三哥四哥送去国子监的小五:“……” 她默默吃完了自己手里的剩下半块板栗糕。 叶初棠:“也不知道他们俩第一天去国子监,适应不适应?” …… 夜色渐浓,四下里一片安静。 忽然,急促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咻——哗啦! 大片鸟群骤然飞起! 一道惊怒交加的声音响彻黑夜。 “这是谁干的!?” 第八十四章 有病 烛火接连亮起,庭院中一片明晃晃。 众位监生整齐排列,面面相觑。 唐仲礼站在前面,沉着脸。 他的脚边躺着一只通体覆盖红羽的鹮鸟。 “我再问一次,到底是谁干的?”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人满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人朝前张望两眼,眼皮直跳。 ——谁不知道祭酒大人平日里最大的乐趣除了看书做文章,就是养养鸟,尤其是这只赤红色的鹮鸟,更是得他宠爱,平日里都是亲自精心照料。 谁知道今天突然遭遇意外——死了。 看情况,像是被人用箭矢直接射穿了胸腹,可现场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唐仲礼深吸口气。 “要是现在站出来认,念在是初犯,尚可从轻处理。” 众人鸦雀无声。 唐仲礼点点头,来回踱了两步,气急反笑。 “好好好!机会我已经给了,是你自己不愿意要!” 乔子墨心虚地垂下眼睛,心里纠结万分。 他脚下一动,就要往前走,没想到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叶雲风冲他使了个眼色:慌什么!这会儿上去不是自己找死? 乔子墨心底动摇了几分。 其实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天叶雲风帮他将那一把弹弓改了改,说比之前的射程和力道都强上好几倍,他心痒痒,下了课就要拉着叶雲风去试试。 但叶璟言说他们刚来,课程可能会跟不上,就多在广业堂留了一个时辰看书。 等乔子墨拿着弹弓出门,天色已经黑了。 叶雲风问他想打哪个,乔子墨哪儿看得清?就随意指了一只。 叶雲风帮他调整了下姿势,乔子墨发现这弹弓他几乎已经无法拉满,好胜心上来,咬牙拉到了极点,飞出一颗石子。 然后—— 他就是闹着玩儿,哪知道就那么巧!而且这弹弓力道居然增强了这么多,一下就…… 就在乔子墨犹豫着要不要承认的时候,唐仲礼冷哼一声,忽然亮出了一枚玉坠。 “这东西是谁的!?” 那是一枚金镶玉的坠饰,雕工精致,玉质上乘。 短暂的安静后,人群中忽然传来惊讶的一声:“明泽兄,那不是你的吗?” 这句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朝着叶明泽看去。 叶明泽看到那玉坠的时候就心中一沉,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这一声,顿时急了。 “你看错了!那不是我的!” 唐仲礼盯着他:“这真的不是你的?” 叶明泽心慌起来。 “祭、祭酒大人,这、这—我的那枚玉坠早就丢了,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啊!” 唐仲礼反问:“哦?这么巧?” 叶明泽急道:“我自吃过晚饭就在自己房间待着了,一直没出来,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没出来过,可有人能为你证明?” “我——” 叶明泽瞬间噎住。 因为叶璟言和叶雲风真的入学国子监,他今天一整天都烦躁得不行,加上当着祭酒大人和助教的面丢了人,不少人暗中对他指指点点。 他就干脆自己闷头在房间待着了,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这时,一道温和关切的声音忽然传来,叶璟言看着他,眉心微蹙,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堂哥,是不是伱出来了,但你忘了?” 叶明泽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他自己的事儿,他怎么会忘—— 旁边传来几道低语。 “听说叶明泽前段时间撞邪了,一直说自己看见了鬼,还在家里养了好几天。该不会是他的病还没好吧?” “这谁知道?我也听说了,反正挺邪门的,都说下人们赶到的时候,他满脸是血。谁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不会真的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所以才故意射杀祭酒大人的鹮鸟?这可也是见了血的……” 叶明泽越听越离谱,忍不住扬声大喝:“你们胡说些什么!我说了不关我的事儿!” 喧闹声瞬间消失,只是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隐隐的忌讳与避嫌。 这叶明泽不但有病,脾气还变得这么暴躁! 察觉到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叶明泽简直有口难言。 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疯狂上拱,烧光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叶璟言的衣领:“肯定是你!你们——” 他的拳头没能落下。 冯璋抓住了他的手腕:“怎么,还想当众动手?” 唐仲礼眉心皱起,将那枚坠饰扔了过来。 “回去静心自省半月!” ……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侧耳听了几句,原来是叶明泽回来了。 “昨天不是刚去国子监?还没到旬假吧?”叶初棠牵着小五来到了前院,正巧遇到正疾步而行的叶诗娴,“这样的话,阿言和阿风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 她说着,还往外面看了几眼。 叶诗娴脸色难看。 她也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天,叶明泽就又闹出这样的麻烦事儿来! 被祭酒大人点名送回,这消息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掉大牙! 外人会怎么看他?怎么看他们整個叶家? “没有,只明泽自己回来了。”叶诗娴默默攥紧了袖中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似乎是他身体不太舒服,回来看看。” 她似乎不愿和叶初棠多言,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叶初棠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门前站着几个人,除了叶明泽,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气质儒雅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国子监的助教。 另外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瘦高,五官立体,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倨傲凶戾气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看到叶诗娴,他表情立刻变得温和殷切。 “诗娴——” 叶诗娴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站定,客气行礼:“慕容公子,真的麻烦你了。” 慕容晔一愣。 这才几日不见,她的态度怎么好像变得疏离了许多?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一下叶诗娴:“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还——” 忽然,他感觉到了什么,朝着叶诗娴身后看去。 一张清婉纯澈的脸映入眼帘。 她是……叶初棠? 第八十五章 哪家公子 慕容晔愣怔一瞬。 这女子倒是……和他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早就听说了叶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心中对叶初棠姐弟几人极为不满。 因为之前他曾派人给叶诗娴送信,想约她出来游湖,却被她拒绝了。 印象里的叶诗娴温柔乖巧,几乎对他百依百顺。 然而叶初棠姐弟几人回京以后,叶家风波不断,甚至还耽搁了他和叶诗娴。 他能不烦吗? 先前他一直觉得叶初棠一个女子独自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外流亡三年,肯定和粗野村妇一般无二,没想到…… 叶初棠轻轻颔首:“慕容公子。” 这就是慕容阳的儿子? 慕容晔恍然回神,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诗娴见此暗暗皱眉,攥着帕子的手无声收紧。 她唇边展露一抹感激的笑:“麻烦柳助教和慕容公子送我弟弟回来,真是太谢谢了。” 慕容晔看到她这一笑,心头顿时软成一团。 “谢什么,应该的!” 叶诗娴微微偏头:“芍药,送二少爷回去歇着。” “是。” 芍药立刻上前,叶明泽也不想在家门口丢人,冷着脸朝里走。 经过叶初棠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顿,牙关紧咬。 “你等着!这次我——” “明泽!” 叶诗娴忽然扬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叶明泽深吸口气,愤愤离开。 叶诗娴面露歉意:“明泽身体还没恢复好,难免心情烦躁,还望见谅。” 柳鹤轩摇摇头:“这个无碍,祭酒大人送他回来,其实也是为了他的身体考虑。学业虽然要紧,但身体才是第一位的,等彻底修养好了,再回国子监不迟。” 叶诗娴心里“咯噔”一下。 听这意思,国子监那边竟是一点都不着急明泽是否回去? 这…… 她勉强一笑:“多谢柳助教。” 慕容晔还想和她多说说话:“诗娴,我——” “给明泽请的大夫快到了,我就不多送二位了。”叶诗娴打断他的话。 逐客之意太过明显,慕容晔也只能咽下剩下的话。 “……好,那之后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目送他们离开后,叶诗娴才转身回府,刚一抬头,就撞上了叶初棠的视线。 叶初棠微笑道:“你和慕容公子似乎交情很好?” 叶诗娴立刻否认:“哪儿有?他生性仗义,和明泽同在国子监念书,就帮忙送他回来而已,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叶初棠眨眨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也是这個意思啊。” 叶诗娴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心思和她周旋,借口去看叶明泽,就迅速离开。 叶初棠看了眼拐角处消失的马车,红唇微勾,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仗义?” 只怕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肯定是他们俩栽赃诬陷我!” 叶明泽怒气冲冲,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这么害我!” 叶诗娴往外面看了一眼,拧眉:“你小声点儿。” “怎么了!?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了!?”叶明泽现在就是个炸药桶,一点就燃,“这才回去不到一天就被送了回来,外人听说了,会怎么看我!?” 叶诗娴也是烦得不行:“你在这和我吵吵有什么用?你说是叶璟言和叶雲风害伱,你有证据吗?” 叶明泽一噎。 他要是有,他也不能被赶回来了! “爹现在还不知道,等他回来,你免不了又是一顿训!”叶诗娴实在是忍不住了,拧眉抱怨道,“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叶明泽睁大眼:“姐?你能不能搞搞清楚,是他们暗算我!吃亏的是我!你还骂我!?” “这重要吗?”叶诗娴反问,“重要的是,咱们家最近意外不断,再加上你这次,难不成你真想坐实了撞鬼的传闻?” 这种事儿都是越传越邪乎,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说的人多了,没事儿也变成有事儿了! 到时候他们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叶明泽憋屈不已:“那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干?!最开始我就反对他们留下来!现在呢?破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叶诗娴又何尝不烦? 她冷冷道:“那不然呢?难道把他们赶出去,让爹背负骂名?” 叶明泽皱着眉头:“总有法子让他们走……对了!” 他忽然那想起什么,眼前一亮:“只要叶初棠嫁人不就行了?” 解决了她,叶璟言和叶雲风不过是两个半大小子,又常住国子监,那不就—— 叶诗娴冷笑:“说得简单。” 叶明泽却凑了上来,脸上一抹得意的笑。 “当然简单!只要有人上门提亲,这事儿不就提上日程,顺理成章了?” …… 长公主府。 叶初棠按例为长公主施针。 经过几天的按摩和调理,长公主的身体恢复很快,现在已经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手脚也便利了许多,能在竹心的搀扶下来回走动几步。 “再有十日,您的身体基本就能痊愈了。那之后我再给您开一个月的药,配合竹心她们的按摩,很快就能好。” 叶初棠说道。 沁阳郡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再来十天就不来了?” 叶初棠抿唇一笑:“只要定期复查就行。” 沁阳郡主神色感慨:“难怪你能连我哥的伤都能看好,这医术,的确没的说!哎,要不然你再开一家医馆吧?” 叶初棠倒是有些意外:“郡主的意思是——” “你这样一手好医术,不治病救人,岂不可惜?”沁阳郡主来了兴趣,“而且你们刚回京城,处处都要用钱,这医馆开起来,岂不是一举数得?” 叶初棠眼帘微垂,顿了顿,道:“多谢郡主好意,但这件事做起来可能没那么容易。” 沁阳郡主奇怪道:“为什么?你要是缺钱缺地方,我给你找!” 叶初棠唇角微微弯起:“从前是为了养活阿言阿风和小五,不得已为之。但如今已经回了京城,二叔身在官位,且有心为我寻一门亲事,若继续在外行医,只怕……不太合适。” 沁阳郡主睁圆了眼睛,还没开口,旁边躺着的长公主竟率先问道: “他给你物色了哪家的公子?” 第八十六章 重查 叶初棠轻轻摇了摇头,声色温软:“二叔一心为我,只说要亲自挑,具体的……却是还没定。” 长公主哼笑:“这么说来,他对你倒是上心。” 叶恒是有一个女儿的,而且这个女儿貌美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少人提起叶家,都知道他们有位花容月貌的千金。 想也知道这背后叶家肯定没少费劲。 叶恒之前官位不高,现在好不容易升任大理寺少卿,便力争送女儿去朝花宴,心里想的什么,明眼人都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想送这個女儿嫁入高门,保一世荣华富贵。 现在他自己的女儿还没着落,他能想着叶初棠? 但凡他对这个侄女是真心疼爱,都不可能霸占着自己亲哥的宅子不走,反倒衬得叶初棠他们寄人篱下一般! 沁阳郡主轻嗤:“他给你挑?他能挑出个什么好的?” 以她的身份地位,也的确有资格瞧不起叶恒。 叶初棠似乎并不在意:“我父兄都已不在,这三年又一直在外,婚事成难,也是正常。二叔一番心意,不好辜负。” 沁阳郡主简直听不下去:“有没有搞错?你!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单是这姿容气度,就已经吊打京城无数贵女了,更何况还有这样一手好医术! 叶初棠摇摇头:“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阿言阿风和小五,到底还是孩子呢。” 长公主瞧着叶初棠,分明也才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内敛,从容平和。 也不知从前到底吃过多少苦头,才炼出这样一身气度。 她拍了拍叶初棠的手,眉眼舒展,笑道:“婚事乃人生大事,急不得,你们又刚回京城,不如多花点时间到处逛一逛玩一玩。你放心,有本宫在,以后自会为你挑上一门好姻亲。” 这话分量极重。 长公主身份尊贵,若她肯为叶初棠指婚,不知有多少高门大户排着队等。 水涨船高,叶初棠有长公主撑腰,自然也更有底气。 叶恒再怎么挑,能高过长公主去? 叶初棠唇角微弯,屈膝行礼,长睫在眼下投了淡淡的影。 “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笑着道:“伱救了本宫的命,在本宫这里无需多礼。对了,正巧下个月宫里要办一场马球赛,你也来热闹热闹,如何?” …… 大理寺。 叶恒坐在桌案后,手边是打开的卷宗。 最近案子多,他又是新官上任,迫切想要做出点成绩,大部分时间都扑在这上面了。 然而看着看着,他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意识也逐渐飘远。 眼前的字似乎晃了起来,眼花缭乱。 “叶大人?叶大人?” 旁边有人一连喊了他好几声,叶恒才猛地栽了一下脑袋,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他慌忙抓住椅子扶手,晃了晃脑袋,抬头看去。 看到来人,他打了个激灵,连忙起身: “苏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大理寺卿苏圩。 苏圩打量了他几眼,摇摇头:“叶大人,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没睡好?” 这已经不是叶恒第一次在看卷宗的时候睡着了。 先前两次苏圩没太在意,可这频率实在是有点高,他心中已经很是不满。 叶恒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神色羞愧:“苏大人见谅,我、我只是突然有点困,就……您放心,这卷宗我一定尽快审完!” 苏圩却道:“不必了,这些交给旁人做也行。你今天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叶恒心里一沉,最终也只得道:“……是。” 往外走的时候,不少同僚投来各色目光,令叶恒如芒在背。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低低的议论声。 “他今天又提前走了?” “是苏大人的意思,在这坐着不干活只睡觉,谁能受得了?” “从前他也不这样啊,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们没听说?叶家最近事儿挺多,怪得很!” 叶恒加快脚步,沉着脸快速离开。 最近实在是没有一件开心事儿! 高氏得病,脸上身上的红疹久久不褪,他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 叶诗娴参加朝花宴,本指望她能大展风采,艳压群芳,谁知道掉到了湖里,丢光了脸面。 而最让他心烦的,还是叶明泽。 居然被祭酒点名赶回家……他这几天都快被人笑话死了! 国子监那么多子弟,偏偏只有他叶恒的儿子闯了这么大的祸! 更甚至,因为这件事,叶明泽有病的谣言愈演愈烈。 还有他自己!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想睡觉,办公的时候精神很难集中,效率低下。 再这样下去…… 叶恒打了个寒颤。 难道……那宅子真的有问题? “叶大人!”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叶恒的思绪,他回头看去。 “韩大人?您怎么在这?” 韩桐笑道:“这不是马球赛就快开始了吗,宫宴准备忙得很。” 叶恒了然:“原来如此。” 当今圣上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宫里筹办马球赛,各位皇子以及众多世家子弟也都会上场,一较高下。 隆重而热闹。 叶恒道:“难怪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怎么见你。” 韩桐哈哈一笑:“我却是想见你啊!” “什么?”叶恒有些奇怪,“你……找我有事儿?” 韩桐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笑道:“哎呀,还不都是我们家那小子!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一直催呢!” “哦?” 韩尧和叶明泽平日总混在一起,叶恒很清楚这是个风流成性的公子哥,最讨厌娶妻生子那一套说辞,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 韩桐冲他哈哈一笑。 “其实吧,这人叶大人你也认识——你那位侄女,叶初棠啊!” …… 定北侯府。 夜色浓郁,月上柳梢。 烛光轻轻摇曳,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身影。 连舟垂首:“世子,当年霍将军一案的三本卷宗,都在这里了。” 沈延川抬眸,目光从那三本原本应该封禁在大理寺的卷宗上淡淡扫过。 连舟迟疑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 “此案经由三司审查,已断清结案。您……当真要重查?” 第八十七章 交换 “当年那个案子本就疑点重重。” 沈延川一边说,一边翻开了第一卷, “霍俞成征战沙场多年,向来谨慎,用兵如神,怎么会在通天关一战犯了那么大的错误。” 就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般。 “又因为那一场战况惨烈,陛下震怒,勒令大理寺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此案,前后不过半月,霍家满门抄斩,连为他求情的叶铮等人也受到牵连。” 烛光摇曳,映在沈延川的眸底,深邃不可捉摸。 “更巧的事,叶铮被贬之后,又在离京的路上遭遇意外。” 连舟想起之前查到的消息,也是心情复杂:“听说当时场面极其惨烈,叶铮为了护住自己的夫人身中数刀,血尽而亡,而他的长子叶西霆,背部也遍布伤口。当时寒冬腊月,他的血连身上的大氅都染透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只是听到这些,也不难想象那究竟是怎样可怕血腥的场景。 “听说后来赶到的人看到那一幕,脸当场就白了,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回去后缓了好久。”连舟感慨,“也不知叶二姑娘他们……不过,能安全无虞地活到今日,已经非常难得。” 沈延川眼帘微垂,忽然想起了小五。 那小奶团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四岁了却还是不会说话,会不会……就是当年被吓到了? 脑海中忽而浮现一双温润纯澈的眼。 他似乎从来没有从那双漂亮干净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里,看到过任何激烈的情绪。 她好像永远都是温和的、柔软的、从容的。 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产生甚至哪怕产生一点点的情绪波澜。 沈延川看向手中的卷宗。 “你之前说,她早就和徐凤池联系上了?” 连舟一凛:“是。” 其实查到这消息的时候他也很震惊,因为这意味着叶初棠其实早就可以回京了,但她偏偏没有这么做。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宁可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外流亡三年之久,才最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 沈延川点了点头,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连舟按捺不住,小声问道:“主子,您说……叶二姑娘是不是也在查霍将军的案子?” 沈延川神色未动:“叶铮的死和谁有关,她查的就是谁。” “可是……她没有人脉没有身份,想要彻查这件案子,简直难如登天啊!”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胆气,去做这件事? 沈延川将手里的卷宗翻开,眉梢微扬。 “她不是很快就能看到当年那桩案子的卷宗了吗?” 连舟一愣,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您、您要把这份卷宗,送给叶二姑娘?” “自然不是。”沈延川似乎笑了笑,“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不是送,而是——交换。 …… 这日,叶初棠带着小五去了国子监。 兄弟俩得了消息,很快就来到了门口。 “阿姐!小五!” 叶雲风兴奋地快步跑了过来,一把将小五抱了起来, “快让四哥看看,最近几天有没有长高!咦?小五,你是不是胖了?” 叶雲风掂了掂怀里的小不点,一时间很是伤心:“还以为四哥不在,你肯定会想四哥想得瘦一圈呢!” 这怎么反而还重了点? 小五艰难从怀里掏出了一袋已经被压扁了的板栗糕。 ——这個!给三哥和四哥的! “揽月楼的点心?”叶雲风脸上的失望一扫而空,惊喜接过,“就知道你心里还有三哥四哥!扁了也不打紧!这可是咱们家小五专门从揽月楼带过来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负!” 小五眨眨眼。 跟上来的叶璟言看了一眼,便问道:“阿姐和小五是刚从揽月楼吃过饭来的?” 小五两只小手默默抓在了一起。 叶初棠:“对啊。” 叶璟言捏了捏小五肉乎乎的脸蛋,又问道:“第几顿?” 小五心虚地垂下脑袋。 叶初棠面色不改:“也没几顿,就是揽月楼菜品花样多,我想着小五刚回京城,就带她都尝尝。” 她们真的没去几趟,毕竟偶尔还会留在长公主府用膳。 一天就三顿,这东拼拼西凑凑,好像也就这么过去了? 叶璟言:“……” 他看了眼叶雲风正欢喜咬着的板栗糕,心里默默:算了,虽然是阿姐和小五吃完带过来的边角料,但总比没有强。 起码证明他和阿风还没有被彻底遗忘。 “再过两日就放旬假了吧?”叶初棠轻咳一声,聊表心意,“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去。” 然而预想中的反应却没到来。 叶雲风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话音都有点模糊:“阿姐,要不这次就先算了吧?旬假结束后回来就是月考,我和三哥刚来没多久,得抓紧时间呢!” 叶初棠倒是十分惊诧,退后一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圈。 “国子监真这么厉害,这才进去几天,连你都变这么勤奋好学了?” 叶雲风噎了一下,用力锤了锤胸口。 叶璟言顺手拿过剩下的板栗糕,解释道:“阿风没说清楚,月考要考礼乐六艺,他想在御射两门考个好成绩。” 原来如此。 就知道不该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初棠想了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风不爱读书,但在其他方面,却的确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他们俩本来就是中途入学国子监,少不得被人关注,这第一次月考,自然很是重要。 叶璟言眉心轻皱:“阿风的御射自然是没问题的,但……” 话没说完,叶雲风扯了他一下,放肆不羁的脸容上笑意不变:“阿姐,下次我想吃水晶萝卜糕,行不行?” 叶初棠的视线在兄弟俩脸上转了转。 “怎么,月考有什么问题吗?” 知弟莫若姐,这两人心里想的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阿风?” 叶雲风无所谓地笑:“没问题啊!” 叶初棠没理他:“阿言,你来说。” 叶璟言顿了顿,道:“慕容晔和阿风约定,要在月考的时候,在校场一较高下。” “哦?”叶初棠眉梢微扬。 叶璟言望着她,又补充道: “御射两门所用弓箭,都是自备。据说慕容晔的那套紫云弓箭,是慕容指挥使特地为他寻来的。” 第八十八章 巧遇 “都指挥使的公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弓箭自然也不例外。” 叶初棠倒是并不意外,眉梢微扬, “慕容晔在国子监找你们麻烦了?” 叶雲风懊恼地挠了挠脑袋。 就知道不该和阿姐说那么多的!她那么聪明,只听了两句,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叶璟言并无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将之前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总之,他对我和阿风敌意很大。” 叶初棠唇角弯起:“我们的存在,让他的心上人不高兴了,他当然想给我们一点教训瞧瞧。” 不过,他想逞英雄,也没那么容易。 “他亲自和阿风下的战书?” 叶雲风轻嗤:“就那也叫战书?他那人看着块头挺大,其实虚得很!” 要不是怕被人误会他是怂了,他还真没什么兴趣和慕容晔比这些。 ——就之前两人交手的那一次,已经能看出太多东西。 “弓箭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你们不用担心。”叶初棠道。 叶雲风倒是有些惊讶:“阿姐,你之前不总说,做人要谦虚,无需事事争个高下吗?” 他自小就争强好胜,为此阿姐说过他好多次。 但这次听阿姐的意思,竟也想让他去赢了慕容晔? 叶初棠微微一笑。 “这话我是说过,但我也说过,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挣的。” …… 叶初棠牵着小五,在街上慢悠悠走着。 小五睁着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和兴奋。 京城真的很大,他们回京城快一个月了,每次和阿姐出门,走的路都几乎不一样。 看哪里都很新鲜热闹! 终于,叶初棠在一家兵器铺门前站定。 她带着小五抬脚往里走,刚迈过门槛,就听里面的小二喊道:“这位姑娘,您走错地方了吧?” 叶初棠笑了笑:“你们店里卖弓箭吗?” 小二抓着脖子上的方巾抹了把脸:“卖啊!” 可眼前这少女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会来做他们生意的人啊! 叶初棠的目光扫过他身后陈列着各式兵器的柜上扫过。 “那就麻烦把你们这最好的弓箭拿出来。” 听得她这沉稳从容的语气,小二立刻知道她是真的要买,脸上顿时浮现殷切的笑容。 “好嘞!您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就来!” …… 听得那道熟悉的声音,徐容卿下意识回头。 一道纤细娉婷的背影映入眼帘,旁边还跟着個小不点。 他顿时又惊又喜。 “初棠妹妹?” 叶初棠闻声回头,脸上露出一抹讶色:“徐公子?” 徐容卿快走几步,来到叶初棠身前三步之远的位置,又克制地站定。 距离近了,那张温润清丽的脸容越发清晰,甚至能看到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以及那双纯澈眼眸中闪烁的碎芒。 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不自觉心跳加快。 徐容卿尽量让自己忽视鼓噪的心跳,看了看她和小五,又看了看那店铺,惊讶问道:“初棠妹妹,你这是——” 叶初棠笑道:“闲来无事,带小五到处转转。” “来这里?”徐容卿有些怔然。 这个年纪的女子,不都最喜欢逛那些胭脂水粉或者首饰铺面吗? 她怎么…… 不过徐容卿性情温和矜持,虽然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妄言评判,只好脾气地一笑,问道:“那可有看上的?” 叶初棠摇摇头:“尚未。” 正说着,小二搬出了几个箱子。 “这位姑娘!我们店里最好的几套都在这了,您来看看?” 徐容卿更加惊讶:“伱要买这个?” 叶初棠下颌轻点:“是。阿言和阿风刚去国子监,要添置不少东西。” 徐容卿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要月考了?” 这是御射二门需要用的物件。 他以前是国子监的学生,能猜到这个也很正常,叶初棠没提慕容晔和阿风要约战的事儿,只笑着点头:“是。” 徐容卿神色认真了许多:“既是如此,那是要好好选上一选的。国子监授六艺,每月都要考核,竞争十分激烈。若能名列前茅,那就最好不过。” 听到这,叶初棠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 “是吗?” 徐容卿知道她是挂心叶璟言和叶雲风,便多解释了几句:“……不错。虽然国子监主授文章课业,但今上极其看重武科,所以若能在御射两门课上拿到好成绩,也会被重视和重用。” “而且,国子监如今的司业大人是冯璋。” 冯璋的身份摆在那,是仅次于祭酒大人的存在,从此就不难看出,如今的国子监对于这些也很是在意的。 叶初棠恍然:“原来如此,真是多谢解答。” 徐容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小事,这些就算我不说,阿言和阿风回头也会跟你讲的。” 叶初棠想起叶雲风提起这事儿的时候,那一脸满不在乎的悍匪痞野模样,脑门隐隐作痛。 阿言对这些兴趣不大,至于阿风——他根本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当回事儿,更不要说解释那么多了! “说来惭愧,你们回京之后,我竟没有帮上什么忙……” 徐容卿是真心觉得歉疚。 父兄皆亡,叶初棠一人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归京,不知面临多少困难。 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每次打算要帮忙的时候,就发现麻烦已经不在了。 就连这次阿言阿风去国子监也是如此。 叶初棠看向那几个盒子,想起什么,眉眼微弯。 “说来也巧,现在正好有个忙要请你帮。我记得你以前和阿兄一起出去狩过猎,当时阿言和阿风虽然年纪小,但也跟着去了。你觉得这些,他们两个会喜欢吗?” 徐容卿被眼前少女唇角的那一抹温婉笑意晃了下神。 阔别三年,她似乎与从前很不一样了。 冷静、从容、大方、平和,却也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罩子,难以琢磨。 唯有此刻,她微微笑开,眼底染了几分暖意,又像极了从前总跟在西霆身后,羞怯安静的模样。 ……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从外路过。 袖长如玉的手微微挑开了帘子,露出半张清隽的脸。 沈延川看着那两个站在一起的身影,眉梢微挑。 “看来是买到钟意的东西了,这么高兴。” 第八十九章 送到叶府 连舟跟着往那边看了眼,咳嗽一声:“主子,要不要和叶大夫打个招呼?” 沈延川放下帘子,语气淡淡:“难得看她这般高兴,不必叨扰。” 连舟莫名打了个寒颤,仰头看了眼天。 好端端的大热天,他怎么还觉得有点儿冷呢? “这个……也是哈,还真看不出来,叶大夫原来喜欢这些东西?”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都能清楚瞧见屋里墙面上摆放着的斧钺刀叉。 叶初棠出现在这里已经很是奇怪,再加上徐容卿,就更让人不解了。 沈延川没说话。 连舟飞快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懒懒靠在马车内壁,眼眸轻合,毫无反应的模样,讪讪闭上了嘴。 “驾——!” 连舟抖了下缰绳,马车朝前而去。 低沉清冷的嗓音忽然再次响起。 “长公主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连舟连忙道:“长公主府那边送来消息,说情况挺好的,长公主今日早晨已经能自己用膳了——” 沈延川睁开眼睛。 “去看看。” 连舟愣了下:“但您不是打算去镇国将军府……”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迎上自家主子淡淡看过来的那一眼,连舟自觉收声。 “……是!” 他当即调转方向,四蹄雪白的马儿晃了晃脑袋,一声嘶鸣。 …… “就这两套吧。” 叶初棠伸手指了一下, “麻烦等会儿送到柳弯巷叶府。” 小二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柳弯巷! 那可是达官显贵的权贵们住的地方! 刚才这少女进来的时候,他还没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随便看看。 没想到她竟是住柳弯巷的千金贵女!而且出手阔绰,这一买就是两套!还都是最贵的! “哎!好嘞!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保证把东西完完好好地送到贵府!” 叶初棠淡笑着点了点头,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忽有所觉,回头看去。 一辆颇为眼熟的马车,正从门外路过。 徐容卿也认出了那辆马车上的来历,有些惊讶:“定北侯府?” 连舟扭头看了过来,神色惊喜:“叶大夫?这么巧?” 人家主动打了招呼,没有不应的道理。 叶初棠微微一笑:“是挺巧的。” 连舟问道:“我们家主子正要去长公主府,您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要不要顺路一起去?” 叶初棠最近每天都要去那边为长公主针灸,时间通常会比这会儿晚一些,她本来打算先回叶府,等长公主府的马车去接的。 没想到—— 叶初棠正要拒绝,就听后面小二跟了过来,殷切问道:“这位小姐,您那两套弓箭一共是一千六百八十两,您看……”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沈延川睁开眼,眉梢微挑。 下一刻,便听到马车外那少女清婉温和的声音传来:“送去叶府,自会有人付钱。” 他的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 小二先是愣了愣,又飞快看了眼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顿时又生出几分敬畏,连连点头:“是是!小的明白!” 虽然不清楚这女子的身份,但看这般容貌气度,言谈举止,定然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加上这马车…… 自是要好好对待的贵客! 叶初棠上前一步,徐容卿忽然喊住了她。 “初棠妹妹!” 叶初棠回头:“徐公子还有事?” 徐容卿突然语塞,耳尖微微泛红。 “我、我——家父说你们回京这么久,一直没来得及为你们接风,想请你、你们过几日来家里做客。不知道你们是否方便?” 这件事不是第一次提了,叶初棠笑着点头:“好啊。那等阿言和阿风下一次放旬假,我们一起登门拜访。” 徐容卿顿时松了口气,心底涌上欢喜,脸上笑意更深。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叶初棠轻轻颔首,转身又往马车前走了两步。 她弯腰将小五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掀开。 一张清隽矜贵的脸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出,将小五接过,抱到了马车里面。 叶初棠随后上了车。 她似乎拽了下裙角,进入马车后,帘子才徐徐落下。 整個过程行云流水,自然至极。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横在中间,无法触碰。 “初棠——”徐容卿开口,却忽而感觉有双深邃清冷的眼看了过来。 他愣了愣,刚想再辨认一眼,马车却已经动了。 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 这不是叶初棠第一次和沈延川同乘一辆马车。 “世子。” 她轻轻点头示意,就打算秉持着和上次一样的互不打扰原则,眼观鼻鼻观心。 反正从这里到长公主府也不是很远,她只要—— 咔哒。 小五一脸好奇地拨了下抽屉上的小锁。 这马车很宽敞,很舒适,很昂贵,所以这纯金打造的锁扣会吸引小五的注意力也很正常。 嗯,正常。 叶初棠不动神色看了她一眼。 “灵稚。” 小五动作一停,乖乖收回自己的小手,小身板挺得笔直。 沈延川唇角微弯:“这锁扣是连环锁,一般人很难解开,你想玩儿吗?” 小五神色动摇了一瞬,然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用!她一点儿都不想玩儿! 叶初棠客气婉拒:“多谢世子,但小五年纪小,万一给您弄坏了,怕是不好。” 沈延川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对小五道:“能打开的话,里面的小玩意儿都是伱的。” 小五:? 叶初棠:??? 一大一小两个人动作出奇的一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延川心中一动,抬手捏了捏小五肉乎乎的脸蛋,目光微抬。 四目相对,他眼角似乎噙了几分笑意。 “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 …… 叶府。 叶恒连续几日没睡好,知道苏圩对他很有意见,干脆请了个假在家休息。 他正在书房待着,小厮匆忙来报: “老爷,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来送东西的!” 叶恒皱起眉,烦闷地捏了捏鼻梁。 “送的什么?” 他不记得买了东西啊。 小厮迟疑着道:“好像、好像是两套弓箭,说是咱们府上定的,一共一千六百八十两。” 叶恒猛地抬头:“什么?!” 第九十章 吵架 叶恒眉头紧紧皱起:“我根本没有——” 忽然,他声音一顿。 “你刚才说,两套弓箭?” “是啊!”小厮也是一头雾水。 这叶府上下没什么人喜欢这东西,怎么就…… “老爷,我看他们肯定是搞错了!要不这就赶他们走?” 叶恒眉心跳了跳:“等等!” 小厮满脸茫然。 叶恒心里却已经猜到了缘由。 弓箭,还是两套,这摆明是叶初棠给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买的! 他们刚去国子监,估计是御射两门考核需要用这东西。 这段时间在大理寺诸多不顺,叶恒也就一直没顾上那两人的事儿,谁知道一个疏忽,叶初棠就已经买了!还买了最贵的! 叶恒肉疼不已,可那兄弟俩现在都在国子监,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这要真的退了,别人怎么看他?他这个二叔的脸面往哪儿放? 深吸口气,叶恒烦躁地摆手:“去!把钱付了!” 小厮不解,却还是领命去了。 叶诗娴正从外面走来,她在外面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颇为不悦。 “爹,那东西真是堂姐买的?她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啊?” 叶恒心里也憋屈,可这事儿真是哑巴吃黄连。 “罢了。有些钱,该花是得花。” 叶诗娴不是不懂这個道理,可—— “那她也未免太会挑了,这价钱比明泽买的还贵。” 听到叶明泽的名字,叶恒就一肚子气。 “还说他呢!国子监那么多学生,偏偏就只有他被赶回来了!我这张老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叶诗娴打量了他几眼,看着他明显憔悴了不少的脸容,眉心微蹙:“爹最近几日是不是没睡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叶恒立刻否决:“不用!” 最近家里出了太多事,先是高氏,然后是明泽,就连一向让他省心的娴儿都在长公主府坠了湖,要是他这边再闹出什么麻烦,那可真是太邪门了。 “我休息几天就行。”他沉声道,“不用张扬。” 叶诗娴唇瓣动了动,左右扫视,确定这里没有外人了,才低声道:“……爹,您觉不觉得,自从堂姐他们几个回来以后,咱们家里就一直出事儿?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件两件也就算了,但现在他们陆续都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如何不让人多想? 叶恒心头猛地一跳,拧眉甩袖:“别乱说!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望见叶诗娴惊愕的眼神,叶恒才惊觉自己反应太大了。 他压了压嗓门,沉声道:“总之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叶诗娴只得点头:“是。” 叶恒左右徘徊两步,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睛:“反正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了。” 叶诗娴很是惊讶:“爹的意思是……” 叶恒哼笑。 “韩尧对她有意,光禄寺少卿大人的儿子,这样的姻亲,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 长公主府。 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外。 小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瞪着眼睛盯着那纯金的连环锁。 ——这东西真的好难解! 沈延川看了眼,薄唇微勾:“厉害,这就已经开了一半了。” 小五闻声抬头,原本颓丧的小脸又恢复了几分光彩。 ——啊,这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吗? 沈延川看出了她的意思,笑道:“是真的。上次送你见面礼的那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也才解到你这一步。” 小五眼睛亮了一下,想到什么,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连环锁。 ——好可惜呀!只差一点点! 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沈延川似乎笑了一声:“真的很想解开?” 小五抬头巴巴看他。 现在不只是为了里面的东西了,还因为这个真的很有意思! 沈延川揉了下她的小脑袋。 “那这个就专门留给你,什么时候想玩儿了都可以。” 小五瞬间睁圆了眼睛。 叶初棠看着沈延川,眉梢微扬:“多谢世子好意,不过这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沈延川与她对视,声调散漫:“她想玩儿,让她玩儿便是,有什么要紧?”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气氛微妙。 小五左看看,右看看,默默抬起小胳膊抱住了自己。 好冷。 ——阿姐是不是生气了? “小五是家里幺妹,平日里多宠了点,性格不免有些贪玩,但这终归是我们的家事。”叶初棠淡淡开口,“就不劳世子关心了。” 小五:哦豁,完蛋了!阿姐居然和人吵架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起码在小五的记忆里,自家阿姐从来都是温和从容,甚至有些懒散的。 以前不管四哥在外面惹出了多大的麻烦,甚至让人家撵到家里告状,阿姐都从来气定神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惹她发了脾气! 短暂而漫长的寂静后,沈延川眉梢挑了挑,低笑道: “好。” 叶初棠奇怪看他一眼。 好什么好?! 她抱起小五下了马车。 长公主府的人看到她从沈延川的马车上下来,惊讶了一瞬,但也没多问。 毕竟世子之前就曾亲自送叶大夫回去不是? 叶初棠牵着小五往里走,沈延川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连舟默默看了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眼前面那道从未回头的娉婷身影,心头长叹。 宁可推了之前的约,也要亲自把人接来,结果还惹了人家生气。 要不……回头请谢公子帮忙出出主意? …… 长公主身体恢复得不错。 “再来几日,针灸就能停了,之后再以汤药调理,多多按摩就好。”叶初棠叮嘱道。 长公主笑眯眯:“好好,正好能赶上马球赛!” 提起这事儿,长公主兴致很高。 “对了,我听说你那两个弟弟,现在也在国子监?” 叶初棠并不意外长公主会知道这事儿。 她点点头:“是。说来他们两个能顺利入学国子监,还要多谢祭酒大人。” 长公主笑道:“这马球赛他们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玩儿啊!” 叶初棠心中一动。 第九十一章 脱靶 这马球赛是宫里办的,能上场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 长公主这是有意提携。 叶初棠低眉敛目:“多谢长公主好意,只是阿言和阿风这几年一直在外,无人教导,不善御射,怕是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要紧的?”长公主笑道,“半大小子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至于这御射之术,他们在国子监,自有冯璋教导。” 能请动冯璋亲自教导,说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 叶初棠没有再拒,屈膝行礼。 “多谢长公主。” …… 转眼到了月考之日,众多监生齐齐汇聚校场,等待御射二门的考试。 叶雲风摸着背上的箭筒,又是高兴又是忐忑:“三哥,这玩意儿得花了阿姐不少钱吧?” 这可比他从前捡来凑数用的那些强太多了! 叶璟言看了眼手里的长弓,沉吟片刻:“唔……也不一定。” 昨日阿姐和小五来送东西的时候,两人表情看起来非常轻松自在,尤其小五,甚至都没多看一眼。 那大概率这两套东西是没花自家什么钱的。 叶雲风有点茫然,还没来得及问,忽有所觉,回头看去。 他眸子微眯。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慕容晔。 他来到人群之前,瞥了叶雲风一眼,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哟,还专门买了新弓箭?何必呢,浪费。” 原本喧闹的人群陷入奇诡的安静,无数双眼睛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大家都知道慕容晔给叶雲风下了战书,两人要在这次的月考一较高下,没想到这刚一见面,火药味儿就这么浓。 叶雲风抱臂嗤笑:“是,我阿姐专门挑的,用来和你比,的确浪费。” 慕容晔脸色沉了下来。 “等会儿上了校场,你最好还能笑得出来!” 叶雲风懒得理他。 乔子墨低声道:“你真的行吗?慕容晔自从进入国子监,御射两门的考试,可都没拿过第二!” 慕容阳是将领出身,对这个儿子更是悉心栽培,别的不说,慕容晔武艺骑射的确十分出色。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年少气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叶雲风掏了掏耳朵:“那又如何?从前阿姐让我去逮兔子,我也从没失过手。” 乔子墨:“……” 这能比? 虽然叶雲风之前搞的那个弹弓的确厉害,可他毕竟是野路子出身,人家慕容晔却是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起来的,这—— 乔子墨心中唏嘘,拍了拍叶雲风:“没事儿哥们儿!反正他比你年长,各方面条件都占优势,你输给他——不丢脸!” 叶雲风活动了下肩膀,轻嗤。 “可惜,我这个人不喜欢输。” …… 考试一共分为两轮,第一轮靶子固定,第二轮御马而行,且靶子是移动的,十人一组。 相较而言,第二轮的考试明显难度更高。 叶雲风在自己的位置站定,慕容晔故意选在了他的右边。 两人站在一处,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冯璋往这边走来,看叶雲风动作熟练地搭箭拉弓,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长公主不是说,这两個小子前几年一直流落在外,御射之术不通吗? 可这瞧着……却不像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啊。 他咽下了原本想要去帮忙指点的话,退后几步,饶有兴致地抱胸观看。 旁边几位助教也在低声议论。 “这叶雲风动作看着倒也有模有样的,难不成是临时跟谁学过?” “我看他这几日和乔子墨走得挺近。” “乔子墨?不应该啊,他还不如这呢!” 冯璋摸了摸下巴:“看样子应该是很早之前学的了,可不是临阵磨枪。” 他眼光毒辣,既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了。 几位助教纷纷点头。 “对了,他是叶铮的儿子,当初也算是世家子弟,学过这些也正常。” “也是啊。就算后来家道中落,荒废几年,但这基础还在,应该问题不大,起码不会脱靶。” “就是性子有些冲动,慕容晔激了他一句,他就迎战了,这吃亏的可是他自己啊……” 他们说话声音不算大,但校场之上十分空旷,隐约也能听到。 慕容晔冷冷一笑,旋即瞄准前方,长弓拉满—— 咻——咄! 长箭飞出,准准射中红心! “哗——” 众人瞬间躁动起来。 “不愧是慕容晔啊!这么远的距离,还是一箭就射中了红心!” “叶雲风怕是输定了,这还怎么比?” “我要是他,直接选择放弃了,人何必自取其辱呢……” 慕容晔偏头看来,满脸挑衅:“不用紧张,按月考规定,第一箭脱靶,是可以再来一次的。” 叶雲风像是没听见,略带薄茧的指腹从箭锋边缘轻轻擦过,抬眸看向前方的红心靶。 这一瞬,他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 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顷刻消散,狭长漆黑的眼眸定定望向前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难以忽视的蓄势待发的锋锐气息! 冯璋放下了胳膊,认真打量了他几眼,缓声道:“输给慕容晔也不丢人,我看这小子不错,假以时日——” 嗤——! 话音未落,黑色箭矢骤然飞出! 咔嚓! 什么东西劈裂的声音传来。 霎那间,所有嘈杂的动静全部消失,偌大的校场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慕容晔前方的靶子上,一支箭急速飞来,直接将他之前正中红心的箭羽从中劈开!死死钉入! 被劈成两半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叶雲风这一箭,居然落在了慕容晔的靶子上,而且直接把他的那支箭劈了! 几位助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 冯璋脚步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眼底瞬间迸发兴奋的光芒。 慕容晔也震惊当场,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怎么、怎么会这样!? 那支箭到底—— “真是不好意思。”叶雲风摊手耸肩,“一时失手,脱靶了。” 慕容晔僵硬转动脖子,就看那眉眼痞野的少年冲他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哎,对了,我记得你刚才说,第一次脱靶,还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是吧?” 第九十二章 谁教的你 慕容晔胸口一噎。 没等他回话,叶雲风便再次抽出一支箭,弓弦拉满—— 望见那泛着冷芒的箭峰,慕容晔眼皮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叶雲风唇角一勾,缓缓转身,肩背挺直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刃。 嗤——咄! 这一箭,正中靶心!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就见他已经射出两箭! 一箭射劈慕容晔的箭羽,一箭稳稳落在自己靶子红心! 甚至从头到尾,叶雲风都没有做多余的准备和校对,只随意抬手,便精准落下两箭! 四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还是叶雲风率先提醒:“助教,这个成绩可以正常计入了吧?” “啊?”站在一旁的助教恍然回神,“哦、哦,应该、应该是可以的……” 从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脱靶的情况,可现在这—— 乔子墨失神喃喃:“这哪儿是脱靶啊,这分明是把慕容晔的脸皮撕下来扔地上又狠狠踩了好几脚啊!” 见过打脸的,没见过打这么狠的! 谁能想到,这一场所有人都认为慕容晔必赢的比赛,居然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一幕! 叶雲风捏了下脖子,瞥了眼助教记录的成绩,漫不经心问道:“都是十环,算是打了个平手?” 慕容晔只觉得自己火辣辣的脸上仿佛又挨了一巴掌。 众目睽睽,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平手!这個叶雲风,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叶雲风侧头看了他一眼。 “继续?” …… 慕容晔已经没有任何想要继续下去的心思。 他冷声道:“不必。” 说着,他直接转身离场。 叶雲风喊住了他:“还没决出胜负,这就不比了?” 慕容晔胸口闷涨,几乎气炸。 他深吸口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第二轮再比!” 叶雲风挑挑眉,也就收了弓,潇洒下场。 乔子墨连忙冲上前迎接,看他的眼神已经满是崇拜。 “不是哥们儿,你可以啊!连慕容晔都不是你的对手!” 叶雲风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从前我帮阿姐逮兔子,一支箭能串四只。” 乔子墨:“啊?” 叶雲风摇头轻啧:“没办法,阿姐和小五——不是,我和三哥都特别喜欢吃烤兔子。” 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天寒地冻,几乎要饿死,就只能在林间荒野找些吃的。 阿姐带着他走了几趟,他就跟着学会了,把方圆十公里之内的兔子都抓了个干净。 阿姐其他手艺不行,但烤兔子真是一绝…… 想着想着,叶雲风砸吧了下嘴巴。 “没办法,谁让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呢。” 乔子墨陷入沉默。 所以,只是因为有兄弟姐妹四个人要吃饭,所以就一支箭串四只兔子? 别人每天辛苦学习训练都练不出的准头和力道,你就只是为了吃个烤兔子就有了? “……你们会的还真挺多的。”乔子墨干巴巴夸了一句。 叶雲风嘴角一勾,脸上几分毫不遮掩的得意:“那是我阿姐厉害!她什么都会!” “叶雲风?” 冯璋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 众学生自觉站好,收回了打量叶雲风的各色目光。 “司业大人。”叶雲风原本的懒散劲儿也收敛了起来。 冯璋来到近处,上下看了他好几圈,眼中带着难得的激赏。 “你可以啊,这本事跟谁学的?” 叶雲风道:“自然是跟我阿——” 身旁的叶璟言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 叶雲风话锋一转:“——跟我阿兄学的。” “哦?”冯璋有些意外。 他之前了解过这兄弟俩的情况,三年前他们父母就出了事儿,连带着他们的兄长叶西霆也一并死在了那次的意外之中。 那以后,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就开始了流亡的生活,足足花费了三年时间才重新回到京城。 三年前……那时候的叶雲风最多也就十岁吧,这么长时间过去,非但没有荒废,反而这般出色,实在是太过令人不可思议。 “我阿兄喜欢舞刀弄枪,小时候经常带我和三哥一起。”叶雲风道。 冯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敛起心思,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你,很不错。” …… 临近晌午,第一轮的考试终于全部结束。 六月的天气十分燥热,太阳炽烈,一丝风都没有。 是以第二轮考试专门后延了一个时辰才开始。 这次再来到校场,场边多出了两排体型健硕毛发顺亮的马匹。 第二轮的考试,重点在于灵活,相较于之前,难度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慕容晔挑了一匹通体黑色,唯有额头一抹白色的马匹,他踩着镫子,利落地翻身上马! 那匹马晃了晃脖子,似乎想让他下来,慕容晔一拉缰绳,那匹马便很快安静下来。 “他以前跟着他爹上过战场的,御马很有一套,当初沁阳郡主的马突然受惊,就是他出手把人救了。”乔子墨低声念叨,“所以每次他都选最凶最傲的那匹马,当然,他也每次都拿到了第一。” 虽然上午见识了叶雲风的本事,但这毕竟是慕容晔最擅长的一门,所以乔子墨也没敢抱希望。 “不过伱也别紧张!上午你已经赢过他一局,这次就算他拔得头筹,你们俩也是平局!某种角度来说——那就意味着他输了!” 叶雲风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叶璟言倒是笑了:“子墨兄还真是百事通,什么都知道。” 乔子墨嘿嘿摸了下脑袋:“其实这些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你们以前不在京城,才缺少了解,以后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话间,叶雲风已经随意牵了一匹马上场。 随着助教一声令下,场上顿时陷入混战。 众人御马而行,还要找准时机射中那些快速移动的靶子,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叶雲风双腿一夹,驱马上前,一手刚摸到身后的箭筒,就感觉不对。 他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着前方围上来的三匹马,挑了挑眉。 单打独斗比不过,要以多欺少? 第九十三章 断了 “你们国子监的月考,竞争还真是激烈。” 不远处的碑亭之中,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声音散漫,听不出情绪。 冯璋皱了下眉,显然也没想到慕容晔竟然会公然如此。 “世子见笑。”他拱了拱手,“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何况慕容晔本就要强,从前一直是第一,这次应该是感觉到了威胁,才出此下策。” 月考之中,并没有明确规定不能联手,所以慕容晔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只是让人看了,多少会觉得他胜之不武。 “威胁?”沈延川眉梢微扬,“你是说,叶雲风?” “您知道他?” 冯璋有些惊讶,转念想起什么,笑了起来, “对了,差点忘了,您和他阿姐颇有渊源。” 沈延川回京之前受了伤,为叶初棠所救的传闻,他之前也听说过,加上长公主这次突然发病,也是她出手相治,沈延川会认识叶雲风也很正常了。 “没错,就是他!”冯璋提起这个,眼里是遮掩不住的赞赏,“上午第一轮考试您没来,别看他才十二三岁,在射箭之上却是极有天赋,两支箭赢了慕容晔!” 冯璋见过的能人不计其数,能让他如此看重,可见叶雲风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我问他之前是跟谁学的,他说是跟他阿兄。据我所知,他阿兄三年前就已经死于那场意外,三年过去,他仍能表现如此出色,实在难得。” 沈延川手指轻点,似是无意地问道:“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冯璋感慨,“不止如此,我看他心态也很不错,虽有这一手好射术,却颇为低调谦虚。如果不是慕容晔几次三番主动挑衅,他估计也不会应战。” 否则长公主也不会专门派人过来,说兄弟俩御射不擅,让他帮忙教了。 要是这还算不精于此道,那其他人算什么? 沈延川点点头,抬眸看向前方。 咻——嗤! 只这片刻的功夫,场上已经陷入混战。 慕容晔率领另外两人将叶雲风的路堵死,将他逼困在原地,不停扰乱他的注意力和视线,使得他难以精确瞄准那些移动的靶子。 另外几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但并未上前帮忙。 慕容晔这是铁了心要找回场子,这时候上去,不是摆明了和他作对? 叶雲风上午的表现虽然很好,但他这样的出身,到底是不能和慕容晔相提并论的。 傻子都知道该偏帮哪一个。 乔子墨在场下看得着急:“慕容晔这也太过分了!要是截止时间结束,雲风兄还没有射中靶子,这一场比赛成绩就会被判定为最末啊!” 叶璟言却比他平静许多,温和道:“还不到最后。” 乔子墨无奈叹气:“何止啊!就他那个脾气,要是一個不乐意闹起来,性质会更加恶劣!保不齐也会被送回家自省的!” 慕容晔这是打算两头堵! 叶璟言却摇摇头:“不会,阿风心里有分寸。” 乔子墨抬头看去,就愕然发现,场上的叶雲风正一手持弓,一手松松地拉着缰绳,老神在在地原地徘徊。 眉宇之间的痞野气息依旧张扬,却当真不见半分急色。 “这……”乔子墨愕然。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一直觉得叶雲风脾性激烈,直来直往,可现在再看,却好像不是那回事儿…… 叶璟言静静望着场上:“阿姐说过,对待猎物,要有足够的耐心。” 乔子墨听得云里雾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场上的慕容晔抬起了手中的长弓! 他大概觉得叶雲风被困在这,已经毫无办法,也是时候完成自己的成绩了。 他抽出一支箭,弓弦拉满。 咻——铿! 那支箭刚刚飞出,旁边忽然飞来另外一支箭,直直打在他的箭峰! 伴随声响,慕容晔的这支箭就此打偏,斜斜插入地面! 慕容晔震惊当场,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迅速回头,简直怒不可遏:“你!” 叶雲风竟趁他不注意,突破另外两人的包围射出一箭,且后发先至,硬生生拦截了他原本可以稳稳射在靶心的那一支! 叶雲风放下手中长弓,人畜无害地一笑。 “啊,真不好意思,打偏了。” 想让他没成绩,那……不如大家一起啊! “射不中靶子,就是倒数第一是不是?”叶雲风缓缓从身后抽出第二支箭,偏了偏头,“反正第一上午已经当过了,试试倒数第一好像也不错?” 他冲着慕容晔抬了抬下巴,热情相邀:“一起啊?” 慕容晔浑身发抖。 这个叶雲风——他是个疯子! …… 沈延川唇角微弯。 “这性子,还真是……” 后方站着的连舟默默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语气听着,怎么还带着那么点儿夸奖呢? 难怪叶大夫毫不犹豫送这兄弟俩来了国子监,半路入学算什么,没有背景算什么,就这架势——谁能欺负得了他们? 冯璋更是哈哈大笑:“好小子!我就知道他不是个挨欺负的!” 忽然,沈延川神色微动,眼眸危险眯起。 场上,慕容晔被叶雲风气个半死。 他死死瞪着叶雲风,牙关紧咬,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本想着在这一轮找回面子,没想到—— 要是这一次再输给叶雲风,那他就真是没有脸面继续混下去了! 一个身份卑贱的东西,竟然也妄想和他争第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烧得慕容晔理智全无。 他忽然抬手,将箭尖瞄准了叶雲风! 叶璟言心头一跳:“阿风小心!” 话音未落,那支箭已经迅速飞出,直奔叶雲风而去! 场边众位助教和学生们齐齐哗然—— 然而叶雲风反应极快,察觉到那股袭来的冷风,只微一偏头,便迅速做出判断,腰身飞快后仰! 砰——咄! 那支箭擦着叶雲风射入地面,箭羽摇晃。 叶雲风直起身,却没顾上查看自己,而是飞快垂眸看了手上的长弓一眼,脸色就迅速冷了下来,周身气温降至冰点。 ——他的弓,断了! 第九十四章 送礼 “叶雲风!你没事儿吧?” 助教满脸担忧地问道。 叶雲风没说话,目光冰冷地看向前方。 冯璋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厉声喝道:“慕容晔!你在干什么!?” 听得这带着怒意的一声,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噤。 慕容晔眉心跳了跳,之前那嚣张的气势终于收敛几分。 虽然冯璋品级不高,但他后面可还有镇国将军坐镇,惹不起。 他冲着冯璋讨好一笑:“司业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没瞄准。本来我是准备射他后面那个靶子的,谁知道这马儿不听话,突然动了,我这就……我真不是故意的。” 冯璋脸色冷沉。 慕容晔刚才那一箭到底是冲着谁去的,明眼人心知肚明。 但如果他死不承认,那谁都没办法拿他如何,毕竟叶雲风没有受伤。 而且以前的月考之中,也不是没出现过误伤的情况。 冯璋厉声斥道:“没瞄准?你也不是第一天学骑射了,还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吗!你学的本事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偌大的校场安静无比,慕容晔脸上嬉闹的笑容也随之僵住。 他还从来没有被谁当众斥责,骂的这么难听过。 可这是冯璋,而且也的确是他理亏,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得。 慕容晔压下心里的憋屈,扭头看向叶雲风,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司业大人教训的是,这次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但……我看叶雲风也没什么事儿,应该不会介意吧?” 叶雲风眸中冷芒浮现,一字一句道:“我、很、介、意。” 慕容晔目光下移,看了眼叶雲风手上那把被射断的弓,无所谓地哼笑一声。 “不就是一把弓?我赔你就是了!你这把弓买来多少钱,我双倍给伱!” 叶雲风脸上如同覆了一层冷凝的冰霜。 慕容晔笑容僵了僵,不知为何,他竟从叶雲风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危险。 这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嗤笑道:“不就是一把弓,至于吗?何况这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这弓不行,碰一下就断了。下次记得买好点儿的,别再图便宜买这种不上档次的玩意儿。” 叶雲风紧紧盯着他,缓声开口:“你再说一遍?” 慕容晔迎上那双狭长漆黑的眼,心头一跳,喉间的话忽然噎住,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讪讪移开目光,扯了扯嘴角: “弓断了,这场考试也没法进行下去了,要么你直接弃权,要么你再去借一把,反正不管怎样,别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叶璟言上前:“阿风,用我的。”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退场,否则真要被慕容晔他们笑话。 叶雲风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来到场边,将手中断掉的那把弓递给叶璟言。 叶璟言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叮嘱:“阿风,来之前阿姐的交代可还记得?” 叶雲风一顿,唇瓣微抿:“我记得。” 这里毕竟是京城。 叶璟言点点头,把自己的弓递了过去。 然而就在叶雲风的手刚刚碰到那把弓的时候,身后的慕容晔再次笑着出声:“你的弓不行,你哥的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要不,我借你一把?”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叶雲风回头,眼神危险,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叶四公子。” 叶雲风循着声音看去,一愣。 来人竟是连舟。 助教和学生看到他,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谁?” “这你都不认识?没看见他腰上的令牌吗?定北侯世子的人!” “刚才就听说定北侯世子来了,司业大人这么晚才到,估计也是因为这個吧?” “你们看,碑亭那边站着的那位,好像就是世子!” 沈延川这一趟来得低调,大多数人并不知晓。 直到慕容晔和叶雲风之间矛盾爆发,冯璋出现,大家才注意到定北侯世子居然也来了,而且一直在碑亭那边,估计已经将这一切尽揽无余。 不少人激动起来。 他们中的许多人虽然也都是官宦子弟,但和定北侯世子这样的皇家贵胄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的。 此时得知他来,众人心中自然隐隐激动。 只是……他的这位心腹,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好像还是找的叶雲风? 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连舟径直来到了校场旁。 他递上一个长方形紫檀木盒:“叶四公子的弓断了,不如用这把吧。” …… 死寂。 所有人都惊在当场,以为自己听错。 这是……什么情况? 就连叶雲风也愣住了。 “什么?” 连舟笑着解释道:“其实之前得知二位公子入学国子监,世子就已经专门命人铸就两把好用的弓,准备赠予二位。但因为用时较久,加上最近叶大夫忙于为长公主调理身体,就一直没能送出去。正巧今日来国子监,就凑此机会,直接送与二位。” 所有人呆在当场。 乔子墨瞪大了眼睛失声喃喃:“……什么意思?世子主动送弓,还是送了好久才送出去!?” 慕容晔满心震惊。 他知道叶初棠和定北侯世子相识,也听说她最近一直往长公主府跑,可、可——她面子居然真的这么大!? 多少人想攀上定北侯府都不得机会,她一个在外流亡三年的孤女,居然…… 只听过别人给定北侯世子送礼找不到门路的,哪儿听过他想送礼一直没送出去,还得专门再来国子监送的!? 叶雲风也有点儿懵,下意识看向叶璟言。 叶璟言看着那价值不菲的木盒,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多谢世子好意,但这礼物太过贵重,我们——” “叶大夫救长公主有功,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连舟道。 话说到这一步,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叶璟言顿了顿,看向远处碑亭中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那就多谢世子了。” …… 叶雲风打开盒子的一瞬,眼睛就瞬间亮了。 他将那把弓拿起,厚重坚韧,极有分量。 他掂了掂,越发喜欢,直接从箭筒抽出一支箭。 拉弓——箭尖直指慕容晔! 第九十五章 欠人情 慕容晔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地扯着缰绳退后,色厉内荏:“叶雲风!你敢——” 嗤——! 没有任何犹豫,叶雲风手指一松,黑色箭矢急速飞出!擦着慕容晔的头顶掠过! 咔嚓! 他的发冠直接劈裂,摔在地上,一头黑发直接散落下来。 配上他满脸的惊恐之色,狼狈万分,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嚣张骄傲之色? 慕容晔浑身僵住,心脏跳漏了一瞬,缓缓抬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他几乎是本能回头,当即愣在当场。 ——叶雲风这一箭,竟直接射倒了靶子! 一股寒意陡然从脚心升起,几乎令慕容晔浑身血液冻结。 不难想象那一箭到底蕴含了多么可怖的力量,要是刚才再偏一点点,那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只怕就不是那靶子,而是他了! 叶雲风活动了一下手腕,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不好意思,我也没瞄准。不过,只是射穿了一个发冠,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吧?” 短暂的死寂后,四周顿时哗然! “我的天……叶雲风这么厉害的吗?” “他那一箭要是射中了人,只怕不死也残啊!” “慕容晔这次真是面子里子全输光了,自己主动邀战,结果被人家轻松碾压,这换谁受得了啊?” “而且我记得叶雲风今年也才十三岁吧?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真是……” 慕容晔脸色铁青。 他直接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哎!慕容晔!你成绩还没——”助教连忙喊了一声,正打算追,被冯璋拦下。 “自己离场者,视作弃权,成绩记为最末。” 他都发话了,助教只得点头。 “是。” 乔子墨嘿了一声:“对慕容晔来说,除了第一,其他的都没有差别。” 反正都意味着——他输了!而且是惨败! …… 第二轮考试结束,叶雲风轻松下马。 打败慕容晔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他现在更在意的是——手里这把弓! “世子不愧是世子,送的东西也都不同凡响。这把弓我刚才拼尽全力也没有拉满!” 叶雲风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他朝着碑亭那边看去,本想再去亲自道谢,却见那道身影已经不见。 乔子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解释道:“不用看了,世子刚才已经走了,而且还是和司业大人一起走的呢!” 哦对,他今天来国子监,好像就是找司业大人的。 算了,下次有机会了再说吧! 叶璟言看得出他对这把弓非常喜爱,斟酌片刻,喉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乔子墨一脸好奇地问道:“哎,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和世子认识的啊?” 叶雲风奇怪看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阿姐之前救治过世子这事儿,你没听过?” “当然听过啊!但是、但是……”乔子墨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沈延川贵为定北侯世子,平日往来皆是权贵,就算有人为护他而亡,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 只是看过一次诊,他居然就如此给面,甚至连叶雲风兄弟俩来国子监需要的弓都准备好了? “就算是太医,也不一定能有这般待遇吧……”乔子墨喃喃。 叶璟言笑了笑:“方才连舟大人不是说了,此举主要是酬谢我阿姐救治长公主。” 乔子墨恍然:“对啊!差点儿忘了!” 长公主可是沈延川的亲外祖母,叶初棠救了她,沈延川厚礼相谢,也是情理之中啊! 乔子墨忍不住轻啧。 “兄弟,伱们这次可算是有靠山了!就算那慕容晔再想找你们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轻重啊!” …… “世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诚心堂内,冯璋皱起眉头。 他没想到沈延川这次来找他,竟是为了问三年前的那件事。 沈延川神色淡然,微微一笑:“前两日我去拜访冯老将军,他对您很是忧心。” 冯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没什么好担心的。另外,那些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沈延川道:“您现在是他老人家唯一的牵挂,他心有多思,也是难免。” 他倒了杯茶,看了眼不发一言的冯璋,随意问道:“您当真打算在国子监待一辈子?” 冯璋抬头看向窗外,目光飘远。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沈延川道:“您甘心吗?” 冯璋手指蜷了一下。 沈延川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家父镇守北疆数年,上场杀敌无数。他曾说,您是难得的将才,冯老将军后继有人,当真算是了无遗憾。但,自从三年前通天关那一战后,您便主动卸甲,再未请缨。偏安国子监,这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冯璋沉默许久,一声苦笑。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他闭上眼,似乎不愿回想。 “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沈延川眼帘微抬。 “惩罚?” …… 月考过后,又过几日,便是旬假。 这次叶璟言和叶雲风终于回了家。 叶初棠自然也就知道了沈延川送弓的事儿。 “阿姐,我觉得那两把弓肯定价值不菲,绝对不是有钱能买来的!你说,咱们需不需要专门去道个谢啊?” 叶雲风猜不出价格,但他用着,心里有数。 阿姐先后救了世子和长公主是不错,但诊金和谢礼是早就送了的,如今又添了这两把弓,那可算是欠了人情了。 叶初棠看着他,问道:“那你喜欢吗?” “啊?”叶雲风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喜欢啊!” 叶初棠点头:“那就行,东西就留着吧。” 叶雲风眉眼浮现惊喜,巴巴往前凑了凑:“阿姐,真的?” 叶初棠唇角弯起:“当然是真的。” 她其实也想给阿风找最好的,但身份限制,能买到的最贵的,在慕容晔看来也根本不怎么样。 沈延川不一样。 人家把梯子递过来了,没道理不用。 大不了以后再找机会把人情还了。 “阿姐。” 叶璟言从屋外走进来, “我刚好像看见韩尧来了?” 第九十六章 孰轻孰重 叶雲风听见这名字就皱起眉头:“他来干什么?见叶明泽?” 自从被祭酒大人赶回来自省,之前和叶明泽交好的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上门的。 一方面是丢人,另一反面……最近关于叶明泽精神有问题的传闻愈演愈烈。 私下里不少人都说,自从他上次半夜撞鬼,脑子就不太正常了,变得暴躁又癫狂。 要不然好端端的,他为何在国子监做那些事儿,又怎么会被祭酒大人遣家? 三人成虎,叶明泽就算是没病也有病了。 叶璟言顿了下:“大概是吧,不过我看他这次来,好像还带了不少礼物,挺郑重的样子。” 叶雲风不以为意:“礼物?那肯定是送给叶明泽的了!” 他哼笑一声:“不过,他这礼送得再好,只怕也治不了叶明泽的病!” 叶初棠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给小五新做的藕荷色衣裙。 “小五,今天穿这个?” 小五眼睛晶亮,连连点头。 ——好看好看!阿姐帮她选的果然最好看! 叶初棠又吩咐兄弟俩:“你们也去准备一下,今天——” 话音未落,芍药匆匆从庭院外走来,扬声道:“二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叶初棠抬眸:“二叔这会儿找我过去,所为何事?” 芍药掩唇一笑:“自然是好事,您去了就知道了!” 之前她看叶初棠姐弟几人,总是横挑眉毛竖挑眼,不肯给半分好脸色,今日倒是遮不住的笑。 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不对。 叶璟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韩尧这会儿似乎就在前厅? 他眉头缓缓皱起。 芍药说完,腰身一扭就打算带人走,可叶初棠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跟她离开的意思。 “真是不巧,我现在有件要紧事去做,腾不出时间。你先回去和二叔交代一声,等我办完了,我自会再去找他。” 芍药脸色一变,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二小姐能有什么要紧事儿,竟比老爷的事儿更重要?”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带阿言阿风和小五,去一趟徐府。” 芍药表情僵了僵。 徐府,那不就是左佥都御史徐凤池? 说来他的官职的确高于叶恒…… “这件事之前就已经约好,若是临时爽约,怕是要让人觉得我叶家失了礼数。”叶初棠不疾不徐道。 芍药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借口。 她想不出应对之法,抿着唇匆匆离开。 叶雲风瞧了一眼芍药那愤愤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自家阿姐。 “阿姐,你早知道韩尧今天会来,所以才定在今天去徐叔叔家里登门拜访的?” 叶初棠瞥了他一眼:“我倒也没那么无聊。” 一个韩尧而已,还不值当她花费什么心思。 叶璟言心里却仍然觉得不对:“韩尧来了,要去的人也应该是叶明泽,再不济就是叶诗娴,怎么也轮不到阿姐吧?” 叶初棠给小五换好衣服,又用木梳重新拢了拢小五的头发,用缎带绑起。 玉雪可爱,活脱脱年画里走出的小奶娃。 叶初棠非常满意地拍拍手。 “好了,就这样。” 三年下来,她这方面的手艺真是突飞猛进,已经能保证小五头发不会再随意散开成凌乱小鸟窝了。 她捏了捏小五肉乎乎的脸蛋,头也没抬地回道:“他要做什么,随他去就是——至于能不能成,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小五扑倒她怀里,在她肩窝蹭了蹭。 叶初棠刮了下她鼻子。 “走。” …… 这厢,芍药回到了前厅。 叶恒一愣:“她打算今天去徐府?” “是。”芍药飞快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韩尧,“二小姐说,这事儿更要紧些。” 韩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专程带着礼物上门,却连個人影都没瞧见,这算什么事儿? 叶诗娴打量着他的神色,笑着打圆场:“堂姐和徐大人一家的确来往颇多,这可真是赶巧了。” 韩尧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谁让他惹不起徐家? 他勉强笑了笑,为自己挽尊:“是我考虑不周了,来的太过突然。我记得上次宴会上,徐大人就提起过请她去徐府做客,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今天。” 他站起身,冲着叶恒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晚辈就不多打扰了。” 叶恒皱皱眉。 其实韩尧今天过来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本想着坐下好好谈谈之后的事儿,谁知道叶初棠那边居然—— 现在人不在,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叶诗娴歉疚一笑:“让韩公子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想起那张温婉清丽的脸,韩尧压下了心里的火气。 “怎么会?我待叶二姑娘一片诚心,多跑几次有什么?她今日不方便,那我就改日再来吧!” 叶诗娴脸上露出几分羡慕之色,轻叹:“韩公子拳拳心意,的确难得。堂姐当真好福气,这么多人都待她如此真心。” 韩尧本来已经打算抬脚出门了,闻声又扭头看了过来,愕然问道:“你说什么?” 叶诗娴眸光微闪,轻声漫笑。 “是啊。自她归京以来,便有不少人出手相助,每每见了,总不免让人羡慕。” 韩尧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话听着怎么…… 叶诗娴掩唇一笑:“我听说就连今日她去徐府,也是因为徐家的那位公子接连数次相邀呢。” 韩尧立刻反应过来:“徐容卿?” …… 叶初棠一行人来到徐府的时候,门前早早就有管家候着了。 看到他们来,管家脸上立刻浮现了殷切的笑容。 “叶二姑娘,你们可算来了!老爷和少爷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叶初棠抬眸,打量了一眼徐府的门楣。 记忆里的原主来京城之后,只进过这里一次。 何况三年过去,物是人非,这些管家下人们的态度,就足以证明整个徐府的态度。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初棠妹妹?” 众人齐齐回头,就惊讶见到徐容卿竟是亲自出来接人了。 叶初棠唇角盈了一抹浅笑。 “徐公子。” 第九十七章 我自有办法 定北侯府。 沈延川重新翻开卷宗。 三年前通天关那一战疑点重重,这次和冯璋聊完,令他更加确信这其中很有猫腻。 这卷宗他早已经能倒背如流,但要查出当年真相,却需剥丝抽茧,困难重重。 忽然,他眉心微动,朝着窗外道:“怎么,定北侯府的大门不够宽吗,还要从后院翻进来?” 下一刻,窗户被人推开,一道潇洒的身影跳了进来。 正是刚刚回京的谢安白。 “唰”地一声展开扇子,他摇头轻啧,“你这耳力未免也太好了,就不能让我赢一次?” 沈延川将卷宗合上,放到了一旁,打量了他一眼。 “钱花完了?” 谢安白:“……” 他用力咳嗽一声:“哪儿能啊!我是那种人吗?咱们什么关系?那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能为了碎银几两,就来麻烦你?” 沈延川:“你回京之后,还没回谢家?”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谢安白顿时头疼起来:“开什么玩笑!我这会儿回去,我爹能让我在日头底下跪两个时辰!这不自己找死吗?” 他爹收拾他,那可都是来真的! “等过几天凉快点儿,他脾气不那么暴躁了回去也不迟。” 沈延川点点头:“定北侯府的柴房倒是还空着,可以借给你住。” 谢安白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亏我马不停蹄跑来给你送信儿,你就这么对我?” “送信儿?”沈延川眉梢微扬,“伱不是刚回京城吗,给我送什么信儿?” “叶大夫啊!” 谢安白收起折扇,身子往前探了探,一脸好奇, “我刚瞧见她去了徐府,还是徐容卿亲自出门迎接呢!” 沈延川动作一顿。 谢安白瞧见他这反应,嘴角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怎么样,我这信儿送的够及时吧?” 沈延川没说话,眼帘低垂,看不出情绪。 谢安白却耐不住了:“哎,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往后一靠:“我可都打听过了啊,人家叶大夫出身可是一点儿都不普通,她是叶铮的女儿!” 说起这茬,谢安白也忍不住感慨:“我就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她眼熟。原来我真的早在三年前就见过她!” 沈延川抬眸:“她三年前入京之后,只在京城待了短短几个月,而且因为体弱,几乎从未出过叶府大门。你——见过?” “当然了!这种事儿我怎么会记错!”谢安白立刻坐直了身子,“她那时候是没怎么出过门,但我见她,可是在她第一天来京城的时候!” 谢安白摸了摸下巴。 “说来也巧。那天正好是你离京回徽州的日子。我说去送你,结果正巧在路上碰到了叶西霆。他当时急着去城门外去接人,只说他家里人进京了,我也没细问。后来才知道,那天来的是他娘亲和妹妹。” 沈延川眸中划过一抹深色,脑海之中飞速掠过无数画面。 “……原来是那天。” “这么说起来,你们当时在城外应该也遇到了,只是没见着。” 那是一个极其寻常的日子,没有人会在意旁边擦肩而过的某個人。 “我当时远远看到过她一眼,那时候瞧着就觉得清瘦得很,像是一阵风都能刮跑。没想到三年后再见,竟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要不是这次又在京城碰上,我估计永远都想不起来她是谁了。”谢安白道。 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谢安白扬了扬下巴,“我可听说,你回京这段时间,一直抱病在家,推了不少帖子。” 沈延川按了下胸口。 “嗯,好像还没完全好。” 谢安白十分惊讶:“真的?这么说来,你受的伤比我之前预估的严重啊!不过叶大夫医术不是很好吗?我听说她 连长公主都救回来了,怎么你这么久了还没痊愈?” 谢安白打量着他:“要不,再请她过来帮你看看?” …… 徐府,书房。 徐凤池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了叶初棠。 “这里面放着的,是你爹娘和阿兄的一些旧物。当初……意外发生的太突然,我接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已经太晚,只找到了这些。” 叶初棠双手接过,将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印章,一对珍珠耳坠,还有一个玉牌。 都是爹爹娘亲和阿兄当时的贴身之物。 叶初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长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当时她为了带阿言阿风和小五安全离开,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也已经彻底死了,没有带走马车上的任何东西。 没想到还有再见到这些物件的一天。 她凝神屏息,将盒子合上,认真屈膝行礼道谢:“徐叔叔此番心意,我与阿言阿风以及小五铭刻于心。” 徐凤池叹了口气,苦笑: “其实也没有帮到你们什么,他们的大部分物件,我都没能保住。叶恒全权负责后面的那些事儿,我毕竟是个外人,不比他与你爹是血亲,许多事情自然也就无权过问,能拿到的东西少之又少。甚至连后来他们公然搬去了你们家的宅子,也……” 说起这件事,徐凤池仍十分愧疚。 叶初棠却似乎并不在意,笑了笑:“您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何况当时,您也不知道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她轻轻抚过那盒子,分明没有放很多东西,却重逾千斤。 她淡淡道:“纵是血亲,反目成仇也是常事。有时候,伤人最深的,反而是最亲的人。” 徐凤池心中一动:“初棠,你这话……是发现了什么吗?”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暂时还不确定,回头明确了再跟您说。对了,您之前说,同州河堤贪墨案,有个人曾经是我爹的部下?” 徐凤池神色一凛:“不错。我一度怀疑,他和你爹娘遭遇的那场意外有关。” 叶初棠点点头:“我要见他。” 徐凤池眉头皱起:“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他现在被关在天牢,不日就要流放了。” “我既想要他的证词——” 叶初棠微微一笑, “那便自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第九十八章 找沈延川借 徐凤池微愣。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话,他必定以为对方是在异想天开,可这话从叶初棠的嘴里说出来,他却莫名觉得——她真的能做到! 就像之前他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回京城,以免陷入更深的险局,她却还是带着阿言阿风小五回来了。 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发生,反而是叶恒那家人麻烦不断。 自从当初叶初棠主动找到他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小看过她,但如今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她。 徐凤池郑重道:“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叶初棠眉眼一弯:“那就先谢过徐叔叔了。” 看到她唇角笑颜如花,眸光清明灵动,徐凤池也是跟着心头一松。 然而转念想到另一件事,徐凤池又皱起了眉。 “对了,柳弯巷的那个宅子,叶恒那边有什么说法吗?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那是叶铮的宅子,可不是他的。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叶初棠兄妹几人全都死了,这才给了叶恒机会,默不作声将这宅子据为己有。 可现在叶初棠他们回来了,叶恒哪儿还有理由继续霸着不放? 叶初棠抿了口茶,摇摇头。 徐凤池其实早就料到这一点,眉头皱得更紧。 “他这算是怎么回事儿?要不我去找他说上一说!” 叶初棠却没打算让徐凤池出面。 “这毕竟算是叶家的‘家事’,把您牵连进来不合适。” “可——难道就这样任由他们一直赖在你们家里不走?” 叶初棠唇角盈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再过几日,就是阿言的十四岁生辰了。” 徐凤池怔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叶初棠温声道:“十四岁,正是能支撑门楣,独立门户的年纪了。” …… 在徐家的这顿饭吃得轻松自在许多。 “初棠妹妹,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豌豆黄,尝尝这个?”徐容卿笑着道。 叶初棠眨了眨眼:“多谢。” 记忆里,原主的确很喜欢这个,不过她觉得过甜,平时其实不怎么吃。 到底是对方一番好意。 她给自己夹了一块,入口软甜,味道浓郁。 “在江陵倒是很难吃到这样正宗的豌豆黄。”叶初棠侧头看了眼吃得香甜的小五,真不知道那小肚子是怎么塞下那么多东西的,“小五也很喜欢。” 徐容卿似是松了口气般,眉眼舒展开来:“喜欢就好。其实城西有家点心铺子,开了很多年了,做这個是一绝,你、你们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去买。” 徐凤池看了他一眼。 叶初棠自然是婉拒:“那太麻烦你了。” 徐容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轻咳一声:“那、那要不晚一会儿我带伱们去?那地方还挺难找的。正好你们很久没回京城,可以到处看看。” 相较于他们几个,徐容卿的确算得上是对京城颇为熟悉的了。 叶初棠正要说话,外面忽然起了风,刮开了窗户。 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就见庭院中树叶簌簌作响,枝杈随风摇晃。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潮气,闷燥而压抑。 “今天怕是不太方便。”叶初棠道,“看样子要下雨了。” 天边已经晕染开了大片的鸦青色,沉郁厚重。 叶初棠站起身:“这场雨应该不会小,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京城的夏季多雨,有时候一下就是连绵几日。 徐凤池很快命人去备车。 叶初棠他们来到马车前的时候,已经有淅沥的雨滴落下。 她抬头遮住了小五的头顶,又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初棠妹妹!” 徐容卿快步而来,递上了一把油纸伞, “这个带上吧,省的雨下大了。” 微凉的雨水落在额头,沁着寒意。 叶初棠接过了那把伞,冲他一笑:“费心了。这把伞我改日再来归还。” 徐容卿耳尖微红:“不必客气,只是一把伞而已,你留着便是!” 叶初棠打开伞,撑在小五头顶。 叶雲风一把将小奶团抱上马车,叶璟言过来,接过了那把伞。 “阿姐也先上车吧。” 叶初棠颔首,提起裙摆也上了马车。 徐容卿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拐弯不见,才收回目光。 “容卿。” 徐凤池忽然喊了他一声。 徐容卿回头:“爹,怎么了?” 徐凤池迟疑着开口:“你是不是……”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算了,没什么。” 初棠刚回京城,要查证和解决的事情太多,关于其他……回头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她再说比较好。 …… 这一阵雨来得很急,不一会儿,路上就已经有了积水。 雨滴落下,荡起圈圈涟漪。 叶雲风回头问道:“阿姐,你今天不用去长公主府吗?” 叶初棠“嗯”了声,用帕子擦去小五脸上的几滴雨。 “长公主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不用我天天去,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 急风吹来,帘子被扬起,叶璟言立刻过去拉紧。 雨水不断打落在马车上,噼啪作响。 小五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小手紧紧攥着叶初棠,乌黑澄澈的眼眸深处浮现一抹慌张与惧意,小脸也隐隐发白。 叶初棠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马上就到家了。” 叶初棠低声哄着。 小五一头埋在她怀里,小小的身子还在发颤。 叶雲风心疼不已,用力扯了下缰绳:“驾!” 自从三年前那场意外后,小五就很害怕坐马车,本来回京这一路他们慢悠悠赶路,她的情况好了许多,可现在疾风骤雨,不断拍打在马车上,她又开始害怕了。 叶初棠的视线落在前方,忽而想到什么,揉了揉小五的脑袋。 “小五,上次的连环锁你解了一半了,还要不要解剩下的?” 小五渐渐安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叶初棠怀中探出脑袋,她眼底的惧色尚未完全褪去,混杂着几分茫然与好奇。 连环锁……连环锁…… 叶初棠捏捏她的脸颊。 “他不是说了,解开了就都是你的?” 小五蹙起小眉头。 ——可是、可是马车是世子的,好像不是很方便啊。 叶初棠陷入沉思。 嗯……要不,找沈延川借? 第九十九章 纳我)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叶初棠否决。 定北侯世子的马车,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能借到的。 算了,回头有空了让沈延川帮忙带娃……不是,找机会再让小五去玩儿一下连环锁。 嗯,就这么定了。 叶初棠瞬间觉得心头豁然开朗,小五不知是不是想起那连环锁,被转移了注意力,小脸上的紧张慌乱也消散许多。 此时,马车也终于抵达叶府。 叶初棠抱着小五下车,叶璟言在一旁帮忙撑着伞。 然而刚走出几步,就有小厮从走廊匆匆跑来。 “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前厅等了您好久了!” 叶璟言神色微敛,低声道:“这个时候,他找阿姐你做什么?” 叶初棠走了几步来到屋檐下,将小五递给叶璟言,叮嘱道:“你和阿风先带小五回去,我去去就来。” 叶璟言欲言又止,看了眼候在一旁的小厮,轻轻颔首:“好。” …… 叶初棠来到书房的时候,叶恒正坐在桌案后写着什么。 听到声音,他抬眸看来,微微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初棠拍落肩头的几滴雨水,屈膝行礼:“二叔久等。许久未见徐叔叔他们,便久坐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又下了雨,这才耽搁了。” 搬出徐凤池,叶恒噎了一下。 于情于理,他都没法说什么,毕竟徐凤池是叶铮至交好友,上次他在叶家还当着不少人的面邀请叶初棠他们去做客,待得久一点也很正常。 他将毛笔放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但今天家里也来了客人,你都没打声招呼就走了,多少有些不合适。” 叶初棠眉梢微扬。 叶恒向来以这叶府的主人自居,恨不得她与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来了客人,竟非要她见上一见…… “您是说韩尧?”叶初棠笑了笑,“他不是来找明泽的吗?” “他当然——”叶恒一顿,语气放缓了一些,“他是来看明泽的不错,但你们之前不是也认识吗?朋友来家,哪儿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叶初棠唇角微勾,划过一抹淡淡的讥讽。 认识? 当众言语冒犯的那种认识? “二叔,我只是与他见过几面而已,倒是也谈不上是朋友。” 叶恒却笑了:“怎么,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我知道,你们刚回来的时候,在揽月楼是闹了点误会,他心里其实也很歉疚。这不,今天特地带了礼物来,想跟你当面道歉的!谁知伱正好出去了,实在是不巧。” 叶初棠眸子微眯,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某个词。 “礼物?” “是啊!这不,在这放着呢!”叶恒朝着旁边一指。 叶初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叶恒右边堆放着几個箱子,最开始并未在意,谁知——那些竟然都是韩尧送的!?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 “他送的,您收了?” “自然收了!”叶恒哈哈一笑,“都是替你收的!”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一样样介绍。 “看看!这可都是他专门挑的,皆是价值不菲!可见他的心意——” “二叔。”叶初棠打断他的话,“我和他之间,谈不上有什么误会,更够不上送礼。这些东西我不需要,您退回去吧。” 叶恒一脸愕然:“退回去?这怎么能行!人家亲自登门拜访送来的,哪儿有给人送回去的道理!” 他连连摆手,满是不赞同:“不行!这绝对不行!” 叶初棠淡淡道:“这些既然是他送给我的,我自然有权利选择不要。更何况,他送的时候,我根本不在。” 叶恒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你、你这——人家一番好心,你若拒了,多不合适……” 叶初棠淡声打断他的话:“我收了,才是真的不合适吧?” 平白无故收了别人的礼,若是传出去,旁人怎么看? 叶恒嘴唇动了动,心里有点不耐烦。 他之前就发现叶初棠并不好应付,虽然瞧着总还是温婉清和的模样,但到了关键时候,总格外难搞。 现在也还是这样。 “只是聊表歉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何必这么抗拒呢?”叶恒眉头皱了皱,“何况,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叶初棠静静看着他,那双乌黑清润的眼眸之中波澜不惊,似是谁都无法掀起一丝风浪。 叶恒心虚地移开视线,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 “是,他之前是得罪过你,可当时不也是因为他不认识你吗?再说,人家堂堂光禄寺少卿之子,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都肯主动低头,上门来跟你道歉了,你何必抓着过去的事儿不放呢?” 叶初棠倒是笑了,只是眼角眉梢不见半分笑意。 “抓着过去的事儿不放的,好像不是我吧?我们回京有一段时间了,他若真的只是想道歉,为何迟迟等到今日?” 她的视线落在那几件堆着的盒子上,语气平静:“您若是觉得麻烦,这东西我自己去退就是。” “你!” 叶恒终于按捺不住, “你!你怎么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收这份礼,都没那个资格!”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安静了下来。 叶恒惊觉失言,也是神色一惊。 叶初棠轻声:“哦?” 话说到这,叶恒也不想瞒了,表情几经变换,最终一声长叹,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 “初棠,你向来聪明,我也就直说了吧!其实韩尧今天过来,除了想跟你道歉,还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儿——他十分中意你,有心求娶!” 叶初棠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叶恒继续劝道:“论出身,论家世,论样貌,韩尧都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京中许多女子都对他芳心暗许,但那韩家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现在他对你有意,主动示好,何其难得!” 听这语气,叶初棠能被韩尧看上,是走了大运。 终于,叶初棠问道:“所以他今天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想娶我为妻?” 叶恒咳嗽一声:“不是正妻,但他如今房中无人,你嫁过去,其实也和正妻差不多的!” 叶初棠笑了,了然轻声: “哦。” “他想纳我为妾。” 第一百章 我知道了 叶恒立刻扬声否认:“你是我叶恒的侄女,怎么能给人做妾?!” 他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韩家的意思是,先迎你过门为侧室,等以后你有个一儿半女了,再顺理成章扶为正妻。” 他脸上浮现几分无奈:“原本这些事情不该我来同你说的,但你二婶最近身体不好,不宜让她过多操心,就只能是我这个做二叔的出面了。” 叶初棠眉梢扬了扬,似笑非笑:“那还要谢谢二叔为我如此费心了。” “初棠,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侧室,但姻缘之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叶恒叹了口气,“伱自小就心气儿高,换做以前,二叔也是绝对不会答应韩家这样的提议的。可、可是……大哥已经走了三年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若叶铮仍在,以叶初棠的出身与样貌,定然是可以嫁入高门的。 可她现在无依无靠,更甚至还曾拖着三个弟弟妹妹在外流亡三年,哪個大户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正室夫人? “韩桐与我有着多年交情,彼此知根知底,韩尧也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今天认真同我讲了,说对你是诚心求娶,只要你肯嫁过去,他什么都听你的,以后这正妻的位置,也一定给你留着!如此真心,实在难得,初棠,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话里话外,叶初棠能嫁给韩尧当侧室,还是因为有他这个二叔帮忙撑面子。 叶初棠淡淡道:“我记得之前就跟您说过,我没有嫁人的打算。” 叶恒渐渐失去了耐心,眉头拧起:“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大哥大嫂不在,自该我这个当二叔的来管!” 叶初棠定定看着他:“看来二叔喊我来,也不是为了同我商量,而是通知。” 叶恒心头一跳,半转过身错开了她的目光:“你现在还小,许多事情想不清楚也很正常,以后你就会明白,二叔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他挥了挥袖子:“我已经托人找了大师,回头对一下你们的生辰八字,再挑个好日子,就把这亲事儿定下。这段时间你也不要总出去了,在家做做女红,安心待嫁便是!” 语气斩钉截铁,俨然已经下定决心。 说完这些,叶恒本以为叶初棠会激烈反对,没想到她竟一个字未说,安静了好一会儿。 叶恒心内奇怪,又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见那张温婉清丽的脸上,并未浮现半分怒意。 门外疾风骤雨,天色阴沉沉。 她眸色沉静:“我知道了。若二叔没有其他事要交代,那我就先回去了。” 叶恒诧异,心中感到十分莫名。 她……居然没什么反应? 还以为要费不少口舌呢…… 不过既然她不过多纠缠,叶恒也乐得轻松,神色和缓不少,挥挥手让她走了。 叶初棠转身离开,来到门外的时候,正巧遇到叶诗娴。 “堂姐。”叶诗娴打了声招呼,叶初棠下颌轻点,便错肩而过。 风卷起她的裙裾,几滴泥水飞溅,沾湿了她的衣角。 她似无所觉,缓步离开。 叶诗娴进了屋,看叶恒正表情轻松地坐在那饮茶,这才问道:“爹,她同意了?” 叶恒不以为然,哼笑一声:“她能如何?我定的事儿,她必须听!” 叶诗娴心中有些意外。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那双乌黑清润却又平静至极的眼。 韩尧来求亲,想也知道叶初棠肯定不会乐意,可…… 但爹说的也没错,叶初棠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这婚姻大事,也还是要听长辈做主的。 嫁给韩尧,以后可有她好受的! 连日来糟糕事儿不断,现在总算有了件能开心点儿的消息,叶诗娴在旁边坐下,脸上几分好奇与兴奋:“对了爹,听说这次的马球赛,比以往都热闹?” 提起这事儿,叶恒笑意都深了几分。 “今年正好赶上陛下五十五寿辰,自然更隆重些。” 叶诗娴心里隐隐激动起来。 今上重武,尤其喜欢看这些热闹,各家子弟每年竞争都很激烈,希望能在马球赛上出彩,赢得陛下青睐。 以前他们虽然也能去,但位置都很偏,今年却是不同,爹升了职,连带着他们也跟着沾光。 说不定还能近距离见到陛下皇后,以及众多皇家贵胄…… 叶诗娴心头浮现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脸颊微微发热。 定北侯世子今年在京,应该也会去的吧? 也不知…… “对了,回头你跟你娘说一声,让她在家好好养着,这马球赛就不要去了。”叶恒忽然道。 叶诗娴一怔,想起高氏脸上身上红肿溃烂的伤口,轻轻点了点头。 “女儿知道。” …… 叶初棠走出庭院,就看叶璟言正撑着伞在等她。 “阿风已经带小五回去了。”叶璟言走上前来,伞面大部分倾向叶初棠,为她遮去急速坠落的雨水。 他现在已经高出叶初棠不少,能轻松为她打伞,一侧肩膀淋湿,他也未曾在意。 叶初棠点点头:“等会儿多烧点热水,你和阿风都淋了雨,别受风寒。” 叶璟言应了一声,打量着她的神色,走出一段距离后,才低声问道:“阿姐,他找你做什么?” 叶初棠随意将风吹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没什么,就是想赶我走了。” “什么?”叶璟言一惊。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屋前。 叶璟言收伞,将水滴抖落,眉心仍是皱着:“他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家,他凭什么赶阿姐走?” 叶初棠笑了笑,回头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 “这场雨估计要下好久,回头等雨停了,再好好打扫清理一番。既是自家人住的地方,自然要住的舒心些。” …… 正如叶初棠所料,这场雨一下就是三天。 第四天清早,骤雨初歇,天朗气清。 叶初棠一夜好眠,推开窗户深吸口气,似乎还能感受到雨后空气中的丝丝凉意。 小五迷迷糊糊睁开眼,找了一圈,这才惊讶发现阿姐居然难得起了个早。 叶初棠听到动静回头看来,眉眼一弯。 “今天有马球赛,应该挺热闹,要去看吗?” 第101章 进宫 小五眼睛瞬间亮了,嘴角扬起笑容,随即又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能去看马球赛当然很好啦!可是……这会儿就去,会不会太早了? 叶初棠走过去,轻轻揉了下小五软嫩的脸颊。 “你不是一直很想吃林记的包子吗?正好今天放晴,去尝尝?” 小五顿时开心起来,用力点头。 ——自从上次四哥带她吃了一次,她就念念不忘,但三哥四哥入学国子监后,阿姐总是起不来……不是,阿姐总在忙,就一直没顾上这一茬。 今天机会难得,当然得去! 叶初棠给她换了身新衣服,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越发衬得玉雪可爱。 “宫宴上规矩多,而且也未必会合你的口味,所以咱们等会儿吃好了再出发。”叶初棠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去,喊上你三哥四哥一起。” 小五蹬蹬蹬跑走了。 …… 半个时辰后,姐弟几人吃饱喝足,一起往回走。 他们今天起的确实早,此时早市也才刚刚热闹起来。 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经过某个拐角的时候,几个喝醉的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 “真是可惜!这次又没见着那苏婵!” “到底是春风楼的头牌,哪儿是那么容易能见的?兄弟也别生气,没了她,那春风里不还多的是漂亮姑娘吗!昨晚上我房里那两個就伺候得不错……” 说话的男人暧昧一笑。 叶初棠微微侧头,叶璟言早已经捂上小五的耳朵。 小五不明所以,乖乖靠在他肩头,眨巴着眼睛。 叶雲风眉心拧起:“阿姐,我们还是换条路——” 叶初棠忽然抬了下手。 短暂的安静中,就听那边又传来男人不满的冷哼: “那能一样?再说了,老子之前可是在她身上砸了不少钱的!结果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称病不出!这贱人,真以为攀上韩尧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居然还妄想为他守身如玉?我呸!” 旁边人跟着附和:“就是!不就是之前韩尧多点了她几次弹曲?但最近也没怎么见他过去了,估计是玩儿腻了。” “只有那个蠢女人,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说话间,几个男人绕过拐角,正巧与叶初棠几人撞上。 看到叶初棠,他们愣怔片刻,眼中闪过惊艳与贪婪之色。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一个身形挺拔眉眼痞野的少年站在了她身前,眼神之中带着浓郁的警告。 几个男人直觉危险,没有过多纠缠,拉扯着转身快步离开了。 叶雲风冷嗤一声。 叶初棠收回目光,敛起心中思绪。 “好了,走吧。今天的马球赛很是重要,迟到了就不好了。” …… 叶诗娴对镜梳妆,选了好几套衣服,却都没有满意的。 芍药从首饰盒中挑了一只碧玉簪:“小姐,戴这只如何?” 今天要进宫,各家贵女必定争奇斗艳,越是这样,就越是素雅才好。 然而叶诗娴却皱了皱眉:“这个不合适。今天要去的是什么场合,如此装扮,未免也太过简单朴素。旁人见了,还当我叶家拿不出好东西。” 芍药连连应是,又挑了一对红宝石镶嵌金丝步摇。 “是奴婢考虑不周了,那这个呢?小姐戴着真是华贵非常,漂亮极了!” 叶诗娴摸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喃喃:“样式是不错,就是这红宝石品质差了些……罢了,就这个吧。” 她对上次在长公主府落水的事儿耿耿于怀,一心想着借这次机会挽回一些颜面,自然想方方面面都出彩。 等她收拾妥当,丫鬟已经来催了。 “小姐,老爷那边已经好了,就等您了。” 叶诗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角,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迈着莲步朝外走去。 叶恒就在马车旁,一同在此的,还有叶明泽。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都垮了许多,萎靡不振,眼下挂着乌青,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股阴郁暴躁的气息。 原本叶诗娴是不想让他去的,但叶恒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他出去见见人。 ——外面那些谣言越传越荒唐,叶明泽要是再不露面,还不知道会被怎么说。 另外,叶恒也想借机在祭酒等人那里说说好话,送他回国子监。 总这么一直在家待着也不是事儿啊,这毕竟是他亲儿子。 叶诗娴虽然心中不愿,但也知道这是救叶明泽最好的解决办法,只得答应。 “堂姐他们呢?” 叶诗娴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叶初棠几人的身影。 芍药忽然抬手朝着某个方向指去:“那不是!?” 几人齐齐看去,就见叶初棠姐弟几人正往这边而来。 叶诗娴立刻上前,似是担忧地问道:“堂姐,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我差点以为你们忘了今天要出门呢!” 叶初棠牵着小五的手,微微一笑:“只是带小五出去吃个饭而已。马球赛何其重要,怎么会忘呢?” 叶诗娴轻吐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人都到了,那就上车吧?堂姐,要不你带着小五和我一起?” 看着那辆奢华不足俗气有余的马车,小五抿了抿唇瓣,默默抓紧了叶初棠的手。 “不必。”叶初棠婉拒,“我们回京的时候有一辆马车,还是坐那个吧。” 叶诗娴愣了下,笑了:“可是那辆马车太——有些旧了,还是换我们的吧?要不回头外人看见了,还当我们不舍得给堂姐伱们花钱呢。” 话里话外,带着刺。 叶初棠像是没听出来,眉眼一弯,笑着道:“怎么会?上次二叔不就给阿言和阿风一人买了一套弓箭吗?二叔待我们好,旁人都知道的。” 叶诗娴喉间一堵。 叶初棠却已经转身,将小五抱上了之前的那辆马车。 不想耽搁太多时间,叶恒也就没管。 “人齐了,走吧!” …… 马球赛是在宫里举办,越是往皇宫的方向走,道路就越是宽敞,人也越来越少。 叶初棠挑起帘子,定定向前方望去。 金色的屋檐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屋脊之上九兽连蹲,檐角飞扬而起。 庄严尊贵,厚重肃穆。 第102章 得罪不起 宫内不允马车进入,所有人一律在门前下车,步行而进。 “驾!” 马蹄声从后方传来,慕容晔御马而来,一眼看到了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叶诗娴,脸上带了笑。 “诗娴!” 叶诗娴心头一跳。 若是私下里,他这样唤她的名字倒是无所谓,可现在是在宫门口,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和他交待好的。 叶诗娴压下心里的情绪,转身客气疏离地盈盈一拜。 “慕容公子。” 慕容晔笑容淡了些。 上次见面,他就感觉她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但当时他只当她是因为叶明泽被赶回家心情不好,没想到这次再见,她对他还是如此。 慕容晔翻身下了马,上前两步,解释道:“最近有点忙,就没顾上你——” “堂姐他们也来了,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进宫,怕有诸多不自在,我先去了。”叶诗娴打断他的话,说完也没管慕容晔的脸色,径自朝着后面走去。 慕容晔张了张嘴,回头看到叶初棠几人果然也一起来了,脸色发冷。 叶雲风从马车上跳下,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回看了过来,挑了挑眉。 “哟,这么巧,慕容公子也来了?怎么样,休养几日,你身体可好些了?” 慕容晔额头青筋直跳。 自从那日输给叶雲风,他愤而离场,之后就再没去过国子监,在家待了好几天。 今天是马球赛,他不得不跟着他爹过来,没想到居然又碰上叶雲风! 他冷声道:“不用你多费心。” 叶雲风抱着胳膊笑得潇洒:“我知道,慕容公子想做什么,原本也不是我该操心的。只是,你之前弄坏了我的弓,说好的两倍赔偿……” 正靠在叶初棠怀里好奇打量宫门的小五默默转移视线,看了慕容晔一眼。 慕容晔从没被人当众要过账,还是当着这些达官显贵的面,简直丢人丢到家! 他脸色发青,立刻喊了随从:“把钱给他!” 这边的动静引起周围不少人的注意,看到这一幕也是齐齐噎住,看向叶初棠几人的目光也满是好奇和打量。 “那是谁啊?从前好像没见过?” “你不认识?没听说前几日国子监月考,有个刚入学的监生赢了慕容晔!就是他!” “叶、叶雲风?是这个名字吧?” “你们不知道他,总该知道他后面那个女子吧?那是他阿姐,叶初棠!传闻曾经为定北侯世子看过诊,不久之前还救了长公主一命呢!” 这消息私下里早已经传开,不少人都是只闻其名,今日才初次得见。 就在这时,又有嘚嘚马蹄声响起。 众人朝着那方看去,喧闹声小了一些。 ——沁阳郡主来了。 慕容晔也注意到了她,眉头下意识皱起,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沁阳郡主对他有意,可他只觉得她嚣张任性,十分不喜,和温柔懂事的叶诗娴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太远。 沁阳郡主拉了下缰绳,缓缓停下,看着眼前的一幕,眉头蹙起。 “这是什么情况?” 有人忙不迭凑上前,殷切说道:“沁阳郡主您来啦?这是叶雲风找慕容晔要账呢!他这也真是的,不知轻重!如此小事,何须非要在宫门口?这不是纯粹给人难堪吗?” 沁阳郡主眉头皱得更紧。 那人更来劲了:“之前传得那么厉害,谁能想到他这居然干得出当面要钱的事儿,实在太不体面。到底是早早流亡在外,没人教……” “是太过分了些。”沁阳郡主拧着眉,“愿赌服输,区区千两银子,居然拖了这么久都没给?” 旁边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什、什么?” 沁阳郡主不应该对叶雲风十分厌恶吗?怎么反而说起了慕容晔? 沁阳郡主没理会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慕容晔察觉到她的靠近,飞快看了眼一旁的叶诗娴,脸色更冷:“伱来干什么?这是我的事儿,轮不到你管。” 沁阳郡主攥紧了手。 她当然知道慕容晔不喜欢她,可——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沁阳郡主胸口也憋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叶初棠,“你们怎么走得那么早?我还说接上你们呢!” 慕容晔的表情骤然僵住。 周围众人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一时全都惊在原地。 叶初棠唇角微弯:“谢过长公主与郡主好意,只是,从长公主府到叶家还得绕路,无需麻烦。” “怎么是麻烦?” 叶初棠现在可是长公主府的贵客。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沁阳郡主也知道叶初棠说不在意这些,就是真不在意,也就没多说,转而看向叶雲风,认认真真打量了他好几圈。 “真看不出来,你月考的御射二门,都考了第一啊?” 慕容晔的本事她是清楚的,所以听说了国子监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后,她也很是惊讶。 叶雲风行了礼,大咧咧道:“郡主见笑,我就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好,就轻松赢了慕容晔? 沁阳郡主有点儿想笑。 这姐弟还真挺像的。 她又看了慕容晔一眼,瞧见他泛冷的脸,脸上笑意也渐渐散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的慕容晔有些陌生。 过去的他是很骄傲,但也的确出色,但现在…… 愿赌服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吗? 她压下心中思绪,对叶初棠道:“我得先去荣妃娘娘那里一趟,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去了。等会儿马球赛场见。” 叶初棠轻笑颔首:“郡主请。” 沁阳郡主很快离开。 慕容晔脸上无光,咬着后槽牙也走了。 众人陆续进去。 叶初棠这才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跟着叶恒往宫门走。 叶诗娴和叶明泽走在前面,他们几個稍稍落后几步。 叶诗娴边走边回头低声叮嘱:“堂姐,等会儿进了宫,务必要多加谨慎,今日来的都身份不凡,可是都得罪不起……” 话没说完,旁边忽然跑过来一个半人高的男孩,直直冲向了小五! 叶初棠眸光一凝! 第103章 来这里 叶初棠脚下微错。 与此同时,叶雲风反应极快,一把将小五揽了过来,正来到叶初棠方才让开的半步位置。 一切发生不过转瞬。 叶雲风连忙低头看向怀中的小五:“小五,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小五还有点没回过神,听到叶雲风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 ——她没事儿!阿姐和四哥都在呢,她当然不会有事儿啦! 叶雲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拧眉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罪魁祸首。 “你是谁家的!怎么都不知道看路?万一撞到了别人怎么办!?” 那是个看起来六七岁的男孩,衣着华贵。 听到叶雲风的话,他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愧疚之色,反而十分嚣张:“放肆!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就敢这么跟我说话!” 叶恒看到他,当即心头一跳,沉声斥道:“阿风!怎么跟谢小公子说话的!” 叶初棠目光微动。 谢家的? 谢家现在只有一个孩子的身份能和他对上——忠勇侯谢沛的嫡长孙,谢玉麟。 难怪敢在这里如此放肆,叶恒会是这般态度,也就很正常了。 叶雲风抱紧小五,脸色发冷:“他刚才差点撞到小五!” 这小子体格健壮,跟个小牛犊似的,要真是就这么撞了小五,少不得要受伤。 叶恒更是烦躁:“小五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得罪了这位,他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扭头冲着谢玉麟讨好一笑:“谢小公子别和我们一般计较,都是误会……” 谢玉麟打量了小五几眼,抬手一指:“那就让她陪我玩儿!” 小五不喜欢他这种命令的语气,而且非常讨厌有人这样指着她,小眉头皱了皱,扭头抱住了叶雲风的脖子,眼不见心不烦。 叶恒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叶诗娴出来打圆场。 “小孩子最容易玩儿到一起去的,尤其小五和谢小公子年龄相差不大,小五,要不你就和谢小公子一起去玩儿一会儿?” 叶璟言淡淡开口:“小五才四岁,又是女孩,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谢小公子,而且差点撞到一起,怎么能玩儿到一起?” 叶诗娴笑着道:“小孩子哪儿有记仇的?这不都是误会嘛!一回生两回熟啊。” 就在这时,几個小厮匆匆追来。 “哎呦!小公子,您怎么跑这来了?!” 谢玉麟今天是进宫看马球赛的,谁知道他偷偷溜了过来,几个小厮好不容易找到他,都是又心慌又庆幸。 就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几个人的命都不够赔的! 谢玉麟对他们向来很不耐烦:“行了行了,我都来宫里多少次了,还能迷路不成?” 他转身要走,发现小五还窝在叶雲风怀里,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让她跟我一起去玩儿吗?怎么不走啊?” 一道清润平静的嗓音忽然传来。 “谢小公子见谅,小五怕生,还是算了吧。” 谢玉麟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张温润清丽却陌生的脸。 他不依不饶:“怕生又怎么了?平常好多人想和我一起玩儿都没那个资格呢!” 言语之间,傲慢尽显。 周围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却无一人开口。 因为没有人愿意得罪谢玉麟。 他不仅是谢家的嫡长孙,他的生母,更是当朝的玉和公主。 出身尊贵,备受宠爱,会养出这样的性子也很正常。 “只要你们让她陪我玩儿,之前的事儿我就既往不咎!”谢玉麟大言不惭。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眼中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做错事儿的分明是他,差点儿伤到人的也是他,最后居然还能用这种施舍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忠勇侯当真教的好孙儿。 …… “阿——嚏!” 谢安白狠狠打了个喷嚏,脑门都隐隐发麻。 沈延川本来靠坐在马车内壁,听到这动静,眼睛都未曾睁开,淡淡道:“下去。” 谢安白:“……” “我只是打了个喷嚏,你至于这样?”谢安白难以置信,“这兄弟还能不能当了?” 沈延川:“伱不想当,也可以。” 谢安白一口老血堵在喉间。 他发现了,他这方面真的赢不过沈延川。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现在蹭了人家的马车呢?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挑起帘子往外看去:“对了,今天进宫一定会碰上我爹,到时候你——咦?” 他坐直了身子,朝着前方眺望,有些不确定地道:“那是叶大夫和小不点?他们怎么和我大哥家那个臭崽子在一块儿?” 沈延川眼睫微动,睁开了眼。 谢安白看清楚了些,低低骂了一声:“还真是!” 谢玉麟那臭小子被惯坏了,走到哪儿都喜欢惹事儿,这次居然招惹上了叶—— 忽然,他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沈延川,扬了扬下巴。 “哎,我记得你上次说伤还没好,不去问候一下叶大夫?” …… 叶初棠视线偏转,问道:“小五,你想和谢小公子一起去玩儿吗?” 小五立刻用力摇头。 ——她要和阿姐三哥四哥在一起! 叶初棠冲着谢玉麟微微一笑:“谢小公子也看到了,小五不是很想去。” 谢玉麟哪里肯就此罢休? 他自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从来没有人忤逆他的意思,结果今天居然屡屡碰壁,他当然不会甘心。 “那就多问几遍啊!问到她想!” 叶雲风简直火冒三丈:“你——” 叶初棠上前一步,半挡在他和小五身前,神色淡了几分。 “她说不想,就是不想,再问一百遍也还是一样。另外,小五不久之前才感染风寒,如今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为了避免传染给谢小公子,还是算了。” 谢玉麟当然不会相信她这个理由,因为他连她的话都不会听到耳朵里。 “你不问,那就我来问!”谢玉麟说着,竟直接冲上前来,伸手去拽小五。 然而手还没碰到,一道带着斥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谢玉麟!你在干什么!” 谢玉麟听到这一声,顿时浑身抖了下,回头看到来人,眼中难得露出几分慌张。 “小、小叔?” 他不怕祖父,也不怕爹娘,唯独怕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叔。 谢玉麟立刻为自己辩解:“小叔,我什么也没干啊!就是想喊她一起去玩儿而已,这也不行?” 谢安白脸色严肃。 没等到他开口,又一道疏离清冷的嗓音传来。 “不太行。” 帘子挑起,露出一张清隽矜贵的脸。 沈延川淡声:“她前几天刚生过病,你没听见?” 他说着,看向小五,原本清冷漠然的目光平添几分难得的温和。 “小五,来,小心再吹风受凉。” 第104章 你可喜欢? 四下一片死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少人面露惊愕,满心茫然。 定北侯世子对这小奶娃竟然…… 小五也有些意外,下意识扭头看向叶初棠。 ——阿姐,连环锁就在里面耶! 叶初棠沉思一瞬,屈膝行礼:“多谢世子好意,但小五年幼,或有诸多不懂事之处,还是不麻烦您了。” 旁边的叶诗娴也连忙跟着道:“是啊,这样于礼不和——” “还是小孩,无需拘礼。”沈延川的目光在叶初棠皎白如玉的容颜上停留一瞬,似风过无痕,“何况正因为她年纪小,才更要注意身体。” 叶诗娴脸色霎时僵住,红白交错,十分精彩。 沈延川目光微转,谢安白立刻像是被刺了一下,忙不迭起身:“对对!小五身体要紧!小五!快来!” 众人一时更是震惊。 这什么情况?怎么连这位也认识那小奶娃?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的? 小五看向谢安白,脑子里浮现一只金灿灿的口哨,小脸上顿时浮现羞怯的笑容。 谢安白心都要化了。 和平日里总是上房揭瓦惹事生非得谢玉麟比起来,这小丫头简直就是神仙娃娃啊! 生得玉雪可爱不说,还懂事听话! 先前那点儿被兄弟无情赶下车的不满在此刻烟消云散,谢安白走过去,忍不住拍了拍小五的脑袋。 “还记得哥哥是不是?” 小五乖乖点头。 ——那金哨子可大可好看了! 谢安白心满意足:“这次来得急,等下次见面,哥哥再送你几个好玩儿的!” 叶恒看着这一幕,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谢、谢四公子,您、您认识小五啊?” 谢安白瞥了他一眼,心头轻啧。 都爬到这个位置了,怎么这个眼力界都没有? “是啊。小五可爱,谁不喜欢?” 谢安白看向谢玉麟:“跟人家道歉。” 谢玉麟绷着脸,不肯说话。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干嘛要道歉?再说了,对方什么身份,也配让他说对不起? 谢安白神色冷了几分:“我说,道歉。” 谢玉麟愤愤扭过头,却忽然看到坐在马车之内的沈延川。 这些事情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静静待在那,清冷疏离。 然而不知为何,当那双深邃淡漠的凤眸看过来,谢玉麟却不自觉打了個寒噤。 他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连祖父也不怕,可每次见到沈延川,他就总有种说不出的…… “对、对不起!” 谢玉麟咬着牙出声。 叶初棠抱着小五来到马车前。 “多谢世子。” 沈延川薄唇微弯:“叶大夫客气。” …… “阿姐,真的就这么把小五交给他吗?” 看着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叶璟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道。 叶初棠“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 “下了几天雨,今日放晴,过不一会儿天就会热起来了,从这走到马球场多累啊。” 就小五那小短腿,还是坐马车的好。 叶璟言:“……” 叶雲风:“……” 就……只是单纯想蹭人家马车呗…… 一般人不允许马车入内,但定北侯世子是什么身份? 何况大家都知道他回京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陛下特允,这待遇谁能比? 叶雲风倒是想得通:“还真是,旁人想要还没这机会呢!世子对小五真不错!” 叶璟言默默看他一眼。 叶雲风毫无察觉:“还有上次,他送我和三哥那弓也是上品!要没有他,那天的月考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叶璟言实在是忍不住了,委婉道:“人情都是要还的,他——” “对啊!”叶雲风摸了摸下巴,“阿姐救了他一命,他尽心尽力也是应该嘛!” “……” 叶璟言深吸口气,放弃和他沟通。 叶初棠微微偏头,递给叶璟言一个安心的淡笑。 “不必担心,别忘了,这里是皇宫。” 叶璟言一愣,随机明白过来,悬着的心终于安定许多。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皇宫,不再是冰天雪地求救无门的荒郊野地。 定北侯世子身份尊贵,小五在他身边,反而最是安全。 叶璟言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阿姐说的是。” 叶初棠继续朝前走去。 阿言心思细腻,性格谨慎,尤其经历过三年前那些事后,警惕心就更强,会有所担忧也很正常。 不过…… 沈延川这人虽然深不可测,身上藏着诸多秘密,但两人数次交锋,她对他也算了解。 他待小五的确用心,否则小五也不会同他那么亲近。 也不知小五这次能不能解开那连环锁? …… 小五坐在马车里,认认真真摆弄起那连环锁来。 世子说了,等会儿到了马球场,就能重新见到阿姐。 她得抓紧时间啊! 忽然,一阵风拂来,撩起帘子。 “咳、咳咳——” 沈延川以拳抵唇,低声咳嗽了两声。 小五惊讶抬头,乌黑的大眼睛圆溜溜。 ——啊,世子哥哥生病了? …… 马球场建在宫内,占地极广。 远远地,叶初棠已经看到了飞起的屋檐。 “那边应该就是马球场了!”叶雲风有些兴奋地说道。 听所马球赛每年竞争都很激烈,许多武艺高强的将士也会上场。 他还挺想看的。 叶诗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妒色。 只是仗着给世子看过一次病,就以为自己和世子交情匪浅了吗? 甚至连小五都能直接上了那位的马车…… “叶叔叔?” 一道熟悉轻浮的声音传来。 叶诗娴心头的不快瞬间散去不少,回头看到来人,嘴角勾了勾。 来人正是韩尧。 叶恒呵呵一笑:“你也来了?怎么就你自己?” 韩尧抱拳行礼,眉眼之间是遮掩不住的傲色。 “家父今日要忙宫宴的事儿,便没有一起。” 叶恒恍然:“哦对,最近他和赵大人是挺忙的。” 韩尧直起身,一眼看到了叶初棠,心头隐隐炽热。 才几天不见,他却觉得叶初棠容色更盛了,令人无法不心动。 他上前一步: “叶二小姐,总算见到你了。上次送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第105章 他真没用 周围有人好奇望来,视线在韩尧和叶初棠身上徘徊。 礼物? 这两人…… 叶初棠微微一笑:“真是不好意思,韩公子登门那日,我一早便带着阿言阿风还有小五出门了,甚至未曾来得及打声招呼,实在失礼。至于您送的礼物,一直放在二叔那,更听他说件件难得呢。” 韩尧的笑容僵了几秒。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这礼不是送给叶初棠,而是送给叶恒的一般? 叶恒也听出不对劲来,立刻笑呵呵解释道:“世侄拳拳心意,我们自然都是知晓的。” 那天他和叶初棠算是不欢而散,叶初棠连那些盒子都没打开看一眼就转身走了,他后来也就忘了这一茬。 谁知道叶初棠居然会当众这么说! 韩尧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不自然很快消散,堆起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上次在布庄,他就在叶初棠那遭了冷脸,想也知道提亲这事儿不会那么顺利。 但不要紧,只要叶恒同意就行。 反正现在的叶初棠寄人篱下,她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女子,父母皆亡,一切大事自然要听叶恒安排。 他想趁热打铁,继续问道:“对了,我上次——” “小五应该已经到了,我还得过去接她,就先告辞了。”叶初棠声调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韩尧的话。 说完,不等韩尧回答,她便抬脚向前。 韩尧不明所以,下意识伸手去拦:“等一下——” 啪。 叶雲风跟在叶初棠身侧,抬手挡住韩尧的动作,不轻不重的一声。 他侧眸看去,眉眼痞野,锋芒隐隐。 “有什么事儿,等我阿姐有空听了再说。” 韩尧简直气笑了,刻意忽略掉手背上的刺痛,上下打量了叶雲风一圈:“我在和你二叔和阿姐说话,哪儿轮得到你来插嘴?” 叶璟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耽误了我们去接小五,自然没什么要紧的,但要是让世子久等了,怕是不妥。” 听到这,韩尧脸色微变:“什么、什么世子?” 叶雲风拍了拍手,像是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漫不经心地懒声道:“自然是定北侯世子,怎么,韩公子不认识?” 韩尧顾不得恼怒他这番动作,心头瞬间慌张。 这、这意思……叶初棠现在是要去见定北侯世子?不是,她那个幺妹,怎么会在定北侯世子那边? 无数疑问涌上,韩尧却不敢多问。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脑海之中突然莫名浮现当初在叶府的时候,那位淡淡看过来的一眼。 淡漠,平静,凛冽。 韩尧打了個寒噤。 他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那位啊! 就在韩尧愣神的片刻,叶初棠已经越过他,径直往马球场去了。 叶诗娴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有些嫌弃地看了韩尧一眼。 这么好的机会,竟让他这么错过了! 但凡他刚才多说两句,争气一点儿,大家肯定会以为他和叶初棠之间已经有了点什么。 结果现在——白白浪费! 不过叶诗娴并未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了一抹歉意的笑。 “韩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堂姐刚回京城不久,性子不免还有些内敛拘谨,另外,灵稚是她带大的,她自然会更上心些。还望韩公子见谅。” 递过来的台阶,韩尧没有不要的道理。 他哈哈一笑:“当然!当然!” …… 马球场的场地空旷宽阔,球门伫立,场边已经汇聚了两队人马。 那些马匹都是身形健硕毛光水滑,准备上马比赛的各家年轻子弟身着劲装,脚蹬长靴,手执球杖。 一眼望去,皆是意气风发。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叶初棠不动声色扫视全场,很快就看到了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沈延川。 小五正乖乖窝在他怀里,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好奇与激动,打量着四周。 许多已经提前到了的人望见这一幕,皆是愣在当场。 尤其是期待已久的各家贵女,看到那张清隽绝色的脸,嘴角刚刚扬起,就迅速凝固。 “那不是……定北侯世子吗?他怀中怎么抱着个孩子?” “那是哪家的小丫头?从前好像没见过啊!” “他、他几年没回京了,那该不会是他女儿吧!?” 这话一出,不少女子都露出慌色。 旁边立刻有人反驳:“哪儿啊!那小丫头和世子爷没什么关系!那是叶初棠的幺妹!说是那小丫头前段时间刚生病,世子怕她再受风复发,这才一起带来的。” 叶初棠这个名字,最近可是没少被提及。 故而这么一说,大家都立刻知道了那小奶团的身份,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 那个叶初棠救了长公主,最近和长公主府那边往来频繁,沈延川对她和她幺妹多加照拂也是正常。 …… 忽然,那一大一小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沈延川脚步站定的一瞬,小五已经疯狂冲着叶初棠挥舞小手。 ——阿姐!我们在这里! 沈延川也随之回头。 四目相对。 沈延川轻轻颔首,怀里的小五已经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叶初棠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画面,怎么…… “阿姐?” 叶雲风看她没动,奇怪地喊了一声。 叶初棠回神。 大概是因为……很少会看到小五这样乖乖待在一个外人的怀里,所以乍然一看,觉得有点儿突然? 叶初棠提裙向前走去。 来到跟前,她行了一礼,温声道谢:“世子久等。” 沈延川淡淡一笑:“叶大夫不必客气,其实我们也是刚到。” 嗯? 叶初棠愣了下。 他们是马车进来的,按说会早许多,怎么也是刚到? 正想着,小五张开胳膊。 叶初棠正要去抱她,却忽然看见她张开了小手。 一枚铜钥正静静躺在她手中。 叶初棠眨眨眼:“那连环锁,你解开了?” 小五用力点头,捂着小嘴笑得眼睛弯弯。 ——世子哥哥专门多给她留了一小会儿时间呢,当然就解开啦! 看她一脸求夸夸的样子,叶初棠也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 “我们家小五怎么这么厉害?” …… 远处,长公主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道: “延川怎么这么没用?别人跟他一般大的,都娶妻生子了,他呢?” 第105章 她和他,认识? 竹心抿唇一笑,“世子这般出身才貌,只要他愿意,不知多少世家贵女想嫁入定北侯府。但世子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终究还是得挑个他钟意的才好啊。” 长公主哼了一声:“他是一点儿不着急!” 竹心扶着她往前走去。 长公主其实也就是嘴上催一催,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她终究还是最偏疼的。 沈延川拖到现在,身边连個伺候的丫头都没有,也没见长公主私自做主给他塞人。 “世子爷心里有数,您啊,不用太操心的。” 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长公主来了!”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抬了抬手,笑道:“今天是马球赛,热热闹闹的好,不必拘礼。” 前段时间传出消息,说长公主突发疾病,当场昏倒,朝花宴都只办了一半就散了。 不少人都对她的状况非常关心。 今天是她自传闻后第一次路面,大家心中自然不免好奇,谨慎打量着她。 一些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不是说长公主是突发中风了吗?这瞧着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还说当时太医过了好久才到的,可这……” “好像是那个叶初棠率先为长公主诊治的吧?她医术这么好?” 虽然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事儿,但此时看到长公主安然无恙地出现,大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叶初棠回身,也屈膝行礼。 长公主的视线落在小五身上,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喜欢:“今天把小五也带来了?” 叶初棠唇角微弯:“是。她年纪小,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就带她来看看。” “小孩子爱玩儿,就随她嘛。”长公主语气带着明显的偏帮。 这段时间叶初棠带着小五去过长公主府几次,因为生得玉雪可爱,又乖巧懂事,全府上下都很喜欢这个小奶团。 长公主尤其如此。 小五自然也感觉到了,眨眨眼,冲着长公主露出一个甜甜的灿烂笑容。 要不是身体还在恢复阶段,长公主简直想直接把她抱过来了。 叶诗娴随着叶恒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长公主怎么也来了?”她忍不住惊愕地喃喃出声。 那天长公主直接昏过去了,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好,这段时间又一直闭门不出,她还以为长公主今天肯定是不会出门来这里的。 谁知道—— 叶恒愣怔一瞬,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快步上前,殷切行礼:“微臣叶恒,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正打算问问小五这几天吃的什么,就被人打断,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她侧头看去,“叶恒?” 叶恒瞬时间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认得自己。 “正是微臣!长公主——” “初棠之前提起过你,说他们姐弟几个回京之后,你一直与他们同在一处,悉心照拂。”长公主淡淡一笑,说道。 叶恒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十分尴尬。 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晋升了,才会为长公主所认出,谁知道是因为叶初棠…… 叶恒讪讪:“初棠几人很是懂事,何况微臣身为他们二叔,这些都是应该的。” 长公主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很快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叶初棠的时候,眼角笑意浓郁了许多。 “马球赛快开始了,要不要随本宫去前面看?那里能看得更清楚,小五肯定喜欢。” 话音落下,四周瞬间安静。 叶诗娴几乎不受控制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 长公主居然、居然主动相邀,让叶初棠她们随她一起入席!? 要知道,以往只有沁阳郡主等人有这样的资格! 叶初棠,她凭什么!? 闻言,叶初棠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长公主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她屈膝行礼,眼睫微垂,温润清丽的脸容上依旧平静淡然,不卑不亢。 “多谢长公主好意,但此次能进宫看马球赛,已是荣幸之至,不敢奢求其他。” 叶诗娴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叶初棠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 “这马球赛本来就是本宫邀你来的,自然要备个好位置留给你。”长公主笑着道,又扭头吩咐兰衣,“马球赛时间挺久的,让御膳房备几份小孩喜欢吃的点心送来,再备一盅银耳莲子羹,给她消消暑。” “是。” 长公主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一次,叶初棠没再拒绝,温声开口: “多谢长公主。” …… 马球场四周的座位陆续有人入席。 叶诗娴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场地侧边的位置。 相较于之前总是被分配到角落,这次的视角明显好了许多,可叶诗娴的心情却比以往更加恶劣。 叶明泽已经按捺不住,烦躁骂道:“那叶初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当众给爹难堪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起来的,都以为叶初棠是沾了叶恒的光才得以进宫,谁知道,她居然坐到了长公主旁边的位置! 叶恒拧眉,低声斥道:“小声点儿!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叶诗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笑了笑:“倒是没想到,堂姐去长公主府几次,在长公主跟前儿竟这般得脸。” 叶恒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好了,别说那些了。初棠得长公主赏识,对咱们叶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叶明泽冷哼一声:“那刚才长公主故意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专门提及他们同住一处……这不是在说他们那宅子的事儿? 叶恒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你今天就在这好好待着!等会儿见了祭酒大人,再去求让你早点回国子监的事儿!” 叶明泽理亏,闭嘴不言。 叶诗娴却没什么心思听这些,视线不受控制地飘远。 当看到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形与叶初棠分开,去到了斜对面的位置,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 长公主右后方留出了位置,显然是一早就为叶初棠他们准备好的。 她牵着小五走了过去。 尚未落座,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一堆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叶初棠眸子微眯。 几乎就在同时,沈延川端起茶杯轻抿,眼帘微抬,清淡如水的目光无声扫过,眉梢微扬。 嗯? 她和萧成煊,认识? 第107章 惊! “初棠,本宫听说你四弟不久之前在国子监的月考中,夺下了御射两门的第一?”长公主笑着,目光落在叶雲风身上,“要不等会儿让他也上场?” 叶初棠收回视线。 阿风早就对这马球赛很是好奇,让他上去试试也可以。 就算没有长公主开口,以他在国子监的月考成绩,也足够资格上场。 叶初棠弯了弯眼睛:“阿风,还不快谢过长公主。” 知道阿姐这是同意了,叶雲风眉眼之间是遮掩不住的兴奋与激动,起身郑重行礼:“雲风谢长公主!” 长公主越看这少年,越是满意。 “冯璋可是没少夸你,等会儿上场,让大家都看看你的本事。” 叶雲风初生牛犊不怕虎,闻声立刻应了,转身就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场边。 刚刚换好衣服准备上马的慕容晔余光看到叶雲风大步流星走来,眼皮狠狠跳了跳。 ——这个叶雲风,怎么阴魂不散!? 叶雲风冲他挑眉一笑,随后便走到了另一队。 他的年龄是这群少年里最小的,今天也是第一次正式露面,但他之前月考赢了慕容晔的消息,却早就在京城世家公子之间流传开来。 所以此时见到他,不少人都十分好奇。 马球赛的队伍是自己组的,通常都是关系好的凑一起,尤其叶雲风去的这一队,很多人都是看慕容晔不顺眼已久,对叶雲风的态度自然亲切许多。 叶雲风本来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没一会儿就和他们打成一片,还有人专门给他递了球杖,给他讲解比赛规则。 长公主忍不住又看了眼旁边乖乖坐着吃点心的小五,斯文内敛君子端方的叶璟言,以及自始至终淡定从容清婉柔和的叶初棠。 ……这姐弟四个性子真是天差地别,然而却都是各有千秋,让人很难不喜欢。 真不知道当年才十四岁的叶初棠,是如何带着这三個年幼的弟妹活下来,又将他们教养得如此出色的。 此时,沁阳郡主也来了。 看到叶初棠就在长公主旁边的位置,她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走来。 “就知道长公主最好了!专门把我们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 燕南王不在京城,沁阳郡主自然就跟着长公主了。 叶初棠打量着她,温声问道:“刚才看沁阳郡主似乎不太开心?” 沁阳郡主刚才过来的时候,俏脸微沉,唇瓣紧绷,情绪显而易见。 要是旁人这么问,沁阳郡主多半是不会理会的,但这是叶初棠,自然和别人不一样。 她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荣妃娘娘身体还是不太好,我本想着她今天会一起来的,可惜太医说她需要静养,不能见风,就作罢了。” 她说着,瞥见不远处的萧成煊,柳眉皱起,低声道:“今天估计又是贵妃娘娘母子出尽风头了。” 叶初棠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哦?” 沁阳郡主低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就那边那个,看见了吗?二皇子萧成煊。他母妃就是如今最受宠的如贵妃。” 皇后是今上的发妻,可惜生大皇子的时候难产身亡,大皇子因此不受陛下待见,不到十岁便早夭了。 如贵妃圣宠不倦,二皇子又聪睿机敏,文武双全,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荣妃娘娘是三皇子的生母,但出身不高,且常年多病,三皇子虽然也能力出众,但终究势单力薄,稍逊一筹。 另外还有一位四皇子,小时候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瘸了一条腿,更是无缘争位。 二皇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许久,早已是暗潮汹涌。 叶初棠了然颔首:“原来如此。所以郡主今天特意来早,进宫先去探望了荣妃娘娘?” “是啊!荣妃娘娘待我极好,对了,你可能不知道,从前有一次长公主受了伤高烧昏迷不醒,她守了两天两夜呢!只是这些年她身体不好,这才不常和长公主府走动了。” 沁阳郡主提起这个,还觉得十分可惜。 叶初棠心念电转。 这些陈年旧事,若非亲近之人,还真不一定会知道。 她眼帘微抬,看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沈延川。 原来长公主和荣妃娘娘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那这么说来,之前在江陵,对沈延川下杀手的那些人…… 沈延川似有所觉,转眸看了过来。 叶初棠垂下眼,遮去眼底的波澜。 或许……沈延川除了能帮忙带小五,还能有其他用处? …… 沈延川放下杯子,往后一靠。 谢安白刚把谢玉麟扔走,一来就看到沈延川若有所思的表情,脚步一顿。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谢安白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沈延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现在没有,不过等会儿忠勇侯来了,可能就有了。” 谢安白:“……” 多损啊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那你在那盘算什么呢?”谢安白唰地一声展开扇子,往后退了退。 每次沈延川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知道有人要入局了。 沈延川却笑了。 “不是我在盘算什么。” 他眉梢微扬。 “是有人在盘算我呢。” …… 韩尧来到马球场,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叶恒他们的位置。 他爹最近忙着筹备马球赛和宫宴,所以韩尧对这里的布置安排都很是了解。 结果却没看到叶初棠。 韩尧一愣:“她人呢?” 小厮小声提醒:“公子,您看那边——” 韩尧扭头定睛看去,这才瞧见叶初棠居然就在长公主旁边! 他瞬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什么情况? 叶初棠她怎么—— 没等他想明白,右后方忽然传来一道痛呼之声,紧接着就是马蹄声响! 韩尧下意识回头,就见一匹马忽然挣脱了缰绳,朝着这边快速奔来! 那匹马惊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韩尧立刻拉了小厮一把,挡在了自己身前,同时快步撤退! 那个小厮反应不及,被那匹马狠狠撞到了地上,而后直接从他身上踩踏了过去! 噗——! 小厮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胸骨深深凹陷进去! 而那匹马受此影响,竟调转方向,朝着长公主等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108章 何在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齐齐慌张起来。 沁阳郡主立刻起身:“来人!把那匹马拦下!” 与此同时,她抽出腰间别着的长鞭,便直接挡在了长公主身前。 那匹马受了惊,嘶鸣着疯狂冲来,尘土飞扬,气势汹汹。 一个宫人连忙上前,试图拉住缰绳,将那匹马控制住,可他的手刚刚抓住缰绳,那匹马高高扬起前蹄,就将他狠狠甩出。 那宫人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直接跌倒在地。 “快!快!” 宫人慌乱不已,又有几人接连上前,可这匹马是专门挑来马球赛的,本就是千里良驹,身形健硕体型高大,那些人要么是刚靠近就被甩开,要么是连近身都无法做到,只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人群一片混乱,慌张声惊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沁阳郡主握紧手中长鞭,正要上前,却忽然听得一道清冷疏离的嗓音传来。 “沁阳。” 沁阳郡主错愕回头:“哥?” 他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紧张—— 沈延川抬了抬下巴:“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出手了。” 什么? 沁阳郡主重新看了过去,就见一道矫健劲瘦的身影忽然从旁边冲出,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朝着那匹马而去! “叶雲风!?” 沁阳郡主还是没松开鞭子。 叶雲风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那么多人都无法制住那匹马,更何况他——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急急扭头看向叶初棠:“叶大夫,你四弟——” 听到这一声,正在低头给小五擦去嘴边点心碎屑的叶初棠像是才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抬头朝着场上看了一眼。 然而也只是一眼,她就又收回了视线,用帕子擦了擦小五肉乎乎的小手。 “早上不是才吃过饭,怎么又吃这么多?” 小五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捂住小嘴,一头扎到叶初棠怀里。 ——是长公主让人送来的点心和莲子羹都太好吃了嘛! 沁阳郡主:“……???” 不是,你们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家兄弟的死活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说这些? 此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突然冲上前去的叶雲风。 不少人掩唇惊呼,有些胆小的更是连连退后,生怕被波及。 慕容晔本来是打算带人上去的,没成想被叶雲风抢了先。 他脸色一冷,嘲讽出声:“还真是喜欢出风头。” 旁边几人知道他和叶雲风不和,当即附和起来。 “他那就是逞能!” “就是!谁不知道阿晔你才是驯马的好手!他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等会儿要是被马撞翻在地,受了伤,少不得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阿晔,你别管他!看他下次还有没有这個胆——” 说话之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慕容晔也是神色微变,抱着的双臂不自觉放了下来。 叶雲风疾步上前,近了马身竟也没有减速,长臂一捞,便紧紧抓住了缰绳,随后狠狠一拽! 马头被他这一下拖得偏了过来,步伐也乱了几分。 只这片刻的停顿,叶雲风再次加速快跑几步,拉着缰绳纵身一跃,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双腿夹紧马肚,用力一扯! 马匹仰头嘶鸣! 慕容晔没想到叶雲风居然这么顺利地上了马,神色几经变幻。 旁边人看他脸色不对,讨好劝道:“别看他上马了,能真的把这马驯服了才算本事!这匹马受惊发狂,正是最难对付的时候,这时候要是被甩下来,可就不只是受点伤那么简单了……” 事实上,他这话说的也没错,因为那匹马被叶雲风短暂强行拉住之后,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忽然以更快更猛的速度和力道狂奔,拼了命的想要将背上的叶雲风甩下来! 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唯独叶雲风非但不害怕,眉眼之间的痞野放肆气息更加浓郁,眼底燃起浓郁的好胜心。 他紧紧贴在马背之上,时不时用力拖拽缰绳,不断消耗着它的力气。 终于,那匹马在场上跑了几圈,和叶雲风几番争斗后,逐渐放缓了速度。 叶雲风直起身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拍了拍马头,笑着道:“不听话的马,我阿姐最是不喜,总怕吓到小五。不过我不一样,毕竟,没饭吃的时候,能割一块马肉吃真挺不错的。” 那匹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彻底没了躁动狂乱的气息,打了个喷嚏,晃了晃耳朵,低下头去。 叶雲风很满意。 从前遇到这情况,阿姐总说他还小,不怎么让他出手。 他在一旁看得心痒痒,却也知道阿姐是为了他好,只得按下。 没想到这一回京城,倒是有送上门的练手的机会。 他拽着缰绳调转方向:“驾!” 那匹马乖乖回到了场边。 叶雲风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了呆立原地脸色苍白的宫人。 “行了,可以牵走了!” …… 小五又低头数了一遍盘子里的点心。 一、二、三、四……还好,每一样都给四哥留好了! 沁阳郡主眼中露出一抹震惊。 她自小学武,见过的厉害人物不少,自己也算是佼佼者,可她真没想到,叶雲风如今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居然就已经能如此轻松自如地将受惊的马匹驯服! 整个过程有一炷香的时间吗? 之前那么多人上去都没办法,偏偏他从头到尾,未曾露出过半点难色,好像只是随手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这——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叶初棠,喃喃:“……你这个四弟,这么厉害?” 长公主已经笑开。 “百闻不如一见。之前冯璋就对他不吝称赞,今日一见,果然出色。” 众人闻言,反应各异。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惊叹连连者有之。 叶初棠唇角盈了一抹浅笑:“阿风自小活泼好动,是个闲不住的,不过比旁人多长几分力气,长公主过誉了。” 长公主笑道:“不必过谦,要不是他,本宫这会儿能不能安稳坐在这,还未可知呢。” 她虽笑着,话中却似藏蕴刀锋,令得众人皆是心头一凛! 全场死寂。 沈延川侧头,淡声问道: “光禄寺的人何在?” 第109章 他在紧张 群臣之中,一个中年男人迅速走出,神色震惊且不安。 “微臣在!” 正是如今的光禄寺卿赵汉光。 沈延川神情疏淡,眉眼间的寒意若隐若现:“这马球赛,你们就是这么筹办的?” 赵汉光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分明正值盛夏,他却觉得四肢冰寒。 “微臣、微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 砰——! 萧成煊猛地摔碎了手中的茶盏,脸色冰冷:“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伤了长公主,你们有几条命担待!” 赵汉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二皇子殿下,微臣失职!” 后面跟着哗啦啦跪了一片,都是光禄寺的官员。 宫宴之上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韩桐也跪了下来,而后飞快瞥了韩尧一眼,确定他安然无恙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气氛冰冷肃然。 长公主地位超然,而且这是她前段时间生病后第一次露面,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赵汉光额头不断渗出汗珠,心脏像是被什么高高悬起。 他想不通,马球赛的一切流程都会经过数道关卡,这些马匹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里从没有出过这样的意外,怎么偏偏今日—— 萧成煊冷声斥道:“本王给你三天时间彻查此事!三天后,你必须给长公主和本王一个交代!” 赵汉光心中稍松,韩桐却是皱了皱眉。 这话一出,也就代表着二皇子还打算给赵汉光一个机会,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就算查不出真相,拎一個替罪羊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二皇子居然还是要保赵汉光吗…… 韩桐心头闪过无数思绪,随后便直起身来:“二殿下,微臣有话,不知——” 赵汉光听见韩桐的声音就立刻警觉了起来,狐疑地回头。 然而韩桐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听传来一道通传声。 “皇上驾到——!” 叶初棠终于抬眸向前看去,就见仪仗队伍浩浩荡荡走来,黄罗伞绣九爪金龙,黄扇红扇随后,宫人成行,规格尊贵而浩大。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今上穆武帝萧禛。 穆武帝武将出身,尽管已经年过五十,却依旧身形高大,气势深厚威重。 他后面跟着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纤细玲珑,只是一个身影,却不掩风姿绰约。 应该就是方才沁阳郡主提及的如贵妃蒋青湄。 果然,叶初棠随后便听到宫人高唱:“如贵妃驾到——!” 叶初棠站起身,随众人一同行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贵妃娘娘千岁!” …… 穆武帝向前走来,来到长公主身前,扶住了她。 “皇姐身体要紧,何须这些虚礼?” 长公主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陛下多虑,本宫哪儿有那么虚弱?这不是好好的吗?” 穆武帝却还是坚持扶着她坐了下来,语气无奈:“皇姐可别跟朕开玩笑了。” 一旁的如贵妃跟着柔声开口:“您不知道,这段时间陛下可是为您担心坏了,夜里总睡不好,一直牵挂着您呢。您就当是体谅他,千万珍重自己的身子啊。” 一番话说得温柔漂亮,极其抚慰人心。 难怪能够盛宠多年。 如贵妃漂亮的柳眉微微蹙起,又道:“而且刚才听说您在这边受了惊,陛下担忧不已,立刻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提起这一茬,穆武帝的表情很快冷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赵汉光,沉声问道:“赵汉光!朕之前特意嘱咐你,此次马球赛要好好办,这就是伱花了数月准备,呈现给朕的东西?!朕看你这光禄寺卿的位置是不想坐了!” 赵汉光唇色瞬间苍白,重重磕了个头。 “陛下恕罪!微臣、微臣——” 眼看穆武帝怒意极盛,萧成煊眸光闪了闪,上前劝道:“父皇,这件事事发突然,一时之间还无法确定到底是谁之过错。赵汉光全程负责此次马球赛,若让他去查,该是最快的。” 穆武帝眉头紧锁,没有松口。 “二殿下说得是。”一旁的沈延川也忽而开口,“赵大人向来心思缜密,做事严谨,依他的性子,连这些马匹的挑选都会亲自过问,按说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更或许只是一场意外,陛下三思。” 萧成煊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怎么都没想到沈延川居然会帮赵汉光说话。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赵汉光平日名声很好,而且和定北侯府也有一些往来,沈延川会在这时候站出来,也—— 果然,听了沈延川的话后,穆武帝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 然而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穆武帝便扬声喊道:“冯璋!” 自从来了这里以后一直装透明人的冯璋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是愣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立刻上前:“微臣在。” “你去看看那匹马是个什么情况!”穆武帝沉着脸命令道。 冯璋心中惊诧,立刻猜到了穆武帝的心思——他是觉得那匹马有问题!? 其他人也齐齐惊住,没想到穆武帝竟要当场查。 冯璋抱拳:“是!” 他说完,转身就朝着场边走去,幸好那匹马还没来得及被牵走。 赵汉光心却已经凉了一半。 陛下不打算让他查,分明是已经不信任他了! 这、这…… 萧成煊的表情也僵了片刻,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父皇要查这些也没问题,当场验个清楚,正好能洗脱赵汉光身上的那些疑虑。 但就算如此,今天牵涉到了长公主,一顿严厉的惩戒是免不了了…… 冯璋很快来到了那匹马身前,拉过缰绳,开始检查。 全场安静无比。 忽然,叶初棠微微眯起了眸子。 她偏头,冲着刚刚回来的叶雲风抬了抬眉。 ——刚才你可察觉到那匹马有什么问题? 叶雲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眼中浮现几分疑惑。 阿姐怎么突然这么问? 叶初棠收回视线,余光极轻地从韩尧身上扫过。 他低着头,手掌紧攥成拳。 ——他在紧张。 第110章 见龙颜 那匹马在冯璋的牵引下,有些烦躁地刨着地面,时不时仰头,想挣开缰绳。 冯璋仔细查看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决断。 他猛地拉了一下缰绳,那匹马才重新安静下来,不满地打了个喷嚏。 冯璋转身:“陛下,这匹马确实有问题,若微臣没有猜错,它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一言出,众人顿时哗然! 穆武帝眉头紧锁:“下药?” “不错。这些马匹平日里有专人饲养照料,脾性都是调教好的,但现在这一匹马却明显焦躁狂暴许多。”冯璋顿了顿,“微臣知道一种法子,只要将蓖麻草和三枝九叶草捣碎,混入草料之中,马匹就会变得兴奋暴躁。” 冯璋十几岁刚上战场的时候,干的就是负责军马粮草的事儿,所以对此十分了解。 他既这么说了,那…… 穆武帝脸色阴沉如水。 “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字字句句,威严冰冷。 “陛下!”赵汉光匍匐跪地,“微臣失职!未曾发现此中端倪!请陛下降罪!” 萧成煊也是眉头一皱。 赵汉光做事向来稳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穆武帝没说话,赵汉光等人便连头也不敢抬起,就那么跪着。 萧成煊斟酌着开口:“父皇,赵大人忠心耿耿,平日兢兢业业,应该是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的。八成是有人偷偷为之,想要陷害于他。” 毕竟这事儿闹大了,第一个被追责的肯定就是他。 穆武帝冷声道:“到底是失职还是渎职,没查清之前,尚未可知!” 萧成煊心头一跳,立刻闭上了嘴。 赵汉光也急得不行,连声道:“陛下!微臣是清白的!微臣可以用性命起誓,这件事微臣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啊!” 如贵妃柔声劝道:“陛下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依臣妾看,赵大人肯定是不能再负责这件事的调查了,倒是韩大人,身为光禄寺少卿,对这些事情颇为了解,又有职权,调查起来方便许多,不如……就交给他?” 中宫空悬多年,如贵妃协理六宫,地位极高,在穆武帝跟前说话也颇有分量。 然而这一次穆武帝却没听他的。 “苏圩。” “微臣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三天内,务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圩即刻领命:“是!” 如贵妃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陛下居然将这件事交由大理寺全权调查和处理? 就算这件事牵涉到了长公主,可人也没伤着,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 但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眼眸闪动,便笑着道:“这件事交给苏大人他们,肯定很快就能查出来的,陛下且宽心。” “好了,反正本宫也无碍,再耽搁下去,今日这马球赛,可就要耽搁了。”长公主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十分在意,劝了穆武帝几句,“一年可就热闹这么一次,何须因这种小事烦心?” 穆武帝有些无奈:“皇姐。” 他也明白长公主这是为了大局着想,最终还是顺着台阶下了,挥挥手示意马球赛继续。 苏圩带人离场,同行的还有冯璋。 那匹马和相关人员自然也都被押走。 叶恒看着这一幕,心头滋味五味杂陈。 他分明也是大理寺的人,现在却连参与调查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 自前段时间开始,他屡屡犯错,早已惹得苏圩不满。 才请了几日的病假在家休整,他就已经被明显的边缘化。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晋升到了这個位置,谁知道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叶诗娴看出他的不平与怨愤,低声劝道:“爹爹不必在意,这案子牵涉不少,不掺和反而是一件好事。” 听她这么一说,叶恒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看向场上,赵汉光韩桐等人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但想也知道,他们此时一定是坐如针毡,哪儿还有半点欣赏马球赛的心情? 叶恒余光一瞥,看到了慕容晔,扭头问道:“对了,你最近怎么回事?刚才在外面,慕容晔主动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怎么那么冷淡?” 叶诗娴听到这个名字,眉心就轻轻皱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看着,总归还是要避嫌的。” 叶恒恍然,拍了下大腿。 “是了是了,你们现在还未正式定亲,若太过亲近,让人看到了,是不合适。” 他有些懊恼:“是爹疏忽了,这些事儿原本该你娘操心的,这……” 提起高氏,他顿了一下。 以高氏现在的状况,别说去管这些,就连马球赛这样的场合都无法露面,根本帮不上他任何忙不说,还经常摔东西闹脾气,搞得他烦不胜烦。 以至于他现在一面都不想见她,心里只剩厌烦。 他压下这些心思,又道:“话是不错,但也不能太过疏远。这段时间我看伱似乎都没怎么和他来往了,时间久了,这——” “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叶诗娴不耐烦听这些,打断了他的话。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也不好说太多,叶恒只得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 “朕听说,刚才将那匹马驯服的,是国子监刚入学就拿了御射两门第一的新生?”穆武帝刚坐下,便问起方才的事。 长公主笑容舒展:“可不是?那孩子如今还不到十三岁呢,却极有胆气。” 她说着,笑着喊了叶雲风过去。 “来。” 穆武帝打量着叶雲风,点点头:“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的确难得。对了,皇姐刚才说,他姓叶?” “是。”长公主眉眼之间满是赞赏之色,“说来也巧,他阿姐就是之前为本宫看诊的那位。” 穆武帝愣了一下:“哦?” 他知道长公主突然发病那天,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出手把人救了,只是一直没见过。 长公主招招手:“初棠。” 叶初棠盈盈一拜。 穆武帝的目光在姐弟二人脸上徘徊片刻,愣了愣神。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长公主神色迟疑了一瞬。 叶初棠低眉敛目,声色清朗平静。 “陛下慧眼。家父,前刑部郎中——叶铮。” 111.第111章 指婚(一更) 穆武帝听到这个名字愣怔了一瞬,随即微微皱起眉头。 “叶铮的女儿?” 叶初棠姐弟几人回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许多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来历,但却无人在穆武帝跟前提起。 一来穆武帝政务繁忙,二来当初叶铮是因为触怒龙颜被贬,在路上出的意外,谁也不知道穆武帝是否还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 所以就没人跟他提及过叶初棠姐弟几人的具体情况。 长公主之前有意忽略叶初棠的身份,便是想等到今日,趁着机会再和穆武帝提上一提。 “是啊,三年不见,这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不少呢。”长公主笑着道,“尤其是初棠,那日要不是她及时出手,本宫怕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穆武帝神色稍缓:“皇姐吉人自有天相,自会安然无恙。” 他又看了叶初棠一眼,沉吟许久,才道:“没想到叶铮还留下了血脉,且如此出色,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他这么一说,长公主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这意思,当年叶铮的事儿已经翻篇了,不会再牵连到叶初棠姐弟几人。 穆武帝又道:“叶初棠救治长公主有功,叶雲风胆识过人,皆赏。” 叶初棠与叶雲风齐齐叩谢隆恩。 …… “陛下居然还赏赐了他们俩!?” 叶明泽简直不可置信, “当年的事,陛下是一点儿都不打算追究了?” 叶诗娴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人死如灯灭,何况长公主亲自开口,摆明了是要为他们撑腰的。这你都看不出来?” 叶明泽说不过她,心内却还是不服。 “那又如何?长公主能帮他们一次,难道还能一直帮?” 在他看来,长公主会这么做,不过就是因为叶初棠救治过她一次。 然而长公主是什么身份?救过她甚至为她而亡的人数不胜数,一个叶初棠又有什么稀奇的? 今日长公主为她在陛下面前多言,便已经还了之前的人情了。 叶诗娴却没说话,朝着那边又看了一眼。 叶初棠已经回了自己的位置,叶雲风下场继续准备参加马球赛。 他刚才表现出的实力已经让不少人刮目相看,此时都在争相讨论他和慕容晔对决,估计他的胜率更高。 叶诗娴唇瓣微抿。 今天还真是让这对姐弟出了风头! 她不愿再看,收回了目光。 然而下一刻,便听到长公主的笑声。 叶诗娴侧头看去,就见小五不知做了什么,引得长公主笑个不停,看向她的神色和蔼又宠溺。 不知怎的,叶诗娴的心往下沉了沉。 …… 长公主第一次见小五,就觉得这小奶团玉雪可爱,听话懂事,喜欢得不得了。 “瞧瞧,这孩子多乖!笑起来又漂亮1 长公主回想起往事,不停摇头, “可比延川小时候强多了1 小五睁圆了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叶初棠则是抬眸看向了对面坐着的那位。 沈延川正在饮茶,骨瓷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白皙,眉眼微遮,看不清晰神色。 叶初棠唇角微弯:“长公主过誉了,小五怎么能与世子相提并论。” “你是不知道他以前什么样1长公主说起这一茬,能讲三天三夜不重复,神色十分嫌弃,“他自小就不是个活泼的性子,有时候在书房看书,看一个时辰,睡一天!有时候去校场,也惫懒得不行。旁人舞刀弄枪,他却总转悠两圈就下去歇着了。” 叶初棠:“……” 沁阳郡主来了精神:“就是!在这一点上,我就比他强多了1 长公主瞥她一眼:“这个倒是活泼,一个月三十天,能跟人家打二十次架。” 沁阳郡主:“……” 她咳嗽一声,嘟囔:“倒是也没那么多嘛……” 叶初棠忽然就理解长公主为什么这么喜欢小五了。 她唇角微弯,浅笑道:“小五是乖,自小就没让我操过心。” 小五听到阿姐夸她,小脸上绽放灿烂笑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地蹭了蹭。 穆武帝忽然问道: “你这三个弟弟妹妹,都是你一人带大的?” 没记错的话,她三年前也才十四岁? 叶初棠垂首温声应是。 沁阳郡主也忍不住道:“陛下,您也觉得她很厉害吧?不但医术好,还一个人养大了弟弟妹妹,把他们教得极好1 穆武帝脸上难得浮现笑意:“真是难得,沁阳居然也有这么夸人的一天?” 沁阳郡主骄纵任性,谁都不服,能从她嘴里听到这话,实在罕见。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1沁阳郡主是亲眼见过叶初棠怎么把长公主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今日又见了她的弟弟也这般出色,自然心服口服,十分钦佩。 京城的那些世家千金,又有哪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穆武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 长公主眉眼和蔼,自然而然地开口:“可怜这几个孩子无父无母,就算再出色,也不免会遇到不少难处。尤其是初棠,今年已经十七,正是能说亲的年纪了。” 沈延川正将茶杯放下的手一顿,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穆武帝已经猜到了长公主的意思:“皇姐是说……” 长公主笑道:“本宫想着,亲自为她物色夫婿人选,成就一门好姻缘。” …… 场上比赛激烈,少年们纵马而行,挥杖击球。 然而长公主这话一出,还是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震惊看来。 什么意思? 长公主竟是要亲自为叶初棠指婚!? 叶诗娴扯烂了手中的帕子,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叶明泽差点直接起身:“什——” 叶恒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但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段时间叶初棠和长公主府的来往的确频繁,可……她到底给长公主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长公主为她指婚!? 叶恒心头焦乱。 这时,长公主正好看了过来:“叶大人以为如何?” 叶恒嘴唇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长公主一番心意,微臣感激不荆但……实不相瞒,初棠的婚事,其实已经有了眉目。” 沈延川眼睫微掀,朝着叶恒望去,黑眸之中一片清冷漠然。 112.第112章 两情相悦(二更) “哦?” 长公主似是有些惊讶。 叶恒顿了顿,解释道:“韩桐之子韩尧,对初棠倾慕已久。” 韩尧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有意为叶初棠指婚,听到叶恒提了自己的名字,心内无措一瞬,也是连忙起身。 “晚辈的确是真心求娶叶二姑娘。” 长公主眉梢微抬,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 之前叶初棠就提过,叶恒有心为她筹备婚事,结果挑来挑去,就选了这么个人? 长公主用帕子按了按唇角,语气听不出情绪:“本宫记得,韩桐如今任职光禄寺少卿?” 叶恒自己已经升任四品,却给自己的亲侄女选了个五品官员之子婚配,这到底是抱的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是、是……”叶恒当然也听出了长公主话语中的意思,擦了擦额头的汗,勉强笑道,“韩大人与微臣乃是多年好友,微臣又是看着韩尧长大的,彼此知根知底……” 听来,好像真的一切都是为了叶初棠着想。 沁阳郡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韩尧两圈:“你,想娶叶大夫为妻?” 韩尧噎了一下。 他之前想的是娶叶初棠为侧室的,叶恒也表示了同意,可现在这架势,他要是敢这么说,那不是公然打长公主的脸? 韩尧迅速在心里权衡了利弊,讨好一笑:“这是韩某诚心所愿——” “噗嗤1 沁阳郡主直接笑出声来,眼角眉梢是遮掩不住的嘲笑, “就凭你?韩尧,你未免也太会做梦了吧?” 这话实在是难听至极,韩尧的脸色瞬间僵祝 奈何说这话的是沁阳郡主,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向来只有她招惹别人,没有别人招惹她的份儿。 她最热衷的事情之一,就是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就把对方的脸撕下来扔地上疯狂踩踏。 很显然,现在的韩尧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沁阳。”穆武帝喊了她一声,“怎么说话的。” 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 沁阳郡主无所畏惧,反而更来劲了。 “陛下,您是有所不知,这位韩公子和叶明泽是好友,平日里最喜欢留恋那些风月场所,真是好生潇洒风流!现在叶大人却要为他和叶大夫说亲?” 沁阳郡主嗤笑一声,回头看向叶恒, “本郡主倒是也想问问叶大人,您是真觉得,他是您亲侄女的良配吗?” …… 气氛尴尬,空气像是凝固。 谁都没想到最先发难的居然是沁阳郡主。 韩尧风流的名声在京城广为流传,但凡打听打听,就不难知道他的做派。 叶恒这么做,的确…… “这、这……”叶恒刚想反驳两句,却看到长公主正气定神闲靠坐在椅背上,没有半点要阻止沁阳郡主的意思。 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到底是沁阳郡主一时冲动,还是得了长公主的授意? 叶恒扯了扯嘴角,勉力找补:“其实、其实年少轻狂,也是常事。从前韩尧这孩子是爱玩儿了些,但本性是不坏的1 他叹了口气:“大哥大嫂不在,初棠的婚事,自然要我这个当二叔的多多把关。自从见了初棠,韩尧便一心都牵挂于她,平日里很是关心,而且两个孩子也很聊得来,也算是两情相悦——”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叶恒下意识看了过去,满心懵然:“世子为何发笑?” 沈延川薄唇微勾,淡声开口:“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叶大夫刚回京不过一月有余,可听叶大人方才的话,不知道的人,还当她已经与韩尧相识许久,感情深厚。” 叶恒脸色发涨。 不知道为什么,沈延川分明是笑着说的这话,他却莫名觉得害怕,一股说不出的凉意从脚底窜上,迅速裹挟全身, 叶恒低下头,不敢与那双深邃淡漠的眼对视。 站在他身后的叶诗娴心中一动,软声开口:“世子所言有理,但这世上,感情一事最是不好琢磨。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正是如此,不是吗?” 沈延川看了她一眼。 叶诗娴瞬间紧张起来,微微屏住呼吸,心脏疯狂跳动,脸颊也是一片滚烫。 她垂下头,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脖颈,作出温顺漂亮的模样。 沈延川往后一靠,语气平静:“没想到,叶小姐竟是比叶大夫更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叶诗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唇色苍白。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为了和他搭话,也为了将叶初棠和韩尧绑死,居然如此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叶恒立刻出来笑着打圆场:“世子教训的是。娴儿其实没有其他意思,不过也是比较操心她堂姐的婚事,这才一时多言。” 沁阳郡主翻了个白眼。 这一家子还真是巧言令色!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那韩尧要真是什么好东西,叶恒怎么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说给他? 叶恒道:“微臣所愿,只是想为初棠找一个好人家,能待她好——” 韩尧也连忙跪地,似是情真意切地喊道:“长公主明鉴!我待叶二小姐是真心的1 长公主瞥了一眼神色平静自若的自家孙儿,又看了眼他手边从刚才起就没再动过的半杯茶,嘴角飞快地上扬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没直接应韩尧的话,反而问道:“刚才那匹马突然癫狂的时候,是冲着你去的,你可受了伤?” 韩尧愣住,怎么都想不到长公主忽然问起这个,一时诚惶诚恐,连忙恭声回道:“多谢长公主关怀,并无大碍。” 长公主点点头,“也是,刚才是你那小厮替你挡下了,是吧?” 韩尧神色凝滞。 他怎么忘了,刚开始那匹马是冲着他去的!当时情急之下,他一把将小厮推了过去,自己躲过一劫,而那个小厮却被踩断了好几根骨头,早就被人抬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说。 更重要的是——正是因为这样,那匹马才调转方向,奔向了长公主! 意识到这一点,韩尧的腿软了一下,周身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离,差点跌跪在地。 113.第113章 卷宗(三更,补1) 韩尧脑子疯狂转动,竭力为自己找补:“是、是……我那小厮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这次更是豁出命去救了我,我已请人将他带下去医治,只希望他最终能安然无恙。” 当时他的位置比较远,料想长公主他们并未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尧索性大胆换了个说辞。 听来并非是他将小厮拽来为自己挡死,而是小厮主动为之。 长公主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有如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韩尧喉咙发干,浑身紧绷。 正此时,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引得众人纷纷抬头去看。 却是叶雲风率先打入一球! 他是第一次参加马球赛,然而在场上却是如鱼得水,灵活非常。 那颗七宝球像是黏在了他的球杖之下,慕容晔等人几次联合围攻,都没能将之从叶雲风这里抢走。 “叶雲风!厉害啊1 和叶雲风一队的几位少年都目露激动,毫不吝啬夸奖。 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叶雲风年纪虽小,却极有本事,难怪国子监的司业大人对他青睐有加。 叶雲风闻声回头,扬了扬手中球杖,露出一抹痞野十足的笑来。 当真意气风发。 …… 小五激动不已,一手疯狂拉动叶初棠的衣袖,一手指向场上,满脸激动。 ——阿姐!四哥好厉害! 这可是全场第一个打入的球!而且四哥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轻松,仿佛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 叶初棠低头看她,也忍不住笑了:“看你四哥赢,这么高兴?” 小五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重重点头。 ——那当然啦!难道阿姐不这么觉得嘛? 叶初棠也点了点头,真心实意道:“看来前些年的兔子没白撵。” 小五:“……” 她默默坐了回去,小手一揣。 叶璟言也赞同颔首:“回京后的这段日子,阿风一直觉得闷得慌,今天总算能透透气了,自然格外高兴。” 小五忧伤地叹了口气。 ——不提也就罢了,这突然一说过去的事儿……她还挺想念阿姐的烤兔子呢。 坐在一旁的沁阳郡主听见他们的对话,差点儿没崩祝 能在马球赛上夺得头彩,出尽风头,不知是多少年轻子弟的渴望,这要换做其他人,早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了,结果你们姐弟三个,就只是在这讨论撵兔子? 长公主打量了叶初棠好几眼,心内倒是有些惊讶。 这么多人都在讨论她的婚事,偏偏她竟是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无论是叶恒提出她与韩尧有意定亲,还是韩尧笃定开口自己是真心求娶,更甚至,连叶诗娴都站出来横插一脚……凡此种种,从头到尾,叶初棠居然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 她不过看看马球赛,再喂小五吃点东西喝点水,悠闲从容得好像真的只是来玩儿的。 至于其他……似乎与她半点关系也无,比局外人还局外人。 长公主想了想,一时失笑。 亏她之前还几次提点,明示暗示叶初棠,不必忧心自己的婚事,就算叶恒想搞什么名堂,也得先过她这一关。 现在看来,纯粹是她多虑了,叶初棠根本不担心这件事。 长公主当然不会觉得叶初棠这般反应,是因为真的要听从叶恒的一切安排,逆来顺受。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想开了这一点,长公主也不着急了。 她挥挥手:“罢了,这些事急不来,还是先看比赛吧,别扰了大家的兴致。” …… 韩尧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松地蒙混过关,一时窃喜不已。 叶恒也同样放下心来。 刚才他差点以为长公主要直接对这门婚事表示反对了,要真是那样,他还就真没办法了。 还好,还好! 马球赛继续进行,慕容晔憋了一口气,狠了心要找回面子,攻势越发猛烈。 然而叶雲风比他想的还要灵活敏捷,哪怕数人包围,叶雲风也总是能轻松突围,而后出其不意打出一球。 短短时间,叶雲风已经进了三球! 观赛的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叹与欢呼,连穆武帝看向叶雲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 “倒是个好苗子,比起慕容晔来,也没差到哪里去。” 沁阳郡主有些郁闷,柳眉皱了起来。 从前她总觉得慕容晔哪儿哪儿都好,做什么都很厉害,可现在……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比下去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她父王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慕容晔的表现却让她觉得,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 …… 半个时辰后,这场马球赛终于分出胜负——自然是叶雲风他们轻松赢得比赛。 慕容晔这次脸直接黑了,借口自己身体不适,连中午的宫宴都没参加,就直接走了。 叶雲风得了不少奖赏,还结识了很多朋友,当真是快乐无比。 最后离宫的时候,他们的马车都堆得满满当当。 “叶二小姐,剩下的这些,要不就帮您放到前面?”宫人满面殷切。 所有人都知道叶家这姐弟几人现在不但有长公主撑腰,在陛下跟前也颇为受赏,态度自然与之前大大不同。 叶雲风立刻拒绝:“那多麻烦二叔他们,还是算了。” 刚走到马车前的叶恒脸色隐隐发青,他想说点什么,又有诸多顾虑,最后选择闭嘴。 宫人愣了愣,有些为难:“那……” 一辆马车忽然在旁边停下,帘子掀起。 叶初棠忽有所觉,回头看去,正迎上一双深邃黑眸。 沈延川道:“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些小五的东西要送去叶府,不如,一起?” 旁人不明所以,叶初棠却迅速反应过来——他之前答应过,只要小五将那连环锁解开,里面的东西就全部送她。 小五显然也想起了这事儿,眼睛瞬间放光,巴巴地回头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屈膝行礼:“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 马车徐徐向前。 沈延川抬手:“连环锁已开,请。” 小五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抽屉。 叶初棠唇角浅弯。 小五这财迷属性还真是…… 忽然,她唇角笑意猛然一凝。 一卷书静静躺在那。 那是一本卷宗,来自—— 大理寺。 114.第114章 不劳烦世子了(一更) 叶初棠眼睫微动:“世子这是何意?” 沈延川道:“三年前,霍俞成冒然行军,导致数万将士尽数被坑杀在通天关。累累白骨,血流成河。陛下震怒,霍家全府一百余口被抄斩。朝廷上下也是风声鹤唳,纷纷与霍家划清界限,唯时任刑部郎中的叶大人长跪宫门之外,为霍将军求情,导致自己被贬梧州,最终在北上的路途之中遭遇意外身亡。”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面少女的神情。 叶初棠容色平静,眼底不见半分波澜,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这一卷,便是当年霍将军一案的卷宗。”沈延川道,“我以为,叶二姑娘或许会有几分兴趣。” 他对叶初棠的称呼,从叶大夫变成了叶二姑娘。 ——这卷宗事关当年真相,极有可能还藏着叶铮之死的答案,叶初棠身为他的女儿,不可能无动于衷。 叶初棠没有说话。 小五也察觉到了马车内气氛不对,仰头左看看右看看,小手放在第二层抽屉上,迟迟没有动作。 但这样的沉默并未持续很久,叶初棠很快就做了决定。 “世子送这么一份大礼给我,想我用什么来换?” 沈延川薄唇弯了弯。 不得不说,叶初棠真的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和聪明人交易,的确省心许多。 沈延川深邃的目光落在那张温润清丽的脸上:“交易讲究公平,我所要不多,只需叶二姑娘将当年事发时候发生的一切告知。” 叶初棠眸子微眯,周身气息瞬间警觉:“什么?” “最了解事情真相的,就是当事人。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但叶二姑娘聪慧过人,应该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况。”沈延川像是未曾感觉到她语气的微妙变化,坦然与她对视:“三年前,你们所遇到的那群人,并非寻常流寇,是吗?” 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连呼吸都变得危险。 叶初棠看到那本卷宗的时候,就知道沈延川肯定有所图谋,但她当真没想到,他居然是想问这个。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彼时情况突然,我只顾得上带阿言阿风以及小五尽快逃离,以求保全性命。至于那些人的身份与来历,我也不甚清楚。”叶初棠淡淡道。 “哦?” 沈延川眉梢微抬。 “叶二姑娘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叶初棠知道自己的这套说辞沈延川一个字都不会信。 但他的意思现在也说的很清楚——他要用那本卷宗换她的实话。 如果是其他条件,叶初棠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但大理寺的卷宗封禁严格,她要是想靠自己拿到,不知还要费上多少功夫。 他给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沉吟片刻,叶初棠抬眸直直看向沈延川:“这些事似乎与世子并无关系,恕我愚钝,实在是不知世子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沈延川似乎笑了笑。 他往后一靠,音调清冷散漫。 “若我也早就在这浑水之中呢?” …… 小五拿起一个镶五彩宝石掐金丝的长命锁,下面还缀着纯金打造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她小心收起,整整齐齐放在了旁边的木箱里。 里面已经放了不少金玉器,放在外面皆是难得一见的珍宝,此时却因为没地方收,满满当当塞到了一起。 她的动作很小心,一方面是因为这些礼物都很贵重,另一方面,则是怕打扰到阿姐。 小五轻轻盖上盖子,扭头看去,就见自家阿姐还在看那卷书。 小五挠挠头,托腮趴在小几上,安安静静。 印象里,阿姐看书总是很快的,难得一本书竟让她看这么久呢! 马车缓缓行驶,路边不时传来叫卖声喧闹声。 然而叶初棠却像是入了定一般,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页页翻过。 她微微垂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了淡淡的影,肌肤雪白清透,一缕碎发垂下轻荡,像是一幅认真绘就的工笔仕女图,却又带着扑面而来的浓郁鲜活。 沈延川微微偏头,错开了目光。 …… 叶诗娴他们的马车率先回到叶府,在门前停下。 叶明泽先下了马车,回头却见叶诗娴还站在那,朝着他们后方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 “姐,你看什么呢?”叶明泽奇怪问道。 叶恒也看了过来。 叶诗娴攥紧了帕子,勉强一笑:“哦,没什么,就是看堂姐他们还没回来,就说在这等一等。” “等他们干什么1叶明泽一脸嫌恶。 今天的叶雲风可谓是出尽风头,长公主又公然为叶初棠撑腰,他现在恨不得直接和那姐弟几人断绝关系,再不来往! 他也跟着往那边看了一眼,冷哼:“就他们那破马车,比咱们慢不是很正常的吗?” 叶诗娴在意的当然不是那兄弟俩,而是与沈延川同乘一车的叶初棠。 终于,街巷拐角一辆马车出现,正是定北侯府的马车。 叶诗娴松了半口气。 …… 叶初棠翻到最后一页,将卷宗合上,重新递还回去。 “多谢世子。” 沈延川道:“这卷宗你可以带走。”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位世子爷还真有几分能耐,不但能将大理寺的卷宗拿出来,甚至还能如此随意地送人。 看来是根本不怕被人查。 但他愿意给,她却不能要。 “那就不必了。”叶初棠微微一笑。 这么个烫手山芋,她带回去只会带来更多隐患。 沈延川了然,失笑。 “叶二姑娘过目不忘,厉害。” 他将那本卷宗收走,重新放回抽屉。 马车停下,沈延川朝外看了一眼,就见叶恒几人正等在门口。 他回眸看向叶初棠,顿了顿。 “韩家那边,如果需要帮忙,叶二姑娘尽管开口。” 叶初棠本来都要抱着小五下去了,听见这句有些诧异地回头。 韩家? 他说韩尧? “多谢世子,不过这种小事,还用不着劳烦您。”叶初棠唇角微弯,“会有人帮我的。” 沈延川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在小几上无意识地点了点,停顿片刻,才状似无意地问道: “徐容卿?” 115.第115章 心所愿,皆能成(二更) 叶初棠诧然回头:“这与他有何关系?” 徐容卿今天在翰林院当值,都没来看马球赛,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沈延川望入她的眼睛,只见澄澈。 他压下心头思绪,薄唇微弯:“没什么,只是想着徐大人与令尊是故交,你若有难处,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徐凤池的态度,早在叶家家宴那天,就已经当众表现得非常清楚。 徐容卿与叶家兄妹几人自小相识,自然也是如此。 叶初棠颔首:“徐叔叔他们的确待我极好,但也正因如此,我更不想因麻烦他们。” 她自会将这些事情解决。 沈延川了然,忽而偏头低声咳嗽起来。 叶初棠这才想起之前小五就跟她提过,沈延川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世子最近身子不适?”她又坐了回去,“是之前的伤还没恢复好?” 沈延川摇摇头:“应该只是前几日下雨,受了风。” 刚承了对方的情,自然要投桃报李。 “我帮世子请个脉?” 沈延川没有拒绝,伸出手腕:“那就多谢叶大夫了。” 下一秒,纤细微凉的指尖落在腕上。 片刻,叶初棠道:“世子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这几日天气变化,一时有些受凉。我开个方子,世子让人每日煎好服用便好。” 沈延川应了声“好”,取出纸笔。 叶初棠接过,写下方子。 沈延川垂眸看了一眼,眸光微凝。 那上面除了两行药方,右下角还有一个奇异的倒三角图案。 他抬眼看向叶初棠。 “三年前的事记不太清了,只依稀想起在一个黑衣人的腰间,缀着一个黑色木牌,上面便画着这样的图案。” 叶初棠声调温和,平静从容, “只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同样的木牌了。” “这也没什么难的,多找找多碰碰,总能遇见。” 沈延川将那张纸折好收起,这才冲着叶初棠淡淡笑道, “那就先预祝叶大夫:心所愿,皆能成。” …… 叶诗娴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叶初棠抱着小五从定北侯府的马车下来。 一同拿出的,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盒子,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装满了东西。 那些难道都是世子送给小五的? 叶诗娴心头划过一抹嫉妒。 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的,长公主喜欢,世子也待她十分大方,一场马球赛看下来,搬回来不少好东西。 “堂姐。” 叶诗娴强打笑容迎了上去,本想趁着机会和沈延川搭两句话,可她这边嘴还没张,那边连舟就已经挥鞭调头,走了。 “……” 叶诗娴胸口一噎,心中暗暗恼恨。 碰巧此时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也驾着马车回来了,看见叶诗娴,叶雲风当即跳下马车,左右看了看。 “咦,二叔,你们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怎么没进去?我们的马车上,好像没你们的东西埃” 叶恒脸都绿了。 叶诗娴深吸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本来是看到世子的马车也在后面,就说等等堂姐和小五,但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 她看向叶初棠,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开玩笑似的问道:“莫非是堂姐和世子相谈甚欢,这才待久了些?” 叶初棠心中觉得好笑。 叶诗娴好像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得很好,还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试探。 “那倒不是。不过是因为世子送小五的小玩意儿比较多,整理起来要花费不少时间,这才耽搁了。” 叶初棠说着,回头冲叶雲风道:“阿风,等会儿把那个箱子也搬回去。” “知道了阿姐。”叶雲风立刻笑着应声。 叶诗娴胸口像是又压了一块石头,沉闷发疼。 她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此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怕再待下去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叶诗娴敷衍两句,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她对定北侯世子送了小五多少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叶明泽也跟着要走,结果刚迈出两步,就被叶恒叫祝 “你,跟我来书房一趟1 叶明泽立刻猜到他是要和自己谈回国子监的事儿,眉头皱起,心中十分抗拒。 但他也没那个胆子和叶恒闹,只得憋屈地跟了上去。 叶璟言从叶初棠怀中接过小五,看了眼那逐渐远离的父子俩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姐,我之前看到二叔去找祭酒大人了,他们谈了好一会儿,叶明泽估计很快就要回国子监了。” 叶初棠笑了笑。 “也不一定。” ……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恒难以置信地瞪着叶明泽。 叶明泽脸上满是烦躁:“我说我不想回国子监了。” “你疯了1叶恒猛然喝断,“你才十六!你不去国子监,那你想去哪儿?多少人想进去都没机会!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拉下脸,去求了唐仲礼多久,他才松口让你回去1 他不提还好,提了叶明泽更烦,嘟囔道:“又不是我让您去求的,您怪我干什么?” 叶恒震惊失语,万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叶明泽破罐破摔:“其实我早就不想去了!我根本不喜欢在那儿!尤其叶璟言和叶雲风去了以后,您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我要是再回去,要被多少人嘲笑您根本想象不到1 叶恒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逆子!你不去,那以后的仕途之路还怎么走!?” 让叶明泽去国子监,一来是因为那里有最好的助教,二来是因为同窗多是权贵之子,可以拓宽人脉。 他费尽心思为叶明泽铺路,到头来反而被怨怪,真是可笑! 叶明泽头疼得不行。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条路!您再帮我想想其他法子不就行了?” 叶恒简直气笑了。 说得容易! “你以为你老子是什么皇亲国戚,你想要什么都能给!?” 叶明泽不以为意,耸了耸肩。 “那又如何?您当初甚至只是一个地方官,如今不也来了京城,住得大宅子,还和二殿下——” 啪! 叶恒一耳光狠狠打在叶明泽脸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1 116.第116章 好一番心意(一更) 叶明泽被打蒙了,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这一巴掌终于让他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他的脸直接白了,神色慌张地跪了下来:“爹!我错了!我、我刚才是一时失言——” “滚出去1叶恒厉喝。 叶明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手忙脚乱爬起来,匆匆退出了房间。 砰! 叶恒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心中怒意仍然未消。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来人1 守在门外的管家立刻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眉心一跳。 老爷对二少爷一直严格要求,父子二人这些年没少吵架,但这还是老爷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真不知道二少爷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惹得老爷如此…… 叶恒怒声:“从今天起,看着明泽!除了送饭送菜,其他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和他接触1 管家惊愕抬头:“老爷?这、这惩罚会不会太重了……大小姐也不行吗?” “你听不懂话?”叶恒猛然打断他,“他既然不想回国子监念书,那就在家待着!哪儿也不准去1 管家连连道:“是!是1 …… 夜深人静,晚风拂动枝叶,终于消去几分盛夏的暑气。 盏灯如豆,在窗柩上勾勒出一道清瘦纤细的身影。 叶雲风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哎,三哥,自从回来,阿姐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间,她怎么了?” 叶璟言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在想事情。” 阿姐平日里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只有遇到一些很关键的节点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静静独坐。 叶雲风有点不明白:“我知道啊,但是,今天发生什么了吗?值得阿姐如此?” 无论是马球赛,还是韩家韩尧,都不值当阿姐多费一分心神。 叶璟言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或许……和定北侯世子有关。” “真的?”叶雲风拉过椅子坐了过来,“可阿姐只是和他同乘了一段马车啊,而且小五也在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 叶璟言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指望他能帮忙想出答案。 毕竟这小子现在提起那位,都还特别感激。 一把弓,真是送到了他心上。 “罢了,别去打扰阿姐,她要是想跟我们说,自会开口。” …… 叶初棠坐在桌案之后,容色沉静。 大理寺的那本卷宗不停在她脑海之中反复出现,每一页,每一行,都清清楚楚。 那上面写得很清楚,当年通天关那一战,的确是因为霍俞成判断失误,坚持行军,才导致了最终的后果。 证据链条完整,证人证言一致。 任谁看,这案子都铁定会判到霍俞成的头上。 穆武帝震怒之下抄斩霍家,并因此迁怒于为其求情的叶铮,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叶初棠闭上眼。 说来,叶铮和霍俞成并不相熟。 他们二人,一个常年征战沙场,军功赫赫,一个科举出身,一步步做到刑部郎中。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最多的交集,或许就是在霍俞成被押解回京,关在天牢之中审问的那些日子。 忽然,叶初棠睁开了眼,眉心微凝。 无缘无故,爹爹自然不会赌上自己的仕途,也要去为这样的一个人求情。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隐情? 卷宗里面的那些审问记录看不出什么端倪,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酿成这桩祸事的,就是霍俞成。 可就是太清楚了,太顺了,反而令人起疑。 所有的事,怎么都那么巧合? 就好像是……有人写好了话本子,再让这些人轮番上场,表演一出精彩大戏。 叶初棠铺开宣纸,提笔落墨。 纸上字迹成行,却并非是她之前惯用的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而是笔力劲挺,银钩铁画的草书。 …… 翌日。 叶璟言与叶雲风一早便去了国子监,同时,叶初棠也听说了叶明泽再次被软禁的消息。 这其实是预料之中,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次居然连叶诗娴都不能再随意去探望他了。 “他这是惹二叔动了怒?”叶初棠随手赏了洒扫丫鬟一块银锭,“我还想着,昨天二叔已经见过祭酒大人,今日许是会让明泽和阿言阿风一起走呢。” 丫鬟眉开眼笑地福了福身,左右看了看,这才又眉飞色舞地说道:“可不是嘛!二小姐您都不知道,昨天老爷生了多大的气!闹得比上次二少爷被助教大人送回来还厉害呢1 叶初棠几人回京后,主动提出不必配那些近身伺候的丫鬟和小厮,平日里只几个粗使丫鬟来几趟。 这些下人一开始很是看不上他们,来做事的时候也总不见好脸色,但后来发现叶初棠出手很是大方,且脾气性情温柔和婉,便逐渐喜欢来这里忙活了。 再加上叶初棠现在有长公主撑腰,叶雲风又在马球赛上拔得头筹,颇受陛下赞赏,大家对他们的态度自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叶初棠不过随口一问,丫鬟便恨不得将所有知道的消息全都透露。 “这样啊?”叶初棠讶然,又轻轻摇头,“都是亲父子,何须闹得这么僵呢。” 丫鬟小声道:“您可千万别去劝呢,老爷现在气头上,谁的话都不听。” 叶初棠当然没这个打算。 她只是觉得,叶恒突然这么做有些奇怪。 他昨天还专门去见了祭酒大人,想也知道都是为了叶明泽,可一夜之间,他竟直接将叶明泽锁起来了。 或许……是该去找叶明泽问上一问? “二小姐?” 小厮从外面小跑而来, “您有贵客到访1 叶初棠给小五摇扇的手一顿:“贵客?” 小厮殷切笑道:“就是韩公子啊!他专程登门拜访,就是来见您的呢1 …… 叶初棠来到前厅的时候,韩尧已经在了。 看到叶初棠,他立刻起身。 “叶二小姐。” 许是因为忌讳长公主,他如今待叶初棠客气敬重了许多。 叶初棠唇角微弯。 “韩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韩尧晃了晃神,只觉她这一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瞬间失色。 “哪里,本就该是我——” 叶初棠温声道: “韩大人如今被停了职,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韩公子竟还能抽空来此,真真是好一番心意。” 117.第117章 游湖(二更) 韩尧的笑容僵在脸上。 昨日闹出那么个麻烦后,赵汉光连同下面数位官员都被暂时停了职,韩桐也在其中。 “这个、这个……”韩尧勉强扯了扯嘴角,给自己找补,“冯璋大人那边不是还没查出结果吗,等真相大白,还了我爹他们的清白,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刚巧赶来的叶诗娴闻声也掩唇一笑:“是埃韩伯父的为人我们都是清楚的,这事儿一定和他没关系,用不几天就能官复原职。倒是韩公子,不过才分开一天,就又来找我堂姐了,这可比从前你来找明泽的频率高多了呢。” 她这话看似玩笑,听着却令人十分不适。 叶初棠淡声一笑,道:“我和韩公子总共见也没见过几面,说起来,还没诗娴你和他往来多。” 叶诗娴打趣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韩公子对堂姐是一见钟情,只见上那一面,可就抵得过我们的百次见面了。若非如此,韩公子今天也不会来了,是不是?” 有她帮腔,韩尧轻松了不少,连声附和:“是啊!我对叶二小姐的心意,昨日已经——” “韩公子今天找我到底所为何事,还请直接告知。”叶初棠懒得和他浪费时间。 韩尧咳嗽一声。 “其实、其实我就是想来邀请叶二小姐一同去游湖的。” 叶初棠眉梢微扬:“游湖?” “对,说是游湖,其实也是诗会。每年的这个时候,京中好友都会三五结伴,相聚翡月湖,一同作诗饮茶,共同赏月,十分得趣。”韩尧双手抱拳,满是期待地看着叶初棠,“就是不知道,叶二小姐肯不肯赏脸?” 叶初棠对此当然没有半点兴趣,然而还没等她出声谢绝,叶诗娴已经开了口。 “堂姐,这游湖很有意思的!本来我也想着这事儿呢,可惜一直没顾上,正好韩公子相邀,你就答应了吧!到时候我也去,再叫上朋友,一定很是热闹1 看起来,她倒是比叶初棠更想去。 看叶初棠不语,她又道:“堂姐你们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带你们到处看看逛逛,但事情太多,就耽搁到了现在。” 她脸上露出几分委屈与不安:“莫非堂姐是怪我们照顾不周,才不愿一同出游?” 一番话说得当真漂亮,把前后路都堵死了。 若叶初棠不答应,好像还是她太小心眼,辜负别人一片心意一般。 片刻,叶初棠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听着的确有趣,若我拒绝,倒是扫了大家的兴。既然如此——好埃” …… 游湖的时间定在下午酉时,既没那么热,又能于湖水之上看日落,十分惬意舒适。 众人同聚,吟诗作对,一番畅饮,便又能赏无边月色。 也难怪这么多人热衷于此。 叶初棠先去了趟长公主府,为长公主把完脉后,又给她换了副方子。 “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之后只要用些温补的药膳就行。” 长公主笑着拍拍她的手:“终归是你医术好。” 要不然她这把老骨头,说不定早就不行了。 “对了,你弟弟都回国子监了吧?要不今天就在这里用膳,晚些再让人送你和小五回去?” 长公主最近的饮食十分清淡,每天都吃得没滋没味,但她喜欢看小五吃饭,小奶团吃得喷香,连带着她的胃口都好不少。 叶初棠浅浅一笑:“其实我正有个不情之请,稍晚一些我得出去一趟,带着小五不甚方便,不知能否先让她在这里待着,我晚些再回来接她回家。” “这当然没问题,竹心她们都能把小五照顾得好好的,不过,你是要去做什么?”长公主有些好奇地问道。 叶初棠便将韩尧登门相邀的事儿简单复述了一遍。 “……诗娴也极力劝说我去,想让我多交些朋友,不好推辞,我便答应了。” 长公主听完,哼笑一声:“他倒真是挺急的。” 昨日她才说有意为叶初棠指婚,这个韩尧就迫不及待跳出来,今天更是直接登门,恨不得让全京城人都知道他对叶初棠有意。 叶初棠没说话。 长公主摸了摸小五肉乎乎的脸蛋。 “行,那晚些你再来接小五便是。” 叶初棠屈膝拜谢。 …… “长公主,您既不喜欢那韩尧,何必放叶大夫去呢?”兰衣十分不解,“只要您开口,她不就能顺理成章拒绝去游湖了吗?” 谁还敢和长公主抢人? 闻言,长公主却笑了。 “你以为,她来这一趟,是为了让我替她挡下这些人?” “难道不是?” “恰恰相反。”长公主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去的。” 兰衣茫然:“可是……叶大夫明明对韩尧无意啊,何必如此?” 长公主悠然道:“别忘了,韩尧代表的是整个韩家,更是她二叔亲自为她挑的夫婿人选,岂是她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就算是要拒,也得师出有名。” 兰衣似乎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这次的游湖,其实——” 长公主眼中浮现笑意。 “到底是谁为谁布的局,还不一定呢。” …… 叶初棠回到叶府,叶诗娴已经梳妆完毕。 知道叶初棠把小五暂时留在了长公主府,叶诗娴也没怎么在意,这样的场合,本来就不适合带那么个小丫头。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往城南的翡月湖而去。 韩尧比他们先到,同行的还有几个世家公子。 叶诗娴也喊了几个平日里玩得好的小姐妹,凑在一起,倒真挺热闹。 韩尧包了一艘船只,接连请人上去。 叶初棠随着叶诗娴等人上了船,船内的装饰也十分豪奢。 这些人中,有一大半都没真正见过叶初棠,此时看到真人,皆是难掩惊艳。 聊了几句后,就有人出言打趣。 “难怪韩兄一直念念不忘,叶二姑娘这般容色,便是放眼全京城,也是没几个能相提并论的啊1 叶诗娴脸上的笑僵了僵,低头饮茶。 韩尧难掩得意:“叶二姑娘自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我——” 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真切哽咽的呼唤。 “韩郎1 118.第118章 湖上琵琶(一更) 听得这一声,韩尧的脸色当即凝祝 有人好奇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韩兄,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怎么会?你听错了吧。”韩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掩住脸上的神色,“湖中拱桥处赏景最好,不如让船公往那边去?” 话音刚落,就听那道女声再次传来:“韩郎1 叶初棠侧头看去,一艘船就停在不远处,船头站着一个妙龄女子。 她着一身素白流苏纱裙,乌发挽起,一双柳眉弯弯,杏眼盈盈一水,眉目流转间妩媚天成,真真是我见犹怜的风情美人。 那女子怀抱琵琶,正痴痴望向这边,瞧见韩尧的时候,当即神色一喜,然而嘴角刚刚上扬,不知想起什么,又露出委屈难过之色。 “韩郎,你许久未曾找过我了,莫非是厌弃了佩儿?” 说话间,晶莹剔透的泪珠簌簌落下。 任谁看了这一幕,都不得不多想。 一个少年认出了那女子,惊讶开口:“那不是、那不是春风楼的苏佩儿吗?” 这些最喜欢吃喝玩乐的少爷们,对这个名字都不陌生。 那可是春风楼的头牌啊! 怎么听她这意思,和韩尧…… 众目睽睽,韩尧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勉强一笑:“苏姑娘,真是巧啊,你也来游湖?” 苏佩儿红唇轻咬,泪目盈盈地望着他,轻声哀怨道:“怎么是巧?这段时日韩郎对我避而不见,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此等候,只求能得见韩郎一面。” 气氛尴尬。 若是换做平时,被这么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如此牵挂,韩尧心里不知要有多得意,说不定还能成为拿去和其他人炫耀的谈资,可今天不行蔼—叶初棠就在这呢! 当着叶初棠的面和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这话传出去,不知要有多难听! 韩尧状似惊讶:“苏姑娘找我,所为何事?” 苏佩儿眼眶通红地看着他,似怨似怪。 韩尧讪讪一笑,避开了她的目光:“这个……我最近确实是挺忙的,就没去春风楼听曲了,还望苏姑娘见谅。” 他回头冲着另外几个公子哥说道:“你们听过苏姑娘的琵琶曲吗?真是一绝!既然今日碰巧遇上了,正好邀诸位共赏,这曲子平时可不是谁都能听到的。” 他说着,拽下腰间荷包,扔给了一旁的小厮。 “苏姑娘若弹得好了,自是重重有赏。” 看他那模样,倒是潇洒大方得很。 苏佩儿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不久之前,他还对她百般讨好万般殷勤,不惜一掷千金,只为逗她开心。 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眼前这个人,却好似已经完全变了。 这段时日韩尧不再去春风楼,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他生气了,可无论她尝试用什么样的办法联系他,都是石沉大海。 无奈之下,她偶然得知他今晚会来游湖,就早早在这里等候。 谁知道见到她以后,韩尧眼中没有惊喜,反而只剩惊慌。 现在甚至还跟她说这样的话,让她弹曲取悦众人。 她唇瓣颤抖,轻声问道:“韩郎把我当什么?” 韩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苏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邀诸君共赏,如是而已,有什么问题吗?当然,如果苏姑娘不愿,我等自然也不会勉强。” 一字一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分得亲清清楚楚。 苏佩儿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韩尧却似乎已经没了耐心,收回目光,吩咐船开得远一些,又给叶初棠斟了一杯茶。 “叶二姑娘,这是我特意寻来的君山银针,你试试?” 叶初棠没动那杯茶,反而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看那位苏姑娘找韩公子,好像的确有事?” “不过一个弹曲儿的,找我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我多多花钱去捧个场子罢了。”韩尧头也没抬,似乎连多提一句的意思都没有。 叶初棠不置可否。 一旁的叶诗娴也跟着道:“是啊,韩公子出手是出了名的大方,这些人碰上他,自然想多多讨好,套个近乎。” 言辞之间,好似苏佩儿只是一件可以随手扔掉的、无关紧要的物件,根本无需上心。 韩尧看叶初棠神色淡淡,只当她是因为苏佩儿的出现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从前,韩某的确喜欢热闹,爱去听个曲儿看个戏,但那些不过是无聊时候的消遣。叶二姑娘放心,以后我定会收心,再不去了。” 叶初棠却笑了。 “韩公子,你我并无关系,何必说这样的话呢?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你的事,何须将我牵扯进去?” 韩尧轻咳一声,小心殷切道:“我们这不是就快要定——” 话音未落,琵琶声忽而从湖上传来,伴随而起的,还有女子凄婉哀怨的泣唱。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映照,湖水瑟瑟,大小不一的船只横在水波之上,倒影重重。 这一手琵琶于湖水之上遥遥传开,引得不少人探头看来。 “那是谁在弹琵琶?” “似乎是春风楼的苏姑娘?” “就是她!这琵琶曲,整个京城独一份!不过……她为何突然在这里弹曲?” “你们不知道?她是冲着那韩尧来的!谁不知道前段时间,韩尧特别捧她,现在估计是玩儿腻了,苏佩儿心中不甘,便又找来了。” “这苏佩儿怎么这般蠢笨?男人在风月场上的话,有几句是能信的?我可是听说,今天韩尧可是专程请了叶家那位刚回京的二姑娘来,甚至还专门邀了不少朋友作陪,心意昭然若揭。苏佩儿这时候来,不是故意给韩尧找不痛快?” “谁说不是呢?那位叶二姑娘可不得了,有长公主撑腰!韩尧这样和一个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岂不……” 韩尧隐隐约约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心中对苏佩儿更加厌烦。 “叶二姑娘,要不我们——” 话没说完,旁边船上忽然传来一声慌张无比的尖叫。 “姑娘!你见红了1 119.第119章 稚子无辜(二更) 这一声惊呼瞬间引来众人注意,韩尧手抖了一下,杯中茶水顷刻溢出,洒落桌上。 叶初棠朝着那边看去,眉心微凝。 一个丫鬟正扶着苏佩儿,满脸慌乱无措:“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苏佩儿抱着琵琶,脸色逐渐苍白,素白的裙角不知何时已经晕染开朵朵殷红。 她似是无力支撑,怀抱松开,琵琶直直落入水中。 哗啦——! 她身子晃了晃,也朝后倒去。 那小丫鬟也不过十三四的年龄,看到这情况也瞬间慌得哭了。 “来人!快来人救救我们姑娘啊1 所有人都乱了。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好像、好像说是苏佩儿见红了?” “怎么会?她——” 许多人回过神来,纷纷看向韩尧。 前段时间和苏佩儿往来最密切的可就是他了,那这…… 韩尧也懵了,立刻高声反驳: “这、这和我没关系啊!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儿的1 他越是如此,倒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初棠站起身:“我去看看。” 韩尧立刻就要拦她:“你、你去做什么!?她身子不适,自己去找大夫便是,干旁人何事?” 叶诗娴也蹙起眉,低声劝道:“是啊堂姐,你干嘛非要过去自找麻烦呢?多晦气埃” 那个苏佩儿出身勾栏,现在又见了红,怎么能去? 她多看一眼都嫌脏。 叶初棠静静看着韩尧:“人命关天,何况那很有可能是两条命,韩公子当真要袖手旁观?” 韩尧顿时心虚,不自觉退后一步。 叶初棠又微微偏头,冲着叶诗娴道:“你若不想去,待在这里便是。” “我——”叶诗娴想反驳一二,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犹豫的一瞬间,叶初棠已经抬脚走了出去。 此时两艘船都在湖心,若是停船靠岸,再送去找大夫,不知要耽搁多久。 到那时候,别说苏佩儿腹中胎儿,便是连她都性命不保。 “送我去那艘船上。”叶初棠道。 听到她的话,船公下意识看向韩尧,见他脸色惶惶,僵硬呆立,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干脆听从叶初棠的话,朝着那边划去。 两艘船越靠越近,中间还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叶初棠直接从船头迈步,去到了对面。 湖水荡漾,船只轻摇,她这一步却走得极其稳当,步伐轻盈从容,如履平地。 这船上除了一个撑船的船公,就只有苏佩儿和那个丫鬟。 苏佩儿倒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珠,哭腔隐忍:“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丫鬟跪在一旁,只顾着哭。 看到叶初棠过来,她抬头看来,脸上还挂着泪珠,满脸茫然与无助。 “你、你……” “带她进去。”叶初棠来到苏佩儿身旁,拉住了她的手腕,凝声开口,“想活命的话,现在起就听我的。” 苏佩儿泪眼朦胧。 她不认识叶初棠,但刚才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近段时间声名鹊起的叶二小姐。 容色皎皎,和婉清丽。 之前听闻坊间传闻,说叶家刚回来的那位是难得的美人,比盛名在外的叶诗娴还要胜过三分,苏佩儿还没太当回事儿。 毕竟她自己就已经足够漂亮。 可真正见了,她才知道所言非虚。 叶初棠只是静静坐在那,便能轻而易举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而此时,她更是来到了她身前…… 求生的本能让苏佩儿咽下喉间无数话语,只含着眼泪点头。 叶初棠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 不知为何,看到她沉静从容的模样,原本慌张不已的丫鬟竟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她匆匆抹去眼泪,将苏佩儿扶起,带入了船舱。 叶初棠挑帘跟了进去。 …… 所有人都呆了。 “韩兄,这……”同行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本来以为就是陪着过来游湖赏月,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问道:“韩兄,苏佩儿那孩子,该不会真是你……” “怎么可能1韩尧条件反射地否认,色厉内荏,“我都不知道她有孕!那怎么可能会是我的!?” 听他这么说,那人也不问了,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 谁不知道他之前花重金包了苏佩儿,每日都去那春风楼逍遥快活,所有人都清楚苏佩儿是他的人,现在苏佩儿有了身孕,他倒是甩的干净…… 韩尧下颌紧绷,一言不发,其实心里也是乱极了。 他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要是私下里说开,大不了喂给苏佩儿一副堕胎药,再给点钱打发了就是。 可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事儿闹大了! 世家子弟风流一些无伤大雅,甚至很多时候还是他们炫耀的资本,可谁要是在外让一个青楼女子怀了身孕,就是奇耻大辱! 这事儿要是被他爹知道,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甚至直接上家法! 韩尧心乱如麻,喉咙发干,想到那个场景,就忍不住发抖。 他看向对面的船只。 要是、要是苏佩儿的孩子就此流掉,他就能省去不少麻烦,如果连她也死了,那就更好! …… 苏佩儿躺在那,还在不断出血,唇色苍白无比。 叶初棠给她把脉。 丫鬟在一旁急得不行,不停掉眼泪。 “完了,姑娘,这可怎么办啊1 她从小在青楼长大,曾不止一次见过楼里的姑娘不小心怀孕,最终被妈妈强行灌了堕子汤。 有的命大,有的却凄惨,直接撒手人寰,一尸两命。 此时看苏佩儿见血,与从前那些喝了药的姑娘并无两样,八成也是活不成了。 “别哭了,过来搭把手。”清冷沉静的声音传来,语调虽平,带着令人无法违逆的气势。 丫鬟的哭声瞬间止住,眼睛通红地看向叶初棠。 “您、您能救我家姑娘?” 可从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基本都是救不回来的,这、这个叶初棠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年纪,真的能行? 叶初棠点燃一旁的烛火,取出银针,黑眸平静如静水深潭。 “稚子无辜,当然要救。” 120.第120章 恭喜(一更) 第120章 恭喜(一更) 时间流逝,韩尧从未觉得如此难熬。 他暗暗咬牙,几次想要上前看个仔细,却又怕被周围人议论,只得待在原地。 虽然面上他极力假装镇定,但其实不难看出他此时的紧张与忐忑。 叶诗娴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骂废物。 她都已经牵线搭桥做到这一步了,韩尧居然还能把事情搞砸! 按照本来的计划,他们今日一同游湖赏月,为众人所见,不出几日,叶初棠和韩尧情投意合的消息就会传开。 爹爹他们再顺理成章地给他们订婚,成亲,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就算长公主有意为叶初棠指婚,也不好再插手一对“有情人”。 可谁能想到,竟半路杀出一个苏佩儿! 是个青楼女子不说,还怀了身孕! 叶初棠也是,居然亲自过去为苏佩儿看诊,她到底怎么想的!? 因着此处突然的动静,引来了四周不少人的关注。 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或远或近停在旁边,船上之人也都在围观。 韩尧越发心焦。 …… 夕阳彻底落下,只剩下最后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 那船篷中女子的痛苦哭泣之声渐渐微弱,最终消散,只剩下一片寂静。 一人低声问道:“这……不知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了?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韩尧的心像是被什么悬起,闻言神色闪烁。 要真是叶初棠没把人救回来,苏佩儿一尸两命,那可就—— 这么想着,他终于道:“我去看看叶二小姐。” …… 船篷内,苏佩儿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无神。 叶初棠收了针,吩咐小丫鬟:“帮你家小姐擦擦脸,整理一下。”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苏佩儿疼得浑身出汗,衣服都透了。 小丫鬟睁圆了眼睛,怔怔的。 她都没看叶初棠是怎么施救的,只见她在自家姑娘身上扎了好多银针,没想到真的把人救回来了! 看到苏佩儿果真活了过来,小丫鬟又哭又笑:“是!是1 她连忙上前,拿着帕子小心为苏佩儿擦汗,哽咽着道:“姑娘,您可算是好了!刚才、刚才我差点儿以为……” 苏佩儿平日待她不错,如同亲姐妹一般,所以此时小丫鬟才这般为她担忧。 然而听得她的哭声,苏佩儿脸上却是一片麻木。 她望着船篷顶,双眼失焦,嗓音沙哑地开口: “为什么……要救我?” 她现在这样子,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叶初棠将银针收起,净了手,透明的水珠从纤细葱白的指尖落下。 令人很难想象,刚才就是这样的一双纤纤素手,救回了一大一小两条命。 她仔细擦了擦手,温声道:“你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头三个月本就胎像不稳,你今日又情绪激动,导致出血,之后更要小心。” 苏佩儿缓缓抬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眼泪无声滑落。 她这个月的月信迟迟不来,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前几日偷偷出去诊脉,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有了身子。 “这孩子,不该来的。”她声音微微颤抖。 叶初棠偏头看她:“你若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今日何必来此?” 苏佩儿与她对视,望着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眸,忽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被对方看得透透的。 她咬了咬唇,苦笑。 “是。我以为我和韩郎情投意合,他不过是太忙了,才一时将我冷落,若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肯定会回心转意。是我错了……是我错了1 她若告诉妈妈,不过一碗堕胎药的事儿,可她不死心,还满心幻想。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叶初棠看了看她,道: “回去好好养几日,喝点温补的药,切记不要再动肝火。今日我只能救你一次,真正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苏佩儿怔怔,良久,她偏过头,喃喃:“难怪他对你这般上心……” 来之前,她打听到韩尧今天包了船,请了朋友,要来这游湖,其实就是为了向叶家那位刚回来的二小姐献殷勤。 关于叶初棠,苏佩儿其实也有所耳闻,但她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对方,只是出身不同,论其他,那个叶初棠未必能比她更好。 可现在见了面,她才知道双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她根本没有资格与对方相提并论。 出身、家世、容貌、气度…… 苏佩儿一直是有几分傲气的,这傲气一方面来自于她出色的容貌,另一方面来自她精湛的琴技。 可现在,在叶初棠跟前,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相形见绌。 苏佩儿闭上眼:“他对你才是真心。”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轻笑。 “他的真心,很珍贵吗?” 苏佩儿惊愕扭头,茫然地看着她。 叶初棠淡道:“人心善变,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每日纠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苏佩儿一时呆住,不知如何回话。 “可、可……” “更何况,今日他能这样弃你于不顾,他日也能这样对其他人。他这种人,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叶初棠随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神色淡然,“自找苦吃这种事儿,我向来没兴趣去做。” 苏佩儿许久没有说话。 她从小学的就是如何讨男人喜欢,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可是,终究是苦了这孩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上了船。 苏佩儿意识到什么,顿时紧张起来。 叶初棠回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眉梢微扬。 “怎么会?这孩子的亲祖父,可是堂堂光禄寺少卿韩桐韩大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何来吃苦一说?” 苏佩儿直接愣在那。 外面已经传来韩尧的声音: “叶二姑娘?” 叶初棠挑帘走了出来。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汇聚。 叶初棠上前一步,唇角弯起: “恭喜韩公子,苏姑娘母子平安。” (本章完) 121.第121章 打落牙齿和血吞(二更) 韩尧脑子一空,直接愣在当场,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是说她和、和那孩子都还活着?1 他语气急切错愕,不见半分欣喜,反倒是惊吓更多。 叶初棠挑挑眉:“是啊,怎么,韩公子不高兴吗?” 韩尧想也不想地反驳:“这事儿又和我没关系,我有什么好高兴不高兴的1 话音落下,他才发觉自己反应似乎有些激烈,调整了一下表情:“叶二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真的不知道她那孩子是谁的1 帘子忽然被人挑开,脸色苍白的苏佩儿就那样看着韩尧,双眼通红:“韩郎,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厌弃了我也就罢了,可这孩子——你怎能不认?” “不是我的,我为何要认!?”韩尧皱起眉,脸上神色不掩嫌弃与厌恶,“你,一个青楼出身的贱胚子,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1 苏佩儿眼里最后的一点光彻底消散。 她浑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小丫鬟满脸担心地扶着她:“姑娘,咱们先回去吧,方才叶二姑娘交代,您现在不能吹风受凉——” 苏佩儿一点点将她的手掰开,冲着韩尧凄然一笑。 “既然韩郎不肯认我们母子,那我便以死正身,求一个清白1 说着,她便推开丫鬟,快走几步来到船头,作势便要跳湖! 人群传来道道惊呼。 韩尧也惊呆了,万万想不到向来听话柔弱的苏佩儿竟会如此刚烈,以死明志! 就在苏佩儿即将跳下去的时候,叶初棠随手扔出什么东西,滚到了苏佩儿脚下。 苏佩儿只感觉脚下一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正巧砸到刚刚赶来的丫鬟身上。 小丫鬟紧紧扶着她,吓得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后怕不已,带着哭腔喊道:“姑娘,您可不能想不开啊!您要是——姑娘?姑娘1 小丫鬟慌忙抬头,求助地看向叶初棠:“叶二姑娘!您快来看看吧!我们家姑娘晕过去了1 此时此景,她唯一想到能救她们姑娘的,就只有叶初棠了。 叶初棠走过去,见苏佩儿眼眸紧闭,唇上毫无血色,拉过她的手腕把了脉。 “她这是气血攻心,伤心过度,才导致了惊厥,须得尽快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小丫鬟慌张无措:“那、那我们这就回春风——” “韩公子。”叶初棠回头,神色温和关切,“我记得贵府离这里不算太远,赶紧带苏姑娘回去吧。” 韩尧瞬间睁大了眼睛:“什、什么!?” 让他公然带一个怀了身孕的青楼女子回府!? 他的名声、韩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叶初棠往旁边走了走,捡起刚才扔出的一颗银锞子,又回头催促道: “时间紧急,还是麻烦韩公子快些吧。另外,看在韩公子特意相邀游湖的面子上,这次的诊金就打个对折,五百两即可,就当抵了今日的茶水钱。” …… 长公主府。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道纤细清瘦的身影正从院中缓步走来。 小五似有所觉,立刻坐直了小身板,抬头看了过去。 前面带路的丫鬟笑着道:“长公主,叶大夫来了。” 话音刚落,小五已经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过去,直接扑到了叶初棠的怀里。 叶初棠将她抱起:“阿姐来晚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小五摇头,又冲她展颜一笑。 ——她知道阿姐肯定会来接她的,所以等多久都没关系啊! 长公主见着她,也笑了:“今日出游,玩得可好?” 叶初棠想了想,点头:“景色宜人,十分热闹,就是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下次有机会,想带小五他们一起去看看。” 长公主有些奇怪,叶初棠去了挺长时间的,怎么会说没能好好游赏? “对了,之前不还说要赏月?怎么这个点儿就回来了?” 叶初棠顿了顿:“发生了点意外,大家便早早散了。” 长公主来了兴致:“哦?” …… 定北侯府。 云成垂手而立,将今日翡月湖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这会儿韩尧已经带着苏佩儿回了韩家,韩桐也在,估计今晚那边要好一番闹腾。” 沈延川眉梢微扬:“他这几日被停职,倒是正好有时间来应付这些事儿。不过,韩尧就这么同意把人带回去了?” 说到这,云成就忍不住想笑。 “您有所不知,当时翡月湖上游人如织,所有人都在围观。本来,被抛弃的女子找上男方,又被对方公然弃之如敝履的事不算稀奇,更不用说那女子还是出身青楼,在意者更是寥寥。可偏偏那苏佩儿弹得一手好琵琶,湖上一曲哀婉柔泣,引来不少关注,再后来又当众跳湖,宁可一死,以换自己清白。如此烈性,韩尧自然招架不祝” 这事儿若是悄无声息,韩尧可以轻松保全,可谁知道苏佩儿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韩尧如果还是置之不理,以后不知要被人骂成什么样。毕竟,虎毒不食子。他能薄待苏佩儿,却不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云成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仍觉痛快。 “您没看到叶二姑娘催他给诊金的时候,他脸有多难看1 之前他只是听连舟提过几句,今日见了他才发现,那位叶大夫,实在是比想象的还要令人出其不意! 一进一出,救了苏佩儿母子二人两条命,简单几句,又将韩尧送上风口浪尖,逼得他进退维谷,不得不将人带回,背上骂名。 最后,还不忘要诊金。 这真是…… 沈延川抿了口茶,闻言动作一顿,扬了扬眉。 这么说来,她当初找他要诊金的时候,还挺……温和? “治病救人,这钱本就该给。更何况,她还帮了韩家这么大的忙。” 沈延川放下茶杯,声调疏淡。 “只要赵汉光被查出问题,最有希望上位的人,就是韩桐。” “这样的关头,怎么能闹出丑闻?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想必韩大人也是欢喜的。” 122.第122章 记挂(一更) 第122章 记挂(一更) 天色擦黑的时候,叶恒终于回了叶府。 最近他在大理寺的日子并不好过,苏圩看他处处不顺眼,一直将他边缘化。 下面那些人不敢得罪苏圩,自然也都与叶恒疏远。 也就这两日,苏圩他们忙着调查马球赛的事儿,没有太多功夫理会叶恒,他这才得以松了口气。 然而刚刚进门,叶诗娴就神色紧张地迎了上来。 “爹,您可算回来了。” 看她表情不太对,叶恒皱了皱眉:“怎么了?是你娘又闹了,还是你弟——” “都不是。”叶诗娴摇头,却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是韩尧和堂姐那边,出了点情况。” 叶恒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想饮口茶,却发现里面空空。 他越发烦躁,不耐烦问道:“他们今日不是一起出去游湖了吗,怎么,你堂姐给人家甩脸色了?” 叶诗娴抿了抿唇,才道:“不是,是韩尧出了岔子。他、他让一个青楼女子怀了身孕,人家今天直接找上门了1 叶恒惊愕抬头:“你说什么!?” 叶诗娴只得将傍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她每多说一句,叶恒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韩尧无法,只能把那个青楼女子带回了府上——” 砰! 叶恒抬手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这个没用的东西1叶恒怒不可遏,“路都给他铺好了,竟然搞出这样的破事儿1 叶诗娴惊得后退一步。 “爹,您先别气,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儿按下去才行啊1 “按下去?怎么按?”叶恒额头青筋直跳,“翡月湖!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不出一天,这消息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1 他咬紧牙关,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疯狂冲撞。 “我早就暗示过他,这段时日少去那些风月场所!等婚事定下来了,一切好说!他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现在好了,闹成这样,接下来要怎么办1 叶诗娴猜到他会生气,但没想到他会动这么大的怒火,小心劝道:“爹,这件事是韩尧做得不对,可谁能想到那个什么苏佩儿竟然怀孕了,而且直接找了过来呢?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去那翡月湖的。” 想到苏佩儿要死要活的一幕,叶诗娴撇撇嘴,眼中几分鄙夷。 “那女子这么闹,无非就是想母凭子贵,攀上韩家罢了。” “她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现在已经人尽皆知1叶恒深吸口气,按了按眉心,“叶初棠现在在哪儿?” 这件事必须得尽快解决! 叶诗娴往外看了一眼:“她没和我一起回来,离开翡月湖后,她就直接去长公主府了,说要接那小丫头。” 叶恒觉得有些不对:“她去多久了?” “大概一个时辰了吧。”叶诗娴猜测,“可能留在那用晚膳了。” 叶恒来回踱了两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我去趟长公主府。” 叶诗娴一愣:“现在?” 这天都已经擦黑了埃 “您不用担心的,她要是回来的晚了,长公主府的人自会送她回来。”叶诗娴语气发酸,“毕竟她现在可是长公主府的常客呢。” 叶恒一言不发,抬腿就往外走。 长公主昨日才当众言明,有意为叶初棠指婚,他顶着压力婉拒,说她与韩尧两情相悦,婚期将定,结果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长公主怎么看他?其他人怎么议论!? 叶恒心里越发不安,加快了步伐。 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冲着叶诗娴喊道:“你也一起1 他今天不在,也就叶诗娴能说上几句话了。 叶诗娴不太想去,觉得叶恒过于忧虑,可此时看着他的脸色,她也不敢反驳,只得跟了上去。 …… 长公主府。 “这道五珍甜羹,小五好像特别喜欢?”长公主笑吟吟道。 叶初棠看了小五一眼,唇角微弯:“她自小就喜欢吃甜食。” 长公主看小五乖巧可爱,自然怎样都是好的。 “喜欢的话,以后什么时候想吃了,尽管来,让后厨做。” 叶初棠一顿:“这怕是太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长公主捏了捏小五软嫩的脸蛋,心都化了,“小姑娘喜欢吃点甜的多正常啊!哪儿像延川似的,嘴巴挑的很,尤其小时候,看见那些甜羹点心,是碰都不会碰的。” 挑剔又多事,实在讨人嫌! 叶初棠:“……”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江陵的时候,沈延川每次喝药,都能面不改色将那些苦到要命的汤药干脆饮荆 ……懂了,这男人爱吃苦。 叶初棠朝着窗外看了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你今天忙活许久,肯定也累坏了,不如直接歇在这。”长公主想起什么,神色淡了许多,毫不掩饰地道,“何况那个叶家,有什么好回的?” 叶初棠顿了顿,唇角却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家,自然是要回的。” 长公主一怔,却见那少女容色沉静,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眸中暖光涌动。 喉间的话忽然便讲不出口了。 怎么忘了,那本来就是她的家。 叶初棠敛神,弯起眼睛,说道:“而且,明日就是阿言的十四岁生辰了,我给他准备的生辰礼,还在屋内放着,只等明日去国子监给他送去。” 长公主有些惊讶:“当真?那他——” 正说着,竹心从外走来,“长公主,叶大人来了。” 叶大人,自然是指叶恒。 长公主一顿,脸上笑容淡去。 “让他进来。” 叶恒很快在丫鬟的带领下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叶诗娴。 一进门,叶恒匆匆扫了一眼,看到叶初棠和小五果然在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他脚步站定,恭敬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淡道:“这么晚了,叶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叶恒喉咙发干,挤出一个笑:“天色晚了,看初棠一直没回去,我心中担忧,便想着亲自过来接她——” 长公主忽然笑了一声,只是眼角眉梢都没什么笑意。 “原来叶大人还记挂着初棠呢?” (本章完) 123.第123章 一天时间,滚出去(二更) 第123章 一天时间,滚出去(二更) 叶恒心里一梗,讪讪笑道:“长公主说笑了,微臣是初棠的亲二叔,自然要多多操心的。” “是吗?本宫眼拙,倒是半点未曾看出来呢。”长公主不咸不淡道,“否则,怎么会‘精挑细询,为她选了韩尧?” 叶恒语塞。 他便是个傻子,也听出来长公主对他的不满了! “长公主,翡月湖的事儿,微臣也是刚刚才知晓。微臣也未曾想到,韩尧竟、竟是闯出了这样的麻烦来啊1叶恒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只觉得长公主的视线犹如实质,沉沉落在自己肩上,让他抬不起头来,“他之前信誓旦旦,说对初棠一心一意,怎料——” “韩尧生性风流,这一点叶大人应该早就知晓才对,怎么现在又换了这样的说辞?”长公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不久之前,叶大人可是口口声声,说韩尧是韩桐之子,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是你为初棠认真臻选出的良人。” 长公主声调平静,叶恒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他……” 长公主靠在椅背上,神色淡淡,不怒自威。 “现在双方还未正式定亲,他就敢带怀了身孕的青楼女子带回府中,这以后初棠要真是嫁了过去,还不知道要被他们韩家如何踩在头上欺负1 叶恒颤抖着手擦去额上的汗:“这、这怎么会呢?韩尧这次的确是做错了,但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辜负初棠啊1 长公主唇角微掀。 “他怎么不敢?本宫看他倒是敢得很!初棠无父母可依,无兄长可靠,只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跟在身边。日后她嫁了人,受了委屈,便是连个诉说委屈的人儿都没有。那韩尧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如此嚣张妄为?” 叶恒咽了口唾沫,猛地抬头,信誓旦旦道:“若他敢对初棠不好,微臣第一个不会放过他1 “你?”长公主用帕子按了按唇角,似乎笑了一声,“这韩尧,不就是你亲自为她挑的吗?” 若非是他,叶初棠也不会被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更何况,本宫听说,那女子找到韩尧之后,韩尧根本不认她们母子,看到她见血,危在旦夕,也没有丝毫关心与表示。若非初棠出手相助,那女子与腹中胎儿只怕早已成了冤魂。如此做派,当真无一丝男儿血性与担当1 长公主眸光转冷, “叶恒,这就是你为自己亲侄女,定的好姻缘1 噗通——! 叶恒直接跪倒在地。 “长公主,这次是微臣考虑不周,求您见谅1 叶诗娴原本还没觉得这件事很严重,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长公主对叶初棠不是一般的维护。 难怪来的路上,爹那么紧张…… 叶诗娴目光一转,看到叶初棠正坐在那,表情平静,毫无波澜,心里的火瞬间窜上。 要不是因为叶初棠,她爹此时此刻会跪在这,跟长公主求情? 偏偏叶初棠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堂姐。”叶诗娴强压着心头火气,“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谁能想到韩尧那边居然还有这档子麻烦?不过他对那些女子都只是逢场作戏,自从与你相识,他就再没出去浪荡了,待你的心还是真真的。要不,你就原谅他这一次,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把这些事儿都处理好?” 叶初棠挑眉:“一个月?” “对,只要一个月。”叶诗娴看她回应,以为她被说动了,“他若有心,自会将这些事儿都办妥当——” 叶初棠若有所思:“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怕是处处艰难。我倒是不知,你说的处理好,究竟是指什么?” “自然是……”叶诗娴说到这,余光瞥见长公主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心头一跳,连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那自然就是他们的事了。” 在场之人心知肚明,这个“处理”,无非就那几种情况,要么是孩子没了,要么是苏佩儿没了。 韩家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官宦之家,第一个孙辈的生母出身青楼,以后怕是要被人笑死。 最温和的解决办法,恐怕就是把苏佩儿打发出去,养在外面的庄子上,等孩子大了再接回来。 可即便如此,这对韩家以及未来嫁入韩家的千金而言,也是莫大的羞辱。 长公主看了眼叶诗娴:“想不到叶二小姐尚在闺中,对这些后宅之事,倒是如此清楚。” 叶诗娴脸色顿时白了。 她从小跟在她娘身边,对这样的事儿的确不陌生,高氏如果没点手段,也不可能稳坐叶家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 早些年叶恒还纳过妾,只是进府之后,都是没过多久便香消玉殒。 叶诗娴早已习以为常,可她一时冲动,竟忘了这里是长公主府,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长公主,臣女、臣女别无他意!只是想着,姻缘难得——” 长公主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你若觉得可惜,不如自己嫁给韩尧。” 叶诗娴一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 让她嫁给韩尧?这怎么可能! 叶恒回头,怒声斥责:“这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1 叶诗娴也连忙跪了下来:“臣女失言,还望长公主见谅1 房间内一片寂静,空气似是寸寸凝固。 终于,长公主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叶恒心里一松。 听这意思,长公主今天没有继续追究的打算。 他立刻应声,起身告退。 然而刚退出一步,他就发现叶初棠没动。 “初棠?我们该回去了。”他提醒道。 叶初棠尚未开口,便听长公主道:“回去?回哪儿?” 叶恒有些不安:“自、自是回叶府……” 长公主露出恍然之色。 “哦对,是该回去了。不过,她今晚还是要留宿长公主府,等你们从那里搬走了,本宫再派人送她。”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淡道: “给你们一天时间,够了吧?她明天回去还有要事,可别耽误了。” (本章完) 124.第124章 好戏连连(一更) 明月高悬,夜色静谧。 叶恒和叶诗娴都被打发了出去,伺候的下人们也被屏退。 长公主这才看向叶初棠,脸上的冷肃之色消散,音调温和下来:“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快些带小五去休息吧。竹心已经将偏房收拾妥当,你们直接过去便好,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叶初棠却松开了小五,上前几步,低眉敛目,屈膝郑重行礼:“初棠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立刻去扶她的胳膊:“你救过本宫的命,这点小忙又算得了什么?” 叶初棠声色沉静,字句诚挚:“初棠未经允许,擅借长公主之势,长公主胸襟开阔,未加计较,初棠却不可不记这份恩情。” 长公主手一顿。 小五立在一旁,乌黑溜圆的大眼睛眨了眨。 下一刻,便见长公主松开了手,看着叶初棠,唇角笑意渐深,似叹似赞。 “难怪这几年,你独自一人,竟也将几个弟妹教养得这般出色。” 当真是聪慧过人,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叶恒一家公然霸占了叶铮的府宅,直到叶初棠姐弟几人回京,也没有半点要让回的意思。 吃下去的东西再想让人吐出来,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叶初棠是女子之身,弟妹又都年幼,叶恒只要摆出自己二叔的身份,便能一直压他们一头。 若公然撕破脸,旁人只会说叶家姐弟一心只为钱财,连当初为自己爹娘操持后事的亲二叔都能赶出去。 就算能拿回宅子,叶初棠姐弟几人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叶初棠倒是无所谓,可她不能让阿言名声有损,更不能让阿风和小五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必须师出有名,借势而为。 只有等叶恒自己暴露弱点,背上骂名,被群起攻之,叶初棠才能干干净净将一切拿回来。 她今日来长公主府,讲了翡月湖发生的那些事,又故意提及阿言明日便满十四,就是为了请长公主出手帮忙。 而长公主是何许人物?叶初棠的这份心思,她自然是懂的。 其实长公主对此并不介意,一来叶初棠救过她的命,她本就打算为叶初棠出头,二来,她有自己的私心,就算叶初棠不谋划这一局,她迟早也是要让那个韩尧出局的。 现在她不过顺势而为,一箭双雕,高兴还来不及。 叶初棠垂首叩谢。 待她行完这一礼,长公主才重新去拉她,眉眼间笑意慈和:“好了,谢也谢过了,这下可能安心了?” 叶初棠唇角微弯,盈了一抹浅笑。 长公主越看她越是顺眼,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这些年她身居高位,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可没一个能与叶初棠比。 聪明且从容,遇到任何麻烦从不慌张,总能有条不紊地将一切解决。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有着这样过人的心智与谋略,却仍真诚恳切,赤子之心。 这一点更加难得。 小五见阿姐跪了,也跟着来到她身旁,作势就要跟着认认真真磕头。 长公主“哎呦”一声,连忙把小奶团拉祝 这要是实实在在往地上磕一下,她那小脑瓜可受不祝 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连声笑道:“快起来吧,再跪下去,心疼的可还是本宫。” 她想到什么,侧头吩咐竹心:“对了,挑几个得力的小厮丫鬟,明日叶府的人手要是不够,便让他们过去搭把手。” …… 深夜的叶家,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下人们脚步匆匆,神色惶惶,来回奔跑忙活。 听到外面吵闹的动静,正打算休息的高氏心烦意乱,忍不住高声喊道:“来人!外面到底在干什么,这么闹腾1 外面无人应声。 高氏拧着眉走了过去,正要拍门,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高氏吓了一跳,立刻退后两步,飞快侧头,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同时张口怒骂:“干什么呢!没长眼睛啊1 自从她生了病,就一直待在这里。 叶恒并没有让人关着她,但她自己不肯出门,此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她怎么能不生气? 然而很快,高氏就发现事情不对劲。 ——这几个进来的丫鬟竟开始收拾起这屋子里的东西了! 一个丫鬟小跑过来,看到高氏凹凸不平红肿溃烂的脸,当即吓得倒退几步。 “夫、夫人1 高氏连忙从旁边扯过一条帕子,系在了自己脸上,恼羞成怒:“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这里1 那丫鬟这才回神,紧张开口:“夫人,是、是老爷下的命令1 高氏一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丫鬟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老爷刚才回来以后,就下令要将这宅院里的东西都收拾搬走,说是、说是明天必须做完——” “搬走?搬去哪儿!?”高氏简直一头雾水。 “说、说是要搬回风陵巷的宅子……” 高氏直接蒙了:“什么!?” …… 砰——! 叶明泽一脚将椅子踹翻,恶声恶气:“我不搬1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 “二少爷,这是老爷的意思,您、您不搬,怕是不行啊1 叶明泽的心骤然一沉,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儿。 他立刻上前抓住了一个小厮的领子:“今天爹去哪儿了?为何突然如此1 小厮哪里会知道?只结结巴巴,说叶恒之前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回来后就直接下了命令,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留。 叶诗娴也跟去了,可她现在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除了他们二人,剩下的这些全都不明所以,但现在这情况,谁敢问? 叶明泽眼神晃动,低声喃喃:“长公主府……难道是长公主的意思?”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厉声问道:“叶初棠呢!?她现在在哪儿!?” …… 定北侯府。 连舟感慨:“都以为韩家今晚会有一场好戏,谁知道,这叶家是更胜一筹,好戏连连啊1 他飞快抬眸看了眼。 “主子,听说长公主对叶恒发了好大的火,您要不要去探望一番?” 125.第125章 与他有关的梦(二更) 沈延川闻声一顿,随后便摇了摇头。 “凭他,倒是还没本事让长公主动气,不必。” 连舟有些惊讶:“那您……真不去?” 沈延川落笔,烛火映出纸上那似乎力透纸背的行行遒劲有力的字迹。 他似乎笑了笑。 “太晚了,何必打扰。” …… 这一晚,叶初棠和小五同宿在长公主府。 小五靠在她怀里,很快便沉沉睡去。 叶初棠闭上眼,累了一天,乏意上涌,不一会儿也入了梦乡。 月光如水,无声流淌,庭院中晚风徐徐,树影摇曳。 …… 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路。 唯有树叶簌簌作响,隐约还听到小溪流淌之声。 叶初棠原地站了一会儿,顺延而上,脚下是堆积的落叶。 山岚随风飘散,那似乎被朦胧遮掩的一切,终于渐渐显露。 来到半山,一座八角凉亭静静矗立,亭中两人对坐,茶香袅袅。 其中一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颇为熟悉。 叶初棠瞬间认出那人身份。 沈延川? 他怎么也在这? “之前的事,不知世子考虑得如何了?” 坐在沈延川对面的人开了口。 是一个男人,且这声音听来颇为耳熟,只是距离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 到底是…… 叶初棠正想着,忽然听得一道异响。 咻——! 一只锋利飞镖忽而从旁边的树林之中射出! 沈延川似有所觉,侧头看去,那飞镖已近在眼前! 噗嗤——! 叶初棠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格外安静,借着月光,依稀能分辨出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叶家。 对了,这里是长公主府。 叶初棠坐起身,闭眼,按了按眉心,开始回忆梦中的一幕幕。 她不知道为何会在今晚坐了这样的一个梦,甚至不知道梦里她到底是在哪里。 那好像是一座山,但她过去的记忆里并未去过。 梦中的一切都似乎格外平静,唯独最后的那枚飞镖…… 可那是冲着沈延川去的,和她也没关系埃 小五似乎察觉到身边空空,往这边凑了凑,直到又挨到叶初棠的手,才又用脸颊蹭了蹭,继续安心睡去。 叶初棠垂眸看她,把她的小胳膊从脑袋下拉出来,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静坐许久,确定梦里的确没再出现其他画面,叶初棠才不甘不愿地重新躺了回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之前做梦,好歹是她和沈延川同时遭遇危险,现在可好,她好好的,沈延川遇险,她倒是一清二楚。 叶初棠翻了个身,无声叹气。 她要是无法预知也就罢了,偏偏这次又梦见了,更关键的是,以往每次预知梦,最后都证实与她有关。 所以,哪怕这个梦来的莫名其妙,她也还是不能忽视。 起码得先知道,那是哪座山吧? 要不……问问沈延川? …… 第二日一早,叶家门外就汇聚了不少人,看着叶家门口进进出出的小厮丫鬟,满脸兴奋和好奇的指指点点。 “叶家这是干什么呢?” “谁知道,折腾一晚上了1 “我刚才瞧见他们把府里的东西都搬上马车,听说是送回风陵巷的旧宅了,这是要搬家?” “真的假的?他们已经在这呆了三年了,那旧宅都好久没人去了,怎么突然要回去?” “嘘——我可是听说,叶恒昨天去了长公主府一趟,回来就这样了!估计是因为韩尧?” 众人猜测纷纷。 昨天韩尧那一出闹得人尽皆知,长公主对叶初棠青睐有加,见到这事儿,如何能忍? “要我说,这叶家也是活该!那韩尧是个什么货色,旁人不知,叶家和他们颇有交情,难道也不知吗?这摆明了是想把叶初棠往火坑里推呢1 说话之人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样的二叔会给自己亲侄女物色这样的夫君?我看他从一开始就心术不正1 …… 叶恒现在真如烈火烹油,整个人都焦头烂额。 他当然知道外面那些人会说出极其难听的话,可现在他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她的命令,谁敢违背? 叶恒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照做,在一天之内搬走,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说不定连这大理寺少卿的乌纱帽都难以保住! 高氏又哭又闹,叶明泽也摆脸色,怎么都不愿意走,有小厮不小心把东西散落一地,满是狼藉…… 整个叶家上下一片混乱。 然而此时的叶恒却顾不上这些了。 他来到书房,看着自己连夜收拾好的几个箱子,眉头紧牛 这里面,有不少他这些年从各处搜罗来的珍贵字画,以及—— 叶恒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梨花木箱。 …… 叶初棠带小五陪着长公主用了早膳,便提出想回去一趟。 “回这么早做什么?”长公主有些奇怪,“现在那边乱糟糟的,肯定十分吵闹。” 她本来打算等过了晌午再送叶初棠回去,到时候再派人过去帮忙打扫整理一番,就能好好住了。 叶初棠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当初从江陵回京的时候,我们带了些东西回来,有阿言看的书,还有一些阿风用的药,以及小五自己零零碎碎的东西。我怕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拿错,再想去要,只怕是麻烦。” 长公主了然:“如此说来,倒也不无道理。” 那家子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别说顺手拿,就是强抢也是有可能的。 “那本宫派人去守着你们几个的住处就行,看谁敢动你们的物件。” 经历过最近的这些事儿,长公主是真心厌恶叶恒那一家子,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难为叶初棠居然能忍到今日。 叶初棠笑着摇摇头:“多谢长公主,但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回去看看就好。除了刚才那些,另外有把伞是徐公子送的,若被他们误拿就不好了。” 徐容卿的那把伞,一直和徐凤池送还的爹娘的物件放在一起。 她绝不可能让叶恒他们知道她还留有这些东西,所以这一趟,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正来到门外的沈延川脚步一顿,眉梢轻抬。 126.第126章 狭路相逢(一更) 第126章 狭路相逢(一更) 长公主有些惊讶:“你是说……徐容卿?” 叶初棠颔首。 “之前一直想着把那把伞归还,只是迟迟没凑到机会。” 长公主心里松了口气,语调也轻松起来:“这个好说,等会儿派人送你过去便是,顺路的事儿。” 叶初棠正要开口,忽有所觉,回头看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沈延川。 他走进来和长公主请了安,又冲叶初棠轻轻颔首:“叶大夫。” 那张清隽的容颜之上,不见半分惊讶,显然早已知道叶初棠昨晚夜宿此处。 经历过昨晚的那个梦,叶初棠再见到沈延川,心情便十分微妙。 他去的到底是哪座山,约见的又到底是何人,还有他们商量的事情,对方到底让他考虑什么? 叶初棠对这些其实毫无兴趣,但安全起见,却不得不多多上心。 长公主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徘徊,轻咳一声:“延川,怎的今日来这么早啊?” 沈延川道:“听闻您昨晚上动了气,本想过来探望,但又想着夜已深,便未曾打扰。” 长公主冷哼一声:“本宫生什么气,不过是那叶恒与韩家欺人太甚1 这事儿已经传开,沈延川会知道也很正常。 他为长公主斟了杯茶,“此事既已解决得差不多了,您就别再多操心了,别气坏身子。” 长公主往后一靠,顺势接道:“不错,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正好你来了,那等会儿,你就去帮本宫看看,那叶恒搬家搬干净了没。” 叶初棠抬眸看了过来。 长公主顿时有点心虚,轻咳一声:“怎么了初棠?有什么问题吗?” 沈延川目光不动声色从叶初棠脸上扫过,他可太清楚叶初棠对他有多避之不及了。 更何况,不用想也知道今天叶府门外会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她自是不愿同他—— “若不麻烦世子的话,那初棠就先在这里谢过了。”叶初棠温声道。 沈延川眸光微动,修长如玉的手指在骨瓷茶杯上轻轻摩挲,遮去了眼底的波澜。 叶初棠望着他,客气询问:“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顺便去趟徐府,不知世子是否方便?” “……” 沈延川忽然觉得这茶不喝也罢。 他眼帘微掀,正撞上那双乌黑温润的眸,喉间拒绝的话便莫名拐了个弯。 “举手之劳。”他一字一句道。 叶初棠眉眼舒展,唇角绽开一抹笑。 “多谢世子。” …… “世子对您真是孝顺,一早便赶来了看您呢。”竹心一边帮长公主按肩膀,一边夸赞道。 长公主轻哼。 “之前回京那么久都不来,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催他才肯登门,如今倒是来的勤快。” 竹心道笑着道:“您明知道世子是被您催婚催怕了。” “他要是有能耐,还用本宫催?”长公主说着,想起刚才的情景,又老神在在往椅子上一靠,“不过现在本宫也懒得管了,本宫倒是要看看,最后这着急的到底是谁?” “世子这般才貌,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想嫁入定北侯府的千金贵女不知凡几,不过是看世子心意。” 竹心这话并非夸张。 哪怕是沈延川这几年不在京城,一心牵挂他的女子也数不胜数。 长公主却笑道:“怎么没有?本宫看徐凤池那儿子就不错。听说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翰林院编修,样貌才华家世都很是出色。” 竹心一愣。 长公主朝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 “这般年纪还未曾婚配,指不定是早已心有所属了呢。” …… 马车一路往叶府而去。 小五靠在叶初棠身边,看看沈延川,又看看自家阿姐。 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世子和阿姐在一起的时候,气氛都有点怪怪的诶。 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 小五心里隐隐猜测是因为阿姐嫌弃世子,又不太敢确定。 因为世子很有钱,出手也很大方,对这种病人……不是,对这种朋友,阿姐态度向来很好。 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小五就干脆不想了,摸了摸自己厚厚的荷包,开始认真思考今天要送三哥什么礼物才好。 阿姐说了,前几年家里没条件,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城,这次三哥的生辰,要好好办一场! 叶初棠也在思考一件事情。 ——要怎么从沈延川嘴里套话呢? 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沈延川。 这位可是连她也捉摸不透的主,叶初棠确信自己只要开口,沈延川立刻就会发觉不对。 ……太聪明的男人果然很讨人厌。 沈延川手指轻轻敲了敲。 刚才分明是她先答应了同行,这会儿好像又烦了? 按说这一趟回叶家,看的是叶恒一家人的笑话,她该高兴才是。 可这会儿她却似乎在反复思量着什么,欲言又止,谨慎非常。 是因为等会儿要去徐府,所以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沈延川胸口莫名更堵了。 他淡淡道:“徐容卿今日应该在翰林院当值,你去徐府,应该也是见不到人的。” 叶初棠愣怔片刻。 好端端的,他提徐容卿做什么。 这表情看在沈延川眼里,就是愕然的失落。 他偏了偏头,移开目光。 叶初棠忽然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听到了她和长公主的对话,知道她是要去还桑 其实她真正要见的是徐凤池。 叶恒一家突然搬走,要收拾不少东西,其中肯定有一些是她需要的。 如果徐凤池能帮忙,就再好不过。 但在外人看来,她和徐凤池也是刚刚才重逢,往来不多,突然就这么去找人,确实是太打眼。 那把伞不过是借口。 “既然这样……”叶初棠斟酌着开口,还没说完,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徐容卿见过世子。” 叶初棠一愣,挑帘朝外看去,就见徐容卿正在前方。 “徐公子?” 徐容卿看到她,当即神色一松。 “初棠妹妹,我正说要去找你。” 沈延川挑了挑眉:“徐公子今日没有当值?” “叶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今日便请了假,过来看看。”徐容卿长舒口气,“自然是初棠妹妹的事更要紧些。” 沈延川笑意微敛。 (本章完) 127.第127章 别动!(一更) 徐容卿这两日比较忙,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于是今日他直接请了假过来了。 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他直奔叶府而来,想一探究竟。 没想到半路正好碰上叶初棠。 徐容卿这才注意到叶初棠又是和沈延川一起来的。 他的脑海突然浮现之前看叶初棠随沈延川上了马车一同离开的场景,此时再看两人同在一处,心里微微一沉。 “初棠妹妹,你和世子……” 叶初棠温声解释道:“我和小五昨日宿在长公主府,正巧世子今早也去了,想起回来还有事情要做,就劳烦世子帮忙送我们回来了。” 徐容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他原本还担心叶恒他们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好在长公主照顾之心拳拳,还亲自让沈延川来送。这样就算叶初棠回了叶府,也无人敢对她如何。 不过…… “初棠妹妹,现在叶家那边应该挺乱的,你的事如果不要紧的话,就晚些再回去吧?” 叶恒连夜带人搬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不知场面会有多麻烦。 “或者,你先随我回去歇上一歇,等这边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再——” “叶大夫匆忙赶回,自然是因为要做的事十分要紧,耽误不得。”清冷低沉的嗓音忽然传来,“说来,和徐公子还有几分关系。” 徐容卿一愣。 他神色征询地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 她原本是打算拿还伞这件事当借口,回去查看叶恒的情况,谁知道会在这碰见徐容卿,更关键的是,沈延川还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这下真是没得选了。 叶初棠迅速敛起眸中情绪,唇角微弯:“是。” 沈延川收回视线,从抽屉中取出了两碟干果与点心。 小五眼睛顿时亮了。 都是她爱吃的! 沈延川注意到她的反应,眉梢微扬:“要吃吗?” 小五立刻挪了过去,来到了沈延川这边。 ——好香啊!应该是刚刚出炉不久的呢! 沈延川夹了块芝麻酥,顺势喂给小五,“这个挺好吃的,尝尝?” 小五立刻往前凑了凑,眼看就要吃到—— “小五。” 叶初棠清清淡淡的一声,顿时让小五定在了原地。 她最后看了眼那块酥脆香甜的芝麻酥,依依不舍地转开了头。 叶初棠这才又看向沈延川,“世子,小五早上在公主府已经吃得很丰盛了,而且她年纪小,平日里吃糖多了也不太好。” 沈延川轻轻颔首,“是我考虑不周了。” 叶初棠垂眸看了眼那碟子里装着的吃食,“世子不是不喜欢吃这些吗?” 沈延川眉心微动,抬眸看她,似是有些讶异她会知道这些。 叶初棠多解释了一句:“之前听长公主提过。” 毕竟这么挑剔又多事的男人的确挺少见的。 沈延川唇角似乎弯了弯,将东西收起。 “好。” 叶初棠不明所以。 好?什么好?好什么? 但此时也不好多问,徐容卿还在。 而这趟叶家,她是必须要回的。 她侧头冲着徐容卿道:“若徐公子不介意,可以一起去。” …… 马车来到柳弯巷,远远就看到不少人正围在叶府门外看热闹。 不知是谁率先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惊讶出声:“定北侯府的马车1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无数目光汇聚。 最终,马车在叶府门前停下。 这里还停着两辆马车,下人们进进出出,正不停忙活着将东西搬上来。 叶初棠下了马车。 正在门口守着的管家瞧见她,顿时惊住,说话也结巴起来:“叶、叶——你怎么回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叶家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就是因为叶初棠,谁能想到她此时此刻竟然会出现! 叶初棠将小五从马车上接下,牵住她的手,立在门前,肩背挺直。 她下颌轻抬,一字一句道: “这原本就是我的家,我为何不能回?” …… “什么!?叶初棠回来了!?” 叶诗娴震惊抬头,满脸惊愕。 但随即她就想明白了什么,帕子紧紧攥起,咬牙道:“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看我们的笑话1 管家擦了擦汗,解释道:“大小姐,她、她说是回来拿东西的,好像是之前借了徐公子的东西,想今日找到还回去。而且徐公子也来了……” 叶诗娴冷笑:“话说得好听罢了!你去跟她说,我们现在东西还没收拾完,让她等等再来1 现在多看到叶初棠一秒,她都觉得难受! 管家神色为难:“可、可是……她毕竟也是叶家的小姐,我等怎敢拦她……而且除了徐公子,定北侯世子也一起来了!这、这……” 叶诗娴心中更恼,“她倒是会找人撑腰1 如此场面,她也不怕那位看了心里厌烦! 可这些话说不出口,叶诗娴也清楚,他们的确没人能阻拦叶初棠。 她抬脚就往外走。 “爹呢?还在书房吗?” …… 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顿时将叶恒惊醒。 他迅速将盒子盖好锁上,长舒口气,这才过去开了门,看到是叶诗娴,便拧眉问道:“怎么了?” 叶诗娴心口火燎一般。 “爹,您刚才忙什么呢?我都敲了好几次门了。” 叶恒眼神飘忽了一下。 “哦,没什么,就是在整理东西,就没听见。” 叶诗娴也没想那么多,只匆匆将外面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您说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叶恒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何曾有过这样屈辱的经历?如今,不过是因为区区一个叶初棠,就…… “她既然想看笑话,那就让她看1叶恒喊了两个小厮进来,“把这里的东西也都搬走1 小厮连忙上前,抬着箱子往外走。 来到庭院中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冲了过来,一头撞到了其中一个小厮的腿上。 那小厮莫名感觉自己腿上一软,接着全身都忍不住松懈。 “哐当”一声! 他们往外搬的箱子重重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都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 叶恒在屋内瞧见这一幕,顿时一惊。 那里面放着的可是—— 他想也不想,立刻冲出门,就打算去将东西捡起来。 然而他一只脚刚刚跨出去,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已经先一步来到。 她俯下身,修长如玉的素手随意捡起一本书来。 叶恒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别动1 128.第128章 道谢(一更) 叶初棠动作一顿,眼帘微抬。 叶恒也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调整神色,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那、那里面都是我这些年的珍藏,有不少还是孤本,若是损坏了,就找不到第二份了。” 叶初棠眉梢微扬,又扫了眼手里的书。 “《春晖山记》?” 是一本游记。 “我倒不知,二叔还对这些有兴趣。” 叶恒喉咙发干,一边俯身将那些散落的书籍字画捡起,一边训斥那些小厮:“还愣着干什么1 小厮回神,连忙慌慌张张跟着捡。 直到将地上的东西都重新收到了箱子里,叶恒才来到叶初棠身前,目光在她手里的那本书上定格。 “这些书也挺有意思的,我平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看。” “是么,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要拜读一二了。”叶初棠微微笑着,将那本书递还回来。 叶恒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叶初棠尚未翻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他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了箱子,封箱锁上之后,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随即微微拧眉:“你不用担心,我带走的都是我的东西。” 自从在长公主府和叶初棠撕破脸,叶恒就没了和她对话的耐心。 ——他都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了,哪儿还用得着顾忌叶初棠? 她现在心里不知道多开心呢! 叶初棠似乎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淡笑着解释:“二叔误会,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将徐公子的伞归还。毕竟,那是别人的东西,我总占着,太不合适,您说是不是?” 叶恒脸色发青。 叶初棠这指桑骂槐,说的分明是他! 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火气,叶恒才冷声道:“那是你和他的事儿,和旁人无关1 他不关心,更不在乎! 他说着,怒气冲冲往外走去,摆明了一个字也不想再和叶初棠多说。 叶诗娴也匆匆跟上。 和叶初棠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脚步一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咬牙道:“现在,你满意了?” 叶初棠侧眸看她,红唇微弯。 “堂妹说笑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叶诗娴迎上她的目光,却只见她眼底一片难以捉摸的沉静与淡漠,眼底似乎蕴藏锋芒,只要再靠近一点,就会将人割伤。 叶诗娴不自觉心尖一颤,咽回了剩下的话,转身快步离开。 脚步慌乱,背影狼狈。 叶初棠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小五,冲她轻轻眨了眨眼。 “厉害。” 小五扬起小脸骄傲一笑。 ——这些都是小意思啦!就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 叶初棠将她抱起,脑海之中闪过方才的画面,若有所思。 …… 叶府上下都乱糟糟的,叶初棠未再理会其他人,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而去。 许是被长公主震慑,叶恒并未派人过来这里放肆。 当然,自从叶明泽搬走,这里也不剩下什么与之有关的东西了。 挺脏的。 叶初棠进了里屋,来到书架之前,手指轻轻一扣,背面墙上就出现了一个暗格。 说来,这个暗格当初还是阿兄特意为她设计的,还教了她怎么打开和关上。 但当时还没来得及用,他们就离开了。 叶初棠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徐凤池之前送还的爹娘他们的遗物都还好好地放在里面。 她心中稍松,又将暗格关闭,顺手从书架旁拿上了徐容卿之前借的那把伞,这才转身离开。 …… 徐容卿在门外等候。 他其实很想陪叶初棠一起进去的,但被叶初棠婉拒了。 想着这里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叶恒他们也不能拿她如何,徐容卿这才放下心来。 等了好一会儿,就先看到叶恒他们出来了。 和从前春风得意的模样相比,今日的叶恒明显憔悴了许多。 他指挥着小厮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归置好,随后才看到徐容卿,以及旁边停着的那辆定北侯府的马车。 叶恒心里猛地一跳。 徐容卿他可以不管,但沈延川那边—— 叶恒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世子,何事牢动您的大驾?” 帘子并未挑开,只一道质地清冷的嗓音从中传来。 “倒是也无大事,不过是长公主怕叶大人辛苦,特地派人前来帮忙。” 叶恒看着马车后面并排而立的小厮和丫鬟,呆住了:“这、这是……” 马车内的男人似乎笑了笑。 “这些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整理洒扫都是一把好手。叶大人不必客气,尽管差遣。” …… 时间流逝,临近晌午,叶恒一家总算是将东西全都搬离。 几辆马车不停往返,不敢有丝毫停歇。 最后一趟,送的是人。 高氏待在马车里,脸上蒙着纱巾,怨恨又不甘。 叶明泽与她同乘一车,身体被绳索困住,嘴巴也被方巾塞祝 他不停挣扎,想摆脱束缚,却不得其法,眼睛都隐隐发红。 叶恒怕他闹事,特地如此。 高氏虽然很是心疼,但这会儿外面都是人,她也不敢出去,生怕被人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于是只能隐忍。 叶诗娴和叶恒是最后上来的。 因为叶初棠的突然回来,这两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高氏终于按捺不住:“老爷!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这和当众被人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 以后他们一家,只怕都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叶恒没好气地道:“不然呢!?” 长公主的命令,他哪里敢违抗!? 高氏脸上满是怨恨:“那个叶初棠!早晚和她那短命的爹娘一样下场1 叶恒越听越烦:“好了!少说两句!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叶诗娴忍不住撩开帘子,却见叶初棠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正站在门下。 她看了过来,微微一笑。 “二叔二婶慢走,以后有时间了,多多来做客。” 叶诗娴气的胸口发疼,直接放下了帘子。 “走1 那辆马车逐渐远去,叶初棠收回视线,来到徐容卿身前,递上那把桑 “徐公子,之前出手相助,万分感谢。” 129.第129章 生辰贺礼(一更) 第129章 生辰贺礼(一更) 徐容卿打量着她,看她神色如常,笑意浅盈,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他接过那把伞,有些惭愧地开口:“初棠妹妹客气了,其实我真的没帮到你什么。” 来的时候他满心担忧叶初棠被欺负,到了以后才发现,叶初棠从头到尾都淡定自若,不用他随行帮忙,也能将事情妥善周到地解决。 叶初棠却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此况,徐公子肯专程赶来,心意已然十分珍贵。” 叶家一片混乱,没谁愿趟这浑水,徐容卿去还是来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也代表了徐凤池的态度。 今日过后,徐家算是公然与叶恒闹掰,站在叶初棠这边了。 叶初棠知道这份情谊有多么难得。 徐容卿看她眉眼舒展,似乎的确没有被这些事影响了心情,这才跟着放下心,也笑了起来。 “若阿言和阿风知道此事,定然也会十分高兴。” 叶初棠轻笑颔首:“我等会儿是要去趟国子监。” 徐容卿看了眼院子里忙活的下人们。 那些都是长公主府的人,做事自不必说,叶初棠也的确省了不少心。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道:“既然这边事情已经解决,我就先回去了。之后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初棠妹妹尽管开口。” 不得不说,徐容卿的确是一个极其懂分寸的人。 叶初棠唇角笑意深了些,福了福身。 徐容卿这才翻身上马,余光看到定北侯府的那辆马车,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多言。 今日之事归功到底是长公主在为叶初棠撑腰,沈延川在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如此一来,倒是也能打消不少人蠢蠢欲动的心思,以后不敢再随意得罪叶初棠。 “驾1 徐容卿打马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尾。 围观的人群也都意犹未尽地散了,叶家这场热闹,估计够他们茶余饭后唠一个月的。 叶初棠来到马车之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瓶,递给连舟。 “今日多谢世子。最近天热,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薄荷膏,困乏之时嗅上一嗅,便能提神醒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谨赠与世子,聊表谢意。” 连舟倒是一喜,没想到这趟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立刻伸出双手去接。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话没说完,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帘子。 沈延川静静看了过来。 连舟似有所觉,立刻收了手转身,兴奋道:“主子,这是叶大夫送您的礼物1 沈延川:“……” 你声音还能更大一点儿。 他看向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叶大夫亲自调制,千金难求。” 这真是实话,毕竟他之前给的诊金都不止这个数了。 叶初棠仿佛一点儿没听出来他的调侃,上前一步,将东西直接递了过去。 “世子不嫌弃就好。” 沈延川将那瓶药收起,微凉的指尖无意蹭过。 叶初棠退后,有些不自在地轻轻蜷了下手,随即又温声提醒:“近日暑气热烈,世子身子刚好,还是要多多休息,注意避暑。” 沈延川眸色微动,再次看向叶初棠,却见那少女容色沉静,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他将东西收起,声调中似乎带了隐隐笑意。 “叶大夫的医嘱,自然是要听的。” …… 叶初棠带着小五来到国子监的时候,叶璟言和叶雲风已经早早在门口等着。 “阿姐1 叶雲风看到她们,立刻招手。 叶初棠看兄弟俩一眼:“在这等很久了吗?” 叶璟言摇摇头:“没,我和阿风也是才和助教请完假过来。” “对啊!我和三哥可是仔细遵从了阿姐的吩咐,专程等下午的课程上完了才去请假回家的1叶雲风神色兴奋,“阿姐不是说,今天是三哥十四岁的生辰,要好好操办一场吗?” 叶初棠莞尔一笑,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思。 “不过才回了国子监几天,你就想出来玩儿了,这性子果然一如既往。” 叶雲风嘿嘿一笑,倒也不否认,讨好道:“这几日上课讲的文章,都是阿姐以前教过的,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出来透透气呢1 叶初棠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能记得哪些是学过的?” 叶雲风用力咳嗽一声,心虚道:“三哥说的。” 果然。 叶初棠原本也没指望他会念书,招呼二人上了马车。 “今天有喜事,就破例一次。” 叶雲风忍不住问道:“喜事?除了三哥生辰,难不成还有其他喜事?” 叶璟言也是神色征询。 阿姐对他念书这事儿向来很有原则,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让他们专程请假回家的。 除非真的发生了什么…… 叶初棠红唇弯起,目光转向叶璟言,轻声笑道: “其实也是和阿言有关,等到家了就知道。” 叶璟言一怔。 叶雲风好奇不已,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扬鞭驾马。 马车一路疾驰。 然而走到半路的时候,叶初棠却喊叶雲风暂且停车。 看叶初棠下了马车,而后走入了一间书局,叶雲风挠挠头。 “三哥,阿姐又要给你买书了?” 家里书已经够多了,国子监的藏书更是浩如烟海,阿姐怎么突然—— 叶璟言若有所思。 叶初棠很快出来,手里果然拿着几本书。 叶璟言伸手接过,目光飞快扫过,却发现这些书…… “阿姐,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些?” 这里面有他以前就看过的,还有的虽然没看过,但挑选的类别很杂。 阿姐以前从不这样挑书。 叶初棠随手拿起其中一本。 “《春晖山记》?”叶璟言有些意外,“阿姐突然喜欢看这种书了吗?” 叶初棠轻轻掂了掂,眉梢微扬。 “是觉得挺有意思。” 同样的书,厚薄却不同,重量也有差别。 想必叶恒的那一本,会更好看。 …… 终于,当回到那个熟悉的大门前,叶雲风首先发现不对。 “咦,看门的人呢?” 怎么空空荡荡?而且…… “好端端的,谁把这门口的石狮子都刷干净了?” 叶初棠看着焕然一新的大门,回首轻笑: “阿言,这就是送给你的十四岁生辰的贺礼。” “欢迎回家。” (本章完) 130.第130章 审问(一更) 月明星希 咻——砰! 一朵绚烂的烟火忽然在漆黑的夜空中热烈绽放。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交叠盛放,热闹至极。 韩尧原本正坐在院子里苦闷饮酒,听到这动静忍不住起身去看。 这样的景色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欢喜,然而此时的韩尧却越发烦新。 他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看这烟花自然也觉得吵闹。 “那是谁家?这么晚了突然放什么烟花!?”韩尧恶声。 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解释道:“少爷,那、那应该是叶家放的烟花……” 韩尧眉头皱得更紧:“叶家?” “是。传闻今天是……是叶二姑娘专门为三弟庆生,花了大价钱,很是隆重热闹。” 提到叶初棠,小厮的声音都低了不少。 果然,韩尧的脸色更差,死死攥着酒杯,几乎将之捏碎。 他这两日被他爹骂的狗血淋头,叶初棠反倒是开心不已! 韩尧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她这会儿不知有多得意呢吧1 之前他是真喜欢叶初棠那张脸,也的确动了心思娶她,可现在,他对叶初棠只剩怨恚 ——如果当时叶初棠没有出手救下苏佩儿母子,他现在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忽然,一道阴沉冷冽的声音传来。 “她当然高兴,现如今整个叶家都是她的了,谁能跟她比?” 韩尧慌张回头,看到来人,嚣张的气势瞬间收敛,不自觉垂下了头:“爹,您怎么来了?” 他现在是真的害怕面对韩桐。 韩桐看见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皱起眉:“这里是韩家,我怎么不能来?” 韩尧语塞,连忙转移话题:“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您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日他被禁足,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韩桐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冷声连连:“她现在有长公主撑腰,自然底气十足。也怪我当初看走眼,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这女子年岁不大,心思却深,连叶恒都栽在了她手里1 他看了韩尧一眼:“倒是你,成了她解决叶恒的一把好刀1 “这……”韩尧吃惊不已,难以置信,“这应该只是巧合吧?她才十七,能有这么深的城府!?” 韩桐懒得和他废话。 “学你是学不会的了,但之前交代你这段时间在家老老实实待着,你自己务必记得!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讨回这笔债也不迟。” 韩尧听出什么,眼睛一亮:“爹,您的意思是……” 韩桐捋了捋胡子,哼笑。 “马球赛上,给那匹马下药的人已经找到了,更重要的是,他供出了幕后主使——赵汉光。” …… 齐王府。 萧成煊脸色阴沉。 “是谁给韩桐的胆子,连赵汉光都敢动?1 话音落下,原本在他身前站着的中年男人立刻跪下,声音恭谨:“殿下息怒。这件事,或许和韩桐无关——” “赵汉光下台,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1萧成煊气急反笑,“他竟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别人不知赵汉光是他的人,可韩桐是一清二楚的。 现在他将赵汉光拉下马,心思昭然若揭! 那中年男人沉默良久。 房间内光线昏暗,他藏在暗处,看不清模样。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殿下洞若观火,韩桐的这些心思手段,自然是瞒不过您的。但现在事情已然如此,还请殿下速速决断。人证物证俱在,赵汉光怕是洗不清了,更重要的是,冯璋这次也参与了调查。若他去审问赵汉光,许多事情……” 说到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陷入死寂。 烛心突然爆了个火花。 萧成煊抬眼,眸色沉沉,声音浸着彻骨的寒意。 “这些年赵汉光也为本王做了不少事,待他死后,务必厚待他的遗孀。” 中年男人应声:“是。” 他随即起身,刚退出一步,便听萧成煊又道:“对了,韩桐那边最近也是麻烦不断,让他在家好好待着便是,毕竟之后光禄寺的许多事由,还要他去处理。” 中年男人心领神会。 “殿下宽厚。” …… 天牢。 昏暗逼仄的牢笼之中,充斥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时不时传来哀嚎与低泣的声音,如同夜鬼嘶鸣,令人不寒而栗。 沉重的脚链在地上拖行。 赵汉光有些恍惚。 从他知道自己被揭发到现在被关入天牢,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而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一向信任的手下突然诬告陷害,将他推入绝境,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干,却已经被清清楚楚地定了罪。 哐当——! 旁边忽然有人扑到了牢门之上,伸出自己满是脏污血迹的手来,疯狂喊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1 赵汉光还没来得及反应,跟在身后的狱卒便已经一棍打了出去。 “老实点儿1 那人吃痛,收回了颤抖的手,赵汉光这才注意到那人的右手竟只有三根手指。 他心里一麻,寒意席卷。 那狱卒还要再打,被另一个人叫祝 “算了,马上就要被流放的人了,也活不了几日,管他作甚。” 狱卒这才悻悻收手,踹了赵汉光一脚。 “看什么呢!还不快点儿走1 赵汉光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前走。 终于,他被引入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牢门在他身后上锁,他拖动着酸疼的双腿,打算去墙角歇一歇。 然而脚下刚刚一动,他就看到前方一双黑色长靴,以及一抹湛青色衣角。 ——有人!? 赵汉光刚要抬头,就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上了眼! 砰! 有人重重踢了一下他的膝窝,他顷刻跪了下来,膝盖狠狠砸在地面。 “赵汉光。”竟是方才引路的狱卒的声音! “想活的话,接下来的每一个问题,都好好回答。” 赵汉光僵硬点头。 狱卒侧头,小心看向身侧的男人。 沈延川以指按压,推过去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落了一行字。 狱卒只看了一眼,便心惊肉跳。 他强压下心头波澜,冲着赵汉光冷声问道: “三年前通天关一战,与二皇子有关,是不是!?” 131.第131章 避暑(一更) 赵汉光心头一跳,立刻明白对方是冲着二皇子而来。 他垂着头,喉咙发紧:“我不知道。” 狱卒眯起眼睛:“你当真不知?” 赵汉光苦笑:“我位卑言轻,哪里能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狱卒冲着站在赵汉光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 赵汉光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勉强靠着耳力辨认周围产生的一切动静。 他听到了铁器冰冷的碰撞声,接着,有人走到了他身前。 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看来赵大人是糊涂了,连三年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帮赵大人回忆回忆,当初霍将军离京前的那一晚,都发生了什么?” 赵汉光猛地抬头! 然而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太奇怪了,又慌忙垂下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霍将军位高权重,当初也是自请出征,谁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冰冷的锐器抵在脖颈,赵汉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压下狂乱的心跳,艰难出声:“……我真的不知。便是今日我死在这里,我也还是不知1 “你——” 狱卒手腕一转,正要动手,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鼓掌之声。 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在昏暗逼仄的牢房内响起。 “赵大人一心为主,忠心耿耿,实在是令人钦佩。” 赵汉光顿时浑身僵住! 他嘴唇微微颤抖,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沈、沈延川!?” 他刚才就猜到这里除了审问他的狱卒,肯定还有其他人,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漏掉了这一种! 沈延川示意狱卒将赵汉光蒙眼的布条撤掉。 赵汉光下意识朝着那边看去。 一张清隽矜贵的容颜,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晰,唯独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漠平静如深潭,难以琢磨。 ——竟真是沈延川! 难道他已知道——不对!他绝不可能知晓那些! 可、可……他为何出现在这,还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在天牢动用私刑,甚至刚才还直接问了那个问题……沈延川当真毫不担忧吗!? 赵汉光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他不知道是来人是沈延川,或许还有转机,可现在……他太清楚,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沈延川淡淡笑道:“不过,你家主子是否会感念赵大人这份衷心,就不好说了。” 赵汉光心凉了一半,沈延川分明对他和二皇子的关系心知肚明! 他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请恕微臣愚钝,实在不知世子之意。” 沈延川黑眸之中波澜不惊。 “本世子的诚意就摆在这里,就是不知道赵大人肯不肯要了。” …… “主子,您刚才为何……”连舟随着沈延川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低声发问,“他们在天牢里待久了,手段颇多,未必不能问出点什么。” 他们所在的位置,天牢内最偏僻的角落,发生什么都不会为外面的人所知晓。 可主子竟直接亮出了身份。 “那些对他没用。”沈延川道,“萧成煊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便身死,他也不会多说萧成煊一个不字。” 赵汉光这人生性谨慎,有时候甚至过于板正,若今日真死在这里,或许还会觉得本就该士为知己者死,以全大义。 “现在最想他死的就是萧成煊。越是这样,就越要保全他的性命。” 连舟恍然,立刻应道:“您放心,已经派了专人看守。” 沈延川点点头,忽然看到远处的夜空之上,几朵绚烂的烟花绽放。 连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好像是……柳弯巷的方向?” 沈延川扬了扬眉。 …… 叶府的烟花放了好久,大半个京城都看见了。 一时间,叶家的这场闹剧,便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无数人谈论此事,皆是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沁阳郡主更是一大早就带着满满一马车的贺礼招摇登门,一说是补给叶璟言的生辰礼,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专门来给叶初棠撑腰的。 看着不停进出送礼物的下人,就连叶初棠都难得生出那么点不好意思。 “郡主,您送太多了。” “这很多吗?”沁阳郡主惊讶反问。 叶初棠:“……” 传闻燕南王富可敌国,看来所言非虚。 沁阳郡主懒懒往椅背上一靠:“这不是正好赶上你们家有喜事儿吗?我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也懒得挑,回头你们自己选就行。” 小五立刻殷切地举起手里的芙蓉糕。 ——郡主姐姐真好! 沁阳郡主笑嘻嘻捏捏她软嫩的小脸蛋,调侃:“看来小五很喜欢?都舍得拿芙蓉糕给我吃了1 小五脸颊微微泛红。 叶初棠见此,也没继续劝了。 反正这位真是个有钱任性的主,劝不动。 沁阳郡主往前凑了凑,一脸幸灾乐祸:“你知道吗,本来大家都以为韩家那边够有看头了,没想到你们这更精彩啊!听说昨天叶恒他们搬回风陵巷,吵到了大半夜,热闹的很呢1 那一家四口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叶初棠对此早有预料,帮小五理了理碎发:“搬家本来就是个麻烦事,何况他们还拖家带口的,会折腾些也是正常。不过好歹是回了自己原来的住处,总比去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要强上百倍。” 沁阳郡主一怔,这才想起叶初棠姐弟几人过去三年逃亡流离,比起叶恒一家,不知多吃多少苦头,多受多少罪。 相较而言,叶恒他们现在不过是挨了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 她打量着叶初棠的神色,却见叶初棠说这些的时候,自始至终神色都十分平静淡然,好像那些过往,并不能引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沁阳郡主向来不擅长安慰人,不过她看叶初棠好像也不需要,便直接换了个话题。 “最近天热,我知道一个避暑的好地方,要不要去?” 叶初棠随意问道:“什么地方?” “乌岚山啊1 沁阳郡主来了精神, “我哥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年夏天都会去那的1 叶初棠一顿。 132.第132章 走水(一更) 叶初棠脑海中迅速浮现整个京城的地形图,很快确定了那座山的位置。 “京城南郊?” “是啊1沁阳郡主丝毫没注意只曾经在京城待过几个月,还没怎么出过门的叶初棠竟直接说出了乌岚山所在方位,继续怂恿,“那里群山连绵,风景秀丽,又以乌岚山的景色最为特别。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去山里消暑了1 叶初棠眼帘微抬,打量了她几眼,却没立刻接她的话。 “郡主似乎心情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沁阳郡主唇角笑意一凝,又很快恢复如常:“本郡主能有什么烦心事?无非是觉得这京城太无趣罢了,想找个地方清闲清闲,找点乐子。” 叶初棠心里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郡主又和慕容公子闹不快了?” 沁阳郡主勉强维持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嘴角一垮,瞬间泄了气,只是依旧嘴硬。 “他?我们最近都没见过,哪里闹得起来?人家现在可是忙着为叶诗娴一家鞍前马后呢1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这话语中的不满和酸涩。 叶恒一家连夜搬家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慕容晔知道后,就一直在帮忙。 听说有人还看到他去了风陵巷。 沁阳郡主心里怎么能不介意? 叶恒得罪了长公主,闹得十分没脸,正常人都避之不及,唯独慕容晔非要往跟前凑。 他毕竟是慕容阳的儿子,大家就算再看不上叶恒一家,也得卖他个面子。 沁阳郡主一提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他这算怎么回事儿?叶恒明知道韩尧是个什么货色,还硬要将你许配给他,摆明了没安好心!这种父亲教导出来的女儿,又能是个什么好的?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叶诗娴什么?真是猪油蒙了心1 她心里烦闷,想跑去慕容家当着慕容晔的面把他痛骂一顿,让他醒醒,却又觉得这样做太跌份,最后纠结半天,索性眼不见为净。 叶初棠静静听着,直到沁阳郡主将这些话都一股脑地倒出来后,才又抬手添了茶。 “喜欢一事,向来由心不由人。” 沁阳郡主摆摆手:“罢了,不提他们1 她眼睛转了转,凑到叶初棠这边,好奇问道:“话说回来,你可有喜欢的人?” 叶初棠摇了摇头。 沁阳郡主轻啧:“真的从来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也算的1 清淡的茶香弥漫开来,叶初棠撇了撇浮叶,这才淡淡笑道:“过去没时间想这些。” 沁阳郡主一想,也是,叶初棠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将他们养大,已经很是辛苦,哪里还有那份闲心。 不过……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啊1沁阳郡主冲她眨眨眼,“你和韩尧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京城这么多好儿郎,你可得好好挑一挑。若是有喜欢的,请长公主为你指婚,岂不是皆大欢喜?” 叶初棠微微一笑。 “郡主说的不错,过去几年的确挺忙的,如今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暂且没有其他打算。” “啊?” 沁阳郡主想劝两句,却又觉得叶初棠说的很有道理,索性也就不劝了。 不知是安慰叶初棠,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说的也是!这世上新鲜事有趣事何其多!谁说非要将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1 叶初棠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旋即问道: “对了,郡主刚才说,世子都是什么日子去乌岚山来着?” 沁阳郡主:“……???” …… 风陵巷。 叶恒一家三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从未想过还会回来。 吵闹了一天一夜,宅院里总算是消停了不少。 高氏情绪激动,在进门的时候就昏厥了过去,叶明泽嫌东嫌西,说什么都不肯住,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叶诗娴在院子里坐着,一直等下人们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好几遍,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去。 以至于她再见到慕容晔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许多。 “娴儿,你这两日是不是都没睡好?” 慕容晔看着她,心疼不已。 叶诗娴原本是不想见他的,可她也清楚,这种时候也只有慕容晔能帮得上忙了。 她眼眶泛红,含泪轻轻摇头。 “我没事,主要是爹爹娘亲他们……这次受的打击太大了。他们一直把堂姐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没成想最后竟是闹成这般状况。” 慕容晔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抹厌恶。 “事情我都听说了,她这次的确是欺人太甚!韩尧那事谁能提前料想?何况,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的青楼女子,随意打发了便是,她却直接跑到长公主那里告状,趁机将你们一家赶出来,实在过分1 叶诗娴低头垂泪。 “之前堂姐对我们就有误会,我本来想着找个机会,把事情说开,谁知道——” 慕容晔环顾四周,看着明显破旧的庭院,更加心疼:“娴儿,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叶诗娴苦笑摇头:“这次是长公主动了怒,有她撑腰,谁敢造次?罢了,你也不要管了,反正我们本来也是住在这里的,只要别再让长公主迁怒爹爹就好了……” 慕容晔却道:“不。陛下已经知道马球赛上的意外是赵汉光暗中指使,震怒之下,当场撤去了他光禄寺卿的职位。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韩桐。韩尧虽然闹出丑闻,但与此相比,却是不值一提。到时候有韩家帮衬,现在这些麻烦就都能解决了。” 叶诗娴还真不清楚这事儿,眼中带上希冀:“当真?” …… 深夜降临,夜色浓郁,不见星月。 屋内,烛火静静燃烧。 叶雲风将手里的书翻了翻,抬头问道:“阿姐要看这本?” 叶初棠颔首。 屏风后传来细微规律的呼吸。 她回头看了一眼,叶璟言走了出来:“阿姐,小五睡着了。” 叶初棠点点头:“你照看着点。” 叶璟言应了一声。 随后,叶初棠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呼—— …… 半个时辰后,炽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柳弯巷兵荒马乱,尖叫声嘶喊声不断响起。 “走水了!快来人啊1 133.第133章 夜行(一更) 第133章 夜行(一更) 深夜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陷入惊慌。 人影匆匆,身形交错,慌张无措的喊声与哭声不断。 叶诗娴从梦中惊醒,连忙披上衣服,瞧见外面冲天的煌煌火光,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顾不得其他,立刻往外跑去。 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快取水来!救火!救火1 叶诗娴脚步匆忙,差点绊倒,鬓发散乱,看起来狼狈至极。 “西偏房怎么会突然起了火!?”叶诗娴一颗心高高悬起,“明泽还在那边!快去救人1 芍药拉住她,心里也是害怕得不得了。 “小姐,您、您先别急!已经有人去看了!那边火势大,太危险,您就别过去了1 叶诗娴已经感觉到脸上隐隐灼痛,闻言脚步一顿,紧紧攥住了芍药的手,神色急切:“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明泽救出来1 芍药当即冲着左右呵斥:“没听见大小姐的命令吗?还不快去救二少爷1 下人们硬着头皮往里冲。 哐当——! 一块燃烧着的门板重重砸落在地,火星四溅。 叶诗娴惊得退后了一步,唇色发白。 她左右环视一圈,终于看到正急速赶来的叶恒。 他显然也是睡梦中被惊醒,来的很是匆忙,脸色极其难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1 管家战战兢兢,擦去额头的汗:“老爷,那火是从二少爷的房间烧起来的!已经派人进去救了,您、您先别急——” 叶恒怎么能不急?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要是今天明泽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你们是问1 管家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多言,转身去催促下人们进火场救人。 “明泽1 高氏跑来,看到漫天火光,腿一下子软了,直接瘫倒在地。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明泽啊!他要是出事儿了,我也不活了1 叶恒本就满心担忧,看高氏哭哭啼啼心中更烦,怒声喝道:“哭什么!明泽好好的,绝不会出事儿1 高氏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说,只看着那燃烧的大火无声淌泪。 一盆盆的水泼出去,火势却没有明显的减弱。 正值盛夏,天干物燥,这火气势极快,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大半个西偏房笼罩。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叶明泽终于被人背了出来。 他的身上没有被烧到的痕迹,只是眼眸紧闭,竟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高氏立刻扑了过去,先喜后惊,“明泽?你怎么了!?” 他看起来明明没受伤啊,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把人背出来的下人回道:“老爷,夫人,我们进去的时候,二少爷就已经昏迷了1 叶诗娴想起什么,心里一凉:“明泽晚上似乎喝了不少酒——” 原本他早就能逃出来的,却因为醉酒没能及时清醒,吸入大量的烟尘,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昏迷。 叶恒厉声:“快去请大夫!不,直接请张太医来1 …… 这场火烧了很久,一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被熄灭。 只是整个西偏房都已经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叶诗娴木讷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还没回神。 她怎么都想不到,刚刚搬回这里,居然就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小姐?小姐?”芍药左右看了看,怯懦低声,“这也太邪门了,这怎么才回来就……这二少爷身上是不是真的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没说完,就被叶诗娴冷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些什么1 芍药一慌,连忙求饶:“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一时失言1 旁边还有人,叶诗娴不想闹大,闭上眼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行了!还嫌今天的麻烦不够多吗!?” 本来关于叶明泽的那些传闻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今天过后,只怕又要被人拿出来好一通非议。 这种名头一旦摊上,可没那么容易洗干净了! 她压下心头烦躁:“我去看看明泽。” 这房子已经烧毁,再看下去也只会让人徒增烦恼,明泽一直没醒,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叶诗娴转身,来到房间门口。 叶恒和高氏都在里面,气氛凝重。 叶诗娴走过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叶明泽,张太医正在为他把脉,可他似乎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爹。” 她低低喊了一声, “您放心,明泽肯定不会有事儿的。外面我也已经吩咐人在处理打扫了,一定能查清楚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叶恒眉头皱起,但目光还是凝在叶明泽身上。 叶诗娴又宽慰他道:“房子和物件没了不要紧,只要人没事就——” 叶恒忽地心头一跳!猛然回头! 叶诗娴看他脸色不对,迟疑着问道:“爹,怎么了?” 叶恒没回答她的话,忽然抬脚匆匆朝外走去! 被烧的是西偏房,他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担心这场火,却忘了书房就在东向! 那些东西—— 想到这,他心里更急,加快了步伐。 叶诗娴放心不下,连忙跟了上去,却见他朝着书房的方向一路疾走。 “爹?” 砰——! 叶恒直接踢开书房房门,视线迅速从屋内扫过。 那个毫不起眼的梨花木箱依旧静静放在那,铜锁也好好锁着,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叶恒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爹?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随后跟来的叶诗娴一脸茫然。 叶恒深吸口气,转身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没什么。” ……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湛青色的天空清透高远,像是蒙了一层青釉。 叶雲风抓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咕嘟咕嘟灌水。 叶初棠掸了掸裙角沾染的一点飞灰,这才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坐在床边守了一夜的叶璟言回头看来,正要出声,叶初棠轻轻摇头,朝里指了指。 ——小五睡得正香,别吵醒她。 叶璟言颔首,咽下了喉间的话,视线随之落在了叶初棠另一只手。 那是一本很眼熟的书。 《春晖山记》 不。 这不是阿姐之前买的那本。 (本章完) 134.第134章 帮谁问的(一更) 第134章 帮谁问的(一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洒下,落在叶初棠脸上,越发衬得她眉眼沉静,淡然自若。 她坐在那,肩背挺直,垂眸翻看着手里的书,就像是一副意蕴简约的工笔画。 叶雲风来到她身旁,好奇问道:“阿姐,这本书你都看了好久了,可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叶初棠没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葱白的指尖压在其中一页之上,细细摩挲。 随后,她将那本书举起,掀开那一页对准了阳光。 相较于她从书局买回来的那一本,她现在手里的这本有着太多的不同。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手里这本纸张不够轻薄,边角的位置似乎有些凹凸不平,显得整本书都粗糙许多。 叶恒这人平日里最是好面子,怎么会看这样印刷粗陋的一本书? 叶初棠安静片刻,指尖轻搓。 一层薄如蝉翼的页层,微微翘起了一点边角。 “这本书有两层!?”叶雲风在一旁看的清楚,神色震惊。 叶初棠尝试着继续揭,但那一页纸封闭得极为严密,她只勉强看到了这一页的五分之一,剩下的暂时无法完整揭开,叶初棠并未坚持,尝试了两次之后就放弃了。 这本书来之不易,可得好好保存,不能损伤半点。 估计是被叶雲风这一声吵醒了,床上躺着的小五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寻找叶初棠的身影。 叶初棠瞥了叶雲风一眼。 叶雲风嘿嘿一笑:“都怪我!一时心切,忘了小五也在呢1 叶璟言起身将小五抱入怀中,也看了过来,直接问道:“阿姐,你可看清了里面到底写的什么?” “只言片语,尚未确定。” 叶初棠揉了揉小五的脸颊,小五无意朝着她手里那本书瞥去,怔了怔。 注意到她的神色,叶初棠眉心微动:“怎么了小五?在看什么?” 小五脑袋一偏,抬起小手和叶初棠比划了两下。 叶初棠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叶雲风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小五这是什么意思?” 小五干脆从叶璟言怀里跑了出去,小短腿蹬蹬蹬。 随后,就见她竟是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本书。 准确来说,那是一册账本。 叶璟言微愣,看向叶初棠:“阿姐,这不是上次你让我誊抄的那些——” 叶初棠轻轻颔首。 小五已经跑了回来,扬起小脸将手里的那册账本高高举起。 叶初棠很快认出:“这是其中一家典当行的账本。” 当时她从叶恒那要回了那些铺子这三年的账本,并让阿言以最快的速度全部誊写,复制了一模一样的一套。 没想到这会儿竟被小五翻了出来。 小五有些着急,干脆将账本打开,而后停在了其中某一页,小手一指。 叶璟言左右看了两遍,终于发现了问题:“四月十三日……等等!这是那家当铺真正的账本!?“ 被叶初棠揭开的那个口子里,藏着一行无法看全的字迹。 初看不觉得,可此时两本书放在一起,他们才发现,这瞧着竟是一模一样! 叶雲风眨眨眼,唇角高高扬起,脸上神色难掩骄傲:“行啊小五!这都能被你翻出来?” 要是换做其他人,只凭借着叶初棠揭开的那五分之一,看到的里面隐藏的字迹和痕迹,肯定无法联想到其他。 小五居然只是看了两眼,就和账本完全匹配上了! 叶初棠忍也忍不住再次心中感叹。 小五对数字的敏感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惊人,再加上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简直堪称恐怖。 听到夸奖,小五高兴起来,然而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事儿,仰头看向叶初棠,指着那两本书摇头。 ——阿姐,这上面的日期和当日典当的物件名字都是一样的,但是,数字却对不上!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小脸,弯唇一笑:”多谢小五,阿姐知道了。” …… “阿姐,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如此费尽周折,将真正的账记在了书页的夹缝之中?” 叶璟言从前也见过不少藏账本的做假账的,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连听都没听过。 “如果不是那天阿姐注意到了他那本书的异常,只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尽管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再次回想起来,叶璟言也是忍不住唏嘘。 叶初棠垂眸看着桌案上放着的两本书。 虽然真账本现在就在她眼前,可想要看上一看,却没那么简单。 这本书做得很是精妙,若以蛮力而为,怕是不行。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碾了碾,忽然问道:“风陵巷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叶璟言立马来了精神。 “还能如何?那火从西偏房烧起来的,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1 叶初棠侧头:“只烧了一间房?” “当然不止1叶雲风摸了摸下巴,“连他们那小院也烧了三分之一呢1 叶初棠轻轻颔首,温声道: “二叔他们这次损失太大,登门拜访安慰一番也是应当。” …… 长公主府。 沁阳郡主下了马,大步流星往里走。 忽然,她瞧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连忙打招呼。 “哥1 沈延川脚步一顿,回头看来。 沁阳郡主立刻跟了上去。 “哥,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见你,忙什么呢?” 沈延川音调懒散:“有话直说。” 沁阳郡主:“……” 她打量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乌岚山?” 沈延川微微侧头:“你也要去?” 沁阳郡主自小就喜欢热闹,对乌岚山向来兴趣不大,这次竟然主动开口询问…… “对啊1沁阳郡主立刻答道。 沈延川眉梢微扬。 “山里孤寂冷清,你怕是不会习惯。” 沁阳郡主瞪了他一眼。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眼珠一转。 “其实我也是帮人问的,你要是不愿说,那就不说好咯1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往前走,似乎真的无所谓。 沈延川这才随意问道:“帮人?帮谁?” 沁阳郡主站定,眉眼间难掩洋洋得意。 “当然是——叶二姑娘。” 沈延川心中一动,抬眸看来。 (本章完) 135.第135章 迁坟(一更) “上次我去叶家,同她说起这件事,她特意问了你什么时候去乌岚山。”沁阳郡主挑挑眉,“不过,你要不愿说就算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清冷的嗓音终于在身后响起。 “且慢。” …… 叶初棠让叶璟言和叶雲风回了国子监,这才又带着小五去了风陵巷。 来到巷口,远远就瞧见不断飘出的黑烟,空气中充斥着东西烧焦的糊味儿。 许多人围在叶家门外,不停张望,有不少还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哎,你们说这叶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接二连三地出事儿?” “这谁知道……反正我觉得不正常1 “才搬回来就又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看啊,还是离叶家人远一点儿,省的沾了晦气1 叶家这段时间一直没消停过,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注意到了叶初棠的到来,低声喊道:“那不是叶初棠吗?她怎么来了?” 一时间,不少人回头,目光集中在了叶初棠身上。 谁不知道叶恒一家搬回这里,就是因为叶初棠,结果现在正主居然出现了! 众人自觉噤声,只是眼神都还停留在叶初棠的身上,不知她这个点过来是要做什么。 叶初棠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牵着小五的手来到叶家门前。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她抬手,轻轻扣了扣门环。 …… 叶恒一夜没睡,胡子拉碴,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整个人看起来都苍老憔悴了许多。 房子被烧毁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叶明泽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高氏一直守在叶明泽床前,眼睛都哭肿了。 叶诗娴要处理打点府中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任何松懈。 全府气氛凝滞而沉重,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里不好被迁怒。 叶诗娴一踏入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爹,娘。” 听到她的声音,叶恒终于回神,抬头看她,声音嘶哑地问道:“可查出什么来?” 叶诗娴抿唇,摇了摇头。 “看起来像是明泽自己睡过去的时候,忘了吹蜡烛,就不小心……” “不可能1高氏突然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明泽怎么会自己把自己害了?肯定是有人!肯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1 叶恒心里何尝不是有着同样的怀疑?但这种事如果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高氏看他没反应,不由得怨怼起来。 “是叶初棠……是她!一定是她!她恨我们,所以故意报复1 叶恒拳头紧了又松,沉声呵斥:“你小声点!也不怕被人听到!还嫌被嘲笑的不够吗!?” 高氏却没被他吓到,反而豁出去一般,梗着脖子回骂道:“听到又怎么样?我就是觉得她有问题!自从她回京,我们就没有遇见过一件顺心的事儿!麻烦接连不断,现在甚至还祸害到了明泽身上!这不怪她,还能怪谁!?” 她越说越激动,竟直接起身,就要往外面跑。 “我亲自去问她1 叶恒一惊,立刻上前就去抓她,结果刚碰到手腕,就被高氏狠狠甩开。 情急之下,叶恒直接抬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高氏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不敢置信。 叶诗娴也惊得退后半步。 叶恒耐心全无,指着高氏骂道:“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那叶初棠现在有长公主撑腰,你公然去找她麻烦,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吗1 就在这事,管家匆匆跑来,看到这一幕只能硬着头皮道:“老爷!叶、叶二小姐来了1 叶恒瞬间惊愕回头:“什么!?” 他脸色变幻,这瞬间心头已经闪过无数想法。 其实他心里也是对叶初棠有所怀疑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才不敢妄言。 谁知道,这叶初棠竟然主动登门了! 叶诗娴拧起眉:“爹,她怎么……” 叶恒反复掂量后,终于道:“让她进来1 他倒是要看看,这次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 叶初棠随着管家入内,步伐轻缓,入眼处,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怎么竟烧成了这个样子?” 叶诗娴正在等她,听见这话,心中一阵好笑。 “堂姐消息真是灵通,这么快就过来看我们的笑话了?” 这里是叶家,而且四周没有外人,叶诗娴说话直白了许多。 叶初棠脚步一顿,似乎并未被她这话影响。 “这场火烧得太厉害,只怕大半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我本来也不想上门打扰,但思来想去,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应该过来看看。” 然而这番话落在叶诗娴耳中,却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刚刚决裂,闹得脸面全无,哪儿还有情分可言! 也亏得叶初棠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也是我们家的事儿,和你们毫无关系1叶诗娴一夜没合眼,早已没有耐心再摆出好脸色,和叶初棠虚与委蛇。 她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来的时候,外面不少人看到了吧?过不多久,大家都会盛传你叶初棠对我叶家不离不弃,轻松赚得好名声。可惜我们没那个耐心招待你,你最好现在就给我出去1 叶初棠神色未动,仿佛对这些话并不介意,只往她身后的方向看了两眼。 “其实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亲自和二叔谈一谈。” 叶诗娴拧眉,心中反感至极:“你有什么——” 话没说完,叶恒就从后面走了上来,沉声开口:“你想谈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叶初棠,试图从她身上找出蛛丝马迹。 如果昨天晚上的那场火真是叶初棠的手笔,那这件事可就—— 她今天一大早过来,是想来探探情况,还是故意伪装? 叶初棠对他满是审视的目光视若无睹,略作沉吟,道: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想和二叔谈一谈为我爹娘与阿兄迁坟立碑的事。” 叶恒瞬间愣祝 “你说什么!?” 136.第136章 祸福(一更) 叶初棠道:“当年事发突然,我带阿言阿风和小五一路逃亡,未曾来得及为爹娘和阿兄处理后事。如今既然已经归来,自该尽了做叶家女儿的本分。” 她冲着叶恒屈膝行礼,容色和婉,音调却坚决笃定。 “二叔恩情,初棠感激不尽,此番前来,也是想与二叔郑重商量此事,还望二叔成全。” 叶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叶初棠居然是为这事儿而来的! “你、你——”叶恒喉咙发干,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说辞,眉头皱起,“这么大的事儿,须得慎重,岂是你一时心血来潮,说做就做的?” 当初那件事后,他作为叶铮的亲弟,出面负责处理了所有的后事。 直到现在,那牌位还是以他的名义而立的。 谁能想到叶初棠回京这么久了,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叶初棠摇了摇头:“二叔误会,这并非是我一时冲动的想法。从前我们在外,二叔不知,也就罢了。但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回了家,怎好再麻烦二叔。若让旁人知道我们姐弟几人尚且在世,却连自己爹娘的牌位都不亲自供奉,未免太不像话。您说呢?” 叶恒一噎。 按说叶初棠的这番话的确挑不出错,可是这样一来,就算是正式对外宣称叶初棠他们回来了。 重新迁坟立碑,那么他先前做的那些,就会随之一并抹去。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叶家——仍是叶初棠姐弟做主! 叶恒心里当然千万个不愿意。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这毕竟不是小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决定?再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如此折腾,恐怕也是……” 他推三阻四,话里话外,都是不肯答应。 叶初棠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心中并无意外,只环视一圈,打断了他的话:“二叔的顾虑我都明白,但这是做儿女的本分,没有辛苦一说。另外二叔也尽管放心,这些事情我们自己都会做好,不会劳烦于您。毕竟您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哪里还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管其他的事儿呢?” 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叶恒瞬间怒从心起! “你——” 叶初棠这话分明是在嘲笑他们! 她是生怕这场火烧得不够大! 叶诗娴也是脸色一变,气急反笑:“真有意思。当初要不是我爹,你爹娘和阿兄估计都要暴尸荒野!现在你想怎样就怎样吗?我看你就是——” 叶初棠容色微敛,就那么看了她一眼,叶诗娴心头一跳,忽然语塞。 那一眼黑沉平静,波澜不惊,却像是带着彻骨的寒意,令人心惊。 叶诗娴浑身阵阵发冷,喉间的话卡在那,再也说不出。 不过只是刹那,叶初棠便收回了目光,仿佛那一瞬间的凛冽只是虚幻。 她淡淡道:“二叔诸事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回头我请人算个合适的日子,重新为爹娘和阿兄安置妥当,二叔不必操心,我自会办妥。” 说完,叶初棠轻轻颔首,没等叶恒回答,便转身离开。 叶恒张了张嘴,想叫住她,看想起她临走的时候那疏淡平静的语气,却又莫名心中一堵。 叶初棠今天摆明了只是来通知他而已!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会照做无误! 偏偏她现在还有了靠山,叶恒也不敢轻易得罪。 若再得罪了长公主,那他—— “爹!你就这样放她走了!?”叶诗娴憋了一肚子火。 叶恒也很烦:“不然呢?你以为她为什么敢这么嚣张?” 叶诗娴牙关紧咬,满脸不服。 “不过是仗着自己救过长公主一命,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1 她每每想起带叶初棠去长公主府参加朝花宴,都后悔不已。 叶恒看了眼满院狼藉,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罢了!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的,先不管她。就让她再嚣张几日,回头等韩家的风波平息,韩桐坐稳光禄寺卿的位置,看她还能如何1 叶恒冷哼:“赵汉光犯了这么大的错,死罪难逃!最合适顶替他的,就是韩桐!叶初棠得罪了韩家,以后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1 那韩尧不成事儿,但他那个爹可是个睚眦必报的。 到时候,他多的是法子收拾叶初棠! …… 叶初棠牵着小五出了门。 小五仰头看她。 ——刚才他们那些话说的好难听,肯定又惹阿姐不高兴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叶初棠微微低头,却是弯起了唇角。 “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逛逛?” 小五愣住,随机用力点了点头。 ——看来阿姐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那就一起出去逛逛散心好啦! 半个时辰后,某家茶楼的二楼,小五一脸茫然地看着掀开帘子进来的年轻姑娘。 看起来也就十几岁,似乎是哪家的丫鬟。 这是……谁啊?她从前没见过呢! “叶大夫。” 那女子冲着叶初棠恭敬行礼,神色歉疚, “临行前我们家姑娘身子不太舒服,奴婢出门迟了些,让您久等了。” 叶初棠摇摇头,并不介意:“她前不久动了胎气,现在是要好好卧床静养,不要紧。” 她说着,将桌上包好的药递了过去。 “对了,这是她接下来三日要用的药,你带回去给她煎服了便好。” 那小丫鬟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叶大夫1 自从之前亲眼见叶初棠把苏佩儿救回来,她就已经认定叶初棠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 叶初棠斟了杯茶,微微笑道:“不用客气,今日早点回去吧,多多看顾好你家姑娘。” 那女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小五托腮,满脸不解,但看阿姐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也就没多问。 ——反正阿姐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小五吃了块点心。 就在这时,楼下街道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小五好奇朝着外面看去,却见一队兵马正疾驰而过。 叶初棠随意扫了一眼,轻抿口茶。 …… 砰——! 韩家的大门被狠狠踢开!为首之人一声高喝: “韩桐何在!?” 137.第137章 赏月(一更) 正在庭院里无聊逗鸟的韩尧被吓了一跳,惊怒交加:“是谁!竟如此放肆,擅闯我韩家1 下人们汇聚而来,正打算动手,却在瞧见来人的时候齐齐愣在原地。 这些人都穿着官服,瞧着竟像是—— 韩桐听到动静也迅速出现,看到将大门围堵封死的人马,惊愕不已。 “苏大人?” 这竟是大理寺的人! 韩尧回头,满脸不解:“爹,他们……” 韩桐冲着他使了个眼神,令他不要多言。 他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勉强笑了笑,上前一步,客气拱手:“苏大人这是做什么?若有事找我,只管遣人来寻便是,何必如此?” 苏圩神色冰冷地看着他,右手一扬,身后跟着的官兵分为两列,迅速冲入院中,严阵以待。 韩桐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苏圩官职高于他,但两人分属大理寺与光禄寺,平日里是井水不犯河水,苏圩也没那个资格对他吆五喝六。 可看着这满院的官兵,韩桐又隐隐不安,总觉得好像出了事。 韩桐眸子微微眯起: “苏大人,韩某不知犯了什么罪,竟惊动了您的大驾,要亲自上门?” 苏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嘲讽。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韩桐袖中的手缓缓收紧:“请恕韩某愚钝,不解苏大人之意。另外,韩某虽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苏大人就这样带着人私闯,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苏圩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唰——! “光禄寺寺丞周游举报你暗中授意他在马球赛上下毒,并将罪名栽赃给赵汉光!韩桐!你可认罪1 韩桐的心猛然沉到谷底! …… “姑娘!不好了1 小丫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苏佩儿正在做女红,闻言抬头看来:“怎么了?” 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外面结结巴巴道:“韩、韩大人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1 苏佩儿手上一个不小心,绣花针刺入了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在帕子上染红一片。 她猛地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鬟也是满脸不解:“奴、奴婢只听到说,好像是韩大人和什么马球赛有关……还说他让人下了毒1 苏佩儿来回走了两步,红唇轻咬。 “大理寺……只怕麻烦大了。” 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大理寺亲自上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走,事情绝不简单。 “韩——韩郎呢?”她又问道。 听到她提起韩尧,小丫鬟撇撇嘴。 “在房间里待着呢!自从韩大人被带走,他也慌张得不得了,最后干脆一个人把门锁了,谁也不肯见。” 苏佩儿感觉小腹又隐隐作痛,捂着肚子,眉头轻蹙。 小丫鬟连忙扶住她:“姑娘,你身子又不舒服了?我刚拿了药回来,我这就去煎1 苏佩儿摇摇头:“我没事。” 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种事伤及自己的身体了,就如叶初棠所言,不值得。 苏佩儿缓了缓,吩咐道:“你去把药煎了,我等会儿回来喝。” 小丫鬟一愣:“您要去做什么?” 苏佩儿朝着外面看去:“韩大人被带走,韩家便要靠韩郎撑着了,这内外不知多少事,我自然要陪着他一起。” …… 天牢。 赵汉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周游翻供了?” 狱卒踢开地上的破席子,笑着拱了拱手:“这几日赵大人受苦了。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赵大人见谅。” 他后退半步:“您这边请——” 赵汉光依旧云里雾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定罪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清的。 从头到尾,都像是有人在操控着一切,半点不由他。 赵汉光迟疑着站起身。 这几日他在这里其实并没有受过什么严苛的刑罚,虽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好在身上并没有严重的伤势。 来到门口,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韩桐呢?他现在如何了?” 狱卒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道:“他已经被羁押大理寺,此次他罪行恶劣,还诬告于您,罪加一等。具体如何刑法,还要看上面的意思。” 合该如此。 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汉光拧起眉。 韩桐一直不服他,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韩桐胆子竟然这么大,为了一个光禄寺卿的位置,不惜铤而走险!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莫非是……二皇子殿下的手笔? 想到这,赵汉光心中稍松。 二殿下终究还是惦记他的—— 这时,正巧又有犯人被带了进来。 双方于昏暗狭窄的过道上相遇。 双方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新来的犯人忽然暴起!直直掐向赵汉光的脖子! 他的指尖,一抹寒芒闪现! 赵汉光浑身汗毛倒竖——这是冲他来的! 空间狭小,赵汉光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根本躲无可躲。 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他的脖子,前方的狱卒忽然飞身一脚,狠狠踢在那人的臂弯!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有刺客1 狱卒厉喝,立刻冲上。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那犯人眼看身份暴露,知道此行失败,竟选择了自尽! “他嘴里藏了毒。”狱卒道,“是死士1 看着那缓缓倒下的身影,以及那人嘴角溢出的黑红的血,一股寒意缓缓爬上赵汉光的脊背。 这是、这是……二殿下派人来杀他的!? “把人拖出去,处理干净。”狱卒吩咐道。 那人的尸体很快消失,一切仿佛从没发生过。 “赵大人。” 狱卒转身,先前的凶恶与谄媚之色早已消失不见, “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选择要不要面见我家主子。” 赵汉光沉默良久,闭上眼,声音还微微颤抖。 “赵某愿求见。” …… 天色将晚,叶初棠带着小五去了翡月湖。 她抱着小五上了船,徐徐来到湖心。 江水映月,皎皎如壁。 晚风拂动她的碎发,有几缕吹到小五脸上,她有些发痒,咯咯笑起来。 叶初棠偏头看她,眉眼弯弯。 “现在,可以好好赏月了。” 138.第138章 等人(一更) 齐王府。 萧成煊脸色阴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1 暗卫单膝跪地,浑身紧绷:“殿下息怒!此次虽然行动失败,没能成功解决赵汉光,但我们派去的是死士,绝不会泄露半点信息1 萧成煊额头青筋直跳:“你也知道派去的是死士?不过是在天牢里杀个人,这都做不到!本殿养你们还有何用1 暗卫垂首:“属下无能,要杀要剐,听凭殿下处置1 萧成煊闭上眼,深吸口气。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他担心的是,那死士的死怕另有蹊跷! 赵汉光不懂武艺,按说刺杀他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现在…… “去查!今天天牢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赵汉光究竟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1 暗卫松了口气,立刻恭谨道:“是1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萧成煊看了暗卫一眼,那人便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进。” 萧成煊沉声,脸上神色已经在这转瞬之间恢复如常。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向来沉稳的面容之上难得浮现紧张之色。 萧成煊皱起眉,心头莫名浮现几分不安。 “这么晚了,找本王何事?” 那男人脸色有些发白:“殿下,那周游翻供了!刚才大理寺苏圩已经带人直接闯入韩家,将韩桐带走了1 萧成煊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他本来计划今天杀了赵汉光,让那些秘密永远埋葬,可没想到人没杀成,韩桐又被抓了! 一旦他们两个中的某个人说出了什么,那…… “殿下,现在我们怎么办?”那男人显然也知道其中利害,担忧不已,“要不,微臣去一趟大理寺?让他们通融——” 萧成煊立刻否决:“不可1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韩桐是他的人,可这时候他若去替韩桐求情,岂不是相当于公然把自己和韩桐绑在了一条绳上! “韩桐这罪名可大可小,若贸然参与,只会惹得父皇不快。”萧成煊沉思良久,眼底划过一抹狠色,“这件事说到底是韩桐自作主张,与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也推不到别人头上!他自己犯的错,自然该自己承担,静观其变就是。” 中年男人一愣,二殿下这话的意思是……就这么放弃韩桐了? 萧成煊左右踱了两步,又问道:“最近定北侯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那位自回京后就一直在养伤,似乎什么都不上心。听说过几日,还要去乌岚山避暑。” 萧成煊抬头:“乌岚山?” ……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便带着小五前往城门。 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微凉的湿气萦绕。 谢安白正要打马出城,远远看到一道模糊熟悉的娉婷身影,迟疑着放慢了速度。 等到了跟前,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叶二姑娘?” 叶初棠闻声侧头看去,见到谢安白也是微微一怔:“谢公子?” 谢安白干脆翻身下马,前后看了看,满心奇怪地问道:“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这?” 他抬了抬下巴:“还带着小五?” 小五冲他抿唇一笑。 谢安白顿时心都化了,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五的脸。 “早上雾气重,她这小身板能行吗?” “多谢谢公子关心。”叶初棠客气颔首,“小五虽然年纪小,但身体挺好的。” 谢安白有些不相信。 那小奶团四岁了还不会说话,瞧着怪可怜,怎么也说不上是身体好吧? 但这话不好说,他也就没继续,换了个话题:“你们这是……在这等人?” 叶初棠应了一声:“是。” 谢安白倒是来了兴趣:“这么早,等谁啊?” 这几天叶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叶初棠和叶恒一家已经撕破脸,各自分开。 叶初棠说在这等人,他们姐弟几人在京城似乎也就认识那么点人,不知是谁竟值得她这一大早来这等着? 叶初棠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 “孙立安。” 听到这名字,谢安白反应了好几秒。 “……前工部郎中,孙立安?” 这下换成叶初棠惊讶了:“谢公子认识此人?” 谢安白“唰”地展开扇子,轻啧一声:“几个月前的同州河堤贪墨案,单单是这一位,就足足贪污了整整十三万两白银,如雷贯耳,谁不知道?” 这个案子当时闹得很大,从上到下撸下来三十多位官员,其中又以这个孙立安尤为出名。 因为他非常年轻,今年不过三十七岁,便已经被提拔为工部郎中,原本有着大好前途,更因为他贪污数目巨大,听说抄家的时候,他的府宅后院都被挖了个底朝天,搜出无数钱财。 所以提起这名字,谢安白也知晓。 不过…… “你在这等他做什么?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好像还在天牢关着呢吧?”谢安白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扇柄敲了下头,“哎呦!差点儿忘了!他是要被流放的!难不成,就是今天?” 叶初棠点点头,倒也未曾隐瞒。 “徐叔叔之前提起过,正是今日。” 徐凤池?好端端的,他怎么和叶初棠说这些? 谢安白有些不解,便也问出了心中疑问:“他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叶初棠顿了顿,解释道:“旧时他与我父亲交情颇深,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断了往来。父亲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始终觉得这里面有误会。可惜后来……他再没机会亲自问个清楚。所以今日我来,也算了解父亲生前一桩心事。” 谢安白恍然。 “这样碍…” 这些事情他一个外人自然不是很清楚,但看叶初棠容色沉静坚定,他便也没有多问。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镣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叶初棠抬眸看去。 一队身着囚衣,形容枯槁狼狈的犯人,被次序拴在一条绳索之上,神情麻木地往前走来。 走在最末的那人身形格外消瘦,右手只剩下三根指头,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139.第139章 相见(一更) 第139章 相见(一更) 叶初棠走上前去,客气行礼: “官差大人,我想送旧人一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官差见她是个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当即不耐烦地挥手:“没看见正赶路呢?没那个功夫1 叶初棠温声道:“这件事对我而言的确很重要,还请官差大人通融一二。” 她说着,将手中沉甸甸的荷包递了过去。 那官差瞥了一眼,神情松动了不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另一个官差便冷声斥道:“你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各个都是犯了大罪的!岂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 这话一出,先前那官差也是神情一凛,拧眉道:“不错!你赶紧走吧!若是因为你耽搁了,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说着,甚至作势扬起了手中的鞭子,似乎如果叶初棠还不让开,他就要动手。 “她担不起,那,本公子总担得起吧?” 一道调侃的男人声音传来,两个官差抬头定睛看去,这才认出来人身份。 “谢、谢公子?” 两人的态度瞬间变得恭谨了许多,脸上堆起笑容,讨好道:“谢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谢安白出身尊贵,又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混不吝,这些官差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谢安白姿态懒散地走了过来,摇着扇子笑道: “本公子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叶二姑娘现在要请你们通融一下,怎么,很难办?” 两个官差愣住,对视一眼,再次看向叶初棠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叶二姑娘? “这位、这位是——” 最近京城有位叶二姑娘名气极大,难道这位就是? 他们不认识叶初棠,但也知道叶初棠现在有长公主做靠山,一般人招惹不起,更不要说还有谢安白出面。 官差的表情迅速变得殷切,低头哈腰:“小的眼拙!竟没认出叶二姑娘!还望叶二姑娘见谅1 谢安白抬了抬下巴:“行了,能不能办,一句话的事儿。” 他都站在这了,官差哪儿敢拒绝? “行的行的!只是不知……叶二姑娘是要送哪位?” 不只是他们,连那被绑着的囚犯也有好几个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已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算还有相识之人,也不会愿意再和他们产生任何瓜葛。 居然还会有人专程在城门处等着送行? 谢安白冲叶初棠使了个眼色。 叶初棠轻轻颔首以表谢意,而后向前看去,目光最终落在了排在末尾,从刚才起就背过身去的那道身影之上。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官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意外,但还是直接叫了人。 “孙立安1 那人身形一僵,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一个官差搓了搓手,低声道:“叶二姑娘,这些犯人都是一起的,您要想单独说几句的话……” “不必麻烦。”叶初棠摇摇头,“我只交待几句便好。” 官差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他们省事儿多了。 “那——叶二姑娘,请。” …… 叶初棠来到队伍末尾,在孙立安身前站定。 孙立安垂着头,头发凌乱,遮住大半眉眼,看不清表情。 叶初棠率先开口,轻声道:“孙叔叔,许久不见。” 孙立安身体抖了一下,像是终于无法再躲避下去,勉强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他几乎瘦脱了相,脸色憔悴不堪。 叶初棠的确是见过他的。 三年前,也是在这个城门,她曾隔着马车帘子看过他一眼。 孙立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从前他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 叶初棠安静片刻。 “其实我今日来此,只是想替爹爹转达一句话。” 孙立安愕然:“……什么?” 叶初棠道:“爹爹曾言,当初那件事,不完全怪您,他也有错。” 孙立安像是呆住,过了好一会儿,嘴唇才微微瓮动,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尽管叶初棠说的很模糊,但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从前是叶铮的部下,出身贫寒,没有背景,在官场上处处为难,叶铮对他颇为照拂。 所以他一直将叶铮这位上司视为自己的兄长,敬重有加。 但后来因为一个案子,两人产生了分歧。 犯案的是一个纨绔,奸杀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子,他家里人托关系找到孙立安,希望他高抬贵手,孙立安十分为难,最后选择了妥协。 那纨绔只在牢里待了几日,便被放出来了。 这件事后来被叶铮知道,认为孙立安渎职,畏强欺弱,找到他好一通训斥。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只那一场争执过后,两人彻底闹翻,从此分道扬镳。 叶初棠道:“爹爹视您为亲弟,一直觉得当年太过冲动,对您说话过分了些,毕竟您也有您的难处。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后悔。只是阴差阳错,再没有机会把话说清楚。” 谁也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么多事。 孙立安眼神失焦,愧疚地低声喃喃:“不,他说的不错,是我没做好,是我……” 他痛苦地抱头。 看到叶初棠的时候,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她竟是来和他说这些的。 叶初棠顿了顿,轻声道:“这些话爹爹说不成了,我今日过来,也是想替他解了这个心结,他若泉下有知,也算了无遗憾,不必再挂怀。” 孙立安眼眶通红,浑身微微颤抖。 叶初棠抬头看了一眼。 “如今正是盛夏,岭南潮湿闷热,又多瘴气,您这一去千里路程,以后不知何时还能见到。万望保重。” 孙立安脸上表情变换,像是想哭,又像想笑。 “不值得……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1 他哑不成声。 叶初棠望着他,唇角舒展开一抹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不。” “三年前爹爹触怒龙颜被贬梧州,只有您特地前来相送,这番心意,叶家人都谨记心中。” (本章完) 140.第140章 越快越好(一更) 孙立安一怔,回过神后神色复杂万分地喃喃:“你竟还记得……” 叶初棠当然记得。 当时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对一切都处在陌生之中,也尚未完全适应叶初棠这个身份。 大雪纷飞,寒冬凛冽,她披着大氅,抱着暖炉,却仍然觉得身上发冷。 彼时所有人都对叶铮避之不及,生怕和他走得近了,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们全家只一辆马车,孑然而行。 然而在即将出城的时候,却有一人将马车拦下。 ——正是孙立安。 叶初棠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因为叶铮挡着大半,她没看清楚对方容貌,只记得那人肩头落雪,双手红肿,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那时候叶初棠并不认识孙立安,只看阿兄容色冷冽,似乎对那人很是瞧不上,娘亲还好脾气地劝了他两句。 后来她细细回想,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些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才意识到阿兄为何是那样的态度。 只是,她想明白这些的时候,爹娘与阿兄都已不在。 徐凤池怀疑孙立安和爹娘当初发生意外有关,但叶初棠却觉得这事儿应该没那么简单。 所以她今天特地前来,亲自见孙立安。 看到他以后,叶初棠心中关于他背叛爹娘的猜测便消散了——这是一种难以解释的直觉。 当年在雪中等待许久,只为见面亲自鞠躬道歉,说一句“抱歉,珍重”的人,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孙立安大约也是想到了从前,一声苦笑。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必再提,如今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二姑娘还是……不要和我这样的人来往了吧。” 叶初棠道:“我心中有数,您无需担忧。” 孙立安看着身前的少女,张了张嘴,有太多的话想说。 然而最后,他只一声长叹。 “……你不该回来的……” 叶初棠心中一动,抬眸看他。 “这里是爹爹娘亲和阿兄在的地方,我们不回这里,又该回哪儿?” 孙立安欲言又止,眼底闪过太多纷乱的情绪,又看向了她身边站着的小五。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还带着年幼的妹妹,在京城必定是举步维艰。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和谢安白搭上关系的,但仅仅靠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孙立安在牢中关了几个月,不知外面情况,也不知叶初棠如今的境地,会有诸多忧虑也是正常。 “可、可……”孙立安艰难开口,“总之,你们去哪里都好,除了京城,这世上还有许多好地方可以去。你们大可以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由自在地过日子1 叶初棠微微一笑。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回来了。” 决定回京城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孙立安还想再劝,然而迎上身前少女那平静却从容的眼神,却又忽然一噎。 叶初棠看似清婉温和,然而只有那乌黑澄澈眼眸偶尔浮现的清冽冷静,会让人意识到:她是极有主意的。 她定下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孙立安沉默良久,终于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从前,你父亲曾经说过,等以后老了,便告老还乡,带着一家人去石滦城,依山傍水,小院悠闲,好不自在。那是他最钟意的地方,你们以后若是改变心意了,离开京城,去那里也可。” 叶初棠眉心微动,与他对视一眼。 这时,城门处的行人陆续多了起来,不时有人往这边好奇看来。 叶初棠轻轻颔首。 “多谢。珍重。” …… “你们叶家人,还真是够重情重义的。”谢安白双手抱臂,瞧着那渐渐远离的队伍,摇头,“想当初他承了你父亲多少恩情,最后却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和你父亲彻底闹僵。这人自私至极,沦落到今日境地也是活该,你又何必多费心思?” 叶初棠道:“当年之事,是非对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今日过来,也只是想把从前的账都清了,并未多想其他。” 谢安白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里有数,也没再多说。 他捏了捏小五软嫩的脸蛋。 “你家阿姐心软,可容易被欺负了,你可得好好看着啊1 小五眨眨眼,而后用力点头。 ——嗯!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姐的! 谢安白退后一步,笑着拱了拱手。 “行了,我还有点事儿要出城去办,就此告辞了。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拿着之前送小五的哨子去忠勇侯府便是。” 原来那金哨子还是这般重要的信物? 叶初棠微愣,倒是有些意外。 她很快回神,牵着小五再次郑重道谢。 谢安白心里轻啧,一个金哨子算什么,只要将来能拿捏沈延川,那这礼就送得值! 他笑眯眯收了扇子,拱手道别。 ……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没有什么人知道叶初棠专程去送了孙立安一程,即便是知道的,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二人真的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京中热闹无数,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尤其最近光禄寺韩桐陷害赵汉光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走了,又哪里顾得上一个孤女和一个阶下囚的一小段往来? 那天之后,叶初棠又在家中歇了几日,直到国子监放旬假,叶璟言和叶雲风回家,叶初棠才将一本黄历递了过去。 “我选了几个日子,准备为爹娘和阿兄迁坟立碑。阿言,看看选哪个好?” 叶璟言接过,叶雲风也凑过来跟着看。 看清上面紧挨着的三个红圈后,叶雲风眼皮跳了跳。 “阿姐,这就是……你选的?” “是埃不过只是提供几个方案,最终还是要阿言来定。”叶初棠抿了口茶。 叶雲风:“……” 这有什么挑的?这三个日子都挨着呢! 叶璟言却似乎对此并不意外,抬手点在最前面的那个红圈位置。 “就这天吧,越快越好。” 141.第141章 非帮不可(一更) 他又看向叶初棠:“对了阿姐,我明日请了假,打算去一趟风陵巷。” “什么?”叶雲风一脸震惊,“三哥,你要去那边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叶璟言安抚道:“你的假我也帮你请过了。” 叶雲风:“……哦。” 这还差不多。 不过—— “他们那都烧成什么样了,有什么好去的?”叶雲风耸耸肩,一脸嫌弃。 叶璟言与叶初棠对视一眼,沉静开口:“自然是为阿姐将嫁妆讨要回来。” 叶雲风愣住:“啊?” 叶璟言转了转手中茶杯,道:“除了这座宅院,爹娘名下十几个店铺与百亩田产的地契,也都尚在他手中。当初他亲口答允,这些都是留给阿姐的嫁妆,如今他们既然已经从这里搬出去,我也已经过了十四生辰,自然轮不到他再当阿姐的家。” 叶雲风立刻反应过来,击了下掌。 “对啊!阿姐有我们呢!哪儿有他说三道四颐指气使的份儿1 叶璟言望向叶初棠。 三年前,阿姐带着他们南下逃亡的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阿姐受这样的苦。 她护了他们三年,如今是该轮到他们保护她了。 他低声,一字一句:“阿姐放心,该是你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叶初棠眸光微动,唇角漩了浅浅的梨涡。 “阿言向来一字千金,我信。” ……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韩家上下充斥着凝重的气氛,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心惊胆战。 苏佩儿喝下一碗苦涩的安胎药,小丫鬟忙递过去一颗蜜饯,小声嘟囔:“幸亏之前叶大夫送的药够多,能吃好几天的,不然现在再想出去拿,可是麻烦。” 自从前几日韩桐被抓,整个韩家都算是被变相软禁了,大理寺的人一直暗中监视看管,导致他们想自由进出府中都难。 等唇齿间的苦涩消去几分,苏佩儿才问道:“韩郎呢?” 小丫鬟一脸不满地抱怨:“还能如何?把自己关在书房,谁劝都不出来,管家送了饭菜过去,也被痛骂了一顿。” 在大家看来,韩尧现在这状况,和疯了没什么区别了。 他就是个纨绔,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再没别的本事。 如今一朝韩桐出事,他就成了无头苍蝇,惶恐紧张不知所措。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有偷偷跑的,他都管不及呢。”小丫鬟说到这也一脸愁容,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地压低声音开口,“他们都说,韩大人这次是犯了死罪!回头只怕是连带着整个韩家都要被波及……姑娘,你的命怎么这么苦1 原本还觉得,韩尧虽然不靠谱,但好歹也是官家子弟,韩家家大业大,她只要顺利生下孩子,后半辈子也不愁了。 可谁能想到,这才来了没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一不小心,可要跟着掉脑袋的! 苏佩儿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道:“把这药碗撤了吧,再让后厨把晚膳热好,我去书房看看韩郎。” 小丫鬟睁圆了眼睛:“这么晚了,您要过去?这、这怎么能行?万一他又发了火,甚至动手——” 苏佩儿淡淡笑了笑:“听话。” 小丫鬟心里为她憋屈,却也只能照做。 “是。” …… 来到书房门口,苏佩儿敲了敲门。 “韩郎。你没用晚膳,多少吃点吧?” 砰! 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出。 “滚1 小丫鬟瑟缩了一下。 苏佩儿却没有回去的打算,顿了顿,又道:“韩郎,我知道你这几日心情不好,但饭总是要吃的,否则怎么还有精力救韩大人呢?” 房间内安静半晌,韩尧终于过来开门。 几日不露面,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与从前风光得意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死死盯着苏佩儿,声音沙哑:“……你有办法?” 苏佩儿从小丫鬟手中接过托盘,吩咐她下去,自己则是迈入了屋内。 小丫鬟忧心忡忡地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默默祈祷韩尧不要再发疯。 苏佩儿摆好碗筷,这才回头看向韩尧,温柔劝道: “佩儿哪里懂这些,只想着韩大人好端端的,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里面一定有误会。若能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求情,多争取点时间,好让他们查清真相,还韩大人一个清白,就再好不过了。” 韩尧本来脑子跟浆糊一样,这会儿听苏佩儿一说,总算理出一点头绪。 是啊!他总躲在这不出门也不是办法,要是能找人帮忙—— “可现在这个情况,谁会愿意为爹出头!?”韩尧烦躁不已。 这次的事可是牵涉到长公主! 陛下震怒,要求彻查,哪个想不开的要在这时候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苏佩儿给他夹了菜,试探性问道:“我记得韩大人和叶大人一向交好,难道——” “别提他1 韩尧眉头拧得死紧, “他不跟着踩上一脚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帮忙1 原本两人关系的确不错,可这次因为韩尧闹出的丑事,导致叶恒被长公主训斥,甚至直接将他们赶出了叶府,叶恒心里估计早就记恨上他们了,哪里还会帮忙? 想到这,韩尧看向苏佩儿的眼神也带上了怨愤。 苏佩儿轻轻咬唇,眼眶也红了,垂首低声道:“……佩儿不懂这些,只一心想为韩郎分忧罢了。虽说之前闹了些不愉快,可两位大人毕竟是多年至交好友,这样的紧要关头,难不成一点旧情也不念吗?” “你——” 韩尧张嘴要骂,却忽然神色一变。 他攥紧拳头,表情接连变幻。 苏佩儿扶着腰就要跪下,声音带着哭腔:“是佩儿的错!还望韩郎不要……”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1韩尧狠狠拍了下手,神色激动起来,“这个忙,他当然得帮1 韩尧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扶她起来,连声夸赞道:“你说的不错!这法子——有用1 苏佩儿茫然抬头,眼角还挂着泪,似乎不明白他为何情绪转变如此之快。 韩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明日一早,我就去叶家1 这个忙,叶恒非帮不可! 142.第142章 登门(一更) 风陵巷,叶家。 经过下人们没日没夜的整理和收拾,被烧毁的房屋总算清理了大半,但因这场火烧得太大,他们能做的也有限,总归小半个院子算是毁了。 若要重建,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叶恒今日没有去当值。 他最近遇到的麻烦太多,他也不想去大理寺受其他人的白眼,索性又请了假。 加上叶明泽一直昏迷,他心焦不已,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把人救回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屋内,叶恒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明泽,忍不住问道:“明泽今天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叶诗娴摇摇头,眉心微蹙。 “爹,要不换个太医来看吧?” 她总觉得那个张太医水平不行。 叶恒也是烦闷不已:“说得简单,太医院的那些老顽固,岂是那么容易能请动的?” 他官位不高,加上最近麻烦频出,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谁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忙? “可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碍…”叶诗娴虽然时常看不上自己这个弟弟的纨绔无能,但到底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要是叶明泽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外面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到时候说不定连她的名声也要受到牵连。 “昨天还请了京中两位有名的大夫过来,也是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可明泽不能再拖下去了。” 叶恒又何尝不知? “可是去哪儿再去找厉害的大夫?” 忽然,叶诗娴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不然……找叶初棠?” 叶恒以为听错:“你说谁?” “叶初棠啊1叶诗娴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底似有波澜涌动,喃喃道,“她不是一直号称医术极好的吗?定北侯世子、长公主,都是她看好的。既然她医术这么高超,那明泽这情况对她来说,肯定也是小菜一碟了1 “这怎么能行1叶恒简直气笑,“她不害明泽都是好的了,还想指望她救他!?” 双方已经分道扬镳,这时候去请叶初棠来,不是天大的笑话!? 叶诗娴却是打定了主意一般,耐心劝道:“爹,此言差矣。明泽再怎么说也是她堂弟,她若不救,说不过去。她若出手但救不过来,更说明她徒有虚名,不是吗?” 总之,只要他们去请,叶初棠就是被架上烤架,逃脱不得,进退维谷。 叶恒听完,神色变幻,心中仍有几分纠结。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 “老爷!老爷!叶、叶……那边又来了1 叶恒皱眉:“谁?叶初棠?” 管家咽了口唾沫:“不是!是、是叶璟言和叶雲风1 叶恒没想到会是这兄弟二人过来,拧眉冷声道:“他们来做什么?” 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找叶初棠呢,谁知道这二人竟突然冒出来。 “让他们等着!就说我正有要事处理,且等上半个时辰再说1 管家表情尴尬。 “老爷,这、这怕是不合适……叶璟言说、说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和您相商的。” 叶恒简直想笑:“一个毛头小子,说要见我就能见?” 管家迟疑着开口:“老爷,他这次似乎是……为了迁坟的事儿来的。” 叶恒一凛。 143.第143章 好戏(一更) 叶恒赶到前厅,一眼看到了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 叶璟言身着一身白色锦衣,上绣松竹,抽条的身形比之前又颀长挺拔不少,只站在那,便如坚韧修长的青竹,端的是君子端方,斯文和雅。 看到这一幕,叶恒脚步顿住,一时间竟有些晃神。 这身形,这侧脸,实在是像极了叶铮…… 听到脚步声,叶璟言转身看来,抱拳行礼,声音质地如玉:“二叔。” 叶恒猛然回神,后背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不,还是不一样的。 叶铮秉性刚直,锐气风发,叶璟言身形容貌的确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叶恒紧悬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只是脸色严肃,依旧没有好颜色。 “你们来做什么?” 叶雲风听见他这语气就烦,剑眉皱起,抱臂上前一步,又被叶璟言拦下。 “我和阿风今日登门,的确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想请二叔帮忙。” 帮忙? 叶恒冷冷一笑,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扫,阴阳怪气道:“我如今这般境地,还有资格帮你们的忙?你们那位阿姐本事大的很,怎么不去找她,反倒来找我?” 叶璟言似乎对他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继续道:“实不相瞒,今天的事,的确和阿姐有关。” “和她有关?”叶恒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不是说,是关于迁坟一事的吗?怎么,她又突然改变主意,不好意思再来,让你们来了?” 叶雲风差点儿笑出声。 这叶恒别的本事没有,想象力倒是够丰富的。 叶璟言毫不避讳地与叶恒对视,一字一句道:“那倒不是。爹娘和阿兄迁坟的日子已经定下。但在那之前,还请二叔将阿姐的嫁妆如数归还。” 叶恒瞬间睁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叶璟言道:“爹娘留下的那些田产铺面,这几年都是二叔代为打理,但如今我们既已回来,自然不好再麻烦二叔劳心劳力。我已年满十四,这些是我的分内之事,自该尽责。爹娘和阿兄泉下有知,也会安心。” “你、你——” 叶恒万万没想到叶璟言今天过来,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之前借口叶初棠是女子,婚姻大事本就该他这个当二叔的来操心,可现在闹成这样,这个理由显然也不能用了。 更关键的是,叶璟言已经十四,他来出面为叶初棠讨要“嫁妆”,也是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叶恒心内焦灼,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年,十四岁的年纪,容颜还稍显稚嫩,然而眉眼之间神情平静从容,却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果决。 看着竟与叶初棠有几分神似…… 叶恒咬了咬牙。 忽然,一道女声传来: “阿言,怎么说大家都是叶家人,你们何须这样着急?” 叶璟言侧头,就看叶诗娴走了过来,微微蹙眉,似乎颇为失望。 “爹爹早说了那些都是留给她的,绝不会霸占一丝一毫,你们莫非连自己的亲二叔都不信么?” 叶雲风哼笑一声:“信啊,那不就是因为信了,才差点跳到韩家那个火坑里去?” “你——”叶诗娴一噎,但在这件事上实在理亏,只得岔开话题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们这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得清楚,当真一点也不顾及亲人情分吗?” 她说着说着,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瞧着竟像是委屈失望至极。 叶雲风奇怪道:“不就是把地契拿出来这么简单的事儿,很耽误你们的时间吗?” “……” 叶诗娴的眼泪挂在眼角,要落不落,十分尴尬。 她心中暗恼,这个叶雲风当真是个不知礼数的莽汉,这么直白难听的话也说得出口! 哪儿有人上来就直接这么要东西的! 偏偏这话还不好回。 叶恒自然不愿答应,冷道:“你年纪小,对这些都还不懂。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中间有多少麻烦你们根本——” “二叔多虑了,我们这几年在外,多少也经历过一些事,没有您想的那般无知。何况这是自家产业,也没有一直劳烦别人辛苦操心的道理。” 叶璟言微微笑了笑, “否则旁人看了,还当是您不肯撒手,要抢占我阿姐的东西,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一番话噎得叶恒说不出话来,他毕竟还是要脸面的。 可—— “那当然不是!不过这事儿需要一段时间处理,等我——” 话没说完,管家便匆匆赶来,神色焦急,还带着几分紧张无措。 “老爷!韩公子来了1 叶恒反应了一瞬:“你说谁?” “韩尧!韩公子!他亲自上门来了,说要见您呢1 这个名字现在在叶恒眼里晦气得很,连带着整个韩家他都不愿再多来往,这韩尧到底怎么想的,这么突然的过来了! 叶诗娴看叶恒脸色不好,率先开口:“不是说他最近一直待在府中,谁也不见吗?这会儿怎么来了?” 他们都知道大理寺当众押走了韩桐,连带着韩家上下现在也都被盯着,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韩尧他这会儿来,不是给他们找麻烦吗!? 叶恒甩袖:“不见1 管家还没说话,就听外面传来韩尧的声音。 “叶大人!晚辈恳求您,帮家父一次吧1 叶恒心头一跳,抬头就看韩尧正不顾小厮阻拦,大步而来。 看到他竟真的来了,叶恒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废物,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韩尧都拦不住! 叶雲风倒是乐了。 “哟,你们这还挺热闹。” 叶恒没工夫理他,脑海中酝酿了几秒,刚要开口,却被韩尧抢了先。 他来到庭院门口,没再往里闯,反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您与家父乃是至交,还望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出手相助1 叶璟言眼眸微眯,叶雲风嘴角已经按捺不住上扬,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哎哎!三哥!又有好戏看了1 144.第144章 看书(二更) 看到韩尧,叶恒心知不好,正盘算着怎么把人打发了,就看人直接这么跪了下来。 他立刻吩咐管家去扶他起来:“韩尧,你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何须行此大礼?” 韩尧却将人推开,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身。 “叶叔叔,现在能救我爹的只有您了!您也在大理寺,只要您肯帮忙,一定能还我爹清白的1 叶恒眉头紧锁:“我这几日都未曾当值,你爹的案子,是圣上亲自指派苏圩苏大人彻查,我无权过问,从何帮起?” 这时候,他倒是有几分庆幸自己这段时间被大理寺其他人排挤了。 不然牵扯到韩桐的案子里,还不知道要添多少麻烦。 韩尧听到他这话,心里一沉。 他也不是傻的,哪里看不出叶恒的拒绝?可——现在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 “叶叔叔,我知道这件事您也为难,但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和他是至交,最是清楚不过,他怎么会胆大包天到那般地步,犯下大错!他分明是被人冤枉的1 他跪着膝行两步,急急道:“叶叔叔,晚辈知道您也有您的难处,不求其他,只求您能为我爹说两句好话,好让他这段时间的日子好过一些。等以后他们将我爹放回,我们一定再次登门道谢,永远记得您这份恩情1 叶恒简直气笑了。 要不是因为韩家,他能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韩尧居然还有脸来求他帮忙,真是可笑至极! 再说,那天是大理寺的人直接去韩家抓的人,这证明他们那边绝对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韩桐这事儿基本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这时候上赶着去帮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叶恒面容严肃:“不是我不肯帮,实在是这事儿牵涉极大,我能力有限,如今又是这般境况,真真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罢1 说着,他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送客1 管家立刻冲着几个小厮使眼色,趁着韩尧失神的片刻,立刻一拥而上,将人围了起来,半拉半拽就要将他带出去。 “韩公子,您还是请回吧1 韩尧牙根紧咬,眼底涌上深深的怨恨与决绝。 他早就想过叶恒可能不愿意帮忙,但没想到对方态度竟是如此坚决,他跪地相求都不行。 既然这样……那也不用再留什么脸面了! 想到这,韩尧猛然发力,将身边几人狠狠推了出去,双眼紧紧盯着叶恒,忽然冷声一笑。 “我早该想到的,求谁都比求你强!毕竟你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大哥都能弃之不顾,无情无义至极,对别人又能如何!?” 叶璟言眸色顿时转冷。 叶雲风脸上的笑容顷刻敛起,周身冷意席卷,环抱的双臂随之放了下来:“你说什么?” 同一时刻,叶恒心中也是警铃大作! 他立刻转身,惊怒交加地斥道:“韩尧!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1 不等韩尧回答,叶恒就抬高了声音,厉色:“我看你真是疯魔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把这个血口喷人的东西拖出去1 “二叔。” 叶璟言忽然开口,扭头看来,眼底泛着清凌凌的冷意, “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 蝉鸣声声,一丝风也无,炽烈的阳光洒下,透过枝杈在地上零星洒下碎芒。 叶初棠站在窗边,袖口挽起,纤细白皙的手腕露出,十指纤长,像是上好的白玉精心雕就。 那本《春晖山记》正静静放置在桌案之上。 小五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手托腮,一脸好奇。 ——之前阿姐说这本书不好打开看,本以为她要就此搁置了,没想到今天又拿出来了。 难不成,阿姐已经知道怎么看这本书了? 叶初棠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瓶封好的酒过来,掌心拍开酒封,一股浓郁的酒味儿便飘散开来。 小五睁圆了眼睛——这不是阿姐之前从江陵带回来的酒吗? 这酒不是买的,而是阿姐自己酿的。 四哥第一次尝这酒就喜欢上了,可惜阿姐管得严,除了过年的除夕夜,从不允他多饮。 现在阿姐怎么…… 叶初棠倒了一碗酒,清冽馥郁,浓香悠长。 随后,她取了一只狼毫,竟是直接将笔锋浸入。 小五睁大了眼睛。 叶初棠翻开第一页,在下面垫了一张薄薄的木片,随后用那只蘸了酒的毛笔在那张纸上轻轻扫过。 那张纸迅速浸湿,叶初棠紧接着换了一把薄刃,以刀锋背部于纸上细细蹭过。 终于,纸张的边角位置变得凹凸不平,出现道道褶皱,叶初棠手指轻拂,便见两层紧紧粘连在一起的纸张就此分开。 小五惊讶地捂住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叹的光。 ——阿姐居然真的把这两页纸完好无损地分开了! 她连忙凑上前去看,许是因为那烈酒的缘故,纸张浸湿后,上面的墨字边缘稍稍晕染了点痕迹,但叶初棠动作极其小心,造成的影响很小,字迹仍旧清晰可见。 小五又快速扫了一遍上面的字,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她扬起小脸,和叶初棠对视一眼。 叶初棠挑了挑眉。 “看来这铺子,还挺赚钱的?” 小五立刻用力点头。 虽然只看了一页,但已经能明显看出来,这账和之前三哥誊抄的那份有着极大的差距! 如果整本书都是这样,那…… 叶初棠将两页隔开,等待晾晒,又翻开第二张。 …… 风陵巷,叶家。 韩尧的一句话,令所有人惊在当场,一片死寂。 叶恒色厉内荏,怒声骂道: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是他求我不成,恼羞成怒,才故意编排这些诋毁于我!他爹被抓,他这是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有什么好信的1 说着,叶恒竟是直接大步流星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韩尧的衣领,作势就要把他往外拖。 “再在这里大放厥词,就休怪我不客气!你给我滚1 没想到韩尧一把扣住了他的手,露出一个古怪而疯狂的表情。 “怎么,怕了?正好今天叶璟言他们都在,那就说个清楚!当初——” 145.第145章 钱呢(一更) 第145章 钱呢(一更) 啪——! 一道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叶恒一巴掌狠狠甩出,韩尧整个人被打翻在地。 这一下叶恒用了全力,韩尧猝不及防,生就挨了,半张脸迅速红肿,嘴角甚至渗出血来。 “这里是叶家!岂容你放肆1 叶恒显然恼怒到了极点,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 看那样子,竟恨不得韩尧立刻原地消失一般。 韩尧头晕眼花,嘴里尝到了甜腥味儿,刺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叶恒,你敢打我?1 从小到大,除了他爹,还没有其他人敢这么对他! 叶恒看着却似乎比他更愤怒,扬声骂道:“我这是替你爹教训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要是不清楚,今天就让你学个明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平白一张嘴,就想泼人脏水,真不知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下三滥的招数1 话里话外,都在说韩尧刚才那番话全是对他的污蔑。 不等韩尧反驳,叶恒又紧紧攥住了他的衣领,直接拖着人把人往外带。 “叶家不欢迎你!自今日起,你不用再来了!你们韩家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1 韩尧挣扎着想摆脱叶恒的钳制,谁知叶恒如今虽然已是中年,手上力气却是大的很,而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通身气势惊人,韩尧平日多是斗鸡遛狗,这几日又接连遭受打击,整个人憔悴虚弱了不少,一时间竟不是叶恒的对手。 他张着嘴想继续说点什么,衣领却紧束脖颈,让他连呼吸都困难,更不要提说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周围众人都呆立当常 谁都没想到韩尧今天会来,更没想到叶恒竟直接动了手,闹得这般难看。 叶恒脸色阴沉,胸口像是被一块重石沉沉压住,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立刻把韩尧赶出去!那些话,绝对不能从韩尧的嘴里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叶璟言的声音。 “二叔,我看韩公子好像有话要说,而且……似乎和我爹有关,何不听他说完呢?” 叶恒冷声道:“他信口胡言,有什么好听的1 说着,他脚步不停,继续拽着韩尧往外去。 忽然,一股大力拖住了他,令他无法再前进半步。 叶恒惊愕回头,却见叶雲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后,一手搭在了韩尧的肩膀之上,似笑非笑:“二叔这么做,未免太过无情。不久之前你还对韩公子称赞有加,说什么都要让我阿姐嫁他,怎么现在一转眼,就要把人赶走?这要传出去,那些人私下肯定要说二叔无情无义,多难听呢。” 叶恒根本不想搭理他,手下暗暗用力,却震惊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叶雲风的对手。 表面看起来,叶雲风不过是一只手轻松随意地搭在了韩尧肩上,其实是将人死死扣住,任凭叶恒如何使劲,都毫无动静。 这个叶雲风,真是一股子蛮力! 叶恒无法,只得拧眉冷声道:“这是我和韩家的事儿,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插嘴1 “你们两家的事儿,我本来也懒得管,但这不是听着——还有我爹的份儿吗?”叶雲风可不像叶璟言一般讲道理,刚才听到韩尧那番话,他就知道今天这一趟是来对了。 要是不从韩尧这扒出点儿有用的东西,这事儿没完! 叶雲风根本不顾叶恒瞬间难看的脸色,用手背拍了拍韩尧的脸。 “喂,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重复一遍。” 他虽然还小韩尧几岁,但那通身混不吝的痞野气息却令人难以招架。 韩尧终于得以喘气,涨红着脸,呼吸急促。 叶恒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怒色难掩地看向叶璟言。 “这就是叶初棠教出来的好弟弟!?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家教!懂不懂规矩1 闻声,叶雲风偏头,漆黑狭长的眼眸冷冷望来,像是淬了冰。 “巧了。我这人有没有教养,取决于对方。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欺我,不好意思,百倍还之1 听着这冷凝的语气,叶恒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同时退后半步。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恼羞成怒,愤而冲着叶璟言喝道:“叶璟言!这就是你们今天来请我帮忙的诚意?1 “阿风。”叶璟言这才掸了掸衣衫,淡淡开口,“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对韩公子客气些。” 叶雲风挑眉:“知道。” 毕竟他还等着韩尧说点他想听的呢。 叶恒怎么敢真的放任韩尧继续说下去? 他深吸口气:“你们也不用在韩尧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这时候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另外,你们不就是为了那些店铺田产而来的吗?我给便是1 说着,叶恒的目光再次落在叶璟言身上。 “东西都放在书房,你们随我去龋” …… 时间流逝。 临近晌午,叶初棠终于将最后一页分开。 天气燥热得很,这浸湿的纸张也很快被晾干,除了微微有些泛黄,墨字依旧清晰可辨。 小五看向叶初棠的眼神满是钦佩。 ——阿姐居然真的做到了! 待这一切妥当,保险起见,叶初棠又特地另外誊抄一份。 小五挤到叶初棠身旁,挨着她仔细扫过那本书每一页的字迹。 看着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怎么,可是看出什么来了?”叶初棠侧头问道。 小五点头,神色有些迟疑。 如果这是真正的账本,那就说明,这家当铺近三年没少赚钱。 叶恒故意做了一份假账,让人以为这铺子只是勉强维持,那多出的钱呢? 难道全被他藏了起来?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她们回京之前,叶恒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她们已经全都死了,绝不会再回来和他争夺。他只要将这些利润全都收入囊中即可,何必这样百般掩藏? 小五低头捏了捏自己扁扁的荷包。 那可是……好多好多银子啊!能装满她好多荷包呢! 叶初棠笑道:“银子不会凭空消失,只会流动。你的钱拿去给你三哥四哥买东西了,你自然就没钱了,是不是?” 小五用力点头:对啊对啊!她的钱都流到三哥四哥那—— 等等。 她猛然睁圆了乌黑的大眼睛。 阿姐的意思是…… 这账面上少的钱,从叶家流到了别人的口袋? (本章完) 146.第146章 宜上山请香(一更) 风陵巷,叶家。 说完那番话,叶恒作势就要往书房去,然而叶雲风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迹象。 叶璟言道:“这倒是不急,毕竟东西都放在那,相信二叔一定好好保存着。不如,让韩公子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这兄弟俩是铁了心要抓着这个点不放了! 叶恒心念电转,知道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目光一转,冷沉的眼神便死死盯向了韩尧。 下一刻,他竟直接松开了手。 “好!既然你们一定要听,那就让他说便是!韩尧,你有什么不平,尽管都吐出来,让大家也都评评理!不过,你可得记住了,人都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今天你说的每一个字,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若真的胡言乱语,最后麻烦的还是你自己1 叶恒眯起眼,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你爹现在自身难保,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给你收拾烂摊子。” 韩尧眼皮一跳。 他和叶恒对视一眼,原先汹涌的满腔愤怒平息了不少,理智也重新回归。 叶雲风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转了转,手上不动声色地用了力。 “二叔说的不错,现在唯一能救你爹的就是你了,所以,任何机会都得好好把握,知道?你刚刚提到我爹——怎么个说法?” 肩上的疼痛令韩尧回神。 他定了定神,脸色依旧带着凶气,嘲讽一笑:“是我太天真。当初你爹出事儿,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但叶恒可是你爹的亲弟,居然从头到尾,也没有为他求过一句情!这样无情无义之辈,我竟还指望他会出手帮我爹……可笑1 叶恒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心内长舒口气。 叶雲风眯起眼:“就这?” 这事儿只要出去打听打听,就不难知道,更不要说他们姐弟几人,还是亲身经历。 那时候他们年龄都还小,就连阿姐也才十四,且当时她身子弱,一直在内宅养着,极少出门,对外面这些事并不知情。 只后来出了事,阿姐担起了养家的重任,陆续调查和收集当初的蛛丝马迹,才知道那时叶恒选择了明哲保身。 即便如此,他们其实也并未因此对叶恒产生怨恨,毕竟那时候他也要护着自己的妻儿,另外他也说过,他留在京城,或许还能为叶铮回来添一份助力。 只是没想到,他们尚未抵达梧州,就在路上出了意外。 等了半天,韩尧就是要说这个? 韩尧眸光微闪,斜睨了叶恒一眼,冷嗤:“那时候我爹还曾专门问过他,要不要联名上书,求陛下宽恕,也被你这位好二叔拒绝了1 叶璟言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校 说的难听点,就是叶恒不顾及兄弟情分,自私自利。 但那时候叶铮处境艰难,就算叶恒选择和他划清界限,似乎也说不上罪大恶极。 总之,韩尧这番指控,不痛不痒。 叶璟言看了二人一眼,心里清楚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 “都是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二叔不是说东西都在书房?请吧——” 叶雲风仍不肯私心,剑眉皱起:“三哥?” “阿姐和小五还在家里等我们。”叶璟言递过去一个眼神,叶雲风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也就没再坚持,推了韩尧一把。 韩尧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 不再受叶雲风的钳制,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只脸色还微微发白。 叶雲风挑挑眉,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扫了扫,轻嗤一声,转身就走。 真是蠢货一个,都到这种时候了,还选择和叶恒联手,真不怕把自己全家都坑进去! 他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碎石。 “麻烦快点儿吧,我阿姐和小五还在家等我们回去吃饭呢1 …… 小五两手托腮,看叶初棠将那本《春晖山记》放入了书架之后的暗格,还是没想明白,那么多钱,叶恒究竟都给了谁? 这还只是其中一家,那……其他的铺子呢?还有那些田产的收成,又是送到了何处? 不用细算也知道那必定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数字! 叶初棠走过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想不到就先不想,雁过留痕,最后总能知晓。”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过后,这些铺子田产就都会回来了,以后的进项便能看个清楚。” 小五眼睛顿时亮了。 ——对啊!有了这些,她们就有钱了啊! 虽然这几年阿姐一直也没短过她们吃喝用度,但那都是阿姐辛辛苦苦讹——不是,赚来的,和这些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些事情都了结以后,她们也不用再和叶恒那边有什么往来了。 一举数得! “阿姐1 正想着,叶雲风的声音从外传来。 小五回头,果然瞧见三哥四哥一起回来了,四哥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 叶初棠将誊抄的那份账本合上,唇角弯起:“回来得挺早。” 兄弟俩进了房间,叶璟言看了眼桌上已经备好的满满一桌饭菜,心下隐隐猜到什么,道:“怕阿姐久等,我们拿了东西就回来了。” 叶初棠问道:“全都拿回来了?” 叶雲风迫不及待上前,将木盒放在桌上,亲自打开。 “那当然!三哥亲自出面,他岂有继续拖延的道理!而且阿姐你不知道,韩尧今天竟然也去了1 叶初棠挑眉:“哦?” “要不是他,我们估计还有得耗呢!那叶恒见了他心虚,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直接把这十几份地契房契拿给我们,赶我们走人了。”叶雲风耸耸肩,“本来想等他爆出个猛料,结果最后还是怂了。” 叶初棠将那一叠拿起,张张翻阅,听叶雲风这么说,倒也不意外:“此人有勇无谋,被人撺掇几句一时上头,便直接冲去叶家,以为能要挟叶恒。可惜姜还是老的辣,他不是叶恒的对手。” 叶恒如果连一个韩尧都收拾不了,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就混到如今的地位。 叶璟言沉吟片刻,问道:“阿姐,那接下来——” “不用管他。”叶初棠将东西折好收起,眉眼温和语调平静,“明日初十,宜上山请香。” 147.第147章 他应该已经到了(二更) 第147章 他应该已经到了(二更) 傍晚时分,苏佩儿刚刚饮下安胎药,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她侧头看去,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即起身迎了过去。 “韩郎,你终于回——啊呀,你这脸上是怎么了?”苏佩儿柳眉蹙起,神色满是担忧。 上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韩尧此时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渗着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给打了。 韩尧偏了偏头,心内也觉耻辱,不肯让她碰。 “没什么,就是被叶恒那个老匹夫打了一巴掌。” 苏佩儿冲着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快去拿冰块和帕子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连忙退下去,关上了门。 确认房间里没其他人了以后,苏佩儿才在韩尧身旁坐下,心疼道:“韩郎不是去求他帮忙的吗?他若不肯帮也就算了,怎的还动了手?” 韩尧舔了舔唇角,冷笑:“他不想帮,但我说了,他必须帮!只要能将父亲救出来,挨这一下又有什么要紧?” “当真?”苏佩儿又惊又喜,“他竟答应了?” 韩尧哼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韩家现在被人盯着,他进出都不方便,今天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去到了叶家,他当然不能白跑一趟。 “那老东西一开始要赶我走,后来我看叶璟言兄弟二人正巧也在,就拿当年他和他大哥的事儿威胁,他果然怕了。后来等那兄弟俩走了,他又专门过来找我谈,总算松口。” 韩尧眼底划过一抹阴冷:“他想完全置身事外——做梦1 苏佩儿愣了愣:“他和……他大哥?” 韩尧下意识接话:“自然是他当初背刺他大哥——” 说到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皱皱眉换了话题。 “总之,他这个把柄在我手上,就必须听我的1 苏佩儿神色还有些茫然,似乎没太听懂,但她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韩尧不愿继续说,也就没多问。 笃笃。 小丫鬟去而复返:“姑娘,东西都在这了。” 苏佩儿挥挥手让她下去备膳,自己则是用帕子包着冰块,小心敷在了韩尧脸上红肿的位置,温声细语: “韩郎胸有丘壑,做事自然是稳妥的,佩儿不求其他,只望韩郎平安顺利。” 韩尧听着这话倒是一愣,再次打量起身前的女子。 瞧着她低眉垂眼,温柔小意的样子,心中一动。 这段时间他算是见多了人情冷暖,最后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竟是他当初最看不上的苏佩儿。 他心下感动,之前对苏佩儿的怒意和怨气彻底消散,握住了她的手,信誓旦旦: “佩儿,还是你对我最好!你放心,等这些事儿都解决了,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1 苏佩儿笑了笑:“只要能和韩郎在一起,什么都好。” 她说着,不动声色抽出手,温柔劝道:“忙了一天,韩郎还是先用膳吧。既然那位叶大人答应帮忙,相信韩大人很快能安然无恙归来。” …… “爹,您真的打算帮韩家?”叶诗娴在外等了好久,总算看到韩尧离开,立刻就进了书房,“他现在处境危险,您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叶恒坐在那,阴沉着脸。 “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 叶诗娴绞紧了帕子,想起方才韩尧走的时候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心内十分不安。 她左右看了看,迟疑着问道:“爹,他威胁您了?” 提起这事儿叶恒就一肚子火。 当初他那些事做的十分隐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没想到韩桐这个不要脸的,居然透露给了自己儿子,现在更是直接拿来对他进行要挟! “先稳住他就是,之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1 听他这么说,叶诗娴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现在的境况够麻烦了,再来一个发疯的韩尧,更不敢想。 只是,想到白天的情景,叶诗娴还是心有不甘。 “这个韩尧,也真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叶璟言他们来的时候!要不是因为这个,您也不能那么轻易地把那些东西都交出去1 那么多田产店铺,就这么一下子被夺走了,谁不心疼? 然而叶恒脸上却露出一抹古怪森冷的笑。 “他们以为,将这些东西都要回去,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1 叶诗娴一愣:“爹,您的意思是……” “不用管他们,往后这段时间,有他们麻烦的。” 从一开始叶初棠找他讨要,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现在基本办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现在更重要的,还是韩家那边……他已经答应韩尧会出手帮忙,拖不了太久。 毕竟谁也不知道韩尧什么时候发疯,选择鱼死网破。 叶恒想了好一会儿,抬眸看向叶诗娴。 “对了娴儿,你这几天和慕容晔联系了吗?” ……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就将小五送到了长公主府,随后并未多留,亲自驾着马车前往城郊。 八月暑气正盛,时间不过巳时,就已经闷热不已。 叶初棠来到连绵的群山脚下的时候,额头已经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站定,仰头看去。 层峦叠嶂,绿荫浓郁,偶尔有飞鸟从山林中飞起又掠过。 尚未上山,便已经能感受到那股难得的安然静谧。 叶初棠将马车停在山脚,提裙徒步,拾级而上。 …… 山间树林阴翳,凉风习习,倒是凉爽了不少。 叶初棠一边往上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乌岚山上有一处很有名的寺庙,平日里香火很旺,今日大约是因为太热,也并非初一十五的日子,叶初棠这一路倒是没碰上什么人。 山间路上,层层石阶蔓延,两旁灌木葱郁。 叶初棠一步步走得不疾不徐,偶尔有白色的山岚飘来,很快又消散在清脆的鸟鸣声中。 时间流逝,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初棠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她原地站定,往前看去。 ——从这里,终于进入到了梦中出现过的景致。 原本模糊的梦境画面与眼前的一切重叠,逐渐渲染上了鲜明的颜色。 叶初棠将目光投向半山腰的某个方向。 沈延川,应该已经到了? (本章完) 148.第148章 试探(一更) 第148章 试探(一更) 半山之上,八角凉亭。 萧成煊侧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随行的侍卫低声道:“殿下,快午时了。” 萧成煊皱了皱眉。 侍卫朝着山下的方向看去,犹豫着开口:“殿下,那位今天该不会不来了吧?” 萧成煊冷冷勾唇:“他来,那就好好谈一谈,不来……那也算是替本王做了决定。” 侍卫不再多言。 萧成煊看了眼天色,眉眼间染上几分不耐。 其实他也已经等烦了,平日里都是旁人等他,何曾有过他等别人? “再过一刻钟——”话音未落,萧成煊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他一顿,扭头看去,在看到来人的一瞬,迅速调整了脸上表情,笑道:“哈哈,这人不就来了?” 沈延川今日身着一袭雪色锦衣,长身玉立,清冷矜贵。 听得萧成煊这半开玩笑的语气,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齐王殿下见谅,我这大病初愈,体力不比从前,上来的慢了些。” “诶,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1萧成煊脸上带着笑,不见半分不满,“快坐1 沈延川在他对面的位置落座。 萧成煊亲自给他斟了杯茶:“这是本王前段时间刚刚搜寻来的碧螺春,口味凉甜,鲜爽生津,试试。” 沈延川垂眸,便见白雾升腾,茶水银澄碧绿,浓郁的清香飘散开来,沁人心脾。 萧成煊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怎么,世子不喜?” 下一秒,就见沈延川淡淡一笑:“齐王殿下都称赞有加,可见真是好茶,自然是要试试的。” 说着,他端起瓷白的茶杯轻啜。 萧成煊眸光闪了闪,哈哈笑道:“世子还是和从前一般!本来今天是想带酒过来的,但你身体刚好,就换成了茶。若合你的口味,自是再好不过1 沈延川放下杯子,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似笑非笑:“我已离京数年,倒是难为殿下还记得从前。” 萧成煊眉心跳了跳,总觉得沈延川这话里有话,可仔细打量,又瞧不出什么。 他顿了顿,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挥了挥手。 身后站着的侍卫垂首退下。 沈延川心照不宣,侧头吩咐:“云成,你也下去吧。” 云成恭敬应声,也退出了好一段距离。 凉亭里就只剩下了萧成煊和沈延川二人。 短暂的寂静后,萧成煊率先开口:“对了,今日沁阳郡主没随你一起来?本王记得,她前几日就喊着要来转转的。” 沈延川淡笑道:“殿下也不是不知,她性子活泼好动,向来最爱热闹,刚才来了,就直奔古灵寺去了,说是想求个好姻缘。” 萧成煊哈哈一笑:“也是!也是!就连燕南王都拿她没办法,也就长公主和你的话,她能听上一听了1 沈延川眉梢微扬:“殿下实在高看我了,她那倔脾气一旦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我?至于长公主……如今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前段时间又生了一场大病,就更操心不来沁阳郡主的那些事了。”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和沁阳郡主的关系,也就那样,谁都不挨谁。 萧成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全京城谁不知道沁阳郡主是养在长公主膝下长大的,也正是因为她,燕南王和长公主府以及定北侯府都往来颇多。 结果现在沈延川一句话就摘了个干净。 萧成煊烦归烦,面上还是不好表现出来的,当即打了个哈哈。 “不管怎么说,你们和她总归是比旁人亲近些的不是?不像我,她每次见了我,都是爱答不理,想和她多说上两句话都难。” 沈延川笑了笑:“齐王殿下威严厚重,她年纪小又贪玩,许是觉得不自在。” 萧成煊像是开玩笑般道:“她可是燕南王的独女,谁更气盛一筹,还未可知呢。” 他虽是皇子,却有太多条条框框要遵守,生怕一不小心行差就错,便陷入危险境地。 对比之下,沁阳郡主是燕南王唯一的血脉,又深受宠爱,当然潇洒自在得多。 沈延川转了转杯子,没有接话,似乎这些事情和他无关,他也不感兴趣。 萧成煊又似是无意的问道:“对了,听说前不久她又去探望了荣妃娘娘?老三不在京城,荣妃娘娘难免孤单,她多去看看也是挺好。” 沈延川轻轻扬眉:“是,是吗?” 萧成煊胸口憋火。 这个沈延川,真是油盐不进,他旁敲侧击打听了这么多,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朝中大臣已经有不少人都开始暗暗站队,燕南王位高权重,又是异性王,和各家掺连不多,迄今为止仍然没有表态。 萧成煊还是想尝试着争取争取的。 当然,如果燕南王已经站在老三那边,他也就无需再费心,直接另做准备就是。 没想到试探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沈延川这人看似清冷温雅,其实滴水不露,难对付得很! 萧成煊心念电转,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本王一直很羡慕她,率性而为,自由自在,也没什么烦心事。” 沈延川总算给了个面子,顺势接道:“殿下为何事烦忧?” 萧成煊抬眸,与他直视。 “自然是……之前曾同世子商量过的那件事。” 沈延川放下杯子。 雾气氤氲,些微遮住了他的眉眼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萧成煊继续道:“最近韩尧的事儿,相信世子已经听说。本王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1 他重重叹了口气。 “想当初,还是本王亲自举荐他去光禄寺任职的,谁成想他——” 沈延川道:“殿下想救他?” 萧成煊神色凛然。 “恰恰相反!他犯下如此罪行,无可饶恕1 沈延川眉梢微扬。 …… 云成守在凉亭之外,不远不近。 萧成煊的侍卫与他一左一右,互不干扰。 忽然,云成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那侍卫注意到他目光投向的方位,心下稍松,嘴上还是问道:“怎么了?” 云成摇摇头。 “没什么。” (本章完) 149.第149章 站我身后(二更)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再换个人继任韩尧的位置?” 沈延川听完,不紧不慢地开口。 萧成煊却是顿了顿,放低了声音:“世子这话,说对了一半。经过这次的事后,那赵汉光的位置只怕也是保不住的。他虽然清白,但韩尧是他的下属,又是因为嫉妒他才动了这念头,怎么都甩不开的。依本王看,起码也会判他一个治下不严。他若下来,那这光禄寺卿的位置,也就空出来了。” 沈延川转了转茶杯,却道:“殿下所言有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这次算是受了冤枉,而且在牢里审问那么久,都没查出他有什么问题,反倒更令人觉得他清正秉直。陛下或许会网开一面,让他官复原职,也未可知。” 这话倒是让萧成煊愣了愣。 “你是说……他还有希望待在这位置?” 沈延川不置可否:“这终究要看圣上的意思。” 萧成煊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本来是想着,这次韩尧和赵汉光肯定都要折在里面了,所以早已经挑好了合适的人选,只等时机合适,就顺势补上。 没想到…… 他眸光闪了闪。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几年来那赵汉光兢兢业业,的确没出过什么大错,唯有这次……不过,若世子也这么想,那父皇或许真会继续留着用他。” 萧成煊故意皱了下眉,似乎有些遗憾。 “要真是这样,那……有一个光禄寺少卿的位置也行。” 韩尧是不行了,得尽快处理干净。 只要赵汉光还是光禄寺卿,那他再随便送个人进去,就能上下打通。 很多人都知道韩尧是他的人,但没几个人知道他对赵汉光有大恩,对方早就为他做事。 所以此时,他干脆直接在沈延川面前把话说明了,无论如何都要塞个眼线进入光禄寺,这样一来,更不会有人想到赵汉光才是他更大的底牌。 沈延川微微一笑。 “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听他这么说,萧成煊就知道,这件事定北侯府不会插手,十有八九是稳了。 他眉眼舒展,笑着举杯:“那就多谢世子了。” 沈延川端起茶杯,正要与他轻碰,忽然动作一顿。 萧成煊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世子,怎么了?” 沈延川神色松动,恢复如常,茶杯往前一递。 “没什么。那就先祝齐王殿下如愿。” 萧成煊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其实世子应该很清楚本王最想要的是什么,若世子肯答应,那本王才是真的能心想事成了。” 沈延川眼睫微抬,漆黑平静的凤眸波澜不惊。 “哦?” 萧成煊停顿片刻,终于开口: “所以,本王想最后再问一遍:之前的事,不知世子考虑得如何了?” 话音落下,四周空气似乎凝结。 沈延川眼帘微垂,像是在斟酌如何回答。 时光寸寸难熬,带着微妙的令人窒息的紧绷。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破空声骤然传来! 嗤——! 沈延川眸色无波,修长如玉的手指翻转茶杯,作势便要飞出。 忽然,他似有所觉,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刹那之间,一道熟悉的少女声音穿林而来—— “世子小心1 …… 叶初棠沿着台阶一路往上,随着周围的景色逐渐与梦境重叠,她的警惕心也不断提升。 她一手提着裙摆,脚步轻盈,悄然无声。 和那八角凉亭的距离越来越短,她也终于看到了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以及坐在沈延川对面的那个神秘人。 临到近处,那男人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 叶初棠几乎立刻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二皇子萧成煊! 树木掩映,叶初棠站在原地,黛眉微凝。 怎么会是他? 印象里,这两人好像并没有过多交集,可此时听萧成煊的语气,却似乎…… 然而没等叶初棠想清楚,梦境中曾浮现的一幕便在眼前真切上演! 咻——嗤! 那凛冽的破空声袭来,裹挟着极致的危险,令人本能的不寒而栗! 叶初棠没有犹豫,当即清喝出声! ——来都来了,人当然是要救的。 几乎就在同时,坐在凉亭之中的沈延川也回头看来。 也正因为这顷刻的转身,那只飞镖从他的肩头险险擦过,“咄”地一声刺入廊柱! 萧成煊猛然惊起,简直惊怒交加:“来人!快来人!有刺客1 听到他这一声暴喝,在远处候着的侍卫连忙回身,立刻拔剑冲了回去。 “殿下1 云成稍稍落后他一步,短暂的反应后,也紧随其后,冲向凉亭。 嗤——! 又一只飞镖飞来,然而这次偷袭的方向竟与方才并不相同。 ——暗中埋伏的刺客不止一人! 今天萧成煊特意选在这里等沈延川,低调行事,故意只带了一个侍卫。 沈延川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意外发生,他们的护卫便只有这二人! 萧成煊一边抽出腰间佩剑横档身前,一边回头看了眼叶初棠,拧眉问道:“这里怎么还有其他人在!?” 叶初棠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到底听到了多少? 就在萧成煊满心纠结的时候,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从眼前飞快掠过。 沈延川已经毫不犹豫朝着叶初棠的方向而去,音调沉静而又带着不容违逆的强大气势。 “这些容后再问不迟。” 萧成煊一噎,晃神的功夫,就见沈延川已经离开凉亭,去到了叶初棠身前! 嗤嗤——! 数道飞镖刺来,萧成煊来不及想太多,只得被迫举剑格挡。 他的侍卫此时也已经赶回,挡在他身前,长剑挥舞,一时只听激烈清脆的撞击声不断响起。 叶初棠喊出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暴露,但看着眼前突然靠近的沈延川,她脑中还是不由自主划过了一个念头。 ……这男人挺快啊? 沈延川不知她心中想法,刚要开口,忽听身后冷风袭来,当即神色一凝。 他反手挥出一剑! “站我身后。” 他背过身,将叶初棠严严实实护在身后,侧头低声叮嘱。 150.第150章 初棠!(一更) 叶初棠一怔,轻轻眨了眨眼,清润乌黑的眼眸之中似有浅浅碎芒涌动。 旋即,她轻声一应。 “麻烦世子了。” 沈延川将人护在身后,同时手起剑落。 他动作极快,只见剑光残影,乒铃乓啷声不断,数支飞镖被打落在地。 然而这乌岚山茂密葱郁,林木丛丛,最是适合藏人。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更是吃亏。 忽地!一道寒芒闪过! 叶初棠目光微转,就见一支黑色长箭迅疾而来! 其上泛着幽蓝,显然带着剧毒! 叶初棠眸子微眯——今天这阵仗,果然是冲着沈延川来的。 萧成煊似乎也看出来了,神色急切地往这边望来,几次尝试突破围攻,过来这边支援。 奈何情况危急,他身边也只有一个侍卫保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云成赶来,奈何他的武功不及连舟,应付得也十分吃力。 铿! 沈延川一剑将那支箭斩成两截,坠落在地。 萧成煊侧头冲着侍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发信号!叫人来支援1 侍卫忙不迭取出一只竹筒,抓着尾端的棉线狠狠一拉。 咻——嘭! 一朵烟花自林间上方炸开。 叶初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暗中藏匿的那些人也察觉到了这突然发出的信号,知道萧成煊他们已经开始召人而来,时间紧张,瞬间加大了攻势! 沈延川一边应付各方袭来的箭矢飞镖,一边护着叶初棠往山下方向而去。 这地方是半山腰,除了那座凉亭,便都是繁茂的高木。 只有尽快离开这里,才有安全逃脱的可能。 嗤——! 一支飞镖险险擦着沈延川的侧脸而过。 萧成煊往这边看来,就见沈延川剑眉微凝,动作出现了短暂的迟缓。 前段时间沈延川才受过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京之后一直在养着,但此时看来,他的身体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元气大伤,体力不支,另外反应速度也比从前明显慢了。 萧成煊眸光闪了闪,高声喊道:“世子!坚持住!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1 这句话简直就是催命符,锋利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叶初棠眉心微蹙,低声问道:“世子,您怎么样?” 沈延川摇摇头,又将一支箭羽斩落脚下。 他护着叶初棠后撤。 忽然,斜地里袭来一道冷风! 沈延川手腕翻转,立刻便要举剑! 然而不知为何,他眉头一皱,抬手捂了下胸口——那是他从前伤到的位置。 只这瞬息,那支飞镖便直直冲着沈延川的胸膛而来! 沈延川眸底划过一抹暗光,脚下微错,便要偏过身去。 眼看着那支飞镖就要射中他的胸膛。 突然! 一股拉力从袖口传来,下一刻,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便挡在了他身前。 沈延川眸光瞬凝! 几乎就在同时,他手腕青筋浮现,挥剑而落! 然而这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了,那半支飞镖还是刺入了叶初棠的左肩! 沈延川神色遽变! “初棠1 许是这一下冲击力太强,叶初棠脚下不稳,踉跄着倒了下来。 沈延川立刻上前,一手环住她的腰身,将人揽入怀中。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觉脚下一空。 不好! 沈延川心头猛地一跳——这里灌木掩映,下方竟是一个极其陡峭的险坡! 没有任何迟疑,他一把将叶初棠紧紧抱入怀中。 巨大的失重感传来,两人的身影就此下坠,消失不见! 云成骇然出声:“主子1 萧成煊听到这一声,下意识扭头看了过来,然后就发现——沈延川不见了! 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叶初棠! 萧成煊整个人都懵了。 只一个转眼的功夫,怎么、怎么…… 他快步上前,来到云成身旁,随他一同朝下方看去。 除了被明显压过一道的繁茂枝叶,什么也看不见。 ——那两人分明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紧随身侧的侍卫忍不住问道:“殿下,这、这接下来怎么办?” 萧成煊眉心一跳,回头看去。 从刚才沈延川掉下去,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似乎就消失了。 隐约能听到林中传来的簌簌声响。 “找1 萧成煊拳头紧攥,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定北侯世子!另外,即刻封山!今日刺客,一个也不准放走1 …… “你说什么!?” 沁阳郡主猛然起身,一脸震惊, “我哥遇刺了!?” 前来通报消息的小沙弥双手合十,也是神色担忧:“郡主放心,那些刺客并未得逞,但、但世子殿下和叶二姑娘坠下山崖了。如今齐王殿下正加派人手搜寻,您——” 沁阳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谁?” 小沙弥也有一丝茫然:“听世子殿下的随行提起,好像是这个称呼……” 沁阳郡主重重拍了下额头。 “我应该喊她一起的1 她最开始是打算带叶初棠一起来,但后来听叶初棠打听沈延川,她觉得有戏,就特意没再提这一茬,今天自己来了,想着那俩人如果有缘分,许是真能碰上。 没想到,碰是碰上了,却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沁阳郡主心焦如焚,当即往外冲去。 “他们从哪儿掉下去的?本郡主亲自去找1 小沙弥也不敢拦她,只能跟在身后苦口婆心地劝。 “郡主,山形陡峭,十分危险,您自己怕是不行的。现在齐王殿下的人以及世子的人都来了,已经各自分散搜寻,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的,您、您还是——” 沁阳郡主哪里是会听的,脚步不停。 然而刚来到门口,她便发觉不对,抬头看去。 前不久还晴空万里,烈日当头,此时竟乌云密布,天色沉沉。 林间有风拂来,带着潮湿闷热的尘土气息,潮气弥漫。 小沙弥苦心劝道:“郡主,要下大雨了1 山里下雨,那就更危险了啊! 沁阳郡主神色却愈发坚定。 “去拿伞来1 越是如此,她才越是不能在这里干等! 她必须得尽快把人找到! …… 哗啦——! 山风大作,黑云暗沉的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151.第151章 救我?(二更) 雨打枝叶,瑟瑟作响。 几点星雨溅落,潮气弥漫。 叶初棠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下着雨,一时半刻,只怕是回不去了。”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轻声道歉:“连累世子,实在对不起。” 从半山之上失足滚落下来之后,一路崎岖,万幸下面有一个略微凸出的山弯,更幸运的是,繁茂攀爬的藤蔓之后,竟还藏着一个山洞,倒是正巧成了一个还算安全的庇护所。 山洞不大,但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沈延川却没理会她的这番话,黑沉的凤眸从她苍白的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她的左肩。 “这飞镖要尽快处理。”他道。 叶初棠眨眨眼,忽然升起一股非常微妙的感受——沈延川在生气。 危险之中捡回一条命,如今总算安全,他这生的哪门子气? 叶初棠暗自琢磨,总不能是因为刚才滚下来的时候,他为了护她,身上添了好几道擦伤吧? 诚然,这样衣襟沾尘,凌乱狼狈的沈延川,她也从未见过,不过这里也没其他人,瞧不见他此时的模样,有什么可在意的? 看着男人容色冷冽的侧脸,叶初棠非常识趣地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我知道的。”她说着,垂眸看向左肩的那枚飞镖。 本来只是刺入了半寸,但因这一路颠簸折腾,此时那飞镖大半都已经没入,只剩下缀着红缨的尾端,瞧着更令人心惊。 她抬手,就要去拔那飞镖。 然而指尖尚未触碰,就听男人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要自己拔?” 叶初棠抬眸,似是有些奇怪:“……不然呢?” 不是他说要尽快处理的吗?这会儿又来问这么多? 沈延川的眉头终于皱起。 她不疼吗? 这山洞阴暗潮湿,外面还下着雨,条件可谓简陋到了极点。 她居然要这样生拔? 沈延川早知叶初棠和寻常女子很不相同,然而此时才发现,她不但对外人干脆果决,对自己更是能下得去狠手。 叶初棠看他容色沉冷,以为他是质疑自己不能做成,便解释道:“世子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处理过类似的伤,那时候比这还严重些,最后也没什么事儿。” 沈延川眼睫微动:“什么?” 叶初棠按着伤口,道:“三年前,我带阿言阿风和小五走的时候,身上也中了两箭。不过那两支箭都射偏了,不在要害,我怕带着跑麻烦,便当场拔掉了。后来养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她语气自然平淡,像是在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语。 然而字字句句之间,却依旧可以窥见当初几多凶险与艰难。 沈延川觉得本就沉闷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沉沉压着,又像是有什么在胸腔之内沸腾冲撞,仿佛随时都会冲破那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一切吞噬。 他再次看向叶初棠。 此时光线昏暗,少女清婉柔和的脸颊像是藏在了暗影之中,眸色却依旧澄澈和静。 若非她亲口所言,不会有人相信,她竟经历过这么多。 她当年才十四。 沈延川走了过来,在叶初棠身前蹲下。 叶初棠愣了愣,便听他低声道:“忍着点。” 他这是要帮忙? 叶初棠明白过来,也没坚持,放下了手:“多谢世子。” 沈延川并不想听她这句谢。 他一手扶着叶初棠的肩头,一手抓住那枚飞镖的尾端。 殷红的血已经将她的衣衫染就了大片的红色,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潮湿的雨气中,变得粘稠,缓慢而无法拒绝地将人缠裹。 “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沈延川忽然问道。 叶初棠眼皮轻轻一跳:“嗯?” 在她诧然走神的瞬间,沈延川立刻将那把飞镖拔出! 剧烈的撕裂疼痛传来,叶初棠身体颤了一下,脸色瞬间更加苍白。 她竟生生忍下,一声未吭。 沈延川握着她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看到她因为疼痛蹙起的眉心,又稍稍放开。 叶初棠摇摇头:“……不是,我今日来,是为着我爹娘和阿兄迁坟,特意来拜佛请香的。” 沈延川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初棠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不然、不然我也不会因为步行上山而走错路,正巧碰上世子和齐王殿下。” 许多人上山是乘着马车的,但叶初棠没有。 她从山脚,沿着山路层层而上,一步一步,以表虔诚。 话音落下,山洞内陷入安静。 也不知沈延川信了没有。 不过叶初棠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了,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世子,我要上药了。”她委婉提醒。 她是大夫,身上带着金疮药之类的东西也很正常,此时倒是正好派上用常 沈延川眸色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后抬手撕下了外袍还算干净的一截袖口,递了过去。 叶初棠接过道谢,沈延川起身离开,守在了山洞口。 叶初棠这才背过身,解开衣带。 带血的衣衫褪去,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以及血肉模糊的伤口。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飞镖虽锋利,却没毒,比预想的好解决。 叶初棠简单把旁边的血擦了擦,淡黄色粉末撒在伤口。 她疼得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旧安安静静,将一切有条不紊地做好。 条件有限,只能暂时简单包扎一下,等回去再好好处理了。 雨声哗然,沈延川却依旧能从这喧闹的声音中,轻而易举辨别出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 衣物窸窣摩挲的声音,打开药瓶的声音,以及一段漫长的寂静过后,又响起的布帛撕裂与缠绕系带声。 沈延川手负身后,渐渐收紧。 时间似乎格外难熬。 终于,所有声音归于沉寂,传来少女轻微的一声。 “世子,我好了。” 沈延川却没有转身。 望着山洞外雨中摇晃的枝叶,他眸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山风裹挟细雨飞来,带着沁人的凉意。 叶初棠觉得奇怪:“世子?” 沈延川终于开口—— “你早知道今天有人埋伏在此?”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叶初棠似是有些诧异:“世子何出此言?” 沈延川转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甚至为了救我,不惜主动摔下悬崖?” 叶初棠眉心一跳。 152.第152章 只为救你(三更,补) 第152章 只为救你(三更,补) 山洞内一片寂静,充斥着某种微妙的氛围。 叶初棠眼睛眨了眨,唇边盈了一抹浅淡笑意。 “世子向来聪慧,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她稍稍挪了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斜靠在了山壁之上。 “对方人多势众,纵然世子武艺高强,只怕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世子不久之前才大病初愈,应付起来许是更难。我这法子虽然愚钝,却是有用。世子应该不会同我计较的吧?” 计较什么? 她救了他,甚至为此负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做的这一切都无可挑剔。 沈延川只有承情道谢的份儿。 但那一声谢堵在嗓子里,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原本可以躲过去的,为何不躲?”沈延川问道。 当时情况危机,若是个寻常女子,一定躲不开,可叶初棠不同。 早在江陵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绝对有武艺在身。 叶初棠眼睛弯了弯:“这样不是看起来更逼真吗?” 沈延川定定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叶初棠微微仰头,闭上了眼睛。 她是在演戏,可这伤却是真的,安全回去之前,她还是得保存体力,避免伤口恶化。 要不回头给小五看见,又要吧嗒吧嗒掉眼泪。 良久的沉默后,质地清冷的嗓音再次传来。 “为什么这么帮我?” 叶初棠睁开眼,偏头看去。 山洞外天色阴沉,风雨交加,沈延川背对洞口,负手而立,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叶初棠觉得他这语调似乎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想了想,诚恳道:“世子之前也帮了我不少次,投桃报李,也是应当。” 沈延川反问:“哪怕生死,也可以忽略?” 叶初棠觉得今天的沈延川好像格外多事,一直在问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顿了顿,还是坦诚开口:“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阵仗这么大,飞镖就算了,那箭上怎么还淬毒埃” 也幸亏她挑了个飞镖,要是运气差点被箭射中了,又要添不少麻烦。 沈延川:“……” 叶初棠又道:“哎,说起这个,我瞧着那箭,是不是和你之前受伤的箭一样?幕后主使是同一个?” 沈延川“嗯”了一声。 叶初棠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同情:“这人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你这样赶尽杀绝?不过幸好你这人比较难杀……不是,我意思,世子您真是洪福当头,运气特别好。” 为表诚意,叶初棠还竖起了大拇指,神色特别诚恳:“真的。” 沈延川:“……”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 她既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万事都稳妥。 虽然受了伤,但看她现在说话这精神头,问题不大。 沈延川原本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看到她带血的衣衫,胸口那股莫名的闷疼依旧迟迟不散。 叶初棠道:“外面雨大,世子还是过来歇着吧。现在这情况,他们能不能找来都不好说呢。” 沈延川走过来,从怀里拿出火折子,作势要将之前捡来的一些干树枝点燃。 叶初棠拦了一下:“这会儿还不冷,晚些时候再点吧。” 沈延川侧头看她,倒真的收了折子,随后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会被找到?” 叶初棠想了想:“天黑之前?” 一下午的时间,应该足够解决那些刺客了。 沈延川道:“下着大雨,山路泥泞,怕是没那么快。” 叶初棠眉梢微扬:“您的人,这个本事应该还是有的吧?” 沈延川一顿。 叶初棠唇角弯起:“世子今天上山,不也早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提前做好所有安排了吗?” ……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不少香客困在了寺中。 熙熙攘攘中,不少人敏锐察觉到了那股子不同寻常的压抑而紧绷的气氛。 许多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看方丈他们好像都出来了?” “不知道碍…” “你们还不知道?这山上有刺客!中午的时候,定北侯世子和齐王殿下在半山的八角凉亭品茶,谁知半路杀出刺客,齐王殿下受了伤,定北侯世子更是不小心跌落山崖,现在还没找到呢1 “天!真的假的?我说怎么外面忽然来了那么多人,还对这里严加看守,原来——那定北侯世子现在如何了?” “还没找到呢!山势陡峭,加上又下了雨,想找到个人,哪儿那么容易?” “真不知道那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1 “刚才听着,齐王殿下已经下令封山,定北侯府的人应该也快到了,那些刺客定然插翅难飞1 …… “人还没找到?” 萧成煊沉声问道。 侍卫垂首:“属下无能1 萧成煊眯起眼,看着外面暗沉的天色,命令道:“找不到,那就继续找!今日的那些刺客,一个也不许放过!至于定北侯世子……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1 侍卫一凛:“是1 …… 这场雨依旧没有要减小的趋势。 叶初棠看着,有点发愁。 ——阿言阿风今天都不在家,她院子里还晾着药材呢。 这下估计是不能要了。 哎,这次为了救个沈延川,真是损失惨重,亏大了。 回头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沈延川哪儿知道叶初棠在想什么,看她刚才说完那些话后就安静了下来,没有继续的意思,便道: “我的确知道。不过,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叶二小姐……又是从何处得知?” 叶初棠闻声回头,迎上那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凤眸,隐隐头疼。 ——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 今天这件事,归根到底,最无解的就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可她总不能说,她是从梦里知道的吧? 无论是沈延川和萧成煊的见面,还是那些埋伏的刺客,甚至包括那踩空的一处,以及滚落下来的山洞,也是她在梦里探知。 她以前甚至从没来过这里。 “我自有我的办法。今日前来,的确是为确定世子周全。”叶初棠大言不惭,“只是不能告知世子,还望世子见谅。” 沈延川眼帘微掀。 世子:她说她是为了我。 叶:……这人什么毛病,听话只听半句? 世子:她还问我有什么病,她真的,她超爱。 叶:? 二月(姨母笑):磕到了!给我锁死! (本章完) 153.第153章 计中计(四更,补) 叶初棠坦荡和他对视。 嗯……的确是不能告诉他啊,他再问也是一样。 没想到沈延川倒似是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 “齐王生性多疑,府中戒备森严,关卡层层,能留个办事儿的的确不易,叶二小姐慎而又慎,也是理所应当。” 叶初棠:“……???” 沈延川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听这意思,他竟以为她在齐王府有眼线? ……这理由怎么好像还挺好用的样子? 如此一来,她的种种作为,都能直接推到那个不存在的“线人”身上了。 叶初棠没说话,在沈延川看来,便是默认。 虽然不知道叶初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件事放在她身上,却并不违和。 她这个人,只要她想,仿佛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沈延川向来知分寸,关于这些没有再问。 叶初棠心内也悄然松了口气。 外面下着雨,这山洞内便显得格外安静。 叶初棠稍微抬了下胳膊,肩上伤口被扯动,又是一阵剧痛。 她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那些人还真是够执着的,从江陵到京城,依然不肯放弃。今天偷袭的最少有五个人吧?全都冲着你一个人去了,但凡动作慢点——不过我看齐王殿下的情况似乎还好,都说他文武双全,今日得见,的确有几分本事。” 沈延川偏头看来。 叶初棠眨眨眼:“看我做什么?” 沈延川道:“以后有什么想问我的,直说便是。” 闻言,叶初棠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沈延川与她对视,深邃的黑眸之中一片澄然与从容。 他道—— “今天这些刺客,的确是萧成煊派来的。” ……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风声止歇的片刻间隙,沈延川的声音格外清晰。 叶初棠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她就是想试探试探,问问沈延川,暗中对他下此杀手的到底是谁。 本以为沈延川不会开口,谁知道——他居然就这样直接承认了!? 看叶初棠的神色出现短暂的愣怔,那双清润乌黑的眼眸中难得浮现一分茫然,沈延川忽然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笑了笑:“怎么,不相信?” 叶初棠缓缓摇头。 “那倒不是,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我。” 这句话一出,就相当于直接把他和萧成煊之间最致命的矛盾摆了出来。 沈延川做事周全,算无遗策,按说绝不会把这件事如此轻易地告诉别人。 尤其,还是叶初棠这样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 可他偏偏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和她说了。 沈延川点点头:“我也以为你不会问。” 毕竟从前她最怕和他的事儿有所牵扯,永远避之不及。 叶初棠:“……”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其实她的确不愿多问,但上次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就知道这一趟是非来不可了。 那个梦,绝对与她有关。 所以她今天还是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已经下定决心掺一脚,那么自然是知道的越清楚越好。 叶初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所以他今天特意搞这么一出,其实不是真的要和你商量什么事,而是为了借机对你下手?若能解决了你最好,若不能,起码也能把从前的事洗清,是吗?” 沈延川眸光一动:“你听到了?” “一点点。” 沈延川似乎也不介意,点了点头:“他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从一开始,就报有别的目的。” 叶初棠觉得触及到了问题的关键。 “同意什么?” …… 连舟率人匆匆赶来,一见到云成,便拧眉问道:“主子呢?” 云成摇摇头:“还没找到。” 连舟左右看了看,把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不都计划好了的吗?怎么会搞成这样?” 云成宽慰道:“放心吧,主子不会有事的。” 连舟根本不信:“这山里情况何其复杂,找个人哪儿有那么容易?万一主子——” 云成咳嗽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连舟没听清:“你说什么?” 云成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主子和叶二姑娘一起摔下去的,现在应该还在一块儿呢。” 连舟原本着急的神色凝了一瞬,随后缓缓开口。 “……哦,那没事了。” 他说完,又看了云成一眼,三分鄙夷三分敬佩三分感慨。 “啧,还得是你埃要不这大管家的位置,能让你当呢?” 云成谦虚:“哪里。雨快停了,咱们还是得快些找到主子和叶二小姐。对了,还有那几个刺客——” 连舟冲着身后扬了扬下巴。 “放心,这次带了人来的,一定收拾干净。” …… 时间缓缓流逝,傍晚时分,被困在寺中的香客终于被陆续放行。 半山与山脚各自都有侍卫严格把守。 除了定北侯府与长公主府的人,京卫所也调来了精兵,一部分负责看守,一部分开始搜山。 好在这时候雨终于停了。 沁阳郡主裙角沾了不少泥星子,然而仍旧坚持跟队寻找。 她沿着叶初棠和沈延川摔下的位置,从旁边绕路,一直往下而去。 山坡陡峭,没人知道那两人现在到底在哪儿,又是否还安全。 沁阳郡主一边挥舞长鞭,将那些碍事的枝叶都打掉,一边脚步不停地走着。 萧成煊也在这,只是他身上也有伤口,就没有下去。 眼看沁阳郡主的身影逐渐远离,萧成煊皱眉吩咐:“多加派点人手,务必保护好郡主。” “是1 侍卫应了,很快便有一队人跟了过去。 身后又有人劝道:“殿下,您也受了伤,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有这么多人在,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世子与叶二姑娘的。” 萧成煊头也没回地摆摆手。 “本王就在这等着,你们不必再劝1 他说着,朝着下方枝叶横错,几乎难以见底的山崖底部看去,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叶初棠渐渐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了,倦意上涌,眼皮也发沉。 终于,她头一偏,朝着旁边倒去。 沈延川忽而觉得肩头一沉。 154.第154章 他何德何能(一更) 第154章 他何德何能(一更) 沈延川眼睫微动,侧头看去,就见叶初棠倒在了他的肩上,唇色格外苍白,似乎睡过去了。 他剑眉皱起。 “叶二小姐?” 叶初棠没有反应,气息微弱。 沈延川心下一紧,扶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身上软绵绵,似乎已经被抽空了力气。 “叶初棠!?” 沈延川立刻用手背贴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 他心里一沉。 从受伤到现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叶初棠都表现得十分淡定从容,甚至还能时不时与他谈笑几句,以至于连他都以为她的伤势没有那么严重。 谁知—— 沈延川胸口闷疼。 明明知道这女子心思狡诈惯会演戏,居然还是这样被她骗过去! 她的伤只怕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沈延川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脸颊。 “叶初棠?醒醒,不要睡1 如果她还是不醒的话,他就必须早点带她离开这里。 “叶——” 沈延川刚开口,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只温热柔软的素手捂住了他的嘴,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压低的像是在哄人的轻软嗓音。 “嘘。” 沈延川听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跳漏了一拍。 他难得怔在原地,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唯有那柔软而灼烫的触感,从唇上传来,迅速扩散到周身。 叶初棠微微偏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又往沈延川那边凑了凑,低声道:“有人来了。” 沈延川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叶初棠本来就靠在他肩头,此时再次靠近,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讲话。 温热的气息如风拂过,像是裹挟星火,轻易便可燎原。 过了一会儿,叶初棠终于轻轻吐出口气,浑身松懈了下来。 “好了,他们走了。” 她下意识往后,却发现动弹不得,人还在沈延川怀里,只得抬眸,用眼神示意。 “世子?” 沈延川不动声色松开了她。 叶初棠往后一靠,觉得有些好笑,便也真的笑了。 “世子,你刚才怎么走神了?有人来都没发现?” 沈延川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反问道:“我也正想问你,你不是已经昏迷了吗,怎么还能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叶初棠眼睛弯了弯。 “昏迷?世子误会了,我只是有点困,想睡觉。” 这种时候还在嘴硬。 沈延川脸上没有表情,看似平静到了极点,叶初棠却感觉到一股微妙的愠意。 “叶初棠,你知道失血过多的时候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吗?” 好了,叶初棠确信,这男人真的很喜欢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气。 总不能是因为刚才有人来了,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发现了,他却没发现吧? “我知道埃”叶初棠换了口气,发现伤口似乎已经麻木了,左边胳膊都没了感觉。 她便没有再动,懒懒靠在那:“所以我不是没睡吗。本来是想着太累了,先歇歇,结果就有人来了。” 她说着,唇角绽开一抹浅笑,半开玩笑道:“我都救了世子一命了,借个肩膀靠靠也不行吗?” 沈延川发现有些话和叶初棠根本讲不通。 他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的身份的?” 叶初棠懒声:“要是来救我们的,怎么会悄无声息,半点声音也无?” 如此偷偷摸摸,摆明了是冲着杀他们来的。 沈延川闭了闭眼。 他极少有这样心绪波澜的时候,哪怕是身中毒箭,命悬一线的时候,也从来没有。 可刚刚看到叶初棠眼眸紧闭,无力倒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心里竟浮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甚至可以称之为害怕。 偏偏罪魁祸首还如此云淡风轻,根本不当回事儿。 叶初棠想了想,大家现在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沈延川刚才那反应,估计真是不想看她死在这,也算有情有义,便又安慰道:“其实这真的不算什么,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睡死过去。何况现在是夏天,雨停了也就好了,真正难熬的是冬天。” 她陷入回忆。 “有次下大雪的时候,我带阿风出去逮兔子,结果兔子还没抓着,他因为两天没吃饭先昏过去了。当时雪已经没到了我的膝盖,怎么喊他都不醒。” 沈延川凝眉:“后来呢?” 叶初棠:“我给他两巴掌,打醒了。” 沈延川:“……” 叶初棠笑起来:“不过好在那次我们找到了一个兔子窝,收获丰盛。” 那是他们南下逃亡之后,第一次吃饱。 阿风的脚趾头都差点冻坏死,要不是叶初棠那两巴掌,他估计真要悄无声息死在那个大雪天了。 沈延川朝着外面看去。 他其实没什么要看的,从这里也只能看到被雨打湿的枝叶,垂落下洞口,外面的景色都被遮掩,看不清晰。 可他不能再看叶初棠。 不能看她脸色苍白却依旧微微翘起的唇角,更不能看她乌黑温润始终澄澈的眼。 “天黑之前,你必须回古灵寺。”沈延川道,“你的伤不能再拖。” 他语调平静,却带着十分笃定。 叶初棠正要开口,忽然见沈延川起身。 他凤眸微凝。 “人来了。” 叶初棠愣了愣,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哥!初棠1 竟是沁阳郡主率先找了过来。 叶初棠心下欢喜之余,又狐疑地看了沈延川一眼。 这人自小习武,内功深厚,五识也比她更为敏锐,那怎么刚才……没听到? 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沁阳郡主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延川走了出去。 …… 沁阳郡主正焦急地四处搜寻,忽然听到左前方有人喊她。 “沁阳。” 她立刻抬头,又惊又喜:“哥1 他没事! 沁阳郡主连忙从旁边崎岖的小路爬了上去,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个山洞。 她高兴得无以言表:“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儿就好!对了,初棠呢?” 沈延川稍稍侧身。 “她在里面。” 沁阳郡主立刻冲了进去,看到靠坐在那身上带血的叶初棠,顿时一惊。 她快步来到叶初棠跟前。 叶初棠冲她虚弱一笑,正要开口,就听沁阳郡主哽咽道: “我哥何德何能,让你宁愿舍生救他!?” 叶初棠:“……???” 阿风(悲伤):受伤的只有我罢了 (本章完) 155.第155章 杀心(二更) 第155章 杀心(二更)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叶初棠斟酌着开口:“郡主,其实……” “不行!你伤这么严重,得赶紧回去1沁阳郡主直接打断了叶初棠的话,果断下了决定。 她虽骄纵任性,但到底是燕南王的女儿,也曾上过沙场,见过生死。 此时一见叶初棠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受了不轻的伤,必须得尽快处理才行。 沁阳郡主上前想要将叶初棠扶起来,然而叶初棠的左胳膊早已经没有知觉,根本使不上力气。 叶初棠右手撑着山壁缓缓站起,左肩的疼痛再次传来,她的额头迅速沁出细密的汗珠。 忽然,她不小心蹭过一片青苔,身体脱力倒下。 沁阳郡主的心猛然悬起:“初棠——” 身旁掠过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沁阳郡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延川已经来到跟前,长臂一揽,将叶初棠抱入怀中。 沈延川垂眸,视线扫过叶初棠垂下的左手,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叶初棠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愣了愣,下意识就要拒绝。 “世子,我能自己走……” “你现在可以昏过去了。”沈延川低声。 叶初棠:“……” 沈延川将她抱得更紧,便朝外走去。 这里已经能清楚听到外面的声响,好像还跟来了不少人。 叶初棠果断闭上了眼睛,脑袋一偏,埋在了沈延川怀里。 沈延川脚步一顿,又侧头看了沁阳郡主一眼。 沁阳郡主心领神会,立刻退后一步,转身冲着外面喊。 “来人!立刻去请太医!叶二姑娘昏迷了1 …… “你说什么?!人找到了?1 萧成煊满脸震惊。 侍卫垂首,声音恭敬:“回殿下的话,世子和叶二姑娘都找到了!据说他们是掉到了一个山洞前,因此没有坠落崖底,沁阳郡主带着人一路往下,正好找到了他们,这会儿已经快上来了。不过……” 萧成煊拳头紧攥,暗暗咬牙:“不过什么?” “不过,叶二姑娘受伤严重,怕是性命垂危,沁阳郡主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叶初棠?她是生是死又不重要,反倒是—— “世子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还无恙?” “世子也受了些皮肉伤,不过幸而山坡之上有不少林木,并未伤及性命。” 萧成煊朝着下面望去,眼底划过一抹冷色。 这样都没死……还真是命大。 “立刻加派人手,护送世子和叶二小姐回古灵寺1 侍卫恭敬应声:“是1 …… 长公主府。 小五撒了一把鱼食,一群体型圆润色彩斑斓的鲤鱼便迅速从四周游来,纷纷争食,水花四溅。 她拍拍手,托腮叹气。 长公主笑着瞧她:“怎么了小五,可是饿了?” 小五摇摇头,回头朝着大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她想阿姐了。 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今天初棠不是说了,会晚些回来的吗?而且今天还下了雨,山路更不好走,会耽误不少功夫。不用担心,她许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 叶初棠要上山请香,这一来一回,是要挺久的。 小五还是闷闷不乐。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不太安宁。 长公主瞧着她微微皱着小眉头的模样,又是心软的不行。 小五自小跟着叶初棠,对她十分依恋,但同时又特别懂事,叶初棠每次出去办事,没办法照顾她,她都会乖乖的,不哭不闹。 这样懂事的孩子,自然格外招人疼。 长公主放软了声音:“放心,回头等——” 话没说完,一个丫鬟匆匆赶来,凑到竹心耳边说了什么。 竹心神色微变。 长公主察觉,回头问道:“怎么了?” 竹心走上前来,看了眼小五,俯身凑到长公主耳边,低声开口:“叶二姑娘为了救世子殿下,从山上摔下来了1 长公主眸色顿变。 她立刻看向小五,见小奶团正在盯着湖面发呆,似乎没听到这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竹心继续道:“您先别担心,世子和郡主都在,而且两位太医也已经去往乌岚山。只是……今天叶二姑娘许是没法下山回来了。” 长公主心念电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延川既在,那应该还好。 只是这事儿暂且是不能让小五知道的。 她顿了顿,吩咐道:“去请储其远。” 竹心应声:“是。” …… 寺里的香客下午就已经遣散大半,加上各处戒备森严,沈延川抱叶初棠回去这一路,倒是没怎么碰到外人。 两位太医已经在此等候。 说来,这还要归功于沁阳郡主。 她在得知沈延川和叶初棠一同掉下山崖之后,当机立断,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为的就是找到人以后,能及时看诊。 看到沈延川抱着个女子进来,两位太医立刻迎了上来。 “世子——” 沁阳郡主直接道:“我哥没什么事儿,先救初棠1 两位太医礼还没行完,十分尴尬。 沁阳郡主冲着两人招手:“愣着干什么?快点儿啊1 她哥受点伤不要紧,叶初棠要出事儿了可怎么办?! 沈延川把人小心放到床榻上,视线在她脸上凝了一瞬。 虽然知道她并没有真的昏迷过去,但看着她眼眸紧闭,脸色苍白的模样,他心里仍像是被什么用力扯了一下。 一下午没进水,又失血过多,叶初棠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甚至轻微龟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有殷红的血丝渗出。 沈延川抬手,想帮她把血擦掉,最终却还是克制住那一瞬的冲动。 他喉结动了下,终于退后一步。 “她左肩中了一枚飞镖,从山上摔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昏迷过去了,烦请二位务必将她救醒。” 男人的声线平静清冽,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强势。 两位太医连连应声:“是!是1 其中一人立刻上前,为叶初棠把脉,另一人则是对沁阳郡主道:“郡主,麻烦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过会儿可能得劳烦您来帮忙了。” 沁阳郡主立刻点头。 “本郡主知道了。” 她侧头,看沈延川立在那没动,走过去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哥,齐王殿下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沈延川眸中寒意渐渐聚敛,如淬冰雪。 “嗯。” (本章完) 156.第156章 你们挺像的(三更,补) 沈延川虽然应了这一声,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看向了上前为叶初棠诊脉的太医。 “她的身体如何?” 沁阳郡主没再劝,看了看叶初棠,又看了看沈延川,直接出去吩咐人准备东西去了。 反正齐王这会儿也只有老实等着的份儿。 太医见此,哪里还不清楚轻重? 在这位的眼里,恐怕还是那位昏迷过去的女子最为要紧啊! 他认真把了脉,眉头渐渐拧起。 “叶二姑娘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须得尽快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再喂以汤药温养才行。” 沈延川没说话。 太医当他担忧,又连忙道:“不过您放心,叶二姑娘并未伤及骨头,又回来得及时,好好调养,定能安然无恙。” 沈延川颔首。 不一会儿,沁阳郡主就回来了。 “哥,你们先出去吧,我帮初棠换药。” 沈延川最后看了眼叶初棠,退了出去。 …… 两位太医负责煎药去了,沈延川也不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叶初棠和沁阳郡主。 “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沁阳郡主一边拿了干净的帕子在温水里拧干,一边说道。 躺在床上的叶初棠睁开了眼,侧头看来。 瞧着沁阳郡主认真绞帕子的模样,她忍不住一笑。 “这次受伤倒是真值了,竟能劳动郡主大驾。” 沁阳郡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她走过来,扶着叶初棠坐起,又拿了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将叶初棠左肩处的衣襟剪破。 上面晕染的血迹,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 剪开外层,沁阳郡主这才看到里面简单包扎的布帛上,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怎么这么严重?”沁阳郡主皱起眉,手下动作更轻。 她之前看叶初棠脑子清醒,还能正常与人对话,还以为她的伤没有很厉害,谁知道—— “摔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拔掉。”叶初棠转过头去,方便沁阳郡主用剪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扎得深了点。” 沁阳郡主没说话。 时间久了,叶初棠的伤口已经出现了粘连。 “你忍一下。”沁阳郡主眉头紧锁,“要是疼,可以咬着这个帕子。” 叶初棠却摇了摇头:“郡主只管继续便是。” 沁阳郡主有些不确定:“真的?” 叶初棠笑了笑:“嗯。要是这点疼也受不了,早就扛不住昏死在下面了。” 也是…… 沁阳郡主咬咬牙,动作干脆麻利地将粘连的布帛剪掉。 血洞伤口血肉模糊。 哪怕是一向胆大的沁阳郡主看到这伤口,心头也忍不住颤了颤。 她下颌紧绷,取了帕子小心为叶初棠将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又帮她消了毒,最后才重新为她上了药。 一整套流程下来,沁阳郡主出了半身的汗。 “这伤口是你自己包扎的吗?”沁阳郡主忍不住问道。 叶初棠轻轻颔首:“嗯。” 沁阳郡主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我就知道1 自从之前亲眼见识过叶初棠施救长公主,沁阳郡主就一直觉得叶初棠不是普通人,对她另眼相待。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这么深的伤口,她居然这样硬生生坚持了好几个时辰! 沁阳郡主取了干净的纱布,为叶初棠包扎。 叶初棠给出中肯评价:“旁人帮忙,确实省事儿不少呢。” 沁阳郡主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嚣张,可现在她觉得,和叶初棠比起来,她那些所作所为根本不算什么。 “……这点你倒真和我哥挺像的。”沁阳郡主小声嘟囔。 叶初棠有些诧异:“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很像啊1沁阳郡主系好纱布,总算松了口气,“他这人也特别能忍疼,而且对自己下手尤其狠。” 叶初棠心想,这倒不假,她第一次见到沈延川的时候,就猜到他绝不是个好招惹的角色。 果然。 总算换好药,沁阳郡主扶着她躺下。 “你先休息会儿吧,晚些药送来,我再喊你。” 叶初棠却摇摇头。 “还有一件事,须得麻烦郡主。” 沁阳郡主一愣:“什么事?” 叶初棠笑了笑,温声道:“我之前和小五说,晚上会回去接她,但现在看来怕是做不到了。所以我想请郡主帮忙捎个信儿回去,就说……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才能去接她了。” 这要求,沁阳郡主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她当即应下:“好1 …… 萧成煊等了许久,才看到沈延川从房间里出来。 他快步上前,朝着里面看了一眼:“叶二姑娘怎么样了?” 沈延川在台阶之上站定,淡声:“还在昏迷。沁阳留在屋内守着,两位太医已经去煎药了。” “啊?怎么这么严重?”萧成煊皱着眉,神色担忧,“看来现在也只能等了……对了,世子如何?” 沈延川身上明显也带着伤,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里。 “谢齐王殿下关心,幸亏有叶二小姐相救,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沈延川道。 萧成煊其实已经知道他没什么事儿,不然也不可能直接抱着叶初棠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回来。 可惜。 这样好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 萧成煊心中不无遗憾,甚至几分懊恼,不过这些都不会表现出来。 他拍了拍胸口,似是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1 沈延川脸上没什么表情,此时天色暗沉,瞧着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便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冷冽漠然。 萧成煊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放下了手。 他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们无事就好。唯一可惜的是,那几个刺客到现在都还没找到1 说到这,他神色愤怒,声色沉厉。 “居然敢在这里埋伏行凶,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1 沈延川朝着远处连绵的山峰眺望一眼,淡淡道:“山势陡峭,林木繁茂,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几个人,确实很难。” 萧成煊重重叹了口气。 “是啊!但凡能抓到——”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传来。 “主子1 连舟快步而来, “我们抓到了一个刺客1 萧成煊豁然回头! 157.第157章 见谅(一更) 第157章 见谅(一更) 萧成煊急急问道:“抓到了?人在何处?” 连舟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恭敬道:“云成他们已经将人控制,只等主子发落。” 萧成煊看他的确是一人前来,身后并未跟着其他人,更不知道抓住的是谁,一颗心悬起。 “发落?人没死吗?1 那些可都是他花费了大量心血培养的死士! 就算被抓了,也不该—— 连舟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齐王殿下怎么会这么问?” 萧成煊心里一沉,暗叫不好。 他勉强道:“这个……本王也只是猜测,敢在这里偷袭世子的人,必定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而来,行动失败,这些人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会自己了结也说不定。” 沈延川淡淡道:“齐王殿下对这些倒是十分了解。” 萧成煊更是尴尬。 他总觉得沈延川似乎话里有话。 连舟笑道:“齐王殿下料事如神,那刺客的确是死士,不过那人准备自绝的时候,动作慢了一茬,留了一条命。” 萧成煊眼瞳骤缩,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他袖中的手紧攥成拳,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哦?那还不尽快将人带来,好好审问1 他似乎恼怒至极, “本王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1 连舟犹豫片刻,有些为难地道:“这……暂时怕是不可。当时为了拦那死士,我们的人直接出手,一剑刺入了他的左胸,现在他昏死过去,尚未清醒。” 那么自然也是无法审问的。 萧成煊喉咙发干,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沈延川道:“务必把人看好,等人醒了,再问不迟。” 连舟抱拳:“是1 萧成煊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要是人死了也就罢了,万一救回来了,那—— “继续搜。”沈延川音调平静,却如淬了冰雪,带着彻骨的寒意,“掘地三尺,就算是尸首,也完完整整带过来1 连舟恭声:“是1 沈延川这才又看向萧成煊,容色和缓几分。 “今日已晚,齐王殿下诸事繁忙,就不多耽搁您了。” 萧成煊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绷不住:“无碍。此次若非是本王约你前来,或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本王心中也是十分歉疚。这次若是不查出真凶,本王恐难心安……” “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倒是我牵连了齐王殿下。不过,还请殿下放心,此次我必会将幕后之人揪出,到时,一定将喜讯告知殿下。” 萧成煊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下意识抬头,却只见身前的男人眼眸深邃,不可探知。 就在这时,又有人来报。 “殿下!储院正来了1 萧成煊听到这名字,顿时愣住:“储其远?他怎么来了?” 正说着,就见一道略微佝偻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头发花白,身着灰袍,看起来六十左右,手里提着药箱,正一步步颤颤巍巍走来。 似乎是听到了萧成煊的话,那老者微微躬身行礼,应声:“微臣是受长公主之命,特地前来。只是路途泥泞难行,来得晚了,还望世子见谅。” 储其远是太医院院正,性格清高孤傲,但因有着一手好医术,稳坐这位置多年,德高望重。 一般人还真请不动他。 萧成煊先是惊讶,随即想到长公主对叶初棠的确十分照顾,听了这边的消息后专门去请了储其远过来,倒也可以理解。 沈延川微微侧身:“她就在里面,您请。” 储其远颔首。 沈延川长腿一迈,也跟了上去。 见他也要走,萧成煊一愣:“哎,这——” “中秋宫宴在即,齐王殿下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还请尽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沈延川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殿下慢走,不送。” 萧成煊眼皮跳了跳,剩下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内纠结万分。 走?还有个人在他们手里! 不走?八月十五马上就到,父皇委以重任,他的确有很多事儿要做,耽搁不起。 思来想去,萧成煊咬了咬牙,看着那再次紧闭的房门。 “走1 …… 换完药,叶初棠重新躺好,困意上涌。 然而就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敲门。 沁阳郡主过去开门,声音惊喜:“您终于来了1 她一边把人往屋里引,一边道:“本郡主就知道,长公主肯定会请您来的!您快给看看1 帮叶初棠换过药之后,沁阳郡主知道她伤势有多严重,一直忧心忡忡。 此时看到储其远,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沁阳郡主把储其远领到床前,皱着眉头道:“陈太医和孙太医刚才已经为初棠把过脉,这会儿正煎药呢,但她失血过多,受伤不轻,您还是仔细瞧瞧。” 储其远不紧不慢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把药箱打开,取了脉枕,手指搭在叶初棠的腕上,闭上眼睛细细把脉。 叶初棠叹了口气。 储其远手指抖了下。 但这动作极其细微,加上他一直闭着眼,就没被人瞧见。 过了好一会儿,储其远睁开眼。 沁阳郡主连忙问道:“怎么样?” 储其远眉头皱起。 沁阳郡主有些担心:“怎么?可是她情况不好?” “那倒不是。”储其远摇摇头,“只是微臣这一路匆匆上山,过于急迫,须得休息一二,才能把准。” 沁阳郡主:“……” 储其远脾气古怪还事儿多是出了名的,但谁都拿他没办法,毕竟他本事过硬,资历也高。 沈延川看了储其远一眼,视线又从叶初棠脸上掠过,眸色微动。 “那我们先在外面等候,您稍稍休息,过会儿再看。” …… 吱呀—— 房门关上,房间之内再次安静下来。 叶初棠睁开眼,有些无奈地道: “您把我吵醒了。” 储其远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弯腰拱了拱手,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见谅,见谅。这不也是没办法吗?” (本章完) 158.第158章 寒症(一更) 叶初棠右手撑着床沿,缓缓坐了起来,看了眼窗外黑沉的天色,叹气。 “您也是,这么晚了,还折腾这一趟干什么。” 储其远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看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悬了许久的心总算落回肚子。 “长公主挂怀您,特地遣人请老夫走这一趟,若非如此,您受伤的事儿,老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晓得。”储其远说着,眉头皱了起来,“您这到底是怎么搞的,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叶初棠摇摇头。 “这里有陈太医和孙太医,两位已经为我把过脉,何须再劳动您。” “他们俩懂个什么东西?”储其远一脸嫌弃。 叶初棠轻咳一声:“世子和郡主还在外面。” 储其远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压低了声音。 “老夫也是说的实话,他们能力就摆在那,要不老夫也不能火急火燎来了不是?” 他是太医院院正,也是所有太医中资历最高的那位,哪怕是当面,他也照骂无误。 叶初棠拿了个靠枕,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床头。 自从三年前见储其远,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劝也劝不动,她索性就不管了。 “两位太医都在帮忙煎药呢。”叶初棠道。 储其远眼神希冀:“您给的方子?” 叶初棠失笑:“我当时正在‘昏迷’,哪里能给方子。” 储其远顿时失望:“哦。那这样,您的伤怕是又要被他们多耽误一段时间了。”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哪儿有您说的这么严重。” 那两位毕竟是太医院的人,要没点本事,也不能待到今日。 “这不都是比出来的吗?他们俩平常给人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行,但您这——”储其远一脸不赞成。 “我的伤不重,多养几天也就是了。”叶初棠顿了顿,有些无奈,“另外,这里是京城,您以后别再对我说尊称了,让旁人听见,多不像话。” 说来,她会认识储其远,还真是巧合。 当时她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南下,路上遇到灾民闹瘟疫,储其远当时身为太医院院正,奉命而去。 彼时瘟疫横行,储其远用了不少法子,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情况愈演愈烈。 有一天,他在路边为一个病入膏肓的灾民把脉的时候,叶初棠主动上前,说有一法,可以帮他解决眼下困境。 储其远那时候不认识她,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带着几个比她还小的娃娃,并未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只沉着脸让她赶紧走,不然回头染上瘟疫,可没人能救他们。 叶初棠当然没走。 她在那里待了足足半个月。 也是这半个月的时间,让储其远从此把她当半个师父来看,敬重至极。 后来两人偶有书信往来,也就渐渐熟络。 叶初棠回京之后,储其远数次想登门拜访,都忍住了。 只是没想到,等来等去,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储其远点头:“您说的是,那……咳,叶二小姐说的是,老夫晓得。” 叶初棠道:“其实这次还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储其远立刻道:“您——叶二小姐请说。” …… 吱呀—— 房门打开,储其远从中走出。 沈延川回头看去,沁阳郡主已经按捺不住直接冲了过去。 “储院正,初棠怎样了?”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眉头紧锁,一声长叹。 沁阳郡主心中忐忑,不安地看了眼沈延川。 怎么看这情况,似乎……不太好啊? 储其远幽幽道:“叶二小姐这次受的伤,可是不轻埃” 沁阳郡主“氨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刚才陈太医和孙太医为她把脉的时候,说是皮肉伤,未曾伤及内里,只要及时救治,好好调养就行,这……” “非也。”储其远打断沁阳郡主的话,神色严肃,“叶二小姐早年间曾患过寒症,伤及肺腑,此次受伤,她气血大亏,元气有损,又引发了旧症,自然一病不起。” 沈延川眉心微敛。 沁阳郡主有点懵:“寒症?什么意思?” 储其远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重重叹了口气。 “听闻叶二小姐几年前曾随家人去往梧州,后南下流亡,许是那时候落下的病症。” 四周安静了一瞬。 叶家姐弟四人当年的经历,在京城并不是秘密。 可谁也没想到,叶初棠居然还受过这样的伤? 沁阳郡主喃喃:“……那时候寒冬腊月,的确是最冷的时候,但……她之前看着一直好好的,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储其远反问:“听说她后来几年一直待在江陵?” 沁阳郡主不说话了。 江陵是个小地方,但地属江南,温暖适宜。 原来……是叶初棠为了养病,才一直留在那里,迟迟没有归京? 沈延川问道:“不知储院正可有应对?” 储其远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 “陈孙二人的药方,老夫刚才看过了,治标不治本,最多起个温养之效。这是老夫另外写的方子,换了几味药,按照这方子煎药,十天后再换。” 沈延川接过,垂眸扫过。 字迹偏狂,还有一点墨迹未曾干透,显然是储其远刚写的。 就在这时,陈太医端着汤药来了。 看见站在这的三人,他顿时愣祝 “院正,您怎么来了?” 储其远见了他,立刻招招手。 “你来了正好,去,把那汤药倒了,按我写的再煎一副。” 陈太医:“……???” 沈延川将药方折起,递了过去。 “这上面有两味药材山上没有,我派人去龋” …… 寺院柴房。 这里已经被重兵把守,被抓回的那个刺客,就被关押在这里。 “见过世子1 看到来人,众人纷纷恭敬行礼。 守在门口的连舟立刻上前。 “主子。” 沈延川道:“即刻派人下山,取当归与高良姜两味药材来。” 连舟一愣,还是立刻应了:“是1 沈延川看向柴房。 连舟道:“人就在里面,尚未苏醒。您现在要进去看看吗?” 沈延川颔首。 159.第159章 姻缘牌,上上签(二更) 第159章 姻缘牌,上上签(二更) 柴房内,光线昏暗。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躺在地上,头发凌乱,身上几处剑伤,手脚都被绳索捆绑,浑身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躺在那一动不动,奄奄一息,似乎随时都会断了命。 “主子。” 在一旁负责看守的云成垂首行礼。 沈延川抬了抬手:“人醒过吗?” 云成摇头:“并无。” 沈延川又往前走了两步,在那男人身侧站定。 “可查出此人身份?” 云成神色愧疚:“属下无能。他身上除了弓箭飞镖,再无其他物件,又是个生脸,要查清他的来历,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沈延川踢了那男人一下,对方毫无反应。 “去请陈太医来一趟,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让他尽快醒来。留他一条命,以后再好好审问。” “是1 …… 月上中天。 小五在竹心的带领下乖乖洗漱。 竹心瞧着她认真拿帕子擦脸的样子,又是喜欢又是心疼。 平日里看小五总跟着叶初棠,像个跟屁虫一般,可到了关键时候,她却又总是十分懂事,不哭不闹。 自从沁阳郡主派人送来消息,说她们今天要在山上住一晚,明日再回来,小五就听话地吃饭玩耍,然后洗漱准备睡觉。 半点都不让人操心。 竹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柔笑道:“小五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叶二姑娘就回来接你回家啦。” 小五用力点头。 随后,她来到床边,把脱掉的小鞋子整齐摆好,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榻,又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张软嫩圆乎的小脸。 竹心走过去,帮她理了理被子,道:“奴婢在这里陪你睡好不好?” 小五眨眨眼,摇头。 ——不用哒!她已经四岁了,可以自己睡啦! 竹心想了想:“那奴婢就在外间守着,好吗?” 小五不会说话,真要用她了,怕是来不及喊,她当然是不能走开的。 小五乖乖点头,闭上眼睛睡觉。 看她睡过去了,竹心才将烛火吹灭,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房间里暗了下来。 小五睁开眼。 还是好想阿姐碍… 她翻了个身,又闭上眼。 阿姐不在,她要乖乖的,等阿姐回来。 ……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萧成煊回府之后,依然心神不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只要一想到现在还有个人被关在沈延川手里,他就焦躁不安。 沈延川不是个简单角色,萧成煊一点都不怀疑,如果那个人醒了,沈延川绝对能从他嘴里套出不少东西出来。 而且现在乌岚山还被封禁,谁知道后续还会有几个人被他们抓住? 一旦有一个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来人1 萧成煊沉声开口。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殿下有何吩咐?” 萧成煊拳头缓缓攥紧。 “不惜一切代价,去把人都解决干净1 …… 叶初棠喝完药,终于再次沉沉睡去。 沁阳郡主把门关上,一转身就进了隔壁的房间。 “哥?” 沈延川正在下棋,听到她的动静,似乎早有预料,头也没抬。 “这么晚了,还有事儿?” 沁阳郡主“啧”了一声。 “这么不欢迎我?别忘了,今天可是我带人把你们找回来的呢1 她得意轻哼:“要不是我机灵眼尖,人家叶二小姐还不知道要在下面等多久呢。你耽误得起吗?” 这还真没法否认。 沈延川抬眸:“想要什么,直接说。” 沁阳郡主双手合十,满脸期待地往前凑了凑。 “我听说踏雪送回来了?让我骑骑行不行?” 沈延川眉梢微扬:“你消息倒是灵通。” 沁阳郡主苦苦哀求:“一个月?半个月?实在不行,十天也行!真的,我在京城都快憋闷死了,哥你就答应我吧1 沈延川反问:“三个月,你撞了两次人,打了五次架,还去过三次春风楼。现在你跟我说,你在京城——要憋闷死了?” 沁阳郡主:“……” 沈延川收回目光,落下一枚黑子。 “现在回去睡觉,梦里倒能实现。” 沁阳郡主实在是受不了了,猛地起身:“沈延川你别太过分了!我只去过两次春风楼而已!哪儿来的第三次!你不要诬赖好人啊你1 沈延川:“嗯。第三次要不是因为苏佩儿进了韩家,你应该还会去的吧。” “……”沁阳郡主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轻咳一声,“我那、我那不也是想为哥你出一份力嘛!叶恒那个老东西要把初棠许配给韩尧,这怎么能行?春风楼有不少韩尧的老相好,从她们入手,不是方便嘛……” 沈延川眉梢微扬:“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 沁阳郡主大手一挥:“这算什么!小事一桩,不值一提1 她在那看了不少乐子,还听了小曲儿,挺好,不亏。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初棠那么厉害啊,要是早知道她能解决这些麻烦,我干嘛非要掺和一脚?不过——有件事儿,你真得谢我。” 沁阳郡主神色认真起来。 沈延川又捏了一枚白子,漫不经心。 “哦?” 沁阳郡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今天在古灵寺为你求了姻缘牌!上上签1 沈延川:“……” “一开始我还奇怪呢,初棠有什么想不开的,宁愿冒险负伤也要救你?后来我明白了——”沁阳郡主打了个响指,信誓旦旦,“显灵了!一定是菩萨显灵了!要不是因为这,初棠能突然对你这么好?谁看不出来人家以前多嫌弃你呢——” “黎月。”低沉清冷的男人声音响起。 沁阳郡主下意识停下:“啊?” 沈延川看着她,平静道:“我可以再把踏雪送回徽州。” 沁阳郡主:“……” “还可以把你送回西南,再把慕容晔送到漠北。他应该早就想去边疆挣军功了。” 沁阳郡主:“……” 总算清净了。 沈延川抬了抬下巴:“行了,回去吧。” 沁阳郡主依依不舍:“那踏雪——” 嗤——! 破空声自窗外传来,沁阳郡主脸色一变,骤然回头! “谁!?” (本章完) 160.第160章 安静点儿(三更,补) 第160章 安静点儿(三更,补) 似有人影匆匆闪过。 沁阳郡主立刻抽出腰间长鞭,身形一动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往哪儿逃1 这个时间鬼鬼祟祟而来,必定有鬼! 啪! 她长鞭挥出,重重甩向前方! 然而那人极其狡猾,身法非常灵活,竟是躲开了。 下一刻,他脚步一顿,竟是忽然转身。 咻——! 数枚银针飞射而出! 沁阳郡主眼皮一跳:“无耻1 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暗器! 她退后几步,长鞭几乎出现残影,银针被纷纷打落。 只这片刻的功夫,对方方向调转,竟是又回身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那房间而去。 ——他真正的目标,不是沁阳郡主,而是沈延川! “尔敢1 沁阳郡主破口大骂。 谁不知道沈延川今日遭逢意外,从山崖坠落,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还是受了伤,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 此时来人偷袭,分明是看准了时机,特地前来下手! “来人!把他抓住1沁阳郡主一边追,一边扬声喊道。 很快,这边的动静大了起来,数人冲出,开始围剿! …… “外边怎么了?”云成将门打开一条缝,冲着守在门外的连舟问道。 连舟摇头:“不知道,听着好像是……” 说话间,那个方向再次传来激烈声响。 两人皆是神色遽变,对视一眼。 “主子那边遇袭了1连舟当机立断,“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过去支援1 云成点头。 连舟立刻带着两队人马离开,快速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云成眉头皱起。 忽然,身后传来一点微妙的动静。 他回头,就看到一个带着面巾的黑衣人竟不知何时绕开了众人的封锁,悄无声息来到了这里,甚至已经将窗户撬开,直接跳了进来! “放肆1云成惊怒交加,立刻拔剑而来! 然而还是晚了。 那人疾行两步,冲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死士身旁,抽出一把锋利雪亮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的胸膛刺去!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得色。 只要将这人杀了,就能—— 然而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那人竟忽然动了! 他一手探出,直接钳住了黑衣人的手腕,令得对方无法再进一步! 黑衣人瞬间惊在原地,眼中带上骇然。 “你没昏——不对!你是谁!?” 沙哑沉厉的嗓音响起,带着满腔被欺骗耍弄的震惊与愤怒。 这人虽然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可是根本不是他们的人! 喧嚣声打斗声从外面传来,黑衣人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是故意的1 云成脸上的焦急紧张之色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和煦的笑容。 “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好像有点晚了哦。” 对方以为调虎离山天衣无缝,却不想从一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做好,只等他们来跳! 黑衣人心知不好,下颌紧咬,立刻就要自绝。 然而地上躺着的那人动作更快,拉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折,同时翻身而起,一脚踢在对方下巴! 砰! 黑衣人重重摔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 云成走了过来,微微俯身,将他脸上的面巾扯掉,“咔嚓”一声又将他的下巴卸了。 那人张着嘴,呜咽出声,嘴角不断淌血,却再无法自杀。 “奚溯,你也真是的,下手那么重干什么?”云成觉得可惜,“掉这么多牙,回头审问的时候说话漏风,听着多难受埃” “……”负责伪装的男人十分无语,“有就行了,要求那么多。” 也是。 云成拍拍他的肩。 “没白躺这这么久,这次你算头功。” 奚溯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将那几根松松垮垮系在自己手腕脚腕上的绳索抽出,把人捆了个严实,这才朝着外面看去。 “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吧?” …… 连舟等人赶到的时候,那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以为计划顺利进行,开始以诡谲的身法到处游窜,想要为同伙多争取一点时间。 沁阳郡主虽然武艺不俗,但这人明显经过专门的训练,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沈延川的房门外。 从头到尾,沈延川都没有动作。 他之前旧伤未愈,这次又跌落山崖,正是最弱的时候。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黑衣人眼中划过一抹狠色,银针如暴雨突至! 沁阳郡主一惊:“哥!小心1 沈延川退后一步。 黑衣人心中冷笑。 这么近的距离,沈延川想完全躲开,根本不可能。 而且那针上面还淬了毒,只要—— 噗。 忽然,一抹冰冷的刺痛感从后脖颈传来。 黑衣人顿时浑身僵直。 他下意识往后摸了一下,却只摸到一片极薄的锋利刀片。 这是…… 粘腻腥热的液体缓缓流出,寒意却席卷而来。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着手,向前指去。 下一刻,他就震惊看到沈延川的速度忽然莫名快了些。 咄咄咄! 银针摄入他身后的椅子与棋盘之上,却偏偏未曾落在他身上! 只这毫厘之距,他便安然避开对方的杀招! 黑衣人猛然睁大了眼睛。 “你、你——”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立刻就要自尽! 然而此时,他才惊觉自己浑身早已麻木,所有动作都变得迟缓。 ——那刀片上有东西! 黑衣人终于慌张起来。 他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可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挡身体寸寸麻木僵硬。 啪! 沁阳郡主一鞭子直接将他抽到地上! “什么东西,,也妄图对我哥下手?”她大步走来,发泄般地一脚踩在那人肩上,用鞭子拍了拍他的脸,嗤笑,“别怪别人,怪只怪,你跟了个蠢钝如猪的主子。” 黑衣人奋力挣扎,身体却渐渐失去知觉。 他心里越来越慌。 终于,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恐惧在这一瞬达到巅峰,黑衣人剧烈挣扎起来,因为口齿不清,声音听来像是呜咽与嘶吼。 沈延川眉目清冷,旋即起手,一剑刺穿那人的左肩!将他死死钉死在地上! “安静点儿。” 他声线平静,垂眸淡扫, “这一剑,就当先从你家主子那收的利息。” (本章完) 161.第161章 回程(四更,补) 黑衣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沁阳郡主踢了他一脚,“啧,真够没用的。” 沈延川缓缓用帕子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这才看向连舟。 “把人带下去。” 连舟正在愣神,闻言立刻上前:“是1 他把那人捆起来,带离的时候,还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能让我家主子亲自动手,也算你的荣幸了。” 印象里,主子极少理会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动手。 结果这一次…… 连舟回头看了一眼,庭院内的人已经陆续遣散,重新变得宁和静谧。 叶初棠的房间始终安安静静。 连舟收回视线,摇头喃喃。 “你家主子这下是犯了大忌讳喽1 …… “哎,哥,你现在到底抓到他们几个人了?”沁阳郡主十分好奇,“这都是花了重金培养出来的死士吧?死了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结果这一下栽进去这么多……我都替他们那位主子肉疼1 沈延川看了眼天色。 “行了,时间不早,赶紧回去睡觉吧。” 沁阳郡主刚刚经历这么一场好戏,哪里能睡得着? “可是——” 沈延川打断她的话:“明天你直接去定北侯府,踏雪就养在那。” 沁阳郡主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哥你真好!我就知道你这么大方,肯定会答应的1 沈延川看她一眼。 沁阳郡主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是眉眼间的喜色遮都遮不祝 “好好好,我马上就走1 沁阳郡主说着,转身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庭院内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延川回头,目光朝着叶初棠所在房间静静凝视片刻,这才回了隔壁。 房间之内,叶初棠缓缓睁开眼。 深夜,所有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感,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她怎么会听不到。 但她没想到事情竟然解决得这么快。 隔壁房门被打开,又合上。 风吹树叶,轻轻簌响。 叶初棠眨眨眼,唇角翘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又转过身,闭上眼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早上,叶初棠的高烧总算退了。 “你的伤很严重,原本不宜乱挪动,但这里毕竟是山上,缺东少西的,肯定不方便继续调养。所以还是直接回去比较好。” 沁阳郡主又帮叶初棠换了一次药,一边忙活一边念叨, “阿言和阿风都在国子监,就剩下一个小五,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回头你从我府上挑几个得力的丫鬟,方便伺候。” 叶初棠这次伤重,方方面面可都得注意。 闻言,叶初棠淡笑着婉拒:“郡主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丫鬟,还是算了吧。” 沁阳郡主可放心不下她府上刚招来没多久的那些丫鬟小厮。 “这有什么?你府里都是些新人,什么都不懂,万一做不好影响到你怎么办?要不,你从长公主府挑也行1 能在长公主府混出头的,哪个不是聪明机灵? 便是个丫鬟,比起外面那些也是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来。 叶初棠笑着摇了摇头。 “哪儿有那么严重。” “那,难不成你真要让小五照顾你?”沁阳郡主不赞同地撇嘴,“只怕看见你的伤口就要吓哭1 叶初棠想了想,道:“还好,应该不会。” 沁阳郡主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拍胸脯道:“放心,这次你救了我哥,是天大的功劳!长公主和定北侯不知道要多感谢你呢!你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1 叶初棠又想起她之前讲的那些话,隐隐有点头疼。 “……郡主,其实当时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笃笃。 敲门声传来。 连舟恭敬问道:“郡主,叶二小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什么时候出发,直接吩咐便是。” 沁阳郡主征询地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道:“在这里也无他事,现在就走吧。” …… 一推开门,叶初棠就发现庭院内干干净净。 天晴了,天空碧蓝如洗,葱郁的林木层层叠叠。 昨晚发生的一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若非昨晚她被吵醒,只怕也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前面停着两辆马车,除了沁阳郡主,还有一辆来自定北侯府。 沈延川听见声音,回头看来。 叶初棠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虽然仍显虚弱,但好歹看着有了点气血。 储其远和陈孙两位太医也都在一旁候着。 叶初棠屈膝行礼:“见过世子。” 沈延川的视线在她脸上定格片刻:“昨晚睡得可好?” 叶初棠唇角微弯:“多谢世子关心,大约是储院开的药的原因,睡得挺好。” 沈延川颔首:“那就好。” 他侧过身。 “叶二小姐,请——” …… 叶初棠最后还是上了沁阳郡主的马车,至于她来时的那辆,已经被云成派人带回。 叶初棠现在这身体情况,本也不能再亲自驾车了。 沁阳郡主的马车在前,定北侯府的马车在后,一路往山下而去。 马车摇摇晃晃,叶初棠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陡峭险峻的山峰,轻声: “可惜,这次受了伤,终究没能亲自去佛前拜过。” 162.第162章 求情(一更) 第162章 求情(一更) 沁阳郡主也知道她这趟上山,是专门为爹爹娘亲和阿兄祈愿,不知为何,看着叶初棠平静的侧颜,沁阳郡主心头却莫名难过起来。 “心诚则灵。你爹娘和阿兄泉下有知,肯定希望你平安就好。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次救了我哥,菩萨也一定会有所感念。” 叶初棠眸色微动,放下了帘子,回头冲着沁阳郡主一笑。 “多谢郡主。” 旁人看沁阳郡主,只觉她娇纵任性,嚣张跋扈,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叶初棠却觉得她生性率真,坦坦荡荡,也难怪长公主那样见惯了尔虞我诈风风雨雨的人,总是对沁阳郡主格外偏爱些。 沁阳郡主扬了扬眉:“谢我作甚,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眼神飘远,似乎陷入回忆。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就过世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我爹说,我母妃走的时候叮嘱过她,一定要让我活得开心自在。所以我从小就受不得委屈。” 叶初棠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沁阳郡主竟会主动与她聊起这些。 沁阳郡主又认真叮嘱:“以后你也是,谁针对你,你千万别客气1 叶初棠失笑。 “郡主所言有理,我记得了。” …… 马车一路驶向城内,最后在长公主府大门外停下。 沁阳郡主拦住了叶初棠:“我下去把小五抱来就行,你身上还带着伤呢,一不小心又撕裂了怎么办,在这等着就好。” 叶初棠也没和她争,道了谢后,便在马车内等着了。 过了会儿,沁阳郡主果真带着小五出来了。 竹心跟随在侧,站在马车旁行了一礼。 “长公主挂心叶二姑娘的伤势,原想见见的,又怕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叶二姑娘的伤情,便说等过些时候,您身体好些了再说。” 叶初棠对此当然不会介意,微微笑道:“该我该道谢才是,小五在这里,给长公主添麻烦了。” 竹心盈盈一笑:“叶二姑娘这话说的太见外了,长公主喜欢小五,高兴还来不及呢1 有这么个小奶娃在,整个长公主府都变得热闹了不少。 何况小五玉雪可爱,听话懂事,几乎是人见人爱,都舍不得她走呢。 沁阳郡主把小五抱到了车上,小五回头,乖巧挥手。 竹心退后一步,再次屈膝行礼。 帘子一放下,小五转过身来,看到叶初棠,眼眶瞬间红了。 叶初棠冲她招招手:“怎么了这是?” 小五依偎过去,晶莹剔透的泪珠已经忍不住落下。 她从小就跟在阿姐身边,怎么会看不出来阿姐的受伤了? 叶初棠知道瞒不过她,轻声一叹,摸了摸她的小脸。 “阿姐没什么事的,就是点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小五眼里写满了不相信。 要是真的不严重,按照阿姐一贯的作风,一定会亲自进长公主府,郑重道谢后再将她带走,而不是请沁阳郡主代为帮忙。 叶初棠贴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小五愣了愣,泪珠挂在睫毛,看着可怜又可爱。 思量了一会儿,小五终于点点头,抱着叶初棠的胳膊,不再哭了。 沁阳郡主笑着道:“小五放心,你阿姐这次吃的苦,以后一定会数倍讨还1 …… 齐王府。 萧成煊一夜没睡。 派去的人始终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使得他渐渐不安起来。 这种不安在早上听说沈延川下山的时候终于达到顶点。 “什么?你说他已经回来了!?” 萧成煊豁然起身,难以置信。 下属垂首,战战兢兢:“是、是……听说还是和沁阳郡主一起回来的,先是去了长公主府,又去了叶府。好像、好像是送叶初棠和她那个幺妹回去了……”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全都安然无恙!? 萧成煊脑子空白了一瞬。 “那,人呢?” 后来派去的人呢? 下属头垂得更低。 “没、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萧成煊缓缓瘫坐在椅子里,此时终于发觉,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掌控。 如果人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没死…… 见萧成煊久久没有反应,下属忍不住问道:“殿下,接下来怎么办?” 萧成煊闭上眼,深吸口气。 怎么办,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好一个沈延川,居然设了这么大一个局给本王!好、好1 萧成煊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恨得牙痒痒。 一开始那个连舟说抓住了一个死士,还说人没死,但陷入了昏迷……这分明都是做戏给他看! 想到这,萧成煊猛然警醒——难道沈延川已经猜到是他? 不,就算猜到,没有证据,沈延川也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现在,查清楚沈延川手里到底押了几个人,究竟是生是死,才是要紧! 萧成煊沉思许久,终于道:“让下面的人暂停一切行动,静观其变1 下属有些迟疑:“殿下,可这样一来——” “就按本王说的做1 萧成煊语气凶厉。 那人心头一颤,连忙恭敬应声:“是1 萧成煊靠在椅子上,心里的烦躁与忐忑仍旧未能平复。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 “殿下,叶恒叶大人求见1 萧成煊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叶恒来做什么!? “殿下,您要不想见,这便让他回去——” “让他进来便是1 萧成煊说着,冲身前那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起身,退回了里间,消失不见。 …… 叶恒其实也不想来跑这一趟,但又担心韩尧再跑去家里发疯,思来想去,还是来了。 韩桐被关在天牢,这时候能救他的人寥寥无几,齐王萧成煊算是一个。 叶恒进了书房,立刻跪下行礼。 “微臣今日叨扰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萧成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叶大人请起吧,有什么事儿,直说便是。” 叶恒这才抬头,看了萧成煊一眼。 他想了想,斟酌开口:“殿下,韩尧的事,不知您……怎么看?” 萧成煊眼底染上一抹不耐。 “你今日来,是为了他?” (本章完) 163.第163章 他们的独处(二更) 叶恒察觉他似乎不愿提起这事儿,连忙道:“其实、其实微臣原本也不想掺和到这里面来的,但……前两日韩尧来我府上大闹了一通,三年前的事儿,他似乎知道不少内情,并以此要挟微臣务必救他父亲,微臣这也是迫不得已埃” 萧成煊脸色更冷:“一个整日斗鸡遛狗的纨绔,能知道些什么?” 叶恒为难道:“这……微臣也不完全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手里绝对有证据!许是韩尧被抓的时候,故意留了这么一手?” 萧成煊沉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 韩尧那样的货色,他是不屑于入眼的,但他那个爹,倒的确是有几分城府。 如果韩桐真的把一切都告诉了韩尧,那……要解决的,就不止韩桐一个了。 叶恒试探道:“微臣人微言轻,现在唯有二殿下您亲自出面,才有一线生机埃” 萧成煊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冷声一笑:“他韩桐捅了这么大个窟窿,本王杀他都来不及!还救他?真是痴心妄想1 叶恒立刻跪了下来:“殿下息怒1 他垂着头,迅速在心里揣摩。 来之前他也有些拿不准齐王到底会不会救韩桐,毕竟这些年韩桐为齐王做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这次的篓子的确是太难收拾…… 果然。 叶恒恭声道:“他是生是死,自有殿下定夺1 反正不管怎样,这齐王府他是亲自跑过一趟了,之后在韩尧那也算有了交代。 他是答应帮忙,却没说一定能成功,总归是仁至义荆 韩尧若是不满意,就让他自己来求人便是! 萧成煊原本就想尽快解决韩桐,此时听叶恒说了这么一通,杀韩家父子的心思就更重了。 他按下心中思绪,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这件事你不必再问。不过,本王听说,你已经将那那些店铺与田产,都还给叶初棠他们了?” 叶恒的心脏猛地一跳,并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连忙解释道:“是已经还了。不过您放心,那些账目都没有任何问题。” 萧成煊还是觉得不满。 他现在想起叶初棠,就会连带着想起当时在乌岚山上发生的一系列意外,心里怎能不厌烦? “她既想要,给她便是!不过……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 叶恒连连点头:“您放心,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看他表情笃定,信誓旦旦,萧成煊也就放下心来。 一夜没睡,他早已困倦不堪。 “行了,你回去吧。韩家的事儿,自会有人解决干净。”萧成煊闭上眼,挥了挥手。 叶恒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垂首应声。 “是。微臣告退。” …… 叶诗娴一边整理自己的妆匣,一边时不时朝着院外看去。 爹爹今日一早就去了齐王府,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大小姐1 芍药从外面匆匆跑回,一脸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八卦, “今天可有个大消息1 叶诗娴翻看着妆匣里的首饰,心头烦躁。 这些都是之前买的了,自从他们搬回这里,起了那场火,韩尧又来闹了一场之后,他们家的境况就越发不好。 爹爹备受排挤,很不顺利,他们又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更关键的是,那些铺子和田产也都被叶璟言要走了,现在这…… 她都好一段时间没添置新衣服新首饰了。 偏偏明泽一直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娘亲还只知道天天哭。 家里这些事让她烦不胜烦,都没什么心思和精力打扮自己了。 叶诗娴将妆匣合起,这才随口问道:“又怎么了?” 芍药神秘兮兮走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叶初棠昨天去乌岚山请香,从山崖上摔下来了1 叶诗娴猛地怔住:“你说什么?” 芍药得意道:“是真的!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昨天就有人见叶初棠把她那个幺妹送到了长公主府,而后独自驾车出城去了乌岚山。结果她一整晚都待在山上,直到今早才乘了沁阳郡主的马车回来,把她幺妹接走呢1 那这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叶初棠向来对她那个妹妹极好,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肯定不会把那小丫头独自放在别人家过夜。 叶诗娴先是一喜,随后又觉得奇怪:“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从山上摔下来?” 芍药撇撇嘴,一脸鄙夷。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昨日定北侯世子遇刺,那叶初棠是为了救定北侯世子,才摔下去的1 “什么?1 叶诗娴心顿时一紧, “世子遇刺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消息封锁严密,叶诗娴这几日一直待在家里,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芍药连忙道:“小姐放心,世子没什么事儿,就是那个叶初棠……可算是让她逮住机会了!奴婢听说,当时世子和她一起摔下去了,沁阳郡主他们找了好几个时辰,才在一个山洞找到他们。依奴婢看,不像是她救了世子,倒像是世子被她牵连了1 叶诗娴眼皮跳了跳。 “你是说,他们当时……单独在一起好几个时辰?” “大家都这么说,毕竟当时不少人都跟着找了过去呢1芍药撇撇嘴,“谁知道她到底抱的什么心思。” 叶诗娴眼神闪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叶恒回来了。 叶诗娴起身迎了过去:“爹。” 她看叶恒神色还算轻松,便问道:“爹爹此行可是顺利?” 叶恒点点头:“反正以后不必担心韩尧他们再来找麻烦了。” 叶诗娴也是心里一轻,脸上露出笑来。 齐王殿下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叶诗娴又带着希冀问道:“那,您调任的事儿呢?齐王殿下怎么说?” 叶恒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这事儿……还没和殿下提。” 叶诗娴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 “您去了这么久,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叶恒在大理寺混得很不如意,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时候齐王竟不肯拉他一把吗? 164.第164章 筹谋(三更,补) 叶恒心里何尝不烦? “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之前费了不少功夫才升任大理寺少卿,谁知道苏圩和他这么不对付,经历了最近这几件事后,同僚更是对他避而远之。 无论他怎么长袖善舞,依然没有什么改善。 说到底,还是因为长公主! 要不是叶初棠,他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总之你别管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寻出路。” 叶诗娴心中不甘。 这话说的轻松,可官场沉浮,谁知道翻身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到? 如果只是三五个月也就罢了,可要是更久……她哪里耽误得起? 本来还想着叶恒升迁了,她的身份也会随之水涨船高,趁此机会嫁入高门,可现在…… 就连那些喜欢和她献殷勤的公子少爷,这段时间也早已各自销声匿迹,无声无息和她断了联系。 不知道是怕沾了晦气,还是…… 前几年叶恒顺风顺水,连带着叶诗娴也众星捧月,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落差? 可看叶恒也是满脸愁容,她又能说什么? “娴儿知道。” 叶恒看她一眼,心想总归还有个听话得力的女儿,神色稍缓。 “你也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对了,明泽今天怎么样了?” 叶诗娴摇摇头。 “还是没醒。而且,我之前原本想请叶初棠过来看诊,现在怕是不行了。” 叶恒拧眉:“怎么?” 叶诗娴咬了咬唇,将芍药之前说的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叶恒听完,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她还真是命大1 叶诗娴却是眸光一转,道:“爹,其实这件事有好有坏,端看大家怎么看了。” 叶恒没懂她意思:“怎么说?” 叶诗娴压低了声音。 “她这人惯会给自己营造好名声,殊不知名声能救人,也能杀人1 …… 两辆马车拐入柳弯巷,一前一后停在叶府门口。 叶初棠下了马车,牵着小五与他们道别。 “这次多谢世子与郡主。” 沁阳郡主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挑两个人来照顾你吗?” 叶初棠笑着婉拒了。 沁阳郡主只好妥协:“行吧,大不了我们多来探望你就是。” 她咳嗽一声:“不过我接下来这半个月可能比较忙,要是我来不了,我哥来也是一样。” 叶初棠:“倒也不——” “这次耽误了叶二小姐的正事,惭愧。”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沈延川看着她,轻轻颔首,“以后若有吩咐,叶二小姐尽管开口。” 叶初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上山请香拜佛的事。 她微微一笑。 其实她不信神佛,但……只要能让爹爹娘亲和阿兄魂魄安宁,她愿意虔心而为。 叶初棠屈膝行礼,一字一句: “多谢世子。” …… 带着小五回了房间,小五关上门,立刻眼巴巴看了过来。 叶初棠刮了下她红通通的鼻子。 “好了,真的没什么事,等会儿帮阿姐再换个药就行。” 小五听她愿意让自己帮忙换药,这才终于放下心。 她连连点头。 叶初棠想起什么:“对了,你三哥四哥等会儿可能要回来,加几个菜吧。” …… 正如叶初棠所料,没一会儿,兄弟俩就回来了。 叶雲风火急火燎跑进来:“阿姐1 叶初棠头也没抬:“你阿姐本来没死,也要被你吵死了。” “阿姐1 叶雲风一阵风一眼卷了进来,听见叶初棠的声音,提了一路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阿姐,我和三哥在国子监听说你出事儿了,就立刻赶回来了1 他仔仔细细打量叶初棠好几圈,闻到了她身上苦涩的药味,神色微变。 “到底怎么回事儿?” 叶初棠抬头,就见叶璟言也紧随其后回来了。 他比叶璟言稳重,但此时也是皱着眉,神情担忧:“阿姐,昨天到底什么情况?” 叶初棠放下手里的账本,笑了笑,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肩膀中了一飞镖,一点皮肉伤,不严重。” 叶雲风看向她的左肩:“阿姐不是上山请香去了,怎么会——他们还说你为了救定北侯世子从山崖上摔下来了,真的假的?” 叶初棠起身,转了一圈,让兄妹三人看个清楚。 “是真的,不过,没有把握的事我从不会做,现在可以放心了?” 叶璟言长舒口气。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阿姐是故意为之,但这事儿阿姐之前没提过,他心里终归还是十分不安。 直到此时,得到了阿姐肯定的答案,他才终于放心。 只是……到底是受了伤。 叶雲风还是心疼,“回头让我知道是谁,必定让他们百倍奉还1 叶初棠想起前一天夜里的动静,倒是不怎么在意。 那些人落在沈延川手里,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常 “那就等你再大一点儿,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叶璟言心中一动:“……阿姐知道对方的身份?” 叶初棠点点头。 “不过这次不是冲我去的,不用挂心。” 真正要头疼的,怕是齐王府的那位碍… 见叶初棠不打算说,叶璟言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总之阿姐没事儿就好。” 他目光一转,落在桌案之上。 那是一本摊开的账本,旁边还有一摞。 “这是收回的那些铺子近三年的账目流水?阿姐之前不是已经看过?” 叶初棠葱白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 “虽然是假账本,也有看头。否则回头见了那些掌柜,一言半句都问不下来。” 心里有数,才好行事。 叶璟言恍然:“阿姐所言有理。” 叶初棠把账本放到了一旁,道:“对了,你们这几日暂且和助教请个假,先不回国子监了。” “真的?”叶雲风瞬间来了精神,但很快意识到不对,挠了挠头,“阿姐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和三哥去做吗?” 叶璟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阿姐是想……” 下一刻,便见叶初棠唇角微弯,轻声一笑: “房契地契已经收回,自家产业,还是去亲自看上一看更能放心,不是吗?” 165.第165章 对账(四更,补) 第165章 对账(四更,补) 夜色浓郁,风中还残存一丝燥热。 一盏烛灯静静燃烧,摇曳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拉长。 沈延川坐在桌案之前,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单膝跪地,呈上卷宗。 “主子,这是刚审出来的,请您过目。” 沈延川垂眸,上面一行行字迹,皆是证言。 能从死士的嘴里问出东西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但对做惯了这些的奚溯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沈延川一页页翻过。 “做的不错。” 奚溯道:“目前除了被我们带回的那三个死士,还有两人的尸体在乌岚山被发现,应该是知道事情暴露,直接选择了自戕。不过根据当天的痕迹来看,当时在林中埋伏的应该有六人,也就是说,还有三人的踪迹尚未找到。” 沈延川对比并不意外。 “虽是死士,也想活命。” 剩下的这些估计是抱着侥幸心理,想找机会逃离乌岚山的层层封锁,留一条命的。 “让他们继续找,生死不论。” “是1 忽然,外面传来云成的声音:“主子,赵大人求见。” 沈延川将东西收起,道:“你先下去吧。” 奚溯垂首应声,转身退离。 沈延川起身。 …… 这是赵汉光第一次来定北侯府,不免有些拘谨。 下人奉上一杯茶后便退了下去,只留他一人在此。 茶水喝了一半的时候,沈延川终于出现。 “赵大人。” 赵汉光扭头,立刻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沈延川抬了下手:“赵大人不必拘礼,请坐。” 他说着,在上首的位置坐下,赵汉光这才跟着落座。 沈延川问道:“赵大人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赵汉光神色有些尴尬。 “这……听闻世子出了意外,微臣便想着前来探望一番,多有打扰,还望世子见谅。” 沈延川笑了笑:“本世子无碍,多谢赵大人关心。” 赵汉光本想着沈延川会继续问,他为何白日不来,反而选在这个时候,结果等了好一会儿,沈延川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反倒是坐不住了。 “……世子难道不好奇,微臣为何此时才来?” 沈延川眉梢轻扬:“赵大人想低调行事,会选在这个时间也很正常。” 赵汉光顿时羞惭,垂下头去。 “这、这……世子洞若观火,是微臣愚钝了。” 他来定北侯府的事儿,的确没其他人知道。 “您对微臣有恩,如今您遭逢意外,微臣若不闻不问,未免太过没有良心。只是、只是……” 剩下的话他不好说出口,但双方都心知肚明。 他还是萧成煊的人,和沈延川往来算怎么回事儿? 沈延川点点头,并不介意:“赵大人有赵大人的考虑。” 赵汉光心里更加愧疚。 他两手交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微臣能保住这光禄寺卿的位置,是否得益于世子从中斡旋?” 倒是个聪明的。 沈延川语气平淡:“赵大人不必在意,这几年你尽职尽责,陛下心如明镜。若非如此,旁人再帮忙,也只是徒劳。” 赵汉光抿了抿唇。 沈延川这般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他很清楚,这里面绝对没那么简单。 这次闹得这么大,按照二殿下的性子,肯定会直接将他舍弃。 他自己其实也早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没想到……最后竟是沈延川帮了他一把。 “世子大恩,微臣谨记于心。” 沈延川端起茶杯,指腹轻轻摩挲,闻言半开玩笑般问道:“赵大人向来重情重义,但这样也往往容易让自己陷入困境。乌岚山的事儿,赵大人应该也已经听说了。不知赵大人是希望本世子活,还是死?” 赵汉光猛地抬头,下意识否认:“绝不可能1 他当即起身,神色坚决:“微臣怎么会期望世子出事?那岂非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沈延川就那么淡淡看着他,眸色无波无澜。 四周安静下来,空气像是寸寸凝结。 赵汉光浑身僵住,神色纠结。 他当然知道沈延川的意思——萧成煊屡次三番暗下杀手,两人暗中早已势同水火,绝无和解可能。 可他是萧成煊的人,当面和沈延川说这些,实在是…… 赵汉光张了张嘴,最后只得一场长叹。 “……是微臣唐突了,您就当今晚没见过我吧1 他长揖一礼。 沈延川忽然问道:“这么说来,之前他派人去天牢杀你灭口的事,你并不介意?” 赵汉光动作顿祝 他沉默良久,终于一声苦笑。 “微臣这条命本就是二殿下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延川没说话。 赵汉光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跨出门外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如果我告诉你,当初他救你那次,本就是他做的局,你还会对他如此忠心耿耿吗?” 赵汉光不可置信地回头:“什么!?” 沈延川道:“你以为,我为何来迟?” 他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放在了桌上。 “他的死士吐出不少东西,感兴趣的话,你可以自己看上一看。” …… 半个时辰后,赵汉光才离开。 云成走了进来:“世子,赵大人没坐马车,自己走了。” 沈延川看了一眼天色。 “让他自己清醒清醒也好。” 云成颔首,“夜深了,您也早些休息?” 沈延川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 “叶恒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今日去了齐王府,在那边待了一个多时辰。” “就这样?” “暂时是,未见他有其他作为。” 沈延川道:“盯着那边,若有情况,立刻来报。” 云成心领神会:“是1 …… 叶初棠在家养了两天,伤势逐渐好转。 这天一早,姐弟四人一起用过早膳,叶初棠便提出,要出门转转。 “啊?这不太好吧?阿姐你这伤还没好全呢1叶雲风第一个不赞同,“京城什么时候不能逛?等阿姐你好了,我陪你——” “你是不能闲着,你得跟我一起去。”叶初棠点了名,“还有阿言和小五。” 她抬了抬下巴。 “这些假账本看完了,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去找掌柜们对对账。” (本章完) 166.第166章 人脉(五更,补) 第166章 人脉(五更,补) 南和街,茗悦茶庄。 此时时间还早,往来客人不多。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二楼悠闲品茗,就听小厮蹬蹬蹬上了楼梯。 “掌柜的1 方旭然面露不悦:“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小厮气喘吁吁,指了指楼下,紧张道:“掌柜的,您、您下去一趟吧!有人找1 方旭然睁开眼:“怎么,有贵客来?” “不是!是、是——”小厮表情为难,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总之您下去看了就知道了1 方旭然只得起身,掸了掸衣衫,这才慢悠悠下楼。 “这茶庄做的就是贵人的生意,你这样子让人瞧见,免不得要被笑话。” 方旭然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 “方掌柜,久仰大名,我是叶初棠。” 他笑道:“您前几年在江陵,对这些不甚了解,觉得贵也是正常。但其实真正好的明前龙井,就是要这个数的。” 忽然,他声音一顿,瞧着站在店里的那几人,怔了怔。 “是吗?”叶初棠眨眨眼,“但那位做的就是京城的生意,还说唐仲礼大人就很喜欢他的茶,每年都会买呢。” 叶初棠温声问道。 方旭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坐了下来,同时沉声呵斥小厮:“愣着干什么?没见叶二小姐他们都来了,还不去沏茶1 “没问题!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直接开口就是!在下一定知无不言1 叶璟言递上一本书,方旭然余光瞥见那似乎是一册账本。 叶初棠笑了笑。 她身着一身月白绣海棠裙衫,青丝只用一只白玉簪挽起,往那一站,身姿娉婷,清婉妍丽。 她开门见山:“二叔将这茶庄归还于我的事,方掌柜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方旭然解释道:“茶庄生意与其他生意不同,向来都是如此的。” 她右手边牵着一个小奶团,看起来才四岁左右,正睁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店里。 方旭然下意识应了一声,旋即才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但只是一瞬,他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连连点头:“是。” 后面两位少年,一个斯文和雅,一个放肆洒脱。 别的不说,应付这姐弟几个还是小事一桩。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懂什么? 他点点头:“叶二小姐尽管问便是1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叶初棠对这些完全不了解,根本是个外行。 方旭然心里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放慢了脚步,拱了拱手: ——明明他才是这茶庄的掌柜,可怎么好像叶初棠成了那个占据主动的?从她进来,一言一行,都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一般。 她看向叶璟言。 叶初棠翻开那账本,指着某一页,问道:“去年四月从渝州进的这一批明前龙井,价格好像不太对。” “是吗?巧了,我去年曾为一个路过江陵的茶商看过诊,他说渝州去年产量很高,茶叶价格比以往几年都要低一些。方掌柜,你这账目上的进价,是他报价的三倍。” 方旭然探头看了一眼。 叶初棠往前走去,在椅子上坐下,又道: “方掌柜也坐吧。” 叶初棠道:“似是贵了不少。” “叶二小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1方旭然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您看您来的太突然了些,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呢……” 叶初棠客气道:“其实今天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了解这茶庄三年来的状况。毕竟之前我们姐弟几人一直在外,对京城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拿回了房契地契,但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懂,须得麻烦方掌柜了。” 方旭然拱了拱手,带着歉意笑道:“下面这些人疏于管教,让您见笑了。”  <div class="contentadv"> 167.第167章 那行(六更,补) 第167章 那行(六更,补) “叶二小姐。”方旭然打断叶初棠,“您这、您何必这么麻烦呢?何况就算那人是渝州的茶商,也不能说明什么,这茶叶也分不同等级,细细说来,便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一时半刻和您说不清楚,但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他靠坐在椅背,端茶饮了一口,笑道: “您只看这一页的账目流水,真看不出什么的。” 言语之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不屑。 显然是觉得叶初棠在胡闹而已。 “方掌柜此言差矣。”叶初棠神色淡淡,“恰恰因为我只看了这一页,就看出了这个问题,才是不好。论开茶庄的经验,我是不如您,但这茶叶价格,出去打听打听,却不难得知。京城这么多茶庄,随便找几个去问便知这价到底是贵还是便宜了。” 方旭然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祝 “叶二小姐,您别开玩笑了,哪家的茶庄肯将自己的账本拿出来给外人看?” “我没打算看他们的埃”叶初棠拿起手中的账本,“我请他们看我的不就行了?” “荒唐1 方旭然懵了一瞬:“……什么?” “谁想留,谁想走?” …… 叶初棠眉梢微挑:“方掌柜不干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姐弟几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叶雲风没忍住笑出了声:“就是,说不定请人家指点指点,还能少亏点儿呢1 ——又省了一笔钱,嘿嘿! 叶初棠看向剩下的那几个小厮。 这还只是第一家茶庄,叶初棠要是敢继续查下去…… 一番话堵得方旭然进退不得。 叶初棠点头:“嗯,一百八十两。” 叶初棠讶然:“方掌柜何出此言?这几年二叔将这茶庄交给你,请你代为经营,你是最辛苦的。今天我只是来同你对一下账,怎么就成了故意为难你了?” 方旭然冷笑一声:“叶二小姐,咱们把话挑明了吧,你今天来,就是专门找我的事儿的,是不是?” …… 叶初棠招招手:“您先坐,这还只是第一个问题,等后面的都问了您再评说也不迟。” “这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1 对视的一瞬,方旭然打了个寒颤。 方旭然一噎,脸色涨红,剩下的话堵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是就是! “你们——”方旭然恼怒至极。 她侧头看向小五。 哐当! 方旭然整个人都要炸了。 方旭然几乎咬碎一口铁牙:“好!好!既然如此,这掌柜我不干了!你想如何便如何罢1 叶初棠思虑片刻,点头:“那行。” 小五立刻比出一个数。 他之前也听过叶初棠的名号,但都没放在心上,知道他们拿回了这些铺子之后,也只当他们是借了长公主的势,其实心里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儿。 小五麻溜地拿出荷包,抽出一张银票,以及几个银锭。 “我倒是要看看,就靠着你们几个,能不能撑起这茶庄来1 不远处的小厮听见这话,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罐。 方旭然瞬间来了火,之前的殷切客气统统不见, “查啊,还有十几家呢。”叶初棠牵着小五往外走,“时间紧任务重,早解决早轻松。” 她嘴角弯了一下,眼角眉梢却一片漫不经心的冷峭漠然。 谁知道……叶初棠居然是这样的硬茬! 方旭然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遭受这种、这种侮辱! 这是直接将他扫地出门了! 他觉得叶初棠疯了。 小五跟着用力点头。 方旭然眼神变幻,最终愤愤转身离开,直奔风陵巷而去。 更何况现在的叶初棠有靠山,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几个小厮都还懵着,不知道这短短时间,掌柜的怎么就被赶走了? 小五乐颠颠重新把银票和银锭数了一遍,装回荷包。 偌大的店面空气像是凝固,安静得落针可闻。 叶初棠夸赞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小五咧嘴一笑。 “叶初棠!你这么做,可曾经过叶大人的同意?1 方旭然冷声道:“我这三年尽职尽责,对得起任何人!叶二小姐若信不过我,不如另请高明吧1 “呸1 “方掌柜说笑了,这茶庄本就是我家的,何时需要问询外人的意见?” 叶初棠将账本收回,随手递还给了阿言,摆明根本不打算继续和方旭然耗下去了。 方旭然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div class="contentadv"> 168.第16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更) “你说什么?叶初棠把你赶出来了!?” 叶恒重重将手中的茶杯砸落,惊怒交加, “她胆子真是越发大了1 方旭然双手抱拳,神色愤慨。 “谁说不是呢?怎么说这几年来,也一直是您在操心茶庄的生意,她今天居然直接过来对账,各种挑衅找茬,还把我赶了出去,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啊1 他是叶恒任命的掌柜,是个人都能猜到他心里肯定是向着叶恒的。 叶初棠来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想独断专权! 叶恒心里烦躁,忍不住训斥道:“你也是!她激了一句,你就直接跳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1 要不是方旭然自己主动开这个口,估计叶初棠还不好办。 结果—— 方旭然神色尴尬,也是十分后悔。 越是落魄的时候,就越不能矮人一头! 叶恒很快明白过来:“一件首饰而已,你自己去挑好,直接买就是。” 待方旭然离开,叶诗娴才道:“爹,您看到了吧?那个叶初棠,咱们不找她的事儿,她倒会找我们的麻烦!看她准备这般充分,指不定早就筹划着这事儿了1 “你说,她看得懂那账本?”叶恒拧眉。 但这段时间他在叶初棠手里吃过不少亏,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小看于她,沉思片刻,便又问道:“除了茶庄,其他店铺呢?” 方旭然心里还是有点儿没底,但也不敢违逆叶恒的意思,只得应了:“是。” “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看她不过十七八岁,对这生意上的事儿肯定一窍不通,没想到居然真被她挑出了问题,更没想到她折腾这么一圈,就是把那茶庄彻底收回啊1 他这个女儿容貌还是很出众的,只要能嫁给慕容晔,这以后可就不一样了! 要是给其他夫人千金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她呢! 这掌柜的位置他坐着可滋润得很,要是真没了,那他以后可怎么办? 叶恒沉着脸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走之后,他们就一直留在茶庄了?” “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恒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你先回去避避风头,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妹,哪里还看顾得过来茶庄的生意?” 叶诗娴坐在一旁,闻言唇角掀起冷笑,不咸不淡道:“方掌柜,您是有些草率了。您也不想想,我这位堂姐在外面流亡了几年,最后却能安然归京,当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您此番是被她摆了一道埃” 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那他—— 叶恒皱了皱眉:“你不是有挺多吗?” 要知道这些店的生意各不相同,叶初棠能查个一两家就算不错了。 …… 叶恒沉着脸:“她现在有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两座靠山,也难怪如此放肆。” “她就是运气好,又会搞心思。说来也是,要不是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她怎么可能养大那几个拖油瓶?” “罢了,晾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且先不管她。” 方旭然有些为难,压低了声音:“这……小的也不知了……” 他说着,转身从后面的小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又从中拿了几张银票出来。 “这些你先拿去用,但记得千万要低调。”叶恒叮嘱道。 叶恒将那些账本给出去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心中有恃无恐。  <div class="contentadv"> 169.第169章 我俩就行(一更) 第169章 我俩就行(一更) “这么快?” 叶恒吃了一惊,转念想到之前齐王提起韩桐时的厌恶,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救韩桐,是没那么简单,可要是杀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韩尧知道这事儿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你立刻带人去韩家,无论用什么手段,务必拦转—算了!我亲自去1 上次韩尧闯来发疯,叶恒已经知道他不好惹,一点就着。 而且他也很清楚,韩尧手里真的有不少能要人命的东西。 旁人去,他当然是不放心的。 叶恒起身就往外走。 叶诗娴连忙跟了上去:“爹,我陪您一起去吧1 看他心意已决,叶诗娴也没有再劝,一想到现在的韩家会是个什么场景,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打心眼里不愿再和那边产生任何交集。 “是1 “我倒是也想,但赵掌柜您没给我这个机会埃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走,我们好聚好散,你可以额外领三个月的月钱当做补偿:第二,我请你走,那只怕我们双方的面子,都不会很好看了。” “叶恒!你个狗杂碎,你还好意思上门!?” 他爹一死,整个韩家都要败了! “今天我一定要讨回个说法1 苏佩儿柳眉微蹙,劝道:“韩郎,你先别慌!没到最后一刻,说不定会有转机呢1 韩尧双腿一软,脸色苍白地瘫倒在了椅子里。 韩尧愣了许久才回神,僵硬地转动脖颈,双眼失焦。 对面的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话没说完,就听那斜斜靠在门框上的少年轻啧一声。 “这……不会吧?叶大人不是答应的好好地?他要是不想帮忙,当时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既然答应了,哪儿有反悔的道理?” 苏佩儿撞到了桌沿,好不容易稳住身子。 “韩郎1 小丫鬟咬了咬唇,只得答应。 她刚要去追,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她当即蹙眉,弯腰捂住了肚子。 苏佩儿忍下手上传来的疼痛,面上不显分毫,只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叶恒摇摇头:“你在家照看着就是,我区区就回。” 叶恒匆匆往外走去,忽然又顿住了脚步,侧头吩咐管家: “带一队人马随我同去1 “完了……完了1 同一时刻,叶初棠放下手里的布匹,神色平静地看向对面之人。 “我现在就去找那老东西理论1  <div class="contentadv"> 170.第170章 污蔑(一更) 第170章 污蔑(一更) 赵掌柜气急反笑:“怎么?你们这是要来硬的?” 叶雲风活动了一下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挑眉:“对赵掌柜你——倒也说不上。” 这赵掌柜三十多岁,看似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但身形瘦弱,叶雲风觉得他随手一下就能把人鸡仔一样扔出去。 那还说不上是“来硬的”呢! 赵掌柜听出了叶雲风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之前虽然没怎么见过叶雲风,但却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马球赛上,叶雲风出尽风头,哪怕是宫外的许多人也都有所耳闻。 这么一号人物,谁敢随意招惹? 赵掌柜愤然:“叶初棠!你这么做,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1 叶初棠微微一笑。 “你不知情?叶恒,你怕是最盼着这一天的吧!?” 叶雲风好奇地凑过来:“之后?阿姐还有别的安排?” 韩尧看叶恒不但亲自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哪里还猜不出对方的心思? ——这就是为了防他的! 叶恒一看韩尧的表情就心道不好,上前一步,劝道:“贤侄,你听我说,你爹的事儿我之前也是毫不知情啊1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赵掌柜操心了。我今天时间很紧,还请赵掌柜尽快做出决定,若半刻钟后,你还是没有选好,那我就帮你选了?” “要做出这么多账本出来,也挺不容易。就是不知道,其他的‘账本’,什么时候能看到?” 韩尧简直想笑了。 叶初棠将账本收起,葱白的手指从上面轻轻抚过,喃喃: 大门内外,双方陷入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这里的料子都一般,回头挑些好的,给你多做些衣服。” …… 韩家。 叶初棠捏捏小五的脸,又省下一笔赔偿,小五可高兴得不得了。 叶恒都没怕,她怕什么。 叶初棠摇了摇头:“不必,本来也没几家了,何况之后的时间,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1 叶初棠起身:“行了,下一家。”  <div class="contentadv"> 171.第171章 以死相逼(一更) 苏佩儿刚来到院门前,就听到这一句,当即心神一跳。 她定了定神,快步上前:“韩郎1 韩尧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听见她这一声,兀自死盯着叶恒冷笑出声:“我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最清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还能把那些肮脏事儿藏一辈子吗!?” 叶恒脸色红白交错,显然已经气恼到了极点。 “你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我好心帮你,到头来你却倒打一耙!好好好!就当是我看走了眼!以后你我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往来1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似乎不愿再和一个疯子理论。 韩尧哪里肯放他就这么离开?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叶恒,你要真是无愧于心,可敢现在就去你大哥的坟前,指天发誓,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 叶恒浑身一僵。 周围众人听到这,也是纷纷交换视线,带着隐晦而兴奋的好奇与八卦。 要是他手上再闹出一条人命,那就麻烦大了! 不过一个闪神,韩尧就已经冲到了叶恒的身后,一剑刺向他的后心! 叶恒立刻闪避开来,然而胳膊上还是被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 “你们要杀韩郎是不是!我和你们拼了1 这种事儿最怕被传开,京城人多嘴杂,没做过也被传成做过,更何况他—— 一来韩桐将死,韩家本就摇摇欲坠,二来此时的韩尧看起来的确很不正常,他惹出祸来,说不定还要牵连他们…… 说着,她没有任何迟疑,飞快起身往外跑去! 看到她跑出去,有人小心翼翼请示叶恒:“老爷,她——” 韩尧居然说叶恒坑杀自己亲大哥,这要是真的,那可就精彩了! 韩尧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然而几个人压制他一个,他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不知是不是气恼到了极点,他竟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苏佩儿愤然回头,双眼通红地看向叶恒:“你对韩郎做了什么1 小丫鬟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终于让叶恒回神。 苏佩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苏佩儿已经软软跌倒,脸色苍白,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一抹鲜红缓缓溢出。 那些目光落在身上,令叶恒如芒在背。 韩尧果真已经完全昏厥过去,脸色铁青,眼眸紧闭,看起来很是不妙。 苏佩儿今天绝对不能死在他的剑下! “去!立刻请大夫来1 “他情绪太过激动,暂时昏过去了而已。”叶恒这才冲着旁边韩家的下人们冷声开口,“还不把你们主子抬回去,好生照看?” 他当然猜得到那小丫鬟说的叶大夫是谁!可现在这情况,他若阻拦,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诟病! “你胡说什——” 一句话,便让那些人变得迟疑起来。 更不要说叶初棠姐弟几人现在就在京城! 想到那张温润清丽的脸,叶恒竟莫名打了个寒颤。 …… 一声令下,众人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立刻朝着韩尧一拥而上! 叶恒根本没有将苏佩儿放在眼里,一个青楼出身的卑贱女子罢了,韩家风雨飘摇,她不过是一片浮萍。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知道叶初棠绝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好应付,这些话要是被她给听到,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浪! 不知不觉,叶恒心里已经对叶初棠生出了深深的忌惮。 这话无疑给了韩尧巨大的刺激。 叶恒捂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眼眸微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脑子不清醒,要是犯下什么无法弥补的错来,可就不好了。” 韩家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也懵了,下意识就要冲上去,叶恒又高声一喝:“你们主子疯了,你们也跟着疯了不成!?今日若闹出人命,你们一个都跑不了1 “姑娘1小丫鬟哭着飞奔过来,“姑娘,你怎么这么傻1 她不过一介弱女子,现下又怀着身孕,哪里拦得住失去了理智的韩尧? 叶恒心中暗恼。 “韩郎你怎么了?你快醒醒1 那群人这才反应过来,匆匆上前。 本来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谁能想到最后竟忽然冒出一个苏佩儿! 苏佩儿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而后猛然尖声哭喊: 只这片刻的犹豫,叶恒带过来的那群人就已经将韩尧牢牢围祝 苏佩儿大惊:“韩郎!不要1 “韩郎1 他浑身血都冲到了头顶,二话不说,竟直接拔剑冲上前去! “那我就先送你上路1 韩尧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一会儿,他的剑就被挑飞,剩下的人纷纷冲上,将他压制。 苏佩儿瞬间慌了,急急冲上前去,想要看个仔细,却被那一圈侍卫牢牢拦祝  <div class="contentadv"> 172.第172章 同行(一更) 苏圩微微挑眉:“你认得我?” 叶初棠唇角盈了一抹浅笑:“马球赛上,曾远远看过您一面。” 当时苏圩循令彻查马球赛上发生的意外,叶初棠对他印象颇深。 “原来如此。”苏圩了然,眼中带上几分赞赏,“早就听说叶二小姐聪慧非常,果然名不虚传。” 叶初棠心下有些意外。 传闻中,苏圩此人性格固执板正,不苟言笑,哪怕是他的下属,对他也是敬重有加,不敢在他面前随意放肆。 今日见了,他竟难得主动夸了她…… 叶初棠屈膝行礼:“苏大人谬赞。” 苏圩手负身后,道:“这可不是谬赞。你和你爹一样,记性好。” 她爹? 叶璟言凝眉:“阿姐,你的伤……” 他们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叶雲风,不由面面相觑。 看到门口守着的几个人,叶雲风直接冷声嗤笑:“真有意思,叶家的下人居然来守韩家的门了,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叶恒的地盘呢。” 苏圩摆摆手。 叶初棠侧头,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正飞快往这边跑来。 苏圩提起她爹的时候,神色清正,十分客气。 那几人看到一辆马车停下,立刻高声斥道:“什么人!?” 连苏圩都听说了,可想而知现在整个京城只怕都已经知道了。 叶初棠非常清楚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更清楚这意味着她将多出一个巨大的助力。  <div class="contentadv"> 173.第173章 不是为了他(一更) 第173章 不是为了他(一更) 人命关天,此时又有苏圩同行,自然无人敢拦叶初棠。 她随着小丫鬟一路往里走去,途经中庭的时候,看到地面之上飞溅的血迹。 这里显然不久之前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苏佩儿应该也是因此受的伤。 叶初棠加快了步伐。 …… 屋内,叶恒正满心烦躁地来回踱步。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抬头看去,却见到了那张最不愿看到的脸。 “叶初棠!?”叶恒眉头拧起。 她怎么来的这么快!? 然而叶初棠只是冲他轻轻颔首,便朝着里间走去,仿佛并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 苏圩环顾左右,视线最终落在了叶恒身上,不咸不淡地开口:“本以为叶大人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一定心力交瘁,没想到还有功夫来管韩家的闲事儿?” “姑娘!叶大夫来了1 “为了一个韩尧,何必如此?” 叶初棠上前,查看了苏佩儿的伤口,眉心微微蹙起。 屋内没有回应,身后却传来一道让叶恒瞬间浑身发麻的声音: “我倒是也想问问叶大人,如此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说他之前已经被你的人打晕过去了吗?”苏圩打断叶恒的话,“既然昏过去了,叶大人自然不用再担心他做什么。” “……叶大夫,您终于来了……” 苏佩儿这伤,看起来当真是奔着寻死而去的。 叶恒自然听得出这话里的讽刺,但也不敢和苏圩对峙,只得暗暗忍下。  <div class="contentadv"> 174.第174章 中毒(一更) 叶恒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 叶初棠眸色平静地看向他:“听说他之前和二叔争执的时候昏厥过去了,不知眼下他情况如何,苏佩儿求我一定要救他。虽然我和他先前也有不快,但人命关天,还请二叔告知韩尧现在究竟在哪。” 叶恒立刻道:“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只是过来看看他的情况,以免他知道他爹的情况之后想不开,做出傻事儿来,可没产生什么争执1 叶初棠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嘲讽:“是吗?那要是这样的话,苏佩儿又为何以死相逼,落得这般下场?” 听到她这话,叶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怎么了!?” 苏佩儿可不能死!她要是死了,他可是说不清楚了! “她情况不太好,是否能活命,还得看她有没有足够的运气。”叶初棠一顿,“她是伤在二叔的剑下,二叔不应该最清楚吗?” 叶恒脑子一炸。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与我何干——” “我记得叶大人是有武艺在身的,什么时候,一个弱女子,竟也能令叶大人如此头疼了?”一旁坐着的苏圩冷不丁开口,顿时噎得叶恒无话可说。 叶初棠推门而进。 其他的先不说,给他添点堵总是容易的。 叶初棠来到另一个房间,和先前的苏佩儿不同,这里明显多了不少人把守。 哪怕韩尧已经昏厥,叶恒都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门外的人朝着屋内张望,视线未曾离开片刻。 叶初棠眉梢微扬。 “他昏迷多久了?”叶初棠问道。 叶初棠对这些视若无睹,来到床前,就看到韩尧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呼吸微弱。 她把那些掌柜的全都赶走的消息,叶恒显然已经知道。 叶恒额头青筋直跳,可当着苏圩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强行忍下。 “啊?这、这……”一个负责看守的侍卫犹犹豫豫开口,“有好一会儿了……那个苏什么的小娘子就是看他昏过去才闹事儿的。” 叶初棠开始给韩尧把脉。 叶初棠似笑非笑:“二叔果然厉害,现如今连韩家的主也能做了。” “二叔消息当真灵通。” “你1 他的身上看起来只有一些轻微的皮肉伤,但若真的只是如此,他似乎不该昏厥这么久。 “不比你,分明有伤在身,竟也一刻都不停歇1 叶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是只一个叶初棠也就罢了,可关键是苏圩也在! 挣扎了好一会儿,叶恒终于咬牙道:“来人!带叶二小姐去为韩尧看诊1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如此大张旗鼓,就是故意为之,要让叶恒知晓。 房间内安静到了极点,倒是那侍卫率先忍不住主动解释:“其实我们当时都没怎么动手,他就是情绪太过激动才昏过去的,没什么要紧——”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这脉象是中毒了。 其实她之前就想到这一点了,不过…… 韩尧这毒,似乎和沈延川最开始中的毒一样? 175.第175章 被抓(一更) 叶初棠从袖中取出一卷银针,利落铺陈开来。 细长的银针泛着冷芒。 她取了一根,径直朝着韩尧右手食指刺去。 “哎1门口负责看守的人立刻扬声,“你干什么!?” 叶初棠动作顿住,微微侧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自然是要救人。” 那人快步冲了进来:“他不过是受了点儿皮肉伤,你拿这些银针出来作何!?” 叶初棠唇角微挑:“哦?看来阁下医术远胜于我,那不然——你来?” 她虽是笑着,眉眼之间却是一片冷然,看得那人不自觉退后一步。 竟是差点儿忘了,现在的叶初棠已经不是刚回京城无依无靠的孤女,现如今她的身后,可有着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两大靠山! 那人讪讪一笑:“小的自然是没有资格和叶二小姐比的,只是、只是……” 黑红色的血珠瞬间涌出! 这般颜色,任谁看了都知道不对! “苏大人,您消消气。这其实不怪他们,韩尧真的没什么事儿,只是一时激动昏厥了而已,休息片刻就能醒,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简直是昭然若揭。 他别无他选让叶初棠过来,本来指望着能蒙混过关,谁知道竟然又闹了事儿! 苏圩不想听他说话,抬了下手。 叶诗娴心中得意,只觉得这段时间憋闷在胸口的那股气都潇洒了不少。 随后,他半转过身。 掌柜的对叶诗娴自然是笑脸相迎,态度殷切。 “这就要问你了1苏圩厉声,“他连这韩家的大门都没出过吧?而且刚刚中毒,叶恒,你别告诉我,这事儿跟你没关系1 紧随其后的叶恒听到这,心脏猛然一跳。 “叶小姐本就花容月貌,再配上这簪子,就更是容色无双了1 叶初棠微垂着头,又陆续施针,神色专注,对这些争论都置若罔闻。 叶初棠的视线从他身后的叶恒脸上扫过,似乎有些犹豫。 相较之下,叶恒就显得过于急躁了。 苏圩猛然回头:“叶恒!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有段时间没来了,今日带着爹爹给的银票,心有底气,姿态便又端了起来。 叶恒心急火燎,一时之间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叶恒震惊又慌张,极力辩驳:“不是我!苏大人,真的不是我!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蠢到直接上门给他下毒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了,我和他无冤无仇的,有什么理由害他1 剩下的话就算不说出口,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初步来看,应该是刚中毒不久,只是这毒性极强,须得尽快救治,否则……” 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若真是毫无瓜葛,二叔今天又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韩家?” 叶恒满脸茫然:“我、我冤枉啊!他怎么会中毒呢?这——” 叶璟言站在门外,却也将他们的争执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若耽误了救人,你们负责得了吗!?” “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场,我根本没动过他!叶初棠!我知道你对我怨言颇深,怪我想把你许给韩尧,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你也根本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你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就想往我头上泼脏水1  <div class="contentadv"> 176.第176章 一把铜钥(一更) “大小姐1 芍药尖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她。 叶诗娴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了个干净,脑海之中一团乱麻。 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但这次是苏圩亲自下的令! 他早和爹爹不对付,这次…… 叶诗娴勉强站稳:“你、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1 小厮哭丧着脸:“大小姐,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啊!只听说似乎是和韩公子有关……” 爹爹虽然想让韩尧闭嘴,却也不会这时候下毒啊! 更重要的是—— “那苏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儿?1 好端端的,这位大理寺卿怎么会出现在韩家!? 小厮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声道:“好像、好像是韩公子当时和老爷闹得不可开交,情绪激动就昏过去了,谁知他那个怀了身孕的相好为了救他,竟直接撞上了老爷的剑1 死了,今天的闹剧可就彻底成了一笔糊涂账。 然而她刚要转身,就忽然又想起什么,飞快回头,满是希冀和渴求地道:“慕容晔!你去找他,他一定能帮你的!他可是慕容阳的儿子啊1 小五坐在一旁,两手托腮,轻轻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煞有介事地点头。 叶诗娴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楚现在的局势,才好想办法解决。 叶诗娴闭了闭眼。 叶诗娴终于想明白了。 只要跟这个叶初棠沾上,就绝没什么好事儿! 芍药也慌了,“大小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娘1 叶雲风轻啧一声。 叶诗娴强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按住她的手:“娘,你先别急,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不管怎样,我相信爹不会做那些事情的。”  <div class="contentadv"> 177.第177章 急什么(一更) 第177章 急什么(一更) 叶恒只怕怎么都想不到,他费尽心思想要阻拦的韩尧,早已经将最关键的东西偷偷塞给了苏佩儿。 所有人都只当苏佩儿是出身卑微且不受韩尧喜欢的青楼女子,殊不知经历过这段时间的起起落落,人情冷暖,韩尧早已经对不离不弃的苏佩儿信任至极,甚至将最后的希望也寄放在了她的身上。 而苏佩儿又将之毫不犹豫地转交给了叶初棠。 叶初棠垂眸打量着手里的钥匙,纤细精巧,做工细致,应该属于一把小锁。 想起刚才出来的时候,苏佩儿低声叮嘱的那一句“西偏房”,叶初棠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猜测。 看来是得凑个机会去看看才行…… 叶初棠不动声色将钥匙收起。 ……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便到了傍晚。 橙红色的夕阳悬于天空,将人的影子拖得极长。 叶诗娴心里一沉。 …… 慕容晔怎么会去那儿? 小厮神色犹豫。 “他出去了?去哪儿了?” “定北侯府?” “我确实有要事,我再等等吧1 想到这,叶诗娴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抬腿朝着慕容府邸走去。 “叶小姐?” 慕容晔喜欢叶诗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算会有些麻烦又如何?他一定会帮的! 叶诗娴站在慕容府门之外,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原地反复徘徊,心中满是纠结。 “叶小姐,少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您还是别等了。” “你不懂,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叶诗娴心急如焚,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那我等等他吧。” 房间内,沈延川与慕容晔正在对弈。 她抿抿唇。 叶诗娴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小厮却是愣了一下。  <div class="contentadv"> 178.第178章 明日(一更) 第178章 明日(一更) 慕容晔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却不好发作。 沈延川今日主动相邀,请他来定北侯府一坐,结果来了之后,就一直在这下棋。 他棋力不敌沈延川,但这一盘棋仍然下了一整个下午。 有好几次,沈延川都能直接将他的路子堵死,可他偏没有如此。 慕容晔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将手中棋子放下,说道:“世子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吧1 沈延川抬眸,眉梢微扬。 慕容晔道:“是不是沁阳郡主又来告了状?” 提起这一茬,慕容晔语气生硬冷淡,还带着几分不耐。 “世子聪慧,应当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与沁阳毫无可能,还请世子转告,让她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沁阳郡主对他有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连舟一愣。 慕容晔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顿觉难堪。 店铺虽然要回来了,却都只剩下个空壳子,叶初棠分身乏术,不久之前又受了伤,实在是不好应付。 这话听着,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沈延川似乎也没了兴致,淡道:“看来慕容公子今日确实兴致不高,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了。这局棋,不下也罢。” 沈延川唇角微挑。 连舟心头有些感慨。 慕容晔满腹憋屈的走了。 “只是这样一来,估计叶二小姐接下来有的忙了。” “好像重新整修了一遍,快完工了。” 沈延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片刻后忽然问道:“她之前盘下的那家店,现在如何了?” “是。他们都是叶恒的人,即便叶二小姐不闹,他们也不会留太久的。” …… “明日便是中秋宫宴,慕容公子应该还有不少准备要做。云成,送客。” 沈延川思虑片刻:“那几家掌柜都走了?” 沈延川随手将棋子扔回棋罐。 “慕容公子多虑了,沁阳这两日一心扑在踏雪身上,倒是并未曾提及你来。” 连舟又道:“看叶二小姐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些,不过经历过今天这一番折腾,估计……又得好好休养一阵才行了。” “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叶初棠带着阿言阿风和小五回了家。 想想也知道她现在必定十分为难。 待他离开,连舟看了眼棋盘,“主子,叶二小姐刚才从韩家出来了。”  <div class="contentadv"> 179.第179章 绝境(一更) 慕容晔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愣。 叶诗娴也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急急上前。 “慕容公子1 慕容晔看她双眼泛红,似乎已经哭过,顿时心疼起来:“娴儿,你怎么来了?在这等很久了吗?” 叶诗娴等了他许久,此时早已身乏体弱,听得他这么一问,眼泪瞬间落下。 瞧着当真是我见犹怜。 慕容晔连忙上前宽慰:“你先别哭,有什么麻烦只管和我说1 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叶恒出事儿。 叶诗娴匆匆抬手擦去了眼泪,抬起一双莹莹泪眼,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乞求:“慕容公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爹1 苏圩敢直接把人扣了,就证明他手里肯定有着确凿的证据,要真是和他杠上,八成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叶诗娴激动落泪,盈盈一拜。 叶诗娴不敢置信地回头。 她说着,便要行礼告辞。 慕容晔何曾看到过她这般可怜模样,心里已经察觉不对。 看着那道纤细柔弱的身影,慕容晔脑子一个冲动:“我帮你1 尤其明天就是宫宴…… 慕容晔立刻将她扶了起来。 看慕容晔迟迟没有表态,叶诗娴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慕容晔从前对她何其殷勤,现在真摊上事儿了,他倒是犹豫起来了! 叶诗娴苦笑一声:“若这件事让慕容公子为难,那还是算了,今日我来,本就冒昧,还望慕容公子见谅。” 慕容晔有些为难。 叶诗娴说着,又开始低头垂泪。 慕容晔深吸口气:“你爹出事儿,你娘亲身体抱恙,明泽也昏迷不醒,全家都要靠你一个人撑着,何其辛苦?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试上一试1 “我爹他绝对不可能做那些事情的,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慕容公子,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要是我爹真的出什么事儿,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这件事,只怕有些难办碍…” “慕容公子这份恩情,娴儿真不知道要如何回报——” 叶诗娴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叶诗娴只得将事情重新讲了一遍,慕容晔的眉头越皱越紧。 慕容晔心里终究还是不舍,见状立刻道:“等等1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你明知我对你……又怎么能置你于不顾?” 说着,她便抬腿离开。 “到底怎么了?我今日一天都在外面,不知——” 叶诗娴顿住了脚步,却只是微微侧头,凄然一笑。 “那……慕容公子可有法子,还我爹爹清白,救他出来?” 叶诗娴红唇轻咬,哽咽道:“是、是大理寺的苏大人,他把爹爹带走了1 慕容晔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慕容公子也有自己的难处,我是知道的,慕容公子不必为此歉疚。娘亲和明泽还在家里,我得快些回去才行了。” …… “这个中秋,他们一家应该会过得印象深刻喽1叶雲风想起先前叶恒被带走的画面,就觉得神清气爽,“估计现在他们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过这也是罪有应得,韩桐怎么说和他也是颇有交情,一朝落难,他非但不帮,还要给韩桐唯一的儿子下毒,他不被收拾谁被收拾?” 叶初棠收回目光,微微扬眉。 “谁说是他给韩尧下的毒?” 180.第180章 不准(一更) 第180章 不准(一更) 叶雲风顿时愣住:“阿姐此话何意?” 如果不是叶恒下的毒,那又会是谁—— 叶璟言拍拍他的肩:“他再想堵住韩尧的嘴,也不可能在今天下这样的死手。你想想,他今天带着那么多人大张旗鼓去了韩家,要是韩尧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他埃” “这倒是。”叶雲风很快转过弯来,但还是没能猜透,“那韩尧体内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阿姐不是说,他那毒还挺厉害的吗?” 叶初棠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是挺毒的,想一并将韩尧和叶恒一起解决了。” 叶雲风惊了一下。 叶璟言却似乎也早已想到这种可能,脸上并无震惊之色,思虑片刻后,问道:“那阿姐可是已经猜到,究竟是谁做的了?” 叶初棠眼睛弯了弯,眼眸乌黑清润。 “我猜不猜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叶恒要能猜到。” …… 最起码,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他都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慕容阳继续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来,未曾理会他。    一般情况下,慕容晔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他实在是等不及。 “你要是为了叶恒的事儿来的,就不要开这个口了。” 无形的压力沉沉压在他的肩头,令他有口难言。 直到此刻,他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我知道你对那个叶诗娴有意,但她爹这次是摊上了大麻烦,你还是别跟着掺和的好。” “爹,儿子有一事相求。” 咣当! 他明明是去韩家,让韩尧老实点儿不要乱说话的,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他也和韩桐一样…… 叶诗娴在慕容府外等了一下午,慕容阳不可能不知道,结果他一来,他爹就摆出了这样的态度。 可……他分明没有对韩尧下毒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绝望渐渐涌上心头。 慕容晔心下一慌:“爹,我没有!我只是……” 房间内顷刻陷入一片漆黑。 叶初棠带着小五回到房间,带着她洗漱好之后,把那小小的一团塞到被窝,随后吹熄了蜡烛。 慕容晔哄了叶诗娴好一会儿,看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以后,这才转身回府。 尤其当时韩尧的确已经昏过去了。 苏圩亲自下令把他关进来的,想出去绝对没那么简单。 咻——咄! 今夜无星无月。 他僵硬抬头,环顾四周,看着这阴暗潮湿的牢房,嗅着空气中发霉甜腥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叶恒眉头紧锁,他最开始明明只是让人搞点儿迷药,让韩尧昏睡几天,不要惹事就好,怎么会变成了毒药—— 那个名字徘徊在脑海,令叶恒浑身发麻,四肢冰凉。 他父亲对他向来严厉,可他的大部分要求,也都会被满足。 “可是——” 他顿了顿。 ——他堂堂四品朝廷命官,居然就这样屈辱至极地被关了起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慕容晔拳头攥紧。 “爹。”慕容晔不死心,“叶家的情况,您应该也已经都知道了,但是叶恒不是蠢人,这件事肯定不是他做的啊1 慕容阳正在院中射箭。 听到这,慕容阳却依旧是动作未停,只声色冷肃淡漠。 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 …… 绕过回廊,他便直接往后院的方向而去。 长箭射出,稳稳落在靶心。 …… 不对! “行了,你下去吧,以后也离叶家人都远点儿。” 慕容阳道:“不管是不是他做的,苏圩现在已经把他送进去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咻——! 慕容阳再次射出一箭,同样落在靶心。 慕容阳没再看他。 牢门重重甩上,震得叶恒打了个激灵。 他眸子微微眯起,瞥了慕容晔一眼。 慕容晔走上前去:“爹。” 这还是第一次,他话都没说就被拒绝。 “也包括那个叶初棠,懂吗?” 叶恒靠在冰凉的墙壁,缓缓蹲了下来,脑子里一团乱麻。 叶恒忽然明白了什么,骇然睁大了眼睛! 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将迷药换成毒药的,也就只有—— 难道是叶初棠故意诬陷?但她也是被临时请来的,何况这样做风险太大,说不通。 他想为自己解释一二,却又觉得这会儿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 慕容晔心中一沉。 他声音转冷:“你这段时间疏于骑射,连个野路子出身的毛头小子都能赢你了,你不想着进取,反倒一直在操这些不该操的心,着实令为父失望1 韩家。 他征战沙场数年,武艺高强,哪怕如今已经高居二品都指挥使之位,也依旧未曾落下这身功夫。 守在门口的人歪着头打着瞌睡。 一阵风拂来,房门被吹开,里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儿,随风飘散。 侍卫勉强睁开眼,走过去把门关好,又靠着墙睡了过去。 (本章完) 181.第181章 阿兄喜欢(一更) 叶诗娴一晚上没睡好。 虽然慕容晔已经答应帮忙,但她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另外…… “明天的中秋宫宴,怕是去不成了。” 叶诗娴看着梳妆台上摆放着的精致头面,却没了半分期待。 本来还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出出彩,为自己扳回一城,谁能想到,在宫宴的前一天,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叶恒下狱,虽然罪名未定,但他们一家上上下下,肯定都会受到影响的了。 叶诗娴岂敢再奢望进宫? 这时候她去,就是众矢之的,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 芍药心有不甘,珍惜地摸着今日刚买回的红玉簪,“真是太可惜了,小姐姿容绝色,若再配上这簪子,必定会艳压群芳!可如今——” 叶诗娴心里如何不憋屈,索性不再去看,厌烦地摆摆手。 “罢了,都收起来吧。” 小五挠了挠肉乎乎的脸颊,摇头,依恋黏糊地重新投入那个温软的怀抱。 清润低婉的声音随风传来,落入耳中。 叶雲风不知她在想什么,正要转身,又问道:“对了阿姐,今天中秋,咱们……” 不过几天时间,盛夏转秋,风水轮流。 “小五怎么醒了?” 夜风吹开窗子,熟睡中的小五翻了个身,下意识往身边摸去,却空空如也。 她不能坐以待毙! …… 她站起身,随手将桌上的一沓纸张收起。 她现在最能依仗的,也就是这张脸了。 阿姐伤势未愈,昨天又忙里忙外救人,按说今天该多多休息的,没想到—— ——阿姐还在呢! 叶雲风起了个大早,来到院子里,正打算练个拳,就惊讶看到叶初棠竟正坐在窗边。 叶诗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抬手轻抚脸颊。 叶初棠迈着步伐往回走,又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头看来。 他难得问的小心。 如果慕容晔能帮忙救出爹爹再好不过,如果不能…… 她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一头乌发随意挽起,支夷而坐,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懒随意的气息,像是一副简约写意的工笔画。 “睡吧。” 隐约之间,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下一刻,她便感觉身上添了一条薄被。 “一个时辰后喊我,韩家那边,今天还得再去看看。” 叶雲风不疑有他,当即应了。 叶初棠眉心微动,拢了拢衣服,轻轻掩唇打了个哈欠。 芍药撇撇嘴,却也只能照做。 庭院中的树叶已经渐渐泛黄,清晨的风中也已经带上了一丝秋意。 “哎,好1 叶雲风惊讶道:“阿姐,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她重新闭上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快又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 ——咦?阿姐呢? 小五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处搜寻。 “你说的对,是该睡个回笼觉。” 接着,她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低低传来。 …… 过去这三年,他们姐弟四人的中秋都会有意略过,但这次不同,他们回京了。 叶初棠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片刻,她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晚些去买点儿竹叶青,阿兄喜欢喝。” 182.第182章 世子可去?(一更) 叶诗娴一夜辗转,早晨起来的时候,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等了许久,临近中午的时候,慕容晔那边终于派人送来消息,说打算趁着今日中秋宫宴,为她打探打探消息,若有机会,更会为叶恒开口求情,争取还他一个清白,尽早放他回家。 看着手里的折纸,叶诗娴悬着的心总算稍安。 无论如何,只要慕容晔肯帮忙,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叶诗娴想了想,起身去了书房。 …… 叶初棠再次来到韩家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伺候的下人。 韩家正值多事之秋,加上昨天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人人避而远之,门庭冷落至极。 叶初棠来到里间,苏佩儿正在喝药。 “今日感觉如何了?”叶初棠温声问道。 苏佩儿唇色苍白,冲她一笑。 叶初棠眉梢微不可查地轻扬了下。 苏佩儿作势要掀被下床:“那我和叶大夫一起……” 叶初棠唇角抿了一抹淡笑。 叶初棠不紧不慢道:“今天应该是你们的最后一个中秋了吧?可惜,本来是个团圆的日子。” 叶恒平安无事归来之前,谁都高兴不起来。 叶诗娴站在走廊下,朝着皇宫的方位张望,双手绞紧了帕子,眼里是说不出的怨恚 “应该的。” 韩尧的眼睫也随之颤动起来。 苏佩儿抬眸,望入那双乌黑清润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点了点头。 “叶大夫,您可算来了!您看看,少爷昏迷一天了,却还是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这可怎么办啊?” “本来今晚的宫宴,该有我叶家人的位置的。” 然而叶家上下,却都笼罩在深深的恐惧与担忧之中。 …… “他中的毒挺厉害,估计是要好一段时间休养。不过你也不必忧心,我等会儿再去看看便是。” 待房门关上,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叶初棠点点头。 时间转眼到了下午。 小厮不敢违背她的意思,虽然心有忐忑,还是退了出去。 “好。那就麻烦叶大夫费心了。” 街道之上张灯结彩,人来人来,很是热闹,到处都充斥着过节的热烈气氛。 安抚好苏佩儿,叶初棠转身去了韩尧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她垂首随意理了理袖口,才终于开口: “你爹斩首的行刑日是后天,你若早点醒来,倒还能送你爹一程。” 叶初棠按住了她。 “不必。你在这安心等着就好,我去去就回。” 苏佩儿一顿,微微咬唇:“只是……韩郎似乎还未醒来,我这心里总是担心……” 叶初棠却没有立刻为韩尧诊脉,只静静坐在那,其他什么也不做。 叶初棠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床上的人依旧未动,随意搭在床边的手却颤了一下。 和昨天相比,在这看守的人大大减少,只剩下一个韩家小厮在这。    瞧见是叶初棠来,小厮如见救星,连忙请了她进去。 “有叶大夫在,自然是好多了。” 芍药宽慰道:“您别担心了,不是有慕容公子在的吗?” 叶诗娴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若只求他,估计不能成,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她想起什么,突然侧头问道:“对了,定北侯府世子可说了是否会去?” 183.第183章 她没来?(一更) 芍药想了想,道:“中秋宫宴,那位是一定会去的吧?” 叶诗娴却有些不确定。 “他不久之前刚受了伤,这次还真不好说……但我去不了,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 芍药瞧着叶诗娴怅然若失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眼珠子转了转,道:“小姐,您放宽心好了,您去不了,那个叶初棠肯定更去不了的!她不是一直对外宣称受了挺重的伤的吗?那这中秋宫宴,她自然该在家里好好养着1 听到这,叶诗娴神色和缓了不少。 她冷笑一声。 “伤?我倒看她精神的很,这两日可一点儿都没消停过!至于宫宴……这么难得的出风头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错过?” 就算叶诗娴心里不愿承认,现在的叶初棠也的确有足够的底气和手段进宫。 只要她开口,长公主还能拒绝她不成? “就知道你是闲不住的,从前在外也就罢了,而今总算回了京城,那……就定在揽月楼吧。” 按说这样的场合,群臣汇聚,觥筹交错,阿姐绝不会轻易错过。 叶初棠对这些置若罔闻,在众人的注视下,跨入了揽月楼的大门。 叶初棠对此倒是并无担心,轻轻揉了下左肩。 但这次,她竟然主动拒绝了…… “就是他们1 …… …… 叶初棠颔首。 “她要去了,许是会更精彩……” 叶雲风有些惊讶,看着刚刚从韩家回来的叶初棠,关心问道:“可是今天出诊太累了?” “沁阳郡主这两日心思只怕没放在这宫宴上,何况她也知道我的情况,不会介意的。” 叶初棠也笑了。 ——四哥说中秋宫宴可热闹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别人想去都找不到门路,阿姐居然就这样说不去就不去了? 叶雲风顿时来了精神:“三哥的意思是——咱们出去过?” 小五也是一脸好奇地仰着小脸。 这姐弟几人容貌气质都十分出众,只站在那,就足以吸引众人目光,更不要说如今他们名声大振,许多人都对他们充满好奇。 芍药撇嘴:“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她身上还带着伤,想来也做不了什么1 “那是……叶家姐弟?” “谁说不是?只可惜,姐弟几个早年丧父丧母,如今瞧着一起出来过节,也真是……” 正在写着什么的叶璟言闻声抬头看了过来。 “传言那位叶二小姐医术极其出色,今日一见,容貌也是没得挑啊1 路上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频频看来。 叶璟言若有所思。 “沁阳郡主之前还曾特意相邀,阿姐若是不去……” 叶诗娴陷入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闪。 “阿姐真的不去?” 叶初棠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吃吃饭饮饮酒,没什么乐趣,懒得去。” 傍晚,姐弟四人收拾妥当,一同出门,前往揽月楼。 小五见状,立刻转身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膏药和纱布来了。    ——阿姐,该换药啦! 停顿片刻,叶璟言点点头:“那咱们就自己过,中秋佳节,京城哪儿不热闹?” …… 宫门外,定北侯府的马车徐徐停下。 沈延川一顿,微微侧首。 “她没来?” 184.第184章 往事(一更) 第184章 往事(一更) 连舟垂首应了一声:“是。据说沁阳郡主特意相邀,叶二小姐还是以身体抱恙为由婉拒了。” 说着,连舟飞快抬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瞧着他清冷疏淡的神色,又添了一句:“其实也是,叶二小姐一介弱女子,之前从山崖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按说是得要好好养着的。” 沈延川眉梢微扬。 弱女子? 她倒真是和这几个字毫无关系。 另外,如果真的伤重至此,那也不会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将那么多掌柜全都赶了出来,彻底收回对那些铺子的掌控权。 无非是她不愿来罢了。 沈延川点了点头:“是挺严重,回头再送点补品和礼物过去。” “是。” 连舟立刻应了。 其实自从他们从山上回来,定北侯府就没少往叶家送东西,不过既然主子又亲口发了话,那自然是要再精挑细选,多送一些的。 听她主动提起,叶雲风下意识接道:“那可不!以阿兄的酒量,这都不够他自己喝的呢1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小五:“……” “走吧。今晚估计很是热闹。” 叶初棠:“小孩儿不能喝酒,要不你坐旁边那桌。” “我酒量虽不及你,但比起以前却是强多了。尽管倒便是。” 沈延川目光微抬,看向前方。 三年前他们南下逃荒的时候,大雪封路,天寒地冻,实在是冷得不行了。 叶初棠调侃道:“阿言少喝点儿,不然等会儿可没人背你回去。” ——她还没有呢! 叶雲风来了兴趣,立刻照做:“好嘞1 叶铮不好饮酒,但叶西霆却是天生的好酒量,那时候他还会偷偷带阿言和阿风一起喝。    阿风硬扛,阿言却是一杯倒,被拖回去呼呼大睡了一整天。 沈延川掸了掸衣衫,音调散漫。 她认命地收回了自己的小手。 见阿兄跟前都有酒,小五立刻举起小手,眼巴巴往酒坛子里看。 “……可惜他再没机会喝了。” 小五不死心,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叶初棠,两只小手轻轻晃着她的衣袖。 叶初棠姐弟几人直接上了二楼,包了个临街的包厢。 阿姐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一坛酒,一起分了。 叶雲风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 说完,叶雲风才意识到什么,嘴角笑意一凝。 巍峨庄重的皇宫静静伫立,傍晚的余晖洒落,琉璃瓦反射出淡淡辉光,红墙高耸,令人敬畏。 下一秒,叶初棠递过来一盅银耳莲子羹。 冷酒暖身。 “没你的份儿喽1 叶雲风拎了酒上桌,掌心一拍,清冽的酒香就飘散开来。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 叶璟言却坚持让他倒满。 半晌,她唇角微弯,笑道: “不愧是阿兄最喜欢的酒。” 叶初棠嗅着这熟悉的味道,依稀又想起来许多往事。 叶璟言现在还清晰记得拿时候浑身发烫的感觉。 叶雲风哈哈一笑:“就是!三哥你意思意思就行了1 将窗子支开,能瞧见楼下街道之上游人如织,到处灯影摇曳。 小五眼睛一亮。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遥遥的一声爆响。 咻——嘭! (本章完) 185.第185章 求人(一更) 绚烂的烟花在黑色的夜空盛放,炫目流彩。 叶初棠端起茶杯,递至唇边,瞧着那窗外远处的景色,眉梢微扬。 “今天是个好日子,理应一醉方休。” …… 宫中夜宴,群臣汇聚,觥筹交错。 长公主偏头看了眼明显没什么兴致的沁阳郡主,笑着问道:“沁阳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你最是喜欢凑这热闹的,今日怎么这样恹恹的?” 沁阳郡主叹了口气,哀怨地瞟了不远处的沈延川一眼。 “还不是因为踏雪,脾气跟个倔驴一样,难驯得很1 沈延川答应让她带带踏雪后,她原本是很欢喜的,结果好几天过去了,她甚至连踏雪的身都没怎么靠近。 她一向善于骑射,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很是不服。 沁阳郡主觉得更闷了。 殿内有人往这边看来。 慕容晔心中为难,他实在是不愿和沁阳郡主打交道,但现在他能想到的求助的人,只有她了。 到底是喜欢了好几年的人,心里怎能真的毫无触动? 以往慕容晔总躲着她,生怕和她产生什么牵涉,今天居然主动找了上来,真是稀奇。 沁阳郡主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就见慕容晔也到了。 他看起来神情有些紧绷,心事重重的样子。 慕容晔抿了抿唇。 印象里的慕容晔从来都是意气风发,骄傲非常,沁阳郡主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意的模样? 更不要说,他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这么低。 沁阳郡主干脆起身:“算了,这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不用。” 长公主笑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踏雪向来只听延川的话,何必非要去撞南墙?至于初棠她们……身子要紧,以后再想来,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连带着这宫宴也瞧着没意思了。 沁阳郡主想了想:“行,你跟我来。” 沁阳郡主脚步一顿,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倒是。 长公主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故意问道:“哦?现在就走,不再等等了?” “再好的热闹,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实在是腻了。”沁阳轻哼,“看那些人端着个笑脸在这装腔作戏,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要是初棠和小五都在也就好了,可惜她伤还没好,今儿这场合也来不了。” 真是稀奇,慕容晔居然会用这样算得上是温和的语气和她说话? “是。我有事儿找你,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着慕容晔的脸色,她问到:“怎么,你遇到麻烦了?” 她来到殿外,在相对安静的拐角站定。 “算,也不算。我来找你,是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你叫我?” 没想到和慕容晔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被他叫祝    “沁阳。” 沁阳郡主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她说着,抬脚往殿外而去。 沁阳郡主松了口。 “你说,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量帮。” 慕容晔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他看着沁阳郡主,眼底关切难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想请你帮忙劝劝陛下,放叶恒出来——” 186.第186章 污蔑(一更) 第186章 污蔑(一更) 沁阳郡主的脸色冷了下来。 “慕容晔,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 慕容晔看她神情泛冷,知道她是不高兴了,立刻低声解释:“……是,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 “为了叶诗娴?” 沁阳郡主打断他的话,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隐隐闷疼。 她有点想笑。 “慕容晔,你是昏了头吗?那叶恒是犯了什么罪,大家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有证据在手,苏圩会直接把人押走?现在你来找我帮他?你疯了吧1 慕容晔何曾被人这样骂过,尤其这个人还是钟情他数年的沁阳郡主? 但想到叶诗娴那双朦胧担忧的泪眼,他深吸口气,还是将情绪压下。 “沁阳,这件事肯定有问题,随便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他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对韩尧下毒?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沁阳郡主冷笑:“许是他蠢钝如猪呢?” 沁阳郡主耐心告罄,打断他的话:“你要当英雄,就靠自己的本事去当,别拉上别人一起。我——没、兴、趣,懂?” “我早就觉得奇怪,她家当年出事儿的时候,她才十四,三年后竟然能带着弟弟妹妹安然回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想来,估计也是没少借力……” “是。”她一字一句,“慕容晔,你是救过我一次不错,我欠你一个人情,但凡今天你是为了你自己和我开口,我都毫无二话,但你不是。再说,我虽是郡主,但这件事牵涉极广,若你父亲肯帮忙,想必会更加简单,你不如去求他。” 沁阳郡主似笑非笑:“我说最近怎么有些风言风语,还想着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妇在嚼舌根,没想到,竟是罗家的千金?” 她慌慌忙忙行礼:“沁、沁阳郡主!您、您怎么在这?1 说完,沁阳郡主转身就走。 她说这话,分明就是故意为难! 看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沁阳郡主只觉可笑。 “没有没有!臣女绝没有这个意思1那粉裙女子肉眼可见的慌乱,竟是直接跪了下来,“郡主大人有大量,还请绕过臣女这一次吧1 自从叶初棠为救沈延川受伤的消息传开,就隐隐有一些不怎么入耳的传言出现。 慕容晔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其他几人也惊住了,纷纷回头,连忙跟着喊人。 慕容晔眉头拧得死紧。 慕容晔一愣。 这话立刻引起旁边几个女子的赞同。 谁不知道沁阳郡主不好惹?听说她和叶初棠关系不错,这些话让她听见,不是直接踢到铁板上了吗!? “哦?”沁阳郡主饶有兴致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本郡主耳朵不好使?” 桂树掩映,枝叶摇晃,几个女子凑在一起,并未注意到沁阳郡主的到来。 沁阳郡主打量了那女子一眼。 另外几个女子面面相觑,也是慌张万分。 几个女子战战兢兢,粉色裙衫的那个更是眼泪都要直接掉下来了。 她本以为沁阳郡主不认识她,可以蒙混过关,但她却不知,沁阳郡主平日记人特别快,但凡见过的,都能对上号。 他这到底是为了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说的就是。谁不知道定北侯世子往日从不近女色,这几次却与她同乘一辆马车,送她回去,还不是看在她舍命救他的份上?可是当日去乌岚山的香客那么多,怎么别人都没见到,偏偏她和世子碰到了一起?我可是听说,那天世子去乌岚山,其实是赴齐王殿下的约的!她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儿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沁阳!你等等1 沁阳郡主肯定猜得到他第一个求的就是他爹,而且遭到了拒绝。 沁阳郡主挑了挑眉:“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本郡主正听得来劲呢。” 只是那过去许久了,京城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真的假的?那叶初棠竟是这种人?”    沁阳郡主眉头一皱,当即站定,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粉裙女子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以前跟着燕南王在西南边疆的时候,她就靠着这个本事,一眼揪出了内贼。 “沁阳,你是真不愿帮我是不是?” 其中一个穿着浅粉绣莲花裙裾的女子拿着帕子轻轻掩唇。 慕容晔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沁阳郡主转身就要走:“别说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就算我能帮,我也不会插手。他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大理寺自会还他清白,可他要是做了……那就该如何如何1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羞恼。 慕容晔咬了咬牙:“我……” 沁阳郡主似有所觉,动作迅敏地避开。 沁阳郡主来到拐角,正想着要不直接走人离宫,却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几道低低的议论之声。 “有点眼熟……你爹是鸿胪寺少卿罗英棋?” 沁阳郡主定定看着他,眼眸黑白分明。 “可不是?之前只当她年少丧父丧母,独自一人将几个弟弟妹妹拉扯大,十分辛苦可怜。谁知道竟是这般不检点之人?” 穿着浅粉色裙衫的女子轻哼一声:“依我看,那叶初棠有心计得很!将来——” “要说人家也是真的有本事,这才回来多久,就攀上了定北侯府?别的不说,那张脸确实有几分姿色,哪个男人见了不心疼?” “见过沁阳郡主1 她的功夫,似乎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否则他绝不会向她低头。 “郡主,我、我们什么也没说,您误会了……” “倒还没见过,你为谁如此尽心尽力。” 她话没说完,无意间抬眸,就瞧见不远处回廊处站着的沁阳郡主,顿时“啊呀”一声,吓了一大跳。 眼看沁阳郡主头也不回,态度坚决,慕容晔连忙去拉她的手腕。 慕容晔来之前就想过沁阳郡主可能不会同意,但没预料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彻底,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找她帮忙。 沁阳郡主想着叶初棠大病未愈,就暂且将这件事压下,打算过后再查,没想到—— 沁阳郡主上前一步,冲着那粉裙女子无辜一笑。 “你爹知道,你在这凭空污蔑定北侯府的恩人、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吗?” (本章完) 187.第187章 早有预料(一更) 罗菀菀脸色惨白。 “郡主,郡主!臣女绝没有那个意思!刚才、刚才那些话臣女也是从旁处听来的,臣女真的没有——” “哦?从旁处听来的?那你倒是说说,是从哪儿听来的?”沁阳郡主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是……”罗菀菀结结巴巴,双手绞紧帕子,眼底划过一抹纠结。 就在这时,身后的慕容晔终于追了上来,“沁阳1 罗菀菀听得这一声,下意识抬头,瞧见来人竟是慕容晔之后,顿时打了个激灵,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生生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 沁阳郡主这会儿根本不想理会慕容晔,头都没回,只继续盯着罗菀菀:“说啊,是谁?” 罗菀菀咬唇:“这……” 慕容晔赶过来,看到这情形,只当沁阳郡主心里不痛快,又找别人发火泄愤,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来了,罗菀菀便低下头,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慕容晔回到大殿,心事重重地落座。 以前,沁阳郡主总是跟在他后面,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绝不会用这样的脸色和语气对他。 罗菀菀哪里敢?只哭着求饶,说再也不敢了。 然而慕容晔却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了,左右看了看,拧眉道:“今天是中秋宫宴,你又何必闹得这样难看?” 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向来不喜欢沁阳郡主,今天却一反常态,刚见到人就追了出去,还在外面耽搁了好一会儿,想想也知道肯定有内情。 “郡主,臣女也记不清了,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求您网开一面,放过臣女这次吧,臣女再也不敢了1 看到沁阳郡主似是无意地抚过腰间长鞭,罗菀菀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如贵妃惊讶掩唇:“两条人命?!怎会如此?” 没成想沁阳郡主却只是挑了挑眉。 苏圩垂首:“不错。一是韩尧,二是他那怀了身孕的妾室。据现场之人证实,叶恒带人闯入韩家后,与韩尧激斗,韩尧不敌,当场昏迷了过去。他那妾室见状心急如焚,以死相求,想让叶恒放过韩尧,这才导致了如今的惨状。” 沁阳郡主笑眯眯道:“不过,本郡主一贯好脾气,旁人可就不好说了。罗小姐,自求多福吧。” 听得她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罗菀菀总算松了口气。 …… “既然你不肯说,那本郡主就只能当是你传的了。” 罗菀菀神色惶然:“郡主——” 她回头,重新看向罗菀菀。 沁阳郡主好笑地回头:“迁怒?” 慕容晔在她跟前高高在上惯了,猛地来了这么一下,哪里受得了? 慕容阳神色不悦:“这是什么地方?注意你的态度1 沁阳郡主刚走进来,就听到如贵妃这句话。 沁阳郡主不耐烦起来:“怎么,说不出来了?” 然而下一刻,沁阳郡主却是俯下身来,用鞭子拍了拍她的脸颊。    “不过——” “沁阳!你不必如此!今天就当我从来没找过你!这件事,我自会想法子解决1 “她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 沁阳郡主眸色转冷,垂眸看了罗菀菀一眼。 如贵妃神色不忍:“竟还怀了身孕?这、这可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是造孽了啊!叶大人平素和韩家往来亲近,怎么突然这般?” 他这么一问,慕容晔就不由自主想起刚才沁阳郡主冷如霜色的容颜,以及嘴角那一抹嘲意,心情变得更加恶劣,连带着语气也冷了不少。 这话语中的指向性实在是太过明显,可谁让他说的都是事实,所以直接将叶恒扣下,也显得不无道理。 叶恒毕竟是大理寺少卿,突然被押入牢中,朝廷上下传言纷纷,穆武帝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 苏圩起身来到殿中,躬身行礼:“回陛下,确有此事。韩桐之子韩尧遭人下毒,至今仍在昏迷。而他昏迷之前,叶恒正巧带着人马去了韩家。” 沁阳郡主指着罗菀菀:“你当她为什么自己跪下认错?” 慕容晔心里也是厌烦至极,只觉得沁阳郡主这么做是故意下自己的面子。 说着,他拂袖而去。 旁边几个女子见状也连忙跟着求情:“郡主,使不得1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穆武帝忽然问道:“苏爱卿,朕听闻韩家那边,似乎出了点意外?” 整个大殿顷刻陷入死寂,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苏圩。 长公主还在上面坐着呢! 慕容晔不甘不愿应了一声,心里的火却越少越旺。 她眨眨眼,下意识看向了沈延川。 慕容晔当然不知,但他也懒得去问,沁阳郡主这性子,谁惹得起她? 慕容阳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冷硬的触感令罗菀菀浑身僵直,不敢动作。 谁都没想到穆武帝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这事儿,一时都是惊祝 慕容晔勉强道:“没什么。” 慕容晔上前,压着性子劝道:“沁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说开就是,你要是对我不满,也尽管直说,何必迁怒他人?” “是。”苏圩双手抱拳,“他去韩家之后,差点闹出两条人命,故而微臣将人扣下,真相如何,还在调查之中。” 慕容阳抿了口酒,视线从他身后扫过。 意识到沁阳郡主的确不会出手帮忙后,慕容晔也恼羞成怒。 穆武帝微微眯起眼睛:“叶恒?” “你刚才和好姐妹们说了些什么,一字不落地,再说给慕容公子听听。” 沁阳郡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渐行渐远。 “你若不想帮我,我日后自不会再来麻烦你,但你实在不用这样把火撒在旁人身上——” “沁阳郡主呢?” 罗菀菀像是被吓到一般,低声啜泣起来。 “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紧张什么,本郡主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今天这场合,这时间,真闹起来了本郡主也烦。” ——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问出这话的,居然是如贵妃? 她还以为会是他率先提起这事儿呢。 沈延川端起茶杯,袅袅白雾升腾,遮掩了他清冷的眉眼。 不疾不徐,波澜不惊。 ……他这是,早就预料到了? 188.第188章 当年(二更) 沁阳郡主不动声色回了自己的位置,紧接着便听苏圩说道:“据说事发之前的某日,韩尧曾经亲自登门,拜访叶恒,恳求他为其父韩桐求情。但双方似乎谈得并不愉快,当天不少人都能作证。” 停顿片刻,苏圩又道:“微臣猜测,韩尧手里可能藏有叶恒的把柄,以此要挟,才惹怒了叶恒,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报复。” 如贵妃神色愕然:“把柄?什么样的把柄,竟让叶……这般在意?” 穆武帝冷声:“韩桐犯了死罪,韩尧竟想让叶恒为他出面求情,还不是一般的有底气。朕想知道,他这底气,到底是哪儿来的?” 是个人都听出了穆武帝这话语中冰冷的怒意。 苏圩那些话,虽说是猜测,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儿? 韩尧敢这么闹,就是吃准了叶恒有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何况,如果不是心虚,叶恒后来又为何直接率人去了韩家堵人? 苏圩顿了顿,道:“微臣已经审问过叶恒,但他什么都不认。不过……听韩家那些下人的意思,似乎是……与叶恒兄长当年的意外有关。”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大多数人虽然都已经知道叶恒那边出事儿了,但却都不太清楚到底具体情况,只当他和韩家有一些难以调和的矛盾,没成想苏圩居然说—— “你是说,叶铮?”穆武帝眯起眼睛,声音听不出息怒。 苏圩垂首:“是。”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不少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叶铮出事儿,有叶恒的手笔?” 苏圩道:“陛下恕罪,微臣无能,因那件事发生于三年前,且当时微臣并未去到现场,未知全貌,所以如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穆武帝盯着苏圩,沉声问道:“可曾查出什么来?” 那时那景,实在是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穆武帝许久没说话。 “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叶铮当初被贬,寒冬腊月一路沿着官道北上,怎么会那么凑巧,遇到了流寇?再者,那些人劫财就罢了,怎么连人也都杀了?这……” “不可能吧!?他们可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弟,而且我记得拿时候他们兄弟俩感情挺好,叶恒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如贵妃反应片刻,看向穆武帝,低声道:“陛下,臣妾记得,那位叶铮叶大人,是在出了京城之后被柳匪杀害的,一同出事的还有他的妻子与长子?不都说是意外吗,怎么……” “那可不好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那叶恒是怎么想的?” 这什么意思?叶铮当年出事,难道和叶恒有关?    但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这要是真的,那叶恒也太……要知道,当初他还是靠着叶铮,才来了京城,并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啊1 他之所以能立刻想起叶铮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之前马球赛上见到了叶初棠姐弟四人。 只是—— 慕容晔听到这,已经心急如焚。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 “陛下1 慕容晔忽而扬声,在宽阔安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此事蹊跷,还望陛下明鉴1 189.第189章 拱火(一更) 谁都没想到慕容晔会在这时候突然出声。 慕容阳回头看来,眸中惊怒之色难掩。 “阿晔1 ——这是什么地方!哪儿有他插嘴的份儿! 然而慕容晔却顾不上其他了。 他起身来到殿中,抱拳行礼,沉声道:“陛下,叶大人忠正秉直,绝不会做出当中杀人之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还望陛下明查1 慕容阳简直要气死了,立刻紧跟着起身,冲着上首抱拳说道:“陛下,微臣疏于管教,让您见笑了。微臣这就带他回去,好好反湿—” 说着,他就要过去拉慕容晔离开。 穆武帝却抬了下手:“慕容爱卿不必紧张,他的性子朕也是知道的,今日既然这般为叶恒求情,想来是有证据的,且听他说个仔细。” 这话落下,慕容晔的脑子瞬间清醒。 证据? 慕容晔一愣,下意识朝着那边看去。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慕容晔身上。 慕容晔顿时感觉安心了许多。    ——他也隐隐约约听过,说叶恒其实就是齐王的人。 慕容晔心头猛地跳了一下,这才终于咽回剩下的话,有些错愕不解地回头看向自己父亲。 慕容阳一声高喝,脸色已是铁青。 苏圩听到这,忽然冷笑了一声。 “叶大人毕竟是大理寺少卿,苏大人就这样当众把人带走关起来,未免太不合适。若之后叶大人清白无罪,得以放出,又该如何给众人交代和解释?那未免——也太过儿戏1 慕容晔知道他就是个这样的性子,故而也全不在意。 “阿晔1 “其、其实……” 如今叶恒出事,齐王肯定不会冷眼旁观,一定会想办法出手! 这么一想,慕容晔最后的那点犹豫和紧张也烟消云散。 “不知慕容公子这信心是从何而来,如今一切结果未出,慕容公子就能断定他叶恒没问题?” “别紧张,父皇在此,若你真的知道内情,尽管一五一十讲出来便是,父皇英明,自会给叶恒一个公道。” 他双手抱拳,一字一句道:“陛下,我手里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叶大人的清白,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十分蹊跷,很难不让人起疑,苏圩大人现在也没有办法证明,一切都是叶大人做的,不是吗?” 突然,一直作壁上观的齐王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可现在醒悟过来也晚了,慕容晔进退两难,额头冒出阵阵冷汗。 他只是为叶恒说了两句话,父亲何至于此? “我当然——” 苏圩目视前方,神色漠然冷肃,似乎不为所动。 他哪里有什么证据? 从头到尾,他都是因为心疼叶诗娴,才一时上头,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齐王不动声色地颔首。 慕容晔绞尽脑汁,终于开口,只是声音不似之前中气十足了。 没等他想明白,便突然听到右前方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想不到,慕容公子还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叶恒的事尚在调查,慕容公子便能断定他清白无辜,必能出来了。” 沈延川薄唇微挑,似笑非笑。 “那,慕容公子不如替本世子算上一算——前几日在乌岚山,想要本世子命的人,究竟是谁?” 190.第190章 怀疑(一更) 第190章 怀疑(一更) 偌大的大殿顷刻间寂静至极,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消弭。 所有人都惊在当场,慕容晔也直接蒙了——他怎么能预想得到,沈延川竟会突然开口,而且还是说的这种话! “世子开玩笑了,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怎么,叶大人的事儿慕容公子能知道,本世子的就不能了?”沈延川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微微一笑,在慕容晔看来却是冰冷漠然到了极点,“慕容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埃” 慕容晔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话有多么愚蠢! ——他再想帮叶诗娴,再想救叶恒出来,都必须得手握证据才行! 只一句话口说无凭,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尤其还是当着陛下与群臣之面! 慕容晔脸色发白,结结巴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穆武帝高坐上首,面色冷沉。 “说来,这件事到现在还是没有查出个结果吗?” 他压低了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压抑的怒意。 如贵妃眼眸闪了闪,连忙劝道:“陛下,这种事情调查起来向来麻烦,短短几天就要找出幕后指使,着实是有些为难了……” 萧成煊也听懂了穆武帝话中的未尽之意,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话术,只得惭愧垂首:“听说那日前去之人都是死士,儿臣也数次尝试抓人,可都以失败告终。儿臣无能,还请父皇降罪1 然而如贵妃心里却很是不快。 “延川那日遇刺的时候你也在,难道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 他强行压住自己心里的情绪波动:“父皇,您的意思是……” 他这个二儿子,也算得上是挺有能力,平日里做什么都十分出色,唯独这一次,萧成煊就在现场,这样都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穆武帝这次却并未过多理会她的话,直接看向了萧成煊,冷声问道:“老二,你怎么说?” 穆武帝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降罪于他,如此说辞,不过是点场面话罢了。 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穆武帝一眼,见他脸色冷肃,眉头皱起,知道他是真的为此对萧成煊产生了不满。 穆武帝的眼中带着强烈的不满与责备。 萧成煊心脏骤然狠狠一跳。 以往萧成煊处处都做的极其出色,好不容易才在穆武帝面前占了优势,如今却又来了这么一出—— 如贵妃眸光闪了闪,为穆武帝甄了一杯酒,这才似是无意地笑着劝道:“陛下,其实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儿,这可是比什么都强埃那等场面何其凶残,还好定北侯世子福泽深厚,安然无恙,成煊也只是受了一点轻微伤。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叶家二小姐便是最好的例子,不过是上山去上个香,就被无辜卷入这场风波里,若非她命大,真不知后果如何了。当真想想便让人后怕。” 一番话柔声细语,挑不出错来,却让人忍不住想起了叶初棠,同时不约而同冒出同样的疑问。 ——对啊!那天叶初棠怎么会那么赶巧,就出现在了那里!? (本章完) 191.第191章 抵命给她(一更) 大殿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沁阳郡主忽然道:“看来贵妃娘娘也已经听说了?” 如贵妃一愣,没想到沁阳郡主竟会忽然插话:“听说什么?郡主这话,本宫倒是听不懂了。” 沁阳郡主嘴角一勾,轻嗤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和叶大夫有关的那些谣言了。” 她环视一圈,视线在某个方向定格片刻,意有所指地道:“自从叶大夫从乌岚山归来,这京城之内流言纷起,都她那日上山心思不纯,原本我也不想理会,谁知刚才出门透气,正巧听到鸿胪寺罗大人的爱女在和几位闺中好友议论此事。” 沈延川动作一顿,清隽的眉眼之间染上几分霜雪之色。 他眼帘微抬,清冷漠然的目光落在某处。 人群中坐着的罗英棋瞬间呆祝 意识到沁阳郡主在说什么之后,罗英棋脸都白了,慌忙起身。 “郡主!郡主误会!小女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敢、敢——” “罗大人是说本郡主眼瞎耳聋,连个人都认不出,连个话都听不清了?” 沁阳郡主挑了挑眉。 罗英棋急的满头大汗,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众驳沁阳郡主的面! 他慌忙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就见她早已脸色煞白,满脸慌张。 罗菀菀四肢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来之后,她一直胆战心惊,但后来看沁阳郡主直接回了自己的位置,似乎并没有深究的意思,这才稍稍安心。 谁能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 穆武帝脸色更沉,眉头拧起:“叶初棠?怎么回事儿?” 沁阳郡主似乎并不畏惧他的威压,耸了耸肩:“还能如何,她救了我哥,有人看不过去了呗。其实之前她救长公主的时候,就有人很是不服,这次就更是变本加厉了。也是,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前不久还差点儿被自己的亲二叔推进火坑,还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罗菀菀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沁阳郡主句句属实,她又如何能争? 罗英棋颤颤巍巍上前请罪。 “微臣教女无方,还望郡主见谅1 沁阳郡主瞥了他一眼:“你跟本郡主道的哪门子歉?” 罗英棋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慌张到了极点。 “微臣、微臣……” 长公主脸上笑意散去,不怒自威。 “初棠救了延川两次,这是天大的恩情,如何偿还都不算过的。本宫倒是不知,这些流言蜚语究竟是从何冒出,其心可诛1 众人哑口无言。 谁不知道长公主对叶初棠维护至极,今天这事儿一出,罗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正此时,一道低沉清冽的男人嗓音淡淡传来。 “那日本世子与齐王殿下于半山之上的八角亭下棋品茶,会碰上叶二小姐纯属偶然。她那天是为了替她爹爹娘亲与阿兄请香,才特意一步一阶,上山跪拜。” 他往后一靠,俊逸清雅的眉眼清清冷冷。 “叶二小姐之恩,本世子便是以命相抵,怕也是不够还的。” 192.第192章 烧个干净(一更) 这话分量极重,罗菀菀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尽数褪去。 得罪叶初棠不算什么,可长公主与定北侯世子,却是他们万万招惹不起的。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任何话语此时都显得格外苍白。 罗菀菀越想越害怕,竟是几欲昏倒。 她身边坐着的另一个妙龄少女伸了下手,似乎想去扶她,却又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最后硬是一动未动。 沁阳郡主眉梢微扬:“罗小姐脸色好似不太好,可是需要请太医来看上一看?” 罗菀菀哪里敢应?慌忙白着脸拒绝。 罗英棋再待不下去,神色惭愧地自请离开,迅速带罗菀菀退下。 出门的时候,罗菀菀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万分地走了。 沁阳郡主撇撇嘴,轻哼一声:“还以为胆子有多大,原来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只会背后嚼舌根罢了1 不少人听到她这话,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长公主和定北侯世子的态度再鲜明不过,如今的叶初棠,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如贵妃笑着打圆场:“可不是吗,要说那位叶二小姐也是福泽深厚,不但救了延川,自己也幸而保全一条性命。合该多多奖励才是。” 沈延川修长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旋即轻轻颔首:“贵妃娘娘所言甚是,不过她这个人淡泊名利,那些所谓奖励都是身外之物,并不得她青睐。倒是她父兄当年遇刺一案,或有蹊跷,若能查清真相,还她一个说法,或许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贵妃嘴角笑意微凝。 “世子的意思是……” 沈延川侧首,看向苏圩,微微一笑。 “苏大人那边,应该已经有了点眉目。” 所有人都是一愣。 然而下一刻,就见苏圩双手抱拳,恭声道: “启禀陛下,微臣的确于前一日,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而那封信,的确提及叶恒与当年叶铮遇害一事有关1 短暂的死寂后,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    “叶铮一家当年遭遇的那场意外,真的和叶恒有关?1 “这、这——” 穆武帝神色冷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五一十,说个明白1 …… 揽月楼。 酒过三巡,叶雲风却是一点醉意都没有,漆黑狭长的眼眸越发犀利清亮。 而一旁的叶璟言,安安静静坐在那,看似没什么事儿,脖颈却已经红透,俨然是在硬撑。 晚风拂来,吹散几分酒气。 忽然,外面的街道上喧哗起来。 叶雲风探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怎么了这是……” 正说着,一道慌张的喊声从街道之上传来。 “不好了!着火了1 叶初棠微微偏头,就见窗外某个方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街道之上的众人慌乱成一团。 叶雲风愣了一下,豁然回头:“阿姐,那是——” 叶初棠轻轻颔首。 “韩家。” 动作还真是够快的。 她站起身,看着远处已经烧红的半边天,轻声: “这一把火,该是什么都烧个干净了吧。” 193.第193章 福大命大(一更) 崇元殿。 苏圩开口的一瞬间,众人反应各异。 萧成煊手掌收紧,下颌紧绷,目光冷沉地扫了过去。 然而只是片刻,他便收回了目光,神色恢复如常。 如贵妃一颗心悬起,红唇微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下意识看向了萧成煊。 见他坐在那表情镇定,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如贵妃抿了抿唇。 苏圩双手抱拳:“那封信上说,叶铮当初带着全家人离开京城,北上梧州,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连送行之人都少之又少。彼时天寒地冻,大雪封路,即便是流寇横行,也不该选在那么偏僻的路段。应当是有人故意泄露了他们的行踪,派刺客伪装成流寇,给与致命一击。而将消息透露出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叶恒1 穆武帝脸色冷沉。 当初因为霍俞成的事儿,他怒而贬谪叶恒出京,可谁也没能想到,后来竟是会出现那样的意外。 然而如今看来,那并不是意外! “此番推测,可有证据?” 苏圩顿了顿,道:“有。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韩家。” 一言落,众人惊。 “韩家?1穆武帝皱起眉,“这和韩家又有什么关系?” 苏圩解释道:“这件事若是真的,叶恒手里必定不会存留任何证据与线索。原本微臣也未曾想过韩家,但碰巧的是,韩家韩尧不久之前,正好去了叶家,当众要挟叶恒,请他帮忙为自己父亲求情。而后来叶恒带人前往韩家,双方大打出手,也正好证明了两人之间的确有问题。” 沁阳郡主眯起眼睛,哼笑:“原来如此,本郡主就说呢,他叶恒好端端的,怎么跑去韩家闹事儿。想来,就是那韩尧手里藏着他的把柄,韩桐问斩在即,他怕韩尧知道消息后和他鱼死网破,这才主动出击?” “郡主所言甚是。”苏圩拱了拱手,“微臣也是如此猜测,所以连夜审问,但叶恒嘴硬得很,无论如何都不承认当年叶铮遇害一事与他有关。”    不少人面面相觑。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韩家发生的一切,就都有合理的解释了。 苏圩道:“所以微臣恳请叶二小姐出手,务必保全韩尧之命,待他醒来,相信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长公主听着,一声长叹。 “若真能就此查清,倒能给初棠他们个交代了。” 萧成煊忽然道:“那个韩尧之所以能如此硬气,又惹得叶恒这么不择手段,想来手里是有点真东西的。何不直接派人去找?” 苏圩微微垂首:“微臣今日来此,确有此打算,只请陛下定夺1 穆武帝沉声道:“即刻派人前去韩家搜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证据找出来1 萧成煊作势准备起身:“父皇,儿臣愿——” “延川,你去。”穆武帝打断了萧成煊的话,“直接将韩尧带回1 萧成煊脸色一僵。 沈延川颔首行礼:“定不负陛下所托。” …… “阿姐,那咱们赶紧去吧1叶雲风瞬间着急起来,“别的倒没什么,那韩尧现在还昏迷不醒,万一——” 叶初棠不紧不慢抿了口茶,不知想到了什么,黛眉微扬,唇边噙了一丝淡笑。 “急什么。他这人命大得很,自然会好好的。”(本章完) 194.第194章 这男人,救得值啊(一更) 此时的韩家早已乱作一团。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尖叫声与哭泣声混杂,一片狼藉。 韩家之外早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众人议论纷纷。 “韩家这这么突然起了火?” “不知道啊!被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好像就已经很大了1 “我刚才瞧见几个人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好像都是韩家的下人,也不知道里面还有谁……” “这火怕是控制不住啊,得赶紧救人才行啊1 “说得容易,这么大的火,这会儿冲进去不是自己找死吗?再说了,这韩家本来也要倒了,死在里面,许是还是个解脱呢!我可是听说,那韩桐明日就要处斩了,这个节骨眼,谁还愿意出手帮忙?” “谁说不是……估计那韩尧,倒要走在他老子前面了1 这几日韩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知道韩尧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眼下这情况,他十有八九是要死在里面! 叶初棠几人来到韩府门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叶雲风拧起眉:“阿姐,这……” 刚才在揽月楼,阿姐说韩尧肯定不会出问题,可眼下这情况…… 叶初棠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诸位,麻烦让让。” 前面站着的人听到动静回头,本来满是不耐的脸在见到那张清丽沉静的容颜时,出现片刻的呆愣。 “你挤——” 旁边有人认出了叶初棠,低声惊呼:“叶二小姐?” 叶初棠早在京城名声大噪,不就之前又接连当众将数家铺子的掌柜请走,惹来不少人的注意。 所以此时,这一声“叶二小姐”,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指代的是她。 知道她现在有人撑腰,众人自然不敢轻易招惹,纷纷让开。 “叶二小姐,您也是来看韩尧的吗?他好像还在里面没出来呢1 叶初棠轻轻颔首,向前走去。 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炽烈灼人的气息,令人无法更近一步。    叶璟言的几分醉意早已散去,冲着叶初棠摇头。 “阿姐,不能再往里去了。” 叶雲风将小五递给了叶璟言:“阿姐,要不我进去瞧瞧?” 小五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紧张。 她年纪虽小,对危险的感知却极其敏感。 ——三哥,去不得! “不必。”叶初棠摇摇头,定定看向前方,“再等等。” 漫天火光倒映在她眼底,像是跳跃的冷火碎芒。 叶雲风不解,再等等?等什么?再等下去,整个韩家都要成为一片废墟了吧? 但阿姐的话他从不会违逆,只点点头:“好1 叶初棠神色平静,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就在这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人回头看去,就见一队官兵正快速朝着这边汇聚。 “官府的人来了1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惊醒,连忙退后。 闻声,叶初棠也微微偏头,看了过去。 当前一人御马而来,清冷尊贵,恍如谪仙,却又带着通身的凛冽气息,如雪山皎月,遥遥不可攀。 夜色与火光之中,他是唯一的绝色。 叶初棠眉梢极轻地扬了一下。 他似有所觉,定睛看来。 对视的一瞬,叶初棠心头飘过一个念头—— 这男人,救得值埃 195.第195章 哭坟(一更) 第195章 哭坟(一更) “是定北侯世子1 有人认出沈延川,低声惊呼,反应过来之后,便又生出疑惑。 ——韩家这场火,竟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吗?居然连这位都惊动了? 沈延川高坐马上,黑眸不动声色地从叶初棠身上扫过,看她安全无虞,淡然自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叶初棠这两日一直奔波在韩家内外,刚才远远看到这边起的大火,他便心有担忧。 虽然知道以她的聪慧,绝不会让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虽然知道就算遇到困境,她总能化险为夷。 虽然在心里自我说服了许多次——依然无法完全放心。 直到此时,见到她好好地站在那,容颜清丽,眸色澄澈,盘踞在心头的焦躁烦郁才终于消散。 “叶二小姐。” 他颔首打了招呼。 叶初棠垂首行礼:“世子。” 沈延川的目光从她身后的叶璟言与叶雲风身上扫过。 “你们这是刚来?” 叶初棠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与阿言阿风小五原本在揽月楼,听说这边起了火,就连忙赶回来了。不过只比世子早了半刻钟,尚且不知里面情形如何。韩尧与苏姑娘,很可能都还在里面——” 她说着,黛眉微微蹙起,眼底染上几分忧虑。 苏圩毕竟是把人交给了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延川微微偏头,抬了下手。 “兵分两路,进入韩家,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把里面的人全都带出来1 “是1 一声令下,身后众多官兵纷纷跑动起来。 这次可是穆武帝亲自下的命令,谁敢怠慢?    陆续有人将端着水过来,但火势实在是太大,收效甚微。 连舟直接倒了一盆水在身上,低头便冲了进去! …… 时间缓缓流逝,周围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一来是震慑于沈延川率人前来,二来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里面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沉寂的人群,气氛越发僵冷,几乎凝固。 “我看韩尧八成已经死在里面了,要不然这么多人进去,怎么还没把他带出来?” “要我说也是……这么大的火,正常人早就跑出来了,哪里还会留在里面等死?” “可惜埃想想不久之前,这韩家还威风无比,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月,就彻底倒了1 “那韩尧本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就是听说,那苏佩儿也在府里,还怀着身孕呢!这次只怕……” 剩下的话那人没有说出口,但众人都知晓那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叶诗娴站在拐角,双手紧紧攥着手帕子,望向前方的眼神忐忑又兴奋。 “烧的好,烧的好啊1 只要韩尧死了,他手里藏着的关于爹爹的那些东西,就都死无对证了! 她掐了自己一把,眼眶迅速通红,疾步走了过去。 叶初棠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正瞧见叶诗娴来了。 叶诗娴怔怔望着那火,眼泪直接落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与我爹爹之间的误会还未解开,怎么能就这样——” 叶雲风不耐烦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还没影儿呢,你怎么还先来哭起坟了?” (本章完) 196.第196章 求我?你也配(一更) 第196章 求我?你也配(一更) 这话骂的实在是难听,叶诗娴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羞辱,当下就变了脸色。 “你1 话一出口,叶诗娴忽然意识到什么,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咬着唇忍着眼泪,委屈十足的模样。 “堂弟,我知道现在我爹爹蒙冤入狱,你想避而远之,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可再怎么说,我们好歹亲人一场,你怎么能狠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叶雲风立刻抬手:“哎——你可别来沾边儿!在场的谁不知道叶家早就分了家了,那可是在你爹被抓进去之前的事儿啊1 叶诗娴表情一僵。 她是真的没想到,叶雲风非但一点儿也不避讳叶家闹掰的事儿,还这么直接干脆地讲了出来。 但凡他还要点体面,就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叶诗娴却不知,对面的姐弟几人几年前都是挨过饥荒,从死人堆儿里挣扎着活下来的,她这点儿小伎俩,实在是入不得他们的眼。 脸面? ——最先不要脸面的,不是强行霸占了自己亲哥遗产的叶恒吗? 真不知道叶诗娴哪儿来这么厚的脸皮,居然还好意思提“亲人”二字! 瞧着叶雲风那浑不在意的模样,叶诗娴咬了咬牙,索性不再理会。 叶初棠是个心思狡诈的,她这弟弟和她如出一辙,一样的流氓无赖! 叶诗娴深吸口气,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几步上前,双目莹莹地望向沈延川。 “世子,我爹爹尚未平冤,韩尧还不能死!臣女求您,一定要将他救出来!臣女感激不尽1 她说着,作势便要跪下。 然而下一秒,男人清冷淡漠的嗓音传来,瞬间令她僵祝 “求我?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求我?” 叶诗娴愕然抬头,却见沈延川负手而立,微微侧首,扫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深邃难测,冰冷漠然。    那双黑眸像极了无法窥测的深渊,将所有波澜尽数掩盖,外人无法得见分毫。 叶诗娴浑身血液冻结,四肢冰凉。 他那淡淡撇来的一眼,她已经心知肚明,他是在说—— 你也配? 韩家出事,何时需要她一个外人来求情? 叶诗娴只觉自己所有心思都被对方看得透透的,难堪至极,准备好的那些话术,也都齐齐咽回了喉间。 算了,算了! 只要今天韩尧死了,一切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叶诗娴拼命掐手心,竭力让自己表现如常,微微垂首,不再多言一句。 端的是柔弱可怜的姿态。 大火烈烈,空气滚烫,甚至能听到物件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动静。 叶诗娴在心里默默数着,却忽然听得一道清润的声音。 “咦?” 叶初棠? 叶诗娴心中一动,仍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 现在,只要继续等—— “那好像是韩尧?”叶初棠轻声喃喃。 叶诗娴心里一沉,猛地抬头看去! “什么!?” 叶初棠偏头看来,好心指了一下。 “你和韩尧比较熟,你看看,从小门出来的那个,是不是韩尧?” 叶诗娴下意识看过去,瞧见那道佝偻着走出来的身影,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崩断。 (本章完) 197.第197章 密道(一更) 那人形容狼狈,但不是韩尧,又是何人? 走的近了,众人才发现他其实并未醒来,而是由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硬将他从火场带出来的。 左边的女子小腹隆起,秀丽的面容苍白而狼狈,正是苏佩儿。 右边的那个,自然是她的小丫鬟。 这一场大火将她吓得不轻,此时依旧神色惶惶。 沈延川微微侧首,立刻有人上前。 “韩公子1 韩尧仍在昏迷之中,并未回应。 叶初棠走上前去。 看到她,苏佩儿如见救星,嘴角微微翘起。 小丫鬟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叶大夫!您果然在这!我们就知道,您肯定会回来救我们的1 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经历过前几次的事情之后,这小丫鬟早已经将叶初棠当做了主心骨。 一直惶惶不安的心在看到叶初棠的一瞬间终于如释重负。 叶初棠递过去一条帕子:“可曾受伤?”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正从韩尧身上扫过,询问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佩儿摇摇头:“叶大夫放心,我们都没事,只是韩郎……” 叶初棠看她们身上衣物完整,的确不像是糟了火灾的模样,轻轻颔首。 “你们把他背出来的?” 苏佩儿迟疑片刻,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众多官兵与百姓身上。 叶初棠微微笑道:“放心,定北侯世子在此,必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护你周全。” 身后,沈延川听到这一句,剑眉微扬。 难得听她夸一次,还是这样的场合……    他向前走去,在叶初棠身旁站定,打量了苏佩儿三人片刻。 “整个韩家都烧起来了,你们这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佩儿下意识看向叶初棠,见叶初棠点了头,才安下心来。 “韩家后院有一条地道,我们是从那逃出来的。” 沈延川凤眸微眯。 叶初棠心道一声漂亮。 她正想着怎么把那些证据正大光明地拿出来,没想到韩桐还留了这么一手。 估计他之前是给自己准备的,亏心事做多了总怕鬼敲门,结果最后便宜了叶初棠。 “火势起得很快,我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往外逃了。而且韩郎尚在昏迷,更是难解。还好有这么一条密道,正好通到小门,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苏佩儿低声说着,不远处的叶诗娴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她暗暗掐了下自己的手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清醒了许多。 没关系,没关系! 韩尧还活着是不假,但也和死的没两样! 只要他一直这么昏迷着,一切都不用担心! 叶初棠让苏佩儿把人放下,帮韩尧把了脉。 四周一片寂静,无数双眼睛齐齐朝着这边看来。 八卦、好奇、探究、震惊…… 毕竟谁也没想到韩尧居然真的能逃过一劫! “他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好好休养,以待醒来。”叶初棠道。 苏佩儿长舒口气:“那就好、那就……” 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神色痛苦。 而她的身下,已被鲜红的血濡湿。 198.第198章 救你(一更) “姑娘1 小丫鬟惊呼一声,立刻扑了过去。 叶初棠眉心微凝,当即扶住了苏佩儿的胳膊。 不过短短几秒,苏佩儿已经疼的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至极。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冲着叶初棠虚弱一笑:“叶大夫,我、我没事儿……” “先别说话,省点力气。”叶初棠说着,回头看向沈延川,“世子——” 只一个眼神的对视,沈延川便猜到了她的打算。 他当即侧首吩咐:“立刻去为叶大夫准备一个安静干净的房间。” “是1 定北侯世子亲口下的名字,自然无人敢不从。 叶初棠顾不得其他,只与他对视片刻,轻轻颔首,以表谢意。 沈延川脚下微动,但韩家火势未灭,局面混乱,仍需他主持大局。 他一字一句道:“派人守着叶大夫,不得有任何闪失。” 不少人都听到了他这句,但并未多想。 一来韩尧身份特殊,现在无论如何死不得,还需要叶初棠看诊,二来叶初棠对沈延川有恩,他对她多有维护也是应当。 然而叶诗娴却是心尖一颤。 她从未在沈延川的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今夜今时,他出现在这,还带着大量官兵,想也知道肯定是上面的意思。 也就是说现在的韩家比预想的还要重要,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按理说沈延川所有的注意力都应该放在韩家的这场大火之上的,可……他来到这里以后,提及叶初棠相关的话语,却是最多的。 叶诗娴咬了咬唇。 她明明已经做了多手准备,怎么沈延川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    莫非是,他还没听到叶初棠的那些“传闻”? 只是叶诗娴也没什么时间想这些了,看着叶初棠离开,她本应立刻跟上去的,毕竟叶初棠带走的除了一个苏佩儿,还有韩尧! 她必须得紧盯着韩尧,时刻关注他的情况才行。 可……沈延川还在这…… 就在叶诗娴心中纠结的时候,跟在沈延川身后的云成笑着开了口:“叶小姐不跟着一起去看看吗?方才您好像很担心韩公子的样子……” 叶诗娴顿时难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勉强应了声,转身朝着叶初棠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但是来到门外,却吃了个闭门羹。 ——人命关天,岂能打扰? …… 叶初棠给苏佩儿喂了一颗药。 “含着。” 里面她专门加了人参,能吊一口气。 苏佩儿已经疼得快要昏厥。 小丫鬟慌得不行:“叶大夫,我们姑娘肯定是累着了,您、您救救她吧1 叶初棠看着那张曾经妍丽如今憔悴的面容,轻声一叹。 “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小丫鬟顿时呆祝 苏佩儿却似乎早已经猜到了,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含泪冲她弯了弯唇角,摇头。 ——没关系的,叶大夫。 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从前是她太过天真,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也该醒悟了。 叶初棠低声道:“放心,我会救你。” 苏佩儿泪光盈盈,随机目光微转,落在了她的身后——(本章完) 199.第199章 韩尧是跟着她们一起被送来的,此时就躺在不远处的软塌上。 此时的他依旧眼眸紧闭,脸色青白,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苏佩儿的视线从他隐隐青筋浮现的手背上扫过,轻轻合上了眼帘,苦笑一声: “是我福薄,没办法为韩郎诞下一儿半女……终究是我的错1 叶初棠轻声叮嘱:“别胡说,省着点力气。” 苏佩儿点点头,听话地不再言语。 她的额发早已经湿透,此时脸色也苍白如纸,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叶初棠侧头吩咐:“去备热水来1 小丫鬟之前便已经经历过一次类似的情况,此时听叶初棠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慌忙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 叶初棠为苏佩儿擦去额头的汗,随机手腕轻挥,一排泛着冷芒的银针静静陈列。 她屏气凝神,而后果断下针! 时间在此时仿佛变得格外难熬,外面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远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叶初棠神色专注。 而在她的身后,韩尧的手缓缓收紧,复又松开。 …… 时间流逝。 经过众人的努力,韩家的这一场大火总算被扑灭。 入目所及,一片焦黑,烟尘滚滚。 刺鼻的烧焦味儿飘散,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曾经繁华热闹的韩家,一夜之间,彻底倾塌。 “主子。”连舟去而复返,“里面基本上都被烧毁了,连房梁都塌了好几根,什么都不剩了。” 沈延川容色淡漠冷冽:“伤亡情况如何?”    “分别在前院、后院以及厢房内找到五具尸体,都是韩家的下人。另外还有几个运气好跑出来的,都已经控制了起来,等候发落。” 这个结果本来也在预料之中。 那样的大火,不死人才是奇怪。 关键是……韩尧与苏佩儿竟是活了下来! 沈延川又问道:“可曾查到密道?” 连舟神色一凛,点了点头:“找到了,您是否现在过去亲自看上一看?” 沈延川却没立刻应声,反而微微侧首。 云成心领神会,当即上前,低声解释:“叶大夫从进去,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许是那苏佩儿的情况不太好。” 一个女子怀着身孕,在大火中把一个昏迷的男人从密道中救出来…… “说来,她对这韩尧,倒真是一片痴心。如果没有她,今天韩尧只怕是要葬身火海了。” 虽然苏佩儿是青楼女子,但这一身的骨气与胆识,却是许多男人也不及的。 自从韩家出事儿,从前的那些朋友都纷纷和他们划清界限,生怕被牵连。 倒还不如一个青楼女子重情重义。 沈延川看了眼那依旧紧闭的房门,对云成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有任何情况——”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去。 吱呀—— 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此时夜色正浓,明月高悬,长街之上盏盏烛火。 那女子从中走出,像是从一片浓稠的黑暗里,迈入了星星点点的流光之中。 沈延川眸色微深。(本章完) 200.第200章 预想(一更) 无数目光齐齐朝着叶初棠看去,充满好奇与探究。 都说叶初棠医术了得,不知今天这局面,何解? 叶初棠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旋即径直来到了沈延川身前。 “世子。”她屈膝行礼。 沈延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片刻,才问道:“如何?” 叶初棠轻轻摇头,神色歉疚。 看她这般反应,当即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是不行了1 “我就说肯定救不回来的!没看刚才那苏佩儿被送进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了吗?” “自古女人怀孕生子都是过鬼门关,她之前就在湖上闹过一次,现在又遭了这么大的罪,哪里还能承受的来?” “说来也真是可惜!韩桐斩首,韩尧也昏迷不醒,如今就剩下这一根独苗,还是一尸两命,实在是……” 不过短短半月,曾经风光的韩家就彻底落败,沦落到如今的下场,谁人看了不唏嘘? 叶诗娴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 她闭了闭眼,暗暗长舒口气。 死了好,死了好! 谁知道那苏佩儿跟在韩尧左右,有没有给他吹过枕边风,听过什么不该听的。 何况,要不是因为她,父亲也不会被关起来! 叶诗娴心里对苏佩儿十分怨恨,自然是盼着她早点死的。 “堂姐。”叶诗娴上前两步,眼眶泛红,“你也别太难过了,那苏佩儿性情刚烈,之前就屡屡冲动行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如今死了,也是——” “你在说什么?”叶初棠打断她的话,“谁死了?” 叶诗娴一愣:“自然、自然是那苏佩儿啊,难不成,韩尧也——” 她看似神色茫然,实则心里门儿清,就是在探叶初棠的口风。 重兵把守,她无法跟过去看个清楚,确认韩尧身死,就只能靠这种旁敲侧击的手段。 叶初棠淡淡看着她,乌黑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一切。    叶诗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觉得叶初棠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她没死。”叶初棠道,“可惜孩子没能保住,估计要休养许久。” “什么?” 叶诗娴顿时愣住,几乎不敢相信, “可是她刚才明明大出血——” 一旁的叶雲风忍不住轻嗤,嘲讽出声:“怎么听你这意思,我阿姐拼命把人救回来,倒还让你失望了?” “当然不是1 叶诗娴条件反射的反驳,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辩解。 然而她心头震惊尚未褪去,想到那苏佩儿居然如此命大活了下来,又是恨得牙痒痒,哪里还想得出应对的话语? 叶初棠并未过多理会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她转身看向沈延川。 “世子,苏佩儿方才说,那密道之中,似有古怪。” 叶诗娴眼皮猛地一跳。 沈延川凤眸微眯:“哦?” 叶初棠看向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韩家府宅。 “或许,里面有苏大人想要的东西。” …… 萧成煊坐立难安,自从沈延川带人离开,他的心思就不在这宫宴上了。 下人不动声色地上前,附耳低语。 萧成煊心中一惊,失手打碎了桌上的酒杯。 咣当——!(本章完) 201.第201章 一起?(一更) 这动静瞬间引来了众人的注意,无数目光投来。 穆武帝眉心微敛:“成煊,怎么了?” 萧成煊连忙道:“父皇见谅,儿臣一时走神,这才打碎了酒杯。” “哦?” 他这个儿子是出了名的沉稳果决,倒是鲜少见到他这般模样。 似乎猜出了穆武帝心里的想法,萧成煊又补充道:“方才听苏大人说了那些,儿臣心中亦是非常震惊。若韩家和叶家真有问题,那当初……” 如贵妃心头一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成煊不必忧虑,有延川在,肯定没问题的。” 迎上自己母妃警告的眼神,萧成煊才猛地惊醒——他刚才说的太多了! 如果三年前叶铮的死真的查出来和叶恒有关,那父皇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毕竟当初他贬叶铮离京,不过是因为正在气头上,想惩戒一二,却无杀心。 如果不是因为那一道贬黜的圣旨,叶铮一家或许也不会死。 他现在提起这些,是生怕父皇想不起吗! 萧成煊连忙道:“母妃说的是。” 穆武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大殿之内,众人也都不敢多言,只暗暗交换视线。 本来都好好的,谁知道突然闹出这么个事儿来,眼下谁还能心无挂怀地渡过这个中秋宫宴? 所有人都在等沈延川那边的消息,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萧成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花费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起身请求离开的冲动。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出来打眼。 然而一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萧成煊就如同百爪挠心。 ——韩家大火,韩尧竟然活着逃出来了! 虽说他还在昏迷,性命堪忧,但不知道为什么,萧成煊心里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总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宫人换了新的酒杯上来,萧成煊烦闷地一饮而荆 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 明月高悬。 东西烧焦的味道充斥鼻端,入目所及,一片废墟。 靠的近了,还能感觉到那股未曾彻底消散的滚烫灼烧感。 “主子,叶二小姐,小心脚下。” 连舟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回头。 这前后院都散落着烧焦的物件,几乎无处下脚。 寻常人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然而叶初棠跟在后面,却是神色如常。 听得这话,她淡淡一笑:“不必担心我,之前二叔家里也曾失火,比不得这里惨烈,却也可怜心酸,令人扼腕。” 言下之意: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连舟“诶”了一声,余光瞥见后面不远处叶诗娴发青的脸色,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又咳嗽一声,带着人往前而去。 一刻钟后,一行人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就是这里。”连舟抬手向前指去,“这密道应该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很是宽敞,从这里直通到侧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他说着,上前挪动了桌上的砚台。 吱呀—— 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密道,徐徐出现! 沈延川回头:“一起?” 202.第202章 丧钟(一更) 叶诗娴在大门外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苏佩儿没死不说,现在沈延川和叶初棠还进入了韩家的密道! 虽然她不知道那所谓的密道是个什么情况,但她总觉得会有什么难以控制的情况发生。 韩桐这个人生性多疑谨慎,他当初能留下爹爹的把柄,谁知道他还留有什么后手! 这密道,只怕是—— 时间变得无比煎熬,叶诗娴只觉得这么多年来,从未渡过这样艰难的中秋夜。 …… “世子请。” 叶初棠抬手,示意沈延川先行一步。 沈延川走上前去,那黑色的入口深不见底,似乎还透着丝丝冷意。 云成递上一盏灯笼,用以照亮前路。 沈延川长腿迈开,朝着里面而去。 叶初棠紧随其后。 这是一个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密道,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安静的密道内,呼吸清晰可闻。 “想不到,韩家地下,还藏着这样的秘密。”沈延川评价道,“算来,他刚买下这座府邸的时候,就开始暗中筹备建造这密道了。” 叶初棠借着光,打量着这密道。 做工不算精细,但够用了。 最关键的是,韩桐一早就别有意图,否则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叶初棠意有所指地道。 区区一个光禄寺少卿,居然就肯如此大动干戈,付出这般心力建造密道……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多想。 如果不是今日韩家失火,苏佩儿他们从密道逃出,外人只怕永远也猜不到,这里竟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沈延川眉梢微扬。 忽然,他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左侧的墙壁。 叶初棠也随之站定,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世子?” 沈延川没说话,只曲指在那上面轻轻敲了敲。 咚咚。 ——墙壁之后,竟是空的! 他侧头吩咐连舟,“打开看看。” “是1 连舟应了一声,立刻上前。 只见他沿着那墙壁的几处敲打了几下,不知碰到了哪里,墙上忽然弹开一扇小小的门! 现场忽而寂静。 叶初棠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唇角微挑。 那门洞之后,竟静静放置着大量金条! 一眼看去,少说万两之数! 以韩桐的俸禄,便是干到老死,也绝不可能拥有这样巨量的钱财! 当官少有不贪,尤其京城这地界,便是个芝麻大的小官,随手捞一捞,也都不少油水。 但这个数量,还是让在场之人都惊了一下。 “主子,这有一本册子1 连舟眼疾手快,很快发现门洞内侧紧贴放着一个薄薄的书册,立刻取出,转身双手呈递给了沈延川。 沈延川接过,翻开第一页。 忽然,他似有所觉,侧眸看了叶初棠一眼。 那女子静静而立,双手交叠在小腹,容颜沉静,眸色澄澈,好似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沈延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眼帘微垂,扫过手里的册子,眉梢极轻地扬了一下。 这果然是韩尧收受贿赂的记录册,同时,这也是—— 叶恒即将敲响的丧钟! 203.第203章 这只是开始(一更) 大火过后,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烧糊气味。 围观众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渐渐散去。 虽然韩尧没死在这一场大火之中,但在他们看来,如今这昏迷不醒的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何况韩桐将死,韩家所有家当估计都被这一把大火吞噬,想也知道这韩家以后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了。 人逐渐少了,只剩下一些,还好奇且八卦地等着沈延川他们出来。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芍药左右环视,周围人时不时投来的眼神让人很是不适,加上官兵镇守,气氛森严,更是…… “今天是中秋,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您呢1她小声劝道。 叶诗娴却不肯动,双眼紧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什么。 “急什么,再等等。” 爹爹都被关起来了,哪儿还有心思过中秋? 若是爹爹不能安然无恙地归家,那这节不过也罢! 芍药嘴唇动了动,却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得低声应了,老老实实待在一旁。 叶诗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里越发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掌控。 不,不……实在不行的话,还有慕容晔! 只要他肯帮忙,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么想着,叶诗娴心中稍安。 终于,前方传来动静,她立刻定睛看去! 率先出来的是连舟,叶诗娴目光后移,就看到了沈延川。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叶诗娴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她记得沈延川进去的时候,手里是没拿任何东西的,现在这…… 她正想靠近些看的更仔细一点,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叶初棠呢? 沈延川站定,回头,似乎在等人。 叶诗娴心里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这、这到底是……    终于,那道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 叶诗娴迅速打量了她一圈,想看出点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叶初棠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她静静而立,那双乌黑的眼眸平静清冽,就那样不带任何情绪地望过来。 叶诗娴莫名打了个寒噤,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将她笼罩! 她几乎是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小姐,您怎么了?” 芍药连忙扶住了她,奇怪问道。 叶诗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 难道她要说,她刚才竟是被叶初棠的一个眼神镇住了!? 只是一眼,她心里就涌上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没、没什么。”叶诗娴强自镇定,率先收回了目光。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叶初棠竟忽然朝着她走过来了! 那女子缓步而来,步调从容,不疾不徐,然而叶诗娴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在急速变得稀保 无法形容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叶诗娴自觉丢人,又羞又恼。 ——她竟然连叶初棠都开始怕了!? “怎么了?”叶诗娴皱了皱眉,挺直肩背,冷声开口。 叶初棠与她平视。 “你可知道,爹爹娘亲和阿兄出事那天,我在想什么?” 叶诗娴一愣:“什么?” “坏消息:你们今年的中秋被耽搁了。”叶初棠抬头看了眼皎洁的圆月,唇角忽然弯了一下,微微俯身,附耳含笑低声。 “好消息:你很快就会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204.第204章 是你!(一更) 昏暗逼仄的牢房内,痛苦的呻吟声和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充斥。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叶恒嫌恶地闭上眼睛。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还有这样的一天! “哎。”旁边牢房的犯人打量了他好半晌,“听说你是杀了人进来的?” 叶恒不说话,和这种人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掉价! 另一个犯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别问了!人家来历可不一般!官爷!跟咱们可不一样1 这话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官爷?哪个衙门的?” “真的假的?” “我猜八九不离十啊!没看他身上穿的?能是一般人?” “嘿!管他是个什么来历,进了这里,不照样得低头?指不定他犯了大罪,以后有的苦头吃呢1 几个人哄笑起来。 成日被关在这里,他们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对那些新来的评头论足。 尤其叶恒这一看就和寻常人来历不同,自然更是引人注意。 叶恒下颌紧绷,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忽略那些嘲笑与议论。 最开始被关在这的时候,他心里的确很是慌张,甚至一度对那位有所怀疑,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外面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他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苏佩儿如果真的当场出事儿,苏圩肯定已经带人过来了,而那位如果有心杀他,肯定也会速战速决,不会拖延这么久。 所以……许是中间出现了差池,才导致现在的状况。 毕竟他手里还留着不少东西,那位应该不会这么轻率地选择抛弃他。 这么一想,叶恒心里又稍稍安定了一些。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稀薄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流淌而来,抬头依稀能看到那一轮冷月。 叶恒暗暗攥紧拳头,吐出一口气。 …… “你在说什么?”    叶诗娴皱起眉,好似没听懂叶初棠的意思。 不过叶初棠也不在乎。 她直起身,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叶诗娴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忽然察觉不对。 她下意识朝着旁边看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围了起来! 气氛肃杀、冰冷! 那股不安越发强烈,叶诗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仿佛要跃出胸腔。 她看向沈延川:“世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延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轻轻抬了下手,音调平静。 “即刻前往风陵巷,查封叶家。” “是1 叶诗娴瞬间惊在当场,看着那些人果真齐齐朝着叶家的方向而去,巨大的恐慌终于将她笼罩。 她急急上前:“世子!您是要做什么?1 刚迈出一步,便立刻有官兵上前将她拦下。 唰唰——! 看着身前交错的冰冷刀刃,叶诗娴堪堪停下步伐,心惊肉跳。 连舟道:“叶小姐,您先别急,查完叶家,若没有问题,一切自然无事。” 叶诗娴蒙了。 查叶家?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查她家!? “不、不行1 连舟不为所动,音调却冷。 “行不行,可不是叶小姐您说了算的。”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叶诗娴浑身冰寒。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豁然看向叶初棠! “是你1 205.第205章 难熬的夜(一更) 叶初棠眨眨眼,露出一个温和无辜的笑容。 “我?我怎么了?” “你!一定是你捣鬼——”叶诗娴情绪激动,“否则他们怎么会突然要查封叶家!?” 叶初棠轻轻掸了掸裙角,似乎觉得刚才与她靠近讲话脏了身上的衣服。 “堂妹这话我就真理解不了了。如果不是二叔犯错在先,好端端的,又怎么要被查?难道在你眼里,我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想让世子殿下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叶初棠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挑眉。 “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如此这般左右世子心中所想?” 沈延川与她对视一眼,旋即眸色平静淡然地收回目光。 叶诗娴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再吐不出一个字。 她和叶初棠撕破脸无所谓,却万万不能得罪沈延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敢承认,不是公然挑沈延川的不对吗!? 叶诗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搞蒙了,却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她死死攥紧手心,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堂妹有这个功夫与我争执,不如还是去亲自问问二叔比较好,他或许能直接给你答案呢?哦,我忘了,他现在人在牢中,你想见他,却也是极难的。” 叶初棠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入叶诗娴的心上! 她停顿片刻,温润清丽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浅浅的同情。 “那你还是尽快回去,将这事情告知二婶和明泽吧,这样,也好让他们有所准备,你说呢?” 准备? 什么准备? 叶诗娴心脏疯狂跳动,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可她也清楚叶初棠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现在爹爹不在,娘亲生病,明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全家唯一的顶梁柱就是她了! 平生第一次,叶诗娴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她站在那,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四肢冰凉。 叶初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明月高悬,皎洁冷清。 这一晚,不知是否会比三年前那个逃亡的雪夜更加漫长呢? …… “砰1 房门被撞开,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照顾了叶明泽一天,刚刚才得空躺下休息的高氏被这动静惊扰,拧着眉斥道:“干什么这是?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等老爷回来,一个个饶不了你们1 丫鬟却听不得她这话了,苍白着脸,满是惶恐地扑跪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差1 “你说什么!?” 高氏惊愕当常 这个时间,怎么会突然来人? 她迅速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依稀能看到点点火把,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的确不是寻常人等会有的动静! 高氏急急起身,又披上了衣服:“到底怎么回事儿!?” 丫鬟哭着道:“听说、听说是定北侯世子亲自带人过来的!说、说要查封——”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胡话1 高氏又惊又怒,气急反笑, “今夜中秋宫宴,世子殿下怎么会带人来此?” 她打心眼里是不信的。    一边往外走,高氏一边怒道:“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来找叶家的麻烦1 叶恒是出事儿了不错,但罪名未定,他还是朝廷官员,更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位!谁来了不得掂量掂量? 走了几步,冷风吹来,高氏忽然想起自己出来竟是忘了带面纱。 她脸上的红肿溃烂已经持续月余,用了各种法子,都不见好转,平日里她尽量待在屋内,不与外人接触,可现在这—— 高氏想回去取面纱戴上,却已听见了外面急促而整齐的声音。 人已到了! 顾不得其他,高氏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急声问道:“娴儿呢?她还没回来吗?”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想找叶诗娴。 丫鬟又哪里知道这些,只胆怯茫然地摇头。 “奴、奴婢不知……” “真是废物!关键时候一个个的都不顶用1高氏烦躁不已,“愣着干什么,还不多加派几个人去少爷那边守着!若惊扰到了他,我拿你们是问1 高氏心里最宝贝的,自然还是这个儿子。 他的身体情况本就不好,这要是再—— 此时,高氏已经来到了前院。 她一眼看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打开,府内下人齐齐瑟缩站在一处,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夜色黑沉,依稀只能看到外面似乎已经被彻底围堵。 高氏的火气瞬间上来,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放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随意查封!?” 她叶家还没落魄到被人上门欺辱的地步! 然而就在高氏准备继续质问的时候,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人出现在了大门之外。 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高氏瞬间失语。 “连、连舟大人?” 这不是定北侯世子身边的—— 连舟抬头看了眼门匾,挑了挑眉。 “风陵巷,叶恒叶家,查的就是你们。叶夫人,烦请让上一让吧1 一番话落在耳边,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可连在一起,却突然让人听不懂了。 高氏张了张嘴:“什、什么?”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娴儿?” 高氏瞧见她,瞬间感觉抓到了希望,急急道:“娴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快和世子殿下解释解释啊1 叶诗娴唇色苍白,双眼无神,听到她这话,也只是迟钝地转了下眼珠。 高氏这才发现她双眼通红,竟像是哭过的样子。 她心里一沉。 “娴儿,你——” “二婶。” 一道温和清润的嗓音传来,高氏抬头,这才发现她最讨厌看到的那个人,居然也在! “叶初棠?!你怎么在这1 叶初棠似乎没看出高氏的嫌恶与警惕,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多谢二婶关心,不过现在您还是先顾及一下自己吧。其实只是查点东西,二叔若清清白白,自然安然无恙。您让下面的人都听话些,也好早些查完,以免耽搁了过中秋,是不是?” 206.第206章 找到了!(一更) “你在说什么胡话1 高氏恼怒至极,涨红了脸怒声反驳。 然而叶初棠却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答,对她的吵嚷也毫不介怀,只是下颌微抬,清淡平静的目光就那么无声扫过。 高氏心头一沉,莫名觉得寒意上涌。 余光里看到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高氏连忙上前,就要申诉:“世子殿下!这、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啊!这怎么——” 沈延川却似乎并没有耐心听她说太多,只微微偏头,朝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立刻让叶诗娴心惊肉跳,想也不想地上前拉住了高氏! “娘!你别说了1 到了这个时候,叶诗娴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们若是执意阻拦,那么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他们自己! 今天,他们是非查不可了! 高氏却还没回过神,惊愕茫然地看向叶诗娴,刚要开口,迎上叶诗娴警告的眼神,剩下的话又堵在了嗓子眼。 只这片刻的功夫,沈延川淡声开口:“别让宫里等太久。” 连舟等人立刻恭声应是,迅速带人进入宅院! 高氏浑身一颤,她自然也听到了沈延川的那句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今晚这一切……是上面铁了心要动他们? 这个猜测刚一浮现,瞬间就扰乱了高氏的心神。 她慌乱无措地看向叶诗娴。 “娴儿,这、这可怎么办?你爹还——” “娘1叶诗娴强行打断她的话,面上强自镇定,紧紧攥着高氏的手,用力掐了两下,暗示她不要在这个时候乱说话,“爹只是暂时蒙受了冤屈,世子殿下今天带人过来,也是为了彻底查个清楚,好还爹爹清白,您莫要太过担心了1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高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强行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好……” 叶诗娴又下令让站着的众人纷纷退后,不要耽误了众官兵的搜查。      整个叶家气氛凝滞,沉闷压抑。 最近一段时间,叶家频频出事,早有人暗自嘀咕,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叶恒都自身难保,众人心里何尝不害怕? 叶诗娴浑身紧绷,看似淡定,其实内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家里是干净的,什么都不会被查到了! 不过爹爹向来小心,他被带走之后,叶诗娴专门在家里暗暗搜查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想到这,她心中稍安。 只要、只要能平安度过今晚,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此时她心底对叶初棠的恨意,已是达到了顶峰! 她敢肯定,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一定有叶初棠的手笔! 等以后……这笔账她必然百般奉还!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难熬。 叶诗娴忍不住再次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只刹那的对视,叶初棠淡淡一笑。 叶诗娴的心莫名一沉。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一个官兵拿着什么东西匆匆跑回,扬声喊道: “找到了1 叶诗娴豁然回头! 中秋快乐~ 207.第207章 封(一更)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叶诗娴呆立原地,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云成已经率先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那人手里拿着的盒子。 “这是什么?” 那人单膝跪地,双手将盒子呈上:“禀世子殿下,这是小的在叶恒书房搜出的物件,里面有数封书信,还请世子过目1 云成将盒子接过,看到上面的锁已经被他们强行砸开。 估计这里面是真的有东西,他们才会是这般反应。 云成面上不露声色,转身恭敬将盒子递给沈延川:“主子。” 沈延川眼帘微垂,清冽淡漠的目光从那上面无声扫过。 盒子已经打开,大约有十几封书信摞在一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封没有标注任何字迹,但从信封纸张的模样可以看出,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 然而沈延川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了盒子里的第二封信。 她看着那盒子,以及里面的书信,脑子一片空白。 同样是薄薄的一张纸,同样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眼下这一盒十几封的信,出现的太过蹊跷! 倒是忘了,三年前出事儿的那个夜晚,小五尚在襁褓,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印象。 不、不会有问题的……那些或许就是普通信件呢? 叶初棠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小五正靠在叶雲风怀里,伸出小手轻轻拉了她一下。 看着沈延川修长匀亭的手指随意抖开信纸,叶诗娴的心也跟着狠狠颤了颤。 叶诗娴在心里疯狂祈祷,却依旧感觉深刻的绝望犹如潮水,无声上涌,将她吞噬。 叶初棠晃了下神。 “小五困了是不是?别急,咱们等会儿就回家。” 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干净又纯澈。 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一片沉寂漠然,无法窥探任何情绪。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将这些东西整理好一同处理掉。 沈延川伸手取出,将第一封打开。 因为她太了解叶恒了,他平日里从没有保留信件的习惯。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紧张忐忑地等待着。      无数双目光满是好奇地探向沈延川手中那封信,想要知道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但她向来聪慧,许多话无需张口,她自清楚至极。 这、这是什么? 她之前明明反复搜查过,确保书房里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现在这些信又是从哪儿来的!? 在一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叶诗娴已经彻底蒙了。 不过只有一张纸,沈延川怎么看了这么久? 终于,沈延川将那封信半折,眼帘微抬,看了过来。 叶诗娴心里“突突”直跳,浑身不自觉紧绷。 所有的声音似乎在此刻消弭,只他翻阅信纸的簌簌声响,格外清晰。 叶初棠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小鼻子,温声一笑。 小五看了眼满是狼藉的院子,失魂落魄的高氏母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昂! 既然阿姐说快回家了,那就意味着这里的闹剧,要结束了吧? 终于,沈延川看完了最后一封信。 他眉心微敛,嗓音冷淡,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刻封锁叶家,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放人离开1 208.第208章 绝境(一更) 话音落下,叶诗娴浑身血液瞬间凝结,脑子一片空白。 高氏反应了一瞬,当即哭嚎出声:“世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前脚叶恒被抓,后脚叶家就被查,外人看了,必定会以为叶家要完蛋了! 可、可—— 这一切未免发生的太快了! 高氏哭着上前,但未能近身,云成抬了下手,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扣押。 云成居高临下地看了高氏一眼,语气平和,声音却冷。 “叶夫人,世子的话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从现在起,叶家上下,所有人都不得再跨出府门一步1 高氏瘫软在地,脸上泪痕斑斑,看起来十分可怖。 在这夜色下,犹如厉鬼。 她实在是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看着那些迅速将叶府包围控制的官兵,她只觉天旋地转。 “娴儿,娴儿1 茫然无措之下,高氏下意识求助般地看向了叶诗娴, “你、你快和世子殿下解释解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我们是清白的1 叶诗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知道利害,沈延川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那就证明……他手里的那些信,绝对藏着秘密! 可,到底是关于什么的!? 看叶诗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高氏着急不已。 “娴儿!你说话啊!难不成你真要看着你弟弟落难!?” 要是还不快想办法,那她们要怎么办?明泽又该怎么办? 他本来身体情况就不好,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那—— 叶诗娴瞬间心头火起,恼怒非常。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是一心只想着那个宝贝儿子! “世子下令,必有出因,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一切水落石出。” 叶诗娴强压下火,朝着沈延川坚定开口, “我相信爹爹是清白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1 她神色笃定,表情决绝,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冤屈。      然而沈延川像是完全没看到,又或者是毫不在意,连一道余光都未曾施舍。 “咔哒”一声,盒子封上。 叶初棠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幕闹剧。 不得不说叶诗娴演技挺好的,心理素质也可圈可点,家都要被抄了,居然还能摆出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 这种人,就算将证据甩在她脸上,她也能一口咬定与己无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惜,她这次遇上的是沈延川。 今夜今时,沈延川会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奉命而来。 他想要查出个什么样的结果,他说了算。 叶初棠轻轻打了个哈欠。 忽然,叶初棠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沈延川不知何时回身看她,目光在她稍显苍白的唇色上停留一瞬。 许是困意上涌,她乌黑温润的眼眸中盈了淡淡水光,眼尾染上几分慵懒倦意。 沈延川道:“夜深了,叶大夫今日辛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嗯? 这是赶她走了? 也是,反正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必要继续守在这了。 叶初棠弯了弯唇,屈膝行礼告辞。 她转身要走,朝着小五招招手。 “阿言阿风,小五,咱们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旁边忽然扑来一道黑影,直直朝着叶初棠而去! “阿姐小心1 209.第209章 团圆(一更) 叶初棠脚步微顿,轻转侧身,便避开了那突然袭来的身影。 原来是高氏,趁着被押送起身的片刻,强行挣脱束缚,猛然朝着叶初棠扑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对叶初棠发难,不过叶初棠很快闪避开来,高氏这一下就扑了个空。 高氏踉跄几步,跌倒在了地上,额角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石阶之上,顿时多出一个血窟窿。 鲜血如注,衬得她红肿溃烂的脸更加可怖。 “娘1 叶诗娴惊在当场,连忙冲了过去,然而尚未近身,就被人拦下。 方才不小心放了高氏出去的几个官兵皆是出了一身冷汗,再次将她押住,同时慌张万分地请罪。 “属下无能1 要是叶初棠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只怕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氏脸上淌血,心中又气又恼,咬牙恨声道:“叶初棠!现在你可满意了!?看到我们家破人亡,你就开心了是不是1 叶初棠轻轻抚平裙角的褶皱,这才不慌不忙地看向高氏。 “您这话是从何而来?二叔入狱,非我所愿,但如今证据确凿,我心中便是有千般不舍,也不能违背上意,还请二婶体谅。” 清淡柔和却又平静漠然的嗓音如同清泉流水,凉意沁骨。 “正如当初我爹触怒龙颜,被贬梧州,二叔也是无能为力一样,相信二婶定能感同身受。” 高氏哭嚎的嗓音骤然顿祝 她迎上那双乌黑温润的眼,此时却只觉得那双眼眸过于深邃,无法琢磨! 脑海中浮现三年前发生过的一幕幕,高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那时候叶铮出事,叶恒为了不受牵连,从头到尾都未曾多言一句。 后来呢? 叶铮一家被杀,血流满地。 想到这,高氏如坠冰窟。      叶初棠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种种,不过是曾经种下的因果罢了! 沈延川眸色泛冷:“看来叶夫人的情况不怎么好,须得多加派人照顾才行。” 云成心灵神会:“是1 高氏惊惧交加,胸口像是有什么在狠狠冲撞,喉咙却又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脑袋,一手温热的粘腻。 下一刻,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害怕,她两眼一翻,竟是就那样昏厥了过去。 叶诗娴的心猛然一抽:“娘1 连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此时此景,岂容她们再随意为之? 看着迅速被人抬走的高氏,叶诗娴心急如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爹爹被关,娘亲受伤,连明泽也是昏迷不醒…… 偌大的一个叶家,怎么一夜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夜深了,该回家了。” 叶初棠揉了揉小五的脑袋,唇角微扬,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与她毫无关系,甚至未能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小五眼睛晶亮。 叶初棠弯了弯眼睛。 “今天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自是要早早而归,一起吃顿团圆饭的。”(本章完) 210.第210章 共生死(一更) 皇宫。 中秋宫宴终于接近尾声,慕容晔坐立不安。 他今日冒失开口,惹得父亲不快,圣上虽然没有多加责怪,但慕容晔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慕容阳也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便允了。 走到宫外,夜风拂来,慕容晔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回头看了眼巍峨庄严的皇宫,长长吐出一口气。 跟随在侧的小厮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少爷,咱们接下来……” 慕容晔摆摆手。 “先不回府。” 这会儿回去无非就是生闷气,不如在外面散散心。 小厮早有预料,连忙应声:“是。” 慕容晔思量片刻:“去韩家看看。” 沈延川带人过去了,还不知道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韩家真的没希望了,那……还是得劝劝叶诗娴早点和他们划清界限。 否则被牵连了就不好了。 …… 慕容晔走在街上,刚拐过弯,就闻到空气里飘来的浓重的火焰燃烧的气息。 他向前看去,眉头皱起。 此时韩家的火已经被灭,外面只剩下零星的路人,一边张望一边感慨。 然而除此之外,竟不见半个官兵身影。 这…… 沈延川呢? 慕容晔直觉不对,侧头吩咐小厮前去打听。 不过片刻,小厮便小跑着回来,神色紧张犹豫。 “少爷,他们、他们说……”      慕容晔不耐烦斥道:“到底怎么了,说1 小厮一咬牙:“少爷,他们都说定北侯世子现在不在这,而是去了叶家1 慕容晔顿时愣住:“叶家?他去那儿干什么?” 小厮是知道自家少爷有多喜欢叶诗娴的,此时结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 “好像、好像是和韩家有关,定北侯世子在韩家的密道里,找到了叶大人的罪证!这会儿叶家只怕已经被——” “什么!?” 慕容晔不敢置信,反应了好一会儿,却怎么都想不通。 但事不宜迟,沈延川要真是带人过去了,如此浩浩荡荡,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以后叶诗娴他们还有什么脸面? “去叶家1 慕容晔一声令下,心急火燎。 小厮不敢懈怠,用力抽了一下马鞭。 “驾1 马车一路疾驰,朝着叶家的方向而去。 路上,一辆马车从拐角而来,又与他们擦肩而过。 慕容晔正在出神,未曾注意到那驾马之人,正是被他记恨在心的叶雲风。 马车声远去,叶初棠放下帘子,遮住了那道渗透月光的缝隙。 叶璟言坐在她对面,见状也随着看了过去,但夜色浓郁,未能看清,便问道:“阿姐在看什么?” 叶初棠微微笑道:“方才过去的是慕容晔。” 叶璟言眸子眯起,立刻猜到了缘由。 “他来的倒是快,可惜还是晚了。” 叶雲风自然也看到了慕容晔,听见马车内的对话,轻嗤笑道:“他来了又如何?难不成还真能穿过重重把守,进那个叶家的门?” 叶初棠摸了摸怀里小五的脸,将她抱得更紧,这才淡淡一笑。 “许是情比金坚,愿共患难,同生死呢。”(本章完) 211.第211章 蛮横(一更) 越是往前,慕容晔越是觉得不对。 直到看到叶家门外重重把守,他心里的不安终于达到顶峰。 他跳下马车,朝前走去,不出意外地被拦下。 “慕容公子,请留步。” 今日跟随沈延川前来的都是得力干将,见了慕容晔自然是认识的。 只是这态度,却说不上多恭敬。 慕容晔皱眉:“什么意思?你们不在韩家守着,怎么跑到了这里来?” 他说着就要往里走,却发现前面这些人根本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慕容公子请回吧,没有世子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叶府。” 慕容晔看他们如此态度,心知不妙,也没有硬来,便道:“那你们通传一下,请叶诗娴叶姑娘出来一见。” 他在宫里并不顺利,未能帮到她,虽然心中惭愧,也得过来和她交代清楚。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叶恒还没有被放出来,不知她如何心焦。 然而看守的人却还是没动:“慕容公子,叶小姐现在不方便见外人,您还请回吧1 “什么?” 慕容晔一愣,终于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难道她已经歇下了?” 他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明白,叶诗娴这会儿绝对还没睡。 一来他早就承诺会尽快给她一个答复,二来门外多了这么多人看守,想也知道叶诗娴这会儿绝不可能安然入眠。 果然,下一秒慕容晔便听对方漠然拒绝的回答。 “这些与慕容公子无关,您还是不要过多打听了。”      慕容晔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撞南墙,去哪儿都是碰一鼻子灰,心里十分不痛快,当下就冷了脸。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来命令本公子?” 看守之人双手抱拳,正要开口,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响起的,是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 “这是我的意思,若有不满,尽管与我说便是。” 慕容晔心头猛然一跳,抬头朝着门内望去,就见沈延川正缓步走来。 沈延川在台阶之上站定,微微一笑。 “宫宴似乎还没结束吧,慕容公子这么早就走了?” 慕容晔是真没想到会和沈延川撞个正着,一时尴尬不已。 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丢了面子,只得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便提前离席了。倒是世子殿下,原本不是应该在韩家的吗,怎的倒来了叶家,还摆出这样的阵仗?” 他话语中的不满昭然若揭,甚至带上了一丝质问。 沈延川挑了挑眉,似乎并不介意,薄唇微勾。 “这个问题,慕容公子不如亲自去问问叶大人?你与他交情匪浅,若你开口,他必会解释给你听的,不是吗?” 慕容晔脸色一变。 他在宫宴之上贸然为叶恒求情,已是惹了陛下不快,又怎么好继续和叶恒产生什么纠葛? “我只是看到叶府这般动静,心下奇怪罢了。”慕容晔拧眉,强压着心头的火,“世子做事,自有世子的道理。” 沈延川眉梢微扬。 这意思,倒是他霸道蛮横了? 212.第212章 连环戏(一更) 第212章 连环戏(一更) “难为慕容公子挂心,只是今天,这叶家,你的确进不得。” 沈延川淡声开口, “有这个时间,慕容公子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说服慕容大人出面吧。他若肯开金口,许是还能帮上一二。” 这话说的当真不客气! 慕容晔脸色一变,然而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到底是不敢得罪沈延川的,尤其今晚,沈延川还是奉命而来。 慕容晔朝着门内张望了两眼,什么都看不到。 他拳头紧了紧,最终还是甩袖转身离开。 连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十分无语:“慕容大人官至二品,本事极大,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这脑子里也不知道成日都在想些什么,今天在中秋宫宴上还没吃够亏吗,现在居然还敢公然来叶家! 这是生怕自己麻烦不够多的! 一个叶诗娴,就把他忽悠成这样,慕容家日后只怕…… 沈延川笑了笑。 “这就是慕容阳要烦恼的事儿了,无需在意。” 他微微侧头,问道:“韩尧和苏佩儿那边情况如何了?” 连舟抱拳:“回主子的话,苏佩儿大出血孩子没了,好在叶大夫力挽狂澜,救回一命。就是身子虚弱,只怕要卧床将养好一段时日了。至于韩尧……还是那个样子,不见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叶初棠走后,就将人都托付给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算是尽力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沈延川略作沉思。 “多派几个人守着,韩家与叶家的纠葛,关键还在他们。” 连舟立刻道:“属下明白1 沈延川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抬脚向前走去。 “回宫。” …… 这一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然而叶初棠回去之后,却是抱着小五一夜好觉。 她忙活了一天,的确是累了。      好在伤口恢复得很好,今天这么一番折腾,并未裂开渗血。 小五趴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也很快安然睡去。 第二日,叶初棠难得起了个大早。 不过叶璟言和叶雲风兄弟俩比她更早,齐齐把院子收拾干净。 庭院中的石榴树结了不少果子,沉甸甸压着枝头,空气清爽。 “阿姐,你醒了?”叶雲风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阿姐昨天忙了那么多事,今天肯定会起晚呢。 叶初棠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叶璟言放下手里的书,答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到午时。” 叶初棠唇角微弯。 不得不说,老三的确是个聪慧的,很多事情她不说,他自然就能领会。 叶雲风奇怪的看着两人。 “午时?今儿有什么安排吗?” 叶璟言敲了下他的头:“你忘了,今天可是韩家那位上路的日子。” 叶雲风恍然,猛地砸了一下拳头。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1 他立刻兴冲冲跑到叶初棠跟前:“怎么,阿姐的意思,要去凑个热闹?” 说着,他又有些不解。 “不过阿姐你不是向来对这些事没兴趣的吗?怎么今天——” 叶初棠挑挑眉。 “一场热闹自然是没什么好看的,但连环戏向来精彩,可不好错过。” (本章完) 213.第213章 宽仁(一更) 叶诗娴一夜没合眼。 门外重兵把守,门内气氛森冷。 她人生的前十几年,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受。 而偏偏这样的时候,爹爹不在,娘亲受伤,亲弟昏迷…… 偌大的一个叶家,竟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勉强支撑。 “小姐,您一晚上没睡,身体怎么熬得住啊?还是先去歇息吧?” 芍药苦心劝道。 叶诗娴却是没动,眼睛怔怔,没有焦点,整个人都像是呆了一般。 芍药瞧见她这样子,心里也是担忧又害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家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小姐,要不……” 话没说完,院子外忽然传来动静,叶诗娴脑子里白光一闪,立刻朝着窗外看去。 “可是慕容公子来了?1 待她看清那不过是来换班的看守,眼睛里的光彩瞬间熄灭。 她唇色苍白地退后,瘫坐在椅子里。 她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慕容晔了。 之前他信誓旦旦,跟她说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爹爹求情,可是一晚过去,慕容晔那边却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芍药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道:“小姐,您别灰心,慕容公子对您情有独钟,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您受苦?他一定是在想办法呢1 叶诗娴心里何尝不是这样希望? 她点点头,喃喃:“你说得对,昨天事发突然,他肯定什么都来不及,尤其这次还有定北侯世子……” 说到这,她脑海中又浮现那道挺拔而清冷出尘的身影,默默绞紧了帕子。 昨天那样的情况,他竟一点情面不留,实在是…… “罢了。”叶诗娴闭了闭眼,“反正爹爹是清白的,只等他们查明真相便是1 ……      齐王府。 萧成煊起身更衣,随意问道:“叶家那边情况如何了?” 他昨天回来得很晚,本来是想去韩家那边看看的,后来听说沈延川带人去了叶家,他便取消了这个计划,直接回了府。 因为宿醉,他的头还隐隐作痛,使得他心情越发烦躁。 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回殿下的话,叶家与韩家一样,已经有重兵把守,不进不出。” 萧成煊动作一顿,眉头皱起。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有一个解释:沈延川的确找到了相关的证据! “听说他昨晚连夜进宫,许久才出来?” “是。” 萧成煊脸色越发冰冷。 也不知沈延川进宫都说了些什么。 他回头,冷声问道:“叶恒情况如何?” “殿下放心,他虽被关了起来,但直到现在依然未曾吐露半句。苏大人大早上又去了一趟,想审问出点什么,最终无功而返。” 萧成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他嘴倒是严。” 也是,他虽然在里面,妻儿可都在外。 叶恒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萧成煊挥挥手。 “行了,多看顾着点儿叶家,叶恒一去,他们这一大家子,可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侍卫垂首:“殿下宽仁1 萧成煊又想起什么,眸子微微眯起。 “对了,那个叶初棠——”(本章完) 214.第214章 “听说又是她救下了那个苏佩儿?” “回殿下,正是。” 萧成煊皱了皱眉。 如果没有苏佩儿,韩尧估计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而叶初棠偏偏还将人救回来了…… 实在是碍事的很。 不知为何,萧成煊想起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定。 “派人盯着,她若有任何动作,立刻来报。” 原本他是想直接把人解决了的,但乌岚山的事儿传的人尽皆知,叶初棠正在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她。 若这时候出了意外,反而容易将事情闹大。 尤其—— 定北侯府和长公主府都待她为座上宾,她若出事儿,指不定他们会做些什么。 思来想去,萧成煊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他道:“对了,今天是韩桐行刑的日子?” …… “阿姐,咱们不是要去刑场吗?这路好像不太对啊1 叶雲风左右看了看, “这是去韩家的路啊1 叶初棠轻轻颔首:“人命关天,自然还是得先去韩家看看。” 叶雲风恍然。 “阿姐是要去看苏佩儿?” 昨天苏佩儿大出血,若非叶初棠在,只怕早已没了性命。 “不过那边应该有世子的人在守着吧?” 昨天他们走的时候,好像已经请了大夫过去。 叶初棠唇角微弯:“总归是亲眼看到了才安心。” 叶雲风不疑有她,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阿姐对自己出手救治的病人都是极其尽心的,这次也不例外。 想到昨天晚上兵荒马乱的场景,且去看上一看也不错。      姐弟二人就这样一路往前。 秋风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凉意,卷着发黄的叶子打着旋飘落,街巷上显得格外空寂。 昨晚韩家一场大火,将偌大的韩家烧了个干干净净。 远远望去,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叶雲风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场火烧得当真厉害啊,可比——” 可比风陵巷的那场火还可怕呢! 看到姐弟二人到来,门口负责看守的官兵连忙行礼。 “叶二姑娘。” 经历过昨晚,他们都深知眼前的少女,绝对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叶初棠说明来意,他们立刻恭敬弯腰:“他们就在里面,您直接去便是。” 别人不能进,叶初棠却是可以的,毕竟人本来就是她救回来的。 叶初棠道了声谢,又吩咐叶雲风在外等候,便提裙迈开步伐,推门而入。 房门关闭。 然而不过半刻,屋内便传出一道女子惊慌的尖叫。 随之传来的,是乒铃乓啷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叶雲风脸色一变:“阿姐1 他三步变作两步,迅速朝前而去! 那些负责看守的官兵听到这动静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跟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叶雲风动作最快,转瞬间就到了门口,抬腿一脚狠狠将门踹开! 碰——! “阿姐1 他朝里冲去,众人见此,也纷纷追上。 然而下一刻,他们便看到叶雲风一步步退了出来。 一把锋利雪亮的匕首露出。 韩尧挟持着叶初棠,一步步走出! 215.第215章 挟持(一更) 第215章 挟持(一更) 紧接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张消瘦而疯狂的脸。 正是昏迷许久未曾醒来的韩尧! 此时的他一条胳膊钳制住叶初棠的脖子,一只手握着匕首,眼底满是阴鹜。 所有人大吃一惊——韩尧竟然醒了!? 叶雲风浑身绷紧,死死盯着前方。 “韩尧!你疯了1 从他的视角,正好还能看到屋内昏厥倒地的苏佩儿和小丫鬟。 韩尧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将她们二人打晕,又趁叶初棠不备将她挟持!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韩尧冷冷扯了扯嘴角,那股子压抑而可怕的疯狂气息难以遮掩。 “立刻去让沈延川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1 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叶初棠伤势未愈,此时被他控制,唇上血色淡淡,然而眼中却不见半分慌乱。 她递给叶雲风一个安心的眼神,轻喘口气,这才勉强开口:“韩尧,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同我说也是一样——” 韩尧猛地用力,收得更紧,叶初棠咳嗽起来。 叶雲风眼瞳骤缩—— “韩尧!我阿姐可救过你们的命!你敢如此对她!?” 韩尧嘴角扯了扯,眼神嘲讽。 “那又如何?我偌大的韩家眼看着都要没了,一条贱命而已,又有什么好在乎的1 叶雲风拳头收紧。 今天是韩桐斩首的日子,加上昨晚一场大火,指不定韩尧会发什么疯! 后方有人上前,连声道:“韩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万万不可伤了叶二小姐1 要是叶初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那他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少废话1 韩尧双目通红,声音嘶哑, “一刻钟内,我要见到沈延川!他若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1 说着,他匕首抵在了叶初棠纤细修长的脖颈之上。 刺痛传来,叶初棠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 叶雲风太阳穴“突突”直跳,但韩尧手里拿着匕首,此时又一幅癫狂模样,他不能冒险。 “好!只要你不伤我阿姐,其他的都好说1      …… 定北侯府。 云成神色凝重,脚步匆匆。 “主子。” 屋内,沈延川正将信筒从灰鸽的腿上取下。 这是从徽州送来的信。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拂,铜圈包裹的信纸掉落,展开。 上面不过寥寥数语。 沈延川扫了一眼,听得身后的动静,半转过身。 “怎么了?” 云成向来沉稳内敛,难得此番模样。 云成喉咙发干,单膝跪地。 “属下疏漏!韩尧趁机挟持了叶二小姐,还说一刻钟之内,务必要求您亲自过去1 沈延川眸色顿冷! 云成垂首,只觉肩上如担千钧! …… 咣当——! 牢门打开,两个狱卒走了进来。 韩桐蜷在墙角,形容狼狈,听得这动静,他心知是到了日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死亡恐惧将他笼罩,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走吧1 …… “你说什么!?” 长公主眉头皱起,容色沉厉, “那韩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他让延川过去,到底是想干什么?” (本章完) 216.第216章 何必(一更) 沁阳郡主当即起身。 “我这就亲自去看看1 长公主嘴唇微动,叮嘱道:“看好延川。” 沁阳郡主颔首:“您放心,我心里有数1 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忽而又听长公主道:“即刻备车,进宫。” 沁阳郡主回头看了一眼,眸色微动。 平日里鲜少能有事情请动这位的大驾,韩尧这次当真是踢到了铁板上! 沁阳郡主不再犹豫,转身快速离去。 她等不及马车,径自翻身上马。 “驾1 一声娇叱,长鞭甩落,沁阳郡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郡主!等等我们1 一众下人见状都慌了神,忙不迭追了上去。 …… 沁阳郡主打马过街,不成想却在半路碰上了慕容晔。 昨天慕容晔一整晚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思考着如何破解眼前困局。 他是真心喜欢叶诗娴的,现在叶家陷入到了大麻烦里,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之前试探父亲口风,慕容阳并无帮扶之意,甚至几次三番警告他远离叶家。 慕容晔口上允诺,心里却不甘不愿,至此仍未死心。 思来想去,他还是出了门,打算再尝试一番,想办法和叶诗娴见上一面,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迎面而来的沁阳郡主,慕容晔当即皱起了眉头。 昨晚宫宴,他与沁阳郡主不欢而散,此时再见,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然而他冰冷的神情还没摆出来,沁阳郡主只是瞥了他一眼,没有半分停留,竟是就这样直接打马飞过! “……” 慕容晔半张着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也忍不住喃喃:“沁阳郡主这是有急事儿吗?竟是连招呼也不与公子打了……” 慕容晔回头看去,眉头拧起了,冷声斥道:      “她要做什么与我毫无关系,何须在意!?” 小厮听得他语气冷硬,怒意隐隐,连忙闭上了嘴。 然而慕容晔胸口那口气还是下不去,梗在胸腔,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刚要继续往前,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回头。 小厮看他表情不对,斗胆问道:“公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慕容晔皱着眉道:“那似乎是……韩家的方向?” 小厮茫然,不懂这代表着什么。 慕容晔眼神变幻,忽地心中一震。 “韩家出事儿了1 叶家与韩家关系微妙,这样的紧要关头,沁阳郡主怎么—— 慕容晔越想越不对,干脆道:“跟上去1 “啊?”小厮不解,“公子,那咱们不去叶家了吗?” 慕容晔眉头紧锁。 叶家那边有重兵把守,不会出什么问题,关键这韩家—— “事不宜迟,走1 …… 韩家。 房门内外,双方僵持。 韩尧等得不耐烦起来,心头火燎,忍不住厉声喝道: “沈延川呢!他再不来,我要叶初棠的命1 他情绪激动,锋利的匕首划破叶初棠白皙纤细的脖颈,渗出血来。 “阿姐1 叶雲风眼瞳一缩!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担心,似是有些无奈地道: “韩尧,你若当真和沈延川有仇,直接找他便是,何必非得拉上我呢?” 心悬了一路,以最快速度抵达的沈延川:“……”(本章完) 217.第217章 命令(一更) 韩尧冷声一笑:“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今日你命悬一线,他若不想方设法救你,日后在这京城,还如何自处!?” 叶雲风厉喝:“韩尧!只要你不动我阿姐,其他都好说!但如果你动我阿姐,我保证你绝地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1 韩尧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眼底写满疯狂。 “后悔?我还会有什么可后悔!?大不了大家一起死1 短短时间,韩家落败,他非但没能想办法救出父亲,反而等来了一场大火,韩家多年心血都付之一炬! 他根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叶雲风拳头紧握:“我阿姐救了你的妻儿,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如今还恩将仇报?” 韩尧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但这样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他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猩红:“少废话!再看不到沈延川,我就——”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的男人嗓音传来。 “我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开口便是。” 众人回头,就见沈延川不知何时已经抵达。 他深邃的眸子静静望向前方。 “但这些事与叶二小姐无关,你且将她放了。” 韩尧看到他来,咬紧牙关,警惕地朝着他身后看去。 沈延川长腿迈开,向前走去。 气氛凝重,他却似闲庭信步,姿态从容。 韩尧的心猛地打了个突突,厉喝:“你站住1 沈延川闻声果然站定。 看到叶初棠脖颈上渗出的淡淡血痕,他的眼底泛起冷意,转瞬即逝。 再次开口,又是同样的平静淡漠。 “你要我来,我已来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韩尧喉咙发干。 “你!立刻派人!让他们把我爹放了1 沈延川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凤眸微眯:“韩尧,你父亲罪名已定,并非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句话像是狠狠刺激到了韩尧,他目璾欲裂,厉声:“我不管!那些都是假的、假的!我爹是被人陷害的1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秋日的风已经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冷意,今日天气阴沉,更显出几分萧瑟凄寒。 现如今,除了他爹,他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在午时之前,救下他爹! 沈延川眉梢微扬:“哦?” 看他似乎不怎么信的模样,韩尧血往头上涌。 “是叶恒,一定是他!他从前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怕东窗事发,才耍了这样的阴招!他才是该死的那一个1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 叶恒被关进去,不是因为那日在韩家的那场冲突吗?可怎么听韩尧这意思,那叶恒是早就有问题? 沈延川神色波澜不惊。 “是吗?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1韩尧冷笑,“至于证据——只要半个时辰内,我能见到我爹,你想要什么时候的证据,我都给你1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已经癫狂。 云成皱起眉:“主子,这……” 沈延川的目光在叶初棠苍白的脸容上定格片刻,取下了腰间玉佩扔给连舟,声调清淡却不容置疑。 “去押韩桐过来。” 218.第218章 偷偷(一更) 韩桐走出牢房,沉重的脚链在地上拖行,发出声响。 他一步步艰难向前,身后的狱卒耐心全无,狠狠踢了他一脚。 “磨叽什么!还不快走1 韩桐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若换做从前,他被人如此对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即将被押送刑场的死囚,就算别人欺负到了头上,他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这段时日韩桐过得非常不好,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看起来形消瘦骨。 到了这一刻,他也已经明白,自己再无翻盘可能! 就是不知,家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来到门口,看到那辆囚车,韩桐的脸色更白了。 他双腿发软,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有人陶侃:“韩大人,请吧?难不成,还要我们亲自抬你上去?” 韩桐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愤懑,那人却根本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只嗤笑道:“耽误了时辰,可不是我们能担待得起的了。” 韩桐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深吸口气,认命往前。 囚车往前驶去。 一阵秋风吹来,韩桐唇色冷得有点发青,他蜷缩着身体,试图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 然而走出一段距离后,囚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狱卒横眉竖眼,“没瞧见这是死囚的车吗!?” 连舟的视线落在囚车上那蜷成一团的身影。 换做半月之前,谁能想到春风得意的韩桐,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连舟扬声道:“我奉我家主子之命,前来带韩桐回韩家1 听得这话,韩桐浑身一僵,而后不可置信地抬头。 然而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心底燃起的希望顷刻破灭。 怎么会是连舟?他还以为是—— “你家主子?谁?”狱卒拧着眉反问。 连舟取出玉佩。      “世子有令,即刻带韩桐前往韩府,不得有误1 所有人都懵了。 定北侯世子亲自下的命令? 可、可韩桐马上就要被送去刑场了,这时候怎么突然——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1为首一人连忙打圆场,毕竟定北侯世子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但…… “不过大人,您这样实在是为难我们了,这眼看着时间就——” 话没说完,旁边一人忽然想起什么,慌忙拉了他一下。 “我可听说,昨晚上中秋宫宴,定北侯世子奉命彻查韩家之事,莫非……这也与之有关?” 昨晚上的那场火,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街头小巷无人不知,韩家出了大事儿。 而被派去的,正是定北侯世子沈延川! 那这…… 韩桐心里却涌上强烈的不安。 这到底是—— 连舟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韩大人,您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1 韩桐的心骤然一沉! …… 叶诗娴坐在窗边,怔怔发呆。 忽然,帘子外响起动静。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瞬间激动起身。 “慕容公子1 来人不是慕容晔,又是何人? 219.第219章 我要的人(一更) 叶诗娴又惊又喜,怎么也没想到慕容晔会在这个时候会出现。 她激动地上前两步,又连忙克制住,紧张地朝着窗外张望。 “慕容公子,你怎么——” 整个叶家都被严密看守,他是怎么进来的? 慕容晔连忙解释道:“娴儿放心,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翻进来的,没惊扰到任何人。” 叶诗娴心底刚刚涌起的希冀瞬间破灭。 也是,如果慕容晔真是光明正大来的,绝对会走正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偷偷摸摸…… 慕容晔看着她,眼底涌上心疼。 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没睡好,整个人都憔悴萎靡了不少,实在是模样可怜。 “娴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叶诗娴眼圈瞬间红了。 叶诗娴身子一僵,听他这么说,克制住挣脱的冲动,微微仰脸,满眼期望地问道:“真的吗?” 韩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以沈延川的做事风格,一定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会如此。 “娴儿勿哭,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1 叶诗娴眼里的光熄灭,当下就想挣开,可想起自己现在除了慕容晔,也找不到其他能帮忙的人了,只得强自忍耐。 慕容晔之前可是亲口答应过她,会尽力为她爹争取求情的! 慕容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就先谢过慕容公子了。” 慕容晔眉头紧锁。 眼看着方向越来越不对,韩桐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 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微微咬唇,含泪冲他一笑。 叶诗娴想起什么,眼睛微亮:“那、那昨日宫宴——” 温香软玉在怀,慕容晔自然不会推拒。      “放心1 沈延川回头,深邃的眼眸沁着冷意。 “这事儿说来话长,暂时还没——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另外想办法的1 他竟真的被带回来了! 更关键的是,这里竟还有如此多的官兵! 看他们那严阵以待的阵势,以及最前方站着的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傻子也知道是出事儿了! 接着,韩桐就被押送上前。 看见她哭,慕容晔心头的那点疑虑瞬间打散,情不自禁揽住了她的肩膀。 …… 忐忑了一路,在看到那熟悉的大门一瞬,韩桐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慕容晔心里也打起鼓来。 她垂下头,声线哽咽:“我、我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抬手为叶诗娴擦去眼泪, “别哭了,哭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断断续续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叶诗娴已是泪光盈盈。 叶诗娴眸光闪烁,轻咬红唇:“我也不知,世子之命,谁敢阻拦?原本我以为,不管怎么查,只要最后能还我爹爹清白就好,可没想到娘亲不堪受辱,竟一头撞了墙!明泽现在也还在昏迷,我、我真怕护不住他们……” “你是说,他们先是在韩家找到了什么东西,才又来的这里?” “世、世子?” 这到底是—— 沈延川并未理会,再次看向屋内,嗓音质地清冷如玉石相击。 “你要的人带来了,我要的人,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220.第220章 劫杀(一更) 韩桐看到自己儿子居然胆大包天挟持了叶初棠,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打晃,差点昏过去。 他是疯了不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孽子1 韩桐气火攻心, “还不快把叶二小姐放了1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会被连舟在前往刑场的路上直接带走,眼下这情况——若是叶初棠真出了事,那么不仅仅是他,连韩尧也是死路一条了! 韩尧自嘲一笑:“爹,我也是没办法了,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1 韩桐茫然:“谁?” 韩桐厉声:“还能是谁,自然是那叶恒1 听得这个名字,韩桐心头一跳。 他当初的确留了一手,想逼迫叶恒救他,但被关牢中那么久,迟迟没能等来消息,他心里的希望也就破灭了,万万没想到,韩尧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提起! 那些事儿岂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韩桐张了张嘴,然而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韩尧继续骂道:“他不但不对爹爹施以援手,还妄想杀人灭口,我与他势不两立1 韩桐蒙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他身侧的连舟好心解释道:“对了,忘了说了,韩家昨晚失火,付之一炬。另外,在那之前,因为叶恒带人前来,双方爆发冲突,导致韩尧昏迷许久,苏佩儿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韩桐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只这短短时间,怎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到底是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韩桐听到这,哪里还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他简直难以置信。 “叶恒?他竟如此待我韩家!?” 本以为靠着那些把柄能拿捏叶恒,没想到反而招来了叶恒的报复! 韩桐只觉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额头青筋暴起。 他死了不要紧,好歹儿子还活着。      可现在—— 韩桐气急反笑:“好!好!好!好一个叶恒!是我看错了他……是我低估了他1 沈延川眸色冷清:“这是你们与叶恒的纠葛,何须牵连外人?”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们立刻放了叶初棠! 韩尧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外人?什么外人?要是换成其他人,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谁让她偏偏是叶恒的侄女、叶铮的亲女儿呢!?” 韩尧双眼猩红,匕首贴着叶初棠的脸颊,阴恻恻道:“你可知道,你的亲爹亲娘,还有你那位亲大哥,都是死在了叶恒手里!?”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震惊当场,被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量冲击得无法言语。 叶铮与叶恒可是亲兄弟! 因为缺氧,叶初棠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听到韩尧的话,她明显一怔,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叶雲风终于按捺不住:“你说什么!?” 韩尧冷笑:“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当年他是怎么一步步坑杀自己兄长的,可是——” “住嘴1 韩桐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理智,立刻喝止。 今日若揭发叶恒,那么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牵扯出那位! 韩尧恼恨骂道:“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且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那叶恒是怎么将自己兄长的消息透露出去,故意引人前去劫杀的1 221.第221章 揭发(一更) “小姐,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芍药走进房中,有些奇怪地问道。 她方才又去把饭菜热了一遍,刚回来就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 叶诗娴眸光微闪,掩饰地将碎发别到耳后,在凳子上坐下:“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不知爹爹那边情况如何了……” 芍药不疑有他,将托盘放下,叹了口气,劝道:“小姐,您如今被困府中,也是处处受限,为今之计,唯有希望老爷能早日洗清嫌疑,沉冤昭雪了。” 叶诗娴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是碍…” 虽然那慕容晔答应帮忙,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毕竟他前夜中秋宫宴就没能成功劝说,让陛下将爹爹放回,这一次…… 看叶诗娴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芍药又劝道:“小姐,您别担心了,老爷在朝中也有不少往来亲近的同僚,总会有人帮忙的1 叶恒长袖善舞,平日最擅此道。 然而叶诗娴听了这话,却没感觉到轻松。 “那些人岂能信得过?人人为己,风光时踏破门槛,落魄时门可罗雀,更有甚者,还会踩上一脚——” 忽然,叶诗娴心头一跳,猛地起身。 “等等!今天、今天——” 她快走几步,抓住芍药的胳膊,急声问道:“今天是韩桐问斩的日子,是不是!?” 芍药不明所以,楞楞点头:“好像、好像是,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叶诗娴心脏莫名跳快了几分,莫名的不安渐渐涌上。      “你去——”刚想让芍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又想起此时困境,叶诗娴生生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1 她双手绞紧帕子,慌乱地徘徊几趟。 现在,只能期望一切顺利,正午时分——韩桐人头落地了! …… 韩尧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激起波澜! 围观众人呆愣片刻,立时哗然! 听韩尧这意思,叶恒杀害亲兄,乃是证据确凿!而那韩桐,更是对此一清二楚! “难怪!我就说之前好端端的,叶恒突然带人来韩家找麻烦,甚至还见了血!合着是要杀人灭口?” 之前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叶初棠愣怔原地,似乎好久才反应过来韩尧说了什么。 她轻微干裂渗血的唇瓣动了动,那双乌黑莹润的黑眸之中,充斥着全然的震惊与茫然。 “你说……什么?” 她的嗓音极轻,像是随时会被吹散在风中,却又在喧闹哗然的街道之中,显得尤为突出。 那些嘈杂的声音顷刻消失,无数双视线落在她身上,神色复杂。 京城皆知,叶初棠与叶恒一家早已决裂,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叶家人,这一层血脉亲缘,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 可是现在—— 天下谁人,能在知道自己至亲的父母阿兄是被曾经最信任最亲近的亲人谋害之后,还能淡然自若的?! 韩尧欣赏着她的神情,眼底染上疯狂与满意。 “怎么,很意外?叶初棠,你那位好二叔做过的丧良心事儿,可不止这一件!想当初,霍俞成——” 222.第222章 证据(一更) 沈延川眸色微动,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韩尧身上。 与此同时,韩桐心神大震,想也不想地厉声喝道:“孽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1 他心跳如擂鼓,几乎要从胸腔跃出——韩尧要真是把那些都说出来,绝对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韩尧眉却像是已经彻底癫狂,冲着韩桐嘶声喊道:“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不明白吗!?” 再不做点什么,他们全家就真要彻底栽了! 死了倒也罢,最怕的是死的窝囊! 叶恒此前种种行为,简直是踩在他们头上放肆!若不讨回点利息,他死不瞑目! 韩桐头皮都要炸了,脚步一动,立刻就要上前捂他的嘴! 然而身后看守之人动作却比他更快。 “韩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连舟看似没怎么用力,只手掌轻压着他的肩膀,却令他无法动弹分毫,“韩公子突然如此,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何不听他说完呢?” 韩桐身上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风一吹,他半截身子都是凉的。 他终于懂了——沈延川派人将他带来,根本没有指望从他这里证明什么! 他只是拿他当做刺激韩尧的工具罢了! 韩尧到底年少气盛,冲动之下,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 从头到尾,沈延川的目标都不是他,而是——韩尧! …… 她微微偏头,看着韩尧,轻声道:“韩尧,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三年前寒冬腊月,我与爹爹娘亲北上梧州,后遇流寇劫杀,一家人就此生离死别。” 韩桐脸色涨红,额头青筋直跳,然而这副模样在众人看来,不过是被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气得罢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胸腹之内像是有一股气沉沉压着,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的声音极是平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过去。 韩桐心头一震,身上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沈延川微微侧首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波澜不惊,却自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与疏离。 忽然,韩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沈延川! 年轻男人负手而立,雪衣飘然,冷清矜贵。 叶初棠唇色泛白,肩头的伤口因为韩尧的挟持而再次崩开,细密的刺痛传来。 然而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然而所有人却都能感受到那股平静之下涌动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悲恸。 围观众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复杂。 叶初棠继续道:“我们虽然与二叔一家有了嫌隙,但他毕竟是我爹爹的亲弟弟。爹爹生前对这个唯一的弟弟极其疼爱,万事尽量照拂,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我二叔感念爹爹扶持,与我家也一直往来亲近,直到后来出事,才断了联系。你说是他害了我爹爹娘亲与阿兄,若无证据,我叶初棠第一个不认。” 韩尧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证据?我若没有,今日又何须在这里浪费口舌0 223.第223章 逼迫(一更) 齐王府。 萧成煊一早醒来就觉得心里十分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他来回踱了两步,沉声问道:“昨天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心腹低头:“回殿下的话,昨日定北侯世子连夜进宫,在御书房待了大半个时辰,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听说……世子离开后,陛下又传了徐凤池进宫。” 萧成煊动作一顿:“徐凤池?” “是。不过他在宫里待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回府了。” 萧成煊眉头紧锁。 沈延川负责调查韩家之事,结果韩家突发大火,他自然是要进宫,将这些都一一禀明的。 可为何后来还牵扯到了徐凤池? 萧成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进宫探探消息。 然而刚出门,就听说了韩家那边发生的意外。 “你说什么!?韩尧挟持了叶初棠,韩桐也被带过去了!?” 萧成煊震惊失声,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当即收敛神色,只是眼中依然带着未曾褪去的惊憾与愤怒。 “那韩尧疯了不成!?还有沈延川!那韩桐可是死囚!他居然就这么把人直接劫走了!?” 萧成煊怒不可遏,心里却是不受控制地慌张起来。 要是、要是—— 下属看他这般,也是噤若寒蝉:“殿下,那、那您还进宫吗?” “转道!去韩——”萧成煊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停下,脸上几许挣扎,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管他们!即刻进宫1 这时候上赶着去韩家,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脸色阴沉,侧头问道:“叶恒那边如何了?”      …… 韩尧喊完那句话后,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他说他有证据?那—— 沈延川凤眸微眯,嗓音淡漠:“既如此,你拿出证据便是。只要你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叶恒自然无法逃脱惩罚。” 韩尧冷笑连连:“怎么,你们都不信是吧?好!想要证据——” 他猛然看向韩桐:“爹!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1 韩桐是真正握着叶恒把柄的人,韩尧之所以非要他来,就是为了给叶恒致命一击! 虽然韩尧也知晓不少内情,但那些毕竟都是听来的,他既下定决心解决叶恒,就绝对不会再给他留下任何一点逃脱的可能! 然而,听了韩尧的话,韩桐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脸色发青,下颌紧绷,一个字都没说。 韩尧只当他是还没想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急急催促:“爹!你还犹豫什么!?难不成真要等他们把咱们都欺负死了吗!?” 他真是不明白,韩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韩家人死的死伤的伤,眼看着要彻底不行了,他爹怎么还是不肯开口! 然而此时的韩尧哪里知道,韩桐并非是不想开口,而是根本开不了口! 这般场景看起来实在诡异,韩尧发了疯一般声嘶力竭,对面的韩桐却始终一言不发。 众人看着这一幕,也渐渐生出疑虑。 韩尧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他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机会,结果他爹竟如此无动于衷! “好、好!若您不想说,我来说便是1 听闻这句,韩桐眼睛瞬间睁大,脖子青筋直跳。 韩尧却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冷声一笑:“后院那颗桂树之下,藏着一个箱子!你想要的证据,就在里面1 224.第224章 身手(一更) 沈延川侧首吩咐云成:“你陪他一同前往。” “是。” 云成领命,快步来到叶雲风身侧,客气笑道:“叶四公子且放心,这里有我家主子在,定会护叶二小姐安然无恙。” 叶雲风对沈延川自然是信得过的,再次看了自家阿姐一眼,转身便朝着庭院冲去。 ——阿姐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韩桐眼皮直跳,张嘴欲喊,却又深知此时开口,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咬紧牙关,心里当真又气又急。 当初他被带走的时候,就知道出来的希望渺茫,故而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韩尧,以求他能有自保之力。 谁成想这个逆子居然这般冲动! 沈延川凤眸波澜不惊,盯着韩尧道:“若那桂树之下,真有你所谓的证据,那么今日之事,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你和韩家,也未尝没有生路。” 说着,他的余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一旁的韩桐。 韩尧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他爆出这个秘密,虽然冲动,但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到了这一步,韩家已经一无所有,他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绝对不会让叶恒好过! 没想到此时沈延川又给了他一线希望。 但韩尧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确定,咬牙问道:“沈延川,你说的话可当真!?” 沈延川深邃的眉眼之间一片疏淡,目光平淡如水,却有如实质,沉甸甸压在人心之上。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骨子里的睥睨。 “自然当真。” 韩尧与他对视片刻,竟不自觉生出敬畏。 也是,他怎么忘了,这位可是定北侯府…… 沈延川薄唇微动,一字一句道: “但有一点:不准动她分毫。否则,我保证,你会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的声线分明平静从容,却莫名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凛冽气息! 韩尧心头一颤,只觉寒意顷刻从脚底升起,沿着脊背直窜头顶! 他啐了一口。 “好!沈延川!这可是你说的1 …… 皇宫。 萧成煊快步而行,来到瑶华宫。 “母妃呢?” 他一边问,一遍往里走。 如贵妃听到这动静,唤了他进去,又屏退左右,只留了信任的丫鬟在门口守着,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行色匆匆?” 萧成煊剑眉拧起:“母妃,外面情况不太好。” 他将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如贵妃惊色难掩,一双美眸之中难得浮现紧张与震惊之色。 “你说什么?沈延川把韩桐带走了?1 她豁然站起身,忐忑地来回踱步, “那可是死囚!他竟也敢这样做?纵他是定北侯府世子,如此这般,也太过胆大妄为1 她又气又急,怎么都没想到沈延川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本以为韩桐斩首,那些麻烦都能就此解决,谁知道——      “他镇北侯府未免太过霸道!这样做,和抗旨又有什么区别!?他眼里可还有——” 说到这,如贵妃深吸口气,强行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胸口发堵,闷痛不已! “本宫这就去找陛下1她刚要往外走,就被萧成煊拦下。 “母妃,不可。” 如贵妃柳眉拧紧:“可万一韩桐——” “儿臣听说,沈延川是昨夜进的宫,谁也不知道他在御书房的那段时间,到底和父皇说了些什么。”萧成煊这一路上反复思量,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敢这么做,会不会根本不是抗旨,而是……遵旨?” 后半句他的声音放低了许多,几不可闻,却让如贵妃瞬间怔在当常 她张了张嘴,退后一步:“怎么、怎么可能……” “定北侯府行事作风虽然向来霸道,但向来都是有章程的,今天这——”萧成煊顿了顿,“所以儿臣进宫,就是想来问问,父皇对这件事的态度,究竟如何?” 如贵妃忧心忡忡,昨晚宫宴结束后,她便再没见过陛下,这要如何得知? “又或者,”萧成煊拳头缓缓收紧,“您可能猜到,父皇连夜召见徐凤池,又是所为何事?” …… “开挖1 伴随云成一声令下,数位官兵开始行动。 很快,一道异响传来,就见泥土之下露出了箱子一角。 叶雲风心脏狂跳,等不及其他人,立刻跳了下去,加快速度将那箱子挖了出来。 那是个沉甸甸的铁箱,用极粗的链子锁着,锁头已经染上锈迹,看起来埋在这里有几年了。 叶雲风拽了一下,铁链碰撞发出声响。 云成上前:“叶四公子,这锁已经坏了,怕是不好打开,不如拿去找韩——”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哐当”一声,叶雲风竟已经将那锁链生生扯掉,连带着锁头也一并被拽了下来,只剩下变形的钉子就那样大喇喇凸出。 “……” 云成眼神微变,忍不住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 他当然知道叶雲风是有几分本事的,否则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赢过慕容晔,但骑射之术尚可用经验一说解释,而眼下这—— 叶雲风分明是一眼看出了锁头镶嵌的方式,迅速找到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这不但需要惊人的力道,也需要聪慧精准的眼力。 这么个来自乡野的半大小子,任谁瞧着都会觉得他生性莽撞冲动,然而看到这一幕,云成才发觉,这确是个聪明的。 叶雲风一手抱着箱子,一手就要打开,却在即将掀开箱子的瞬间忽然顿住了动作。 还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现在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些好。 这么一想,他将箱子合好,抱得更紧,随即纵身一跃,轻而易举跳了上去。 看着少年这矫健的身手,云成若有所思。 这一招一式,还真不太像是野路子出身,倒更像是被人精心调校指教过一般…… 可当初叶铮出事儿的时候,他年龄还小,凭着小时候残留的记忆,当真能成就今日这般? 不等他想清楚,叶雲风已经快步朝外冲去。 云成回神,立刻跟上。 …… “阿姐1 伴随着这一声,少年的身影如风而至。 “找到了1(本章完) 225.第225章 杀心(一更) 第225章 杀心(一更) 无数双眼睛齐齐朝着声音看去。 韩桐回头,看到叶雲风怀里抱着箱子的那一刻,心神俱震。 他想开口喝止,喉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韩尧此时却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看着那箱子,犹如看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延川1 他高声一喝, “东西已经在这了,你刚才答应过我的话,可别忘了1 他其实并非是信任沈延川,毕竟从前他与沈延川接触不多,印象中只觉得这位常年离京的世子爷难以捉摸。 此时,不过是因为众目睽睽,他笃定沈延川不敢失信。 沈延川的目光从那箱子上极淡地略过,不见波澜。 随后,他抬脚上前,似乎想要打开那箱子。 然而手指触碰到箱子边缘的一瞬,他却忽然顿住了动作。 看到那断裂的口子,他眉梢微扬,极轻地看了叶雲风一眼。 东西是他带回来的,此时少年的衣角还站着几点泥土,可见就是他找到的。 韩尧见状,不由得着急起来。 “怎么,你不信我!?” 若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这么做! 眼下,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沈延川忽然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韩尧一愣,随即意识到这话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他爹。 然而此时的韩桐根本说不出话来,又哪里给得出回答? 他浑身血液上涌,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额头青筋直跳。 ——沈延川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是想借此机会查出更多的东西! 眼看韩桐不语,韩尧更加着急起来。 “爹!?” 看沈延川那样子,是笃定还有其他东西了,难道爹还对他藏着掖着? 可都这个时候了! “爹!您还犹豫什么1      看韩桐始终不予回应,韩尧也越发烦躁。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只要——” 嗤——! 尖锐的破空声忽然响起! 凛冽寒风袭来,韩尧惊觉不好,立刻就要闪避! 然而还是晚了。 他甚至只匆忙用余光瞥到了一道残影,接着,便感觉手上一凉。 咣当。 匕首掉落,发出脆响。 剧烈的疼痛终于袭来,韩尧低头,就看到自己拿着匕首的手,此时已经被利箭洞穿。 掌心之上,血窟窿正在汩汩冒血。 只刹那的功夫,在他焦躁走神的瞬间,一支利箭飞来,断了他的手! 韩尧脑子空白了一瞬,而后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就要用另一只手去掐叶初棠的脖子! “沈延川!你敢——” 他嗓音嘶哑,带着汹涌的惊怒。 只是一句话尚未说完,他便迎上了一双深邃冰冷的黑眸。 难以形容的恐惧突然从脚底爬上脊背。 他正要动作,却忽然感觉浑身发麻,连动一下都变得艰难。 ——那箭上有毒! 韩尧张口欲言,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随即无力松开了手,跪倒在地。 地上晕染开一片深色。 叶初棠踉跄一步,深吸口气,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几点血色刺目。 她剧烈咳嗽起来。 余光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张雪帕。 (本章完) 226.第226章 谁说,那是谣言(一更) 叶初棠接过帕子,纤细脖颈上那一抹刺目的鲜红顷刻被覆盖。 “多谢世子。” 尽管此时形容狼狈,呼吸微弱,她也仍是规规矩矩屈膝行礼,克己自矜,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一缕碎发垂落,她抬手轻轻别去耳后,再次抬眸的时候,那双乌黑温润的眼已经重复平静。 好似方才被人以性命相要挟的不是她,好似差点就殒命当场的也不是她。 沈延川的视线落在少女苍白的脸颊之上。 她的眼中不见惊惧,一片泰然自若,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使她动容。 大约是因为缺氧,叶初棠起身的时候,眼前发黑,脚下踉跄一步,往后退去。 “初——” 沈延川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立刻就要去扶她。 然而叶初棠反应更快。 她眉梢微动,目光越过沈延川,落在他身后。 “阿风。” 只这一声,沈延川忽然醒神:众目睽睽,此时此刻,四面八方不知汇聚了多少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叶雲风快速奔来。 “阿姐1 他急切地上下打量着叶初棠,又气又急。 “这个韩尧真是疯了1 若阿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他绝对要将韩尧千刀万剐! 叶初棠冲他安抚一笑:“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这点皮肉伤,比起从前,的确是不值一提。 叶雲风欲言又止,扭头看向已经瘫倒在地的韩尧,心头愤怒依旧难消。 他紧紧攥着拳头,眼底杀意浮现。 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腕间。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你三哥和小五要等急了。” 略带沙哑却仍旧低婉平静的嗓音,像是带着无形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安定下来。 叶雲风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转而看向叶初棠。      愤懑未消的少年倔强而隐忍。 叶初棠笑意微深。 “走吧。” 她目光微抬,却发现沈延川从刚才起,视线似乎就未曾从她身上挪开。 叶初棠假意未曾察觉,微微颔首。 “剩下的事,怕是要麻烦世子了。” 沈延川道:“连舟,备车。” 叶初棠作势准备婉拒:“多谢世子好意,不过我和阿风可以直接回去,就不麻烦——” “把他们都带下去,容后由我亲审。” 叶初棠愣了一下,轻轻眨了下眼。 这话的意思…… 看着那辆熟悉的定北侯府的马车,叶初棠是拒绝的。 这么多人看着,沈延川亲自送她,不出一日,整个京城只怕就要谣言满天飞了。 然而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沈延川便道:“你的伤拖延不得。” 叶雲风立刻倒戈。 “对啊阿姐!咱们还是先回去看看伤吧1 其实他知道自家阿姐的伤并不危及性命,但阿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能省几分力气自然是最好的。 叶初棠默了默,终于还是选择妥协。 …… 马车内,一片安静。 叶初棠觉得这气氛有点怪,主动开了口:“世子,您实在是无需如此费心的,今日给这么多人看到了,回头谣言又起,怕是——” “什么谣言?” 沈延川突然打断她的话,眼帘微抬,漆黑清冷的眸光落凝在她身上,却又像是有什么要破笼而出。 他半靠着,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 “再者,谁说那是谣言?” 227.第227章 心意(一更) 第227章 心意(一更) 马车内,气氛微妙。 叶初棠眼睫微动,默默咽回了喉间的话——这话她可没法接。 沈延川静静打量着对面的女子,想要从她的脸上窥见哪怕一丝的情绪波澜。 她聪慧无比,自然是明白他那句话之所指。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眼下这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像是一滴水落在海里,未曾掀起分毫动静,便悄然消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延川眉目微敛,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膝上敲了敲,看着面前少女淡然恬静的容颜,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换做其他女子,即便心中无意,听得这样的话,也难免红脸。 唯独她,毫无反应。 谁也猜不到她心中所想,无法捉摸,甚至连靠近,似乎都无比艰难。 “世子今日半道劫了韩桐,可有大碍?” 叶初棠话锋一转,便聊起了其他的事。 沈延川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终于淡声开口:“叶二小姐这是在担心本世子?” 叶初棠:“……” 她微微一笑,殷切客气:“您今天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关心您的。何况,韩家找出的那些证据,极有可能与我爹娘阿兄当年遇刺一事有关。” 滴水不露,大方得体。 唯独和她无关。 沈延川顿了顿:“放心,昨夜我已请示陛下。” 果然是上面那位的意思。 这本来也在叶初棠的预想之中,不过听沈延川这么说,她还是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要彻查当年之事,仅凭她和徐凤池,不知要熬到猴年马月。 但若是上面知晓猫腻,又是当着群臣之面,那么就算只是出于颜面考虑,这件事也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罢休。 叶初棠向来清楚自己的斤两。      她要做的,不过是抛出引子,待时机成熟,自会有人替她做事。 叶初棠撩起马车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乌黑莹润的星眸微微眯起。 此时刚过午时,阳光正好,洒在她的容颜之上,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温润细腻。 这也就衬得她纤细脖颈上的血痕越发刺目。 叶初棠微微蹙眉。 “嘶……” 沈延川心头微动,不自觉身体前倾:“怎么,可是伤口又疼了?” 叶初棠回头,某种略带诧异。 旁人也就算了,依沈延川的眼力,不该看不出她刚才是装的蔼—怎么说他也是为数不多见过她动手的人。 再者,他久在北地,边疆战事也曾见过不少,又怎么会瞧不出她脖子上那只是一道浅浅的皮肉伤。 此时瞧着,他眉宇之间竟似乎带着几分未曾遮掩的紧张。 叶初棠坦诚道:“那倒不是。就是回去的晚了,不知小五吃的怎样,这时间该午睡了。” 沈延川:“……” 他开始觉得自己送她回来,是个错误。 …… 马车一路行进到叶家,终于缓缓停下。 叶初棠尚未下去,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初棠妹妹1 叶初棠动作一顿。 沈延川听得这声音,眸色便冷了三分。 (本章完) 228.第228章 不安(一更) 瑶华宫。 萧成煊坐如针毡,只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难熬。 他时不时朝外面张望,不为何一颗心总不安定。 如贵妃朝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垂首上前,将已经凉了的茶水再次换成热的。 淡淡的檀香味道飘散开来,往日凝神的气息,今日闻起来却还是无法抚平烦乱的心意。 萧成煊今次进宫,原是想来打探打探消息的,可到了这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番作为实在是有失妥当。 若沈延川真是奉命而行,那今日种种,便都是名正言顺。 这个时候,谁先坐不住,谁便是心虚。 所以他不能问。 思来想去,他只得借着探望如贵妃的名头,在这里稍作等候。 同时,他已经暗中派人跟进宫外的情况,若有任何不好的苗头,便会立刻来报。 只是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漫长。 如贵妃忍不住低声问道:“成煊,你说……沈延川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才敢这样直接将人劫走?” 这事儿一出,如果沈延川没有足够的理由,免不了要被人狠狠参上几本。 看不惯定北侯府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萧成煊拧眉摇头:“暂且不知。但……十有八九是有铁证在手了。” 以沈延川的做事风格,没有充足的把握,绝不会如此冒进。 关键就是…… “韩桐近些日子一直被关在牢里,能审的早就审完了,怎么突然……” 他的人也一直看得很紧,确保韩桐绝对没有说那些不该说的,本以为今日过后便可高枕无忧,谁知—— “难道那些事情,除了他,还有旁人知道?”如贵妃忽然想起什么,攥紧了帕子,“他可还有个好儿子在外面呢1 萧成煊眉心狠狠一跳,忍不住站起身,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您是说韩尧?可他不过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韩桐怎么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殿下?” 萧成煊回头看去,正是他放出去查探情况的心腹。 “进1 那人上前,神色匆匆。 萧成煊心里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怎么了?说1 那人单膝跪地,表情犹疑:“殿下,韩家查出了东西,好像、好像和叶恒有关1 “叶恒?”如贵妃愣了一下,“怎么又扯到了他?” 萧成煊脑子里有根弦迅速绷紧。 接着,便听那人又道—— “韩尧当众指控当年叶铮一家遇害之事,正是叶恒与韩桐谋划!且当场在韩家院子里挖出了证据1 萧成煊脑子“嗡”地一声。 “且韩尧持刀挟持叶初棠,如今也已被关押,静待发落1 哗啦——砰! 萧成煊一怒之下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扫落,摔得粉碎。 外面伺候的宫人闻声匆匆而来。 “娘娘!?” 如贵妃连忙呵斥:“都不准进来1 门外众人不知所以,但也不敢违背,只得小心恭候。 如贵妃这才看向萧成煊,急急道:“成煊,你冷静些1 萧成煊哪里还能冷静得下来? 他脸色阴沉地问道:“东西呢?”(本章完) 229.第229章 更要紧的事(一更) 那人头垂得更低:“那箱证物已被定北侯世子当场带走。” 萧成煊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早该料到的,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沈延川绝不会轻而易举揭过。 “可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萧成煊沉声问道。 “属下无能1 萧成煊表情更冷,但对此也并不意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本来也不方便。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 谁能想到韩桐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但凡里面翻出点有用的东西,那—— “沈延川现在何处?”萧成煊凝声问道。 下属迟疑片刻,道:“叶二小姐惊魂未定,伤势颇重,世子便亲自送她回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叶家。” 萧成煊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叶初棠……他对她倒是格外上心。” 如贵妃眸光微闪,左右看了看,这才试探性地低声问道:“成煊,你的意思是,他对那个叶初棠……” 萧成煊冷笑。 之前在乌岚山那一次,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现在看来,沈延川对叶初棠分明不同。 他侧首问道:“母妃,儿臣记得您宫里有份百年灵芝?” 如贵妃瞬间猜到了他的打算:“你是想……送给那叶初棠?” 萧成煊眯了眯眼:“长公主极为看重她,如今她遭逢突变,身受重伤,又牵涉出她父亲当年枉死之事,万一打击之下一病不起可怎么好?” 如贵妃心神一动,赞同颔首:“若她父亲当年之死真有冤情,陛下必定会彻查到底,还她一个公道。如此时候,身体自然要紧。” …… 叶家。 听得这一声,叶初棠挑起帘子往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掩忧色的俊秀脸容。 “徐公子。” 叶初棠轻轻点头示意。 徐容卿今日原本在翰林院当值,听得这边出事,就连忙赶了过来。 看到叶初棠的瞬间,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然而仔细一看,瞧见她苍白如纸的容色,以及脖颈间那一抹刺目的血色,又是心头一紧。 他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眉头蹙起,眼底怒意氤氲:“那韩尧伤了你?1 叶初棠眉心舒展,微微笑道:“只是一点小伤,将养几天便好了,徐公子不必挂怀。” 徐容卿当然是不信的,只当她这番说辞,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 “那韩尧胆子太大,实在丧心病狂1徐容卿胸腹之间怒意激荡,提起此事仍是满目愤然。 他虽未在现场,可看此时叶初棠的模样,也不难想象经历了何等折磨。 叶初棠尚未来得及开口,身侧便传来一道略显淡漠的男人嗓音。 “不若再请太医过来一趟?” 叶初棠:??? 她回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她可不信沈延川看不出她的伤势究竟如何,再说就算真的很严重,她自己早就顺手给自己看了,还轮得到太医来? 沈延川黑眸平静的与她对视,像是根本没察觉她的意思。 “这样我也放心。”他道,再顺其自然不过的语气。      叶初棠:“……” 他们很熟吗?说这话有点不合适吧? 徐容卿好像也是这会儿才注意到马车上还有一个人,愣了一愣,随即冲着沈延川抱拳行礼,认真道谢:“今日多亏有世子出手相助,否则真不知——徐容卿多谢世子1 “徐公子客气,只是这声谢,倒是不必。” 沈延川唇角微勾,似乎笑了笑,眼角眉梢又显出冷淡疏离, “本世子护的是叶二小姐,何须徐公子代为道谢。” 徐容卿胸口莫名梗了一下,唇瓣微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刚想再解释两句,沈延川已经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叶初棠:“外祖母那边应该也已经知晓此事,我已派人去往长公主府,告知这边的情况,让她们暂时不要过来打扰你。你今日且在家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叶初棠知道他说的是韩家父子的闹剧,以及牵涉出来的她父亲的事。 原本她还在想,一石激起千层浪,今日种种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她早点回来安抚好小五他们,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诸多事务,没想到沈延川已经提前一步做好安排。 这倒也好。 叶初棠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人家主动帮忙,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多谢世子。” 她低眉敛目,认真道了一声谢。 长公主府不是最重要的,今日之事,最后还是要交由宫里那位定夺。 有沈延川从中斡旋,她确实剩下不少麻烦。 沈延川看着她,知道她这是领了情,心头一松。 朝中上下多少人求他帮忙,他都未必送道眼风,唯独眼前这个人,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接受。 沈延川,你也有今天。 心内自嘲几许,薄唇却又弯起。 “道谢就不必了,先记账上,以后再还也是一样。” 叶初棠:“……” 她都说谢谢了,还要还什么? 沈延川像是没瞧见她质问的眼神,侧头冲叶雲风道:“照顾好你阿姐。” 叶雲风自是连连点头:“一定1 叶初棠瞧着他这样,实在是想问一句到底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姐,但最终还是忍下了。 经过今天的事儿,叶雲风已经把沈延川当自己人,对他崇拜又亲近。 以他一根筋的性子,一时半刻是拉不回来了,就这样吧。 她又轻轻用帕子捂了下脖颈上的伤,一边在心内盘算着等会儿怎么跟阿言和小五解释,一边下了马车。 徐容卿下意识抬脚上前,想要再关切地问上一问,却又听得一道嗓音传来。 “叶二小姐今日惊惧交加,该早些回去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徐容卿脚步一顿。 沈延川淡淡看来,眉梢微挑:“徐公子可是还有什么更要紧的事?” 徐容卿一噎。 当然没有什么比叶初棠的身体更要紧的。 望着那张苍白羸弱的少女脸颊,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得道:“初棠妹妹休养要紧,我、我们暂且就不打扰了。”(本章完) 230.第230章 绝境(一更) 正此时,有脚步声从院内传来。 正是叶璟言听到门外的动静出来查看,一眼望见叶初棠,他当即喊了一声。 “阿姐?” 叶初棠回头。 这一动,叶璟言终于瞧见她脖颈上的血痕,脸色瞬变,快走几步上前:“阿姐!你这是——” 叶初棠眸色微动,冲他笑了一笑,温声安慰:“一点小伤,回头与你解释。” 叶璟言向来最是听她的话,闻言立刻咽下了剩下的话,纵有无数疑问盘桓心头,也还是生生忍祝 叶初棠转身同沈延川和徐容卿道了别,这才带着兄弟两个回了院。 大门徐徐关上,听得旁边一道扬鞭之声,徐容卿才终于回神。 扭头看去,便迎上一双漆黑清冷深不见底的眸子。 徐容卿和沈延川并不算熟,寥寥几次的接触,徐容卿隐隐察觉,沈延川似乎对他…… 气氛有些冷凝,徐容卿抱拳行礼,准备告辞。 然而沈延川却率先开了口。 “听说徐大人昨夜从宫里出来之后,便一直没有回府?” 徐容卿一惊,下意识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年轻男人神色从容,语气淡然。 他并非是在询问,而只是在陈述事实。 徐容卿心里有些拿不准,迟疑着道:“世子问这个,是……” 沈延川似乎笑了笑,语意之间,偏袒昭然若揭: “事关叶家与她,自然要慎之又慎。” …… “阿姐,你这伤到底是——” 叶璟言眉心拧起,语气难得的急促。 叶初棠冲他眨眼一笑:“放心,你阿姐向来惜命,不会做赔本买卖。” 一点皮肉伤,换一个真相大白的机会,值了。 看她懒得多说,叶璟言直接看向了叶雲风:“阿风,走之前怎么叮嘱你的?” 反复交代他一定要保护好阿姐,结果—— “不怪他。”叶初棠摆了下手。 阿言向来聪慧,不会猜不到她今天的打算。 叶璟言的确知道她今天去,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但他没想到叶初棠竟会受伤,尤其是这样危险的位置! 一不小心,只怕就—— “阿风,你去帮我把药拿来,就放在药柜第三排第二格。” 叶雲风原本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听她这么一句,也顾不得其他,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去了。 待他走了,叶初棠朝着东屋看了一眼:“小五呢?” “还在睡觉。”叶璟言道,“解了阿姐留下的那几道题之后就睡了。” 叶初棠心下稍安。 之前怕小五无聊要找她,她就特意留了点解闷儿的东西给她,小不点果然乖了不少。 这样也好,省得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又要红眼睛。 “我真没什么事儿。”叶初棠转身进了隔壁屋,看叶璟言仍是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      她简单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语气云淡风轻,从头到尾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丝毫不见被人挟持威胁的惊惧与后怕。 “韩桐确实城府深沉,连叶恒这么谨慎的人,都被他抓住了把柄。可惜养了个冲动无脑的儿子,直接葬送全家人的前途和性命。” 叶初棠说着,叶雲风已经取来了药,风风火火递了过来。 “阿姐!给1 动作还挺快。 叶初棠接过那个白玉瓶,眼睛弯了弯:“今天表现不错,看来这段时间功夫没落下。找到了那个箱子,之后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她说着,打开瓶子,一股淡淡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 叶璟言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那张雪帕有些眼生,似乎并不是她的物件。 “阿姐,这是……” 叶初棠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了一眼,脑子里忽然莫名浮现之前沈延川将帕子递过来的那瞬间望过来的眼神。 深邃平静,却又像是遮掩了波澜的海。 她回过神来,眉梢轻扬。 “一份人情。” …… 叶诗娴正在家中焦急等待,然而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始终没传回半点好消息的征兆。 这份平静令她不安,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好了!不好了1芍药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脸色苍白,难掩慌乱,“小姐!韩家出大事儿了1 叶诗娴眉头皱起:“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1 她本来心里就乱,芍药这么一喊,更是惊得她心都差点跳出来。 “何况韩家出事儿,和我们又不相干,何须这般——” 芍药已经顾不得礼数,红着眼睛腿软着跪了下来,身子都在瑟瑟发抖:“小姐!您、您有所不知啊!那韩尧挟持了叶初棠,更重要的是,他当众揭发老爷,说当初叶铮大人的死,正是他一手策划1 犹如一记惊雷迎头劈下,叶诗娴脑海之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你胡说什么!?” 芍药哭着道:“小姐,这样的事情,奴婢哪敢胡说?听说定北侯世子当场下令,让人劫了韩桐韩大人的囚车,把人带回韩家当众对峙!之后更是直接从韩家的院子里找出了一箱物证!现在,韩家父子已经被专人押送,静待圣上发落了1 咣当! 叶诗娴踉跄着退后一步,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扫落,瞬时间摔个粉碎。 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神,只嘴里不停喃喃:“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本以为有慕容晔帮忙,他们这次肯定能柳暗花明,谁知半路竟又出现这样的情况! 韩尧真是疯了!居然、居然—— 芍药哭着抹眼泪,哀求道:“小姐,小姐!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啊?要是、要是老爷真的害了——” 啪! 叶诗娴一巴掌狠狠打在芍药脸上,惊怒交加,厉声喝道:“放肆!谁准你说这样的胡话1 芍药一下子被打歪在地,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但她哪里敢反驳半个字? 她从小伺候叶诗娴,从没见过叶诗娴发这样大的火,只慌忙哭着磕头:“小姐赎罪!是奴婢失言了!奴婢该死1 叶诗娴捂住胸口,狂乱急促的心跳却越发失控。 怎么办?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231.第231章 时日(二更) 思来想去,叶诗娴绝望的发现,自己现在竟是连一个可以求救的人都没有。 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韩尧牵扯出的陈年旧事,影响极大。 叶铮当初触怒龙颜被贬不假,但后来出了意外,也并非上意。 如今若坐实他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谋之,岂不是在打陛下的脸!? 想也知道陛下绝对会命人追查到底! 叶诗娴不傻,她很清楚天子一怒,绝非她们能够承受。 更甚至,沈延川能直接将韩桐从奔赴刑场的路上带走,就已经能看出太多东西…… 就在叶诗娴焦急万分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来丫鬟的哭喊之声。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二少爷吧1 叶诗娴愕然起身,瞧见叶明泽的贴身丫鬟哭着跑来,心头不安愈甚。 “明泽又怎么了?他可是醒了!?”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没有……只是二少爷从昨儿晚上开始就发起了高烧,不吃不喝,药怎么都喂不进去,奴婢怕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 叶诗娴怒火瞬间烧起:“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禀报1 小丫鬟瑟瑟发抖,哭得抽抽噎噎:“大小姐饶命!奴婢、奴婢只是想着,府上现在这个情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本就为老爷的事情焦头烂额了,奴婢怎敢再来打扰?只想着为二少爷擦洗身子,守上一夜,许是今日也就能好了,谁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不停掉,显然也是怕得不行。 叶诗娴闭上眼,深吸口气,只觉胸口似有什么在横冲直撞,太阳穴“突突”跳动,胀痛不已。 是,这短短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丫鬟小厮们本就人心惶惶,遇到这事儿更是不敢上报,生怕被发落。 此时来报,只怕是已经遮不住了。 叶诗娴顾不得其他,抬脚就往叶明泽的住处而去。 “要是明泽出了事,你们一个二个都别想好过1 …… 叶诗娴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径直推开房门。 “明泽?” 她快步上前,绕过屏风,就看到叶明泽正躺在床上,眼眸紧闭,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 这段时日他一直昏迷不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都有些脱相,此时再加上这样的脸色,反而瞧着更加诡异。 叶诗娴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她的心高高悬起——这样的高烧,若是不能尽快降温,只怕人都要烧坏了! “明泽?明泽?” 她急切地一连喊了好几声,可叶明泽还是和过去的时日一般无二,没有丝毫反应。 “把药给我。” 她吩咐着,让人把叶明泽扶起来,打算亲自给他喂药。 可叶明泽的确如丫鬟所言,口齿紧闭,一口也喂不进去。 褐色的苦涩汤药从他的唇边淌出,衣襟被褥都被浸湿,甚至连叶诗娴的衣裙上也洒落一片。 那片深色的痕迹落在她的裙衫之上,格外显眼。 巨大的难堪涌上,叶诗娴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寒意上涌。 她没有让人去请大夫,因为她很清楚,那些人根本不会答应。 短短几天之内,她像是被架在火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反复折磨。 绝望不断涌上,像是潮汐一次次将她吞噬。 “大小姐,您救救二少爷吧1小丫鬟哭着求道。      叶诗娴何尝不想救呢? 这可是她的亲弟弟! 更何况,父亲那边情况未知,明泽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儿,那以后她和娘亲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叶诗娴虽然平日总觉得这个弟弟蠢笨冲动,可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叶诗娴往门外看了一眼。 秋高气爽,分明阳光明媚,可院子里飘落了一地的枯叶,莫名显出几分凄凉。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一路前行,来到大门前,负责看守的将士冷肃漠然。 叶诗娴双手交叠,长袖微拢,双眼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她修剪精致的蔻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钻心的疼。 “我有一事相求,恳请诸位高抬贵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神情惨淡,“我弟弟生了病,高烧不退,急需医治。我知道诸位也有要务在身,所以不求其他,只求行个方便:拜请各位,能传句话给我堂姐叶初棠,求她看在都是叶家人的份上,来救我弟弟一命1 她说着,竟当真直挺挺跪了下来! 一片死寂中,叶诗娴已经嗅到唇齿间的甜腥气息。 她心中恼极,恨极! 今日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向这样卑贱的下人跪下!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必须得保住明泽,而如今整个叶家都是沈延川的人看管,他们不会允许外人进来,只有叶初棠—— 叶诗娴做梦也想不到,绕了一大圈,竟会求到她最厌恶的那个人头上! 负责看守的将士终于开了口。 “叶大小姐,不是我们不肯帮这个忙,实在是你弟弟病得不是时候。” 他道, “那位今日被挟持了,差点殒命,自己都尚且顾不得,哪里还能来这?” 叶诗娴猛地抬头! 将士却不为所动,冲她摆摆手——人是自家主子亲自送回府上的,孰轻孰重,这还掂量不清么? 叶诗娴掌心掐出了血来,眼前阵阵发黑,终于身子一软,朝着地上栽去! …… 叶初棠很快处理好伤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那块纱布格外刺眼。 叶雲风盯着她,抿了抿唇。 “还是我太没用1 叶初棠想了想,忽然问道:“最后那一箭,是出自谁的手?” 叶雲风立刻明白她在问什么,摇头:“我也没看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是世子的人。” 叶初棠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那回头找机会,帮你约一场?” 叶雲风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初棠也挺感兴趣,笑了笑,道,“等爹爹娘亲和阿兄的事办完,我去找沈延川问问。” 叶璟言忽然问道:“阿姐的意思……时日已是定好了?” 叶初棠“嗯”了一声,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唇角轻扬。 “最近天气都好,阿兄会喜欢的。” 232.第232章 进宫(一更) 叶初棠颔首:“等的时间也够久了。” 她朝着窗外看去,枯黄的树叶打着璇儿无声落下,风中已带上淡淡凉意。 “天冷了,回头给你们几个添几件衣服。”她抿了口茶,“京城不比江陵,秋日过后,天气渐寒,须得注意保暖。” 叶璟言应了声好。 其实无需阿姐多言,京城的天儿有多冷,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叶初棠回头,就看到一颗小脑袋从屏风后探了出来。 小五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她便机敏地注意到了叶初棠脖颈上的伤口,愣怔片刻后,连忙迈开小腿蹬蹬蹬跑了过来。 ——阿姐怎么受伤了! 叶初棠眉眼之间添了几分柔和,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 “不用担心,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小五那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似乎不太信。 叶初棠刮了下她的鼻子,朝着外面指了指,压低声音:“真的,阿姐什么时候骗过小五?这都是给外面那些人看的。” 听她这么说,小五总算是信了,但仍然皱着小小的眉头,抬手轻轻碰了一下。 她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惹痛了叶初棠,小脸上满是心疼,眼圈隐隐泛红。 叶初棠心里叹了口气。 最怕这小不点瞧见,结果还是—— 她摸了摸小五软嫩的脸颊,轻声笑道:“接下来这段时间,阿姐都能在家陪着小五了,不好吗?” 小五望着她,一头埋在她颈窝。 ——她是很想一直和阿姐在一起,但更想阿姐好好的。 叶初棠心底某个地方软了一下,扭头道:“之后有任何人来,直接拒了便是。” 叶璟言心领神会,点头。 “阿姐放心,我晓得。” ……      叶初棠牵着小五回了里屋,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小不点哄睡着。 她累了一天,也觉得几分疲乏,抱着小五沉沉进入梦乡。 起得太早,得补觉。 她这边是一片安宁,外面却早已是天翻地覆。 韩尧挟持叶初棠,并当众揭发叶恒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整个京城。 大庭广众,那么多双眼睛见证,便是想遮掩也不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叶初棠回京之后,便名声鹤起,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一些与她相关的传言。 如今竟然爆出她父亲叶铮当年的死竟和自己的亲兄弟叶恒有关,自然轻而易举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 “主子,您接下来什么打算?” 连舟小心询问。 今日虽然一切都在主子计划之中,可叶小姐却受了伤。 印象中,主子向来从容不迫,便是被那些人几度暗杀,性命垂危之际,也从未显露出过如此浓烈的杀意。 今天那韩尧……算是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一位啊! 沈延川阖眼,似乎在休息。 听得这声,他眼睫微动,片刻后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凤眸难以捉摸,像是冰雪覆落江河之上,掩去了所有波澜,只剩下一丝沁骨的凉意。 “进宫。” 他道。 233.第233章 脉象(一更) 连舟诧异:“您不打算亲自审问韩家父子?” 回想起今日叶初棠受伤的时候,自家主子的神色,连舟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彻查当年真相,韩尧只怕已经命丧当场,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如今韩尧当众揭发,事态紧急,主子竟—— 沈延川淡道:“只要人活着,早晚都能审。更何况,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连舟恍然,当即垂首:“属下明白1 …… 萧成煊起身离宫,容色沉肃,一言不发。 左右随从深知他此时正在暴怒之中,皆是谨言慎行,小心跟在后面,生怕给自己也惹来祸端。 忽然,萧成煊察觉远处传来脚步声,定睛看去,却是瞬间惊祝 那人一袭雪衣,身姿挺拔,清贵卓然,不是沈延川,又是何人?! 这瞬间,萧成煊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沈延川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去送叶初棠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是在韩氏父子那边—— 沈延川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径直往前而去。 萧成煊顺着他去的方向看,似乎是冲着御书房去的? 这……他竟是选择先进宫? “殿下,怎么了?”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看萧成煊不走,小心询问。 萧成煊眯了眯眼睛:“没什么,刚才过去那位,似乎是定北侯世子?他怎么这会儿进了宫?” “哦,您说这个埃”小太监笑了笑,颇有几分讨好地低声解释,“您有所不知,今天本是韩桐的行刑之日,结果世子派人半路将人带走了!钱大人方才急急忙忙进了宫,找陛下告了状呢1 钱仲奉在刑场等了好久,却不见人影,得知这韩桐被半路带走了,自然是憋了一肚子气,直接进宫来要说法了。 “世子虽身份尊贵,但也得按章程办事不是?听说钱大人现在还在御书房没出来呢1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宫里就这么点事儿,只消打听一番,便不难知晓。 萧成煊恍然。      “原来如此……” 他之前笃定沈延川今日种种行径,肯定是得上授意,但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那个人是沈延川。 他便是做出更过分的事儿,最后也无人能耐他何。 萧成煊扯了扯嘴角:“世子这般,定有他的缘由,钱大人应当理解才是,怎么还来告御状了。” 小太监低下头。 这样的话,可不是他们能随意议论的。 萧成煊收回视线,似乎并未在意这件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既然沈延川进了宫,那么——此时的韩氏父子,是谁在审问? …… 叶初棠刚处理好伤口,就听叶雲风说太医来了。 看到那位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的老者,叶初棠心里明白:这是沈延川的人。 她眉梢微微一挑。 沈延川倒是大方,直接将自己的人脉暴露给她,竟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的太多。 她让叶雲风请了人进来,客气行礼。 “麻烦您了。” 老者摆摆手,而后开始为叶初棠搭脉。 片刻,他的眉头缓缓皱起。 这脉象—— 234.第234章 旧疾(一更) 叶初棠看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柯太医?” 柯以璋表情犹豫。 “叶二小姐从前似是受过寒症?” 叶初棠轻轻颔首:“柯太医医术高超,这样的陈年旧疾,也一看便知。” 柯以璋这才想起眼前这少女的经历—— 三年前,寒冬大雪,她带着年幼的弟妹逃亡,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估计这寒症就是那时候患上的。 柯以璋神色更加凝重:“您这病症沉疴多年,伤及肺腑,须得好好调理才行啊1 叶初棠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兄弟俩方才都被她打发出去了,连带小五也不在此处。 应当是听不见的。 她微微笑了笑,放下袖子,动作轻缓眉眼从容。 “您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我这是多年前的旧疾了,非是一两日能将养好的,只能慢慢来了。” 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柯以璋倒是有些着急了。 “叶二小姐,事关性命,可不能大意啊!你——”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眼前的叶初棠也有着一手好医术,以她的本事,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一时之间,看着面前那张恬静淡然的脸,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分明是什么都知道的…… 良久,柯以璋一声长叹,神色愧疚:“老夫无用。” 叶初棠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他的回答,只轻轻摇头一笑。 “能活到今日,已是初棠之幸。多过一日,便是赚了。” 柯以璋闻言,面露不忍,眼底竟隐约浮现怜悯之色。 他对叶初棠是久闻其名,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接触,今天奉命过来,其实心里也是存了几分打探的意思。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最近在京城名声鹤起的叶初棠,不过十七,身体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柯以璋思虑良久,终于道:“世上之事无绝对,以后许是还会有转机。” 叶初棠唇角微弯:“您说的是。不过,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着,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隐约听见阿风正盘算着晚上要做点清淡滋补的汤饭,让她好好养伤。 “如今不是都挺好的吗。” 她笑着道。 …… 柯以璋匆匆离开。 “阿姐,那位柯太医方才走的时候,怎么是那般脸色?” 香味飘荡到院子里,阿风擦了擦手,眉头微皱。 叶初棠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发现我今天的伤不怎么要紧,又答应我要对外保密,有点头疼吧。” 叶雲风了然。 阿姐这段时间都不打算见客了,自然要做伤重姿态。 这位柯太医是世子的人,会答应帮忙也不奇怪。 叶初棠招招手:“好了,去喊你三哥和小五来吃饭。” 她今儿确实挺累的,有什么事儿,都让沈延川去处理吧。 …… 柯以璋来到定北侯府的时候,沈延川还未回来。 “世子进了宫,今日许是会晚归。”云成派人奉上茶水,解释道。 柯以璋欲言又止。 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也都听说了,沈延川这一去,只怕有好一番纠葛。 可是,叶初棠—— 235.第235章 针锋相对(一更) “您可是有要事同世子禀报?”云成擅会察言观色,此时看柯以璋神情不对,心下边多了几分猜测,“可是叶二小姐那边……” 柯以璋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叶二小姐今日确实是受了惊吓……” 云成眉头微皱:“那韩尧的确下手极狠。” 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动那么大的怒,甚至连柯以璋都请动了。 听他这么说,柯以璋却是一噎。 所有人都以为叶初棠被韩尧重伤,至于其他——叶初棠显然不欲让他人知晓。 柯以璋年过花甲,膝下有个最为疼爱的孙女,正和叶初棠一般年纪。 想她不过十七,就要背负这许多东西,柯以璋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 他张了张嘴,摇头一叹。 “是埃叶二小姐与他无冤无仇,他竟下此毒手,实在狠辣1 …… 咣当。 叶诗娴一个不稳,打翻了一旁的铜盆,热水洒落一地。 她被烫得瞬间站起,手背之上已经是一片绯红。 “大小姐1 刚从外面回来的芍药听到动静,连忙进了屋,瞧见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您受伤了1 她转身就要去叫人,却被叶诗娴喊祝 “去也白去,这会儿无论怎么求他们,都是没用的。” 芍药回神,心也凉了半截。 是啊! 先前大小姐都已经和那些人下跪了,不还是连大门都没能出去? 叶明泽一直高烧不退,叶诗娴实在是怕他烧坏了身子,只得不停用毛巾帮他擦拭。 只是收效甚微,叶明泽连睁眼的迹象都没有。 “去拿药来。”      叶诗娴忍着疼,吩咐道。 芍药慌忙转身去翻箱倒柜的找药。 叶诗娴心神不宁,忍不住再次问道:“可打探到什么消息?叶初棠那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芍药听到这,忍不住冷哼。 “还能如何?那韩尧早已是走投无路,状若疯癫,叶初棠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奴婢听说她伤势重的很,甚至是定北侯世子亲自送回去的!想必,不死也是半残了1 叶诗娴听到话语中几个刺耳的字眼,忍不住皱眉。 “世子居然还有这般功夫去顾及她?” 想也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了,沈延川居然还对叶初棠这般照拂? 芍药压低了声音:“所以奴婢估摸着,她的情况必然不怎么好了1 要是人就这么没了,才是皆大欢喜! 叶诗娴眉心未曾舒展,手心不自觉攥紧。 她当然希望叶初棠死在今日这场意外之中,但……哪有这么容易? 当年那样的绝境之下,叶初棠都能带着年幼的弟妹逃出生天,甚至重归京城,更何况这……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叶明泽,喃喃。 “也不知爹爹怎么样了……明泽,你可千万要撑住啊1 …… 皇宫,御书房。 “陛下,定北侯世子求见。” 听得这声,在这里争辩多时的钱仲奉怒从心起。 “他竟还敢来!?” 穆武帝淡淡瞥了他一眼。 “钱爱卿。” 钱仲奉一口气憋在胸口,只得垂首,压着满腔怒火:“微臣失态,还望陛下恕罪。” 穆武帝道:“宣他进来。” 236.第236章 冲击(一更) 房门打开,一道颀长挺拔的雪色身影迈步而入。 钱仲奉头也没回,沉着脸,通身散发着强烈的不满。 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此时冲天的火气。 沈延川先前便已知道他在这里,所以此时也并无意外之色,径直上前冲穆武帝行了礼。 “延川今日行事鲁莽,请陛下降罪。” 他当然很清楚,韩家发生的所有事情,宫里这位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此时一进来,便率先请罪。 穆武帝靠在椅背之上,沧桑的面容上一派平静,难辨喜怒。 “朕原本以为,你的性子是随了你爹,不过现在看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埃” 定北侯年轻时候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否则也不可能打下如今的赫赫军功。 然而穆武帝这话,此时绝对算不上是夸赞。 沈延川垂首。 “事态紧急,延川知错。” 钱仲奉听到这句,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世子也说了,事态紧急,想必今日种种举动,也都是迫不得已,又何错之有啊?” 沈延川侧首:“钱大人,今日之事,本世子还欠您一个交代——” “不敢1钱仲奉目不斜视,强硬打断他的话,“世子所为皆是事出有因,老夫哪里有资格说东道西?不过就是半路劫个死囚罢了,难不成,还真要对世子以法论处?” 他呵呵冷笑一声,言下之嘲讽再明显不过。 别说沈延川本就是奉命调查韩家之事,手握特权,便是他没有圣上的旨意,今日之举,也不可能真的定他的罪。 到底是定北侯唯一的儿子,长公主嫡亲的外孙,这般身份,谁能耐他何?! 沈延川虽然前些年一直不在京城,但身份贵重,岂是他这样的朝臣能随意应付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钱仲奉却也是个出了名的直脾气。 否则也不会直接从刑场冲到宫里来,找穆武帝告这一状了。 “好了。” 穆武帝出言,看了钱仲奉一眼, “情况特殊,延川先斩后奏,也是情有可原。朕先前的确说过,让他无论如何,以最快速度查清此事。只是没想到牵涉这么多,倒是朕思虑不周了。” 钱仲奉就算再憋屈,还能将这一切怪到穆武帝头上? 他当即道:“陛下言重1 早就预想到穆武帝会想着沈延川,钱仲奉也没想过真的能拿沈延川如何。 但刑犯半路被劫走,他若毫无反应,像个什么话? 穆武帝招招手:“你先退下吧。” 钱仲奉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见此情况也只得将剩下的话都咽回去。 正要转身的时候,他扫了沈延川一眼,又忍不住问道:“那韩桐——” “他极有可能与当年叶铮叶大人遇害一事有关,须得严加审问。”沈延川略作停顿。 穆武帝听得这句,神色泛冷。 虽然已经知道韩家那边发生了什么,可真正听沈延川提及,仍是怒意难消。 “等审完了韩桐,再重新定罪行罚不迟1 钱仲奉知道今天是要不到什么结果了,只得退下。 待他离开,穆武帝才再次看向沈延川。 那双苍老而莫测的眼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凛冽。      “今日之事,你详细说来。” 沈延川突然派人将韩桐带走,的确不是他所授意,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叶铮之死,才是最需要查明的事。 沈延川应了一声,而后平静地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如实陈述。 穆武帝听完,久久未曾言语。 偌大的御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延川似乎也并不着急,静静等待。 终于,穆武帝沉声开口:“朕记得,当初叶铮虽在朝堂之上与一些臣子有过不快,但都不至生死之仇。他对他那个弟弟,更是尽心帮扶。若这事儿真是叶恒所为,那……他为的是什么?” 叶铮为官数年,秉性刚直,从不拉帮结派,虽然得罪过一些人,但也因这般品性,得穆武帝赏识。 若非当时一时冲动触怒龙颜,叶铮今日必然已经成为朝中重臣。 叶恒比起他这个哥哥,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比之不如,能那么快在京城立足,也是沾了叶铮的光。 他怎么会去害自己的亲哥?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啊! 自从知道叶铮之死有疑,穆武帝怀疑过不少人,但唯独没想到过叶恒。 谁知今日韩尧居然爆出这样的惊天消息?! 沈延川眼睫微垂,道:“此事尚未彻底查明,延川亦不敢妄言。” 穆武帝眯了眯眼,哼了一声。 “这会儿倒谨言慎行起来了,怎么之前派人去劫韩桐的时候,不见你考虑这么多?” 沈延川像是没听出这话语中的责备之意,微微一笑: “陛下责令彻查叶铮大人之死,延川自该当机立断,不放过任何可能和线索。但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终究还是要证据说话。” 倒真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穆武帝知道他这性子,也懒得同他计较。 毕竟本来也是他派遣沈延川去查这件事的。 “其他都暂且不论。你方才说,从韩家搜出了一个箱子?”穆武帝问道,“里面是什么,你可看过了?” 沈延川点了点头。 穆武帝神色肃然。 “你细细说来。” …… 长公主府。 沁阳郡主坐立难安:“不行!本郡主还是得亲自去叶家看看1 长公主拦下她:“你这会子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暂且等等吧。” 沁阳郡主一脚已经迈出门槛,听到这话又纠结起来,最后只得愤愤回来,撇嘴: “我去不得,怎么我哥就去得!还说什么怕打扰到初棠休息……这不就是在嫌我聒噪?” 还专门派人来长公主府传话,其实分明就是在针对她! 长公主心里其实也很是担心叶初棠的情况,但自家孙子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她便也只得按捺下来。 “还是先让初棠那丫头好好休息吧。她被人挟持,差点殒命刀下,又乍然听说了那些事,估计受了不小的打击碍…”(本章完) 237.第237章 重礼(二更) 沁阳郡主柳眉拧起,将信将疑。 “说来,那韩尧告发当年是叶恒密谋害了叶铮,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怎么说那都是他亲兄,他当真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 长公主却并无震惊之色,只淡淡摇头。 “血缘如何,兄弟又如何?利益当前,撕得头破血流的,可还少?” 沁阳郡主从小在长公主膝下长大,虽被保护得极好,但在京城这样的地界,这样的事情的确不算罕见。 她若有所思。 “也是。想当初,初棠他们刚回京城的时候,叶恒一家霸着他们的宅子,说什么都不肯主动退回。当时我正当他这个人自私贪婪,但却想不到他居然这般胆大包天,敢做出戕害自家兄长的恶事来1 若只是前者,虽造人诟病,仔细追究起来,却也好说,毕竟所有人都以为叶初棠他们早已死在当年的那次意外之中。 可要是后者……那便是筹谋已久,其心险恶了! 换做任何人得知自己爹娘竟可能是死于亲叔之手,只怕都无法接受! 之前所谓种种照顾,也会变成最大的嘲讽与笑话! 沁阳郡主越想越气。 “她们姐弟几个真是倒了血霉1 长公主轻叹口气。 她早便看出叶恒一家对叶初棠姐弟十分排斥,可也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牵连出这样的内情…… “延川已经派了太医去照看,那丫头自己也精通医术,应是无恙,且先让她安心休养吧。”长公主侧头吩咐,“竹心,去备礼,明日送去叶家。” 竹心垂首应是。 沁阳郡主听到这,也只得收回脚步。 “我听您的1 …… 日头西移,秋风瑟瑟,庭院中又吹落几片枯叶。 叶初棠静坐窗边,正翻看着账本。 那些铺子虽然都收了回来,但账目繁多,要将这些全都厘清,的确需要费点时间。 “阿姐?” 叶雲风一进来,看她手边还摞着几本,不由心疼, “阿姐,这些你之前不是都看过一遍了?怎么又拿出来了?自打回来,你还没好好休息呢1 叶初棠翻过一页,摇摇头:“有的账目似乎不太对,我再核对一遍,也累不着。” 叶雲风有些奇怪地探头过来,看了三秒钟,又撤了回去。 他一看这些东西就眼晕头痛,实在是看不进。 “这不是挺正常的?那些掌柜的没几个老实的,做做账目中饱私囊,店铺亏了,他们自己可没亏着。这些账真真假假,阿姐要一本本查,可是得好一番功夫。” 叶初棠微微偏头,一手托腮,葱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轻啧。 “这些可都是咱们家的产业,多查查,总得知道钱都亏到哪里去了。” 想想前几年在江陵辛辛苦苦开铺子,才赚几个钱? “且不说你和阿言在国子监念书,日后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便是小五,每日也要吃不少东西,总不能回京了,还让她吃不饱吧?” 窝在叶初棠身旁的小五缓缓坐直身子,茫茫然睁圆了眼睛。 ——阿姐,我真的吃很多嘛? 叶初棠轻咳一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柔道: “不好意思,看太久忘了你也在呢。” 她说着,捏了一枚雪花酥递过去。 小五眼睛一亮,雪花酥入口的瞬间,便也忘了阿姐方才那些话了。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叶雲风:“……” 嗯……阿姐真是深谋远虑啊!      “对了,上次孙立安提到石滦城,一直还没腾出时间。”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叶初棠一时也就没顾上这一茬。 叶雲风不知道阿姐为何对那个孙立安的话如此在意,但他觉得阿姐这么想,肯定有她的理由,当下便问道:“要不,我先去打探打探消息?” 叶初棠摇摇头。 “不妥。” 原本她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但现在这情况,不太方便。 阿言和阿风请了假,却也不能离开国子监太久。 叶初棠倒不是担心他们功课跟不上,而是怕被有心人盯上。 想也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一举一动,都得谨慎。 若这个时候兄弟俩离开叶家,实在太过奇怪。 “那……”叶雲风很快明白她子顾虑什么,也皱起眉。 回京之后,一切都在明路,确实备受制肘。 叶初棠想了想:“无碍,这件事暂且搁置,你——” 还未说完,叶初棠忽而一顿,微微侧头,朝外看去。 叶雲风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有点奇怪。 “有人来了?” 但这个时候,会是谁? 叶初棠合起账本,温声道:“阿风,有客来,你去看看。” 叶雲风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好。阿姐且好好歇着,这些事情交给我和三哥便是。” 叶初棠颔首,将东西收好,便牵着小五绕过屏风,回了里屋。 正在庭院里晾晒药材的叶璟言已经听到敲门声,和刚走出来的叶雲风对视一眼,便擦了手,率先走过去开门。 “来了。” 叶璟言将门打开,便看到几张陌生的脸容。 当前一人笑着拱手行礼。 “见过叶三公子。” 叶璟言迟疑:“阁下是……” “齐王殿下与贵妃娘娘听闻叶二小姐受伤,皆是十分担忧,特地派奴才前来,送上这百年灵芝,只望叶二小姐早日康复。” 叶璟言眉心微动。 齐王? 他们和这位素无往来,这礼送得够莫名其妙的。 心里这么想,叶璟言面上却是未曾显露分毫,似惊似讶。 “这礼太过贵重,实在是……” “叶三公子无需客气,这是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的一番心意,还望千万收下。”那人似乎料到了叶璟言的反应,几分殷切,几分为难,“要是办不成,奴才回去可也没法交差了。” 贵妃和齐王送的礼,谁能拒? 叶璟言迟疑片刻,便轻轻颔首。 “阿姐伤势过重,暂且还不能下床,璟言代阿姐谢过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惦念。” 那人闻言,原本打算进去看望叶初棠的话语,便噎在了喉咙。 “可——” 238.第238章 难熬(一更) 他原本是奉了命来查探叶初棠的情况的,可没想到居然连门都没能进去。 近些时日,叶璟言身条又抽长了些许,清瘦挺拔的少年身躯几乎将他大半的视线遮挡,无法窥探到庭院中的模样,更遑论其他。 这几秒的张望,被叶璟言尽收眼底。 他自然知道对方的打算,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对方进门。 “三哥1后面的叶雲风喊了一声,“我去给阿姐煎药,你来照看一下小五吧?” 叶璟言回头:“这就来。” 说完,他冲着门外之人抱歉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家里繁乱,不宜迎客。改日待阿姐身体好些,定亲自谢过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 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好闹僵,对方也只得勉强笑笑:“哪里,叶二小姐身体要紧,那……奴才这便不打扰了。” 叶璟言再次客气道了谢,关了门转身。 “小五,来三哥这。” 看着紧闭的大门,几人面面相觑。 “这……” 殿下送了这么重的礼,竟连大门都没能迈进去! 但叶初棠今天受了伤的事儿,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真说起来,叶家闭门谢客也是情有可原,实在说不上大错。 如此,他们就只能生生咽下这闭门羹。 为首之人最后看了一眼,低哼。 “看来真是伤得不轻……罢了,走1 …… 叶璟言牵着小五回了房,将怀里的盒子放在了桌上,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紧随其后进来的叶雲风听罢,轻嗤:“他们能有这样的好心?我看那灵芝八成有问题1 叶初棠打开盒子,果然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朵成色极好的灵芝。 她伸手去拿,叶雲风不放心:“阿姐——” “他们还没那么蠢,敢这样正大光明地下毒手。”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将灵芝拿起看了看,“我若出事,他们可都跑不了。” 叶雲风迟疑:“也是……那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初棠看向叶璟言。 叶璟言顿了顿,道:“他们对阿姐的状况很是关心,似乎……对阿姐受伤一事并不相信。” 叶璟言觉得简直可笑:“那韩尧可是当街挟持了阿姐!多少人看着呢,还能有假?” 真不知道这疑心到底是从何而来! “这位齐王殿下一向多心,会这么想也是正常。”叶初棠把东西放了回去,“人家既然舍得送,咱们收下也无妨。说来,他能等到今天才行动,也算是挺有耐性的了。” 从她回京,萧成煊估计就想查她了,只是他这人行事谨慎,若非今天韩尧扯出了当年之事,估计萧成煊还能忍。 想到这,叶初棠眉梢微扬。 叶雲风奇怪问道:“阿姐,你笑什么?” 叶初棠眉眼一弯:“我笑,这个时候,齐王竟还有心思操心这些,挺难得的。” 咔哒。 她合上盒子,语调轻快。 “他若再不行动,当年的那些事真被查个水落石出,可怎么好?” ……      定北侯府。 柯以璋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沈延川终于回来。 “世子。” 柯以璋起身行礼,沈延川看到他,眸色微凝。 他专程请柯以璋为叶初棠看诊,一来的确是放心不下,二来便是为了堵住外面悠悠众口。 柯以璋会在这里等他,他并不意外,但柯以璋的神色,却似乎有些不对。 “柯太医久等。”沈延川抬了下手,又吩咐云成再去沏一壶新茶,待左右屏退,这才再次开口,“她那边,如何?” 柯以璋看着沈延川,欲言又止。 不用想也知道,沈延川这次入宫,是请罪去的。 这么晚回来,行色匆匆,第一个问起的,却还是叶初棠。 他也算是看着沈延川长大的,以前何曾见过这位对谁这般挂怀? 可见那位在他心里的分量,的确不轻。 柯以璋再次叹气。 沈延川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她的伤势可是严重?” 似乎不应该埃 彼时他一直在她身前,韩尧的所有举动,他一清二楚。 包括叶初棠。 表面看来,叶初棠的确见了血,受了惊吓,但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叶初棠,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后来送她回去的时候,他在马车上也格外注意了好一会儿,确定她的确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人离开。 但柯以璋这反应…… “叶二小姐今日伤势倒是不足忧虑,不过一些皮外伤,将养一段时日便好。另外,叶二小姐看似柔弱,但其实内心坚韧,从容自如,也并未被今日之事惊扰心神。只是……” 柯以璋一顿,面上浮现犹豫之色。 “只是,世子可知,叶二小姐从前曾受过寒症?” 沈延川剑眉微拢。 “什么?” 看来他真不知道。 柯以璋无奈摇头:“叶二小姐旧疾缠身,气血内亏,实在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未尽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 柯以璋的医术没得挑,否则沈延川也不会特意请他走这一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出了这样的问题。 “老夫听闻三年前寒冬大雪,叶二小姐死里逃生,又带着几个年幼弟妹一路南下,好不容易保全性命。”柯以璋捋了捋胡子,神色悯然,“想来这病症,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沈延川没说话。 “老夫记得,那年闹了雪灾,无数流民冻死路边,尸骨无存。她那时才十四岁吧?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也不知是如何熬过去的……”柯以璋似是陷入回忆,“老夫那孙女和她年龄相仿,那年贪玩,见下了大雪,便偷偷跑出去玩了半天,结果寒气入体,一病就是一个月。自那之后,她便十分畏寒,每至冬日,暖炉是绝不离身的。” 京城世家千金娇生惯养,尚且如此,更遑论当年无处可去,绝境茫茫的叶初棠。 “女子体弱,她又年幼,算是彻底落下了病症。”柯以璋抬眼看向沈延川,声音放低,“……以后这时日,怕是难熬埃” 239.第239章 打探(二更) 柯以璋这话说得委婉,但沈延川心思极深,自然知晓他的意思。 房间内安静无比,只隐约听得窗外秋风卷落枯叶的簌簌声响。 沈延川静默良久。 他早知叶初棠那几年不好过,能有今日,不知挨过多少苦头。 只是没想到,竟会到这般地步。 许是那少女实在是太过从容平静,总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事能够难倒她。 哪怕是今天,刀横脖颈,生死一线,她乌黑眼眸深处,也始终犹如深潭,波澜不惊。 生死之间徘徊过后,转眼便能继续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 好似没有什么能够被她放在心上,哪怕是她自己—— “您行医多年,哪怕能帮忙调理一番,也……” 柯以璋无奈摇头。 “世子的命也是叶二小姐救回来的,她的医术如何,您最是清楚。如今这般,只怕已经是几经调养。若要根治,实在是难上加难埃” 沈延川收回了剩下的话。 良久,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您跑这一趟。” …… 云成亲自送柯以璋离开。 再次回来,就见自家主子静坐桌前,似是在出神。 也不知道柯以璋和主子说了什么,主子平日里鲜少这般,许是……叶二小姐那边有什么事? “主子。”云成垂手而立,“下人来报,说叶明泽昨晚开始高烧不退,叶诗娴下跪恳求请叶二小姐去一趟帮忙看诊,被拒后,便一直待在叶明泽的房间没有出来。” 沈延川思绪抽离,抬眸看来,眸底不见情绪。 云成顿了顿,问道:“要不要……请人去看上一看?” 沈延川淡道: “不过一场高烧,死不了。派人盯着就是,现在还不是他们上路的时候。” 云成一凛。 “是。” 沈延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韩家父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云成恭敬道:“按照您的吩咐,二人已经分开关押,暂时还未接到其他消息。” “倒是够沉得住气。”沈延川起身,容色冷清。 云成讶异:“您打算亲自过去?” 一切都已经布置好,只等对方自投罗网,主子安心等待便好,怎么还要—— “不。” 屋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盏盏烛火闪烁。 那张清冷矜贵如神邸的容颜如同覆了淡淡霜雪,带着沁骨的寒意。 “去见叶恒。” 他道。 …… 黑。 伸手不见五指,彻彻底底的黑。 静。 除了自己的呼吸,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的寂静。 韩桐再一次狠狠敲打四周,发出沉闷的声响。 “放我出去1 无人回应。 韩桐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被带走之后,中间莫名昏迷过去,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这个诡异黑暗的空间。      这似乎是个四四方方的铁笼,空间极其狭小,他无法站立,只能蜷缩着身体,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态待在这。 更关键的是,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亮,似乎已经和外界的一切隔绝。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恐惧和焦虑的情绪被无限放大,直至将整个人都吞噬。 韩桐渐渐没了力气,颓然而坐。 黑暗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下下,像是催命的丧钟。 韩尧也不知被送去了何处,他心中担忧,却无应对之法。 现在这个情况下,他想求人都不知该往哪边磕头。 呼—— 韩桐深吸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反复在脑海之中回放,使得他根本无法安心。 他本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沈延川! 现在虽然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可韩桐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反而更加胆战心惊。 ——如果他死了,好歹能保下韩尧,韩家还不至于彻底灭门。可偏偏他没死!而当年的那些事,也被抖落了个七七八八! 若一路追查下去…… 咚! 韩桐一拳狠狠砸下,然而手上传来的疼痛,也无法让他的不安削减半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声响。 韩桐连忙停下动作,极力辨认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被关在这里,不分日夜,煎熬万分,此时无论是什么动静,他都想要一探究竟! 听了一会儿,韩桐猜测,那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而且越来越近。 韩桐又用力锤砸——现在只要放他出去,让他做什么都行! 终于,脚步声消失,那人似乎是到了。 韩桐在黑暗中,也随之停下了动作,无数猜测飞快从脑海之中闪过。 来人是谁? 沈延川? 还是…… 这个时候,韩桐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希望是谁来了。 他虽早有赴死之心,但终究也是个普通人,求生是本能。 要是他已经死在刑场也就罢了,可他没有,人一旦错过那个节点,再想鼓起去死的勇气,便是千百倍的难。 咔哒。 对方开了门,一道细微的光从缝隙透入。 韩桐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勉强从指缝窥探那人。 然而这一看,却是当即令他惊在当常 他几乎难以置信:“你——” 哐当! 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又归于死寂。 死水微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皇宫,御书房。 如贵妃来到庭院,看到那依旧紧闭的房门,心里一紧。 自从白天沈延川入宫,陛下就一直待在里面,再未出来。 虽然之前已经和成煊反复交代,不得轻举妄动,但她实在是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过来打探一番。 “贵妃娘娘。” 在外伺候的大太监不动声色上前,躬身行礼,脸上虽然带着笑,身子却是直接堵住了路, “陛下口谕,没有他的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您请回吧。” 如贵妃早料到这结果,此时脸上也并未显露出任何不满,只柳眉轻蹙,带着几分担忧开口:“本宫只是忧心陛下圣体,秋日天寒,若是伤了身便不好了。这是本宫特地炖的雪梨川贝,润嗓清肺。麻烦——” 未等她说完,便听里面传出一道苍老低沉的嗓音。 “让她进来。” 240.第240章 为女人冲昏头脑(一更) 如贵妃心中一喜,亲自端着那碗川贝雪梨进了御书房。 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如贵妃朝着里面看去,就见穆武帝正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假寐。 烛光映照,他的脸上显出几分疲倦。 “陛下。” 如贵妃将东西小心放下,又来到他身后,自觉开始为他按摩。 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穆武帝的眉心渐渐舒展,长叹一声,轻轻拍拍她的手。 如贵妃这才轻声开口:“陛下一天都没出去,实在是太过操劳。朝堂之事虽然要紧,但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埃” 她没提及今天发生的那些事。 穆武帝许久没说话,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如贵妃识趣,低声问道:“陛下,用了膳再睡吧?” 穆武帝睁开眼,不知看向何处。 良久,他才似是询问又似喃喃:“难道真的是朕的错吗?” 如贵妃心头突突一跳,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嗔道:“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 穆武帝没应她,似乎在回忆往事,又像是在走神。 如贵妃看着,心里倒是有些打鼓——就算是今天发生了那些事,陛下似乎也不应该是这般反应啊? 穆武帝当初是挺欣赏叶铮的,可就算真是因为他的调令,才导致叶铮出事,也怪不到他身上。 何况朝堂之上,群臣之众,区区一个叶铮,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怎么陛下竟忧思至此? 如贵妃陪伴穆武帝多年,对他也算了解,可此时却无法参透他心中所想。 她心里有无数疑问,却都说不出口——那不是她一个后宫嫔妃有资格询问的。 “对了,听说今天老三进宫了?”穆武帝回过神来,问道。 如贵妃连忙解释:“是。他本想来和陛下请安,后来得知您一直在忙,就没敢打扰,陪臣妾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穆武帝听完,淡淡“嗯”了一声。 “他向来最懂朕心。” 他这两日的确是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没有继续追问,穆武帝用了半碗川贝雪梨,便让如贵妃回了。 走出御书房,一阵冷风拂来,如贵妃忽而觉得寒意入体。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竟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更加强烈的不安。 她也说不出这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分明一切都挑不出错,就连陛下待她也一如既往。 旁人都不得来,唯独她能来,这本就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偏宠。 许是……想太多了吧? 如贵妃反复回想刚才种种,确定陛下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强行收回思绪,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 “娘娘?” 宫人小声提醒。 如贵妃拢了拢袖子,转身的时候,俏丽风韵的容颜上依旧是一派温和平静。 “回吧。” …… 这一晚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叶诗娴守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叶明泽的高烧退了些许。 可是没想到半夜时分,叶明泽竟是又烧了起来,而且病情比之前更加猛烈。      他躺在床上,浑身滚烫,眼眸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再这样下去只怕真是要烧坏了! 叶诗娴只得不停派人换水,一遍遍给叶明泽擦拭额头和手心。 如此几次后,她也累得不行,困意上涌,便唤了芍药她们来伺候。 只可惜府上的下人走的走跑的跑,有许多看形势不对,更是连叶诗娴的命令也不听了。 唯独剩下的寥寥几个,不过勉强支撑。 他们其实也并未尽心尽力,伺候的时候几次三番地犯错,甚至有个手脚粗苯的把半盆水都洒到了叶明泽身上。 可惜如今的叶诗娴已经没有精力应付这些。 爹爹那边情况不明,娘亲和弟弟又是伤病缠身,好不容易求了慕容晔,却迟迟没能等到回信。 也不知…… 夜色漫漫,叶诗娴睁着眼,分明又累又困,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甚至害怕天明,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她想不通。 怎么会这样? 几个月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们就落入了这般境地? 也不知慕容晔那边,到底什么时候能有转机? 那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 “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是都当成耳旁风了?” 低沉冷肃的训斥之声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压抑的怒意。 慕容晔跪在地上,膝盖酸疼,小腿早已经麻木。 他从白天跪到了现在。 “儿子不敢。”他低着头应道。 慕容阳冷嗤:“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若不是我派人跟着你,还不知道你竟胆大至此,敢偷偷翻入叶家的后院!你当那些看守的人都是傻子吗!?” 慕容晔忍不住抬头,为自己争辩:“您放心,儿子行事小心,并未被他们察觉1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慕容晔直接被打蒙了,半天没缓过神。 慕容阳气急反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别忘了!这会儿驻守在叶家的,是沈延川的人1 这话瞬间激起了慕容晔的反感。 他下颌紧绷,紧咬牙关,胸腔之内却仍有火焰沸腾。 “在您眼里,那个沈延川就什么都比我强,是不是?” 整个京城都知道慕容晔生性高傲,争强好胜,骑术御射皆是一流,从不屈居人下。 但鲜少有人知道,他真正视为死敌的,并非是京城中的这些同辈同窗,而是数年离京在外的沈延川。 从小到大,慕容阳无数次拿他和沈延川作比较,早就引得慕容晔不满。 他根本不知道,沈延川到底凭什么让他爹如此忌惮。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然而慕容阳却根本不为所动,只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 “最起码,沈延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冲昏头脑,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你明知道现在的叶家是个烫手山芋,还要这么上赶着?!真不知那个叶诗娴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别忘了!她那个爹,现在还在牢里关着1 慕容晔极力反驳:“那些传言都是假的!贪墨之类不说,他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兄长!?想也知道这绝对是有人陷害啊1 241.第241章 是救,还是杀(二更) 慕容阳忍无可忍:“蠢货!今天韩家发生的那些事儿,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亲兄长又如何,你当那叶恒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一声训斥终于让慕容晔清醒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 不错,韩尧当街控诉叶恒谋害叶铮一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儿只怕寻常人家的贩夫走卒,也都在津津乐道。 如果只有韩尧这么说,当然不要紧,可现场还有韩桐! 要知道,韩尧是为了救他爹,才爆出这件事的! “那些人当场从韩家的庭院里翻出了证据,现在只等查实,就能给叶恒定罪1慕容阳怒气未消,一手指着慕容晔,“他那些罪名若是证实,整个叶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1 慕容晔心里打鼓,但还是不愿承认:“可谁也不知道他们找到的东西是什么啊?万一、万一只是……” 慕容阳深吸口气。 他从前一直觉得这个儿子虽然性情蛮横了些,自傲了些,可到底是个聪慧的,只要多加指教,未来必成大器。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还不肯信!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就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和判断! “没有可是1慕容阳不想再继续和他浪费时间,“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房门一步!叶家的事很快就会有定论,你且等着便是1 说完,不顾慕容晔的反对,慕容阳直接叫了人进来,将他强行押了回去。 “爹!爹1 慕容晔虽然一身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制服,喊了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房间再次归于寂静,慕容阳的脸色却仍旧冷硬。 阴影中,一个随从微微弯腰劝道:“大人,少爷只是一时看不清形式罢了,以后他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慕容阳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些年他在京城待着,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胆子越发大了,谁都不放在眼里,遇见事儿也从不顾及大局。” “少爷尚且年轻,您莫要操之过急。” “可沈延川与他年龄相仿,却早已——”慕容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会儿,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罢了,先静观其变。” 然而随从却并未退下,犹豫片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人,韩尧今日除了揭发叶恒,还提到了一个人。” 慕容阳拧眉:“谁?” “霍俞成。” 慕容阳豁然回首! 他目光冷沉:“都说什么了?” “您放心,他只提了名字,并未来得及说其他。当时大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叶家身上,注意到这个的应该寥寥无几。只是……他既说了,就不得不防了。” 换做旁人,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个事,但慕容阳不同。 他是霍俞成一手提拔上来的,后来霍俞成的死,也与他息息相关。 慕容阳手负身后,渐渐收紧。 “去查,韩氏父子被关在了哪儿。” …… 叶恒被困牢中,并不知晓短短一天时间,外面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 他蜷在墙角,还在希冀着自己被放出去。 脚步声响起,他紧张抬头看去,就见两个狱卒打开了牢门,直接朝他走来。 叶恒先是一喜,接着便意识到不对。 他紧张地起身:“你们要做什么?” “例常审问。”其中一人沉声开口。 叶恒被关进来以后,的确已经被提审了好几次,只是他的嘴很严,什么都不肯说,那些人拿他没办法,渐渐也不再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又—— 说着,那两人已经来到叶恒身侧,在他左右站定。 这瞬间,叶恒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那两人便直接上手,推搡着他往前走。 叶恒不备,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 哐当! 他的头磕在铁门之上,瞬间涌出血来。 “嘶——”叶恒心头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你们他妈的轻点儿!回头等老子出去,有你们好受的1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开,引来旁边一些犯人的注意,隐约传来几道嬉笑声。 “他怎么又在那儿骂开了?” “谁知道,发梦呢吧?1 “这地方进来了,可没几个能出去的,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现在头还这么铁1 “呸!什么玩意儿,最后指不定谁比谁惨呢1 …… 叶恒当然也听到了那些嘲笑谩骂之声,自从他来到这,如此情况已是家常便饭。 一个狱卒抬脚上前,毫不客气地拽着他的衣领,就将人提了起来。 “少废话1 叶恒被勒得喘不过气,想挣扎,却不是人家的对手。 在这吃不饱穿不暖,短短时间,他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圈,近乎脱力,哪儿能应付这些人? 最后,他只得憋屈万分地往外去。 然而走出一段距离后,叶恒却渐渐发现,这不是他之前走过的路。 道路狭窄,两旁的铁牢之内空空荡荡,竟没有半分声音,安静得像是坟地。 叶恒知道不好,顷刻出了一身冷汗。 ——不好!这是有人要对付他! 叶恒停了下来,刚想转身回去,就被狱卒拦祝 “叶大人,审问尚未开始,这是要去哪儿?” 低沉微哑的声音,听在叶恒耳畔,无疑是最可怕的催命符!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到底奉了谁的命1 然而那两个狱卒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冲着他的身后躬身行礼。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叶大人。” 叶恒浑身一僵!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只看到黑暗之中,一道隐约相熟的轮廓。 几乎是本能的,他直接跪了下来。 “殿下!求您救救微臣吧1 然而那边的人却久久未应。 叶恒心里没底,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位怎么会来,更不知道,这一趟到底是来救他,还是杀他的! 他以头抢地,为自己极力争辩:“殿下明察!该说的不该说的,微臣一个字都没说啊1 这次,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语调淡漠慵懒,喜怒难辨。 “哦?” 242.第242章 糊涂(一更) 叶恒听得这般语气,似与寻常时候不太相同,然而这念头刚刚从脑海之中闪过,便听对方继续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今天韩家出了件事。” 叶恒心头突突,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什么?” 韩家? 韩桐吗? 他的境况应该是不太好,但怎么这会儿突然提起?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原因了。 “韩尧当街指控,叶铮当年之死,乃是你一手筹谋策划。围观者众多,此时此刻,大半个京城都已知晓。另外,韩家庭院还搜出一个箱子,据说也与此事有关。” 每个字叶恒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他却是彻底蒙了。 “什、什么!?” 他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韩尧?韩尧怎么会知道这些!?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竟—— 叶恒脸色苍白,肩膀也微微颤抖,无数话语哽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疯了……疯了!这是污蔑!没有证据!哪儿来的证据1 叶恒情绪激动,语无伦次起来。 他终于知道这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殿下!不可能有证据的!那一定是假的!这一定是他们做的局!或者、或者是韩桐!他有问题1 叶恒心中恐惧,看着那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只觉胆战心惊。 “殿下!您千万要为微臣做主啊1 叶恒先前之所以一直抱有希望,就是因为笃定自己还有价值,尤其是和韩桐比起来,二人只能保一个的话,他有极大的把握,自己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可他万万想不到,韩桐居然会在这时候背刺自己一刀! 这是打算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吗!? 叶恒很清楚这件事已经闹开,就绝不会轻易揭过,那么他—— “你想如何?” 那人似乎没有耐心听他继续嘶喊,直接打断, “你确定,韩家搜出的那些东西,与你无关?与当年之事无关?” 叶恒急声:“这是自然!您也知道,三年前的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没经微臣的手啊1 …… 夜深人静。 叶初棠合上账本,捻了捻灯芯。 微弱昏黄的烛光静静洒落,只余下一片难得的宁静。 她抬头朝着窗外看去,阿言似乎还在写着什么,阿风倒是早已睡了。 兄弟俩几天没去国子监,叶初棠其实也并不担心他们落下功课。 阿风学了跟没学一样,阿言则是不用学,反正都是他早便看过的东西。 这么一想,叶初棠放下心来。 小五已经在被窝躺好,见叶初棠起身过来,连忙拍了拍枕头。 ——阿姐!床已经暖好啦!快来睡! 叶初棠走过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没白养。” 小五往后退了些,把位置让出来,又小心翼翼看向她的脖颈。 叶初棠摸了下。 “没事,一点皮肉伤,说不定事情了结前,伤就先好了。” 小五听到这话高兴起来,用力点头。 叶初棠刚要躺下,余光却看见小五枕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 “咦?”叶初棠有些惊讶,“今天数完钱怎么忘记收好了?”      小五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仔细清点一番自己的小金库,然后再小心收起。 像这样放在枕边忘了的情况,倒是很少出现。 然而小五听到这话,却是睁圆了眼睛,用力摇头。 叶初棠看着她,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这是,要送人的?” 小五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晶亮,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 叶初棠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名字,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要送谁?” 小五拿起荷包,认真指了指。 ——当然是世子哥哥呀! 他今天可是救了阿姐呢!当然要好好谢谢他! 叶初棠打开荷包看了一眼,本就不甘的心更酸了。 “这么多?小五,你这是把家底儿都送他了?” 要知道她这点家产攒得多辛苦啊,平日里买碟芙蓉酥都十分不舍得,现在居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这么多!? 叶初棠酸溜溜:“要是你三哥四哥知道了,怕不是要吃醋呢。” 小五愣了愣,而后神色坚定地摇头。 ——不可能的!世子哥哥救了阿姐,是他们全家的大恩人!三哥四哥谢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吃醋!? 和阿姐比起来,这点小钱又算的了什么!? 所以这礼物,她是一定要送的! 叶初棠:“……” “其实,世子家里很有钱的,他不缺这些——”叶初棠试图挽回。 但小五显然已经铁了心,攥紧了小荷包。 ——世子哥哥有钱是他的事,要谢他是她们的事情嘛! 阿姐和三哥四哥说过,做人要恩怨分明,明辨是非,世子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那当然要好好道谢啦! 叶初棠捏了把她肉乎乎的小脸,妥协。 “好好好,都听你的。改日再见到他,把东西送他,这样可好?” 小五欢喜点头,将小荷包重新放回床头,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回头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怎么了?” 小五扬起脸,明澈干净的眼睛认真看着她,睫毛忽闪,眼底浮现几分疑惑。 ——那,阿姐送了什么谢礼给世子呢? 读懂了这层意思,叶初棠默了默。 因为她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个事儿。 毕竟她之前也帮了沈延川好几次,如今他施以援手,总算是礼尚往来,扯平了吧? 但小五却没想那么多,她拉着叶初棠的手,认认真真地回想了一圈。 ——以前阿姐总是和人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呢。 在江陵的时候,隔壁街的二牛哥哥上山采药崴伤了脚,来找阿姐看病,病好以后,就天天往家里送野味儿。 有时候是野山鸡,有时候是野兔子,还有一次甚至送来了很难挖到的野人参。 阿姐不要,二牛哥哥就每次趁她出诊的时候,偷偷送到后院。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小五记得有一天阿姐直接从抽屉深处拿了两锭银子,让人帮忙送去了二牛哥哥家。 她说,她不喜欢欠人情。 那之后,二牛哥哥就再没送过东西来了。 怎么这一次,和世子哥哥的账,怎么阿姐就糊涂了呢? 243.第243章 好不热闹(二更) 齐王府。 月上中天,萧成煊仍旧没有入睡。 “殿下,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伺候的下人小心开口, “您自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忙,若是累着了,可是不好。” 萧成煊心里烦躁,如何能睡得着?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在这齐王府,自然无人敢违背他的命令,众人纷纷退下。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某一刻,终于从窗外响起一道声响。 萧成煊当即抬头,紧盯着那处阴影。 终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恭敬行礼。 “参见殿下。” 萧成煊耐心已经告罄,快步上前,拧眉问道:“怎么样?可是见到韩家父子了?” “殿下勿急,属下暗中追查,总算找到了韩桐被关押的地方,并且趁机溜了进去,见到了他本人。但沈延川做事谨慎,并未将父子二人关在一处,时间紧急,属下未能找到韩尧。” 这和萧成煊预想的不太一样,毕竟韩尧那小子知道的也不少,如果不能早点解决,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要炸。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苛求太多,能解决一个也是好的,尤其韩尧是个老狐狸,更难搞。 “怎么样?” “这……属下抵达的时候,韩桐似乎已经经历过一轮拷问和折磨,整个人的状况都不太好。属下喊了他两次,他才清醒。” 萧成煊来回踱步,拳头攥紧,一声冷笑。 “本王就猜到会这样!所有人都以为那沈延川在事后是直接进了宫,并未来得及亲自审问韩氏父子,但他这人行事果决,手段狠辣,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空子?他不审,自然有的是人替他审1 他再次看向来人,沉声问道:“韩桐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应该没有。”那人当即否认,“否则不可能直到现在都这么平静。属下也特意仔细叮嘱了他一番,想必他是没那个胆子的。” 萧成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从不认为韩桐是个硬骨头,要让他守口如瓶,就必须有着足够多的筹码。 “另外,属下按您的指示,喂了他一点好东西。是生是死,不过您一句话的事儿。” 萧成煊摇头:“他的命暂时留着。” 韩桐肯定是要死的,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这时候,整个京城,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韩桐暴毙,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引人彻查。 那倒是又平添不少麻烦。 所以他今天只是派人去查探一番,确保韩桐不会乱说话而已。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自要韩桐的命。 萧成煊又道:“韩尧那边先不要找了,以免打草惊蛇。” 其实他也想看看,这一次,沈延川到底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是1 萧成煊挥挥手,那人的身影又无声消失在了阴影中。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沈延川回到定北侯府的时候,夜色已是极深。 房间昏暗,只一道清浅皎洁的月光流淌而入。 他没有点亮烛火,清隽绝伦的容颜藏在交错的光影之中,愈发清冷矜贵。 解开披风,随意扔到一旁的小榻之上,他才淡声问道: “那边情况如何?” 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出现,单膝跪地。 “如您所料,鱼上钩了。”      沈延川神色未变,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对方派了人来,对韩桐威逼利诱,且喂了毒。” 沈延川侧首。 那人垂首,语调轻快:“不过主子放心,那点毒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延川下颌轻点。 “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正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从前久在蜀南,可知晓什么根治寒症的法子?” “寒症?”那人倒是有些意外,主子的身体如何,他很清楚,这寒症,莫非是问的……那位叶二小姐? 思量片刻,他道:“这个须得看病人自身的情况。不过一般来说,这种病症一旦落下,想彻底看好,都需要费上极大功夫。”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 沈延川眼帘微垂,周身寒意愈甚。 片刻,他挥挥手。 “知道了,你退下吧。” 房间内很快又只剩下他一人。 那股来自监牢的、昏暗逼仄而又带着淡淡血腥味儿的潮湿气息萦绕,先前种种,似在眼前。 沈延川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 难怪叶恒有恃无恐,当年之事如果真如他所说,想要定他的罪,还真没那么简单…… 他朝着窗外看去。 天边已经泛起淡淡的靛青色,天色将明。 一夜时间,竟是这么快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某人可还睡得安稳,不过,他先前几度吩咐,应该无人扰她清梦了。 …… 外界纷扰,皆被隔绝在院墙之外。 叶雲风锁了大门,对外面的事情不闻不问,一心照顾起叶初棠来。 所有人都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叶初棠姐弟几人肯定彻夜难眠,然而恰恰相反,叶家这边关门闭锁,竟无一丝消息传出。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在讨论当年叶家遇害之事,而偏偏这风暴的中心,最是安然平静。 叶初棠睡到自然醒,给自己换了药,简单用了点饭,就又躺了回去。 “你家阿姐也累了几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正大光明的休假,机会难得,当然得好好珍惜。” 叶初棠似乎对外面的事儿一点也不在意。 当然,对外的理由是伤势过重,且一时受到冲击,伤心过度,这才一病不起。 这消息传出,那些想登门的也都纷纷缩了回去。 众人对此反应也是各不相同。 有人同情,有人可怜,有人感慨,有人冷眼旁观。 因为知晓头一天是定北侯府的那位亲自把人送回来的,众人也不敢造次,思来想去,竟纷纷去到了叶恒原来的府宅之外,嚼舌头扔烂菜,说到兴起还得啐上一口。 好不热闹。 …… 徐凤池这一天一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调取了三年前的卷宗,从头看起。 当年事发之后,他未能赶得及,回来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如今再看,却惊觉处处都有猫腻! 244.第244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更) 第229章看你不爽 然而如果此时有他人在场,看到他手边的一摞卷宗,就会发现这里面不仅有叶铮一案,还有几本是与之无关的内容。 徐凤池看得眼睛酸涩,闭目休憩。 略作停顿后,他又睁开眼,拿起了另一本,在身前摊开。 为了拿到这东西,他费了不少功夫,如果不是陛下下令让他彻查,给了他特权,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些。 徐凤池坐直了身子,容色肃穆,神情郑重。 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一页,第一行的那个名字之上。 ——霍俞成。 …… 叶初棠难得睡了个午觉。 春困秋乏,加上最近事情繁多,她确实觉得有些乏累。 现在好不容易清净了,自然要好好休养。 睡好了以后,她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在铺晒草药的间隙,还有闲心过问一些琐碎之事。 “叶诗娴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按照她对叶诗娴的了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叶诗娴不该是坐以待毙。 “她?”叶雲风冷嗤,“她有多大的本事?这时候自身难保了,还能闹出什么风浪来?” 叶璟言正在磨药,听见这话手下动作也没停,头也不抬地道:“难为阿姐还记挂他们一家,不过我听说,她之前好像是跟那些侍卫求过情,只不过没什么用。” “哦?” “好像还和阿姐有关。”叶璟言解释道,“似乎是叶明泽病情严重,高烧不退,她想请阿姐过去帮忙看诊。” 叶雲风简直觉得可笑:“她做什么梦呢!?之前都和咱们彻底撕破脸了,现在居然也好意思再来麻烦阿姐?她当阿姐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多少人为了求阿姐看诊,使出浑身解数,那叶诗娴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使唤人了! 叶初棠倒是不生气,唇角弯了弯:“我这不是也没去吗。” 不过话说回来,沈延川的人,好像还都挺上道。 叶雲风提起他们,仍是一腔怒火。 “当然不该去!现在不是他们当初趾高气昂的时候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1 叶璟言又抓了一把药,若有所思竟:“其实我觉得叶明泽命挺硬的,之前出了那么多事儿,换别人估计早就不行了。” “那不挺好的吗。”叶初棠笑了笑,“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好。” 要是早早就死了,错过后面这许多精彩,岂不可惜。 叶雲风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阿姐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阿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叶初棠思忖片刻,摇摇头。 “不急。” 三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托着腮,看庭院中又明显光秃了几分的树,似是无意地问道:“对了,今年的秋猎是什么时候?” 叶璟言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来。 “阿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初棠笑道:“没什么,就是……以前听阿兄提起过,好像很有意思。” “我记得往年都是十月底,今年应该也差不多吧?”叶雲风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眼中带上几分兴奋,“除了王公大臣,国子监也会选出代表去参加。” 以他御射的本事,入选是绝对没问题的。 叶初棠手指轻轻点了点下巴,喃喃: “皇家秋猎,陛下和诸位皇子都会去,所以,这一趟——” 叶璟言看了过来。 叶雲风表情期待:“阿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1 “这一趟彩头极大,你多赢点钱回来。”叶初棠认真道。 叶璟言:“……” 叶雲风:“……” 所以,前面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 唯独小五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啪啪啪! ——四哥要出去赚银子了!开心! 叶雲风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挑不出毛病,挠了挠头,只得应了:“……哦,好。” 不过叶璟言却有另外的忧虑。 “狩猎场向来是几位皇子的角斗之地,明争暗抢,诡谲难测。阿风若是出了风头,惹得某些人不快,进而针对他,怕是不妥。”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 不过—— “想开点。”叶初棠随意招招手,“可能他们中的某些人,早就已经看我们不顺眼,想把我们彻底解决了呢?那也不差这一次得罪了。” 话音落下,院子里陷入奇异的安静。 小五眨眨眼,左看看右看看。 嗯? 阿姐说的挺有道理的呀,怎么三哥四哥都这个表情? 良久,叶璟言也松了口气。 “……说的也是。” 还好还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245.第245章 探望(一更) 两日时间转瞬而过,叶初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外人看来,当真是伤的不清,在专心养伤了。 而其他人却没法这般清闲。 传言愈演愈烈,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叶家当年之事。 所有人都在猜测叶铮出事,究竟是不是叶恒筹谋,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第三天,沁阳郡主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登门。 叶雲风见到是她,便客气地将人请了进来。 沁阳郡主一看到叶初棠,就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纱布,不由皱眉。 “那韩尧下手可真是够狠的,他自己不想活了去死便是,怎么还要拉上旁人?” 叶初棠冲她微微一笑。 “多谢郡主关怀,我现在已好多了。” 沁阳郡主看她脸色苍白,但眉眼之间神色平静宁和,总算是放心了些。 她长舒口气。 “我就知道你没大碍,要是真出事儿了,我哥能这么坐得住?” 这话说得自然,且是出自真心,叶初棠闻言却是动作一顿,眸光微闪。 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得澄清两句。 “郡主言重了。这件事前前后后牵涉极广,即便与我无关,世子殿下也会尽心追查——” “他?”沁阳郡主轻哼,一副早就看透了一切的模样,“那你可是有所不知,能让他这人上心的人和事儿,这些年拢共也没几个。要不是因为你,我估计韩尧当街把自己大卸八块,我哥也不会多看一眼。” 沁阳郡主耸耸肩。 她自小与沈延川相熟,有些事无需言说,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另外,长公主也很是惦念你,这次托我给你带了好多补品过来。”沁阳郡主解释道,“原本她老人家是想亲自过来看看你的,但现在你正处在风口浪尖,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关注,她不愿给你添麻烦,便打算晚些时候再见你。” 这话的确不错。      现在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确实是要低调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初棠唇角弯弯。 “麻烦郡主替我转达谢意,长公主如此惦念,初棠诚惶诚恐。” 沁阳郡主摆摆手。 “这有什么!毕竟你可是她最钟意——咳1 说到一半,沁阳郡主也觉得有些话现在说有点太早,强行咽了回去。 “那个,你之前对长公主有恩,长公主对你多关心些也是正常的嘛1 叶初棠笑意盈盈,垂首饮茶。 沁阳郡主看着这幅仕女图一般的景色,忍不住轻叹。 这样的美人,若是留了伤疤可就不好了。 “这伤口深不深?会不会留疤?”她往前凑了凑,眼中关切难掩,“我哥已经让太医来瞧过了是不是,他怎么说?” 叶初棠摸了一下伤口的位置。 虽然不致命,但为了追求真实,她当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给韩尧。 所以这伤口确实还是挺疼的。 “郡主无需担忧,我自己研制了膏药,不会留疤。” 沁阳郡主闻言,脸上绽放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1 她平生最看不得美人受苦了! “对了。”她想起另一件事,稍稍坐直了身子,神色也凝重几分,“你可知道,昨日夜里,叶恒在牢里自杀了。” 246.第246章 是非对错(一更) 叶初棠动作一顿,抬眸看来。 眼底一派平静,看不出喜怒惊色。 沁阳郡主又补充道:“不过又被人救下来了,没死成。” 当然没死成,好不容易混到今日,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可惜? 叶初棠轻轻颔首:“做做样子总是要的。” 沁阳郡主万万想不到叶初棠居然是这般反应。 “你一点都不惊讶吗?”沁阳郡主忍不住问道。 不管怎么说,叶恒也是叶初棠的二叔,而且现在正是调查的关键时候,叶恒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叶初棠就算对他已经毫无血亲之情,也不该这般平静——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沁阳郡主惊道,看向叶初棠的眼神里写满了真震惊。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叶初棠怎么—— 叶初棠微微笑道:“他要是死了,沁阳郡主决计不会这般悠闲,外面肯定也早就闹起来了,不是吗?” 说的也有道理…… 沁阳郡主信了几分,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又打量叶初棠两眼,看对方容色平静,坦荡从容,便将心底的那点怪异感压了下来。 也是,叶初棠受伤之后一直在家养伤,连门都没出,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叶初棠继续道:“估计他之前并没有把那些指控放在眼里,只等着时间到了,自然会无罪释放,平安出来。只是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韩尧。” 这下子,他能出来的时间,算是遥遥无期了。 沁阳郡主冷哼:“心虚呗!如果他真是清白的,听到这样的污蔑,必定恼恨愤怒至极,说什么都得为自己澄清。可现在居然搞这么一出……估计是想让人以为他是蒙了天大的冤屈。可惜,他也不想想,这次的事情牵涉极广,可不是他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叶初棠轻轻摇头。 “二叔当真是冲动了,他若真有个好歹,剩下诗娴明泽他们又该怎么办?”      沁阳郡主听到这,不知想起什么,冷冷一笑。 “他那个女儿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他还在等着这个宝贝女儿救他出来呢1 叶初棠眨眨眼。 听起来,叶诗娴也在暗中努力,只不过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什么用。 她能求救的人,不外乎就是那几个,这时候能使上力的寥寥无几。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叶明泽这两天情况可是不太好。”沁阳郡主挑挑眉,“昏迷高烧,连个求医问药的路子都没有,再这样烧下去……” 叶初棠摸了下脖子上的伤口,神色可惜。 “若是我没受伤,倒是还能去看一看,可惜。” 真是爱莫能助埃 沁阳郡主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理会他们作甚?若当年真是——” 她说着,忽然顿祝 虽然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但对叶初棠来说,每每提起,都无异于是重新揭开当年伤疤。 一阵风卷来,庭院中落叶纷纷。 空气中已经染上了一丝凉意。 叶初棠拢了拢衣服,眉眼清淡。 “是非对错,总要有个交代。” 247.第247章 演戏(一更) 齐王府。 这两日,全府上下都知道齐王心情极其不佳,稍有不慎,便会被打发出去,从严处理。 所以大家都战战兢兢,生怕什么地方做错,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沉寂而压抑的庭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哗啦——砰! 萧成煊猛然将石桌上的棋盘掀翻,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左右伺候的下人当即跪了下来,害怕至极。 “殿下息怒1 外面的人听到这动静,更是胆战心惊,不敢靠近一步。 萧成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是说,昨天,叶恒试图自杀?” 前来禀报消息的人单膝跪地,头垂得极低。 “殿下放心,负责看守的狱卒发现得及时,已经将人救下。” 萧成煊表情依旧不好,冷冷一笑。 “好一个叶恒!倒是有几分胆子1 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满是嘲讽,任谁也能听出其中愤怒。 最近叶恒出于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引起巨大的关注,此时他偏偏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吗!? 萧成煊心里气恼至极。 他实在是想不通,叶恒居然在这个时候犯蠢! “殿下息怒,叶恒大人蒙受冤屈,一时间想不开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好在他人没什么事儿,相信不久之后,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这番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萧成煊闭了闭眼,只觉头疼。 也不知道为何,这段时日他总是诸事不顺,好像人人事事都在和他对着干。 他压下心中怒意,冷声道:“继续派人盯紧他!这样的事儿,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1 那人当即应声。      “是1 …… 定北侯府。 沈延川落座书桌之后,拆开云成刚刚送来的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徽州。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翻动,一张极薄的信纸落下。 云成低声说着什么:“……已经派了大夫过去,好在人救得及时,并无大碍。” 沈延川头也没抬,只淡声道:“他既想表忠心,就给他这个机会。齐王那边可是知晓?” 云成道:“听说齐王殿下今天在府里发了好一顿火,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那就好,否则叶恒闹这么一场,岂不是白白浪费? “他倒是挺维护他主子。” 沈延川的音调平津,听不出情绪。 云成笑了笑。 “毕竟,在他看来,他的这位主子已经亲自现身了,他自然是要好好表态一番的。要不然,就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些年来,他应该最是清楚他那位主子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了。” 沈延川拿起那封信,一边看一遍叮嘱:“务必照看好这位叶大人,未来可还有重头戏要交给他来演。” 云成低头应是。 沈延川并未在这件小事上浪费太多心神,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看完那封信后,他取了笔墨纸砚,提笔落字。 云成抬眸看了一眼,心下十分意外。 主子这次回信怎么这么快? 正想着,就听沈延川问道。 “叶家那边如何了?” 248.第248章 秋雨(一更) 云成自然知晓主子问的是谁,忙道:“今日沁阳郡主去了叶府,待了半个时辰有余便回了。叶谨言与叶雲风兄弟二人仍旧待在家中照顾叶二小姐。” 沈延川一顿:“半个多时辰?” 云成笑道:“是啊!想来叶二小姐的身体已是好些了,已经能——” “她倒是清闲。” 沈延川语调平静,听不出波澜。 云成愣了下。 主子这意思……是觉得沁阳郡主在叶府待的时间太久了? 想到自家主子前两日亲自送人回去,好似连门都没进,云成觉得自己又悟了,再次看向自家主子的时候,隐隐带上了几分同情。 ——这些年主子也就在那位面前吃过闭门羹吧? “主子勿要担忧,叶二小姐非寻常柔弱女子,此番必定也会安然无恙。” 他虽和叶初棠接触不多,但之前也从连舟那听过几语,只觉这女子虽年龄尚轻,却冷静从容,自有章法。 更何况她医术高超,当初连主子的伤都能治好,如今这点麻烦,应该也不会看在眼里。 沈延川没有继续问下去,复又垂眸写信。 一封回信很快写好,他将之折好,塞进信封。 云成上前接过,心下惊讶。 到底是什么事儿这般着急? 然而这些不是他该问的,他谨慎收好那封信,恭敬退下。 沈延川捏了捏眉心,又朝着窗外看去。 夜色深沉,弯月高悬。 院子里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已经泛黄的树叶在秋风中摇曳,又被雨水打落在地,潮湿萧瑟。 ……      一场秋雨一场寒。 京城的秋意总是来得又快又急,不过下了一晚的雨,似乎便冷了许多。 叶初棠早上起来的时候,特意给小五添了件鹅黄色绣西番莲织锦衣,衬得小不点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越发可爱。 她对着镜子打量,伤口已经结痂,再有几日应该就会脱落。 小五凑在她腿前,满脸心疼,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本来叶初棠不想因为这事儿惹她伤心,但小五既然已经知道,还坚持为她抹药,叶初棠推拒两次不成,也就随她去了。 休息了几日,伤口不怎么疼了,叶初棠甚至还生出几分打趣的心思,捏了捏小五的脸蛋:“阿姐之前就说,没伤到要害,现在可是信了?” 小五鼓起腮帮子。 ——她当然相信阿姐的话,但这不代表着别人就能肆意欺辱伤害阿姐! 那个伤了阿姐的人,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想到这,小五的小眉头皱得更紧了,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和叶初棠比划。 叶初棠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 “你想知道韩尧现在怎么样了?” 小五猛点头。 叶初棠眨眨眼,这几天闭门不出,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还真不知道。 沈延川这人做事儿……她猜不透。 事发这么久,按说多多少少该有点动静传出来的,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沁阳郡主连叶恒自杀都知道,却没听说关于韩尧夫子的半点消息,已经可见一斑。 想到这,她拍了拍小五的脑袋。 “去喊你四哥过来。” 第249章 荷包 叶初棠随手递过去一张纸。 “你去按照这方子抓两副药,给苏佩儿送去。她刚刚小产完,又受了惊吓,身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须得好好调理。” 叶云风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阿姐居然还惦记着这事儿。 “行!”反正在家无事,叶云风倒乐得当跑腿。 叶初棠又拿出一个荷包:“另外,你把这些银子拿去给她。如今整个韩家都被烧个精光,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身上不能没有银子傍身。” 叶云风掂了掂,有些意外:“阿姐,你这身体还没好呢,未免也操太多心了!自从韩尧父子被抓,世子就专门给她安排了个住处,衣食住行都有人负责,你不用这么担心的!” 岂止,连门外的看守都多了不少。 苏佩儿是韩尧的妾室,和韩尧关系非同一般,现在韩家的事情还没查清,她自然也排除不了嫌疑。 毕竟她连那密道都知道,谁能猜到她手里还握着多少东西,藏着多少秘密? 沈延川如此,看似是为了监视,其实更是保护。 “快去快回。”叶初棠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脖子,“对了,回来的路上记得去福月楼捎一份红枣栗子糕给小五。” 叶云风:“……哦。” 他拿了东西,转身刚走出一步,望见院子里正趴在叶璟言身旁看书的那个小奶团,又回头看来。 “阿姐。”叶云风难得露出这样犹豫的神色,“你说小五什么时候能好啊?” 叶初棠动作一顿。 叶云风闷闷道:“她十一个月的时候就会喊娘亲了,可是自从三年前那次之后,她就……” 要说不在乎,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们的幺妹,受尽宠爱,聪慧至极,如今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却只能努力比划小手。 “刚才我就想,要是她能说话,直接隔着窗子喊我一声四哥就好了。” 叶云风平日是个大大咧咧的洒脱性子,可刚才瞧见小五蹬蹬蹬跑来,巴巴和他比划的时候,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压着。 这三年他们尝试过许多办法,但都没能成功。 小五始终说不了话。 有一次叶云风试着偷偷哄她开口,难得耐心教了半个时辰,却还是不行。 最后的最后,小五自己似乎也着急了,咬着嘴唇,双眼通红地掉眼泪。 叶云风心疼得不行,当场给了自己两巴掌,自那以后再没提过这一茬。 可现在回了京城,小五渐渐也大了,难道以后永远都要这样吗? 叶初棠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小五似有察觉,偏着小脑袋看过来,兴奋地冲着这边挥了挥小手,弯起眼睛笑得灿烂。 “随她吧。” 叶初棠安静片刻,不知想起什么,也微微弯起唇角,眸底几点温和暖光, “她想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说。若她一辈子都不想说,那我就养她一辈子。” …… “咳、咳咳……” 苏佩儿剧烈咳嗽起来,小丫鬟连忙倒了热水过来,一边喂她喝,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姑娘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要不我去找他们请个大夫过来吧?” 苏佩儿的咳嗽好不容易平息,摇了摇头。 “不用麻烦的,许是这两日着了凉,很快就能好了。” 小丫鬟担心道:“可是、可是姑娘现在——” 孩子没了,姑娘却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这个小月子坐得心惊胆战,备受折磨。 她不愿讲这话让姑娘难受,可是心里又实在不平,忍不住道:“说来,都怪韩公子!要不是他,姑娘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了!” 她们好不容易把他从火场救出来,结果他反手就打晕了她们两个,还持刀要挟叶大夫—— “罢了。”苏佩儿将碗递给她,靠在床上歇息。 “怎么能罢了?”小丫鬟提起这事儿就气得不行,“也不知道他这次会被罚个什么罪,到时候再牵连姑娘——” 笃笃。 “苏姑娘,叶四公子来了。” 听得守卫这一声,小丫鬟顿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苏佩儿也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立刻就要掀被起身。 “贵客来了,容妾身洗漱更衣——” “苏姑娘不必麻烦了。” 少年清朗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我只是代阿姐来给你送点药。阿姐说,近日天冷,苏姑娘身子弱,好好卧床休息就是。” 接着,便是叶云风和守卫的交代。 “麻烦帮忙把这药给苏姑娘,她的贴身丫鬟从前就从我阿姐这里拿过药,知道该怎么煎。” 守卫态度客气殷切。 “叶四公子放心!既是叶二姑娘的嘱托,我等自当尽心!” 叶云风的确没有停留太久,很快离开。 守卫这才推门进来,把那两包药放在了桌上。 “苏姑娘。” 态度相较前两日,显然有了极大转变。 ——叶云风亲自来送药,就是代表了叶初棠。 直到房门关上,小丫鬟才又惊又喜地走过去。 “姑娘!叶大夫果然还记挂着您呢!这——咦?” 一个精巧的荷包掉落。 苏佩儿的目光落在上面,忽而心中一动。 第250章 想不开(一更,前文已大修) 叶府。 “阿言。来。” 叶初棠招了招手,把手里的一叠纸递了过去。 “等会儿你去把这些招人的告示都贴出去。” 叶璟言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 “阿姐要招掌柜?” “不止,还有些跑堂小厮,之前那些掌柜的跑了的时候,有些人为了表忠心,也都跟着走了。”叶初棠想起那日的情形,仍觉得颇有意思,“这十三家铺子总那么晾着也不是办法,好在京城能人极多,只要开出的条件够丰厚,不怕招不到好掌柜。” 说着,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沓早已准备好的银票。 一旁坐着的小五眼睛“唰”地亮了,眼神巴巴地黏在了那些票子上。 叶璟言也吃了一惊:“这么多?” “有些钱能省则省,有些钱则是能花就花。咱们那些铺子都是赔钱生意,要是不给点诚意,怕是人家也不愿来。” 叶初棠轻啧一声, “想想人家金乌当铺、林记布庄,还有金玉阁……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叶璟言隐隐猜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阿姐的意思……想把这几家的掌柜都挖过来?” “是啊,我看这几位都是极有本事的,有他们在,咱们的铺子许是也能扭亏为盈呢。” 叶璟言:“……” 他之前也想过,虽然铺子都要回来了,但他和阿风都在国子监,阿姐一人又是女子之身,诸多不便,恐怕很难照应过来。 没想到——阿姐的法子居然这么直接! 叶初棠看他神情,还以为他是心疼银子,便暖心安慰道:“放心,之前那些掌柜都是自己跑的,赔偿金也没领,这不正好省下来了?” 小五顿时坐直了身子——对啊!四舍五入,赚了啊! 叶璟言:“……” 难怪阿姐当天去的时候说话极为不留情面,总三言两语把人气个半死,合着是在这等着呢? “好,我明白了。”叶璟言点点头,把东西小心收起,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阿姐,这里面……不包括你之前盘下的那个布庄吗?” 叶初棠端起茶杯,纤细修长的玉指竟似比那白釉骨瓷杯更为细腻莹白。 她轻啜一口,才微微笑开。 “那家的账,我亲自负责。” 叶璟言眉心微动,心下已经有了数,便没有再过问。 “阿姐!” 叶云风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小五眼前一晃,桌上已经多了一盒点心。 “快吃!这是你四哥排了一刻钟的队买回来的,还热着呢!” 小五乌黑溜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谢谢四哥! 然后她捏了一块递给叶初棠。 ——阿姐!糕糕! 叶云风看笑了,屈指弹了下她的小脑门。 “倒是精怪,还知道借花献佛了?” 小五揉揉脑袋,又连忙拿了一块递给他。 叶云风这才满意。 叶初棠看了眼天色,这一来一回可真够快的,关键这小子一点疲累的样子都没有。 “动作挺快,药都送去了?” “我办事儿,阿姐放心!”叶云风咬着红枣栗子糕,半个腮帮子鼓起,声音模模糊糊,“都是按照阿姐的交代做的,连人都没见着!” 叶初棠点点头。 叶云风想起今日情形,倒是生出几分同情。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说来那韩桐也真是想不开,这光禄寺少卿的位置做得好好的,干嘛找人给马下毒,差点酿成大祸,害了自己不说,这儿子孙子也栽了!” 第251章 阿姐不舍得吗 “不过,他最后被派出去的人反咬一口,也是活该!” 叶初棠唇瓣微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和赵汉光乃是同窗,后来去了光禄寺,久居人下,心有不甘也是正常。” “他胆子也真大!居然敢打马球赛的主意。” 叶云风想起当日情形,忍不住摇头。 “我记得韩家密道里搜出了不少东西,金银珠宝数不胜数,他就是几辈子也花不完,现如今——全完咯!” 叶璟言略作沉思,却是有些奇怪。 “韩桐做事向来谨慎,这次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想拉赵汉光下马,多的是法子,他却选了最容易出错的一个。” 叶初棠眉梢轻扬。 “谁还没有个上头的时候呢,许是他笃定这个计划一击必中,也或许,有人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叶璟言心中一动:“阿姐的意思是……韩桐这次是被坑了?” 叶云风瞬间愣住:“什么?” “马球赛上出现意外,陛下定会追究到底,那匹马迟早都会被查出来,下毒之人也不可能逃脱。他指认谁,那就是谁。” 叶云风眉头微皱:“可……会是谁?如此大费周章,总不能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韩桐吧?” “他只是一个引子。” 叶璟言已经明了其中关窍,出声解释, “韩桐在朝多年,关系复杂,一旦他被揪出,就会牵连出一大串——倒是替我们省心了。” 叶初棠眼眸弯起,露出一个满意的赞许。 阿言向来聪慧,一点就通。 叶云风听懂了一半,挠挠头:“所以,是有人想通过韩桐查其他人,然后恰巧我们也赶上趟了?那这事儿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叶初棠眉梢微扬。 “其实——” 忽然,小五“啪嗒”一声,从怀里掉了个荷包出来。 姐弟三人齐齐看了过去。 叶云风喃喃:“世子?” 院中安静一瞬。 小五连忙把东西捡起来,仔细拍了拍土,又小心地放了回去。 叶云风惊讶道:“那不是世子的帕子吗?还没还回去呢?” 叶初棠:“……” 叶璟言:“……” 更安静的一瞬后,叶初棠平静发问: “小五,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小五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帕子她已经洗干净啦!回头和这些银子一起送还给世子哥哥!但、但是,她就是有点舍不得,所以、所以多在身上放一会儿…… 叶初棠默了默。 “没事儿,咱家不缺这点钱,不用舍不得。” 小五巴巴扬起小脸。 ——那阿姐也没有不舍得嘛? 叶初棠:“……???” “阿姐伤重,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叶璟言咳嗽一声。 叶云风扭头:“啊?” 叶璟言深吸口气:“回头再还也是一样,顺便再备上一份厚礼,以表谢意。” 叶云风连连点头:“是该如此!他毕竟救了阿姐呢!那为表郑重,咱们是不是该正式登门?” 叶璟言扭头看他。 叶云风不解:“三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叶璟言神色恢复如常,“明日就该回国子监了,你的课业做了多少了?” 叶云风脸色一变。 “我去!” 下一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第252章 他死了 定北侯府。 连舟从外快步而来,拱手抱拳。 “主子,韩家火灾已经查出来了。” 沈延川垂首看书,头也没抬:“哦?” 连舟张了张嘴,脸上却浮现几分犹豫。 片刻,他才道:“起火点是韩尧的卧室,极有可能是烛火不小心烧到了帘子上后,才起的火。” 沈延川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早已料到。 连舟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但韩尧当时正处昏迷,全府上下能随意进出他卧室的寥寥无几,怎么会那么巧,就从那烧了起来,而且下人们过了许久才发现出事?” 沈延川动作一顿,抬头:“你想说什么?” “属下是觉得……”连舟面色犹疑,“这场火,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延川挑眉:“你是想说,苏佩儿?” 其实连舟也不想随便将这样的怀疑放在一个刚刚小产完的女人身上,可一切的一起,都指向同一个答案,他不得不多想。 “属下记得,那苏佩儿之前就同韩尧闹过一场,后来若非叶二姑娘出手相救,只怕早就跳湖一尸两命。若说她心里对韩尧没有半分怨言,也是不太可能……” 沈延川不置可否。 “既如此,她又何必费劲千辛万苦,把韩尧从火场救出来?” 连舟一愣。 也是啊! 如果苏佩儿是有心报复,那自己跑出来就行了,让韩尧死在里面不是更好? “主子言之有理。那要是这样的话,这事儿就真是意外——” 沈延川打断他的话,淡声道:“别忘了,起火的时候,那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您是说……韩尧?可当时他已经昏迷——” 连舟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几日发生的事犹如走马观花,迅速从他脑海之中闪过。 一个个片段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逐渐清晰! 他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他故意设的局!?” 借由一场大火,引出恩怨,反将叶恒一军! 这样一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能先从刑场救下他爹,至于之后——再寻转机也不迟! “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连舟简直难以置信, “他能有这样的城府?!” 韩尧那个爹的确有几分能耐,但他本人却是个真正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 “还是说,他的背后,有高人指点?” 沈延川眉梢极轻地抬了一下,唇角似乎略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有人肯帮他搏上一搏,他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连舟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然而尚未明晰,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正是云成。 他走进来,神色微敛。 “主子,冯璋大人求见。” 连舟一愣:“这位竟是主动上门?实在稀罕。” 沈延川却是轻轻颔首,似乎并不意外。 “请冯大人去前厅,我马上就来。” …… 冯璋一看到沈延川,便站起身。 “世子。” “冯大人近日公事繁忙,怎么有空来此?” 冯璋神色犹豫,左右看了看,才凝声道: “世子,周游死了。” 第253章 设局 周游,便是那位在马球赛上给赛马下毒的光禄寺寺丞。 第一次提审,他说他是受赵汉光指使,然而后来又果断翻供,背刺韩桐。 京城最近韩叶两家闹得沸沸扬扬,其实全都是由此引起。 他这一死,下毒那件事就彻底成了悬案。 “是么?”沈延川眉梢微抬。 冯璋看他如此神色,心里又打起鼓。 他之前一直以为周游是这位的人,可现在看这反应,又好像不是? 冯璋欲言又止。 沈延川倒是容色坦荡磊落,为他斟了一杯茶。 “烈王快回来了。” “什么?” 冯璋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 “对了,听说他不久之前刚刚率兵打了胜仗,算算时间,也是该回京受赏了。” 三皇子萧成祁出身不高,这几年硬是在军中挣到了不小的声望,隐隐有和二皇子分庭抗礼之势。 前些日子他率军与西凉交战,连中秋都未能赶回。 “那位一回来,只怕京中更乱啊……” 冯璋打量着沈延川,据他所知,这位目前尚未投向任何一方,也不知…… “若他不想让韩桐死,那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 沈延川这话一出,顿时让冯璋怔在当场。 “这……怎么会呢?韩桐和烈王殿下并无焦急,而且韩桐还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忘了! 韩桐是二皇子的人啊! 若这件事继续查下去,韩桐肯定会被人翻个底儿掉,到时候也极有可能把二皇子牵扯进来! 这时候,最想韩桐死的就是他! 同时,想留韩桐一条命,继续彻查的,就是二皇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千里之外的布局? 冯璋神色变幻,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世子,这案子是您负责,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迟迟没个定论,这到底……” 沈延川薄唇微挑。 “韩大人要戴罪立功,自然得给他这个机会。” “什么?” 冯璋满心茫然。 沈延川顿了顿,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语气慵懒随意,说出的话却如惊雷,炸响在冯璋耳边! “韩桐之前交代的证言里,提到了霍将军。” 冯璋豁然震惊起身! …… 哗啦——! 穆武帝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猛然抬手将案卷狠狠掷出! 听得动静,一众宫人齐齐跪下,李公公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劝道:“陛下息怒!” 穆武帝怒不可遏: “这个韩桐,实在胆大包天!” 李公公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是定北侯世子和大理寺刚刚联合呈递上来的韩桐卷宗。 哪怕是之前听闻韩桐贪污了巨量金银,陛下也未曾如此动怒,眼下这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生了这么大的气? 如贵妃刚来到院中,就隐隐听见屋内传来了穆武帝的怒斥之声。 她快走两步,正打算进去劝上一劝,就见大门猛地一下打开,李公公步履匆匆地退了出来。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穆武帝的怒喝。 “现在就去给朕把齐王叫过来!” 如贵妃心头猛地一跳! 第254章 惊动 如贵妃连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李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竟是动了这么大的怒?” 李公公抬头瞧见她,忍不住心里“哎呦”一声。 这还真是来得不巧了! “贵妃娘娘,这、这……”李公公神色尴尬,“陛下要见二皇子。” 如贵妃心里越发不安。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突然要召见成煊?” 李公公自然是不能讲的。 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如贵妃转身就要往里去,李公公连忙阻拦。 “哎呦,娘娘,您现在就先别进去了,陛下正在气头上呢!” 如贵妃眉心直跳,以往陛下动怒,她总是那朵最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可这次李公公居然这般劝阻,就更加证明陛下生气,是和成煊有关了! 如贵妃抿了抿唇,脑子里迅速闪过这段时间萧成煊做过的事。 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她思索片刻,勉强一笑。 “既然如此,那本宫晚些再来吧。” 李公公松了口气,转身匆匆离去。 如贵妃回头看了一眼,她来了这的消息,陛下不会不知,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半点要见她的意思。 “回宫。” 如贵妃收回视线,朝着瑶华宫的方向走去。 刚一进门,如贵妃就吩咐取笔墨来。 一刻钟后,她便写好了一封信。 上书——父亲启。 …… 忠勇侯府。 谢沛正在检查谢玉麟背书,谢玉麟今年七岁,但性子顽劣,唯有在谢沛面前稍稍收敛。 他背着手,刚背了两句,就忘了后面的,吭哧半天想不起来。 谢沛皱眉:“一首七言诗而已,总共八句,竟连这也背不下来吗?” 谢玉麟撇撇嘴。 谢沛看他这态度,更是生气:“便是你那个不成器的二叔,如你这年纪的时候,也能默几篇骈文了!今天背不出来,不许吃饭!” 谢玉麟哪里肯,当下就嚷嚷起来:“一篇酸诗罢了,多背一篇少背一篇又有什么要紧的?祖父难道真要饿孙子的肚子?” “你——” 谢沛抬手,一巴掌还没打下来,便有人匆匆走来。 “老爷,宫里来的信!” 谢沛一怔,旋即微微拧眉。 “我看看。” 这个时候,湄儿怎么会突然来信? 打开信后,谢沛迅速扫完上面的寥寥数字,神色微变。 他思虑片刻,沉声道:“来人,备车,即可进宫!” 听得他要走,谢玉麟顿时一喜,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好好背!若是等我回来还背不出来,自有家法伺候!” 谢玉麟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哪儿能背得下来这些东西!?没意思透了! 待谢沛离开,谢玉麟烦躁地将东西摔了一地。 等气出得差不多了,他才消停下来。 “去给我找两只蛐蛐儿来!我要玩儿!” 下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小少爷,老爷吩咐,他回来之前,您不能离开这院子……” 谢玉麟哼了一声,抬起下巴。 “我要见我娘亲,怎么,这也不行?” …… “啧。” 不巧路过的谢安白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宫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竟然惊动了他爹? 第255章 陈年旧案 萧成煊接到传旨,心里便打起了鼓。 一路上,他旁敲侧击,才从李公公嘴里问出,父皇这次召见他,似乎是和韩桐的案子有关。 可是他不久之前才刚刚派人去叮嘱了韩桐,如今韩桐的命就在他手里捏着,能有什么胆子翻出浪花来? 再问,却是问不出什么了。 李公公到底是圣上身边的人,知道什么话能吐露一二,什么话却是连半个字也不能提及的。 匆匆来到御书房外,萧成煊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他深吸口气。 “儿臣拜见父皇。” 穆武帝面色冷肃,一双苍老却依旧犀利的眼睛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他。 一片死寂,萧成煊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穆武帝一刻不开口,他就一刻不敢起身,垂首跪地,一动不动。 终于,冷硬沉厉的声音传来。 “关于当年霍俞成一案,老二,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俞成!? 萧成煊眼皮猛烈一跳,霎时慌了神。 难道是韩桐交代了什么!? 可这不应该啊! 明明之前都已经打点好,尤其是关于霍俞成的那些,牵涉到许多人包括韩桐的生死,他怎么会说这些!? 韩桐跟在他手下多年,他对他的性子也算了解,之前为了保全他那个宝贝儿子,韩桐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生路,也未曾多言一句,怎么现在—— “父皇何意,恕儿臣愚钝!” 萧成煊俯跪在地,满是茫然与震惊,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哗啦——! 穆武帝猛然抄起手边的卷宗,猛力摔了出去,萧成煊不敢躲,额头当即被重重砸了一下。 卷宗掉落在他跟前摊开,他没忍住扫了一眼,待看到上面的某个人名,当即心脏骤停! ——徐杰! “韩桐说,当初,时任兵部侍郎的徐杰举报霍俞成侵吞军饷,实为诬告!这案子当初是你负责的,你怎么说的?” 穆武帝指着他,厉声, “你说——证据确凿!罪无可辩!” 霍俞成是数罪并罚,哪一条拎出来都是重罪,是以穆武帝当时才会动了那么大的怒,不允任何人求情,连唯一为霍俞成说话的叶铮都被迁怒。 可现在三年过去,霍俞成居然是被人诬告! 若这一条是假的,那么——其他罪名呢!? 萧成煊顾不得疼痛,抬头急急为自己争辩:“父皇!这怎么可能呢?儿臣当时的确从霍府搜出了证物,他——” 韩桐当真是疯了!居然把这件事爆出来! 萧成煊心里已经恨毒了韩桐,只后悔先前行事太过谨慎,留韩桐多活了一阵时日,才酿出这样的祸端! “韩桐乃是罪臣,他说的话怎能为信?还请父皇明鉴啊!” 穆武帝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老二,你自小出色,做事从来讲究章法,所以朕才将这个案子交给你。霍俞成究竟有没有侵吞军饷,那些所谓证物究竟是真是假,你当真查不出吗?!” 萧成煊心头“突突”一跳。 父皇这般笃定是他查案出了差错,莫非是……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 但他当然不能认。 萧成煊拳头紧握,一字一句: “儿臣——当真不知!”(本章完) 第256章 登门 二皇子被紧急召入宫中的消息也很快呈递到了沈延川的案头。 云成垂首:“听说李公公去了齐王府上不多会儿便将人请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齐王仍然未归。另外,忠勇侯今日也进了宫。” 沈延川靠在椅背之上,未曾抬眼。 “忠勇侯向来消息灵通。” 陛下看到案卷之后,绝对要拿萧成煊是问,天子一怒,雷霆之势,便是一向受宠的萧成煊也未必能承受得了。 谢沛当然马不停蹄地进宫求情去了。 云成一笑:“只怕齐王这会儿还在恼恨韩桐背叛了他。欺君乃是死罪,若他不能将自己摘清,可有的麻烦了。” 霍俞成是否蒙冤,并不是最要紧的,今上最在乎的,是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不管今日萧成煊能不能为自己辩白一二,都已经失了今上的信任,以后若想再找补回来,可要费上数倍的心思。 沈延川眉梢扬了扬。 “他自己主动将把柄送上,焉有不用的道理。” 那日他送叶初棠回府,命手下将韩桐父子秘密关押,又故意留了点线索给萧成煊,好让他的人能顺利摸到地方。 众目睽睽,萧成煊不敢顶风作案,只让手下对韩桐好一番威逼利诱,却不知困在那处的人,早已换成了最擅伪装的苏木。 他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霍俞成的案子。 沈延川心下本就有所猜测,这次之后更是笃定,便直接在韩桐的审讯证言里添了这一笔。 果不其然,陛下震怒。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年负责此案的萧成煊。 云成一想到今日齐王府乱糟糟的景象,又问道:“主子,可要继续派人查探?” 说不定能趁机从齐王府里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沈延川却摇了摇头:“不必。只让他们暗中看着便是。” 陛下既已出手,便轮不到其他人自作主张,听得太多看得太多,反而容易惹来麻烦。 云成恍然:“谨遵主子教诲。” 沈延川抬了下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然而云成刚转过身,便见连舟大步而来。 “主子,叶二姑娘拜访!” 沈延川动作一顿,抬眸看来。 云成也暗暗吃惊,这时候全京城不知多少目光在看着叶家,叶二小姐该是在家静养才对,怎的这就突然来了? 思量间,沈延川已起了身。 “请人去前厅。” …… 叶初棠在管家的带领下绕过抄手游廊,一路往前厅而去。 与她同行的还有小五。 这是她第一次来定北侯府,亭台楼阁,碧湖假山,处处透着贵气。 然而她却并未如同普通孩童一般好奇地左顾右瞧,反而只是牵着阿姐的手,乖乖跟着往前走。 小小年纪,却颇是从容。 管家愣了下便立刻反应过来——这位主儿可是长公主府的常客,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比起京中那些精心教养出的千金,也是丝毫不差的。 更不要说,她同行的阿姐叶二姑娘—— 瞧着那张清丽温润的少女容颜,管家再次在心里默念,以后对这位必要是十二万分的敬重! “叶二小姐,世子已在厅内等候,请——” 第257章 没有关系 叶初棠一迈入前厅,就迎上一双深邃的凤眸。 自那日分别,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沈延川看着少女那张略显清减的容颜,眉心微敛,脑海中又浮现柯以璋先前说的那些话,心下微沉。 叶初棠牵着小五上前行礼。 “见过世子。” 未待她行完,沈延川便抬手虚扶了一下。 “不必多礼。” 叶初棠抬眸,唇角微微晚起:“先前承蒙世子搭救,感激不尽。故而今日携礼前来,以表谢意。” “坐。” 这里没有外人,沈延川请了叶初棠落座,又让人换了清淡的花茶,这才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叶初棠摇头:“救命之恩,自不敢忘。” 沈延川眼睫微抬,目光从她淡然从容的脸上扫过,轻哂。 若是旁人,说是救命之恩,他信。 可叶初棠不同。 即便没有他,韩尧也不可能真的将她如何。 不过若是旁人,他也不会去。 “叶二姑娘之前帮过我许多,你我之间,无需如此。何况你身体还未曾大好,该是在家中静养。” 叶初棠其实也不想来,但是她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道谢是顺便,最主要的,她得知道韩家父子和叶恒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她派阿风出去打听,除了苏佩儿那边,其他的都一无所获。 韩家和叶家的事儿最近闹得满城风雨,可偏偏沈延川接手之后,就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了。 那她自然只能亲自登门,问个一二。 “多谢世子挂怀,我已经好多了。”叶初棠寒暄两句,“……想来世子见多识广,也不缺我们送上的那些小东西,不过一片心意。” 她说着,往身旁看了一眼,等了好久的小五终于按捺不住,忙不迭掏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小荷包,噔噔噔跑过去两手捧着递给沈延川。 ——世子哥哥!荷包包! 顾及着叶初棠,沈延川这次没当面抢人孩子,但现在小奶团自己跑过来了,沈延川挑了挑眉,捏了捏小奶团肉乎乎的小脸,唇角噙笑。 “送我的?” 小五用力点头,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她缠着阿姐说了好久呢! 沈延川接过,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眼中笑意更甚。 “舍得?” 小五嘟嘴。 ——当然舍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阿姐更珍贵的了! 等以后她攒很多很多的荷包,养阿姐! “小五心意拳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听得这话,小五又高兴了,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清灵可爱的眉眼隐隐有几分像叶初棠。 下人送来点心,小五瞅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都是她爱吃的! 这几日叶初棠一直在家养病,连带着小五也跟着吃得清淡,这会儿便也没有拘着她,只叮嘱她不要吃多,留着点儿肚子回去吃饭。 “世子费心。” 这定北侯府虽然尊贵壕奢,但定北侯沈侑严常年驻守北境,就连沈延川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回来,全府上下颇为清净,这小孩子爱吃的点心,显然是特地吩咐下去的。 “不费心。”沈延川唇角微挑,“她比较好哄。” 叶初棠:“……” 她是不是被阴阳了??? 小五忙中抬头,左看看右瞥瞥,琢磨了几秒钟,就又开始埋头认真吃起玉雪莲子糕。 ——反正阿姐和世子待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怪怪、不是,总是和旁人不太一样的,习惯就好啦! 叶初棠略过这块,思索片刻后,便直奔主题。 “实不相瞒,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要同世子请教。” 沈延川自然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韩桐一时半刻判不了,他的案子还扯出了霍将军。” 叶初棠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底划过一抹差异。 若只是韩桐还好,毕竟她也算当事人,可霍将军…… “方才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齐王殿下今日被宣入宫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当时那阵仗,齐王府外不少人都看见了。 如今再提起霍将军,自然不难想到原因。 沈延川抿了口茶,言简意赅:“另外,今日忠勇侯也进了宫。” 这意思,事情比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叶初棠眼帘微垂,片刻时间变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二皇子当年负责霍将军一案,如今出现问题,他自然洗不干净。 只是不知到底翻出了多少东西,惹得今上如此……连忠勇侯都能惊动的话,只怕牵涉不少。 她思量间,沈延川倒是主动开了口。 “你不问问叶恒吗?” 叶初棠抬眸。 沈延川盯着她的眼睛:“这次,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叶初棠眨眨眼,乌黑莹润的眼眸平静清澈:“哦?” 沈延川顿了顿,手中的茶杯轻轻圜转,终于道:“他与你父亲之死,没有关系。” 第258章 无死 厅内一片安静。 片刻,叶初棠轻轻颔首:“是么。” 沈延川凤眸微眯,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叶初棠这反应,实在是令人意外。 且不说那日韩尧当众怒斥就是叶恒害了叶铮,即便是他没说,以叶初棠的聪慧,又何尝不能猜到一二? 她若真对当年之事毫无怀疑,也不会选择在外徘徊三年才回京,回京之后,更不会有那么多“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 可现在她这样子…… “从韩叶两家搜出的证据,虽能证明他身上的数项罪责,却唯独不能证明他与当年叶铮大人遇害有关。” 沈延川得到这消息已经有几日,但一直没去找叶初棠,便是在思考要怎么开口。 ——别说叶初棠,整个京城的人只怕都以为这一次,叶恒的罪是板上钉钉了。 可是偏偏,没有! 叶初棠看向他,平静问道:“那敢问世子,他如今有几项罪名在身?” 四目相对。 “贪墨、渎职、卖官鬻爵。”沈延川顿了顿,“依律,罪轻者行鞭刑,抄家流放,罪重者斩首。” 何为轻,何为重? 不过上首一句话,这里面的转圜余地太过宽裕。 叶初棠已经明白:“看来是罪不至死。” 她的神色一派平静,眼底竟看不出半点失望之色,仿佛只是听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这怎么会无关紧要? 她爹娘与阿兄都死得不明不白,这次或许是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不,真相或许早已明了,只是证据不足,那这个案子就永远无法定下。 “他与霍将军一案没有牵连?”叶初棠忽然问道。 这话换做旁人来问,便是逾规,不过她在沈延川这里想来无需守规。 沈延川颔首:“三年前,叶恒不过六品大理寺右寺丞,双方并无往来。” “我知道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旋即起身,屈膝谢礼, “多谢世子告知。家中尚有杂事处理,便不多叨扰了。” 她似乎连叶恒究竟会如何判处都毫不在意。 沈延川薄唇微动,本想请她多留一会儿,云成又从外面走来。 “世子,苏圩大人求见。” 想也知道苏圩是为着什么来的,叶初棠识趣告辞。 沈延川不便挽留,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若有结果,我会派人第一时间告知。” 她接连受伤,是得好好养着,一再奔波,真当自己是铁人了。 这个叶初棠没法拒绝,她唇角微弯,颔首道谢。 “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离开的时候,叶初棠和苏圩还打了个照面,叶初棠点头示意,未曾多言便领着小五离开。 回头看了眼那牵着小奶娃离开的娉婷身影,苏圩心下也颇是愤慨。 “……谁能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叶铮之死明明就与叶恒有关,偏他如此狡诈!竟是半点痕迹未留!” 现在闹成这局面,叶初棠姐弟几人又该怎么办? 提起这事儿苏圩就一肚子气. “亏韩尧还那么信誓旦旦!结果那箱子里都是些什么?不过是叶恒这些年行想方设法搜罗来的各样珍宝罢了!还有从叶家搜出的那十几封信,就是他近一年行贿受贿的账目!只是这些,又有何用!?连个死罪都判不了!” 沈延川垂眸沉思,听到这忽然眼皮轻跳。 一个荒唐的猜测骤然浮现心头—— 难道……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第259章 贵客迎门 叶初棠出了定北侯府,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带着小五转道去了茶庄。 马车刚在门前停下,立刻便有眼尖的小厮上前殷切相迎。 “这位客……二小姐!?” 小厮连忙见礼,心下也是吃惊至极。 整个京城都知道叶初棠前几日被韩尧挟持受了不小的惊吓,最近一直闭门养伤,谁成想居然就这么来了! 叶初棠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只是路过,顺便过来瞧瞧,你们都忙你们的去吧。” 小厮弯着腰应了,却哪里敢真的离开。 ——上次叶初棠过来,可是直接把掌柜的都给赶出去了! 这茶庄如今名正言顺是属于她的,尤其如今她的身后还有定北侯府与长公主府两座靠山,下面这些人自然唯命是从,不敢再起其他心思。 另则……这会儿店里也确实是没什么要忙的。 叶初棠随意扫了几眼,这茶庄的生意比起之前,似乎更凋零了些。 也是,上一个掌柜的愤而请辞之后,这边一直没个顶替的,叶初棠虽然让阿言贴了昭示出去,但要寻个合适的掌柜,也非一时半刻便能解决的。 所以如今这店里除了几个小厮,已是再无他人踏入。 小五一手托腮,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发愁啊!这茶庄一日没有进项,她们就是大大的亏啊! 叶初棠并未遮掩自己的行踪,故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她来了茶庄的消息就传开了,门外的街道之上,三不五时就有人“路过”,步伐放得极慢,眼睛斜着往这边飞。 ——现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叶二姑娘的大名?大家都当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了,谁知她竟又出现在了自家茶庄! 好奇者有之,看笑话者也有之。 这茶庄开在这,成日做的是亏本买卖,稍一打听便不难知晓,过去三年不过仗着后面有叶恒撑腰,靠着时不时主动上门的“生意”,才勉强支撑。 如今这庄子又落回叶初棠手里,虽是物归原主,名正言顺,却也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更不要提叶初棠先前还把掌柜的给赶走了,现如今连个负责接管的人都没有,更是为难。 “说来这叶二姑娘也是倒霉,这本就是她爹娘的东西,要回来也是理所应当,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能操心的了这生意之事?” “我看啊,这茶庄倒不如不开了!把这门店沽出去,倒还能换点银钱来!”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算是她爹娘留下的东西,只怕她会不舍啊……” “不舍又能如何?她一个女子,要养活几个弟妹,哪里不花银子?” 话虽难听,却是实话。 叶铮虽年少中举,一路官运亨通,但为人秉性清正刚直,两袖清风,的确称不上富庶。 尤其三年前叶恒接手,几乎算是洗劫一空,如今还能剩下几分? 说的直白点,叶初棠她们连坐吃山空都没资格。 叶初棠却对外面那些一轮充耳不闻,只侧头吩咐道: “去将我马车上带来的那一罐茶叶和那一套茶具拿来,另外,楼上打扫出一个包厢来,半个时辰后,有贵客迎门。” 第260章 本事 小厮不解。 贵客? 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贵客会来他们这? 但这话他们也不敢问,径自低头领命去了。 …… 一辆马车徐徐在茶庄门前停下,一个身着锦衣发虚皆白的老者走了下来,抬头打量着门头牌匾,捋了捋胡子。 “就是这吧?” 旁边过路有人认出他来,低声惊呼。 “祭酒大人!?” 来着不是国子监祭酒唐仲礼,又是何人!? 唐仲礼似乎对周围那些声音置若罔闻,再次确定了之后,便撩了衣摆直接迈步往里走去。 店内小厮虽然没见唐仲礼,但外面那动静却已经听了个清楚,心里一时又惊又喜,连忙上前迎接。 “小的眼拙,祭酒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唐仲礼笑呵呵摆了摆手。 “无碍。老夫听闻你们这茶庄有最上等的茶,所以特地前来讨上一杯。” 一言出,四下皆惊。 站在门外围观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唐仲礼居然来这个小小茶庄来喝茶!?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国子监祭酒大人清正严苛,自律克己,平日里唯有两大爱好,这喝茶便是其一。 现在他竟是出现在了这! 小厮也是呆了一呆,这才想起方才叶初棠上楼前说过的话,连忙躬身邀请。 “是是!我、我们主子已在楼上恭候多时,您请上座——” 唐仲礼点点头,随即跟着小厮上了二楼,只留下店外一众茫然的看客。 “祭酒大人这是个什么意思?这茶庄也开了好几年了,从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珍品啊?” “都说他对茶极其挑嘴,能入他的眼……难道这茶庄真有几分本事?” 叶初棠临窗而坐,身前已经摆好一整套的茶具,淡淡茶香溢出,自有一番静谧清和。 唐仲礼一进来就瞧见这一幕,想起今日京中的那些传言,不由心生感慨。 ——朝堂之上早已闹翻了天,偏偏这事件中心的叶初棠,竟还好似没事人一般,在此悠闲品茗。 “叶二姑娘久等。” 叶初棠回头看来,起身行礼:“祭酒大人莅临,寒舍蓬荜生辉,等再久都是值得的。” 唐仲礼摆摆手,来到她身前,二人隔桌而对。 “叶二小姐不必客气,老夫今日没有公务在身,不过是来讨杯茶喝。” 他的视线从茶具上扫过,又在那一罐茶叶之上停留片刻,眼底流露几分兴味。 “这便是你自己炒的茶?” 他从前在尹家喝过一次,从此念念不忘,可惜尹绍亭那老东西抠门得很,非说他也只有一罐,喝完了就没了,死活不肯再分给他。 叶初棠眼睛一弯。 “是。” 请了唐仲礼落座,叶初棠这才随之坐下。 刮沫、搓茶、摇香、出海、展茗、皈依。 素手如凝,行云流水。 安静的室内,只有袅袅茶香。 叶初棠抬手:“这是今年的春茶,您试试,看可还喜欢。” 唐仲礼端起茶杯,清亮澄澈,茶香扑鼻,入口回甘,沁人心脾。 确实是他念了许久的茶! 唐仲礼眼睛都亮了。 “想不到叶二小姐还有这般本事。” 叶初棠也端起一杯,眼角带笑。 “平日闲来无事,便在这上面琢磨几道心思,算不得本事。恰巧这茶叶便是阿言摘的,家里还有一些,您若喜欢,改日我让人送到贵府上去。” 第261章 帮她一把 唐仲礼顿时喜上眉梢。 “此话可当真?” 要知道他找姓尹的要了好几次,那老东西都舍不得分他一点,没成想现在叶初棠一开口便是如此大方! 叶初棠轻笑颔首:“不过一点薄礼,您平日里对阿言和阿风诸多照拂,小女感激不尽。” 唐仲礼哈哈一笑:“哎,这声谢老夫可不敢当!是那小、那俩小子懂事,又潜心专研课业,老夫真没做过什么。” 叶初棠轻轻摇头:“能得您指点已是阿言的幸运,尤其最近您还忙秋闱的事,自是更加繁忙。” 她这个当阿姐的还是要脸面的,没提及阿风的名字——那位主在国子监能安安生生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哪儿还能指望他去主动向唐仲礼授业解惑? 唐仲礼闻言,眉毛抖了抖,又看了叶初棠一眼。 “好说,好说。其实老夫之前也不知尹家的茶是出自你之手,还是前几日无意听他提起,老夫才晓得。” 叶初棠亲自把十三家铺子要回来的消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也正是因为闹了那么一场,尹绍亭才知道她居然还接手了一家茶庄。 后来,唐仲礼又上门讨茶喝的时候,尹绍亭就多提了一嘴,直言若是有叶初棠在,这茶庄的生意必然能红火起来。 ——“这炒茶只是其一,那位叶二小姐的茶道技艺乃是其二!二者结合,才沏出一壶好茶!” 唐仲礼心下又惊又喜,知道叶璟言兄弟俩已经回了国子监正常上课之后,便给叶初棠递了信。 叶初棠便直接将人请来了茶庄。 “尹老谬赞,其实关于茶叶,我也从他那里学来不少,受益匪浅。” 不然也不能那么顺利的拿回茶庄。 唐仲礼打量着她,心下感慨。 他极喜欢叶璟言,连带着对叶初棠也颇为欣赏。 当年叶家出事的时候,叶璟言不过十一,能够保持如今谦和清正的心态,肯定少不了叶初棠的付出。 ——学识丰渊者众,能守住初心者寡。 所以,他也愿意帮叶初棠一把。 “能得叶二小姐的茶,真是再好不过。碰巧最近府中采买的那些茶叶都入不得口,叶二小姐这可算是解了老夫燃眉之急喽!” 堂堂国子监祭酒,家中自然是不会缺好茶叶的。 秋闱之后,便会有不少学子递帖,唐仲礼这般身份,只肖在这些人面前偶尔提及一句,这茶庄的名气便会以最快的速度打出去。 今天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唐仲礼迈入了这个大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客人慕名而来。 有了客源,叶初棠就不担心这茶庄开不下去。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这茶庄我也是刚刚接手,已经让他们去采买新茶,再重新炒制。您若喜欢,以后定期给您送最好的尖茶过去。” 唐仲礼听得心动不已。 “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五在一旁乖乖听着,而后乖乖捧着两个黑色罐子跑了过来,往唐仲礼身前一推。 唐仲礼瞧着她只觉可爱,难得露出慈和的笑:“这是给我的?” 小五眼睛忽闪忽闪,笑着冲他点头。 ——是呀是呀! 阿姐说过,对财神爷嘛,当然要大方些啦! 第262章 尹家 唐仲礼离开茶庄后,叶初棠又吩咐小厮再送一份茶叶到尹府。 尹家也是京中极有势力的世家之一,尹家兄弟二人一个从政,一个从商。 自从几年前官至户部尚书的尹邵旻因病去世之后,尹家没了最大的依仗,便逐渐式微。 不过尹绍亭心思活络,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倒是仍旧靠着万贯家财稳住了尹家的地位。 叶初棠与他只见过一面,但那次之后,尹绍亭便对她的茶艺念念不忘。 回京之后,叶初棠为了不引起众人关注,就一直没去尹府拜访。 尹绍亭似乎也忘了她的存在,直到这次——他请了唐仲礼出山。 叶初棠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此时仍有许多人围在外面,神色跃跃欲试。 “先前叮嘱你们的那些须得牢记在心,明天起,这茶庄的生意就会好起来,务必让下面的人伺候周到。” 小厮愣了一下,连连应是,瞧着门外那阵仗,心里也隐隐兴奋起来。 ——祭酒大人可是亲口说了他们的茶好喝!从今往后,不知道会吸引多少读书人来! 茶与其他不同,讲究一个“雅”,只要这些人都来,名头很快就会打出去。 到时候还愁亏本吗? 虽然不知道叶二小姐何时和尹家攀上了关系,但在这京城的地界儿,人脉实在是重要! “您放心,小的定让他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做!” 叶初棠轻轻颔首,倦意上涌。 ——今天一早就起来忙活,也该回去歇着了。 她揉了揉小五肉乎乎的小脸。 “行了,回家。” …… 定北侯府。 苏圩在这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这事儿越往下查牵涉越多,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 沈延川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又捡起手边的一卷书看了起来。 只是怎么都看不进去,眼前总是浮现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以及那双从头到尾都格外平静淡然的黑眸。 怎么……可能? 沈延川眸子微眯。 她当是最希望叶恒坐实罪名,再无翻身可能的,可现在这反应,却着实是奇怪…… “主子。” 苏木悄然出现,单膝跪地。 沈延川回神。 “审的怎么样了?” 苏木摇头:“韩桐这次没有吐出新东西,应该是真的把知道的都说了。” 沈延川并不意外。 虽然韩桐是萧成煊的人,但他的职位不算高,在萧成煊那并不被十分器重。 萧成煊这人疑心重,会防着心思缜密的韩桐再正常不过。 他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淡声道: “看时间,齐王应该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今天他应该没少在陛下那受气,你去帮他把那些小麻烦都解决了便是。” 苏木心领神会:“是!” …… 夜色降临的时候,萧成煊终于被放回了府。 庭院中的烛火映照出他铁青的脸,袖中的手紧攥成拳。 今天要不是忠勇侯及时进宫相劝,他只怕这会儿还在御前跪着! “来人!韩桐呢!?他人呢!?” 敢如此背叛于他,他定要亲自扒了他的皮! “殿下!” 暗卫快速奔来,声音出现片刻的迟疑。 “韩桐、韩桐已于半个时辰前已暴毙身亡!” 萧成煊豁然回头: “你说什么!?” 第263章 失控 暗卫心里一慌,连忙解释:“殿下明鉴!此事并非属下所为!据传出的消息,似乎是韩桐突发心疾,没等到大夫过去,人就没了气儿……” 哗啦——! 萧成煊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憋屈了一整天的怒火在此时达到巅峰。 “废物!” 那韩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背叛了他,将他置于如今这般境况,自己倒是一了百了! 他这口气都不知道要找谁发泄! 暗卫头垂得更低:“殿下息怒!” 息怒? 说得容易! “韩桐向来谨慎,绝不可能突然叛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可现在人死了,查无所查! 这事儿实在是太巧,萧成煊不可能不多想。 “一个人就这么好端端的没了,本王倒是要看看,沈延川要怎么交待!” 暗卫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殿下,定北侯世子今天一直在府中待着,并未出门,听说昨夜人就已经被押送到了大理寺,韩桐死后,第一个赶到的是苏圩苏大人……” 所以,韩桐的死,和沈延川沾不上半点关系! 萧成煊脑仁一阵阵抽疼。 事情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掌控,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安。 可偏偏他今天刚被父皇训斥,风口浪尖,他做什么都会引起十二分的注意。 若这时候再出现什么意外,只怕就不只是宣召进宫训诫那么简单了! 所以,他得忍! 萧成煊深吸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冷声问道:“确定他的死和其他人无关?” 暗卫恭声:“殿下放心,不会有人查到他生前身体有所异常。” 人已经死了,说再多都没用,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关系甩干净。 “还有那个韩尧——” “被关押后,韩尧那边并未再吐出什么东西,想来他那天当众发疯说的,已经是他所知道的全部。” 萧成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挥挥手。 “退下吧,这段时间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如今这个阶段,还是低调为好。 “是!” 暗卫退下后,萧成煊在房间内独坐许久,心情却久久未能平复。 若霍俞成真的被翻案,那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年负责此案的他! 所以——无论如何,霍俞成的罪名必须钉死!无可洗冤! …… 苏佩儿饮下苦涩的汤药,温热的暖意散发开来,似乎连冰凉的手脚都暖和了许多。 小丫鬟及时递过来一枚蜜饯。 “真是多亏了叶大夫,小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苏佩儿将蜜饯含入口中,心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太多,如今也根本不会再觉得那汤药发苦,不过一番心意,她还是十分珍惜。 “冬儿,跟着我,委屈了你。” 冬儿眼眶一红,拼命摇头:“您说什么呢!当初要不是小姐从人牙子手里把我救走,我肯定早就冻死在街边了,哪儿还能活到今天?” 苏佩儿目露不忍,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下一刻,便见大门打开。 “苏姑娘,韩家父子的案子已结,与你无关。现在起,你可以离开了。” 第264章 石栾城 苏佩儿一愣。 她还以为这案子得好一段时日审查,怎么会这么快就结案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负责看守的护卫低声解释了一句:“韩桐韩大人突发心疾,暴毙身亡了,这案子自然也就结了。” 苏佩儿心神震动,韩桐竟死了!?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那、那韩郎……” 护卫左右瞧了瞧。 “他疯了。” 这父子二人一个死,一个疯,还有什么可查下去的必要? 一瞬间,苏佩儿脑子里闪过了诸多想法。 韩桐怎么会突然就死了?那他死之前又说了什么?还有韩尧,他们说他疯了,他就真的疯了吗? 就像当初,他不也是装晕…… 心念电转,苏佩儿身子晃了晃,朝着旁边倒去,冬儿连忙将她扶助。 “小姐!你怎么样?” 瞧上去,倒像极了突闻噩耗,心神备受打击的模样。 苏佩儿勉强站定,苍白着唇色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没事……” 说话间,晶莹的泪珠已无声坠落。 苏佩儿不过是韩尧的妾室,又是个青楼出身,原不值当他们这般客气,只肖接了消息,直接将人打发出去便是。 但之前叶初棠曾专门让叶云风来给她送过药,考虑到这一点,他们自然也就多给苏佩儿三分面子。 韩家父子罪名昭着,但苏佩儿不过最近几个月才进府,和他们那些勾当都并无关联。 何况当初要不是叶初棠,她早已经跳了湖,更不可能踏进韩家的大门。 说来也是个命苦之人。 苏佩儿强行打起精神,拭去眼泪,冲护卫屈膝行礼。 “烦请几位等候片刻,民女稍作收拾,这便离开。” 护卫点点头,这点时间还是能给的。 苏佩儿转身,环视一圈。 其实她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被抬进韩家的时候她一无所有,如今要走了,除了落得一身伤痛,再无其他。 冬儿还没回过神来,怔怔看向苏佩儿:“……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春风楼肯定是不能回了,可是离开这里,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苏佩儿轻吸口气,探手摸了摸袖中的荷包,原本慌乱不安的心竟安定许多。 她轻声道: “去石栾城。” …… “韩尧疯了?” 叶初棠听闻这消息,停下了手里的笔。 前来报信的小厮眉飞色舞:“可不是吗!您不知道,现在全京城都传开了!说他知道自己亲爹死了之后,受了极大刺激,当场发疯,咬伤了好几个狱卒不说,还将自己的脑袋撞得头破血流!” 也是,他鱼死网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他爹的命,结果现在人死了,功亏一篑。 换谁都得崩溃。 “大家都说,韩家父子这是坏事做尽,遭了报应了!” 叶初棠对此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有人应该比她更在意。 “风陵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厮迟疑片刻。 “这两日倒一直关着门,不曾听闻有人吵闹。” 叶初棠挑眉。 “是么。” 这么沉得住气,应是觉得,叶恒这次柳暗花明了? 第265章 噩耗 风陵巷,叶家。 叶诗娴正看着坐在窗前,看着慕容晔派人送来的信。 她越看越是激动,直到信尾,脸上已经露出兴奋期待的笑。 芍药守在门口,防备着其他人突然闯入,撇头看见叶诗娴这般反应,顿时一愣。 “小姐,慕容公子那边可是有好消息传来?” 叶诗娴将那封信扣在胸口,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芍药已经许久未曾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采,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难道老爷的案子真的有了转机? 叶诗娴睁开眼,又重新将那封信看了一遍。 韩桐死了,韩尧疯了,韩家的财产都被充公,偌大的韩家一夜倾塌。 被韩家搜出的那本行贿受贿的册子牵连的官员有不少,其中虽然也有父亲的名字,但和那么多人放在一起比较,倒算不上最严重的。 如此一来,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父亲谋害兄长一案,迟迟没有查到关键证据,卡在了僵局,如果只有目前这些曝出来的罪名,那么最后或许能保住性命! 但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就知道是韩桐污蔑了父亲,他府中搜出的那些所谓证据,也都是假的!” 叶诗娴悬了许久的心放下一半。 芍药听到这,也忍不住跑过来:“小姐,这么说来,老爷很快就能回来了?” 叶诗娴笑意渐敛。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奢求叶恒无罪释放,这几年叶恒官运亨通,她心里多多少少也知道他手上不干净。 能有如今的结果,已经是意外之喜。 慕容晔说他还在打听各路消息,争取从中斡旋一二,好让叶恒判罚得轻一些。 “结案之前,这些话不许乱说。”叶诗娴命令道。 芍药自知失言,脸上闪过一丝惶恐,连忙跪地:“奴婢知错!” 叶诗娴懒得与她多说什么,拿到这封信,她紧绷了许久的心总算能放松一些了。 心神一旦懈怠,倦意便铺天盖地而来。 她将那封信烧掉,起身往床边走去。 “罢了,我休息会儿,你先下去吧。” 芍药连连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自从叶家出事,小姐的脾气就变得极其糟糕,她暗地里受了不少罪,如今伺候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 叶诗娴躺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慌乱的哭喊声惊醒的。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芍药跌跌撞撞跑过来。 叶诗娴被吵醒,心里瞬间起了火,起身一巴掌狠狠甩在了芍药脸上。 “说了多少遍!不许再这般一惊一乍的!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如此鲁莽,让人看了笑话去!” 芍药捂着半边迅速红肿起来的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慌张。 “大小姐!您、您去看看吧!二少爷、二少爷他不行了!” 叶诗娴脑子“嗡”地一声,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说什么!?” 第266章 正好的年纪 叶诗娴跌跌撞撞冲向叶明泽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她忽然顿住,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此时天色已黑,屋檐下的灯笼透着惨白的光,随夜风摇曳,像是鬼神在呜咽。 巨大的恐惧笼罩心头,寒意铺天盖地。 一阵更加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正是听闻了消息慌忙赶来的高氏。 她头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坑洼红肿的脸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明暗难辨,竟恍如厉鬼。 “明泽!明泽!” 高氏脚步错乱,颤着高声呼喊,居然没注意到叶诗娴,撞了她一下后头也没回,径直往房间而去。 上台阶的时候,她脚下还踩了个空,重重磕倒。 “夫人!” 身后随行的丫鬟慌忙上前搀扶,高氏却已自己爬了起来,扑进了房间。 芍药扶着差点被撞倒的叶诗娴,心里也已慌成一团:“小姐,您……” 叶诗娴没动,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只抓着芍药的手已经指节泛白。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凄厉的哀嚎从屋内传出—— “儿啊!” 叶诗娴觉得像有一把刀朝着她狠狠砍了下来,鲜血四溅。 她浑身僵硬地缓缓抬头,房门半开,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发黑的血色。 院子里树叶簌簌,廊下烛光闪烁,那哭嚎声刺耳至极。 叶诗娴忽然一把推开芍药,极速向前走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明泽怎么会死?他不过就是生了病,怎么会突然就这么死了! 屋内下人们跪了一地,高氏扑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动静,一个丫鬟转身朝她重重磕了个头。 “大小姐,您节哀啊!” 叶诗娴一脚将她踹倒,厉声:“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泽不过是病重了些,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她说着,又疾步冲到了床前。 叶明泽躺在那,身上盖着被子,眼睛紧闭,嘴唇惨白,眉宇间泛着乌青的死气。 叶诗娴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刚才不还说、还说——都愣着干什么!去请人啊!” 那个被踹倒的丫鬟哭着道:“大小姐,二少爷一连高烧了好几日,刚才也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癫痫,口吐白沫,奴婢怎么唤他都不醒,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就——” 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叶诗娴的心脏。 她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掀叶明泽身上的被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叶明泽的手。 冰冷。 那股冰寒的温度似乎传到了叶诗娴的身上,令她如坠冰窟。 高氏死死抱着叶明泽,脸上还淌着血,涕泗横流,声嘶力竭。 “明泽!我的儿啊!你就这么走了,娘可怎么办啊!” 叶诗娴退后一步,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彻底褪去。 是啊,怎么办?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只要爹能活着,以后的事情就都好说。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偏偏这个时候,明泽死了! 没了他,只剩下她和高氏,怎么撑得住!? …… 叶初棠坐在桌前,执笔而书。 小五乖乖地趴在她身旁,上面的字她都认得,,只是还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 叶初棠揉了揉手腕,余光看见那颗小脑袋,眸色微动。 爹娘迁坟立碑的日子早已定下,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她亲自安排,小五年纪小,对爹娘和阿兄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此时也是满脸懵懂。 她却不知,有些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 小五察觉到什么,扭头仰着小脸看她,乌黑的大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 ——阿姐怎么好像不开心呢? 她眨眨眼,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叶初棠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阿姐,不要不开心呀!有我在呢! 叶初棠回过神来,唇角微微弯起。 “阿姐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小五对过去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记忆的,听得叶初棠这么说,她扁扁嘴,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 要是她大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能像三哥四哥一样,多出很多和阿姐在一起的时光和记忆了。 叶初棠捏捏她的小脸。 “好了,不说那些,今天早点睡,明天可能要起早呢。” 小五不解。 三哥四哥还没到放旬假的时候呢,她和阿姐好像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干嘛要起早? 不过她向来听话,叶初棠这么说,她便点了点小脑袋。 叶初棠把小五拎去梳洗,结果衣服才脱了一半,就听丫鬟匆匆来报。 “二小姐!叶二公子不好了!” 叶初棠动作一顿,侧头问道:“怎么了?” 丫鬟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惊色。 自从两家决裂,府上的下人就不敢再随意提起那边的事儿,尤其这会儿小小姐也在…… 看出她的迟疑,叶初棠道:“直说便是。” 丫鬟咬了咬牙,也是!眼下这个消息必须要说! “叶二公子突然发病,去了!” 事发突然,但两边关系微妙,所以那边刚一出事儿,消息就传回来了。 叶明泽自从那次叶家大火,就一直昏迷,虽然很多人都不看好,可也想不到居然真的在这个时候死了! 叶初棠理了理小五的头发,眉眼平静。 那场大火的浓烟严重损害了叶明泽的气管和心肺,躺了这么多天,内里脏器早就已经感染得一塌糊涂。 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是死在任何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一场久久不退的高烧里。 死在——他早已被书写的命运里! 丫鬟没等到叶初棠的回应,心下也几分忐忑:“二小姐,这、这……” 虽然叶明泽是叶初棠名义上血缘相亲的堂弟,可双方之前已经闹成了那样,而且叶恒谋杀亲兄的嫌疑还没被洗清,这个时候,怎么处理这事儿,就真成了一个难题…… “可惜了,才十六。” 叶初棠淡声开口,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音色似乎与这深沉的秋夜一般沁着凉意。 “阿兄当年,也是这般正好的年纪呢。” 第267章 报恩 “今夜已晚,估计那边也是一团乱。” 叶初棠吩咐道, “去备两身素色衣裙,明日或许有人要来报丧。死者为大,吩咐下去,不可再为难对方。” 丫鬟连连应声。 “奴婢晓得,二小姐仁心慈念。” 换做旁人,肯定是不肯再和那边沾上半点关系的,也就叶二小姐还肯在这个时候和那家人有牵涉! 叶初棠用热帕子擦了擦小五的脸蛋。 小五眨了眨眼。 ——原来阿姐说明天要早起,是因为早就预想到这些了吗? 她也没多问,很快跑到床榻上去给叶初棠暖被窝了。 叶明泽死,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值得上心的事,反正不能耽误阿姐睡觉! 叶初棠搂着小奶团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她起身换了衣服,又把小五从被窝里掏出来。 小五揉了揉眼睛,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咦,好像没人来啊? 她奇怪地仰起脸。 既然没人来,那她们倒也乐得清闲,阿姐干嘛还做这般装扮? 叶初棠唤了丫鬟进来。 丫鬟两只手搅在一起,有些迟疑地开口:“……二小姐,他们估计今天是不会来了饿,风陵巷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大门紧闭,半道人影都没出来过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全京城都在等着查叶恒的案子!所有人都恨不得从来没有和叶家有过往来,如今他唯一的儿子死了,更是晦气! 何况,之前就一直有关于叶明泽的许多怪力乱神的谣言,而今这消息要是传开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估计她们是想将这个事儿压下,等叶恒的事儿有结果了再说。 叶初棠恍然:“差点忘了,那边现在还有官兵看守,他们自是行动不便。” 丫鬟:“……?” 这话虽然也对,可怎么听着哪里怪怪的? 叶初棠思索片刻,道:“近日天气虽然凉了些,但这事儿到底拖不得。去订一口棺材,送去叶家。” 丫鬟直接惊呆了。 “这、这……二小姐,这……” 她想说不合适,又觉得这么做好像也没错,那边现在还没解封,要是迟迟不将这事儿解决了,时间一久,怎么能…… 叶初棠又拿出两张银票,“特事特办,相信看守之人也会通融一二。” “到底血亲一场。”叶初棠轻声,“最后的这点体面,还是要给的。” 否则待叶明泽尸身腐朽,被人用一张破席子卷了扔到荒山野外,狗咬鹫食,他那位好爹爹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小五瞧着被递出去的银票,嘟了嘟嘴。 ——这些银子都是阿姐好不容易赚回来的,现在居然还要给他们花! 叶初棠拍拍她的小脑袋: “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当初爹爹娘亲和阿兄的身后事也是他全权负责的,如今这般,也算报还了当初的‘恩情’。” “备车。”叶初棠抬手摸了下脖颈,已经恢复了八九成的伤口再次被她用纱布遮掩,“二婶和诗娴不得随意出府,当由我代行,去见二叔一面。” 叶恒是注定见不到自己亲儿子的最后一面了,总不能,连儿子身亡下葬的消息都全然不知吧? 就是不知道,叶恒会不会感念她的这份情谊? 第268章 举手之劳 风陵巷叶家,一夜仓惶狼狈。 叶明泽暴毙而亡,对现在的叶家而言简直是致命一击。 本就人心惶惶的府上如今更是乱成一团。 若非外面还有官兵把守,只怕早有人按捺不住卷了银子跑路了。 叶诗娴一夜没睡。 晨光照入房间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满是血丝。 芍药匆匆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叶诗娴打起精神:“怎么样了?” 芍药咬咬唇,道:“夫人守了二少爷一夜,这会儿精神不支,奴婢几次劝她去休息,她都不肯……” 叶诗娴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已经够劳心劳力,哪里还有心思去操心这些? “找人看着,只要她不做其他事就行。消息可封锁严实了?” 芍药连忙点头“您放心,府门紧闭,他们就是想出去说都没路子!只是……小姐,这事儿您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叶明泽死了! 那么个大活人没了气儿,哪儿能说藏住就藏住? 芍药刚才从那出来的时候,都觉得房间里阴森森的,吓人得很! 叶诗娴攥紧了帕子。 “爹爹案情未明,绝不可让他知晓!” 她不敢想象要是爹爹知道了这事儿,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只有等眼下的难关安然度过,才能—— 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传来,一个小厮匆匆来报。 “大、大小姐!” 叶诗娴被吵得越发烦躁,抄起手边的镇纸扔了出去。 “又怎么了!” 这么多事全都要她一个人来操心,还嫌她不够累的吗!? 小厮吓了一跳,在门前堪堪停下,脸上表情却慌乱又为难,似乎不知要如何启齿。 “大小姐,您去看看吧!外面、外面——” 有人来了? 叶诗娴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有谁敢登他们的门? 然而小厮接下来的话,却令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叶二小姐派人送了一副棺材来!现在正停在正大门外呢!” 叶诗娴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芍药很快反应过来:“难道是她已经知道了——” 小厮苦着脸。 “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现在门外已经汇聚了好多人,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叶诗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好……好一个叶初棠!” 这么一来,明泽已死的消息不出半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胸口似有什么在疯狂冲撞,叶诗娴径直朝着外面而去! “她想看我叶家的笑话,做梦!” 叶诗娴刚来到前院,便一眼看到大门敞开,外面停放着一副黑色的棺材! 叶诗娴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只觉头晕目眩。 她叶初棠未免欺人太甚! 这时,站在棺材旁的一个中年男人一瞧见叶诗娴,便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小的是城南棺材铺的掌柜,这棺材是叶二小姐特意一大早派人来定的,说是知晓您现在诸多不便,举手之劳无需挂齿,只当时送叶二少爷一程。几位官爷的意思,小的进不得这门。好在现在您来了,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话音落下,围观众人一片哗然! ——就说这叶家怎么一大早就有热闹,原来真是出了事儿! 叶二少爷,那不就是叶明泽?听这意思,他竟……死了!? 那中年男人却是没管这些,只回头挥了下手。 “棺材放这儿,咱们这便走了!” 几个伙计应声。 叶诗娴哪儿能就这么放人离开!? “站住!” 她骤然出声,察觉到周围无数投来的各色目光,她只觉得脑子都要爆了!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好几圈,却都没瞧见叶初棠的身影。 “叶初棠呢?她没来,莫非是不敢!?” 谁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两家闹得厉害,现在这棺材一送,简直是——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 “叶二小姐说还有要事去做,只派人来付了钱便走了。” 从头到尾,竟是连面都没露! 叶诗娴看着那棺材,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寒。 中年男人停顿片刻,又劝道:“骤失至亲,您的心情我们也都理解,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得今早让人入土为安为好,您说呢?” 叶诗娴想上去撕烂他的嘴! “这也是叶初棠让你转述的!?” “您误会了,叶二小姐并没说这些,反而对叶二少爷的去世十分痛惜,特意挑了最好的楠木棺。她说您现在困在府中,诸事不便,这些小事便由她代劳了。另外……” 他顿了顿。 “另外,她还说让您放心,她务必会给叶恒大人一个交代,以免父子一场,最后却落得抱憾终身的下场。” 叶诗娴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 “什么!?” …… 天牢。 叶初棠命小厮将马车远远停下,选择自己步行过去。 刚走了一段,她便被负责看守的官兵拦下。 “天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可擅闯!” 叶初棠停下脚步,抬眸向前看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看到她也是一愣。 “叶二姑娘,你怎么来了这?” 叶初棠屈膝行礼。 “见过苏大人。” 第269章 借力 苏圩刚审完叶恒,也不知他是不是知道没有铁证能够证明是他谋杀了叶铮,如今死活不认。 按照流程,若再查不到什么东西,这案子就要结了。 叶恒虽犯了好几条罪,却并不至死,再加上有人从中掺和,要保全这条命,也未必没有可能。 苏圩很是头疼,此时见到叶初棠,心里更添了几分歉疚,说话语气也放缓许多。 “叶二姑娘伤还没好,怎么来了这?” 叶初棠顿了顿:“我有要事,须得见二叔一面。” 苏圩眉头皱起。 “这……只怕是有些难。” 叶恒的案子,陛下一直在督促,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看守自然也更为严苛。 别说是叶初棠,就算是叶恒家里的直系血亲,来了也是不允许进去的。 叶初棠面露迟疑。 苏圩道:“你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见他?” 他实在是想不通叶初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若是有什么需要,本官倒能代为行之。” 安静片刻,叶初棠道:“苏大人有所不知,我堂弟叶明泽于昨晚突然病发,已经不治身亡。” 苏圩惊住:“你是说叶明泽?怎么——” 这也太突然了! “是。因那边目前尚未解封,行事诸多不便,但这么大的事儿,若不告知二叔,只怕以后留有遗憾。” 寥寥几句,便已经说明来意。 苏圩捋了捋胡子,思忖片刻,道:“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记挂着这些……这样吧,我回去一趟,替你转告叶恒。只不过……目前他仍然在押,怕是不能回去了。” 他回不回去,一点也不要紧。 反正只要这消息送到就可以了。 叶初棠颔首道谢:“那就麻烦您了。还劳烦您告知二叔,外面的事都无需担心,明泽的后事,我会代为处理,定尽心而为。” 苏圩点点头:“你伤势未愈,却要忙活这些,委实受累。” 叶初棠唇角轻轻弯了一下,眉眼温润清和。 “哪里,都是应该的。” …… 目送苏圩转身,叶初棠也收回视线,回了马车。 小厮见到她有些惊讶:“二小姐,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非是……没能进去见到人? 想来也是,那可是天牢,岂是说进就能进的? 叶初棠下颌轻点:“没进去,不过遇到了大理寺苏大人,便请他代为转告了。” 苏大人? 那可就只有那位大理寺卿苏圩!从三品的朝廷大员! 小厮有些激动:“那可太巧了!都说那位苏大人十分严苛,没想到居然肯帮这个忙!” 叶初棠笑了笑。 苏圩这几日都在这几个地方奔波,从昨日他去定北侯府时候的焦虑神情来看,就知道案子还是没什么进展。 依他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今日必定还会亲自来审。 她当然知道她是进不去天牢的,她也没打算再去看叶恒那抵死不认的嘴脸。 只要来这门口转一圈,碰巧遇到苏圩,请他代为转达就行了。 叶恒便是有滔天的愤怒,也没处发。 嗯,只要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回府。” 第270章 她没得选 小厮犹豫了一下,问道:“二小姐,您不去风陵巷一趟吗?” 叶初棠随手碎发别到耳后,扶了扶发间的白玉簪。 “今日就先不去了。明泽新丧,我这会儿去不过是添乱。” 反正棺材已经送上门,可谓十分尽心。 小厮应了一声,扬鞭前行。 …… “叶大小姐,麻烦快些点吧。” 负责看守的官兵皱着眉催促道。 这人都死了一夜了,要是再拖下去,像什么样? 叶诗娴脸色惨白,因为恼恨,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她忍下唇齿间的血腥气,再次抬头的时候,神色都有了一瞬间的狰狞。 “这是我们的家事,似乎还轮不到各位来插手吧?” 对方闻言却只是冷声一笑。 “若是一天之内,叶大小姐解决不了这事儿,就别怪我们代为‘帮忙’了。” 如今这偌大的叶家都还在监管之中,叶诗娴还以为自己是尊贵的叶家千金么!? 听出那话语中的讽刺与嘲笑,叶诗娴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她死死咬着唇,愤而转身! …… 来到房间门前,叶诗娴脚步忽然顿住。 屋内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高氏还趴在床边,似乎哭累了,刚刚昏睡过去。 叶诗娴心底一阵悲凉。 她深吸口气:“替二少爷更衣。” 不管怎么样,人得干干净净的走。 身后的丫鬟对视一眼,皆是神色怯怯——她们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儿? 叶诗娴回头,目露凶戾。 “怎么,不肯?” 两个丫鬟想起她最近的行事作风,打了个突突,连道不敢,匆匆迈着步子上前。 ——死人固然可怕,能令人生不如死的活人却更加恐惧! 两人刚过去掀开被子一角,高氏就猝然醒了过来。 她死死按着被角,厉声喊道:“我看谁敢动明泽!” 两个丫鬟被她吓住,一时都不敢上前。 叶诗娴压着心里的火,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娘,让明泽走吧。” 高氏却突然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般,猛地推开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明泽哪儿也不去!他就在这!我就在这陪着他!你们谁也不准动他一下!” 看起来,倒像是有些精神失常了。 叶诗娴应付外面的那些事儿本就烦躁,耐心早已耗尽。 她冷下脸:“明泽已经死了!您还守个什么劲儿!他再也——” 啪! 高氏愤怒至极地抬手甩了叶诗娴一耳光。 叶诗娴的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 “大小姐!” 两个丫鬟吓坏了,急忙跪了下来。 高氏眼睛通红,犹如疯癫:“你有没有良心,要这样咒你亲弟弟!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爹? 他什么时候出来还未可知呢! 更何况,他现在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叶诗娴咬咬牙:“把夫人拉开!” 事到如今,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处理了,再想办法告知爹爹! 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她狠了狠心,转过身。 “愣着干什么!” 芍药左右看了看,小心上前,低声询问:“……小姐,真要用那副棺材吗?” 咔嚓。 叶诗娴生生折断了右手的蔻甲。 现在,哪儿还有她挑的资格!?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这一巴掌,她得伸出脸让人家扇! 第271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苏圩转身回到天牢。 叶恒看他去而复返,心内冷笑,连起身也未曾,只靠在墙上,嘲讽开口:“怎么,苏大人这是又要亲审?我说过了,您没必要继续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做过的事儿我自会认,可那些没做过的,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听着倒是言之凿凿,信心笃笃。 苏圩手负身后,就那么淡淡看着他。 “那倒不是,只是刚才在外面碰上叶初棠,她有话要转告于你。” 叶初棠? 叶恒眉心狠狠一跳,脸色阴沉地扭头:“她来做什么!?” 他现在每次听到叶初棠的名字,心内都会生出极大的不安,尤其如今案子尚未尘埃落定,叶初棠本该在家里养伤才对,怎么会来这? 苏圩紧盯着他,未曾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神情变化,一字一句道: “昨日夜间,叶明泽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话音落下,四周顷刻陷入一片死寂。 叶恒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反应过来,豁然起身:“你说什么!?” 苏圩道:“叶家如今尚在封禁之中,诸事不便,所以叶初棠特地跑了这一趟。叶大人,节哀。” 叶恒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大脑,直接冲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栅栏。 “你胡说!她骗人的,这肯定是假的!明泽才十六,身体好得很,怎么会突然死了!那个叶初棠心思狡诈,绝对是诓人的!” 因为愤怒,他额头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 隔着牢门,苏圩表情漠然。 狱卒快步上前,狠狠敲了一下:“大胆!敢在大人面前失态!” 叶恒的手躲避不及,瞬间红肿起来。 苏圩这才抬了下手。 “罢了。叶大人骤失爱子,一时情绪失控也是正常。” 这话无疑再一次狠狠刺激了叶恒。 他眼球暴突,神色狰狞,甚至连五官都扭曲了。 然而心底深处,巨大的苦痛和绝望铺天盖地而来,迅速将他吞噬。 他很清楚,这话从苏圩的口中传出,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 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 叶恒一拳锤在胸口,嘴唇颤抖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慢慢蹲下,身体蜷缩,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两只眼睛断魂无定。 不久之前他还在暗自得意自己当年的谨小慎微,当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再加上那位的助力,绝对定不了他的死罪! 时间一到,他就会出去得见天日!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眼看着这一天就要到了,明泽却死了!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叶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接连不断刺入叶恒的心脏,割得他鲜血淋漓。 “情况特殊,只怕你是不能出去送他最后一程了。不过死者为大,你还有什么想要代为转告的,我倒是也能帮上一帮。”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惨剧,而他却连再去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叶恒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肯定是有人害了他……肯定是叶初棠!如此蛇蝎心肠,她就不怕她爹娘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吗!” 第272章 生意 苏圩微微眯起眼睛,声线冷沉:“叶恒,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叶二姑娘好心前来告知,你却这般污蔑,未免太过分了些。” 叶恒恨到极点。 “你知道什么!她这人心狠手辣,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苏圩冷笑:“哦?这我倒是不明白了,她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儿?” “当然是——”叶恒的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肯定是因为她已经笃定当年那件事是我做的!” 苏圩没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恒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避开了目光对视,几乎咬碎一口铁牙:“更何况,她从回京开始,就一直看我们一家人不惯!我是住了那宅子一段时间,可后来也还给他们了!但她这人睚眦必报,显然是怀恨在心,借此机会来踩上一脚!” 言之凿凿,倒似乎是亲眼瞧见,证据确凿一般。 苏圩嘴角扯了扯。 叶府的宅子,是他主动归还的吗?那不是长公主出面训诫,他叶恒才不得已连夜收拾东西离开的吗? “叶大人悲痛过度,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苏圩侧头吩咐,“这段时间务必好好照看叶大人,若出了什么意外,拿你们是问!” “是!” 说完,苏圩转身便走。 叶恒却是骤然回神:“等等!” 苏圩转身:“怎么,叶大人还有事儿?” 看着那张威严淡漠的脸,叶恒喉间的话忽然卡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想也知道,苏圩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他出去的! ……他连明泽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叶恒唇齿间血腥气息弥漫:“苏大人,看在你我毕竟曾同僚一场的份上,我求你一件事!明泽、明泽的后事……”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苏圩打断他的话,“有叶二小姐在,想必一切都会妥帖。” 叶恒眼睛充血:这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高氏无能,全家上下就只剩下一个诗娴,可她现在被困府中,能做的事情估计也十分有限。 这样的情况下,只怕连一场体面点的葬礼都不会有! 若再加上一个叶初棠……他不敢想会是何等局面! 然而这些事情却不是苏圩会考虑的。 他意有所指地道:“若叶大人的案子能早日结了,或许还来得及。” 叶恒如遭雷击,神色仓惶地退后半步,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地。 不,他不能…… 苏圩最后冷冷看他一眼,脸上并无意外之色,转身离开。 ……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叶初棠掀起帘子下车。 “二小姐,您可算回来啦!” 看门的下人看到她,连忙上前。 叶初棠脚步一顿:“怎么,有事?” “今日您刚出去不久,就陆续有人上门递帖子。”下人边说,便将那几封拜帖双手呈上,“您请过目。” 叶府最近闭门谢客,帖子一律都是拒掉的。 但这几封不一样。 “您之前不是说,凡是铺子那边来的人和消息,全都直接上报的吗?今日的全都在此了!” 叶初棠黛眉微挑。 赚钱的生意主动上门了? 第273章 九华山 一阵小跑声传来,叶初棠抬眸,便见到一个肉乎乎的小奶团正迈着小短腿朝她奔来。 小五一下扑到叶初棠怀里。 ——阿姐只是离开了小半天,她却觉得已经分开好久了呢! 叶初棠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是闻到银子的味儿就来了?” 小五仰脸,冲她灿烂一笑。 方才她的确已经听到叶初棠和下人的话,知道了这几封帖子的来历。 在她看来,阿姐要做什么,从来都没有做不成的。 如今这铺子已经收回,阿姐亲自接手,以后的生意还不是蒸蒸日上? 叶初棠牵起她的手,朝里走去,步伐不疾不徐。 下人们跟在后面,都忍不住回头去瞧陪着叶初棠出门的小厮。 ——二小姐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谢客,今儿是第一次正式出门,偏偏还摊上叶明泽突发身亡,现如今大半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众人议论纷纷,尤其对叶初棠的态度格外关注。 但……谁也看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说她不在乎吧,她一大早就派人订了棺材送去了风陵巷,可说她在乎吧,她的神情却始终平静从容,看不出分毫异样。 现在甚至还打算亲自操持那些铺子的事情…… “统一回了这些帖子,请他们明日过来。” 叶初棠很快将那几封帖子一一拆开看完,出声吩咐。 “是。” 叶初棠又问道:“对了,风陵巷那边如何了。”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终于,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把早上在叶家门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复述了一遍。 叶初棠神色淡淡地听着,似乎早已对一切结果都有了预想。 “她可说了,想将明泽葬在何处?” 小厮抖了抖,结结巴巴道:“这、这个好像没有……” 叶诗娴差点没被气死,如果不是叶家还有官兵看守,只怕她当场就要大闹起来,又哪里还能想到其他? 这问题要是当面问……只怕她也要跟着叶明泽去了。 叶初棠轻声“哦”了一声。 “也是,她和二婶现在应该都是极度悲痛,哪里还能想到这些?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不好决定,听说当初二叔为爹爹娘亲和阿兄选定墓地的时候,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呢。” 小五抬头看她,乌黑澄澈的眼睛犹如最纯粹的黑曜石,似懂非懂的样子。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脑子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徐凤池的那些话。 “……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把他们送回老家青州安葬,可时值隆冬大雪,道路难行,且青州路途遥远,这一去怎么也要个把月,他刚刚升任大理寺右寺丞,公事缠身诸多不便,最后就做了决定,将你爹娘和西霆葬在了京郊的九华山下。他说你父亲来京之后,尤其喜欢那里,如此他们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叶初棠唇角极轻地扯了扯。 青州再远,也远不过百里之遥。 她能带着阿言阿风小五一路南下,风餐露宿,吃尽苦头,叶恒却连送爹爹娘亲阿兄他们魂归故里都做不到。 这样的“恩情”,她可承受不起。 叶初棠淡声道: “那就定在,宝儿关吧。” 第274章 送行 夜色降临,无星无月,只大团大团阴沉沉的黑云遮蔽天空,朦胧沉郁。 今日的叶家注定无法安宁。 叶诗娴坐在桌前,饭菜早已凉透,她却一筷子都没动,只那样浑身僵直地坐着,乍然看去,全然像个没了生气的木偶。 芍药进屋,瞧见这一幕,心里打了个突突。 这段时间叶诗娴脾气极为暴躁,连她也不敢过多靠近,若是打发出去还好,可现在叶家不进不出,叶诗娴便是往死里折磨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会有人知道。 芍药硬着头皮上前:“大小姐,饭凉了,奴婢再去给您热热吧?” 叶诗娴没接这个话,反而突兀冷声开口:“夫人如何了?” 芍药连忙道:“您放心,夫人刚刚已经睡下。” 白天的时候,高氏拦着众人,死活不愿让人动叶明泽的尸身,叶诗娴派人将她强行拉开之后,高氏竟扭头高声咒骂起了她。 那些话难听至极,叶诗娴实在听不下去,也不愿听,最后干脆让人把高氏锁了起来,命令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让高氏“好好休息”。 叶诗娴点点头,只是心头依然未能轻松。 她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眼,眉头蹙起:“慕容公子今日没来过吗?” 芍药屏住呼吸,更加小心翼翼地垂首低声:“……并未。” 叶诗娴脸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 今日门外那一闹,只怕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明泽死了! 现在正是她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可慕容晔怎么半点表示也没有!? 她自然不知,棺材堵在门外的时候,慕容府上就已经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慕容阳岂会让慕容晔再次犯错?不仅加派了人手看着他,更是直接下达了警告,他若敢再掺和进叶家的事儿,就别再想回慕容府! 慕容晔虽然心中焦急,可他终究拗不过自己父亲。 然而这些叶诗娴都不知晓,只觉得关键时候,一个中用可靠的都没有! 芍药太熟悉她这个样子,连忙劝道:“小姐别急,慕容公子许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呢?而且、而且这事儿发生得太过突然,他肯定也在为小姐想法子的……” 叶诗娴咬了咬唇。 她现在其实最想通过慕容晔打探一下爹爹的消息,明泽突然暴毙身亡,爹爹不知会有多难受,关键现在他还被困在牢中…… 之前叶诗娴害怕他知道,但纸包不住火,何况叶初棠专门搅局,爹爹是不可能不知道了。 既如此,只能等等看爹爹那边能不能出现什么转机,若能早点出来,见明泽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叶诗娴做好了这般打算,却不想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去走。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诗娴就被一阵唢呐吹打声吵醒。 她一夜没睡好,精神不济,此时连眼睛都还酸涩得难以睁开。 “这又是在干什么!?” 芍药跑进来,脸色发白。 “小、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他们、他们——” 她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叶诗娴也没了耐性,径直快步走了出去。 一道嘹亮凄厉的丧乐冲天而起,伴随着凄厉哀怨的哭嚎,瞬间刺破叶诗娴的神经! ——叶初棠竟请人来哭丧了! 第275章 债 这一瞬,叶诗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叶初棠未免欺人太甚! 前一天遣人抬了棺材来堵门不说,今天更是变本加厉!这是生怕明泽已死的事儿闹得不够大! 见到叶诗娴出来,当前一个身穿布麻的男人立刻更加卖力地哭嚎。 “明泽少爷!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他这一开口,就像是开了个头,身后几个人也都跟着抬高了声调。 尖锐凄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听得叶诗娴心脏直突突。 伴随着丧乐,更让人心头发凄。 叶诗娴眼前阵阵发黑。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来我叶家闹事儿!” 领头的男人愣了一下:“大小姐,您不认识小的了?”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却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 叶诗娴心中恶心,嫌恶道:“我何曾认得你!” 那人立刻上前几步,指着自己的脸急声道:“是我!赵福生啊!以前明泽少爷去福禄街,还给了小的赏钱……” 叶诗娴一惊。 福禄街是京城有名的赌场,三教九流汇聚的肮脏地儿,叶明泽偶尔会去玩儿玩儿,一夜输个千八百两的情况也是有的。 叶恒也管过,但高氏一直护着叶明泽,最终也只是训诫一番作罢。 自叶明泽去了国子监后,便再没听过这事儿,所有人都以为他没再去过那地方了。 谁知道今天居然被人找上门! 叶诗娴立刻打断他的话:“休要胡说!明泽从前一心向学,从未去过那等地方!我不管是谁让你们来的,现在立刻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番话出口,对面之人脸色当即变了。 “怎么,叶大小姐这是不想认了?” 叶诗娴眉头拧得死紧:“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现在的叶家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问题了! 那男人冷笑一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半滴眼泪也无,哪有半点方才哭丧的悲痛之意? “叶大小姐,您说这话就不合适了吧?街上的人谁不知明泽少爷的名号?如今翻脸不认,莫非是想赖账不成!” 叶诗娴一下子就蒙了。 “赖账?赖什么账?” “自然是你那位亲弟弟的账!” 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来,高高举起, “这是叶明泽之前在我们街上写下的欠条!一共一万三千两!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叶诗娴的耳边,轰隆作响。 她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几乎是本能地反驳:“你胡说!明泽跟你们没有任何来往!他怎么可能会欠下赌债!” “不认?这上面可还有他的指印!正好他还没入土,不如叶大小姐拿去亲自比对比对?” 这话简直杀人诛心,叶诗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围观众人本来只是想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叶家一波三折,叶明泽人都死了!还能扯出这么大个麻烦来! 一万三千两! 就算是原来的叶家,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都不容易,更何况是现在!? “本想着看在叶大人的面子上,宽限一段时日,可现在叶明泽死了,这个债,今天你们非还不可!” 第276章 赚钱容易 这些赌徒都是流氓无赖之辈,为了要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以前他们忌惮叶恒,就没登门讨要,可现在叶恒被关进去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出来,更关键的是——叶明泽死了! 这下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路吹吹打打将动静闹大,特地来要账了! 要是不趁着现在拿回点利息,这钱以后怕是再难要回来了! “叶大小姐今天要是不还钱,我们就不走了!” 叶诗娴脑子已经彻底懵了。 这欠条究竟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人现在摆明了要找他们的麻烦! 叶诗娴到底是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大家小姐,虽然平日也见识过不少内宅阴私手段,却从未和这样的地痞盲流打过交道。 他们满身戾气,看着真是不怕死的! 这又该如何?! 叶诗娴咬着唇瓣,紧紧攥着帕子,每个字都艰涩无比:“明泽已经死了,这欠条死无对证,我叶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认!” 领头的男人听到这话,却是不怒反笑。 “叶大小姐这话可说得太有意思了,这欠条是叶明泽亲自写下,没有他人死债消的道理!当然,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叶大小姐如果实在还不上这债,把叶明泽的尸身交我们就是!” 叶诗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些人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真是疯了! “放肆!”叶诗娴声音尖锐,“我父亲还没死呢!叶家岂容你们欺负到头上!” 要是她真把明泽交出去,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羞辱! 这样的话,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她以后又要如何在京城自处! 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叶诗娴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领头的男人嗤笑一声:“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只要三天后把钱如数归还,我们既往不咎,还能顺便帮个忙,送叶二少爷到宝儿关。这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听他语气,倒像是还帮了叶诗娴一个大忙。 叶诗娴心脏剧烈跳动,满腔愤怒之中又无法抑制地产生深深恐惧。 “你们敢!” ——宝儿关! 京郊数十里外,有一处地形崎岖的丘陵,原叫凌水关,后因前朝腐朽,苛捐杂税,加上天灾不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逃离京城的时候,无奈将冻死饿死的婴孩扔到丘陵之下。 宝儿关,宝儿关,宝儿难过凌水关。 短短数月,那里便摞起了森森骨山,最终成了弃尸之地,真真正正的乱坟岗。 叶诗娴一想到这些,便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再看对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心里顿时更慌。 那男人森冷一笑。 “我们敢不敢,三天后叶大小姐自然知晓。” 叶诗娴张了张嘴,一万三千两!这时候,她去哪里凑这么多钱出来! …… “银钱是最好赚来的东西。” 叶府,前厅。 叶初棠端坐上首,左右两边各坐了三位客人。 正是前日递了帖子而来的那几位。 叶初棠微微一笑,眉眼温和,嗓音清润: “诸位的信任,却是比那些黄白之物更珍贵万千了。” 第277章 用人不疑 这话方出,室内一静。 几人略不自在地彼此交换视线,心里或多或少不敢直接应声。 他们之中,有人是看到叶府贴出的招人告示而来,有人则是直接从其他经营得好好的铺子而来。 目的统一:皆是想来叶府谋一份满意的差事。 一来叶初棠给出的待遇确实优厚,二来……这满京城谁还没听过叶二小姐的名头? 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的座上宾,这可不是一般的有背景! 叶初棠这么一说,倒显得他们过于功利了。 “不敢当。” 其中一人笑呵呵打圆场, “叶二小姐为人处世,我等都是十分敬佩的,若能有机会在叶二小姐手下做事,也是我们的荣幸。” 这话一出,众人也纷纷附和。 叶初棠唇角微弯。 “诸位客气,我回京不过短短几月,对许多事情都有不通不熟之处,若有诸位帮忙,实在再好不过。” 另一人笑着拱手:“叶二小姐太谦虚了,之前那茶庄的生意,不就是靠着叶二小姐做起来的吗?” 自从上次祭酒大人去过那茶庄,便有众多学子前赴后继,加上那别具一格的茶艺,更是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短短时间,名声大噪,门满盈客。 原本大家都以为,叶初棠女子之身,对这些生意上的事儿必然不慎了解,就算将铺子从叶恒手里要回来,也是要继续赔钱的。 可没成想,她竟四两拨千斤,如此轻而易举便令茶庄转亏为盈! 这般本事,便是他们这经营多年的老掌柜,也不得不说声佩服。 叶初棠端起茶杯,杯盖轻轻划开青绿的茶叶,清香的茶叶气息沁人心脾。 “好说。以后这些铺子的营生,还要仰仗诸位。” 叶初棠微微笑道, “正巧我有几点愚见,还望几位听上一听。” …… 半个时辰后,小厮陆续将众人送走。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 叶初棠有些口干舌燥,又抿了口茶,这才侧头问道:“听得如何?” 屏风之后,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小五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 竟似乎是听困了。 ——那么点东西,阿姐居然专门花了半个时辰跟他们讲解! 叶初棠摇摇头:“他们第一次听,总得说个清楚。” 那些铺子经营各不相同,规划自然也都不一样,她既然要用他们,自然是要调教顺手了才好。 毕竟是赚钱的生意,以后一大家子的开销都要从这里面拿呢,当然得上点心。 小五撇撇嘴。 ——她当初听阿姐讲的时候,可只花了一半都不到的时间! 刚才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人走的时候,还都是一知半解,低头思索的模样呢! 估计回去要好好消化阿姐方才给出的那几点“建议”咯! 不过…… 她又扭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阿姐应该是第一次见这几个人吧,真就这么放心地直接把铺子都交给他们了? 叶初棠站起身,捏了捏小奶团的鼻子,轻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敢在这个时候登门的人,才恰恰是有几分胆识的。” 第278章 抄家流放 小五眨眨眼。 虽然阿姐说是第一次见他们,但刚才她在屏风后,却发现阿姐对他们都似乎颇为了解。 言谈之间,阿姐寥寥几句,就能说动对方,竟并非像是初见。 小五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不过也没继续问下去,扬起小脸灿烂一笑。 ——阿姐说的都对! …… 交代完铺子里的事情之后,叶初棠再次闭门谢客。 脖子上的伤早已大好,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在她细腻如凝脂的纤细脖颈上格外显眼了些。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 这一日,叶初棠难得起了个大早,陪小五用完早膳,又带她在院子里下起了棋。 小五高兴得不行,连忙在叶初棠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小脸上跃跃欲试。 ——阿姐平日里可鲜少有这样的清闲呢!机会难得,自然要好好珍惜! 叶初棠捏了一枚白色棋子,指尖触感温凉。 “黑子先行。” 啪。 小五立刻落下一子。 叶初棠紧跟着下在旁边。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五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候走一步都要托腮思考许久。 叶初棠也不催,眉眼清润舒展,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懒闲散的气息。 小五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下有些好奇。 ——阿姐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眼看自己的黑子落入下风,小五苦恼地皱起小眉头。 虽然阿姐已经放水了,但还是好难哦……不知道世子哥哥和阿姐下一局,会是个什么样子? “二小姐!”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小五的思绪,她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小丫鬟正神色匆匆地跑来。 看起来像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叶初棠微微侧首:“何事?” 小丫鬟气喘吁吁,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直急得她满头是汗。 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道:“二小姐,叶、叶大人的案子判了!” 小五瞬间睁圆了眼睛。 叶初棠神色却十分平静:“如何?” 小丫鬟咬了咬唇,旋即低下头去。 “叶大人贪赃枉法,行贿受贿,被免了官职,抄家!即日起流放潼北!” …… 国子监。 众监生陆续朝着广业堂走去,乔子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穿过人群,一把将叶云风拉到了一旁。 “阿风!大消息!” 叶云风瞥了他一眼:“怎么,又想逃课?先说好啊,我不去。” 阿姐之前可是特意叮嘱他,这段时间在国子监要老老实实待着。 “哎呀!不是!” 乔子墨欲言又止,扭头张望一圈,见叶璟言正往这边看,连忙疯狂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叶璟言眸色微动,故意落后几步,来到二人身旁。 “子墨兄,怎么了?” 乔子墨神色别扭,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挠了挠头,才嗨呀出声: “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那个——叶恒的案子有结果了!” 他压低了声音,只让兄弟二人听到。 “抄家!流放!” 话音落下,叶璟言眼睫颤了一下,叶云风却是难掩震惊与愤怒。 “你说什么!?” 居然不是斩立决,而只是抄家流放!? 第279章 出面 乔子墨自然清楚他为何这么大反应,两家人之前闹成那样,早已经没有半点情分可言,大家都以为叶恒这次死定了,可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听说大理寺并未查到直接证据,无法证明他与当年叶铮大人遇害一事有关,所以、所以……” 叶云风拳头紧攥,额头青筋直跳:“怎么会和他没关系!明明——” 明明阿姐从回京之前就已经盯上了他! 依阿姐的性子,若非有了绝对的把握,绝不会如此! 可现在——居然只是这般轻拿轻放!? 叶云风将剩下半句话咽回去,胸腔之内犹似浪潮激荡,无法平息。 他咬牙道:“即便如此,他府中搜出的那些金银财物也足够定个死罪!” 叶恒短短三年便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想也知道这里面少不了官场运作,但凡查上一查,就是辩不清的罪责! 怎么看,如今这判罚结果都太轻了! 乔子墨惊得连忙左右看看,死死扣紧叶云风的肩膀:“你低声些!这些话让旁人听见,你可少不了吃瓜落!” 公然这般发言,让有心人知晓,怕不是能直接扣他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叶云风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若非记挂着阿姐的叮嘱,他这会儿早就要闹起来了! 叶璟言倒是冷静许多,听到这结果,除了最开始的惊愕,此时已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略作沉吟,平声问道:“阿风说得不错,且不论当年之事,便是其他罪名累加,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有人为他说话了?” 乔子墨敬佩地看了叶璟言一眼,心道不愧是祭酒大人最欣赏的学生,这么快就猜出了其中猫腻。 “我也是听了那么一嘴。”乔子墨压低声音,“似乎是……忠勇侯出面了。” 二人都是一惊。 叶云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忠勇侯!?谢家!?” 他方才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这位出手帮了叶恒! 虽说叶恒这几年官运亨通,可印象里他和谢家并无什么往来,这个时候,忠勇侯怎么会—— 乔子墨拍了下他的胳膊:“别忘了叶恒是谁的人!” 叶云风一怔。 叶璟言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淡淡:“那位还真是重情重义。” 叶云风瞬间回过神来——二皇子! 叶恒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寻常官员根本不敢插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也牵连进去。 但私下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二皇子的人。 如果这次二皇子袖手旁观,难免让追随他的那些人失望,所以只要保住叶恒,就能借机为自己赚取声望! 但叶云风还是有些想不通。 “区区四品,竟也值当他如此大费心力?” 居然连忠勇侯都请动了! 叶璟言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子墨神秘兮兮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忠勇侯这次可不只是为了保他一命,更重要的是,这里面似乎还牵涉到了当年的霍将军!” 第280章 往好了想 叶云风心头猛烈一跳:“你是说,他还和当年霍将军的案子有牵连!?” 乔子墨连连摆手否认:“哎!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只是听小道消息,说今上正在命人调查霍将军一案,你们也知道的,这案子当初是齐王殿下负责。若真翻案了,那——” 那可是给了齐王殿下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蒋兆元身为齐王的外祖,自然也生怕他在这件事上吃亏。 要重新查霍俞成的案子没问题,可在众人看来,这无疑是是陛下对齐王产生了质疑。 不管是信不过齐王的人品,还是信不过他的能力,总之都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那日齐王被宣召进宫,回去的时候额角还受了伤,想也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众人自然更是心思各异。 一直以来齐王都是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可天子心意难测,谁知道风会吹向哪边? 所以,为了稳住齐王的声望,蒋兆元必须出手。 那个人是叶恒还是其他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众人知道:齐王如今仍有保追随者之力! 叶璟言迅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轻轻颔首:“多谢子墨兄告知。” 如今尚未到旬假,他和阿风暂且都不能回去,不过,阿姐那边估计也已经知道了。 乔子墨看他这般反应,心里也生出几分敬佩。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叶恒绝不无辜,要不然韩尧怎么会发疯?还差点要了叶家那位二小姐的性命? 只是…… 他叹了口气,安慰道:“潼北乃是边关苦寒之地,一般人去了,十有八九也是回不来的。” 叶恒是个文臣,在牢里待了这么段时间,再流放千里,身子板哪里挺得住? 叶璟言又问道:“叶家其他人呢?” 乔子墨挠挠头:“这……按理来说,男丁流放,女眷应贬入奴籍,但似乎是如贵妃出言相劝,陛下就网开一面,放过了她们……” 叶云风冷声嗤笑:“如此说来,倒是他一人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而叶恒甚至都没被判死罪! 乔子墨知道他怒意正盛,想想也是,他们姐弟几人遭逢意外,这几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回京,找到了一点线索,眼看便能查明真相,要一个交代,可谁能想到…… 对比之下,叶恒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微不足道。 乔子墨握拳抵唇,小声提醒: “……其实本来还应该有个叶明泽的,但这人不是已经没了吗?” 叶璟言:“……” 叶云风眉头动了动,神色瞬间缓和了些许。 嗯……说的也是。 谁能想到被抓进天牢的是叶恒,结果先上路的却是叶明泽呢? 这事儿都不用乔子墨去打听,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毕竟风陵巷叶家门前的闹剧,实在是太热闹,大家想不知道都不行。 说到这,乔子墨就来了精神,猛地拍了一下手: “对了!今天恰好就是福禄街那群人讨债的最后一日!也不知道这三天时间,他们凑齐了银子没?” 第281章 清账 风陵巷,叶家。 今日一早,街道内外就围了不少人过来,探头探脑地朝着那封禁的大门张望。 前几天叶家被人上门讨赌债的事儿早已传遍大街小巷,今天便是最后期限,自然有不少等着看热闹的人前来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刚过辰时,几个身形高大短衫打扮的男人便出现在了街口,大摇大摆地堵在了叶家门前。 “叶大小姐!”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扬声高喝, “三日之期已到!张某特地前来赴约!” 庭院之内,惴惴不安了许久的叶诗娴听到这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紧紧攥着帕子,唇色苍白。 芍药也紧张起来:“小、小姐!他们来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这三天叶诗娴几乎没有闭过眼,成日想的都是这件事,可这样的关头,她去哪儿凑这么多钱? 家里的银钱那日被搜走大半,只剩下少许金银细软傍身,可她连门都出不去,连去当铺换钱都难! 眼下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官差盯着,哪儿敢如此作为? 可外面那些人也不是好应付的,今天若拿不出银子,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砰砰砰! 激烈的敲门声传来,那男人的声音也明显森冷几分,带上了嘲讽。 “怎么?叶大小姐迟迟不出来,是不想认这笔账了!?” 叶诗娴回头看了一眼,前厅是临时腾出来做了灵堂,黑色棺椁停在那,几道白幡随风飘荡,格外凄切。 特殊时候,叶明泽的丧事都是不允许大肆操办的。 总不可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叶诗娴咬了咬唇,眼底难掩焦急与惶然,急急低声问道:“慕容府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芍药摇头。 叶诗娴心里一凉。 …… 门外,眼看大门紧闭,一行人叫嚣得越发厉害。 围观众人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叶家到底怎么回事儿?真就这么放任这几人上门叫骂?” “那又如何?谁让他们欠了债不还?这福禄街的可都不是好惹的,没看这门口有官差守着,他们也照样过来?” “要说那叶明泽也真是有本事,生前吃喝玩乐不学无术,死后居然还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嘿,谁让人家是家里独子?听说他在家里可是受宠得很,也不外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了!现在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是活着的人要头疼喽!” “往日看叶家何等风光,现如今短短时间,却也落得这般境地……”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嘈乱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无数双眼睛朝着那边看去。 叶诗娴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过三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憔悴不少。 原本水灵俏丽的容颜因着这段时日的折磨,变得暗淡,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精气神,只剩瘦弱的身躯勉强支撑。 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容华气度了。 为首的男人看了眼日头,眯起眼,冷声一笑: “看样子,叶大小姐是打算用叶二少爷来抵债了?” 字字诛心! 叶诗娴满腔愤懑,却不得不强行压下心中情绪,勉力开口:“一万多两实在是太多,加上我叶家如今境况困难,还望几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 “叶二小姐真爱开玩笑,这债从一日拖三日,三日拖一年的事儿,我们也没少见过,还是罢了!” 那男人打断她的话,十分不耐, “要么,你们今天把这钱还上!要么,就把叶明泽交出来!我们做生意,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谁的债谁还,绝不牵连其他人!” 一番话他说得是十分慷慨,仿佛做了天大的善事,然而听在叶诗娴耳中,却是越加难堪。 谁的债谁还? 明泽已经死了!要他怎么还!? 叶诗娴死死咬着牙,指甲嵌入掌心,可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这般刺痛,只有满心绝望。 她深吸口气:“明泽是我们叶家的人,绝无让你们带走的说法!但我们也不是要赖账,只要、只要再宽限一段时日……” 娇生惯养多年,叶诗娴何曾同这样的地皮流氓求过情?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带头的男人讥笑道:“叶大小姐,您说您这是何必呢?反正你们现在被关在府里也出不来,连叶二少爷的丧事都办不了。这我们代为行之,也算是帮你们的忙不是?” 叶诗娴浑身颤抖:“你!” 就在她欲要发作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窜过来一道身影。 “慢着!” 所有人齐齐回头,朝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 “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家主子代叶大小姐出了!” 短暂的寂静后,众人一片哗然! 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愿意为叶诗娴出头!? 领头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将信将疑:“哦?你家主子是谁?”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大哥,我瞧着他好像是慕容晔的随行!” “慕容?” 那男人挑挑眉,态度收敛客气不少。 他看了看那小厮,又扭头看了看叶诗娴,笑了。 “原来叶大小姐有慕容公子帮忙,怎的不早说?” 这话一出,街上瞬间寂静,氛围古怪。 不少人面面相觑,暗暗交换视线。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 虽然早就有坊间传闻,说慕容晔倾心叶诗娴,但这段时间二人往来并不多,大家也就渐渐将这件事遗忘。 谁知道慕容晔居然这时候跳出来了?而且是那么一大笔债! 寻常关系……他能这么帮忙? 叶诗娴也懵了,若是平时,她肯定能听出男人的话外音,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那许多,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慕容晔来帮她了! 她立刻看向那男人:“现在,这笔债可以清了吧!” 那男人却没接话,将那一叠银票拿了过去,一张张数完,才哼笑一声。 “五千两,就想把一万三千两的债清完,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第282章 抄家 叶诗娴脑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识看向那小厮。 五千两?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道:“时间紧急,我家主子说,先付五千两,剩下的稍过几日,也定然如数归还。” 慕容晔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一万多两对他而言也是一笔不少的账目,要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实在不容易。 这五千两已经是他想方设法拿出来,偷偷让下人来送的了。 身后几人也跟着低声劝道:“大哥,五千两也不少了,再说,到底是慕容府上的公子,咱们还是得给个面子。” 叶恒入狱,这叶家是好欺负,但慕容晔可不同,他亲爹可是正二品都指挥使! 那男人将那一叠银票抖了抖,转眼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慕容公子的话,自然好说!” 叶诗娴闭了闭眼,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本以为这群人总算能走了,没成想那男人却又意味不明地笑着添了一句: “有慕容公子在,以后叶大小姐便可诸事安心了!” 叶诗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抬头,就见众人看她的眼神,皆是十分古怪。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慕容晔这么一来,是帮了她不错,可在众人看来,她和他就此便牵扯不清了! 三人成虎,但凡遇到个添油加醋的,保不齐要将她和慕容晔的关系传成什么样! 叶诗娴可太清楚众口铄金的可怕! “我不——” 刚开口,她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 说她和慕容晔之间没什么? 但她之前的确派人去悄悄求了慕容晔! 而慕容晔也的确来帮她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当了这么多人的面…… 叶诗娴脑海中闪过一道颀长挺拔的清冷身影,咬了咬唇,道: “慕容公子出手相助,诗娴感激不尽!只是这原本便是家事,不敢劳烦慕容公子。待日后我爹爹洗清冤屈,必登门拜谢!这些银两,也一定如数奉还!” 众人闻声,皆是一愣。 怎么听她这意思,倒像是想和慕容晔划清关系? 可人家不是才来帮了她?她怎的这般着急…… 那来送银票的小厮也呆住了。 回过神来后,他瞬间皱起了眉。 自家公子为了她的事儿来回奔波,还被老爷训斥了好几次,可她竟半点也不领情吗? 这时候,除了他家主子,还有谁会来掺和叶家这一摊子烂事儿! 那小厮当下也没了好气儿,语气生硬道:“叶大小姐若想谢的话,还是回头等见了我家主子,亲自去说吧!不过,叶大人您怕是等不到了!” 叶诗娴眼皮一跳,错愕问道:“什么?” 那小厮道:“您久居家中,只怕是还不知道,叶大人的案子已经结了!今日一早,便押送流放潼北!这会儿子,只怕人已经出了城了!” 叶诗娴眼前一黑,瞬间向后倒去。 芍药连忙上前扶住她:“大小姐!” 众人也是顷刻哗然! “真的假的!?叶恒流放了!?” “居然没死……” “流放潼北,那等荒芜极寒之地,只怕比死还难受些!” “他被流放了,那……其他人呢?” 这也是叶诗娴心头的疑问。 她几乎站立不稳,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如鬼。 “不可能!” 她失神喃喃, “我爹爹是清白的!一定是有人冤枉他!一定是——”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街角传来。 叶诗娴心中似有预感,豁然抬头看去! 只见一队官兵正快速而来,气势汹汹! 众人连忙往两边退去,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为首一人身着官袍,扬声道: “圣上有谕!叶恒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渎职失责!即日起流放潼北,无召不得回!叶家产业如数充公!府内所有人员即刻搬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诗娴,冷道: “还不接旨谢恩?” …… 啪。 叶初棠落下最后一子,白子将黑子彻底绞杀,再无翻身可能。 “结束了。” 她道。 小五鼓起腮帮子。 ——好惨啊啊啊啊!阿姐今天的棋下得好凶! 叶初棠轻笑道:“今天进步很大,比上次多走了三步。” 小五又瞬间开心起来。 叶初棠看了眼天色:“收了吧,时间差不多了。” 小五眨眨眼——咦?阿姐不继续下了吗? 时间? 阿姐是有其他事要做吗? 丫鬟上前收拾残局,叶初棠冲着小五招招手。 “走,该出门了。” 小五愣住。 这个时间,出门? 叶初棠牵住她的手,侧头轻声吩咐: “备车,去九华山。” 第283章 送行 城门之外,一队官差正押送一群锁着镣铐的囚犯。 秋日风冷,他们却衣着单薄,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迹,十分狼狈。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官差高声厉喝,手中的鞭子“啪”地一声狠狠甩出。 一个犯人背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然而他却一声不吭,生生忍了。 其他人见此情形,也纷纷低下头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敢声张一句,生怕下一秒那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叶恒正在其中。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也是颤了颤,可视线却忍不住回望。 他是活下来了,殿下果然还记挂着他,但……此去潼北,一路上不知何等颠沛流离! 从京城到潼北,路途遥远,他们这般流放而去,少说也得三四个月。 等到了潼北,正是寒冬腊月,最为苦寒之时。 其中艰辛折磨,他只是想想,便已觉得浑身发冷。 何况他这一走,家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甚至没能见到明泽最后一面! 一想到这,叶恒便胸口发紧,闷痛不已。 “还看?” 一个官差看出叶恒的心思,不由冷笑一声, “叶大人莫不是还想着,有人能来送您一程吧?” 这声“叶大人”,属实刺耳。 然而叶恒此时哪儿敢和对方叫板,消瘦憔悴的脸容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差爷误会了,我、我没有……” “我奉劝叶大人一句:别痴心妄想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想必您比我们更清楚,她们能避免入了奴籍,已是陛下法外开恩!叶大人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叶恒心里一沉。 他被关押的这段时间,想必家里也不好过,高氏撑不起门面,明泽又……唯独剩下一个诗娴。 可她一个女儿身,又能如何? 叶恒看出对方的不耐烦,只得不甘地收回目光。 只是走出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也不知殿下之后是个什么安排…… 忽然,远处传来丧乐哭嚎之声。 叶恒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眼皮重重一跳。 那是一队送灵人,前头一人打幡,中间四人抬棺,另外还有几人,边哭边撒冥钱。 萧瑟秋风中,此番情景显得格外凄切悲凉。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在哭灵。 “……二少爷,您一路走好!” 叶恒听着,心跳瞬间加快,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 他忍不住快走两步,想要靠得更近些听个仔细,旁边的官差立刻拦住了他,横眉竖眼: “大胆!” 看着那结实的皮鞭,叶恒打了个颤,当即停下了脚步,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不停往前方张望。 他听着、他听着怎么…… 他辨认着那群人的面容,可个个都是生脸儿,什么也看不出。 就在叶恒以为是自己想错了的时候,旁边有人低声道: “我是不是听岔了,怎的那群人,是在哭叶家二少爷?” 叶恒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哭灵声越发清晰,当前那人看向了这边,目光搜寻一圈后,最终落在了叶恒身上。 叶恒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他几乎本能地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和对方对视,生怕下一秒要发生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 然而事与愿违,怕什么来什么。 那人看到叶恒后,竟忽然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官差眉头拧的死紧:“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人连忙站定,恭敬行礼:“差爷,小的是给叶二少爷送灵的!” 话一出,所有人陷入死寂,齐齐看向叶恒。 叶二少爷! 除了叶明泽,还有何人!? 一起被流放的囚犯不知这消息,官差们却都是有所耳闻的,当下便嫌弃地回头看了眼叶恒,旋即斥责出声:“这是流放的队伍!我等还有职责在身,可耽误不起!” 那人连忙道:“差爷误会,小的哪儿敢耽误诸位的正事?只不过是奉叶二小姐之命,为叶二少爷送葬。” 官差的语气放缓了些:“叶二小姐?” 这位可不是他们能开罪得起的,自要十分客气。 那人连连点头,趁人不注意,往前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是是!叶二小姐说,叶、叶……到底父子一场,若是连这最后一面都不得见,实在可怜。便遣了小的代为叶二少爷送葬,好让他们了了最后的遗憾。” 官差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心中满意,态度也越发和善。 “如此说来,叶二小姐也是一番善心。” “可不是?您也知道,这风陵巷叶家被抄了,兵荒马乱的,叶大小姐一病不起,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虽说两家之前有恩怨,但叶二小姐心里不落忍,还是亲自出了银钱,为叶二少爷办丧事……” 叶恒胸膛剧烈起伏,终于听不下去,怒声喝道:“好一个毒妇!当真蛇蝎心肠!” 什么善心?什么可怜? 全都是她的阴谋诡计! 他们落得如今这下场,不都是因为她?到头来,她倒是做起好人来了! 她是故意的……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害他们一家妻离子散还不算,如今还要踩在他们头上放肆! 实在是天大的屈辱! 叶恒满腔愤懑,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恨毒了叶初棠! 那人闻声,脸色微变。 “叶大人,您说这话就不合适了吧?要不是叶二小姐帮忙,您儿子现在可连个棺材都没有!她好心为叶二少爷筹办后事,怎么到了您这,您不但不感激,还骂的这样难听?” 叶恒剧烈喘息,几乎上不来气儿。 “她!明明都是因为她——” 他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却被官差一鞭子抽了回去。 “放肆!真还当自己是叶大人呢!?都给我老实点儿!” 叶恒被甩到地上,粗粒的石块擦伤他的手掌和膝盖,可这些疼痛比起他心里的屈辱痛苦,却根本不值一提。 官差冷冷瞥了他一眼: “人家说得不错,那叶二小姐好心帮忙,你不但不感激,居然还如此恶言相向,实在过分!” “别忘了,要不是她出钱出力,你连送自己儿子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第284章 好人做到底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叶恒的确想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可眼下这般情形,却只会令他更加怨愤! 别人不知,他却清楚,叶初棠这么做,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将他一家赶出柳弯巷叶府不说,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这是生生从他心上剜去一块肉! 叶恒呼吸急促,口齿之间隐约感觉到了一股铁锈腥气。 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咬牙恨声开口:“若是如此,他、他怎会出现在城外?” 这分明是知道他要流放潼北,特地找了这些人抬棺在这等着的! 然而打幡的男人听了这话,却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叶二少爷要送葬宝儿关,自然是要出城的——” “你说什么!?” 叶恒猛然喝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宝儿关? 那是什么地方?! 若将明泽送去那里,和将他扔到乱坟岗又有什么区别!? 那男人嘿了一声:“叶大人,按您现在家中的情况,能给二少爷找个安静的地方下葬已是不易,就这还是叶二小姐专门去求了情,才让叶二少爷能有个安眠之地,否则——” 便是连尸都没人收的! 叶恒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站在近处的官差立刻嫌弃地退后半步,掸了掸袖子。 “哎!干什么呢!我可提前跟你们说好啊,这去往潼北的路上,可是没太医来给瞧病的!要是撑不过去,可怨不得旁人!” 每年不知多少人死在流放的路途之上,反正这些人都是犯了大罪,即便是死了,也鲜少有人问津,更不会有人追责。 打幡的男人抱了抱拳:“多谢几位差爷通融,小的不敢耽误诸位公务,只将这消息送达便好。” 几个官差听着更是满意,这人倒是个懂事儿的,原本还以为他会顺带提出让叶恒再去送叶明泽一程,没想到还挺有分寸。 如此一来,更是少了许多麻烦,他们自然乐意赚一份轻松钱。 “好说。叶二小姐此番心意,我等都已知晓,相信叶大人也是如此。” 官差挥挥手,那男人点头哈腰道了谢,便转身退回送灵的队伍。 自始至终,他们都和这边保持着距离,好让叶恒能看到听到这是谁的棺椁,但想再近些看清楚些,却是不能的了。 “起——!” 一声哀唱,一行人又吹吹打打往前方而去——正是宝儿关的方向。 风萧瑟,泣哀鸣。 然而真正该哭的叶恒,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看着他最疼爱的儿子,就这样一步步离他而去。 远处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堆叠,沉沉压在天际。 叶恒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阴天,他率人送兄长几人下葬。 那时候,他何曾想过,自己竟也有这样的一天? 叶恒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向前栽去! …… 一处偏僻简陋的院子里,叶诗娴怔怔坐在那,似乎已经成了个石头人,一动不动。 她似乎大哭过一场,双眼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也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再不复往日叶家大小姐的风光。 抄家之后,她和高氏就被赶了出来。 这院子是慕容晔的,他应该是早就接到了消息,所以让人过来,一是帮忙还债,二就是带他们来此处安顿。 慕容晔自始至终都没露面,这些事全都是差遣手下做的。 当然,这也正常,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谁想和他们沾上关系? 想到这,叶诗娴嘴角扯了一抹自嘲的笑,然而一想到眼下的处境,扬起一半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明泽?明泽!” 高氏似乎醒了,一睁眼就开始找叶明泽,摸到空空的床铺,当下慌了神,快步走出门。 直到跨出门槛的一刻,她才发现这里不是叶府,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看到坐在那的叶诗娴,高氏像是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娴儿!” 她慌忙问道:“明泽呢?他去哪儿了?” 叶诗娴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之前她怕高氏闹不停,就让人将其打晕,结果醒了以后,果然第一个想着的,还是她那个宝贝儿子。 “明泽已经下葬了。”叶诗娴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都被赶了出来,眼下也无力为他送葬,那些人就把他带走了。” 这都好几日了,不可能再继续停灵,她们自身尚且难保,又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高氏闻言,缓缓睁大了眼睛,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竟忽然抬手,就要给叶诗娴一个耳光! 然而这一巴掌最终没能落下。 叶诗娴察觉到她的意图,当下便直接抬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您要打我?” “没有你这样当姐姐的!”高氏声嘶力竭地哭喊,“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居然就这样让人把他带走了!?你有没有良心!” 叶诗娴眯起眼睛,气极反笑。 “我没有良心?要不是他自己惹了那么大的祸事,我又怎么会被人登门指着鼻子骂!” 她已经求情让慕容晔帮忙了,那五千两她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还,更不要说还有剩下的那些债务! 父亲流放,家中被抄,她又能如何! 高氏用力锤打胸口,痛哭道:“怎么叶初棠就能护住她的弟妹,你却连明泽一个都保不住!” 叶诗娴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她猛地推了高氏一把,尖声道:“别跟我提她!” 她会有今天,还不都是拜那个贱人所赐! 高氏被她推得差点摔在地上,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急急上前。 “对、对!叶初棠!你去求她!只要你去求她帮忙,她不可能不管的!” 叶诗娴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荒唐:“娘,你听得到你在说什么吗?” 高氏却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神急切地念叨: “老爷的案子不是已经判了吗?他不是和叶铮之死无关吗?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帮忙?” 高氏越说越觉得可行。 “她不是装腔作势要做好人吗?那就让她做到底啊!” 第285章 何必 叶诗娴的动作猛然僵住,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不错,父亲虽然被流放,但大理寺的确没有找到他杀害兄长的铁证。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如果再去求叶初棠帮忙,她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要让她去求叶初棠,她心里着实憋屈! 叶诗娴原地站定许久,终于不耐烦道: “这事儿我自有决断!” 高氏现在除了给她添麻烦,什么忙都帮不上,实在是扰得她心烦。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这会儿子,也不知父亲已经走到哪儿了? 但……既然她不好过,那么叶初棠也别想安稳! …… 叶诗娴换了一身素色衣裳,步行前往柳弯巷。 一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她。 叶家这几日热闹不断,谁能想到这时候,叶诗娴居然还会出门? 待看到她拐入了柳弯巷,不少人便明白过来——这是来找叶初棠帮忙了! 果不其然,刚在叶府门前站定,叶诗娴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滚落。 “堂姐,求您帮帮忙吧!” 众人暗暗交换视线,忍不住低声议论。 “她居然真的上门来求人了?” “我要是她,我可干不出这事儿!” “哎?怎么就不行了?没听说吗,叶恒虽然是被流放了,但并没有牵涉到当年他兄长的案子,之前所言都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难不成他叶恒这便光荣了?别忘了,他还有其他罪名在身上呢!要不是叶初棠早早与他们分家,只怕今日也要被连累!” “就是!那叶恒之前所做重重,可担不起这一声‘二叔’!这叶诗娴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了,居然又求到了这儿来。” “……也不知道那位叶二小姐会不会帮忙?” 这其实才是他们最好奇的。 帮? 两家之前闹得实在难堪,何况现在叶恒乃是罪臣,谁愿再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不帮? 那叶初棠又难免被人扣上冷漠无情的帽子,这名声可是不好听…… 叶诗娴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只直直望向前方那紧闭的大门。 吱呀—— 大门打开,一个小厮走了出来。 叶诗娴神色一动,当即急切扬声:“堂姐可愿见我?” 语气卑微,神态恳切,倒做足了低头求人的姿态,一双泪眼朦胧,更是我见犹怜。 只是…… “哎呦,真是不巧,我们二小姐今日出门,此刻还没回来呢!”小厮一脸不好意思,脚步却不让,丝毫没有请叶初棠进去的意思,“要不,您改日再来?” 叶诗娴一愣:“叶……堂姐出门了?她去哪儿了?” 小厮神色有些犹豫。 叶诗娴心中冷笑,这叶初棠还真是心思狡诈,搅混了这一池的水,自己却置身事外! 她想安然度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做梦! 叶诗娴咬了咬唇,神态可怜哀凄。 “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除了堂姐,我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哪怕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万望堂姐能见上一见!” 这般模样,倒是引得不少旁观者生了恻隐之心。 “叶二小姐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虽然之前有些误会,如今解开了也便是了。叶恒虽有错,妻女却是无辜,便是出来见一面,又有何不可?到底是一家人,何必闹得难堪?” 第286章 算计 叶诗娴心中冷笑,叶初棠这人最会做表面功夫,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她就不信叶初棠能一直躲着不见,袖手旁观! 然而小厮却挠挠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二小姐去九华山了。何时归来,小的也不曾知晓,更不好让您在这里苦等,所以……您还是先回去吧!” 叶诗娴表情一僵。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有不知内情的小声询问:“九华山?好端端的,叶二小姐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是谁轻声一叹,解释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叶二小姐的父母与兄长……皆是葬在那里。” 人群静了一静。 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最近又掀起风波,便是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但叶铮等人葬在九华山的事儿,却的确只有少数人记得。 “我想起来了,当时正值隆冬,大雪覆盖,道路难行,叶恒便放弃送他们回故土安葬,而是选择将他们葬在九华山了。” “我也记得!而且因为叶铮大人当时是触怒龙颜被贬,后事也没有大操大办,只简单葬了就算了了。如今想来……还真是令人唏嘘啊!” 也有人话语夹枪带棒:“话说回来,这位叶二小姐回京也有好一段时日了,怎么今日才想起这一茬来?” 但这番说辞很快就遭人驳斥。 “说得轻松!她不过一介弱女子,能护弟妹周全,将他们安然带回京城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回京之后状况不断,若我是她,只怕现在都还卧床将养,连出门的气力都无!” 挑事儿之人一噎,缩了缩脖子。 众人闻声也纷纷点头。 叶家那些事儿,他们也都是听说了的,深知叶初棠之前的确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做这事。 之所以选在今日,估计还是因为叶恒被流放,她才特地前往。 这……一番心思,总归算是尽心。 叶诗娴听着这些话,心中烦乱不堪,只暗暗咬紧了牙关。 ——好一个叶初棠!她分明就是故意选在今日! 难道……她早就预想到了她会登门? 可她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伶俐? 记忆里的那个叶初棠,安安静静,甚至称得上是胆小柔怯,遇事总是站在她父兄身后,眼神澄澈无知。 而如今…… 不! 是从她回京开始!她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叶诗娴抬头看向前方,只觉从未感觉到如此陌生。 …… 马车一路向前,出城之后,路上的人便渐渐少了。 叶初棠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 不远处,山脉连绵起伏,一座险峻的山峰格外显眼。 小五原本窝在她怀里,察觉到动作,也睁开了眼睛。 她跟着叶初棠的视线看去,却又似是害怕什么,紧张地攥紧了叶初棠的衣袖。 察觉到那小小的力度,叶初棠垂眸,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 “小五,不用怕。” 她抬了抬下巴, “爹爹娘亲和阿兄都在那里。” 何须畏惧? 小五眨了眨眼睛,眼底的不安渐渐褪去。 她终于也侧头朝外看去—— 第287章 归家 山峰险峻,山林掩映。 白色的山岚飘荡在半山,林间已经染上秋色。 叶初棠抱着小五下了马车,静静望向前方。 这是三年以来,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之前曾经想过许多次今日情形,但真正到这一刻,心中竟是异常平静。 小五默默牵紧了阿姐的手,眼底一片纯澈。 她对爹爹娘亲都没有什么记忆,对阿兄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阿姐偶然提及的话语中。 可她知道,那是阿姐最亲的人,也是她最亲的人。 叶初棠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步伐轻缓却坚定,小五一直紧紧跟着。 中间叶初棠提出抱着她上去,却被小五拒绝了。 树林阴翳,山风送爽,偶尔几声鸟鸣,更衬得这里静谧安宁。 终于,叶初棠停下脚步。 小五跟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前方有三座坟茔。 墓碑之上,刻着名号。 她识得上面的字,末尾的立碑人尤其刺眼。 ——当年的后事是叶恒操办,时至今日,依然留存着他的痕迹。 这里似乎许久没人来过了,坟茔旁杂草丛生,显出几分孤寂。 “爹爹,娘亲,阿兄,我回来了。” 叶初棠轻声开口,乌黑清润的眼底犹如静水深澜。 无人应声。 字字句句,不过是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孤语。 叶初棠唇角微微弯起:“小五也来了,如今她已经长大不少,你们要是看见,定会觉得她顶顶可爱。” 小五抱住了她的手,软嫩的小脸贴在她的手背轻轻蹭了蹭,眼睛却一直望向那三座坟茔。 她一点也不怕。 叶初棠垂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阿言和阿风还在国子监上课,等过些日子他们放旬假,我再带他们一起过来。” “阿言一贯懂事,很让我省心,就是阿风性子桀骜,这段时日也开始窜个子了,不知这次能在国子监安分几日。” 她说的都是一些寻常事,仿佛只是经年不见,再次重逢,坐在窗前重话从前。 三年时光,发生了太多事。 不过她终究只是挑了些细碎小事,至于中间波折,刀光剑影,她却未曾提及半分。 “……我终究回来的晚了些。” 说到这,叶初棠安静许久,又转而莞尔一笑。 “不过爹爹娘亲肯定不会怪我,至于阿兄——” 估计要狠狠训她一顿。 在她那位阿兄眼里,她身子柔弱不能自理,便是大雪后出门多走几步吹了风头痛,都算犯了大错,被他逮住,可得好一顿教训。 “阿兄。我现在不怕冷了。” 声音渐小,最终消弭于林间,只剩下簌簌的穿林风声,在人心头拂荡。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 叶初棠静静望向前方,音色轻缓,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爹爹放心,叶恒还没死。他的命,我得留着。待找到幕后之人,真相大白,之前所受,我必让他们百倍奉还。” 只死一个叶恒,未免太亏。 说完,她叩首行礼,小五跟在一旁也照做。 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叶初棠闭上眼,一字一句道: “只待过一小段时日,阿晚定带你们归家。” 第288章 围堵 暮色降临,凉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人裹挟。 芍药又朝着前方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低声劝道:“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您身子骨弱,若是再这样苦等下去,肯定会生病的。” 叶诗娴的脸色格外苍白,闻言却摇了摇头。 “今天要是等不到她回来,我不会走的!” 芍药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讲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继续陪着等下去。 其实在她看来,两家已经彻底决裂,叶初棠就算是回来,也肯定不会出手相助的。 自家小姐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经历了一天的动荡,又在这里从白日站到晚上,芍药的双腿早已经酸痛不已。 她悄悄活动了一下腿脚,看着叶诗娴执拗的模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怨念。 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闹得那么僵呢? 现在又要这般低三下四地来求情,实在是一点脸面也无了! 叶诗娴其实也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可眼下她已经别无选择。 “芍药,你再去问问,她今天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芍药心中老大不愿意。 叶府的这些人待他们态度极为冷淡,之前她就已经去问过两次了,对方都只说不知道,如今再去第三次,除了继续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能如何? 她脚下没动,劝说道:“小姐,她这八成是故意避着您的,您继续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的啊!” 叶诗娴冷冷看她一眼:“怎么,现在我的话不好使了吗?” 芍药暗暗撇了撇嘴,偏过头去:“奴婢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要是倒下了,这以后——” 她嘴上虽然说的恭敬,眉眼之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叶诗娴气极反笑。 好啊! 现在一个小小丫鬟都敢违逆她了! 树倒猢狲散,爹爹流放潼北,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明泽也已经没了,连个能为她撑腰的人都寻不得! 其实她早就发现这些下人蠢蠢欲动的心思了,只是之前一直没顾上,可现在—— 叶诗娴就那么盯着她:“我的话你听不懂么!” 芍药吓了一跳,这才生出几分惧意,嘴上仍不忘为自己辩驳。 “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担心您……” 她这才挪了脚,往前走去。 叶诗娴闭上眼深吸口气,将心底的怒意压下。 现在还在柳弯巷,明里暗里不知几多人盯着,她绝不能失了分寸。 只要熬到叶初棠回来……她便有的是法子将她拉下水! 然而就在这时,街道巷尾忽然传来马车缓缓驶来的声音。 叶诗娴心中一喜,立刻扭头看去! 她当即快步上前:“堂姐!” 小厮扬鞭,马车被迫停下,看到突然出现的叶诗娴,也是一愣。 “……您怎么来了?” 叶诗娴懒得同他废话,眼神直直望向马车。 帘子静静而垂,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 叶诗娴扬声道:“堂姐!你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家破人亡,也不肯施以援手吗!” 但凡她叶初棠是个要脸的,就不可能不回应! 然而马车内却仍旧毫无声息。 叶诗娴按捺不住,快步上前便要掀帘! 第289章 同意 小厮立刻阻拦,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不悦:“叶大小姐请自重!” 这可是叶府门前!她如此作为,是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叶家大小姐吗!? 叶诗娴被一个下人这般驳斥,也是面子全无。 她停下动作,咬了咬牙。 “堂姐,我爹爹的案子已经判了,他没有害你父亲!当初种种都是流言诬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出手相助,可若你怕受到牵连,故意要同我们疏远,那我也无话可说——” 当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若叶初棠帮忙,那免不得要和这已经陷入泥潭的一大家子牵扯,以后不知道要多出多少烦心事,可若是不帮……有心人总能编排几句,泼她一头脏水。 女子名声是最最要紧的。 总之眼下这情况,叶初棠实在是进退维谷。 然而直到叶诗娴说完,马车内也毫无动静。 叶诗娴有些着恼了,忍不住扬声:“堂姐!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做法,惹了你不痛快,你要打要骂都可!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如今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倒是没关系,可娘亲疾病缠身,又刚刚失去了明泽,身心都备受打击,实在是吃不得这苦头……” 叶诗娴一闭眼,竟直接在马车前跪了下去! 芍药见状,也只得跟着下跪。 这一幕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连带着看向那马车的眼神也都变了。 “叶诗娴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初棠竟是还不肯帮忙吗?” “我要是她,我也不帮!忘了之前叶恒一家是怎么欺负他们姐弟几人的了?正可谓风水轮流转,现在,也该让他们也苦一苦了!” “之前他们那做法的确过分了些,但也罪不至死,叶恒又没真的杀了他兄长,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般难堪?” “要我说,那叶初棠也当真是铁石心肠!今日这般故意拿乔,摆明了是要折辱叶诗娴!” “此女子若真无手段,又怎么能带着几个年幼的弟妹回京?呵,她现在正暗暗庆幸和叶恒一家早早划清界限了吧!” 说什么的都有。 世人一贯如此,觉得谁可怜,便要心生怜悯,还要慷他人之慨,以示自己的慈悲心肠。 至于从前旧事,几多繁苦,倒是再不多提一个字。 反正吃苦受罪备受折磨的也不是他们,“原谅”一事,自然做得轻松至极。 然而不管众人怎么议论,马车内依旧毫无动静。 小厮一手握着马鞭,“嘿”了一声。 “叶大小姐,您这些话,跟小的说可没用啊!” 叶诗娴一愣,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小厮道:“咱们家二小姐不在这,您啊,还是换个日子再来跪吧!” 四周顷刻陷入死寂。 叶诗娴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僵硬转动脖子看向那随风微荡的马车帘子。 芍药已经按捺不住:“什么不在?谁不知道叶二小姐今日去了九华山,如今都这个时辰了,她迟迟不归,莫不是故意避着我家小姐!?” 小厮上下扫了她一眼,轻蔑哼声。 “怎么,我们二小姐去飞云寺为老爷夫人诵经祈福,以待不日请他们移灵归家,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不成!?” 第290章 飞云寺 叶诗娴骤然噎住,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间。 这话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怎么就不明白了? 围观众人闻言也都是吃了一惊。 “什么?叶初棠去了飞云寺?” “那小厮的话是什么意思?叶初棠莫非——” 说话之人心中忐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其中意思,大家却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叶初棠这竟是要打算为她父兄迁坟! 叶诗娴千想万想,都没聊到叶初棠竟会来这么一手! 先前准备的所有说辞,在此时都显得格外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理智。 “不、不可能!” 她喃喃着,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怎么能这么做……”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 小厮却哼了一声:“我们二小姐怎么就不能这么做了?” 且不说当年将叶铮三人安葬在九华山,本就是叶恒的权宜之计,叶初棠乃是他们的至亲,如今由她出面,最是正当! “二小姐说了,要亲自送他们回青州,重归故里,落叶归根。最近这段时间必会十分忙碌,怕是顾不上您的事儿了。您还是回去吧!” 本就不是一家,叶初棠就算冷眼旁观,也无人能拿她如何。 更不要说如今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眼便知。 “我——” 叶诗娴暗暗咬牙,看着那始终毫无动静的马车,脑海之中已是一片乱麻。 本以为叶初棠最近会在家里安生一段时间养病,可谁知道—— 出事之后,她紧赶慢赶地过来,就是要堵叶初棠的门! 可叶初棠却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如此这般,三两拨千斤地将她推了回去! 现在,就算她在这跪上一整天,也没用了! 外面那些人也不能以此为说辞,坏她的名声——毕竟她这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兄长! 百善孝为孝,谁能再议论叶初棠分毫! 小厮扬了下鞭——啪! “叶大小姐,请吧?” …… 飞云寺。 盏灯如豆,昏黄的烛光洒落,在窗上映照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叶初棠静坐桌前,一手执笔,正在抄写佛经。 小五坐在她身旁,正乖乖帮她研磨。 夜色渐深,小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叶初棠侧头,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由失笑。 “一时入神,忘了时间,居然已经到这个时辰了,怎么也不提醒我?” 小五上下眼皮打架,歪歪扭扭地摇头。 ——她知道阿姐是在为爹爹娘亲还有阿兄抄写佛经,打扰不得,自然乖乖等着。 阿姐今日一天来回奔波,已经十分疲倦,却还是坚持将这一卷写完,她又有什么累的,当然要陪着阿姐了! 叶初棠将笔放下,牵着小五起身。 “不急,反正要在这待上一段时日,慢慢写便是。” 小五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阿姐今天会来这,离开九华山后,她本以为就要回家了,结果半路一转,竟是换了方向。 叶初棠瞧着她似乎下一秒都要睡着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睡吧,明日还得见人。” 第291章 释元 小五心头不由生出疑问:见人?见谁?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倦意上涌,她很快便歪头睡了过去。 …… 第二日,小沙弥来请,小五才知道阿姐昨天说要见的是哪一位。 ——释元大师。 听得这个名号,小五不由愣住,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到她随着阿姐来到禅室,看到那位身穿灰袍慈眉善目的老者,心里的疑问就更深了。 ——她的确没见过这位呀!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但凡见过,她绝不会忘,可眼前这人,她的确是陌生得很。 叶初棠站定,双手合十,客气行礼:“释元大师。” 那老者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向叶初棠的神色慈祥而感慨。 “叶二小姐,别来无恙。” 小五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当真认识阿姐! 叶初棠唇角微微弯起:“三年未见,大师一如往昔,无甚变化。只是我这一回来,却是给您添了麻烦。” 释元大师一声轻叹。 “这几月京中之事,老衲都有所耳闻,叶二小姐着实辛苦,老衲不过举手之劳,实在不值一提。” 叶初棠认真道了谢。 “本无意让您卷入纷争,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释元大师拨动佛珠:“叶二小姐三年前救下一方百姓,使他们免受瘟疫之苦,功德无量。老衲能帮上这个忙,自然尽力而为。” 听到这,小五灵光一现,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四哥说过,当初阿姐带他们一路南下逃亡,曾路过一处地方,瘟疫横行,阿姐在那里多停留了一段时日,写了方子,治病救人。 阿姐在那里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个这一位! 不过这事儿过去很久了,四哥也很少提起,若不是小五记性好,只怕是丁点儿印象都没了。 叶初棠微微笑开:“接下来还要叨扰您一段时间,您不嫌烦就好。” 其实昨天出城的时候,她就没想着回去。 去九华山祭拜爹爹娘亲和阿兄后,她便转道来了这飞云寺。 外人都猜测她这番作为是为了避开叶诗娴,但更根本的原因是——叶恒案子已判,此间事暂了,是时候为爹爹他们迁坟移灵了。 日子是她早就选好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按照她的计划发展罢了。 释元大师自是应允。 “寺中食住简陋,叶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尘心。” 尘心,便是请她过来的那个小沙弥。 叶初棠弯了弯眼:“这里是难得的清净之地,我与小五都很是喜欢,何况这和前几年的日子比,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又怎会嫌弃。” 释元大师也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叶初棠的场景,也是十分感慨。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少女,竟会成为轻易搅动京城风云的存在? 唯独那双眼睛,依旧乌黑清润,从容淡定。 释元大师顿了顿,问道:“看来叶二小姐已经选好了时日。” 叶初棠颔首。 “九月初九。” 重阳节,好时日。 第292章 云来酒肆 叶初棠带着小五留在了飞云寺,扑了个空的叶诗娴苦等无果,最终只得不甘不愿地回去。 ——再继续等下去,众人不会觉得叶初棠过分,而只会认为是她逼人太甚。 毕竟,有什么事儿,能比得上自己父兄更重要? 回到那个偏僻简陋的小宅院的时候,高氏竟还没睡,就在院子里等她。 “娴儿!” 高氏见她回来,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快步上前,神色急切, “怎么样?她可是愿意帮忙?” 叶诗娴浑身疲倦,此时连应付她也懒得,表情淡漠,一句话也无。 芍药忍不住撇嘴:“夫人,您快别问了,小姐今天过去,连人面儿都没见着!” “什么!?”高氏顿时气急败坏,“我就知道!那贱人果然不肯帮忙,连见上一见都不肯!” 她怨怼了几句,又将罪责怪到了叶诗娴身上。 “你也是!她不见,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吗?就这么回来了,之后——” 叶诗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想办法?她人都出城了,我还能如何!?难不成再去飞云寺闹上一场!?” 那她最后的脸面也没了! 高氏被她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一步,心内震惊又茫然:“出城?她、她这个时候不在家里待着,跑去飞云寺干什么!?” 叶诗娴懒得同她废话,冷着脸转身就走。 只是这院子本就小,她便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也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芍药和高氏匆匆解释了几句,高氏自然也是震惊无比,忍不住咒骂起来。 骂着骂着,她又哭了起来,听得人心烦意乱。 芍药也没理会她,又回到了叶诗娴门前。 一个小厮过来低声耳语几句。 芍药想了又想,去打了一盆热水进屋伺候。 “小姐,您擦擦脸吧。秋日天气干燥,您今儿又站在冷风里吹了一整天,回头伤了脸就不好了。” 这里的条件自然是不能和从前的叶家相提并论的。 叶诗娴口中苦涩,哭了一天,此时眼泪都要流干,看到这些也只是平添麻木。 芍药看她没动,又劝了两句:“……据说慕容公子之后可能会过来,若看到您现在这模样,不知要多心疼呢。” 叶诗娴听着,心中又是可笑又是愤怒。 “怎么,如今我倒沦至以色侍人了?!” 居然还要想着慕容晔来了看到她狼狈难看的模样会不喜! 芍药连忙道:“小姐!奴婢没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慕容公子这次费了不少心思来帮您,他心里念着您,肯定不忍心看到您这般样子的……” 叶诗娴紧紧抿着唇,许久都未曾出声。 是。 芍药说的一点不错,要是没有慕容晔,她这会儿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 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也都离不开慕容晔的帮忙。 现在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 便是她再不愿,也得好生将他哄着供着。 叶诗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容颜憔悴,眉宇之间怨气横生。 便是她自己瞧着都厌烦极了,更何况慕容晔? 良久,叶诗娴终于道:“水凉了,去换一盆热的来,伺候我梳洗。” 芍药忙应了声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她一人,叶诗娴将头上的素簪摘下。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们只来得及收拾一点金银细软傍身,其他的什么都没带出来。 虽然其中也藏了几件华丽奢贵的簪子首饰,但她现在的处境,哪里还戴得出去? 何况,明泽的赌债还没还完,若是之后那些人再上门……只怕是要将那些东西全都变卖,拿钱消灾了。 叶诗娴轻轻抚过自己的脸,一时恍惚。 今日之后,她的婚事,再想挑个好人家,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想哭,却发现已经没有眼泪了。 寒意上涌,她闭上眼,尖锐的簪子刺入掌心。 所有的耻辱……她以后必当让叶初棠那个贱人百倍偿还! …… 一连几日过去,叶家的那些事儿也渐渐平息,被众人遗忘。 京城太大,人太多,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发生,这么个事儿就像是一块石头扔到了湖中,“噗通”一声溅起浪花之后,便很快只剩下几圈涟漪,最终归于平静。 这两日,城中众人议论的多的,是一家酒肆。 酒肆名为“云来”,取客似云来之意,正开在揽月楼的对面。 楼高两层,装饰简约清雅。 与其他热闹酒肆不同,这家只做酒的生意。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家店肯定开不下去,一来只卖酒不卖吃食也无杂耍曲艺之类,定然十分寡味,二来它的对面就是京城生意最好的揽月楼,这如何能争得过? 然而开业三天,众人才渐渐发现,事情似乎和他们预想的有些不同。 这云来酒肆每日接待的客人的确不多,但来的却都是一等一的贵客! 第一日登门的首位客人,便是沁阳君主!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位祖宗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可耐不住人家出身好,这偌大的京城,除了皇子公主,便数着她了。 更何况,真要论起来,皇家的那几位同辈,也未必能压她一头。 她一来,这云来酒肆的规格瞬间就上去了,众人也从此知晓,这地方不是寻常之地,自然就生出了几分好奇与向往。 而第二日,来的是国子监司业冯璋大人。 他品级不高,原本也没什么,可谁让他身后还站着镇国将军?! 京中这些世家子弟,一个个见了冯璋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他说东他们不敢往西。 就这么一趟,他还特意带了几个人一起,显得“热闹”。 这第三日上午,倒是又只接待了一位客——内阁大学士,陈松石。 这位是个好酒的,听说人走的时候,还反复问了掌柜的能不能再带一瓶酒走,被婉拒后,老头子还不满地念叨了好几句,最后说把包厢给他留着,他明日再来。 于是,只三天的时间,云来酒肆便已经在京城名声鹤起。 …… 飞云寺。 尘心来到门外,双手合十。 “叶施主,您有客到。” 第293章 尹绍亭 叶初棠出门相迎。 看到那位身着褚色锦衣精神矍铄的老者,她的脸上扬起笑意。 “尹老,您来了。” 尹绍亭左右环顾一圈,忍不住轻啧。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不觉得无趣儿?” 飞云寺并非寻常地所,太宗皇帝曾在这里祈福祭拜,历任主持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师,地位尊崇。 一般人想来,还未必能进得来这后面的居室。 尹绍亭这话不可谓不大胆,不过他这人生性潇洒自在,放肆不羁,是最不在意那些规矩之人,叶初棠早习惯他如此,故而听了他这般说,也只是笑着应了。 “佛门清净,倒是难得静心。” 尹绍亭不知想起什么,哈哈一笑,揶揄道:“也是!自你回京,这应该是最清闲的日子了吧?” 笑谈之间,明显对叶初棠回京之后的遭遇一清二楚,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老夫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让你别回来,省得惹一身腥!你不听,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样?” 叶初棠请他入了座,桌上是摆好的茶具,隐约还有一丝茶叶的清香溢出。 知道他今日要来,她一早便备好了茶。 尹绍亭垂眸看了一眼,十分可惜:“你说你非要来这,连个正经茶叶都没有,白瞎了你那好手艺。” 他想喝叶初棠亲自沏的茶想很久了,只是先前她一直忙着,他也就没好登门。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条件却如此简陋!实在可恶! 叶初棠毫不介意,为他斟好茶,看着那清亮茶水中漂浮的嫩叶,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您今日来,就为了挑这一口?” 尹绍亭一噎。 他又抬眼看了叶初棠一眼,哼了声:“说你聪明,你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趟这浑水,可要说你愚钝,倒是天生生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第一次见叶初棠,就知道这女子是个极其聪慧的。 许多东西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仿佛没有什么事儿能让她慌乱,一切的一切,都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她回京的时节,还是这之后发生的种种。 叶初棠笑而不语,耐心等他开口。 尹绍亭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端起茶杯:“你那些个铺子,现在都渐渐做起来了。” “哦?”叶初棠尾音上扬,似是惊讶,然而眼底波澜不惊,显然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尹绍亭也没和她绕弯子,将这段时日京中的情况都说了说。 “茶庄自不必说,有唐仲礼打头,多的是文人学子追随。倒是另外几个铺面,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提起这一茬,尹绍亭也啧啧称奇。 虽然他和叶初棠相识许久,可之前他还真没太看出来,她竟还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叶初棠温声一笑:“说来,还得多谢您推荐的那几位掌柜,若没他们尽心操持,估计我那些铺子还得继续做赔本生意。” 就连阿言和阿风也不知道,她当初贴了招人的告示出去,其实只是走个过场。 ——她早有相中的得力之人。 第294章 织网人 尹绍亭在京中经营多年,眼光毒辣,他推荐的人,自然不会有错。 那日来的六位掌柜,除了有两位当真是看了告示前往,剩下的或多或少都和尹绍亭有点关系。 尹绍亭摆摆手:“你啊,就一点儿不好价:为人做事太过自谦。那几个人是有几分算账盘营的本事,但让他们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把那几家糟烂铺子经营起来,扭亏为盈,却也是难如登天。若不是你之前特意指点,只怕他们这会儿也是焦头烂额呢!” 叶初棠先前请了那几位入府相谈的事儿,他是知道的。 那时候他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叶初棠刚刚接手那些铺子,有些事务要同他们交代。 然而后来他才知晓,关于这铺子的营生,叶初棠其实早有打算。 茶庄且不说,除了叶初棠那一手炒茶泡茶的本事,背后又有他撑腰,茶叶采买等都有好门路,还有唐仲礼帮忙,自然不愁生意。 但其他铺子能这么快做起来,的确令他意想不到。 他知道叶初棠绝非无能之辈,前十四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后来遭逢变故,靠着一手医术养活了三个弟妹,自立门户。 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按理说对那些生意场上的事情难有涉猎,就算跟他合作能把茶庄开起来,其他诸如布庄当铺,只怕也是难以为继。 谁承想,她分别支了几个点子,竟颇有奇效。 “您太高看我了,这些事能如此顺利,其实也占了几分运气。”叶初棠抿了口茶,“京中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对我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关注,某个角度来说,这倒是件好事,我那些铺子一旦重新开业,便不愁人来。” 不管那些人是想看热闹还是想找事儿,总归都是热闹。 这开店最怕的就是无声无息,没了客流,就什么可能性都没有。 尹绍亭恍然:“所以当初你才大张旗鼓地将那些人赶走,当街闹得沸沸扬扬?” 叶初棠眨眨眼,委婉道:“也不完全。” 能省一笔赔偿金,还能在叶恒脸上踩一脚,何乐不为? 尹绍亭啧了一声。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对眼前这女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那些就不说了,本就是你叶家的财产,好好经营自是不错。不过……那云来酒肆,你开来,不只是为了赚点银子吧?” 这话一出,四周都似乎静了一静。 叶初棠抬眸,与他坦然对视,旋即微微笑开。 “这您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不然也不能入股,您说呢?” 要开这么一家酒肆,没有足够的银钱,根本开不起来。 盘店装修,一砖一木,一杯一碗,什么不要花银子? 还有她给出的那几道独门酿酒方子,若没尹绍亭帮忙准备场地和人员,以及各处搜罗来的原料,也不可能顺利酿出。 若只靠叶初棠一个人一双手,一年也酿不出几坛,更遑论开酒肆了。 尹绍亭被揭穿心思,倒也没觉得难为情。 他是个商场上的老狐狸,最讲究的就是利益,如果不是有所图,他当然不会如此费心。 只不过—— “你这人脉着实厉害,头三天来的这几位贵客,可难请得很啊!” 沁阳郡主同叶初棠交好,她来捧场也是预料之中,但后来的冯璋,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至于陈松石陈大学士,就更不用说了,文人向来清高,他肯来,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初棠沉吟片刻,坦诚道:“其实我也没想到陈大人会去。” 毕竟她和陈松石素不相识。 尹绍亭倒是愣住,将信将疑:“果真?那他还肯这样帮你?” “自然是真。”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尹绍亭打量着她的神情,终于还是信了,嘿了一声:“你手眼通天,便是识得他也正常,就好比三年未曾回京,你来这飞云寺不也轻而易举?” 释元大师可不是谁的面子都肯给的。 叶初棠失笑:“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尹绍亭哈哈一笑:“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你——你想做的事儿,还有不成的?” 叶初棠不置可否,心里其实隐隐有个猜想——她手里,有一副陈松石的字画。 那还是当初她刚回京城的时候,沈延川所赠。 阿言对这位十分敬重,那副字画后来便一直由他小心保管。 现在他来这一趟…… 尹绍亭不知内情,但看叶初棠似乎真的不知,捋了捋胡子:“许是他听谁说了你的酒好?” 叶初棠对自己酿的酒当然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她也清楚,仅仅只是靠着这一点,还不足以让陈松石登门。 这之后,估计又欠了某人的人情…… 她笑了笑:“或许吧。” 尹绍亭点点头,没继续抓着这点不放。 “无论如何,这云来酒肆的名声是打出去了,近半个月的包厢都已经订了出去,简直供不应求。不过还是依你最初的交待,每日限量接待,多的不接。” 一开始叶初棠打算这么干的时候,尹绍亭还颇为不解,开门做生意,当然是来的客人越多越好,每日只接这么多,还有什么赚头? 后来看到定价,他更是觉得这生意要黄。 可开业三天,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想。 “京中不缺酒楼,用食饮酒听曲作乐的地方数不胜数,所以要取胜,就得和旁人不一样。” 叶初棠唇角微弯, “自古以来,有钱人的钱最是好赚。” 规格提上去,众人自然趋之若鹜,客如云来。 尹绍亭动作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眼,心中又默默将对叶初棠的重视程度上提了不少。 这女子年岁不大,却实在聪慧通透。 尹绍亭越发觉得,自己答应同她合作,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 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问道: “赚银子也罢,只是这日后往来皆是贵客,假以时日……” 这些人相互交错,终将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而叶初棠,就是那个织网人。 第295章 可怜 这般心思与手段,不可谓不深。 尹绍亭对她这番作为也没什么意见,甚至还十分乐见。 ——毕竟将来这张网织好了,他也是受益人。 只是……他实在是不明白,叶初棠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你的本事,就算不开这家酒肆,也依然能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 尹绍亭十分感慨, “虽则你父兄已经不在,但如今你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定北侯府那位更曾承你救命之情。有这样的靠山,你便是要在京中横着走也无所惧,何必……” 如此作为,虽有收益,却也担了风险。 叶初棠听完他所言,不答反问:“您觉得,人之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什么?” 尹绍亭一愣。 叶初棠微微笑道:“是自己。” 尹绍亭听懂了她的意思,下意识道:“可你终究是女子——” 话说到这,他自知失言,当即停下。 从他第一天认识叶初棠,就知道这女子并非攀附于人的菟丝花。 叶初棠也不意外他会说出这话,毕竟他活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世人督促男子勤勉自立,成就一番伟业,对女子却只要求服从听话,温婉柔顺。但我若如此,阿言阿风和小五早就死在三年前的那场大雪之中了。” 叶初棠语气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尹绍亭忍不住道:“可那时候是因为你那两个弟弟年纪尚小,我记得你那三弟今年已经十四了吧?已是能支撑门楣的年岁了,你……” “您说的不错,但您似乎忘了,当初我父亲官至刑部郎中,不也是转眼便被贬斥,身不由己。” 尹绍亭眼皮狠狠跳了跳:“慎言!” 他坐直了身子,左右环顾,脸上难得露出紧张之色。 “这种话岂是能随意说出口的!?” 叶初棠却似乎不甚在意,眉眼舒展,淡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无惧人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厌烦了被人左右的日子。” 她转了转茶杯,语气轻缓温和,却又像是蕴藏着无法忽视的执着与笃定。 “我父亲年少中举,官运亨通,最终不也只是落得那般境地?无论是长公主府,还是定北侯府,他们肯帮我一二,我心中感激,可却不能当真把那些作为唯一的依靠。” “靠山山倒,若想安心自在地活着,只有让自己成为那座山。” 尹绍亭心中激荡,久久没能回神。 他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心里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 ——叶初棠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她这些年所经所受。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有说话的权利! 他轻叹一声。 “原本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同你聊聊那几个铺子的生意做得不错,也好让你在这继续安心待上一段时日。” 不成想,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偏安一隅的念头。 也是,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回京。 不过尹绍亭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心思活络,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叶初棠的打算。 他释然摇头一笑。 “倒是我看低了你。” 叶初棠眼中也染上几分笑意。 这就是她愿意和尹绍亭共事的原因。 和大多数人比起来,他想法够多,心胸也够宽阔,许多事情无需多言,他自然领会,达成默契。 “生意走上正轨,赚钱不是难事,何况你现在名气大得很,便是有人想找事,也会多多掂量。” 尹绍亭说着,话锋一转, “不过,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他可不相信叶初棠来这,只是为了躲清静。 叶初棠道:“重阳节后,我要送我爹爹娘亲和阿兄回青州。” 她要为父兄移灵迁坟的事儿,京城早已传开,尹绍亭自然也早就知晓。 青州距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三百余里的路程,这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也要一个月。 尹绍亭点点头。 “早日把这事儿办了也好,人终归还是要落叶归根。你那位二——叶恒那厮当初为了省事儿,连自己亲兄长的丧礼也未曾好好操办,实在无情无义!” 提起叶恒,尹绍亭便十分厌恶。 他自己也是有兄弟的,同自己大哥情谊深厚,看叶恒之前的种种做法,便十分瞧不上。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他还债了! “就是罚的太轻了,可惜。” 谁让他是二殿下的人? 内阁首辅蒋兆元极力相保,最终竟还是让他留了一条命! 叶初棠神色淡然:“他既与我父亲遇害一案无关,我便也没必要同人赶尽杀绝。” 她抬眸眺望远方,看白色山岚随风浮动,山林掩映,心旷神怡。 “何况他们一家如今的境地,也是可怜。” 第296章 受苦 叶初棠从叶恒手里讨回的那十几家铺子陆续重新开门营业,生意火爆,很快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做这些的时候并未故意隐藏,是以只要稍微打听,便知道那些生意由她接手之后,都很快扭亏为盈。 虽然外人看不到具体账目,可看看那每日客满的热闹景象,也不难猜到叶家每日的进项肯定十分惊人。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眼红者更有之。 叶诗娴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更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你说的都是真的?” 芍药撇撇嘴,眼中几分不服:“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些什么法子,居然引去了那么多客人!茶庄布庄胭脂水粉铺子那些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那个什么云来酒肆!听说那里面最普通的一壶菊花饮,都要几十两银子!简直是暴利!” 叶诗娴绞尽了手中的帕子,心中郁烦恼恨。 之前叶初棠将那些铺子要回去的时候,她根本没当回事儿,毕竟都是些赔本买卖,叶初棠就算接手了,开张一天就赔一天的钱,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把铺面地皮也卖了去。 可她哪里想得到,不过转眼的功夫,那些铺子竟然都成了会下金蛋的鸡! 看看自己如今简陋的居所,身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无,勉强留下的那点金银细软也日日坐吃山空,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两相对比,简直天上地下! “她惯来狡猾,心思深沉,谁知道这次又是耍了什么手段!” 偏偏这个时候,叶初棠还躲去了飞云寺,京中这些人就算想找她的事儿都难!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丫鬟快步而来,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大小姐!慕容公子来了!” 搬来这里之后,叶诗娴以为慕容晔很快就会过来,但左等右等,他竟是始终没现身。 丫鬟小厮们私下说起这事儿,都有些不安。 毕竟现在他们的日子全都仰仗慕容晔,如果他一直不来,那以后只靠着大小姐和夫人,日子如何维持? 是以此时听闻慕容晔前来,一院子的丫鬟小厮都很是高兴。 叶诗娴心头一跳,暗暗咬唇,思量着自己该拿出何种模样态度。 恭敬殷切,极尽感激? 可她在慕容晔面前向来自矜,如此做小伏低,她心内实在憋屈。 但慕容晔毕竟帮了她大忙,也不好太过冷淡…… “娴儿!” 思量间,慕容晔已经到了。 叶诗娴迅速收敛思绪,起身相迎,走出一步后又停在原地,眼眶泛红,神情满是歉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 慕容晔来到近前,瞧见她这般模样,顿时心中一软,这段时间为了她和她家的事儿来回奔波而产生的疲倦也似乎顷刻消散。 他放缓了声音:“娴儿可是嫌我来晚了?” 叶诗娴摇头,眼泪簌簌落下,一开口便哽咽了声音。 “是娴儿拖累了你,救命之恩,娴儿无以为报。” 她说着便要盈盈下跪。 慕容晔哪里舍得,立刻将她扶住,叶诗娴低头垂泪,顺势半靠在了他怀里。 丫鬟小厮们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下。 温香软玉在怀,慕容晔心神一荡,一边轻轻抚她的背,一边低声宽慰。 “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我帮你是心甘情愿的,只恨我做得还不够多,且这段时间一直没能脱出身来,让你多吃了这许多苦” 他虽没有明说,但叶诗娴也能猜到他大概是被慕容阳教训了。 慕容阳一直不肯出面帮忙,连慕容晔几次三番试图帮她也多加阻拦,态度可见一斑。 叶恒被抄家流放的情形下,慕容晔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 叶诗娴抬头望着他,十分可怜。 “我还好,和父亲将去潼北的苦楚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只是……” 砰——! 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传来,慕容晔侧头看去,就听到女人嘶哑的恸哭声。 然而哭了几声之后,那女人居然又笑起来,温声细语,仿佛在和谁说话一般。 十分诡异。 慕容晔迟疑片刻,问道:“那是……你母亲?” 来之前他就听说高氏自叶明泽死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如今看来,竟是所言非虚。 叶诗娴十分难堪,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两耳光。 从前她在慕容晔眼里,是娴雅动人的大家小姐,而现在—— 叶诗娴咬了咬唇,低声道:“是。我娘之前伤到了脑子,加上明泽出事,就成了这样……” 事实摆在眼前,她想否认都不行,不如直接承认,说不定还能博几分同情。 果然,慕容晔听完,看她的眼神更加充满怜惜。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苦了你了。” 他帮叶诗娴擦去眼角泪珠,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也念着这事儿,特地让人去打听了,福禄街那群人的确把你弟弟送去了宝儿关。原本我也想将他们拦下,但……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为好,何况那群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真要是闹开了,怕是也不好。你说呢?” 他当然懒得管叶明泽的丧事,先前拿出那五千两,也不过是为了救下叶诗娴。 眼下那群人把叶明泽送去了宝儿关,他反倒还省了麻烦。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同叶诗娴说的。 叶诗娴也明白,他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只默默点头,低声泣道: “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堂姐居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虽然我们之间闹过一点误会,可我爹爹当真没有杀她父兄啊!先前我去求她,她竟是一面也不肯见了……” 慕容晔对这些事也都有所耳闻,故而此时听到并无意外。 甚至,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那位堂姐,的确是有几分本事。” 叶诗娴一噎,有些愕然地抬眸看他。 慕容晔道:“听说那个云来酒肆,便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我听好几个朋友说,那里面是别有意趣,生意好得很,便是他们去订,都没能成啊!” 叶诗娴眼皮一跳。 第297章 可能 从慕容晔嘴里听到这样算得上是夸赞叶初棠的话,实在令她心里十分不痛快。 但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只微微一怔,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慕容公子怎么突然对这事儿感了兴趣?” “不是我,是那几个兄弟,非想去那云来酒肆凑凑热闹。” 能和慕容晔交好的,自然也都是权贵子弟。 云来酒肆从开业就走的高规格,能订到包厢的客人皆是身份尊贵之人,这些子弟虽然出身不错,但京城这地界儿,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何况云来酒肆每日限量待客,多的一概拒绝价。 几人轮番上阵,居然全都被婉拒,到现在都没能进去正经瞧上一瞧。 商量半天,他们就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慕容晔的身上。 毕竟他父亲慕容阳身居二品,他自己也是年轻一辈中数得上的青年才俊。 云来酒肆就算不给他面子,多少也得顾虑他父亲的名号。 只是慕容晔却不愿把他爹搬出来——说到底,那也不过就是个酒楼罢了,何须用得着这般大费周章?! 更何况,其后的老板,还是叶初棠! “你和你那位堂姐相熟,可是知道,她那店里有什么规矩?” 慕容晔这话问的委婉,但叶诗娴却听懂了。 ——他问的分明是,怎么才能订下云来酒肆的包厢! 叶诗娴胸口像是被什么梗住,难受得紧,勉强扯了扯嘴角。 “这……堂姐这些事儿之前从未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本想暗示叶初棠心思狡诈,对她诸多防备,但慕容晔听了这话,神色却是凝了一瞬。 “怎么会?你爹同她家的误会不是都已经解除了吗?而且之前你也曾登门请她帮忙,我还以为——” 叶诗娴表情滞涩,连忙低下头,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她、她那日就去了飞云寺,一直未曾回来,我也没能见到她……” 她心中暗恨,怎么忘了这一茬! 当时她只是想给叶初棠难堪,逼得叶初棠出手帮忙,却没想到这忙没帮上,反而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回了她身上! 慕容晔明显有了一丝失望。 “这样啊……” 他对那云来酒肆的确没什么兴趣,可这事儿要办不成,他这面子也别要了! 叶诗娴低声咳嗽起来。 慕容晔拍了拍她的肩,终于换了话题;“可是受凉了?” 一到九月,京城的天就一直阴雨绵绵,最是容易受风寒。 更何况她刚刚才经历了家中变故。 他说着,揽着叶诗娴往屋内走去。 “你好好养着,这段时间什么心也别操了。你父亲那边,我会派人去打探消息,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回来。” 这话其实只是安慰,谁都知道,叶恒绝无再回的可能了。 但叶诗娴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闻言眼睛亮了几分。 “那就先谢过慕容公子了。” 慕容晔道:“后日便是重阳,我怕是来不了,你照看好自己。” 叶诗娴脑子里有根弦瞬间绷紧。 “九月九……我记得就是堂姐打算为大伯他们移灵迁坟的日子?” 第2041章 雪中饮 慕容晔不以为意。 “她有那个闲工夫,让她去做便是。” 在他看来,叶初棠根本是多此一举。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从前几个弟妹年级尚小,诸事由她出面也是无奈。 可现在他们已经回了京城了,日子过得不错,安安稳稳度日便是,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 葬在京郊还是青州,又有什么要紧的? 叶诗娴听他这么说,原本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她大概是有些魔怔了,叶初棠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别有用心。 估计只是为了表表自己的孝心,再顺便借这件事踩她父亲一脚,暗责当年下葬之事太过敷衍。 不过,眼下父亲已经流放潼北,与之相比,这点小算计也算不得什么了。 慕容晔看着她可怜垂眸,眼眶鼻尖泛红的模样,将她抱得更紧,手掌也忍不住在她纤细的后腰上轻轻摩挲。 叶诗娴心脏狂跳,下意识就要挣脱,可这想法刚刚从脑海之中闪过,便又被她强行压下。 眼下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慕容晔,无论如何都必须抱紧这条大腿! 强忍着心头不适,叶诗娴话锋一转,似是有些担忧地问道: “慕容公子,你这次帮了我这么多,慕容大人可曾知晓?” 这问的当然是废话,慕容阳老谋深算,慕容晔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儿,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 这么问,不过是为了转移慕容晔的注意力。 果然,听到这话,慕容晔刚刚点燃的火瞬间被浇灭。 他皱起眉,心头烦乱。 他爹大约是看他十分坚持,总算松了口,但再三警告,没有他的允许,叶诗娴不能踏入他慕容家大门一步。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直接和她说的。 慕容晔道:“他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的。” 叶诗娴脸上满是歉疚。 “慕容公子别因为我和慕容大人置气,我……” 越说越烦。 慕容晔没了心思,将她松开,道: “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就不必过于担忧了。今天时辰不早了,我且先回去。明天就要回国子监了,之后每逢旬假,我再来看你。” 他爹把他关在家里好一段时日了,若再不回国子监复课,未免太说不过去。 叶诗娴心中一松,乖巧应是。 慕容晔又交待了几句,终于转身离开。 …… 定北侯府。 “主子,陈大学士来访。” 沈延川扬了扬眉:“倒是稀客。” 云成笑道:“谁说不是呢?” 陈松石深居简出,主动登门,实在难得。 沈延川眼睫微垂,脑中迅速闪过诸多思绪,却也没想明白陈松石为何今日过来。 “请陈老去书房。” 沈延川一进门,就看到陈松石正负手而立,观赏着墙上的一幅字。 “陈老。” 陈松石回头,年近花甲,不修边幅,却精神矍铄。 他摆摆手。 “不必客气,这是你的府上,你随意。” 沈延川:“……” 云成显然早已习惯这位的行事作风,眼观鼻鼻观心,奉上一罐陈酿,便只觉退下。 陈松石嗜酒,茶可不奉,酒却是一定要有的。 然而陈松石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沈延川注意到这一点,眉梢微抬。 “今日不知是什么事,竟劳动您的大驾?” 陈松石与定北侯沈侑严是酒中相识的挚交,故而他来这,要比旁人都自在随意得多。 只是沈侑严自夫人去后便戒了酒,但这对陈松石没什么影响,什么时候想喝酒了便来,也不喊沈侑严一起,自顾自喝。 后来沈侑严常驻北疆,陈松石也就来得少了,不过双方情谊依旧深厚。 沈延川见了他,也是行的晚辈之礼。 陈松石指了指墙上那副画:“老夫记得,这里之前挂的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 之前这里挂着的是他的画作。 只是……之前已经被他当做人情送了出去。 沈延川顿了顿:“是。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陈松石道:“换一幅吧。” 沈延川微怔:“您的意思是……” 陈松石抬手:“我再送你一副,取笔墨纸砚来!” 沈延川:“……” 虽然不知道陈松石此举为何,但沈延川也没多问,径直上前,为陈松石研墨。 陈松石丹青一绝,许多人想求一副而不得,千金亦难求。 只因陈松石脾气古怪,字画从来只送他想送的人,看不上的那些,他就是当场撕了也绝不便宜了对方。 陈松石提笔落墨,极为专注。 沈延川看了会儿,看那上面逐渐清晰的轮廓,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他微微眯起眸子。 这似乎是…… 思量间,陈松石已经勾完最后一笔,一副意蕴十足落拓传神的水墨画,至此绘就。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墨香气息。 沈延川顿了顿,问道:“若是没看错,您画的是……” “紫霄峰。” 陈松石满意地放下笔,扭头问道, “如何?” 沈延川颔首:“您丹青一绝,自然是极好的。” 陈松石更满意了。 “紫霄峰上飞云寺,也是许久没去过了。” 沈延川要是再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有点离谱了,可他听懂了,却只觉得更离谱。 他心头浮现一个名字。 下一刻,他就从陈松石嘴里听到了那个名字。 “叶家那个叶初棠,最近似乎就在飞云寺,是吧?” 沈延川将那幅画放下:“是。” 迟疑片刻,他还是问出心中疑问:“您也与她相识?” 陈松石摇头:“不认识。” 那好端端的,突然提她做什么? 陈松石又紧接着道:“不过你认识就行。” 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语气也热切许多。 “你应该知道,那个云来酒肆,是她开的吧?” 沈延川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陈松石今天为什么来,又非要在这作画了。 果然—— “她那酒肆的招牌雪中饮,清冽悠香,入口绵滑,过肠却似火烧,取大雪之中团火烈烈之意。可谓一绝!就是可惜每日限量,而且不让外带。” 陈松石说着,忍不住砸吧了下嘴,依然对那天的酒香念念不忘。 他冲沈延川使了个眼色。 “你同她关系非常,她肯定私下送你了吧?” 第299章 他与她的关系 沈延川倒是想应了前半句,但这后半句又让他如鲠在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是”来。 嗯,不但没给他送酒,连酒肆开张这事儿都没提前知会过。 陈松石看他没说话,不由愣住。 “……没送?” 虽然只短短两字,但那匪夷所思中还带点不可思议的语气,却足以表达太多。 陈松石犹豫了一下,降低要求。 “没有雪中饮,那……桃花酿总有的吧?这个也不错!” 沈延川还是没说话。 陈松石有点着急了。 “那、那实在不行,就菊花饮吧!” 沈延川默了默,幽幽道:“看来这云来酒肆品类还挺丰富。” 陈松石也沉默了。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沈延川,十分失望:“亏得你之前还特意来请我去,合着你自己却没去?” 不等沈延川回话,他便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不去正好,现在去的人太多了,订都订不上,能少一个是一个!” 沈延川:“……” 陈松石捋了捋胡子,瞥了他一眼,悄不作声地把那幅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沈延川凉凉问道:“您这画,不是准备送给我的吗?” “哎呀!其实我仔细看看,你现在挂着的那幅就挺好的!不用换!”陈松石暗暗懊悔,真应该先问个清楚的! 现在这不白白浪费时间? 也怪延川,谁能想到这来来往往的,他居然根本没在人家叶二姑娘面前混出个样子来! 但凡人家对他上点心,能连一壶好酒都不送? 陈松石一边收画,一边打算走人。 早知如此,他该直接送去叶府的! 沈延川少有被这般嫌弃的时候,一时无语到失笑。 眼看陈松石就要卷画走人,他这才出声:“您现在去,怕是来不及了。” 陈松石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怎么说?” 沈延川道:“明日便是重阳。” …… 夜深人静,一轮弯月悬挂夜幕,几颗星点闪烁。 明日应是个阴天。 叶初棠抄写完最后一卷佛经,将东西全部归置好,便带着小五一同早早入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叶初棠便带着小五前往九华山。 一起前去的,还有释元大师,以及九位僧侣。 抵达九华山下的时候,叶璟言和叶云风已经到了。 他们身后还带着叶府的小厮丫鬟。 “阿姐。” 叶璟言上前一步,看到她身旁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颔首行礼。 “释元大师。” 他的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早已猜到叶初棠去飞云寺,就是为了请他们来这一趟。 小五快跑几步,被叶云风一把抱了起来。 “这么久没见,想四哥了没?” 小五用力点头。 叶云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今日天气适宜,林间更是静谧宁和。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而去,最终来到半山之上。 看到那几座挨着的坟茔,叶璟言沉默下来,叶云风也把小五放下,薄唇抿起。 少年尚带青涩的眉眼间,是终于无法遮掩的无望的思念。 这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 叶初棠吩咐下人们摆好香案,又取了三根香,双手执捏内扣胸前。 叶璟言和叶云风以及小五站在她身后。 山风穿林,枝叶轻轻摇晃。 “爹爹,娘亲,阿兄。” 叶初棠音调轻缓,乌黑温润的眼眸静静望向前方。 “九九重阳,我带阿言阿风和灵稚来,护你们回家。” 三叩首,虔诚拜。 阿言几人也紧随其后,小厮丫鬟们齐齐静声,只偶尔偷偷看向释元大师等人的时候,还藏着几分未去的震惊。 ——二小姐居然请动了释元大师来做法事! 要知道这位飞云寺的主持极其难请,只有京中最顶级的那几个世家,有这样的面子。 没成想二小姐居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把人从飞云寺请来了! 烟雾袅袅,似乎遮掩了视线。 释元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诵经声盘旋,金声玉润,仿佛让人的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叶初棠看了那墓碑最后一眼,道: “起坟吧。” …… 重阳佳节,京中十分热闹。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开始忙活。 “今日世子爷和郡主都要过来,干活儿都仔细着点儿!” 沈延川自不必说,沁阳郡主恨不得一天来三趟,相较于她的郡主府,倒是这长公主府更像是她的家。 长公主笑道:“他们俩今天来,和平日也无不同,只多备上糕点茶饮便好。” 嘴上虽这么说,但显然长公主也很期待他们俩来。 竹心掩唇一笑:“您放心,吃食都备好了的。” 刚刚来到门外的沁阳郡主闻声,立刻加快步伐冲了进来。 “我就知道还是您最疼我了!” 长公主笑眯眯看她,嗔怪:“哪里是给你备的,不过是小五今日不来,便宜了你。” 听到这,沁阳郡主也颇觉遗憾。 “对了,她们今天在九华山……” 叶初棠行事低调,只让叶璟言兄弟二人请了假,带着府里的下人过去了。 长公主也是一声轻叹。 “也是难为她了……” 这般年岁,却要操心这许多事来。 沁阳郡主吃了一块红枣云片糕,满足一笑,哄道: “没事儿,回头我再去给她们送!” 见此,竹心连忙道:“郡主慢些吃,这还有云来酒肆特意送来的菊花饮,也给您留着呢。” 沁阳郡主顿时眼睛一亮。 “真的?我还以为只给我送了呢!也是,咱们和初棠关系又不一般!有好东西,她自然会给咱们留着的!” 刚来到门外和,似乎和叶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沈延川:“……” 第300章 她不需旁人操心 “世子,您来啦?” 兰衣眼尖,瞧见月门外那一抹雪色锦衣,当即欢喜出声。 长公主抬眸,也笑了 “延川来得晚也就罢了,怎的还不进来?” 沈延川扬了扬眉,抬腿步入,目光在沁阳郡主手旁的那壶酒上停留一瞬。 沁阳郡主打量着他,奇怪问道:“哥,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谁惹你了?” 跟随在后的连舟看她一眼,又默默垂下眼睛。 还得是这位啊,眼力见比她好的出身没她高,出身比她高的胆子没她大,要说这得罪人的功夫,终究是郡主大人冠绝京城。 沈延川淡淡道:“没有,不过是近日诸事繁忙,看你在这清闲吃喝,逍遥自在得很,略有慕意罢了。” 沁阳郡主哈哈大笑:“哥你开什么玩笑!要说忙,你也不是忙一天两天的了,何况若你不想,直接拒了交给其他人去做便是!至于这吃喝嘛,就更说不上了,我不过先偷尝一杯菊花饮,又哪里值得你羡慕?” 她说着,身子前倾,眼睛放光。 “送到你那的肯定都是好酒,雪中饮还有吗?拿来给我分一壶呗?” 沈延川看她一眼,眼神很淡。 沁阳郡主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院子里有点冷。 她抱了抱胳膊,以为是沈延川不舍得,又努力游说:“哎呀,要不半壶也行?长公主喝不得,咱们总能碰一杯的,是不是?” 连舟深吸口气,绝望闭眼。 主子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沁阳郡主还火上浇油,这是生怕死得不够快么! 沈延川在一旁坐下,下颌微抬,语气平静地开口:“今日不饮酒。” 沁阳郡主一愣。 重阳节不喝酒?那有什么意思?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 自家孙子的脾性她是最了解的,看这模样,分明是受了气。 可这京城,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他生生忍着?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那位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城外吧?两人估计连见都没见,这生的又是哪门子气? 长公主心里猫闹挠的一样,轻咳一声。 “可是之后还有事?” 沈延川下颌轻点。 “明日一早,我要去昌州一趟。” “昌州?去哪儿做什么?”沁阳郡主奇怪问道。 长公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 “昌州……那不是霍俞成的老家吗?” 听得这名字,沁阳郡主反应片刻,也迅速明白过来。 “哥去那儿是要查霍将军的案子?” 前段时间,韩桐之死牵扯出霍俞成的陈年旧案,陛下怀疑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特意命人重查。 为此还对当年负责此案的二皇子萧成煊发了好大一通火。 眼下沈延川突然要去昌州,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 果然,沈延川点了点头。 长公主眉头皱得更紧。 “可……三年前霍家已经满门抄斩,再去昌州,又能查出些什么?” 那里估计除了霍家的祖坟,再无其他了。 沈延川提醒道:“您忘了,徐杰和霍将军乃是同乡。” 当初便是徐杰举报霍俞成贪污军饷,才有了后续一系列的事。 二人因是同乡,便比旁人多几分情谊,只是谁也没能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么多事。 霍俞成死后不久,徐杰便调离京城,外放作绥南巡抚。 这次去昌州,真正要查的,是徐杰。 长公主恍然:“原来如此,难怪这段时日你一直在忙,成祁归京,都未能同你见上一面。” 三皇子萧成祁封号烈王,前几日刚刚回京。 沈延川笑了笑:“烈王许久未回,荣妃思念成疾,他多进宫陪陪也是应当。” 沁阳郡主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听说三殿下凯旋,荣妃娘娘十分欢喜,精气神都比从前好了许多。” 想起荣妃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长公主一声长叹。 “成祁自小懂事听话,年岁大了一些后更是主动请缨,立下不少军功,争气得很。” 能得这么个儿子,的确是福气。 只是这样一来,就免不了成为如贵妃和二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沁阳郡主突然笑了。 “他回来的消息,三殿下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我估计他倒是想见一见这个极为出色的弟弟,只可惜,他还出不了门呢。” 萧成煊自那日被陛下训斥,便在府中闭门思过,再没出来过。 烈王载誉而归,又得了不少封赏,他这会儿不知在府里气成什么样。 不过,沈延川对这事儿其实并不在意。 两位皇子相争已久,但其实一直是二皇子稳占上风。 毕竟二人能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家世更强的那一个,就更有赢的希望。 不过看来陛下对这局面已经厌倦,借着这次机会,给了二皇子一派当头一棒,又提拔三皇子,与之分庭抗礼。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陛下虽已过天命,却并不糊涂。 他也懒得掺和,索性请命离京,暂时远离这些是非。 长公主看他神情懒散,漫不经心的模样,便知他对这些全无兴致,便没继续聊下去,换了个话题。 “昌州和青州一个在西,一个在南,可惜。若离得近了,你倒是还能照应初棠一二。” 他们这一路回青州,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不容易。 但凡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儿,怕是就要被耽误了。 沈延川眼帘微垂,片刻,薄唇微掀。 “她一贯有本事,什么事儿都能做好。” …… 陪着长公主用完膳,沈延川并未多留,便起身离开。 出了长公主府,马车缓缓朝着定北侯府驶去。 沈延川抬手掀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连舟立刻上前:“主子?” 沈延川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用明说,连舟也明白自家主子问的什么,连忙道:“回主子,申时一刻了。叶二小姐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启程了。” 沈延川沉吟片刻,道:“再加派一队人马跟上。” 连舟表情差点儿没崩住。 先前在长公主府,也不知道谁说叶二小姐本事大,不需旁人操心? 第301章 归途 但这话他可没胆子问出口,自家主子的命令,自然要遵从。 “是。” 虽然叶二小姐此番举动十分低调,可耐不住京中喜欢凑热闹的人太多。 前后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只怕还有不少眼睛在暗中盯着她。 多加保护,也是应当。 连舟又抬眼看向自家主子,见他容色淡淡,忍不住低声问道:“主子可要去云来酒肆瞧上一瞧?” 沈延川没说话,就那么极轻地扫了他一目。 “不必。” 连舟脊背陡然一寒,暗道失策,灰溜溜缩回了脖子。 他懊悔地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嘴巴子——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先前只想着自家主子这么久了别说雪中饮,便是那最便宜的菊花饮都不知道什么味儿,却忘了现在叶二小姐已经不在京中,就算主子亲自去了那云来酒肆,喝到了最好的酒,又有什么意思? ——到底是他自己去讨的,不是人家送的! 沈延川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心平气和地想—— 罢了。 几壶酒算什么,他还喝过她亲自熬的药。 嗯,这些人和他比,差远了。 …… 离开九华山,一行人沿着官道继续向前。 马车悠悠,小五在叶云风怀里睡了过去。 她今日起得早,又上山下山来回折腾,小身板实在是累极。 不过她睡了也挺好。 叶初棠捧着一个黑色檀木箱,里面是取自爹爹娘亲坟茔的一捧血土。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叶璟言朝外看了一眼。 “按照这个速度,咱们七八天之后便能抵达青州。” 九月天高气爽,道路易行,的确会快上不少。 叶初棠点点头,又道: “三年都等了,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慢慢走便是。” 小五似乎梦魇了,在叶云风怀中不安地动了动。 叶云风轻轻拍了拍她,又抱得更紧。 小五这才渐渐安定下来,肉乎乎的小脸埋入他怀里。 待她又安心睡去,叶云风才抬头问道:“阿姐,这次回去,咱们是要在那边多待一段时日吗?” 叶初棠之前特意让他们俩请了一个月的假。 按照正常速度,他们往返青州,实在用不着这么久。 思来想去,他便猜测阿姐是许久未曾回过青州,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多留几天。 他有些怀念地道:“咱们是好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家里可有什么变化。” 叶初棠看着他的神情,有了片刻走神。 她重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京城,至于青州,只是原主记忆中遥远的故土。 对于十三四岁,从未出过远门的羸弱少女而言,从青州到京城,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远的距离。 是她从生走向死的漫漫路途。 对于现在的叶初棠而言,是“去”青州,而非“回”。 但对阿言和阿风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回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相较于京城,他们显然对青州更为熟悉,感情也更深。 叶初棠唇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是。机会难得,自然是得好好待上一段时日。” 叶云风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又淡了许多。 “……其实那边也没什么人了,有没有变化,也都没太大意义。” 家中长辈早年前都陆续离世,叶家兄弟两个算是出身寒门,靠着读书的天分,才挣得一席之地。 尤其叶铮,如果没有出事,而今应该也是前途无量。 但这世上哪有如果。 “回去祭祖拜神,也算给爹爹娘亲以及阿兄一个交代。”叶初棠温声道。 叶璟言道:“阿姐放心,之前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提前派了人回去清扫整理。等咱们回到青州,便能直接住进老宅。” 他做事向来周全,叶初棠很是放心。 “好。” …… 齐王府。 萧成煊安生了好一段时日,每天读书练箭,对外面的一切事物都不再过问。 摆足了自省的架势。 只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快焦急疯了。 老三带着军功回来,声望再上层楼,父皇显然也有意扶持,听说最近还在朝堂上对他公然称赞。 而他却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府邸,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不是外祖严加叮嘱,让他这段时日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外面的一切自有他帮忙应对,萧成煊只怕早就坐不住了。 “算算时间,叶恒还有两个月就到潼北了吧?” 随侍低声应道:“若路上没有特殊情况,是这个时间。” 萧成煊神色阴沉。 之前他本想直接杀了叶恒了事,省得他那张嘴又吐出一些不该吐的东西。 但后来他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留叶恒一命,待风波过去,再悄无声息索了他的命更好。 因为霍俞成的案子,父皇震怒,这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 一旦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可就不是杀一个叶恒能解决的了。 反正现在情况已经成了这样,不如静观其变,以观后效。 萧成煊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 “听说沈延川去了昌州?” “回殿下的话,是。定北侯世子已于昨日离京。” 萧成煊一声冷笑。 “昌州什么都没有,他去也白去!” 沈延川去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但可惜的是,他要失望了。 萧成煊侧头吩咐:“消息已经递给了徐杰?” 随侍垂首,恭敬应道:“是。徐大人虽不在京中,消息却灵通,即便您不告诉他,他应该也会早早知晓。” 萧成煊当然知道这一点,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让徐杰承他一个人情,顺带释放信号,他们依旧是一条船上的人。 “随他去,他要真能查出什么来,也算他有本事。”萧成煊眯了眯眼,讥诮一笑,“等他先把那些麻烦都解决了,安然回来再说!” 徐杰也不是个窝囊废,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找上他。 随侍自是附和应是。 “殿下深谋远虑,这些事情不足为虑。” 萧成煊闭上眼,看书实在是看得他心烦气躁。 他往后一靠,抬手捏了捏鼻梁,这才似是随意地问道: “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情况?” 第302章 青州 随侍低声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暂时停下一切动作,以免惹眼招来麻烦。” 萧成煊神色一松。 “那就好。” 他虽不愿这么做,但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陷入危险境地。 且先按兵不动,观望一二,待局势明朗一些,再动不迟。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好几日过去,叶初棠等人终于抵达青州。 来到城门外,叶初棠遥遥而望。 青州是个小地方,和巍峨坦阔的京城不能比,但看着那伫立的城门,却莫名多了几分亲切。 “终于到了!” 叶云风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激动热切。 此时此刻,和当初回京的心情,分明全然不同。 前几年他们心心念念回京城,是为了寻一个真相,沉冤昭雪,然而现在回到青州,涌上心头的却只有眷念与安心。 小五从叶初棠怀里探出头,也好奇地朝着前方张望,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她当年实在太小,没有什么记忆,故而这次回来,对她而言也十分新奇。 一草一木,皆是陌生的景致。 来到城门口处,负责守城的将士瞧见他们这一行人,当即上前拦问。 “来者何人?” 青州这样的小地方,实在难得见到这样的阵仗。 叶璟言上前,抱拳行礼。 然而尚未开口,为首的一位将士看着他的脸,便惊呼出声:“叶家小子!?” 叶璟言一怔,朝着那人看去。 “您认得我?” 那将士一拍大腿:“真是你啊!这才几年不见,竟长成大人了!” 看叶璟言依旧有些疑惑,他忙道:“我是潘英啊!当年我还同你阿兄一起玩儿过蹴鞠呢!你忘啦?” 叶璟言终于将眼前这个人和记忆中一张模糊的容颜渐渐重叠。 “潘大哥?” 其实不怪叶璟言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当年叶西霆在青州一众少年郎里称霸的时候,叶璟言还小,对这些事情根本没什么印象。 而潘英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他是谁,纯粹是因为—— “你同你阿兄当真极像。” 潘英一边反复打量眼前这少年,一边不停念叨。 “这身条,这样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就是气质大不相同,叶西霆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自小就是孩子王,走哪儿打哪儿,便是那些大他好几岁的,也都不敢随意招惹,对他十分忌惮。 潘英那时候也是叶西霆的“小弟”之一。 而眼前的叶璟言,斯文清秀,沉静内敛,却是多了几分书卷气。 虽然一眼看上去,他和他阿兄极像,但仔细端详,却还是能轻易分辨出,这完全是迥异的两个人。 其余几人听了会儿,也终于明白了这一行人的身份。 “……是叶大人家的公子?” 青州出过的厉害人物不多,叶铮算是一个。 所以此时听潘英提起,他们很快便对上了号,一时间众人看过来的眼神都十分复杂微妙。 ——叶铮早些年被贬官,又在路上出了意外的事儿,他们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谁也没料到,叶家的血脉竟然还活着,而且回青州了! 尤其是,他们这似乎还…… 潘英朝着后面看了看,心头浮现一个猜测,有些不确定地道:“你们这是……” 叶璟言轻轻颔首,客气道:“多谢潘大哥挂念,此次我是同我阿姐几人一起回来的,打算让爹爹娘亲和阿兄落叶归根。” 竟真是如此! 几人面面相觑,潘英更是胸口一堵,不知该说些什么。 城门口人来人往,他们的到来早已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此时听得几句,知晓了缘由,更是引得众人关注。 “那竟是叶铮大人一家!?” “不是说他们几年前就出事儿死了吗?这会儿怎么……” “别的不说,那叶家三郎确实是不会错的!那眉眼神态,和他父兄都像极了!” “唉,说来也是可怜……想当初叶家出了两位大官儿,何等风光?不成想竟也落得这般下场……” 潘英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叶璟言的肩。 叶璟言心中微暖,再次郑重行礼。 …… 叶家儿郎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来。 青州这地方不大,向来藏不住什么秘密,更何况叶初棠这次本就没打算藏。 一路向前,叶初棠挑开帘子,打量着外面的景象。 这里不似京城热闹,青石板路细细长长,蜿蜒曲折,别有一番意味。 叶云风靠在马车上,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儿,有些失神地低声: “想不到,还有人记得阿兄。” 叶铮入朝为官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鲜少回青州了。 只有一次丁忧回乡时间长了些,那时候别说小五,便是叶云风都只是刚懂事儿的年纪。 后来叶铮入京,站稳了脚跟之后,又将他们接走。 粗略算算,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叶璟言沉默片刻,道:“阿兄若是知道,应当也会十分高兴。” 越是这样,越证明他们带爹爹娘亲阿兄回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马车在一座府宅门前停下,一个小厮正在门口等候,瞧见他们,立刻上前。 “见过二小姐,三少爷,四少爷,五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府里已经收拾妥当,请入府歇息。” 叶初棠抱着那黑色檀木箱下了马车,站定抬眸。 这便是叶家的祖宅了,说是宅府,其实并不大。 还是叶铮为官之后,特意请人修缮,才成了如今这尚算宽敞干净的样子。 叶云风抱着小五站在后面,与叶璟言对视一眼。 叶璟言问道:“阿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叶初棠收回目光,道:“大家这一路奔波也都累极了,先入府养养精神。明日吉时,动土移坟。” …… 是夜。 叶初棠站在桌案之前,将一卷舆图取出,平摊铺展开来。 上面有两个红色圈圈标记出来的地方。 一是京城,一是青州。 她的目光在舆图上静静扫过,最终定在某处。 她抬手,在上面画了一个红圈。 ——石滦城。 第303章 兵书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一行人祭拜过先祖后,前往叶家祖坟。 原本应由大师主持祭祀典礼,但叶初棠觉得请释元大师再来一趟过于招摇,旁人她又没有太看得上的,索性便放弃了。 叶初棠取出一个袋子,里面是释元大师特意相送的五谷。 她素手一扬,心中诵念祝词。 挖土开墓,皆是阿言阿风亲为,并未让其他人帮忙。 叶初棠又打开那尘封的黑色檀木箱,抓一把血土,散铺在棺底。 天气阴沉沉的,气氛庄严肃穆。 待棺木安置好,叶璟言从旁递上一把铁锨。 叶初棠侧头,与他对视。 “阿言,这第一锹,该是你来的。” 叶璟言却摇了摇头:“这本该是长子之责,但阿兄已然不在,便该是阿姐承得。” 若无阿姐,他们早已成了雪日冤魂。 在他心里,谁也无法越过阿姐,包括他自己。 叶初棠看他神色执拗,便也没有坚持,微微笑开。 “好。” 她接过,铲一捧新土落于棺头。 阿言和阿风这才跟上,小五懵懵懂懂,也上前撒了一把土,一同将土填平,完成安葬之仪。 爹爹与娘亲合葬一处,阿兄陪伴在侧。 新立的墓碑之上,篆写着他们的名讳。 再无其他不相干之人。 他们的名字终于落于一处墓碑之上,也算团圆。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混着翻新土壤的气息,莫名令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叶初棠的手轻轻抚过墓碑,随即退后站定。 雨水落在她的额头,几点冰凉。 然而她没有去擦。 小五站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怔怔望着前方,不知为什么心头难受得紧。 她又抬头,看向叶初棠,却只能看到阿姐平静的侧脸。 小五张了张嘴,嗓子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不知为何,她眼底忽然涌出大颗的泪珠。 “小五?” 叶璟言率先注意到她的情况。 叶初棠也垂眸看来。 小五仰头,澄澈的双眼此时已是通红。 她不自觉抓紧了叶初棠的手。 叶初棠俯身,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滚烫的泪珠。 小五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就是止不住地掉眼泪,小小的身子哭得抽噎。 叶初棠干脆将她抱在了怀里。 “下雨了。” 她轻轻拍了拍小五的背,最后看了一眼那新起的坟茔。 “走吧。” …… 小五哭得太厉害,回去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发起了高烧。 叶初棠一整晚没睡,不停给她擦身换水。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小五的烧总算褪了下去。 她依偎在叶初棠怀里,眼角还有几点泪痕,似是梦里也未能安稳。 叶初棠朝着外面看了眼。 从昨日下午开始,这雨就一直下,虽然不大,但潮湿阴冷,总归让人不太舒服。 叶初棠起身,把窗子关紧,门外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阿姐!” 叶初棠回头,用手压了压,示意他低声。 “小五还在睡。” 叶云风忙收声,步伐也慢了下来。 叶初棠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这会儿来找我?” 叶云风来到她身前,将手中的东西递上:“阿姐,这有一封信是寄给你的!” 叶初棠伸手接过。 那封信上字迹娟秀——叶初棠亲启。 叶云风一脸好奇:“这又是谁的信啊?咱们才回来不过两日,怎的就收到信件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对方早就知道他们这会儿已经不在京城,而是在青州? 叶初棠眉梢扬了扬:“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离京的时候也没躲着避着。” “也是。”叶云风回想起离京的前两日,轻啧,“咱们没走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好几个同窗还特意跑来问我。” 若是从前,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其实都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但—— “自从云来酒肆开张,来找我和阿兄的人就成倍增加,甚至连几位助教大人也颇为好奇,问阿姐你是怎么想出来酿造那几样酒的。” 叶云风简直不堪其扰。 他要怎么告诉他们,其实他也不知道? 阿姐这些年默默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要是桩桩件件都清清楚楚,那才是怪了。 叶初棠一边拆信,一边笑道:“他们怎么问,你如实答便是。” 这里的酿酒水平和后世是没得比的,无论是纯度还是风味,她只略做些改进,就不难成就一门生意。 只是阿风对这些向来没兴趣,她也就没怎么提过。 她对酒没兴趣,那些不过都是她用来换钱的手段而已。 果然,叶云风轻哼:“他们问,我便要说不成?” 阿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连他都摸不透,何况其他人? 信封里只薄薄的一张纸,上面不过寥寥几行字迹。 叶云风瞥见落款,不由一愣:“苏佩儿?” 这竟是她写来的信? 叶初棠很快将信看完,内容很简单,苏佩儿带着她给的银两去了石滦城。 那里对她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她可以抛却先前所有,在那重新开始。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她现在已经在那边安定下来,特意写了这封信向叶初棠道谢。 叶初棠点点头:“她很有心。” 叶云风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可看着阿姐泰然自若的神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叶初棠将那封信收了起来,又看向他,问道:“你今日的课业做完了?” 叶云风表情瞬间僵住,眼底几分心虚。 “啊?哦,快、快了!” 一开始知道阿姐让他们请假一个月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要解放了,高兴了好久。 结果一来到这,阿姐居然亲自给他布置课业! 他今天的三篇骈文还没看呢! 叶初棠哪里猜不到他心中所想,也淡淡提醒:“你的课业只是你三哥的一半。” 叶云风:“……” 他挠挠头:“阿姐,我看那些实在觉得没意思极了!要不你还是找两本兵书让我看吧!那个我喜欢!” 叶初棠似笑非笑: “兵书?” “那上面的字儿,你认得全吗?” 第304章 哄 叶云风嘴角抽了抽。 “阿姐,我虽课业比不上三哥,但也不至于连字都不认得啊!” 伤人,太伤人了! 叶初棠微微挑眉:“哦,是么?” 她略作沉吟,片刻后道:“从前阿兄倒是有本极喜欢的兵书,若你想看,等回京以后拿给你。” 叶云风顿时眼睛一亮:“真的?!” 叶初棠颔首:“说到做到。”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到时候能看懂几分了。 叶云风得了她的允诺,心中欢喜激动,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回京,看看能让阿姐这般珍藏的兵书,究竟是什么样! “在那之前,你就好好呆在这。” 叶云风干脆点头:“好!” 叶初棠瞥了他一眼:“回头你的课业我亲自看。” 叶云风:“……” 三哥救命! 将这小子打发走,叶初棠又重新看向苏佩儿寄来的那封信。 虽然只有几句话,但可以看出苏佩儿在那边适应得挺好。 算是开了个好头。 忽然,身后传来动静,叶初棠回头看去,就见小五已经睁开了眼睛,左右看了看,白嫩软乎的小脸上浮现几分迷茫。 “醒了?” 叶初棠出声,小五朝着她看过来,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骨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用急着起。”叶初棠将信收起,走了过去,手背贴了下小奶团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再次烧起来后,心中稍安。 “咱们现在是在青州,这是我们自己家。” 叶初棠一边低声解释,一边将小五有些凌乱地头发梳理好。 小五抱着她,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才渐渐回神。 哦对,他们回青州了。 叶初棠将她重新塞回被子,仔细掖好。 小五才四岁,一旦开始持续性高烧,就会非常危险。 所以她一直守着,比对旁人都多出十二分的耐心。 小五乖乖点头,就那么巴巴地望着叶初棠,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全是依恋。 叶初棠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 “放心,阿姐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小五在她掌心蹭了蹭,这才又渐渐睡去。 待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叶初棠唇角的笑意微敛,若有所思。 小五这次病的突然,而且似乎变得格外粘人。 她一直很懂事,从不让人多操心,但这次…… 叶初棠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她一时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片刻,她轻轻摇摇头。 到底还是个孩子,生病了难受得紧,哪儿有不需要人仔细照看的。 许是这次奔波劳累,又水土不服,才突然生了病。 外面雨声忽然急了些。 叶初棠往外看了一眼,又将怀中小人儿搂紧。 …… “主子,这雨下得越发大了,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下来。” 连舟侧头问道, “不如我们先在这落脚,寻个客栈暂时避避雨?” 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换了路线,将身后那些不干净的尾巴甩开了。 只是没想到,距离昌州还有最后两天路程的时候,居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 道路泥泞难行,地面早已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远处的景象更是被雨帘遮掩,看不清晰。 沈延川向前看去,依稀能辨认出城门之上的那几个字。 ——石滦城。 第305章 囤粮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屋外水汽弥漫,老宅因修建有些年头,屋内地面也总是潮湿。 到了第三天上午,雨总算停了,只是天依然阴沉沉的,看着随时还会继续。 叶初棠煎了药,给小五喝了。 她现在已经不烧,就是还有些咳嗽。 等小五喝完那碗褐色的苦涩汤药,叶初棠便总会再递上一颗蜜饯。 小五好哄得很,含着甜滋滋的蜜饯冲她笑得灿烂,倒是看不出几分病色了。 笃笃—— 听到敲门声,叶初棠抬头看去,心下却是有些奇怪。 他们回来几日了,众人知道他们这一趟回来是为了迁坟祭祖,便都没有上门打扰。 加上叶璟言和叶云风早年离开这的时候年纪还小,并没有十分交好的同龄朋友,就更清净了。 也不知这会儿上门的,会是谁? 不一会儿,小厮来报。 “二小姐,是潘公子来了。” 叶初棠眉梢微挑。 潘公子,莫不是……那日在城门口遇见的潘英? “请他进来,再去告知阿言和阿风,有客来找。” “是。” 叶璟言正在屋里看叶云风刚练的字,听到小厮来报,也是愣了一下。 “潘英?” 叶云风奇怪问道:“三哥,他来找你的?” 叶璟言一时也猜不透,将手中东西放下:“我去看看。” 叶云风哪里肯放过这难得的空闲,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 叶璟言也没管他,那天不知阿姐和阿风说了什么,阿风回来后就开始奋发图强,比之前用心了许多。 他索性也就不再拘着他了。 来到前厅,看到来人果然是潘英,叶璟言笑着道:“什么风把潘大哥吹来了?” 潘英虽然同他阿兄情谊深厚,但和他却的确是不算熟的,这会儿来,也不知是为何事。 潘英神色却是有些拘束,道:“其实之前就想来了,但、但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的正事儿嘛,就拖到了今日。” 叶璟言一愣。 他们和潘英素无交集,可听潘英这意思,却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他们。 叶璟言为他沏了杯茶:“潘大哥有话直言便是。” 潘英张了张嘴,却又挠了挠头,低声询问道:“老三,你们家现在,是不是你阿姐说了算啊?” 听说那日叶家迁坟祭祖,可是叶初棠跪在最前面的呢! 青州距京城数百里之遥,又是小地方,消息并不算灵通,故而也并不晓得叶家兄妹在京城的状况。 但就祭祖这事儿而言,就已经能看出,叶初棠在叶家绝对是话事人! 叶璟言闻言也并未忌讳,轻轻颔首:“我叶家,的确是阿姐当家。” 潘英心道果然,两只手在腿上擦了擦,道:“那、那能不能请她过来一趟?” 叶璟言和叶云风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讶。 不过叶璟言反应很快,当下便点了点头:“阿风,去请阿姐。” 很快,叶初棠来了。 潘英看到她,怔了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那日叶初棠在马车内,众人未能窥其容颜,却不想竟出落得这般温婉清丽。 叶初棠微微一笑:“潘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潘英回神,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 “其实也不为其他,我来就是想问问,今年秋收的粮,叶二爷迟迟没有派人来收,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叶初棠眼眸微微眯起。 叶云风已经按耐不住出声:“你说什么?” 粮? 叶家在青州的确有一片田,但已经荒废很多年了。 叶铮争气,仕途一路走得顺畅,叶恒虽不及他,却也混出了点名堂。 那片田,自然也就没人种了。 这时候,潘英怎么提这个?还说什么收粮…… 潘英其实也是担忧了好一段时日了,所以虽然觉得这么上门催促不太合适,但也还是来了。 “就是叶二爷之前在咱们这订的粮啊!” 潘英看他们神色,心里明白他们应该也不知道这事儿,便解释道: “前几年,叶二爷回来过一趟,采买了许多粮食,而且从那以后,每年都会来。可是今年,这秋收都过去大半个月了,粮食堆积在粮仓,却一直没人来收。” 潘英搓了搓手。 “最近天儿不好,一直下雨,这稻谷要是受了潮就不好了。大家都很担心,所以就让我来问上一问。” 其实叶初棠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暗暗猜测他们是不是和叶恒闹矛盾了。 怎么说叶恒也是叶家长辈,这迁坟祭祖的大事儿,他居然没有出现,怎么想都不对。 潘英因着和他们打过交道,就被派来了。 叶云风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看向叶初棠。 叶璟言唇瓣微动,最终却还是谨慎地没有开口。 房间内安静片刻,女子轻缓的嗓音再次响起。 “今年收上来多少石粮?” 第306章 奇货可居 潘英道:“叶二爷每年来都是收的五千石。” 五千石。 叶恒官居四品的时候,每年俸禄也不超过三百石。 回了青州,却每年都要收上这么多,他哪儿来的胃口和本钱? 潘英解释道:“叶二爷说,咱们青州地处偏僻,每年产的粮缴了田租后,还剩下许多,若咱们自己拉出去卖,费时费力,不划算。正巧他认识一位粮商,做的就是这生意,便每年来把稻谷拉走,给的价也高些。” 叶初棠简直想笑了。 她倒是不知道,她这位二叔,还有这样搭桥牵线的本事。 好端端的官不做,倒是研究起这样的营生来。 虽然叶恒早些年在官场表现平平,但仗着叶铮这位兄长,倒也算是顺遂。 后来这几年更不必说,青云直上,单单是京城的那些门路,就够他吃喝不愁的了,怎的现在连这几千石的生意也要操心? 五千石,要说多,实在是不太够一个大粮商专门来跑一趟,可要说少,这也的确是不少农户的收成。 青州人少,不过三万有余,每家每户分到的耕地便多一些。 大多数农户每年总收成不过百石,这是他们全部的经济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潘英亲自上门,估计后面有不少农户都在焦急,等着拿粮换钱。 他人缘好,混得开,又大小算是个官差,能和叶家人说上话,这才选了他来。 看叶初棠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回话,潘英心里也越发忐忑。 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问道:“二小姐,叶二爷的人今年迟迟没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叶初棠抽出思绪,闻言似是迟疑片刻,才轻轻颔首。 “二叔那边的确是出了些麻烦。” 潘英心里一沉。 紧接着,便听叶初棠继续道:“二叔因卖官鬻爵,贪污渎职,已被抄家流放潼北。” 短短一句话,却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响在潘英耳边。 “什么!?” 潘英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就算是叶铮,前几年出事儿的时候,也不过是被贬了官,众人听闻消息后颇为唏嘘,只叹伴君如伴虎。 可这次叶恒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啊! 他这是犯了大罪! 抄家流放,这辈子只怕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潘英忍不住又看向叶璟言和叶云风,下意识开口:“那、那你们——” 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叶恒沦落到这般境地,那他们姐弟几人…… 叶云风冷笑一声:“我们早就同他们——” “圣心垂怜。”叶璟言看了叶云风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只重罚了二叔,抄没所有家产,却并未再连坐他人,府上女眷也未曾入奴籍。至于我们……我们和二叔毕竟早就不住在一处,更是未受到牵连。” 叶云风暗暗握了握拳,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 而叶璟言这番话在潘英听来,也很有说服力。 ——叶铮和叶恒两兄弟早就各自成家了,且长辈早早去了,的确没道理还算一家。 连叶恒的妻女都没有被波及的话,那就更扯不上叶初棠他们了。 潘英一时受到冲击,来回不安地踱步。 “这、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先前收上来的稻谷又该如何处置? 叶初棠看着他神色焦急的模样,静静思量。 这些也不过是无辜的普通人,不懂京中波云诡谲,明争暗斗,只知道叶恒出了事,他们辛苦一年的收成怕是没了出路。 急等换钱的怕是更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潘英心头烦忧,看了叶初棠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他之所以让叶璟言兄弟俩请了叶初棠来,就是想着如今她是叶家的话事人,或许能定夺此事。 可现在看来,叶初棠他们分明不知叶恒作为,又要如何再说这事儿? 他们总不好找叶初棠来善后吧?那未免也太不讲道理。 可如果一直这样拖着,那…… 叶初棠看了叶云风一眼,叶云风立刻识趣地去关了门。 “潘大哥,你先别着急。事关重大,咱们一起想想法子也好。” 叶初棠抬了下手,请潘英落座饮茶。 潘英同她对视一眼,看着眼前女子容色淡然眉目舒展的模样,心中的焦急也不自觉平息了许多。 他这才察觉自己说了这半天,的确是口渴得厉害,急急灌了两口茶,便急切问道: “叶二小姐这话的意思……是肯出手帮这个忙了?” 他的眼底带着遮掩不住的希冀。 在他看来,叶家人都是极其厉害的,叶璟言兄弟二人既然这般敬重叶初棠,那她一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说不定她真能有办法呢! 叶初棠顿了顿,问道:“你方才说,每年来收粮的粮商是我二叔的朋友,那——你可认得?” 潘英连连点头:“认得的!” “那你可能联系上对方?” 潘英神色一凝,愧疚摇头:“这、这……不能……每年八月收完稻谷,他们就会过来,根本不需要等。东西拉走以后,他们也不会过多停留,很快便走了。” 这也正常,收粮的时候时间很紧,他们这结束了,人家还得去下一个地方呢。 之前几年大家都没为此操过心,是以也就没想着和对方过多往来,不成想叶恒一朝出事,那些人居然也不来了。 他们联系不上对方,只能把希望放在叶恒身上,这才找上门来。 结果—— 叶初棠微微垂下眼帘,以茶盖轻轻拨了拨茶叶。 这事儿本就蹊跷。 叶恒出事儿,却并未牵连他人,然而由他牵线的粮商却也跟着没了动静。 若说这里面没有叶恒的参与,怕是无人会信。 而叶初棠更在意的,其实是—— “那你可知道每年的粮食都被送到了何处?” 潘英一愣,神情茫然。 “这、我、我们只管卖出去便好,不曾过问他们究竟是卖到了何处。” 这也正常。 朝廷并未禁止民间的粮食买卖,有些粮商会在粮价便宜的年份大量收购,囤积起来,待收成不好粮食紧缺的时候再高价卖出。 农户只要能卖出好价,一年的忙碌就不算白费,又怎么还管得了人家做哪里的生意? 第307章 瞧不起 叶初棠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若是为钱,叶恒有的是路子,而且还比这来的更快更多。 若是为其他……好端端的,他囤粮做什么? 而且他做这件事极为谨慎,只定五千石,这个数字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就连叶初棠,如果不是这次亲自回青州,怕是也不会知晓。 潘英试探性问道:“二小姐可是打算,代叶二爷收了这些粮?” 未等叶初棠开口,叶云风便皱起了眉:“这不可行。” 五千石的稻谷,阿姐又没做这生意,便是收了也没处卖啊! 而且事关叶恒,谁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果然,叶初棠沉吟片刻,便摇头婉拒:“这件事我来做,的确不合适。” 这绝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接手的事儿。 潘英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肩膀也耷拉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叶初棠他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现在凭白让人家掏钱把粮收了,怎么可能? 他神色歉疚,站起身来:“叶二小姐,实在抱歉!我就是太着急了,才说出这样的浑话来,您别介意!” 叶初棠笑了笑:“无妨。” 看她似乎是真的不在意,潘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今日是我冒昧打扰了,还请几位见谅。那、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 “若是他们一直不来,你们打算如何?” 叶初棠打断他的话,问道。 潘英表情带了几分无奈,苦笑一声:“还能如何?要么再找人来贱卖,要么……便继续囤着。” 无论是哪种法子,对农户而言,其实都是亏损。 除去播种、灌溉、除草、收割以及人工等成本,一亩田最终只能落得极薄的利润。若是卖的价格低了,这一年到头下来,怕是连本儿都保不住。 而如果继续储存在家里,不好换了银钱不说,来年成了陈稻,更是一点价格都卖不上了。 一户农家一年的口粮也吃不了那么多,只能眼睁睁看着稻谷都烂在那儿。 叶初棠思虑片刻,道:“他们或许是被二叔的事情耽搁了,你们且再等上一段时间,看他们还会不会来。” 潘英心里其实觉得那些人是不会来了,但事到如今,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 叶初棠又道:“另外,最近天气潮湿,稻谷若是存储不好,怕是很容易便坏了。我教你个法子,让他们回去多挖几个粮窖,窖壁以火烘干,再依次铺上草木灰和木板等,这样能防潮防虫,好让储存时间更久些。” 潘英听得愣神。 “这样虽然费事些,但好在只是耗费些人力,并不需要花费太多银钱。” 对于这些农户而言,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这样一来,已经算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少的损耗。 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划算的。 果然,潘英听完,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声道:“好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他们!我先代他们谢过二小姐了!” 叶初棠摇摇头:“我没帮你们什么,无需道谢。” 但潘英还是弯腰鞠躬,一连谢了好几声才走。 不管怎么说,这都比他之前预想的最差的结果要好上太多了! 最起码他回去和大家伙也能有个交代! 待潘英离开后,叶初棠垂下眼帘,脑中闪过诸多思绪。 察觉到周围安静得过分,叶初棠抬头,就看叶璟言和叶云风正齐齐看着她。 叶初棠失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叶璟言顿了顿,道:“没什么,就是觉得阿姐博闻强识,确是懂得极多。” “对啊!”叶云风的眼神又是钦佩又是感叹,“阿姐不事农务,却连如何更好地储粮都知晓!” 叶初棠眉心轻轻一跳。 方才只顾着想叶恒为何要做这事儿,却是一时说的多了。 按说她是个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本不该对这种事有所了解。 停顿片刻,叶初棠道:“没什么,不过是我平日看的书杂了些,碰巧看到过有人提及过这样的法子。” 她的确看书极多,何况这几年他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情况,阿姐也都一一化解,如今这点“小窍门”,的确算不上什么。 兄弟俩都没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反而将注意力又放回了叶恒囤收粮食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阿姐怎么看?”叶云风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觉得那个所谓的粮商,肯定是叶恒的人!这件事绝少不了他的参与!” 叶璟言颔首:“若非和他绑定极深,那些人也不至于因为叶恒被抄家流放而产生这样的变故。” “可他要那么多粮干什么?”这是叶云风最想不通的地方。 叶璟言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叶初棠。 他心里有几个猜想,但…… 叶初棠敛神,淡淡笑了笑:“罢了。这些终究是叶恒的事,如今他人不在此,我们便是想上千遍万遍,也未必是真相。” 叶云风挑眉:“难不成,咱们还要跑去潼北,问他个明白?” 叶初棠不置可否。 叶恒能不能活着抵达潼北,尚未可知呢…… 叶初棠朝着外面看去。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估计傍晚又要下雨。 “且先等上一等。” 雁过留痕,那些做过的事儿,她不信未曾留下半点痕迹。 不过,她现在真是发觉,她这位二叔,似乎比从前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啊…… …… 石滦城。 沈延川一行人选了家客栈,打算等雨停了再走。 是夜,雨声潺潺。 沈延川躺在床上,眼帘轻阖,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忽然!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床底翻出!雪亮锋利的匕首迅速刺向床上躺着的沈延川!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眼看着那尖锐的匕首便要刺入胸膛,原本应该昏睡过去的沈延川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动作更快! 薄被一掀,遮掩了对方视线,同时他一手直撑,长腿横踢而出! 那人预料不及,手腕只觉一阵麻痛,下意识松开了匕首。 然而预想之中匕首掉落地上的声音并未传来。 下一秒,他脖子一凉。 年轻男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的薄刃再进一寸,便可要了他的命! 轰隆——! 电闪雷鸣! 窗子亮了一瞬,映出男人清冷俊美恍如谪仙的容颜。 只是他的眼神极冷,竟犹如地狱走出的杀神! 他漫声道: “徐杰便这般瞧不起本殿?” 第308章 您有叶二小姐 蒙面人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与慌乱,立刻便要咬舌自尽! 然而沈延川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他一个手刀,蒙面人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房门被人打开,连舟悄无声息地进来,看到房间内的景象,也是神色一凛。 “他们果然耐不住了。” 沈延川刀尖一挑,是一张陌生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徐杰的确有问题,这还没到抵达昌州,便派了人来。” 可惜,也不知徐杰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以为派个有几分本事的杀手来,就能将他解决。 连舟上前,逃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人绑了。 他耸了耸鼻子,闻着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淡淡甜腻气息,嘿了一声。 “这人也是有备而来,竟是准备的噬魂香。这迷烟寻常人只要闻上一点,就能无知无觉昏睡一整夜。” 沈延川进房间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床下有人,为了不作声张,特地等到晚上,亲自动手。 连舟把绳子打了个死结,又抬手将那男人的下巴卸掉,让他无法再自尽,这才轻哼一声: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苏木最擅长的就是用毒,这一趟他虽未同行,却是早早备好了各种解药。” 这些在苏木面前,只能算作雕虫小技。 沈延川把玩着那匕首,微微挑眉:“不过,徐杰这次居然只派了一个人,大约是久不在京城,连时局都看不清了。” 连舟道:“嗐!估计他是听说了您前段时间受伤的消息,以为您还没好全呢!” 这次出行,沈延川特地选了马车。 不知情的人瞧着,的确难以猜测他的情况。 连舟得意道:“他们肯定想不到,您有叶二小姐,早就好了!” 沈延川动作一顿。 先前闻着那腻人迷烟气息而有些烦乱的心绪,莫名平静了许多。 他微微偏头,窗外雨声连绵。 这场雨下得挺大,也不知,青州那边,是个什么天气? “主子?主子?” 连舟接连唤了两声,沈延川才回过神来。 看着自家主子难得走神的模样,连舟哪儿敢问他这会儿在想什么事儿什么人,咳嗽一声,小心问道:“那个……您看这人怎么处置?” 沈延川眼底那抹微光转冷。 “交给奚溯审问,之后收拾干净,送还徐大人府上。” 连舟一凛:“是!” 他起身,击了两下掌,便又有两人无声从窗外翻入。 连舟将那蒙面人扔了过去,那二人便又迅速消失。 除了一阵随窗吹入的裹挟了雨水的秋风,房间内再无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连舟又道:“主子,这石滦城似乎有些古怪。” 沈延川眼帘微掀。 连舟凝神道:“今日属下出去查探,在街上遇到几个挖矿回来的人。” 沈延川凤眸眯起:“石滦城似乎并未任何矿产。” “好像是个小铁矿,属下专门问了,说是去年发现的。只是因为规模很小,便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偌是大铁矿,肯定是要上报官府的,而这种小的,基本上都会被私人占据。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 连舟一顿,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属下瞧着,那几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第309章 探 沈延川眉梢微扬:“怎么说?” 连舟顿了顿,低声道:“属下看那几人走路的时候腰身板正,步伐轻快,倒像是……军营中人!” 沈延川目光一凝,眼底划过一抹冷光:“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连舟语气笃定。 他也是军中出来的人,对这些最为熟悉,绝不会判断失误。 “那几人虽然身着短衫,作寻常打扮,乍然一看和寻常百姓无异,但细节处还是能看出差别。” 在军营里练出来的,多多少少都带着将士特有的习性,就算极力伪装,也还是有一些根儿上的东西,是轻易无法改变的。 沈延川垂眸沉思。 这石滦城是个小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民风淳朴。 若非因为突然瞎了大雨,他们甚至不会选择在这里歇脚。 却没想到,偶然之下,竟发现了这样的蹊跷。 “那几人都是正当壮年?” “并非。其中三人二十出头,那个小头头瞧着似乎有三十了。” 连舟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没有十足把握,犹豫着道: “不过,那铁矿上干的本就是体力活,许是特地招了退伍的老兵也说不准。” 沈延川淡声反问:“那你看那几人,可是身有残疾?” 连舟回忆片刻,摇头:“并无。他们几人皆是四肢健全,瞧着颇是健硕。” 沈延川薄唇微掀,眼角眉梢却似是挂着霜意。 他淡道:“虽近些年无大战乱,然周边群狼环伺,戍边艰辛。能康健退伍的将士并不多,尤其还是这般年纪。” 连舟神色一紧:“主子的意思是……” 沈延川看向窗外,夜幕深沉,不见星月,唯有堆叠的乌云阴沉沉地下着雨。 树上枝叶随这风雨飘摇而落,横生的枝丫显得越发孤寂森凉。 片刻,他低笑一声,饶有兴致般懒声开口: “这石滦城,有几分意思。” 就是不知道,是谁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 这场雨第二日依旧没停。 沈延川便继续留了下来。 徐杰并未再派人来,大约是已经知道出师不利,便暂且缩了回去。 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雨总算小了些。 沈延川带了一顶斗笠,便从二楼的窗户无声翻了出去。 待他再出现在长街之上的时候,赫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张普通的青年面容,一袭宽大的黑色长袍,微微垂着头,斗笠遮掩了一半容貌,放在人群里实在是不起眼到了极点。 路面上积水深深浅浅,雨滴荡漾起圈圈涟漪,搅乱他水中挺拔的倒影。 他一路往城东而去。 连舟探来的消息,说那铁矿就在石滦城东南方向。 先前他们便是从东边而来,只是彼时下着大雨,他们并未注意到其他。 街道上没什么人,只偶尔几个路人匆匆擦肩。 “小姐,咱们得快些回去了,不然等会儿雨要是又下大了,可不好了!” 小丫鬟举着伞脆声开口,语气焦急。 与她同行的女子笑着应了一声:“好。” 闻得此声,沈延川脚步站定,回头看去。 第310章 动身 这声音听着到时颇为熟悉。 那一主一仆并未注意到沈延川的存在,依旧快步迈着步子往前。 小丫鬟道:“这石滦城什么都好,就是最近这天气太无常了!您这几日每天出门,都是淋得一身湿呢!” 虽然打着伞,可偶尔风急雨骤,也还是很容易打湿裙角鞋袜的。 她小声道:“您的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若是再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那女子笑着摇头:“秋日的天气本就一天一变,何况只是下了几场雨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小丫鬟忍不住道:“就算如此,您在家歇息几日,等天晴了再出来也不迟啊!反正咱们来了这儿,以后多的是时间四处游看呢!” 那女子却没有接她这话,只笑了笑,催促道:“咱们快些回去吧,天晚了路也不好走呢。” 小丫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哎!好!”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泛白的雨雾之中。 沈延川眼眸微眯。 那是……苏佩儿和她那个贴身小丫鬟? 离开京城之后,她们二人竟是来了这里? “驾!” 突然,街道拐角冲出一人,他御马疾行,所过之处雨水飞溅。 即便是看到前方有人,他似乎也没有半点要降低速度的架势。 沈延川脚下一动,微微测过身去。 那人飞快打马而过,一身凶悍霸道。 沈延川的目光在那匹马的马蹄上凝了一瞬。 那人那马很快离开,沈延川收回视线,继续往城外的方向行去。 这石滦城的确处处透着古怪。 当初韩桐的案子结了不久后,苏佩儿就离开了京城。 那时候他并未在意,只当是苏佩儿要离开这伤心地。 但她偏偏出现在了这。 尤其方才听她和小丫鬟的对话,这一连数日,她每天都会出门。 她初来乍到的,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人情关系,为何要日日出去? 她是做什么了? 另外,若是没记错的话,苏佩儿离开京城之前,叶云风曾经去给她送过汤药。 叶云风和她之间自然不会有什么,但…… 脑海之中闪过一双乌黑清润,噙着淡淡笑意的眼眸。 沈延川眉梢微扬。 …… 青州。 叶初棠摸了摸小五的额头,又吩咐叶云风再煎一天的药即可。 叶云风对这差事自然无甚意见,只是拿着药包去小厨房的时候,忍不住调侃。 “也就小五病了,能让阿姐如此上心。” 这要换成他,指不定连个药方子阿姐都不会给他开! 叶初棠头也没抬:“你若小上十岁,我也会好好照料你。” “照料”二字轻飘飘的,却听得叶云风脊背一凉。 他都不敢想,阿姐亲自“照料”他,会是个什么情形。 胳膊腿儿应该还能保住的吧? 叶云风咳嗽一声,讪讪笑道:“哪儿能麻烦阿姐?我这身子骨铁打的,从来不要阿姐操心!那我先去给小五煎药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溜烟跑了。 正巧叶璟言回来。 “阿姐。”他一身锦白绣竹叶的长衫,眉目疏朗清俊,身形挺拔清瘦,越发如谦谦君子样。 叶初棠抬头:“如何?” 叶璟言轻轻颔首:“马匹已经备好,对外说是咱们来时有匹马伤了腿,打算买来换掉。不过,阿姐打算何时动身?” “今晚。” 叶璟言微微蹙眉:“这么快?” “已经有些晚了。”叶初棠理了理小五的头发。 若非是因为担心小五的病,她前日就该走了。 小五仰头,巴巴地望着她,眼睛忽闪忽闪,又似是带着内疚。 ——她耽误了阿姐的正事是不是? 叶初棠轻笑一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你病这一场,倒是给了你阿姐正大光明闭门不出的借口。” 如此一来,她便是一连几日不出门,也不会有人怀疑。 小五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冲她甜甜一笑。 然而转念想到阿姐今晚就要走了,她又心生不舍,一头扎入叶初棠怀里不肯撒手。 叶璟言知道她对这一趟的行程早有安排,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姐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叶初棠对他自然是没什么担心的,如今阿言已经十四,叶家有许多事儿,也的确可以名正言顺由他去出面处理。 看着他神情认真的模样,叶初棠倒是忍不住笑了。 “我看担心的是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放宽心。” 这倒也是。 从前在江陵的时候,阿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单独出门一趟。 时间不定,有时只一夜,有时却三五天。 他和阿风都不知道阿姐是出去做什么去了,但也从不过问。 反正阿姐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只是……要说不担心,却是做不到的。 叶璟言犹豫片刻,还是出声询问:“阿姐这次,几日可归?” 叶初棠想了想:“顺利的话,七八日吧,若是路上耽搁,许是会久一些。不过不会耽误咱们回京。” 叶璟言心里其实也猜了个大概。 从阿姐让他们请假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阿姐另有打算。 他点点头:“那……阿姐一路小心。” …… 是夜。 叶初棠换了身轻便衣裳,一人一马悄无声息出了青州。 此时并未下雨,只是夜风寒凉,叶初棠一手握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马儿快跑起来。 她只带了银两和干粮,并未再带其他多余的东西,速度比马车要快上太多。 两日不眠不休地赶路后,叶初棠终于看到那座遥遥伫立的城池。 ——石滦城。 …… 夜深人静。 连舟在房间内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窗户被人推开的动静。 他当即起身:“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沈延川摘下斗笠,滴下几点雨水,修长的手指在下颌处轻轻一捻,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下,露出那张过分冷清的容颜。 连舟忍不住道:“这事儿交给属下去做便是,您何必亲自去呢?” 自从他提过城外那个铁矿,主子便动了查探的心思,甚至让他在这假作是他,而自己竟亲身前往。 沈延川想起今日所见,唇角微挑。 “亲眼见了,才知真假。” 第311章 暗查 连舟一愣:“真假?” 主子说的是什么的真假? 他奇怪问道:“您今天不是去城外那铁矿查探了吗?怎么……难道那铁矿是假的!?” “是真的。” 毕竟是个正经的矿场,石滦城内的人都是知晓的,想作假也难。 不过—— “那铁矿虽然不大,但戒备森严,场子外围派了专人望风。” 如果是寻常铁矿,不会这般戒备,尤其—— 沈延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道: “看起来,其中有不少还是练家子。” 连舟暗惊。 先前他在城内瞧见那几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现在再结合主子的话,心中猜测几乎可以肯定。 “看来这铁矿真是有人故意做的障眼法?” 连舟想了想,继续道:“今日属下出去,又打探到几分消息,城内人都说那铁矿的待遇不错,不少人都想去谋个差事,但那边审核极其严格,寻常人还真进不去。偶尔有几个身强力壮的,进去之后过不了多久也都回来了,说给的钱虽不少,可里面干的活也累,而且监工凶戾,动不动就拿鞭子教训人。能留下的,都是能吃苦能豁出去的。” 沈延川挑了挑眉。 “倒是会选人。” 如此一来,倒是招了不少能打能干的。 连舟想不通:“可……到底会是谁?这石滦城也没什么特殊的,怎么会有人选在这样的地方?” 沈延川动作一顿,眼前忽然浮现之前见到的苏佩儿,若有所思。 是啊。 那么多地方可以去,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儿? “那个苏佩儿,原籍是何处?” 连舟乍然听见这个名字也是懵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您是说……之前韩家的那个苏佩儿?” 沈延川颔首。 连舟回想了一会儿,道:“好像说是南方来的,自小便被人卖到了青楼,因容貌出众,且弹得一手好琵琶,成了春风楼的头牌。” 他不明所以:“主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起她来?” 沈延川转了转杯子,道:“她也在这。” 连舟睁大眼睛,颇为震惊:“当真!?” 他很快明白过来,心头亦是思绪万千,眉头拧起:“那她来这,所为何事?总不能是她早就知道这石滦城有异吧?” 之前查韩家的案子的时候,苏佩儿的底子也被他们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她根本没道理来这啊! 连舟问道:“那……要不要属下再去她那查上一查?” 石滦城不大,要找到苏佩儿的住处对他而言不是难事。 沈延川思虑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不必。” 连舟又问:“那主子打算何时启程?” 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如果在这里停留时间太久,迟迟不到昌州,必定会引人疑心。 沈延川道:“明日应是个晴天,是启程的好日子。” “明天?” 连舟诧异, “您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查下去了?” 那铁矿的情况非比寻常,若是就此离开,那—— 沈延川眉梢微扬。 “我说我要走了么?” 第312章 会见 连舟明白过来:“您是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查探?” 奚溯除了有一手审问的好本事,还极其擅长易容,让他伪装成主子离开,自然是没问题的。 可关键是—— 这样一来,岂不是只剩下主子一人? 他们这一趟出来跟随的人本就不多,若要掩人耳目,明日离城的人肯定不能少,否则一定会被人看出问题。 沈延川却似乎不以为意:“等进去探个虚实,我自会再去昌州。” 今日出于谨慎,他只是在外远远看了片刻,并未深入打草惊蛇。 之后再寻机会仔细看看才是。 连舟看他心意已决,知道劝说无用,只得应了:“是!” …… 城南,某处小院。 夜色已深,苏佩儿刚推门进屋打算休息,忽然看到屋内竟是多了个人。 她刚要惊呼出声,却正巧那人抬头看来,摘下纬帽,一张温润清丽的脸容映入眼帘。 苏佩儿睁圆了眼睛: “叶——” 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转身将门关好,这才急急上前,低声问道:“叶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来人身着一袭青灰色锦衣,一头如云乌发简单束起,身形高挑纤细,乍然看去,还以为是哪家少年郎! 不是原本应在青州的叶初棠,又是何人? 叶初棠笑了笑,示意她落座,不必紧张。 “接到你的信后,我便决定过来一趟。因着小五的病耽搁了两日,这才来晚了。” 苏佩儿眼中震惊更甚。 来、来晚了? 算算日子,她那封信应该前几日才到青州吧? 除去小五生病的时日,岂不是意味着叶初棠只短短两三天便赶来了!? 她无措喃喃:“可、可青州距这里几百里之遥,叶二小姐您、您是怎么来的?” 叶初棠下颌轻抬:“骑马快些。” 苏佩儿简直不敢置信。 ——叶初棠居然就这么单骑日行百里而来! 要知道之前她从京城来这石滦城,还是专门请了马夫,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呢! “您、您这……”苏佩儿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后怕。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一人在外不知会有多少危险! 但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 叶初棠早几年带着弟弟妹妹在外流亡谋生,最终将他们安安稳稳带回了京城,便已经足够证明她并非寻常女子。 最后,苏佩儿只得道:“您这也太突然了些……若有什么吩咐,直接写信告知于我便是,何必麻烦您亲自跑这一趟?” 叶初棠摇摇头:“之前我就想着要来的,只是事情太多,才拖到今日。” 当初在城门外为孙立安送行,孙立安暗示她石滦城或许与爹爹之死有关,她就将这件事放上日程了。 如今借着回青州的机会,正好神不知鬼不觉过来。 苏佩儿听到这,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叶二小姐早有安排……” 当初她离开京城之前,叶初棠曾让叶云风专程给她送过汤药和银两,她将东西尽数收下,后来又在那荷包内里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张纸条。 叶初棠让她前往石滦城,安置好后再写信给她。 地址并非是京城,而是青州。 苏佩儿从未去过青州,只隐约听人提过那似乎是叶铮大人的故土,在这边一切都收拾好以后,便给青州去了信。 只是她没想到,叶初棠收到信后居然立刻便来了这。 叶初棠道:“你在这石滦城江有段时日了,也算了解,可与我说上一说。” 苏佩儿点点头,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未曾懈怠,尽量在这城中多多走动,听到问到了不少东西。 她停顿片刻,在脑子里梳理好思绪,便娓娓道来。 “这石滦城是个小地方,和京城比起来,当真天差地别,但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倒是不错。也因如此,这城内来的外人不多,大多数百姓都是一直生活在此处的。” 叶初棠在一旁默默听着,眼帘微垂,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苏佩儿看她如此,便继续讲了下去,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都一一道来。 “……要说这石滦城同别处有什么区别,倒是城外有个矿场。” 苏佩儿以前从未亲眼见过矿场,自然那对这事儿格外留意一些。 叶初棠眼帘微抬:“哦?” 苏佩儿解释道:“不是什么大矿场,只听说老板似乎是外地人,不怎么来管,下面只留了几个监工,每日看着那些人上工。听说报酬不低,但就是规矩太严,少有人能在那干得长久。” 这在石滦城不算秘密,苏佩儿最开始来到这就听说过。 叶初棠眉梢微扬:“既然是个小矿场,那些监工管得那么严干什么?” 苏佩儿摇摇头:“这个我便不知了。只是我先前去城外的时候,曾远远看过几眼,瞧着……确实不大的样子。” 叶初棠突然问道:“你可知道那矿场的老板是哪里人?” “不知。”苏佩儿回想片刻,“好像因为他不怎么来,城内的人也就不怎么提。” 这就更奇怪了。 铁矿再小,没有和官家打通关系,也不可能私自开起来。 而这样的人,在石滦城这种地方,绝对算得上是厉害角色,下面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传闻。 尤其还是个外来的,没点手段,如何镇得过地头蛇? 然而关于这个人,城内居然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叶初棠陷入沉思,又问:“那铁矿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苏佩儿预感到了什么:“您、您问这个,难不成是打算去看看?可那边守得很严,如果不是矿场内部的人,刚靠近就会被赶走的。” 叶初棠笑了笑:“反正也没其他事,去瞧上一瞧也无妨。” 苏佩儿:“……” 叶二小姐这语气也太轻巧了些! “可您是个生脸儿,还是个女子,他们肯定不会让您进去的啊!若是、若是对您无礼——” 那些粗蛮之人不知道叶二小姐的身份,肯定毫无忌惮! 叶初棠唇角微勾:“放心,我今天不去。” 苏佩儿这才长舒口气。 然而放松的笑容尚未舒展,便又听叶初棠道: “赶了两天路都没怎么休息,我先睡一觉。明日醒了再去不迟、” 第313章 怪危险的 苏佩儿连忙道:“是了,叶二小姐这一路奔波,是该好好休息。” 她说着,就要起身为叶初棠铺床,被叶初棠拦下。 “不必麻烦,我睡旁边的小榻就好。” 苏佩儿觉得不妥:“这怎么能行?” 叶初棠对她有救命之恩,如今来了这,她连让人好好睡一觉都做不到,那真是—— 叶初棠随意摆摆手,便躺在了小榻上。 “这儿挺好。” 从前席天慕地的日子不少,她也没觉得如何。 苏佩儿还要再说,叶初棠竖起手指,轻嘘一声。 “吵醒你家小丫鬟可不好了,她年纪还小,正是睡觉长身体的时候。” 苏佩儿:“……” 看叶初棠坚持,烛火摇映间,眉眼间依稀见几分倦色,苏佩儿也不忍再打扰,终于是答应了,然后又抱过去一条崭新的被子。 “这是前日刚做好的被子,叶二小姐别嫌弃。” 叶初棠笑着应了声多谢。 夜深人静,苏佩儿最后看了小榻上躺着的叶初棠一眼,她已阖上眼帘,呼吸沉静,仿佛已陷入梦乡。 苏佩儿心里轻叹,颇是心疼,蹑手蹑脚吹灭灯盏。 …… 第二天一早,小丫鬟便来敲门。 “姑娘,该起了。” 苏佩儿闻声醒来,立刻坐起身看向小榻,却是一怔。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那叠得整齐的被子,她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是昨天晚上做的梦。 “姑娘?”小丫鬟又敲了两下。 苏佩儿应道:“来了。” 她一边起床更衣梳洗,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叶初棠此时不知去了哪里。 难道已经去了那矿场? 想到这,她心里更是生出几分担忧。 虽然叶二姑娘是极有本事的,但在这石滦城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姑娘,你今天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小丫鬟瞧她神色有异,忍不住脆声问道。 苏佩儿回神,将心里诸多纷乱的想法都收了起来。 “没什么。今天看着好像没雨,等会儿出门走走。” 小丫鬟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好!” …… 叶初棠醒来后,并未直接去往城外矿场,反而是在城内四处散漫闲逛起来。 孙立安当初说这里依山傍水,钟灵毓秀,的确不是虚言。 一条抚河穿城而过,站在河边眺望远处连绵群山,一切景致笼在白色的山岚之中,空气湿润带着些微秋日的凉意,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叶初棠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日头渐升,街上便渐渐热闹了些,人来人往。 无人注意到这个身穿一袭灰青色锦衣,头戴纬帽的少年。 同一时刻,一队人马正从城门处离开。 当前一人身着劲装高坐马上,腰间配剑,正是连舟。 他拉了一下缰绳,来到马车边侧,低声说了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帘子,只隐隐看到下半张脸,却依旧不难让人猜测出其主是何等清隽。 他下颌轻点,便又放下帘子。 连舟驱马上前:“主子有令,咱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需得快些行进,尽早抵达!” 其余几人齐齐应声:“是!” 连舟双腿夹了一下马肚:“驾!” 马儿快速奔腾起来,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 叶初棠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半个石滦城转了个遍。 夜色降临的时候,她去了河边一家生意不错的小酒馆,在偏僻的角落坐下,点了菜和酒。 纬帽摘下后,是一张英气俊秀的少年容颜。 偶尔有人看她一眼,看她只自顾自吃菜喝酒,便又收回视线。 小半个时辰后,叶初棠结账走人。 她沿着河边漫行,晚风吹来,便溢开几分淡淡酒气。 几个拐弯,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人群与夜色之中。 …… 夜晚的矿场黑漆漆的一片,只偶尔几点可见几点星火,想来便是炼铁的熔炉。 大门外站着两个负责看守的男人。 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被另一个低声训斥:“精神点儿!让上头看见了,又免不了一顿鞭子!” “我就是打个哈欠,又没真的睡着。”被说了两句的男人心中不满,“这一守就是六个时辰,谁能不困?” “就是这样才得小心!别忘了上次那个老张因为喝酒误事,是什么下场!” 听得这话,那男人总算有了几分害怕。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嘟囔:“这矿场就这么大,干嘛严防死守的?谁也没胆子来这儿找事儿啊。” 他说完,听得对方没回应,心下奇怪,扭头看去:“哎,我说——” 下一刻,他后颈一阵疼痛袭来。 不好! 他没来得及开口,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加上这里光线昏暗,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沈延川脚下一动,便要往前。 忽然! 他心中警铃响起,骤然回身,一掌挥出!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看到那双乌黑平静的眼眸,眉心轻跳,硬生生收住了动作! 月亮藏于乌云之后,只泄下一缕幽光。 昏沉的夜色下,本该相隔千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微妙的死寂中,叶初棠第一次生出迟疑。 ——认出来了? 不是,她易容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 沈延川心头更是难得生出荒唐之感,然而荒唐之中,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微妙欣喜。 嗯……在这儿也能遇上,似乎不得不说,他们是挺有缘分? 叶初棠低头看了地上昏迷的两人一眼,宽心了。 没关系,某人的手段比她的易容术更粗暴。 他倒是一点儿不担心被人发现。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以及那一抹淡淡的质疑,沈延川低声道:“他们每隔两个时辰换班一次,这个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 查得倒全。 叶初棠点点头,又问道:“你也要进去?” 她声音极低,且与她平时音色极为不同,倒真像极了朗朗少年。 沈延川压下心中那一抹怪异,颔首。 然而“一起”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听对面叶初棠又道: “既然你去,那我就不去了吧?” 她实诚道, “怪危险的。” 第314章 一起? 沈延川沉默片刻:“你舍得?” 虽然叶初棠知道他问的是她都已经从青州千里迢迢来到了这,怎么舍得不亲自进去看上一看,但乍然一听,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思考片刻,她又实诚道:“不舍得。” 要不然她连续数日的奔波和准备,岂不白白浪费。 沈延川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似是在笑。 叶初棠朝着大门内张望,除了隐约能看到矿场中间挖出的矿坑,以及几处熔炉,再看清其他。 这情况,不进去看肯定是不行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如此,该早点和你联系。” 何必多跑这一趟? 沈延川挑眉:“这么信得过我?” 叶初棠点头:“自然。” 她虽然一直觉得沈延川这人很危险,但也必须承认,他这人也的确极有能力。 更何况—— “我们不早就在一条船上了吗?” 叶初棠微微偏头,语气诚挚。 沈延川轻哂。 “那倒要多谢叶二小姐看得上了。” 叶初棠:“……” 这男人阴阳怪气什么?不就是以前对他几多防备,还甩了几次锅吗? 这么斤斤计较干嘛? 如今在这矿场,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形如何,既然他们目标一致,那自然就算是自己人。 叶初棠心里劝了自己两句,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俯身在那二人鼻端晃了晃。 沈延川心中奇怪,却没阻拦,只问道:“这是什么?” “蒙汗药。”叶初棠解释道,“晚些他们醒来,就会忘记昏迷之前几天内的事情。” 沈延川默了默:“你把这叫蒙汗药?” 作用如此精准,这样的东西显然不是寻常毒物,叶初棠分明是有备而来。 “一个作用。” 叶初棠上辈子勤勤恳恳,卷王之王,同门师兄妹研制一种毒药,她非要细分出数十种,效果各有不同。 不过是这辈子懒得再在这种事情上操心,便随意了。 沈延川又看了那二人一眼,道:“我先前还以为你要让这两个人彻底消失。” 叶初棠:“……” 她收起瓶子,看着沈延川,认真说道:“虽然这世上的确有能化骨噬肉之物,但我心地良善,怎么会用那种东西?” 沈延川盯着她的眼睛,月色暗淡,不及她眸中星点璨光。 他率先收回目光,了然颔首。 只说没用,没说没有。 叶初棠不知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也不怎么在意,收拾妥当打算往里走,刚跨出一步,又扭头客气了一句: “要不我们一起?不过——” “可以。” “……” 叶初棠难得被噎一次,良久无言。 她本来想着沈延川出现在这,必然是有自己想查的东西,两个人一起行动太不方便,她只需稍稍客气,再说分头动作,就能顺理成章把他甩开。 万万没想到—— 沈延川看着她沉默不言的样子,眼角略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你不是说,我们是一路人吗?” “……是。” 叶初棠面无表情, “那就请……多多照顾了。” 沈延川下颌轻点,十分自然道: “应该的。” “……” 他应允得这般流畅,让叶初棠觉得,那种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感觉又来了。 不过她也没细想,时间不多,他们动作得快些。 二人对视一眼,无需更多言语。 身形一转,便无声潜入矿场。 …… 因着地势起伏,这矿场不算坦阔。 二人在夜色中前行,路面上到处都是堆积的粗粝石块。 再往前走,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到偌大的矿场中心,是一个近似的环形,岩层阶阶递下。 乍然看去,倒与南方村落梯田有几分相似。 叶初棠一边走,一边将这矿场的地形与规格都纳入脑海。 这铁矿的确不算大,但也是需要不少矿工忙活的。 而且越是往里,戒备便越是森严。 忽然,沈延川停下脚步。 叶初棠看向他。 沈延川低声道:“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叶初棠凝神,果然听到几道似有若无的重器敲打之声。 她微微皱眉:“这个时辰,矿场还在进行开采么?” 铁矿开采本就极为辛苦,环境恶劣,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危险。 这大晚上的,光线不明,至于这般不眠不休么? 沈延川摇了摇头:“听来不是在开井,更不是挖巷道。” 叶初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一是惊讶沈延川居然对矿场上的事似乎颇为了解,二是……他的内里居然如此深厚,不但率先听到声响,更是你那个清楚分辨出这声音的来源。 沈延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眼眸微微眯起。 “听着倒像是……” 沈延川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他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叶初棠,躲在了一块大矿石之后。 车轮从碎石子上碾过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有人推着矿车从此路过。 矿车的车斗上装得满满当当,在暗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竟是已经提炼好的铁块! 叶初棠飞快瞥了一眼,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惊。 铁矿出现铁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关键是——这人竟是推着车往矿场里而去的! 那男人推着沉重的小车往前,没一会儿便累得满身汗。 但他动作不敢有丝毫怠慢,依旧咬牙行进。 终于,黑暗中又走出一人,手里拿着把鞭子。 啪! 那人扬鞭一甩,叫骂道:“没吃饭吗!动作这么慢!耽搁了你十条命也赔不起的!” 被打的男人连躲都不敢,硬生生受了,忍着钻心的疼,点头哈腰地道歉。 骂了好几句,那男人才停下,指着地上的废铁和石块:“愣着干什么!把东西卸了,把这些装上送出去啊!” 那人忙开始动作起来,把车斗内铸好的铁块卸下,又将几块石头放入车斗,上面再堆叠几块废铁。 乍然看去,和那些刚刚卸下的被开采熔炉锻出的铁块别无二样。 装好车后,他又调转方向,往矿场的外围方向而去。 ——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等着运出矿场的“铁块”。 第315章 平安 若是再看不出其中猫腻,便是怪事了。 但…… 寻常矿场都是将熔炼好的铁块运送出去,怎么偏偏这里是反过来? 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还专门用了矿石和废铁掩饰,每日往外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怀疑这矿场出的铁块有问题! 叶初棠的目光移向方才那打人的监工,隐约看到他身后似乎有扇门,但是里面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熔炼好的铁块,都被送入那处了。 “这铁矿自产自销,还挺有意思。”叶初棠若有所思。 沈延川却没说话。 没听到他的回应,叶初棠侧头: “你觉得——” 额间忽而似有温凉的触感。 叶初棠动作一顿。 周围空气似是凝固,叶初棠眨眨眼,却只看到男人流畅的下颌线条。 沈延川就站在她身侧,且目力更远,自然也将方才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再联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似有若无的极有规律的敲铁声,他心底的猜测呼之欲出。 也正是这凝神思索的片刻,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叶初棠的话。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眼睫微颤,下意识看向了身前的女子。 此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他们好像靠得太近了。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似乎更加逼仄,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然而此时叶初棠脑子里想的却是——这男人脸上是做了遮掩,但其他地方好像没有。 嗯……这男人长得确实好,肩颈挺直,连喉结也堪称漂亮,上下微微滑动的时候,还透出几分难见的禁欲感。 让人忍不住—— 忍住。 叶初棠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轻吸口气。 忙正事的时候,她怎么能想这些东西??? 都说男色惑人,果然不假。 早知如此,傍晚那会儿不该喝那壶酒的…… “你喝酒了?” 男人低沉散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叶初棠立刻抬头,对视的片刻莫名心虚起来: “嗯?” 这男人该不会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吧!? 沈延川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眉梢微抬。 “你身上有酒气,你闻不到么?” 其实那股气息很淡,但两个人分寸之距,他又五识过人,闻来便觉得很是浓郁了。 叶初棠鼻尖皱了皱。 “还好吧……” 来之前她特意去了酒味儿的,怪只怪这人是沈延川,太过敏锐。 “喝了一点。怎么,我不能喝吗?” 他的眼神怎么这般奇怪? 沈延川似乎笑了一下:“当然可以。我不过是觉得意外,叶二小姐竟肯喝外面这些寻常酒品。” 叶初棠微愣。 她在这上面好像从没挑过嘴吧?沈延川怎么莫名说这样的—— “放着京城云来酒肆的诸多好酒不喝,却跑来这小城啜饮无名黄汤,叶二小姐好兴致。” 叶初棠:“……” 她沉默良久,终于难以置信地开口: “沈延川。” “我只是没给你送酒,你这么记仇的吗?” 沈延川看她一眼,淡道:“难为叶二小姐还记得这事儿。” 叶初棠:“……” 要是沈延川否认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堂堂定北侯世子又不缺那一壶酒! 叶初棠唇瓣微动,正要说话,忽而又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立刻静声看去。 几道人影似乎正抬着什么东西走。 因为隔得远,光线也不好,人影重叠,看不太清那是什么。 但下一刻,叶初棠看到他们将那“东西”抛了出去。 竟是一个人! “呸!真是晦气!”其中一个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是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了吧?”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成日这么死,咱们的工又要干不完了!” 言谈之间,并无对工友死亡的可惜,只有抱怨。 “说到底,还是累的!可谁不累?亏得之前瞧着他还是个身板儿好的,结果这么不抗事儿!” “他死了倒是无所谓,可回头还要招人补上,又是个麻烦事儿。” “嘘!小声点儿!回头让人听见,这小命不要了!?” 被说的男人却是更为不忿。 “那怎么了?先前给的银子多也就罢了,最近这段时间,上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都好几日不见荤腥了!总这样下去,谁受得住!?” “刘工不是说了,情况特殊,等过了这段就行了!再说,受不住又如何?既来了这,还想着能全须全尾地出去不成?” 说话之人语气低了下去,几人也都沉默下来。 “罢了!走吧!” 几人转身离开。 叶初棠眉心蹙起。 听着那几人的话,这矿场上死人似乎是常事,而且从上到下都不以为意。 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要不要过去看看?” 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询问。 叶初棠扭头,和他对视。 片刻,她下颌轻点。 “好。” 那大门外只有一个监工看守,只要将他解决,便能进入里面。 当然,不用想也知道其内肯定也是关卡重重。 他们这一去—— “若能查到最好,查不到,半个时辰内我们也必须要离开。”沈延川道。 他们剩下的时间并不多,还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叶初棠赞同地点点头。 …… 城内。 苏佩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旁边的小榻上空空荡荡,叶二小姐自从早上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她应该是去城外那座铁矿上了吧? 苏佩儿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 但愿她能平安啊…… 第316章 深藏不露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17章 坍塌 他只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呼喝,便骤然失声。 旋即,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点,最终浑身瘫软地倒向地上。 他的身侧,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正是沈延川! 他的动作极快,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出手! 一切不过转瞬,这里的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叶初棠也是呼吸一静。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沈延川出手,但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真正的实力。 看着那重又朝着这边走来的颀长身影,叶初棠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想法——当初在乌兰山,他故意演戏同她坠崖,还真是委屈大了。 “在想什么?” 沈延川顺利返回,就看叶初棠微微垂眸,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闻声,叶初棠抬眸,幽幽竖起大拇指。 “世子真快啊。” 沈延川:“……”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叶初棠这毫不吝啬的夸奖,他心中并无欣慰欢喜,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黑眸清润澄澈,的确是难见的夸赞。 倒竟是真心实意说出的这句话。 沈延川一哽,剩下的话便卡在喉间。 叶初棠好像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朝着那边抬了抬下巴:“你可曾看到,门内是什么情况?” 沈延川敛神,摇了摇头,又道:“门后有敲打声传出,听来空旷,倒像是……往地下挖了。” 叶初棠皱了下眉。 那扇门并不宽大,但听沈延川这意思,却是另有乾坤。 她看向沈延川:“去看看?” …… 来到门前,叶初棠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 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人武力值算是挺可以的那个级别了,本以为沈延川要花点时间把他解决,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便分出了结果。 也真是…… 难怪他敢一个人夜闯此处。 此时的叶初棠显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来的。 她照例拿出瓶子在那人鼻端晃了晃,沈延川侧身而立,一手放在门上,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动作,十分自然地等待。 “好了。” 叶初棠直起身,沈延川这才轻轻颔首,手腕用力,将门稍稍推开—— 缝隙慢慢扩大,隐约能看到有烛火的光亮透出。 但再往里看,却是深邃昏暗,一眼望不到头。 ——这门后竟是藏着一个长长的甬道! 伴随而来的,是更加清晰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忽然,叶初棠福至心灵,一个猜测浮现脑海,令她震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在——” 轰隆——! 叶初棠话音未落,身后便突然响起一道巨大声响! 连同地面都在随之颤动! 叶初棠心道不好,立刻回头看去,就见右前方的地面忽然塌陷! 不知是谁惊呼—— “不好了!矿井塌了!”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惊动了整个矿场! 原本安静的矿场迅速变得嘈杂,各路人马纷纷朝着塌陷的位置赶来! 叶初棠忽然感觉腕上一紧。 沈延川眉眼清冽,毫不犹豫: “走!” 第318章 沈延川,你好吵 连日的雨水,使得矿井出现了坍塌,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被惊动! 若不能尽快离开,他们两个一定会被人察觉不对。 一旦爆发冲突,再想安然无恙地离开,可就难了! 叶初棠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点头。 他们直接朝着大门的方向而去,但刚走出几步,便看到侧方有人匆匆跑来。 ——矿井塌陷的位置距离他们不远,此时逃离,无异于从核心位置往外跑,势必会遇上听到动静从各路奔来的人! 沈延川长臂一揽,便将叶初棠半抱在怀中,脚下微动,闪身躲在旁边的乱石堆后。 叶初棠也随之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快!” 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出现,有几个甚至连衣服鞋子都没穿好,满脸担忧与忐忑。 “快救人!” 原本光线昏暗的矿场也亮起了一支支火把,将四周都逐次照亮。 叶初棠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 越是如此,他们顺利逃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必须速战速决! 忽然,她感觉掌心微痒,微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些微不可察觉的酥麻。 叶初棠垂眸,便见沈延川正在她的掌心一字一画。 ——别、担、心。 微光从远处传来,依稀能看到他俊朗清隽的容颜,半明半暗间,越发清冷矜贵,高不可攀。 偏偏他长睫微垂,黑眸之中一片令人安心的从容沉静,眉眼疏朗,竟仿佛带了几分难见的温柔与耐心。 好似谪仙入了凡尘,触手可及。 沈延川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抬眸。 叶初棠立刻移开了视线,心脏似乎不受控制地跳快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这反应不太对。 她紧张什么? 不就是矿井塌了,人都出来了吗? 即便是比这更危险的境况,她也可全身而退,更遑论此时? 眼看一群群人朝着坍塌的矿井而去,叶初棠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某一刻,她反手握紧了沈延川的手。 沈延川眉梢极轻地扬了扬,低头看了眼。 素手纤细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就,然而她的虎口与指腹处,却带着极其细微的不同触感。 ——那绝对是摸过刀枪的手。 沈延川眸子微微眯起。 未等他细想,叶初棠便拉着他朝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这并不是去往大门的方向,但他们落脚的位置有两个废弃的斗车,恰好此时月入黑云,光线昏暗,这里处在暗影之中,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即便是极擅长追踪的暗卫,也未必能将时间与动线规划得如此完美。 沈延川唇角弯了弯。 ——所以,她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甩开了他派去的人? 在这里看到叶初棠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派去保护叶初棠的人将她跟丢了,否则绝不可能毫无消息。 矿场上十分嘈杂,呼喊声叫骂声乱成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这偏僻角落中,两道人影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 叶初棠二人曲折前行,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重新来到了大门处。 那负责看守的两人还在地上躺着。 叶初棠回头看了一眼,半个矿场火光通明,这一晚只怕是不会消停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刚要动作,这才发现竟还和沈延川两手紧握。 刚才一路奔波,此时掌心些微汗湿,那道与她全然不同的温暖干燥的触感,便显得越发清晰。 沈延川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也才发现二人紧握的手,当即松开。 叶初棠眨了眨眼,冲他一笑:“多谢。” 沈延川相信,就算没有他,她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这一路逃出,看似顺利,但其实极其危险与辛苦,然而家那她的呼吸竟无一丝紊乱。 “应该的。”沈延川不露声色。 叶初棠道:“那咱们就此分开吧,时间紧,我得赶紧回去。” 沈延川问道:“回哪儿?” 叶初棠觉得他这简直是多此一问:“自然是回城。” 沈延川颔首。 就在叶初棠转身要走的时候,沈延川又道:“巧了,我也回城。既是顺路,不如一起?” 叶初棠:“……” 她回头,上下打量了沈延川一圈,实在是没忍住,问道:“不去昌州了?” 沈延川看着她。 叶初棠奇怪:“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延川轻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叶二小姐消息十分灵通。” 他和她已很久未见,他去昌州的事儿,虽不是秘密,但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多。 然而叶初棠却似乎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明明她在飞云寺待了一段时间后,连城都没回,便同人启程青州了。 叶初棠默了一下,心道和这男人在一块,果然得处处小心。 他这人,实在太聪明。 不过,鉴于两人现在也算是打过同一场仗的朋友了,叶初棠也就不怎么介意。 她点点头:“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不过,多的便不知了。” 比如,沈延川居然来了石滦城。 沈延川看了眼矿场,道:“用不了多久,他们的人就会发现猫腻,先离开这。” 单单是昏厥在门前的那个监工,就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 等他们发现大门口负责看守的人也昏迷了过去,稍一联想,就不难猜到是有人闯进去了。 届时,他们势必会严查整个石滦城! 叶初棠赞同地点头,很快跟上沈延川的步伐。 …… 矿场距城不算远,但叶初棠二人速度很快,回来的时候,矿场那边出事儿的消息还没传回来。 两人进城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远处的天色深蓝之中氤氲微光,为万物笼上一层淡淡的光,勾勒出静态的轮廓。 长街之上,四下无人。 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叶初棠觉得这气氛好像哪里不太对,分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周围的一切陌生而静谧,但身侧男人身上的气息,却愈发不可忽视。 他的脚步声,呼吸声,衣料摩擦声,都细微地落入她耳中。 叶初棠终于按耐不住,道: “你好吵。” 第319章 海棠绝色 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沈延川:“……” 他微微侧头,眉梢轻抬。 就在叶初棠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似笑非笑道:“那真是对不住了,还请叶二小姐见谅。” 叶初棠:“……” 她收回视线,看了眼蒙蒙的天色,心想:大约是这几日累着了,才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是该回去多补补觉了。 “我快到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该分开了。 沈延川便停下脚步:“好。” 他没问叶初棠去哪里,前一日在街上遇到的苏佩儿,就是答案。 叶初棠走出两步,察觉到身后十分安静,便回头看了一眼。 “世子可还有事?” 沈延川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这石滦城内接下来一段时日,应该都不会安生了,你——” 叶初棠唇角微勾:“多谢世子提醒,我很快便走。阿言和阿风还得回国子监上课。” 听到她这句,沈延川便知她已经有了打算,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心下稍安。 “好。” …… 叶初棠回到小院,刚一进屋,就看到苏佩儿正坐在床头,神色紧张,不停朝着外面张望。 叶初棠瞧着便笑了,屈指轻轻敲了敲桌角:“怎么没睡?” 苏佩儿一惊,扭头看来,见到是叶初棠回来,顿时又惊又喜:“叶——” 她起身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紧张地上下打量叶初棠。 “叶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这一趟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叶初棠独自一人,是如何进入那看守严格的矿场,又是如何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放心,我没事。” 叶初棠随手拿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脸,不甚在意的样子,好像只是刚刚出去买了糕点回来,而非是从那险象环生危险重重的矿场归来。 苏佩儿看她神色如常,的确不像有伤的样子,悬了许久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那就好,那就好!” 然而叶初棠的下一句话却立时令她惊住。 “只是矿上出了点事儿。”叶初棠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筋骨,掀开被子随意躺在了小榻,“明日城里大约会乱。” “什么?”苏佩儿吃惊掩唇。 叶初棠解释道:“矿井塌了。” 以当时的动静来看,少不得要断送几条人命。 历来矿场作业都很是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更不用说这矿场还是个——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她心里对那矿场的情况已经有了猜测,虽然没能进入深处仔细查探,但就目前种种,八九不离十。 沈延川应当也已经猜到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矿井塌了?!”苏佩儿刚刚安稳下来的一颗心又快速不安跳动起来。 是了,石滦城下了好几天的雨,会出现这情况也正常。 但——这岂不是意味着叶二小姐也差点被埋在那下面!? 但凡她运气差一点,但凡出现什么意外,那…… 苏佩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抬眸看向叶初棠,却见她神情平淡从容,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何等危险!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苏佩儿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看向叶初棠的眼神更加复杂。 真不知她从前到底都经历过什么,面对这般境况,居然也能这般淡然处之。 叶初棠倦意上涌,轻轻打了个哈欠。 苏佩儿咽回了剩下的话,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床榻。 罢了,叶二小姐自有打算。 …… 果不其然,睡下没多久,小丫鬟便在外面敲门。 院墙外还能隐约听见整齐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偶尔的呵斥声,颇是嘈杂。 苏佩儿被吵醒,下意识看向小榻。 叶初棠眼帘轻阖,还在睡。 苏佩儿起身过去开了半扇门,用自己的身子隔绝了小丫鬟往屋内张望的视线,轻声问道:“外面怎么了,这般吵闹?” “姑娘,城外那个矿场出事儿了!”小丫鬟睁圆了眼睛,尚显青涩的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震惊,“听他们说是矿井塌了!埋了好几个人在下面呢!” 这样的事故,对于涉世未深的小丫鬟来说,的确是一桩大事了。 苏佩儿先前便已听叶初棠说过,故而此时心中并不震惊,只是依旧做出了错愕之色:“塌了?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他们都说是因为前几日下雨……但不知道为什么,矿场那边的人一早就进了城,分成好几拨,在城里四处奔走。表面上说是要找那几个死了的矿工的家人,但是那阵仗瞧着却是大得很,谁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小丫鬟心有余悸, “我刚才从门缝里瞅了一眼,他们看着都可凶悍了!” 要真是为了找遇难者的家属,根本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更不会是这般形势。 苏佩儿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看的冲动,暗自思索。 难道……那些人是找叶二小姐的? 这念头刚一浮现,便让苏佩儿心头一颤。 她尽量让自己的容色看起来平静:“他们要查,随他们去便是,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不用理会。” 小丫鬟连忙听话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姑娘,咱们今日还出去吗?” 苏佩儿摇摇头:“不了。” …… 待小丫鬟离开,苏佩儿关上房门,思来想去,还是走到了小榻旁。 “叶二小姐?”她小声喊道。 叶初棠眼睫颤动,睁开了眼睛,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未曾睡醒的慵懒倦意。 “嗯?” 苏佩儿迎上那双似浮光掠过的水眸,听着那还带着淡淡沙哑的嗓音,心脏不自觉跳快了许多。 她捂住胸口。 海棠睡,美人色,真真惑人! 她是个女子,尚且差点被勾了魂,若是男子……看到这一幕,更不知要如何心动! 也不知以后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得她一眼青睐…… 苏佩儿摇摇头,竭力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忐忑问道: “叶二小姐,矿场的人进城来查了!您、您看您是不是躲一躲?” 叶初棠听完,似是反应了几秒,才轻笑反问。 “躲?” 第320章 上门 苏佩儿担忧道:“是啊!” 看目前这阵仗,那群人一定是冲着叶二小姐来的,若被他们发现,那…… 叶初棠脸上却未见半分惊慌之色,轻轻打了个哈欠。 “我什么都没做,又为何要躲?” 苏佩儿:“……” 她实在没想到叶初棠竟会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来,要不是她昨晚上忐忑等待了大半宿,只怕也要信了。 “那、那……他们不会查过来的,是不是?” 叶二小姐能这般从容,可见心里是有底的,或许……是她昨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叶初棠看她神色紧张,轻笑宽慰:“放心,不是找我的。” 动手的是沈延川,关她叶初棠什么事? 苏佩儿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听她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那就好,那就好!” 这里天高皇帝远,若真是遇到那些蛮横之人,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看叶初棠眉眼仍带着淡淡倦意,苏佩儿小声道:“那、那您继续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等晚些我做点餐食过来——” “不必了。”叶初棠摇摇头,掀被起身。 苏佩儿奇怪问道:“您这是……” “他们来了。” “……谁?” 苏佩儿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笃笃! 敲门声从外传来,颇有力道。 “有人在吗?” 苏佩儿心头一跳,瞬间明白过来——是矿场那群人找上门了! 她顿时慌张起来,不由攥紧了帕子:“叶二小姐,要不、要不您还是先藏一下吧?” 若被他们看出猫腻,那可糟了! 叶初棠不紧不慢穿上靴子,也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笑了:“行事作风倒是强势。” 虽说这石滦城不过是个小地方,可那些矿场上的人也不该有资格这样挨家挨户查探。 他们能这么做,只能说明——这石滦城的官府里,也早已是他们的人。 小丫鬟听到声音,已经过去开门。 吱呀——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小丫鬟顿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们找谁?” 当前一人打量了她一眼,便朝着院子里望去。 “昨夜矿场上出了事儿,埋了几个人,我们特来找寻他们的家里人。你们这家里,可有人在那矿上?” 小丫鬟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我、我们家只有姑娘与我,没有旁人的!” 她年纪小,瞧着又是怯生生的模样,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和这件事会扯上关系的。 “你家姑娘?” 话音刚落,苏佩儿便推门走出。 几个男人看到她,眼中皆是闪过惊艳之色。 其中一人忽然想到什么,眯着眼睛问道:“瞧着你们脸生啊,刚来的?” 苏佩儿上前行了一礼:“我们来了月余,但不怎么出去,几位没见过也是正常。” 另一人摸了摸下巴:“之前好像是听说来了个貌美女子,想来就是她了。” 苏佩儿眼皮轻轻跳了跳,心中暗惊。 石滦城虽小,可每日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然而这些人却似乎对城内的所有情况都十分清楚。 这怎么会是寻常矿场! 她冲着几人笑了笑,带着几分拘谨。 “我家中出了意外,已无其他亲眷,途径此处的时候觉得这里山清水秀,便留了下来。” 这话听来倒是合理。 瞧着这一主一仆都是柔弱女子,几人便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身离开。 小丫鬟捂着胸口,仍觉后怕:“这些人也太强横了!居然就这样直接上门找人吗?” 苏佩儿抿了抿唇:“罢了,这些事情与我们无关,不用理会。” 她转身回了房间,刚想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说给叶初棠,却见她又换了一副样貌。 乍然看去,便是个身形消瘦。平平无奇的青年男子。 “叶、叶二小姐?”苏佩儿微微睁大眼,实在不知她只是出去片刻,回来叶初棠怎么就全然换了一副容貌。 同时,她心里也稍微理解了一些,为何叶初棠听到那些人上门,却是半点不慌了。 就算现在叶初棠站在那群人面前,他们只怕都认不出! 叶初棠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又从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 “这是一千两,你们留在这,少不得要花钱,这些你且收下。” 苏佩儿连忙拒绝:“这怎么能行?您之前已经给过许多了,我们怎么还能再要?您不用担心的,我会琵琶,还会绣帕子之类的女工,这些赚的钱足够——” “拿着便是。” 叶初棠摇摇头, “之后一段时间,怕是还要麻烦你们继续留在这,这些钱就当是提前预支的报酬。” 苏佩儿的命都是叶初棠救的,别说只是守在这,便是让她付出性命,她也绝无犹豫,又哪里肯收下这钱? “但这太多了,我——” 叶初棠整理好,审视着铜镜里的人,确定看不出任何破绽后,才转身笑道:“上下打点,人情往来,哪样不要钱?你只管用,过段时间,我还会再来。” 苏佩儿一怔,终于明白叶初棠的意思。 看来这石滦城真藏着不小的秘密,以至于叶二小姐要这般费心布局? 她知道自己不可再拒,咬了咬唇,终于屈膝行礼。 “佩儿定不负叶二小姐嘱托。” 眼看叶初棠要走,她忍不住问道:“您是要回去了吗?但这会儿那群人肯定还在查,要不,您稍微等等?” 叶初棠弯唇一笑。 “看的就是这时候的热闹,自然不能错过。” 要不去亲眼看看,怎么知道这石滦城后的那只手,到底是谁? …… 城南,某处宅院。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满脸凶悍,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跪下的几人,阴恻恻开口: “还没找到?” 那几人皆是面带惧色。 “大人饶命!我、我等已经在全城搜索!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将那人揪出来!” “是、是!还请大人再给我们一点时间!那人功夫极好,能神不知鬼不觉闯入咱们矿场里面,绝对是有备而来!各个城门处都安排了我们的人,一定能将他抓住!” 刀疤脸眯了眯眼:“他们几个可是醒了?” 第321章 令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21章 令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22章 借 天色暗沉,对面的人长身玉立,斗笠微倾,只看得那双清冽深邃的凤眸。 叶初棠挑了挑眉。 “好巧。” 本以为离开矿场之后,就不会再见,没想到这才隔了一夜,便又碰上。 她抬了抬下巴:“一起?” 沈延川却摇了摇头:“危险,勿去。” 叶初棠一怔。 他这是……专门为了拦她? 沈延川言简意赅:“南湾巷有人与他们接应,功夫不弱。” 叶初棠立刻明白过来——那些人是在故意钓人上钩! 估计是之前的排查并不顺利,便又用了这种法子,双管齐下。 她眸子微微眯起:“……所以,果然是他?” 沈延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谁都没有明说那个“他”是谁,但双方都明白指代的是谁。 叶初棠缓缓攥紧手掌,语调听不出情绪: “但他们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她要看看,那木牌之上镌刻的图案,是否与当年出事的时候,她所见到的一样! 今时今日,这件事她非查清不可! 说罢,她抬腿便要继续往前。 沈延川脚步微动,拦在她身前。 叶初棠抬眸,下一秒,却听他道:“危险,我去便是。” 叶初棠愣了一下,剩下的话便堵在了嗓子眼。 “其实——” “接下来的盘查只会越来越严,该是今早离开才好。”沈延川打断她的话,“城东二十里,等我。” 留下这句话,没等叶初棠反应,沈延川便已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 叶初棠袖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其实……她本来想说,就算对方人多势众,她也有法子拿到东西全身而退的。 她眨了眨眼,将手里的东西收起,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好。” …… 雨似乎越下越大,沈延川在雨幕中无声穿行。 转过拐角,前面那几人进入了一条羊肠小道。 沈延川微微抬眸扫了一眼,旋即不动声色地跟随上去。 来到巷道中间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 前面忽然出现三个黑衣人,将去路拦截,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满身凶戾气息几乎难以遮掩。 “阁下好大的胆子!”中间那人嘲讽出声,“昨夜偷往矿场,让你侥幸逃脱,今日居然还敢露面,真是上赶着送死!” 沈延川站定,微微侧首。 身后也瞬间多出数道身影,人人持刀,杀意凛然! 前后夹击,被困在这狭窄巷道,想要脱困,实在艰难! 沈延川却似乎没怎么在意,目光从那些人身上淡淡扫过,最终又落到了前方正中间那人身上。 ——他的腰间,正挂着那块木牌。 “误会。”沈延川开口,嗓音却是与他平日全然不同的微微沙哑低沉,“我这次来,没有冒犯之意,不过是想借一样东西。” 中间那男人拧起眉头:“借东西?你要借什么!?” 他看这人脸容并不认识,从前在这石滦城中也从未见过,但看对方步伐轻盈,显然身手不错,加上对方竟能从矿场全须全尾地离开,他更不敢轻敌。 最要紧的是——还得问出对方底细,才能给上面一个交代! 思量间,便看对面之人微微一笑。 “无他,借你一条命。” 第323章 关系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3章 关系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4章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4章 )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5章 回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5章 回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6章 询问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6章 询问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27章 好玩儿吗 叶初棠可不信好端端的,叶老四会起得这么早。 若是正经事,怎的连大门都不敢走,偏要去翻墙? 按照从前的经验,他这么做,准是心思活泛了。 叶云风朝着自家三哥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叶璟言轻咳一声:“阿风他……” “让他自己说。” 叶初棠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话。 叶璟言噎了一下:“……哦。” 叶云风心道不好,只得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小五身上,只要她能帮帮忙,那阿姐—— 嘎嘣。 小五咬了一口花生酥。 ——三哥说每日不能多吃,但是买都买了,不尽快吃完多浪费啊! 叶云风:“……” 就知道这小丫头靠不住! 他想了想,嘿嘿一笑,凑到了叶初棠身边:“其实我也没去干什么,阿姐还不了解我吗?这乍然回来,不知比京城自在多少,我自然想着多出去走走瞧瞧了!” 京城规矩多是真,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尤其进了国子监以后,叶云风更像被囚禁的鸟,十分不自在。 但这绝不是他大清早出去的真正理由。 叶初棠掀起眼帘,淡淡看他一眼。 叶云风心里“咯噔”一声,犹豫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搓了一把脸,认了。 “算了,什么都瞒不过阿姐,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去那些卖粮的人家里瞧了!” 叶初棠挑眉:“哦?” 叶云风竹筒倒豆子一般:“之前阿姐问他们买卖粮食的事儿的时候,我就有点好奇,这几天特地去他们家里看了,他们已经按照阿姐之前的交代,重新建造修缮储粮的地窖。” 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本来我还想着,或许能从那些人家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结果几天下来,什么都没搜到。” 叶初棠将茶杯放下,眉眼之间并无惊讶之色,只道:“都是劳苦人家,不过就靠那么点粮度日,搜不到证据也正常。” 那些人连自己的粮食被卖到了哪儿都不知道,更何况其他? 叶云风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瞬间明悟。 他往椅子上一靠,有些颓然:“阿姐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叶初棠唇角微勾,似乎笑了下:“那今天又是去了哪儿?” 叶云风猛地抬头! 叶初棠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在茶杯上摩挲: “你身上染了雪中春信的味道,自己竟没注意么?” 叶云风睁大了眼睛。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叶云风立刻抬起胳膊,左右使劲儿闻了闻,好像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但如果不是阿姐提醒,他根本注意不到! 安静半晌,叶云风终于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他咳嗽一声,有些心虚地道:“今、今天去了知县府。” 叶璟言立刻看向他,小五吃了一半的花生糕掉了一小块,她都没发现,抬头一脸惊讶地看向叶云风。 ——四哥居然去了那地方!? 叶初棠似乎多了点兴味:“哦?那——好玩儿吗?” 第328章 回京 叶云风一愣:“阿姐……不生气?” 叶初棠没说话,只低头抿茶。 叶云风看她这态度,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许多。 他凑上前去,道:“说来那知县府,还真挺有意思!表面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但府上的小厮却都脚步轻快,呼吸绵长,我瞧着,分明是有功夫在身将!” 叶璟言若有所思:“毕竟是知县之府,招几个有拳脚功夫的,似乎也不足为奇。” “要真是这么简单,我就不会这么早回来了!” 叶云风眯了眯眸, “其他人不说,守在知县房间门外的那个贴身随从,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十分警惕。也正是因为他,我才放弃了继续查探下去的打算,这便回来了。” 叶初棠挑眉:“他注意到你了?” 叶云风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如果我再近身,就说不准了。” “哦?” 叶初棠这下倒是来了兴趣。 阿风在武学一道极有天资,加上这几年她一直亲身教导,一般人不可能会察觉到他的动作。 能让他这般谨慎,可见对方的确不简单。 一个知县……特意请了这么一位人物在身边,意欲何为? 叶璟言忽然道:“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叫高邑。” 叶云风惊讶扭头:“三哥,这人你认识?” 叶璟言摇摇头:“只是之前曾听潘英提起过。” 潘英虽然不能和叶西霆比,但其实在下面这些人里,已经算是身手颇佳的。 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很受重用,没想到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个人,直接抢了他全部风头。 据说那个高邑还救过知县的性命。 潘英极不喜欢此人,后来便主动申请,调去看守城门了。 叶云风摸了摸下巴:“以这个人的本事,待在一个小小的知县府里,实在是屈才了。而且那知县府,上上下下瞧着都十分朴素,一丝油水儿也无,真不知道那个高邑图什么。” 叶初棠唇角微弯:“朴素?” 这雪中春信可不便宜。 叶云风看她神色,也迅速明白过来:“阿姐的意思……这知县府里,有问题?” 叶初棠笑:“你当下面卖粮的事儿,他们真的不知?” 叶云风一愣,旋即恍然—— “对啊!这事儿不就是潘英去帮忙办的?” 这小小的青州,有什么事儿,能瞒过上位的掌权者? 叶璟言道:“难怪阿姐此次秘密出行,还让我每日带着小五在院中玩闹走动。” 只怕在这,暗地里也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想到此,叶璟言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本以为此次回家,总算能安心休息一段时日,谁能想到,这里也早非清净之地! 叶初棠捏了捏小五的脸蛋,看她之前因为生病而清减了些的小脸又圆乎了些,微微一笑: “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两不打扰,无需担忧。” 她既然敢回来,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叶璟言心中却无法安定,拧眉陷入沉思。 叶云风忍不住问道:“那阿姐接下来的打算——” “回京。” “回京?”叶云风很是意外,“阿姐不打算继续在这查下去?”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尤其牵涉到叶恒,更要慎之又慎。 “谁说离开这,就不能查了?”叶初棠反问。 他们这次回来,本就只是为了安葬爹娘和阿兄,如今时间到了,若是迟迟不回京,才会引人生疑。 叶璟言若有所思:“只可惜,他人已经流放潼北,接下来怕是没那么好查。” 想也知道,那所谓的“粮商”一直没来,就是因为叶恒那边发生了变故。 叶初棠挑了挑眉:“如此,便更要先回京,才可避免打草惊蛇。” 叶璟言眼睛一亮,瞬间恍然。 叶云风也明白过来,锤了下掌心:“阿姐说得对!咱们先回去,只要耐心等待,不怕那些人不露头!” 叶初棠含笑看了他一眼。 “看来回京这段时间,你长进不少。” 如今竟是也多了如此耐心。 叶云风难得被阿姐夸赞,眉眼间都染上了得意:“那当然!” 叶初棠点点头,又朝着外面看了看:“既如此,明日启程。” 兄弟二人齐声应了,小五扬起脸,眨了眨眼睛,又捏了块花生酥过去。 ——阿姐星夜赶回,还饿着肚子呢! 叶初棠就着她的小手咬了一块,待甜腻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才道:“小五这是把明天的份儿给阿姐了,谢谢。” 小五:? 叶初棠说着,又将剩下的一块吃了。 小五:??? 叶初棠全当没看到她那巴巴的眼神,抱着小奶团就打算回去补个回笼觉。 叶璟言按捺不下心中担忧,终于还是出声问道:“阿姐!” 叶初棠回头。 叶璟言看着她:“阿姐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听到这句,叶云风也立刻心中一紧,望向叶初棠。 叶初棠想了想,唇角微勾:“有。” 还不小呢。 叶云风闻声放下心来,笑着道:“那就好。我就知道,阿姐亲自出马,焉有不成?” 叶初棠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对了,回头让人把酿好的酒,全都留出一份。” 叶云风好奇:“阿姐要喝?” 叶初棠摇头:“送人。” 叶璟言瞬间看向她:“阿姐要送谁?” 叶初棠脑海中不自觉回响起某人低沉疏懒的话语,唇角极轻地扬了扬。 “债主。” …… 第二日,叶初棠一行人启程回京。 潘英听到消息,特地前来送别。 他站在马车旁,神色感慨:“你们这一走,咱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了。” 叶璟言客气抱拳:“这段时日多谢潘大哥照应,爹爹娘亲和阿兄他们在这,我们以后也会常回。” 潘英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极为相似的容颜,压下心中酸涩,抬手拍了拍叶璟言的肩膀。 “放心!我会替你们好好守着他们的!” 叶璟言心中一暖:“感激不尽。” 一阵西风吹来,卷动车帘,古朴的城门若隐若现。 叶初棠最后看了一眼,退回马车,眼帘轻阖。 “走吧。” 第329章 风头正盛 离开青州后,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 秋日意味更浓,天高云淡。 叶初棠一行人沿着官道,一路顺利回了京城。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叶云风回头看了一眼,嘿了一声:“那群人可算走了。” 他早就发现有人暗中跟踪他们,一开始还十分警惕,不过后来发现那些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更像是在暗中保护,他便没有声张。 叶初棠也不意外他会有所察觉,若他连这本事都没有,三年前便已经死了。 怀中原本正在睡觉的小五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等意识到自己还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的眼里瞬间涌上紧张之色,不自觉地抓紧了叶初棠的衣袖。 叶初棠垂下眼帘,动作轻柔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冷香,小五这才渐渐安定下来,在叶初棠颈窝依恋地蹭了蹭。 叶云风看到这,微微一愣,旋即下意识看向了叶初棠。 小五好像……没以前那么怕坐马车了? 若是换做从前,小五即便不哭,也会担忧惊惧许久,要抱着哄了又哄才行。 但现在…… 叶初棠其实也发现了这一点,而且并非是在今日,而是在更早之前。 似乎……是从他们离开青州开始,小五就有了这变化。 虽然细微,但她自在襁褓中,就跟着叶初棠,又如何察觉不到? 一开始叶初棠还当是因为之前的那场高烧,导致小五身体亏虚了些才如此,然而如今看来……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叶初棠捏了捏小五的脸蛋,笑着问道:“小五,咱们回到京城了,想吃点什么,等会儿让你四哥去买。” 小五的眼睛果然瞬间亮了。 叶云风瞧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笑:“出息!说吧,想吃什么,四哥请了!” 小五眼睛更亮了。 她伸出小手,准备好好敲四哥的竹杠,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了叶初棠,小手微微弯起,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叶初棠瞬间明白过来,微微挑眉:“怎么,想去云来酒肆?” 小五忙不迭点头。 酒肆开业的时候,阿姐已经去了城外飞云寺,所以连带着她也老老实实待在了家里。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未曾好好去瞧上一瞧呢! 听到这,叶云风也来了精神:“对啊!怎么忘了这一茬!阿姐,那些铺子生意都已经做起来了,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叶初棠略作思忖,撩起帘子对叶璟言道:“阿言,转道,去云来酒肆。” …… 如今已是十月初,京城的天气明显比他们离开的时候冷了些许。 不过街道之上热闹依旧,人来人往。 绕过两个弯后,前方的道路骤然开阔。 叶云风道:“阿姐,咱们到了!” 马车停下,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不是叶家的马车吗?” “那是叶家三郎和叶家四郎啊!看样子,他们这是回京了?” 因着云来酒肆,叶家如今名头正盛,姐弟几人一出现,便格外引人注目。 叶初棠脚下一动,却又忽然顿住,抬头看向另一侧。 ——揽月楼。 第330章 大冤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31章 丢人现眼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31章 丢人现眼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332章 牵扯 他是喜欢叶诗娴,可他也是要面子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让他和高氏扯上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想到这,他脸色一沉:“叶夫人身体不好,须得好好休养才是,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叶夫人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警告地看向自己的随从。 随从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高氏的胳膊,看似规劝实则强硬地将她拉开:“是啊叶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养病吧!小的们这就送您回去!” 高氏身边连个随行的人都没有,一看就是自己跑出来的。 旁人不知,慕容晔却是知道,这高氏的脑子早就糊涂了,若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高氏哪里肯就这么回去? 挣脱了两下没成功,她便索性高声叫喊起来:“慕容公子!你不能这么待我!” 她眼眶猩红,目眦欲裂,眼底涌动着疯狂。 “前些日子你怎么跟娴儿承诺的?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慕容晔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没得他反应过来,高氏剩下的话已经喊出。 “你若忘了,我可还记得!你说了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不但会帮忙托人多多照顾老爷,还会找大夫来为我医治!当时说得好听,怎么,这一转眼,便全忘了!?” 慕容晔惊怒交加:“胡说!我何曾——” “我便知道!天下男人都是这般狼心狗肺!”高氏越骂越上头,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你口口声声爱护娴儿,如今却连这点忙都不愿帮,到底也是个没有心肝的人!只会说些漂亮话,哄得娴儿欢心罢了!” 慕容晔倒抽一口凉气,怒火直冲脑门:“你!” 他出身尊贵,何曾见过这般泼妇骂街的架势?一时间竟是被气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不少人闻言,也是暗暗交换眼神,反复琢磨咀嚼高氏这几句话。 叶恒被抄家流放的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慕容晔出手帮忙的事儿,更是无人不晓。 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们又一直留在这京城之内,一举一动自然轻而易举为人所知。 本来关于慕容晔和叶诗娴的关系,就有不少流言,如今高氏这么一喊,更是坐实了那些猜测。 ——若这两人之间没点什么,慕容晔肯这样全心全力地帮忙? 要知道叶恒一朝失势,连他从前交好的那些官员都纷纷避而远之,生怕被牵连进去,慕容晔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为的是什么,是个人都明白。 更甚至,这二人已经……也说不定。 一些人脸上露出揶揄之色,再次望向慕容晔的时候,眼神里更带了几分嫉妒艳羡之意。 与慕容晔一同而来的一个公子哥更是忍不住直接打趣:“慕容晔对叶大小姐真是一片痴情!这番情深义重,可非寻常人等可比啊!说来,有这份艳福,也是慕容兄应得的!啊哈哈——” 笑道一半,旁边人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 ——没瞧见慕容晔脸色这会儿多难看么!还火上浇油呢! 喜欢个女人无可厚非,尤其那还是个漂亮女人,可叶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别说正妻,便是个妾,只怕那位慕容大人也不会同意! 那人被提醒,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神色尴尬不已。 “那、那个,慕容兄,我就是开个玩笑,莫要当真——” 慕容晔铁青着脸打断他的话: “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今日怕是不能陪诸位畅饮了,失陪!” 说罢,他也不管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快步离开,几人纷纷挽留也未能阻挡他的步伐。 当然,一同被强行带走的还有高氏。 周围人纷纷自觉让开,只是那看向慕容晔的目光里,怎么看都还带着几分八卦和看热闹的兴奋。 慕容晔再不愿在这地方多待一刻钟,只想迅速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谁知刚走出一段,前方忽然安静下来。 他似有所觉,拧眉抬头,却在看清对方的瞬间,僵在当场。 叶初棠微微一笑:“慕容公子难得来一趟,怎么连门都没进就要走了?” 明知故问! 慕容晔也不是傻的,目光迅速扫过叶初棠身侧的叶云风,以及抱着小五的叶璟言,哪里还猜不出他们已经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如今叶初棠开口,便是公然羞辱! 慕容晔拳头紧攥,极力克制着心中怒火,冷声道:“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何须同你们交代!” 叶初棠似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怒意,依旧浅笑盈盈:“慕容公子误会了,我不过是看你们几人一同前来,却要匆匆离开,感到惋惜罢了。毕竟这儿的位置不好订,想必几位也是费了点心思和时间的,如此一走了之,岂不可惜?” 慕容晔太阳穴突突跳。 她居然还说这些? 她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些!? 慕容晔冷笑一声:“不过是个酒肆,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当然不会承认为了订今天这个包厢,花了多少功夫。 说罢,他不欲继续纠缠,立刻便要走人。 然而高氏此时也已经看到了叶初棠。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球似是要凸出来一般,一手颤抖着指向叶初棠,歇斯底里的声音沙哑凄厉:“贱人!你还敢回来!” 明泽死了,便是被这个女人送去了乱葬岗! 自从她回京,他们一家就各种不顺,如今已经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这一切不怪她怪谁!? 叶初棠微微偏头,眼神淡淡地从高氏身上扫过,旋即温声开口: “二婶还认得我,看来脑子清醒,没有太大的问题。” 慕容晔心里“咯噔”一下——叶初棠这话什么意思!她这不是说,高氏先前发疯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高氏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叶初棠唇角轻挑,似讥似讽: “我刚送爹爹娘亲和阿兄回青州,一路奔波虽然疲累,却觉安心。还请二婶保重身体,以后若有机会与二叔重逢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起码还有个人送他魂归故里,了无遗憾。” “您说呢?” 第333章 烈王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34掌 将他的军 听得这句,叶璟言眸色一定,叶云风愣怔片刻。 “谁?” 薛然显然也没想到叶初棠一下就猜到了来人身份,不由也是一愣。 “是。二小姐已经知道了?” 不应该啊,烈王只带了一个侍从,极其低调,若非他曾经与烈王有过一面之缘,怕也不会那么快认出。 谁曾想,二小姐这刚回来,连人都还没见着,便猜到了? 叶初棠抿了口茶:“这个时候,能被称为贵客,让你专门来请示一趟的,寥寥无几。” 薛然这般神态,来人必定不凡,沁阳郡主的身份在那摆着,整个京城比她更加尊贵的屈指可数,而那位二皇子不久之前刚刚惹了麻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出头。 倒是那位月前凯旋的烈王殿下,最有可能。 薛然心下叹服,只觉得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位看似温润清和的少女。 云来酒肆开业的时候,她在京城之外,之后更是直接离京前往青州,过了这么久,第一次踏入这里,便似乎已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薛然微微垂首,越发恭谨:“二小姐说的是。那您可要去……” 叶初棠摇摇头:“不必叨扰。” “是。” 薛然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他一走,叶云风便立刻看向叶初棠:“阿姐,你真不想去见识一下那位烈王?” 当今圣上只有四位皇子,长子早亡,二皇子齐王文武双全,母妃出身也高,一直是最有可能被立储的那位。 也就这两年,烈王不断立下军功,在军中威望日高,才隐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他们回京之后,还未曾见过这位。 叶初棠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去?” “那倒不是。”叶云风嘿嘿一笑,“我就是有点好奇。” 叶璟言直接戳穿他:“想参军直说便是,阿姐又不会拦着你。” 叶云风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让他坐下读半个时辰的书能要他的命,但说到行军打仗,倒从来兴致满满。 他对开国以来的那些名臣宿将如数家珍,对他们大大小小的战役也都极为了解。 每每提起,他还会假想如果换做自己,彼时彼境,如何作战筹谋才是更好。 他骨子里涌动的热血,也总为之沸腾。 叶云风被说破心思,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他这点想法,阿姐和三哥都知道。 不过—— “那可不行。阿姐答应给我的东西还没给呢,我哪能这个时候走?” 自从阿姐答应回京赠他阿兄当年看过的兵书,他满心就惦记这个事儿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今年还没满十四,即便是阿姐答应他去,也没人要他。 叶初棠拿帕子擦了擦小五嘴边的糕点屑,这才不紧不慢道:“既然回来了,早晚会见的。” …… 二楼的另一个包间。 一个身着靛青锦衣的年轻男人独坐窗边,转了转手中白瓷酒杯,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他沉思许久,倒是笑了。 “难得有人能将慕容晔的军。” “也是,连叶恒那个老狐狸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何况其他。” 第335章 主人 城西别院。 叶诗娴仔细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就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放开我!你们聋了不成!我让你们放开我!” 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叶诗娴心头涌起烦躁,随手选了一枚红玉簪插入鬓间,旋即起身开门。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便瞬间僵住。 她自然听出来了这是高氏的声音,只是送她回来的人,却并非早上陪同她一起出去的丫鬟,反而是两个身形魁梧的小厮。 她很快认出来,这是慕容晔身边的人。 “怎么是你们?”叶诗娴惊愕发问。 那二人看了她一眼,敷衍地行了个礼。 “见过叶大小姐。我们是奉公子的命,送叶夫人回来。她今日去了云来酒肆,在那好一番折腾,似乎是意识不清——” “胡说八道!”高氏哪里听得了这话,情绪更加激动,尖声怒骂,“他不帮我也就罢了,还敢这般污蔑于我!他眼里可还有我这个长辈!” 小厮嘲讽一笑。 “哎呦,那可不敢,这偌大的京城,谁惹得起您啊?” 话中的讥笑之意昭然若揭,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了。 叶诗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只是她到底还有理智,稍微转转脑子,便猜到能让慕容晔这般不客气,必定是高氏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 这时候,怎么能和慕容晔闹翻? 叶诗娴深吸口气,脸上换了歉疚之色,匆匆上前。 “家母近日精神不佳,麻烦诸位送她回来。若有得罪——” “得罪什么!?” 高氏犹然骂在兴头。 “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还有那个慕容晔!先前分明说的好好地,当真众人面却——” “娘!”叶诗娴生怕她说出什么难听话,立刻扬声喝止,冲着芍药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夫人回去!” “是!” 芍药连忙上前,半拉半扯地将高氏带走。 只是进入屋中后,咒骂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叶诗娴心下难堪,却也不得不摆出温和的脸色:“两位,慕容公子怎么没来?” 能让慕容晔这般不客气,可见真是出事儿了,只是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那二人却只是对视一眼,拱了拱手。 “公子有要事在身,近日都不会来了。既然叶夫人已经送到,那我们也告辞了。” 说罢,竟真的没有再理会叶诗娴,转身就走。 “我——” 叶诗娴追上一步,却又停下,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 慕容晔手底下的人,对她的态度向来殷切客气,这还是第一次,居然敢冲她摆脸色! 除了娘亲真的惹恼了慕容晔,只怕也因为她现在是寄人篱下,到底低人一头! 叶诗娴一肚子火,想去亲自问问高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听到那难听至极的咒骂声,她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很快便知道原委了——叶初棠回来了。 …… 得益于高氏这一闹,叶初棠回京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开。 人人都已知晓,她是云来酒肆真正的主人。 第336章 兵书 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并未影响到叶初棠,在云来酒肆略略坐了一会儿,她便带着几人回了叶府。 这一路舟车劳顿,按说该早早休息。 但叶云风却依旧精神奕奕,一路跟着叶初棠,欲言又止。 直到来到房门前,叶初棠才回头看他:“还有事儿?” 叶云风用力咳嗽一声,努力暗示:“阿姐,你看咱们都已经回京了,之前你答应过我的事儿,你看……” 叶初棠眉梢轻扬。 “啊,你是说,那本兵书?” 叶云风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点头:“对对!” 阿姐可是已经答应了他,回京就把东西给他的! 他知道自家阿姐平日喜欢搜罗些各式各样的书来看,品类十分繁杂,但他却不知道阿姐手里竟还藏着兵书! 这一路上别提他心有多痒痒了! 叶初棠看着他,略作思忖。 叶云风看她没立刻答应,心下有点慌了:“阿姐,你之前可答应过我的,一言九鼎啊!” “没说不给你。”叶初棠朝着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那边放着呢,跟我去拿便是。” 然而,还没等叶云风欢喜,她便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叶云风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阿姐!” 叶初棠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又怜悯的笑容。 “这可是你说的。” …… 一刻钟后,叶云风盯着眼前的沙盘,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沙盘大约长五尺,宽三尺,其上层峦叠嶂,江河纵横,竟是精妙至极! 叶初棠在旁边闲闲坐下,看他长久不动,才悠然出声: “怎么?不认得这是什么?” 叶云风僵硬地转动脖子,满眼难以置信。 “阿姐,这、这……咱们家什么时候搞了这么个玩意儿?” 叶初棠想了想,随意道:“前段时间找人定制的,哦,当时你和阿言都在国子监,不知道也正常。” 正常? 谁家会平白无故摆个这东西啊! “不喜欢?” “当然喜欢!” 叶云风终于回神,深吸口气,再次看向那沙盘的时候,眼睛放光。 “做得这般精巧,实在厉害!” 看着上面插着的红蓝旗帜和标注,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体内血液的沸腾。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叶初棠对他这般反应并不意外,又提醒道:“仔细看看,这是哪儿。” 叶云风一怔,很快,他便察觉到这地形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一般。 忽然! 他脑海之中白光一闪! 他猛地扭头,看向叶初棠,惊愕失声:“这是、这是……通天关!?” 叶初棠满意地眯起眸,唇角扬起弧度。 “还不错,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自然认得出! 因为诸多原因,叶云风对当年霍俞成兵败通天关一战极为熟悉,如今看到这沙盘地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 阿姐怎的偏偏定做了这么一个沙盘? “假如你是霍俞成,这一战,要怎么打才能赢?” 叶初棠唇角轻轻漾开一抹笑,音调清和。 “打赢了,我便把兵书给你。” 第337章 会见 这实在是强人所难。 所有人都知道,通天关一战,霍俞成率领八万精兵,最终被尽数坑杀,惨烈至极。 他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连他都无法破解的死局,如今却要让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去了结,简直是异想天开。 然而叶云风听闻这话,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很快点了头,朗声应下: “好!” 他站在沙盘前,开始认真思索。 叶初棠不知何时起身,来到了他身旁,她的目光并未落在沙盘之上,毕竟这一切她早就了然在胸。 她的思绪有些飘远。 关于霍俞成,关于爹爹。 终于,叶云风抬起了手。 叶初棠收回思绪。 “开始吧。” …… 是夜,昌州。 徐杰下了衙门,刚回到自己的府邸,便看到长随秦墨迎了上来,神色紧张忐忑。 “大人。” 他皱了皱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何事?” 秦墨犹豫片刻,低声道:“刘洲他们都没了消息。” 刘洲,便是徐杰派去石滦城拦截沈延川的那群人的首领。 徐杰瞬间明白过来,脸色沉下,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秦墨跟了上去,小心将门关好,回身谨慎打量了一眼徐杰的脸色,这才小声问道:“大人,可要再派人——” “不必。” 徐杰冷声打断, “既然不成,沈延川必定已经有所警觉,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这里。若再有动作,反而麻烦。” 这位定北侯府的世子爷,比他预想的难对付得多。 刘洲一行人是他精挑细选,居然都没能将人解决,如今打草惊蛇,必须慎之又慎。 秦墨却仍十分担心:“可是大人,他这分明是来者不善,若他查出点什么……” “他能查出什么?” 徐杰冷哼, “我任巡抚期间,尽职尽责!他若要来查,尽管来便是!难不成我还怕了他!” 秦墨欲言又止。 自家大人说的是这两年的事儿,可谁知道沈延川会不会翻旧账! 不过……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已经收拾妥当? 他压下心中的担忧,颔首:“大人说的是。” 徐杰又想起什么,皱着眉问道:“二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刘洲忙道:“近日并无信件。” 这倒也是,二殿下最近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这时候老老实实待着是最好的。 徐杰再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破绽与痕迹留下,这才松了口气。 “吩咐下去,待世子进城,设宴款待!” …… 抵达昌州的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 徐府的人一得到消息,就立刻率人前去迎接。 沈延川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并未见到徐杰的身影。 按说徐杰乃封疆大吏,的确没必要亲自前来,只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沈延川这一次是奉上意而来,虽不是钦差,却也几乎无异。 更不用说他本就出身定北侯府,身份贵重。 徐杰在官场上混了多年,这样逢迎的机会通常都不会错过,是以今日缺席,才是奇怪。 似是猜出了沈延川的想法,一个下面的官员解释道:“世子,巡抚大人本打算亲自前来,只是前几日溧河决堤,淹了不少农田,巡抚大人这几天日夜不休,一直在忙这件事,故而——” 沈延川微微挑了下眉。 “原来如此。徐大人心怀百姓,是百姓之福,不敢以此等小事耽搁徐大人之政务。” 真有意思,据他所知,徐杰昨天晚上还和几个下属一同欢宴,今日便这般爱民如子了? 不过沈延川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是啊是啊!”几个下属官员闻言都是松了口气,暗自交换眼神。 都说京城来的这位世子爷手段果决,不留情面,但今日一看,倒是温润清隽,和传闻大为不同。 到底也才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远道而来,又能参透这昌州几分深浅? 无非是仗着有个好出身,又得陛下倚重,才得了名头。 简单的攀谈过后,一众人都放低了对沈延川的警惕心——这不过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子弟,待糊弄几日,遣他回京便是! 沈延川以舟车劳顿为由,婉拒了众人的邀约,在徐杰特意为他准备的别院住了下来。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连舟便立刻开始在屋内搜寻,生怕有什么不妥。 沈延川半靠在椅背,懒声道:“不必看了,他不敢在这耍什么花招。” 连舟想起之前的事儿仍旧愤懑:“徐杰心思阴毒,又对您的到来如此心虚,保不齐他还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现在要在我面前立一个勤勉清廉的形象,那就尽管让他去做便是。”沈延川轻笑一声,“我若死在外面,倒是无所谓,可若我死在他的地盘,那他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所以之前危险重重,但他踏入昌州的那一刻,反而最是安全了。 连舟知道自家主子说得对,不过习惯使然,还是将整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擦黑。 庭院中静悄悄。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川忽然停下了翻书的动作,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来了。” 果然,很快便有小厮前来通传,说徐大人到了。 沈延川起身。 刚来到院中,便有一人身着官服,大步流星而来。 身形瘦高,蓄着长须,正是如今的绥南巡抚——徐杰! “世子不远千里而来,微臣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第338章 肥差 檐廊下的角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依稀能看到来人疲倦匆忙的神色,以及沾染了点点泥水的衣角。 看上去,倒真像是刚从受灾前线奔回。 沈延川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徐大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您为灾情奔波忙碌,该是我耽误了您,当说声抱歉。” 徐杰迎上那双深邃平静的凤眸,本想探知一二,却又觉面前之人心思深沉,眼中除了诚挚歉意,真无半分被怠慢的不悦。 一时琢磨不出沈延川的真实想法,徐杰压下心中思绪,面上未露分毫。 “不敢!” 瞧着倒是恭谨客气至极。 沈延川嘴角弯了弯:“本来早就该到了的,只是前些日子石滦城大雨,在那耽搁了些日子。” 徐杰心脏猛地一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延川居然如此直接!上来就提及了石滦城! 在那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儿,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可现在彼此相见,却是谁也不得说出半句实话的。 徐杰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不只是那边,近半月包括昌州在内的绥南诸地,也都接连暴雨,前两日更是连溧河的堤坝都冲垮了!” 他眉头紧锁,似是痛心不已。 “谁能料到,如今已是九月,竟还会发生这样的灾情!” 沈延川点点头表示理解:“事发突然,原也怪不到您,您不必过于自责。” 徐杰心头稍松,又简单提及了自己一直在下面奔波,寥寥数语,好一副辛劳尽责的巡抚派头。 “……这实在是不凑巧了,世子到来,本该好好招待,可最近事务繁多,明日微臣还要写折子将灾情上奏,怕是……” 言辞之间,似乎颇为愧疚冷落了沈延川。 沈延川淡淡一笑,并未介怀:“此事要紧。今天夜色已晚,徐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徐杰瞬间惊愕:“什么?” 沈延川居然……什么都不问,就这样让他走了!? 他可太清楚沈延川是来做什么的了,关于霍俞成,关于三年前那一案,本以为沈延川肯定会用尽各种手段盘问,结果……就这? 沈延川如此松散,倒是让徐杰心里打起鼓来。 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但世子路途辛苦,我若就此离开,未免也太过失礼……” 沈延川却仿佛真的不打算提及任何相关话语,只道:“灾情紧张,一切自然以徐大人的安排为主。” 徐杰这下真是被他搞晕了,反复打量了沈延川好几眼,才终于点头:“是、是,今日虽然雨停了,但决堤的口子不小,得通知河道尽快处理。” 沈延川轻轻颔首:“我记得溧河的堤坝是很多年前修建的了,此次暴雨突至,是该重新修缮了。” 徐杰无奈摇头:“可不是吗!这次怕是又要花费不少银子啊!” 沈延川似是随意道:“徐大人一心为民,实是难得,只是越是如此,也要越加提防。修缮河道一事,做好了便是徐大人的功绩,可万不可再发生如同州河堤孙立安贪墨之事,以免牵连徐大人名声。” 听得那个名字,徐杰眼皮快速跳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再次抬头看向沈延川! 孙立安! 难道沈延川知道了什么?! 沈延川迎上他的目光,似是有些诧异:“徐大人,怎么了?” 徐杰连忙垂下眼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面皮好似都僵住了。 “没、没什么!多谢世子提点。” 历来这样的差事是最肥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河道修缮,也能从上到下鼓了无数人的荷包。 而孙立安,不过是被拿来树的典型罢了。 当然,也不一定立得住。 沈延川并未继续和他聊下去,徐杰此时的心情也不愿再多言,很快便转身离开。 大门缓缓关闭。 连舟若有所思:“主子是觉得,他和孙立安的案子有关?” 否则无缘无故,主子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 沈延川眉眼疏淡,道:“别忘了,徐杰不仅是绥南巡抚,还兼任户部尚书。” 他当的就是管国库银子的差! 连舟瞬间明白过来:“您是说,孙立安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可是这案子证据确凿,连孙立安本人都认罪了,怎么……” “他曾是叶铮的学生。” 沈延川只说了这一句。 连舟愣了愣,刚想问那又如何,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之后,又将心底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主子和叶铮算不上熟悉,何况叶铮与孙立安早就断了人情,按说主子不该为此起疑…… 忽然,连舟灵光一闪,猛地拍了下大腿: “对了!差点忘了,当初他被流放,叶二小姐还曾在城门亲自相送!” 以那位的脾气,若孙立安真的做过那些事,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连舟忍不住兴奋问道:“主子,这么说,叶二小姐之前同您说过此事?” 然而话刚出口,他便觉得不对,兀自摇头否认。 “不可能啊!要说叶二小姐连酒都没给您备上,又怎么会跟您聊这个呢?她可是——” 沈延川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连舟后脑勺一凉,后知后觉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紧紧闭上了嘴。 沈延川转身回屋。 走出几步,他又站定。 连舟求生欲到达巅峰,忙小跑上前,殷切问道:“主子可还有吩咐?” “有。” 沈延川一字一句,强调, “她说了,不过是因为我之前伤势未曾痊愈,不宜饮酒,才特地没有送。待我回京,便都有。” 连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嘴角抽动了两下,才道:“那、那叶二小姐待您真是不一般哈?” 沈延川矜贵地轻轻颔首,终于满意离开。 不错。 她待他,终究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连舟心情十分复杂,趁着夜色来到庭院中的杏树下,站立良久,长长一叹。 “唉!” 树叶动了动,一身夜行衣的奚溯十分不耐:“吵什么。” 他这几天日夜不休,好不容易得闲,却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连舟抬头,很是悲伤: “咱家主子要酒都要到人家跟前儿了,这要传出去,咱们黑骑卫哥几个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第339章 私印 奚溯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连舟以为他不会理会这事儿的时候,终于开口: “我听闻云来酒肆的酒,清冽馥郁,清香回甘,的确是难得的佳品,即便是有银子也买不着。” 连舟:“……???” 他渐渐回过味儿来,表情变得莫测,摸了摸下巴。 “你说的也对啊,要是主子要的多,许是还能给咱们分点儿?” 他轻啧一声。 “看来主子还是记挂着咱们的啊!”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回京了! …… 沈延川在昌州一待便是半个月,转眼便到了十月初。 然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却都待在别院之中,连下面的官员都见得极少,似乎来这里就是为了偷个清闲。 徐杰一开始还心有怀疑,但时间久了,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和沈延川并不熟悉,虽然二殿下之前曾经暗示过他,要小心沈延川,但这段时日下来,他却觉得二殿下言过其实了。 这位世子爷在京城或许能翻出点浪花,可这里是昌州! 徐杰对自己很是自信。 于是,当沈延川提出去溧河堤坝看上一看的时候,他欣然应允。 这一日又下起了小雨,十月的昌州天气已转寒凉,秋雨萧瑟。 沈延川一行人来到堤坝上的时候,就看到众多将士正在扛沙袋,许多人泡在泥水里,浑身湿透。 “之前好不容易才把缺口堵上,今日又下起雨来,为防万一,微臣还是命人将这堤坝加固。”徐杰抬手指了指,“等修缮河道的银款下来,才能彻底解决忧患啊!” 沈延川的视线在那些前赴后继的将士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旁侧,问道: “那些可是灾民?” 徐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群衣衫破旧的人,或站或坐,狼狈至极而又绝望麻木地望着汹涌的溧河。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是,溧河决堤,这些百姓的田地都被淹了,无处可去。不过世子放心,微臣已经命人搭建棚帐,开仓施粥。” 沈延川神情平静,看不出情绪。 另一个官员见此,还当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未曾见过这般场景,便讨好道: “世子无需担忧,虽然决了堤,淹了田,但如今并未进入冬月,不会出现大问题的。” 言下之意,他们这些为官的,已经是恪尽职守。 沈延川忽然想起三年前,京城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不知多少人冻死在路边,只披了一层又一层的积雪无声长眠。 她也曾如这些人一般,颠沛流离,无处可去。 沈延川眸色转冷,眼底似有寒芒略过,但再次抬眸的瞬间,那双深邃的凤眸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从容。 他点点头,音调平直。 “徐大人费心了。” 徐杰感慨道:“微臣少时也曾遇过灾荒,知道百姓艰苦,今日见此情形,自然不忍。” 沈延川略作停顿,似是在回忆什么。 片刻,他微微侧头,问道:“我曾听过,二十多年前,正因那场旱灾,徐大人才与霍将军结下深厚情谊。” 徐杰表情瞬间凝固。 同行的其余人听到这话,也是齐齐噤声。 霍俞成的名字几乎成了一个禁忌,除了沈延川,只怕也没几个人敢当着徐杰的面提及! ——毕竟谁也不愿意和一个被诛全族的人扯上关系! 明明下着雨,徐杰却觉得掌心出了汗。 他出身贫寒,胜在会读书,十几岁便已经有了才名。 那年若非同为老乡的霍俞成给了他银子,他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没有,更遑论后来的飞黄腾达。 他和霍俞成的这番情分,也为不少人津津乐道。 当然,那是三年以前的旧事了。 徐杰移开了视线,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也是糊涂……军饷岂是能私吞的!?” 沈延川嘴角似乎极轻地扬了下。 人人都说霍俞成侵吞军饷,铁证如山,但……那银子是从户部拨出去的,徐杰身为尚书,自然最是清楚。 “的确可惜。” 沈延川淡道。 信错了人,一个不慎,便万劫不复。 霍家血流成河,徐杰却已为封疆大吏,巡抚一方,天差地别。 他敛下思绪,话锋一转: “回京后,我会向陛下说明此处灾情,赈灾粮款应该不日就会到达。” 徐杰一愣,但看他没有深究下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而且听这意思,沈延川很快就要走了? 也是,这里不比京城繁华热闹,成日刮风下雨,他想早点走也正常。 徐杰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拜托麻烦,激动地深深作揖: “那我便替昌州的百姓,谢过世子了!” …… “主子,咱们这么早就要走吗?” 连舟对这件事也颇为意外,一回到住处,便忍不住发问。 沈延川轻轻颔首:“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再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连舟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早在他们抵达昌州的前日,他们的人便已经暗中率先到了,且查访了包括徐杰在内的数位官员的日程。 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更重要的是,还拿到了一些不该拿的。 沈延川从袖中取几张纸。 他一张张翻过,前两张是拓印的徐杰上奏的折子,后两张,仔细看来,却是调情的小诗。 且字迹与前两张全然不同。 连舟看了一眼,啧啧:“真想不到,这位徐大人风流成性,还有这般给烟花女子写诗的情趣。” 沈延川的目光落在最末。 那里没有署名,只一个印章。 ——徐杰的私印。 与霍俞成战前收到的那封信上的印,一模一样。 第340章 诘问 京城,国子监。 “下学。” 柳鹤轩说完这句,便走出了广业堂。 众多监生齐齐起身鞠躬相送。 待那道身影逐渐远了,才有几个年龄小些的开始兴奋出声。 “可算到旬假了!” 众人都商量着出去玩儿,还有不少凑到叶云风跟前,约他出去的。 叶璟言功课诗文都做得极好,大家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佩,加上他斯文静和,不自觉让人产生一股淡淡的疏离感,众人便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而叶云风就不一样了,到哪儿都能和人打成一团,大家也更乐意来找他凑热闹。 然而意向热衷于此的叶云风却是坐在自己桌前,盯着书本发呆,瞧着像是出了神。 直到乔子墨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猛地回神,神色恹恹地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去玩儿吧。” 众人发出一阵遗憾嘘声。 但看叶云风似乎真的没什么兴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各自散了。 唯独乔子墨胆子大,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叶云风好几圈,纳罕:“真是奇了,自打你回京,就一直这么魂不守舍的,怎么,遇到事儿了?” 他拍了拍胸脯:“有什么麻烦尽管说,哥们儿帮你!” 叶云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你帮不了。” 乔子墨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不服气地问道:“哎?怎么就帮不了了?你还没说呢,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好歹他也是尚书之子,他帮不了,还能找他老爹呢啊! 当然,他爹会不会帮,那就要另说了。 不过他这拳拳之心,叶云风居然丁点儿看不上,实在过分! 叶云风干脆收拾东西起身,看样子是不愿再多说的了。 乔子墨只得求助一旁的叶璟言:“璟言兄,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认识这么久,他还没见叶云风这么没精打采过呢! 叶璟言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最近阿姐给他出了个难题,他没做出来。” “啊?就这?”乔子墨更不理解了,“不至于吧?” 叶云风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根本不知道,那道所谓的难题,便是替霍俞成破通天关之难! 这怎么不至于?至于大了! 只是这话不好开口,叶云风再多苦闷,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谁让当初他满口答应阿姐,不想出破解之法,就不要那本兵书! 叶云风憋了一口气,打算回家去再研究研究那沙盘。 没想到刚走出没几步,便看到冯璋迎面走来。 这下连乔子墨也不好再追问了,忙站好,恭敬行礼:“司业大人。” 冯璋笑着看向叶云风,眼中划过一抹细微的诧异。 不过一个月不见,这小子似乎有了些变化。 但具体的,却也说不上来。 许是护送父兄回青州,心性成熟了些。 他看着叶云风道: “我正找你们。过几日便是秋猎,你们同去。” “什么?”叶云风愣了一下,下意识指向自己,“我、我们?” “不错。这是长公主的意思,你阿姐许是已经知道了。” 冯璋对这事儿并不意外,长公主很是喜欢这位叶二小姐,加上她两个弟弟也都很是出色,长公主自是都颇为看重。 能去皇家秋猎,说出去不知要让多少人羡慕。 不过冯璋还挺好奇,不知叶云风这小子,到时候会是个什么表现。 听得是长公主允准,叶云风瞬间明了,叶璟言却好像并不意外,笑着拱手行礼:“多谢司业大人特意告知。” 冯璋哈哈一笑,指了指叶云风:“我记得之前世子送过你一把好弓,到时候可别丢了我的人!” 叶云风自是答应。 眼看冯璋要走,叶云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喊道:“司业大人!” 冯璋回头:“怎么,还有事儿?” 叶云风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叶璟言看了他一眼,出声道:“阿风,你若有课业要请教司业大人,我便先和子墨走了。” 乔子墨:? 不是,他没说要走啊! 国子监谁不知道司业大人对叶云风十分喜爱,不止一次亲自指点骑射武艺,他虽然不及叶云风,但是多旁听几句也是好的嘛! 然而他想留下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叶璟言带走了。 冯璋笑了:“什么事儿?” 叶云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眸定定迎上冯璋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学生想问:当初通天关一战,您在什么情况下,会提前发兵支援?” 冯璋的笑意顷刻凝固在嘴角。 像是沉郁的乌云无声遮蔽天空,他的眸色顷刻转冷,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然带了厉色。 “你在说什么?” 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件往事的寥寥无几,他怎么也没想到,叶云风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居然如此大胆! 叶云风却没将他这隐将爆发的怒意放在心上,这十多天,他不知复盘了多少次通天关之战,设想了无数可能,但都徒劳无功。 那样的地形,那样的敌我差距,除了援兵速到,再无其他赢法! 叶云风直直与他对视,执着道:“若您能率援兵从小孤山东西方向两边包抄,绕到后方,成包围之势,与霍将军内外夹击,未必不能——” “叶云风!” 冯璋厉喝,打断他的话,眼睛里的怒火简直能将一切焚烧。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讲话!” 叶云风盯着他,心里的某个猜想终于得到证实。 他道:“是学生错了,不该这么问。” 然而没等冯璋气消,他再次开口:“您不是没有提前,而是——迟到。” 冯璋太阳穴“突突”猛跳。 叶云风一字一句:“或者说,是霍将军并未贸然进军,那本来就是约好的发兵时刻。” 至于与谁约? 自然是时任西南三军参将的冯璋! …… 长公主府。 叶初棠受召,再次登门为长公主调理身体。 “秋猎?” 叶初棠停下手中正写方子的笔,回头看去。 长公主笑着道:“是啊!冯璋喜欢你那四弟,正巧喊上他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叶初棠不知想到什么,红唇微扬。 “是吗?” 第341章 偿命 长公主喟叹:“他这几年日子不好过,难得遇到个得他喜欢的后生。” 于冯璋,于叶云风,这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叶初棠却似乎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阿风顽劣,须得冯大人多多包涵了。” 长公主只当她这话是客气自谦,也没放在心上,轻轻拍了拍兰衣正为她捏肩的手。 兰衣适时停下,退后半步。 “最近我感觉这身子骨比从前硬朗了不少,还得多亏有你帮忙调理了。” 长公主笑眯眯,瞧着她,越瞧越喜欢, “以前每逢阴雨天,我这膝盖就酸疼得不行,但这两次却是渐渐减轻了,腿脚利落了不少呢!” 叶初棠将方子交给兰衣,这才道:“虽是如此,但秋日天寒,您还是得好好将养着才好。” 长公主连连点头,又笑着感慨:“你这一手好医术,实在难得,便是太医院的那几个老家伙来,也未必能胜过你!” “长公主谬赞,初棠不敢当。” 从前见过的疑难杂症不知凡几,比起来,长公主这真不算什么。 长公主突然想起什么,笑道:“对了,这次秋猎,玉和也会回京。她自小身子羸弱,看了无数名医也始终不见起色,如今有了你,许是能好呢!” 叶初棠在脑海中搜索片刻,终于想起了她说的是谁——玉和公主,萧岚曦。 今上有三位公主,这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据说她的生母不过是个普通宫女,今上醉酒之后临幸,醒来之后便十分懊恼,谁知一个月后,那宫女却怀孕了。 这下便不得不晋位了,封为静嫔。 诞下三公主萧岚曦后三年,静嫔便撒手人寰,如贵妃主动求了今上,将玉和公主带来自己身边养着。 因为如贵妃受宠,连带着玉和公主的待遇都提高了不少,再不必如从前一般辛苦。 但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八年。 萧岚曦是早产儿,一出生便很是虚弱,加上她生母为今上厌恶,日子更不好过,在如贵妃身边养到十一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太医说京城气候干燥,送去南方湿润温暖的地方养着更好。 这位三公主便因此回到了关岭。 之所以说“回”,是因为这里是她生母的故乡。 这一去便是六年。 “算来她今年正巧十七,与你一般年岁。”长公主许是想起了从前的事,也颇为感慨,“离京的时候才那么点高,如今也不知何等模样了。” 叶初棠对这位玉和公主没有什么印象,纯粹是因为,她实在是没什么存在感。 皇子公主众多,只这一个被送了出去,谁都看得出她不得今上怜惜。 如今回来,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形。 叶初棠轻轻颔首:“长公主放心便是,初棠定会尽力为之。” 长公主眉开眼笑:“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瞧着倒真是把叶初棠当做无所不能的神医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来了个神色匆匆的小丫鬟,凑到竹心耳边低语。 竹心表情微变,看了叶初棠一眼。 叶初棠似有所觉,眸子微眯。 长公主也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竹心犹豫片刻,道:“叶二小姐,高氏自杀了。” …… 高氏是夜里自己吊死的。 早起丫鬟来到门外喊了她好几声都没人应,推开门一看,就见到歪倒的圆凳,高氏自缢,早没了气息。 丫鬟尖叫一声,吓得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纸包不住火,何况死了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悄无声息。 消息本应该递到叶府,只是叶初棠来了长公主府,便也就传到了这。 长公主拧眉:“她死了!?” 竹心点点头:“那边原本不想张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但左邻右舍每日都会听到高氏嘶声咒骂的声音,这乍然清净,不免觉得奇怪。稍一打探,这才发现是出了事。” 长公主缓缓靠在椅背上。 区区一个高氏死了,自然不配被她放在心上,但…… 她看向叶初棠,却见叶初棠眉心轻蹙。 长公主宽慰道:“她虽是你婶婶,可从前欺你太甚,今日一死,你也不必伤心。” 叶初棠当然不是伤心,只是觉得不对。 高氏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会干出自缢之事,何况前些日子高氏刚在她这吃了亏,满心愤恨无处消解,必定筹谋不少阴谋算计,要将面子讨回。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叶初棠心念电转,起身行礼:“多谢长公主劝慰,但毕竟我从前也喊她一声二婶,不好继续留在此处,便先告辞了。” 长公主也不好留她,只道一句毋用过多费心,便让竹心去里屋叫醒了午睡的小五,遣人送她们回去。 小五坐上马车的时候,还迷迷糊糊,不知发生了何事。 叶初棠将她抱在怀中,理了理她睡乱了的头发,陷入沉思。 高氏死得蹊跷。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时候死,实在古怪。 叶初棠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像是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难以窥清。 小五不知阿姐在想什么,依恋地趴在她颈窝蹭了蹭。 叶初棠轻抚了抚她的背。 忽然,正在行进中的马车急急停下,马儿扬起前蹄,一声嘶鸣! “驭——!” 马车晃动,小五眼底骤然涌上深深的恐惧和不安,小手下意识抓紧了叶初棠的衣角,小脸煞白。 叶初棠眉头拧起,立刻抱紧小五,稳住身形,低声安慰:“小五别怕,阿姐在。” 小五埋在她怀中,一声不吭,小小的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这般害怕。 叶初棠眸色冷冽,掀开帘子,冷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大街之上,又能闹出什么麻烦来? 马夫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慌忙道:“叶二小姐赎罪!小的、小的并非故意!只是有人突然在车前拦截,小的这才——” 剩下的话无需再言,因为叶初棠已经看到了那挡在马车前方的身影。 一身素缟,形销骨瘦。 ——叶诗娴。 那张熟悉的、年轻而俏丽的容颜,此时正满是怨恨与绝望地望来。 “叶初棠!你还我母亲命来!” 第342章 你阿姐出事儿了! 凄厉怨毒的声音划破长街的喧嚣,瞬间引来不少人侧目。 短暂的死寂后,有人认出了她来。 “那不是叶诗娴吗?她这是在做什么?” “听她好像在说什么她母亲……对了!我听说她娘昨儿半夜上吊自杀了!” “真的?!可她不去忙她母亲的后事,来这做什么?” “你没看那是叶家的马车?里面那位,可就是叶二小姐!” 众人议论纷纷,看着眼前的景象渐渐生出疑窦。 “这……莫非,叶诗娴母亲的死,和叶初棠有关系?” 谁都知道这两家先前决裂,闹得十分难看,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是闹出了人命来! 这可不好收拾了! 叶初棠对周围的各色目光视若罔闻,看到叶诗娴的那瞬间,她就知道来者不善,先前听说高氏自缢之后便生出的不安,此时也终于得到了答案。 ——高氏之死有猫腻,就是冲她来的! 叶初棠眉头微皱,凝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诗娴满是怨恨地盯着她:“若非你欺人太甚,我娘亲又何至于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她骤然抬手,指着叶初棠,尖声喝问:“你害得我们一家妻离子散不成,还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才满意吗!” 话音落下,滚烫的眼泪便簌簌落下,让人瞧着,倒觉得可怜更多些。 当下便有人回想起了之前的事,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半个月之前,高氏的确曾经被叶初棠当众羞辱过,当时叶初棠刚巧回京,在云来酒肆门前,可是待高氏好生不客气,最后还让人把她拖走了——” 有人听不下去,忍不住道:“那分明是高氏先去人家的店前闹事儿啊!怎么能说是人家故意羞辱?再说,后来把高氏带走的,是慕容晔的小厮,关人家叶二小姐什么事儿?” 先前说话之人心虚了一瞬,又改口道:“谁是谁非,咱们这些外人哪里清楚?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高氏死了!这可是闹出了人命喽!” 叶初棠眼眸微眯: “二婶去了的消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正打算登门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却在这里阻拦,说是我害了她?我倒是想问问,这与我和干?” 叶诗娴气极反笑:“你竟还好意思问出这话来?你明知道我娘亲受了打击,精神不济,还偏偏要在众人面前言语刺激,不就是要把她逼上绝路吗!?” 叶恒流放,叶明泽横死,就剩下一个高氏与她相依为命,如今居然还闹出了这样的事儿,换做任何人,只怕都难以承受。 不少人看向叶诗娴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怜悯与同情,而对叶初棠,却是生出了反感。 ——到底是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的亲人,何必将人逼到这般绝境,赶尽杀绝! 叶初棠神色未动。 叶诗娴敢来当众闹,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必定是做好了准备。 果然,下一刻,叶诗娴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张血迹斑斑的绢帛。 “这是我娘亲死前写下的血书,字字句句,清清楚楚!就是你叶初棠将她逼上死路!” 叶诗娴举着那份血书,满脸泪痕,凄怨出声, “叶初棠!你敢做,却不敢认么!” 这份血书一出,现场瞬间哗然! 高氏竟留下了这样的指控! 那叶初棠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初棠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是她并未畏惧,只是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叶诗娴,一字一句问道: “这份血书,当真是二婶亲自所写?” 叶诗娴只觉得那双眼眸幽静冷然,像是旋涡,能将一切吞噬。 她心脏急促地跳动了两下,拿着血书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后背冷汗直冒。 “这是自然!”叶诗娴暗暗咬了下牙,“我娘亲以性命写就,如何做得了假!” 这话其实没什么逻辑,毕竟血书上寥寥几字,血色殷殷,根本看不出字迹形状,说是谁写的都可以。 但叶诗娴如此当街控告,牵涉她母亲的一条命,自然也就无人会琢磨怀疑真假。 毕竟,天下间,哪儿有儿女这般毫无心肝,拿自己的父母为祭? 所以无论叶诗娴现在说什么,众人都会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更何况,高氏与叶初棠的确早有龃龉! 叶诗娴似乎是情到伤处,身子晃了晃,一旁的芍药连忙将她扶住,哭着道:“小姐!小姐!你千万要坚持住啊!夫人已经去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人能为她讨回公道了!” 言辞恳切,倒是做足了忠仆的模样。 叶诗娴半靠在她肩上,摇摇欲坠神色憔悴,似乎悲痛到了极点。 “叶初棠,你欺负我不要紧,可你不能杀我母亲啊!” 言语之间,仿佛已经坐实了叶初棠便是夺了她娘亲性命的元凶。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将这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那辆马车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进退维谷。 就在叶诗娴似乎要因为悲伤过度而昏厥的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一声高喊: “杀人偿命!” …… 国子监门外,叶璟言同乔子墨告别。 “子墨兄,你先走吧,我在这等一等阿风。” 乔子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反正我也闲着,和你一起等呗!” 他回去也是被督促做功课,还不如和这兄弟俩在一块儿待着,且不说叶云风,单单是他说和叶璟言请教学问,他爹娘都得高兴的呢! 叶璟言也没管他,点了点头。 乔子墨忍不住回头,奇怪问道:“不过,他这到底是去找司业大人请教什么问题了,居然这么久?” 叶璟言笑了笑:“他向来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也是。 乔子墨又想起秋猎的事儿,兴奋道:“我听我爹说过,秋猎阵仗大得很!你们这次能去,那可是——” “璟言兄!” 一道急促的声音忽然传来,二人侧头看去,就见方才先于他们下学的一位同窗正匆匆回赶。 “璟言兄!不好了!” 叶璟言心里一沉:“怎么了?” 那人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你快去看看吧!你阿姐出事儿了!” 第343章 被掩埋的真相 叶璟言神色一变:“怎么回事儿?” 那位同窗深吸口气,这才继续道:“就在百井巷!叶诗娴当街拦下了你阿姐,说、说……” 他似是不知如何启齿,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乔子墨率先耐不住了:“哎哟!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个清楚啊!这好端端的,她到底为何这么做啊?” 要说之前叶诗娴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儿,估计就是故意去找叶初棠的麻烦的? 那位同窗一咬牙:“她说,是叶初棠害死了她娘亲!” 叶璟言眼皮一跳。 乔子墨惊呆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她娘——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啊?” 叶璟言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高氏死了?” “是、是啊!我也是刚才听旁人说的,好像是昨天夜里上吊死的!”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平日十分敬佩叶璟言的才学,也私下请教过好几次问题,叶璟言每每耐心讲解,所以一听说这事儿,他立刻就回来告知这兄弟二人了。 到底是少年学子,平日里哪里掺和过这种麻烦,此时不由得也有些慌神。 “叶诗娴说高氏死之前留下了一份血书,指控就是因为叶初棠才寻了短见,现在好多人都在那边,你们还是快点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叶云风不在这,不由呆住:“云风兄呢?” 叶初棠毕竟是个女子,陷入到这般境况,不知多么危险,若能有叶璟言和叶云风兄弟二人同在,肯定会好一些。 叶璟言剑眉微凝,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他侧头道:“子墨兄,烦请你去找一下阿风,将此事告知与他,我先去百井巷。” 乔子墨此时脑子还是懵的,听了叶璟言的话,不自觉点头应声:“啊?哦,好、好!” 事发突然,时间紧急,叶璟言能先过去也是好的。 叶璟言走出几步,又回头强调:“要快!” 说完,他不再停留,迅速离开。 乔子墨心中焦急万分,连忙转身奔回国子监。 …… 冯璋与叶云风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冷凝,如同冻结。 叶云风虽然才十三,可这大半年身子抽条,如同五月的竹子一般蹭蹭蹭往上长,如今竟也只比冯璋低半个头。 少年身列如松,眸色坚定,与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冯璋对视,居然也无半分惧怕之意! 良久,冯璋终于沉声开口:“这不是你有资格问的。这次就放过你,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叶云风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这就是您的回答?” “叶云风!” 冯璋终于忍不住厉喝一声,指着他警告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换做旁人,早被冯璋这一身凶戾气息震慑,不敢再多言语半句,可叶云风不同。 他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所以冯璋这威胁,对他没用。 相反,他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他觉得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通天关若有破解之法,不在内,只在外! 若外部出了问题,那么……那八万将士必定被困死通天关! 冯璋简直忍无可忍:“你——” “云风!”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这僵持的氛围,叶云风回头,瞧见乔子墨快速而来,神色不对,不由奇怪:“你怎么回来了?我这边马上就结束了,不用这么着急的。” 听他居然还如此悠哉悠闲地说出这番话来,冯璋气得七窍生烟。 ——这小子!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前一刻问出那等大逆不道的问题,这一刻还如此云淡风轻的!? 还马上就结束了? 他还没找他的事儿呢!结束个屁! 冯璋骂道:“谁让你回来的!去旁边儿等着!” 乔子墨吓一哆嗦,下意识停住脚步,可也只是一步,他又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司业大人,我确实有急事儿要和他说!” 说完,也不待冯璋应允,便冲着叶云风急急道:“云风,你阿姐麻烦了!” 听到这话,叶云风原本闲散的姿态瞬间消散,眸底似有冷芒闪过。 “你说什么?” 乔子墨迅速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下不单是叶云风,连冯璋都皱起了眉。 “方才你三哥已经先过去了,让我来找你,我——哎!云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云风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如一阵风般略去。 乔子墨这一路跑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这会儿他也不敢休息,连忙迈开腿打算追过去。 他十分歉疚地冲着冯璋鞠躬行礼:“司业大人,实在抱歉!我和云风都绝无冒犯之意,只是他阿姐那边确实是有了麻烦,您也知道——” 冯璋忽然问道:“你刚才说,百井巷?” 乔子墨愣愣点头:“是、是啊。” 冯璋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乔子墨心下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便忙转身去追叶云风了。 冯璋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冷哼一声。 就这么愣头青似的过去,能帮上什么忙! “胆子倒大!脑子是没有——”一点儿。 想到方才叶云风问他的那几句话,冯璋又十分憋屈地将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 不管叶云风为什么突然对当年那件事如此好奇,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问出了一个从没有其他人问过的问题。 而那问题之下掩埋的真相,也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包括他。 终于,冯璋甩了下袖口,调转方向,朝着另一条路走了过去。 第344章 报官 百井巷。 眼看周围汇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且大有让叶初棠给出个说法的趋势,马夫紧张回头,担忧问道:“二小姐,现在咱们可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好啊! 叶初棠眼中却并无惊慌之色,只是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小五。 小五紧靠着她,听着阿姐规律的心跳,不安与恐惧也渐渐消散。 她倒是并不在意马车外的那些人,但是……阿姐被诬陷了。 小五很不高兴。 她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紧绷着,看了叶诗娴一眼,作势要站起身,将阿姐挡在身后。 叶初棠察觉她的动作,眼底略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拍小五:“不用担心,阿姐自有法子应付。” 小五这才停下,只是小手依旧紧紧攥着叶初棠的衣角。 人群越发喧闹,不乏一些对叶初棠的责问甚至咒骂。 叶初棠全当听不见,只看着叶诗娴,嗓音清润平静。 “好,我答应你。” 正哭得不能自已的叶诗娴顿时愣住,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叶初棠道:“你不是想找我要一个公道吗?那好,我给你便是。” 她将小五安置好,独自下了马车,与叶诗娴对峙。 她身上似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气势,只是往那一站,便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嘈杂的人群竟就这样渐渐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叶初棠的声音听来便格外清朗淡然。 “既然你说,是我害了你母亲,那我便是有杀人之嫌。事关人命,只是赔礼道歉自是远远不够,依律,当报应天府,该抓便抓,该杀便杀!” 叶诗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叶初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诗娴隐隐约约觉得不好,下意识张嘴想要反驳,可话还没出口,叶初棠便看向了四周,环顾一圈后,扬声问道: “不知哪位好心,帮忙去报官,请应天府的人来?” 空气似是凝固,气氛一时间古怪诡异到了极点。 叶初棠这一招把所有人都整懵了——她在干什么? 这世上哪儿有凶犯主动报官的? 这叫什么?自首? 好像也不对。 叶初棠却好像根本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奇怪的,见没人应,她便看向了芍药,轻抬了下下巴。 “那你去吧。” 芍药也呆住了:“啊?” 叶初棠眉梢微挑,声音却冷:“怎么,你家主子的事儿,你都不乐意去做?” 芍药真是差点儿被这句话噎死! 她想反驳两句,可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驳斥。 毕竟叶初棠说的话字字在理。 慌乱之下,芍药只得求助地看向了叶诗娴。 叶诗娴牙都要咬碎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叶初棠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本来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甚至已经让不少人相信她娘亲的死,就是叶初棠所逼迫。 叶初棠当然会否认,但她等的就是这个! 只要叶初棠咬死反驳,她就能顺水推舟,让所有人相信叶初棠是恼羞成怒,将这个罪名死死扣在叶初棠的头上! 可——谁能料到,叶初棠居然把官府扯进来了! 叶诗娴恨声道:“你不用在这里东拉西扯!我娘亲的死,你逃脱不了干系!” “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轻易放过我,不是么?”叶初棠十分真挚地看着她,好声劝慰,“只有请官府的人来,查明我的罪证,才能将我投入天牢,真正还你和你娘亲一个公道,不是吗?” 叶初棠轻叹一声,眼底似是带了几分怜悯之色。 “二叔流放潼关,明泽又已身死,只剩下你和二婶相依为命,可如今二婶也去了,若你不为她出头,还有谁能为她言明死志,除尽悲怨?” 叶诗娴浑身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 “你、你——!” 她急促地喘息,苍白的唇剧烈颤抖,似乎被气得随时都会昏厥。 叶初棠还敢提,她竟然还敢提! 这桩桩件件,哪个都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她居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口! 围观众人都渐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叶诗娴口口声声说,是叶初棠害的她娘亲自缢,可现在叶初棠主动提出报官,请人来查,她却迟迟不肯答应。 叶初棠等待片刻,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若非为此,你此时来这,又是为何?”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奇诡的死寂。 这下,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事有猫腻! 叶诗娴张了张嘴,可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渐渐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凶犯要报官,受害人却不肯?” “是啊!我听叶初棠那话也确实有道理,牵涉到了人命,请官府的人来处理自然是最合适的。” “哼,我看她这就是虚张声势!叶诗娴可是带了她母亲临死前的血书来的!还能有假?!” “是真是假谁又知道?高氏在云来酒肆闹那一场,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儿了,她要真被逼得愤恨自尽,也该是那时候吧?怎么过去这么久了,突然又上吊死了?”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京城很大,每天发生的热闹事儿不计其数,最终也不过是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荡起些微涟漪,便很快恢复平静,没有痕迹,也不会有人记得。 叶诗娴也听到了这些话,顿时更加心慌。 她强迫自己镇定,擦去眼角的泪,再次哽咽开口:“你明知我母亲刚刚经历家破之苦,失子之痛!却还那般刻薄!谁不知,你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初棠像是没听到她这话,只坚持问道:“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去报官?” 叶诗娴顿时哑住。 “阿姐!” 少年熟悉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叶初棠抬眸,就看到叶璟言疾步而来。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过去。 叶璟言第一时间打量了叶初棠一圈,又看向马车。 “我没事,小五也没事,就是收到点惊吓。”叶初棠宽慰道,“你来的正好,既然她们不愿意去,你去便是。” 第345章 守门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46章 何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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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48章 一壶花茶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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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50章 将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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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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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52章 求哥不如求嫂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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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54章 雪夜生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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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57章 宽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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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59章 真的好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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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61章 时间到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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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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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也是。虽然叶诗娴有点过激,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谁的亲娘被人害死了,还能心平气和的?” “就是,我要是她,我连这几天都忍不了,早就上门了!凭什么害了人的人,还能安然度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个……我记得高氏的死还没有定论吧,官府都还没出结果呢,怎么就都认定是叶初棠害的了?我倒是听说,现场有些痕迹,不像是自杀,倒像是他杀呢……” “怎么可能是他杀?她们住的院子那么偏僻,也不算很大,要是有人半夜潜进去动手,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 …… 众人围观,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很显然,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叶诗娴那边的。 当看到叶初棠出现,不少人露出了嫌恶之色。 叶初棠置若罔闻,只淡淡看着叶诗娴。 “七日之期还没到,不知道你来我这,又是讨的哪门子的说法?” 她语调平静,然而身上却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气韵,令人不自觉疏离敬畏。 尤其那双乌黑幽静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下藏着旋涡,能轻而易举将一切吞噬。 叶诗娴心头一颤,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怯意,退后一步。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这般怯懦,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心虚!?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一想,叶诗娴又重新鼓起了勇气,目光越过叶初棠,朝着她身后看去。 没有芍药的身影。 但这也不能证明,芍药没有藏在这里。 叶诗娴咬牙道:“叶初棠,你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做的那些事,迟早都会被人知晓!” 叶初棠倒是笑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她反问道:“我瞒天过海?你指的什么?” “你——”叶诗娴顿时哑然。 她当然不能当众说明她是来找芍药的。 她紧盯着叶初棠,仔细观察着叶初棠的神色,想要从她脸上窥探出什么来 可叶初棠容色淡然从容,不闪不避,倒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她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接叶初棠这话,可是叶初棠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身后的红桃,微微挑眉。 “二婶刚去,尸骨未寒,你却还有功夫给自己换了个丫鬟?” 叶诗娴心头一跳。 红桃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自己的事儿,却也不得不开口: “慕容公子担心叶小姐骤失母亲,过分悲痛,这才遣了奴婢前去照顾。” 这话倒是说的没毛病,慕容晔和叶诗娴什么关系,大家都一清二楚。 心上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儿,他多加关心,也很正常。 叶诗娴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些。 她怨恨地盯着叶初棠:“你没有资格提我娘!” 叶初棠唇角微挑,眼角眉梢却泛着冷意。 “我没有害她,为何没资格提?” 叶诗娴声音尖锐:“你说你没做,就真的没做吗!?你——” “我叶初棠今日以全家人的性命起势:若是我杀了高氏,便全都不得善终!”叶初棠骤然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声调冰冷。 所有嘈杂的声音顷刻消失,无数人目光错愕。 谁能想到,叶初棠居然敢发这样的毒誓! 就连叶诗娴也懵了,想好的话全都忘记,只浑身僵硬地立在那。 叶初棠眸光漠然地看着骤然哑口的她,继续道:“同时,我也潜心祈愿:谋害高氏之人,必受车裂凌迟之刑,不得好死!” “叶初棠!” 尖锐凄厉的嗓音划破长街寂静。 叶诗娴表情都扭曲了,剧烈喘息,胸膛起伏,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鬼。 叶初棠与她直直对视,慢条斯理地问道—— “怎么,这话,你听不得么?” 叶诗娴脑子乱成一团,想张口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众人也察觉不对,渐渐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儿?叶初棠发毒誓,叶诗娴却急了?” “这……怕不是有问题吧?” “我怎么觉得,叶初棠坦坦荡荡,反倒是叶诗娴,有点不对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叶初棠那话实在是太狠,也实在是太坦率,倒是让其他人不知所措了。 对比之下,叶诗娴的反应,却很是怪异。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诗娴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到张谦正率领一队官兵快速而来! 看到叶诗娴,他脸色肃然地挥了下手。 “叶诗娴涉嫌杀害高氏,即刻逮捕,押入天牢!” 第363章 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64章 萧岚曦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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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5章 半条命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6章 蠢材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6章 蠢材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7章 无愧于心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7章 无愧于心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8章 审!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69章 致命证据! 慕容晔回头,眼瞳一缩。 来人不是叶初棠,又是何人? 他神色恨恨:“现在你满意了?” 叶初棠眉梢轻扬:“慕容公子指什么?” 她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隔着重重人群,只能从间隙里瞧见一点里面的场景。 但她本来也不是为而来的,看得多看得少无所谓。 “这案子的当事人,都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我来这一趟,很奇怪么?” 慕容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这话亏你还说的出来!你也知道,那里面跪着的,是你亲堂妹!我知你对她有诸多不满,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 “慕容公子此言差矣。”叶初棠打断他的话,眸色冷淡,“义庄棺材里躺着的还是我的亲二婶,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岂能坐视不理?” “你——” “这案子是非论断,自有官府判决,慕容公子你一个外人,就不必掺和进来了吧?” 叶初棠说着,目光淡淡扫过他磕红了的额头。 这摆明了是刚在家里挨了训过来的,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居然还有心思来关心叶诗娴。 从这个角度看,那话本子还真是没夸大,挺写实的。 慕容晔被噎得够呛,可这里是衙门口,他疯了才会在这和叶初棠闹起来。 “我不与你争论!” 他重新看向里面,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在不引起众人注意的情况下,尽量往前一些。 若叶诗娴能看到他,许是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胡说八道!” 一道尖利的女声忽然传来,令慕容晔瞬间僵住了动作,脸上划过一抹不可置信。 叶诗娴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哪里还顾得上周围有谁再看,双目猩红:“我那天用过晚饭就早早回房间休息了,从没有出过门,你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贱婢,非要害死我才甘心么!” 芍药似乎也被她骂得恼了,心里的畏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厌恶。 之前所受的委屈铺天盖地,令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她冷笑一声:“我说的是真是假,大小姐你不是最清楚了吗?所有房间的钥匙你都有,完全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进出每个屋子,何况当天夫人的丫鬟也昏睡过了头,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一个人杀不死高氏,又怎么会想起我来?” 芍药说着,抬头看向赵成荫,信誓旦旦:“大人!奴婢所说没有一字虚言!若有撒谎,天打雷劈!” 赵成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打量,又问道:“这么说,高氏的死,你也有份?” 芍药打了个颤抖,落下泪来。 “是。本来奴婢也不敢说,可、可是叶诗娴怕东窗事发,杀死了高氏之后,就说要把奴婢送回老家。奴婢知道,她这么说,其实就是打算找机会杀了奴婢,好永远封上奴婢的嘴!奴婢无法,左右都是死,奴婢想死得明明白白!” 叶诗娴想卸磨杀驴,就别怪她不客气! 赵成荫眯了眯眼睛:“口说无凭,这也不过是你一家之言,除此之外,你可有证据?”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芍药身上。 是啊!证据! 不管她在这里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最终也还是要看证据的! 但谁都知道高氏是半夜吊死的,唯一伺候的丫鬟那晚也昏睡过去,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找到证据。 芍药低下头,两只手渐渐攥紧了衣衫,指节泛白。 看她这般模样,叶诗娴简直想笑出声。 若说证据,唯一的证据便是那壶花茶,可那东西已经倒了个干干净净,剩下被官府拿走的半包,更是没有任何问题。 要真的能查出什么来,又何须等到芍药告发,他们才来找她? 叶诗娴嘴角扯了一抹冰冷怪异的弧度:“芍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本来是想给你一笔钱,让你回去找个好人嫁了,不必再跟着我吃苦受累的。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少人面面相觑。 慕容晔远远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十分刺眼,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很是难受。 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那张脸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甚至此时看起来还更可怜些,但他却没有一点心疼的感觉,甚至还觉得陌生。 她的怨恨,她的哀痛,她藏在那冠冕堂皇的话语之下的,隐隐的得意。 就好像……他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子一般。 不少人低声议论起来,人群嘈杂,越发吵闹。 就在这时,芍药忽然道:“启禀大人,奴婢有证据!” 所有的声音忽然消失,周遭陷入死寂,叶诗娴脸上快意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赵成荫道:“说。” 芍药磕了个头:“大人!奴婢不敢隐瞒,当晚叶诗娴把高氏吊上梁的时候,高氏其实醒过。她应该是感觉到了不舒服,开始挣扎。叶诗娴怕她睁开眼睛发现是自己动的手,就命令奴婢加快动作,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来。” 那一幕现在仍然深深留在芍药的脑海中,每每念及,都会不自觉的遍体生寒。 她打了个哆嗦:“大概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高氏最终也没有彻底醒来,就渐渐停止了动作,最终吊死了!只是,在她挣扎的时候,曾用力在叶诗娴的左肩位置狠狠抓了一下。叶诗娴的身上,现在还有伤痕!” 叶诗娴心里一慌,但她反应极快,立刻反驳:“不对!大人,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这些私密之事她知道也不足为奇,怎能以此下判定!” 赵成荫拧眉。 她这话也不无道理。 芍药冷冷看了过去,脸上却忽然浮现一个古怪的、痛快的笑容。 “一道抓痕自然不算铁证,可若她衣服上同样位置被抓裂,甚至还留有血迹呢!?” “什么!?” 叶诗娴豁然抬头! 这事儿连她也不知道! 看到她遽变的脸色,芍药终于出了心里那口恶气。 “大小姐,很意外么?当时你只顾着确认高氏是不是彻底断了气,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上,留下了最致命的证据吧?” 第370章 该说声恭喜吗?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骤然爆发。 “这个丫鬟说的有鼻子有眼,莫非是真的?” “我看也是真的!她要是没有把握,怎么会主动报官?” “这叶诗娴真是把人逼急了啊……否则这丫鬟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也要将她拉下水?” “之前真是看错了她!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原来是这般蛇蝎心肠!” 叶诗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赵成荫立刻问道:“那衣服现在何处!?” 芍药磕了个头:“大人明鉴,那件衣服她换下来后,奴婢就悄悄收起来了,跑的时候也一同带了出来,就在奴婢的包袱里。” 这事儿赵成荫是知道的,张谦当日接到她的告发后,就将她的东西都扣下了。 赵成荫即刻吩咐:“去将她的东西拿来!” “是!” 捕快领命去了,很快便将东西取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件绛色织金水仙纹袄裙被拎起展开。 “大人,请看。” 赵成荫在左肩的位置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沉沉。 叶诗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是真的没想到,做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出现了这么大的错漏!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难熬,围观的众人也都不自觉安静下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终于,赵成荫道: “这上面确有一道被撕裂的口子,且沾染了血迹,看起来已经有好几日了。只是因为这衣服颜色与血色相近,才难以分辨。” 怕也正因如此,连叶诗娴都没发现! 叶诗娴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人群之后的慕容晔也如遭雷击,身子摇晃着倒退一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成荫紧盯着叶诗娴,质问道:“叶诗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人证、物证皆在,再无翻案可能! 叶诗娴双手撑地,呼吸急促。 而正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也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女儿杀害亲娘,实在有悖人伦! 这里的许多人一开始只是奔着看热闹来的,可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 再次看向叶诗娴的时候,除了震惊于不敢置信,更多的是厌恶和畏惧。 这样的人……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赵成荫又问道:“那封血书,又是怎么来的?” 到了这一步,芍药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闭了闭眼:“奴婢进去的时候,那封血书已经写好在桌上放着了。” 赵成荫了然,侧头问道:“也就是说,那封血书,是你迷晕了高氏之后,划了她的手指写的?” 叶诗娴惨白着脸,依旧是不发一言。 不过,她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事的确是她所为! 她杀了高氏不说,还想将罪责赖在叶初棠身上,一石二鸟! 若真是让她得逞了,那—— 人群中不知是谁怒骂出声: “呸!真是晦气!这种女儿比仇人还不如,真是丧心病狂!” 有一个人开口,瞬间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 “可不是吗?亏我之前还可怜她没了母亲,被人欺负,谁知道,这事儿就是她自己干的!” “造孽哦!” “这种人死一万次也不够!” “话说,那个慕容晔不一直挺喜欢她的吗?尤其她家出事儿以后,他可是帮了她不少忙呢!你们说,这里面……有没有他的事儿?” 慕容晔脑子里紧绷的最后一根线也彻底绷断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然而他刚刚转身,就被叶初棠拦住了去路。 “慕容公子这就要走了?” 慕容晔着恼:“你又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啊。”叶初棠朝着里面抬了抬下巴,“只是看诗娴脸色好像很不好看,慕容公子不去看看她吗?” 看看? 慕容晔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叶诗娴? 他自己的脸都已经青了! 叶诗娴被坐实杀了高氏,这事儿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连他的名声也要受累! 一想到自己过去那么长时间都和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待在一处,慕容晔就觉得浑身发麻,哪儿哪儿都膈应! “你让开!” 他恶狠狠骂了一句,便要离开。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前方一些人的注意,不知是谁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呼出声。 “那不是慕容晔吗?他也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看来,瞬时间各色目光都投在了慕容晔身上,令他如芒在背。 “他居然真的来了!” “莫不是他也和高氏的死有牵连,心虚了才来的吧?”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人家和叶诗娴情深义重,恩爱不绝,这才特意过来的呢?” 这话顿时引来众人哄笑。 不少人都看过以慕容晔和叶诗娴为原型的那个话本子,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在嘲讽他。 堂堂二品大员的公子,竟喜欢上了这么个女人!实在是瞎了眼! 再说,他能和叶诗娴搅和在一起,自己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慕容晔羞恼到了极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立刻钻进去! 顾不得其他了,他必须尽快走! 然而就在这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道闷声。 紧接着便有人喊道:“叶诗娴昏过去了!” 叶初棠抬眸看了一眼。 然而慕容晔听见这话却是没有半分犹豫,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走! 可刚走出几步,便又听到一声尖叫。 “啊呀!那、那是——叶诗娴身下怎么有血啊!?” 站在前面的人看得清楚,叶诗娴昏厥以后,身下便有血色蔓延开来。 这场景,便是傻子也猜的到是为什么了。 就连慕容晔,也是感觉后脑勺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堪堪停下了脚步。 叶初棠侧头看他一眼,若有所思: “慕容公子,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 慕容晔脸颊抖动起来:“你别胡说八道!” 这时,赵成荫已经喊了大夫上去。 一把年纪的老郎中给叶诗娴把了脉,颤颤巍巍开口: “大人,叶、她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第371章 不必谢我了 精彩,当真精彩。 哪怕是今天特意来看热闹的那些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叶诗娴居然怀孕了! 这下,慕容晔是彻底走不掉了。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传来一声调侃: “哎!咱们都赶紧让让!别耽误慕容公子进去!” 如果现在死了能让这一切停下,慕容晔想,他是愿意去死的。 这种犹如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巨大耻辱感,迅速将他吞噬。 他以前的人生顺利过了头,以至于当一连串的打击出现,他直接懵了。 可他知道,现在无论他是走是留,他都永远成了一个笑话! 其他人当然不会在意他怎么想,反而都十分体贴,一呼百应,还真的迅速让出了一条路来,容他通过。 终于,慕容晔僵硬着转动身子。 这时候,他终于能一眼看清里面的场面了。 叶诗娴瘫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下的衣裙已经被大量的鲜血濡湿。 慕容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直到来到跟前,距离叶诗娴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令他骤然想起,高氏就是被叶诗娴亲手吊死的,这像是死人味儿。 慕容晔无法自控地弯腰呕吐起来。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混乱,赵成荫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与轻蔑之色。 他和慕容阳同朝为官,也不止一次见过慕容晔,从前大家都说虎父无犬子,对慕容晔总是极尽夸赞,可慕容晔今日的表现,却让人看出,他骨子里不过是个懦弱无能之辈。 叶诗娴杀了人是罪无可恕,可慕容晔与她情分不同,来了这里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要不是叶诗娴出了这档子事儿,只怕他都不会靠近一步! 赵成荫挥了下手:“立刻带她下去医治。” 叶诗娴犯下的错,左右逃不过一个死,但她不能这时候死在这。 那老郎中连连应声,又摇头长叹:“大人,老夫只能勉力一治,若她运气好,许是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可那孩子……是铁定保不住了。” 赵成荫道:“你尽力便是。” 一众人等手忙脚乱将叶诗娴抬走了,场中只剩下一片狼藉。 慕容晔没有去看,一手扶着膝盖,吐了个昏天黑地。 周围嘈乱的声音渐渐消散——闹了这么一出,案子今天肯定是审不完的了。 众人渐渐散去,离开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张望,脸上满是惊叹感慨。 这可真是京城近日来最大的一件八卦了! “要我说,那叶诗娴还不如不救,就这么死了算了!” “就是!我要是她,真是没脸活了!” “啧,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文静温柔,内地里却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她连自己亲娘都杀得,还有什么做不得?” 那些或远或近的议论声,不断刺入慕容晔的耳中。 终于,他恢复了神智,虚晃着直起了身。 看着不远处滴落的血迹,他仍旧心头发悸。 就在这时,他终于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走。 ——叶初棠。 他扯了扯嘴角: “现在,你满意了?” 叶初棠掸了掸衣服,轻轻摇头。 “慕容公子,看来你的确对我成见颇深。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非我所能掌控的。” 这也是真话,她的确没料到叶诗娴居然已经有了身孕,今日她情绪激愤,孩子是绝计保不住了。 慕容晔满脸嘲讽:“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看我的笑话的吗!?” 叶初棠眸色很淡地看了他一眼。 “不。” “我是来为高氏收尸的。” 慕容晔浑身一僵,这瞬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尸身已经在义庄停放了七天,算来,今天正是她的头七。” 只可惜,她唯一的女儿,不会为她送行了。 叶诗娴自己都生死难料,哪里还顾得上高氏? 不只是她,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只怕高氏生前也不会料到,最后为她筹办丧事的,竟会是她曾经最看不上、最厌恶的叶初棠! “好歹亲戚一场。”叶初棠道。 慕容晔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一道凄厉的喊声忽然从屋内传出,似乎是叶诗娴醒来了,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慕容晔浑身抖了一下,汗毛都竖了起来! 叶初棠看着他,眉梢极轻地扬了一下。 她真诚道: “看来是该说一句:节哀啊。” …… 这天发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整个京城的饭后谈资。 所有人都震惊于叶诗娴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深深唾弃她未曾明媒正娶便怀了身孕,真真是里子面子全都丢尽! 连带着慕容府,也跟着蒙羞。 慕容晔在祠堂跪了一晚上。 叶初棠算是洗清了冤屈,后来又有人传出,说她特意在衙门等了许久,找到了顺天府知府求情,愿意为高氏料理最后的后事。 之前那些曾骂过她的人越发歉疚。 不过叶初棠对这些并不在意。 两天后,她又一次去了衙门,这次是为了见叶诗娴。 叶诗娴被关在牢里,因着刚刚小产,身子极为虚弱。 叶初棠见到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那个倚靠在墙角,一身狼狈的女囚,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叶家大小姐。 叶诗娴原本闭着眼,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双眼无神,好一会儿才聚焦,认出了站在牢房门口的人。 深切幽怨的恨意铺天盖地涌上心头,令叶诗娴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你!你还敢来!” 叶诗娴声音沙哑,加上她此时的疯癫模样,当真和厉鬼无异。 只是她现在甚至已经连起身都做不到了,只能疯狂捶打冰冷坚硬的破床板。 叶初棠静静看着她。 “二婶的丧事我已经办完了。” 叶诗娴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在此之前,她昏昏沉沉,根本没人和她说这些。 叶初棠淡淡笑了笑。 “你放心,她从前虽多苛待于我,但毕竟死者为大。” “对了,我没有将她和明泽合葬,而是葬在了城东,省得明泽地下见了她,知晓是你杀了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叶初棠眸底似泛起冷冽清霜。 她淡道: “举手之劳,便不必谢我了。” 第372章 心上人 十月二十,皇家秋猎。 沁阳郡主一大早就来到了叶府,要和叶初棠一同前去猎场。 她嫌弃叶初棠的马车太小,硬是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超豪华马车里。 “这里距离瑶山挺远的呢,你受得了,人家小五可受不了这罪,小五,是不是?” 沁阳郡主把小五抱在怀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五仰脸冲她一笑,露出灿烂的笑容。 沁阳郡主更高兴了,得意地冲叶初棠挑挑眉:“怎么样?连小五都站我这边呢!” 倒是丝毫不提刚才直接一把将小五抱起,冲到自家马车上,充当“人质”的事儿了。 叶初棠无奈扶额,也笑了。 “就是一辆马车而已,郡主何须如此在意。再说,我本来也没打算同你客气。” 她那马车虽然也算不错,但和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沁阳郡主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免费升级,她也乐得。 沁阳郡主不管,反正她进出叶府已经和自己家没什么区别了。 “之前那叶诗娴诬陷你,你却怎么都不肯让我出头,如今风波过去,这点小忙若再不让我帮,可就过分了啊。” 提起这事儿她就生气。 虽然她早就知道叶诗娴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没想到她居然干得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儿。 “你也是的,要不是她那婢女与她反目,偷偷藏下证据留了一手,你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洗脱这莫须有的污名呢!” 叶初棠却似乎并未把这事儿放心上,闻言只轻笑一声:“她既做过,就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天网恢恢,总会真相大白的。” “你说得倒轻巧。”沁阳郡主撇撇嘴,“我可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呢!” 为此她还跑了一趟定北侯府,要不是看她哥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儿,她真要出手了。 “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她疯了?” 叶初棠回想了下:“疯没疯不好说,但身体确实不太行了。” 那样糟污的环境,极容易感染,官府的人虽然给她找了大夫救回她一条命,但也仅限于此了。 对于叶诗娴来说,这样的日子,怕是生不如死。 “案子审的差不多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判决。” 沁阳郡主冷哼:“自作孽,不可活!”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似乎已经出了城,开始往郊区的瑶山皇家猎场而去。 沁阳郡主将帘子掀起了一半,朝着外面看去。 十月底,京郊大片林木的树叶都泛了黄,萧瑟秋风拂过,落叶纷纷,静谧之中又带着一丝苍凉。 沁阳郡主难得有些走神,眺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没说话。 叶初棠忽然问道:“郡主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沁阳郡主惊醒,诧然回头:“什么?” 叶初棠斟酌着开口:“我听说……今天的秋猎,慕容大人告了假。” 慕容阳不来,慕容晔自然更不会来了。 沁阳郡主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 “你不会觉得,我是在为慕容晔伤神吧?” 叶初棠摊手——这也不怪她,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沁阳郡主钟情慕容晔多年,如今物是人非,心有感慨也是人之常情。 沁阳郡主忍了忍,没忍住: “我只是一时瞎了眼,难道这破名声我还得背一辈子不成?” 她早就意识到慕容晔不是良人,不但不是良人,还是个垃圾!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喜欢过几个人渣呢?” 沁阳郡主脸上添了几分鄙夷。 “我虽然瞧不上叶诗娴,但慕容晔趁虚而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罢了!更别说叶诗娴小产之后,慕容晔居然一点儿担当都没有!我听说当日要不是你拦着,他早就直接跑了!呸!” 沁阳郡主提起这名字就觉得晦气。 叶初棠看她神色不似作假,也有些奇怪了:“那群主刚才……” 沁阳郡主沉默片刻,坦诚道:“我只是想起,瑶山的烤兔子也挺好吃的。” 叶初棠:“……” 小五:“……” 她默默抓紧了沁阳郡主的袖口,扬起小脸,舔了下嘴唇。 ——真、真的嘛? 她也很久没吃过烤兔子了诶! 小五想起从前,又忍不住巴巴望向了叶初棠。 真是可怜呐!自从回了京,阿姐忙得很,再也没亲自烤过兔子给她吃了! 叶初棠:“你这么看着我几个意思?” 她幽幽数道:“你吃的水晶肘子、烧花鸭、枣泥栗子糕、桂圆莲子粥……难道都白吃了吗?” 小五:“……” 她默默低下了头,又默默涨红了脸。 ——倒、倒是也没有一次性吃这么多啊!那不都是分开吃的么! 沁阳郡主:“……” 好一会儿,沁阳郡主才一声长叹:“初棠,你对你们家小五真是没的说啊!” 她身子往前探了探,目光灼灼: “看在咱们这么深厚的情分上,你肯定也会对我好的吧!” 叶初棠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沁阳郡主摩拳擦掌,露出一个讨好的狗腿笑容; “之前你答应过我的,要请我哥出手拿下第一,分一盘烤鹿肉给我,你还没忘吧?” 叶初棠无言了一瞬,还是道:“没忘。” 沁阳郡主立马指向外面:“我刚刚看见我哥的马车就在前面!等会儿碰上了,你直接去和他说,好不好?” 她忧伤地叹了口气。 “要是以前,我是不担心的,可他之前不是受了伤吗?” 叶初棠终于忍不住了:“他受伤已经是七个月之前的事儿了。” 就是个半死人,现在也该养活了,何况还是她亲自出诊! “我知道啊!”沁阳郡主理直气壮,“所以你去跟他说,让他千万别顾惜自己的身体,好好拿个第一回来!” 叶初棠头上的问号变成了三个:???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认真道: “郡主,你曾经的心上人已经从根儿上烂了,但我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说真的,找死这事儿,她现在还不是很愿意。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下。 沈延川的马车不知何时落后了些,与她们只有一个马车的身位了。 帘子掀起,一张清隽绝伦的容颜出现。 “在聊什么?我在前面都听见你的动静了。” 沁阳郡主瞬间心虚,但她是个大聪明,立刻道:“啊……没什么,就是聊心上人的事儿呢!” 叶初棠:“……” 第373章 好久不见 沈延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 他的目光在叶初棠脸上停留一瞬。 自从石滦城一别,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她似乎清减了些,也是,前段时间她身上麻烦不少,要处理起来也的确挺费心神。 不过她本就是鹅蛋脸,清瘦三分,便更显得出尘脱俗了。 叶初棠也看了过来,乌黑清润的眼眸轻轻弯了弯,点头示意: “世子,别来无恙。” 一颗小脑袋也从马车里探了出来,一双与她极其相似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出现,水汪汪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世子哥哥! 沈延川薄唇微勾:“叶二小姐,小五,好久不见。” 沁阳郡主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但好在沈延川并没有忘记她,很快又问候了一句:“在聊慕容晔?” 沁阳郡主:“……” 不如不聊! 这关心不要也罢! 她幽怨地等了他一眼,故意道:“那可不止!” 她们还聊了叶初棠的弟弟妹妹呢! 叶初棠也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好在前面的车队又走动起来,她轻轻点头:“世子请先行。” 沈延川终于收回目光。 马车再次前行,沁阳郡主还耿耿于怀:“你和我哥怎么回事儿,一起笑话我?你到底是跟我好,还是跟他好?” 叶初棠觉得她这话问的怪怪的,但也没仔细追究,三两拨千斤:“等会儿还有求于人家,自然得跟人搞好关系。” 沁阳郡主又被轻而易举地哄好了。 “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哥靠不住,还得是你!” 最起码人现在可在她的马车里坐着呢! 她想了想,又挑起帘子故意问道:“对了,刚才定北侯府的马车怎么过来了?” 随行的侍卫解释道:“回郡主,似乎是前面如贵妃娘娘的马车坏了,这才耽搁了。” 沁阳郡主一愣:“哦?” 原来如此。 不过要说她哥不是有意放慢了速度,她是绝不会信的。 “那如贵妃娘娘的马车可是修好了?” “问题不大,应该是已经好了。” 沁阳郡主探长了脖子往前面眺望,又重新坐回马车里,才轻哼一声,道:“出师不利,就她那脾气,指不定又要有下人倒霉了。” 叶初棠却笑了:“也不一定。今天二殿下也来了,她心情正好,又何必在意这些小事。” 哪怕是装装样子,她也不会在秋猎的时候,当着群臣之面做出计较姿态。 沁阳郡主一想也是。 “齐王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居然只是被软禁了一个月就放出来了!如贵妃到底还是受宠……不过,我刚才好像看见萧岚曦了?” 叶初棠很快反应过来:“玉和公主?” “就是她。”沁阳郡主耸耸肩,“她离开京城有些年头了,我听说这次齐王能这么顺利被解禁,还有她的功劳呢!” 皇宫里的事儿,沁阳郡主只要想打听,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包括这位玉和公主。 叶初棠之前倒是没听过这事儿,略有诧异:“是吗?不是说……她并不受宠吗?” “她是不受宠,但她会送礼啊!”沁阳郡主把她进献祥瑞的事儿说了,“加上她身后还有如贵妃,这事儿就更顺理成章了。” 叶初棠挑眉:“这么说来,这位玉和公主倒是极为聪慧伶俐。” 沁阳郡主不以为然,随口道:“她若不聪明,又怎么能在深宫里活下来?” 叶初棠看了她一眼。 旁人都以为沁阳郡主性格冲动莽撞,成日里只会惹是生非,但其实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彻。 “她也是够费心了,为了帮齐王脱困,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萧岚曦没有母族支撑,唯有依附在如贵妃阵营,才是最好的出路。 “另外,她如今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我估摸着,她这次回京,也有这个缘由。” 陛下再不喜欢这个女儿,也不可能一辈子外放,不管不顾。 “但凡如贵妃为她做主,她能嫁的,可比她自己能选的要好得多。” 叶初棠了然颔首。 如此说来,玉和公主会这么做,倒是也不难理解。 不过…… 叶初棠打量着沁阳郡主的神色,若有所思:“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也谈不上吧,就是觉得和这人亲近不起来。”沁阳郡主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她的性子……跟没脾气似的,你懂吗?小时候我和她一起玩儿过几次,实在是受不了她那性格,后来她离京,我们也就没见过了。” 她说到这,撇撇嘴:“不过,大概是因为她从小没了母亲,陛下也不喜欢她,长公主还挺怜爱她的。”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之前长公主曾经特意和叶初棠提及,请她为萧岚曦把把脉了。 …… “那个是沁阳郡主的马车吧?” 马车修缮的间隙,坐在车内的萧岚曦挑起帘子往后看,正巧瞧见了那辆很是华贵大气的马车,上面的“黎”,昭示着马车主人的身份。 她笑着道: “这么多年了,她和定北侯世子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啊。” 如贵妃因为马车出了问题,心下正不痛快,总觉得还没到猎场就出现这样的意外,不是什么好征兆。 听萧岚曦这么说,她懒声道:“不过是个野丫头,若非仗着有个好父亲,这京中又有几人会给她面子?” 她向来是看不上野性难驯兴为乖张的沁阳郡主的。 萧岚曦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垂下了眼睛。 这道理她又何尝不懂,然而——世上没有如果。 燕南王只得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宠得无法无天。 但这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再次抬眼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柔怯纯真。 “我听见她的马车里好像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说到这个,如贵妃表情更是微妙。 她扯了扯嘴角: “那里面坐着的,就是叶初棠。” 萧岚曦顿了顿,才貌似无意地略略惊讶道:“难怪。” 难怪定北侯府的马车特意放慢了速度,只为和那个女子说上一句话。 第374章 心猿意马 瑶山地势险峻,绵延的群山林木茂盛,这里豢养着无数猛禽野兽,每年秋猎都极其隆重。 太祖皇帝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故而对骑射武艺一直十分看重。 秋猎之上表现出彩的皇子,往往会格外被陛下青睐,而年轻的世家子弟,想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出人头地,得到看重与重用。 这次秋猎规模庞大,除了穆武帝和各宫妃嫔,长公主和群臣也都来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终于将要同台竞技。 这两位暗里的争斗日渐激烈,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兄友弟恭的模样,只是相较于从前,今年的三皇子明显气势足了不少。 ——他在边关立下的军功,终究没有白费。 一顶顶帐篷早已提前搭建好,许是长公主格外关照,叶初棠也分了个单独的帐篷,就扎在长公主帐篷的左边。 右边是沁阳郡主的地盘。 而对面……叶初棠经过的时候,守在门口的连舟脸都要笑烂了。 “叶二小姐!” 叶初棠:“……” 就是秋猎而已,他怎么这么高兴? 叶初棠只能想到一个理由:“这么开心,你家主子出去了?” 连舟笑容一僵。 下一刻,帐篷里便传来男人慵懒的嗓音:“叶二小姐,我听得见。” 叶初棠:“……难怪,原来是因为你家主子回来了啊。” 连舟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呢,也太敷衍了! 帘子一挑,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映入眼帘。 此时正是上午阳光温和而不刺眼的时候,光线穿过树叶,细碎洒落在他骨相过分优越的容颜上,愈发显得他五官深邃,清隽妖孽。 沈延川唇边噙了一抹淡笑:“叶二小姐好像不怎么愿意看到本殿?” “世子这说的哪里话。”叶初棠规规矩矩欠身行了个礼,脸上半点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我只是想着,世子武艺高强,骑射也是一绝,如此大好机会,该是早早入林狩猎了,才不枉来这一趟啊。” 她这番话说得特别溜,眼睛都没眨,一听就是现编的。 不过,难得从她这听到几句夸奖,沈延川还是勉强受用了。 “我刚回京,只想好好歇上一歇,这机会让给旁人也是一样的。”他说着,微微偏头,朝着斜对面的帐篷看了一眼,“阿风已经进去了?”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 “阿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子是沈延川弟弟呢! 沈延川仿佛丝毫没觉得自己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坦荡点头:“是啊,上次送他那把弓他挺喜欢,听说这次特地带来了?” 叶初棠:“……” 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算了,拿人手短,他想要这个弟弟,给他也不是不行。 叶初棠很快就释然了:“说来还要多谢世子。阿言和他一起进去了,就算打不到什么猎物,能到处转转体验一番也不错。” 今天来这的非富即贵,叶初棠这一家子还真是有些特殊。 不过叶璟言和叶云风兄弟俩在国子监呆久了,也交到了不少好友,其中不乏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 一群人呼朋唤友,热热闹闹的跑了。 叶初棠也不拘着他们,打算带小五在帐篷里吃吃喝喝——不是,好好休息,等他们凯旋。 沈延川点点头,朝着林子深处的方向看去,轻笑道:“我已经答应他们两个,今天如果能用我送的弓狩到猎物,另有奖励。” 叶初棠猛地抬起了头:“什么?” 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沈延川凤眸轻轻眨了眨:“哦,他们没跟你说?” 他顿了下,笑着解围:“许是想给你个惊喜?” 叶初棠:“……” “初棠!我跟你说我刚刚——” 沁阳郡主兴致勃勃冲了过来,突然瞧见那两人正站在一处说话,立马刹住。 两人齐齐回头看来。 叶初棠问道:“怎么了?” 感受着那道落在身上的,貌似轻描淡写但实则冷酷无情的目光,沁阳郡主求生欲达到了巅峰。 她大大退后一步,笑呵呵道:“啊?啊!没事儿没事儿!我、我就是看你不在帐篷里,怕你出来迷路,你在这儿我就放心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要紧事儿办,我先走了啊!你们聊、你们聊啊!”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身影已经彻底退出二人视线。 那模样,跟被狼撵了似的。 叶初棠张口想喊她,可惜人走的太快,最后也只能放弃。 不过这倒是让她想起之前答应的事儿。 “世子。”她抬眸,迎上沈延川的视线,“你要不要也去参加狩猎?” 沈延川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和她靠得这样近。 当时在石滦城,虽然两人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但那时候是形势所迫,何况还是深更半夜,光线昏暗不清,几乎已经模糊。 如果不是定北侯府贮藏着的那几坛酒,他几乎都要怀疑那只是他做的一场幻梦。 而此刻,她就站在他身前,咫尺之距,他甚至可以看到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以及眸底闪烁的细碎光芒。 璀璨清亮,光华灿烂,几乎令他无法直视。 “嗯。”沈延川率先移开了视线,然而下一刻,目光却又落在她饱满漂亮的唇上。 ……不该这么近的。 沈延川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怎么突然这么问?” 叶初棠指了指刚才沁阳郡主离开的方向,坦诚道: “她想吃第一名割的烤鹿肉。” 第375章 一些莫名其妙的默契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沁阳郡主:“……” 这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刺的感觉吗?爱了。 一片茫然间,她觉得沈延川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她立刻心虚地绷直了身体,力争将自己完全躲藏在树干之后,不泄露一丝痕迹。 终于,沈延川收回了视线,那种隐隐的压迫感终于消散。 沁阳郡主险些掉下泪来——她容易吗!?她怎么会是贪图那一口烤鹿肉的人呢?她这么做,完全!纯粹!就是为了她哥创造机会啊! 不过很显然,沈延川并没有领情。 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是挺喜欢吃那个的。” 沁阳郡主闭上眼,只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名声扫地。 不过没有人在乎。 那两个人站在一处,好像寻常聊天一般,气氛非常融洽。 ——如果不去听他们在说什么的话。 “她说从前吃过,但现在燕南王不在京城,便只能靠你了。” “是么。燕南王确实极擅骑射,她一般。” “我觉得还行,京中许多子弟都不如她。” “嗯,也不如她能吃。” “你要是不愿意,她说烤兔子也挺好的。” “她还跟你点菜了?” “那倒也没有。”叶初棠完全不知道远处的某个人看似还活着,但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当然就算她知道,可能也不在乎,“主要小五也挺想吃的。” 沈延川眉梢微挑:“行。” 叶初棠没想到这事儿他答应得还挺痛快,微微诧异之后,唇角也微微弯起,旋了一抹梨涡。 “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本来她也可以亲自去的,但这里人多眼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是沈延川肯出手,那就好办多了。 沈延川看着她,脸上笑意也深了几分。 “那,等我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初棠莫名觉得他这句话的语气,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宠溺。 像极了石滦城的那个夜晚,他义无反顾握紧她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松开,在她耳边低声的那一句: “别担心,我在。” 她有刹那的走神,又很快清醒。 四目对视的瞬间,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轻轻颔首。 …… “延川也入林了?”穆武帝听到消息,忍不住笑起来,“朕还以为,他已经对这些没兴趣了。” 如贵妃在一旁为他倒酒,保养得宜的脸容上露出一抹娇嗔的笑:“陛下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世子少年意气,正是最热血的时候。” 穆武帝笑而不语。 长公主似乎对这事儿并不在乎,转而问起了另外的人。 “成煊和成祁半个时辰之前便已经率人入林,也不知这一次,会是谁先狩回陛下满意的猎物?” 穆武帝哈哈一笑:“成煊自小精通武艺,年年表现都很是不错。不过,成祁到底是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谁胜谁负,朕也不好说喽!” 如贵妃神色微动,旋即笑道:“虎父无犬子,陛下的儿子,自然都是好的。” 长公主却似是想起了陈年旧事,不由一叹。 “可惜今天成安不在。” 如贵妃的笑容骤然僵住。 穆武帝脸上的开怀之色也消散不少,眼底闪过一抹沉郁。 帐中的气氛霎时凝固。 如贵妃很快便抹开了笑脸,道:“有长公主这般挂怀,想来成安知晓了,心里也会十分欣喜宽慰的。对了,您之前曾说,想找人为岚曦把把脉?正好今天岚曦也来了,我看不如——” 长公主表情也缓和了许多,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 她侧头吩咐道:“兰衣,去请初棠过来。” 如贵妃嘴角的笑意顷刻凝结。 第376章 看诊 她张了张嘴:“您说请的大夫,原来是……叶二小姐?” “是她。”长公主提起叶初棠,眉眼舒展开来,显然对她十分喜欢,“初棠的医术本宫最是清楚,岚曦的病看了这么多年,遍访名医,却始终没有大的起色。倒是不如让初棠看看,许是能有法子。” 如贵妃不好反驳,很快便也笑着点头:“您说的是。” 她说着,吩咐宫女:“还不快去请叶二小姐过来?” …… 叶初棠本来在自己帐篷待得好好的,就忽然接到消息,说长公主有请。 方才回来的时候,叶初棠已经看过,长公主并不在旁边的帐篷之中。 她这会儿大概率是在陛下那儿。 果然,跟着宫女走了一段,叶初棠就看到了那顶最为豪奢的天子营帐。 “陛下,叶二小姐到了。” 宫女打了帘子,叶初棠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穆武帝。 在他身旁笑意盈盈陪着的是如贵妃。 长公主也在。 不过…… 叶初棠的目光在如贵妃右下侧坐着的那个年轻女子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神色如常地收回了视线,上前行礼。 “臣女叶初棠,见过陛下,长公主,贵妃娘娘。” “初棠不必拘礼。”长公主笑着冲她招招手,“过来本宫身边坐。” 叶初棠很清楚这里没有她的位置,她抬眸看了眼,穆武帝没有出声反对,这才来到了长公主身旁。 不过她并没有坐下。 她没问为什么突然喊她过来,只低眉垂目,做出恭敬知礼的模样来。 如贵妃率先开了口:“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请你为岚曦把把脉。她自小身体便很是虚弱,吃了多年的药也不见好转。长公主力荐请你过来,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 似是为了彰显她的仁德宽厚,她特意添上了一句:“若真能为岚曦除了病根,本宫定会重赏于你。” 听来倒真像是在担心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叶初棠终于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子。 这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容颜出挑,五官精致,杏眼是浅淡的茶褐色,然而仔细看去,深处竟似隐隐泛着一抹幽蓝,看起来干净又神秘。 对视的一瞬,她轻轻颔首示意,唇角抿了一抹浅笑,却似因腼腆而微微红了脸颊,原本堪称美艳的五官,立时多了几分娇憨。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位不谙世事,害羞内向的小公主。 传闻玉和公主的生母出身关岭,祖上有异族血统,一双蓝色眼眸生得极为动人。 也正因如此,穆武帝才会酒后召幸。 但,这也是她被厌弃的最大原因——蓝色眼眸,是胡人独有的特征。 边境之地,胡人与汉人矛盾不断,有汉族女子被胡人掳走强制占有,也有胡人战败带回充作奴隶。 总之,这蓝色眼睛,便象征着低贱。 穆武帝自诩英明神武,当然不会愿意接受自己身上多出这样的污点来。 偏偏玉和公主那双眼还是带了一点幽蓝,无论她如何乖巧听话,都无法得到穆武帝的宠爱。 萧岚曦脸上带着好奇羞怯的笑:“早就听说叶二小姐医术乃是一绝,便连宫中御医也称赞不止,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叶初棠眸光微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淡笑道:“不敢当,臣女不过懂点皮毛罢了。” 说话间,已经有宫女送来了脉诊。 叶初棠上前,在萧岚曦对面坐下:“三公主,请——” 萧岚曦顺从地将手腕放了上去。 大约是遗传了她那位有着胡人血统的母亲,她皮肤极白,甚至能看到她轻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加上她十分清瘦,戏骨伶仃的,看起来像是一折就断。 叶初棠搭上手指,微微垂下了眼睫。 在她诊脉的时候,萧岚曦其实也在打量她。 回京之前,她就已经听说过这名字,回来之后,无论是皇宫还是齐王府,亦或是街头小巷,这名字更是被反复提及,就好像整个京城,没有人不认识她。 以至于她还没见到叶初棠真人,就已经听了太多关于这个女子的传闻。 更不用说,先前定北侯府的马车还曾专门为其停留。 萧岚曦实在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在这偌大的京城,搅出这么大的动静?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温润清丽,不卑不亢,分明未着华服,却遮不住那通身的矜贵气质。 偏偏她笑意清浅,嗓音清和平静,透着骨子里的疏懒,又恰恰中和了那份不可高攀的清冷。 她身上复杂的气质糅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气韵,令她轻而易举和别人区分开来。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其此时她侧坐于前,微微垂眸的恬静从容模样,恰如一朵春日醉醒的海棠花。 萧岚曦抿了下唇,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三公主从前中过毒?”叶初棠突然问道。 萧岚曦一惊,猛地抬眸:“叶、叶二小姐怎么知道?” 穆武帝皱起眉,如贵妃也是神色一变,当即抬高了声调: “什么?岚曦,这事儿你以前怎么从没讲过!?” 萧岚曦也有点慌了,忙解释道:“母妃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回忆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我出门踏青,却不小心被草丛里的蛇咬了一口,当时就昏了过去。” 关岭那地方很是偏僻,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但萧岚曦是公主。 如贵妃神色歉疚:“这么凶险!你、你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四五年前,那不就是你刚去关岭没多久的时候吗?那儿连个厉害的大夫都没有,要不是你命大,怕是——” 说到这,她眼里已经含了泪。 穆武帝眉头皱的更紧了。 萧岚曦弯唇一笑:“有父皇和母妃庇佑,我自然不怕。” 穆武帝神色缓和了不少。 萧岚曦似是没注意到他这微妙的表情变化,又看向叶初棠: “叶二小姐的意思,我的身体这般……其实是那时候留下的病症?” 第377章 赐婚 叶初棠点点头,却又微微眯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萧岚曦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从脉象来看,公主曾中过剧毒,甚至深入肺腑,极其凶险,但不知为何,公主的身体除了虚弱了些,却并无其他明显症状。” 叶初棠顿了顿,微微一笑。 “应是公主福泽深厚,捡回了一条命。” 如贵妃听了半天,终于懂了:“……你是说,她如今这般,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叶初棠点点头:“若换做旁人,许是当下就撑不住了,公主当时用了什么药?” 萧岚曦有些茫然:“这、我……我也不知,那天我出门只带了两个丫鬟两个侍卫,昏倒的时候,碰巧一旁还有一个当地的农户。他自己摘了些草药喂给了我,我的丫鬟侍卫原是不愿意的,但当时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他一试。后来果然好了。” 荒芜偏僻的地方,各类蛇虫鼠蚁数不胜数,有没有毒,中毒了又该怎么治,当地人长年累月生活在那,往往最为清楚。 说来她这运气的确是挺好的。 叶初棠收回手:“公主身体并无大碍,无需担忧,我写个补血益气的方子,公主坚持服用一个月就能改善。” 萧岚曦又惊又喜:“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如贵妃也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岚曦,你这实在太危险了!一次能捡回一条命,两次呢?三次呢?” 萧岚曦露出一个乖巧俏皮的笑容:“母妃,女儿现在不是已经回京城了吗,哪里还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 如贵妃还是心有余悸的模样,轻轻拍了拍胸口,嗔道:“你啊,就是心太大了!” 她转而看向穆武帝,软声求道:“陛下,关岭还是太偏远,也太危险了!臣妾实在是放心不下。正好岚曦今年十七,也该议亲了,不如您为她赐个婚,以后留她在京城,也好陪陪臣妾,您觉得,如何?” 宫女已经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叶初棠垂眸敛目,神色专注地写着药方,像是完全没听到如贵妃在说什么。 穆武帝所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萧岚曦。 萧岚曦似乎也完全没想到如贵妃会突然提起这事儿,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母、母妃……” 穆武帝的确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多年不见,记忆里那个小姑娘,如今已亭亭玉立,尤其刚才听她说起过去曾经中过毒,差点死了的事儿,要说他心里毫无波澜,显然也不可能。 他眼底难得浮现一抹歉疚,虽然极浅淡,却已经足够。 沉默良久,穆武帝终于道:“好。” 萧岚曦错愕地微微睁大眼睛,如贵妃反应却极快,立刻笑着道:“岚曦,还不快谢过你父皇!” 萧岚曦起身来到中间,行叩拜礼。 “儿臣叩谢父皇恩典,父皇万岁。” 她脚步虽然匆匆,一举一动却都未曾失礼。 穆武帝瞧着,心里对这位几年未曾关心过的女儿更添了几分满意。 他笑着问:“那湄儿觉得,京中诸多青年才俊,该选哪个为岚曦赐婚最佳?” 如贵妃眼珠转了转,笑道:“忠勇侯的次子,今年正是弱冠之龄,加之他俊朗潇洒,才貌俱是上乘,与岚曦实是般配,想来最是合适。” 叶初棠笔尖一顿。 哦豁,谢安白。 那位少爷今天还故意称病没来,这会儿不知道又在哪里快活,只是他大概想不到,他不来,这泼天的富贵也还是到了他头上。 哎,人要是有福气,挡都挡不住。 长公主却是皱了下眉,似是有些不赞成:“那小子顽劣,如何能是佳选?”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谢家这个混世魔王? 哪家疼女儿的,也不会愿意将女儿嫁他。 如贵妃却笑道:“长公主过于忧虑了。少年人心性不稳,喜欢玩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成了家,他自然会变得稳重踏实的。” 长公主还是没松口。 谢安白和沈延川是挚友,她了解自己外孙,也了解谢安白。 这个婚,肯定是不能赐的。 “京中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岚曦刚刚回京,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选也行。”长公主淡淡道。 如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长公主态度如此鲜明,只怕陛下不会应允。 果然,下一刻穆武帝便开了口:“不错。那小子心性尚不成熟,谢家整日鸡飞狗跳,除了谢沛那个小孙子,就是他了。就算把他拴起来,他也能半夜跑了。何必麻烦。” 如贵妃唇角的笑容彻底凝结。 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轻声道:“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无碍。岚曦以后都在宫里住着,你多为她好好挑挑就行。” 这件事就此搁置。 长公主看到叶初棠停笔,便问道:“初棠,方子可是写完了?” “是。” 叶初棠颔首,将药方呈递上去,又叮嘱了几项煎药事项。 长公主笑着道:“这帐子里闷,没什么得趣儿的,何况你出来有一会儿了,小五若找不见你,估计想你想的紧,你且先回去吧。” 叶初棠行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 离开帐篷时,还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如贵妃的笑声:“他们入林有一会儿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听起来,似乎半点没有为刚才的事情所牵绊。 好像那真是随口一提。 叶初棠神色淡淡,往前走去。 沁阳郡主正抱着小五玩儿,叶初棠走近了才发现小五手里拿着个小弹弓。 她顿时头疼起来。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阿风,怎么又来一个? 他们对于把小五教成一个小小混子有什么执念吗? 不过小五很给面子,或许是因为有四哥打的基础,她随手打出一个石子,就飞出去蹦到了前方的一片落叶上。 “小五,你这么厉害?”沁阳郡主眼睛顿时亮了。 小五被夸赞,也扬起小脸乐呵呵笑。 听到动静,她率先回头,看到叶初棠,立刻扔掉了手里的小弹弓,迈开小腿颠颠跑了过去。 ——阿姐! 第378章 遇袭 叶初棠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小五在她颈窝蹭了蹭,安心地搂着。 沁阳郡主啧了声:“眼里只有你阿姐,她一来,就把我忘了。” 小五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抱着叶初棠的手却半点儿没有松开的意思。 不过沁阳郡主也不是真计较这事儿,随手将那弹弓捡了起来,又重新塞到小五怀里。 “送你了!” 叶初棠垂眸看了一眼,那弹弓是用上好的梨花木雕刻而成,木柄上镶嵌了一圈红蓝宝石,霎是晃眼。 这确实不是正经弹弓,倒更算是一件工艺品,或者说,奢侈品。 叶初棠本来想婉拒,一想到面前这位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就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了。 ——有钱人花钱也挺累的,大家都是朋友,她愿意帮这个忙。 “小五,快谢过郡主。” 小五这才将那弹弓拿在了手里,玉雪可爱的小脸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沁阳郡主笑着看着她,又觉得有些遗憾。 可惜了,这小丫头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她摇摇头,将这念头收起,换了个话题:“哎,初棠,陛下找你什么事儿啊,去这么久?” 叶初棠如实道:“没什么,就是让我为三公主诊诊脉。” 沁阳郡主恍然,又有些诧异地往她身后方向看了一眼,喃喃:“行啊,这才回来几天,都这待遇了?” 记忆里穆武帝是很不喜欢这个女儿的,连见也不愿多见,这次居然—— “如贵妃也在。”叶初棠道。 有她从中斡旋,陛下愿意给三公主一些脸面也是正常。 沁阳郡主却是皱了下眉:“没别的了?” 叶初棠勾唇:“三公主以后会长居宫中了。如贵妃说,要为她寻一个好婚事。” “我就知道!” 沁阳郡主对此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撇撇嘴, “既然千里迢迢让她回来,自然是早有谋算。” 叶初棠想了想,道:“听说三公主自小就是养在如贵妃宫里的,多年母女情分,她想为三公主议一门好亲事也是正常。” 沁阳郡主冷笑:“她又不缺孩子,儿女双全,何须对旁人的女儿这般上心?” 如贵妃十四岁就进了宫,数年来圣宠不断,二皇子文武双全,极受皇上看重,大公主又嫁给了谢沛的长子,地位稳固。 看起来,她的确没必要再对萧岚曦这般上心。 叶初棠似是无意的道:“但到底养了多年,何况你之前不还说,三公主这次回来,帮二殿下解了困?” 就冲着这一点,如贵妃对她多多上心,似乎也没错。 沁阳郡主左右看了看,这才凑近了,低声问道:“那她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可千万别是她哥—— “提到了忠勇侯次子。” 沁阳郡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哈——” 谁也不能来跟她嫂子抢她哥! 至于其他的,爱谁谁吧。 忽然,沁阳郡主的笑声戛然而止:“等一下,你是说——谢安白?” 叶初棠点点头,又道:“不过长公主不赞成,陛下也没答应。” 沁阳郡主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 “她倒是想得美!” 叶初棠挑眉:“何出此言?” 虽说三公主不受宠,但到底也是皇家血脉,容貌出挑,性子看着也羞涩腼腆,谢安白虽然出身世家,但没有承袭爵位,加上那混世魔王的名头,这两人谁吃亏,还不好说。 沁阳郡主把帐篷门帘拉紧,这才道:“忠勇侯长子不能习武,你是知道的吧?” 叶初棠颔首:“好像是小时候生过病?不过听说他颇具才气,写得一手好文章。” “对,这就是关键!他不能习武,所以只能走这一条路。可谢安白不同——他很耐打。” 叶初棠:“……” 沁阳郡主认真道:“你想啊,耐打说明什么?他能上战场!” 叶初棠唇角笑意微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曾经陪燕南王镇守边关的独女,立刻抓住了重点。 今日如贵妃的诸多作为,其实都是试探! 忠勇侯当年追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也是震慑一方的悍将。 平定四方后,他急流勇退,率先上交了兵权,后来更是督促儿子用功读书,俨然要走文官的路。 可就算如此,他曾经在军中的威望不可小觑。 若谢安白从军,势必一呼百应。 这是一支绝对不容忽视的军中力量! 而如贵妃,或者说二殿下萧成煊,最缺的也就是这个! 如贵妃父亲蒋兆元乃内阁首辅,权利极大,可他没有军权。 偏偏三殿下主动请缨,立下赫赫战功,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势力。 萧成煊怎么能不着急呢? 如果萧岚曦和谢安白联姻,无疑多了一份极大的助力! 可惜,如贵妃打的一手好算盘,没能如愿。 叶初棠略作停顿,温声道:“此事未定,一切也未可知。” 沁阳郡主耸耸肩:“他们还真把别人都当傻子不成?” 叶初棠看向她:“说来,你怎么没去狩猎?” 她还以为沁阳郡主对此会很有兴趣。 沁阳郡主却摆摆手:“都是些豢养的飞禽走兽,少了几分野性,没意思。” 她还是在这安心等着吃肉比较好。 当然,也因为她答应了她哥,无论如何得守在叶初棠身边。 今天来的女眷本就不多,和叶初棠相熟的就更少了,她还带着小五,身边离了人怎么能行? 沁阳郡主想到吃的,眼睛锃亮:“回头你也试试,吃起来可香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忙错乱的脚步声。 叶初棠神色微动。 沁阳郡主也十分疑惑:“这里可是营寨,谁啊,如此慌里慌张?” 她一边说,一边挑开了帘子。 叶初棠就看到一个身着铠甲的侍卫正神色慌张地朝着天子营帐而去。 “陛下!不好了!” 叶初棠眉头拧了一下,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她才看到那侍卫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令人瞧着触目惊心。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陛下!三殿下在林中遇袭!世子殿下已经率人去追了!” 第379章 我得去 皇家猎场,居然出现了刺杀事件,实在骇人听闻。 穆武帝震怒,立刻责令禁军兵分三路,深入山林之中寻找,务必要将刺客拿下。 “老二呢!?”穆武帝环视一圈,没看到萧成煊。 一个武将立刻上前:“回陛下,齐王殿下还在林中,微臣已经派人前去接应。” 如贵妃柳眉紧蹙,惴惴不安:“听说那些刺客足有十余人,且个个武艺高强,若是成煊与他们正面遇上,可该如何是好?” 穆武帝脸色冷沉:“他是皇子!若连对敌的勇气都没有,像什么话!” 如贵妃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道:“臣妾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穆武帝此时没有闲心计较这些。 “负责猎场的人呢?居然放了刺客进来,到底是怎么当的差!” 一众人等纷纷跪地。 长公主劝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等延川他们回来,再来处置这些人也不迟。” 角落里,叶初棠也皱起了眉。 ——阿风和阿言还没回来。 这个猎场很大,数座山峰连绵,林木森茂,若真是发生什么意外,光是找人都要许久。 袖口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叶初棠侧头,就看小五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三哥四哥他们不会有事吧?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先前进入林中狩猎的人都陆续回来了,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叶璟言和叶云风兄弟二人却还是不见踪影。 当然,三皇子和沈延川等人,也未曾回来。 又过了许久,安静了许久的树林再次传来声响,众人纷纷朝着那方向看去。 “吁——” 萧成煊御马而来,身后的随从还拖着不少猎物。 这一趟萧成煊收获颇丰,堪称满载而归,这一路上他的心情都极好,想着肯定能拔得头筹。 可他还没下马,就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 禁军严格把守四周,森严凝肃。 他皱起眉:“这是……” “成煊!” 如贵妃看到他,立刻欢喜上前,又急急忙忙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你没事儿吧?可曾受伤?” 萧成煊一脸疑惑:“儿臣好好的啊,您怎么这么问?” 如贵妃这才放了心,神色担忧地道:“你还不知道,成祁遇刺了!” 萧成煊一惊:“什么?” 如贵妃快速把事情和他讲了一遍。 “……定北侯世子率人去追了,你父皇听说后,也已经派了几路人马出去,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消息。” 萧成煊总算明白了。 他立刻道:“那儿臣这就带人前去——” “你去干什么?”低沉冷肃的声音传来,穆武帝不知何时出了帐篷,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萧成煊忙见了礼,解释道:“父皇,这猎场太大了,儿臣多带些人手过去,或许能早点找到三弟他们——” 穆武帝打断他的话:“延川已经去追了,禁军也已前往,你不必再去添乱,在这等着便是。”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天家威严! 萧成煊心里一突突,终于意识到不对。 难道……父皇是在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萧成煊张口欲言,余光里看到如贵妃警告地看着他,便又将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谨遵父皇之命。” …… “初棠,你说这事儿和二殿下到底有没有关系?”回到帐篷后,沁阳郡主反复回想着刚才的场景,若有所思。 叶初棠摇头:“我也不知。” 沁阳郡主一手托腮,微微眯起眼睛:“刚才他那样子不像演的,好像真是和他无关,但……谁知道呢。” 这并不是叶初棠最关心的,她现在只在意一件事:阿言和阿风还没有回来。 阿风不说,阿言向来有分寸,到了这个时间,怎么着也该返程了。 叶初棠心里隐隐不安,始终无法彻底安定下来。 她极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终于,她道:“我得出去一趟。” 沁阳郡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叶初棠抬腿往外走,顿时呆住,连忙上前将她拦下。 “等等!你要去哪儿?” 叶初棠坦诚道:“阿言和阿风迟迟未归,我去看看。” 去看看? 那不就是要入林? 沁阳郡主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这怎么能行?这猎场这么大,你怎么找啊?” “我自有办法。” “不是——”沁阳郡主头疼不已,“现在禁军已经去找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在这等着不是最好的吗?要是等会儿他们回来了,你还没回来怎么办?再说,那些刺客现在还没被抓到,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初棠却十分执着:“放心,我心里有数。你的马呢?” “我的马在……不对!”沁阳郡主差点儿被她绕进去,眼看叶初棠是不会更改主意了,她干脆一咬牙,“你要去也行,我和你一起!” 叶初棠点头:“好。” 沁阳郡主这才稍稍松口气。 “那我再去帮你找一匹马。” 她知道叶璟言和叶云风兄弟俩一刻不回来,叶初棠必定无法放下心来。 她若是执意阻拦,未免太不近人情。 “我哥他们也一直没消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时间拖得越久,越是让人心中不安。 随后,沁阳郡主陪同叶初棠将小五送去了长公主帐中。 得知她们两个要入林,长公主只是皱了下眉,便直接应允了。 “带上侍卫,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换做其他人肯定不会同意,但长公主也曾征战沙场,并没有那些女子可以如何不可以如何的繁琐规矩。 此外,她还特意将自己的马借给了叶初棠。 那是一匹战马。 长公主虽然年事已高,但府里依旧养着曾经跟随过她的马匹。 比起寻常马儿来,速度力量敏捷皆是胜出许多。 叶初棠认真行礼谢过,便打算和沁阳郡主一同朝林中进发。 然而下人刚刚将那匹马牵过来,她尚未来得及上马,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急急传来: “初棠妹妹!” 第380章 一个外人 叶初棠侧头,就见徐容卿正神色紧张地快步而来。 叶初棠拉过缰绳,这才问道:“徐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徐容卿拧起眉:“你、你这是要亲自去找?” 他方才听见奴仆们说长公主将自己的马给了叶初棠,心道不好,便立刻赶来了。 叶初棠颔首:“是。” “那太危险了!”徐容卿十分担忧,“你一个人去怎么能行?万一遇到——” “徐容卿?” 沁阳郡主牵个马的功夫,就瞧见叶初棠身前多了个人,还是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脑子里顿时拉响警报。 她不动声色挡在了叶初棠身前,上下打量了徐容卿一圈。 京中世家子弟众多,但她看得上的没几个,这个徐容卿虽然不怎么会打架,却写的一手好文章,连她爹都跨过,说徐凤池之子徐容卿乃是难得的人才。 加上他生得一副好样貌,更是引得不少千金小姐暗暗倾心。 可徐容卿至今未曾娶妻。 现在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分明是对她家嫂子有意啊! 看到她来,徐容卿客气见礼:“见过沁阳郡主。” 沁阳郡主哼笑一声,扬声道:“有我陪着,初棠哪里去不得?徐容卿,你这话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徐容卿这才看到她身后还跟着数位侍卫,显然是与她们同行的。 他稍稍放下心来,可仍旧觉得不安:“正好我也没有其他事,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点力量。初棠妹妹,你说呢?” 沁阳郡主一噎。 人家这也是出于好心,她还能说不吗? 果然,叶初棠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那就先谢过徐公子了。” 徐容卿长舒口气,脸上舒展开一抹笑容:“不用谢,阿言阿风迟迟未曾回来,我心里也颇为担忧。” 沁阳郡主看他更不顺眼了,夹着马腹上前一步,强行插入两人中间,阻断了徐容卿的视线。 “好了,时间紧张,咱们这就走吧!” 叶初棠并未在意她的这些小心思,轻轻颔首。 徐容卿视线被阻,只得侧着身子:“初棠妹妹,这是一匹战马,体格比寻常马匹更为高大健硕,不好驾驭,要不——” 话音未落,叶初棠已经一脚踩上马镫,双手拉着缰绳,利落至极地翻身上马!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飘逸灵动。 徐容卿语塞,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底闪过惊愕。 记忆里,那个身体羸弱,总是安安静静的少女,竟…… “初棠妹妹,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尤其骑术还这般出色,哪怕是他之前所见的那些惯以自己骑射高超而骄傲的同窗朋友,也未必能比这更好。 叶初棠一顿,笑了笑:“从前阿兄教过,我总不愿学,后来发现这样方便些,便会了。” 徐容卿胸口一堵。 方便些? 如何能算是方便些? 那三年的艰难逃亡,颠沛流离中,她又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将幼弟幺妹安然无恙地养大,又将他们带回京城? 沁阳郡主也在看叶初棠。 一开始她还有些担心这匹战马脾气刚烈,叶初棠怕是不好控制,没想到到了叶初棠手里,它却格外乖巧听话。 叶初棠没有任何犹豫,握紧了手中缰绳,望向前方森森林木。 “驾!” …… “什么?叶初棠和沁阳郡主一起入林了?” 刚在自己营帐坐下休息的萧成煊皱起眉。 随从恭敬道:“是,还带了八个侍卫,据说是长公主允了的。另外,徐凤年之子徐容卿也在同行之列。” 如贵妃此时也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她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这里是皇家猎场,可不是她能随意撒野的田间地头! 林中散养着各种飞禽走兽,随时都会面临生命危险,叶初棠一个女子,真是不自量力! “陛下已经出动禁军,她还如此逞强,这是觉得自己风头出的不够多?” 坐在一旁的萧岚曦为如贵妃和萧成煊倒了热茶,这才犹豫着道:“好像是因为她那两个弟弟都还没回来?父皇责令找寻三哥和世子,却并未提及其他人。” 身份摆在这,那些人必定会倾尽全力,至于其他人……自然不会得到什么关注。 没有家世背景,即便能和其他人一样来到这猎场,也是不同的。 ——真遇到事儿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除了他们自己的亲人。 萧成煊听着十分不爽:“长公主也真是的,居然如此纵容,还专门派了侍卫跟着?” 萧岚曦道:“她曾救过长公主的命,长公主如此厚待于她,也是正常。” “谁知道她是怎么哄得长公主。”如贵妃不以为然。 长公主何等身份,愿意为她而死的人前赴后继,如果说为她看个病就算救命的话,那这些年,太医院那些人可都是她的恩人了! 也没见长公主对谁另眼相待。 唯独这个叶初棠—— “听说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公主府,为长公主调理身体。长公主膝下无子无女,除了沈延川,也就一个黎月去得多,不免寂寞。” 如贵妃不屑嗤笑, “说来,这个叶初棠也是够聪明,借着看病的由头,勤去长公主府陪伴,自然容易得长公主喜欢。” 萧岚曦低眉垂眼,静静看着自己的茶杯,脑子里想的,却和如贵妃不同。 她今天在帐篷里看到了长公主和叶初棠的相处,自然又亲近。 长公主的欢喜宠溺简直要溢出来。 那绝不是假装出来的,何况以长公主的地位,她也根本没必要在这样的事情上假装。 尤其……长公主还特意当着陛下的面,请叶初棠来为她看诊。 其实如今她已经回京了,这件事什么时候做不行呢?然而长公主偏偏选在了今天。 表面上看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但其实,是更想让叶初棠在陛下面前露脸吧? 父兄皆死,毫无根基,叶初棠姐弟几人在京城的日子,按说应该举步维艰。 可是,没有。 所有人,包括陛下,都知道她医术超绝,对她高看一等。 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一个外人这般用心? 第381章 判断 萧成煊却没太在意这些,他现在在烦别的事儿。 “老三现在也没回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如贵妃敛神,看了他一眼。 萧岚曦识趣地道:“母妃,皇兄,我再去外面问问吧,若是三皇兄回来了,咱们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如贵妃点点头,萧岚曦便起身出去了。 待她离开,如贵妃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严肃地盯着萧成煊。 “成煊,你跟母妃说句实话,今天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萧成煊心中恼怒:“母妃!父皇怀疑我也就算了,您怎么也这么信不过儿子?今天这场合,我是疯了才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如贵妃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是你?那就好、那就好……你要知道,你刚刚解了禁,朝中上下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要是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让萧成煊脱困,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啊! 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如果不是你,又会是谁?” 萧成煊烦的就是这个事儿。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萧成祁之前得罪了什么人,遭到报复了也不好说,这谁知道?” 他不在乎那些刺客是哪里来的,他在乎的是,这屎盆子眼看就要扣在他头上了! “这事儿要是不查清楚,父皇必定会以为是我做的!” 想到他回来的时候,父皇那充满威严和审视的一眼,萧成煊就觉得后背发凉。 他是看萧成祁不顺眼,但他多的是手段对付他,何必用这样极端且危险的法子! 如贵妃也想不通,最后只得道:“罢了,静观其变吧!不是你做的,还能栽到你身上不成?” …… 叶初棠一行人往林中深入。 山林茂密,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 然而叶初棠骑着马却如履平地。 沁阳郡主跟在她身边,越看越震惊。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润恬静,又带着几分骨子里的慵懒的叶初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沁阳郡主忍不住凑近了,低声问道:“初棠,阿言和阿风的骑射……该不会是你教的吧?” 叶初棠侧头一笑:“不,是我阿兄教的。这个徐公子也是知道的。” 突然被点名的徐容卿还沉浸在惊讶与感慨中,闻声猛地清醒过来,视线从叶初棠噙着笑意的脸上扫过,点了点头。 “……是。” 这个做不得假,从前阿言和阿风的确总是跟在叶西霆后面跑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三年过去,那兄弟二人,尤其是叶云风,在这方面进步竟是那般惊人。 沁阳郡主感慨道:“那你也学得很好啊!” 叶初棠并未就这件事继续讨论,目光搜寻一圈后,又扯了下缰绳,驱使马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边。” 沁阳郡主看得惊奇不已。 “不是,你真的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啊?” 这林子里树木繁茂,方向难辨,叶初棠是怎么判断该往哪里走的? 第382章 兽圈 叶初棠道:“我们是从他们进来的位置出发的,走的也是一样的路,这里的树叶树干上都有人经过的痕迹,大概就是他们留下的。” 沁阳郡主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也行?” 她随着叶初棠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有些被折断的树枝,痕迹还很新。 “你连这个都懂啊……” 沁阳郡主眼中生出几分钦佩。 这样细致的观察力,绝非一般人所有。 叶初棠在这林子之中,却如鱼得水,对一切都了然在胸。 叶初棠当然不会说除了这些,她还和阿言阿风约定过,凡是经过这样的地方,都要留下隐秘而特殊的符号。 这样就算走丢了,也能靠留下的线索找到对方。 叶初棠继续向前而去。 时间缓缓流逝,除了偶尔窜出的几只野兔,他们一个人都没遇到。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沁阳郡主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薄汗,眉头也渐渐皱起,“这里已经是山林深处,他们居然一路深入到了这里?” 徐容卿沉吟道:“许是他们遇到了想猎杀的猎物,才追到了此处?” “应该是。” 叶初棠忽然开口,盯着前方地面看了一眼,而后翻身下马。 沁阳郡主一愣:“初棠?” 叶初棠上前几步,俯身观察了一会儿,又捻起一片碎叶,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里有血迹,应该是鹿血。” 沁阳郡主这才看到那片树叶上带着残留的血迹,如果不仔细看,肯定无法发现。 只是…… 叶初棠怎么连鹿血都闻得出来? 思来想去,沁阳郡主也只能将这解释为,叶初棠整日和各类药材打交道,对各类气味十分熟悉,能认出来这个也是正常。 叶初棠左右打量一圈,神色微凝。 从这里残留的血迹来看,应该是跑来了一只幼鹿。 可阿风他们射中以后,却还是让那只鹿逃了,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才继续往里去了。 叶初棠重新上马,朝着左前方指了指:“那边。” 沁阳郡主却是脸色微变:“初棠,那边不能去!” 叶初棠回头:“为何?” 沁阳郡主拧着眉解释道:“那边是兽圈。里面豢养着很多刚刚送来的野兽。这些畜生野性未驯,通常都会好好调教上一段时间,才会放出来。” 现在过去,实在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叶初棠听明白了,心也随之一沉。 “我必须去。” 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阿言和阿风肯定是出了事! 若说阿风容易冲动,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继续追,阿言却不同。 他向来谨慎,就算不清楚那边是兽圈,也会再三斟酌。 何况他们同行的人大多是世家子弟,肯定会和他们提及兽圈的危险。 阿言没有任何理由同意阿风继续冒险,大概率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以至于—— “我陪你前往。” 徐容卿驱马上前,语气平和,神色却坚定。 沁阳郡主立刻道:“好!我们一起去!兽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郡主还怕了不成!” 叶初棠重新上马。 走出大约一刻钟后,她忽而眼瞳一缩。 正前方,一个少年正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第283章 她不在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84章 全身而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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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时,沈延川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叶云风一怔,刚要开口询问,便陡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他浑身僵硬地缓缓回头。 一双冷漠而凶戾的眼睛,正在灌木丛中死死盯着他! 不! 不是一双! 凝固的空气中,狼群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 叶云风掌心发麻,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似凝固! 第386章 螳螂捕蝉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战西野的侯爷的掌心娇是朵黑心莲 御兽师? 第387章 可惜跟了沈延川 嗤——! 空气被撕裂,急促而尖锐的破空声刺入耳中! 然而沈延川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因为那匹老狼王已经跃身而起,朝着叶璟言再次扑杀而去! 他甚至未曾回头,深邃冷凝的眸底只映出那灰狼消瘦而嶙峋的身影! 叶云风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脚下一动,当即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什么一般,堪堪停下了动作。 只这瞬间的停顿,那支淬了毒的冷箭已经抵达沈延川身后!下一刻便要刺破他的衣衫,直入血肉! 利箭刺入骨血的摩擦闷声传来,那匹老狼王的眼珠骤然爆开血浆! 温热腥气的血液溅落,在叶璟言脸上染了几点猩红。 然而他并未来得及理会这些,迅速侧头看向了沈延川—— 咔。 一道清脆而细微的断裂声响起,又被老狼王“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的动静遮掩,几乎让人以为出现了幻听。 然而,不是幻听。 沈延川的身后,那支泛着幽蓝的冷箭,已经被干脆地断为两截,无力地掉落在地。 沈延川转身,就看到脚边的位置,一片极薄的飞刀,斜斜插入地面,没去一半凛冽的冷光。 他眉梢极轻地扬了下,旋即顺着这飞刀来的方向,抬眸朝着林中看去。 叶云风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喊道:“阿姐!” 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影,自错落的林木之中走出。 清丽温润,冷静从容。 不是应该在营地等待的叶初棠,又是何人!? 叶璟言也长舒口气,看得出来眼中并无惊诧之色,显然和叶云风一样,早就料到来人是她。 叶初棠的视线从眼前这混乱血腥的场景扫过,最终在叶璟言脸上定格。 “受伤了?” 叶璟言摇头:“并无,这是老狼王的血,让阿姐担心了。” 叶初棠抬脚走了过来,又从沈延川身边经过,甚至未曾与他有半刻眼神的对视,直直来到叶璟言身前。 她取出一只手帕递了过去,叶璟言立刻接过,仔仔细细将脸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叶云风看到她又惊又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 “阿姐!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吗?你来这里,其他人知道吗?” 叶初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转身看向了沈延川。 “多谢世子出手相救。” 方才的情形实在紧急,阿风鞭长莫及,老狼王绝境之下死拼,阿言就算能躲开,也免不了要受伤。 沈延川那一箭,确实来的及时。 沈延川看着她。 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眸莹润清亮,语调宁静平和,仿佛置身自家后院般从容自在,不见半分慌乱紧张。 若非那片飞刀,只怕都要让人以为刚才那稳准狠的一击并非出自她的手。 石滦城矿场那晚,他就知道叶初棠绝非寻常女子,可方才那一下,仍是令他意外。 沈延川唇角微勾:“该是我谢过叶二小姐救命之恩才对。” 叶云风想起刚才的画面还是心有余悸,小声哔哔:“是啊阿姐!要不是你来得及时,世子那一箭可危险了!我看那上面还淬了毒呢!” 说到这,他拧眉抬头,环顾四周。 方才他并未看清,那偷袭的冷箭究竟是从哪里射出的。 “莫非是那些刺客?但他们不是冲着三殿下来的吗?怎么又对世子动了杀心?” 叶初棠早已习以为常,道:“他被追杀,不是很常见的事儿吗?” 鬼知道沈延川得罪过多少人,要是没人对付他,才是奇怪。 叶云风:“……” 叶璟言:“……” 沈延川默了默,笑了。 她说的还真没错。 沈延川转身,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眸色渐冷。 “诸位还不出来?” 叶云风心头一惊,听这意思,还不止一个!? 短暂的死寂后,一道黑色身影从树上跃下。 那人身穿黑色紧身衣,脸上带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狭长阴毒的眼。 紧接着,他的左右两侧,又无声出现了两道身影。 树叶簌簌作响。 叶璟言回头,就看到他们身后的位置,也已经悄然出现了三人。 六个人。 这里居然埋伏了六个刺客! 叶云风后背一身冷汗——方才他居然半点未曾察觉这些人的存在! 他自问警惕心算是极强的,通常只要有人靠近,他都能迅速察觉。 然而现在…… 这些人的实力,只怕深不可测! 对方有六个高手,可他们这边一共也才四个人——连舟本来想一起护送他们回去,但被沈延川留下引狼群回兽圈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回去的路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地上的老狼王哀鸣声渐渐微弱,抽搐了两下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沈延川那一箭直接射爆了它的眼球,穿透了它的脑袋,摆明是活不了了。 可眼下的情况,却变得比之前更为危险! 为首的男人阴沉沉看向叶初棠,嗓音嘶哑,声调怪异: “没想到,名冠京城的叶二小姐,竟还有这样一身好武艺。” 听闻他开口,沈延川眸底闪过一抹冷色。 叶璟言也是一愣,看向叶初棠低声问道:“阿姐,听口音,似乎是……南胡之人?” 沈延川侧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南胡毗邻,两国经常在边界线上打打杀杀,争掠不休。 他们的体型大多不高,却十分健硕强壮,战力极强。 但眼下这几人都蒙了面,按说一般人都看不出他们和中原人有什么区别。 然而叶璟言居然听得出他们的口音…… 叶初棠点点头,又打量了那人一圈,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客气的微笑。 “阁下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当面夸赞于我么?” 那人眼色冰冷,泛着戾气。 “不知死活!” 他重新将目光投降沈延川。 虽然叶初棠的出现超乎他们的预料,但这并不会对他们的计划产生任何影响。 沈延川——今日必死! “真真绝色美人,可惜跟了沈延川。” 这话一出,叶初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转移到了沈延川的嘴角。 然而不等他们回话,那人便已经再度从箭筒中抽出一只箭矢。 “既如此,你们便陪着他一起上路吧!” 第388章 速战速决 叶初棠觉得这人真是极没有眼色,所以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方才那一箭,就是你射的对吧?” 对方不知叶初棠为何突然如此发问,冷笑道:“是又如何!” 刚才叶初棠出其不意,才将他那支箭击落,但这次——她没有这机会了! 叶初棠点点头,旋即微微侧头,看向沈延川: “世子,借你佩剑一用。” 沈延川挑了下眉,没有任何犹豫,将腰上的佩剑递了过去。 入手沉甸,极有分量。 叶初棠多看了一眼,剑刃出鞘,雪亮锋利,冷芒迫人。 只是这样看着,便似乎能感觉到那长剑之上凛冽的寒霜杀意! 叶初棠嘴角弯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沈延川用的果然都是好东西。 “谢了。” 她说着,双脚微错,纤细葱白的手指缓缓握紧了黑色的剑柄。 沈延川看出来她想要做什么了,那几个刺客自然也是。 他们像是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不自量力!” 就凭她,也妄图与他们相斗!? 叶初棠像是没听出来他们的嘲讽,表情平静地盯着前方,眸底似是沉了一抹暗色。 为首的刺客不知为何心里一突。 叶初棠淡声道:“你们要杀谁与我无关,可惜,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沈延川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他自动忽略了前半句,颔首道:“那他就交给你了。” 言下之意,剩下的都交给他。 叶初棠却想起了什么一般,道:“给阿风留一个。” 那小子估计也攒了一肚子窝囊气,得让他出了。 沈延川略作停顿:“好。” 这些人身手不凡,叶云风不能应付,他再出手不迟。 两人像是分赃款一样在这井井有条地讨论着,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意思。 谁能受得了? 为首的那个冷笑一声:“狂妄!今天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话音落下,他骤然松手,毒箭便瞬时飞出,直奔叶初棠而去! 双方距离极近,那支箭又蓄了极大的力,眨眼间便近在眼前! 叶初棠神色未动,纤细白皙的手腕略一翻转,而后迅速出剑! 嗤——! 一抹雪亮划破! 沈延川眼睫微动。 他从未见过叶初棠主动攻击,即便是在矿场那一晚,她也不过是靠着绝佳敏捷的身法,安然无恙地离开罢了。 他早料想过叶初棠的本事绝非那点,尤其今日,她还借了他的剑,选择和这几个刺客交手。 然而叶初棠出剑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 铿! 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却是叶初棠一剑将那道箭矢格挡! 尖锐的箭头撞在剑身之上,裹挟的巨大冲击力却并未使得它更进一步,反而瞬间改变了方向,最终无力刺入地面。 那几个刺客齐齐惊住,眼中露出浓郁的不可置信。 他们都以为,叶初棠刚才能救下沈延川,不过是占了个出其不意,何况那支箭本来也不是正面冲着她去的。 可现在—— 双方正式交手,叶初棠竟占据了上风! “时间紧,任务重。”叶初棠微微偏头,“沁阳郡主她们应该快过来了。”(本章完)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89章 都是你干的? “初棠!” 沁阳郡主紧握着缰绳,神色焦急。 这里已经是林中深处,林木葱郁,骑着马并不好走。 她一狠心,干脆直接跳下马去。 旁边忽然传来动静,她扭头看去,就见徐容卿正往这边来。 她立刻问道:“徐公子,你可看到初棠了?” 徐容卿神情肃然地摇摇头。 沁阳郡主咬咬牙:“我记得她刚才分明是往这边来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因为这林子太大,为了尽可能地扩大搜索范围,他们选择了分头行动。 但其实彼此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只要招呼一声都能听见。 然而沁阳郡主找了半圈,才忽然发现自己和叶初棠失联了。 眼下见不到人,她心里自然是着急万分。 忽然,徐容卿神色一凛:“那不是她的马吗?” 沁阳郡主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一匹马儿正从林中走出,然而背上却是空无一人! 沁阳郡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在这种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才导致叶初棠竟与她的马匹分开了? 沁阳郡主快速跑了过去,拉着缰绳将那匹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 可这马儿身上没有血迹,看起来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的样子…… “初棠呢?”沁阳郡主着急不已,“这马儿还在,怎么人没影了?” 说话间,那匹马忽然扬了扬头,往后撤了一步。 沁阳郡主拉了好几下都没将它拉回来,终于回过味儿来,试探着问道:“你是要带我们去找初棠?” 那匹马儿又扬了扬头。 还真是! 沁阳郡主这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连点头:“好!快带我们过去!” …… 一路向前,沁阳郡主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未曾抹去。 今天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叶初棠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那她怎么和她哥交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到这,沁阳郡主又默默加快了脚步。 忽然,前方似乎传来声响。 沁阳郡主立刻停了下来,侧耳认真倾听。 徐容卿眼中露出希望之色:“这——会不会就是她?” 沁阳郡主有些迟疑:“但我听着明明不止一个人在……” “或许是碰到其他人了?”徐容卿正说着,那边忽然又传来一道刺耳的利器碰撞之声,他顿时脸色一变。 沁阳郡主什么也顾不得了,当机立断:“快!过去瞧瞧!” …… 疾驰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蹄踏落的节奏清晰传来。 沈延川看着眼前的场景,眸色微动。 浓郁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地面上,那六个黑衣刺客都已经无力躺倒,身上皆是血迹斑斑。 除了为首的那个还勉强睁着眼,剩下的五个都已经昏死过去。 叶初棠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往那边看了一眼:“来了?” 她的语气不见半分惊讶,仿佛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 叶云风问道:“阿姐,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叶初棠闻声回头,看到他脚边躺着的已经不省人事而且血流的格外多的刺客,有点无奈地开口: “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这些回头都还要一一审过的。” “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叶云风龇牙一笑,“只是让他受点儿皮肉伤,看起来惨而已,其实不伤及性命!” 他刚才动手,可都是照着哪里最疼打哪里的原则来的。 叶初棠这才点点头,看上去连半句都懒得再多问。 姐弟俩之间的对话平淡至极,几乎让人觉得他们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商量”。 沈延川最后看向了叶璟言。 ——刚才只有他没动手,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一旁,十分安静地待着。 很显然,叶璟言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并没有太多兴趣。 但更显然的是,他对这样的场景也非常习以为常。 叶云风就不说了,叶初棠动手的时候,他那张清秀斯文的脸上,甚至连半分担心都未曾显露。 ——无论是叶云风,还是叶璟言,都在共同守护关于叶初棠的一切秘密。 而今天,只是恰巧,这个秘密被沈延川窥见了冰山一角。 沈延川最终看向了叶初棠,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回放。 少女温润清丽的容颜,他再熟悉不过,可此时近在咫尺,他却觉得自己对她还有太多的不了解。 一招。 叶初棠对付那个刺客,只用了一招,便轻而易举拿捏了对方的命门。 那男人的第二支箭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射出去,叶初棠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左胸。 那男人缓缓倒地的时候,胸口的血都还未曾来得及晕开,只绽放了那猩红的一点。 而那个时候,叶初棠已将取了他背上的箭随意把玩。 “毒性挺烈的。不过——”叶初棠看向沈延川,“和你之前中的毒并不相同。” 沈延川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这和之前的那些,并非来自一处?” 叶初棠点点头。 “只凭一种毒自然不够下此判断,不过……” 不过她自然有别的辨认法子。 剩下的话叶初棠没说,沈延川也没问。 他倾听片刻,道:“沁阳带了队来的?” 叶初棠点点头,又道:“准确的说,是我们一起带队来的。哦对了,徐容卿也一起来了。” 沈延川眼睫微动。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隐隐看到掩于林后的数道身影,正朝着这边快速奔来。 “初棠!” 远远看到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沁阳郡主又惊又喜,激动地高喊出声。 叶初棠一把将手里的佩剑塞到了沈延川的怀里。 沈延川:“???” 沁阳郡主这时终于也看到了他,睁大了眼睛: “哥!?你也在!?” 叶初棠冲着沈延川屈身行礼,音调清浅而认真: “多谢世子救我弟弟,感激不尽。” 沈延川:“……” 我知道你要谢,但你先别谢,这地上躺着的人里,可也有你的手笔,这可—— “哥!” 沁阳郡主的视线从地上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扫过,激动出声, “这些都是你干的!?”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89章 都是你干的? “初棠!” 沁阳郡主紧握着缰绳,神色焦急。 这里已经是林中深处,林木葱郁,骑着马并不好走。 她一狠心,干脆直接跳下马去。 旁边忽然传来动静,她扭头看去,就见徐容卿正往这边来。 她立刻问道:“徐公子,你可看到初棠了?” 徐容卿神情肃然地摇摇头。 沁阳郡主咬咬牙:“我记得她刚才分明是往这边来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因为这林子太大,为了尽可能地扩大搜索范围,他们选择了分头行动。 但其实彼此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只要招呼一声都能听见。 然而沁阳郡主找了半圈,才忽然发现自己和叶初棠失联了。 眼下见不到人,她心里自然是着急万分。 忽然,徐容卿神色一凛:“那不是她的马吗?” 沁阳郡主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一匹马儿正从林中走出,然而背上却是空无一人! 沁阳郡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在这种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才导致叶初棠竟与她的马匹分开了? 沁阳郡主快速跑了过去,拉着缰绳将那匹马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 可这马儿身上没有血迹,看起来也不像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的样子…… “初棠呢?”沁阳郡主着急不已,“这马儿还在,怎么人没影了?” 说话间,那匹马忽然扬了扬头,往后撤了一步。 沁阳郡主拉了好几下都没将它拉回来,终于回过味儿来,试探着问道:“你是要带我们去找初棠?” 那匹马儿又扬了扬头。 还真是! 沁阳郡主这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连点头:“好!快带我们过去!” …… 一路向前,沁阳郡主心中的不安却始终未曾抹去。 今天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叶初棠孤身一人,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那她怎么和她哥交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到这,沁阳郡主又默默加快了脚步。 忽然,前方似乎传来声响。 沁阳郡主立刻停了下来,侧耳认真倾听。 徐容卿眼中露出希望之色:“这——会不会就是她?” 沁阳郡主有些迟疑:“但我听着明明不止一个人在……” “或许是碰到其他人了?”徐容卿正说着,那边忽然又传来一道刺耳的利器碰撞之声,他顿时脸色一变。 沁阳郡主什么也顾不得了,当机立断:“快!过去瞧瞧!” …… 疾驰的脚步声伴随着马蹄踏落的节奏清晰传来。 沈延川看着眼前的场景,眸色微动。 浓郁的血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地面上,那六个黑衣刺客都已经无力躺倒,身上皆是血迹斑斑。 除了为首的那个还勉强睁着眼,剩下的五个都已经昏死过去。 叶初棠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往那边看了一眼:“来了?” 她的语气不见半分惊讶,仿佛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 叶云风问道:“阿姐,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叶初棠闻声回头,看到他脚边躺着的已经不省人事而且血流的格外多的刺客,有点无奈地开口: “下那么重的手干什么?这些回头都还要一一审过的。” “阿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叶云风龇牙一笑,“只是让他受点儿皮肉伤,看起来惨而已,其实不伤及性命!” 他刚才动手,可都是照着哪里最疼打哪里的原则来的。 叶初棠这才点点头,看上去连半句都懒得再多问。 姐弟俩之间的对话平淡至极,几乎让人觉得他们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商量”。 沈延川最后看向了叶璟言。 ——刚才只有他没动手,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一旁,十分安静地待着。 很显然,叶璟言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并没有太多兴趣。 但更显然的是,他对这样的场景也非常习以为常。 叶云风就不说了,叶初棠动手的时候,他那张清秀斯文的脸上,甚至连半分担心都未曾显露。 ——无论是叶云风,还是叶璟言,都在共同守护关于叶初棠的一切秘密。 而今天,只是恰巧,这个秘密被沈延川窥见了冰山一角。 沈延川最终看向了叶初棠,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之中回放。 少女温润清丽的容颜,他再熟悉不过,可此时近在咫尺,他却觉得自己对她还有太多的不了解。 一招。 叶初棠对付那个刺客,只用了一招,便轻而易举拿捏了对方的命门。 那男人的第二支箭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射出去,叶初棠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左胸。 那男人缓缓倒地的时候,胸口的血都还未曾来得及晕开,只绽放了那猩红的一点。 而那个时候,叶初棠已将取了他背上的箭随意把玩。 “毒性挺烈的。不过——”叶初棠看向沈延川,“和你之前中的毒并不相同。” 沈延川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这和之前的那些,并非来自一处?” 叶初棠点点头。 “只凭一种毒自然不够下此判断,不过……” 不过她自然有别的辨认法子。 剩下的话叶初棠没说,沈延川也没问。 他倾听片刻,道:“沁阳带了队来的?” 叶初棠点点头,又道:“准确的说,是我们一起带队来的。哦对了,徐容卿也一起来了。” 沈延川眼睫微动。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隐隐看到掩于林后的数道身影,正朝着这边快速奔来。 “初棠!” 远远看到那道熟悉的纤细身影,沁阳郡主又惊又喜,激动地高喊出声。 叶初棠一把将手里的佩剑塞到了沈延川的怀里。 沈延川:“???” 沁阳郡主这时终于也看到了他,睁大了眼睛: “哥!?你也在!?” 叶初棠冲着沈延川屈身行礼,音调清浅而认真: “多谢世子救我弟弟,感激不尽。” 沈延川:“……” 我知道你要谢,但你先别谢,这地上躺着的人里,可也有你的手笔,这可—— “哥!” 沁阳郡主的视线从地上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扫过,激动出声, “这些都是你干的!?”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90章 无法融入 第390章无法融入(一更) 余光里,叶初棠也正表情从容嘴角噙笑,眼眸里还泛着感激的微光。 那表情似乎在说——可不是么。 沈延川沉默片刻,道:“也不全是。” 叶初棠眉梢微微扬起。 沈延川朝后一指:“那个是叶云风解决的。” 叶初棠眼睛弯弯。 该说不说,世子殿下每次都还是很配合的嘛。 “真的!?” 沁阳郡主几步上前,越发惊叹:“这刺客看着体型健壮,不好对付吧?” 她说着,顺便掀开了其中一个刺客的面巾:“我倒是要看看这刺客到底是——” 看到那人的样貌,她神色微变:“这是……南胡人?” 沈延川点点头。 沁阳郡主曾跟随她父亲镇守边疆,能一眼认出也不奇怪。 沁阳郡主眉头微微拧起:“这些人居然悄无声息潜入了皇家猎场?” 由此可见,京中只怕早已被渗透! 今天这刺杀之事儿,怕是比想象的要更加严重碍… 这么想着,沁阳郡主又看向叶云风,眼中带了几分赞赏。 “能应付这南胡的刺客,有点儿本事啊1 南胡人本就擅长骑马与打斗,能被派来这里的更是精英,不用想也知道必定身手不凡。 叶云风不过才十三岁,居然能和对方单挑。 叶云风倒没觉得自己多了不起,毕竟刚才阿姐只用了一招就把人解决了,而他有来有往,过了好几招才找到对方弱点,将其击败。 按三哥一贯的说法——他要和阿姐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们本来打算回营地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一只掉队的老狼王,更埋伏了这好几个刺客。” 叶云风踢了地上昏迷的刺客一脚。“要不是世子出手快,三哥肯定要受伤的。” 寥寥几句,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关键的地方全都略去,只让人觉得几人遭遇了一场惊险,最后又在沈延川的帮忙之下顺利化解。 半点儿没提及叶初棠,仿佛这里根本没她的事儿。 沁阳郡主也看到了旁边地上躺着的老狼王,看样子是刚死没多久。 她意识到了什么:“狼王?那不应该在兽圈……” “兽圈那边出事儿了。”沈延川解释道,“连舟几人已经前去处理。” 虽然不知具体内情,可看眼前这场景,也能猜到几分。 沁阳郡主松了口气:“还好你们都没事儿。尤其是初棠,刚才一转眼就不见了1 叶初棠抿唇一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阿言和阿风也无事。” 沁阳郡主点点头,本来想说下次再遇到危险,不要再单独冒险,可余光看见叶璟言和叶云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让叶初棠不要护着他们,才是更难以做到的吧。 徐容卿在一旁站着,看叶初棠几人都安然无恙,悬了许久的心这才放下。 而当他的视线转向沈延川,却变得有些复杂。 刚才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到二人站的很近。 叶初棠明显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同——她很信任他。 莫名的,那两人站在一处,即便什么也不说,也仿佛有一层微妙的气韵,将他们与旁边人隔开。 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只留下他们二人,其他人都无法融入。 徐容卿心头略略泛起酸涩。 沁阳郡主没注意到这些,派随行的侍卫将那几个刺客一一捆绑起来后,又问道:“哥,三殿下没和你们一起吗?”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91章 时机 第391章时机(一更) 沈延川摇头。 沁阳郡主明白过来,有些忧心:“这究竟是来了多少刺客?” 傻子也看出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而且从一开始就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分头行动了! 眼下他们虽然解决了六个,可三殿下那边—— 哗啦——! 不远处的林中,忽然有几只飞鸟簌簌冲出。 伴随着这道声响,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这边快速奔来。 看到为首那人,沁阳郡主眼睛一亮:“是三殿下1 那人身着明蓝锦衣,身形清瘦,容貌俊朗,不是萧成祁又是谁? 在他左右紧紧跟随的三人看起来都是他的侍卫,身上都带着明显的血迹,形容狼狈,就连萧成祁自己,鬓发也有些乱了,左肩的位置用布条简单包扎着。 一看这几人就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此时,萧成祁也终于发现了他们,警惕到了极点的目光扫来,看清这群人的容貌后先是一愣,旋即才终于松了口气。 沈延川的视线落在萧成祁身后。 他们这明显在被人追杀,萧成祁本事不弱,能将他逼到这般境地…… 沈延川动作流畅地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 叶初棠微微偏头。 谁都看得出来,追杀三殿下的刺客绝对不止一人,但现在人影都还没怎么看清,沈延川居然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位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之中闪过,萧成祁就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哈哈一笑。 “诸位一路追到此处也算辛苦,正好碰到几个朋友,不如坐下好好歇歇?”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昭然若揭。 此时,追杀了他们许久的几个刺客才终于看到不远处的沈延川等人,当即心头一跳。 ——糟了! 该早点把人解决了的! 现在又来了这几个,敌众我寡,硬碰硬不是死定了!? 几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这一动,便不免产生动静。就在此时! 沈延川修长的手指骤然松开!三支箭齐齐射出,竟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迅疾而去! 咻咻咻——! 几道闷声传来。 那刚刚出现的身形竟是接连倒下。 三支箭,全中! 尖刺清醒,剩下的几个刺客都知大事不妙,顾不上同伴的生死,立刻就要撤退逃离! 叶初棠看向叶云风,下巴轻抬。 “去吧。” 这个等级的陪练,还不怎么好找呢。 如今主动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轮皎月悬于半空。 三殿下和定北侯世子依旧未曾归来,甚至连入林寻人的沁阳郡主以及叶初棠,也是消息全无。 穆武帝脸色阴沉地坐着,周围众人不敢发出一言,气氛紧绷。 如贵妃打量着穆武帝的神情,走近几步,低声劝道:“陛下已经派人去了,只是这山林太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是正常。只要再等等,说不定人就找到了呢。” 坐在一旁的长公主皱了皱眉。 这话说得轻巧,时机何其要紧,晚一刻,便不知会多出多少危险!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 第392章 在这等着呢 “依本宫看,不如再加派人手进去搜查。” 长公主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延川也就罢了,可沁阳以及初棠可都还在里面呢! 如贵妃神色迟疑,瞥了穆武帝一眼,犹豫着道:“可……人手已经分散出去,若再派出,刺客来了这里,又该如何?” 终究是陛下的安危最为要紧的。 长公主皱了皱眉。 穆武帝当年也曾征战沙场,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如何还能畏惧几个刺客! 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她回头看去。 萧成煊已经如临大敌:“护驾!” 众多将士齐齐高度警戒起来! 穆武帝却是站起身来,朝着前方望去。 萧成煊道:“父皇小心——”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穆武帝沉声开口,喝断了他的话。 萧成煊一怔,这才跟着看去。 山林掩映之下,一队人马的身影渐渐清晰。 很快,他看清了那几人的脸。 沈延川! 萧成祁! 一同回来的,竟然还有沁阳郡主和叶初棠! 这、这些人怎么一起…… 萧成煊还懵着,萧成祁已经先一步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 “儿臣无能,被刺客引入林中,迟迟归来,劳烦父皇忧心,请父皇责罚!” 火把熊熊,穆武帝一眼看到了他包扎着的左肩:“你受伤了?” 萧成祁垂首:“一点小伤。” 那布条显然是匆忙从衣服上撕下的,此时还浸着血色,哪里会是小伤? 然而萧成祁策马而至,恭敬行礼,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迟缓。 可见铁血铮铮。 穆武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看萧成祁这般表现,心中越发满意,眼中也带着不曾遮掩的欣赏之色。 “刺客乃有备而来,你能安然归来已是难得。” 萧成祁并未因这夸赞露出得意之色,依旧恭恭敬敬道:“儿臣此次能够安全回来,多亏定北侯世子出手相救。若非他及时赶到,共同将那些刺客制服,儿臣只怕还有一场恶斗。” 穆武帝心情好了许多,笑着看向沈延川。 “延川的本事,朕自然知晓。密林重重,他能护你回来,实是大功一件!” 沈延川双手抱拳:“微臣不过尽臣子本分,陛下谬赞。” 听他语气淡然,神色平静,倒似乎真的没把这出生入死的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他虽不提过程之危,在场众人却都不是傻的。 看这一行人身上都沾染了血迹,便不难想象先前经历了怎样的困境。 如今归来,却是半点争名之意也无。 穆武帝哈哈一笑:“延川过谦了!成祁被敌深诱,陷入陷阱,唯有你!不顾自身安危,前去驰援!单是这份胆气和魄力,便胜过旁人太多!”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在场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如贵妃表情微僵,萧成煊更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谁听不出来,父皇这话,就是在点他! 旁人? 旁人是谁? 还不就是他这个亲兄长! 父皇之前就怀疑刺客这事儿和他有关,现在怕是更说不清了! 萧成煊心头火燎,按捺不住想要开口:“父——” 话还没出口,一旁的萧岚曦便率先出声:“父皇,皇兄负伤归来,还是先请太医为他看看吧?” 这温柔怯怯的嗓音,打破了原本凝肃微妙的气氛。 穆武帝回过神,看了她一眼。 萧岚曦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微微涨红了脸,急忙道:“儿臣失言了,请父皇恕罪!” 穆武帝却只是挥了挥手,表情更是难得温和了几分。 “你也是牵挂兄长,何错之有?” 萧岚曦似乎没怎么得到过这样的夸奖,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好似还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她这一打岔,倒是提醒了萧成煊——父皇本就对他疑心,若他此时再贸然开口,岂不是更招父皇厌烦?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思绪,强行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如贵妃见此也是悄然松了口气。 太医很快来了,为萧成祁把脉过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中的是箭伤,虽然没有伤及骨头,可、可是——” 穆武帝拧眉:“可是什么?快说!” 太医跪倒在地:“可是那箭上有剧毒,若不能及时清除,只怕、只怕殿下这条胳膊难保啊!”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噤若寒蝉。 谁不知道陛下对萧成祁颇为看重,若萧成祁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 穆武帝脸色极其难看。 “还愣着干什么!?朕命令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成祁的胳膊!” 已经有一个皇子瘸了腿,若今日再费一个…… 那太医出了一头的冷汗,颤颤巍巍:“陛、陛下,微臣无能,这种毒极其诡异罕见,微臣实、实在不知解毒之法,只、只能先请殿下吞服清参解毒丸,遏制毒性继续散发,但、但……恐怕只能请院使大人出手……” 他已经说不下去,脸色发白。 在场谁还听不懂他这意思? 可这个时候,怎么去请人过来!? 穆武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就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如贵妃忽然道: “陛下,李太医虽然对这毒无解,但还有叶二小姐在呢啊!” 穆武帝一顿。 在场所有人也都齐刷刷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是啊! 不都说叶初棠医术高明吗?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萧岚曦也露出欢喜之色,连声道:“是啊!叶二小姐不久之前还曾为我把脉看诊,极擅岐黄之术,她若出手,皇兄定可安然无恙!” 突然被点名的叶初棠抬头看去,微微挑眉。 哦,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第393章 诊脉 未等叶初棠开口,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这毒是那群刺客所用,或许他们便有解毒之法。” 穆武帝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刺客还活着?” 沈延川颔首,旋即回头,轻挥下手。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后拖着好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只是方才视线遮掩才没被看到。 最前面那个男人双眼紧闭,被旁边的侍卫狠狠踢了一脚。 “还敢装睡!” 这一脚似乎踢到了他的伤口,令他浑身瑟缩了一下,终于在极致的疼痛刺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侍卫又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他的面巾。 穆武帝眼瞳骤缩,长公主也是神色凛然。 “这是……南胡之人!?” 都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这份眼力自不会错。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南胡?他们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来皇家猎场行刺!?” “真是疯了!” “这不是最要紧的。猎场看守森严,居然能被这些人混进来——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穆武帝的脸色阴沉如水。 “问他要解药!” 那侍卫奉命而行,立刻按住那男人的脖子,大声斥问:“胆敢行刺皇子,实在胆大包天!还不速速交出解药!” 那男人一只眼球泛着血色,艰难喘着气,听见这话,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直接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随意的慷慨赴死模样。 长公主拧眉:“这些只怕是南胡刀客,便是拷问至死,也问不出什么来。” 南胡权贵喜欢搜罗幼童豢养,让他们彼此厮杀,整个过程极其残酷凶戾,能活到最后的,皆是武艺高超,且性格极其能忍之人。 想从这样的人嘴里套出话来,几乎不可能。 而且,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随身用的毒药到底是什么。 穆武帝脸色更难看了。 这些刀客容后处理当然没问题,可眼下老三的伤才是要紧! 几个侍卫在每个刺客身上都仔仔细细搜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 如贵妃神色担忧:“陛下,时间宝贵,还是先请叶二小姐帮忙看看吧!或许她真的有法子呢!” 叶初棠掀起眼帘,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似乎不想轻易放过她呢…… 察觉到人群中望过来的数双视线,叶初棠屈膝行礼:“陛下,臣女才疏浅薄,但愿尽力一试。” 穆武帝也顾不得那许多,立刻允了。 “你尽管看!” 叶初棠这才抬脚上前,在萧成祁身旁站定。 萧成祁哪里看不出这微妙局势,配合地伸出手腕请叶初棠帮忙诊脉。 其实他对这位名盛京城的叶二小姐也颇为好奇。 一个闺中小姐,非但没有死在当年的那场意外之中,反而带着三个弟弟妹妹安然度过三年,又好好的回了京城。 别说最近那生意极好的云来酒肆,这一手医术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 更重要的是…… 萧成祁目光微转,视线在一旁的沈延川身上停留片刻。 那张清隽冷清的面容之上一片平静,如往日并无不同。 然而…… 第394章 穿山子 萧成祁挑挑眉,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片刻,假装没注意到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道凉凉的目光。 四下里一片安静,无数双眼睛望着叶初棠。 片刻,叶初棠收手。 “殿下所中确为剧毒,且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南胡独有的穿山子。” 穆武帝眼睛一亮:“你当真认得?” 叶初棠轻轻颔首:“从前曾听人提起过,这种毒是从五梅穿山蛇体内提取,故而命名为穿山子,毒性极强,轻则大伤元气,重则殒命。” 如贵妃连声道:“既然叶二姑娘认得此种奇毒,想必也是有解毒法子了?” 叶初棠摇头:“这种毒,臣女只能暂缓毒性,却不能根治。唯有以蛇毒液以毒攻毒,才能彻底消解。” 穆武帝拧起眉。 这一时半刻,去哪里找那什么五梅穿山蛇? “可能保住成祁胳膊?” 叶初棠沉吟片刻,道:“若能在一月之内取回五梅穿山蛇毒液,可。” 言下之意,她能拖一个月。 穆武帝心中焦急,可此情此景,别无他法,叶初棠能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非常难得。 他又问道:“那你所说的这种蛇,唯有南胡才有么?” 就算他立刻派人前去,这一来一回也得不少时间,何况南胡之地,也没那么容易踏足。 叶初棠顿了顿。 “臣女记得,关岭瘴气笼罩之地,也有此种毒蛇出没。或能一试。” 这话一出,场中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不少人下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关岭……玉和公主不是才从那回来吗? 萧岚曦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穆武帝果然也看了过去,拧着眉道:“初棠所言可真?” 这问的是萧岚曦。 毕竟在场的就她对关岭最为熟悉。 如贵妃愣了愣,下意识开口:“陛下,岚曦是女儿家,哪里会知晓这些毒虫蛇蚁之事……” “初棠能知,她怎会不知?”穆武帝打断她的话,有些不耐,“方才不也是你先提的让初棠为成祁看诊么?” 如贵妃极少被他如此当众训斥,脸上极是挂不住,咬白了嘴唇勉强一笑。 “是,是臣妾失言了……” 萧岚曦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回禀父皇,儿臣从前的确未曾听闻过这种毒,不过,方才叶二小姐所提及的五梅穿山蛇,却的确有所耳闻。若父皇信得过,儿臣愿带人奔回关岭,为三皇兄寻求解毒之法。” 一番话说得诚恳真挚,虽然垂着头,语气却笃定至极,似乎担心极了萧成祁的伤势。 穆武帝神色稍缓。 “你身子弱,怎经得起这般折腾,让其他人去便是。” 只要能确定关岭真的有就行。 狩猎闹了这么一出,无论如何都是进行不下去了。 穆武帝即刻下令启程回宫,同时派一队人马连夜奔往关岭,为萧成祁寻求解药。 叶初棠送给萧成祁一个小玉瓶。 “这里面共三颗药,殿下每隔十天吞服一次,可暂且清毒。一月后,待五梅穿山蛇毒液取回,熬制解药,殿下便可无虞。” 萧成祁自是十分感激。 “多谢。早便听闻叶二姑娘医术高明,果然名不虚传。” 第395章 进京 叶初棠微微欠身:“殿下福泽深厚,自会安然无虞。” 萧成祁看着她,忽然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叶初棠看起来有些眼熟。 可他分明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容貌气度的女子,若从前曾经遇过,他不会不记得。 可这份隐隐的熟悉感,又令他有些不解。 叶初棠转身要走,被萧成祁叫住。 “叶二姑娘。” 叶初棠回身:“三殿下可还有何交代?” 萧成祁沉吟片刻,斟酌着问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和叶二姑娘一见如故,今日承蒙相救之情,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三殿下客气。” …… 这场秋猎就此中断。 穆武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则怀疑那南胡刀客,二则担忧萧成祁的伤势,心情极为糟糕。 一众人等自然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言半句。 这其中,最如坐针毡的,就是萧成煊。 他不是傻子,父皇分明是对他起了疑心。 若是旁的也就算了,可若与这些南胡刀客扯上关系,就麻烦了! 那性质就将完全不同! 可父皇没有挑明,他连为自己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白白受这份冤枉。 “皇兄不必担心,清者自清。”萧岚曦看他紧皱着眉头,便上前低声劝慰。 萧成煊挥挥手。 “我知道。这次也挺折腾的,你身子弱,早点回宫休息吧。” 萧岚曦轻轻点头,似是无意地开口:“父皇和长公主特意请了叶二姑娘为我开了方子,想来好好调理,定能好转。” 萧成煊听到叶初棠就烦,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些了,眼下最棘手的,还是萧成祁! “最近无事,你就在宫里好好养着便好。”萧成煊说着,猛地一顿,“你说,老三中的那个毒,能解吗?” 万一派去的人没及时找回解药,老三的胳膊就废了! 到时候,便再无所畏惧! 就算父皇怀疑是他下的手也无所谓,现在能与他争的,只有萧成祁一人,父皇绝不会扶持一个废了的儿子当太子! 萧岚曦眨眨眼:“应该可以的吧?” 萧成煊冷笑:“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 叶初棠也回了府。 分明奔波了一天,她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疲色。 倒是小五,毕竟年纪小,回来后很快就睡着了。 叶初棠给她掖了掖被子,出来就看到立在门外等候的叶璟言。 “怎么还没睡?”叶初棠问道。 阿言今日也遭遇重重危险,虽然没真的受伤,但精气神肯定有所耗损,早早休息才好。 叶璟言似在沉思,闻言抬起头来。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问道: “阿姐,你说,今天那几个南胡刀客,和当初那些……是同一个来处吗?” …… 是夜,月明星稀。 沈延川看完最后一封信,云成便走了进来。 “主子。” 沈延川抬眸,随手将那封信放下。 其上,一只飞鹰展翅翱翔,气势如电。 “何事?” 这个点,云成一般不会过来。 云成道: “徐杰大人连夜进京了。” 沈延川动作一顿:“哦?” 第396章 罪 云成道:“是。绥南多地遭遇洪涝灾害,灾情严重,徐大人应该是担心激起民变,这才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沈延川抬眸:“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他离开昌州的时候,虽然也有不少灾民流离失所,但整体还在可控范围。 回京当天他便直接进宫觐见了皇上,赈灾的粮款按说应该已经下发,可眼下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更严重了? 云成顿了顿,道:“据可靠消息,昌州粮仓失火,送去的赈灾粮草一夜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 沈延川眸子眯起,眼底划过一道冷芒。 “失火了?偏偏是救灾的粮仓,偏偏是这个时候?” 云成垂首应是。 沈延川安静片刻,冷笑: “难怪他要这般火急火燎的进京。” 身为绥南巡抚,徐杰身上的担子重的很,如今救灾不力,可是大罪! “粮仓失火,可有猫腻?” 云成道:“事发突然,且徐大人反应迅速,事发后以最快的速度加派重兵把守,封锁消息,内情究竟如何……怕是只有他知道了。” 沈延川沉吟片刻,屈指轻轻点了点桌案。 “这把火,烧得倒是及时。溧河决堤,当年河道修缮所牵涉的上上下下,最近应该都没睡过好觉。如今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倒是能让他们喘口气了。” 他的声线冷静淡漠,听不出情绪。 云成却觉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隐隐猜到了主子这话的意思,却仍有些不敢置信。 “这、您是说,这粮仓是他们自己——可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绥南闹灾,徐大人乃是封疆大吏,若真出了事,便是他也担待不起啊!” “孰轻孰重,他自有评判。”沈延川合眼,烛火映照下,眉宇间似乎还泛着霜雪寒意,“你以为他若没点本事,是怎么混到今日地位的?” 天灾是意外,粮仓失火也是意外,徐杰最多被迁怒,却不会治大罪。 然而,如果查出当年溧河的河道修建藏着猫腻,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何况徐杰如今已经抵京,大有为灾民求救以及负荆请罪之意,用人之际,料想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倒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样也并非全无好处。” 沈延川睁开眼,幽沉深邃的眸底如深潭, “不怕他来京,就怕他龟缩不出,远远避开。” 云成思索道:“估计……他是听说了二殿下已经解禁,这才放心入京的?” 萧成煊圣宠不倦,给不少人吃了定心丸。 沈延川唇角掀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现如今,只怕萧成煊自己都没这个底气。” 三殿下遇刺,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里面,也包含当今圣上。 真相查明之前,萧成煊估计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 云成虽然没有随行去猎场,但也已经知晓了那边发生的事儿。 他奇怪道:“说来的确有些不对劲,那些南胡刀客若想刺杀三殿下,多的是机会,为何偏偏要选在皇家猎场?” 第397章 弹劾!(一更) 沈延川唇角挑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也说了,猎场人多眼杂,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势必会闹大。” 云成瞬间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并非是取三殿下性命,而是——” 而是要让众人都看到知道这件事! 沈延川朝着窗外看了眼:“今天晚上,估计有人要整夜难眠了。” 他声音一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有人想要一箭双雕!?” 三殿下受了伤,二殿下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旦被陛下疑心,往后的日子必定十分艰难。 沈延川挑挑眉。 “我倒也挺想知道,谁会有这样大的手笔。” …… “也许。” 叶璟言的心悬了起来。 “真的?” 叶初棠点点头:“嗯,都挺花里胡哨的。” 叶璟言:“……” 他就知道从阿姐这听不到什么关于那些人的好话来。 不过看着阿姐轻松淡然的模样,他又稍稍放下心来。 阿姐既然这般说,就证明并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几年前他们南下的路上,曾经遇到过几个南胡刀客,当时那些人似乎在执行任务,见他们姐弟几人好欺负,便动了抢马车的心思。 阿姐难得动了怒。 因为当时下着大雨,若无马车,他们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了。 恰巧小五还生着病,红着一张小脸咳个不停。 那些人不长眼来抢东西,结果最后死在了自己刀下。 那几个人身上的银两也被他和阿风搜罗出来,支撑着他们一路到了江陵。 至于尸身…… 叶璟言忽然觉得这次被抓的那些南胡刀客有点可怜,毕竟被活捉回来,等待他们的只有生不如死的审讯。 还不如当初那几个死的痛快些呢。 叶初棠挥挥手:“放心,他们背后的主人不会联想到我们。” 也是。 除了他们几人,谁也不知这些刀客被解决,也有阿姐的参与。 当初那事儿过去好几年了,又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其后之人更不会料到这两次意外都和叶初棠有关。 “说来,他们身后之人还真是大胆。” 叶初棠赞同地点点头,竟直接闹到皇家猎场了,这不是在穆武帝的雷区蹦迪吗? “还有钱。” 要知道,培养一个刀客出来,开销极大。 而对方这次居然直接派出这么多,还只为试探,真是家大业大啊。 叶初棠突然有些怅然。 “白手起家干正经生意果然赚得都是辛苦钱。” 哪比得上人家底子深厚,挥金如土。 叶璟言:“……” 他沉默良久,默默道:“还好小五没跟着入林。” 她要在现场,只怕又要上去捡——不是,翻找“证据”。 叶初棠深以为然。 “说来她这毛病是得改改了,老想着去捡别人的银票是不太合适,人还是得脚踏实地。” 最近她已经开始把几个铺子的账本给小五看了,还真让她挑出几个错处来。 只要等小五再大点儿,这些繁琐的账目就都能交给她来掌管了。 想到这,叶初棠心情好了不少。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叶诗娴的案子结了吗?” 叶璟言正色:“没记错的话,后日应该就判了。” 叶初棠点点头,又抬眸看了眼悬空的明月。 “不知二叔若知晓,会是怎样一番心境。” …… 徐杰连夜入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早朝之上,百官皆满是好奇的看向那个跪在殿中的身影。 因绥南灾情严重,粮仓被烧,导致流民死伤更重,徐杰自请罪罚。 “臣监管不力,铸下大错,恳请陛下责罚!” 龙椅之上的穆武帝面色沉沉。 因着秋猎上的事儿,他的心情本就不好,结果刚回宫,睡到一半又被漏夜进宫的徐杰吵醒,此时哪里还摆得出好脸色。 看他迟迟未曾言语,站在最前面的蒋兆元站了出来。 “陛下,徐大人的确有错,但眼下绥南情况紧张,正是用人之际,微臣以为,还是先让徐大人戴罪立功,待熬过灾情,安抚好百姓,再以论罪不迟。” 他是内阁首辅,此时的表态自然格外重要。 话音刚落,很快就有不少官员跟着站出来赞同。 “是啊陛下!徐大人在绥南任职期间,也算恪尽职守,如今若贸然换人,只怕也难比徐大人能做得更好。” “功过不能相抵,但除了徐大人,旁人去往绥南,各方不熟,许是更糟。” “恳请陛下三思!” 萧成煊看了徐杰一眼,暗中划过一抹暗暗的笑意。 徐杰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一方巡抚,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换做旁人,面对这样的烂摊子,只怕早就摆烂了,可徐杰偏偏回了京。 剩下的官员也谨慎地彼此交换眼神。 首辅大人都这么说了,哪儿还有他们开口的余地? 果然,穆武帝盯着下方许久,终于开了口。 “朕调你去往绥南,如今这般形势,的确令朕失望。” 徐杰头垂得更低。 “不过,蒋大人所言也有道理。”穆武帝沉声,“灾情要紧。着令你速回绥南,同时再拨赈灾粮款,务必尽快解决流民灾情!另外,派人彻查绥南粮仓失火,以及溧河河堤决堤之事!若有牵连者,绝不姑息!” 徐杰心中一喜。 穆武帝环视大殿:“还有谁有事奏本?” 群臣安静片刻,忽有一人从行列中走出。 “臣有本奏!” 萧成煊回头看了眼,说话之人竟是徐凤池。 “臣要弹劾户部尚书、绥南巡抚徐杰,谎报军情,贻误战机,戕害霍俞成将军,致使八万将士尽亡之罪!” 第398章 信的字迹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等众人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皆是到抽一口冷气。 ——徐凤池居然弹劾了徐杰!还是以这样的罪名! 徐杰跪在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听闻这话,顿时被那几个字眼刺出一身冷汗。 他豁然回头,疾声厉色:“徐大人!你我之间并无仇怨,何故如此诬陷于我!?” 徐凤池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脊背挺直,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浑身上下都带着迫人的寒意! 萧成煊也惊了,眼神在二人身上飞快徘徊。 只这短短呼吸之间,已经无数想法从他脑海之中闪过。 徐凤池这是疯了不成! 身为都察院官员,他有弹劾之权,可谁能想到居然搞到了徐杰的头上!? 更关键的是,这还牵扯出了霍俞成! 最近父皇本来就在调查霍俞成当年之案,这要是—— 果然,穆武帝听到这话,神色骤冷。 他目光沉沉:“你说,你要弹劾徐杰,可有证据?” 徐凤池双膝跪地,将手中奏本呈上。 “若无证据,微臣自不敢贸然进言!微臣已经查证,霍将军当年抵达通天关的前一夜,曾收到一封书信。正是那封信,使他坚定选择即刻进发通天关,最终折戟沉沙,数完将士同葬荒野!” 穆武帝面皮紧绷。 李公公立刻下去,取了徐凤池呈上的那份奏章,又转身迈着步子匆匆递交给穆武帝。 穆武帝打开奏折,一行行看得仔细。 徐杰已经蒙了。 他实在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绥南粮仓出事儿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往京城,一夜都未敢好好休息,在官道上从半夜跪到早上,又跪到这大殿。 本以为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他依然可以回绥南做他的封疆大吏,谁知道突然被徐凤池参了一本! 穆武帝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更是勃然大怒,直接将奏折扔到了徐杰脸上! “大胆!” 徐杰哪里敢躲,生生受了这一下,额角刺痛。 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微臣冤枉啊!”徐杰惶恐叩首,“方才所言那什么书信,微臣根本闻所未闻,恳请陛下明察啊!” 他的心脏快速跳动,脸色涨红,忽然转身愤怒万分地指向徐凤池: “徐凤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徐凤池冷眼睨着他,眼神嘲讽:“看样子,徐大人是不愿承认了?”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承认!?”徐杰目眦欲裂,似是蒙了天大的冤屈。 蒋兆元忽然出声:“事关朝廷要员,还是应当先调查清楚,否则闹出误会来,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徐凤池心底冷笑。 他既选在今日,自然握有铁证。 “首辅大人说的是。其实微臣也怀疑许久,始终不肯相信,毕竟徐杰大人和霍俞成将军乃是同乡,且霍将军在其微时还曾慷慨相助,如此深厚恩情,谁能做得出背叛之事?” 徐凤池眯起眼睛,声线转冷, “所以微臣未敢声张,反复查询求证,得知铁证如山,亦是心痛震惊至极!” 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了两个信封,一个厚,一个薄。 他打开了第一个信封,一张泛黄的轻薄纸张无声抖落,展现在众人面前。 “启禀陛下,上面这信封内装着的,便是霍俞成将军当年收到的那一封密信。其上字迹寥寥,亦无落款,只劝他尽快夺回通天关,粮草援军即刻便到,请他安心便是。” 众人的眼神都齐刷刷集中。 霍俞成当年冒然进军,的确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他率军远征,粮草辎重最是重要,怎会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开战? 原来……竟是因为这一封薄薄的信? 徐杰看到那封信的瞬间,便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但下一刻,他便反驳道:“一封信而已,谁不能写?徐大人怎的就能认定,这是我的手笔?!” 萧成煊离得近,看了那封信几眼,犹豫着开口:“这似乎……确实不是徐大人的笔迹。” 旁边几个官员也纷纷定睛去瞧,面面相觑。 “我瞧着也不太像……” “是啊,徐杰大人写得一手好楷书,可这封信字迹张狂潦草,的确不像出自他之手。” “这应该是搞错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徐凤池却不为所动。 他打开了第二封信,里面是好几张折叠的金粉纸,动作间还有细碎明闪的粉末无声掉落,仔细去闻,甚至还能嗅到一股幽幽甜腻的香。 徐杰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徐凤池将之展开,拿在另一只手中。 “下面这信封里,放的则是徐杰大人写给同他相好的青楼艺伎的情诗。言辞切切,颇有情趣。” 最后这八个字,简直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徐杰脸上。 文人风流约是本性,寻花问柳都是常事,可被人这般当众将那撩拨的诗作公开,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尤其徐杰身份尊贵,更是脸面丢尽! 他以后怕是连面对其他同僚的勇气都没了! 众人显然也是被徐凤池这一番操作惊呆了。 他们想过或许会验笔迹,也或许是其他法子,但怎么也想不到,徐凤池居然连这种私密的东西都能拿到! 徐凤池两手分别持信。 “这两封信的字迹究竟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相信诸位都已亲眼所见。纵有善模仿者,只怕也不能仿成这样吧?” 众人齐齐无声,心中皆是震动不已。 没错,这两封信上的字迹,的确是出自同一人! 徐凤池紧紧盯着徐杰:“徐杰大人素来和霍俞成将军交好,这封信没有落款,霍将军却深信不疑,可见写信之人与他关系亲厚!徐杰大人,前些年,您和霍将军书信往来不少吧?” 徐杰浑身血液似是凝固,脑子似是要炸开。 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将他包围。 “不、不……” 他咬紧牙关, “谁知道这是你从何处搜罗来的假物件,只凭借几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就想治我的罪吗!?” 徐凤池忽然一笑。 这笑容不知怎的,竟令徐杰瞬间心中一沉。 徐凤池缓声道: “谁说,只有这些?” 第399章 以死相报 徐杰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张口欲言,想为自己辩驳,可看着徐凤池那笃定的模样,又觉心慌。 对方连那两封信都能拿到,他实在是料不准,还有什么其他证据。 不过不管怎样,他今天都绝对不能认下这罪名!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不,不只是他,后面所牵连的那些—— 就在徐杰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脱罪的时候,又有一道嗓音传来。 “臣亦有本奏!” 殿中一静,众人齐齐看去,却惊讶发现出声之人竟是赵汉光。 不少人面面相觑,这时候,他怎么突然站出来了? 然而徐杰愣怔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惨白。 他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穆武帝面色阴沉如水:“说!” 赵汉光俯跪在地:“臣要弹劾绥南巡抚徐杰,四年前曾暗中买通光禄寺官吏李铎,在为霍俞成将军送行的时候趁机下毒,致使霍将军行军途中突然病发,病痛缠身,最终大败于通天关!”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陷入死寂! 谁能想到今日居然不只徐凤池一人弹劾徐杰! 赵汉光身为光禄寺卿,这番指控更是重磅! 萧成煊在看到赵汉光站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蒙了。 待听完赵汉光那番话,更是如遭雷击。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幻视幻听——赵汉光疯了不成! 然而赵汉光跪在地上,一眼都未曾朝着他这边望来,说出的字字句句,都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砸落! “霍将军率军出发前夕,曾特意设宴饯行,徐杰大人也在宴会之上。他提前指使李铎在备好的酒水之中下了毒,那毒乃是慢性毒药,最初吞服并无异样,但三天过后,身上就会起红疹,奇痒无比,半月后更会皮肤溃烂,气血双亏。” 赵汉光深吸口气, “远征途中虽有军医相随,可条件艰苦,终究不能与京中相比。尤其这毒极其隐秘,寻常大夫根本难以察觉,等意识到有问题,毒性早已深入肺腑,无力回天。” 他眼中浮现不忍愧疚之色,最终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如此,才致使霍将军在战中重伤,被押解回京后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这事儿在场的官员都是知道的。 霍俞成虽然没死在通天关,在手下部将的拼死相护下捡回半条命,可当时他的情况也和死了没什么差别了。 两腿俱断,肝脏受损,内伤严重,身上的刀枪箭伤更是数不胜数。 被押送天牢的时候,他是昏迷着被人抬进去的。 霍俞成戎马一生,武艺高强,就算战败,以他的本事,也不应该伤成那个样子。 可偏偏在通天关,他几乎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 同去的侄孙兄弟,也全部战死。 当时所有人只当是战况惨烈,可如今看来……却是另有猫腻! 穆武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你说的,可有证据?!” 赵汉光一字一句:“微臣前段时日与李铎饮酒,他醉酒之下,竟将当年奉徐杰之命下毒的事和盘托出,且言语之间极为自得。微臣心中惊惧,深知此事牵涉重大,不敢贸然行动,便装作不知,同时暗中查证。三日之前,微臣已寻齐当年伺候酒宴的下人,其中一人证实,李铎确曾借故离席,回去的路上,亲自接过下人原本要呈递上去的酒,说要亲自为霍将军斟酒。” “那下人如今就在微臣府内,陛下若有疑问,可即刻将其唤来对峙!” 如果说方才众人还将信将疑,那么此刻,大家都已明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徐杰浑身血液似乎凝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些陈年旧事,竟然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李铎是个不中用的!偏偏赵汉光居然还真的把那些下人全都搜罗了一遍! 徐杰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眼底满是求救的底色。 萧成煊直直盯着前方的地面,脊背却已经爬满了冷汗。 徐杰的那道视线犹如火焰炙烤着他,令他忐忑难安。 他很清楚,徐杰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凤池和赵汉光今天是联手而来,打定主意要办了徐杰! 若非铁证如山,这两个向来严谨保守的人,绝不会如此过段出手! 辨无可辨! 徐杰今日死定了! 徐杰死了不要紧,可他若发疯攀咬—— 萧成煊拳头松了又紧,终于开口: “此事关系重大,恳请父皇明察!无论是当年有人故意谋害霍将军,还是今日有人借霍将军之案铲除异己,最终必然要还原真相,明辨是非!” 听着倒是态度鲜明,言辞切切。 说完,他终于回过头去,目光极深地看了赵汉光一眼。 今时今日,他真是想不到,赵汉光居然会做出这样背叛他的事情来! 无论是当初的韩尧还是后来的叶恒,他其实从未给过百分百的信任,不过是蝇营狗苟贪图富贵的东西,他用得顺手就用,用不顺手就扔,不过“利益”二字而已。 然而赵汉光不同。 这人身上是有读书人的清高傲骨的,所以他从不以钱帛动他心,而是选择施以恩情。 按理说,赵汉光死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的! 到底—— 然而下一刻,令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赵汉光直起身,没有看他,只目视前方,眼底写着决绝。 他缓缓取下头上的管帽,放在了地上。 萧成煊心中一震,强烈的不安涌上。 他想开口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赵汉光声音沙哑:“微臣身为光禄寺卿,玩忽职守,责任有失,未曾第一时间察觉危险,间接导致霍将军与通天关八万将士命归黄泉,微臣死罪!赵某再担不起这官帽,亦无资格再着这身官袍!唯有一死以报!” 话音落下,他便忽而起身,朝着一旁的殿柱狠狠撞去! 徐凤池距离最近,当即面色微变:“且慢——” 砰! 一道闷声传来,犹如惊雷落在众人耳畔。 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散开来。 第400章 铁证 赵汉光的身体缓缓从殿柱滑落,在上面残留一道拖行的血痕,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在当场,久久无声。 沈延川眸色黑沉,静静看着这一幕。 其实今天早朝之前,他已经猜到赵汉光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料到,他竟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送赵大人回去吧。” 这清冷的一声,终于拉回了众人的理智。 李公公小心看向穆武帝,穆武帝闭了闭眼,抬手。 “好生安葬。” 立刻有人上前,将赵汉光的尸体带走,只剩下那一抹血色,格外鲜红。 穆武帝再次睁眼,眸色已经是极为冷沉,就那么盯着徐杰。 “赵汉光以死明志,告发你谋害霍俞成。徐杰!你还有什么可说!?” 徐杰身体抖如筛糠,只觉浑身寒意刺骨。 说什么? 赵汉光这是把他的路全都堵死了啊! 何况,方才提及的李铎等人等事,也都无虚言。 发生过的事儿,如何能遮掩!? 萧成煊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赵汉光到底为何突然反水?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可若真是如此,他直到死,竟也没供出他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今日模样? 沈延川目光微转,淡淡看了他一眼。 萧成煊皱着眉,似乎也为今日之事感到震惊。 当然,依旧是那股与己无关的局外人模样。 然而眼底的那一抹慌色,却显露出他并非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从容。 沈延川眸子微眯,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讽意。 萧成煊自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却不知赵汉光早已知晓真相,从他遭难,再到被萧成煊所救,乃至后来一路欣赏拔擢,皆是萧成煊一手设计。 赵汉光不愿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他视萧成煊为贵人,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乍然知晓自己不过是对方的玩物,何其耻辱,又何其绝望。 于是最终他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 既报了仇,又谢了恩,自此脱离这一滩浑水,干干净净去了。 只是……终究可惜了。 眼看萧成煊迟迟不肯为自己开口,徐杰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他再顾不得其他,急急为自己辩解。 “陛下明察!微臣实在是冤枉的啊!微臣与霍将军情谊深厚,怎么会做下这般狠辣之事!” 沈延川下颌轻点:“徐大人说的是,这也是我等最好奇的一点。不管怎么说,霍将军与你有同乡之谊,且曾不止一次尽心帮扶于你。这般情分,换做他人,必是要终生厚谢,铭记于心的。可不知徐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连这样的交情也能果断舍弃?” 徐杰急了:“世子殿下慎言!微臣未曾做过那些事,何来此番谬论!” 沈延川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做没做过,只有徐大人自己知道了。毕竟我也实在是想象不出,徐大人是如何同时得罪了都察院和光禄寺两位大人,甚至令得其中一位以死告发?” “你!” 徐杰哑然,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呼吸不畅。 这一刻他才发觉,眼前的这位定北侯世子,似乎与之前所见,并不一样! 在昌州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沈延川,对方要查他,不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可现在这三言两语便将他推入怀疑之地的,也是他! 看似清雅无害,可…… 徐杰对上那双黑沉淡漠的眼,骤然心头一缩。 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似乎,看错了沈延川! 然而此情此景,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反思。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诸多辩解之词,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结巴起来。 “微臣、微臣——也不知赵大人为何要这般诬陷于我!还有那信,那两封信,说到底只是两封字迹一样的信件罢了,怎能推说就是微臣所写?” 萧成煊顿了顿,终于开口:“上面没有落款,且的确与徐大人平日字迹不同,只怕……确实得好好查验才行。” 徐杰心中一喜。 只要有人肯为他说话,那就有希望—— “徐大人不肯认?” 沈延川打断他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掀起一抹极淡的笑, “岂不是伤了芸娘的心?” 徐杰脑子“嗡”地一下。 芸娘,就是他这半年最为宠爱的那个艺伎,温声软语,又有才情,与其他风尘女子大不相同,是以极得他喜欢。 他写给她的信,何止一封! 徐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沈延川去昌州,并非什么都没查到,恰恰相反,他查到了最致命的东西! 那封信、那封信……只怕就是沈延川给徐凤池的! “至于另一封。”沈延川一顿,看向徐凤池,眉梢微扬,“徐大人既然能拿出来,自然不会有假。” “世子所言极是。” 徐凤池想起自己收到这封信时的震惊,心中轻叹。 他掀起衣摆,直直跪下。 “陛下,微臣不敢有瞒,这封信,实乃叶铮所赠。” 话音一落,短暂的死寂后,便是一片哗然! “叶铮!?哪个叶铮?!”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从前刑部那位!要不是为了替霍俞成求情,出了意外,时至今日,他怕早已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了!” “是他!可、可是他手里怎么会有霍俞成的这封信?” “这……我记得,当初就是他负责审理这案子的?莫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众说纷纭。 徐杰早已经懵了。 这、这怎么还有叶铮的事儿!? 穆武帝面皮紧绷,眸色沉厉。 “叶铮既有此物,为何当初不呈!?” 徐凤池深深叩首: “陛下,并非叶铮有心隐瞒,而是……当初他也未曾来得及打开这封信,更不知信中内容。” 穆武帝拧眉:“你说什么?” …… “阿姐,你在看什么?” 叶云风从廊下走过,便瞧见叶初棠支起了窗子,临窗而坐,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那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破损,孤零零挂着一个铜锁。 她似乎在出神。 听到声音,叶初棠微微偏头。 叶云风瞧见了那木盒,有些疑惑:“这不是爹当初留下的盒子吗?阿姐你没送回青州?” 第401章 她死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眸中浮现几分隐隐怀念。 “爹娘和阿兄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便留了这个在身边做念想。” 叶云风神色触动,似乎也被拉回了几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阿姐竟带着他们在混乱中逃了出来。 那一晚他们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 直到第二天早上,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下,天空难得放了晴,毫无暖意却刺眼的阳光洒落的瞬间,他才恍如隔世地意识到——他们竟然还活着。 三哥是第一个发现阿姐身上还背了个包袱的。 那包袱其实就是她随意从裙摆上撕下了一块布,随意打结包了起来的。 不过阿姐打的结很牢固,那包袱跑了一夜居然也没散开。 他问阿姐那里面装的什么。 阿姐说,是爹爹娘亲和阿兄的东西。 其中就有这个小小的木盒。 据说是爹爹特意留给交给阿姐的,让她务必好好保管。 叶云风虽然粗线条,可也知道当时形势危急,阿姐连暖和点的衣服和保命的盘缠都没来得及多带一些走,却唯独死死守住了这些东西,定然是十分重要的。 他和三哥都没再多问,几年过去,阿姐也从未再将那些东西拿出来。 也不知今日怎么…… 叶初棠忽然道: “对了,听说这几日,冯璋大人都没去国子监?” 叶云风一愣,点头。 “是啊!阿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叶初棠一手托腮,唇角微弯:“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冯璋大人在国子监一直恪尽职守,据说有时候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回,忙的晚了就直接在国子监歇着。如今竟一脸数日都没露面,真是稀罕。” 叶云风倒是不以为意。 “嗐,司业大人可以自由进出国子监,确实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这了,不过偶尔忙一忙其他事儿也很正常嘛!” 其实他有点怀疑是自己之前惹了司业大人烦,人为了少见他,才不来的。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司业大人被惹恼以后,只会选择正面解决。 如果道理讲不通,那么司业大人也略懂一些拳脚,总归是不可能憋着这口气的。 叶初棠也没继续聊,只点点头。 也是。 多年前的账终于要算一算了,是得费些功夫。 叶初棠给自己斟了杯茶。 沁人心脾的清新气味飘散开来,雾气袅袅,给这已经浸染了几分凉意的秋日添了几分暖。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是小五收了算盘,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了。 她两眼巴巴望向茶杯——旁边。 竟是空空如也。 小五原本满是期待的肉嘟嘟小脸顿时失去了笑容。 她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又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向叶初棠。 ——阿姐难得自己泡茶,但若偶尔来了兴致,则会备上一盘糕点。 阿姐说这样的吃法,嗯……解腻! 虽然小五从没觉得哪个糕点发腻,但能跟着蹭到好吃的,她是很乐意的。 所以一看阿姐泡茶,她就立刻巴巴跑来了,结果——怎么什么都没有?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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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叶初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成日里惦记的就那点好吃的。 她戳了戳小五圆滚滚的小肚子。 “早上不是刚喝了一碗桂花小汤圆吗?这才多大会儿,又馋了?” 小五脸一红,抓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扑倒她怀里,又拿小脑袋蹭了蹭。 摆足了撒娇的意味。 她感觉到了,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不定撒个娇阿姐就肯多给她吃了呢? 果然,叶初棠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变戏法一般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碟花生栗子糕。 刚摆在桌上,就有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从她怀中探了出来。 小五嗅了嗅,黑溜溜大眼睛放光——还是新鲜的! 阿姐真好! 叶云风在一旁看得酸溜溜。 小五想要吃的随时有,他呢?换本兵书都得先和司业大人斗上几个回合! 哎,真是兄妹不同命啊! 就在叶云风打算顺手牵糕的时候,一个丫鬟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二小姐!” 叶初棠抬头:“什么事?” 这些新招的丫鬟小厮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已经比之前强了不少,只是此时这番反应…… 丫鬟快步上前行礼,眉眼间依旧笼罩着未曾褪去的震惊之色。 “二小姐,叶、叶诗娴死了!” 叶云风瞬间惊住:“你是说叶诗娴!?她不是在牢里吗?怎么会死了?” 小五一口咬碎花生,半个栗子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同样睁圆了眼睛。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丫鬟顾不得擦额头的汗,忙解释道:“是官府传来的消息,说人是今天早上没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小产,受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虚弱,没想到竟然——”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纠结,小心抬头看了叶初棠一眼。 “因、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消息就递到了咱们府上。” 叶初棠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堂姐妹,现如今人没了,不管生前有多大的仇怨,总要知会一声。 叶云风回过神来:“想不到她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原本明天就是她结案的日子,以她杀害高氏的罪过,除了死罪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知居然连这最后一天都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 叶初棠容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牢里的环境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对叶诗娴而言,这是对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至于会不吃不喝。 估计……是她在牢里的日子太不好过。 杀害亲娘,哪怕是牢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是会唾弃的。 叶诗娴虽有几分心计手段,却从没和这样的人有过往来,怎么应付得来? 如今一死,某个角度来说,倒是免了不少痛苦。 对叶诗娴而言,未必不是一个解脱。 “阿风,备点银两。” 叶云风拧眉:“阿姐还打算处理她的后事不成?” 第402章 风起于何 他厌恶叶诗娴至极,就算没有两家之间的那些龃龉,单单叶诗娴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他也再不想同这样的人扯上半分关系。 想想从前叶诗娴欺负阿姐多少次?阿姐竟还肯给她善后? 叶初棠转了转茶杯,这才淡淡一笑。 “我与她之间自然再无瓜葛,原本这事儿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只是……二叔如今不方便,我总得把事儿解决了,回头也好有个说法。” 叶云风一愣。 还真是,他怎么忘了千里之外还有个被流放的叶恒呢! 不过他对这一家人都没什么好感,提起也是忍不住皱眉。 “阿姐还是太关照他们了,潼北何其偏远,他这辈子只怕都未必还能回来!” 每年都有人被流放潼北,死在那边的数不胜数。 这一去,基本就回不来了,一直到死。 叶诗娴生或死,叶恒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 “就算他知道了,还能让人死而复生不成?” 叶恒自己都性命难保,更遑论其他! 叶初棠轻抿了口茶,黛眉轻轻扬起。 “凡事都有可能,任何时候,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叶恒若知道他走后京中发生的一切,知道自己已经是家破人亡,孤家寡人,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他是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但他要是发疯,临终咬死几个人,也不是没可能。 “这份人情,将来我是要讨的。” …… “徐凤池,你莫非是在开玩笑吗?你既说这封密信是叶铮给你的,又说他从未看过?这封信何其重要,叶铮既有,焉能不看!?” 蒋兆元沉声发问,摆明了不信。 “当年霍俞成的案子的确是由叶铮审理,若这封信真是霍俞成给他的,他为何不第一时间呈交上来,反而给了你!?而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拿出来?” 一番话问的不无道理,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也是满心不解。 是啊! 这么重要的证据,叶铮没理由一直藏着啊! 徐凤池垂首:“陛下明鉴,并非微臣故意隐瞒,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穆武帝眯起眼睛阿:“此话何意?” 徐凤池解释道:“当年霍将军身陷囹圄,已知自己是为人所害,因担心对方再下毒手,只得偷偷将这封信的存在告知叶铮。但当时叶铮并不知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因为拿到那封信之前,霍将军便已经撑不住,在牢里病逝了。” 霍俞成先是被人下了毒,后在战场之上丢了半条命,遍体鳞伤的回来,直接被押送天牢严刑拷问。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折磨下活太久。 霍俞成甚至未能等到问斩之日,就咽了气。 很快,霍家全家抄斩,尽成亡魂。 叶铮在宫门外跪了那么久,不过枉然。 被贬官以后,他在离京前夕,偷偷去了霍家那个已经被封的宅院。 彼时人人都觉那里晦气,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俨然已成了一座鬼宅。 叶铮就是在那里,找到了那封信。 “霍将军当时曾反复叮嘱叶铮,拿到那封信后绝不可以拆开,除非他离开京城。所以后来叶铮就带着信走了。他本该在抵达梧州以后再拆开看的,可惜——” 徐凤池一顿,心中长叹。 “遇难之前,他心中仍然记挂霍将军的叮嘱,将这封信转交给了叶初棠。” 听得这个名字,众人一静。 他们对这个女子,可不算陌生了。 () 回京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这名字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就连此次秋猎,陛下都特地允准她去了,甚至连三殿下的伤都是她看的。 如今徐凤池忽然提起,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张清丽温和的脸。 谁能想到,她手里竟还藏着这么一件重磅证物! “叶初棠自然也不知这封信的内容。在她辗转三年,好不容易带着几个弟妹回京后,便将东西交给了微臣。微臣初看那封信,也是心中震动,不敢相信!” 徐凤池说到这,终于冷冷看了徐杰一眼,嘲讽开口:“那封信虽然没有落款,但那上面的内容,却不难猜出是谁所写。只是微臣惶恐,怎么都想不通,素来和霍将军交好的徐杰徐大人,竟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丧尽天良之事!” 徐杰涨红了脸:“你胡说!” 看他还是不肯认,徐凤池也懒得与他争辩,兀自继续解释:“万般无奈之下,微臣只得暂且将这封信扣下,同时搜查相关线索。上天不负,终于在不久之前,让微臣看到了徐杰大人写给芸娘的信件。那上面的字迹……若说不是一人所为,徐杰大人,你自己可信?” 徐杰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然而他指着徐凤池手指颤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穆武帝终于沉沉开口:“不过一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件,霍俞成竟如此小心?” 傻子也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了! 霍俞成没有公开这封信的存在,说明他担心信件上呈的过程出现意外,所以最终只告诉了叶铮一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担心……到底是戎马半生,自己被害到这般地步,还能猜不到什么吗? 徐凤池重重叩首: “陛下圣明!霍将军定然知晓,一旦这封信公之于众,必会掀起惊涛骇浪!而这风浪——只怕就在京城!” 否则,他绝不会要求叶铮离开京城才能看这封信! 徐凤池猜的到,在场诸人又有谁猜不到?! 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谁比谁糊涂? 然而知道归知道,徐凤池这样直接讲出来,就相当于扯掉了那最后一层布,揭开了残酷血腥的真相! ——霍俞成之死,徐杰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有一只无形的手,就那么轻而易举要了霍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徐凤池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只剩下一片僵冷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穆武帝终于开口,声线冷沉,听不出情绪。 “那么,你以为,风起于何?” 第403章 世子何意! 这声质问无异于一道惊雷,沉闷炸响在众人耳畔! ——陛下这是认定徐杰身后有人指使了! 只是,这人会是谁? 众人齐齐垂首,噤若寒蝉。 其实这背后之人,说好猜也好猜,说难猜也难猜。 放眼朝野上下,能指挥得动徐杰的人就那么些个,从中筛选和霍俞成有仇的,就不难锁定。 可关键也在这——霍俞成生前乃是武将,豪爽大气,戎马一生。 武将信他敬他,文臣虽偶尔与他政见不和,却也大多忌惮崇敬。 最起码明面上看,霍俞成没有这样要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的仇敌。 那这人,怎么筛? “陛下,臣有一言。”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死寂,众人回头,却见发声之人竟是冯璋。 这位国子监的司业大人,仗着家世背景雄厚,平日里极为懒散。 他懒得和其他官员拉关系,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小小的国子监。 没想到今天这般时刻,他竟开了口。 冯承皱了皱眉。 “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穆武帝抬了下手:“他难得开口,冯老且让他说便是。” 冯承垂首:“是。” 冯璋知道老爷子会拦他,任谁都看得出这情形已经是一滩浑水,掺和进去都没好。 可他不能坐视不理,毕竟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是事中人。 冯璋跪地:“微臣请罪!”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他这请的哪门子罪。 然而冯璋接下来的话,却令所有人震惊当场。 “微臣罪一:当年通天关一战前夕,接到霍将军信报,未能辨认其信为假,错失驰援良机,导致霍将军孤立无援,大败于通天关!” “微臣罪二:事发之后,微臣意志消沉,未能第一时间查明真相,令得女干佞小人逍遥法外,得意至今!” “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其他,只求陛下为霍将军***!惩戒女干佞,还霍将军清白!陛下要如何惩处微臣,微臣皆愿领受!” 他这番话说的很快,且语气铿锵顿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砸晕了。 短暂的死寂后,倒抽冷气之声纷起。 ——冯璋也疯了! 他竟主动请罪,要担当年通天关之战失礼之责! 更关键的是,听他那意思,居然还有人在他这里作梗。 若再加上前面的那些,这…… “先是下毒,后是故意哄骗霍俞成粮草充足,让他率先行军,最后居然还有内贼替换了霍俞成的求救信,导致援军迟迟未到……真是好一个局!” 站在前列,向来懒得掺和朝事的陈松石也忍不了了,震惊之余愤怒难当。 “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设下天罗地网,要霍俞成的命啊!” 外有强敌,内有叛徒,这种情况下,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必死无疑! “这人到底与霍俞成有何种深仇大恨,居然狠辣至此,要将其杀绝!” 冯璋直起身,将目光投向了右前方。 “慕容大人,当年那个送信之人的胞弟,似乎就在你手下做事。关于这件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容阳在冯璋站出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不好,可他也没想到,冯璋居然这么直接的点名道姓。 他心头一跳,立刻跪下:“陛下明鉴!那人两年前已经因为犯错被革职,其他的微臣实在不知!” 冯璋忽然就笑了。() “慕容大人,我都没说送信人是谁呢,你倒是一下就猜到了,真是厉害啊。” 慕容阳脸色骤变。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微妙。 沈延川挑挑眉,似是无意开口:“慕容大人跟随霍将军多年,是他的心腹,霍将军会派谁去送求援信,慕容大人会知道,好像也正常吧?” 冯璋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世子所言不错,但却忘了一点:通天关之战,慕容大人可未曾同往!” 远在千里之外,慕容阳是如何知道这些细枝末节的!? 且冯璋不过刚提了一嘴,他就立刻对上号了,若说他不是有心,谁信? 慕容阳的心猛然下坠,寒意袭遍全身。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冯璋是有备而来! 慕容阳咬牙叩首: “微臣得霍将军赏识提拔,怎会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冯璋忽而发出一道轻嗤,无不嘲讽的轻飘飘开口: “那这您就得请教一下徐杰徐大人了,我看他挺擅长的。” “你!” 徐杰突然又被拎出来骂,怒火攻心。 若非这是在大殿之上,陛下和百官皆在,他立时就要上去给冯璋一拳! 当然,打不打得过就难说了。 他一个科举出身的文臣,真落在冯璋这等粗人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冯承警告地看了冯璋一眼。 “成何体统。” 这话虽是训斥,却并无追究之意,显然他也觉得自家晚辈说的有道理。 何况他训了,那其他人就不好再开口了。 蒋兆元脸色发青,生生咽下了喉间的话。 萧成煊心已经乱了,不断朝他递去求助的目光。 蒋兆元也是烦躁不已。 他哪里是不想管,是管不了了! 事情闹成这样,陛下怎会善罢甘休? 只怕这朝堂之上,都要被血洗! 果然,高居龙椅的穆武帝脸色冷沉,就那么冷眼看着这一番闹剧。 从今日情形来看,霍俞成的确是枉死的。 事实上除了他,除了霍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无辜殒命通天关的数万将士,还有许多人被牵连。 因为这件事而被改变了命运的,何止那些。 比如霍俞成那些浴血奋战的部下,比如曾为他求情而遭贬斥的叶铮。 比如…… 十四岁便家破人亡,与年幼弟妹死里逃生艰难度日的叶初棠。 沈延川神色平静,漆黑狭长的凤眸深处却泛着几乎浸入骨血的冷意。 他缓声开口,一字一句: “时隔多年,真相浮出水面,虽霍将军蒙冤枉死,但今时今日能沉冤昭雪,也算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另外,也终于能还二殿下一个清白。” 突然被提及的萧成煊打了个激灵,警惕而慌乱地回头:“世子何意?!” 第404章 拂雪 沈延川看着他,倏尔一笑。 “世子慌什么,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有人设局陷害霍将军,造成如此冤案,甚至于还连累了二殿下,落得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说来,二殿下也是蒙了冤,不是么?” 他语调轻缓神色慵懒,仿佛不过随口一提,倒显得萧成煊反应过激。 萧成煊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咽了口唾沫,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紧了紧拳头,解释道:“原来如此。世子莫怪,本王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如此费尽心思,设下死局置霍将军于绝路。” 沈延川轻轻颔首。 “正是。不过这种事情向来说不准,正如我当初遇袭,又如三殿下背刺,本来都好好的,谁知是得罪了哪路人,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萧成煊眼皮狠狠一跳。 这个沈延川!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他的也就罢了,他为何要将老三被刺的事儿一起提及! 萧成煊飞快抬眸看了眼,穆武帝的脸色果然更冷。 本来父皇就对他有所怀疑,沈延川这话有意无意的,听在父皇耳中,不是更—— 萧成煊肺都要气炸了。 事儿要是他做的也就罢了,可他也不知道那些南胡刀客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把所有的屎盆子都忘他一个人头上扣!? 萧成煊急道:“这——” “好了。” 穆武帝冷声打断, “即日起,罢免徐杰户部尚书、绥南巡抚之职,打入天牢。户部左侍郎林雪平暂理户部事务,兵部尚书缪盛兼绥南巡抚。” 徐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 “陛下!微臣冤枉!冤枉啊!” 穆武帝抬了下手,立刻有侍卫上前,剥去徐杰官府,强行将人拉了下去。 徐杰声嘶力竭,声音逐渐消失在大殿之外。 穆武帝的目光从下方沉沉扫过。 “给朕好好审!当年之事,究竟是谁指使,十天之内,给朕一个答案!” …… 十月底的京城,天气格外冷。 北方席卷,穿过街巷,带着几乎深入骨髓的寒意。 此时刚过正午,天空却阴沉沉的,乌沉的云层黑压压笼罩,犹如黑色即将降临的傍晚。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青石板路上空荡荡。 只一道纤细挺直的身影,迈着轻缓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去。 风卷起她的裙角,又翩跹轻落。 …… 顺天府门前,两个侍卫分站两侧。 寒风卷来,其中一人忍不住搓了搓发红的手。 “啧,今天可真冷!这还没到十一月呢,就冷成这样子,不知道到了腊月,又是个怎样的光景!” “谁说不是?之前还没觉得,这几日真是一天比一天冷!”另一个人抬头看了眼天色,“这天儿瞅着,该不会要下雪了吧?” “不会吧?” 京城的冬天虽然冷,却也极少在十月就下雪。 “我看……咦?” 那人正说着,忽然瞧见一道人影往这边来,不由惊讶出声。 “那女子瞧着……好似有些眼熟啊?” 另一个眼尖,已经认了出来。 “那不是、那不是叶家那位二小姐吗!?” 不久之前,高氏之死闹得沸沸扬扬,顺天府的人对叶初棠可谓是印象深刻。 就算之前不认识,那天见过一面后,也都记住了。 二人说() 话间,叶初棠已经在门前站定。 她似是很怕冷,身着一袭藕荷色锦衣,肩上披了一件白色狐皮大氅,雪白的围领簇着一张温润清丽的鹅蛋脸,比起那凝脂雪玉般的肌肤来,竟还逊色几分。 满头乌发只用一只白玉海棠簪挽起,鬓如乌云,眸若星子,只往那一站,眼波流转,周身似盈一层看不见的气韵,无端端令周围的一切景致都消褪了颜色。 唯剩下她那一抹,令人不自觉凝视。 两个侍卫皆是看得有些呆。 还是叶初棠率先温声开口: “麻烦二位帮忙通传一声。” 清和平静的嗓音如溪流淙淙。 其中一人回过神来,终于想到了什么:“叶二姑娘可是为叶诗娴而来?” 叶初棠眉眼温和,轻轻颔首。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感慨不已。 想当初,那叶诗娴闹得多厉害?杀了自己亲娘不说,还想把这罪名栽赃给叶初棠! 虽然后来真相大白,还了叶二姑娘清白,可也遭受了好一段时间的污名辱骂的。 这般深仇,她竟还肯来为叶诗娴处理后事。 要换做其他人,只怕恨不得将那叶诗娴挫骨扬灰了! “麻烦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叶初棠轻轻颔首。 忽然,她额角一凉。 她抬头看去,灰沉沉的天空下,一片莹白的雪花打着旋飘落。 一片两片。 越来越多的雪花轻盈飞下。 看守的侍卫睁大了眼睛:“下雪了!” …… 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不过片刻,天地之间便已是茫茫。 街上越发空旷寂寥,只沉重规律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脸上的时候,徐杰打了个寒颤,拽了拽自己的单薄的里衣,想要让自己暖和些。 他被当庭脱去了官服,只剩下这薄薄一层,如何抵挡得了这寒意? 不过沿着宫门走了一道,他的双手已经青紫红肿,唇色苍白,冷得忍不住打颤,牙齿咯吱作响。 “还不快点儿!” 旁边一个侍卫厉声喝骂。 换做从前,他们见了徐杰,必是恭恭敬敬。 但今时不同往日,短短半天,曾经尊贵的巡抚大人,便已是阶下囚。 自然是任人轻贱。 徐杰含着一口血,头发凌乱,神情恍惚,浑身上下又冷又疼。 他到这一刻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 他分明是进京解决粮仓失火的麻烦的,按照计划,他应该还是绥南巡抚,安然无恙地回去,怎么、怎么……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循着看了过去,却忽然怔住。 前方的街道空旷寂寥,唯一个身着白色大氅的女子静静而立。 雪花飞扬,白白茫茫,她站在那,几乎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徐杰没见过她。 可她却好像认识徐杰。 对视的瞬间,那少女黑沉清冷的眸微微弯起。 徐杰忽而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她——! 那少女却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微微偏头,如扫去一片无足轻重的尘土一般,随手拂去了肩上薄薄的雪。 第405章 为了接你 不知为何,徐杰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辱。 分明那女子容色淡淡,眼眸平静,可他就是感受到了那股子不以为然。 他张口欲言看,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快点儿!” 旁边的侍卫狠狠推了他一把,使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徐杰咽下唇齿间的血腥气,咬着牙站定,再次抬头的时候,却见那女子已经转身离去。 白雪纷落,那道纤细而笔直的背影如同精心勾勒的工笔画,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徐杰一怔。 刚才他几乎要以为,这女子是故意在这等着他,可现在看来,却又好像是他想错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想,都已经不重要了。 …… 叶初棠自然不是特意为了徐杰而来。 她只是顺便。 虽然这样的热闹难得一看,但她这段时间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轻缓的脚步落在薄薄积雪之上,发出细微声响,那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覆盖。 叶初棠抬头,微微眯了下眼眸。 京城今年的雪,来得真是恰逢时候。 忽然,她停下脚步,朝着前方看去。 拐角处,一辆马车徐徐出现。 看到马车前面挂着的牌子,叶初棠挑了挑眉。 马车在她身前停下。 驾车的人从车上跳下,笑着行礼:“叶二小姐,好巧。” 叶初棠也笑了。 是巧,这样的天气,大多数人连门都不出,定北侯府的马车倒来得正好。 偌大的京城,居然也能“碰上”。 “云成大人今日怎的如此得闲?” 她轻笑着开口。 云成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被看得透透的。 他轻咳一声:“突然下了雪,道路不便,天气又冷,小的便自作主张,遣了马车接主子回府。” 哦。 那位世子爷是挺娇贵的。 叶初棠点点头,往一旁让了让:“那就不耽误了,请——” 马车的侧帘忽然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起。 一张清隽绝伦的脸容映入眼帘。 不是沈延川,又是何人? 叶初棠佯做惊讶:“世子?原来云成大人已经接到您了啊?” 沈延川看着她演戏。 换做旁人,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很正常,但她不一样。 早在石滦城那一次,不,早在江陵,他就知道这女子虽然没有内功,却有着堪称恐怖的机敏。 她似乎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的存在。 自然不会不知道他就在马车里。 之所以这般……估计是懒得打招呼。 “朝会早已散了。”沈延川开口,算是侧面解释,他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并不稀奇,“不比叶二小姐诸事忙碌。” 他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他知道叶初棠今天都去了哪儿,也知道她去见了什么人。 叶初棠心内轻啧。 和这男人打交道,果然最是劳神。 她下颌轻抬,红唇微扬,似是也懒得迂回,摆烂道: “哪里,比不得世子绕半个京城来堵我辛苦。” 沈延川却没说话。 那少女站在雪中,黑眸清亮,却又静然幽和,仿佛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唯那雪白毛茸的领子,衬着那被略微冻红了的鼻尖,平添几分难见的可爱。 好像触手可及。 一片晶莹的雪轻轻落在她小扇般的睫毛上。 沈延川听到它在他心底无声扇动,风声席卷。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挑了挑眉。 “不辛苦。” “本就是为了接你。” 第406章 哄人 叶初棠微微挑眉,似是有些受宠若惊。 “哦?” 沈延川看了眼天色:“雪天风寒,我先送你回去。” 叶初棠略作停顿,便从善如流地行了礼:“那便先谢过世子了。” 刚一踏入马车,叶初棠便感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她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小几上的暖炉。 时日还早,沈延川便已经用上这东西了? 那层浸了暖意的淡淡檀香铺散开来,不过片刻,便将叶初棠周身笼罩的那层风雪寒意消融。 叶初棠在沈延川对面坐下,感觉周身都比方才暖和舒适了不少。 她轻声一叹。 这男人的日子,过得倒真是舒服。 “世子的人果然妥帖,这般大雪,车内却温暖如春。” 沈延川一手持卷,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帘外的云成听得这话,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回头解释:“其实——” “既觉天冷,何必折腾这一趟。”沈延川道。 叶初棠眨眨眼。 这语气……听着怎么好像不怎么爽的样子? 谁惹他不高兴了? 不应该吧? 看方才徐杰那模样,今天的一切都应该十分顺利才是。 更何况,沈延川明明知道她今天出来作何。 “有些事情推脱不得,自然得我亲自来一趟比较好。”叶初棠也不避讳,“况且,若非今日迎雪出门,也不能看到方才那么精彩的一幕。” 沈延川看她坐在那,原本雪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抹暖色,此时更还有心调侃,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可一转念的功夫,胸口盘踞的那一股莫名的郁气更觉闷涨。 她的身体本来就受不得寒,却还如此不放在心上? 他凤眸微微眯起,语气平静淡然。 “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就是,何曾值得你如此。” 叶初棠这下才意识到了什么,抬眸与他对视。 嗯……沈延川好像是因为她冒着风雪出门而生气的?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划过,叶初棠就沉默了。 她很想问一句至于么?但看了眼对面男人眼角眉梢的淡淡冷意,她识趣地没开这个口。 ——她的求生欲向来拉满。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不好惹。 反复斟酌后,叶初棠轻咳一声:“我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到今天会下雪。” 这话一出口,叶初棠就觉得不对——她怎么好像在跟沈延川解释? 这莫名心虚矮了一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沈延川没说话,只又垂眸看起了手中的那卷书,眉眼清冷。 马车内的气氛莫名变得微妙起来。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因为叶初棠从这辈子数到上辈子,这两段人生的经历里,也从没有过这种经验。 ——她好像做错了事儿在认错,而对方似乎还不怎么领情。 更关键的是,这种局面下,她居然还是心虚的那一个。 不对劲。 明明是他先说,是他来接她的。 怎么上了马车以后,局势就发生了逆转? 叶初棠顿了顿,终于耸了耸肩:“……行吧,我只是觉得今天下雪,是个送人上路的好日子。” 她理了理毛茸茸的雪白狐领:“其实也没有很冷……” 忽然,她声音一顿。 ——等一下,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这话怎么好像是在哄男人! 第407章 我已经有了人选(一更) 不过沈延川没给她细想的空暇。 话锋一转,便提起了早朝发生的那些事儿。 不过寥寥几句,叶初棠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剑拔弩张。 “这么说来,徐大人还真有骨气,到了这一步,也不肯吐露分毫。”叶初棠活动了下渐渐回暖的手指,眉眼之间却并无意外之色,显然早已料到这结果。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么针对霍俞成,一定是受人指使,亦或说是利益驱使更准确。 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嘴巴竟还如此严。 沈延川淡道:“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叶初棠轻叹口气:“可惜。” 徐杰若肯亲自指控,一定能将背后之人拖下水,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大概率是不会这么做的了。 “十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叶初棠随意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要在这十天内查清数年前的真相,不是易事,但找个替罪羊,却是绰绰有余。” 说到这,她顿住,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延川眉眼微垂,只抬手倒了杯温度正好的热茶。 叶初棠眉梢轻扬,心里已经有了底。 片刻,她微微笑开。 “看来陛下对这个儿子,还真是厚爱。” 沈延川没有反驳。 叶初棠撩起帘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雪下得更大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街上空无一人。 只马车轱辘碾过薄薄积雪的声响渐次传来。 叶初棠的神色很淡,黑眸沉静无波澜。 其实她之前就有过 猜测,那人做的那些事儿,上面那位真的一无所知吗? 现在她终于能确定这个答案。 在那位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不过是犯了糊涂,做了错事。 他虽生气,却也远没有要为了这些事儿处置他的想法。 小小惩戒一番,堵住悠悠众口便可。 也难怪那位有恃无恐了。 只凭这些,依旧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延川看着她。 他知道,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停顿片刻,他道:“总之十天后,会有人为这一切负责。” 叶初棠放下帘子,偏过头来看他。 她唇角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意,眼底却是清凌凌的一片。 “我知道。” 她弯了弯眼睛,像是噙了笑, “不过,我已经选出了最合适的那一个。” 如果和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那么——希望他们能喜欢这个“惊喜”。 …… “听说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萧岚曦坐在小圆凳上,小心打量着如贵妃的脸色,“二皇兄已经回府,还宣了太医,说身体不大舒服。” 如贵妃脸色紧绷。 她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儿,过后第一时间让萧成煊回府待着。 “如此也好,多事之秋,还是少些麻烦的好。” 话虽这么说,她的眉头依然紧蹙,显然并未完全放下心中担忧。 萧岚曦柔声宽慰:“母妃也无需担忧,二皇兄向来身体康健,福泽深厚,即便偶有小病,也不会耽误他分毫,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如贵妃看 了她一眼,原本郁结的心倒是舒展些许。 “还好有你。” 第408章 婚事 如贵妃拿帕子按了按嘴角。 “成煊这孩子从小懂事,从未让本宫操过心,可最近不知怎的,总染上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萧成煊这一年来一直不怎么顺。 单单是最近,他就几次惹恼陛下,这在从前是绝不会发生的。 今天若非她爹也在朝堂之上镇着,成煊怕是又要惹事。 萧岚曦抿了抿唇,柔声宽慰:“二皇兄文武双全,父皇对他一向看重,这才要求格外严厉。母妃无需担忧,二皇兄有分寸的。” 这话算是说到了如贵妃的心坎上。 她眉间稍稍舒展,轻叹口气。 “若只有这件事也就罢了,偏偏烈王刚在猎场遇刺,陛下心情如何好得了?连带着成煊日子也不好过。” 萧岚曦垂下眼,遮去眼底神色。 她当然也看得出来,烈王遇刺,父皇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那位好二哥。 这种情况下,霍俞成的案子又被翻了出来,负责此案的萧成煊如何能置身事外? 顿了顿,她又抬眸。 “兄弟连心,三皇兄遇刺,二皇兄必定也是忧心至极,只可惜他正巧生了病,不能多做什么。只希望能尽快查清三皇兄遇刺之事才好。” 如贵妃眼神一动。 对啊! 成煊称病不出,倒是也正好避开了这件麻烦事! 既然陛下怀疑他,那就干脆什么都不管,让那些人查去好了。 他没做过,那这件事就搞不到他头上。 眼下这局势,静观其变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么一想,如贵妃一下子感觉轻松不少。 她斜斜靠在金丝软枕上,这才正经有心思盘算起眼前萧岚曦的事情来。 萧岚曦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好歹养在她跟前几年,这份情分总是有的。 最关键的是,萧岚曦年幼丧母,又因不受陛下喜欢,小时在宫里没少被欺负。 后来来到她这,日子才好过。 萧岚曦乖巧听话,虽然性子怯软了些,但总归是个懂事的,对她十分依赖亲近。 她说的话,萧岚曦没有不听的。 想到这,如贵妃放缓了语气,笑着问道:“不说你二哥了,倒是你,回京也有段日子了,可有中意的人?” 萧岚曦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 她旋即垂下头,像是害羞般,轻轻咬唇。 如贵妃笑道:“本宫知道,说起这些,女儿家难免不好意思。不过这里也无他人,只我们母女二人,你同母妃说说,若真有喜欢的,本宫自会为你打听打听。” 她说这话的时候言辞恳切,眉眼舒展,似是真心。 可若她真的愿意以萧岚曦的心思为准,之前在猎场,也不会当着陛下和长公主等人的面问出那些话了。 萧岚曦安静片刻,才轻轻摇头:“岚曦离京许久,未能在母妃身边尽孝。如今只想陪在您身边,只要您不嫌我烦就好了。” 如贵妃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孝顺的,但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今年已经十七,耽误不得了。” 萧岚曦眨了眨眼,抿唇一笑,开玩笑般道:“叶家那位二小姐好像也十七了?她不也没商定婚事的吗?” 第409章 做主 如贵妃听到这个名字就心烦。 她殷红的唇扯出一抹似有非无的冷笑,原本艳丽的眉眼因着生出的嘲讽显出几分冷诮,透出凌厉。 “不过一介孤女,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如贵妃是真的看不上叶初棠。 平时有外人在,她还会装一下,但眼下这里也没有旁人,她便懒得再做样子。 萧岚曦似是愣了愣。 “但……不都说叶二小姐医术高超,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十分风光吗?女儿回京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总听人提起,言语之间,皆是对叶二姑娘称赞敬佩。便是放眼整个京城,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女子,怕也不多。” “她是有几分本事,但那又如何?” 如贵妃神色慵懒, “父兄皆亡,她下面还带着几个年幼弟妹,实在拖累。也就长公主给她脸面,她才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众人皆知长公主对叶初棠不是一般的看重和喜欢,有这个靠山在,谁不得给那叶初棠几分面子? 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她无根无靠,不过一介浮萍,这样的女子,又有哪家高门贵户愿意娶进门?” 萧岚曦顿了顿,略微放轻了声音:“……说来,她那两个弟弟,倒似也不凡?” 如贵妃轻嗤。 “两个毛头小子罢了,能成什么事儿?” 就算将来他们能靠着读书出头,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到那时,叶初棠还耽搁得起? 何况读书好,也不意味着一定能平步青云。 他们那个爹科举出身,一路顺畅,最后不也落得一个枉死的下场? 如贵妃出身高贵,家族底蕴深厚,自然不会将这些微末底层放在眼里。 萧岚曦听到这,微微垂下了眼睛,似在沉思。 如贵妃打量着自己不久前刚刚染好的精致蔻甲,红唇微微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在京城的确名声赫赫,如今去到何处,背靠着长公主府,倒也能得别人几分客气。但你瞧着,可曾有哪家愿意上门提亲的?” 萧岚曦默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如贵妃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现如今整个京城,谁没听过叶初棠的大名?谁不知道她自回京以后,风波不断,麻烦不停? 便是原本动了心思的,现在估计也动摇犹豫了。 ——美人是美,可也得有那个福分消受才行啊! 估计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可…… 萧岚曦脑海之中闪过一张冷清的脸。 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如贵妃却并未注意到她这瞬间的情绪,想起之前在猎场试探陛下的那次,又细细打算了半晌,才道: “谢家那边就算了,不是良配。京中好男儿多的是,只要你父皇更疼你些,必能给你指一门好婚事。” 若是从前,如贵妃是不会说这个话的,但一别几年,萧岚曦出落得亭亭玉立,又乖巧懂事,陛下明显比从前喜欢她了。 这样下去,选个能对成煊有助力的,自然最好。 萧岚曦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轻轻颔首,乖巧浅笑: “但凭母妃做主。” 410.第410章 牵涉(一更) 第410章 牵涉(一更) 马车停在叶府门前。 此时已经停了雪,小厮已经将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 看到那熟悉的马车,他们也已经习惯,恭敬行礼。 定北侯府与他们府上往来亲近,世子爷送二小姐回来也不是第一次,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叶初棠下了马车,同沈延川告辞。 “雪天路滑,世子一路小心。” 沈延川轻轻颔首,放下帘子,马车便渐渐远去。 叶初棠转身回府,来到庭院中,才发觉自己手里竟然还捧着沈延川的暖炉。 ……算了,改天有空再还他也不迟。 沿着走廊往前,丫鬟看到她回来,忙打了帘子迎她。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 早上二小姐说要单独出门,没让人跟着,谁知下了雪,天气这么冷,若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叶初棠踏进屋内,却觉暖意铺面。 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们在这屋里生了炭火?” “是。三公子特意交待,今日风寒,天又阴沉,便让奴婢先生了炉子,免得等您回来受冷。” 那就不意外了。 阿言做事向来细心周到,便是这样的小事也处处妥帖。 叶初棠把手中的暖炉放下,指尖还隐隐泛红,如白玉之上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她道:“取笔墨来。” …… 一晃几日过去。 下过雪后,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 然而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无数暗流涌动。 数位朝廷要员共同弹劾举报,徐杰被查,上个月还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转眼之间变成了阶下囚。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案子牵涉甚广,一时间人人自危。谁都知道今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哪怕一点点小错,都可能会令自己陷入困境。 齐王府大门紧闭,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齐王被禁足的时候。 然而,和焦头烂额的萧成煊不同,受伤养病的萧成祁恰巧避开了这些风浪,在府中独得自在。 书房内,谢安白上下打量了萧成祁两圈。 “不是,你真不担心这毒啊?万一派去的那些人找不到解药,你这胳膊可就废了!” 换成普通人,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三殿下。 萧成祁却是一笑:“劳你费心。我倒觉得,找解药并非难事,只管等着便是。” 谢安白啧了声,靠在椅背上,一手打扇。 “你们倒都悠闲,一个二个,全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一般。如今外面风声鹤唳,也就你们还有这喝茶的闲心了。” 萧成祁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哦?世子也闲着?” 谢安白知道那天朝会上发生的事儿后,立刻就去了世子府。 本来他还以为沈延川一定很忙,谁知人家正闲着品酒。 谢安白心急火燎,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沈延川一句话赶了出来。 “没你的份儿。” 谢安白愤而出走,就来了这儿。 结果萧成祁胳膊绑着纱布,居然也半点不着急的模样。 “他闲着不是很正常?” 平日里能让沈延川上心的事儿,的确少之又少。 “有刑部和大理寺,他还费什么心。” 萧成祁却挑挑眉,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来。 “哦?我还以为,这事儿牵涉叶铮,他必会亲自查个清楚呢。” 411.第411章 珍重至此(一更) 谢安白瞥他一眼。 沈延川和叶铮并无往来,这话说的着实没有缘由。 说是叶铮,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正的关键——是叶家那位二小姐。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结局已经可以料定。” 谢安白嘿了一声,摸摸下巴。 更何况今日这情形,本就是那人的手笔。 他自然可以稳坐钓鱼台。 萧成祁却是不置可否。 沉吟片刻,他才道:“徐杰不会坐以待毙的。” 否则他绝不可能混到如今的地位。 谢安白挑挑眉:“那又如何?他这人素来谨慎,为官多年从无差错,可在朝堂之上,不还是被揪出了尾巴?” 人无完人,徐杰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错漏都不犯? 沈延川亲自去昌州的那一日,就已经注定了他的结局! “再说,他背后之人,只怕比我们还希望徐杰早点儿死呢。”谢安白轻啧。 说的也是。 萧成祁想起刚才的话,又看了眼谢安白。 谢安白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对各路消息都灵通得很,也不知道—— “世子既然对叶二小姐有意,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谢安白反问:“你觉得呢?” 思索片刻,萧成祁很快猜到了一个原因。 “莫非……世子在等这案子了结?” 叶铮之死是桩冤案,沉寂数年,而今几经波折,才好不容易被重新提起。 牵扯到霍俞成,注定这不会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儿。现在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叶铮是被无辜牵连,若霍俞成能翻案,那叶铮的死也能找到答案了。 谢安白抿了口茶,待唇齿间的香气弥散开来,才道:“他自然有他的理由。” 萧成祁心头一跳,暗自震惊, 因为谢安白这回答,便是默认了! 他只是随口一猜,却不想沈延川居然真的—— “他竟肯做到这一步?” 萧成祁认识沈延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行事风格他也多有领略。 那男人看似温雅清和,实则杀伐果决! 但凡他想要什么,从没有他得不到的。 更何况一个孤女? 以沈延川的家世样貌,甚至无需他多做什么,只消招招手,这件事便可成了。 可他没有。 萧成祁自然知道,叶初棠不是寻常女子。 她失去双亲,独自一人将几个年幼的弟妹拉扯大,又将他们带回京城,风生水起。 这当然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 她必定也在等这个案子的真相浮出水面,以告慰叶铮在天之灵。 至于婚嫁,很显然,她已全然置之脑后。 可…… 沈延川竟对她珍重至此,甚至甘愿就这样一直等着!? 良久,萧成祁忽而笑出声来,甚至忍不住连连鼓掌。 “好好好!他也有今天!真是一物降一物!哈哈哈哈哈嘶——” 不小心扯动伤口,疼得他一抽抽。 谢安白哼笑:“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别忘了,你可还欠着人家叶二姑娘救命之恩呢!人家以后要是成了一家子,你逢年过节都得多往定北侯府多备一份厚礼!”(本章完) 412.第412章 疯了(一更) 第412章 疯了(一更) 萧成祁一噎,眼睛一转,又笑着懒懒靠回椅背。 “人家叶二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来也是要多多拜谢的。” 谢安白视线落在他的肩上,倒觉颇有意思:“你就这么信得过她?” 当日他虽未亲眼所见,但皇子受伤,牵涉极广。 从各方的反应来看,萧成祁这伤势的确不轻,可他自己却似乎并不十分担忧。 他是真觉得叶初棠出手,便能保住他这条胳膊? 萧成祁笑道:“叶二姑娘医术高明,更何况父皇忧心,特地派人去寻解药,如此已是难得,又何须忧虑过甚?” 得。 这一个二个的,还真都比他轻松。 谢安白拍拍袖子起身。 “那殿下就安心养着吧,我今儿也不好在这待太久,免得回头给老爷子知道,又得一顿教训。”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如今两位皇子明争暗斗,波云诡谲,稍不留神就要被牵扯进去。 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保不齐晚会儿消息要传去几家。 萧成祁点点头,也未留他。 谢安白走出几步,来到门前的时候,却又顿住。 “对了。”他回过头来,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位玉和公主,如何?” 萧成祁一愣:“怎么突然想起问起她来?” 谢安白催促道:“你只管说便是。” 萧成祁略作沉吟。 他对这位名义上的皇妹,其实没有太深的印象。 “我与她并不相熟,记忆里……倒是个软和怯弱的性子,安安静静的,不喜招惹是非。” 萧成祁有些奇怪地打量谢安白一圈:“怎的,莫非你对她——” “哎!打住!” 谢安白双手合揖,笑了一声:“京中好姑娘多的是,我可不敢高攀咱们这位公主。”他这话说的有些古怪,萧成祁还想再问,谢安白却已经转身,只留下一句“好生休养着吧!”便很快没了身影。 萧成祁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反复在脑海中回想秋猎当日的情形。 从头到尾,萧岚曦瞧着都没什么不对的啊…… 但谢安白与她素无往来,如此突然提及,实在奇怪。 想了一会儿,萧成祁索性放弃。 罢了,谢安白这人看似浪荡,实则做事极有分寸,也用不着他多操心。 …… 是夜,忠勇侯府。 谢安白刚一脚踏入庭院,就顿住了脚步,往自家老爹的书房看去。 这个时辰了,他爹居然还未就寝? 就在谢安白犹豫是直接过去告罪一声,还是悄无声息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便听得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 “你说什么!?” 谢安白太熟悉这腔调了,但不熟悉的是,这一声居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 “爹,您先消消气。” 谢安白愣了一下。 真是见鬼了,他爹这居然是在冲着他大哥发火? 要知道,他那位大哥因为自小身体不好,故而很得偏宠,加之极擅文章才学,更是连一声重话都没被训过。 今天这是…… 屋内又没了动静,谢安白这才注意,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被遣散了,只剩下两个他爹的心腹守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 谢安白不是很想凑这个热闹,转身就要走,偏他耳聪目明,极细微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屋内,谢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传来: “你真是疯了!敢牵扯到这件事里来!” 413.第413章 大公主(一更) 谢安白脚步一顿,眉心微敛。 他爹冲他发火甚至动用家法都是家常便饭,可却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待过他大哥。 这…… 就在谢安白迟疑之际,谢安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沉闷的一下,像是打在了谢安白心头。 “父亲息怒!” 谢安钧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但谢安白仍是听出了其中的紧张与惶恐。 谢安白回头,朝着那方看了一眼。 …… 书房内,谢沛怒目圆睁,恼恨至极地看着双膝跪地的谢安钧,因为愤怒,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手指着,恨声骂道:“你!你可知道这是犯了多大的罪!” 谢安钧跪在那,如此冰寒的天气,额头竟冒出冷汗。 他嘴唇略微发白,双眼无神,显然也是慌了。 “爹,我、我也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如今这地步啊!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那徐杰竟然这般无用?自己做事儿不干净不说,还牵连出这一大串问题来!” “你还敢说!” 谢沛高高扬起手,临打下来的时候又担心引起外面人的注意,生生忍下。 “那徐杰是什么人!我早就跟你说过,此人奸猾狡诈,不堪共谋!你居然还与他私下往来!现如今,他被压入天牢,但凡吐出点什么,你又当如何!” 谢安钧从小受宠,从来没有被这样责骂过,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懑。 他咬咬牙:“他不敢,他不会说一个字——” 谢沛冷声打断他的话:“你别忘了,此次是大理寺和刑部一同会审!你以为徐凤池是好糊弄的?他为了替叶铮翻案,蛰伏数年,一朝揭露,便将徐杰扯下马!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手里就那些东西吧?” 他冷笑一声,从桌案上攥起一沓信。“若非麟儿无意翻出,我还不知,你与徐杰关系竟如此紧密!短短几年,来往书信便多达十数封!” 谢安钧心虚起来,张了张嘴,才颤抖着声音为自己辩驳:“爹,这、这些只是寻常信件,想必您也已经看过了,并无其他啊!” 徐杰十分欣赏谢安钧的文章,还曾特意登门拜访,两人相谈甚欢。 后来徐杰去了绥南,两人不便见面,就改成书信往来。 这些信谢沛的确已经打开看过,表面上看,的确只是寻常朋友信件,可谢沛是什么人? 他要是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也不可能稳坐忠勇侯的位置了。 “并无其他?”谢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敢说,他的那些事,你一件也没有参与过!?尤其——” 他深吸口气,又将声量压低,每个字都像是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尤其,霍俞成之死——” “爹!” 谢安钧立刻抬头,又惊又惧。 “儿子没有!儿子真的没有!” 迎着谢沛那双苍老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心颤了颤。 “……起、起码霍家的事儿,真的与儿子无关啊!” 谢沛就那么看着他,眼底尽是失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个聪明的,却不想竟也有如此犯蠢的一天。 谢沛闭上眼,良久,才沉声问道: “那么,与大公主也无关么?”(本章完) 414.第414章 谢家(一更) 谢安钧眼皮重重一跳。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出声:“父亲怎的会这样问?” 大公主,便是如今的华宁公主,也是谢安钧的夫人,萧佳宜。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如贵妃的掌上明珠。 谢沛声色俱厉:“你只要说,有!还是没有!” “自然是没有!” 谢安钧打了个寒噤,直起身仰着脖子,一字一句。 “儿子知道轻重,怎么会将她牵扯进来!?” 谢沛与他四目相对,良久,才终于眯了眯眼睛。 “啪”地一声,谢沛将那一沓信件掷在桌案之上。 “你还不算彻底糊涂!她身份敏感,又是个骄纵任性惯了的,稍有不慎,便会扯出一大堆的麻烦来!现在如贵妃和二殿下本就处境不好,万不可再有差池。” 霍俞成的案子和萧成煊脱不了关系,圣上下令彻查之后,那位就一直待在府内没有出过门了。 华宁公主与他一母同胞,若她被人纠出问题,那么萧成煊也不会干净。 谢安钧垂下头,掌心已经满是黏腻的汗水。 “儿子派人去天牢打探消息,也没其他意思,只是想着、想着毕竟朋友一场,能力范围内,让他好过些而已……” “蠢货!” 谢沛骤然打断他的话,急火攻心, “陛下给的十日之期马上就到!该审的不该审的,怕都已经过了好几遍了!那徐杰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数,哪里还轮得到你来操心!你可知道,你派人去为他疏通关系这事儿,一旦被那些人知晓,会是个什么下场!” 满朝文武,和徐杰交好的何止他谢安钧一人? 可这时候谁出头了? 个个都巴不得从来没和徐杰有过来往!谢安钧倒好!还顶风作案! “你莫不是以为,全天下只你一个聪明人!就你那点手段,还真瞒得过大理寺那些人吗!若非我及时拦下,这会儿你也要进天牢了!” 谢安钧从没被人这样骂过,偏偏这人还是自己老子,只得忍下满腹憋屈。 他当然知道徐杰这次生死难测,寻常人一旦牵连进去,就没什么好下场。 可这事儿和他那位亲小舅子有关,他怎么能真的坐视不理? 屋里那位为自己弟弟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加上他自己也有私心,这才偷偷派了人去打探消息,也好做应对。 只是没想到被他爹半路拦了下来。 当然,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讲出来的。 谢沛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垂着头不说话,以为他知错了,心下也是一软。 毕竟是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如果不是真的气疯了,他也不会如此严厉训斥。 “罢了!你且回去吧!此后再不许沾染此事!” 谢安钧如蒙大赦,当即叩首:“儿子知错!谢父亲宽宥!” 谢沛挥挥手。 谢安钧躬身退了出去,小心合上房门。 房间内再次安静,谢沛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良久,才一声长叹。 非是他不近人情,实在是忠勇侯府本就如履薄冰,不能再出半分差池。 本以为老大是个聪慧的,他也一直寄予厚望,可今天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判断失误了。 这偌大一个谢家,怎能安心交付给他?(本章完) 415.第415章 美梦(一更) 书房的灯熄了。 庭院内越发寂静,只有冷淡的月光无声洒落,在屋脊上镀了一层薄冷的霜。 似有一阵冷风吹来,卷起门帘一角,又徐徐落下。 谢沛陡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眉头蹙起。 外面什么都没有。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按了按额角。 大约是因为被老大气昏了头罢……才这般疑神疑鬼。 谢沛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绕到屏风后的床榻上休息。 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模模糊糊像是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头疼得厉害。 天还蒙蒙亮,谢沛便起了身。 今天要上朝会,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也就是说——徐杰的案子,或者说霍俞成的案子,要有说法了! 谢沛换了官服,正要上马车的时候,才想起什么般站定脚步,侧头问道: “安白昨日还是没回来吗?” 小厮垂首,有些胆怯地点了点头。 二公子风流浪荡,不怎么着家,最近外头风声紧,侯爷训斥了一顿,二公子才多回来了几次。 不过没坚持多久,昨日又是一夜未归。 谢沛本就心气不顺,闻言更是烦躁,狠狠甩袖:“这个逆子!真是顽劣不堪!” 一众下人自是不敢多说一句。 谢沛气不过,这一时半会儿也拿谢安白没什么办法,朝会可耽误不得。 他青着脸上了马车。 待车辙声响起,谢沛的心情才慢慢平复。 想到今天要面临的局面,他重重叹了口气,阖上眼帘。 但愿,不要有什么意外发生………… 叶初棠今天也起了个大早。 小五还在睡梦之中,听到动静,便艰难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阿姐今天要出门么? 但她很快发现,叶初棠并没有出去的打算,反而简单收拾妥当后,温了一壶酒。 ……酒? 闻见那淡淡的清冽气息,小五终于彻底醒了。 她裹着厚厚的被子,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闲坐在窗边的阿姐。 叶初棠回头,眼睛弯了弯,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起了?” 屋子里烧着暖炉,小五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暖烘烘的。 她给自己穿好衣服,便踩着鞋子噔噔噔跑到叶初棠身边,扑在了她腿上,仰头歪着脑袋看叶初棠,带着几分好奇。 ——阿姐今天好像心情很不错呢。 不过最近她们都待在家里呀,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阿姐这是哪里来的兴致? 要知道,阿姐平常可是不会自己一个人饮酒的。 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叶初棠轻笑一声,葱白的手指在小五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昨天做梦,梦见今日喜事临门,所以先庆祝一下。” 小五有点懵。 ……就这样? 叶初棠倒了一杯刚刚温好的酒,馥郁甘烈。 回京之后,她的确许久没有这样清闲又快意的时候了。 她端起酒杯,又忽而顿住,冲着小五轻轻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是很开心的梦哦。”(本章完) 416.第416章 告发!(一更) 第416章 告发!(一更) 天阴沉沉的。 一众朝臣朝大殿徐徐前行,同往日的寒暄不同,今日所有人都自觉闭上了嘴,在冷风中保持缄默。 只听步履匆匆。 谁都知道今天的日子不一般——徐杰与霍俞成之案,今日便是十日之期。 陛下要一个答案,那么无论如何,今天都必定会有一个结果! 寒风卷来,谢沛深吸口气,只觉那股子寒意几乎要侵入肺腑。 余光里一道熟悉的人影,他微微偏头。 慕容阳与他对视一眼,便很快低头行礼。 谢沛颔首,心思却始终无法安定。 他抬头向前看去,只看到大片阴沉的云层堆积而来,似乎要将一切笼罩。 大殿巍峨伫立,却莫名泛着寒意。 …… 一到殿中站定,谢沛便第一时间看向站在前面的萧成煊。 风口浪尖,萧成煊最近基本上都待在府中,就连谢沛,也是今日才看到他。 萧成煊瘦了些,脸色似有病容,但如此模样,倒是令他五官越发锋利,与陛下更多几分相像。 谢沛心中一叹。 不怪陛下对这个儿子格外青睐。 文韬武略暂且不说,单单是这模样和脾气,萧成煊是最像他的。 今日若能平安,那…… “陛下驾到——” 李公公一声高唱,打断谢沛的思绪。 伴随着那道明黄色身影的出现,所有人齐齐跪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穆武帝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犀利冷沉的目光有如实质,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 “徐凤池。” 徐凤池当即出列:“微臣在。” 穆武帝眯了眯眼:“朕让你们查的案子,你查的如何了?”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徐凤池,心思各异。 十天时间实在是太短,要去彻查数年前的冤案,何其困难? 但陛下态度强硬,徐凤池今天若是给不出一个结果,怕是也不好交差。 一片寂静中,只听徐凤池垂首应道:“启禀陛下,徐杰谋害霍俞成一案,微臣等已经查得证据,确证无疑!”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声音清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徐杰当年的确曾与人同谋,栽赃陷害霍俞成,致使霍家满门蒙冤!” 此话一出,四周更静。 这其实已经是众人公认的事实,但关键是——仅凭当年徐杰一人之力,并不足以完成这件事。 背后显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只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穆武帝容色冷肃:“同谋?是谁!” 如此欺上瞒下,祸害忠良,是为大罪! 徐凤池屏住呼吸,缓缓抬头。 他的视线从前方的某个身影之上扫过。 萧成煊忽然觉得脊背一凉,莫名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徐凤池终于开了口: “徐杰在狱中亲口承认,当年乃是奉齐王之命,设计陷害霍俞成!霍家上下百余人命,皆陨在齐王之手!”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如同惊雷,狠狠在众人心头炸开! 417.第417章 龙怒(一更) 萧成煊只觉得当头棒喝,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猛然转身:“徐凤池!你别信口雌黄!” 徐凤池却是直直望向前方,神色坚定: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圣裁!” 所有人都惊呆了。 虽然在此之前便有传言,霍俞成的案子和萧成煊脱不了关系,可真正听到徐凤池说出这番话来,还是令人心神俱震! 陛下可还在龙椅之上高坐! 徐凤池就这样弹劾他最喜欢的二皇子,实在是太胆大了! 萧成煊心如火烧,扭头看向穆武帝。 迎上那双冷肃漠然的眼,他打了个寒噤,立刻掀起衣袍跪下。 “父皇!儿臣冤枉!”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一道闷声,也像是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不会平静,可也没想到,竟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啊! 穆武帝的目光沉沉落在徐凤池身上。 终于,他缓声开口: “你说,霍俞成之案的幕后主使,是齐王——证据呢?” 徐凤池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一字一句道: “回陛下,这是徐杰的证词。当年他是如何受齐王指使,里应外合,谋害霍俞成,皆交待得清清楚楚!”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 “从霍将军离京前夕的那场酒宴,到后来行军途中被人背叛陷入陷阱,再到最后困死沙场,毒发伤重……环环相扣,势必要将霍俞成置于死地!” 萧成煊脑子“嗡”地一下,一口血涌上喉间,几乎吐出。 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怎么会?! 徐杰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疯了吗! 萧成煊开始疯狂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他之前对徐杰的了解,这种情况下,徐杰就是死,也绝不会吐露半句! 可现在——穆武帝盯着那卷宗:“呈上来。” 李公公连忙应声,快步将那份卷宗取走,转身双手呈递。 纸张被掀开的细微声响,此时在这偌大的殿中,竟也如平湖惊雷,震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穆武帝一页页翻看着,下方站着的许多人,早已是汗流浃背。 萧成煊就那么跪着。 谢沛眉头紧锁,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怎么今日这苗头直指齐王?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徐凤池这个人,他是了解的,那是块硬骨头! 如果不是真的有着充足的把握,徐凤池绝对不会当众揭发齐王! 何况徐杰那份证词……谁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儿,谢沛更觉浑身紧绷,难受至极。 忽然,他一愣。 ——不对啊! 那位定北侯世子,今日怎么没来? 察觉到这一点,谢沛莫名不安。 他又仔细环视一圈,这才确定沈延川今天真的没来! 这么重要的日子,沈延川怎么会缺席? 然而不等谢沛想明白,便听得穆武帝一把将那份卷宗摔了出去,怒声骂道: “放肆!” 文武百官齐齐下跪。 “陛下息怒!” 然而穆武帝顾不得这些了。 他脸色发青,豁然抬手指向萧成煊。 “孽子!”(本章完) 418.第418章 佐证(一更) 萧成煊不知道那份证词里究竟写了写什么,但很显然,他已经被扯进去了! 他忍着心头慌乱,叩首为自己申辩: “父皇!儿臣当真是被冤枉的啊!儿臣与霍将军素无恩怨,怎么会下此狠手!?” 短暂的震惊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是啊! 萧成煊和霍俞成虽然说不上多亲近,却也绝对算不上仇敌。 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取霍俞成性命? 尤其当时这案子还是他亲自督查,他若在里面动什么手脚,不是一查一个准? 怎么说,都说不通啊! 慕容阳也当即上前:“陛下息怒。这卷宗不过是徐杰的一方之词,不可全信,其中或有内情,也未可知啊!” 这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徐杰是死定了的,这个时候,他突然爆出这些惊天内幕,谁知是真是假? 栽赃陷害,在官场上也是用惯了的伎俩……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微臣审问有误,拿了假的东西来敷衍圣上?” 徐凤池突然开口,言辞之间锋芒毕露,竟是对这位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没有半分怯意。 慕容阳当即拧眉:“我没这么说!” “您方才那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徐凤池眸子微微眯起,眼底似有冷芒,“都察院上下彻夜不休,连同刑部仔细审查,未敢懈怠分毫。怎么到了慕容大人这里,就成了不可信之物?” “你!” 慕容阳一时语塞。 他位高权重,何曾轮得到徐凤池这种级别来噎!深吸口气,慕容阳压下心头火气,沉声道:“兹事体大,我也是出于谨慎。那个徐杰,狡猾奸诈,毫无信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徐凤池倒笑了。 “慕容大人这倒是说对了,那徐杰的确是个不忠不义之徒。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连自己的同乡恩人都能背叛。” 他说着,目光一转,落在了依旧在那跪着的萧成煊身上。 “短短三年,徐杰接连高升,若非有人相助,他焉能如此平步青云?”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在指代萧成煊。 但萧成煊自然不能承认。 他垂下头,脑子飞速运转。 眼下这局面,他必须先把自己摘出来! 就在这时,谢沛也开了口:“陛下,齐王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仅凭徐杰一人证词,怕是不够。但相信以徐大人的为人,必然也不会作假。可惜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物是人非,有些事情,只怕永远也查不清楚了……” 他这话看似中立,其实还是在为萧成煊开脱。 ——和当年那个案子相关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何查起? 何况如果真的是萧成煊做的,以他的手段,定然不会留下痕迹。 就算徐杰认罪,甚至指认他为幕后主使,没有更多的证据,一切也还是白搭! 众臣暗暗交换视线,也都在心中盘算着,如此局面下,该如何表态抉择。 一时间,朝堂之上陷入诡异的气氛。 终于,穆武帝盯着徐凤池:“徐杰所言,可有其他任何证据佐证?”(本章完) 419.第419章 证人!(一更) 穆武帝当然不会仅凭一份卷宗就定了自己亲儿子的罪。 尤其还是牵涉如此之广! 回想起方才看到的字字句句,穆武帝胸口越发憋闷。 他余光扫了萧成煊一眼,看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浑身血液都仿佛涌上头顶,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疼。 萧成煊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一颗心高高悬起。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终于,徐凤池的声音打破寂静。 “微臣手上,暂时并无其他证据。”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萧成煊也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都想不到,徐凤池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来。 没有证据? 短短十天,能得出这么一份证词已是不易,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搜寻证据? 所有陈年旧迹,都早已湮灭在时光的灰尘之中。 再想探寻,谈何容易? 想到这,萧成煊激烈的心跳终于平复,找回了自己的神魂。 只有徐杰的证词,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案子,终究还是不能翻的! 萧成煊心中冷哼,回过头去,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徐大人这话说得轻松!你没有证据,却如此笃定徐杰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吗!?诬了我的名声不要紧,可若将案子办成冤假错案,徐大人,你可担待得起!?还有苏圩!” 他突然将苗头指向了一旁从进来后便没有开口的苏圩。 “大理寺就是这么办案的吗!?”他不是傻子,这份卷宗今天能呈递上来,苏圩必定也在其中使了力! 以前还没察觉,可自从徐杰案发,萧成煊才惊觉,这个看似不近人情古板刚直的苏圩,竟也和徐凤池等人是一伙的! 苏圩闻言,却是不动如松,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让萧成煊越发恼怒。 他眯起眼睛: “霍将军当年遭小人戕害蒙冤,我未能及时察觉,是我之失!但若说这一切都是由我指使,那我绝不会认!倘若谁想浑水摸鱼,将这盆脏水泼到我头上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一番话说的倒是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就连一直小心围观的众多朝臣也动摇了。 看齐王这架势,似乎真是清清白白的,可大理寺和都察院联合查案,徐凤池和苏圩也都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就在这时,徐凤池突然直起身来。 “陛下,这十天来,臣等奉命查案,日夜不休,的确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搜寻更多证据。但,臣虽无证据,却有证人!”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萧成煊先是一惊,飞速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后,又安下心来。 证人?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徐凤池还能找出什么证人来? 这话估计也只是拿出来撑场子的罢了—— 穆武帝眼眸微眯: “证人,是谁?” 所有人齐齐看向徐凤池。 当年的案子何其隐蔽,以徐杰谨慎的性格,哪里还会让所谓的“证人”留到今日? 徐凤池似对那些目光毫不介怀。 他挺直脊背,一字一句道: “证人便是——” “前大理寺少卿:叶恒!”(本章完) 420.第420章 死了!(一更) 第420章 死了!(一更) 听到那个名字,萧成煊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众人也懵了。 谢沛忍不住问道:“叶恒?徐大人所说,可是……被流放潼北的那个?” 徐凤池神色平静:“自然。” 除了那个,还能是哪个? 看他如此笃定的模样,萧成煊瞬间慌了——因为叶恒是真的知道太多了! 但很快,萧成煊转念一想,叶恒已经死了啊! 如此,还有何可惧? 他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的波澜,警惕地保持缄默。 然而心中,却已经松懈下来。 徐凤池这一招,不过徒劳! 殿中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如果不是徐凤池今日再次提起,很多人估计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人的存在。 但…… “叶恒如今被流放潼北,千里之遥,要将他召回京城,怕是也需要一些时日啊。” 有人忍不住开口。 “那又如何?事关重大,只要让他回来当面对质,便可知真假!” 只要能查清案子,召个人回来又有什么难的? 穆武帝也没想到这事儿居然又将叶恒牵扯了出来,沉吟片刻,才侧首问道: “算算时间,叶恒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潼北了吧?” 站在旁侧的李公公张了张嘴,神情颇为难堪。 无他。 只因他先前便已经接到消息——叶恒早已死在了去往潼北的路上! 可这事儿他并未上报。 每年被流放的人那么多,一个叶恒又算得了什么? 这种一旦离京,十有八九都是回不来的,他当然不会多费心思,再在陛下面前提及。 可谁能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居然又…… 穆武帝注意到他的神色,眉头拧起:“怎么了?” 李公公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禀告:“陛下,叶恒……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毕竟叶恒的案子之前在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在场谁人不曾听闻一二? 可没想到,再次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穆武帝显然也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顿时惊怒:“为何之前未曾禀报?” 李公公慌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下方一众人等也连忙齐齐跪下。 “陛下息怒!” 李公公叩首,声音微微发抖:“是奴才的错!未能及时禀报陛下!求陛下责罚!只是、只是那叶恒的确在抵达潼北之前,便死在了途中,实在、实在无法再活过来回京作证啊!” 穆武帝神色极其难看。 但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那些犯了错的官员流放在外,是生是死全凭命。身为天子,他平日里已经够忙的了,下面的人当然不敢再拿这样的“小事”来打扰。 只是这次叶恒死了,却是有些麻烦…… 萧成煊心中暗暗得意,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他做事向来周全,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叶恒无法复活,徐杰说的那些,便永远无法被证实了! 徐凤池的目光从萧成煊的身上缓缓扫过。 随后,他抬起下颌,一字一句道: “陛下,据微臣所知,叶恒并没有死,而是好端端的活着。” 一言落,众人惊! 萧成煊瞬间回身,震惊失声:“不可能!他分明已经死了!” 话说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一道冰冷的视线从龙椅之上沉沉落在他肩头。 苏圩一成不变的脸,也终于有了表情。 “齐王殿下为何如此笃定?莫非是您亲眼看着叶恒咽了气的?” 萧成煊登时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目睽睽,萧成煊简直如芒在背,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他们绝不敢蒙骗父皇罢了!既说他已经死在去往潼北的路上,那绝对不会有假!” 苏圩似乎扯了扯嘴角,似讥似讽。 徐凤池道:“齐王殿下多心了。叶恒的确是差一点死了,可谁知他命大,在被同行人抛弃之后,竟被路人捡走,活了过来。” 什么路人! 潼北之路的十月大雪纷飞,冰寒彻骨,连鸟兽都绝了踪迹,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什么路人来! 这分明是早有人设局,等着他! 更甚至……有人从叶恒出京之前,就已经在暗中追踪,只等这一刻! 萧成煊手都颤抖了起来。 有人预料到他会对叶恒下手,提前布局,今天——便是收网之时! 城府之深,计谋之诡,所思之远……实在是令人脊背发寒! 然而此时此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怎么说? 他的人确认,叶恒已经死了,怎么现在——莫非是鬼! 在场其他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方才说人死了,这会儿又说人还活着? 而且……徐凤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直在京,怎么会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 穆武帝面色沉肃。 到了这会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徐凤池这次是有备而来! 十天,他不但从徐杰那搞出了一份证词,甚至还找到了叶恒来做人证! “你说,叶恒还活着?” 徐凤池道:“微臣不敢隐瞒圣上,叶恒的确还活着,而且如今——就在京城之中!” 一时间,不少人倒抽冷气。 徐凤池这意思,分明是—— 所有人噤若寒蝉。 本该流放潼北的犯人竟然又出现在了京城,万一陛下追查,谁担待得起!? 这时候自然能避则避! 徐凤池却好像根本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多么骇人,弯腰叩首: “求陛下宣证人叶恒进殿对质!” 421.第421章 对质!(二更) 第421章 对质!(二更) 箭在弦上。 此时此刻,不管叶恒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也不管他到底怎么从潼北回到京城的,穆武帝已经别无选择。 他深吸口气。 “将人带上来!” 萧成煊脑子都要炸了。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回头朝着大殿之外看去—— 宫闱重地,他倒是要看看,叶恒一个罪臣,要如何悄无声息地进来! 满堂寂静中,似有脚步声不疾不徐传来。 萧成煊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忘记,只睁着眼瞧着。 下一刻,一道颀长挺拔的雪色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看到那人的瞬间,萧成煊心脏“突突”猛跳了一下。 那竟是—— “定北侯世子!?” 有人按捺不住,震惊出声。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雪白大氅随风轻扬起衣角,行走间端的是通身的清贵气派。 不是沈延川,又是何人!? 谢沛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难怪今天早朝没看到沈延川,原来……是在这等着的! 无数目光落在身上,沈延川却似乎毫无所觉,于殿中站定行礼。 穆武帝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你先前和朕告假,说今天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却不想,竟是和叶恒有关?” 听他话中之意,似有责备。 沈延川双手抱拳: “陛下督令彻查霍将军之案,叶恒与此案相关,更甚至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证,微臣自然不敢松懈,还望陛下见谅。” 话说到这,穆武帝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了。 ——毕竟沈延川说的都是实话! 穆武帝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也没有继续追究,话锋一转:“这么说,人在你那?” 沈延川轻轻颔首:“叶恒此时就在殿外等候。只是他双腿已废,不良于行,故而并未随微臣一同觐见。” 穆武帝皱了皱眉。 “只管带他进来便是!” 李公公忙去吩咐。 很快,两个侍卫架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齐齐看去,只见中间那人形容枯槁,头发白,两条腿无力地垂在地上,呈现一种诡异的姿态。 虽然变化极大,但还是很快有人认出了那张脸。 “真是叶恒!” 砰! 侍卫将叶恒押跪在地,一声闷响。 这一声,也如惊雷,在萧成煊心头炸响。 他睁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拳头隐隐发胀,却又如针扎一般反复提醒着他——这个人就是叶恒! 他真的没死!而且活着回来了京城! “流放之路艰苦,叶恒的双腿被冻坏了,已然成了残废。”沈延川微微侧身,开口解释,“不过好在,他的脑子仍然清醒。叶恒,见到圣上,还不行礼?”沈延川这一句清清淡淡,可叶恒却像是收到了天大的刺激一般,猛地打了个寒噤! 他哆哆嗦嗦抬头,可视线刚触及到那金碧辉煌的台阶,便不敢继续,急急垂下头来。 这地方他来过太多次,可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狼狈。 然而,他已经别无选择。 能回到这,已经是他命大! 或许是因为激动,叶恒的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艰难地俯下身来,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剧烈的疼痛如此真实。 “罪臣叶恒,见过陛下!” 这一声,便是认了身份。 所有目光集中在一处,众人心情皆是十分复杂。 短短几个月不见,曾经风光潇洒的大理寺少卿,竟沦落至此。 看上去老了十多岁不说,双腿也残了。 如此形状,和街头乞丐简直一般无二。 谁能想到,这竟是叶恒?! 穆武帝面色冷沉。 他自然不会在乎叶恒如今是何种模样,更不在乎他是否残废。 他只在乎——叶恒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穆武帝沉声开口: “大理寺与都察院联合办案,说当年徐杰栽赃霍俞成,害得他满门抄斩,乃是奉齐王之令。此事,你可知晓?”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等叶恒的答案。 谁不知道,他从前就是萧成煊的人! 若那些事真是萧成煊做的,那叶恒身为心腹,肯定知道内情! 一旦他开口作证,那……只怕萧成煊的处境,就难了! 萧成煊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不动如山,其实心中早已经是慌成一团。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叶恒居然没死! 他想给叶恒一个警告,可周围这么多眼睛看着,他哪里能动!? 叶恒也终于看向了右前方的那道身影。 一时间,无数念头从他脑海之中闪过,无数情绪从心底深处爆发! 满腔恨意如洪水,瞬间将他吞噬! 叶恒死死盯着萧成煊,咬牙切齿: “不错!当年霍俞成之死,正是齐王一手促成!” 萧成煊终于按捺不住,猛地回头:“叶恒!到底是谁给了你多少你好处,让你来污蔑本王!” 叶恒却是一声冷笑,眼中满是讥讽。 他抬起手,直指萧成煊。 众人这才看到,他双手红肿,生了许多冻疮,已经烂了好几处。 不难想象这流放的路途中,他到底遭了多少罪。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你!” “至于好处……我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便是有天大的好处,于我又有何用!?” 萧成煊猛地一惊:叶恒竟是已经知道了京中发生的那些事吗!? 叶恒心中已是恨极。 离京之前,萧成煊曾反复担保,说会护他妻儿。 可现在—— 他面容都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怎么,我没死在你手里,你很失望吗?!” 422.第422章 鱼死网破(一更) 第422章 鱼死网破(一更) 寥寥数语,却蕴含了太多信息量。 无人言语,可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叶恒这话中的意思? ——萧成煊不但和霍俞成的案子有关,还曾对叶恒痛下杀手,试图杀人灭口! 这话由别人说出,大家或许还会有几分怀疑,可眼下是叶恒亲自指证,怕是真的不能再真! 兔子急了还咬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叶恒绝不会当众和萧成煊决裂。 他决定来这,就意味着他已经彻底站在了萧成煊的对立面。 萧成煊听到这也急了。 “你胡说什么!本王根本听不懂!” 叶恒冷笑连连。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萧成煊不给他活路,那就别怪他翻脸!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叶恒深吸口气,“当年你拉拢霍俞成,被他拒绝,暗生恼恨,用尽心思手段将他坑杀。” “牵涉此案之人,几乎已被你杀绝!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想不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恒眼中满是怨毒。 “我只恨自己太蠢,竟听信你的话,以为只要帮你隐瞒,你总会想办法将我捞回来!” 如果不是被人背刺,差点死在那场风雪之中,叶恒也不会醒悟。 他在萧成煊眼里,早已是一块废弃的棋子。 除了碍眼,再无他用。 他还幻想着自己到了潼北,自然有人接待照顾,可实际上,萧成煊根本就没想让他活着抵达那里! 萧成煊几乎咬碎牙齿。 他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愤恨。 懊恼的是,自己派出的人竟出了这么大的疏漏,愤恨的是,若再放任叶恒说下去,他便是有再多的手段,怕也难摘清了! “叶恒!” 萧成煊猛然喝断,声色俱厉, “我从前的确对你有几分赏识,却不知如何得罪了你,让你泼这样的脏水到我头上来!你被流放潼北,乃是你自己犯了错导致,与我无关!我不知你路上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如今却将这一切,全都推到我身上来!实在荒谬!” 萧成煊做了个深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叶恒。 “看来你妻女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接受,但这事儿的确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谣传,将过错全都扣在我头上罢!” 说到这,萧成煊的余光从旁边扫过,别有意味地在沈延川身上停留片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你都待在何处,但既然今天你在这,我就把话都说个清楚:那些事情,全都与我毫无瓜葛!” 萧成煊这话意有所指,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针对沈延川。 毕竟人是沈延川带进来的。 在这之前,他有没有和叶恒说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少人也悄然往沈延川的方向看去。 其实他们心里也有同样的怀疑,只是这场合,这时候,没几个人敢直接说而已。 沈延川自然也听得出来。 他挑了挑眉,薄唇微扬。“说来也是巧,叶恒差点死了的那晚,正遇到从北疆回京的副参领崔尧。” 听得这个名字,众人皆是一愣。 崔尧官衔不高,在一众武将中并不突出。 但他还有一层身份——他的上司,是镇守北疆的沈侑严。 也就是说,他是沈侑严的兵! “崔大人率人回京,因天气突变,道路难行,便临时绕路,从潼北峡关中间的官道行进。不成想,在那里遇到了将死的叶恒。” 沈延川顿了顿, “他虽常年镇守边关,但每年回京述职,也曾与叶恒有过几面之缘,这才将人救起。听他说,当时叶恒倒在雪地中,已经昏迷了过去,更重要的是,身上还有被人捅伤的痕迹。” “他们了大功夫,好不容易才将叶恒救回。只可惜他在雪地中躺了太久,冻坏了两条腿。” 这也不难解释,叶恒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崔大人之前一直待在北疆,对京中发生之事并不知晓,又不敢耽搁正事,便将人一起带回了京城。本来应该第一时间禀报陛下,但正赶上徐杰案发,微臣便自作主张,将他留置,直至今日。” 沈延川微微垂首。 “实有苦衷,还望陛下原谅。” 穆武帝胸口一堵。 他能说什么? 案子是他让查的,沈延川没有及时上报,的确是错,可说到底,也是为了解决这个案子。 一旁的萧成煊早已经气得半死。 什么崔尧! 什么碰巧! 那么多路,那么多天,怎么就偏偏不早不晚,不左不右,就在那茫茫大雪中,“捡”到了叶恒!? 这分明是提早就布了局! 沈延川也真是绝了,竟然连这样荒唐的话都说得出口! 崔尧是定北侯的人,那自然也是听命于沈延川的! 他居然避都不避,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 这就差直接写在脸上——就是他沈延川派人去把叶恒搞回来的! 为的,便是今日! 不只萧成煊,在场的谁看不出来呢? 只是,就算他们知道这是沈延川的手段,又能如何? 不管怎样,叶恒就在这! 与此相比,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叶恒完全没听进去萧成煊的话。 他现在连半个字都不会再信他! 萧成煊要将他赶尽杀绝,又怎么会在意他家人的生死? 其实高氏和叶诗娴的死的确与萧成煊关系不大,但叶恒怎么肯接受自己一心栽培的女儿会杀了自己的母亲? 所有在他心里,还是将一切罪责都怪在了萧成煊的身上。 今日,便是鱼死网破,他也要将萧成煊拖下水! “齐王殿下,你不必说那么多。”叶恒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眼底的不耐烦和厌恶不加遮掩,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阴沉沉的,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你做的孽,总要偿还!” 那眼神看得萧成煊瘆得慌。 萧成煊气极反笑。 “好!既然你咬定是我做了那些事,我倒是想问问,我与霍俞成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陷害于他!?” 423.第423章 揭发!(二更) 第423章 揭发!(二更) 叶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霍俞成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话说的直白,所有人都很清楚,霍俞成最大的价值是什么——兵权! 和定北侯沈侑严以及镇国将军冯承这种早年跟着太祖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将领不同,霍俞成是真正从小兵一步步靠着军功打上来的。 他出身平凡,却天赋神力,少年时期便练就一身好武艺。 更难得的是,他是个天生的将才。 征战沙场数十年后,他早已重权在握,一呼百应。 萧成煊是皇子,要说不想要最上面那个位置,鬼都不信。 他想拉拢各方势力为自己添势也实在再正常不过。 萧成煊被说中,顿时激动起来:“叶恒!你休要小人之心!” “我小人之心?”叶恒干裂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目光缓缓从四周扫视而过,故意在谢沛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阴恻恻开口,“你出身尊贵,背有靠山,原是没什么可担忧的。可自从三殿下在边疆第一次立下军功开始,你可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人群中传来隐隐的倒吸冷气声。 疯了! 叶恒真是疯了!竟然连这种话都敢直接说出口! 萧成煊的条件的确得天独厚,母亲是宠妃,外祖是内阁首辅蒋兆元,自己也是文武双全,极为出色。 陛下皇子不多,越发显得他卓尔不凡。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对他几多看重。 许多人都默认,储君的位置非他莫属。 可没想到,三皇子萧成祁突然冒了头。 原本没人觉得他能对萧成煊造成什么威胁,可时日渐长,他在边疆竟是越战越勇,军中声望也日渐高涨。 萧成煊怎么能不担心? 他身后虽有外祖一派的支持,可那些都是文臣。 萧成祁如果真想一争,未必没有赢的希望! 所以萧成煊很急。 他盯上了霍俞成,想要将对方归为己用。 毕竟如今朝中数得上的武将里面,也就霍俞成没有任何站队倾向,能让他争取了。 可他没想到霍俞成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任由他如何劝说,各种威逼利诱,都始终不曾动摇,绝不踏足这趟浑水。 萧成煊由此生恨也并不奇怪。 前因后果,众人只听寥寥数语,就不难想明白。 只是没人敢如此直白地将这些东西摊开说罢了。 尤其是当着穆武帝的面! 皇家血脉,手足相争,并不稀奇。 可要是摆上来,就太难看了。 穆武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不过叶恒不在乎。 反正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萧成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三弟立功,乃是他自己争来的,我身为兄长,有这样的弟弟,高兴骄傲还来不及,怎会害怕?” 他深吸口气。 “我的确对霍俞成十分钦佩,几度想要引为挚友,但他为人清直,从不与权贵官员过多联系,除了离京前那一晚为他饯行,我与他之间,再无多余往来!说到底,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怎么到了你嘴里,竟值得我筹谋布局,狠心将其一家尽数坑杀吗?!” “叶恒,你如此污蔑于我,未免也太过恶毒!用心实是险恶!”众人听到这儿,也是忍不住暗暗交换眼神。 萧成煊这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子之中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那一个,就算一时争取不到霍俞成,似乎也没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何必呢? 这对他能有多大的好处? 眼看众人终于动摇,萧成煊心里底气也更足了。 他扯了扯嘴角:“倒是你,不知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亦或是怨恨我未曾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这才蓄意报复!” 这似乎也不无可能。 叶恒是萧成煊一路提拔上去的,可最后他被抄家流放,萧成煊从头到尾都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他对此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叶恒被他如此喝骂,一时心火上涌,脸色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似是想上前,却因为双腿残废无力,半步也未能挪动,倒是身子一歪,差点摔在地上。 萧成煊瞧着他如此狼狈,心中总算痛快几分。 “我看,你是把你妻儿的死,也都算在了我头上?怪我未曾护她们周全?可笑!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就是你那宝贝女儿杀了她的亲娘!她最终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 “叶恒,你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就怪你自己!” 萧成煊越说越上头,最后一句,已是毫不遮掩的痛骂指摘。 沈延川目光微转,淡淡看了他一眼。 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萧成煊竟如此情绪外露,可见心态已经崩了。 叶恒的出现,对他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而刚才的一番指认,更是让他慌了神。 不过萧成煊到底是萧成煊,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样言之凿凿地反驳。 猛然听来,似乎还颇有道理。 只可惜…… 沈延川眼帘微抬,看了一眼高坐上方的明黄色身影。 穆武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那双苍老却依旧犀利甚至过分冷漠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所有人都知道他动了怒,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会如何决定。 沈延川垂下目光,想起之前在御书房,被安安静静搁置在桌案一角的那份卷宗。 他扬了扬眉。 今天,总要有个结果。 沈延川偏头,淡声道:“齐王殿下此话不假,高氏的案子早已结了。说到底,是你犯下大错,被流放抄家,牵连了妻儿。若非被逼到绝境,她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萧成煊心头划过一抹愕然。 沈延川怎么突然帮他说话? 然而下一刻,没等他想清楚,便听叶恒咬牙恨声开口: “这一切自然都是齐王之错!” “若非他暗中指使,我又怎会谋害亲兄!?” 萧成煊猛地抬头!却只对上一双怨毒的眼! 叶恒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我若不是听他的话杀了大哥,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424.第424章 你要证据?(一更) 第424章 你要证据?(一更) 平地一声雷! 叶恒杀害叶铮之事,众人皆知。 但叶恒直到被流放出京,都咬死了是他一人所为。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他竟突然爆出,这一切都是萧成煊暗中授意! 萧成煊脑子几乎炸开。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豁然起身就要冲出:“你说什么!” 然而刚迈出一步,便被人拦下。 立在群臣之首,自进来之后一直沉默的蒋兆元终于拧眉开口: “殿下,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声音不高,萧成煊却听得清楚。 其中警告意味,更是直接给萧成煊泼了一盆冷水,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父皇还在上面看着! 萧成煊心里一空,浑身血液都似是凝固,忙转过身再次跪下。 “儿臣鲁莽,殿前失仪,请父皇责罚!” 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从未有一刻,他感受到如此迫人的压力! 然而穆武帝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叶恒:“你方才说,你杀叶铮,是奉了谁的命?” 萧成煊急急道:“父皇!他分明是诬陷儿臣!儿臣没有——” “朕没问你!” 穆武帝猛然一喝,萧成煊打了个激灵,后背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却再不敢出声说一个字。 此前他虽然也被责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父皇厉声训斥,却还是第一次。 穆武帝再次看向叶恒:“说!” 叶恒心里也是一颤。 可他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长年累月积攒在心中的怨恨寻到出口,便一股脑爆发开来! “我已经家破人亡,又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先前所言,句句属实!” “若非齐王以利诱哄,我怎会害我亲兄!” 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可如今再次想起,却仍旧历历在目。 “当年他向我承诺,只要我大哥在离京路上暴毙而亡,我就能到比我大哥更高的位置!我、我一时迷了心窍,便答应了他,将我大哥的行踪告知,引得他派出的杀手前往,将、将——” 叶恒咬了咬牙。 时至今日,若说他心里没有一丝悔意,是不可能的。 长兄如父。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做,或许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结果。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徐凤池冷眼旁观,只觉可笑。 “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背叛了自己的至亲?!” 叶恒闭上眼,神情痛苦。 苏圩冷哼:“更高的职位?这么说来,大理寺少卿之位,还委屈你了?” 这三年叶恒的确是平步青云。 如果不是后来叶初棠率弟妹回京,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他原本是可以顺利晋级到更高的位置的。 “叶铮竟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倒了血霉!幸而上天垂怜,让他的血脉逃过一劫,虽经波折辗转,总算顺利归京。” 苏圩捋了捋胡子,一声喟叹。 “今日,总算能给她们姐弟一个真正的交代了!” 众人想起那个清丽无双,总是噙着温润清和笑意的少女,一时也齐齐无言。 突然,一道质问声打破寂静。 “你说的这些,可有任何证据?” 慕容阳眉头微微皱起, “叶铮已经死了三年,具体情况难以查证,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若你方才所言是真,那我倒是想问问了——齐王究竟为何要杀他?” 他这一问,其实也是许多人心头的疑惑。 无论是霍俞成还是萧成煊,和叶铮的关系都只能算是一般。就算那二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也牵扯不到叶铮。 可他偏偏被扯了进来,实在古怪。 叶恒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们这么问,只冷笑一声:“这话,你怎么不直接问问齐王本人?” 慕容阳一噎。 萧成煊现在这样子,谁敢去触霉头! 果然,萧成煊仍是不认。 “你少在这妖言惑众!我和叶铮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对他痛下杀手?!” 萧成煊还在为自己极力辩驳,显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你!” 叶恒刚要开口反驳,却忽然顿住。 因为他的确拿不出证据! 萧成煊这人做事十分谨慎,当初将这件事交给他的时候,特地寻了个极其私密的地方。 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人在场。 就算叶恒将当日对话一字不落的重复出来,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至于那些派出去的杀手…… 当年死的死,逃的逃,早就了无踪迹,又该从何查起? 总的来说,这成了一个无头冤案。 见叶恒说不出话,萧成煊扯了扯嘴角。 “怎么?编不出来了?” 叶恒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他心里只想着复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萧成煊拉下水,却忘记自己缺了最重要的一环。 那些被派去的杀手,并没有和他直接联系过。 当初他是为了避免查到自己,可现在,又成了麻烦。 找不到人,无法确定那些人是萧成煊的手下,又如何能界定他的罪过? 可叶恒哪里甘心就这样算了。 “我是没有证据,但却知晓,你为何动了这份杀心!” 他艰难地直了直身子,看向上方的穆武帝。 “陛下明鉴!他之所以想杀我大哥,就是因为当年霍将军的案子,我大哥也参与了审理!” 彼时,叶铮任刑部郎中,因能力突出,极受器重。 霍俞成的案子,他是从头跟到尾,甚至不止一次负责审问霍俞成。 众人面面相觑。 听这意思,叶铮当时已经知道了什么,更甚至已经猜到霍俞成是为萧成煊陷害,才遭此劫难? 似乎也不无道理…… “我记得当年叶铮还曾跪在宫门外,为霍将军求情呐……” 有人小声开口。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因为当时满朝文武,肯为霍俞成站出来的寥寥无几。 叶铮也正因如此,才被贬离京。 谁能想到,这里面或许还藏着更多秘情? 萧成煊心里慌张一瞬,又迅速冷静下来。 他满是嘲讽地开口:“人都已经没了,是非对错,不都是你一张嘴?但是没有证据,今日你休想将这盆脏水泼给我!” “你——” 叶恒嘴角溢出血来。 场面越发剑拔弩张,不知该如何收场。 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齐王殿下想要证据?” 425.第425章 见到(二更) 第425章 见到(二更) 萧成煊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突。 沈延川……他怎么这么问? 难道—— 不可能! 当年沈延川甚至都不在京城,他怎么可能…… 萧成煊勉强让自己冷静:“既然他说那些事是我做的,那我自然要找他要证据!” 沈延川轻轻颔首,似是表示理解。 “齐王所言有理,若是没有证据,岂不是成了冤案。若再搞得和当年霍将军一案般冤枉了人,更是不好。” 他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萧成煊怎么听怎么刺耳,总觉得沈延川有所指代。 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去较那三言两语的真了。 当年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他就不信,沈延川真能有通天的本事,拿出当年的证据来! 所有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了沈延川身上。 或好奇或疑虑。 沈延川似无所觉,反而侧头看向了徐凤池。 “徐大人,我记得当初叶二小姐回京,曾特意前往徐府登门拜访。” 徐凤池一愣,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点了点头:“不错。” 他和叶铮关系好,并不是什么秘密,叶铮死后,也一直是他为之奔波。 叶初棠去往徐府登门道谢,京中许多人也都是知道的。 沈延川又道:“那不知她当时可曾转交给过徐大人什么物件?” 徐凤池顿了顿。 其实他和叶初棠的确是在那之前,就已经联系上了。 这一路查探,叶初棠也曾明里暗里给过他一些暗示和线索。 只是…… “并无。” 徐凤池摇了摇头, “当时她和几个年幼弟妹刚刚归京,身无长物。我怜她姐弟几人无父母兄长照应,特地将当年保留的几件遗物转交。”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 沈延川继续问道:“遗物?” “是。”徐凤池轻吐口气,“叶铮他们出事之后,我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后来……想了法子拿到了现场留下的几个物件。” 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又隐隐带上了几分钦佩。 当着陛下的面! 徐凤池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按理说,案发现场的所有东西,都是不允许私自拿走的。 徐凤池是真敢啊! 当然,叶铮为官清廉,虽然那时候是带着家当走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大部分还被叶恒不动声色给占了。 徐凤池能搞到的,估计也是些小玩意。 但这份心意,实是真挚难得。 “我本来还想送些金银细软,但她没要。” 这便清楚了。 叶初棠那一趟拜访,只收下了她爹娘和兄长的几件遗物。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萧成煊在一旁听着,却是有些觉出味儿来了——沈延川这是想从徐凤池那找证据? 真是可笑! 当年的叶初棠才十四岁,突然遭遇刺杀,估计人都吓懵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她能活下来已是命大,沈延川居然还以为,她能拿到什么证据,留待今日? 萧成煊忍不住出声嘲讽: “沈延川,你这证据,莫不是要现找吧?这没有的东西,你还能硬要不成!?” 沈延川眼帘微抬,淡淡看了他一眼。 萧成煊突然脊背一寒,心底莫名窜上一股子不安。 沈延川这人他看不透,他永远也猜不到他想要干什么。 但有一点:沈延川对叶初棠有意! 这事儿已经扯出了叶铮,那么,为了叶初棠,沈延川绝不会轻易揭过。 他还会做出什么来…… 沈延川唇角掠过一抹极淡的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又看向叶恒。 “当年叶铮大人一家的事,大多是你料理的。若有任何蛛丝马迹,想必也已经被抹去了?” 叶恒脸色难看至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萧成煊已经不耐烦起来。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拉了一个叶恒出来凭空诬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吗?沈延川,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尽管来便是!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叶二小姐曾同我提过,说当年她父亲遇刺的时候,她是靠着兄长拼死相护,才得以死里逃生,保住性命。” 沈延川打断他的话,音调平静。 然而众人闻言,却不难从这简简单单的话语中,想象出当时情形。 萧成煊一时哑火,殿中陷入安静,只剩下那道清冷如玉石的嗓音格外清晰。 “她说,她阿兄身上一共中了一十三箭,血尽而亡,却自始至终将她护在怀中,未曾松开半分。” 徐凤池突然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忍地闭上眼。 谁也不曾料到,那样骄傲如松柏的少年,最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于外人而言,这寥寥几语,便概括了叶铮与妻儿的结局。 唯有经历过那一切的人,还留在那场噩梦之中,漫长而煎熬地度日。 众人默然不语。 沈延川看向萧成煊,眸光冷然,一字一句: “她说,她是睁着眼,亲眼看着那十三支箭,如何一支支刺入她阿兄的血肉筋骨之中的。” 萧成煊的心猛地一沉! 像是有无形的恐怖浪潮,铺天盖地涌来,瞬间将他吞噬!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张口想要喝止沈延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卡住,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他几乎不敢继续和沈延川对视,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沈延川凤眸微微眯起。 “她说,如果再次看到那样的箭,她必定一眼认出。” “巧了。” “她果然又见到了。” 426.第426章 诈(一更) 第426章 诈(一更) 萧成煊脸色苍白,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跃出胸膛。 他费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然而其他人已经按捺不住震惊出声。 “她又见到了!?世子此话何意!?” 就连徐凤池都睁大了眼睛。 叶初棠之前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事儿啊! 她怎么独独告诉了沈延川? 虽然知道这二人早便相识,尤其叶初棠回京之后,沈延川曾几度出手相助,但徐凤池听到他这话,还是吃了一惊。 别人不知,他却是了解叶初棠的。 那女子看似清润温和,总噙着一抹淡淡笑意,对谁都客气,但其实对谁都疏离。 除了阿言阿风以及小五,其他人统统都被她隔绝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之外。 徐凤池是为数不多她信得过的人,但这也是看在叶铮的面子。 如果不是叶铮死后,徐凤池仍旧为他各种奔波,只怕叶初棠也不会主动联系上他。 而现在,她竟将如此重要之事告诉了沈延川。 这二人…… 徐凤池忍不住又看了眼沈延川。 叶恒还活着的消息,就是叶初棠告诉他的。 自从知道人在沈延川手里,他就猜到那两人已经暗中联手。 现在看来,沈延川于她而言,只怕不是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在场众人却不如徐凤池想得多。 他们更在意的是——沈延川那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沈延川的视线落在了萧成煊身上。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随之缓缓看了过去。 气氛凝固,连呼吸声都似是消失。 萧成煊莫名紧张起来。 下一刻,便听沈延川道: “乌岚山遇刺,那些黑衣人所用箭矢,与当年她所见,如出一辙。” 许多人懵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乌岚山!?” “我想起来了!那次世子与齐王都在,结果在半山之上被人刺杀!这件事当时还闹得很大!” “对对!我也记得!就是那次,叶二小姐为了救世子,还从悬崖上摔下来了,侥幸才捡回一条命!” “这、这……如果说两次的刺客所用箭矢都一样,那就说明他们是受同一人的指使!但怎么看,这两件事都没什么关联啊?”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太对……那次遇刺,齐王也在,却并未受伤,如果……” 说话之人突然闭上了嘴,可在场的谁不是精明算计,哪里猜不到这话中未尽之意? 如果幕后主使就是萧成煊,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他先是派人杀了叶铮,又派人埋伏在乌岚山。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那混乱的情况下毫发无伤。 至于他为何在乌岚山闹那一出……其实也不难猜。 沈延川是定北侯世子,他的身后,是沈侑严,是兵权! 萧成煊当年拉拢霍俞成失败,不免又将目光放在了沈延川身上。 看沈延川这架势,两人势必没有谈拢。 这才有后来的种种“意外”。 一时间,众人看萧成煊的眼神都变了。 这位想争的心思,谁人不知? 他当年能害霍俞成,自然也能害沈延川! 只是他没料到,这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叶初棠,竟认得那群黑衣人所用箭矢! 这一桩桩一件件,稍加联想,便不难推测出整个逻辑!苏圩拧眉:“世子此言,当初在乌岚山遇刺,以及当年叶铮被杀,都是齐王之计?” 沈延川顿了顿。 “我没这么说,只是这两次动手之人,用的同样独特标志的箭矢,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起疑。” 他虽没给出肯定的答案,但其实这么一说,反而更令人确信。 萧成煊彻底慌了。 “你撒谎!” 他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五官扭曲, “那箭根本不一样!” 整个大殿突然陷入死寂,只久久回荡着他激烈沙哑的嘶吼。 萧成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空。 下一刻,他便看到沈延川扬了下眉,似笑非笑。 “哦?” 完了! 萧成煊终于清醒回神,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的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下意识摇头否认。 “不、不……” 沈延川似是好奇般,轻声反问: “齐王殿下竟如此笃定,那两次用的箭矢不一样吗?” 一声轻语,却如惊雷,在所有人心头炸响! 偌大的宫殿之中,无一人开口,安静地落针可闻。 一场看不见的滔天洪水,却已经汹涌而来! 到了这一刻,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萧成煊能那么确信地喊出那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和他无关,他又怎会知晓这些? 沈延川笑了笑。 “不过殿下所言不错,那两次的箭矢,的确不同。” 萧成煊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只剩下惨厉的苍白。 这一瞬他终于意识到——沈延川在诈他! 方才种种,都是沈延川故意为之! 偏偏他情急之下上了当! “我、我没……我没有!”萧成煊神色仓皇地看向穆武帝,“父皇!儿臣是冤枉的!那些事真的和儿臣无关啊!” 只是此时的求情和辩解,又还有什么用呢? 穆武帝高坐上首,面无表情,唯有那双苍老的眼格外冷厉。 冰冷之下,是滔天的怒火! “好、好!这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朕竟不知,你还有此等心思手段!” 穆武帝胸膛剧烈起伏,声色俱厉。 “朕真是瞎了眼,被你蒙骗这许多年!” 百官齐齐跪下。 “陛下息怒!” 但这根本不是一句话就能消气的事儿。 事情闹到这一步,实在难看! 萧成煊心知自己完了,可他怎么甘心? 苦心积虑筹谋多年,最后就这样毁于一旦? 不! 萧成煊急切地四处搜寻,将求救的目光投在了斜前方的那道身影。 现在能救他的,就只有外祖了! 蒋兆元自然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外孙就这样被打下深渊。 他向前迈出一步,沉声开口: “陛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这一切真是齐王所为,那自当秉公处置,微臣绝不包庇。但,微臣还有一事,想同世子求证。” 427.第427章 兵不厌诈(二更) 第427章 兵不厌诈(二更) 这时候敢站出来为萧成煊说句话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沈延川并不意外,下颌轻点:“蒋大人,请说。” 蒋兆元转身,视线不动声色从萧成煊身上掠过,看到他惶惶不安的模样,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他一直以这个外孙为骄傲,从小到大都十分疼爱。 谁能想到,萧成煊竟也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 所有的情绪积压起来,都转化成了对沈延川的恼恨。 ——若不是他,事情又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蒋兆元盯着沈延川,这位历经宦海沉浮的老臣,终于露出他的精明与犀利。 “世子刚才说,是叶初棠认出,乌岚山刺客所用箭矢,和三年前叶铮遇刺时候的一样,可后又说,其实不然。那这前后所言矛盾,我等实在不知,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 这话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 因为沈延川虽然靠这个诈出了萧成煊,可坦白说,他这算是用一个谎言,验证另一个谎言。 真真假假,谁又可知? 然而沈延川神色平静如常,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微微笑开。 “蒋大人问得好。其实我方才的话有真有假,不过是为了探上一探,算不得数。” 萧成煊气得差点吐血。 沈延川这话,岂不是相当于把他当成了玩物,随意耍弄! 偏偏沈延川还如此轻描淡写!实是可恨! 蒋兆元显然也没想到沈延川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再深沉的城府都按捺不住挂了脸。 “世子当这是哪儿?竟如此戏弄!” 且不说萧成煊是皇子,上面可还坐着穆武帝! 他当这里是他定北侯府的厅房,随意言语不成! “蒋大人别恼,我这法子虽然鲁莽,却也有用,不是吗?” 不说还好,沈延川这话一出,蒋兆元更气了。 什么叫“有用”! 他这是要逼死萧成煊才肯罢休吗! “你——” “叶二小姐说,她曾见过一样的箭矢,并非假话。只不过,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别处。” 蒋兆元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意:“别处又是何处!?该不会又是世子随口说出的吧?” “自然不是。” 沈延川略作停顿,余光瞥了眼神色突然僵住地萧成煊,这才淡笑着开口, “她说,是在青州。” 萧成煊暗暗松了口气。 沈延川眼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 蒋兆元皱起眉头:“青州?” “不错。”沈延川颔首,“就是前段时间的事。” 京城所有人都知晓,叶家那位二姑娘,特意将自己爹娘与阿兄移灵回了青州老家。 沈延川道:“许是当年那些人知道他们回去,特意前往,想要赶尽杀绝。不过正赶上青州暴雨,他们姐弟几人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未能给对方可乘之机。” 众人面面相觑。 如此说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三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之前一直流亡在外,后来回了京城,才被人知晓他们竟然没死。 怎能不斩草除根? 京中不好动手,青州可不同。 萧成煊低垂着头,只觉荒唐可笑。 沈延川为了对付他,竟然连这样的谎都能撒! 青州怎么可能还会有人? 叶初棠根本不可能在那遇到、看到任何与当初叶铮之死相关的人和物! 他又想诈他! 只是,他刚刚才吃了一次亏,怎么可能连上两次当? 沈延川未免太小瞧他了! 蒋兆元却是没那么多耐心了。 他脸色冷了几分:“她只说看到,却无证据,如何能判定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似乎也无法和齐王扯上关系吧?” 沈延川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反驳他这话。 “您说的不错,青州看到,也说明不了什么。” 蒋兆元冷哼一声。 “除非抓到了刺客,严加审问,才能得知真相!否则,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蒋大人所言极是。” 沈延川薄唇掀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那边暂且不论,倒是我这,碰巧真抓了两个乌岚山的黑衣人,而且,已经反复拷问几轮,得了两份厚厚的证词。” 蒋兆元懵了。 萧成煊也懵了。 所有人都满脸茫然地看向沈延川。 不是,他刚才说什么? 他手里……有乌岚山的刺客!? 沈延川朝着穆武帝行了一礼。 “陛下,臣有启奏。” 穆武帝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个时候!他还要启奏!? 这摆明了要闹事儿! 可穆武帝也不能阻拦,只得沉声:“说!” 沈延川神色清明,一字一句道: “三月初,微臣从北疆回京途中,曾造人暗杀,幸得叶二姑娘出手相救,才保全性命。后来在乌岚山遇到的那些黑衣人,他们所用的箭矢,其实——是与先前刺杀微臣那群人一般无二。” 死寂。 所有人看向沈延川的目光,已经不能用复杂来形容。 短短时间,一波三折,峰回路转! 所有真真假假,都是他只言片语间暗藏的利刃!只等关键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沈延川抬眸,眼底似有冷芒。 “臣恳求陛下,得一个交代。” 428.第428章 贬(一更) 第428章 贬(一更) 说是恳求,实则态度极其强硬! 除了沈延川,估计没人胆敢在穆武帝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谁让他身有诸多依仗? 定北侯世子先后两次被刺,其中一次还是在京城,他当然有资格讨一个公道。 而现在……结果呼之欲出!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萧成煊。 事到如今,他还能如何辩驳? 萧成煊脑子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就那么愣愣地,眼神失焦。 他懵了。 那两次,他的确是特意派人作同样的打扮,为的就是让沈延川相信那是同一拨人。 可他没想到,沈延川居然在这等着他呢! 再想否认,又有谁会信? 更重要的是——沈延川手里,还有活着的! 萧成煊实在是想不通,当初乌岚山上,他反复确认去的人逃的逃,死的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现在这两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非……又是沈延川诓骗于他!? 可萧成煊今天已经被沈延川诈了两次,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任何胆气,再和沈延川赌上这一把。 沈延川此人心思极深,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这时候,多说多错! 萧成煊选择了闭嘴,却急坏了其余一干人等。 尤其是蒋兆元。 他第一反应是不信,可余光看到沉默的萧成煊,他又不确定起来。 这些事情他根本不知情! 可眼下到了这一步,已经毫无退路。 穆武帝脸色铁青。 “传人!” …… “娘娘!娘娘!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正在镜前描眉装扮的如贵妃顿时冷下脸来。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好好说话!” 小太监一脚绊在门槛,踉跄着滚了进来,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看到他这模样,如贵妃心头顿时生出一股不安。 她拧起柳眉:“到底怎么了!” 小太监顾不得疼,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娘娘!二殿下出事儿了!” 如贵妃的心猛地一沉!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 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 “什么?今天不是要审徐杰的案子吗?关他何事?!” “原本、原本是在审徐杰大人的案子的,可大理寺和都察院都说,徐杰大人戕害霍俞成将军的幕后主使,便是二殿下!” 咣当。 如贵妃手里的螺子黛掉了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然而这一切还没结束,打击接连而来。 “二殿下原本咬死了不认,可、可谁知定北侯世子竟带了叶恒来当场对质!” 叶恒? 他不是早该死了吗?“叶恒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二殿下身上,而且、而且……” 小太监说到这,支支吾吾起来。 如贵妃早已失了理智:“而且什么!说!” 小太监一头磕在地上。 “而且,定北侯世子还说,二殿下之前曾两度派人暗杀于他!他、他还有证人!陛下动了大怒!” 如贵妃眼前阵阵发黑。 她从未想过,今天一天,竟能发生这么多事! 虽然之前也曾有所担忧,可萧成煊曾反复同她确认,徐杰嘴巴紧得很,绝不会吐露半个字来。 可谁知—— 更要紧的是,现在竟然还扯上了沈延川! 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如贵妃喃喃着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去、去——” 她必须尽快过去,和陛下求情! 不管有没有用,她绝不可能在这里安坐了! 小太监和贴身宫女齐齐跪下劝阻。 “娘娘!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您就这么过去,怎么能行呢?” 万一被迁怒,那—— 如贵妃气血上涌:“你们都给本宫滚开!那是本宫的亲儿子!本宫不去,又有谁能去!?” 本以为靠着父亲等人在场,成煊能安然度过此劫。 可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其实如贵妃也清楚,这个情况下,她去也是没什么用的。 可她不死心,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陛下到底是最疼爱这个儿子的,他、他应该不会那么狠心…… 看她执意要去,宫人们也不敢再拦。 如贵妃迈着匆忙的步伐往外走去。 刚来到庭院之中,便见外面又有个太监快步小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刚刚下旨,二殿下结党营私,戕害忠良,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于澄心湖,非召不得出!” 晴天霹雳。 如贵妃脑子一空,僵立原地,随后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般,朝着地上倒去。 “娘娘!” 宫女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也是慌张得不行, “娘娘!您怎么样?太医!快传太医!” 如贵妃紧紧攥住宫女的胳膊,再次开口,声音竟已沙哑。 “不、不……本宫要去见陛下……他不能、他不能这样对成煊!”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 一朝贬为庶人,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宫人们乱作一团。 然而就在如贵妃咬牙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拦在她身前。 “母妃,您不能去。” 429.第429章 蠢极了(二更) 第429章 蠢极了(二更) 如贵妃神思恍惚地定睛看去。 来人不是萧岚曦,又是何人?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容,如贵妃从未觉得她如此亲切。 这个时候,还愿意踏足此处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了! “岚曦!”如贵妃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你来得正好!你同本宫一起去!你父皇最近对你宠爱有加,说不定会听你的!他——” “母妃。” 萧岚曦忽略手腕上那令她不舒服到疼痛的力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不高,语气却坚定地开口, “我们不能去。” 如贵妃一怔,警惕的眼中已经带上敌意, “怎么?你也怕被成煊连累?!” 她这一声忍不住抬高,颇显得咄咄逼人,与她一贯温柔亲切的模样迥然不同。 萧岚曦却神色不变,仿佛并未觉得她这般样子有何不适。 “您若还想二皇兄好好活着,就千万别去为他求情。” 这话算是戳中了如贵妃心里最在意的点,她终于清醒回神。 萧岚曦左右看了看,宫人们识相地退后。 她这才上前,又靠近了些,低声劝道:“母妃,父皇已经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这道旨意,您这会儿去求,又将父皇置于何地呢?” 天子一言九鼎! 难道一个妃妾去求,他便能收回这道圣旨了吗? 岂不是儿戏! 如贵妃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方才情急之下一时昏了头,此时听萧岚曦这么说,总算找回一丝理智。 她眼眶通红,滚烫的眼泪簌簌落下。 “可……难道本宫就只能这样置之不理吗!?” 她如何做得到! 萧岚曦拿起帕子为她拭去眼泪,一举一动都体贴极了。 “自然不能,您现在是二皇兄最后的依靠了。我说您不能现在去求情,却没说让您就此放弃他啊。” 如贵妃泪眼朦胧。 她从未想过那个看似软糯柔怯的养女,遇到事儿的时候,竟如此冷静清醒。 这让她不自觉生出几分依赖的心思。 “那、那你的意思是……” 萧岚曦轻轻抚摸她的肩,叹了口气:“现在,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二皇兄赎罪。” “赎罪?”如贵妃懵了。 “是。”萧岚曦沉吟片刻,似是斟酌如何同她解释,“父皇一向疼爱二皇兄,如果不是气狠了,怎么忍心下这样的圣旨?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陛下必须得有个交待,便只能如此了。您没被牵连已是万幸。但越是如此,您就越该主动认错。” 有些话萧岚曦不说,如贵妃也明白。 她是萧成煊的母妃,儿子犯错,母亲哪儿能真的摘干净? 只不过朝堂之事,没直接扯到后宫罢了。可私下里,不知会有多少难听话。 甚至如贵妃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只有这样,父皇的怒意才能发泄,也能为二皇兄留下后路。” 如贵妃其实已经明白了。 她深吸口气。 “本宫知道了。” 萧岚曦眨了眨眼,依旧用柔和软怯的眸光看着她。 如贵妃疲惫地转过身。 “自今日起,本宫不再踏出这里一步,日日诵经祈福,赎成煊犯下的罪孽。” 萧岚曦脸上浮现心疼之色。 她握住如贵妃的手,低声道: “母妃,二皇兄现在只能靠您了。” 如贵妃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绝望。 可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被萧岚曦扶着回了房间,她才终于想起什么,缓缓抬头: “陛下下旨的时候,可曾有人劝阻,为成煊近言?” 萧岚曦摇摇头:“女儿只是想着今天要审徐杰大人的案子,心有担忧,这才想进宫看看您和二皇兄。不成想刚到,就听到二皇兄被……” 如贵妃闭上眼。 也是。 她们都是女眷,如何能知道朝堂之上的情形? 萧岚曦顿了顿:“……别人不好说,但蒋大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仅凭如此,怕是不够。” 一案牵出一案,萧成煊被锤得死死的,蒋兆元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 如贵妃沉默良久,忽而一声冷笑。 “除了大理寺和都察院,连定北侯府也掺了一脚!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成煊的命啊!” 萧岚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如贵妃并未察觉,心中早已将那些人彻底记恨上。 “尤其是沈延川!那叶恒突然出现在京城,摆明了有问题!他藏了这么多手段,不就等着今天呢吗!” 思来想去,如贵妃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沈延川已经知道当初被人暗害是萧成煊动的手,所以蛰伏许久,只等今日报仇! 萧岚曦垂下眼睛,遮去眼底的厌恶。 沈延川之前两次被刺的事,她也是今天才听说的。 她实在是想不到,她那位二皇兄竟如此愚蠢! 对谁动手不好,偏偏要去杀定北侯世子! 他会沦落到今日,也是罪有应得罢了! 430.第430章 牵连(一更) 第430章 牵连(一更) 但这话她自然不会同当着如贵妃的面说。 “母妃,现在说这些也晚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保住二皇兄。” 她压低了声音, “父皇子嗣不丰,就算这次一怒之下将二皇兄贬为庶人,他日也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句话总算让如贵妃重新生出了希望。 对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陛下没杀成煊,一切就都还有的争! 如贵妃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只要本宫稳住,成煊……一定还能复起!” 大皇子早夭,四皇子又有腿疾,只有老二和老三有一争之力。 如果老三…… 如贵妃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之前陛下派人去关岭为老三寻解药,现在可有眉目了?” 萧成祁中了毒,如果迟迟不解,他那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到那时……便是成煊的机会! 毕竟,无论是陛下还是朝臣,都不会选一个残废坐上那个位置! 萧成煊这边,明显已经陷入死局,想要破局,必须从外! 萧成祁——就是那个最关键的点! “未曾。” 萧岚曦摇摇头, “关岭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即便是精兵轻骑前往,来回也要半月。何况那解药也未必好找,不知又得耽误多少时间……” 就算真的找到了解药,等他们带回来,估计也早已错过最好的解毒时间。 萧成祁八成是要废了的。 听到这,如贵妃捂住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萧岚曦陪着她回了屋,又好生劝慰了许久。 “总之,您现在千万别急。蒋大人在外,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贵妃心里的秤砣总算落了地。 是啊! 成煊出事儿,可他身后还有蒋家呢! 她想提笔写封信去蒋家,思量半天,却又作罢。 眼下风声鹤唳,她的一举一动,怕都被有心人盯着。 若再被人抓住尾巴闹事儿,可就更糟糕了。 如贵妃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思量半天,又将目光落在了萧岚曦身上。 此时她情绪恢复,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再想起萧岚曦今日遇事的反应,只觉自己先前真是小看了她。 “岚曦,这次幸亏有你。”如贵妃擦了擦眼角,“如果不是你,本宫真要犯下糊涂大错了。” “母妃说的哪里话,您和二皇兄是我的至亲,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萧岚曦似乎不太习惯被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如贵妃细细打量着她,虽然还是那柔怯娇软的模样,却总瞧着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本以为你是个没主心骨的,谁知到了这时候,你才是那个能支事儿的。看来在外的这几年,也给了你不少磨练。” 萧岚曦笑了笑,只说她是谬赞,便很快扯开话题,吩咐宫女送茶来。如贵妃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热茶,焦躁的口舌这才得以舒缓。 停了好一会儿,如贵妃不知想起什么,将茶杯放下,眉头微微拢起,似有愁容。 萧岚曦问道:“母妃,可是还在担心二皇兄?” 如贵妃摇摇头。 澄心湖在京城城西,是太宗皇帝命人建造的一处皇家别院。 只是后来荒废了。 成煊被关在那,虽则生活上清苦许多,但起码安全。 她这一时半刻去不了,着急也没用。 若有任何变动,父亲也必然会第一时间联系她。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宫里好好待着。 “本宫是在想你的事。” 萧岚曦愣了下,倒是有些意外:“我?” “是啊。之前本宫一直想着给你找个好人家,可这人还没挑好,成煊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如贵妃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势必会牵连到你。” 萧岚曦生母身份低微,自出生起就为穆武帝所不喜,虽说是公主,实际上却过得极差。 后来如贵妃将她接来,放在身边养了几年,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然而没过多久,穆武帝又直接一道圣旨将人外放出去。 京中门第高些的,都不会愿意娶这样一位不受宠的公主进门。 先前靠着如贵妃和萧成煊的关系,她还能挑些青年才俊议亲,可这婚事还没定下,这边就出了事。 这下是彻底将她也连累了。 所有人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联姻呢? 萧岚曦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摇了摇头。 “女儿知道,自出生起,一切都不由得我选。至于婚事……女儿原本也未敢奢望许多。您已经为我操了许多心了,女儿都明白,心里也很是感激。” 如贵妃有些诧异:“你……你当真这么想?” 天下女儿家,谁不想寻个如意郎君? 萧岚曦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被耽误了,她真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似是猜出她的心思,萧岚曦唇角微弯,露出一个乖巧柔软的笑容来。 “自然是真。” 她轻声道, “您和二皇兄,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 早朝发生的一切,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勋贵世家。 朝局巨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一个徐杰的案子,最终竟发展到这般结果! 原本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二殿下萧成煊,一夕被贬为庶人,先前所有的一切,全都顷刻化为乌有! 这件事的发生,犹如在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中投入了一块巨石,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在京城之中的某座府邸,却有人刚刚悠然沏好一杯茶,略带轻嘲地开口: “就这?” 431.第431章 欠着欠着就习惯了(二更) 第431章 欠着欠着就习惯了(二更) 得了消息就立刻兴奋跑回来禀报的小厮闻言一愣。 “……二小姐,叶大人沉冤昭雪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您、您……” 您怎么反应这么平淡呢? 叶初棠葱白的手指在骨瓷茶杯上轻轻摩挲,漫不经心的模样。 小厮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当年也在场,估计早就知道是有人故意谋害叶铮大人,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也算这几年的奔波辛苦没有白费。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叶初棠他们而言,却是沾着血泪永远无法忘却的痛苦记忆。 叶初棠眼帘轻抬:“我是说,齐王犯下这桩桩件件,罪行累累,最后——只是被贬为庶人,囚禁于澄心湖?” 小厮一下噎住,小声道: “可、可那毕竟是陛下的血脉啊……” 哪儿能真的让人以命抵命呢? 叶初棠唇角掀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清凌凌的眼眸中,却未曾掀起半分波澜。 是啊。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实际上怎么可能真的做到? 霍俞成全家上下一百余人,被牵连其中的爹爹,还有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无辜之人…… 那么多人被搅进了这个旋涡,尸骨无存,然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依旧可以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安然无恙。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这个惩罚对萧成煊已经是最严厉最可怕的结果,可是,不够。 远远不够。 “听说朝堂之上,首辅大人曾为齐王开罪?” 小厮愣了愣:“这个……说倒是有这么说的,不过都是传言,小的也不知真假。但那位是齐王殿下的外祖,想来肯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别人不敢出这个头,蒋兆元却不同。 一来他位高权重,二来他和萧成煊关系非比寻常,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竭尽全力将人保住。 “不过看现在这样子,首辅大人就算开了口,也没能力挽狂澜啊……” 叶初棠却不以为然。 萧成煊做那些事,要说没有这些人的参与,她是不信的。 但现在,只有他一人被处置。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有太多手段能从头再来。 但这些话,叶初棠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厮说。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回头自去酒肆领赏。” 小厮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磕头:“多谢二小姐!” 大家都知道云来酒肆是叶二小姐的产业,那边掌柜的同时也负责叶府的账目。 二小姐出手大方,能去酒肆的,都能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励。 待小厮离开,叶初棠这才端起茶杯轻抿。 小五坐在一旁,两手托腮,桌前摆着半碟板栗红枣糕。 她偏了偏头。 ——阿姐好像早就知道今天要发生的事情呢! 就连刚才听到萧成煊被贬,也是十分平静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实际上,叶初棠的确早就猜到穆武帝会留萧成煊一条命。 更早之前,她就知道,穆武帝对这个儿子,不是一般的偏宠。 萧成煊今天落得这个结局,已经出乎叶初棠预料。 她很清楚,这里极其重要的一环,在于——沈延川。 无论是霍俞成还是叶铮,都是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算他们的命折损在了萧成煊的手上,穆武帝也未必有分毫真正的怜惜。 真正令他不得不下旨严惩的,是沈延川。定北侯府地位非比寻常,尤其沈侑严在北疆一守便是十数年。 忠心耿耿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手里还实打实握着兵权! 他唯一的儿子被萧成煊两度刺杀,差点没了命,穆武帝自然要给出一个交代! 今日沈延川彻底与萧成煊决裂,没有留任何情面。 这固然让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不过……这却也是将穆武帝架了起来,逼迫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穆武帝心中,或许也对沈延川有所不满。 以沈延川的性格,原本应该有更多法子来解决。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叶初棠放下茶杯,侧头看向小五。 小五懵然。 叶初棠轻啧,向后懒懒靠在椅背。 “算了,债多不怕愁。” 小五:? 她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欠债!?家里现在不是有点小钱钱了吗?怎么会欠债!? 叶初棠看她这模样,哪里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 “放心,欠的不是银子。” 是人情啊。 这可比银子还难还! 但小五不管这些,听她这么说,又放下心来。 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不是欠银子,其他都好说! 她又欢欢喜喜拿起一块点心吃了。 阿姐今日心情好,难得允许她多吃点呢! 叶初棠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 “少吃点,留着肚子,晚上你三哥四哥回来一起吃。” 小五顿时喜出望外,鼓着腮帮子努力把那一块咽了下去:真的吗真的吗? 叶初棠:“……” 果然什么都阻挡不了吃货的心。 她扶了扶额:“我早上已经让人去国子监递了消息,明天一起去徐府。” 小五一下就明白过来——阿姐这是要亲自去和徐伯伯道谢啊! 也是。 爹爹的事情好像都是他们在操心,如今有了结果,专程登门致谢也是应该的。 小五弯起眼睛,欢欢喜喜地点头。 好啊! …… 这一晚,注定了无数人的失眠。 萧成煊突然倒台,下面的人也乱成一团。 但除了蒋兆元仗着自己首辅的身份为之争辩一二,其他人统统识相地闭上了嘴。 几乎是一夜之间,风向就倒向了三皇子萧成祁。 但偏偏他现在伤还未曾痊愈,最后能不能稳住局面也不好说。 谢沛回去的时候,忠勇侯府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蝉。 按理说这事儿和谢家没有直接关系,奈何世子夫人是当今的华宁公主,也就是如贵妃的亲生女儿,二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萧成煊被贬为庶人,和他亲近之人,又怎能不受半点牵连? 谢沛刚踏入院中,就看到有人正站在书房门前等待。 看到谢沛,她直接跪了下来,哭道: “父亲!求您想想法子,救救成煊吧!” 432.第432章 早就知道(一更) 第432章 早就知道(一更) 萧佳宜已经在这等了许久。 听说萧成煊出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进宫向父皇求情,但被谢安钧拦了下来。 这个时候,谁去都是没用的,只会给自己徒增麻烦。 萧佳宜被他劝动,好不容易按捺下来,一边偷偷派人去打听萧成煊和母妃的状况,一边在府里等谢沛回来。 谢沛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这一跪,皱起眉,警告地看了眼她身后的下人。 “你们怎么照顾的!” 下人连忙上前,要将萧佳宜扶起。 “夫人,地上凉,您还是先起来吧!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萧佳宜却不肯动,抬头泪水涟涟。 “父亲,现在只有您能帮他了,难道连您也不肯吗?” 谢沛心头也是烦躁不堪。 “圣旨已下。何况,今日就连蒋大人也没能劝动皇上,更何况其他人?” 这个蒋大人,萧佳宜自然知道指代的是谁。 她咬紧唇瓣,心底只觉一片荒凉绝望。 “成煊做事向来极有分寸,怎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糊涂?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有人陷害于他啊!” 谢沛心情本就不好,听到她这么说,更是烦躁。 他冷冷开口:“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多人指证,证据确凿,你说他是冤枉的,是在质疑大理寺,还是都察院!?” 萧佳宜猛地醒神。 “我、我没有……” 她虽是公主,但也不敢公然说这样的话。 何况连萧成煊都被处置了,谁知道会不会轮到她? 可那到底是她亲弟弟,让她置若罔闻,绝不可能。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舍下脸面,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 “我只、只是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案子自有人去查,非是我一句两句能左右的。”谢沛打断她的话,俨然已是颇为不耐。 实际上,他对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也早有不满。 如果不是她暗中撺掇,谢安钧绝不会试图派人联系徐杰,和萧成煊扯上关系。 今天徐凤池交上去一份厚厚的徐杰的证词,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牵涉到谢安钧…… 朝堂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成煊身上,可谢沛明白,就徐杰这样的人,手底下不会干净。 天知道徐杰还会扯出多少人来! 如今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和萧成煊割席,谢沛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府上供着这么一位公主,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脱了…… 谢沛心里早有了计量,但当着这些人的面,他也不好做的太绝。 他深吸口气,放缓了声调:“你也先别担心了,我再想想法子。” 萧佳宜得了这一句承诺,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却还是欢喜起来。 “多谢父亲!” 谢沛摆摆手:“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些日子先在府里安心待着,多陪陪麟儿。” 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只要她没牵涉萧成煊那些事,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萧佳宜总算红着眼睛走了。 谢沛扭头拧眉问道:“安钧呢?” 下人战战兢兢回答:“自、自从您前日训斥过,便闭门自省,再未出来了。” 谢沛心头火气更大。 什么自省! 无非是怕再被他骂一顿罢了! 也真是好本事,竟然让自己的妻子出面求到他这里来了! 如此窝囊,实在令他失望! 谢沛越想越气,走出几步,又猛然停了下来。 “老二呢?他又滚去哪儿潇洒了!?”…… “阿嚏——!” 谢安白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又是谁在念叨本少爷呢?” 他十分怨念:“确是许久没去春风楼了,让姑娘们独守空闺,是我的错……这消失许久,她们肯定都不记得本少爷了!” 沈延川头也没抬:“往好了想,许是忠勇侯在寻你呢。” 谢安白:“……”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沈延川:“我脑子到底是有多大的坑,竟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沈延川终于放下笔,抬眸:“你要想现在断交,我也能成全你。” 谢安白:“……” 人有时候不得不学会认命,否则真的容易想不开。 他斜斜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哼了一声。 “你想如何便如何?本少爷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沈延川挑了挑眉。 以谢安白的脾气,通常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就该走了,可今天他却没动。 这是打定主意……不想回忠勇侯府了? “今日朝局虽乱,忠勇侯却牵涉不多,估计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你在担心什么?” 谢安白一顿,玩世不恭的神色渐渐消退。 片刻,他才敛神,不慎在意地摆摆手。 “懒得回去。想也知道那位金枝玉叶要闹一场,吵得耳朵疼。”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那一瞬的神情变化还是被沈延川捕捉到了。 沈延川凤眸微微眯起。 谢安白一直不怎么喜欢他那位大嫂,但今天这反应,还是有些不对…… “你发现了什么?” 谢安白装作不知:“嗯?” 沈延川的目光不动声色从他脸上掠过,谢安白捏着骨扇的手早已因为紧张而收紧,指节略略发白。 短暂的静默。 沈延川静静看着他。 “谢安钧也和这件事有牵连。” 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谢安白的心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高高抛起,又迅速坠下。 良久,他才像是终于泄了劲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沈延川神色未变,反道:“你今天突然来这,本也没想瞒着,不是吗?” 谢安白紧紧闭上了嘴,没否认。 他与沈延川是多年好友,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特地选在这个时间来,他的确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好一会儿,谢安白才缓缓开口: “萧成煊屡次暗杀于你,这个恩怨不可调和,任何牵涉到这件事的人也都绝不无辜,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天来,只想来同你讲一句:无论谢安钧做了什么,都和老头子无关。” 沈延川安静片刻,淡淡一笑。 “我知道。” 谢安白听得他这一声,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震惊抬头。 “你——你早就知道!?” 433.第433章 叶初棠(二更) 第433章 叶初棠(二更) 沈延川偏了偏头,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最后,他给出了最简单最直白的一句: “忠勇侯没那么愚蠢。” 谢安白:“……” 胸口充斥的原本紧绷纠结的情绪,因着这一句话骤然被打散。 有点想生气,又有点憋屈,但想了一圈,沈延川这话还真没毛病。 最后,谢安白只得烦闷地展开扇子,盖在了脸上。 声音闷闷传出—— “……你说的对。” 萧成煊出事,与他有牵连的人势必会被纠察出来。 谢安钧就是其中之一! 查到他,也是早晚的事儿。 沈延川其实对此并不意外:“他既娶了那位,会这样选,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今日之前,萧成煊一直都是最有力的储君人选。 谢安钧会选择站队他,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谢沛是个老狐狸,始终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的立场,谁知道谢安钧如此心急。 如今就是想和萧成煊切割干净,都不能了。 事情虽然是谢安钧参与的,整个忠勇侯府却都不免受到牵连。 ——老子管不住儿子,可不是活该!? 谢安白想起这一茬就头疼。 他也没想到他那位好大哥竟然蠢到如此地步! 以忠勇侯府的地位,最后不管谁赢,都会对他们客客气气。 何必如此上赶着去蹚这个浑水? 现在好了,牵涉越深,过错越多!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随着萧成煊倒台,拔出萝卜带出泥,迟早是会查到下面那些人头上的。 谢安白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沈延川坦诚道:“昌州。” 谢安白愕然:“你是说……” 是了,当时沈延川率人去往昌州,不就是查徐杰的吗? 看着沈延川平静淡然的样子,谢安白心里又有些打鼓。 “那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问的当然是除了在朝堂之上说出的那些。 谢安白始终有种直觉——沈延川还是有所保留。 哪怕他已经和萧成煊彻底撕破脸。 沈延川唇角噙笑,饶有兴致地反问:“你觉得我能查到什么?” 谢安白瞬间哑然。 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萧成煊心思手段不可谓不狠厉。 要不是他对上的偏偏是沈延川,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下场。 无论是霍俞成还是叶铮,更甚至连徐杰,都只会成为他脚下的一捧灰。 谢安白皱起眉,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听说昌州救灾的粮仓失火,也是徐杰故意为之?” 这是徐杰证词里,极寻常的一条。 他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以至于这件事在朝堂之上都未曾被特意提及。 沈延川颔首。 谢安白胸口一堵。即使他厌恶官场,向来不喜欢议论这些事,此时也压不住满腔的愤怒: “成千上万的灾民性命,他竟如此儿戏!?” 那可是赈灾的粮仓! 徐杰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他为何要这样做?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他——” 谢安白突然顿住。 能让徐杰不惜代价,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亦或是……比起玩忽职守的罪名,烧了粮仓对他而言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谢安白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是粮仓有问题?” 沈延川也没打算瞒他,点了点头,平静道: “救济昌州的官仓,是空的。” “什么!?” 谢安白不可置信地直起身来,简直以为自己听错。 “空的!?怎么可能!那可是官仓!里面储藏了上万石粮食!怎么会是空的?如果是空的,那、那些粮食又去了哪儿?” 沈延川静静看着他。 谢安白缓缓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萧成煊……” 他猛地顿住。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可他心头仍然满是震惊。 萧成煊为谋兵权,先是试图拉拢霍俞成,后又欲联手沈延川,可惜都失败了。 这种情况下,他还囤粮!? 谢安白张了张嘴,最终却只喃喃吐出一句: “……他真是疯了!” 谢安白搓了一把脸,却怎么也想不通。 “可他何必如此?” 虽然萧成祁近年来声望渐起,可到底根基薄弱,萧成煊竟做到这般地步? 人一旦贪婪,果然会陷入欲望的深渊,失去一切的理智。 谢安白来回踱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 “那、这些……你之前可是全都禀报上去了?” 从昌州回来后,沈延川便直接进了宫。 他既查到了这些,按理说,应该也都呈递给了上面那位。 沈延川没说话,只饮了一杯茶。 谢安白却已经明白过来,不可思议:“……陛下竟纵容他至此?” 难怪! 难怪沈延川选择以身入局,也要将萧成煊拉下来! 要不是他当朝告发,那位只怕还想继续睁只眼闭只眼,纵容萧成煊! 可这样的话,那—— “你就这么把萧成煊搞下来了,陛下心中,怕是对你也……” 谢安白突然担忧起来。 沈延川的确也颇受陛下偏宠和看重,但再怎么说,一个外人,如何能与自己的亲儿子相提并论? 沈延川来了这么一手,必定会令穆武帝心存芥蒂。 谢安白思虑良久,才试探着问道: “你这么做,应该不只是为了你自己吧?” 这一连串的案子错综复杂,上上下下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但谢安白清楚,这里面有一位,极其重要。 ——叶铮。 又或者,该说是…… 叶初棠。 434.第434章 权力(一更) 沈延川轻笑:“你这么说,倒是太低看她了。” 谢安白一愣。 “什么意思?” 沈延川指尖轻点桌案:“你以为,今日的结果,是她在家白白等来的?” 谢安白没说话,心里却已经隐隐明白过来。 ——叶初棠虽然没有出现在朝会,但却在整个事件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 无论是她竭尽全力保下的霍俞成的那封信,还是徐凤池前前后后的奔波,其实都有她的身影。 “即便没有我,她也能为她爹娘和阿兄讨回一个公道。” 沈延川这话不带半分夸张。 他很清楚以叶初棠的能力,做到这些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谢安白听他这么说,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也是啊……” 他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可却没有一人,像叶初棠这般…… 谢安白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概括。 那女子清润温和,唇角总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温润恬静如暮春的海棠。 可她做起事来,却是果断至极,便是许多男人都比之不及。 谢安白毫不怀疑沈延川的话——即便是孤身一人,她也必定能做成她想做的事! 不过…… 谢安白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揶揄的笑。 “话是这么说,可你扪心自问,此次与她联手,当真不带一点私心?” 沈延川扬了扬眉:“有这么明显么?” “废话!” 谢安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关系非比寻常了!尤其是你——我可听说,朝会之上,你不止一次,提了叶铮的名字啊……” 这抱的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沈延川绯色的薄唇微微勾起。 那原本过分冷清的眉眼,因着这一抹笑意,而变得格外生动起来,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纵容。 他道: “那就好。” 谢安白:??? 不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这男人怎么…… 谢安白后知后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我去!沈延川,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这是摆明了要让所有人知晓他对叶初棠的心思! 沈延川自然不会把他这话放心上。 他将桌上写好的信装好,封口。 谢安白眼尖,瞥见上面的字,立刻眼皮一跳。 ——父亲亲启。 这是写给定北侯沈侑严的! 谢安白和沈延川相识多年,对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 如果不是遇到重大事件,他们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联系。 若要传递消息,自有信鸽和暗卫代劳。 而现在,沈延川写这封信…… 谢安白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迟疑着问道:“……京中之事,即便不用你,侯爷也会知道的吧?” 朝局发生这么大的变动,朝野震荡,纵然沈侑严远在千里之外,也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知晓。 沈延川颔首。 谢安白继续试探:“那你这封信……” 沈延川抬眸,似笑非笑。 “自然有比那些更重要千百倍的事。” 比如,他的婚事。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一行人便往徐府而去。 今天休沐,且她先前就已经递了拜帖,徐凤池特地在府中等候。 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 叶雲风抱着小五,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昨天在国子监听到消息,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谋害爹娘和阿兄的幕后主使终于被揪了出来!铁证如山! 以前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竟真的有实现的一天! “只可惜,惩戒还是太轻。” 叶雲风提起这,心底的情绪再次翻涌。 杀人偿命! 萧成煊害了那么多人,却因着皇子的身份,逃过一劫! 叶璟言相对而言却是平静许多。 “这样的结果已是不易。”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当着文武百官,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如果不是有沈延川和徐凤池等人联手,萧成煊甚至可能一点实质性的惩罚都不会有。 “被贬为庶民,终身囚禁,对他而言已是极大的惩罚。” 可这话却听得叶雲风更加不满。 他紧紧拧着眉:“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子,他的命就比别人的更值钱吗!?” 叶璟言没说话。 一旁的叶初棠却是开了口。 “不。” 叶雲风诧异扭头:“阿姐?” 叶初棠披着大氅,袖子里笼罩着暖手炉。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因为——权力。” 叶雲风一愣。 叶璟言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同样扭头看了过来。 小五仰起小脸,不知为何马车里的气氛好似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乌黑溜圆的大眼睛眨了眨,最后也跟着看向了叶初棠。 叶初棠微微一笑。 “权力在谁的手中,谁便决定一切。” 萧成煊是皇子,但这不是关键。 这些事如果换个人来,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绝不会像他一样好过。 不过是因为,萧成煊的身上,系着几方势力。 他才能这般有惊无险地平安落地。 “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挺好,不管怎么说,这几年的时间和精力没有白白浪费。” 叶初棠这话是真心。 叶雲风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道: “只因为我们身处底层,所以,便要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他如何能甘心! 叶璟言拍拍他的肩。 “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说便是。” 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无数次生死间徘徊,最后却连让对方以命抵命都做不到。 他心里何尝甘愿?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 就像阿姐说的,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话语权! 叶雲风咽下胸腔的那口气,扭头看向马车之外。 街边的景致匆匆掠过,他却无心去看。 袖中的拳头早已攥紧。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阿姐——” 他刚开口,便听得外面忽然传来马蹄疾驰之声。 一队身着铠甲的将士风尘仆仆,从长街上打马而过! 叶雲风皱了皱眉:“那是……” 叶初棠也看到了。 她眉眼舒展,唇角噙笑。 “看来是去为三殿下寻解药的禁卫军回来了。”(本章完) 435.第435章 心意(二更) 萧成祁在猎场被刺杀的消息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他这段时间一直称病不出,在府中休养,也恰好避开了萧成煊的那一摊子烂事儿。 如今总算等到那些人回来,只是不知……有没有带回解药? “若是带回了解药还好,若是没有,只怕……”叶璟言顿住,这瞬间心头已经闪过诸多思量。 眼下这个节点实在敏感,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烈王府。 毕竟齐王已经被废,只要烈王伤势能够痊愈,那这以后,还不是他稳赢了? 叶初棠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叶雲风冷哼:“说来,烈王被刺杀这事儿,还没查出个结果。若是和齐王有关,不知道能不能让他罪加一等。” 叶璟言摇摇头:“可惜,不是他。” 叶雲风与他对视:“三哥这么确定?” 叶璟言道:“这么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没有理由如此犯蠢。更何况,就算是他做的,也未必能将他彻底拖下水。” 也是。 叶雲风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始终盘桓着不肯散去。 他烦躁地搓了一把脸。 “这京城当真是乱的很!” 叶初棠对兄弟二人的对话并未进行任何评判,只朝着外面看去,提醒道: “到了。” …… 徐凤池早便在前厅等候,听到下人通传,更是亲自出来迎接。 “初棠!” 看到那张清丽温润的脸,徐凤池百感交集。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却发生了太多事。 叶初棠牵着小五,上前一步,盈盈拜谢。 “徐大人此番恩情,初棠感激不尽。” 叶璟言和叶雲风跟随在后,也是齐齐行礼。 就连小五,也乖乖跟着弯腰。 她今日裹着厚厚的粉白绣石榴短袄,整个人都成了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实在可爱。 徐凤池忙上前虚扶一把: “初棠何需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百感交集,只问道:“昨天朝会上发生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 齐王府被查封,动静极大,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城。 徐凤池看着她几人,眼眶酸胀。 “好、好!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如此,我也能给叶兄的在天之灵有个交待了!” 叶初棠亦是胸口一暖。 叶铮不幸为亲弟所害,但所幸他还有这样的挚友,愿意不计一切代价,为他奔走。 人生能得一知己,实是难得。 她仍是坚持认真行完了大礼。 “这几年来,辛苦您了。” “辛苦什么!”徐凤池摇头,“我们之间,无需这些虚言!” 最初的心酸过后,欣慰涌上心头。 徐凤池最终还是受了他们这一礼,忙道:“外面冷,快进屋里说话!”待一行人在屋内落座,下人们依次上了热茶。 徐凤池笑道:“这还是上次你派人从茶庄送来的白毫银针,果然清冽醇厚,不怪茶庄生意做得这般好。” 叶初棠接手那些铺子之后,很快都陆续转亏为盈,茶庄更是日进斗金。 她派人定期往几家去送,徐府便是其中之一。 “您喜欢就好。” 叶初棠眉眼弯弯。 一旁的徐夫人孙氏忍不住道:“岂止老爷喜欢,便连容卿这般不爱喝茶的,都时常泡来喝呢。” 徐容卿没想到自己突然被提及,顿时一僵,下意识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笑道:“是吗?那太好了。正好茶庄又进了新的白茶,回头我让人再送些来。” 徐容卿张了张嘴,想说不必麻烦,话到了嘴边,却又顿住。 “……那就多谢初棠妹妹了。” 孙氏越看叶初棠越是喜欢。 这姑娘品貌一流自不必说,便是京中那些贵女,也少有能与之相比的。 更要紧的是,这些年她陪在徐凤池身边,最是知晓叶初棠一个姑娘带着几个弟妹,还要为父母阿兄伸冤,何其不易。 她又是心疼又是欣赏,此时自然也是越发觉得亲近。 她笑道:“小时候你们一起玩,容卿便只听你的,如今你送的茶,他当然也——” “咳!” 徐凤池猛地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 “阿玉,去看看小厨房可是备好菜了,阿言阿风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务必招待好。还有小五的桂圆莲子粥,她最喜欢这个了。” 孙氏一愣。 这时辰不还早着呢吗? 但她和徐凤池夫妻多年,心意相通,自也不会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便笑着点头:“好,我去催催。” 待她离开,徐凤池便看向了叶初棠。 叶初棠端坐在那,笼着景致的暖手炉,眉眼疏朗,唇角噙笑,似是未曾察觉到任何不对。 徐凤池松了口气,余光瞥见垂首饮茶的自家儿子,却又头疼起来。 孙氏早先便曾同他提过,说容卿似是对叶初棠有意。 当时他没放在心上,只觉得那不过是小时候一同玩乐的情分罢了。 容卿长初棠几岁,一直将她当妹妹,后来叶家出事,她们姐弟几人好不容易回京,容卿多照顾几分本也应该。 孙氏嗔他一点不懂自己儿子,扭头便走了。 他没想到今天人来了,孙氏言语之间,竟有几分想撮合的意思。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儿子好像真的对叶初棠不一般! 这反应,徐凤池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不对了! 可关键是,容卿先前从未与他说过这事儿,如今可怎么处理才好? 若换做旁人,徐凤池本不会这般操心。 可偏偏是叶初棠。 他是将她当自己亲女儿看待的,叶铮夫妻都不在了,叶初棠不过十七,无依无靠,这终身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 他原本还想着,等那些事情都尘埃落定,再来和叶初棠商量这个事,最起码好好给她把把关,再陪送一份丰厚的嫁妆。 没想到—— 徐凤池斟酌半天,才小心开口: “初棠,你爹娘和阿兄的事,如今也算办完了。陛下怜惜,已经吩咐给你们姐弟几人再添抚恤,不日便会送到叶府。你……可曾考虑过,之后要如何打算?” 叶初棠抬眸,乌黑清润的眼底一片澄澈。 她笑着开口:“打算?”(本章完) 436.第436章 娘家(一更) 她神色坦荡澄澈,倒是让徐凤池不知该如何聊下去了。 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和她说这些,本就不便。 可要交给别人,他更不放心。 思量半天,徐凤池还是委婉开了口: “是啊,你……先前叶恒别有所图,差点将你嫁入韩家那个火坑,不过事情也过去挺久了,你在京中待了这几个月,可有中意的人家?” 叶璟言放下了茶杯。 叶雲风换了个坐姿。 就连小五,捏着糕点的小手也随之顿在半空,忽闪着大眼睛,瞧瞧望向自家阿姐。 ——徐伯伯这是在询问阿姐的婚事吗!? 小五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徐凤池这话的意思。 只是……阿姐会如何回呢? 叶初棠眉梢轻轻扬了扬。 来之前她的确没想到徐凤池会和她聊这些,不过刚才孙氏那句话一出口,她心里已经有所预料,所以此时听到也并不意外。 她笑着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徐凤池一怔。 “你……” “先前忙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我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停歇太久,毕竟酒肆和下面那些铺面的生意还得做呢。” 言语之间,竟是分毫未曾提及婚姻大事。 徐凤池知她心思玲珑,如此言语,便是当真没有考虑。 但…… 徐凤池叹了口气。 “初棠,你是极聪慧的。我知道,你无需仰仗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是……你才十七,未来大好年华,若能有个合心合意的人相伴,也是珍贵的缘分。” 叶初棠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十分不易。 她并非不领情之人。 别人劝她,她不会放在心上,但徐凤池不同。 徐凤池像是陷入到了回忆,目光有些放远。 “你爹曾同我说过,这辈子能娶到你娘,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叶铮科举入仕后,便一路平步青云,但自始至终,他的身边,只有丽娘一人。 两人伉俪情深,成婚数年,便是连一次红脸也未曾发生过,引得无数人艳羡。 叶初棠脑海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 那是原主深藏的记忆,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回想起来,仍旧令人心头生暖。 她轻轻颔首:“娘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所以哪怕最后死在北去的路上,因着和叶铮一起,她也从未有过半分后悔。 徐凤池知道她是极有主意的,也没指望就靠着这一两句就把人劝动,只道: “再大的事情你也做得,何况这些?我也不说那许多,只要你知晓,以后不管你如何选择,这里都是你半个娘家!” 叶初棠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得愣怔。 旋即,她唇角缓缓舒展开一个笑容,眼底似有微澜。 “您的心意初棠知晓,感激不尽。” …… 用完午饭后,叶初棠又和徐凤池聊了一会儿。 关于朝会,以及这诸多案子的具体情况。 “今天虽然是休沐,但其实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都没闲着。齐王——萧成煊牵涉到的案件和官员极多,单单是徐杰供出来的那些,都得清查许久。” 之前陛下给了十天让他们查案,徐凤池能呈上去那份证词已是难得。 具体的,还是要细细盘查确认。徐凤池之前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好觉都没睡,这才休了这一天。 待明日,他还得回去继续忙。 叶初棠表示理解:“齐王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刻的确查不完。” 何况他身后还有如贵妃以及蒋兆元,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中间会出现多少波折,也未可知。 徐凤池手负身后,喟叹:“不过不管怎样,萧成煊已经被贬为庶人,他若再想掀起什么风浪,也没那么容易了。” 说到这,他看了叶初棠一眼。 “我知道你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这事儿急不来,等案子继续挖掘,或许……” 说到这,他也顿住了。 叶初棠不以为意地笑笑:“我明白的。” 其实这个“或许”,谁也不敢保证。 穆武帝若真想保下这个儿子,有的是法子。 叶初棠本来也没指望就这样要了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子的命。 她话锋一转:“您刚才说,除了昌州粮仓的事儿,溧河河堤修建,也开始回查了?” “不错。” 徐凤池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今年绥南多处持续下雨,洪水泛滥,可溧河河堤当初修建的时候,耗费巨大,之前又特意加固修缮,按理说不应该被如此轻易地冲垮。徐杰的证词里提到了这一点,估计……上上下下又要牵扯出不少中饱私囊之人。” “你还记得孙立安吗?” 听到这个名字,叶初棠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 她颔首:“记得。” 前工部郎中,因为贪了十三万两白银被撤职流放。 离京之日,叶初棠还曾专门前去相送。 “他和这案子也有关系。” 徐凤池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我猜测,那些下拨的银两,便是经由他的手散了出去。” 叶初棠瞬间明白过来:“您是说,他知道那些钱去了哪儿?” 徐凤池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么做,似乎是受人指使。” 天下贪官何其多,从上到下剥了一层又一层,本也没什么稀罕的。 可如果这笔银子是有人想方设法搞了出去……可就不只是贪墨这么简单了。 “具体是谁还没查出,但……可能也和萧成煊有关。” 徐凤池也是越查越震惊。 这位曾经风光卓绝的齐王殿下,背地里竟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 叶初棠垂下眼。 “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 时间转眼到了申时,叶初棠一行人终于告辞离去。 看着那消失在拐角的马车,孙氏心中惆怅,转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暗暗掐了徐凤池一把。 徐凤池疼得一抽抽。 “阿玉,你这是做什么?” 这又生的哪门子气? 孙氏一言不发,拉着他回了房间关上门。 徐凤池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谁又招惹你了?” 孙氏嗔怒:“还能有谁!你今天怎么和初棠说话的!?”(本章完) 437.第437章 戍边(二更) 第437章 戍边(二更) 徐凤池十分茫然:“我、我说什么了?” 孙氏气得忍不住戳他:“你说!以后不管她怎么选,这里都是她半个娘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徐凤池皱了下眉:“我说的是心里话,怎么,你不乐意?” “我哪里是不乐意这个!”孙氏简直想翻他白眼,想到外面还有人,又连忙压下声,咬牙道,“初棠好的不得了,我自然也是喜欢她的。可你这么一说,往后她怎么当咱们家儿媳妇?” 她忧心忡忡:“你都没瞧见,今天容卿一直魂不守舍的。你这是半点儿都不把儿子放心上啊!” 原来是为这个。 徐凤池松了口气,摆摆手:“你要说是为了这个,那我劝你啊,别白费心思了。他们两个,不可能的。” 孙氏柳眉竖起:“什么不可能!?” 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女子,全让他爹给搅黄了! “不只是我,你去问问容卿,看他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徐凤池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知子莫若父。就算他先前对初棠有意,怕是也早就歇了这份心了。” “怎么会?” 孙氏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可瞧见徐凤池那笃定的模样,又有些打鼓。 其实她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就是说不上来。 徐凤池瞥她一眼:“你可看他今天,主动跟初棠说了几句话?” 客气归客气,徐容卿今天还真的一直有意无意和叶初棠保持距离。 孙氏回想一圈,也有些拿不准了。 自己儿子的脾气,她还是了解的。 再内敛,再温和,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也不会无动于衷。 “那、那他这怎么突然……” 分明不久之前,他提起叶初棠的时候,语气还颇为热烈呢啊? 徐凤池其实已经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摇头叹了口气。 “初棠那孩子对他无意,何必说那么多。” “可——” 孙氏咬了咬唇:“可他难得有个喜欢的,就这么放弃,岂不可惜?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咱们怎么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若她肯嫁过来,咱们也必定不会亏待她。怎么就这样放弃……” 眼看孙氏还在钻牛角尖,徐凤池终于道: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已经有钟情之人了。这哪里还能和旁人培养什么感情?便是容卿也不行啊!” “什么?她——可她刚才也没提啊?” 孙氏心里有点泛酸。 “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比咱们容卿还出色,能让她另眼相看?” 徐凤池看着她。 “难道你忘了,这段时日,究竟是谁为她奔走?” “自然是——” 孙氏突然愣住,缓缓睁大眼。 “你是说……定北侯府那位!?” 徐凤池安静片刻,摇头失笑。 “只怕就连她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呢……” 沈延川于她而言,和任何人都不同。 虽然他也很为自家儿子可惜,但人家那两位明显是两情相悦,又何必纠结。 成人之美,自是最好。 …… 发生在徐府的这场谈话,叶初棠自然不会知晓。 她坐在马车上,静静沉思。 忽然,叶雲风开口:“阿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儿要去找司业大人,要不你们先回去,我从这下马车拐道过去?” 叶初棠回神,打量了他两眼:“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再跑一趟?” 叶雲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上次惹司业大人动了火气,我一直没顾上去认错。” 哦,这倒是。 就这小子的脾气作风,三不五时就得闯祸,不知惹冯璋生了多少气。要不是实在欣赏,舍不得真下手,就冯璋的一贯做派,叶雲风身上怕是早就披青挂彩了。 眼下许多事都告一段落,叶初棠也不拘着他们,径自点了点头。 “去吧。记得代我跟司业大人道谢。” 之前冯璋出面和徐凤池一起弹劾徐杰,也算是帮了她的忙。 虽然对方未曾提及,但她承这份情。 叶雲风心领神会:“好嘞!” 打了帘子,他纵身一跃,便跳下了马车。 小五眨巴眨巴眼,打了个饱嗝。 ——今天实在是吃的有点多了。 叶初棠头也没抬,叮嘱叶雲风:“今天不必给小五带点心了。” 小五:!!! 叶雲风却已经应了:“知道!” 话音还在耳边环绕,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叶初棠这才挑了挑眉。 这小子,才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功夫又见涨啊…… …… 叶雲风先是去了国子监,却意外得知冯璋今天还是没来。 ——自从之前冯璋在朝会之上弹劾徐杰,已经将近半个月没回过国子监了。 这很不寻常。 冯璋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有时候甚至一连数天都不回家。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久没露面。 不过这难不倒叶雲风,他又找去了冯璋的住处。 冯璋并未住在镇国将军府,而是自己在外住一间小别院,图个清净。 不过还好,叶雲风知道这地方。 所以,当下人禀报叶雲风来了的时候,冯璋吃了一惊。 叶雲风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放了进去。 冯璋一见到他,便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儿?” 这时间,叶雲风不该和他阿姐三哥一起吗? 叶雲风刚要开口,余光看见桌上搁置了一把长剑,顿时愣住。 他认得那是冯璋的佩剑。 那是冯承传给他的,冯璋极少拿出。 眼下,这…… 叶雲风愕然问道:“司业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冯璋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眼力倒是不错,脑子也活泛。 才来了一会儿,居然就能猜到他是准备出门。 冯璋也没瞒他,直接道:“硖城。” 叶雲风更加错愕。 硖城地处西北边关,乃是一处要塞。 司业大人突然去哪里做什么? “快到年关了,硖城千里之遥,您这时候去,得什么时候回来?” 冯璋的目光落在那把佩剑之上,摇了摇头。 “不回来。” 叶雲风懵了。 一个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不可思议地试探询问: “您是要去……戍边!?” 438.第438章 成为她的刀!(一更) 冯璋已经许多年不曾上过战场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直待在国子监,安稳平淡度日。 所以叶雲风才这么意外。 冯璋也不瞒他,点点头:“这地方待着没什么意思。” 他说的云淡风轻,叶雲风却看出他眼底似有许多情绪涌动。 犹豫片刻,叶雲风轻声问道:“您是……因为霍将军?” 冯璋的手缓缓从那把佩剑上拂过。 剑鞘厚重,浮雕大气古朴,只是这样看着,便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子锋利锐意。 叶雲风说到他心里去了。 沉默良久,冯璋才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霍俞成的死,他也是相干的。 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劝慰自己,那些事并非他所想,和他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可事实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欠了霍俞成以及那八万将士太多。 但凡当时他能多想想,再谨慎一些,再警惕一些,结局会不会不同? 日日夜夜,冯璋压在心底深处的愧疚与自责越来越深,直到这次终于爆发。 “霍俞成从前曾经在硖城驻守,极是喜欢那里的黄石酒。我去那里,替他饮上一壶。至于这京城……” 冯璋环视一周,释然地笑了。 “倒是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富贵荣华,他从来不感兴趣。 现在,轮到他去赎罪了。 这一番感慨,将那些积压许久的话吐出,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冯璋又看向叶雲风。 对这个少年,他的确是极欣赏的。 原本还想着多多栽培,现在看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惋惜之情涌上心头,冯璋看叶雲风都顺眼了许多,一时倒也不打算再计较他以前闯的那些祸。 “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儿吧?” 冯璋慷慨地拍了拍叶雲风的肩膀, “尽管说便是!我已经和祭酒大人提过,调令明日便下。趁我还在这,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这番话不可谓不真切。 换做任何一个人,能得到这样的赏识和帮扶,都会感激不尽。 叶雲风自然也不例外。 他望着冯璋,眼神热切。 阿姐说过,有的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这样的贵人。 他得好好把握机会! “司业大人,学生的确有一件事求您。” 冯璋瞥了他一眼。 这小子,难得说话这么客气,虽然在极力克制,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挺紧张的。 好像是在担心被他拒绝。 冯璋当即大手一挥:“尽管说便是!” 叶雲风难掩心中激动与忐忑,上前一步。 “司业大人,您能带我一起走吗?” 冯璋:“……” 冯璋:??? 他回了下神,这才确定叶雲风刚才的确开口说话了。 说的还都是些荒唐话! “你放什么屁!”冯璋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踹了过去,“你个臭小子才几岁,就想去军队!?你人不大,胆子倒是大得很!”“哎——” 叶雲风微微侧身,让冯璋这一脚落在身上,又错力滑开。 表面看他是被踹了,但实际上一点也不疼。 但脸上还是龇牙咧嘴:“司业大人,这不是您让我说的吗?您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又打学生?” 冯璋气笑了。 他当然看得出叶雲风刚才耍的那点小心思,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真不知道这小子都是从哪儿学得这些稀奇古怪的招式,狡猾的像一条泥鳅。 他也懒得计较,又抬手拍了一下叶雲风的后脑勺。 “谁让你说这些浑话!硖城是什么地方?边关要塞,三不五时就有敌军来犯,打仗更是家常便饭!稍不留神,命就得交代在那!那是你能去的?” 叶雲风挨了这一下,却硬是没动,反而梗着脖子抬头: “既然您去得,那学生怎么去不得!?” “你!” 冯璋刚想反驳,却撞上一双执着坚定的眼。 少年漆黑的眼底像是有火焰炽烈燃烧,带着裹挟一切的勇气。 冯璋一时语塞,喉间的话竟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边关苦寒,也知道那里危险重重,但那又如何?” 叶雲风拳头攥紧,一字一句, “这些年我见过的死人,或许比那些刚入军的新兵都多!” 冯璋一震。 他竟是忘了,眼前这少年,的确曾是从生死间挣扎着捡回一条命的。 与国子监那些金尊玉贵的公子少爷们不同,他本就是吃尽了苦头,见惯了生死而来。 “再有五天,我就十三岁了。” 叶雲风屏住呼吸,定定与他对视, “您可知道,当年我阿姐孤身一人,带着三哥和我,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小五,一路流亡南下的时候,也将将不过十四。” 冯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叶雲风那股强烈的意志,这样的情况下,别人说什么,都是劝不动的。 更何况,叶雲风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 那都是他曾亲身经历过的血与风,早已浸润骨血,成为他坚韧勇敢底色的一部分。 冯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事儿,你阿姐可知道?” 叶雲风一顿,最终还是坦诚地摇了摇头。 “我还没告诉她。” 这个念头其实早就有了,随着他们在京城遇到的一桩桩一件件事,这个想法便日渐一日地增强。 最终,在知道萧成煊犯下诸多罪行,却只是被贬为庶民的那一刻,再也无法压抑! 阿姐说过,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公平。 有太多的不公、不平! 可叶雲风只知道,他不甘!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波折,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只靠阿姐一人是不够的。 他没有见过比阿姐更厉害的人,然而即便如此,为了得到这个结果,阿姐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 他要成为阿姐的助力,成为她最锋利的刀。 能为她斩杀敌人,更能护她安宁! 冯璋皱起眉:“这么大的事,你怎能不同她商量?” 叶雲风立刻抓到关键:“这么说,您同意了?” “你——” 冯璋心头犹豫,最终只得道, “这事儿必须征得她的允准!”(本章完) 439.第439章 戍边(二更) “一言为定!” 似是怕他反悔,叶雲风立刻点头, “这可是您亲口答应的!” 冯璋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 瞧着眼前少年得意的模样,他莫名有点不爽。 “你就这么有信心,你阿姐会同意?” 到底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叶初棠真能放心他去边关? 然而叶雲风嘴角却勾起一抹张扬的笑来。 他道: “阿姐知我心,自然会同意!” …… 叶雲风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一脚迈入庭院,就听见叶初棠正吩咐下人。 “水晶肘子炖的烂一点,阿风喜欢。” 叶雲风心里一暖。 他快步上前:“阿姐!我回来了!” 叶初棠正将白日晾晒的几味药材收起。 “事情可办完了?” 叶雲风脚下迟疑一瞬。 小五闻声,忽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她手里还抓着几个白玉瓷瓶,身上带着淡淡的甘苦草药味。 看样子是在忙着把药材分门别类研磨分装。 隐隐传来饭菜的香味,与这些熟悉的味道混在一起,格外舒适。 叶雲风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幕,于他,于他们而言,都无比珍贵。 “差不多了。” 他抬脚迈进去,来到叶初棠身侧,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阿姐,我来吧!” 余光扫了一眼,叶雲风随意道:“阿姐今天怎么想起忙这些?我记得家里的药还有不少吧?” 叶初棠点点头:“是还有。不过这段时间太忙,一直没顾上。今天闲来无事,索性多研制些备用。” 虽然回京之后没再开医馆,但叶初棠名声在外,的确有不少人上门求药。 叶雲风嘿嘿一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仔仔细细把东西归置好。 叶初棠在一旁坐下,托腮看了会儿:“你现在倒是也认识不少药材了。” “那是当然!” 跟着阿姐久了,看也看懂了。 叶雲风斟酌着怎么开口,抬头左右看了一圈:“阿姐,三哥呢?” “帮你抄课业呢吧。”叶初棠抬了抬下巴,叶雲风果然看到窗户上映出一道正提笔而作的身影。 他心虚地咳嗽一声。 今日虽然请了假,但课业是一点儿没少,明天回国子监,要交给助教大人看的。 也真是辛苦三哥模仿他那一手狗爬字了。 叶初棠打量他一眼,若有所思。 “怎么,有事儿?” 叶雲风一顿。 虽然在司业大人那,他非常自信地夸下海口,说阿姐一定会同意。 可……最难的是开这个口啊! “我……” 叶雲风挠挠头,话堵在嗓子眼。 叶初棠好似也不着急,扭头提醒小五把手里那几个瓶子分装好就可以停了。 小五忙完,又噔噔噔跑去洗手——她已经闻到饭香了! 叶雲风咳嗽一声:“今天的晚饭怎么这么丰盛?” 叶初棠看他一眼。 “你忘了?你和小五的生辰都快到了。” 这兄妹俩一个十月底,一个十一月初,前后只差了两天。 所以每次过生辰,他们都会一起。叶雲风抿了抿唇。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阿姐。 外面似有北风凛冽吹过,最后几片枯叶打着旋飘落。 叶雲风深吸口气,看向叶初棠。 “阿姐,其实我今天去找司业大人,是为一件事。” 叶初棠抬眸,饶有兴致:“哦?” 他鼓足勇气,一字一句: “我想去从军。” 说出这一句,他便提着心,然而阿姐的反应和预想中的都不一样。 她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叶雲风有些着急。 阿姐莫不是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吧? 他仔细解释道:“我已经和司业大人说过了,他后日出发硖城,我和他一起。” 叶初棠黛眉微扬。 “硖城?” “是。” 一旦开了口,剩下的话就好说多了。 叶雲风把今天和冯璋谈的那些大概复述了一遍。 “……一开始司业大人不肯,但看我态度坚决,就让松了口。他说,只要阿姐你同意,就让我跟他去。” 叶雲风一股脑说完,便忐忑地等待叶初棠的回复。 房间内十分安静,似是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终于,叶初棠问道:“你都考虑好了?硖城地处偏远,条件艰苦,你这一去,归期不定。更要紧的是,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从军戍边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中间要吃多少苦,冒多少险,非寻常人所能想象和承受。 叶雲风迎上她清凌凌的眼,原本的兴奋渐渐褪去。 良久,他认真颔首: “是,我想好了。” 论功课文章,他不如三哥,就算继续在国子监读上几年,也未必能出头。 从军,是最快,也最适合他的路! 他不愿再呆在阿姐的庇佑下,让她替他们承受一切风雨了。 “阿姐。” 叶雲风神色认真起来,原本青涩的眉眼如今已渐渐舒展开来,透着骨子里不服输的痞野气息,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我想去。” 四目相对。 叶初棠站起身,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与记忆中瘦弱的模样不同,几年时光,他已经全然成长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叶璟言看着屋内静默的二人,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阿姐,阿风,该吃饭了。” 他的出现打破这份寂静。 叶初棠扭头,道:“你来得正好,阿风刚刚说,他想去硖城从军。” 叶璟言一怔:“什么?” 叶初棠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我已经答应了。” 叶璟言难得愕然地睁大了眼:“啊!?” 他少年老成,倒是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看得叶初棠颇有趣味。 而一旁的叶雲风短暂的愣神之后,也终于回神,激动地跳了起来。 “真的!?阿姐,你真的同意了!?” 叶初棠有些好笑地看他:“怎么,你来找我,难道是为了听我说不的吗?” “当然不是!” 叶雲风立刻否认,满腔情绪翻涌。 他猜到阿姐会同意,但没想到她竟真的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整个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本章完) 440.第440章 他想去(一更) 叶璟言是真没想到叶初棠就这样点头了。 “阿姐说的是真的?” 那么远的地方,阿风这一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何况边塞战乱不断,稍有不慎,命都要丢在那。 阿姐当真放心吗? 叶璟言越想越担心。 “阿姐,阿风现在去,会不会有点早了?等再过几年,他——” “他想去。” 叶初棠开口,一句话,却重如千钧。 叶璟言愣在那。 叶初棠笑着道:“阿言,你总觉得阿风还是个孩子,但其实,他也就只比你小一岁。” 兄弟二人结伴长大,这点差距其实根本不明显。 只是因为阿言性格稳重内敛,才显得格外成熟些。 叶璟言抿了抿唇。 阿姐既然答应,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叶初棠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温声道:“阿风也有长大的一天,无论早还是晚,都欣然接受便是。” 叶璟言心头一震。 是啊。 经历了这么多,他已不是三年前那个站在大雪之中茫然无措的少年,阿风自然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他们都成长了太多。 “把他拘在国子监,也没太大意思。” 叶初棠深知阿风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坐得住。 让他背书做文章,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只要把他放出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也未可知! 养孩子嘛,因材施教才是正经。 “何况这次他是跟随冯璋冯大人一同前往,有这样一位长辈在,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冯璋可是真舍得下手教训的。 阿风跟着他,叶初棠十分放心。 叶雲风打了个喷嚏。 他也没在意,满心只想着阿姐刚才那句话——他想去。 因为他想去,所以她让他去! “阿姐!你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姐!” 叶初棠瞥了他一眼,虽然不吃他这一套,但看到他神采飞扬,眼眸发光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行了,先吃饭吧。今年你和小五的生日不能一起过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提前给你过。” 叶雲风自然是连声应好,一把抱起小五,让她骑在了自己肩膀上。 “小五!走!陪四哥过生日!” 小五咯咯笑,眼睛弯弯似月。 看着这兄妹俩欢乐的背影,叶璟言刚要抬脚跟上,又顿住,看向了叶初棠。 他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阿姐,你……早就猜到阿风要走,是不是?” 不然为何特意吩咐,做了一桌子阿风最喜欢的饭? 阿风今天说要去找司业大人的时候,她便已经料到了一切。 叶初棠笑了。 “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份心思,不是吗?” 之前诸事缠身,阿风没正式提过,她也就压下不表。 但现在—— 叶璟言默然不语。 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阿风这次能下定决心,还是因为被萧成煊刺激了。 叶初棠抬了抬下巴:“明日帮他收拾一下行李,那些新制好的药,都给他装上。” 出门在外,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阿风这是要去上战场,多备点药,总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叶雲风心中一声轻叹。 果然。 阿姐竟是连这一点都已经提前想到。 她允许阿风飞出去自由闯荡,却又给了他所有力所能及的关心和保护。 他点点头。 “好。” …… 苦涩浓郁的汤药味弥散开来,药炉子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萧成祁皱起眉:“这味儿也太冲了。” 负责亲自煎药的赵宣平头也没抬:“这是禁卫军好不容易从关岭寻回的解药,您可不能嫌弃。” “我没嫌弃。”萧成祁摸了下包扎着的肩膀,依然隐隐作痛,“毕竟我也想快些好起来不是?” 他也不是吃不了苦,就是这么一说。 赵宣平扇着火,又打开药炉盖子看了一眼。 “这里面加了五梅穿山蛇身上取的毒血,带腥味也是正常。只要能将您体内的余毒都清了,其他的无需在意。” 白天这东西刚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赵宣平立刻就被召了过去。 陛下对烈王的伤势极其关心,甚至不允许其他人碰这解药,而是直接交给了他。 本来是要找储其远的,但他前段时间出京了,这差事就落在了赵宣平头上。 赵宣平自是不敢怠慢。 别的不说,齐王倒后,再无人可以与烈王相争。 当然,前提是——他的伤势得痊愈。 赵宣平深感肩上担子重大,不敢有丝毫差池,连煎药都不过旁人之手,坚持自己从头到尾负责。 萧成祁看他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忍不住笑。 “解药都在这煎着了,您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赵宣平表情严肃。 “殿下,如今解药虽然有了,可您耽搁了太久,若想将余毒彻底清除,还需要费不少力气,不可大意啊。” 萧成祁听他这么说,脸上笑意也敛起。 “您的意思是……” 赵宣平捋了捋胡子,叹气。 “微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先前已经为萧成祁把过脉。 “虽然叶二小姐为您争取了一个月的时间,但这药方也是太医院刚刚研究出来的,具体能有多大的效用,谁也不能确定。” 这种来自南胡的剧毒,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只能借叶初棠的那句“以毒攻毒”来琢磨。 事实上,如果不是叶初棠第一次开的药方真的让萧成祁身体好转,他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这么狠的法子。 ——万一萧成祁出了事儿,谁能负责? 太医院祭出几颗脑袋都不够的! 萧成祁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思量片刻,道:“这药方,您之前可曾给叶二小姐看过?” 赵宣平老脸顿时有些尴尬。 这怎么好意思呢? 传出去,怕不是要被人说太医院的这群人都是吃干饭的! 何况叶初棠最近也忙得很,他们谁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 “并无。” 萧成祁“哦”了一声,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时间差不多了,赵宣平将药炉子端了起来,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 黑褐色的汤药摇摇晃晃,隐隐映出萧成祁若有所思的脸。 “您先放这吧,我等会儿喝。”他道。(本章完) 441.第441章 药方(二更) 第二日,叶璟言和叶雲风一同回了国子监。 只是这一次二人所去目的,却是并不相同。 ——叶雲风亲自拜见了唐仲礼,和他请辞。 唐仲礼听他说完,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道: “这事儿昨天冯璋已经和我提过。你今天来,看来是你阿姐同意了?” 叶雲风颔首:“是。”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她都同意了,那老夫就更没有阻拦的理由了!” 他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适不适合读书,他一眼便能看出。 叶雲风的确不是那块料。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料到叶初棠居然真的放心叶雲风就这么跟着冯璋去从军。 好在叶初棠和冯璋都是极有主意的,他们觉得没问题,那他自然不会过多干预。 “如此,也行。”唐仲礼将一个信封推过去,神色是难得的和蔼,“你既决心已定,尽管去便是。若是后悔,随时可以回来。” 叶雲风神色错愕。 “祭酒大人,您这是……” “国子监的学生,读书从仕的有,比武参军的也有,但这样的年纪去戍边从军的,你却是第一个。” 唐仲礼是爱才之人。 叶雲风这份胆气十分难得,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他拍了拍叶雲风的肩。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叶雲风却感觉到一股暖意。 他将那信封收下,深深鞠躬。 “学生谢过祭酒大人!” …… 云来酒肆。 今天依旧门庭若市。 叶初棠牵着小五进了最里面的包厢。 掌柜的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账本。 “二小姐,请过目。” 叶初棠不常来,但对这里的所有进项和流水都十分清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查看。 她接过账本,简单翻过一遍,就递给了一旁的小五。 “看看。” 小五眼睛晶亮,忙双手捧着看了起来。 掌柜的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换做别人家,这般岁数的娃娃,别说看账本,只怕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 但小五不一样。 她记性极好,且极擅心算,一册账本看下来,几乎能立刻发现其中错处。 也不知那么枯燥的东西,她是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的。 叶初棠却是早已习惯。 毕竟那在小五眼里不是账本,而是…… 一千两。 两千两。 三千两…… 小五看完最后一页,心里已然对盈利的情况有了数,在心底默默反复清算三遍之后,才欢欢喜喜将账本递还回去。 ——阿姐!好多钱钱啊! 叶初棠觉得这小团子已经没救了。 她侧头看向掌柜的,道:“你做的不错。”掌柜的谦虚摇头:“您过奖了。” 说到底,这家酒肆是叶初棠一手创办起来的。 无论是酒,还是开店营业的特殊模式,能成就这样红火的生意,她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那一个。 谁在他这个位置,其实都能做好。 叶初棠笑了笑:“天气冷了,大家都辛苦。这个月起,直到年关,每个月多发一笔取暖费。” “什么?” 掌柜的一愣。 叶初棠懒得解释,直白道:“给他们涨涨工钱。” 掌柜的明白过来,顿时面露喜色。 “多谢二小姐!” 他从前也在其他人手下干过,可要论起来,当真无一人能和叶初棠比! 聪慧果断,审时度势,出手还极其大方。 谁不愿跟着这样的人干? 掌柜的一连谢了好几声,想起另一件事,又正色开口。 “对了二小姐,昨天隔壁的包厢的客人留下了一封信,说是特意写给您的。您是否要看看?” 叶初棠颇觉意外:“哦?谁?” 掌柜的回忆了会儿,摇摇头: “不认识。但看起来,衣着华贵,不是寻常人家。”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将那封信递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叶初棠亲启。 叶初棠接过,拆开了那封信。 小五好奇地凑了上来,却见那里面只是薄薄的一张纸。 定睛一看,她更是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因为那上面,竟是写着一副药方。 小五茫然地看向叶初棠。 什么人会特地写一副药方给阿姐? 叶初棠看了会儿,却是倏尔一笑。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声张。” 掌柜的立刻道:“是。您放心,这封信是他亲自交给我的,并未经由他人之手。” 叶初棠满意地点点头。 尹绍亭选送过来的人的确谨慎周到,一点疏漏都不曾有。 掌柜的又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他没有问那是谁写的信,更没问叶初棠打算如何回。 这便是难得的聪明人。 等他离开,叶初棠又重新看向手里的药方。 上面没有落款,只写了几行药名。 她看了会儿,抬手将那封信烧了个干净。 不过眨眼的功夫,火苗便已经将那薄薄一张彻底吞噬。 这位烈王殿下,还真是够谨慎的,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让她帮忙验证药方是否有问题。 他连太医院都信不过,却肯信她。 还真是…… 小五两手托腮。 ——看阿姐这意思,已经知道这是谁写的信了? 叶初棠微微垂首,若有所思。 这浑水,她该不该蹚呢……(本章完) 442.第442章 第442张 等我回来!(一更) 第442章 第442张 等我回来!(一更) 萧成煊一夜未眠。 自从被押送到澄心湖居所,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饭菜不进,神思恍惚。 不过两天时间,他整个人竟憔悴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的模样,和从前风光模样全然不同。 笃笃。 敲门声传来。 下人小心翼翼开口。 “殿……您多少吃点吧?总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萧成煊一动没动。 澄心湖是皇家别院,比起他从前的府邸虽然小了些,但其实比起寻常人家,规格还是极高的。 最起码,还是有人伺候着的。 但这对萧成煊而言,仍是巨大的打击。 一夕之间,他就失去了一切!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房门未锁,下人犹豫半天,还是斗胆推门走了进来。 ——上面可是交代了,务必照看好他。 虽然名义上萧成煊被贬为庶民了,但他身体里毕竟流淌着陛下的血脉,谁敢真的把他当普通人看待? “殿下。” 下人将饭菜放下,又将房门关紧,这才小声开口。 “今天有您喜欢的烧鹿筋,您多少用一些吧?” 萧成煊终于动了。 因为这道菜并非他所喜,而是如贵妃钟爱。 这意思…… 他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眼神在来人脸上定格了一瞬。 ——这是个生脸,与前日来送饭的人不同。 那人使了个眼色,声音更低:“殿下,贵妃娘娘和首辅大人都在为您想法子,您可不能先倒下啊。” 萧成煊凝固的眼神终于生起一丝波澜。 ——这是母妃的人! 重重严格把守之下,如贵妃动用诸多手段,总算送了人进来! 萧成煊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如今再次燃起希望。 母妃没有放弃他! 他张口欲言,声音却沙哑至极。 “我……” 一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下人连忙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萧成煊用了,干渴的嗓子才终于舒服了些。 再开口,还是带着一丝沙哑,他只得将声音压到最低,难掩急切地问道: “母妃现下如何了?” “您别急。” 下人知道他想问什么,忙将这两日的事情尽数告知。 “贵妃娘娘现在每日都在瑶华宫诵经祈福,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与您相见。” 萧成煊愣了一下,却也很快明白过来。 现在风声正紧,他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母妃就算再着急,也不好轻举妄动。 他沉默许久,才道: “是我连累了她……” “您别这么说。” 精挑细选送来的自然是个聪明会说话的,看萧成煊如此,立刻出言劝慰。 “您且放心,玉和公主每日都陪着娘娘呢!” 萧成煊心里一松。 “那就好,那就好……” 从前他并未把这个出身低微不收宠爱的妹妹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她竟是难得的靠得住的人。 树倒猢狲散,他出事儿之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和他划清关系。 没想到最尽心尽力的,竟是最毫不起眼的萧岚曦。 “案子还在查,首辅大人和娘娘都在想法子运作,您先在这安心等待。玉和公主托小的跟您转达一句话。” 他说着,谨慎地闭上嘴,反而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潜龙在渊。 萧成煊心头一震。 原本还昏沉的脑子瞬间清明几分! 不错。 只要他还没死,一切就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萧成煊深吸口气,盯着那人,问出了盘桓在心头最想问的问题: “告诉母妃,我一切安好。但我只想知道:是谁审的徐杰?!” 如果不是徐杰和盘托出,彻彻底底背叛了他,他又怎么会落得今日下场? 原本他笃信,徐杰咬死不会供出他来,可他没想到,徐杰不但说了,还交代的清清楚楚!几乎要将那些细枝末节,也全都说出来! 他只想知道,是谁让徐杰吐出了那些话! “这……小的也不知啊。” 下人露出为难之色。 徐杰的案子是三法司共同调查的,牵涉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到底是谁从徐杰的嘴里问出了那些? “徐凤池没那个本事。” 萧成煊咬牙,眼底涌现怨恨。 他了解徐凤池,只靠他自己,绝对不可能撬开徐杰的嘴。 谁帮了他? 别人或许不会在意,但萧成煊直觉这里面藏着猫腻。 那种未知的无法掌控的感觉,令他十分不安。 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这一切的发生。 而他身处其中,却连是谁将他害到这一步都不知道。 下人不明白,但还是应了:“那……小的回头去查上一查?” 萧成煊按了按眉心。 除了这件事,他现在最在意的,其实是—— “烈王那边如何了?” 萧成煊很清楚,他能不能东山再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萧成祁。 如果萧成祁的胳膊废了,那他就还有机会! 可如果萧成祁拿到了解药…… 一个犯错被贬为庶人的皇子,和一个身体康健军功赫赫的皇子,傻子也知道父皇会选谁! “听说前日禁卫军已经率人从关岭带回了解药,太医院开了方子,烈王殿下仍在府中休养。具体的……外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萧成祁心中焦急,却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他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眼神逐渐变得冷厉。 没什么好担心的。 老四的腿能废,那老三又有什么不能的? …… 这一日是难得的晴天。 叶雲风站在门前,同叶初棠道别。 “阿姐,三哥,小五,不必送了。” 冯璋站在远处,让他和他们好好告个别。 他这一去,十分低调,只备了两匹马。 叶雲风也是轻装简行,少年身形挺拔,眉眼之间意气风发。 叶初棠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在这等你回来。”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却让叶雲风心头一暖,眼底忽而涌上酸涩。 小五突然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叶雲风的大腿,仰着小脸满是不舍的看着他。 这一去不知多久能归。 叶雲风心中同样不舍,但他决心已定。 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 少年蹲下身,捏了捏小五的脸,目光灼灼,一字一句: “等我回来!” 443.第443章 查青州!(二更) 第443章 查青州!(二更) 叶雲风转身翻身上马。 叶初棠看向走来的冯璋。 “以后就麻烦冯大人多多费心了。” 冯璋心中感慨。 这女子看似清丽温和,然而心性却极其坚韧。 换做旁人,怕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将自己才十三岁的弟弟送出去的。 也是。 她这般年岁的时候,也曾历经无数风雨。 少年不经磨砺,怎能真正成长起来? 他抱拳与叶初棠几人告辞,随即拉起缰绳,猛然一喝。 “驾!” 马蹄声起,身影渐渐远去。 小五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转身扑倒叶初棠怀中,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叶初棠很快感觉到肩上被濡湿了温热的一片。 她轻轻拍了拍小五的背。 “放心,你四哥惜命得很。何况他承诺了会回来,就绝不会食言。” 小五红着眼睛依偎在她肩窝,抽泣着点头。 叶璟言目送他们离去,回头看见这一幕,也是心底一软。 叶初棠道:“好了,阿风走了,阿言你也回国子监吧。” 最近着实没少请假。 叶璟言摇摇头:“无碍。” 国子监的课程进度慢,对他没什么影响。 叶初棠也没多问。 阿言做事向来有分寸。 她抱着小五转身要回,却忽然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叶二姑娘!” 叶初棠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官差朝这边而来。 有些眼熟。 叶初棠看了两眼,认出这是苏圩手下的人。 她微微一笑。 “可是苏大人找我?” 那官差顿时愣住:“您怎么知道?苏大人想请您过去大理寺一趟呢!” 叶璟言眉心一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将叶初棠护在身后:“大理寺?所为何事?” “阿言。” 叶初棠喊了他一声,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 “苏大人最近应该很忙,既然在这个时候找我,想来是十分要紧的事。” 那官差连忙道:“是是!苏大人说,只是请叶二姑娘过去问一些事,是和叶铮大人当年被刺有关的。” 叶初棠了然。 叶璟言也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有些奇怪。 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萧成煊,已经是板上钉钉,现在怎么忽然又找阿姐过去询问? 叶初棠却似乎早有所料。 “阿言你先回国子监便是,我带小五去一趟大理寺。” 叶璟言有些犹豫:“还是我陪着……” 叶初棠笑了笑:“我一个人去就行。” 看她坚持,叶璟言只好点头。 “好,那……有什么情况,阿姐随时告诉我。” 如今阿风不在,他更要保护好阿姐和小五。 叶初棠笑着点头:“知道。” 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少年老成了。 她看向那官差:“走吧。” …… 叶初棠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来大理寺。 苏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叶初棠牵着小五过来,他当即站起身。 叶初棠这才看到,在他身旁,还有几位身着官服之人。 瞧着应该都是大理寺的官员。 “见过苏大人。” 叶初棠屈膝行礼。 苏圩忙道:“叶二姑娘不必拘礼。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同你问询。” 叶初棠颔首:“苏大人请问,初棠必定知无不言。” 苏圩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斟酌片刻,这才问道: “是这样的。之前在朝会之上,定北侯世子曾提起,说当初叶铮叶大人被刺,叶二小姐曾亲眼所见,那刺客所用的箭矢上,刻有特殊图案。” 叶初棠黛眉轻轻扬起。 “他还说,你曾在青州,第二次看到那种特质的箭矢,怀疑是那群人知道你们回了青州,特地过去赶尽杀绝。但诸多缘由下,未能动手。” 叶初棠:“……” 小五:??? 她仰头茫然地看向叶初棠。 ——阿姐,咱们见过吗?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叶初棠心念电转。 沈延川居然还送她这么一份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那她就承情了。 她点了点头: “没错,我见过。” 小五:??? 苏圩忙问道: “不知,那箭矢,究竟是何种模样?” 其他人也齐齐看了过来。 叶初棠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会为他们提供线索,让他们尽快找到答案。 萧成煊的案子有证人,但也需要证据,越多越好。 而叶初棠,是极其关键的一环。 叶初棠眸光微闪:“这个……世子之前没说吗?” 苏圩摇头:“朝会之上情势紧张,世子未曾来得及仔细说。” 他们本来也想找沈延川仔细问上一问的,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直接来问当事人最好。 这才遣人请了叶初棠过来。 叶初棠眉梢微挑:“哦?” 他没说,那她可就要说了—— 她垂下眼睫,似是在回忆。 片刻后,才缓声开口“麻烦备一份纸笔。” 苏圩立刻道:“这个有的,来人!” 很快有人呈上笔墨纸砚。 “叶二小姐,请。” 叶初棠站在桌案之前,提笔。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叶初棠眉眼沉静,下笔流畅自如,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奇异的图案便跃然纸上。 “大概便是这样。” 叶初棠放下笔, “请诸位大人过目。” 苏圩将那张纸拿了起来,与其他几个官员一同看了起来。 研究了一会儿,却都没什么头绪。 “这图案……先前的确从未见过。” 苏圩却并不意外,道:“对方做事谨慎,幸好叶二小姐记得。就算现在不了解,咱们仔细查下去,一定能查个清楚!” 几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个忽然道:“叶二小姐只回青州待了一小段时间,对方却似乎早早准备好,看来对京中的消息极是灵通。” 众人都沉默了一瞬。 这事儿和萧成煊有关,这京城中发生的大事小情,他能不知道吗? 先前没觉得,自从知道这一切都是萧成煊幕后指使,全都变得合理起来。 简直是越查越有! 苏圩点点头,打破沉默:“青州毕竟是叶铮大人的老家,背后之人格外关注也是正常。或许……”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或许,青州早就有问题,实在应当仔细查上一查!” 444.第444章 不是天灾,是人祸!(一更) 第444章 不是天灾,是人祸!(一更)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众人的赞同。 “不错!” “依我看,这青州一定藏着猫腻!” “应当立刻上报!加派人手前往青州查探!” “许是能查到其他有用的证据也说不准!” 一群人都来了斗志,俨然已经打算彻查青州。 苏圩又问道: “叶二小姐,你们之前回青州的时候,可还发现过其他异常?” 叶初棠略作沉思,好一会儿才道: “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当时接连下雨,秋收的商人又迟迟未到,导致当地百姓损失不小。” 苏圩愣怔一瞬。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叶二小姐这意思……有大粮商去青州收粮?” 青州那地方他虽没去过,却也了解一二。 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许多百姓都是以种地为生。 有粮贩子很正常,但一个小小青州,似乎不至于招至这样的人去啊…… 叶初棠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恰巧听阿兄的一个发小提起过。听他的意思,好像不少人都为此苦恼。后来我们离开了青州,也就不知后来如何了。” 苏圩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却是越发严肃。 他背着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有问题!” 他侧头看向身边一个官员:“青州的知县是谁?” 那人愣了一下:“这……” 那种小地方,谁会在意? 好在另一个官员很快想了起来:“我记得是叫左慈?” 苏圩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那人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是蒋大人的门生。” 苏圩瞬间了然。 “我说呢……” 蒋兆元曾数次担任科举主考官,因此门生极多。 这个左慈迄今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青州知县,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蒋兆元重用。 最起码比起能在朝堂之上搅动风云的那些,实在是微末之流,不值一提。 然而偏偏,苏圩对这个人有着极深的印象。 说来好笑,这是因为左慈进京赶考的时候,曾经名噪一时。 因为此人家底颇丰,曾当众欺凌嘲讽一众穷苦出身的学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苏圩对此等之事十分厌恶,故而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后来春闱放榜,那个左慈正巧挂在倒数第一。 但到底也是上榜了,后来听说他还曾专门去蒋家拜访,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 左慈也不觉得丢人,反而锲而不舍,处处声张自己是首辅大人的门生,在吏部捞到一个职位后,便开始拉帮结伙。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得罪人被下放出去了。 这一出京,就再没回来。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提起,苏圩怕是永远也想不起这号人的。 不过……青州那样的小地方,也无甚油水可捞,左慈这种人,能呆得住? 苏圩总觉得不对。 他看向叶初棠:“叶二小姐在青州的时候,可曾见过他?”叶初棠摇摇头。 苏圩心想也是,再怎么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妙龄女子,如何能随意见得知县? 叶铮在青州的确算是厉害人物,可他已经死了。 谁还会将他的遗孤放在眼里? 叶初棠顿了顿:“听起来……苏大人似乎认识这位?” 苏圩冷笑。 若是旁人,他可能还不敢确定,但这人是左慈,他敢断定——青州一定有猫腻! “说不上认识,见过几面罢了。” 和这种人往来多了,他都嫌脏了自己的地界儿。 苏圩说着,神色一肃。 “但你刚才所说,如果全都属实,他左慈便有渎职之嫌!我定要参上一本!” 叶初棠怔了一怔,似是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提,苏圩竟反应这般大。 她略作思忖,道:“接连下雨,他们估计也是没办法,谁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但天灾岂是人力能违——” 苏圩冷笑:“只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看向叶初棠,缓和了语气:“叶二小姐,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今天麻烦你跑这一趟。我们会尽快派人前去青州调查,有任何结果,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叶初棠识趣地没再多言,只屈膝行礼。 “多谢诸位大人。” 小五被牵出门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就结束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 阿姐好像也没说太多话,但她们走的时候,那些人表情好像都格外严肃呢! 小五偏了偏头。 算了,阿姐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叶初棠脚步一转,便带着小五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瞧着眼前并不怎么熟悉的路,小五后知后觉——这好像不是她们回家的路啊? 然后,小五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 这是…… 瞧着眼前的药铺,小五一脸茫然。 ——阿姐回京城之后,就没怎么来过药铺了,仅有的几次为人看诊,也都是写了药方让人去抓。 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了? 药铺的伙计猛然瞧见一道娉婷身影,还以为对方是走错了。 “这位姑娘,我们这是药铺,可不是脂粉——” 清丽无双的脸容映入眼帘,那伙计登时红了脸,一时失了语。 叶初棠左右看了看。 “取几味药。” 伙计这才回神,忙上前问道:“姑娘都要些什么?” 叶初棠道:“白芷、芫华、子苓各二两,杜衡、赤芍、决明子各一两。” 都是些常见的药材,伙计应了声,便转身去抓。 只是…… “姑娘,您这不是按药方抓的药吧?”伙计动作麻利,回头提醒了一句,“这有的药性可是相冲呢!” 叶初棠微微一笑:“我知道。” 小五也是有些不解。 ——这些药材不算珍贵,阿姐若想要,直接派人来买便是,何必非要亲自来呢? 叶初棠点了点她的小脑门。 “你四哥一走,把那些东西都带走了,想给你三哥煮点安神汤都没得用。” 小五眨了眨眼。 安神汤? 三哥作息规律,睡得早起得早,她看他睡得挺好的啊? 那伙计却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来,惊讶出声: “您就是……叶二小姐!?” 445.第445章 药不医人(二更) 第445章 药不医人(二更)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叶二小姐医术高超,一手银针更是出神入化。 能请她亲自看诊的非富即贵,他们寻常人连见一面都难呢! 旁人不说,他们这些开药铺的,却都是听过她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 叶初棠笑了笑:“只是随意买上一点自用。” 伙计还是很激动,小心将那些药材包好,又送叶初棠她们出了门。 “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说一声便是,小的亲自送到府上!” 叶初棠笑着应了。 待她和小五出门之后不久,便又有人进了店。 容貌普通,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伙计忙上前:“客官,您要抓点什么药?” 那男人道:“芫华,黄连。” 伙计愣了一下。 这也不是来按药方抓药的? 不过他还沉浸在刚刚见到了叶初棠的兴奋之中,也就没多问那许多,应了一声,便麻利去了。 “好嘞!您慢走——” 那男人也没多看,拎起那两包药便出了门。 叶初棠牵着小五慢悠悠走着。 许久没这样清闲了,叶初棠难得轻松,带着小五在街上随意逛着,给她买了根冰葫芦,又去布庄选了几匹布,打算给阿言和小五多做两身冬日的袄衣。 小五眼睛放光,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漂亮极了的布匹。 扭脸想起刚刚离开的四哥,又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 ——四哥走得太匆忙了,连件新衣服都没来得及做呢! 叶初棠知道她这是又想阿风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就你四哥那德行,再新的衣服穿三天也得旧,何况他现在长个子,不出两个月就得换,凑合凑合得了。” 小五:“……” 也是。 四哥走之前,说一定多杀几个敌人立功,这要是一不小心超常发挥,衣服沾了血也不好再要的。 小五在店里饶了一圈,最后还是选了两匹布,巴巴望向叶初棠。 ——阿姐,四哥穿这个颜色一定衬极了!咱们买回去,给他做好,等他回来穿吧! 叶初棠唇角微勾。 “你四哥若知道你这般惦记他,说什么也得陪你过完生辰再走。” 小五嘿嘿一笑,翻出自己的小荷包,肉乎乎的小手在里面掏啊掏,直接递出来一张银票。 ——阿姐买是阿姐的,她也要给四哥买! 叶初棠是真感动了。 小团子给自己买双靴子都左看右看,十分不舍,给她哥钱倒是大方极了。 她接过那张银票:“真舍得?” 小五用力点头,随即不知道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她晃了晃叶初棠的袖子。 叶初棠顺从地俯身:“怎么了?” 小五凑近了,十分热切地扬起小脸看她,又指了指那两匹布。 叶初棠挑眉。 她捏了捏小五的脸。 “行,回头一定托人帮你把这件新衣服给他送去。” 小五眼睛瞬间亮了,抱着叶初棠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她就知道,阿姐一定有法子! 叶初棠揉了一把她圆圆的发髻。 “鬼精灵。” 买完让店里的伙计帮忙送到叶府,叶初棠便抱着小五出了门。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扫过街尾匆匆闪过的半道身影。 不过眨眼功夫,那个身影拐入了一个小药铺。 叶初棠收回视线,带着小五抬脚离开。 “客官,您要点什么?” 刚一拐入药铺,便有掌柜的笑着询问。 那男人回神。 “赤芍,子苓,再加一味川贝。” 都是些寻常药材,掌柜的没多问。 等他再次出来,叶初棠的身影已经不见。 原地沉思片刻,那男人终于转身离开。 …… 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这些药材都被送到了烈王府。 看着桌上整齐摊开的药材,萧成祁问道:“她买了这些?” “是。属下多买了些混淆,以防万一。”他解释道,“叶二小姐买的是——白芷、芫华、子苓各二两,杜衡、赤芍、决明子各一两。” 萧成祁若有所思。 “太医院给本王开的,正巧是十天的量……她这意思,应该是各两钱、一钱。” 他抬头吩咐道:“自今日起,每天将这几味药私下煎好送来,等用完太医院的药再喝。” 那男人犹豫了一瞬:“殿下真要如此?这未免也太草率了些……何况,您当真如此信得过那位?” 先前他奉命去了云来酒肆,包下一个房间,留了殿下一封信。 之后他每隔一天都会过去待上一段时间,没想到真让他等到了叶初棠的回复。 准确来说,只是掌柜的转述的一句话: “阁下脚步虚浮,似得多多用药才好。” 殿下听了以后,就让他暗中跟随叶初棠,果然看到她去了药铺。 他功夫极好,耳力过人,隔着一道墙,都将叶初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怎么看这几味药,都不像是一个完整的药方。 她当真能帮到殿下? 萧成祁却是摇头一笑: “她若想害我,当初在猎场,就不必大费周章救我。更何况——” 沈延川中意的女人,他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这件事你知我知,她知。不需再给第四个人知道。” 那男人犹豫片刻,看他态度坚定,还是垂首应了:“是!” 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只剩下萧成煊独坐房中,过分寂静。 他靠坐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 旁边是早已放凉的汤药。 他看了一眼,旋即抬手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有人不想他好,那他就先这样“残废”着好了。 …… “你说什么?青州?!” 萧成煊震惊至极,差点将手中的碗筷摔落。 来送饭菜的下人垂首道:“是。听说是苏圩苏大人提议,请求陛下派人去青州彻查那群刺客的下落,陛下已经允准,不日便会遣人前往。” 萧成煊急了。 “这怎么能行!?” 去哪里都好,怎么偏偏是青州! 萧成煊简直如坐针毡,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烦躁不已。 苏圩那个人极其较真儿,要是真让他查到什么…… 岂不是雪上加霜! 他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外祖呢?他什么也没说吗?!” 446.第446章 病来如山倒(一更) 第446章 病来如山倒(一更) 下人迟疑片刻,才道:“这……苏圩大人特意提了,说青州知县当年乃是首辅大人的门生,为了避嫌,蒋大人便没有参与……” “什么避嫌!外祖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苏圩倒是会揪着这一点不放!” 下人朝着门外看了一眼,低声提醒:“殿下,小心隔墙有耳啊!” 萧成煊压下火气。 左思右想,他被困在这,也没什么法子能施展。 只能期望那个左慈是个聪明的,别让人揪住把柄了。 他想了会儿,问道:“高邑现在还在青州?” “是。” “那你去告诉他——” 萧成煊本来想让他去通知高邑,若有任何不对,立刻杀了左慈跑路,但话到了嘴边,又觉不妥。 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苏圩等人的怀疑? 他又在脑子里盘算了一遍。 自从京中出事,他就断了那边的动作,就算派人去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算了。” 萧成煊深吸口气,决定还是静观其变。 “烈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不是说解药已经带回来了?” 下人立刻道:“是。太医院赵太医每日亲自前往烈王府煎药,听说烈王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不过……” 他顿了顿。 萧成煊眯起眼睛:“不过什么?” “不过烈王中毒时间过久,终究还是耽搁了。何况眼下虽有了解药,可太医院也只是试着拟了方子,没有十全的把握。烈王近日依旧闭门不出,虽然有了好转,进度却是颇为缓慢。再这样下去……” 他压低了声音, “只怕还是会留下后遗症。” 萧成煊眼睛一亮:“果真?” 要真是这样,他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继续派人盯着,我倒要看看,他能龟缩在烈王府多久!” …… 就在萧成煊为这件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穆武帝感染风寒,病倒了。 宫内,宫女们进进出出,神色忧虑。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浓郁的药味儿充斥整个宫殿。 然而穆武帝躺在龙床上,却依旧浑身滚烫,没有半点要降温的样子。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睛紧闭,嘴唇苍白,看起来竟像是又老了许多岁。 荣妃站在旁侧,两只手紧紧攥着帕子,眼中满是担忧。 她已青春不再,加上身子不好,常年只呆在自己的寝宫,脸色便格外苍白些。 站在那身形消瘦如弱柳,像是一阵风随时都能刮走一般。 因为在床前守了一夜,她的眼底都泛了红血丝。 “娘娘,您一晚上没睡了,还是先回去补补觉,休息休息吧?” 伺候的宫女小声询问。 荣妃却摇了摇头:“本宫不累,就在这守着陛下便好。” 宫女看她如此,自不敢再劝。 看太医终于诊完脉,荣妃忍不住问道:“周太医,陛下身体如何了?” 周康学眉头紧锁。 “陛下这病来势汹汹啊!” 荣妃更加担心:“可陛下近日并没什么异常,不知为何从昨天傍晚,身子便烧了起来,折腾了一夜也未见好,甚至连汤药也是喂了便吐出来,这……” 周康学叹了口气:“荣妃娘娘有所不知,陛下这……怕是心病啊。” 荣妃一怔。周康学解释道:“从脉象上看,陛下是气火攻心,郁气淤积五脏,又中了风邪,这才突然病倒。” “这……” 荣妃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周康学这意思,岂不是说陛下其实是被萧成煊的事儿气的? “那、那要如何才能好起来?总这样烧下去怎么能成?” 原本这样的事儿,该是如贵妃出来主持大局的,但谁都知道这会儿她来多不合适。 于是,这些事务便都落在了荣妃头上。 周康学神色歉疚:“微臣医术浅薄,只能先暂时开个药方为陛下稳住病情。我已经命人急寻储院正回来,等他回来,许是能有更好的法子——” “等他回来,不知还要多久,陛下如何耽搁得起?” 一道冷静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忽然从外传来。 荣妃回头,见到来人顿时一喜。 “长公主!” 长公主一听说这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一众宫人连忙行礼。 长公主抬了下手:“陛下如何了?” 周康学连忙让开了位置,又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长公主打量着穆武帝的脸色,眉头紧缩。 “真是无用!若高烧迟迟不退,有伤龙体,又该如何?” 没有任何迟疑,她吩咐道:“去请初棠来!” 周康学一愣。 叶二小姐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 只是…… “长公主,事关陛下,须得慎之又慎啊!叶二小姐虽有一手好医术,可她毕竟……”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谁来担责?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 周康学心尖一颤,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当即垂下头去。 长公主这才缓声开口:“还有什么,能比陛下的身体更为重要的?” 他周康学倒是在太医院干了不少年,但如今不也是抓耳挠腮,连个烧都降不下来!? 荣妃虽然没有见过叶初棠,但对这个名字却并不陌生。 不久之前,那位叶二姑娘还救了她儿子一命,她心中很是感激。 此时听长公主要唤叶初棠来,当即同意:“长公主所言有理,眼下,为陛下看诊才是第一位的!快去请人!有什么事,本宫担着便是!” 她向来是个不争不抢的软和性子,即便是自己受了欺负,也鲜少与人冲突。 这个关头,却是想也不想地直接站了出来。 周康学哪里还敢言语,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寒气侵体。 长公主看见他这样就来气,索性看向荣妃,瞧着她明显一夜没睡的憔悴模样,这才放缓了声调。 “你也累了一整晚了,先去歇着吧!” 荣妃却是摇了摇头:“我在这守着陛下便好。” 长公主心中叹了口气。 若论真心,这后宫之中,怕是没有谁能与荣妃一般纯粹了。 但凡她性子再硬一些,又哪里轮得到如贵妃作威作福那么些年?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长公主没再劝她。 就在这时,李公公匆匆从外来报。 “长公主,荣妃娘娘,百官已在宣武门外等候。” 447.第447章 传召(二更) 第447章 传召(二更) 长公主拧起眉:“陛下这般情况,今日的朝会定然是开不了了。传令下去,就说陛下龙体欠安,朝会暂停。若有奏折,递交给内阁便是。” 穆武帝算是勤政之人,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一定不会缺席朝会。 李公公忙应了声“是”。 但他刚出去没一会儿,便又回来了,神色为难。 “长公主,蒋大人来了。” “蒋兆元?” 长公主冷哼一声, “他竟还好意思来!?” 如果不是他那位好外孙,陛下何至于气成这样? 李公公当然知道最近因为萧成煊的事儿,长公主看这些人都极不顺眼。 可…… “长公主,首辅大人毕竟是百官之首,他来求见,也、也是……” 李公公这受的两头气。 无论是长公主还是蒋兆元,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啊! 荣妃迟疑片刻,也劝道:“且让蒋大人进来说话吧,毕竟朝中诸多事务,也还得他来应付呢。” 长公主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不喜蒋兆元,却也知道荣妃说的很对。 朝局之上,总得有个能管事儿的。 “宣。” 李公公忙弯腰:“是!” 他刚要走,却又被长公主叫住:“慢着!” 李公公疑惑回头。 长公主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她道:“请蒋大人去偏殿,另外,内阁的几位大人,也务必一同前去。” 李公公一愣:“这……” 蒋兆元是内阁首辅,权力极大,长公主却把所有人都请了过来,这不是摆明了要钳制他? 但这不是他能过问的。 李公公看了眼仍未清醒的穆武帝,恭恭敬敬弯腰。 “是,奴才这就去!” …… 这厢,叶初棠接到传召后,便带着小五进了宫。 和第一次进宫相比,这次气氛越发凝重严肃。 也是,穆武帝这病来势汹汹,宫人们自然也是伺候得战战兢兢。 叶初棠一边走,一边问道:“储原判何时回来?” 小太监低着头:“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呢,听周太医的意思,似是已经传消息去请了,但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回得来?长公主殿下指明了要您呢!” 叶初棠点点头,心中却并无惊异。 看来长公主早已知晓,这太医院不怎么干净了。 她没有多问。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 叶初棠定睛看去,就见萧岚曦只带了两个宫女,正往这边而来。 和之前想必,她似乎清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看来萧成煊出事,也牵连到了这位。 萧岚曦看到叶初棠,顿时神色一喜:“叶二小姐!” 她快步上前,眼中带着不曾掩饰的热切,直到叶初棠身前几步远,才堪堪停下。 只是她看起来依旧很激动。 “叶二小姐,你终于来了!” 叶初棠微微挑眉。 这意思……这位公主殿下竟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不成? “见过玉和公主。” 叶初棠神色如常地与她见礼。 小五跟在她身边,也乖乖照做。 天寒风冷,叶初棠披着一件雪白狐毛大氅,小五则是裹着一身粉粉嫩嫩的袄裙。 一大一小皆是眉眼如画,只站在那,竟像是精心绘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萧岚曦看着,眼皮轻轻跳了一下,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她自问也算容颜绝色,纵然曾有许多人因为她卑贱的出身而欺她辱她,却也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貌美,每每看向她,都难掩眼底嫉妒。 可在叶初棠面前,却第一次令她生出了不如人的感觉。 若论五官,她并不输,可叶初棠身上带着的那种微妙气质,却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模仿的。 清丽而又温润,自持矜贵,笑意清婉。 像是暮春时节在枝头静静绽放的海棠,不言不语,却已夺人心神。 看她不说话,叶初棠主动开口:“公主在此,可是有事找我?” 一句话让萧岚曦回了神。 她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脸上浮现窘迫难为之色。 “我、其实……只是听说父皇病了,心中担忧。” 她抿了抿唇。 叶初棠顷刻了然。 身为公主,这个时候自当前去关心,只是萧岚曦如今境况特殊。 她若去了,怕是只会引得穆武帝厌烦。 所以她才在这等叶初棠。 叶初棠微微一笑:“公主孝心,陛下若知,定然深感欣慰。只是现在我也还未见到陛下,不知情况如何,怕是也无法与公主详谈甚多。” 萧岚曦忙道:“叶二小姐莫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叶二小姐医术高超,若是你来,父皇一定能安然无恙。” 她似是松了口气,唇边也带了笑。 “叶二小姐之前帮我开的方子,我用了一段时间,身体便是好了许多呢。” 叶初棠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长公主请来的,为的是看穆武帝的病,这位玉和公主此时出现在这,说上这样一番话,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但实际上,宫里的各个角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是秘密。 最起码,她这样一番话说出口,便足以让所有人知道,她对穆武帝的牵挂与关心。 “不过小事,公主无需在意。” 叶初棠笑了笑,直接开口, “既然玉和公主如此担忧陛下,不如与我一同前去?” 448.第448章 见过(一更) 第448章 见过(一更) 萧岚曦神色一僵。 她当然是不敢去的。 长公主看到她,必定不喜。 这会儿过去不是上赶着被迁怒? “这……还是算了,我现在去只是添乱罢了,等父皇龙体康健起来,我再去请安也好。” 说完,不等叶初棠回复,她便又道:“我也不耽搁叶二小姐了,母妃还在殿中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来去匆匆,似乎只是出于对穆武帝的关心。 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叶初棠微微挑眉。 外人看来,这位玉和公主倒真是有情有义,和如贵妃萧成煊母子捆绑得紧紧的,到了这种境况,依然不离不弃。 不过她本来也没什么依靠,如今抱着这条大腿,哪里肯轻易舍弃? 叶初棠轻叹:“玉和公主也不容易。” 带路的小太监啧了声:“可不是?到底是该议亲的年纪了,突然碰到这事儿,谁能不着急?可惜啊……偏偏摊上这档子麻烦!” 叶初棠拢了拢大氅。 萧岚曦此次回京,其实就是为了姻亲之事。 虽然她生母出身低微,她也自小不受穆武帝所宠爱,但有如贵妃这个依仗,多少也能在世家子弟中挑上一挑。 谁知萧成煊突然倒台,牵连上下,连萧岚曦也不能避免。 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而言,这的确是个极其头疼的事儿。 不过…… 叶初棠莫名觉得,这位玉和公主,对自己的婚事,似乎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在乎。 这不太对。 一个性格怯懦,从小就在后宫中艰难求生,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不受宠的公主,其实极大可能会把嫁人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 可萧岚曦却并非如此。 她好像嫁人也行,不嫁也行,更甚至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嫁给谁。 表面看起来,像是一切都听凭他人做主。一个人,再没有主心骨,似乎也不该在这件事上如此态度…… “叶二小姐,前面便到了。”小太监的提醒令叶初棠回神。 她抬眸向前看去。 巍峨壮丽的宫殿静静伫立,戒备森严,气氛冷肃。 她刚来到门前,就有宫人出来迎接。 “叶二小姐您可到了!” 叶初棠朝着里面看去:“长公主呢?” 宫人忙解释道:“哟,真是不巧,长公主正和内阁几位大臣在偏殿议事呢!您请先进殿吧!荣妃娘娘也在呢!” 说着,宫人便引叶初棠往里去。 叶初棠朝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长公主身份不同。 这位是曾经陪同太祖一起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厉害人物,在朝中威望极重,穆武帝突然病倒,当然得有一位出来主持大局。 这个人选,长公主当仁不让。 叶初棠轻轻颔首,抬脚跟着进了殿中。 绕过屏风,一股苦涩闷燥的药味儿便扑鼻而来。 叶初棠眉头极轻地皱了下。 忽然,前方一道身影映入眼帘,温和却不掩热切的声音传来—— “这便是叶二小姐吧?” 叶初棠定睛看去,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她站定,屈膝行礼: “臣女叶初棠,见过荣妃娘娘。” 449.第449章 锋芒(一更) 第449章 锋芒(一更) 荣妃上前,上下打量着她,喜欢得不得了。 “先前成祁的事儿,本宫还未好好谢你。沁阳提了你许多次,今日总算得见,果然不凡。” 叶初棠唇角微弯:“小事不足挂齿,终究是烈王福泽深厚。” 荣妃却摇摇头。 “你这孩子,何必谦虚。” 秋猎的时候她虽然不在场,却也从沁阳郡主后来的描述中知晓当时危急。 若没有叶初棠,萧成祁只怕早已毒发,又哪里还等得到如今的解药? 荣妃并未寒暄太久,心里记挂着穆武帝,很快便道: “叶二小姐还请先为陛下诊脉吧。” 叶初棠轻轻颔首。 正要上前的时候,忽而听得旁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冷哼。 叶初棠一顿,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荣妃当即解释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周太医。” 叶初棠了然。 周康学对叶初棠的态度颇不客气。 他出身杏林世家,最是看不上叶初棠这种野路子。 在他看来,叶初棠前几次不过是靠运气,哄得众人以为她医术超绝。 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小女子,能有几分真本事? 骗的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他也不正眼瞧她,只睨了一眼,拱了拱手。 “老夫医术不精,这接下来的事儿,可都要麻烦叶二小姐了。” 荣妃神色微变,有些担心地看向叶初棠,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叶二小姐,周太医其实——” “应该的。” 叶初棠微微笑着开口,竟是轻描淡写地应下,好似根本没察觉到周康学语气中的挑衅和不服,又像是完全不在乎。“长公主殿下既请我来,自当尽心。” 周康学的脸瞬间难看:“你!”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长公主看他不行,这才请了叶初棠来! 当然,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最终只得冷哼一声,愤然甩袖。 “狂妄!” 长公主对这个叶初棠,未免也太看重和信任了! 若陛下龙体出了什么差池,这个叶初棠担待得起吗!? 叶初棠却是没有继续纠结这些问题,照直来到了穆武帝的龙床前。 穆武帝躺在那,依旧眼眸紧闭,唇色苍白,呼吸滚烫。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仍旧时不时打个寒颤,瞧着是冷极了。 叶初棠敛神,把脉。 荣妃瞧着,也不自觉安静下来,一颗心高高悬起。 片刻,叶初棠收手。 荣妃忙问:“如何?” 叶初棠道:“麻烦荣妃娘娘先告知宫人,将门窗都打开,如此闷燥,气流不通,对陛下身体也无益。” 荣妃一愣:“什么?开窗?可现在外面冷极了,这——” “另外,陛下这么捂着也不是法子,换一条薄毯来便好。” 荣妃更是惊讶。 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周康学便已经冷笑出声。 “荒谬!陛下高热不退,本就因中了风邪,怎好再开窗通风?这种情况下,本就得多多捂汗,将病气发出来才好,你却说要将这些被褥全部撤掉,实在胡闹!” 叶初棠不疾不徐去一旁净了手,用帕子缓缓将手擦干,才终于抬眸,淡声问道: “不知究竟是我看诊,还是周太医看诊?” 450.第450章 驱病(一更) 第450章 驱病(一更) 周康学一噎。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温和清婉的叶初棠,一开口便是这样不客气。 言行举止间,竟没有分毫对他的敬畏和忌惮。 实在狂傲! 周康学气极反笑,阴阳怪气:“是老夫莽撞了,叶二小姐是长公主信得过的人,那么应付陛下的病症,自然也是不在话下。老夫多嘴,还望叶二小姐见谅。” 叶初棠神色淡淡。 穆武帝的病来的又凶又急,她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小事上。 荣妃出来打圆场:“叶二姑娘如此吩咐了,本宫即刻让他们去做。” 说着,她便立刻喊了宫人过来,将门窗打开,又将穆武帝身上的两床厚厚的被褥换成薄毯。 凛冽的寒风瞬间从敞开的缝隙席卷而入,将所有人包裹。 殿中沉闷的气息瞬间被冲散。 几个站在门口的宫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荣妃虽然照做了,心里其实也是颇为不解。 “叶二姑娘,陛下这……” 叶初棠看向她,不疾不徐地解释:“方才为陛下把脉,但见陛下革脉如鼓皮,实乃肝郁日久,邪热闭遏,此病看似乍然,实则……原来已久。” 荣妃神色越发担忧。 “这、这……” 叶初棠这话的意思再好懂不过,但若说开来,就太过难堪。 这分明是说,陛下的病,就是因为长久心情不快,郁结于心导致。 而最近……最让他恼怒的,不是萧成煊,又是何人? 只是荣妃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接这话的,毕竟她是萧成祁的生母。两方暗中早已水火不容,她此时无论如何表态,都不合适。 “陛下血气两亏,一直这样下去,身体是熬不住的。所以,必得先将他体内邪热疏散出去,慢慢调养才是。” 叶初棠边说,边取出了一卷银针。 “等会儿我先为陛下针灸放血,再辅以补血益气的汤药,待陛下高烧退了再说。” 荣妃瞧着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银针,再看叶初棠那平静淡然至极的侧脸,不知怎的,原本慌乱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 她眼中带着希冀,小心问道:“叶二小姐当真能让陛下退热?” 叶初棠唇角轻轻弯了一下,半开玩笑道:“若是连头疼脑热的毛病都治不好,那我前几年,也开不起医馆养活阿言阿风了。” 周康学额头青筋直跳。 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说他没本事吗!? 头疼脑热!? 真是说得轻松! 陛下这若是普通风寒,何至于麻烦至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偏偏这个叶初棠,口出狂言! 陛下病情凶险,她竟还能这般轻飘飘说出如此言语,俨然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他冷哼一声:“看来叶二小姐是胸有成竹了?那就——请吧!” 叶初棠眼眸微垂,葱白的指执起一枚银针,半道眼风也未曾分给他处,动作极利落地下针! …… 偏殿。 蒋兆元猛地出声:“这怎么能行!?” 长公主端坐上首,淡淡瞥了他一眼。 “怎么,本宫方才的提议,蒋阁老不同意?” 451.第451章 监国(一更) 蒋兆元眉头紧锁:“陛下病重,我等皆是满心担忧,为陛下分担事务,本是臣等本分。长公主如此,是信不过内阁吗?!” 长公主却是笑了。 “蒋阁老动这么大的气做什么?本宫与你们一样,也是一心为陛下和朝廷社稷。陛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好再拿国事政务令他操劳。本宫不过提议,即日起将所有的奏折送至祈元殿,由内阁大臣与本宫共同商议,如此——不行么?” 蒋兆元一口气堵在胸口。 这话说的好听! 与她商议? 这分明是要监国! 但长公主身份贵重,在朝中也是颇具声望,蒋兆元就算心里反对,也不好直接撕破脸。 他深吸口气,压下情绪。 “长公主莫要误会,微臣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事关重大,臣等也不敢擅自决定——” “你们不能擅自决定,那便都算在本宫头上。”长公主打断他的话,目光缓缓环视一圈,气定神闲,“若日后陛下怪罪,都由本宫一力承担!” 蒋兆元简直要气死。 长公主这分明是有恃无恐! 她是什么身份? 陛下对她恭敬有加,就算以后真的要出了什么差池,也绝不会怪到她的头上啊! 到最后,无非还是拿他们下面的人出气罢了! 更重要的是,她一旦插手,那……不管他们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了。 蒋兆元当然不愿有一个人来分他的权。 整个内阁,他坐头把交椅,因为深得穆武帝信任,加上党羽门生众多,势力极深。 说他在内阁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现在长公主要掺和进来,那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麻烦! 就在这时,站在后列的陈松石冷不丁开口: “微臣倒是以为,长公主这提议极好。” 蒋兆元眉头皱的更深,朝着陈松石看去。 陈松石却像是完全没注意他这眼神,继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陛下龙体有佯,若能有长公主出面主持大局,自然极好。”他朝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 “依微臣看,自今日起,内阁每日再派一人轮值,日夜守在陛下身边。若有不能决断之事,也能及时通报陛下。长公主以为,如何?” 长公主想了想,颔首同意:“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蒋兆元袖中的手早已攥紧。 陈松石素来和他脾气不对付,但以往两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陈松石这么做,摆明了要和他对着干! 长公主的视线扫过其他几人。 “不知几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蒋兆元和长公主斗法,陈松石是个倔脾气,谁也不怕得罪,可他们不一样啊。 眼下这情况…… “微臣等听从长公主决策。” 长公主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若是从前,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蒋兆元,可萧成煊一朝失势,蒋兆元自然也没了指望。 她当即道:“好。那就从今日开始吧。” 她视线微动,落在蒋兆元身上。 “蒋阁老手里应该拿了好几封奏章,都递上来看看吧。” 她顿了顿。 “便先从——苏圩的折子议起。”(本章完) 452.第452章 世子(一更) 第452章 世子(一更) 蒋兆元眉心一跳。 苏圩的折子,是他最不想拿出来商议的。 因为牵涉到青州,更牵涉到他的门生! 停顿片刻,蒋兆元道:“政务繁冗,苏圩所提奏折不过牵涉一个小小青州,依微臣看,还是先议其他。” 说着,他微微侧头,抬高了声音。 “冬日天寒地冻,戍边将士缺衣少食,焉能抵御敌人?燕南王奏请增拨军饷二十万两白银,不知长公主何意?” 军队的事儿确实是重中之重。 长公主对此尤其清楚,当下便道:“边关战事紧张,如此自当允准。” 蒋兆元心中冷哼。 长公主虽然曾经征战沙场,但这些年一直静心休养,对朝中事务早已陌生。 她也就是摆个架子罢—— “说到拨款赈灾,本宫突然想起绥南溧河决堤,百姓流离失所。前段时间那边的赈灾的粮仓又失了火。” 长公主突然开口,话语中的几个字眼顿时令蒋兆元的神经紧绷起来! 徐凤池上次呈递上来的那份证词,徐杰承认这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那官仓之中根本空空如也! 长公主此时提起这件事,究竟—— “即刻从邓州、衢城调粮,以最快速度运往绥南。” 长公主这话没有丝毫迟疑,分明是直接下了命令! 蒋兆元心一紧:“长公主,此举不妥啊!邓州尚且好说,但衢城的税收年年都收不上来,他们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调往绥南?”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却是差点让他喷出一口老血。 “这不是本宫该头疼的事。” 蒋兆元简直想破口大骂了。 可没等他开口,长公主便微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 “本宫记得,蒋阁老早些年曾任衢城知府,这催粮的事儿,还是交给蒋阁老最为合适。” “我——”蒋兆元不可思议地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然而长公主却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做了安排之后,没有留给蒋兆元反对的时间,便又提起了最开始的那件事。 “田地的重要性对百姓来说不言而喻。苏圩却说青州有异,粮食囤积,几乎都烂在粮仓之中。如此怎么能行?必须立刻派人前往调查!” 她说着,竟是直接看向了陈松石。 “陈大人以为如何?” 陈松石拱了拱手,对答如流:“此事马虎不得,依微臣看……不如派定北侯世子亲自率人前往调查。” 蒋兆元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反驳:“世子何等身份?怎能——” “怎么不能?” 陈松石笑呵呵, “世子的能力,相信大家都信得过。若他出面,定能将这整件事情都查得水落石出。蒋阁老,您说是不是?” “你!” 蒋兆元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焉能听不出陈松石这话是在嘲讽他! 谁不知道,沈延川上一个查的案子,就是徐杰和萧成煊! 长公主沉思片刻:“青州……” 那可是初棠那丫头的老家啊。 她抬了下手。 “如此,甚好。” 453.第453章 医术(一更) 第453章 医术(一更) 蒋兆元还想争辩一二,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声。 “长公主,陛下醒了!” 长公主瞬间起身,又惊又喜:“当真!?” 来通报的宫人忙道:“奴才怎敢玩笑?叶二小姐为陛下施诊,又命人煎喂了一味药,陛下高热已褪了大半,人也醒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长公主闻言,匆匆朝外走去。 蒋兆元剩下的话就全都咽了回去。 眼下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他自然知道轻重。 陈松石往门外走去,刚迈出一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 “对了,刚才那些已经批好的折子,都交给下面去办吧,越快越好。” 蒋兆元哪里猜不到他是打的什么主意,脸色阴沉如水:“陈大人说得轻松!这么些事儿,上上下下要调动多少人?岂是说去办就能办的!我看还是暂且搁置,等定出了详细计划,再——” “蒋阁老,您有时间,下面那些将士和百姓可没有啊!”陈松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能等得,这天寒地冻的,他们缺衣少食,也能等吗?” 陈松石脾气向来懒得理会那些繁杂事务,也不愿和蒋兆元直接对立。 但今天情况不同,字字句句都十分直白,半点面子也没给蒋兆元留。 蒋兆元眉头紧锁:“可——” “别可了。陛下已经醒了,蒋阁老这是想把烂摊子,都甩到陛下跟前?” 一句话噎得蒋兆元再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他脸色紧绷,额头隐隐青筋跳动。 然而陈松石已经转身往正殿去了。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一边捋着胡子:“那丫头还真是有一手啊……” 一个两个就罢,如今竟是连陛下的病都能看好? 屋内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十分尴尬。 终于,其中一位主动开口:“阁老,您看这……” 蒋兆元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照办!”几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长公主在朝中说话是极有分量的,若蒋兆元真的和她杠起来,那左右为难的还得是他们。 “是。” 蒋兆元却已顾不上这些,也抬脚往正殿的方向而去。 太医院的人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没用,这个叶初棠才来多大一会儿,竟然就让陛下醒来了!? 他必得亲自去看上一看! …… 长公主一脚迈入殿中,就立刻朝着里面床榻的方向看去。 隔着屏风,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她加快了脚步。 听到动静的荣妃回头看来,神色激动,眼底还噙着泪珠儿。 她的身侧,则立着一道娉婷身影。 不是叶初棠,又是何人? 长公主唇瓣微动,叶初棠已经先行屈膝行礼。 “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一眼看到她旁边小几上放置的银针卷帛。 “初棠!” 长公主抑制住心头激动,又上前几步。 这下,她终于看到躺在床上的穆武帝此时的模样。 他脸颊不正常的潮红消退许多,原本苍白的嘴唇却多了几分气色,呼吸也便的平稳许多。 听到动静,他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454.第454章 没有答案(一更) 第454章 没有答案(一更) 穆武帝嘴唇动了动,嗓子眼里却只传出几道嘶哑模糊的低声。 长公主立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陛下醒了就好!你只管先休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便好。” 穆武帝目光微转,看到了跟着她进来的几位大臣,心里也很快明白过来。 他缓缓点头。 叶初棠道:“陛下烧了一夜,喉咙也已经肿痛不堪,难以发声,须得等上一等。” 长公主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那就好,那就好!” 她忍不住喃喃:“本宫就知道,请你来,你是一定有法子的!” 旁人不知,她却最清楚,叶初棠的医术如何! 荣妃站在旁侧,见此情景,也是热泪盈眶。 她擦着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红着眼睛笑着提醒:“不怪长公主对叶二姑娘如此信任,今日总算亲眼见识了!” 叶初棠从来到这,诊脉,下方,施诊,整个流程流畅无比。 她的脸上没有面见天颜的紧张和畏惧,也没有医好龙体的激动与兴奋。 从头到尾,和给一个寻常百姓看病的样子并无不同。 这样的医术精湛,不卑不亢,实在难得一见! “该好好嘉奖叶二姑娘才是!” 这话提醒了长公主,她立刻点头:“是了,是了,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她说着,欢欣地看向叶初棠:“初棠,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叶初棠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后边站着的周康学,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叶初棠这话,将太医院的脸面置于何地!? 长公主哪里注意不到他的反应? 她是最了解这群老东西的,一个个仗着自己资历老,平日里全是趾高气昂。如今,叶初棠倒是给了他们响亮的一耳光! 太医院又如何? 没有本事,照样不行! 长公主给穆武帝擦了擦汗,眼看他确实开始退热,才将帕子递给一旁的宫人换洗。 “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这火急火燎将你请来,怎能连个答谢费都无?” 叶初棠依旧淡定自若,略作沉吟,道:“您若实在想赏,也还是等陛下龙体完全恢复了,您以为如何?” 长公主听她这么说,便也从善如流:“如此也好。依你看,陛下这次要休养多久?”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叶初棠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叶初棠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了眼帘,似在沉思。 她虽没去偏殿,却也不难猜出长公主会见内阁大臣是在做什么。 朝中政务繁多,穆武帝不能一直这样病着。 长公主虽然也能说上话,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尤其——现如今,储君未立,穆武帝这边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丝变化,都会牵动无数! 若是他能快些好起来也就罢了,还能多出点时间来挑选。 可偏偏…… 叶初棠抬眸,乌黑平静的眼眸直直看向前方。 “请长公主宽恕,这个问题……初棠也不知道答案。” 455.第455章 无错,便是有功(一更) 第455章 无错,便是有功(一更) 长公主一怔:“怎么说?” 叶初棠道:“陛下的高热虽然暂时消退,但还得好好静养,或许会反复高烧也说不准。另外,更重要的是……” 她略作停顿:“此次病发,极有可能会引得陛下旧疾复发。” 荣妃一下子慌了神:“旧疾?” 叶初棠的眼神不动声色从长公主脸上扫过,见她先是一愣,旋即不知想到什么,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脸色微沉。 叶初棠收回视线,道:“陛下应该是早些年征战沙场,落下了病根。只是这些年调理得当,才一直未曾显现。” 荣妃喃喃:“这……陛下以前是受过伤,还有一次差点——是了,每到阴雨天气,陛下就说胸口闷得慌,太医们也把过脉,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就没太放在心上。却不想……根源在此?” 叶初棠“嗯”了一声。 战场刀剑无眼,条件艰苦,会落下毛病也很正常。 长公主盯着叶初棠:“初棠,你可有法子?” 叶初棠摇了摇头。 “沉疴已久,只能慢慢调理。” 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最终只得道:“那也好。接下来这段时日,就辛苦你多多费心了。” 叶初棠尚未回话,从外赶来的蒋兆元终于按捺不住冲了进来。 “不可!” 叶初棠回头。 看得出来,蒋兆元已经在极力克制,但眼中依然带着几分未能掩饰的愤怒和不满。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怎么,蒋阁老对此有异议?” 蒋兆元压着火气,飞快看了穆武帝一眼,见他果真已经醒来,深吸口气:“微臣蒋兆元,见过陛下!” 穆武帝似乎是累极了,缓缓合上了眼睛。 连一道多余的眼风都未曾分给蒋兆元。他刚处置了萧成煊,如今自然连带着看蒋兆元他们也不顺眼。 蒋兆元脸上无光,却也顾不得许多。 “陛下!您——” “陛下龙体欠安,精神疲乏,蒋阁老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同本宫讲就是了。” 长公主上前一步,不偏不斜地挡住了蒋兆元的目光。 蒋兆元等不到穆武帝开口,只得憋屈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千万别误会,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方才听您的意思,打算让叶初棠全权负责陛下龙体?” 他眉头皱得死紧, “诚然叶二小姐医术颇佳,但年岁尚小,如何能担待得起这份责任!?依微臣看,还是应当交给太医院——” “太医院?”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是说,周太医他们?” 周康学的脸瞬间火烧火燎。 长公主什么也没说,可这一句反问,却无异于当众扇了他一耳光! 谁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迟迟未能让陛下退热,长公主才强行派人去请叶初棠来的? 此情此景,他哪儿好意思舔着脸顶上去? 若陛下好转也就罢了,若反反复复,出了什么岔子,那—— 周康学颤巍巍跪了下来。 “微臣无能!” 蒋兆元没想到他竟然来这一出,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出息! 太医院这群废物,这是生怕担责! 456.第456章 旧疾(一更) 蒋兆元深吸口气:“微臣只是担心陛下——” “蒋阁老是信不过初棠,还是信不过本宫?” 长公主一句话把蒋兆元噎个半死。 跟在后面的几位大臣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也都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是叶初棠的靠山? 她的命是叶初棠救回来的,自然对其信任有加,不然也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如此大胆直接请叶初棠来了。 蒋兆元就算真的对长公主有不满,焉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思来想去,只有低头。 “……微臣不敢。” 长公主心中冷哼。 她一贯不喜欢蒋兆元,平日里不计较那么多也就罢了,但今天不行。 她拂了拂袖口,神色淡淡:“储其远不日就会回来,到时再由他接手便可。只要其他……蒋阁老近日分身乏术,精神疲倦,还是少操心吧!” 蒋兆元脸色隐隐发青,心脏也加快了跳动。 他忍不住抬头,飞快看了长公主一眼。 看对方表情淡漠平静,似只是随口一提,他才放下心来,内里长舒口气。 萧成煊出事儿之后,他一直在暗中斡旋,好在看样子长公主还不太清楚。 他不敢再争执,谁知道一直吵下去,这位手段犀利的长公主还会说什么做什么? 他本来就因为萧成煊的事儿够累的了。 蒋兆元拱了拱手:“那……臣等告退。” …… 一番忙活,转眼便过了晌午。 长公主特地让人备了饭菜,请叶初棠一同用膳。 荣妃体力不支,确定穆武帝身体情况已经安稳下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宫休息。 她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样没日没夜的煎熬。 长公主屏退左右,房间内只留下了竹心伺候。叶初棠也并不拘束,带着小五从善如流地坐下。 长公主叹了口气:“今日你辛苦了,多用些。” 叶初棠给小五夹了菜。 乖乖在角落里等了许久的小五眼睛一亮,但还是等长公主和阿姐开始动筷了,才欢欢喜喜吃起来。 她小小的腮帮子鼓起,乌黑的眼睛圆溜溜,像极了储食的小仓鼠。 长公主见状,也不由得心头一软。 “瞧瞧,小五都饿了半天了。也怪我,今天召你太匆忙了。” 叶初棠摇摇头:“长公主说这话,便是与初棠见外了。您忧心陛下,何错之有?” 长公主回想起最开始见到穆武帝躺在床上的样子,就一阵后怕。 “本宫不瞒你,除了你,本宫信不过旁人。尤其是太医院的那些人。” 她也是没办法了,才去找的叶初棠。 叶初棠垂下眼帘。 三殿下如此,长公主竟也如此…… 看来这太医院的水,比她之前想的还要深啊…… 这念头也是转瞬即逝,再次抬眸,眼底的情绪已经尽数压下。 叶初棠低声劝慰:“总归陛下无恙,您可放心。” 长公主却是盯着她,眸色复杂。 许久,她才问到:“陛下,当真无恙?” 叶初棠与她对视:“陛下已经退热,长公主何出此问?” 长公主眉宇间神色紧绷。 她声音压得极低:“你同本宫说真话——陛下的旧疾,究竟如何?”(本章完) 457.第457章 三天时间(一更) 叶初棠眸色平静地与她对视。 片刻,她道:“还得细细观察。” 长公主下颌微微紧绷,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叶初棠似是没看到,又添了一句:“尤其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否则……怕是会伤及心肺。” 长公主瞳孔一缩。 她几乎确定了一个事实。 “你是说……心肺?” 看到她这反应,叶初棠心中的那个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穆武帝的心脏有问题。 而这件事,只怕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叶初棠垂下眼帘,遮去眼底神色。 “我看陛下气息燥热,唇色却泛紫,便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医书。” 长公主不由得心中一紧。 叶初棠缓声:“书上说,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心肺淤堵,脉络不通。若情况严重的,或许还会血液逆流,危及性命。” 长公主听到最后一个字,已是白了脸色。 她神色怔怔,最终眸色复杂地一声长叹。 “果然瞒不过你……” 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件事。 叶初棠压下思绪,表情波澜不惊。 身为天子,却有心病,实在是危险! 但凡被人知晓…… 叶初棠顿了顿,这才问道:“陛下这病,应该是前些年落下的吧?” 长公主沉默许久,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怅然开口:“不错。他以前并没有这个问题,但十一年前御驾亲征的时候,在军中被刺。自那次之后,他便时不时胸口绞痛的情况。” “后来储其远为他把脉,便说他的心脏出现了问题。事关重大,这消息便被瞒了下来,没有几个人知晓。”这也正常。 其他的问题都好说,唯独这方面,一旦出现任何差池,便是无可挽回。 长公主眉头紧蹙:“储其远暗中寻了许多方子,为陛下调理身体,果然也渐渐好了些,除了冬冷时节,陛下已经极少出现不舒服的情况。但——” 但是,偏偏出了萧成煊的事儿。 穆武帝震怒之下,旧疾复发,一下子病倒了。 “储其远这次离京,就是为陛下去寻药的,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陛下就撑不住了。” 长公主提起这事儿也是颇为懊恼。 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得让储其远守在这的! 叶初棠心道难怪。 储其远是太医院的一把手,有什么药是不能让别人去寻的,非要他亲自动身。 如今答案显而易见。 长公主叹了口气,整个人都似憔悴了许多。 “若非你在,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说着,又望向叶初棠,眼底隐隐带着希冀:“那么多太医都未曾察觉异常,你却就一下子就猜到了,初棠,你可有法子?” 在长公主眼里,太医院大多都是些酒囊饭袋,加起来也比不上叶初棠一个人! 若叶初棠真的有办法,那—— 叶初棠略作沉吟。 就算她能猜到穆武帝的病情,也基本没法子解决。 这里根本没有能施展外科手术的条件。 但长公主眼神太过渴切,叶初棠安静片刻,才道: “恳请长公主给我三天时间。”(本章完) 458.第458章 一同(一更) 第458章 一同(一更) “三天?” 长公主有些不解,却又升起几分希望, “你真有法子?” 要能让穆武帝痊愈的话,别说三天,三十天,甚至三年也没问题啊! 看出她的想法,叶初棠摇摇头,泼了一盆冷水。 “陛下这病不可逆转,即便是我,也只能尽量调理。” 长公主眼中的光渐渐暗淡。 她叹了口气:“果然……” 其实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这病要真是那么容易解决,储其远也不会烦扰多年。 只是在她心里,已经将叶初棠当做无所不能,这才又久违的生出了希望。 若她也无法……那就真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长公主不愧是见过大场面心智坚韧之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打起精神:“没关系,若你肯出手帮忙,能让他少受几分折磨,也是好的。” 叶初棠看着她,轻轻颔首。 “初棠必定竭尽全力。”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长公主和穆武帝的情分非同一般。 她看得出来,长公主是真的担心穆武帝。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朝中众多臣子才对长公主格外敬重。 想起今日看到的蒋兆元那格外难看的脸色,叶初棠眸光微动,心头闪过诸多念头。 她道:“陛下虽已清醒,但仍需要好好静养,接下来这段时间,怕是要多多辛苦您了。” 长公主不以为意:“这倒是没什么。你放心,本宫今天已经下令,之后每日奏折,都送至内阁,同本宫共同商议批复。” 如此动荡之时,估计也只有这位有资格站出来稳定大局了。 “对了。”长公主忽然想起什么,“青州那边,本宫打算让延川去查,你觉得如何?”叶初棠一愣:“世子?” “对啊!”长公主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生怕错过一丝波动,“他之前查徐杰的案子,不就做的挺好的?青州让他去,肯定也没问题!” 叶初棠倒不是担心这个。 实际上…… “如此,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叶初棠迟疑着开口。 京中正乱,这个时候让沈延川去青州那样的小地方,好像…… 长公主听见这句却是暗暗惊喜,忙问道:“你真这么觉得?” 叶初棠坦诚点头:“青州不比昌州,世子此去,辛苦奔波不说,主要是有些浪费——” “不不!一点儿都不浪费!” 长公主笑着打断叶初棠, “青州是你——你父亲的老家,你又差点在那遇刺,自然马虎不得。” 叶初棠觉得这话好像怪怪的。。 但没等她多想,便听长公主又道:“而且,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情:青州知县,是蒋兆元的门生。别看他这官职不高,但这些年可没少仗着这曾关系在外招摇。” 外人哪里知道他和蒋家的关系究竟如何? 但本着小心,大多数人也会客气三分。 若真换个没身份没背景的人去查,必定会遭受重重阻拦。 所以,沈延川是最合适的人选。 叶初棠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便没有继续追问。 然而长公主却没结束这个话题。 她轻咳一声: “你可有意,一同前往?” 459.第459章 窥探(一更) 叶初棠难得错愕,指着自己:“我?” “是啊!” 长公主看起来好像还很期待, “你对青州最是熟悉,若你和他一起,那就如虎添翼啊!案子不还是一查一个准?” 叶初棠:“……” 小五听到这,也终于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了自家阿姐。 长公主看叶初棠态度似是有些犹豫,又道:“当然,本宫也只是这么一说,毕竟这一去,估计要折腾挺久。” 叶初棠点点头:“我自是不要紧的,但陛下这还病着,只怕离不了人……” 长公主一拍手,如梦初醒: “哎呦!瞧我,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叶初棠:“……” 合着您这是有了外孙就把亲弟给忘了? 长公主也有点尴尬。 她心里就这点小九九,本想着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让两人多多培养一下感情,也算给自家外孙提供点机会和助力,结果把穆武帝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主要是之前她也没想到,叶初棠只一次看诊,就猜到穆武帝有心疾。 而且听她的意思,能有法子尽量为穆武帝医治。 那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叶初棠必须待在京城。 “那……哎,暂且算了吧!” 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十分可惜。 叶初棠劝慰道:“您放心,世子聪慧卓绝,即便没有旁人帮忙,解决这些问题也不在话下。” 叶初棠说的是实话,可长公主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她幽幽看了叶初棠一眼。 自家外孙的心思她是看的透透的,可叶初棠……又是怎么想的呢? 按说,叶铮也已经算是沉冤昭雪,叶初棠这样的出身样貌,对她有意之人不知凡几。从前大家碍于叶铮是惹得陛下震怒被贬,才诸多顾虑。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更重要的是,她瞧着叶初棠,怎么也不像是有嫁人打算的样子…… 思来想去,长公主只得道:“那、那回头你同他仔细讲讲,关于青州的那些事。” 叶初棠唇角噙笑,颔首:“这个您放心,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世子这是在帮我,我心中自然感念。” 字字句句,都答得从容自如。 长公主只得在心中自我安慰,在京城也好,起码谁家儿郎有心思的,她还能第一时间知道。 小五眼中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又欢欢喜喜低头吃饭。 ——青州还挺远的嘞!何况长途劳累,又要查案,阿姐真要去了,哪里能起得来? …… 叶初棠和小五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走过庭院,进入房中,叶初棠点了灯,才又朝着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外面似有威风拂过。 叶初棠挑了挑眉。 袖口被轻轻拽了拽,她低头,就看小五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跟着她往同样的方向张望。 ——外面有人呀阿姐! 叶初棠倒是笑了,轻轻捏了一把小团子软嫩的脸。 “机灵鬼。” 这样细微的动静,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 小五年岁尚小,在这方面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早点睡。”(本章完) 460.第460章 算了(一更) 第460章 算了(一更) 小五仰起脸,眨了眨眼,而后就明白过来——看来那些人阿姐是认识的啊! 那她就放心了。 小五打了个哈欠,大约是晚上吃得太饱,这会儿已经犯了困。 加上屋内早有丫鬟备好的暖炉,让整个房间都暖意烘烘的,更是驱散一身寒意,让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初棠收回视线,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拎着小五去洗漱。 等一切收拾好,她才披了一件雪白大氅,又在桌前坐下。 小五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瞧着阿姐执笔,像是在写着什么。 她原想去瞧瞧,可还没动作,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叶初棠神色平静,一笔一划落下,动作行云流水。 她在写一味药方。 穆武帝的心脏有问题,加上年龄大了,已经没有任何根治的可能。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叶初棠写着写着,脑海之中又浮现长公主今日的话语。 ——你何不同他一起呢? 一滴墨落在宣纸上,很快晕染开一片墨色。 叶初棠回过神来,无语地将那张废了的纸拿开。 只是这一次,笔锋却还是迟迟没有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中似是传来一声叹息。 叶初棠轻轻捏了捏鼻梁。 沈延川在朝会上提到了青州,那么后面的这些事,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本来就打算去查的。 只是叶初棠没想到,他会选择亲自前往。 她更没想到的是…… 长公主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她竟有一瞬间的动摇,觉得那样也不错。 叶初棠眼睫极轻地颤了颤,像是翩跹的蝴蝶。 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波澜,将药方补全。 看着终于完成的药方,叶初棠敛神,若有所思。穆武帝有心疾的消息势必不能传出去,否则群臣立刻就会上书,劝谏立储。 到时候,只怕又是群魔乱舞。 明面上的几方争端也就罢了,最危险的是,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潜藏的暗流。 叶初棠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狩猎场的南胡刀客,究竟是谁派来的? …… 定北侯府。 沈延川独坐,身前摆了一副残棋。 “你的意思是,那群人还是没招?” 清越低沉的嗓音在这清寒的夜里,如玉石相击。 连舟单膝跪地,摇了摇头:“都是硬骨头。听说刑部和大理寺的审问好受手都上了,还是没能问出什么来。” 沈延川对比其实并不意外。 “千里挑一出来的,自然没那么好对付。” 连舟道:“徐大人的意思是……不知您能否再帮一次忙?” 沈延川停下动作,微微偏头:“哦?” 连舟解释道:“那些南胡蛮子死活不肯开口,和当初的徐杰一样。徐大人许是觉得,您能让徐杰如实交代,那……” 无人知晓,徐杰的那份证词,是沈延川亲手交给徐凤池的。 徐凤池其实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让徐杰开的口,只是不好问。 如今,难题又来了,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沈延川。 “事关重大,您看……” 砰。 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微一松,一枚黑色棋子便落回了棋罐,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延川淡声道: “既然审不出,那就算了。” 461.第461章 初棠!(一更) 第461章 初棠!(一更) 连舟一愣。 “算了?” 南胡刀客刺杀之案事关重大,就连陛下都十分看重,这个节骨眼,主子竟然没打算深究? 但他抬头,却只见沈延川眉目冷清,似是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知道主子心意已决,连舟咽下了喉间的话,垂首应是。 “属下明白!” 主子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连舟告退,转身将走的时候,却忽然又被沈延川叫住。 “等等。” 连州回头,“主子还有其他吩咐?” 沈延川问道:“叶雲风跟着冯璋走了?” 连舟立刻反应过来,“是。他们去了硖城。” 沈延川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连舟十分纳闷: “也不知叶二小姐怎么想的,竟真舍得自己弟弟去那等苦寒之地吃苦受罪。硖城乃是边塞要地,常年混战,不知多少将士殒命。他可才十三岁啊……”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瞧向自家主子,小声喃喃:“就算是想攒军功,去北边或者西南,哪个不比硖城强?” 北边有定北侯,西南有燕南王。 只要她想,叶雲风在哪边不都比硖城更安全? 偏偏选了—— 沈延川沉默许久,才极轻地笑了一声。 “这性子,还真是像……随他去吧。” 连舟有些不确定:“主子,不需要咱们的人继续跟过去吗?”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 沈延川摇了摇头。 叶雲风这么做,有可能是一时冲动,但叶初棠不是。 她既允了,自有她的理由。 他又何必不识趣。 “他和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不一样。”…… 十一月的京城,一日比一日冷。 叶初棠开始每日进宫,为穆武帝看诊。 长公主信不过其他人,只让叶初棠亲自负责煎药。 左右叶初棠也无其他事由,便也从善如流。 殿中暖炉烧的暖烘烘,倒是将外面的寒气一应隔绝了般。 只是偶尔会听到隔壁几位内阁大臣的争执之声。 叶初棠全当听不见,打开药炉盖子看了眼,浓郁的苦涩药味儿便瞬间冲出。 守在龙床旁的荣妃闻到这味道,一时被呛住,掩唇低声咳了两声。 她是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可也有些受不了这气味。 喝下去不知有多苦。 叶初棠侧头看了她一眼:“荣妃娘娘每日守在这,也实在辛苦。” 荣妃浅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转移到穆武帝身上的时候,又变为忧愁。 “本宫不辛苦,只是陛下……真是病来如山倒。” 记忆里穆武帝一直英明神武,从未有过这样病弱的时刻。 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只有少数时刻会醒来,而且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过话。 这对她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只得日夜守候。 叶初棠也没多劝,拿了帕子将药炉端起。 褐色的汤药流淌入瓷白的碗中,味道很快弥散开来。 荣妃耐心等药变得温凉,才小心翼翼用勺子喂给穆武帝。 穆武帝紧闭着眼,喉咙滚动,却是将那药都咽了。 荣妃欣喜地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初棠!” 462.第462章 玉佩(一更) 叶初棠回头,便见一道身着红装的飒飒身影迈入。 正是沁阳郡主。 叶初棠弯了弯眉眼:“郡主今日怎的得闲进了宫?” 荣妃看到她也很是欢喜:“阿月,你来啦?” 能这般直接亲切称呼沁阳郡主闺名,可见她们之间关系的确亲近。 沁阳郡主解下狐毛大氅,随意递给了一旁的宫人,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 “哎呀,我这不是——” 刚出声,荣妃就竖起手指,示意她轻声些。 沁阳郡主这才看到床上躺着的穆武帝,他刚用了药,正闭着眼,不知睡着了没。 “我这不是记挂着陛下嘛!” 沁阳郡主反应极快,当即笑吟吟行了礼。 “黎月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声音却是轻了许多。 穆武帝手指抬了抬,幅度很小,没一会儿便微微偏过头去,呼吸变得均匀。 沁阳郡主有些懵。 她下意识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极轻地摇了摇头,给她使了个眼色。 沁阳郡主了然,只是扭头瞧见荣妃憔悴的模样,又忍不住低声道: “荣妃娘娘,陛下龙体欠安,可您也要保重啊。” 她早就听说穆武帝病了,一连数日都未曾上朝,只是不知道竟病到了这般地步。 这眼见着,竟意志昏沉到了这般地步。 也难怪长公主都出面了…… 荣妃红着眼睛,笑着摇摇头:“本宫心里有数,阿月不必为我担心。” 知道沁阳郡主是找叶初棠有话说,她贴心地摆摆手:“你来得正好,初棠这边刚忙完,你去陪她去歇息歇息。”沁阳郡主一口应下,将叶初棠拉了出去。 叶初棠有些奇怪:“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沁阳郡主左右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才开了口:“你还不知道吧?之前在猎场行刺的那几个南胡刀客,有人招了!” 叶初棠眸光微动:“哦?” 沁阳郡主刚听说这消息,立刻就进宫来找叶初棠了,此时看她这般平淡反应,不由一愣。 “你怎么一点也不震惊?你不好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叶初棠将碎发随意别到耳后,指尖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苦涩药味。 她淡淡一笑:“这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儿,哪里是我们能随意插手的?至于他们说了什么……看来,你知道?” 沁阳郡主倒也毫不遮掩。 “我要不知道,能这么大反应吗!” 她在京中地位尊崇,又有燕南王的人脉,会知道这些也挺正常。 “这消息是压不住的,卷宗已经送到宫里了。”沁阳郡主神色一肃,“不然你以为,内阁那些老东西在吵什么?” 叶初棠挑了挑眉。 今天那边好像是格外吵些,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怎么,很棘手?” 牵涉到南胡,没有人敢懈怠。 沁阳郡主张了张嘴,又凑近了些。 叶初棠还是第一次看她如此谨慎。 下一秒,她就知道沁阳郡主为何是这般反应。 “岂止是棘手!” 沁阳郡主压低了嗓音,眸中却依旧带着未曾褪去的震惊, “他们从其中一个南胡刀客的身上,搜到了萧成煊的玉佩!”(本章完) 463.第463章 翻身(一更) 第463章 翻身(一更) “萧成煊的玉佩?” 叶初棠眉梢微扬,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南胡刀客都是死士,嘴巴紧得很,就算各种审讯手段都用上,应该也很难问出什么来。 如今,竟是直接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萧成煊的东西,实在是出人预料。 “是啊!”沁阳郡主深吸口气,依然未能平复心头波澜,“其实原本没查到他身上,毕竟玉佩这东西实在常见,一开始大家也只当那是寻常物件。后来不知哪个负责交接的官吏看到了,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这才……” 叶初棠略作思忖:“这事儿可是坐实了?” “确认无疑!我估摸着,那玉佩这会儿也已经被送进宫了。这不是刚知道,我就赶快来告诉你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叶初棠和萧成煊之间的恩怨,她先前的所有痛苦,可以说都来自于这个人。 可萧成煊仍是保住了一条命。 换做谁来,只怕都不能甘心。 沁阳郡主得知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叶初棠。 “先前的事儿已经够过分的了,现在若是再和南胡刀客牵连,那……” 沁阳郡主的话没说完,但叶初棠很清楚她的意思。 ——这件事一旦落实,萧成煊就彻底完了! 结党营私构陷忠臣还能说他是为了一己私欲,可若他与外勾结,就是死罪! 别说他是皇子,就算他是太子,也逃不了一个死罪! 叶初棠眼帘微垂,没有说话。 沁阳郡主却是按捺不住:“初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这事儿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叶初棠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为我,但事关重大,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沁阳郡主愣了愣,旋即道:“……也是。”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按理说,他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完全没道理这么做……不过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叶初棠倒是有些诧异:“你觉得,他能做出这事儿来?” “当然了!”沁阳郡主用力点头,“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不就是因为感觉到烈王威胁到他了吗?这种情况下,他昏了头也不是没可能。” 叶初棠眉心微动。 沁阳郡主会这么想,那其他人当然也会这么想。 尤其是这个节骨眼。 免不了要一顿彻查的。 叶初棠眸光微抬,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不论是真是假,怕都要掀起新一轮的风雨了……” …… 砰! 瓷器被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细碎的残渣飞溅一地。 如贵妃脸色清白交错:“荒谬!他们这分明就是诬陷!” 宫女们齐齐跪下:“娘娘息怒啊!” “本宫如何能息怒!” 如贵妃难得如此失态,整个人都像是被烈火烹煎, “成煊便是再混,也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分明是有人栽赃!” 自从听到在南胡刀客身上搜到了萧成煊的玉佩,她心态瞬间崩了。 她太清楚,这个罪名萧成煊绝对不能担! 一旦沾上,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她浑身颤抖:“这消息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464.第464章 内阁(一更)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触霉头。 但其实如贵妃也知道,现在问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重要的不是来源,而是——结果! 陛下如果听信谗言,那成煊就真的再也没有复起的机会了! 她必须立刻想办法将这谣言粉碎!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成煊是带罪之身,她每日祈福诵经,更是没有资格对这件事评头论足。 唯一只能寄希望于陛下,无论如何不要相信。 若换做平时,如贵妃不会这般紧张,因为她很了解穆武帝。 穆武帝或许会因为成煊做错了一些事儿而愤怒,却绝不会相信他会勾结外敌。 但! 如今的穆武帝重病在床,意志昏沉,这个时候免不了有人谗言污蔑! 说的多了,难保穆武帝不会动摇! 更甚者,有人会趁穆武帝尚在病中,暗里动手脚,也未可知! “娘娘,您先别担心,事关重大,首辅大人一定会严查到底,还二殿下一个清白的!” 听得此话,如贵妃总算冷静下来。 她深吸口气:“去!立刻去找岚曦来!就说本宫不适,让她随身近侍!” 作为女儿,照顾生病的母妃,自然是非常正当。 宫人们不敢迟疑,立刻领命去了。 别人不好说,但萧岚曦与如贵妃关系最为紧密,此时请她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如贵妃被宫人扶回了床榻,闭上眼睛休憩,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的心绪稍稍平静。 她脑子不断转动,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却没一个能帮萧成煊迅速解决眼下困境的。 最后,如贵妃干脆放弃了,焦急地等待着萧岚曦的到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将这个养女当做了主心骨。 或许,萧岚曦能有应对之法呢? …… 没多一会儿,宫人去而复返。 如贵妃一下急了,刚要开口训斥,就看到了宫人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萧岚曦又是何人? 萧岚曦来得匆忙,大冷的天,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母妃!” 她快步上前,握住了如贵妃的手,泪目盈盈, “我一听说二皇兄出了事儿,立刻便来了!您可还好?” 如贵妃当然不好。 唯一的儿子摊上这样的罪名,距离死罪只有一步之遥! 她满腔愤懑无处宣泄,紧紧攥住萧岚曦:“有人要害他!这分明是栽赃!这是要将他置于死地啊!” 如贵妃说着,两行清泪落下。 “岚曦,你快想想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二哥被人害死啊!” 萧岚曦为她拭去眼泪,这才道:“母妃,您先别着急,急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依我看,咱们现在反而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 如贵妃瞬间愣住:“你、你说什么?” 萧岚曦耐心解释道:“我知道您担心二皇兄,可眼下这情况,您若真的东奔西走,为二皇兄开脱,才更容易落人口实!” 如贵妃脑子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萧岚曦轻吸口气,这才道:“叶初棠正为父皇医治,所有政务都由长公主与内阁共同商议,父皇许是连半句话都未曾听到呢!”(本章完) 465.第465章 解药无用(一更) 第465章 解药无用(一更) 如贵妃紧紧咬住下唇。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萧岚曦安慰道:“您放心,内阁那边有蒋老在,不会出岔子的。” 话是这么说,可关键是——长公主现在也插了一手! 如贵妃非常了解这位长公主的脾气,那当真不是好惹的。 她今日能强横要求内阁将奏折送来一同审批,明日就能直接代替圣上批复! 萧岚曦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犹豫片刻后问到:“要不……咱们找人去长公主那边……” “不可!” 如贵妃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时候,安安分分等待倒是还好,若主动上门,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以长公主的性子,一定会肯定心中怀疑,认定是成煊犯了错! 思索良久,如贵妃绝望的发现,她现在当真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等! 萧岚曦看她如此,敏锐的没有再劝,只道:“您也不必过于忧心,长公主聪睿至极,必定能查明真相,还二哥一个清白的。” 如贵妃和长公主关系向来算不得亲近,可现在却要将身家性命都系于对方手中,她心中如何能安? 可这是唯一的路了。 如贵妃深吸口气,又问道:“刑部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岚曦摇头。 如贵妃闭了闭眼,在心中反复劝慰自己。 没事,没事,就算捅出了这消息,审查还需要流程和时间。 刑部尚书是父亲的门生,应该能处理。但这件事最关键的人物不是旁人,而是当今圣上! 只要他不信,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如贵妃从没一刻如此时一般希望穆武帝清醒过来。 无形的紧迫感压着她,令她难以喘息。 她看着萧岚曦,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陛下龙体可好?” 萧岚曦略作停顿:“现在那边一切都是叶初棠负责,宫殿戒备森严,只荣妃陪伴父皇左右,女儿未能入内,更不知其内情况。” 如贵妃恨得牙痒痒:“这个荣妃!当真狡诈!” 不就是仗着和长公主有点情分,才趁虚而入的吗!? 换做往日,哪儿有她蹦跶的份儿! 可纵然心中再恨,说什么也是无用了,谁让如贵妃自己儿子不争气,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罢了。”如贵妃拧着眉头,“那叶初棠不是自诩医术高超么?那就看看,她到底有几分本事!” 萧岚曦眼睫极轻地眨动了一下,轻声叹了口气。 “其实荣妃娘娘最近也是心力交瘁。我听说,烈王的伤情又恶化了。” 如贵妃一愣,继而眼底涌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又迅速压下。 她面上不露声色,语气却仍显出几分急不可耐: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带回了解药吗?” 萧岚曦的神情也带上了几分担忧:“女儿也是今早偶然听说的,说烈王最近一直在府中静养,安心用药,本来身体是明显好转的,可不知怎的,昨天夜里竟突然吐了血,折腾了许久。” 如贵妃简直惊喜极了。 她是真想不到,在接连被打击的时候,竟还能收到这样的好消息! “吐血?难道是那解药没用?” 466.第466章 无关(一更) 第466章 无关(一更) 萧岚曦摇摇头:“女儿也不知。” 不管是不是解药有问题,烈王病情转重,对他们而言,就是好事! 如贵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那他现在如何了?” 萧岚曦又摇了摇头:“这……女儿更不知晓了。今日烈王府戒备森严,想探一点消息难如登天。” 也是。 这么大的事儿,烈王当然要尽力隐瞒。 若被人得知他的伤势又加重了,他的处境必定更糟。 尤其现在陛下也在病中! 如贵妃垂眸,脑海之中飞速闪过诸多念头。 片刻,她道:“烈王既然身体不适,自然得敦促太医好好医治。另外再给他送点补品过去——” “母妃,不可。” 萧岚曦难得出声打断了她,如贵妃一愣,然而萧岚曦的下一句话却是提醒了她。 萧岚曦低声道:“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如贵妃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光。 是啊! 如果这时候派人去烈王府,不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他们一直暗中监视着对方吗? 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萧岚曦道:“父皇之前就已经怀疑二哥,这下就更不能让人坐实了。” “对、对!” 如贵妃如梦初醒,后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现在明显有人想将派南胡刀客刺杀烈王的锅栽赃给成煊,越是这种时候,他们就越得小心,一举一动都得深思熟虑! 如贵妃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烈王府封锁了消息,那就随他们去!反正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被人察觉。只要等到那时候……” 那时候,还会有谁会站在一个残废皇子的身后? 萧岚曦跟着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一定谨记母妃教诲。” 如贵妃的心情在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此时冷静下来,便觉得十分疲惫。 她很清楚: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能做。 如贵妃朝着门外望去,暗暗咬唇。 “倒是……让那个叶初棠钻了空子!让她出尽风头!” 太医院那么多人,最后竟沦落到给一个丫头片子打下手! 萧岚曦顿了顿:“母妃是觉得……叶初棠一定能让父皇痊愈了?” 如贵妃眉头拧的死紧:“我倒不是信她,只是,你看长公主的态度!几次三番请她,仿佛这天下除了她,再没别的大夫能看病了!偏偏她好像还真有两下子……” 叶初棠要真是一点本事没有,断不可能走到今日。 长公主再护着,追根到底也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叶初棠的确有这个能力。 萧岚曦眸光微微闪动:“也是。或许这一次,她也能让父皇药到病除呢。” …… 叶初棠刚带着小五回到府中,门房小厮就快步上前,递了一封信过来。 “二小姐,今天薛掌柜来了,说酒肆有点账目上的事情要跟您请示,看您没在家,就留下信走了。” 叶初棠眉梢微挑,伸手接了过来。 薛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汇报工作,众人已经习惯。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明知道她最近在宫里忙活,还送了信来…… “知道了。” 叶初棠随意应了声,便牵着小五回了房。 直到关上房门,叶初棠才不紧不慢将那封信打开。 小五眼巴巴地望过来。 叶初棠轻笑着敲了下她的小脑门:“没你想看的。” 小五失望地撇撇嘴,乖乖扭身。 ——行吧! 既然阿姐这么说,那这封信肯定和银子没什么关系咯! 叶初棠这才将目光移到那封信上。待看清上面的字,她的唇角极轻的扬了扬。 ——这不是薛然的字。 这是萧成祁的字。 …… 小五自己乖乖洗漱好,就钻进了被窝,一双乌黑溜圆的大眼睛望着坐在桌边的那道纤细身影。 叶初棠很快看完了那封信,放在烛火旁,赤色的火焰迅速将其吞噬。 只剩下一缕袅袅白烟。 随后,叶初棠起身,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五懵了一下——就这么烧了?阿姐不需要回信的吗?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反正阿姐做事自有她的章法。 小五掀开被子一角,肉乎乎的小手拍拍软和的被褥,冲着叶初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姐!暖好床啦! …… 烈王府。 萧成祁诧异出声:“她什么都没说?”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侍卫垂首应声:“是。属下亲眼看到叶二小姐接过那封信,但直到天亮,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萧成祁若有所思。 这意思…… 侍卫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再递消息过去?” 萧成祁摇头:“不必。” 侍卫一愣:“可是您都吐了血——” 萧成祁摆摆手:“更重的伤本王都受过,有何可惧?” “可您体内余毒未解——” 他抬头应上萧成祁的目光,终于还是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萧成祁侧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伤。 昨夜吐血以后,这伤口也崩了,了好大功夫才止住。 但…… 既然那位是这个意思,那他照做就是。 萧成祁道:“加强防守,府内的一切消息都不可外泄。无论谁问,都要守口如瓶,知道吗?” “是!” 萧成祁眯了眯眼:“没算错日子的话,储院使应该快回京了。等他回来,请他来府上一趟。” 侍卫没有多问,垂首应了。 刚打算退出去,走到门口,又被萧成祁叫住。 “对了,定北侯府世子这两日可有什么动作?” 侍卫思索片刻:“据说世子近日本打算前往青州查案,但因为玉佩的事儿,就耽搁了。” 南胡刀客身上查出了萧成祁玉佩的事儿,虽然是个秘密,该知道的人却都已经知道。 其中也包括萧成祁。 萧成祁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倒一点热闹都不肯落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局,南胡刀客是疯了才会携带这么有指控性的物件。 那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蠢?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萧成祁。 侍卫略有迟疑:“殿下,您的意思……二殿下与南胡刀客无关?” 467.第467章 小五的病(一更) 第467章 小五的病(一更) 萧成祁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 第二日,叶初棠刚刚给穆武帝煎好药,就听宫人通传,说储其远来了。 荣妃十分欣喜:“快请储院判进来!” 储其远很快在宫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叶初棠回头,就瞧他行色匆匆,满身风尘,一看就知道这一路上没怎么休息。 储其远也一眼看到了叶初棠,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行礼: “老臣见过陛下,荣妃娘娘。” 荣妃道:“储院判一路辛苦了,但陛下龙体欠安,这才不得不麻烦您尽快来为陛下把脉。” 储其远从善如流,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这才走上前去。 叶初棠立刻退到一旁。 穆武帝这会儿是醒着的,只是嗓子依旧不舒服,只能发出沙哑的几声。 片刻,储其远才收回手。 “陛下龙体已无大碍,只需静静休养即可。” 荣妃眼睛瞬间亮了许多:“当真?”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老臣自不敢说假话。据说,之前一直是叶二小姐为陛下看诊?” 荣妃忍不住看向叶初棠,连连夸赞道:“是啊!长公主坚持请她过来,果然厉害!” 储其远下意识道:“她自然是没——”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这是在哪里,生生顿住,扭头用力咳嗽了两声,才道:“长公主看中的人,自然不会有问题。” “是啊!” 荣妃想起那日情形,还觉得胆战心惊, “当时陛下情况危急,若非长公主力排众议,还不知今日是何情形呢。” 储其远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能在这种事情上搞反对的,除了那几个人,还能是谁? 想到这,储其远眉头微微皱起。 离京这么久,看来又发生了不少事儿啊…… 叶初棠道:“储院判,这是我开方子煎的药,烦请您帮忙看看,还有没有能改进的地方?” 储其远胡子抖了抖。 但戏还是得做全,眼看叶初棠已经将药端了过来,储其远只好应下。 查看了药方,又亲自试了药,储其远才点头:“不错,这方子没问题的。” 叶初棠唇角弯起:“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储其远幽幽看了她一眼。 叶初棠像是没察觉,将汤药递给了荣妃,这才似是无意地问道: “对了,晚辈正好在药理上有一些问题想向您请教,不知您何时方便?” 储其远有些惊讶,旋即明白过来——叶初棠这是有话要和他说! 他点头:“我等会儿正好要回府,你可随我一同出宫。” …… 穆武帝的身体日渐平稳,叶初棠每日在宫中待的时间也短了一些。 来到宫门口,送行的宫人恭敬离开。 储其远道:“叶二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便是,老夫必定知无不言。” 叶初棠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想问问您。” 储其远抬了下手,示意她只管说。 叶初棠垂首,轻轻摸了下小五圆圆的发髻。 小五懵懂地仰头,冲她灿烂一笑。 叶初棠顿了顿,才重新看向储其远,问道: “我想问,小五的病,您能看吗?” 468.第468章 请教(一更) 第468章 请教(一更) 储其远愣住,万万想不到叶初棠是为了问这个。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小五,小五似乎也没料到阿姐突然提及自己,眨了眨眼睛,一脸懵然。 储其远眉头微微皱起,思索了好一会儿。 他与叶初棠早几年就认识,对她的医术水平再清楚不过。 全天下应该没有比叶初棠更想让小五痊愈的人了。 他不信这几年叶初棠没有尝试过。 可若是连她都没办法,那…… 储其远抬眸看了眼叶初棠,迎上那双乌黑平静的眼眸,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 “据说,她以前是能说话的?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才导致如今模样?” 叶初棠点点头。 小五抿了抿唇,下意识抱紧叶初棠的手,依恋地靠在她身上。 其实她已经不记得从前都发生过什么了,阿姐也极少在她面前提起。 此时乍然听到那些字眼,她便下意识想躲避。 叶初棠揉揉她的脑袋,安抚地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小五放心,储院判是极厉害的大夫。” 小五搂住她的脖子,埋在她的颈窝,感受着叶初棠身上的温热,原本紧绷的小小身体才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储其远想了想,道:“她这情况,一时半刻怕是也看不出什么,不如改日我去拜……你们来我府上,认真看上一看?” 差点说漏嘴,储其远忙咳嗽两声。 叶初棠屈膝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储院判了。” …… 与储其远道别后,叶初棠带着小五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朝着叶府的方向驶去。 小几上摆着暖手炉,热意驱散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香。叶初棠把暖手炉取下,用绵帛垫好塞到小五怀中,又从小屉中翻出几颗栗子,放在了炭火烤热的薄铁架上,又剥了个甜橘,掰成一瓣瓣放在旁边。 浓郁的烤栗子香味儿充斥这小小的空间,微凉酸甜的橘子瓣皮开始微微泛脆。 小五空了半天的肚子诚实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往日她最喜欢这些小食,阿姐仿佛总有想不尽的样点子,让她在马车里待的时间里总是充满期待。 但今天小五却有些走神。 叶初棠偏头看她:“怎么了?不想吃吗?” 小五回神,仰头看向叶初棠,清澈懵懂的眼中泛着茫然和迟疑。 ——阿姐以前从不提她生病的事,今天却专程找了储院判,是为什么呢? 阿姐她……其实也是希望她能开口说话的,是不是? “小五。” 清越温和的嗓音打破小五的思绪,她终于回过神来。 四目相对。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清丽的眉眼平添几分难见的柔软疼惜。 “今天找储院判,其实是有其他要紧的事要找他,这才借机寻了个由头。” 原来如此! 在外人看来,叶初棠和储其远并不相识,叶初棠要登门拜访,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小五瞬间明白过来,但也没有好奇追问,只是乖乖点头。 然而下一刻,叶初棠静静看着眼前小小的团子,又轻声一叹。 “你想开口,许是他会有法子。” 小五瞬间抬头! 469.第469章 野山参(一更) 第469章 野山参(一更) 叶初棠看着她。 “实在讲不出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小五张了张嘴,眼圈却瞬间红了。 阿姐知道。 她果然全都知道。 叶初棠之前就发现小五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发呆,有时候张嘴,像是尝试着开口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偷偷抹眼泪。 小五嘴巴一扁,委屈地扑到叶初棠怀里。 其实以前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阿姐和三哥四哥都知道她在比划什么,他们都宠着她。 这样的日子已然十分美好,她当一辈子哑巴也没问题。 可是现在不行了。 他们回京以后,危险重重,意外频发,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 阿姐一个人操心他们实在太累。 虽然有三哥在,可他也要忙自己的学业,四哥更是直接去了边塞。 平日里她陪着阿姐的时间最多,却什么都帮不上阿姐,成了阿姐的拖累。 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太废物。 叶初棠拍拍她的背,动作轻缓。 “不着急。咱们家小五总会心想事成的。” 她肩上濡湿了一小片,那颗小脑袋重重地点头,像是在许下再郑重不过的承诺。 ——总有一天,我也能保护阿姐! …… 叶初棠剥了一颗栗子喂给小五,她的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 叶初棠撩起帘子,就见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正从前方驶过,似是撞到了街边的摊子,东西洒了一地。 叶初棠看了眼,似乎都是些野人参之类的山货。马夫竖起眉毛,厉声骂道:“没长眼睛么!” 摊主眼见得罪了大人物,忙跪下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马夫还要再说什么,马车内却忽然传出一道温婉的声音: “行了,本是我们冲撞了老人家。” 马夫脸色立刻变了,连声道:“是是!都是奴才的错!”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扔给了那摊贩:“我家主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快走吧!” 摊贩惊喜万分,千恩万谢,连地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捡,就连忙退到了一旁。 马车扬长而去。 天寒地冻,街上的人不多,只寥寥几人瞧见这一幕,等马车走了,才张望几眼,低声议论。 “不知什么人家,这么大的派头?” “啧,没看错的话,那可是玉和公主的马车!瞧这方向,估计是去澄心湖那边探望——” 说到这,那人立刻闭嘴。 这些事这些人,岂是他们小老百姓能多嘴的? 其他几人暗暗交换眼神,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感慨了一句: “说来,这位玉和公主还真是情深义重!脾性也是一等一的好!” 另一人冲着那正低头捡东西的摊贩笑道:“老人家,你这也是走了运了!若换成其他人,还不知要如何为难你呢!” 那摊贩也是长舒一口气。 “可不是!” 短暂的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大波澜,那些人很快散去。 叶初棠正要放下帘子,余光却又看到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走到了那摊贩跟前。 “这野山参什么价?” 叶初棠动作一顿。 470.第470章 暴毙(一更) 第470章 暴毙(一更) 这声音听着莫名有些熟悉。 但当她仔细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相貌平平,一身行头还透着几分穷酸。 可叶初棠向来记性极好,她笃定自己一定听过这人的声音。 只是一时之间,却是怎么都对不上这张脸。 随后,她就看到那个男人和摊贩讨价还价了一番,最终挑了两根野山参,以及几颗鹿茸离开。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叶初棠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旁边有人低声议论。 “那是靖王府上的人吧?” 叶初棠心中一动。 那摊贩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什么?您、您说刚才那是、是四殿下的人!?那岂不是——” “别担心。”说话之人随意摆摆手,“那位靖王虽说也是皇子,可这些年混得也不怎么好,府里的下人倒都是好说话的,只是买你点东西,不会为难你。” 那摊贩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皇子的生意岂是好做的?稍有不慎就得赔上全部身家! 只是接连遭逢意外,那摊贩也是心中暗暗后怕,很快收拾东西走了。 街上不一会儿就回归寂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初棠也没有继续停留,放下帘子:“走吧。”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行驶,叶初棠却是陷入沉思。 方才那个男人……竟是靖王府的人? 靖王在皇子中排行第四,封号靖王,因为有腿疾,一直不受穆武帝重视,听说他连府大门都极少出来,几乎是个透明人。 这一个月以来,京城闹得满城风雨,草木皆兵,却无人想起这位。 仿佛根本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不过从此也能看出他的日子过得何其惨淡了,身为皇子,竟是连个野山参都要派人来街上买,看上去品相还很一般,不值什么钱。 皇子混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失败的。 就算是犯下重罪的萧成煊,被软禁在澄心湖,日子只怕都比这强。 叶初棠先后也曾数次进宫,却一次都没见过这位靖王殿下。 若非今日偶见,只怕想都想不起,京城之中竟还有这位。 叶初棠若有所思。 就算腿脚不方便,也应该进宫探望正在病中的穆武帝,聊表孝心。 可那位靖王殿下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 若换做旁人,估计也不会在意这事儿,但偏偏方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很难让叶初棠将这件事轻松忽略。 叶初棠垂下眼帘。 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呢? …… 这厢,长公主与内阁几位大臣还在争执不休。 只是今日不为其他,只为一件事——南胡刀客与萧成煊之间,究竟有无勾结。 蒋兆元脸色难看:“案情重大,怎可草率定罪?只凭借一枚玉佩,就直接定案,何谈公平公正!”王松石揣着手,老神在在:“蒋阁老急什么?案子不是早就送到三法司会审了吗?这玉佩就是他们搜出来的,证词更是他们一起审出来的,蒋阁老这么说,是觉得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一起联手诬陷?” “我没这么说!你不要凭空诬赖!”蒋兆元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个王松石左一句都察院,右一句大理寺,偏偏就是不提刑部!不就是暗示刑部有他的人吗!? 王松石笑了:“老夫哪儿敢诬陷蒋阁老啊?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人证物证都在,蒋阁老说不信,那些便都成了假的了吗?” “什么人证物证都在!?南胡刀客早就被羁押,若真有问题,应该早就查出来了!怎么可能拖到今日才爆出!这里面分明有猫腻!” 蒋兆元心中暗暗后悔。 这段时间他只顾忙着斡旋徐杰的案子,竟出现了这样大的纰漏! 若这个罪名被坐实,那成煊就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 “依我——” “好了。” 长公主听腻烦了这些争执,直接开口打断, “在这吵来吵去有什么用?有这功夫,不如直接去问徐杰!” 几人皆是一愣。 蒋兆元猛地反应过来,立刻道:“不错!就应该提审徐杰!他之前什么都招了,若成——若二殿下真的做过这事儿,徐杰当初的那份证词里为何未曾提及?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王松石斜睨了他一眼。 “兹事体大,徐杰就一定对他的所作所为全都一清二楚吗?这样的事儿,他若做了,必然是慎之又慎!怎会轻易被人知晓?” 蒋兆元气急:“这么说,你是认定他勾结外敌了?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他也没理由戕害霍俞成将军,然而霍家上下一百余口上上下下,不都被冤死?他不还是做了?我若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我岂不就是他了?” “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眼看吵得越来越厉害,长公主扬声喝断:“如此争论毫无意义,直接让三法司提审徐杰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终于达成一致。 然而很快便传来一个糟糕的消息—— 徐杰死了。 就在今日上午,死在了狱中。 殿中一片死寂。 长公主眉头紧锁,几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松石一声冷笑:“还真是巧啊!这徐杰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气氛凝滞。 其实一个徐杰,死也就死了,可萧成煊现在又被爆出和南胡刀客有勾连,徐杰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死了,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谁都无法再从他嘴里问出一句关于萧成煊的话。 徐杰怎么死的?那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自从他被关在狱中的那一天起,就有太多人想他死了。 他身上牵扯太多,多活一天,就有人一天不能安枕。 更何况,想要一个人死,狱中手段何其繁多? 多的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咽了气,外人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手段。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送了命,只留下无数疑问,任人猜测。 长公主沉声道:“立刻去查!他的死因务必查个清楚!” 471.第471章 尸检(一更) 第471章 尸检(一更) 澄心湖。 萧岚曦的马车只在门口停留片刻,送了些衣物与吃食,负责看守的侍卫再三检查过后,才将那些东西带进去。 而至于萧岚曦本人,自然是无法踏足一步。 她也识趣,没待一会儿,就乘马车回宫了。 不过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离不弃。 这样的关头还敢与萧成煊扯上关系,显然是打定主意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了。 …… “她在宫里也就这么一个靠山了,不这么做,还能如何?” 沁阳郡主刚得知这个消息,便立刻去了叶府和叶初棠分享。 那几个人有任何动静,她都格外留心。 “眼下除了抱紧这仅剩的大腿,她也没其他出路了。” 叶初棠却并不这么想。 “如贵妃和萧成煊并非是她的亲生母亲和亲哥哥。据我所知,她在瑶华宫也只短短待过几年,似乎也谈不上情深义重。” 一个极不受宠的公主,没有母亲的庇佑,却能在这宫中立足,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当初能抱上如贵妃母子这大腿,就证明她绝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单纯无辜。 尤其现在,那对母子大难临头,她竟没有独自飞走,反而还在为之奔波。 沁阳郡主若有所思:“许是……情分?” 说出这话,她自己都笑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那吃人的深宫之中,谁不是满怀算计? 但她着实也想不通萧岚曦这般所为的目的。 “她不会真的觉得,萧成煊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吧?” 叶初棠挑拣着手里的几株药材:“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能笑到最后的会是谁。” 萧成煊是遭难了,可他背后势力庞大,绝不可能轻易倒下。 就算他不想争,那些盘根错节的各方也不会同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沁阳郡主看她摆弄药材,百无聊赖地耸了耸肩:“可不是?这次要不是有你及时出手,稳住陛下病情,只怕早就乱起来了!” 但即便如此,朝中形势也不容乐观。 穆武帝的身体是真的不太行了,叶初棠能救他一次,还能救两次三次吗? 下面的人怕是早就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了。 将来一旦穆武帝有什么……必定少不得一场纷争。 叶初棠眉目沉静,仿佛并不在意这些。 沁阳郡主看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干脆没再聊下去。 不想,叶初棠忽然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郡主和靖王殿下可是熟悉?” “谁?靖王?”沁阳郡主一下子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以前倒是在宫宴上见过几回,不过后来他不大出府,也就见的少了。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叶初棠道:“今天好像在街上碰见靖王府的人,在小摊贩那买山货。” 沁阳郡主很快明白过来:“你说这个啊,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府里经常缺东少西的,他那个病又得靠这些好好养着,便只能自己去外面搜寻了。” 看来这事儿不止寻常百姓,就连上面这些人也都有所耳闻。 听沁阳郡主这意思,靖王府如此这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 “到底是皇子,何至于此?” 沁阳郡主以为叶初棠是心生同情,也叹了口气:“一个废了的皇子,又无母家庇佑,又能如何?” 叶初棠对这位靖王殿下的出身也算有所耳闻。 听说他的圣母只是一个身份寻常的贵人,因貌美才被格外宠幸过一段时间,不久后诞下四皇子,自己却气血两亏,难产而亡。 四皇子在开府之前,在宫中没少过苦日子。 当然,他出宫后过得也不怎么样,算是几位皇子中最落魄的那一个。 除了没有身家背景,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十三岁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折了一条腿。 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连个康健的体格都没有的皇子,任谁看来都只是拖累。 谁愿意和这样的人沾上关系? 叶初棠沉吟片刻:“如此说来,这位靖王殿下,过的当真清苦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沁阳郡主一手托腮,“最起码,不用卷入那些纷争,也不用成日担忧自己的性命。你没见过他,可能不了解,他这人性子温和,许是从小的那些经历,导致他没什么脾气,哪怕是宫人犯了错,他也从不苛责追究,总想着息事宁人。” 沁阳郡主向来对这样的泥人不感兴趣,便是连朋友也算不上。 不过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安于一隅,未必不是福气。 叶初棠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说的也是。” …… 定北侯府。 烛火摇曳,书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只一抹极淡的如水月色,沿着窗棂悄然蔓延,流淌到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时,又无声停息,几乎与那雪衣融为一体。 低沉清越的嗓音淡淡响起:“就这些?” 奚溯单膝跪地,垂首道:“回主子,属下已亲自查探过徐杰的尸身,其身上伤痕,几乎与这份案卷所述完全一致。” 沈延川随意翻看过手里那本薄薄的册子。 半个时辰前,三法司对徐杰尸检,刚刚得出的卷宗,转眼便出现在了这里。 沈延川不用细看,也能猜到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都是那些人玩烂了的手段,连说辞都一般无二——无非就是徐杰案发之后精神崩溃,经不住再三审问,最终支撑不住,在狱中暴毙身亡。 只是,这东西能糊弄一般人,在沈延川看来却无异于笑话。 “几乎?” 奚溯道:“除了正常审讯受刑,徐杰的双耳之中,均被钉入过寸许长的铁钉。” 472.第472章 姜汤(二更) 第472章 姜汤(二更) 用刑之人手段残忍卑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徐杰的命。 而偏偏,这最致命的一招,并未出现在这份案卷之上。 啪。 沈延川随意将那本册子扔到一旁,深邃的眉眼噙着冷霜,泛着迫人的淡淡寒意。 “还真是有点手段,三法司共同提审,还能让钻了空子。” 奚溯思索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容易让人怀疑?” 徐杰死了,只留下一份毫无破绽的死亡案卷。 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偏偏这时候死了,谁也不能再继续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可仔细想想,会有几个人信呢? 朝中那些人都是些老狐狸,越是完美的死亡证明,越是显得徐杰的死有问题! ——若非故意为之,怎么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沈延川挑眉:“怀疑什么?” 奚溯道:“自然是怀疑二——” 他忽然顿住,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霎时将前因后果都串了起来! 是了! 这个时候,最希望徐杰死的人是谁? 萧成煊! 徐杰知道他太多的阴私之事,若再吐出点东西,证明他真的和南胡刀客有勾结,那萧成煊也是必死无疑! 穆武帝之所以愿意留他一命,无非是因为萧成煊之前所为,都没有动摇到他的江山根本。 然而南胡刀客不同。 通敌的罪名,谁都不敢担! 可问题也正在这里:现在徐杰真的死了,那所有人自然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萧成煊身上。 萧成煊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奚溯眉头拧起:“主子的意思……是有人想利用徐杰的死?” 沈延川眼帘微垂,静默沉思。 之前徐杰的那份证词,是他交给徐凤池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杰的确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个干净。 徐杰的确不知道萧成煊和南胡刀客之间的事儿,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萧成煊的确与那些人毫无关系。 但现在有人想将这个罪名按在萧成煊头上。 徐杰的死,就是关键。 “查出是谁动的手了吗?”沈延川问道。 奚溯摇了摇头:“尚未。” 铁钉钉入脑中,可以悄无声息将人以最快的速度杀死,却又不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奚溯亲自去查,只怕也很难发现那隐秘的致命伤。 偏偏这一招极其简单,换做任何有点手脚功夫力气的,都能做得。 狱中每日值班轮换,究竟是谁下的手,根本查无可查。 沈延川凤眸微微眯起。 片刻,他才轻笑一声。 “不必查了。” “什么?” 奚溯有些意外, “您的意思是……” “这份卷宗瞒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有问题。”沈延川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似乎还能嗅到那册子上沾染的淡淡腥气与墨味。 “徐杰真正的死因最终还是会被人摆出来,凶手也会出现。” 无需去查,只管等待就是。 奚溯已经明白了他这话的含义:“……所以,那个凶手最终会指控,是萧成煊让他做的这些事?” 到那时,萧成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澄清了! 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沈延川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猜测。 奚溯瞬间脊背一寒:“那——幕后之人城府竟如此之深,不可不防啊!” 能如此悄无声息绞杀曾经最有希望夺得皇位的萧成煊,环环相扣,心思缜密,可怕至极! 沈延川却是神色淡淡。 “这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萧成煊要没有这个本事,死也是他应得的下场。 奚溯深以为然。 “那主子的意思……静观其变?” 沈延川不置可否。 他道:“青州那边查得如何了?” 早在长公主和内阁还在为是否派沈延川去青州查案的时候,他早已遣人暗中前往。 奚溯神色一正:“他们已经开始在知县府附近监视起来,左慈和高邑有任何异常,都会第一时间察觉。不过暂时看起来还一切正常。” 这原本也在沈延川的预料之中。 京城发生的这些事,要传到青州,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算一算,那边应该快要知道萧成煊出事了。 至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倒还有几分兴趣。 “让他们继续守着便是,若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是!” …… 次日,叶初棠便带着小五登门拜访储其远。 门房的小厮显然早早听了指令,一见到叶初棠,便立刻上前迎接,恭恭敬敬将人请了进去。 “叶二小姐,里面请——” 叶初棠客气道了声谢,牵着小五抬脚往里走去。 储其远住的宅院并不豪奢,反而十分朴素,刚走过游廊,叶初棠便已闻到淡淡的药香。 过了垂门,庭院两侧更是种了不少植株。 冬日天寒地冻,大部分都只剩下干枯的根茎,但不难看出其主人一直在用心打理。 储其远德高望重,医术极佳,但他本人淡泊名利,早些年一直云游四方,后来才进入太医院。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比寻常太医自由得多。 否则先前也不能直接出京寻药,一过月余才回。 叶初棠被引到前厅,储其远果然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等候。 “见过储院判。” 叶初棠客气见礼。 储其远立刻站起身来,颇有些无奈:“这里只我两个徒儿看守,不必拘礼。” 叶初棠抬头,果然见引路与奉茶的两人早已退出门外。 其中一个还是她几年前见过的。 叶初棠弯了弯眉眼:“您是长辈,见礼也是应当。” 储其远眼神幽幽,但也知道这里毕竟是京城,一言一行都要多多留心,便没有勉强。 叶初棠轻轻拍了拍小五的手:“小五,去请储院判帮你把把脉。” 小五乖乖点头,走上前去。 储其远打量着眼前粉嫩的小团子,心内感慨。 时间过得真是快极了,当年那个紧紧依偎在阿姐怀中的小五,如今竟也长这么大了。 他拿出脉诊,小五立刻伸出手放了上去。 储其远搭脉,闭目静静诊断。 房间内一片安静。 叶初棠端起茶杯,这才发现里面并非茶水,而是驱寒的姜汤。 她眨了眨眼,抿了一口。 473.第473章 谋害(一更) 第473章 谋害(一更) “难为您还牵挂着我。” 叶初棠捧着温热的杯子,心中微暖。 储其远摆摆手。 “你体寒,京城的冬天极冷,就更要注意。” 储其远想起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叶初棠的身子就很弱。 然而就是那么一副虚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被寒风吹倒的身子,竟解决了全城的瘟疫。 果敢,干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那时候储其远就想,她若是男子,大有广阔天地任她施展。 不过看她回京之后的种种,他才发觉是自己狭隘了。 ——有的人,无需特意留出天地给她,而是她飞到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天地。 “我不要紧。倒是小五,您看可有什么法子?” 储其远又让小五张嘴,反复检查了一会儿,思索许久,才道:“她本是能说话的,只是幼年受到惊吓,心神俱惊,胆魄飘散,才导致凝滞于口,无法言语。” 叶初棠一手揽住跑回她身边的小五,从袖中取出早早备好的荷包,捏了一颗蜜饯喂给她,这才点了点头:“她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储其远叹了口气,看着那小小的软糯身影心生怜悯:“她虽不记得,创伤却在。况且她年岁尚小,更是不可随意用药。这……只怕是不好办。” 小五爬上凳子,乖巧坐在叶初棠身旁,嘴里酸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小脸便皱成一团。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听过别人提及她的病,早就习惯了,此时自然也不会介意。 储其远收回视线,看向叶初棠:“这些,你应当最是清楚。” 叶初棠的确清楚。 小五不能说话,说到底是精神创伤,当年那件事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 从前倒是无所谓,小五不说话,她也能养一辈子。 但现在是小五自己想说话。 不过听储其远的意思,也是不建议用药,只能慢慢来。 和她想的一样。 储其远劝慰道:“她年纪还小,说不定哪天就能自己开口了,这事儿最不可着急。” 叶初棠颔首:“您说的是。” 她的神情平静淡然,显然早就料到储其远会是这样的回答。 储其远顿了顿,:“你今日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叶初棠朝外看了一眼,庭院外一阵寒风卷过,开始有零星的雪渐渐飘落而下。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静谧,平静到了极点。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谁又知道还潜伏着多少涌动的暗潮? 这偌大的京城,无一处可安宁。 叶初棠收回视线,抬眸与储其远对视,一字一句平静问道: “太医院哪些是您的人?” 储其远瞬间愣住。 他知道叶初棠今日特意登门是有要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问出这样直白的话来。 她这分明问的是——在太医院,谁能信得过! 储其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得摇头苦笑:“你竟连这也猜到了。” 太医院那点破事儿,其实一直藏得挺好,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会做面子,他没想到叶初棠只是给穆武帝看了几天病,就如此敏锐得察觉到了这里面的问题。 太医院的人各为其主,早就分崩离析,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多少回。 身为太医院院使,他是很觉得丢人的,如今乍然被叶初棠这么贴脸开大,更觉惭愧。 叶初棠倒是不以为然:“您管天管地,还管得了那么多人怎么想怎么做吗?” 储其远有些诧异她的通透,转念一想,又觉得她会这般想也正常。 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子。为穆武帝看诊的这段时日,估计她已经看出了不少东西。 这么一想,储其远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他略作思忖,说出了两个名字。 叶初棠很快明白过来,剩下的人都不能百分百信任。 “……” 她知道太医院有问题,但着实没想到竟然这么离谱,储其远能百分百相信的,竟然只有区区两人! 沉默片刻,叶初棠道:“那您这些年在太医院,倒是也挺辛苦的。” 储其远:“……” 他咳嗽一声,给自己挽尊:“其实也不是说剩下的都不可信,只是与我交情不深,我也无权置喙。” 这意思,别人私下干了什么破事儿,他也不清楚。 叶初棠挑了挑眉:“这么说来,周康学和赵宣平大人,您都信不过?” 周康学也就罢了,关键是——赵宣平与长公主府关系颇深。 而且,他还负责为烈王萧成祁看病。 储其远停顿片刻,坦诚道:“我方才所言都是实话。” 他和赵宣平只是寻常交情,对方究竟站的哪方,他也不能确定。 叶初棠若有所思。 储其远却是察觉到了什么:“你怀疑他有问题?” 叶初棠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件事: “陛下的心疾,有几个人知道?” 储其远先是一愣,旋即又释然:“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知道这事儿的人的确不多。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我。”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叶初棠了。 “我这次出京,就是为陛下寻药的。” 叶初棠手指轻轻点了点,语气笃定地道:“也就是说,陛下在这次病发之前,就已经不舒服了。” 储其远没想到她敏锐至此,仅凭一句话就推出了这么多东西,但想着以她的医书,一上手把脉,又还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储其远很快便承认了:“是。大约是从秋猎以后,陛下便偶有胸口绞痛的情况,只是这事儿不为外人知晓,直到后来突然高烧,来势汹汹——这番过后,怕是会更严重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气:“本想着寻药回来还能缓解一二,但……” 但穆武帝的病情突然加重,那些药其实已经没什么用了。 也就是叶初棠在,力挽狂澜救回他一条命,但终归还是不行的。 穆武帝如今不过是吊着半条命罢了。 叶初棠道:“您确定,没有其他人知道陛下的心疾?” 储其远有些奇怪她为何反复问这个问题:“应该是的,这些年一直是我为陛下看诊。” 叶初棠不置可否。 片刻,她道: “您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烈王用了禁卫军从关岭带回的解药,病情反而更严重了。” 储其远惊住:“怎么会这样?那药不是太医院负责——你是说,有人暗中谋害烈王?” 说是有人,其实管这事儿的就是赵宣平。 叶初棠轻轻将瓷杯放下。“砰”地一声,不轻不重,却沉沉落在储其远心上。 “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确定。不过……”她略作停顿,“陛下的病,或许也是有人早已知晓,故意引发。” 储其远猛然惊起:“你说什么!?” 474.第474章 审问(二更) 北风凛冽,庭院中已经落了一层薄白的积雪。 房间内,储其远久久不能回神。 他眉头紧锁,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太小。 “怎么会呢?陛下有心疾的事知道之人寥寥无几,而且他是在秋猎出事儿以后才渐渐觉得不舒服的,这也没什么不对啊……” 所有人都知道秋猎的时候,南胡刀客埋伏皇家猎场,行刺萧成祁。 出了这么大的事,穆武帝不痛快也很正常。 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叶初棠却并不这么想。 ——太巧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实在是太巧了。 世界上是有各种各样的巧合,但如果所有的巧合都导向同一个结果,那就不由得人心生怀疑。 “我也只是猜测。”叶初棠笑了笑,似乎没觉得自己方才说的是何等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 储其远一颗心却高高得悬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脑子里不断复盘之前的事由,渐渐地也觉出一丝不对来。 “……说来,陛下的病情的确是突然加重的。我离京之前,他只是偶尔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到这般地步。就算突然爆出二殿下的那些事儿,陛下似乎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冲击,一夕之间竟连床都下不来了。” 坐了一辈子皇位的人,真的会因为那些事情就被轻易击垮崩溃吗? 还是说……有人从中作梗?趁乱下手? “您离京的消息,似乎不少人都知道。”叶初棠提醒道。 储其远脑子里像是有根弦瞬间绷紧——是了!虽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离开京城是为了给穆武帝寻药,但他不在的消息,却是众所周知。 这次穆武帝病发,如果不是有叶初棠,只怕是凶多吉少。 刚开始没觉得,现在回头看,才惊觉每一步都像是被人设好的陷阱。 叶初棠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她的出现,破坏了这完美的链条。 储其远眉头紧紧皱起,胸中翻江倒海。 “如果真的是有人计划了这一切……那,会是谁呢?” 叶初棠倒是十分平静:“想那位死的多了去了,确实不好猜。” 储其远:“……” 他幽幽看了叶初棠一眼,欲言又止。 虽说话糙理不糙,可她这话也太糙了! “那依你所见,又该如何?” 直接向穆武帝揭发有人谋害于他? 别开玩笑了,穆武帝现在连起身都费力,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要是气血上涌加重病情就更难办了。 何况这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测。 没有证据,如何指证? “静观其变就是。”叶初棠倒是想的很开。 在她手里,穆武帝一时半刻也死不了,背后之人眼看计划不成,必定按捺不住再次行动,自己跳出来。 储其远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有些担忧:“可是这样的话,对方岂不是要将你当成靶子了?”接下来叶初棠的处境必定十分危险! 叶初棠弯了弯眼睛:“天子脚下,繁华京城,哪里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 刑部大堂,三司会审。 萧成煊被带到这里的时候,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看到满堂熟悉的大臣面孔,他才意识到——那些人竟是真的怀疑他与南胡刀客勾结! “萧成煊。” 徐凤池率先开口, “按律,你可以站着回话,接下来只要据实回答便可。” 萧成煊只觉荒唐至极。 ——往日里这些人见了他,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的行礼?如今竟施恩一般,说他可以不用跪!? 巨大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自从被囚禁澄心湖,这是他第一次跨出那道门槛,也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他的确已经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齐王了! 强行压下心头激烈的情绪,萧成煊挺直了肩背。 “有什么话,你们尽管问便是!” 坐在另一侧的苏圩吩咐道:“来人,将那枚玉佩拿出来,给他仔细瞧瞧。” 很快便有人端着托盘垂首上前,那托盘之上干干净净,只摆着一块龙凤呈祥的圆形玉佩。 质地温润清透,龙凤双首更呈阳绿,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圩问道:“这玉佩,你可识得?” 萧成煊来之前便已经通过内线知道了今天要面临的审查。 他很清楚,今天这一场审判,他必须把自己摘干净! 所以,他只瞥了那玉佩一眼,便冷声否认:“不认识。” 苏圩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又道:“这玉佩是从南胡刀客身上搜出,他说,这是你给的信物。你当真不认识?” 萧成煊怒而冷笑:“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吗?别说这玉佩我不认识,就算我认识又如何?齐王府上这样的玉佩多的是,你们若去搜,许是还能找出不少!何况,仅凭一枚玉佩,一句不知真假的指控,似乎也不足以认定,这一切真是我做的吧?” 徐凤池道:“你说的不错,这样等级的玉佩虽然少见,但皇家贵胄是不缺的。不过……这背面刻了字,若是没记错,应该是你十二岁生辰那年,陛下所赐。” 萧成煊心头一震,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他当年的确曾经得到过一枚父皇赏赐的玉佩,但早就不慎丢失。 因为怕被责骂,他就一直瞒着。 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成煊再次看向那玉佩,果然越看越是熟悉。 他干脆一把拿起,将玉佩翻过来仔细查看。 当看到上面的刻字,他登时心头一凉——这竟真是他当年丢的那一枚! 可! 这个时候,怎能承认?怎么解释!? 萧成煊出了满头的汗,绞尽脑汁却仍旧想不出要如何开口辩解。 而这番反应,落在众人眼中,却是再心虚不过。 徐凤池道:“这玉佩当年的出库记录还在,还要再找人来确认吗?” 萧成煊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把将那玉佩扔了回去,深吸口气,强自镇定开口: “我想起来了,当年的确曾收到过这一枚玉佩。只是没过多久,玉佩就不见了,许是被哪个宫人捡了去。至于后来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那些南胡刀客身上,我也毫不知情!”(本章完) 475.第475章 噩耗(一更) 第475章 噩耗(一更) 这番说辞显然不会有人相信。 徐凤池道:“这么说,你承认这就是你的玉佩了?” 萧成煊眼皮狠狠一跳,喉间像是被什么塞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他被人坑了! 只要承认这是他的东西,再想洗干净就难了! 果然,苏圩继续问道:“这玉佩你说早就丢了,可有证据?” 萧成煊下颌紧绷,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隐隐觉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而他根本无法阻挡。 深吸口气,萧成煊冷声道:“那么多年前的事儿了,我要是有证据,才是不对劲吧?宫里人多手杂,有人捡走卖到宫外去也未可知!” 他环视一圈,视线在坐在正中的刑部尚书范承卓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我倒是也想问问,我有什么理由和那些南胡刀客勾结!?” 场中有了瞬间的死寂。 范承卓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地开口:“诸位,并非是我有心偏袒,而是他这般质问,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只凭借一句证词,一枚玉佩,就给人定了罪,那岂不是太过儿戏?” 萧成煊是皇子! 尤其,他还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怎么看,他都没有立场去做这样的事。 可…… “那徐杰的死,你又怎么说?” 苏圩忽然话锋一转。 萧成煊惊住:“你说什么?徐杰死了!?” 他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徐凤池紧盯着他的脸,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范承卓解释道:“他是昨天突然死的,狱卒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了。” 萧成煊几乎不敢相信,他是因为徐杰背叛,才沦落到这一步的,没等他想好怎么报复,竟然就等来了徐杰的死讯。 他的第一反应是解气、痛快! 然而很快,萧成煊就意识到了不对——徐杰死了,那么很多事情就死无对证了! 更重要的是,苏圩此时这么问,不就是在怀疑徐杰的死也和他有关吗? 萧成煊简直气急:“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连澄心湖的大门都未曾踏出一步,更是今日才得知他的死讯,你们来问我做什么!?” 苏圩扯了扯嘴角:“许多事不需要出门,更不需要亲自动手,也一样能做,不是吗?” “苏圩!你别血口喷人!” 萧成煊额头青筋直跳,一手指着他厉声出口,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毫不知情!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徐凤池忽然道:“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范大人最清楚,范大人,您来问吧。” 范承卓如芒在背。 徐杰是死在了刑部的大牢里,他身为刑部尚书,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一个失职的罪责。 这还不算什么,更关键的是,他是蒋兆元的门生,是铁定的萧成煊这一派的人! 所有人都会觉得这里面有他的手笔! 范承卓是真的冤枉,也是真的憋屈——因为徐杰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 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以为这是萧成煊的人做的。 杀人灭口,再简单不过。 可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不对:萧成煊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儿。 要真不是萧成煊的意思,那就麻烦大了! ——这分明是想栽赃到萧成煊身上!范承卓现在是进退两难。 他不能公然向着萧成煊,可左一个徐凤池,右一个苏圩,都在虎视眈眈,稍有不慎,萧成煊这些罪名就要被坐实。 那他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范承卓闭了闭眼,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徐杰之死的调查案卷。他是被人杀死的。” 萧成煊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 瑶华宫。 如贵妃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一颗心却始终七上八下,无法安宁。 她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于是她连早膳都没用,就来这里跪着祈福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母妃,女儿来看您了。” 如贵妃一动不动。 等待片刻,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萧岚曦走了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她先是在如贵妃身旁跟着跪了下来,这才低声劝道:“母妃,听说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女儿给您炖了燕窝粥,您用一些吧?” 如贵妃缓缓睁开眼,素来保养得宜的脸容明显憔悴许多,眼底更是弥漫着淡淡血丝,显然是没怎么睡好。 “本宫吃不下。” 萧岚曦轻声一叹。 “您总这样怎么能行呢?” 如贵妃看着那碗燕窝粥,却是红了眼眶:“成煊今日要去刑部过审吧?只怕今天他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萧岚曦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了,一顿饭有什么要紧的? 还是她真的以为,有范承卓在,肯定能过了这关? 未免也太天真。 如贵妃却是不知她此时心中所想,见她不语,便又问道:“对了,那边情况如何了?” 她拧起眉,仍觉心中有气。 “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怎么搞的!随便拿来一枚玉佩,便想栽赃到成煊身上吗?实在可恨!” 他们母子现在是落魄了,可也不是能随意被人欺负的! 如此可笑的伎俩,竟也敢拿出来用! 如贵妃暗暗攥紧手帕,压制住满腔怨恨:“他日若有机会,本宫势必要将那些贼人一个个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们今日所受的苦,以后必定要那些人百倍偿还! 然而说完这些,一旁的萧岚曦却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如贵妃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看了她两眼,有些不解地问道:“岚曦,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 萧岚曦抿了抿唇,似是难以启齿。 终于,她道:“母妃,有件事我还没同您说,您听了千万别着急。” 如贵妃心底那股子不安愈发强烈,心脏激烈跳动,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她问道:“到底什么事儿?” 萧岚曦眼底涌上泪,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三法司会审,南胡刀客身上搜出的玉佩,的确是二皇兄的物件!眼下二皇兄已经被下了狱,留待严查了!” 476.第476章 怪罪(二更) 第476章 怪罪(二更) 如贵妃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凄烈的惨白,这刹那连呼吸都静止,浑身血液都被冻结。 萧岚曦瞧着她的模样有些慌了,上前一把将她扶住,慌忙喊道:“母妃!母妃?您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去叫人请太医来!” “不!” 如贵妃终于回神,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死死抓住萧岚曦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本宫、本宫要去刑部!对!本宫要亲自去问问他们,到底打算对成煊做什么!”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踉跄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萧岚曦当即去拦:“母妃!您冷静些!您现在不能去啊!” 啪! 如贵妃转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你敢拦我!” 萧岚曦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雪白的面容上,红色的指印格外清晰。 她像是有了一瞬间的静默。 但如贵妃刚走出两步,脚下被什么绊到,又摔在了地上。 萧岚曦如梦初醒,立刻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搀扶起来:“母妃?” 她眉头微微蹙起,眼里全是心疼与无措,仿佛刚才被打的人根本不是她,又仿佛早已习惯。 这一下摔疼了如贵妃,也终于让她醒了过来。 她颓然瘫坐在冰凉的地面,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成煊下狱了,他竟被下狱了! 如贵妃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个结果,几乎已经认定成煊真的和那些南胡刀客有关系! 别的罪名都无所谓,唯独这个,是死罪中的死罪! 之前萧成煊被软禁澄心湖的时候,她还能自我安慰,这些都是暂时的,他们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可现在! 没有任何人能从“通敌叛国”的罪名中逃脱! 而一旦被坐实,那么不只是萧成煊,还有她,甚至她的母家,都会被一并发落! 所以如贵妃才会瞬间崩溃。 她想不明白,只是一枚玉佩,只是几句栽赃,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多么拙劣的栽赃,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刑部……大理寺……范承卓是干什么吃的!” 惊惧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与怨恨。 “他就是这么审案子的吗!” 换做其他人,见到如贵妃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一定会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向温婉娇丽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疯子? 但萧岚曦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未曾露出过半分诧异和畏惧。 她轻声解释道:“三法司会审,并非范大人一人能掌控的。尤其……苏大人和徐大人,一向与二哥不睦……” 这话瞬间挑动了如贵妃那根敏感的神经。 对啊! 徐凤池!苏圩! 成煊之所以出事儿,这些人可都是铆足了劲弹劾的!如今逮住机会,还不是把他往死里整!? 范承卓就算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我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祸害!” 如贵妃简直恨极, “他们把成煊害到如此境地还不够,还想要他的命!他们到底和成煊有什么深仇大恨!”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莫非……他们都是烈王的人!?”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他们这样针对成煊的理由了。 可在这之前分明一点都没看出来。 萧成祁回京才多久?居然—— “母妃,女儿倒觉得,他们不是三哥的人。” 萧岚曦突然开口,引得如贵妃拧眉。 “你说什么?” “二位大人常年在京,与三哥并无往来,要说是最近选择站队,似乎也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 萧岚曦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倒是……他们二人,好像都和叶铮颇有关系。” “叶铮?” 如贵妃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们是在为叶铮报仇?!” 萧岚曦顿了顿:“徐大人和叶大人是至交好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苏大人……之前不显,可那日他明显是与徐大人站在一方的。” 如贵妃恍然:“是了!若非如此,他怎么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 徐凤池的官职在京中并不算高,若无人在背后撑腰,怎敢闹大? “原来、原来他们早就是一伙的!” 如贵妃浑身颤抖。 萧岚曦似是无意地开口:“另外,女儿听闻,苏大人待叶二小姐态度颇为客气。叶二小姐之前去大理寺,便是苏大人亲自派了心腹去接的……” “难怪!” 如贵妃恨得咬牙切齿, “一定是那个叶初棠从中作梗!她恨极了成煊,自然恨不得他死!只要挑唆这几个人,报复成煊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贵妃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不去想萧成煊怎么去了刑部一趟就被扣押了下来,也不去想为何有范承卓在还是没能阻挡这一切发生,更不去想萧成煊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事,沦落到今日只是报应。 她只记得了一点:有人要害她儿子! 徐凤池!苏圩! 尤其是那个叶初棠! “那贱人若是知道了,只怕这会儿正在得意!” 换做以前,如贵妃有无数种办法能让叶初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偏偏是现在! 叶初棠有靠山不说,还在为陛下看诊,谁敢动她? 萧岚曦劝道:“母妃,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二哥下狱,最要紧的是,那罪名决不能让人坐实啊!” 如贵妃飞快擦去脸上的泪,用力点头:“你说的对……你说的对!你快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477.第477章 请罪(一更) 只凭一枚玉佩,自然是不能直接定萧成煊的罪的。 更关键的是——徐杰的死。 …… “您是说,对徐杰下杀手的那个人,与萧成煊有关?” 叶初棠有些诧异地抬眸。 长公主闭目凝神,周身气场却依旧严肃沉重,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摇头叹道: “糊涂!” 这就是肯定的回答。 难怪气成这样。 叶初棠本来已经打算就寝,长公主府却忽然来人,说长公主突发不适,请她前去看上一看。 原来是为着这一茬。 叶初棠收了脉枕,道:“我先给您施针,疏通淤积的血气,明日一早再让人按着方子煎了药,每日三服,调理几日看看。” 长公主点点头,看着她烛火下清婉的侧脸,又生歉疚。 “这么晚了还劳烦你跑这一趟,我这身子骨是太不争气。” “您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叶初棠取出针帛,“您的身体本就不宜动气,最近又格外操劳,如此也是难免。何况您待我有恩,但有差遣,初棠无所不从,都是应该的。” 她说着,取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无声刺入长公主左手合谷穴。 “动怒最伤肝气,您是得注意些了。” 长公主长长吐出一口气,苍老的眉眼间,终于显露出几分疲倦。 她最近是很累。 陛下病重,朝中繁琐事务都压着,她每天还得和内阁那些老东西争来斗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徐杰突然暴毙,是有人在审讯的时候用了阴私手段。这事儿一开始瞒得极好,但后来徐凤池坚持当众二次查验徐杰的尸体,这才发现不对。” 长公主没有提及细节,并不愿意那些脏事儿污了叶初棠的耳朵。 “后来他们反复盘查,终于揪出动手之人,偏偏那人又和成煊有脱不开的关系,据说是刑部的一个小官吏,曾受过成煊的恩。难说这里面有没有范承卓的授意,但范承卓是不会认的,甩的干干净净。” 推出这么个人出来顶包,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会被认定为是受了萧成煊的指使——毕竟徐杰死了,萧成煊是最大的受益人。 萧成煊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叶初棠眼帘微垂,继续施针。 这些事不是她能多言的,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 长公主信任她,才将这些事告知,她却不能主动掺和进去。 看叶初棠这般反应,长公主心中一叹。 “我知你不喜听这些,但毕竟与成煊有关,我不说,很快也会传得满城风雨。” 叶初棠轻轻颔首:“您的好意,初棠心领。” 她并非不知好歹之人,长公主这个时候选择将这些统统告知,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她是站在她这边的。 “其实说来说去,只怪他自己不争气。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和那些南胡刀客扯上关系!” 说到这,长公主语气也沉了下来。 别的她都能置之不理,通敌却是踩到了她的雷区。 萧成煊的确与她有血缘之亲,可在这之上,家国却排在第一。 叶初棠收针。 长公主打量着她,终于还是道:“罢了,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管照看好陛下便好。”这便是说,会为叶初棠解决一切其他可能出现的麻烦的意思了。 叶初棠唇角微弯,点了点头。 “是。” …… 跨出长公主府大门,早有马车在旁等候。 叶初棠拢了拢肩上的大氅,抬头看去。 下过雪的冬夜格外冷,夜风像是刀子,从肌肤上划过。 无星无月,阴沉沉的一片天。 长公主说那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但只怕别人不是这么想的。 置身旋涡中心,无论如何都是逃脱不开的。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置身事外。 好戏刚刚开场,后面只怕还精彩着呢。 …… 这一晚有太多人无法安眠。 蒋兆元在书房一坐就是一整晚。 桌案之上还放着一封信——那是萧成煊下狱之后,范承卓派人紧急送来的消息。 在那封信中,范承卓做了详尽的解释,但蒋兆元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事已至此,就算追究范承卓的错,又有什么意义? 蒋兆元怎么想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别的不说,那些南胡刀客的栽赃真是无稽之谈! 萧成煊地位稳固,他是疯了才会选这样的路数! 但! 自从他被弹劾,霍俞成被翻案,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将他一点点推入深渊。 不对劲……这不对劲!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蒋兆元的桌案之上,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进宫面圣! 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救萧成煊。 那就是穆武帝本人! ……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穆武帝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 今日已经能起身靠坐,也能开口说些话了,只是嗓音依旧沙哑。 荣妃伺候左右,喂他用了汤药,又细心用帕子湿了热水,帮他擦拭手脸。 躺了数日,穆武帝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也大不如前。 病这一场,竟像是老了十多岁。 蒋兆元进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心下便是一惊。 但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场面功夫是最会做的。 所以他立刻跪了下来,以头触地。 “罪臣蒋兆元,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 荣妃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穆武帝。 穆武帝却是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这才沙哑出声: “你何罪之有?”(本章完) 478.第478章 和谈(二更) 蒋兆元依旧弯着腰,沉声道: “微臣身为首辅,未能约束百官,亦未能明察案情,致使如今朝廷上下流言纷纷,是臣之过!二——萧成煊疑与南胡刀客另有勾结,此案重大,微臣更当避嫌。故而主动请辞,恳请陛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屏风之后正在煎药的叶初棠听到这,黛眉微挑。 看来蒋兆元是真急了,竟然选择这么以退为进的一招。 其实这法子不新鲜,从前她没少当故事说给阿风他们听。 只是没想到,今天撞到个现场版。 蒋兆元似是痛心疾首:“陛下龙体欠安,微臣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可正因事关重大,才更不能随意糊弄过去!微臣年老体弱,近日更感疲累,实在无力担负首辅之责!” 蒋兆元重重磕头。 “愿陛下全了老臣之心!” 穆武帝许久都没说话,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叶初棠勾了勾唇。 蒋兆元是元老级别的重臣,身为首辅,重权在握,加上门生党羽众多,在朝廷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他这时候突然提出不干,那很多事情都没法继续推进了。 偏偏穆武帝这时候还生着病,若再少一个蒋兆元,岂不是更乱套了? 所以蒋兆元这么做,不过就是喊喊口号。 萧成煊被下狱,之后免不了好一番盘查。 蒋兆元身份特殊,必定也会被牵连。 与其到时候被各种弹劾对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占据主动权。 只等穆武帝挽留劝慰一番,他便又能继续坐稳首辅之位,还能名正言顺插手萧成煊的案子。 果然,漫长的静默过后,穆武帝终于沉沉开口: “蒋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正当盛年,这朝中上下诸多事务还得你来处理……” “长公主到——!” 这一声打断了穆武帝的话。 紧接着,长公主便径直走了进来。 她一眼看到跪在那的蒋兆元,诧异开口: “嗯?蒋大人怎么在这?” 蒋兆元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微臣特来和陛下请罪。” 蒋兆元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痛定思痛般开口, “现在已有流言,说刑部尚书范承卓曾是我亲点的学生,与我有诸多利益往来,之后必定会按我授意扭曲案情,尽力为萧成煊脱罪。微臣虽是无能之辈,却也不敢担上这等污名,不如自请求去,换一份清净!” 听着倒真是满心赤城。 长公主了然颔首,脸上却看不出情绪,只侧头看向穆武帝:“陛下以为如何?” 穆武帝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极其不好看。 他只是生了场病,短短时间内就发生这么多意外,对他何尝不是一连串的打击。 他沉吟许久,才道:“蒋大人毕竟——” “蒋大人毕竟是成煊的外祖,于情分上,的确不合适继续插手此案。” 长公主叹了口气, “官海一生,盛名怎能如此轻易毁于一旦?依我看,陛下就该成全蒋大人所求。眼下无论谁来,不都比他更为合适?” 蒋兆元:“……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 长公主却道:“蒋大人这般决绝,必定是认定范大人和成煊都是清白的。蒋大人,您说是不是?”蒋兆元的脸已经彻底僵住。 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当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听一道通传声: “定北侯世子到!内阁大学士王松石大人到!国子监祭酒唐仲礼大人到!” 蒋兆元的心猛然一沉:这几个人怎么一起来了! 叶初棠打开盖子,看药已经煎地差不多了,便用帕子厚厚叠着将其端下,又将炉子里的银丝炭拨了拨。 淡淡的炭火气与药味混杂,无声弥散开来。 屏风外,低沉熟悉的嗓音响起。 “微臣有要事禀报。” 长公主看着下方站着的自家外孙,也是愣住。 她先前可不知道这小子今天要进宫,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还真是有要紧事。 但这会儿也不好多问。 穆武帝抬了抬手:“都先平身——咳——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剧烈咳嗽起来。 荣妃忙上前,轻轻拍着穆武帝的背,担忧问道:“陛下可是又不舒服了?” 穆武帝咳得脸色涨红,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自屏风之后走出。 叶初棠端着汤药上前:“陛下切忌劳神,先用药吧。” 沈延川抬眸,深邃平静的目光在她脸上格外停留片刻,眼底细微波澜暗起。 几日不见,她似是与之前并无不同,大约是因为刚才一直在炉子旁煎药,她原本雪白的肌肤上被熏染上了淡淡绯色。 只微微垂眸,黑蝶般的睫羽翩然,遮住了那双波光流转黑曜石一般的眼,安静娴然如水墨画。 荣妃双手接过,又细心吹了吹,才小心喂给穆武帝。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穆武帝用完那一碗苦涩的汤药。 叶初棠识趣地退到了一旁,若非那张过分清丽夺人的脸,存在感几乎为零。 褐色的汤药见底,穆武帝的脸色终于也渐渐恢复正常,添了几分气色。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叶初棠扫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穆武帝的心脏就像是一个已经破了窗的旧房子,每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像狂风骤雨,一点点将他侵蚀。 就算没有人暗用手段,他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不过这些话当然是不能明说的。 叶初棠眼观鼻鼻观心,只安心做好自己一个外聘大夫的本分。 其实她也没想到会撞上这样的场面,不过热闹都凑上来了,一点都不看也实在可惜。 蒋兆元的那点心思没什么好猜的,无非是老登的手段罢了。 倒是沈延川……这个时候,他和那两位一起过来,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终于,穆武帝再次开口:“何事?” 他的嗓音中带上了一丝无法遮掩的疲惫。 沈延川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波澜,双手呈上一封信。 “家父来信,瓦真首领木木贞儿请求和谈。”(本章完) 479.第479章 瓦真(一更) 穆武帝瞬间坐直了身子,神色又惊又喜,难以置信的问道:“当真!?” 在场其他人也齐齐被这消息惊住,齐齐看了过来。 沈延川道:“信件在此,请陛下圣阅。” 穆武帝忙道:“快!拿给朕来看看!” 李公公连忙应声,小跑过去将那封信拿走,转身跪呈给穆武帝。 穆武帝显然极其激动,直接伸手拿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拆开。 大殿之内十分安静,只有穆武帝翻看信件的声音簌簌响起。 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从这巨大的消息中醒来。 蒋兆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木贞儿求和?这、这怎么可能?” 瓦真是常年盘踞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擅骑好斗,民风剽悍。 因为物资匮乏,所以经常在北境烧杀抢掠,双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冲突。 这也是为何,北境驻军二十万之巨,为的就是守国门! 自太祖皇帝登基,迄今数十年,北境一直备受瓦真侵扰,穆武帝也为此头疼许久。 没想到,今日竟能等来木木贞儿的求和信! 这谁能不震惊? 长公主沉思片刻,道:“木木贞儿性格强硬刚烈,这是突然转了性不成?” 她从前也曾与瓦真人交过手,知道那是一群多么不怕死的人。 要让他们做出让步,实在难如登天。 蒋兆元拧眉道:“这里面必定有诈!陛下万要三思啊!” 穆武帝飞速将那封信看完,心绪依旧未曾平复,正在思考之际,听到蒋兆元这话,顿时心生不悦:“朕自会分辨。” 蒋兆元心头一跳,这才惊觉自己失言。 ——穆武帝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如此冒言,岂不是在说穆武帝没脑子?连一封求和信都看不出好坏? 他立刻俯跪在地: “陛下圣明,自有裁决!是老臣多言了!” 只是这挽救的话,此时在穆武帝听来,也没什么分量。 他最近本就卧病在床,蒋兆元还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请辞,这样一个人,能有几分是真正为他为国? 穆武帝没有理会,又反复将那封信看了好几遍。 “这的确是木木贞儿的字迹。” 瓦真是游牧民族,识字的不多,木木贞儿出身贵族,接受过相关教导,才得以写就这封信。 而且早些年,穆武帝曾不止一次与木木贞儿交手,这个还是能认出来的。 长公主奇怪问道:“打了那么多年,现在他为何又肯和谈了?” 穆武帝将那封信递过去:“皇姐自己一看便知。” 长公主接过,眉头微蹙,又逐渐舒展。 看到最后,她才哼笑一声:“原来如此。” 穆武帝道:“瓦真今年接连遭遇干旱,草地干枯,牛羊没有足够的草料,加之前段时间突降大雪,更是冻死他们不少马匹。如此境况,难怪木木贞儿急了。” 以前没有物资,去北境城池抢掠一番就是。 但今年情况太过惨淡,连能打的人和马都没了。 尤其北境一直是沈侑严率大军坐镇,本就不好对付,加上这情况,还有什么好打的?求和吧。 低个头,起码今年冬天的日子能好过些。 长公主倒还颇为感慨:“我只当他木木贞儿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竟也有服软的一天。” “服软估计也只是一时的。”穆武帝脸色变得严肃,“这人言而无信,从来没有守信一说,还是得慎重。” 他说这话,是因为从前吃过这样的亏。 木木贞儿这人称得上是枭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一刻还答应得好好的,下一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他首领的位置,还是趁乱杀了他父亲得来的。 这样一个无信无义之人,给出这样一封信,的确让人很难抉择。 王松石捋了捋胡子,道:“陛下所言极是,这木木贞儿不可轻信。不过,眼下他自顾不暇,为了利益,许是真能促成和谈。若能就此休战,倒是能换北境百姓一个安宁。” 长年累月的打,谁也受不了。 将士出生入死,百姓流离失所,始终无法得到安宁。 倘若能和平解决,无疑是最好也是最省心的选择。 穆武帝陷入沉思。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等他做决定。 忽然,沈延川打破沉默。 “启禀陛下,微臣这里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或许与木木贞儿此次的求和有关。” 穆武帝立刻道:“说。” 沈延川停顿片刻,才一字一句道:“线人来报,木木贞儿突发重疾,四个儿子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木木贞儿自觉位置难保,更怕死后部落分裂,被各个击破,这才选择紧急求和。” 话音落下,偌大的大殿便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叶初棠侧立一旁,视线依旧落在身前的三寸之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然而她的心里,已经忍不住鼓掌。 高。 实在是高啊! 这段时间,这位世子殿下始终低调行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无意参与这场纷争,打算独善其身。 没想到——在这等着呢! 木木贞儿送来了和谈书,竟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突发重疾,儿子夺权争位——这不就和穆武帝成了难兄难弟了? 果然,穆武帝听到最后一个字,脸色已经难看得无以复加。 最近朝中发生的诸多事端,他不是不知道,可他还能劝慰自己只要病好了,一切就都还在掌控之中。 然而这一刻,沈延川的这番话,无异于一把利刃,直接将这所有的假面彻底撕裂!将赤裸的真相血淋淋摆在他的眼前! 不得不面对! 不得不清醒! 他是还没死,可他的儿子们或许早已经在期盼着他死! 而下面的那些人,或许也早就已经找好了路子,时刻等待着为自己的新主摇旗呐喊! 穆武帝气血上涌,但仍旧强行压下了胸腔内的那股强烈不适,沉声开口: “这么说,这封求和信,可信?” 沈延川略作思忖:“起码一年之内,瓦真没有余力毁约。” 这便是了! 穆武帝闭上眼,良久,才道: “如此……也好,也好!”(本章完) 480.第480章 大礼(二更) 这样一个能让北境休养生息的机会,一旦错过,不知何时才能等来第二次。 所以没得选。 穆武帝深吸口气,道:“唐仲礼,朕记得你通晓瓦真语,你即刻去与礼部商议,拟出个方案来。他既求和,就好好办!” 唐仲礼叩首:“微臣遵旨。” 蒋兆元有点懵。 就、就这么定了? 那—— 他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可看到穆武帝的脸色,又生生咽下。 反而是穆武帝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主动问道:“蒋老可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蒋兆元低下头:“陛下圣裁,微臣自当遵从。” 穆武帝眼角略过一抹冰冷的嘲讽。 他道:“朕差点忘了,今日蒋老过来,本就是为了请辞,这些事劳心劳力,蒋老如何受得。” 啊? 蒋兆元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是正在说瓦真的事儿吗?怎么突然就扯到他头上来了? 下一刻,穆武帝的话更是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既如此,蒋老的请求,朕便允了。” 蒋兆元简直不敢相信:“陛、陛下?” 他只是来做做样子,穆武帝怎么真的答应了!? 然而穆武帝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另,擢王松石为内阁首辅,唐仲礼调入内阁,任吏部尚书。” 蒋兆元晴天霹雳——这分明是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终于慌了:“陛下,臣——” “蒋老一生为国为民,如今也该颐养天年了。”穆武帝语气沉了沉,“尤其最近诸事烦忧,想来蒋老也早已厌烦。如此,可好?” 蒋兆元心脏猛烈跳动一下,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穆武帝这话,分明是警告! ——他若再占着这个位置,接下来萧成煊的案子必定会将他牵连进去! 到时候,再想这般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了! 蒋兆元心中翻江倒海。 他今天来,不过是想做个样子,谁知瓦真那边出了乱子,木木贞儿自顾不暇,穆武帝断定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犯,自然有了多余的力气对付朝内之事。 那么,他这个首辅之位,让给谁来都能做了! 何况王松石虽不及他,但也德高望重,仰慕者众多。 再加上一个唐仲礼,这二人联手,稳住内阁是没问题的。 蒋兆元短短时间就已经想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也因此格外清楚穆武帝突然改了主意,是因为已经有了把握。 他不会再更改主意了。 想到这,蒋兆元心底陡然生出悔恨与悲凉。 ——早知会有这一茬,他说什么都不会主动请辞!给这些人钻了空子! 只是话已出口,再想收回,何其艰难?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出声提醒:“蒋老,还不叩谢圣恩?” 蒋兆元咬了咬牙,终于缓缓弯下脊背,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臣……谢陛下恩典!” …… 穆武帝留下了王松石和唐仲礼,详细商议瓦真和谈之事。 叶初棠知道没自己的事儿,识趣告退。 长公主忙道:“延川,昨日下了雪,路不好走,你去送送初棠。” 叶初棠:“……”她早上来的时候路更难走,不也准时到了? 沈延川倒是从善如流,看向叶初棠:“叶二小姐,请。” …… 已近午时,今日难得放晴,积雪渐渐消融,反射出冰凌的光。 二人行于宫道,叶初棠落后半步。 下过雪的空气格外新鲜冰凉,叶初棠深吸口气,那股子闷在殿中的气息终于吐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想起今日发生种种,叶初棠主动开口:“世子送我回去,不会耽误正事吗?” 沈延川微微侧头:“正事?” 叶初棠与他直直对视——她指代的是什么,他不会不知道吧? 果然,下一刻,沈延川便微微笑道:“你是说瓦真和谈?我只负责传递消息罢了,其他的自有陛下与诸位大臣决策。” 叶初棠挑挑眉,显然是不信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蒋兆元主动请辞的这天来? 他甚至还特意带了王松石和唐仲礼两人一同前来,不就是为了堵死蒋兆元的退路? 本来蒋兆元只是想喊喊口号,结果沈延川来了,打了蒋兆元一个猝不及防。 这下,不退也得退了! 而且他前脚刚退,后脚就有人递补上来了,丁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他就是想反悔,这内阁也没他再次插足的位置了。 简直输了个精光。 叶初棠耸耸肩:“世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自不是旁人可比。” 沈延川欣然领受:“叶二小姐过奖。” 叶初棠:“……” 谁家好人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自夸? 他不会听不出来她这是在阴阳呢吧? 然而思来想去,叶初棠发现,沈延川好像真的有资格说这话。 ——他想要北境的消息,立刻就能得到,他想要推蒋兆元下台的一个助力,瓦真当即送上。 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人城府的确深不可测,偏偏他还当着她的面亲自承认,毫不避讳所有算计。 叶初棠的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她干脆选择安静,不想再探知更多。 但沈延川却似乎没这个想法,反而主动开口:“叶二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吧?” 叶初棠一怔,旋即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像还真是。 腊月初十,便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但过去这三年奔波流离,她也没这个心思。 没想到沈延川竟知道…… 当然,她很清楚以他的能力,想知道这些并不是难事。 她轻轻颔首:“嗯。” 沈延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那……你想怎么过?” 这个问题倒真是把叶初棠问住了。 怎么过? 她向来不在意这些,往年都是阿风招呼,但今年他不在,叶初棠就更没什么打算了。 无非带阿言和小五吃顿好的? “都行吧。”叶初棠无所谓道。 沈延川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她是真的不在乎。 换做别的女子,或许早早便开始期待生辰之日要如何庆贺,但她似乎对这些都不慎在意。 沈延川略作停顿,道: “到时候,我想送你一份礼,不知——你肯不肯收?”(本章完) 481.第481章 设局(三更) 叶初棠有些意外:“什么?” 沈延川眸光微动:“既是生辰礼,提前说了岂不是没意思。” 这男人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 叶初棠扬了扬眉,笑着应了:“世子向来大方,想必定是一份大礼。那我就先谢过了?” 便宜不占白不占,沈延川这人出手阔绰,叶初棠自然应了。 沈延川倒是没想到她允得这般痛快,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当真?我若送了,你可不能推辞。” 叶初棠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但她对沈延川还是信得过的,世子爷亲自开口,怎会有差? 她便弯了眉眼,轻笑颔首: “世子所赠,不敢相拒。” …… 蒋兆元下台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如贵妃懵了。 萧成煊傻了。 下面追随的诸多党羽,也都被搞得措手不及。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就传来了新的任命——王松石成了新的内阁首辅,唐仲礼也顺利入阁,兼吏部尚书。 所有人都哑了火,同时也终于意识到:变天了! 六部之中,吏部尚书掌管官员升迁审核,地位最高。 从前蒋兆元就是因为占据这个位置,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谁知道一朝被撸! 要是换别人,或许镇不住场子,可唐仲礼不同。 身为国子监祭酒,他可谓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论人脉,比蒋兆元也差不到哪儿去。 现在顶替蒋兆元这个位置,简直堪称完美。 内阁原本是蒋兆元的一言堂,可现在王松石加上唐仲礼,未必不是蒋兆元的对手。 一开始还有许多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新的内阁闹出乱子,无法运转,最终还是得把蒋兆元请回来。 可紧接着,一个爆炸性消息传出—— 瓦真主动请求和谈了!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毕竟比起内斗,他们更在乎边境安危。 和瓦真打了那么多年,如今竟然等到了他们低头,和平的机会就在眼前,谁能不激动? 于是,关于蒋兆元的去留,朝臣们再也没有产生过争执。 最大的、最要紧的问题,变成了怎么与瓦真和谈! 仪式如何举行,该派谁去,谈判条件怎么平衡……每一条都是焦点。 尤其是这些京官,听惯了北境战事,对驻守边疆威震一方的沈侑严又是敬畏又是羡慕,如今终于轮到自己能建功立业,哪儿能不抢着上? 谁都知道,谁能办成此次和谈,谁就会成为史书留名的大功臣! 名与利的诱惑下,谁还顾得上早早被踢出局的蒋兆元? …… 蒋兆元褪下官服朝帽,回到蒋府的时候,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而当一天又一天的过去,蒋府门厅冷,从早到晚连一个前来拜访的官吏都没有的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人走茶凉! 穆武帝体恤他辛苦多年,没有收回赏赐的府邸,留给他养老了。 这无疑让蒋兆元更加难受。 偌大的府邸!冷冷清清! 此时的他才意识到,离开了内阁,再想回去,只怕难如登天! …… 如贵妃得知消息,一病不起。萧岚曦每日陪侍左右,汤药接连喂下去,如贵妃的身体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连日来不断地打击,已经给她的精神造成极大创伤,短短时日,她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下来。 萧岚曦扶她起身的时候,摸着她的肩膀,都会觉得硌手。 她微微皱眉,冲着宫女斥道: “这些太医是怎么回事?母妃病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药,竟不见半分好转?” 宫女神色为难:“公主,这、这……奴婢们也没法子啊!太医们来是来,可又总是很快就走,娘娘前两日吃药都吐了,奴婢跑去太医院询问,他们还十分不耐……” 萧成煊入狱,蒋兆元也辞了官,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这些宫里伺候的都是人精,这会儿巴不得和如贵妃断绝关系,哪里还肯用心医治? 虽然萧成煊还没定罪,可这情形,也已经落魄到了极点。 萧岚曦咬了咬唇。 如贵妃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听着这一切,只凄然冷笑。 “不必去求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曾经多少人上赶着孝敬她们,现在全都跑了! 萧岚曦转身,坐在床边,忧心蹙眉:“怎么会这样呢……蒋老才卸任几天?” 提起这个,如贵妃眼底便泛起恨意。 她紧紧攥住被褥,指节青白:“还不都是被他们设局坑害了!那些人必定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只等这一日!” 蒋兆元在朝中势力庞大,原本不该这么快就跨下来,可谁都没想到瓦真求和,搅乱了整个朝局。 蒋兆元的权利几乎是一夕之间,就被瓜分了个干干净净。 要说这不是早有预谋,如贵妃死也不信! “王松石,唐仲礼……”如贵妃切齿喃喃,“还有沈延川!本宫已经听说了,那天就是他带着那二人一起进宫觐见,随后父亲就下了台!这里面少不得他的手笔!” 萧岚曦怔住:“这应该与他无关吧?不是蒋老亲自请去——” “怎会无关!” 如贵妃厉声打断她的话, “若不是他带回了瓦真求和的消息,陛下绝不会那么干脆地同意父亲请辞!” 如贵妃不傻,能在后宫盛宠多年,她脑子是很清楚的。 父亲的计划之所以变动,就是因为沈延川的出现! “这消息本不该由他呈上,他选在那一天,不就是故意的吗!” 每一步都卡的正正好,要说不是提前设局,鬼才会信! 萧岚曦没说话。 她已经看出来如贵妃是恨上了沈延川,此时说什么都是错。 她轻轻拍了拍如贵妃的背:“母妃别气坏了身子,您不舒服,就先别想这些了。要不,咱们换别人来看看吧?” 如贵妃冷笑:“别人?这时候,谁还愿意踏入这瑶华宫!?” 人人避之不及! 萧岚曦垂眸思索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叶初棠,如何?”(本章完) 482.第482章 又做梦了(四更) 如贵妃登时睁大了眼睛:“什么!?” 那个叶初棠她向来看不顺眼,如今竟要请她来看诊?岂不可笑! 萧岚曦哪里猜不到她心中所想,耐心劝道:“母妃请听我一言,眼下她是最好的人选了。” “一来,她医术不错,连父皇的病她都能治,可见是比太医院那些老顽固有水平的,请她过来说不定真能帮您调理好身体。” “这二来,她没有家世背景,不会扯到这些事情里,应该是能放心的。” 如贵妃听到这,觉得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可她胸口还是横着一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本宫看她不简单,否则你以为,叶恒全家是如何沦落到那般下场的?” 如贵妃可没那么天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在她看来,叶初棠这个人……不得不防! 萧岚曦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母妃,我知道您对她有顾虑。不过眼下她正负责为父皇看诊,父皇的身体也的确在逐渐好转,若这个时候请她过来,不管出于什么缘由,她都不能出任何差池,不是吗?” 如贵妃心头一动。 “你是说……” “您的病症比起父皇并不算特别严重,若她能治好父皇,却治不好您,岂不是说明她没有尽心尽力?若她给您也看好了,那就更是皆大欢喜。这个时候,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是万万不敢出差池的。” 否则,不是自毁名声? 如贵妃终于被她说动,可…… “她肯来?” 萧岚曦轻笑,“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您如今还是贵妃,她怎敢忤逆?” 终究出身卑贱,蝼蚁罢了。 看如贵妃终于意动,萧岚曦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如贵妃下了决心。 “而且这样一来,您也能顺便问一问父皇的病情,算是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对啊! 如贵妃瞬间清醒过来。 她自请禁足,结果被困在这小小的瑶华宫不得出,父亲和成煊出事她一点忙也帮不上。 若能借叶初棠,在陛下跟前刷刷存在感,更甚至试探一番君心,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这是个机会! 如贵妃心一横,看向萧岚曦:“好!你这就派人去找叶初棠!无论用什么法子,让她答应过来!” 萧岚曦垂首应声。 “母妃放心,曦儿这就去。” 说罢,她起身便要离开。 然而刚走出一步,便又被如贵妃叫住:“等等!” 萧岚曦回头:“母妃还有吩咐?” 如贵妃眯起眼睛,咬牙道:“除了这件事,你再去替我去查查沈延川!” 萧岚曦愣住:“沈……定北侯世子?” “不错!”如贵妃提起沈延川,俨然已是恨极,“本宫怀疑,他已暗中和烈王勾结,这才屡次针对我们!你去打探打探,他们之间是否有不正当往来!” 萧岚曦心头有些抗拒:“这……女儿如何能查得?” 如贵妃柳眉拧起:“怎么不能?你回京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你皇兄身陷囹圄,你不为他争一争?” 萧岚曦抿了抿唇。 如贵妃盯着她,忽而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不想救成煊?” “母妃何出此言?”萧岚曦忙跪了下来,“皇兄遭难,女儿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啊!” “既如此,那你就想法子!” 如贵妃看着她,像是能看透一切般,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你这么不甘不愿,左右推辞,不过是因为……你对沈延川有意!是不是!”萧岚曦猛然一惊,张嘴就要否认。 然而当她抬头迎上如贵妃的眼神,却瞬间哑口。 如贵妃轻嗤:“你以为,你瞒得很好么?” 这瞬间,萧岚曦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所有心思都暴露无遗。 如贵妃眉眼间毫不遮掩的鄙夷不屑与嘲讽,更像是尖利的刀子,直直插入她的胸口! 她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如贵妃抬手,轻轻从她脸上拂过,指尖带着冰冷。 “本宫在后宫见过那么多女人,若是连这都看不出,也枉然混到今日。” 这话倒是不假。 如贵妃是女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对这些的确格外敏锐。 “先前我不说,只是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没想到……你竟还痴心妄想,他会对你有意?” 难以言语的耻辱涌上心头,萧岚曦袖中的手缓缓收紧。 然而如贵妃毫不在意。 在她看来,萧岚曦一直也算乖顺,唯独这件事,实在没脑子至极。 “本想召你回京,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也好助你皇兄登位,可惜你推三阻四,后来出事,错过了大好时机,再想要也不能了。” 眼下看萧岚曦竟然还对沈延川存有妄想,如贵妃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成煊三番五次拉拢,他都拒绝,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们唱反调!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萧岚曦终于按捺不住:“女儿只是……” “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喜欢是叶家那个叶初棠!” 萧岚曦袖中紧攥的手深深嵌入掌心。 她垂下头,遮去了眼底的所有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声开口: “母妃教训的是。” 如贵妃闭上眼,疲倦至极地挥了挥手。 “行了,你下去吧,交代你的事务必尽快去做,无论用什么法子!” 萧岚曦叩首,这才起身离开。 走出瑶华宫大门,在外等候的宫女看她脸色不太对,担忧问道:“公主,您身体不舒服吗?” 萧岚曦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人人都能驱使她,仿佛她天生便低人一等。 甚至连喜欢谁厌恶谁的资格都没有。 萧岚曦扯了扯嘴角,眼底泛起阴寒冷意,转瞬即逝。 “没什么。” 她收回目光,神色已恢复如常, “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 夜色浓郁,北风呼啸。 房间内,睡得正香的小五似是被这风声惊动,有些不安地将小脑袋埋在被窝里。 叶初棠忽然睁开了眼睛,眸色似比这夜更幽静深邃。 ——她又做梦了。(本章完) 483.第483章 起床气(五更) 梦中只是几个零碎的画面,她仿佛看到漫天的黄沙,以及从遥远天边传来的呼喊之声。 人影憧憧,她却不能分辨那些人的脸。 似乎有熟悉的面容,更多的却是陌生。 隐隐的,似是有淡淡血腥气息弥漫。 叶初棠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一般,无法向前跨出分毫。 那呼喊声越发急切,也越发靠近。 叶初棠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一道身影突然从中跃出。 就在她即将看到那人模样的瞬间,她猛地惊醒。 寂静的夜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一切都像是沉浸在了黑色的夜晚之中,无法辨明。 叶初棠看了眼依偎在怀中的小团子,她正睡得香甜。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抱着叶初棠的胳膊,软乎乎的小脸轻轻蹭了蹭。 叶初棠轻轻呼出一口气,给她掖了掖被子,然而脑海之中,却还是不停重演方才梦里的一切。 可惜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无法再看得更清晰。 尝试无果,叶初棠终于放弃,只是心中疑虑却未能摆脱。 ——这绝不是寻常的梦。 关乎未来,预示未知。 她十分笃定,这一定是将来某一刻会发生的画面,可……那是在哪里?那些人又是谁? 最后,一直在她耳边回响的模糊呼喊,又是来自于谁? 叶初棠极少做这样不清不楚的梦,甚至连一张人脸都无法看清。 这到底昭示着什么? …… 叶初棠这一醒,就再也没能睡着。 睁着眼睛到天亮,她的眼下难得挂了淡淡青色。 小五一早就发现自家阿姐好像心情不太好,仔细瞅了瞅,明白了——阿姐失眠了。 果然,叶初棠一上马车,就靠在那开始闭目养神。 小五乖乖地坐在对面,捧着一本连环画安静地翻看。 这是叶初棠亲手给她画的,家里还存了好多本,每本不过巴掌大小,每一页更是只寥寥数字,却讲述了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 其实小五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不过叶初棠最近比较忙,怕她一个人无聊,就特地准备了这些给她玩乐。 小五连翻书的动静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自家阿姐补觉。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人,偏偏要往枪口上撞。 刚走到宫门口,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叶二小姐?” 一道颇为熟悉的女子声音从外传来。 小五眨眨眼:这听着,好像是那位玉和公主? 果然,接着便听到:“不知可否占用你半刻钟的时间,我有要紧事想与你一说。” 驾车的小太监自然认得她,一时有些纠结,便回头问道:“叶二小姐,您看?” 他的职责是接送叶初棠,不过这会儿还有时间,半刻钟是不会耽搁的。就算萧成煊现在被关起来了,如贵妃还在宫里呢,连带着萧岚曦,他们也不敢太过得罪。 叶初棠其实没睡着。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谁能安眠? 尤其起个大早还是来干活的,换哪个也开心不起来。 于是,在听到这声音之后,叶初棠心底的烦躁越发繁重。 她和这位玉和公主没太多交集,可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堵她了。 叶初棠睁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掀开帘子,就见萧岚曦正站在前方。 她穿着一身宫装,披着狐毛大氅,手里还揣着暖炉,脸颊鼻尖都泛着红,竟像是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不知公主有何要事?”叶初棠问道。 萧岚曦的确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站在这,这会儿双腿都已经麻木发僵。 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大约是因为太冷,面皮紧绷,这个笑也不太舒展。 “我知叶二姑娘还要去为父皇看诊,耽误不得,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呼出一口热气,神色希冀地看着叶初棠,但又似有些难以启齿般开口: “我母妃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太医用了药也不见效,不知叶二小姐能否帮忙看看?” 叶初棠回过神来,只觉这事儿着实离谱到了极点。 “公主的意思是……让我去给如贵妃看诊?” 她是认真的? 萧成煊对叶铮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双方说是仇敌也不为过,今时今日,她们竟然还来请她去给如贵妃看病? 是她看起来脾气太好,还是如贵妃想试试自己命有多硬? “是。” 萧岚曦似乎也察觉到这么做不太合适,神色窘迫为难, “原本、原本我们也不敢贸然打扰,只是眼看母妃备受病痛折磨,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还盼叶二小姐医者仁心,为我母妃看看吧?只要一会儿,叶二小姐得空了去就好,我们感激不尽。” 萧岚曦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以她公主之尊,在这里苦等许久,又亲口相求,态度的确是极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一阵风吹来,小五缩了缩脖子。 这一招对别人或许有用,但对阿姐没有。 尤其……是没睡好的阿姐。 果然,下一刻,叶初棠便平静开口。 “公主请回吧,您这个请求,恕我不能从命。” 萧岚曦没想到叶初棠拒绝得这么干脆,不由一噎。 “不、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只要——” “既然太医院的太医看不好,那就是需要费大量精力的病了。如贵妃的境况我也十分同情,但陛下龙体欠安,我处理起来已是焦头烂额,更无其他时间和力气去做其他事了。” 叶初棠道, “公主还是另请高明吧。”(本章完) 484.第484章 第484 昏迷(一更) 叶初棠的回答完全出乎萧岚曦的预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应对。 然而叶初棠已经不愿继续浪费时间,吩咐驾车的小太监赶路。 “走吧,陛下那边耽搁不得。” “是!是!” 小太监不敢有失,忙扬鞭驾车离去。 “你——” 萧岚曦还想开口说点什么,马车已经从她身侧匆匆驶过。 等她回过神来,叶初棠早已走了。 萧岚曦难以置信地回头。 叶初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她公然站在这里等了她一早上,且低声下气相求,叶初棠居然毫不留情就拒绝了! 虽说叶初棠最紧要的任务的确是为父皇看诊,可也不至于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但凡长了眼睛的,哪个看不出来叶初棠这就是故意的!? 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叶初棠就不怕外面人的非议? 萧岚曦着实是不了解叶初棠。 她要是在乎外人评判,当初就不会选择重回京城,更不会掺和到这复杂的旋涡中心。 萧岚曦这一套能拿捏旁人,换在叶初棠身上却是白搭。 跟随左右的宫女见状,小心翼翼劝道:“公主,叶二小姐都这么说了,您、您还是放弃吧!这大冷的天,您站着等了这么久,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萧岚曦心中气恼,面上却不能展露半分。 她勉强一笑:“是本宫冒昧了。叶二小姐本就辛劳,哪里还能空出余力来为母妃看诊?” 手中的暖炉早已凉了,连带着她的手指也冻得通红。 萧岚曦把东西递给宫女,双手轻轻哈了口气。 “只是苦了母妃,又要经历病痛折磨……罢了!本宫再想其他法子吧。”…… 马车内,小五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眼,神色不解。 ——那个玉和公主好像和阿姐也没什么交情吧,怎么两次三番地来找阿姐? 而且,分明是她要请人帮忙,怎的偏要选在阿姐最不合适的时候? 从前在江陵,隔壁杨婶子有事儿麻烦阿姐的时候,都是特意选在阿姐空闲的时候,生怕耽误了阿姐正事。 叶初棠看她似在出神,问道:“小五,在想什么?” 小五回过神来,眼看快到了,便将连环画收了起来,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她莫名不太喜欢那位玉和公主。 虽然每次见面,那位都是十分温和亲切的样子,可小五就是觉得不怎么自在。 尤其今天她还耽误阿姐补觉! 想到这,小五嘟了嘟嘴,噔噔两步来到叶初棠身旁,抬起小肉手给她捶肩膀。 阿姐这一晚上没睡好,身子肯定不怎么舒服! ——我来给阿姐按按! 6=9+ 叶初棠好笑地点点她的小脑瓜。 “行了,不喜欢的人,以后少见就可以。另外你阿姐胳膊腿还能动,不用担心。” 小五冲她仰脸笑得灿烂。 ——阿姐说的都对! …… 大约是因为瓦真求和,穆武帝这两日的精神好了许多,气力也恢复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叶初棠照旧亲自煎药。 然而药炉子刚咕嘟冒起热气,便有宫人匆匆进来,脸色苍白地跪了下来。 “陛下!不好了!烈王殿下吐血昏迷了!”(本章完) 485.第485章 救治(一更) 第485章 救治(一更) 咣当。 荣妃手中的玉碗不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什、什么!?” 穆武帝也神色一肃:“到底怎么回事儿!” 宫人俯跪在地,战战兢兢开口:“回陛下、娘娘的话,烈王府派人来报,说烈王殿下今日早上用过药后不到半个时辰,突然口吐鲜血,随即便陷入了昏迷!眼下烈王府已经严加戒备,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进出,但烈王情况危急,还望陛下决断!” 荣妃脸色苍白,踉跄着向后倒去。 幸亏宫女上前搀扶,才勉强将她扶起。 “怎么、怎么会这样……” 荣妃眼中蓄满眼泪,双眸通红地看向穆武帝, “陛下,臣妾、臣妾得亲自去看上一看!” 穆武帝却立刻否决了她这个请求:“你突然出宫,让人知道了,不知要平添多少无端猜测。何况你身子弱,去了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实话。 荣妃欲言又止,最后只咬着唇眼泪掉不停。 是啊! 她这会儿去了,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 穆武帝道:“即刻宣太医院储其远前往烈王府!” “是!” 宫人忙不迭要退下,却又被穆武帝喊住。 “另,命叶初棠一同前往。若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叶初棠看着眼前还在冒着袅袅热气的药炉子,心中一叹。 天天上早班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出差……烈王府距离皇宫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呢啊! 荣妃听到这,瞬间燃起希望,泪眼朦胧地看了过来。 是了是了!还有叶初棠呢! 她连陛下的病症都能看好,必定也能救成祁! “叶二姑娘,一切都拜托了!” 叶初棠起身行礼: “初棠谨遵圣喻。” …… 叶初棠刚来到烈王府门外,就发现附近增加了不少暗哨和守卫。 从外面看似乎与往日没什么变化,但…… 有心人想知道,自会打听个仔仔细细。 在管家的带领下,叶初棠牵着小五一路往里。 烈王府伺候的人不多,但看得出来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身手不凡。 听说萧成祁回京的时候,带了不少追随他的将士。 眼下这些人虽然衣着简单,恭敬客气,眼神却十分犀利,显然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精英。 萧成祁这烈王府守卫应当是很严密的。 当然,如果是他主动暴露破绽,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叶二小姐?” 储其远已经先行一步抵达,听说叶初棠也来了,不由吃了一惊。 叶初棠言简意赅地解释:“荣妃娘娘甚为担忧,但出宫不便,我便过来瞧瞧。” 储其远了然。 她能来肯定还是陛下的意思,由此不难看出,陛下已经对叶初棠极其信任。 “烈王殿下在里屋,随我来吧。” 叶初棠点点头。 储其远来到门前,又顿住脚步,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小五。这等场面,让这小团子看见,似乎不太好…… 叶初棠笑了笑:“小五怕生,离了我怕是要哭闹,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小五立刻配合地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澄澈又无辜,还带着一丝无措的紧张。 储其远思虑片刻,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萧成祁吐血昏迷,此刻的烈王府未必安全。 他点点头,转身推开房门。 叶初棠与小五紧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内,萧成祁躺在床上,眼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床边站着一直负责为萧成祁看病的赵宣平,以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垂手而立,腰上带刀,容貌普通,但周身气势隐隐。 应该是萧成祁的贴身随从。 6=9+ 叶初棠的目光从那个男人脸上轻轻扫过,又从容收回。 赵宣平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 看到叶初棠来,他也只是匆匆抬了一下头,就又看向了床上躺着的萧成祁。 储其远道:“我方才已经为烈王把过脉,发现他是体内余毒堆积日久,今日又被引发,气血两亏之下,不受其苦,才突然导致昏迷。” “余毒?”叶初棠看向赵宣平,“之前不是已经从关岭带回解药了吗?怎么这么久了,非但没有将毒素清理干净,反而造成了这般结果?” 赵宣平知道这话问的是他。 “我也不知。” 赵宣平双手紧握,艰难出声,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且殿下也有好转迹象,谁知今天突然——” 储其远道:“我刚才写了个方子,许是能暂缓殿下体内余毒扩散,正巧叶二小姐也在,烦请你看看,可有不妥?”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客气递给叶初棠。 叶初棠双手接过,扫了两眼后,又问:“赵太医可也看过了?” 赵宣平此时心情极为糟糕:“看过了,储院判的方子,应当是没问题的。只是……殿下中的这毒实在罕见,如今我也不敢打包票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旋即又看向那个随从。 “烈王殿下近日来可有什么异常?” 那男人抱拳应道:“回叶二小姐,殿下这几日并无不好,只是偶尔感到气虚体寒,食欲也一直不如从前。我们先前都以为这是用药导致,没想到……” 是药三分毒,用药的时候出现一些不舒服的副作用也很正常。 谁知今日竟到了吐血昏迷的地步。 叶初棠了然:“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注意身体的细微反应,及时调整用药才行。” 一番话说的赵宣平脸上十分挂不住。 但叶初棠说的也没错,说到底,问题就出在那“解药”上! “是我疏忽了。”赵宣平深吸口气,硬着头皮开口,“一切罪责,我愿一力承担!” 叶初棠眼帘微抬,忽而弯了弯唇角,平静劝道:“赵太医先别急着认罚,一切尚未有定论,眼下先为烈王殿下看诊才是要紧。” 赵宣平其实已经乱成一团。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他负责萧成祁的身体,如今出了这样大的差池,他难辞其咎! 听到叶初棠的话,他总算找回一丝理智。 “不知叶二小姐是否有更好的法子?” 486.第486章 谁在设局(二更) 第486章 谁在设局(二更) 叶初棠摇摇头:“暂且先按照储院判的方子来吧。” 赵宣平心头难掩失落,可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好。一切但凭储院判处置!” …… 傍晚,叶初棠离开烈王府。 储其远和赵宣平今晚一同留守,轮流看护萧成祁。 刚回到叶府,叶初棠就发现叶璟言回来了。 瞧见那道熟悉的少年身影,叶初棠才想起今天放旬假。 忙了一天,倒把这事儿忘了。 “阿姐。” 叶璟言上前几步,先是打量了叶初棠和小五一圈,发现她们二人一切如常,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叶初棠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笑着问道: “怎么了?可是在国子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叶璟言摇头:“没有,都挺好的。只是……”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阿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原来是问这个。 叶初棠也不瞒他,一边牵着小五往屋里走,一边道:“去了趟烈王府。” 叶璟言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 叶初棠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她在桌旁坐了下来,饭菜已经布好,还摆了一碟红枣糕,显然是他特意给小五带回来的。 她捏了一块喂给小五:“喏,你三哥专门给你带的,不过不能多吃。” 小五腮帮子鼓得满满的,还不忘冲着三哥笑。 叶璟言却没这份心思。 他犹豫片刻,将房门关上,确定四下里没有其他人在场,才斟酌着开口:“阿姐,我今日在国子监听到一些流言。” 叶初棠也尝了一口,觉得有点过分甜腻了,便倒了杯清茶润嗓。 清冽馥郁的茶香瞬间将那股子甜味冲散。 “关于我的?” 叶璟言一愣。 “阿姐……知道?” 叶初棠挑挑眉:“若和我无关,何至于你特意提起?” 叶璟言原本还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听叶初棠云淡风轻提起,不知怎的,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他顿了顿,道:“的确是和阿姐有关,也和烈王有关。” 叶初棠颔首,示意他继续。 叶璟言抿了抿唇。 “阿姐今天去烈王府上,可是因为烈王突发恶疾?” 叶初棠摆摆手:“突发恶疾倒是说不上,就是吐血昏迷了。除了我,储院判今日也过去瞧过了。他现在还在烈王府呢。” 叶璟言:“……” 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严重…… 叶初棠反问:“这消息已经传到国子监了?” “什么?”叶璟言没反应过来。 “烈王出事儿。”叶初棠道,“我今早在宫里听到的,之后就直接去了烈王府,按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怎么连你也听了一耳朵?” 叶璟言叹了口气:“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那是国子监。” 那里面多的是权贵与人脉,虽然已经在尽量封锁消息,但烈王府派人进了宫,哪里瞒得过那些人的眼睛。 何况,储其远和叶初棠进府的时候,也是正大光明,但凡想一想,就知道烈王那边必定是出事儿了。叶初棠其实并不意外。 “差不多就是这样,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还得往那边去好几趟。” 叶璟言英挺的眉眼蹙起。 叶初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怎么了?” 叶璟言沉默片刻,还是和盘托出: “阿姐,今天我回来,最想说的不是那些,而是……现在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出来的谣言,声称烈王这次突然病发,是因为你。” 叶初棠扬了扬眉:“哦?” 叶璟言点点头:“大意是说,禁卫军从关岭带回的解药,其实根本就没用,是阿姐误导,才导致烈王用错了药,迟迟未能痊愈,以至拖到今日吐血昏迷的严重地步。” 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恼怒又担忧,但他知道和那些人争辩没用,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这些事情分明与阿姐无关,他们却想将罪责栽赃到阿姐头上,其心可诛!” 叶初棠静静听着,轻轻笑了一下。 叶璟言不解:“阿姐,你笑什么?你可知道那些传言已经——” 6=9+ “我是在笑,你都已经看得这般通透了,还这么担心做什么?” 叶璟言瞬间愣住。 看着那张浅笑盈盈的清丽脸容,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阿姐……早就猜到了?” 叶初棠偏头思忖片刻,道:“一半一半吧。” 萧成祁最开始发现那解药有问题,几番曲折找上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背后之人没报什么好心思。 毕竟那药引子是她提的。 东拉西扯,未必不能将这些事都怪罪到她的头上。 她只是没想到,对方会选在这个时候。 萧成祁毕竟是皇子,身份贵重,对他下狠手,是一定会被追查的。 其中但凡有一步没走好,就可能全盘皆输。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慢慢来——慢慢搞坏萧成祁的身体,慢慢让萧成祁失去一切。 但很显然,对方没有这个耐心了。 而且……非常想把她拖下水。 “哎。” 叶初棠一手托腮,有些忧伤, “回京之后树敌太多,用排除法都不好使了。” 叶璟言:“……” 看阿姐这般模样,他知道她定然已经有了应对之法,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只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无法将这件事完全搁置,放任不管。 “到底是谁,想解决烈王的同时,再将阿姐也牵连进去?” 如此一石二鸟,可真是“用心”至极。 叶初棠摇摇头:“还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有好几个怀疑对象,这一时半刻,还真不能完全确定。 “那阿姐就任由他们污蔑?” 流言甚嚣尘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到时候,再想明辨澄清就没那么容易了! 叶初棠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肩膀,小五忙上前,两只小肉手殷勤地锤了好几下。 叶初棠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这才看向叶璟言。 “难道只允许他们算计我,不许我算计他们么?” 叶璟言愣住:“阿姐的意思是……” 叶初棠眨了眨眼,笑道: “诱敌深入,才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下刀啊。” 487.第487章 皆是叶初棠之错!(一更) 第487章 皆是叶初棠之错!(一更) 瑶华宫。 如贵妃冷冷看着跪在身前的萧岚曦。 “你不是说要去请叶初棠过来为本宫看诊吗?人呢?” 萧岚曦咬了咬唇。 “母妃见谅,女儿无能,没能将她请来。” 如贵妃嗤笑一声:“你当她那么好拿捏?” 叶初棠回京以后,那些为难她、刁难她的人,下场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听说那云来酒肆的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简单的寻常女子? “她不是京城世家养出来的娇千金,相反,她这个人睚眦必报,城府极深,成煊与她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怨,她怎么可能愿意过来?” 如贵妃低头看着自己的蔻甲,病了这么一段时间,她也顾不上打理,已然褪色不少。 衬着瘦削的手,更显得没有半分血色,哪里比得上从前纤纤玉指,珠圆玉润? 便是这会儿能见着陛下,只怕也不会再引起他丝毫怜惜。 如贵妃脸色愈发不虞,余光瞧见萧岚曦垂首跪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觉厌烦。 她冷笑道:“听说你一大早就去宫门口等着了,结果人连马车都没下,便直接拒绝了。这消息传出去,你堂堂公主,也不觉得脸上无光?” 如贵妃当然不在乎萧岚曦丢不丢人,她在乎的是,萧岚曦搞了这么一出,连她的脸面也丢光了!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本宫是何等落魄了!” 萧岚曦头垂得更低:“都是女儿的错。我也没想到,她竟拒绝得如此干脆,早知如此……” 她说着,声音里带了哽咽:“我只是想着她医术颇有过人之处,许是真能治好您的病……” 听着倒是十分的委屈心酸。 如贵妃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不耐开口:“罢了!既知道她不好相与,以后少于和她往来就是了!难不成没了她,本宫便活不过明日了吗!” “母妃!” 萧岚曦慌忙抬头,眼中带泪, “您、您别说这样的话,您福泽深厚,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如贵妃发泄了那口恶气,此时情绪总算渐渐平复,看萧岚曦的眼神也没那么冰冷了。 “行了,本宫知道,你也是一片孝心。你起来吧。” 萧岚曦这才扶着酸软的膝盖缓缓站起身来。 小腿已经完全麻木,但她面上依旧不显,只轻轻锤了两下,便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看向如贵妃。 如贵妃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柳眉拧起:“怎么了?” 萧岚曦迟疑着道:“母妃,其实女儿今天听说了一些流言,或许……叶初棠不来对咱们而言,反倒是躲过一劫。” 如贵妃一愣:“什么意思?” 萧岚曦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开口:“烈王突发昏迷,听说是叶初棠当初说的解药有问题。眼下整个烈王府已经戒备起来,只是这么大的事儿,哪里瞒得住?” “真的?” 如贵妃坐直了身子。 只稍一思考,便知道这实在是一箭双雕! 萧成祁要是就此醒不过来,那还有谁能和成煊争位? 到时候,就算陛下想杀他,众多朝臣也必定会极力阻拦! 若能趁此机会再解决了叶初棠,那就更是彻底绝了这个祸患! 萧岚曦道:“只是流言,至于烈王到底是为何突然如此……还不知晓。” 那不重要!如贵妃瞬间来了精神,身上的病痛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如此……最好!” 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当初烈王中毒,的确是叶初棠率先出手救治,也是她提出让人前往关岭寻找解药,烈王若是出事,她绝对脱不了关系!” 如贵妃双手合十,闭目喃喃: “那就……祈祷他永远也不要醒来了!” 萧岚曦在一旁看着,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她弯起唇,轻声道: “母妃祈愿,自会成真。” …… 流言传播的速度比想象的还快。 6=9+ 不过短短一夜,烈王病重的消息就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叶初棠的名字也被反复提及。 ——当初就是她说要去关岭寻药,药带回来了,烈王用了一段时间,身体却更差了。 这不摆明了药有问题!? 这样的话,自然也传到了穆武帝的耳中。 御书房中,气氛冷凝,几位太医并肩而立,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穆武帝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问道: “方子是你们一起拟的!难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沉默好一会儿,周康学率先站了出来,道:“启禀陛下,当初的确是臣等共同商议,研究出了药方,并请赵太医全权负责,每日亲自煎药,并看着烈王殿下服下。但……因着这毒臣等都是初见,也只是凭借经验拟出的方子,并不敢说那药方能让烈王殿下彻底痊愈。” 穆武帝怒声:“那你们还敢拿这药方来糊弄朕!” “陛下恕罪!” 几位齐齐跪了下来,一个个都白了脸色。 周康学的心也猛然一跳,却仍旧硬着头皮辩解:“陛下此言,实在冤枉臣等!太医院之所以敢给出这么个方子,是因为叶初棠曾笃定说过,那关岭带回的药引子,就是解毒之法啊!” 他双手抱拳,言辞切切:“至于这个药方,其实也是以药引子为主,其他温和药物为辅,力求将那药引子的药效最大挥发罢了!若说那药方是错的,那么错中之错——就是那药引子啊!” 穆武帝脸色冻结,就那么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叶初棠的错?” 周康学咽了口唾沫。 “臣没有这么说,臣只是陈述事实,是非对错,还由陛下评判!” 穆武帝没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通报: “太医院原判储其远前来觐见!” 储其远在烈王府守了一晚上,早上没来得及回府补觉,就匆匆进宫了。 他进来先是看了眼跪在那的几人,便收回目光行礼。 穆武帝摆摆手:“储院判不必多礼,先说说成祁如何了?” 储其远道:“烈王殿下仍在昏迷之中。” 周康学一声冷笑。 488.第488章 破釜沉舟(二更) 第488章 破釜沉舟(二更) “烈王情况已经如此危急,叶初棠难辞其咎!” 储其远看了他一眼:“你这么说,是有了确切的把握,一切是由叶初棠引起?” “我——” 周康学当然没证据,话就不能说死,但他仍旧抓着不放, “微臣能力有限,不敢这么说,但事实如此,若非是用了叶初棠说的药引子,烈王怎会昏迷?” 储其远淡道:“若是没有她,烈王只怕连猎场都走不出来了。” “这……” 周康学一叶,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当初在皇家猎场,萧成祁身中剧毒,的确是叶初棠站了出来,救了他一命。 “叶二小姐若真是有害人之心,当初大可什么都不做,如此不是更加省心?” 一番话怼的周康学无话可说,最后只得强词夺理:“就算她不是有心的,殿下因为她提出的药引子病情加重,她就得——” 穆武帝打断他的话:“成祁身边现在是谁在照顾?” 储其远道:“叶二小姐今日一早便去了烈王府,替了赵太医,看护烈王殿下。” 周康学还想再说什么,余光看到穆武帝的脸色,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将话都咽了回去。 穆武帝显然没有尽信他方才的那些话,但只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迟早会爆发。 若萧成祁一直醒不过来,穆武帝绝对会急。 到时候,势必要拉出个人来承受他的怒火——或许就会是叶初棠呢? 储其远继续道:“昨日微臣已给殿下用了药,但什么时候能醒,还是未知。” 穆武帝思索片刻,才问:“你用的药?叶初棠呢?她没说什么?” “并无。” 储其远摇摇头, “那药方赵宣平与叶二小姐都看过,没有异议便用了。原本臣也想过,请叶二小姐施诊,或许能让殿下清醒过来。但她说殿下体内余毒沉积,气血两亏,不是用针的时候。须得养养身子,才能用针。” 穆武帝对这些也不慎了解,但他对储其远最为信任,此时看他言语之间对叶初棠颇为维护,加上自己的病症也是叶初棠治好的,心里便也更偏向于叶初棠没问题。 只是萧成祁一日不醒,他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法子,便这样吧。等会儿你去给荣妃把把脉,她忧心惊虑,估计又要生一场病。” “微臣遵旨。” 穆武帝又看向周康学几人。 “好了,你们也都别在这跪着了,都先各自回去吧。” 周康学愣了:“陛下,那、那叶——” “一切尚未有定论,等成祁醒了再说不迟!” 穆武帝语气不容置疑,周康学震了震,后背登时冒出冷汗,忙低头行礼。 “是!” …… 走出御书房,储其远径直要往荣妃那边去,却被周康学拦住。 “储院判请留步。”储其远面无表情:“何事?” 周康学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储院判和那个叶初棠似乎并不相熟,怎么这般为她说话?” 储其远眯了眯眼:“我只是说了实话。陛下都还没定她的罪,怎么,你就先认定都是她的错了?” 周康学一凛:“我可没这个意思啊!” 这可还在宫里!让人听见这等犯上的话,他还活不活了! 储其远不欲过多理会他,抬脚便走。 “哎——” 周康学被他如此冷待,脸上自是无光。 几位太医见储其远走了,这才上前劝道:“周大人,储院判估计是累了一夜,才会这般,你别介意……” 周康学冷哼。 6=9+ “他是院使!我怎敢对他有意见!?”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劝。 周康学是杏林世家,早就盯上了院使的位置,奈何储其远深受陛下信任,这么多年纹丝不动。 周康学早就看他不惯。 “真当我不知道吗?几日之前,那个叶初棠还曾亲自登门!说是为她那个哑巴小妹看病,谁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利益往来!” 几人已经恨不得上前捂嘴:“周大人!这话没有证据可不敢乱说啊!” 周康学话一出口,也自觉失言,左右看了看,宫人都隔开了一段距离并未跟来,才悻悻甩袖。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救下烈王!” …… 叶初棠不知宫中这一番争论,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穆武帝那边刚刚有所好转,又轮到了萧成祁。 再三保证后,才把阿言劝回国子监,叶初棠又马不停蹄来烈王府看护。 萧成祁还是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 叶初棠也不着急——这位烈王殿下愿意破釜沉舟,那她也乐意配合。 更何况,有人比她更着急。 …… 刑部大牢。 萧成煊苦等许久,非但没有等来释放,反而等来了蒋兆元下台的消息。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护着你了,所以我奉劝你,老实交代。” 苏圩再次亲自提审,压迫感十足, “你究竟有没有通敌叛国!?” 489.第489章 早已织下的暗网(一更) 第489章 早已织下的暗网(一更) 萧成煊自然是不会认的。 “没做过的事儿,我为何要认!?你们是疯了不成,全天下的人通敌,我都不可能通敌!” 这个指控比之前的所有罪名都更加严重,萧成煊很清楚,自己若不咬死把这件事澄清,就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不过几个宵小之辈用的下三滥手段,你们居然也信!”萧成煊轻蔑嘲讽,“看来大理寺全是无能之人!” 苏圩神色冷静:“激将法没有用,你还是好好说话。这案子并非是我的一言堂,三法司会审,都查出你有问题,你没什么想解释的吗?” 他拍了拍手里的案卷。 “刑部的讯词也已经送来,杀了徐杰的那个人,承认是受了你的指使。” “污蔑!” 萧成煊瞬间激动起来,只是他手脚都被镣铐束缚,拼命挣扎也只发出沉重破碎的声响罢了。 “这都是污蔑!我每日在澄心湖,连大门都没出过,见过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说是受我指使?敢问我有何等通天的本事,能隔着重重看守,命令他去杀徐杰!?你说的那个人,我连见都没见过!” 苏圩冷冷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出并不精彩的戏。 那过分冷静的目光,令萧成煊不安起来。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可他下意识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终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牢房内重新陷入僵持的死寂。 这死寂让萧成煊脊背发寒,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将要发生。 苏圩屈指点了点那份案卷。 “你可知道,这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证词。” 萧成煊懵了:“谁?!” 苏圩:“黄昆。” 萧成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苏圩目光冰冷如剑,吐出的话语直直刺入萧成煊的耳中。 “你在澄心湖的侍从。” 萧成煊如遭雷劈。 接下来苏圩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巨大的铁锤朝着他狠狠砸下! “你被软禁澄心湖后,想方设法通过贿赂的手段,将伺候左右的人换成了他。他是你的心腹,为你与外界互通往来,可有此事?” 萧成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 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间艰难挤出。 苏圩继续道:“你入狱以后,澄心湖戒严,任何人不许随意进出。这个黄昆却带了金银细软,试图从小门偷偷逃跑,被抓个正着。” 他每说一个字,萧成煊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前所未有的恐惧扑天而来,将他吞噬。 “被抓之后,他也亲口承认,是你指使他找人,在牢中悄无声息杀了徐杰。毕竟死人的嘴最严。” “他胡说八道!” 萧成煊猛然打断他的话,因为愤怒脸色迅速涨红, “我没有做过!他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一面之词,怎能作为证据!” 苏圩:“也就是说,他对你的指控,你不认?” “都是假的,为何要认!” 萧成煊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那个黄昆为什么要背叛他!还要将这样的脏水泼到他的头上! “不对!他绝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这是你骗我的,你在诱供!是不是!”苏圩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说这些话?你对他就这么信任?” “我——” 萧成煊忽然哑了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推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黄昆是母妃派来的,的确负责帮他传递消息,他要是说了,就相当于承认了那人是他的心腹,那么对方的指控,他就很难洗脱。 可他要不说,岂不是任由这些人把罪名钉死在他的头上!? 进退两难,无论怎么做,都会出错! 萧成煊拳头攥得死紧:“我要见父皇!我要当面与父皇陈情!” 他太清楚,这个时候能还他清白,保他性命的,只有那一位了! 可—— “陛下不会见你。”苏圩的话冰冷至极,直接击碎他的幻想,“等结了案,一切自会呈递陛下御案之上。介时,你的是非对错,自有陛下断决。” 真到那时候就晚了! 6=9+ 萧成煊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走,整个人颓然万分瘫坐在那,眼神失焦,久久不能回神。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自从他被软禁澄心湖,一张巨大的暗网,就早已布下。 先是黄昆被替换到他身边,到徐杰被杀,再到一份又一份的证词…… 每一步都早挖好了陷阱等着他!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南胡刀客的那枚玉佩佐证——若非真的做了通敌谋逆之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指证? 全都是为了坐实他这个罪名罢了! 想到这里,萧成煊遍体生寒。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人背叛了他! …… 烈王府。 萧成祁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刚过午时,赵宣平就来了。 准确的说:自从萧成祁昏迷,他就没离开过烈王府。 早上叶初棠来了之后,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去隔壁补觉了。 这还没过多久,他就又醒了,第一时间来看萧成祁。 “殿下一切如旧。”叶初棠道,“方才已经喂了药,但他吐出来大半。” 赵宣平眉头紧锁:“总归比之前一点也喂不进去的好,证明储院使这方子是对的。” 他现在十分谨慎,生怕再出现之前那看似好转其实恶化的情况。 叶初棠点点头:“赵太医也不要过于担心了,您这一天只睡了两个时辰,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宣平深深叹了口气。 “是我无能,若我能早些察觉到殿下不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了。” 他全权负责萧成祁的病情,结果忙活了这么久,却得来这样的结果。 若非陛下开恩,他这脑袋早就保不住了。 叶初棠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未曾放过一丝变化,温声开口: “许是方子的问题,您不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顿了顿, “也或许是我先前误判,不该用那药引子。” 490.第490章 申诉(二更) 赵宣平摇头:“这与叶二小姐无关。” 叶初棠轻笑:“赵太医这般信得过我?” “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我觉得,以叶二小姐的人品,若对这件事没有充足的把握,绝不会开这个口。” 赵宣平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我们拟方子的时候太过草率。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找叶二小姐问上一问的,或许能避免这许多麻烦。” 言辞之间,对叶初棠的医术倒是十分信任,更未怀疑叶初棠说的药引子有错。 叶初棠垂眸思量片刻,安慰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度过此劫。” 赵宣平看向床上眼眸紧闭脸色苍白的萧成祁:“希望如此吧!” …… 御书房。 内阁几位大臣正在商议与瓦真和谈之事。 “此次瓦真主动请求议和,礼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信,让他们派出使之人来京,详细商谈具体事宜。” 唐仲礼道:“瓦真人要的很简单——互市。此次和谈,估计会就这个问题反复探讨。” 瓦真物资匮乏,若能开放互市,他们就能用马匹换取粮食布帛,大大改善生活条件。 王松石捋了捋胡子:“这些倒是好说,他们如今打不起仗了,应该能谈成。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次会派谁来?” 要应付这些瓦真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唐仲礼思索片刻,扭头看向唯一不属于内阁,今日被特意请来的沈延川。 “世子曾与瓦真人几次交手,对他们也算熟悉,依世子看,木木贞儿会派遣谁来?” 在场几人全都看向了沈延川。 穆武帝早些年虽然也曾和瓦真打过,近些年却久居京城,对瓦真目前的情况不是十分清楚了。 至于其他几位内阁大臣,就更不用说了,都在庙堂之高,论起北境战事,皆不如沈延川。 所以今日,沈延川的意见很重要。 沈延川略作思忖:“木木贞儿对此次和谈事宜极其看重,极有可能会派遣他的长子乌格勒来京。此人有勇有谋,心思狠绝,不是善茬。” 王松石明白过来,微微皱眉:“世子的意思是,若是他来,要有一场硬仗?” 沈延川颔首:“他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人,估计和谈的时候,不会轻易让步。” 瓦真虽然主动请和,但胃口不小,绝对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捞上一笔。 乌格勒尤甚。 到时候……只怕进展不会十分顺利。 不过唐仲礼对此倒是并不担忧:“若真是他也没什么,既入了京,还能让他闹出格?” 穆武帝听到这也点头:“不错,到时候就由你来负责和他们协商,务必压制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微臣遵旨。” 穆武帝又看向沈延川:“算算时间,瓦真估计会在半个月后进京。距离那时还有段时间,你要不要去趟青州?”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顿时陷入微妙的寂静之中。 青州? 陛下派他去,必定是为了调查萧成煊派人暗杀叶初棠之事。本来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这事儿已经被压了下去,大家以为陛下不愿查下去,就睁只眼闭只眼,始终没有主动提及。 眼下这……是动真格的了? 沈延川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停顿片刻后,他才道:“微臣想过段时间再去,恳请陛下允准。” 穆武帝倒是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沈延川顿了顿:“微臣留京,尚有一件要事未做。” “要事?” 有什么事儿,能让他如此重视?以至于连穆武帝的旨意都选择婉拒? 沈延川颔首:“是。非常重要。” 王松石偷偷看了他一眼,要不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他已经直接问出口。 他也算是看着沈延川长大的,还没怎么见过他这般模样。 到底是什么事儿? 不过穆武帝没有追问,只点点头:“如此也好。” 6=9+ 他的视线落在御案之上,脸色沉沉。 沈延川的目光随之看去,那里放着刑部与大理寺刚刚呈递上来的卷宗。 不用想也知道,那都与萧成煊有关。 沈延川很快收回视线,容色淡淡。 到了这一步,穆武帝再不愿处置萧成煊,也没办法再推拒了。 终于,穆武帝主动提起:“那些南胡刀客如何了?” 王松石道:“回陛下,人都还在刑部大牢押着,留待发落。” 等! 所有人都在等那个结果! 南胡刀客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成煊! 穆武帝下颌紧绷,脸色隐隐发青。 他是不愿相信自己最为器重和宠爱的儿子,竟愚蠢疯狂到通敌叛国的地步的,可现在证据就在眼前拜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为他辩解。 良久,穆武帝终于开口: “既如此……” “陛下!” 话音未落,外面便突然传来一道凄然的女子声音。 “臣妾求见陛下!成煊他是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的啊!求陛下见臣妾一面,臣妾有冤!成煊有冤啊!” 在场几人交换眼神。 如贵妃果然还是闹到这里来了。 穆武帝脸上浮现厌恶之色:“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连个人都拦不住!” 门外宫人们闻声皆是战战兢兢,慌忙要将如贵妃拉走。 可如贵妃今天是铁了心的。 盯着那紧闭的房门,她心一横: “陛下一日不见臣妾,臣妾便一直跪在这里!” 说着,她“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 “臣妾愿以蒋家全族性命发誓:成煊绝对没有和南胡勾结背叛陛下!”(本章完) 491.第491章 四殿下(一更) 屋内众人也都听到了这动静,一时气氛尴尬。 穆武帝又气又恼:“成何体统!” 李公公一路小跑进来,也是左右为难:“陛下,如贵妃娘娘说什么都不肯走,千金之躯奴才们也不敢来硬的,您、您……” 如贵妃到底盛宠多年,谁敢动她? 穆武帝时至今日也没废她的贵妃之位,虽然几多冷淡,可谁敢确保如贵妃以后不会重新得宠? 所以这难题最后还是推到了穆武帝头上。 穆武帝脸色阴沉如水。 沈延川突然道:“陛下龙体刚刚恢复,还不能操劳,微臣今日便退下了。” 其他几人也反应过来,这等场面实在难看,穆武帝估计也不愿让他们看见,还是赶紧走人的好。 于是也纷纷出言请退。 然而穆武帝却将人拦住:“都留下!一个也不准走!” 几人面面相觑,沈延川却是眉梢微扬,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穆武帝冲着李公公沉声道:“她不是说那个逆子是冤枉的吗?那就让她进来!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个清楚!” 李公公应了一声,立刻出去请人了。 王松石皱眉。 陛下这意思……分明是还想给如贵妃,或者说萧成煊一个机会啊! 但人家毕竟是一家子,还是皇家,哪有他们插嘴的余地? 他瞥了一旁的沈延川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好似早就料定一般。 王松石一瞬间反应过来—— 这小子!城府太深! 刚才主动说那句话,就是为了激穆武帝将他们留下! 原本如贵妃过来求情,一番梨带雨的哭诉,说不定就能将穆武帝的心哭软,可现在加上旁边的这些人,就算如贵妃还能哭,穆武帝却也不好过于纵容。 萧成煊这事儿牵扯太大,就算穆武帝愿意松口,朝臣也不会同意轻饶! 心念电转间,如贵妃已经被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两列大臣的一瞬,如贵妃心尖儿颤了一下。 但救儿子的想法还是占据了上风,她顾不得其他,眼一闭牙一咬,便直接跪倒在地,眼泪簌簌落下。 “陛下!臣妾如此,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穆武帝眉头皱了一下。 一段时日不见,如贵妃清减不少,从前珠圆玉润的模样不见,裁剪得当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竟晃晃荡荡,身子明显瘦削不少。 只这进来的几步,脚步虚浮,弱柳扶风,竟好似随时会被风吹倒一般。 到底是陪伴多年的爱妃,看到她这凄然模样,穆武帝也心生恻隐。 “你不在瑶华宫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如贵妃怔怔望着他,一声苦笑:“陛下竟这般问……臣妾为何拖着病躯来这,您不是最清楚的吗?” 穆武帝眸光沉厉,看不出情绪。 如贵妃又磕了个头。 “臣妾的儿子就要被人害死了,如何能视若无睹!?如何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在瑶华宫苦等老死!?”她直起身,双眼通红,哀怨又悲痛。 “陛下,成煊也是您的儿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诬陷吗!?” 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四周的空气似是冻结。 穆武帝冷冷开口:“你说他是被人诬陷,可有证据?” 如贵妃实在是没办法了。 蒋兆元下台,萧成煊入狱,明里暗里她也尝试着联络了不少人,可那些人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 她看出来了,谁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树倒猢狲散,她算是见识了。 思来想去,她只能来找穆武帝。 只要他松口,没人敢要萧成煊的命! 如贵妃捂着胸口哭泣:“臣妾了解成煊,他平日里虽然傲气了些,可绝不敢有谋逆之心!南胡远在千里,他怎么会和那些人有联系?但凡他真的做过,绝对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陛下!除了秋猎之时那些南胡刀客突然冒出来,在此之前,成煊可曾与那些人有过半分牵连?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要将他置之死地啊!” 穆武帝目色沉沉。 6=9+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接连呈递上来的那些证据证词,却由不得他不信。 “既然你如此笃定,那——这份案卷,你怎么解释?” 如贵妃懵了:“案卷?” 穆武帝一把将那份案卷扔了过去:“你自己看!” 如贵妃茫然又不安,最终还是捡起那份案卷。 刚打开看了几眼,她就猛然惊住,而到了最后,她已经浑身颤抖,拼命摇头:“不!不可能!这个黄昆有问题!他所谓那些指使……臣妾从未听过!他这分明就是污蔑!”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不过是为了让萧成煊在澄心湖的日子好过些,才换了个自己人进去,结果最后就是这个人,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穆武帝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看着她。 “这个黄昆不是你亲自选送过去的吗?” 如贵妃瞬间哑然。 她脑子里疯狂旋转,想找出应对之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松石忽然道:“陛下,这个黄昆,微臣似乎有点印象。” 众人齐齐看向他。 穆武帝拧眉:“你见过?” 王松石若有所思:“若他曾在含章殿待过,那应该就是微臣见过的那一位。” 这倒是奇怪。 “含章殿?” “是。陛下可能已经忘了,四殿下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其中一个就叫黄昆。”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寂。 四殿下当年出事儿的时候年龄还小,距今也有不少年头了。 穆武帝怎么可能还记得一个小太监的名字? 王松石叹了口气:“当时您因四殿下受伤,龙颜大怒,要将含章殿上下伺候的宫人全部发落,因四殿下苦苦哀求,您才网开一面,可即便如此,一顿板子也是少不得的。微臣之所以记得那个黄昆,是因为曾撞见他在宫角贿赂执行的侍卫,好让自己少受点罪。” 这种事在宫里原本也是十分常见,但能让王松石记忆这般深刻,自然是有其他缘由的。 “他当时拿去贿赂的砚台,是四殿下的私物。”(本章完) 492.第492章 漏洞(一更) 第492章 漏洞(一更) 众人神色顿时变得微妙。 四殿下在宫里的处境算不上好,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小太监?且只是为了让那小太监少受点苦? 八成是那小太监自己偷拿了。 “后来没过多久,便听说他被调离了含章殿。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年,他竟又去了澄心湖。” 在场之人默契地看向如贵妃。 这个黄昆是他们的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可如果这个人之前还曾在含章殿伺候四殿下,那……谁能确保他是不是和四殿下受伤之事有关? 穆武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难看至极。 “那个黄昆当初是不是你安排到含章殿的!?” 如贵妃已经蒙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是来为萧成煊求情,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还牵扯出了那些陈年旧事! 迎上穆武帝冷厉的眼神,她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摇头反驳:“不、不……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什么都没有做过!” 穆武帝脸色已经隐隐发青。 他也想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容得他如此! 看他沉默不语,如贵妃是真的慌了,跪行几步上前哭诉:“陛下!您怎能这么想臣妾呢?臣妾——” “朕怎么想你了?” 穆武帝一句话,噎得如贵妃脸色一白。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慌乱,这才后知后觉——方才那句话,实在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穆武帝还什么都没说,就连王松石也只是提了几句,没有明确指向,她却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些事。 这看起来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如贵妃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嗓子眼却像是被什么堵住,怎么都说不出。 穆武帝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即刻宣靖王进宫!还有那个黄昆!朕要亲自审问!” 这是要让他们对峙了! 如贵妃浑身气血上涌,视野渐渐模糊,彻骨的寒意从地面传来,令她浑身冰冷。 终于,她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娘娘!” 李公公一慌,下意识看向穆武帝。 沈延川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还不去请太医?” 穆武帝闭了闭眼,摆手。 李公公这才应声:“是!” …… 烈王府。 叶初棠来的时候,储其远和赵宣平正在轮流为萧成祁把脉。 赵宣平忧心忡忡:“殿下已经昏迷三天了,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可如何是好?” 储其远收回脉枕,倒是没他那么担心。 “虽然没醒,但从脉象上看却是平稳了许多,再将养几日,或许就能好转。这事儿急不来。” 赵宣平闻言心中稍安,可眉头还是未能彻底舒展开来。 毕竟一直是他负责这事儿,眼下闹成这样,他如何能心安? 叶初棠步伐轻缓地走进来,先后与二人见礼。 储其远看到她有些意外:“今日怎的又来这般早?你昨天在这守了大半天,够辛苦的了,今天该好好休息。” 叶初棠朝着床上看了一眼,开玩笑般道:“左右在家也不得清闲,还是来这能清净些。” 储其远拧眉:“又有人背地里嚼你舌根了?” 这两日,关于叶初棠的谣言甚嚣尘上。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是她提供了错误的药引,才导致萧成祁突然病重。 眼下竟已经闹到了她跟前。 叶初棠倒是不怎么介意:“嘴长在别人身上,难不成我还能管别人说什么?” 储其远脸色有些发冷:“估计是你最近深受盛宠,惹了某些人不痛快了。” 穆武帝这次犯病,算是叶初棠一力救回,算是立下大功。 怎能不让人眼红? 叶初棠取出针帛:“公道自在人心,何必与那些人浪费时间。” 储其远看她神色如常,竟是真的没将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一时心绪复杂。 赵宣平却是立刻注意到了叶初棠的动作,看着那泛着冷芒的银针,微微愕然:“叶二小姐这是打算施针了?” “是。”叶初棠一边点头,一边来到床边。 赵宣平立刻让开。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他是见识过叶初棠救治长公主的场面的,此时自然也是对叶初棠十分信任,甚至隐隐轻松了许多。 ——叶初棠既肯施针,就代表她要动真格的了! 从她回京之后的种种来看,仿佛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到了她这,都能轻易化解。 赵宣平又问道:“那……三殿下的用药可要进行调整?” 叶初棠点点头:“先前的药方可以先暂停了。” 赵宣平道:“也好,也好……我还让人多备了好几天的药材,既然用不着了,那我回头带回去。” 叶初棠动作一顿:“赵太医是自己备的药材?” “是啊。”赵宣平有些犹豫,但还是坦率开口,“我怕中间出现什么差池,从药材准备开始,就全都亲自验过。” 叶初棠眯了眯眸:“之前也是?” 赵宣平颔首:“不错。我家中有药房,每一样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用着比外面的放心。” 他是太医,家里有这些东西本也正常。 只是…… 眼看叶初棠不说话,赵宣平有些不解:“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叶初棠顿了顿,问道:“那些药材,可曾经过旁人之手?” “自然没有!事关殿下,我十分谨慎,怎敢——” 忽然,赵宣平顿住,脸上划过一丝犹豫。 “只是每次挑好以后,我会让徒弟一一包好……” 那就还是经了旁人的手! 叶初棠眉梢微挑。 她还什么都没说,赵宣平已经有些心慌和不确定。 他先前真的没想过这件事! 自从萧成祁昏迷,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药方子出了问题,却从未往药材上想过! 他对自己的徒弟自然信任至极,每次都是直接打开药包煎药。 难道—— 赵宣平脸色有些苍白。 “应该、应该不会……” 储其远忽然道:“我记得你那徒弟,听说他想进太医院很久了,但你一直没松口?” 以赵宣平的资历,推荐自己人进太医院并不是难事。 但他对徒弟要求格外严格些,便否了两次,打算再磨炼一番,才能进去。 可—— 493.第493章 阿叶姐姐(一更) 第493章 阿叶姐姐(一更) 赵宣平向来对自己的徒弟十分信任,但这一刻,却也不自觉心慌起来。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若利益给到位,那—— 赵宣平久久不语,脑子里反复回想之前为萧成祁看诊的程序。 他自己当然是没问题的,但那些药材…… “我得回去问问才行。”他道。 储其远没有继续追问,又侧头看向叶初棠。 她站在床边,手中执针,眉眼平静从容,似乎已经将刚才的话题揭过。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尽量救治萧成祁。 储其远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更仔细些。 ——能亲眼看叶初棠出手的机会,可是十分难得,换做旁人想要都不成。 但怕影响到叶初棠,他又很快站定。 赵宣平看到了这一幕,心头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储院使怎么好像对叶初棠格外敬重,甚至摆出了学习的姿态? 但这个想法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叶初棠毕竟先后救治了长公主和穆武帝,储其远会是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没有细想,赵宣平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反思之中。 叶初棠动作干脆果决,行云流水。 待最后一针落下,萧成祁嘴角缓缓溢出血来。 赵宣平一惊:“殿下!?” 但萧成祁并未醒来,依旧双目紧闭,一动未动。 叶初棠似乎早有预料,从旁取了一块帕子,将萧成祁嘴角的血迹拭去。 雪白的布帛上,血色黑沉,一看便是有毒。 “我先用针为殿下逼出一部分余毒,将养几天再说。” 叶初棠一边收针,一边叮嘱。 “明日起药物用量减半就好。” 储其远连连颔首:“如此最佳。殿下气血两亏,是得好好养上一养。” 赵宣平回过神来,视线有些茫然地在两人身上徘徊。 怎么……这两人在一块儿,就显得萧成祁的病并不严重一般? 这三言两语的,就把后续的治疗给定下来了? 但没等赵宣平细想,外面忽然传来通传。 “储院使,陛下急召您进宫,为贵妃娘娘看诊!” 叶初棠正好将最后一枚针收好,闻言眉梢微挑,朝着外面看去。 这得是犯了多大的病,竟急得直接来烈王府请人了? 储其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下意识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道:“这里有赵太医与我,您且放心去就是。” 储其远松了口气。 “行。正好也能趁这次进宫,我去打探打探那些流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事关皇子,寻常人绝没有这样随意编造谣言的胆子。 而且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来,这一波是冲着叶初棠来的。 叶初棠轻笑颔首:“如此,就先谢过您了。” 储其远匆匆离开。 叶初棠回头,就见赵宣平还在发呆。 她也没多问什么,只收了东西,起身告辞。 “家中还有一些琐事处理,我便先走了。烈王殿下这里,还望赵太医多多看顾。” 赵宣平这才回神。 “啊?哦,好、好!” 叶初棠打量他一眼,略有迟疑地问道:“我看您脸色好像不太好,要不……也回去休息休息,请其他人来?” 这个时候,能请谁来?烈王昏迷不醒,这府里多来一个人,就要多加不少麻烦。 赵宣平着实担心萧成祁就此醒不过来,那他的前途必定也彻底毁了,他不敢打这个赌。 储其远和叶初棠都不在的情况下,他必须得亲自在这里守着! “不用不用,我在这待着就好。” 叶初棠也没坚持,微微一笑:“那就辛苦您了。” …… 出了烈王府的大门,叶初棠吩咐马夫调转方向,往云来酒肆去。 小五好奇地睁大眼睛。 叶初棠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瓜。 “你四哥走了挺久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硖城。那边偏僻苦寒,去了估计也是缺东少西,少不得要吃苦头。酒肆正好刚送来一批新酿的雪中饮,去给你四哥挑上两坛,等他回来喝。” 一去千里,短时间内那小子肯定是回不来的。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不过人虽不在,心意却不能少。 这边有什么好的,叶初棠也总留心给他省下。 小五眼睛晶亮,呱唧呱唧鼓掌。 ——好耶!四哥回头看到这些肯定很高兴! 笑着笑着,小五又有些惆怅,两只小手托腮,叹气。 ——就是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先前她曾问过阿姐,可阿姐也没给她具体的答案。 也是,参军戍边,危险重重,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过三哥说,如果四哥立了军功,就有希望回京受赏,到时候他们自会团圆。 这么一想,小五又生出希望。 四哥那么勇敢,一定很快就能打了胜仗回来的! 忽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车夫道:“叶二小姐,前面有贵人经过。” 叶初棠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微微挑眉。 迎面而来的也是一辆马车,表面看起来十分简朴,和寻常马车并无区别。 但那驾车之人,却有些眼熟。 更重要的是,马车之上挂着靖王府的牌子。 ——这是四殿下萧成霖的马车。 叶初棠道:“退后,请他们先行。” 马夫应了一声,当即牵动马绳往后。 叶初棠如今虽然是宫里的红人,可到底是不能与真正的皇家贵胄相比的。 这种情况下,自该是他们让行。 就在叶初棠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 叶初棠偏过头去,就见街巷拐角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御马而来。 正是刚刚离宫的沈延川。 他今天没有坐马车,身披一袭黑色大氅,愈发衬得人高马大,挺拔清隽。 叶初棠眸光微动。 沈延川极少穿黑色,今日这身装束冲散了几分原本的清雅温和,显出几分难见的锋利。 那张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的清贵容颜,便这样在冰冷清寂的冬日,裹挟着直击人心的锐意,直直落下。 便是叶初棠,此时脑子里也只闪过一个念头: ——顶级的美貌,果然很有杀伤力。 四目相对的一瞬,叶初棠心底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然而没等她开口,一道带着惊喜与不可思议的少年嗓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阿叶姐姐?” 494.第494章 沈延川的凝视(一更) 第494章 沈延川的凝视(一更) 叶初棠朝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奇怪看去,就见对面马车帘子已经挑起,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容映入眼帘。 那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白皙清瘦,像是许久未曾见过阳光一般,血色极淡,身形瘦削,透着股孱弱。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掩那立体卓越的五官,尤其是那双茶褐色的眼眸,清透朦胧如琥珀。 这张脸…… 叶初棠微微眯起眸子,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靖王殿下?” 那少年闻言,脸上的喜色消散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不安与局促。 “阿叶姐姐是怪我之前没有同你说明真实身份?但那时我也有苦衷,阿叶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叶初棠:“……” 她生气了吗? 好像从头到尾,她也只是确定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吧? 然而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旁侧忽然传来清冷低沉的嗓音。 “阿、叶、姐、姐?” 沈延川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似笑非笑, “原来靖王殿下与初棠早就相识?” 叶初棠回头——不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已经亲近到直呼名字了? 然而一对上沈延川的目光,叶初棠便莫名消散了几分气势。 她轻咳一声:“……算不上。” 萧成霖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但转瞬即逝。 他朝着沈延川解释道:“世子不要误会,本王只是从前曾蒙阿叶姐姐出手相救,有过一面之缘。” 沈延川拉了下缰绳,薄唇微勾: “靖王殿下多虑了。医者仁心,她救过的人数不胜数,如此也是正常,我自不会误会于她。” 言语之间,透着微妙的亲昵。 ——她亲近相熟之人,他尽皆知晓,更不用说她刚才看到萧成霖的第一眼,并没有见到熟人的熟络,反而是在谨慎确定对方来历。这已足够说明问题。 萧成霖眉心微动,似是松了口气般舒展笑容。 “那就好。” 他说着,又看向叶初棠。 “阿叶姐姐莫怪,我先前也不知道你来了京城,更不知你居然就是——” 叶初棠的名头早已在京城传遍,即便是常年待在府中的萧成霖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的腿不良于行,就连中秋这样的节日都未曾进宫,对不上叶初棠的身份,似乎也很正常。 心念电转,叶初棠已掩下心中波澜,客气疏离地点头: “我也不知殿下身份,如此也算扯平了。先前若有冒犯,还望靖王殿下见谅。” 萧成霖欲言又止,似是颇为受伤。 片刻,才道: “阿叶姐姐一定要与我这般客气么?”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不知怎的,叶初棠忽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分明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却似乎比先前都更冷一些。 她没接话,只冲着身侧的小五招招手:“小五,来,见过靖王殿下。” 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眼神澄澈懵懂。 看着萧成霖,她歪了歪头,好似在辨认对方是谁。 叶初棠提醒道:“咱们从前在徐城的时候,曾与靖王殿下见过,不过你不记得了也正常,毕竟当时你正在睡觉。” 495.第495章 亲近(一更) 第495章 亲近(一更) 尴尬。 十分的尴尬。。 到底是多么匆匆而短暂的一面,才会导致小五只是睡了一觉,就错过了? 套关系也不是这么套的。 叶初棠才不信这位靖王殿下真的是第一天知道她来了京城。 他到底是个皇子,就算不受宠,也不缺伺候的人。 绝不可能今天才知道她的身份。 不过对方要演戏,她也乐得配合。 叶初棠笑了笑:“看殿下行色匆匆,应该是有急事,我们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说着,她抬了下手,让马夫继续退后。 萧成霖唇瓣微动,最终只得点了点头:“好。那回头得空了,我亲自去叶府拜访。” 说罢,靖王府的马车便继续超前而去。 叶初棠回头看了一眼,那似乎是皇宫的方向。 待周围安静下来,叶初棠侧头问道:“宫里出事儿了?” 沈延川再次惊叹她的敏锐,倒也没有隐瞒:“二殿下的案子还在审查,其中一个证人,或许与当初靖王意外腿伤有关。” 叶初棠瞬间明白过来——穆武帝这是起了疑心了。 “这么说来,这位二殿下还真是流年不利。” 麻烦不断找上门来,现在竟是连多年前的旧案,也推到了他的头上。 这是摆明了要治他于死地。 当然,萧成霖的腿真是萧成煊弄残的也不一定。 萧成煊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了。 萧成霖再不受宠,也是穆武帝的血脉,同室操戈,野心勃勃,是帝王最大的忌讳。 这一切若是坐实,不管穆武帝对这个儿子有多少感情,怕都会消散。 沈延川顿了顿:“你与萧成霖认识?” 叶初棠点头:“刚才世子不都听到了吗?” 沈延川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叶初棠心里叹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只是随手救了个受伤的离家少年,居然就是当今的靖王殿下。 叶初棠回想起方才种种,心头升起一股更加强烈的直觉——这位靖王殿下,只怕是不好惹。 “世子可与靖王相熟?” 沈延川摇头。 前些年他都在北境,为数不多留京的几年,与萧成霖也没有太多往来。 “他腿伤以后,就搬出了宫,极少出府。” 若非今日王松石等人提及,穆武帝只怕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儿子。 叶初棠了然。 沈延川上前几步,来到马车前。 “近日不慎太平,你要多加小心。” 叶初棠心里一动,笑着抬头与他对视。 “天子脚下,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四目相对,沈延川眸中似有波澜。 片刻,他轻轻颔首。 “是。” …… 萧成霖放下帘子,收回视线。 然而脑海中仍不断浮现方才的一幕。 ——沈延川与叶初棠隔着路口遥遥相望,两人之间分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却莫名亲近,让人觉得他们周身仿佛有一层看不到的气韵,将他们与周围人都分隔开来。 尽管他们只说了寥寥几句,可那种亲密与信任,是旁人无法插入的。 萧成霖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清秀的面容似霜雪凝结。 “沈延川与她关系很是亲近么?” 496.第496章 起居注(一更) “回殿下的话,定北侯府的确与叶初棠来往过密。听说当初定北侯世子被刺,命悬一线,就是叶初棠出手相救。加上长公主对叶初棠几多照拂,二人的关系相较于其他人而言,的确更为亲近。” 整个京城,谁不知长公主府与定北侯府都是叶初棠的靠山? 萧成霖若有所思。 刚才那一幕,他可以肯定,沈延川对叶初棠绝对不一般。 至于叶初棠…… “殿下,可要派人暗中调查?” 萧成霖摇头:“不用了。” “是。” 眼下更要紧的,是进宫之后即将面临的场面。 想到先前宫里人匆匆来召的模样,萧成霖轻嗤一笑。 今天想必会有一场好戏了…… …… 叶初棠与沈延川分别之后,便回了叶府。 进了房间,叶初棠来到桌案之前,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小五坐在一旁玩儿,无意撇了一眼,匆匆看到上面似有“起居注”的字样。 她也没太在意,兀自又摆了棋盘。 阿姐上次留下了一个残局,她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破解之法。 叶初棠看着那本册子,眸色沉静。 这是穆武帝近三个月以来的起居注,上面清晰记录了穆武帝在这段时间里,每日起床与就寝的时辰,以及一日三餐所用食物及茶饮。 这是极机密的东西,按说叶初棠是绝没有可能看到的。 所以,这一本其实是拓本——出自长公主之手。 自从诊出穆武帝有心症以后,她就怀疑是有人下毒,在穆武帝的日常起居中动了手脚。 和长公主暗示过后,长公主沉思良久,并于今日将这份起居注给了她。 叶初棠翻开第一页。一边看,她一边想,当皇帝虽然是无数人的梦想,但这个最高的位置,却总是充满血腥与残忍。 那把龙椅,就是这世上最华丽的牢笼。 自由? 那是最奢侈的东西,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同样如此。 叶初棠看得很快,一页页翻过,不觉时间流逝,竟转眼就到了晚上。 她点了灯,又就着昏黄的烛火继续看下去。 不久,旁边传来一道“咕噜”声响。 叶初棠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就撞上一双不好意思的大眼睛。 小五红着脸捂着小肚子。 ——其实她也不是有心打扰阿姐的!但是这肚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天色这么晚了,饿坏了吧?怎么也不提醒我?” 小五腼腆一笑。 刚才丫鬟来请过她们去用膳,但她看阿姐实在是入神,不忍心打扰,就挥挥手让丫鬟下去了。 她很少看阿姐这么专注地看一本书呢! 叶初棠自然猜得出她的心思,笑着捏捏她的脸蛋。 “这册子今天看明天看都是一样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先去吃饭。” 反正穆武帝已经中招了。 不过是查明真相的早晚之差罢了。 说着,她站起身,准备将册子合上去用膳。 临走的时候,她无意多看了一眼,却忽然顿住了步伐。 看着上面的那行字迹,她的眸子缓缓眯起——(本章完) 497.第497章 诘问(一更) 第497章 诘问(一更) 小五有些奇怪地回头。 看阿姐盯着那本册子看,她歪了歪头。 ——看来这册子真的值得一看? 叶初棠又往后翻去。 小五乖乖在一旁等待。 叶初棠看得很快,甚至是越来越快,薄薄的一本册子不一会儿就被她翻完。 直到最后一页,她已经肯定了心中猜测。 ——的确有人悄无声息在穆武帝的膳食中下毒,以此导致他的心症再次复发。 对方手段隐蔽,只是将几味不同的食物分别加量,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连起来看才会察觉,这些东西彼此相克,对心脏损伤极大。 这样堪称精妙的下毒手法…… 叶初棠微微眯起眸子——倒似乎和萧成祁中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是,穆武帝中的是慢毒,长年累月才会见效,而萧成祁中的是剧毒,发作起来十分迅猛。 相同的是,这两种毒都十分罕见,且都是冲着取人性命而去! 或许……这背后当真是同一主使? 若真是那样,便当真令人后背发寒了。 这证明对方的势力已经无声潜入皇宫! 叶初棠取来一个铜盆,将册子点燃扔了进去。 火焰升腾,雀跃着映在门窗之上,投下淡淡的影。 直到那本册子彻底燃烧成灰,叶初棠才又泼了一杯茶进去。 东西烧焦的味道飘散开来,只剩下袅袅白烟。 处理干净,叶初棠这才起身。 小五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反正阿姐平日里时不时都会烧东西,有时候是信,有时候是书,她都习惯了。 叶初棠这才推开门,夜风迎面吹来,瞬间冲散屋内那沉闷的气息。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初棠牵起小五的手。 “走,去吃饭。”…… 皇宫。 萧成霖跛着一条腿,一步步走到乾元殿。 殿内,穆武帝高坐上首,内阁、大理寺和刑部的诸位大臣分列两侧。 萧成祁跪在大殿中间,脸色灰败。 如贵妃陪在他身侧,脸上泪痕未干。 听到脚步声,众人齐齐看来,神色复杂。 自从萧成霖伤了腿,就再也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在场许多人都已经好几年未曾见过他。 此时再见,那个孱弱年幼的皇子分明已经长大了许多。 容貌俊秀,斯文有礼,只是过于内向了些,衣着简朴得过分。 若非那条残疾的腿,他会比现在过的好得多。 萧成霖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穆武帝眸色沉沉地看着这个几乎要忘记的儿子,摆了摆手。 “你的腿不方便,就不必行礼了。来人,赐座。” 萧成霖垂首谢恩。 等他坐好,才第一次认真看向跪在中间的萧成煊。 他迟疑片刻,才问到:“不知父皇急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穆武帝却没立刻回答他这问题,只道:“黄昆何在?” 李公公挥了下拂尘:“带黄昆进来!” 萧成霖愣怔片刻。 等看到那个被拖进来的浑身是血的身影,他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开口: “……小昆子?” 穆武帝沉声问道:“黄昆,朕来问你,当初靖王腿伤,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害!?” 498.第498章 不配(一更) 第498章 不配(一更) 萧成霖震惊抬头,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缓缓转动脖子看向场中跪着的萧成煊。 此时这二人跪在一处,穆武帝又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暗示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黄昆脸上身上都带着伤,衣服上沾染斑斑血迹斑斑,不过看起来似乎还有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 他身子一抖,匍匐在地,声音微弱:“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恕罪啊!” 穆武帝眯起眼睛:“朕不过问上一问,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黄昆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穆武帝没什么耐心,沉声喝问: “有人举报,当初你是受人指使,对靖王下手,惊了他的马,这才导致他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腿。你认是不认!?” 黄昆猛地一僵,神色惊慌地抬头:“冤枉!奴才冤枉啊!这、这……当初靖王殿下出事儿,奴才救之尚且不及,怎么会做下这等可恨行径!?这是诬告!诬告!” “诬告?”穆武帝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诬告你的人居心何在?” 黄昆顿时哑了声。 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哪里值得对方费如此代价举报! 黄昆下意识朝着左前方的方向看去。 萧成煊几乎触电般怒喝出声:“狗奴才!你胡乱看什么!?” 这个时候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一看,不是妥妥的把他拽下水了吗!? 黄昆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然而已经晚了。 穆武帝脸色阴沉如水。 “他是你的人,不看你看谁?” 萧成煊一慌:“父皇?” 如贵妃也急了:“陛下!这个黄昆和成煊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有人故意设局!要置他于死地啊!他——” “朕没问你!”穆武帝一声怒喝,立刻让如贵妃白了脸,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捂着胸口,眼泪无声坠落。 既是震惊,也是害怕。 这么多年她圣宠不倦,穆武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哪怕是当初萧成煊被贬为庶民,他也没有牵连到她,始终顾及着她的脸面。 可现在—— 如贵妃不知,穆武帝虽然对她几多宽容,但他终究是个帝王。 兄弟相残,通敌叛国,都是他最不能触及的雷区。 可现在萧成煊已经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这些嫌疑,穆武帝如何还能忍得? 表面看是穆武帝亲自审问,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黄昆被带上来以后的种种表现,已经说明太多。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 萧成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却仍旧难以置信。 “父皇,这、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二皇——二哥待我向来宽厚温和,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他张了张嘴,神情无措, “小昆子跟着我的时候,我、我甚至还未封王,他屡次护我……” 穆武帝怒意更盛,一手指向萧成煊。 “你竟心思深沉歹毒至此!朕真希望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不配当朕的儿子!” 499.第499章 又白干了 第499章 又白干了 萧成煊面如土色。 他已经被贬为庶民,父皇还说出这样严厉的话,那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不敢想! “儿臣冤枉!”萧成煊声嘶力竭,“父皇!我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啊!您——” 如贵妃也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哀求:“陛下息怒!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成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他不会——” “你给朕闭嘴!” 穆武帝骤然一喝, “谁敢再为他求情,一律同罪!” 如贵妃还想说什么,穆武帝已经厉声开口:“如贵妃管教不严,即日起废入冷宫!” 如贵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然而穆武帝却一眼也不肯再看她。 之前他已经三番五次宽恕这对母子,可他们屡教不改,实在过分! 原本他还想给萧成煊机会,可最近种种,实在是令他失望至极! 他原本寄予厚望的儿子,养在身边亲自培养多年,不成想居然是这样的白眼狼! 居心叵测,心思阴毒! 谁知道他哪一日就将算盘打到这一把龙椅上了!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还有你!” 穆武帝指向萧成煊,声色俱厉, “罪孽深重,大逆不道!流放夷洲!余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雷霆之怒,不外如是。 就连在场的王松石唐仲礼等人都是吃了一惊,神色错愕。 穆武帝之前对萧成煊的袒护他们不是看不出来,不然今日也不会齐齐进宫,可他们也着实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来的这么快。 萧成煊浑身冰凉,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心头唯独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被贬为庶民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样深刻的绝望,毕竟只要还在京城,就还有复起的希望。 可是这才短短数日,竟然又被流放!终生不得入京! ——这是彻底断了他的路!从此以后,这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与他彻底无关了! 萧成煊张了张嘴,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讲不出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穆武帝突然胸口一阵绞痛!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往后倒去—— 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率先发现不对,立刻冲上前去: “陛下!” …… 叶府。 叶初棠难得睡了个懒觉,结果刚起来准备泡个茶,就被宫里人匆匆召唤。 看着来人焦急的神色,叶初棠眼皮轻轻一跳,直觉不对。 她本想打听一二,结果他们全都闭口不言,叶初棠察觉到事情比想的还要严重,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一路沉默。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直到来到乾元殿门前,看到神色严肃先一步抵达的储其远,叶初棠心里的猜测已经证明了七八分。 殿外重兵把守,除了储其远,还有数位太医汇聚于此。 人人都是愁容满面,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叶二小姐到——” 宫人一声传唱,储其远和诸位太医齐齐往这边看来。 叶初棠也终于看到了殿内脸色苍白如金纸的穆武帝。 她瞬间头疼起来。 ——得,又白干了。 500.第500章 心有怀疑(一更) “叶二小姐。” 储其远率先上前,眉眼之间是遮不住的担忧, “陛下先前突然昏迷,用了好多法子,始终未能醒来,你快来看看怎么办?” 叶初棠轻轻颔首:“您别着急,待我先为陛下把脉。” 说着,她抬脚便要往前。 一旁突然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储院使如此看重叶二小姐,莫非是把她当救命稻草了不成?” 叶初棠脚步一顿。 储其远已经侧头看去,语气冷淡:“周太医若能让陛下尽快醒来,老夫自然也会对你格外敬重。” “你——” 周康学一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只得冷笑一声, “我倒是也想,可您也没给我这个机会不是吗?” 穆武帝昏迷之后,储其远就立刻进了宫。 在他之后,太医院的众多太医也都齐齐汇聚于此。 储其远用参片吊住穆武帝一口气,却无法让他醒来,周康学主动请缨,却被储其远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是院使,周康学心里虽然不服,却也忍了。 可没想到等了半天,来的竟是叶初棠! ——这将他们太医院众人置于何地!? 储其远神色无波:“陛下上次突然病发,高烧不退,听闻是叶二小姐来了以后才得以控制。这段时间,也一直是她负责为陛下看诊煎药,在场诸位难道有比她更清楚陛下病情的吗?” 周康学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涨红,最后只能咬牙忍下。 ——谁让储其远说的都是大实话! 论起为穆武帝看诊,的确没有人比叶初棠更了解。 那么此刻,自然也该由她来。 储其远收回目光,抬了下手:“叶二小姐,请吧。” 叶初棠与他温声道谢,旋即缓步上前,为穆武帝把脉。 四周陷入安静,众人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 叶初棠眉心微微蹙起。 “陛下先前为何昏迷?” 这话一出,现场氛围顿时变得微妙。 储其远神色犹豫,似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守候在旁的王松石忍不住道:“陛下亲自审案,一时动怒,这才——” 审案? 这个时候,能让穆武帝亲自审问的,自然是萧成煊的案子。 叶初棠目光微转,视线在偏僻角落站着的萧成霖身上停留一瞬,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王松石叹了口气:“陛下龙体有恙,本不该如此劳神,但事发突然,没想到就成了这个样子。” 叶初棠点了点头。 能让穆武帝气成这样,可见是真的审出了东西。内阁诸位大臣在此,太医院众人也都在此,却唯独不见萧成煊。 另外,如贵妃也不在这。 叶初棠心里已然猜到七八分,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起身取出了针帛。 “烦请诸位先在殿外等候。” 周康学不肯动,表情不善:“你若要施针,尽管做便是!我们在这又不会碍着你什么!陛下圣体安危何其重要!怎能无人在侧!?” 储其远皱眉反驳:“医术一门精妙细致,谨防外泄向来正常。” 他认定叶初棠是跟随隐世大师学的医,不想被太多人看了偷偷学去,本就是人之常情。 周康学嗤笑:“究竟是陛下的安危重要,还是她的医术密不外泄重要!?”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将来被陛下知晓,少不得要对叶初棠心生不满! “你这——”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储其远还想反驳,被叶初棠拦下。 “诸位误会了,我请大家出去,并非是担心被人偷学。” 叶初棠心平气和地取了一枚银针, “若看上一眼便能学会,那今日也轮不到我给陛下看诊了。” 周康学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又气又恼:“你说这话是几个意思!?骂我们蠢不成!?” 这个叶初棠简直是嚣张到了极点! 叶初棠终于分了一道眼风给他,唇角微弯,乌黑的眼眸中却无一丝笑意。 “我只是担心有人情绪激动,一旦在这里闹起来,影响到了陛下,那就不好了。” 周康学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颤抖着手指着叶初棠,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偏偏! 他还不能反驳! 否则不是验证了叶初棠的话!? 储其远胸口闷着的那股气终于通畅了——他就知道她不会是个吃亏的性子! 他瞥了周康学一眼:“周太医还在等什么?耽误了陛下,你担待得起吗!?” 周康学愤然甩袖离开。 王松石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也都纷纷退了出去。 叶初棠没拦着。 很快,大殿之内只剩下寥寥几人。 叶初棠接连取穴双侧合谷、内关,下针行云流水。 储其远屏住呼吸,也不由跟着紧张。 穆武帝没动,但脸色渐渐添了几分血气,不似方才难看。 忽然,叶初棠问道: “您方才不让他们为陛下看诊,可是已经心有怀疑?”(本章完) 501.第501章 救治(一更) 第501章 救治(一更) 储其远眉头紧锁,坦诚点头:“不错。” 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现在证据不足。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多亏了您,否则……即便我来,陛下只怕也醒不过来了。” 储其远听得这话蕴含信息量极大,一时又喜又惊。 “你是说,你有把握救陛下?” 叶初棠心里叹了口气。 “您也不必太过乐观,虽然能保住陛下的命,可经过这一连串的折腾,陛下的身体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将来……” 剩下的话她没有明说,但储其远也立刻明白了。 他刚刚放松了的心再一次沉沉落下。 好一会儿,他才捋了捋胡子,一声长叹。 “罢了。命数早已注定,何必多忧?何况眼下这境况,你能让陛下醒来,已是极为不易。” 其实他也知道穆武帝的身体是撑不了太久的。 外人只当穆武帝文治武功,睿智聪慧,可他终究是老了。 从前年轻时候留下的暗疾,已经渐渐显露,威胁到他的性命。 再加上四周还有无数从暗中伸出的利爪,穆武帝终究肉体凡胎,总会有这一天。 “陛下先前刚刚下旨,流放二皇子萧成煊,这人还没被推出宫门,陛下就倒下了。”储其远想起方才那混乱无比的场面,神色为难,“留下这么一个摊子,可如何是好?” 叶初棠点点头。 对于穆武帝的这个决定,她并不意外。 而储其远所担心的事,也并非杞人忧天。 不早不晚,穆武帝偏偏这个时候昏迷了,朝局必定大乱。 ——别的不说,储君的人选,就是最大的争议点! 二皇子流放,三皇子昏迷,只剩下一个残疾的四皇子。 江山社稷何危!? 各方争斗一触即发,介时必定是异常激烈的混战。叶初棠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您方才说,萧成煊还未离宫?” 但方才她并未见到人。 储其远颔首:“是。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先紧着陛下性命而来,萧成煊暂且留置——”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人声。 “你们竟还敢放叶初棠进去!?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万死难辞其咎!” 叶初棠眼帘微垂,神色沉静,手上的动作不停,仿佛没有听到这动静。 储其远却是立刻听出了这人是谁。 他拧着眉回头:“如贵妃!?她怎么突然来了!?” …… 与此同时,殿外。 如贵妃,哦不,此时的她已经没了位份,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竟和疯子无异。 原本她要被带下去的,可走到半路,听说叶初棠来了,她又哭又闹,竟是又折返回来。 此时,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看着眼前戒备森严的重重把守,她心中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神色各异。 虽然她已经被废,可到底是多年宠妃,余威犹在。 王松石上前,拦住了她。 “陛下正在危急关头,任何人不得打扰救治。” 如贵妃忽而一声冷笑,拔高了腔调—— “救治!?就如她‘救治’烈王那般?将人往死里治?!” 502.第502章 担得起(一更) 第502章 担得起(一更) 王松石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严声:“慎言!” 如此指责,分明是奔着要叶初棠的命去的! 然而如贵妃怎么会怕他?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之前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她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 事到如今,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情宣泄心中愤恨! “如果不是她提出那所谓药引,陛下又怎么会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往关岭!可结果呢?烈王的病情不轻反重,直至昏迷!” 蒋青湄冷笑, “她这样的好手段!一般人还真是学不来!王大人,你如此袒护她,也不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在陛下身上上演么!?” 王松石眉头紧锁:“烈王的病情自有太医们判定,你对岐黄之术一窍不通,却如此笃定,难不成,你有证据?” 蒋青湄一时语塞。 证据? 她当然是没有的。 这段时间打击接踵而至,她的父亲,她的儿子,都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沦落谷底,再无翻身希望。 可就算是这样,让她放弃对叶初棠的指控,也是绝不可能的。 ——说到底,他们走到今日山穷水尽的地步,都是拜叶初棠所赐! 谁让她回京,非要为叶铮伸冤,牵扯出了当年的霍俞成案,让陛下开始怀疑成煊? 谁让她与苏圩和徐凤池都关系颇近,使得那二人在办案的过程中格外针对成煊? 甚至……她还偏偏在皇家猎场救下了烈王! 如果那一次萧成祁死了,陛下又怎么舍得对成煊如此绝情!? 再加上之前她生了病,萧岚曦亲自去请叶初棠来为她看诊,对方竟毫不犹豫的拒绝…… 此前种种,蒋青湄早就恨她不过!今日索性拼个鱼死网破! 她不好受,也绝不会让叶初棠过得轻松! “证据?”如贵妃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眼神怨毒,“现在还躺着昏迷的烈王,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们都当她叶初棠医术超绝,却不想她不过是沽名钓誉,只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迷惑所有人!” 她抬手指向大殿: “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王大人!你!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从众人心头划过。 不少人面露迟疑,彼此暗暗交换眼神。 其实这几天来,关于是叶初棠误诊导致烈王昏迷的说法甚嚣尘上,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听说。 只是没人摆到明面上罢了。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由蒋青湄的嘴里说出。 要说信? 可叶初棠的确是有几把刷子的,先前长公主与定北侯世子皆曾承她的救命之恩。 要说不信? 那烈王怎么偏偏在用过她说的解药以后,病重昏迷了?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却不能算了——叶初棠可就在里面为陛下看诊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 有一些人将不确定的目光投向了王松石。 周康学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王阁老,她之所言不无道理,叶初棠不过无知女子,人微言轻,如何担得起这责任!?” 503.第503章 骂的是我?(一更) 第503章 骂的是我?(一更) 王松石眯起眼睛:“她担不起,那周太医的意思——你担得起?” “我——” 周康学一噎,脸色涨红。 穆武帝的身体情况已经极其糟糕,他哪儿敢接这话? 要是回头出了什么事儿,那他也是百口莫辩! 只是,要如此轻易地放过叶初棠,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王大人对叶初棠是信任极了?” 王松石冷笑:“先前陛下病重昏迷,乃是她力挽狂澜,才让陛下退了高烧,渐渐清醒。老夫不信她,反倒要信你等束手无策之辈不成!” 一番话言辞激烈,坦荡直白,和直接扇对方耳光也没什么差别了。 周康学想反驳,偏偏王松石说的还都是实话。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时候你们太医院的这群庸医都靠不住,何况现在!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唐仲礼捋了捋胡子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先别争了,那储院使不还也在里面呢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没了话。 就连周康学咬了咬牙,也讲不出半句驳斥之言。 储其远德高望重,他还真没那个胆气当众质疑。 眼看周康学也哑了火,蒋青湄心头怒火更盛。 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极其难看。 以前她是贵妃,这些人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还给她三分薄面,可现在…… 就在她脑子疯狂转动,想着还有什么法子能破开眼前局面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大门竟是忽然从里面推开了。 吱呀—— 这轻微的动静在此时简直如惊雷,立时引起了众人注意。 无数双眼睛齐齐朝前看去。储其远率先一步走出,叶初棠落后一步。 众人不知怎的,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蒋青湄。 她神色一变,作势就要往里冲:“陛下!” 王松石皱眉,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宫人上前将她拦下。 别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贵妃,就算她还是,此时此景,她也没有直接闯进去的资格。 蒋青湄气血上涌,眼睛含泪:“你们敢拦我!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将,我看你们又待如何!你——” “陛下尚需静养,任何人勿要喧哗吵闹。” 储其远一句话令蒋青湄尴尬当场。 不过到底是在后宫混了多年,只一瞬的功夫,她的愤怒怨怼便咽了回去,哀凄哭道:“我不过是一心为着陛下,担心他为奸人所害,难道这也是错!?” 储其远拧眉盯着她,反问:“奸人?这是在说老夫蓄意谋害陛下?” 蒋青湄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储其远眯起眼:“那你说的是谁?” 蒋青湄咬唇不语。 众人跟着一静,视线却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储其远身后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影。 不是储其远,那还能是谁? 进去为陛下看诊的可是就这二人!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叶初棠终于上前一步。 她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蒋青湄,黑眸沉静。 随后,她温声开口: “这么说,蒋才人的诸多指责,皆是指我了?” 504.第504章 如你所愿?(二更) 第504章 如你所愿?(二更) “蒋才人”三个字深深刺痛了蒋青湄。 她被废了贵妃之位,降为才人,这是她迟迟不愿接受的现实。 要知道,当年她进宫的时候,位份也从未这么低过! 叶初棠这简直是将她最后一丝的脸面扯了下来! “我说的是谁,谁心里明白!”蒋青湄气极反笑,“若非心虚,你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对号入座?” 叶初棠轻叹口气。 “我又并非没有耳朵,方才在里面为陛下施针的时候,就听得外面叫骂声不绝于耳,我便是想装作不知道,怕是也难。” 蒋青湄脸都青了:“你!” 这不是在公然说她粗鄙泼妇!? 王松石心头一紧,忙上前问道:“方才可是打扰到叶二姑娘救治了?” 叶初棠摇摇头:“那倒没有。” 王松石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悬着的一颗心仍有后怕:“那就好,那就好……若是耽搁了陛下的病情,我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蒋青湄听得简直心头火起——这话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在指桑骂槐,说一切都是她的错!? 叶初棠像是没察觉她的脸色有多难看,冲着王松石客气行礼:“多谢您诸多照拂。陛下病情已经控制住,只是暂时还未醒来,需继续观察两天。这期间,怕是还要劳您费心了。” 王松石立刻道:“这是自然!为人臣子,当尽本分!叶二姑娘若有其他要求,也一并提了便是,我等必定竭力满足!” 叶初棠还没说话,蒋青湄已经按捺不住,再次厉声骂道:“真是可笑!陛下尚未醒来,王大人竟就打算为她论功行赏,唯她是尊不成!” 方才她可听得清清楚楚,陛下迄今还在昏迷! 储其远看了她一眼:“陛下突发疾病,能够稳住已是极其难得,若非外面一直喧哗,陛下能更早醒来也未可知。” 一句话把蒋青湄剩下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储其远这么说,就证明穆武帝是真的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且他毫不掩饰这一切都是叶初棠的功劳。如此情形,蒋青湄还怎么闹得下去? 穆武帝的命尽悬叶初棠之手,眼下谁敢动她?! 唐仲礼不想再看这场闹剧,摆了摆手:“带她下去吧。” 然而蒋青湄如何肯走? 她这一走,就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我要面见陛下!” 她突然咬牙开口。 储其远拧眉:“陛下尚在休养,如何见你?!” 蒋青湄放软了态度,哭着哀求:“我只要远远看上一眼便好!”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了王松石。 王松石犹豫片刻,尚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叶初棠便率先出声。 “蒋才人对陛下如此关切,是真的情深义重,还是别有所图?” 蒋青湄一愣:“你说什么!?” 叶初棠静静看向她,眸色平静,却如同已看透一切般澄澈锋利。 蒋青湄莫名心慌起来。 终于,叶初棠缓声开口,一字一句: “你是要去确认陛下安好,还是想……去看看陛下是否如你所愿,已经彻底醒不过来了?” 505.第505章 旧疾(一更) 蒋青湄的心猛然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尖声反驳:“你在胡说些什么!?” 众人也齐齐惊住,没想到叶初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这岂不是在公然指控蒋青湄!? 然而叶初棠神色不动,只静静看着她:“我在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蒋青湄唇瓣蠕动,刚想出声,迎上那双沉静冷冽的黑眸,却又莫名生出怯意。 蒋青湄眸子闪了闪,咬唇率先移开了目光:“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陛下生病,我一心所求,不过是期望陛下康健平安!你休要以为,有几分医术在手,就能凭空污蔑!”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还是王松石率先肃然开口,打破沉默:“叶二小姐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 这话一出口,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无数目光集中到了叶初棠的身上,等着她的解释。 叶初棠似是对这压力毫无所觉,只侧头看向王松石,语气平静地开口: “陛下龙体衰弱如此,并非一朝突发,而是有人在他的饮食中动了手脚,长年累月损伤他的心肺,这才导致今日境况。” “什么!?” 王松石震惊失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在场众人也纷纷到抽冷气,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 “何人如此大胆!?做出此等谋逆之举!?” 这话一出,立刻便收了声。 可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而且不用回答,他们下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蒋青湄!叶初棠方才所言,不就是在说她吗!? “你信口雌黄!” 蒋青湄脸色发青,胸膛剧烈起伏, “本——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叶初棠!我知道你恨成煊,可你这般泼脏水,实在是太过分了!” 叶初棠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依旧看着王松石到:“此事储院使也是知道的,您可一问。” 王松石立刻看向一旁站着的储其远:“储院使,这……可是真的?”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一声长叹:“说来都是我的失职,竟没能及时察觉不对,致使陛下龙体每况愈下,如今更是直接病发。” 王松石等人均是呆住——他这话的意思,便是承认叶初棠说的都是真的了! “若我能早点儿意识到不好,绝不会让陛下病情拖延至此。” 储其远神色愧疚。 这事儿还是叶初棠同他提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否则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知道,又或许这秘密会被永远埋藏。 这些年来一直是他来负责穆武帝的身体,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也愧疚难当。 叶初棠轻轻摇头:“对方在暗您在明,如何能防?何况对方只是在饭菜饮食上做一些细微的调整,隐蔽至极,实难察觉。” 蒋青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紧绷的线被拨动,跳得她脑仁疼。 她冷笑一声,嘲讽道: “好啊!现在陛下昏迷,你们就想假公济私对付我?叶初棠!你既这么说,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叶初棠与储其远对视片刻。 储其远沉默片刻,才缓声道:“知道陛下旧疾之人,只有长公主与您,不是吗?”(本章完) 506.第506章 如何是好(一更) 蒋青湄僵在当场。 她总不能说那一切都是长公主所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二选一,她都是那个唯一的答案。 可——、 “陛下旧疾我是知晓,可我当真没有做过那些事儿!” 蒋青湄又气又急, “我有什么理由要冒这样的风险!?” 众人面面相觑。 这……她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啊。 这些年来,蒋青湄圣宠不倦,萧成煊又深受陛下看重,只要不出差池,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蒋青湄实在是没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长公主与穆武帝一母同胞,情谊深厚,且在朝中身份极其贵重,更是不可能下这样的手了。 王松石沉思片刻:“事关重大,还是先请蒋才人回去,等查明真相,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蒋青湄顿时慌了。 “我没做过!有什么好查的!” 叶初棠静静看着她,目光不动声色从周围扫过。 萧成霖站在人群角落,神色愕然,仿佛还没醒神。 王松石心知不能继续这样闹下去,只道:“若你没做过,又有何惧?” “我——” 蒋青湄哑然,一时间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叶初棠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帘,遮去了眸底的波澜。 “来人!”王松石抬手,立刻有禁卫军上前,“带她回去!查明真相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蒋青湄更加慌张,一开始还疯狂挣扎,奈何她本就是深宫妇人,之前又刚刚生了病,此时正是体弱之时,哪里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一会儿,她就被带了下去。 只留下气氛紧绷诡然的朝臣。 王松石思虑片刻,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并太医院协助调查。 叶初棠和储其远当然也在其中。忙完这些,再三申斥谁也不许将今日之事外传,才放众人散去。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穆武帝。 …… 偏殿。 王松石与几位内阁大臣都是面露愁容。 长公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愁云惨淡。 “陛下如何了?” 众人温声,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齐齐看向王松石。 王松石叹了口气:“叶二小姐和储院使已经看过,说陛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究竟何时能够醒来……却不好说。” 长公主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已经知晓先前殿外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话,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 无论如何能保住性命总是好的。 “他们二人还在陛下那边?” “是。二位轮流侍候看顾。” 长公主点点头。 叶初棠和储其远她都是信得过的,有他们二人在,倒是不必那么担忧了。 “那就好,那就好。” 王松石抬头打量了一眼长公主的脸色,欲言又止。 长公主有所察觉,便问道:“王阁老怎么这副表情?有话直说便是。” 王松石顿了顿。 “这……陛下暂时昏迷不醒,朝政事务依旧按照之前执行即可。但现在还有一重要紧事,有些麻烦。” 长公主问道:“何事?” 王松石叹了口气。 “……瓦真使臣不日就会抵达京城,若届时陛下仍未醒来,可如何是好?”(本章完) 507.第507章 引蛇出洞(一更) 这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其他事务暂且能由长公主与内阁共同商议处理,可瓦真那边却是糊弄不得。 “倘若他们知晓此事,陡生异心……我们不可不防啊!” 长公主略作思忖,摇了摇头:“瓦真自顾不暇,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是有心无力。不过,王阁老担心不无道理,终究不能对瓦真掉以轻心。” 她侧头看向唐仲礼:“瓦真使团还要多久抵达京城?” 唐仲礼道:“不到十日。” 也就是说,穆武帝必须要在十天之内醒来。 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 “本宫知道了。诸位不必过于担心,陛下福泽深厚,定然能够安然无恙。” …… 浓郁苦涩的药香充斥,门窗紧闭,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 叶初棠写完药方,反复斟酌片刻,这才递给一旁的储其远: “您看看,这方子可还有要改的地方?” 储其远沉思片刻,却是摇头一叹:“您亲自开的药方,自然不会有错。” 叶初棠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有点无奈:“这还在宫里呢,您……” 隔墙有耳,万一给人听见他们这番对话,势必会察觉不对。 储其远一愣,也是面露歉色:“瞧我!这一走神就给忘了。” 叶初棠打量着他的表情,唇角微微弯起:“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刚才大臣们离去之后,您好像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还能是想什么?自然是——”储其远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自然是为着你啊!” “我?”叶初棠挑眉。 “是啊!” 储其远一想起先前场景,心内便生出许多感慨,“你怎么……当众指控了蒋才人呢?证据不足,如此不是打草惊蛇?” 自从叶初棠和他透露是有人在穆武帝的膳食动了手,他就已经在着手暗中调查,但他没想到叶初棠今天竟突然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她如今处境不佳,可陛下到底还没彻底绝了她的路,这么一闹开,后面查证困难重重不说,使她记恨于你,岂不更惹麻烦?” 叶初棠静静听着,直到他说完,才笑了笑,问道:“我知道您是一心为了我好,但,倘若我今日什么都不说,她便不恨我了吗?” 储其远顿时哑然。 是啊! 蒋青湄今天那架势,已经摆明是恨毒了叶初棠! 只怕在她心里,早就恨不得将叶初棠挫骨扬灰! “她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我的头上,认为是我将他们母子害到如此境地,如此深仇大恨,本就不可缓和。就算我在她面前跪下求饶,只怕也换不得她的一丝手软。” 从一开始,他们就势不两立!绝无和解可能! 尤其对于这样的人而言,一味的妥协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自从霍将军案被重启的那天开始,不,从我回京,这一切就早已注定。” 叶初棠语调平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必定千百倍的讨还! 储其远一时讷讷。 他知道叶初棠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 “可眼下这局面……” “这局面,正是我要的。” 叶初棠眼睛一弯如月, “见了蛇,才好打七寸,不是吗?”(本章完) 508.第508章 见公主(二更) 储其远愣住,半晌才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 叶初棠将药方折好,点头:“任何人被污蔑,都不会善罢甘休,何况是曾宠冠后宫的蒋青湄?她就是死,也不会背着这个脏名号。” 储其远缓缓睁大了眼睛:“你、你的意思是,不、不是——她做的?” 因为过于震惊,他的嗓音都带着颤。 叶初棠冲他一笑。 “自然不是。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储其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之前她还那么言辞切切地指认蒋青湄?! “你确认不是她!?”储其远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陛下心疾,的确只有她和长公主知道一二,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您敢确认,这世上真的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 储其远一噎。 他还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 望着对面少女从容淡定的眼眸,他简直是糊涂了。 “所以,你今天当众说那些话,其实……是为了引出真正做了这件事的人?” 可对方心思如此缜密,手段果决,怎么会轻易暴露? 只要一直安心潜藏,谁能知晓? “动手之人自己当然是不会在这个关头自己跳出来的。” 叶初棠朝着龙床上看了一眼,穆武帝脸色灰败,额头泛青,俨然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 身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便注定无数明枪暗箭。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 “但难道——蒋青湄会甘愿替人顶罪吗?” …… 砰——! 又一件瓷器被蒋青湄狠狠砸在了门上,碎片四溅。然而门窗上映出的那两道守卫的身影纹丝不动。 只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蒋才人,若是连碗筷也砸了,可不会有新的送来了。” 蒋青湄心底涌上绝望,最终颓然倒在了椅子里,双手掩面,肩膀不停地颤抖。 实际上她已哭不出泪来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不明白! 为何蒋家、自己、成煊!都接连溃败! 现如今,更是什么样的脏水都泼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呼啸,带着彻骨的寒意。 蒋青湄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遍体生寒也未动一下,好似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或模糊或清晰。 哗啦——! 一扇窗忽然被风吹开! 她猛地一惊,下意识朝着外面看去,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夜。 下一秒,窗户便被守卫关好。 她似乎还听到了铁钉刺入窗棂的声音。 这声音终于让她害怕起来——她不能被关在这!她不能悄无声息的死去! “开门!” 蒋青湄猛地扑了过去,奋力拍打着窗户,声嘶力竭, “我要见陛下!” 守卫似乎并不意外她如此,只是狠狠敲了下窗户厉声警告:“老实点儿!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另一个嗤笑嘲讽:“见陛下?你以为你还是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 蒋青湄嘴唇咬出了血。 “那、那让我见岚曦!我要见她!”(本章完) 509.第509章 暗杀(一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蒋青湄已经将萧岚曦当做了主心骨。 这种时候,她能想起的人,竟只有她一个。 守卫不耐烦起来:“别做梦了!首辅大人说了,案子查清之前,你谁都不能见!” 就算萧岚曦是公主又如何? 她本就是依附于蒋青湄和萧成煊的,如今他们都倒了,她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若再不老实,别怪我们不客气!” 蒋青湄心尖儿抖了抖,终于踉跄着退后一步。 到了此刻,她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唯一能做的,竟只有等待! 蒋青湄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案子还在查,她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开始反复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每个人,每句话。 叶初棠和储其远都说陛下的膳食是早就被人动了手脚,这应该不是假的。 但……会是谁!? 一开始蒋青湄只顾着愤怒争执,但这会儿她终于后知后觉想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知道陛下心疾的人的确不多,一旦爆出,众人只会将矛头指向她! 究竟是谁,抓住了这个漏洞,想要将这一切罪名栽赃到她的头上!? 蒋青湄闭上眼,想要从过去的记忆中搜寻出蛛丝马迹。 然而无论怎么想,她都想不通,这消息到底是从何泄露的! 她甚至连成煊都未曾告知! 到底是、到底是谁,和她亲近,又想将她置于死地! 忽然! 蒋青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犹然带着震惊与不可置信! 难道—— …… 趁着夜色,叶初棠终于回到了叶府。 将小五从马车里抱出来的时候,那小小的一团已经睡着了。 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叶初棠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些,以防凛冽的寒风吹醒她。 小五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 叶初棠抱她在怀中,轻轻拍了拍。 “小五不怕,阿姐在。” 小五这才舒展了眉头,依赖地往她怀里蹭了蹭。 很快有丫鬟小跑过来迎接:“二小姐,把小小姐交给奴婢吧?” 叶初棠摇摇头:“不必。” 小五难得能在马车上睡着,她实在不忍打扰。 丫鬟捂住嘴,忙退后两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叶初棠就那么抱着小五一路回了房。 她动作极轻地将小五放到床上,被子里放着暖炉,暖烘烘的。 就在叶初棠起身的瞬间,小五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说话。 四下里一片安静。 但叶初棠看得清楚,她无声喃喃的是—— 阿姐。 叶初棠笑着摸了摸她软嫩的小脸。 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小五跟着她来回奔波,也实在是累坏了。 能好好睡一觉挺好的。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叶初棠便起了身。 今天还得进宫。 简单收拾后,她牵着小五上了马车。 小五显然还没睡醒,很快又靠在叶初棠身旁睡着了。 忽然,马车颠了一下。 叶初棠下意识揽住小五,随后就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她出声问到:“怎么了?” 无人回答。一股细弱的血腥气息传来。 叶初棠心头猛然一跳! 外面一片安静,像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 她屏住呼吸,浑身警戒! 小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她左右环顾,不解而茫然地抬头看向叶初棠。 ——阿姐? 叶初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但小五极其敏感,很快便意识到不对。 这时,她终于也闻到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血腥气——自从回了京城,她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这危险的气息了! 小五抿了抿唇,却从叶初棠的怀中无声退出。 ——待会儿若有意外,阿姐带着她只会拖累。 叶初棠垂眸看着她警惕又隐隐害怕的模样,眸色冷了几分。 寻常遇到这种情况,小五是不会怕的。 毕竟更血腥残酷的场面她都见过。 但偏偏,是在马车里! 叶初棠的心情变得恶劣,连带着声音也格外冷冽了。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阁下找我,何须对无辜他人动手?” 话音落下,外面依旧是一片死寂。 双方像是陷入某种无声的对峙。 叶初棠轻嗤:“怎么,敢做不敢当?连面都不敢露?” 这话一出,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都说叶家二小姐伶牙俐齿,分毫不让,今日一件,果然如此。” 沙哑的男人嗓音传来,带着轻蔑与嘲笑。 “不过,能有这等胆色,倒也是难得。” 这声音极陌生。 但对方却似乎对她十分了解。 叶初棠抬手,袖子却忽然一紧。 她回头,便迎上小五格外苍白的小脸。 ——阿姐,不要! 马车外面太过危险,阿姐只身一人,如何能是对手? 仿佛有无数细碎疯狂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刺得小五脑仁生疼。 巨大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涌上,像是洪水将她淹没。 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叶初棠察觉到了小五的不对劲,眉头蹙起,摸了下小五的额头,却只得到一片冰凉。 许是这场景又刺激到了她……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声线温和轻缓:“小五放心,阿姐只是和他们说说话。” 小五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只那一双黝黑澄澈的眼,依旧紧紧黏在叶初棠身上。 叶初棠安抚好她,转过身挑开帘子,神色已然转冷。 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一眼看去,竟像是冰雪雕刻而成的人儿般,透着彻骨的寒。 一个黑衣人缓步出现在马车之前。 他带着面巾,兜帽垂下,让人完全看不到脸容,甚至身形。 唯有那双阴鸷的眼,望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怀疑。 “叶二小姐竟习过武艺?” 否则,她怎么知道是“他们”,而不是“他”? 这之前可没半点消息传出。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试探。 叶初棠就那么看着他,淡声反问:“我习没习过武,很重要么?”(本章完) 510.第510章 暗卫(一更) 黑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样的关头,叶初棠竟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随即他一声冷笑:“是不重要,反正今天你是走不出这胡同的。” 他已经看出叶初棠虽然呼吸轻盈,但并非是有内力的模样。 ——什么习武?笑话。 他也真是过于谨慎了,叶初棠再怎么名声大噪,说到底不过一介女儿。 就连她爹叶铮都只是个文臣,又能有什么本事能教给叶初棠? 他说着,腰上佩剑出鞘,露出冷冽的锋芒! 叶初棠的目光从他那剑锋之上扫过,眉梢微挑。 “阁下对自己这么自信?” 这语气在对方听来实在轻慢。 “死到临头,就无需强壮镇定了吧?”他眼中带着嘲讽,“当初一时疏忽,让你逃了,今天送你去见叶铮,也算圆了你们父女团圆的梦!” 叶初棠眼角眉梢犹挂霜色,眼底像是浸了冰雪。 那黑曜石般乌黑清澈的眼眸,此时竟像是染了更深的寒色,隐隐泛起让人心惊的杀意。 杀意? 黑衣人愣怔片刻,旋即便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女流罢了!能有什么杀意!? 这怕是已经吓傻了! 下一刻,叶初棠竟是轻轻点头:“也好。” 黑衣人有一瞬间的不解:也好?她在说什么也好? 没想到紧接着,叶初棠居然直接下了马车! 小五紧紧抓着她的袖子,苍白的小脸上惊色未退。 叶初棠转过身,安抚地轻拍她的小手:“放心,阿姐保证很快解决。” 小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叶初棠抬手要将帘子放下,却被小五拒绝。 她肉乎乎的小手攥着帘子,下一刻竟也钻出了马车,坐在了车夫旁。 叶初棠微讶。 “小五?” 似是猜到她想说什么,小五执拗地摇了摇头。 ——我不回马车里!我就在这里看着阿姐!等着阿姐! 四目相对,叶初棠竟难得从她眼中看到固执之色。 她略作思忖,便也没有勉强,只叮嘱道:“若觉得难受,便回马车里,知道吗?” 小五并非养在温室的朵,不得见血腥,不得见相杀。 事实上过去几年,小丫头见过的类似场景数不胜数。 唯独马车…… 她微微偏头,车夫眉心深深刺入一枚飞镖,殷红的血缓缓渗出,头无力地歪向一旁,显然已经气绝。 隔着这样的距离一击必杀,对方显然实力不凡。 这是抱着必杀她的决心来的。 叶初棠沉了眉眼。 小五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她就坐在车夫旁的狭小空位,几乎被那股子腥甜的血腥味笼罩,小脸更加苍白。 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下疯狂砸向她的脑袋,刺痛至极。 她忍着疼,攥紧了小手,而后扬起小脸,冲着叶初棠微微笑开。 ——阿姐,那我在这乖乖等着你。 叶初棠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三年前,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也是一辆马车,温热的血。 那小小团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抓住了她的衣角,眼睛通红,眼中满是害怕和慌张。 以及最深处那无条件的、绝深的依赖。 叶初棠眉眼温和下来,唇角微微弯起,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阿姐答应你,回头便带你去吃揽月楼的红枣栗子糕。” 黑衣人冷眼旁观,瞧着这一切只觉好笑。 这个时候竟然还口出狂言,说起吃什么东西来了! “真是姐妹情深,放心,你死以后,你这妹妹我们也保证一起送上路!” 话音落下,他猛然拔剑,径直朝着叶初棠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 那迅疾的风迎面而来! 然而叶初棠立在原地,竟不闪不躲,只微微侧头: “还不出手吗?” 黑衣人一怔:她在和谁说话!? 昨天晚上他们便已经在这里提前埋伏,确保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更不会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叶初棠这是…… 忽然! 一道破空之声尖锐袭来! 黑衣人心头一跳,下意识举剑格挡! 嗤——铿! 强劲的冲击力迫使他停下,他本能地转动手腕挥剑卸力,便见那支锋利箭羽擦着剑身而过,“咄”地一声刺入青石板地面! 黑衣人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样的力道!出手之人绝非普通! 他立刻抬头看向那支箭射来的方向:“谁!?敢来耽搁小爷的事儿,找死不成!”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也迅速窜出几道人影——这些本是在周围看守的,此时察觉不对,也都过来了。 加上最开始那个黑衣人,一共五个。 叶初棠视线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似笑非笑:“看来是真没把我当回事儿,比起当初那次,这规模可是小多了。” 黑衣人一瞬间觉得荒诞至极——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有这样的闲心! 但他也听出来了这话语之中的嘲讽之意,叶初棠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是仗着有人不成!? 黑衣人顾不得叶初棠,目光飞速从那支箭扫过。 那箭身通体幽黑,箭簇锋利尖锐,羽端黑中带,一看便是造价不菲。 黑衣人心头一惊——这绝不是寻常人用的了的箭矢! 这分明、这分明…… 一道人影无声出现。 他同样穿着黑衣,不过是劲装,身形修长劲瘦。 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普通,放在人群里一眨眼就忽略的那种。 他冲着叶初棠抱拳:“让叶二小姐受惊了。” 叶初棠摇摇头:“敌在暗我在明,偷袭总是防不胜防。” 见叶初棠没有责备之意,那男人心中松了口气,这才又转身看向蒙面的几个黑衣人。 看到这一幕,黑衣人早就乱了心思。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男人显然身手不凡,按理说京中高手他不可能不认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又看了一眼那支箭,总觉得好像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便不想了,重新看向叶初棠,冷笑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是有暗卫?不过你以为,有这么个人护着,便能保你平安?” 叶初棠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什么?”黑衣人显然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不由一愣。 叶初棠却是偏头看向了那个男人。 “他们好像觉得和你一个人打没什么意思。” “要不,请其他人一起?”(本章完) 511.第511章 巷战(一更) 第511章 巷战(一更) 这话一出,场中一静。 黑衣人一众都懵了—— 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这里除了他们,哪里还有旁人的气息—— 没等他们想明白,便见那男人拱手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叶初棠心想每天日夜看守,她就算想装不知道都难。 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谁知今天碰到这档子事儿。 那就……无需客气了。 “麻烦了。” “您客气。” 那男人不敢领受,当即抬了下手。 随后,一道、又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如鬼魅般从街巷各处出现! 粗略看去,竟有十人之多! 不过转瞬功夫,便已攻守易形! 蒙面的那群黑衣人这下是彻底惊了——叶初棠身边竟然不止一个暗卫!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气息沉稳,步伐轻盈,显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就算是一打一,他们也没有必赢的把握,更何况现在敌众我寡! “你!” 黑衣人握紧剑柄,心中气急, “竟是小瞧你了!” 叶初棠目色淡漠,没有说话。 身侧的男人已经果断下令:“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便一同出动! 对面的黑衣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对战:“杀!” …… 刀剑相交,血色四溅。 这狭小宁静的街巷变得极为热闹。 数道身影交错厮杀,渐渐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小五坐在马车上,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若仔细去看,还在微微发抖。但她仍在努力让自己不要闭上眼,就那么看着。 不要怕,不能怕,不会怕! 叶初棠回头看来的时候,瞧见她的神色,黛眉极轻地皱了一下。 “小五,要是不舒服的话——” 小五抿着唇瓣用力摇了摇头,随后竟是抬起小手往前指了指。 叶初棠微怔,顺着小五指的方向看去——她指的是方才出现保护她们的那个男人。 小五缓慢而努力地比划着。 ——阿姐,他、他们就是之前出现在我们家附近的那些人,是不是? 叶初棠唇角极轻地弯了下,旋即点头。 小五心里长舒口气。 原来这些人是暗中保护她们的!难怪阿姐早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却从未声张。 不过看起来,阿姐也并不认识这些人,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小五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出答案,索性不再想了。 她重新忍着不适看向那群蒙面之人。 看了一会儿后,她却感觉有些不对。 ——刚才那个领头的蒙面人说,他们是当年那场刺杀之人,可这看着,却不怎么像啊…… 这个念头刚刚从小五的心头闪过,她便猛地一惊! 不像? 她分明已经没有了那时候的记忆,为何会觉得这些人与那时的刺客不像? 她、她…… 脑子里越来越疼,小五眼底涌出眼泪。 她抬眸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影,咬牙将眼泪咽了回去,唯独鼻尖剩下满满酸涩。 叶初棠并未察觉小五的异常,因为前方的这一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嗤——! 利器刺入血肉,将那蒙面的黑衣人死死钉在地上! 512.第512章 潜伏(一更) 战斗已然分出胜负。 蒙面人伤口溢出鲜血,迅速将衣衫浸染。 他眼中带着怨愤和不甘。 本以为是一个再轻松不过的任务,谁能想到竟会命丧于此? 就这样死在这,他实在是死不瞑目! “你……”他握住那把刺入胸口的利剑,“你、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他看得出来,这些人和叶初棠并不相熟,但他们显然负责保护叶初棠的安危。 可偌大的京城,谁能提供这样强大的守护? 而且之前种种查探,这些人都没暴露,可见他们除了实力,还有手段! 否则怎会一点消息也未曾透出?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垂眸看他:“你还不配知晓。”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转,那把剑随之旋动,蒙面人的胸口登时炸开血! 蒙面人眼球暴突,双目通红,气息终于一点点彻底消散。 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 黑衣人干脆利落地拔剑,雪白剑身之上鲜血慢慢滑落,竟仍旧锋利干净,未曾留下一丝血痕。 叶初棠微微挑眉。 用的倒都是好东西。 黑衣人转身抱剑行礼:“让叶二小姐和小小姐受惊了。” 其后众人也齐齐垂首。 叶初棠轻轻摇头:“该是我和小五谢过诸位相救之恩。”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这张脸戴了面具,但从身骨行动来看,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 当然,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也是。 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 叶初棠若有所思:“敢问阁下,是黑骑卫的哪位大人?” 黑衣人一怔,没想到叶初棠竟直接猜到了他的身份。 犹豫片刻,他还是应了:“陆玉。” 世人都知沈延川手下的黑骑卫,七位大人分散各部,皆有所长。 叶初棠先前已经见过连舟他们,但这位陆玉,却是第一次见。 她唇角极轻地弯了一下,夸奖道:“你潜伏的本事不错。” 陆玉:“……”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初棠一眼。 这听着像是夸奖,实际上是骂人。 ——他奉命暗中保护叶初棠,却被正主一早察觉,这话从她口中讲出,他实在是很难觉得高兴。 “我等技艺不精,让叶二小姐见笑了。” 叶初棠不慎在意地摆摆手。 “不是客套,你们隐匿踪迹的本事是可以,要是气息能更隐蔽些就更好了。” 陆玉一怔。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对这些事情极其精通一般? 但他最近暗中跟随叶初棠左右,可以确定她没有武艺。 那这…… 鬼使神差,他忽而回头看了地上躺着的那几个蒙面人一眼。 ——是了,这几个人埋伏在巷子里的时候,她也是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这样的敏锐机警,怎么会是寻常弱女子? “还要麻烦几位等会儿再帮个小忙。”没等他想清楚,叶初棠再次开口。 陆玉回神:“叶二小姐若有吩咐,尽管直说。” 原本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暗中保护叶初棠,但既然她早知他们的存在,那也就无需遮遮掩掩了。 主子下令召回他们之前,他们就听命于叶初棠。 叶初棠指了指: “那几个人,还望诸位帮忙送去应天府。”(本章完) 513.第513章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一更) 第513章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一更) 应天府? 陆玉下意识问道:“您不亲自查?” 毕竟刚才那蒙面人可是亲口说过,他们就是当年刺杀叶铮的那些人。 叶初棠摇摇头:“我一个人力量微薄,当然还是要交给应天府最为合适。” 光天化日,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她被公然刺杀,应天府的那群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陆玉瞬间明白过来——叶初棠这是要把事情闹大。 叶初棠如今正负责穆武帝的看诊,竟然有人敢这么不长眼,在这个时候在她头上动土,简直是九族都活的不耐烦了。 他点点头,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 “是否需要我等先替您查探搜身?” 叶初棠:“不必。” 陆玉明白了,叶初棠这是真的要把人交给应天府,连后续的一系列调查,也全都交托过去。 回想起先前曾听连舟他们提起这位叶二小姐的行事作风,陆玉一边挥手示意手下收尸,一边道: “本以为您会想留个活口。” 刚才他动手的时候,叶初棠已经暗中授意全部杀了。 所以他没有留手。 想到这,陆玉又看了眼小五,本来还担心吓到这小团子,谁知她就这么看完了。 而叶初棠好像……也并不担心这个。 其实这等恩怨,叶初棠想私下解决泄愤,也不是不行。 “若带回去审问一二,未必不能得到线索——” “问不出什么的。”叶初棠打断他的话,表情格外平静,“他们不是当年那批人,和那件事也毫无关系。所以,留着他们的性命也毫无价值。” “当真?” 陆玉有些诧异。 可那些人刚才分明亲口说过的,叶初棠怎么就这么笃定…… 睨了一眼叶初棠的脸色,陆玉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看得出来,叶初棠下马车那瞬间的杀意。 那一刻他也暗自觉得心惊,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他们,叶初棠一个人也会将这些人全部杀尽。 很明显——这些人惹到了她。 叶初棠“嗯”了一声。 “所用弓箭不同,身法亦不同。更重要的是,若他们真是当年那些人,反而不会自动暴露身份,给自己惹麻烦。他这么说,不过是想栽赃嫁祸。” 只是……想甩锅?哪儿有那么容易。 陆玉看着那张清婉宁静的脸,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当初他问起云成叶二小姐性情如何的时候,对方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神色,以及那一句“叶二小姐不是寻常女子,你万要认真行事。” ……这样敏锐聪慧到恐怖的人,哪里还需要他们暗中保护!? 只怕她早就料到了今日杀局都未可知! “原来如此。”陆玉抱拳,“多谢叶二小姐教诲,我等领受。” 叶初棠微微偏头看他一眼,唇角弯了弯,神色轻松地开口:“这可说不上是什么教诲,不过是看得多了,有经验罢了。” 陆玉:“……” 什么叫……看得多了? 生死之事,怎么听也和“有经验”这几个字挨不上边儿啊? 不等他再问,叶初棠便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云淡风轻地道: “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他才排老几?乱了身份算怎么回事儿?” 陆玉:“……”若连舟云成等人在此,必定会惊叹陆玉那张万年冰山脸,竟然也会出现如此复杂的表情波动。 陆玉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了,垂首道:“您放心,我等会将这里处理的干干净净。” 叶初棠再次道了谢,抱着小五回了马车,又让陆玉带消息回叶府,将车夫厚葬。 陆玉一一应下,本来还想一路护送,却被叶初棠婉拒。 “陛下的病情耽误不得,我要立刻进宫。” …… “什么!?初棠被刺杀了!?” 长公主本来正在偏殿处理折子,听闻消息登时惊得起身, “她现在可还好!?” 竹心忙道: “长公主放心,有世子的人暗中保护,已经将那些人解决,扔到应天府去查了。叶二小姐方才已经进了宫,先为陛下看诊去了。” 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了回去:“还算他心思够细……” 否则那丫头要是出了事儿,看他怎么办! 竹心道:“黑骑卫大人向来只听命世子,世子竟将陆玉大人派去保护叶二小姐,可真真是舍得。” 她掩唇一笑,压低了声音:“这下只怕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世子是把叶二小姐放在心尖儿上了!” 长公主宽慰又安心:“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有什么好惊讶?不过总算没让我失望……” 她这天天看着都快愁死了! 听得叶初棠无碍,长公主总算安心,但京城里发生这样的事儿,实在荒唐! 她当即下令——“让应天府的人好好查!三天之内,本宫要见到真凶!” …… “难道是蒋才人?” 储其远听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蒋青湄。 叶初棠一边施诊,一边头也不抬地道: “她才被关进冷宫,哪里有这样的人手和时间。” 储其远恍然,却也更加疑惑: “也是……但那又能是谁?这胆子也太大了!” 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陛下病重,若叶初棠出了事儿,那陛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还未可知! 叶初棠不置可否:“相信应天府大人能查明真相。倒是萧成煊,今日路过齐王府,门上封条还在。他好像……还没出京?”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 “哎,陛下只说了流放,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候流放,人便昏迷了!下面的官员左右为难,争执不休。最后王阁老下令,先让他留置安华宫了。” 叶初棠挑眉:“三公主没动静?” “三公主?” 叶初棠若有所思:“我还以为,昨天蒋才人和萧成煊都出了事儿,她必定要为之奔走,但都过去一天一夜了,竟是半点动静也无。” 储其远想了想: “这……许是她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吧?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能做什么?” 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萧岚曦的存在。 因为自始至终,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叶初棠眸色微动:“是么?” 514.第514章 商量(一更) 第514章 商量(一更) 储其远并未在意这些,又道: “而且,瓦真使团不日就要进京,朝廷上下都在为这事儿忙活。眼下这时局实在麻烦,已经有人举荐请靖王出面主持。” 毕竟除了这位,其他几位皇子流放的流放,昏迷的昏迷,亦或是年纪太小还不堪大用。 竟只有这位早被边缘化的透明皇子能做事了。 叶初棠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已经定了?” “好像还没,不过应该也是快了。” 总不能等瓦真人来的时候,这边还在纠缠这些破事儿吧? 叶初棠轻笑:“之前见到这位靖王殿下的时候,他府上连一枚上好的山参都得下人去外面寻摸。想不到短短几日,天翻地覆。” 一旦萧成霖主持此次双方会面,地位便会就此改变。 储其远自然也听闻过一些靖王的传言,知道那位四皇子先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时至今日,被推到这样的位置,也的确令人唏嘘。 “谁说不是?那两位明争暗斗打得昏天黑地,结果两败俱伤。现如今——” 储其远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看来,您也看好靖王?” 储其远表情复杂地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说实话罢了!” 叶初棠若有所思:“他就这么占了这件差事,其他人也都同意?” “不同意又能如何?”储其远叹了口气,“经过昨天的事儿,今日一早就有不少朝臣站在他那边了。” 那些奏请靖王出面的折子,其实都是投名状。 叶初棠不置可否。 一夜之间,风向就发生了如此反转,不知该说是这些臣子太过狡猾精明,还是……早就有人准备好了这一切? 动作之快,连她都有点儿佩服了。 储其远看向眼眸紧闭的穆武帝,低声喃喃:“若陛下能及时醒来还好,若是不能……” 叶初棠提醒道:“药好像已经煎好了。” “嗯?哦哦!我这就去!” 储其远猛然回神,将心头思绪都抛之脑后,转身去了药炉旁。 待他小心将褐色的汤药倒入骨瓷碗中,递给叶初棠,才又想起另一桩要紧事儿。 “对了,等宫里这边的事儿了了,晚些去一趟烈王府吧?” 穆武帝突然昏迷,他们俩都被急召宫中,一直没腾出时间去看看烈王情况如何了。 这两日都是赵宣平一个人负责,估计人都要累垮了。 叶初棠给穆武帝喂着药。 一勺下去,大半都流了出来,只一点点清润他干燥苍白的嘴唇。 但她还非常耐心地将那一碗喂完了,才放下东西,转身同储其远微微点头,笑道: “行啊。” …… “这怎么行?” 王松石看着面前的折子,眉头紧锁, “使团来访,只由一位皇子出面,岂不太过儿戏!?”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神色为难。 “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啊。若不请靖王,那、那还能请谁?”“是啊!陛下若能醒来还好,若是……” “瓦真人向来狡诈蛮横,此次虽然是前来求和,但谁也不知他们是否藏着其他心思,还是得小心为上!靖王怎么说也是皇子,其他事务有吏部和诸位臣子负责,他只要做好皇子本分,拿出皇家气度给那群瓦真人看即可!绝不会出岔子的!” “阁老不同意,可是有更好的人选?” 王松石沉着脸不语。 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他更懂瓦真人不是好糊弄的。 若是接见时陛下不露面,他们一定会猜到陛下出了事儿。 只是这样还好,二皇子或者三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未必不能担起重任。 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面都合适。 唯独这位四皇子靖王…… 岂不是摆明了告诉瓦真人,他们没人了!? 他沉默片刻:“此事,还需请教长公主。” 这时候,长公主的意见格外重要。 听他这么说,几位大臣也纷纷表示同意。 “如此甚好。” “长公主似是因为一些事儿在广信宫耽搁了,现在也没来。不如我们现在直接过去?” 到了这时候,王松石也推辞不得了。 他点点头,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诸位这么着急见本宫,可有要事?” 屋内几人一惊,忙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抬手:“不必拘礼。” 几位大臣齐齐看向王松石。 王松石犹豫片刻,还是把先前的话题重新提起。 “……不知,长公主以为如何?” 长公主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道:“瓦真使团快到了,京城的巡逻治安的确该增强。” 众人一脸茫然。 他们一早就进了宫,处理递送上来的折子,还不知道叶初棠遇刺的事儿。 长公主抬眸,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才提起此事。 “有人公然在京城行凶,想杀的还是负责陛下安危的叶初棠,或许是冲陛下来的也未可知!本宫已经着应天府调查,三天内查出真凶!” 众人齐齐惊住。 “谁人如此大胆?” 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刺杀叶初棠! 长公主面色冷肃:“这样的事儿,有第一次,或许就有第二次!瓦真使团来人,前前后后不知还会闹出多少意外!负责此事之人,自然是身兼重责,须得慎重筛选。” 是个人都猜的到,这是有人想趁机搅乱这一池水。 谁是出头鸟? 察觉到长公主的恼怒,先前力荐靖王的大臣也纷纷安静下来,保持缄默。 可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王松石顿了顿,道:“长公主所言极是。若陛下能尽快醒来,自是最好。” 长公主靠在椅背,这才缓和了声调: “本宫已经让人去请她和储院使来。陛下的情况,他们最是清楚。” 515.第515章 醒了(二更) 第515章 醒了(二更) 众人不语。 陛下昨日突然昏迷,叶初棠和储其远都说陛下没有性命之危,可他们也没说陛下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估计不妙。 就剩下这几天的时间了,还能如何? 但长公主都开口了,他们也只能遵从。 就在这时,宫人来报: “储院使到!叶初棠到!” 长公主立刻看向门口的方向,当瞧见那道纤细娉婷的身影,身子更是不自觉微微前倾。 若非此事周围还有几位大臣在,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起身过去,仔细瞧瞧叶初棠是否受了伤。 储其远和叶初棠一前一后进来行礼。 “见过长公主。” 瞧着叶初棠娴静从容的模样,长公主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看着是好好的。 本以为她会被惊吓住,可此时她眉眼平静,步履轻盈,若非先前已经得到消息,真是看不出来就在不久之前,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异常的刺杀。 “快起身。” 长公主压下心头思绪, “陛下龙体可有好转?” 储其远道:“还请长公主放心,陛下今日已经用了药,虽然尚未醒来,但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 果然。 几位大臣暗暗交换眼神。 这个回答显然已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叶初棠和储其远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使得陛下身体恢复如初。 长公主对此其实也早有预设,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 “陛下为奸人所害,长年累月,突然发病,的确不是一两日就能解决的。其他的你们不用管,慢慢来就是。” 她先前便已知道有人对穆武帝的饮食动了手脚,但此时是第一次公然声讨,说话间,神色也变得冷肃。 “此等行径实在罪该万死!一旦查明,立刻来报!” 王松石上前一步:“长公主勿要动气,臣等已经让大理寺着手查探,定能揪出幕后之人!” 气氛更加冷凝。 谁都知道昨天叶初棠当众将苗头对准了蒋青湄。 叶初棠倒是神色如常,好像这些事儿都和她无关一般。 一直没说话的范承卓左右看了看,斟酌着开口:“其实……若是烈王依旧康健,请他代为出面,倒是十分合适。一来他是皇子,二来他曾立下赫赫军功,若与瓦真那些野蛮之人对上,也必然不会输了气场。” 叶初棠微微挑眉。 这是……冲着她来的? 其他人显然也听出这曾意思了,纷纷将嘴巴闭得更紧。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范大人此言何意?” 范承卓拱手:“长公主千万别误会,微臣只是担心,瓦真使团抵京之后,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我们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啊!眼看时间临近,总一直拖着也不是事儿,您说呢?”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长公主没立刻回话。 范承卓似乎更多了几分勇气,继续道:“若能暂时先定下靖王,到时也算有应对之法,不至于手忙脚乱。若陛下醒了,再说也是不迟。” 叶初棠目光微转,唇角似是轻轻上扬了一下。真有意思。 这位曾经深受蒋兆元信任的门生,堂堂刑部尚书大人,在蒋家遭难的时候未曾站出来为蒋家说过一句话。 现在居然为靖王开了口。 当然,这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也实在是无法反驳。 眼下这情况,是得选个合适的人出来——很显然,靖王就是那个人。 长公主心中也有几分摇摆。 她和瓦真人交过手,深知那群人有多难缠。 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思索良久,长公主深吸口气,终于缓声道: “范大人所言,也是深思熟虑。那就先定靖——”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宫人满脸欣喜地小跑而来,难掩激动: “长公主殿下!烈王府传来消息:烈王殿下醒过来了!” “什么!?” 殿中众人皆是吃了一惊,有人意外,有人欢喜,还有人神情晦涩,看不出情绪。 长公主立刻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宫人忙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一个头:“烈王殿下福泽深厚,已经安然度过危险醒过来了!赵太医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递了消息进宫来,说务必让您第一时间知晓!” 这便是真的了! 长公主一时又惊又喜。 她是真的没想到,萧成祁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醒了! 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太好了!成祁身体如何?算了,本宫还是亲自去看看!” 长公主说着,立刻往外走去。 她刚走出两步,又转身冲着叶初棠招手,笑盈盈道:“初棠!你也一起去!” 众人神色各异。 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了,长公主这是故意的——最近流言四起,都说烈王是因为叶初棠的误诊,才会加重病情,导致昏迷。 私下里想要对她进行声讨的人也是极多,不过是因为正巧赶上穆武帝发病需要她代为诊治,加上长公主强行镇压,才压下了那些纷杂的声音。 谁知道现在——烈王竟然醒了! 几位大臣有些犹豫,最后都神色征询地看向了王松石。 “阁老,咱们……也去么?” 王松石听闻消息也是眉开眼笑,听到这话立刻道:“这是好事儿啊!咱们当然——” 他说着,一顿,还是看向长公主,笑道:“当然还是得听长公主的!我等虽然都想探望烈王,但一下子去这么多人,怕是又会打扰。不知……” 长公主却是看向了叶初棠。 “初棠,还是你来说吧?成祁的病是你看的,你以为如何?” 大家都没想到长公主会问叶初棠,可她说的话好像也无法反驳。 虽然有储其远和赵宣平协助看诊,但从当初的药引到后来的施针开方,都是叶初棠主导。 叶初棠乌黑的眼轻轻眨了眨,不动声色从范承卓身上扫过,瞧着他似乎变得僵硬的身体和脸色,她的眼中泛起隐隐的笑意。 “诸位大人一片好心,一起去也未尝不可。” 516.第516章 功过相抵(一更) 第516章 功过相抵(一更) 来到烈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萧成祁躺在床榻之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先前却是精神了许多。 见到长公主一行人进来,他当下便要起身,刚掀开被子,就被长公主先一步拦下。 “你好好歇着便是。” 萧成祁也没坚持,微微俯身行礼。 赵宣平在一旁扶着,让他半靠在床头。 外面天寒地冻,这屋内烧着暖炉,却是温暖如春。 长公主神色心疼地打量着他。 “真是瘦了不少。” 这眼见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大圈,肩膀摸着都有些硌手。 萧成祁笑容仍有些虚弱,眸光却清亮,他摇摇头,安慰道:“我这不是好了吗?您该高兴才是。” 长公主连连点头:“是了是了!该高兴!你醒过来的消息,你母妃也已经知晓,但她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今日便没让她来。” 穆武帝再次昏迷之后,荣妃深受打击,也是卧床不起。 萧成祁心里猜到了几分,点头道:“母妃身子要紧,等过几日我亲自进宫探望。” 这话说的长公主更加欣慰欢喜。 “好!好!” 来之前,长公主还有些担心他刚刚醒来,或许应付不来这场面。 此时见了才知是自己多虑了。 萧成祁明显好了不少! 她心中欢喜,当即看向一旁的赵宣平。 “说来还是多亏了赵太医的日夜守护,辛苦了,本宫定要好好嘉奖!” 没成想赵宣平听闻此话,却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反而咬了咬牙,猛地跪了下来! “微臣有罪!还请长公主降罪!” 这一跪,顿时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长公主奇怪问道:“赵太医何出此言?” 赵宣平攥紧拳头,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烈王此次突然昏迷,实则、实则都是我的错!” 长公主更加奇怪了。 “你的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宣平深吸口气:“您有所不知,烈王这次发病,并非如外界猜测,是因为那药引子。而是、而是因为微臣的徒弟——王畅!这段时间一直是微臣负责为烈王煎药,原本叶二小姐给的药引子是对的,禁卫军从关岭寻回的解药也是对的,只要按时服用,烈王的病情便可慢慢好转,彻底痊愈。可……”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愤怒又后怕。 “可是微臣万万想不到,竟会被人钻了空子!” 他这说的,自然就是那个王畅。 长公主此时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容色严肃,但还是静静听他继续讲。 “自从陛下让微臣负责为烈王煎药,微臣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亲力亲为。谁知那王畅,竟趁着为烈王分包药材的时候,偷偷在里面加了相克的药材!从而使得烈王久病不愈,甚至引发体内残毒,陷入昏迷!” 他狠狠磕头,闷声作响,听得在场众人都跟着心头一颤,不敢想这一下得多疼。 “微臣失察,难辞其咎!任凭长公主殿下处置!”长公主沉默许久。 一同跟随而来的诸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 这谁能想到,只是来烈王府一趟,就遇到这么一出闹剧! 那可是深受陛下器重的烈王! 一旦赵宣平所言被证实,必定又要掀起风浪! 令人窒息的缄默中,长公主终于缓声开口。 “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赵宣平俯跪在地:“实不相瞒,微臣早就觉得烈王殿下的病情内有蹊跷,只是一直琢磨不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昨日,叶二姑娘和储院使都被急召入宫,这里只微臣一人照顾,实在忙不过来,加上先前所带来的药包已经用光,微臣就吩咐让王畅多带两日的药来。一来是不敢耽误烈王殿下的用药,二来微臣想着,多个人手也总是好的。不成想,因为喊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对那药包动手脚,竟胆大包天地背着我,在煎药的时候偷偷从袖中拿了磨好的药粉出来,倒入其中!” 想起那一幕,赵宣平仍旧气得浑身发抖。 “人证物证俱在!任凭长公主殿下处置!微臣只恨自己眼瞎心盲,竟被这种人蒙骗至此!以至于差点害了烈王殿下!微臣——愧对陛下与长公主,亦愧对烈王!无论何种惩罚,微臣都愿承担!” 一番话,将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范承卓张了张嘴,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余光瞟见长公主面沉如水,又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终于,长公主出声问道: “既如此,那王畅现在何处?” 赵宣平立刻道: “已经被烈王长随拿下,关在柴房。” 这里到底是烈王的地盘儿。 但长公主心头仍有一个巨大的疑问需要解决。 “他和烈王有何仇怨,竟做出这等事来?” 那个王畅她有印象,是赵宣平的徒弟,平素脸上总是挂着笑,十分殷勤。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此狠手的人。 说到这,赵宣平只觉丢人至极,惭愧道:“说来还是微臣的缘故。他早就想入太医院,被我阻拦了两次以后便心生怨念,想要借此报复。” 若是烈王出事儿,那负责照看他身体的赵宣平自然逃脱不了罪责。 长公主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微微侧头:“范大人。” 范承卓心头猛然一跳,连忙应声:“微臣在。” 长公主道:“把人带去刑部,再好好审问。” 她相信赵宣平说的都是实话,但她不信这是王畅唯一的动机。 那是个很精明的人,就算再恼恨,也不至于就此和赵宣平翻脸——毕竟以后他还是要仰仗赵宣平的提拔和帮扶的。 除非,他已经找到了更大的靠山,有更大的利益,驱使他这么做。 范承卓怎敢有异议,当即道:“是。” 长公主这才重新看向赵宣平,神色缓和下来:“行了,这件事不完全是你的错,你先起来吧。” 赵宣平不肯动。 长公主有些无奈:“你不起来,谁来负责照看成祁?” 王松石笑着打圆场:“可不是?赵太医如此也算是顺便为叶二小姐澄清了,功过相抵,何必过于自责呢?” 517.第517章 已有答案(二更) 第517章 已有答案(二更) 这话一处,众人当即齐刷刷看向叶初棠。 是啊! 昨天蒋青湄还当众指责是叶初棠误诊,才害的烈王昏迷,如今人醒了,那些话自然也就随风消散。 近日来,围绕在叶初棠身上的诸多猜忌谣言,也顷刻破碎。 叶初棠微微笑道:“王阁老说的是,该我谢过赵太医和烈王殿下才是。” 赵宣平哪里好承这份谢? 他连连摇头:“我做的不过是些微末功夫,烈王殿下能痊愈醒来,还是多亏了叶二小姐。” 这功劳归根到底还是要算在叶初棠头上。 叶初棠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她现在还负责穆武帝的诊治。 那位的身份可是连萧成祁也不敢比的。 不过萧成祁醒来,的确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长公主自然也是欢喜非常,笑道:“成祁病了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你们轮流照看,都是有功,不分高下。” 萧成祁咳嗽了几声,也道:“赵太医请起吧,王畅做的那些事与你无关,你无需过于自责。” 赵宣平再次深深叩谢,这才起身。 长公主看他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又开始咳嗽,心里终究不舍。 她轻轻拍了拍萧成祁的胳膊。 “好了,你这身体刚好,还是得多注意休息。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本宫自会查明一切,给你个交代。”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是该撤了。 不过—— “初棠。” 长公主回头, “你再给成祁把把脉吧,他的病情你最是清楚。” …… 长公主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又浩浩荡荡走了。 房间里总算安静下来。 萧成祁长舒口气,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 “可算是清净了……这府里何曾来过这么多人,一时间还真不大习惯。” 叶初棠抬眸看他一眼。 “殿下心情好似不错?”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萧成祁收回目光,笑了起来,“这还不值得高兴?” 叶初棠也笑了。 “也是。” 萧成祁躺了好一段时间,突然醒来,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真是睡了好长的一觉。”他捏了捏肩颈,隐隐还觉得发酸。 叶初棠安慰道:“还好吧,要不是陛下突然发病,您还有的躺呢。” 萧成祁:“……” 他虽然没出府,但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他也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心情有点复杂。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不该这个时候醒,但叶初棠昨天接到消息急急进宫以后,就派人送了另一幅药过来。 于是今天,他就醒了。 “你倒是也不忌讳,那怎么说也是我父皇。” 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胆气未免也太大。 叶初棠笑了笑: “哪里,您连命都敢交给我,此等英勇,我也十分佩服。” 萧成祁:“……” 半晌,他倏尔一笑。 “我总算知道,沈延川——” 叶初棠眉梢微扬。 萧成祁却不肯继续说了,忍着笑意摆手:“罢了罢了!先不提他!我父皇身体如何了?” 没有人比叶初棠更清楚。 叶初棠就把之前的事又简单重复了一遍。 “……总之,顺利的话三日之内就能醒来,不会耽误后续事务。不过他的心肺已经严重损伤,不容乐观。”越说,萧成祁表情越是严肃。 到最后更是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 “连你也没办法吗?” 叶初棠摇摇头。 这里没有心脏外科手术的条件,即便是她,也最多是帮穆武帝减少一些痛苦罢了。 萧成祁神色复杂。 若是连叶初棠都没办法,那…… “谁下的毒?” 叶初棠看着他,反问:“殿下不想问问,是谁对您下的毒?” 萧成祁下意识道:“王畅?他已经——” 忽然,他一顿,眼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对我下手之人,和谋害父皇之人,是同一个人!?” …… 回到叶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北风呼啸,寒意袭人。 门外站着的小厮一看到叶初棠抱着小五从马车下来,立刻又惊又喜地跑上前来。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 叶初棠遇刺的消息一传回来,整个叶府上下都紧张得不得了。 若不是因为叶初棠后来去的是皇宫,他们早就按捺不住去寻人了。 叶初棠应了一声,正要牵着小五往里走,小厮已经转身往门内跑。 “三少爷!二小姐和五小姐回来了!” 阿言? 叶初棠一愣,下意识抬眸,便瞧见一道挺拔颀长的少年身影出现在门后。 “阿姐!” 叶璟言快步上前,借着檐下灯笼的薄光仔细打量着叶初棠和小五,直到确定她们二人都安好,悬了一天的心才总算稍稍放下。 他的鼻尖冻得通红,身上也泛着寒气,不知已经在这等了多久。 “怎么不进屋里去?天这么冷,也不怕冻坏了。” 叶璟言摇头:“阿姐,我不冷。” 自从在国子监听到阿姐被刺的消息,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 然后就这样在院子里站了一天,等了一天。 就是想阿姐回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知晓、看到。 叶初棠下意识抬手想拍拍他的肩,却发现他好像又比先前高了些。 她还是拂了拂他的肩头,弯唇一笑: “我没事儿,小五也没事儿,不用担心。” 叶璟言唇瓣紧抿,胸口像是有什么在涌动。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天的感受。 尽管知道阿姐本事极大,尽管知道她已经进了宫,必然是没有伤到,尽管…… 可要说不担心,又怎么可能呢? 这是阿姐啊。 还有小五—— 叶璟言弯腰,将小五抱入怀中。 小小软软的一团窝在他的臂弯,小五好像有些困了,乖乖地靠在他胸膛。 叶璟言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没事儿就好。我——” 叶初棠拍拍他:“进屋说。” …… 叶初棠坐下喝了口热茶,周身那股子寒意被驱散,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今天事情挺多的,你也吓到了吧?” 叶璟言想摇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叶初棠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事,都处理好了,应天府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叶璟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阿姐心中,可是已有答案?” 518.第518章 协助查案(一更) 第518章 协助查案(一更) 叶初棠笑着看他一眼:“你这话问的,真当你阿姐是神仙,能掐会算不成?” 没想到叶璟言竟认真点了点头。 “是。” 对他们而言,阿姐就是神。 叶初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失笑,想了想才道: “今日行刺我的那些人说他们就是三年前那一拨,不过装的太假。” 叶璟言剑眉微蹙:“那会是谁?” 他们回京之后的确惹了一些人不痛快,会招来这样的祸事,他也并不意外。 但他想不通,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伪装这个身份? 叶初棠倒是不以为意,轻轻摸索着茶杯,道:“我与这些人仇怨最深,拿来当挡箭牌不是最好?” 叶璟言恍然。 “难怪。” 只是对方大概没想到,此次行动竟然如此失败。 没伪装成功不说,人还全死了。 “可若是这样,似乎就更难确定对方身份了。”叶璟言斟酌片刻,“阿姐现场没找到什么线索?” “没。” 叶初棠侧头看了眼屏风,小五应该已经睡着了。 她淡声道:“他们围攻马车,来的很快,黑骑卫的人出来的也快,以多打少,没费太多功夫。我又赶时间进宫,便未过多停留。” 她言辞简单,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儿,而非命悬一线的生死之争。 但叶璟言还是听出来了关键—— 那群人竟然选择小五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动手?! 难怪阿姐动了怒,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点点头:“如此说来,那些人死有余辜。此事既然已经交给顺天府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答案。” 顿了顿,他也跟着叶初棠的目光朝里面看去,压低了声音:“小五怎样?” 方才只是借着那点微弱的烛光看了个大概,并不能瞧个仔细。 叶初棠动作一停。 其实这也是她唯一担心的事儿。 表面上看小五没有受任何皮外伤,可……她不能确定,今天这事儿有没有影响到小五。 当年那次其实也是这样,血腥的厮杀中,小五在她和阿言阿风的庇佑下并未受伤。 可后来她才发现,小五因为目睹了过于残忍的场面,留下了极重的心理阴影。 她失去了关于那一天的一切记忆,一靠近马车就会惊慌后退,甚至哭泣。 叶初棠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她勉强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乘坐马车。 本来她以为,只要这样慢慢来,小五总有一天会好的。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天被摧毁了。 叶初棠脸上表情淡了许多,眼角眉梢都似挂了冷霜,带着沁人骨血的寒意。 “她会没事的。” 今日种种,她势必会千百倍讨还! …… 是夜。 顺天府灯火通明。 赵成荫背着手,在前堂来回踱步,简直愁的想死。 “这些人真是疯了!公然在京城动手不说,还偏偏是要杀叶初棠!我看他们不是和叶家有仇,是和我有仇!” 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长公主已经责令他三天内查明真相,找出真凶。 他很清楚,若是到时候他给不出,这顺天府知府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张谦站在一旁,也是眉头紧锁。 “凶犯是直接送来了不错,可全都死了!这、这哪怕留一个活口也行啊!”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赵成荫一眼,试探地开口:“大人,要不……咱们去定北侯府打探打探?” 赵成荫扭头:“去那儿干什么!”张谦咳嗽一声:“这、这不……人是他们送来的么……” 早上衙门还没开,那五具尸体就整整齐齐摆在大门外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他们很快就知道动手的人是定北侯府世子麾下。 对方并未故意遮掩身份,一查便知。 “眼下整个京城都知道叶二小姐是定北侯世子护着的了,那咱们不如直接去问,这样岂不是更快?” 到底是当事人啊。 叶初棠他们现在是不敢去打扰的,那找动手的那几位也行啊。 赵成荫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就算全京城都知道了,顺天府就能公然登世子的门了!?” 张谦不解:“不、不能……吗?” 赵成荫头疼不已:“当然不能!这摆明了是世子派了暗卫去保护叶初棠,什么叫暗卫?啊?!我们现在过去,世子怎么想!?人家那是要暗中保护!” “可——” 张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琢磨了半晌, “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啊……”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赵成荫意味深长地摇头, “在官场上混,怎么能不多个心眼?世子若想张扬此事,何须动用暗卫?这分明是要低调啊!这时候咱们直接过去问,你让世子怎么想?” 张谦恍然:“原来如此!下官受教!” 赵成荫摆摆手。 但张谦想起那几具尸体,以及上面接连下的命令,还是十分发愁。 “可咱们的人已经把那五具尸体查了个彻彻底底,他们身上除了暗器和佩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个个还都是生面孔。就算从兵器开始查,三天时间也远远不够啊!” 这也是赵成荫最头疼的一点。 良久,他一声长叹。 “罢了,先这么查着吧!若到了期限,还是没结果,我一力承担便是。” 张谦一惊:“大人,这怎么能——”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有人来!” 赵成荫朝外看:“这大晚上的,会是谁来?” 下一刻,他便瞧见一个身形劲瘦的青年,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赵成荫确信自己不认识对方。 “阁下是——” “黑骑卫,陆玉。” 平静的嗓音响起,却立刻惊得赵成荫和张谦几乎跳起。 “陆、陆大人!?” 陆玉言简意赅: “白天那五具尸体是我送的,当然,人也是我杀的。” 赵成荫和张谦都蒙了。 对这事儿他们倒是并不惊讶,毕竟黑骑卫名声如雷贯耳。 但…… “您来这里是所为何事?” 陆玉看他们一眼。 “你们要查案,却迟迟不召,我只能亲自登门了。” 这意思——是要协助他们查案!? 519.第519章 只有一天(二更) 第519章 只有一天(二更)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 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对上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赵成荫试探问道:“那陆玉大人这一趟,是……要来提供证词?” 陆玉颔首:“不止。还有那几个凶犯来历的相关线索。” 这下赵成荫和张谦是真的惊了。 “线索!?大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陆玉脸上没什么变化,只道:“这是你们的事儿。我只负责来提供所知消息。” 赵成荫:“……” 张谦:“……” 上边的确下了死命令,把这案子交给他们顺天府处理。 可他们毫无头绪,眼下好不容易陆玉来了,而且很显然是带着重大消息来的,怎么又摆出和他无关的架势呢? 但这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破案要紧! 赵成荫立刻将人请了进来:“请陆玉大人详说。” 张谦也反应极快,这片刻的功夫已经准备好纸笔,在一旁直接做起了笔录。 陆玉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 “今日卯时一刻,叶府马车行至十堰街,造人偷袭。对方首领先是用飞镖射杀车夫,而后逼迫叶二小姐下了马车。” “对方一共五人,身着黑衣,并以黑巾覆面,身手不凡。” 陆玉说着,一顿。 “那五人的相貌,你们应该已经看过,我便不再赘述。” 正在奋笔疾书的张谦:“……” 他为难地看了眼赵成荫,赵成荫使了个眼色,他便识趣地停了下来。 嗯,这句话应该就不必记录在案了。 赵成荫问道:“陆大人也不认识那几人?” 陆玉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是出自京城,我先前的确从未见过。应该是幕后之人故意从外招揽培养之人。” 赵成荫一振:“陆大人怎知他们不是京城人士?” 陆玉道:“口音。” “口音?” “南方口音,大约是益州、泉川一片。” 这下连张谦也忍不住抬起头来,难掩兴奋:“陆大人可能确定?” 这样一来,可是大大缩小了搜寻范围! 陆玉颔首。 “这五个人于半月之前进京,进京之后便各自住在不同的两家客栈,前日晚间四人曾在庆阳楼见过一面,应是那时接到命令,于今日行刺。” 赵成荫和张谦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好像已经不是简单的“证词”了吧? 赵成荫忍不住小心问道:“看来……黑、陆大人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 从叶初棠早上遇刺到现在,总共也才七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陆玉竟能得到这么多的内容,唯一的解释就是——黑骑卫的其他大人也行动了! 不。 是那位亲自出手了! 而且——如此直接地将一切调查内容送来,那位摆明了是要昭告所有人,这是他在查! 果然,陆玉没有否认他的猜测,只道:“他们见面那日,还有一个男人出现过,在庆阳楼外和他们中的一人短暂接头。只要找到那个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赵成荫听得简直想拍案叫绝。 “好好好!有这条线索就好查了!我立刻派人出去,务必将那人揪出来!” 庆阳楼在京城也算有名,时间又如此明确,可真是相当于给尚在迷雾中的他们指明了方向! 陆玉却抬了下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展开。 “不必麻烦了。这是那个人的画像,你们直接去找就是。” 看着那张人像画,赵成荫和张谦再次陷入沉默。……这还有什么可查的?黑骑卫直接去拿人不就行了!? 陆玉道:“他当时应当做了易容,这画像也只做参考。不过那人身形做不得假,你们可以好好找找。” 赵成荫欲言又止。 话虽这么说,可那时那人的画像他们手里都有,找个人又有什么难的? 张谦只觉得官场沉浮多年,还从未做过如此简单的案子。 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又在笔录上略去了陆玉的几句话,暗自斟酌着该怎么下笔,才能显得陆大人没有直接把答案甩在他们面前。 陆玉却忽然看向他:“先前那些话如实记录便可。” 张谦诧异万分:“陆大人?” 赵成荫也懵了。 “如此……会不会不大合适?” 他瞥了一眼张谦那密密麻麻的笔录,“要这样的话,那大概明天就能直接把人抓了——” “就明天。”陆玉打断他的话。 赵成荫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长公主不是给了三天时间的吗? 要是明天就结案,是个人都知道黑骑卫插手了啊! 那—— 陆玉将那幅画像放在了桌上。 “明天,这个人必须出现在顺天府。” “无论生死。” …… 陆玉说完那番话便离开了,留下赵成荫和张谦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张谦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问道:“大人,可要按陆大人说的做?” 其实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陆玉这一趟是代表了那位过来的,他的话,就是那位的意思。 赵成荫拿起那画像。 上面墨迹干涸不久,可见是刚刚绘制出来的。 这就是……黑骑卫的实力吗? 一天不到的时间,整个案子几乎查得水落石出。 赵成荫心头五味杂陈。 “能这么快结案,是好事儿,为什么不做?” 张谦犹豫片刻,“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黑骑卫出动了?” 黑骑卫的确名声极大,但沈延川回京以后一直十分低调。 这时候…… “您刚才不是说,他不想张扬行事的吗?” 这看着,也不像啊? 赵成荫眼皮一抽。 他哪儿想得到! 长公主还给了三天时间,谁能想到沈延川一天都等不了!? 张谦不知他在想什么,兀自琢磨:“这么一来,暗卫也得变明卫了吧?那岂不是天下皆知,他一直在护着叶二姑娘?” 什么人值得他这样上心?便是有个“相救之恩”,只怕也不够吧? 赵成荫眉头一跳。 张谦摸了摸下巴:“大人,我怎么觉得,世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寻着合适的机会?” 要不然能这么稳准狠? 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啊! 赵成荫仰头望天。 “查!连夜查!” 520.第520章 你认了罢!(一更) 第520章 你认了罢!(一更) 靖王府。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随之带入一阵寒风。 正坐在桌案后看书的萧成霖咳了两声。 房门被迅速关上,那人朝着暖炉看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 “属下疏忽,走之前忘了让他们添点炭火了。” 萧成霖摆摆手,少年清稚昳丽的脸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苍白,眉眼间的那一丝病气却又让他显得脆弱易碎,更是动人心魄。 “无碍。这些年来早习惯了。” 他虽是皇子,却极不受宠,没有母族庇佑,自己也病弱,自然没什么好日子过。 就连炭火,也是能省则省。 “三哥那边如何了?”他抬起头来,眼眸像玻璃珠子一般清透,看不出什么情绪,“听说,他醒了?” “是。烈王醒来,对他暗中下毒的王畅也已经被抓,押送刑部审问。” “那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萧成霖唇角扯了扯,像是在笑, “三哥这醒的实在是及时。” “殿下,您——” “我无事。”萧成霖摇摇头,“瓦真使团即将抵京,父皇昏迷不醒,是得有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我本就没什么资历,三哥比我更合适。” 跪着的男人有些迟疑:“也未必一定会是烈王吧?他虽然已经醒了,可到底身体还十分虚弱……” 萧成霖忽而笑了起来。 “你不了解我这位三皇兄,他可是个狠人,打起仗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这样的一个人,便是断了胳膊折了腿,也拦不住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我又何必因这一点小事儿和他过不起?” “这怎么能是小事?陛下病重,所有人都盯着——” “你不也说了吗?所有人都盯着呢。但凡出了一点差错,便是天大的罪过。” 看萧成霖不欲继续谈及此事,那男人也不再多言。 “属下明白。” 萧成霖点点头:“你下去吧。” “是。” 他刚转身,又被萧成霖叫住。 “对了,今天定北侯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男人摇头:“并无。” 萧成霖有些不可思议:“叶家那位当街遇刺,他竟没有任何动作?” 男人想了想:“他不是已经让人把那几个凶犯扔到顺天府了吗?这些事倒也无需他亲自出面。” 也是。 人没出门,却不代表没做事。 不过萧成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沉思许久,仍旧没有答案,他也就不再想了。 “算了,你下去吧。” “是。”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又很快合上。 萧成霖看向窗外,眼中隐隐几分兴味。 明天,这京城怕是要热闹了。 …… 第二日一早,叶初棠照旧往宫里去。 不同的是,这次是宫里派了人来接,还有禁卫军随行。 叶初棠对此并不意外,从善如流。 刚到殿门口,叶初棠便听到旁边偏殿之中传来长公主怒斥之声: “立刻将那个周康学给本宫带来!本宫要亲自审过!” 叶初棠脚步一顿。 不过已经有眼尖的宫人看到她,忙掬起笑脸迎了上来。“叶二小姐!您可来了!快请进!” 叶初棠朝着那边看了眼:“这……偏殿是长公主与内阁商议朝事之地,我过去不大合适吧?” 宫人笑容更加殷切:“长公主金口玉言!说您若进宫,定要先请进来!” 叶初棠便不再推辞。 刚一进去,尚未来得及行礼,长公主便招手示意叶初棠过去她身边。 “初棠,来本宫这里。” 叶初棠侧目看了一眼,除了内阁的几位大臣,范承卓也在。 长公主的手边散着几张纸,叶初棠瞥了一眼,似乎是证词。 上面还带着星点血迹。 看来是范承卓送上来的。 只是此时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随后,长公主竟是直接将那东西递给了叶初棠。 “初棠,你来看看!” 叶初棠迟疑一瞬。 “这是——” “这是王畅的证词,他说暗中下毒谋害烈王,乃是受了周康学指使!”长公主气极,“本宫要亲自问问那个周康学,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干!” 周康学? 叶初棠眨了眨眼。 对这个名字她并不意外,但她没想到王畅竟然这么不禁打,只一个晚上就和盘托出了。 叶初棠接过那份证词仔细看了一遍。 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王畅因接连两次被拒,对赵宣平心生怨恨,正好这时周康学找上门来,许诺只要他按照他嘱咐的做,就保证将他提拔进太医院。 周康学的打算是,先在药材中动点手脚,使得烈王迟迟不能恢复。 时间久了,众人势必会怀疑赵宣平有问题。 到那时,周康学便会力争让自己替赵宣平为烈王看诊,王畅一停手,他便继续给烈王正常用药。 待烈王好转,这功名就能落在他头上。 说到底,周康学这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名声”,才想出了这么一出毒计。 其实太医院平日里也没少勾心斗角,可这一次他竟然拿烈王的身体做赌注!实在胆大包天! 也难怪长公主动怒。 很快,周康学就被带了进来。 他本来正在太医院当值,突然就被带走了,路上不断挣扎,愤怒叫嚣。 “你们这是干什么!谁准你们抓我的!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 两个侍卫直接将他推倒在地。 周康学还没来得及发火,一抬头就看到了长公主,以及诸位内阁大臣。 他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突,先前嚣张的气焰尽数消失不见。 “长、长公主?是您、您让他们……” 长公主没那么多耐心与他废话,直接打断他的话,冷声质问: “王畅说,他对烈王下毒,都是受你指使!你认还是不认!” 周康学如遭雷击。 他下意识就要反驳,却突然看到了叶初棠手中正拿着一份证词。 那是、那是—— 周康学不敢置信:“他、他是这么说的!?” 长公主冷笑:“你若想亲自与他对峙,也无不可!” 周康学嘴唇颤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范承卓看去。 范承卓侧头,冷冷睨了他一眼。 “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问,证词无误,你便认了罢!” 521.第521章 最有力的证人(二更) 第521章 最有力的证人(二更) 周康学脸色瞬间惨白。 叶初棠微微挑眉,似是有些意外:“苏大人也参与了审理?” 长公主缓和了几分语气,道:“哦,对。原本王畅被押送刑部大牢审查,正巧苏圩去了刑部交接卷宗,就一起审了。” 叶初棠:“……” 难怪范承卓刚刚的脸色那么难看呢,合着这份证词,是苏圩在他的地盘上问出来的。 也难怪王畅一晚上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就算范承卓问不出来,苏圩大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长公主看向周康学。 “怎么,你不认?” 周康学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是因为惊怒,更是因为害怕。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涩。 “我……我认!” 说完这两个字,他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是我嫉恨赵宣平已久,故而起了这份心思。同样在太医院,凭什么他就能被委派单独看顾烈王?我不甘心!所以、所以……我就想着,只要他一直看不好烈王,迟早就能轮到我!” 他言辞愤愤,脸色红白交错,额头青筋直跳,让人不信都难。 “事已至此,我愿赌服输!要杀要剐,任凭长公主处置!” 砰——! 周康学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紧,指节泛着青白。 范承卓上前一步,拱手道:“长公主,周康学已经认罪,臣这就让人将他押回刑部!留待裁决!” 周康学虽然身家背景不错,可这次犯的案是死罪,自然无需顾虑。 长公主面色沉沉,似是还在思索着什么。 叶初棠突然轻叹口气。 “可惜。” 长公主回神,侧头问道:“可惜什么?” 叶初棠放下手中的证词,看向跪在那的周康学,轻声道: “储院使先前曾与我说过,他年岁渐长,这院使的位置坐不了太久了。纵观整个太医院,有能力又有心力者,实在是少之又少。周太医正值壮年,经验履历皆是无可挑剔,又有一手好医术,实在是不二人选。” 周康学浑身一震! 他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叶初棠剩下的话却如利箭一般刺来。 “他还说,虽然他和周太医平日往来不多,甚至曾因脉案药方产生过几次争执,但他心里,终究是属意周太医的。” 叶初棠看了周康学一眼,唇角微微弯了下,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本来,储院使说等这次为陛下看完诊,便要致仕回乡的。而他走之前,想要举荐继任院使的人,就是——” 说到这,叶初棠一顿,没有说下去。 然而周康学听懂了。 他无法形容这瞬间的感受,整个人像是被扔到滚烫的油锅,又被迅速捞出来掷入冰河。 短短一瞬之间,生死之别,天地之差! 他张了张嘴,几乎难以控制地跪行向前: “你、你说什么!?” 范承卓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肩头。 “放肆!害了烈王不够,你还想对长公主不敬不成!?来人!立刻将他押入大牢!” 周康学栽倒在地,磕了一嘴的血。 叶初棠眼帘微掀,静静地看了范承卓一眼。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又有人报—— “顺天府知府赵成荫求见!”长公主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让他进来!”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 赵成荫怎么这时候来了?长公主责令他三天之内查明对叶初棠行刺的真凶,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忙得脚不沾地吧? 赵成荫很快走了进来。 “微臣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怀着希望,开门见山地问道:“赵大人,你此时进宫,可是案子有眉目了?” 赵成荫噎了一下。 何止啊。 要只是查到一点苗头,他哪儿敢就这么直接进宫? 他抬眸飞速看了坐在长公主身旁的叶初棠一眼。 叶初棠微微挑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赵成荫的眼神……有点莫名。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清楚,便听赵成荫恭声道: “启禀长公主,微臣已经查明案情,幕后凶犯也已缉拿归案!” 这下,就连长公主也惊了:“……啊?” 她是希望赵成荫能尽快结案的,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啊? 但惊讶之余,她更多的是惊喜。 “这么快?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赵成荫道:“微臣不敢欺瞒长公主,人的确已经被拿下,现在就关在顺天府大牢。” 叶初棠脸上也微露讶色。 长公主下了急令,顺天府必然是不敢懈怠的。 不过,只有五个身份不明的死人,顺天府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间就查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人都已经顺利拿下的? 赵成荫余光扫了叶初棠一眼,瞧着她的神色,也是心里暗自嘀咕。 怎么这位好像也挺惊讶的样子……难道她也不知道? 是了。 事发之后她就直接进宫为陛下看诊了,听说后来还去了烈王府一趟,哪里还有这样的空闲? 陆大人昨夜那么晚才去顺天府,该不会……也是趁着这位休息了才抽空去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赵成荫的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长公主却是没想那么多,径直问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赵成荫敛了神色。 “昨日一早,我们收到那五具尸体之后,便立刻命仵作一一尸检。但他们身上并未携带除了兵器和暗器之外的其他信物,实在是难以验明正身。但好在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位关键证人。” 众人闻言,沉默一瞬,皆是默默抬头看向了叶初棠。 叶初棠:? 赵成荫沉声道:“那位证人,便是护住叶二小姐,当场将刺客击杀的陆玉陆大人!” 叶初棠:“……” 众人:“……” 长公主:“……啊,是他啊。” 长公主缓缓靠在了椅背上,纵然见惯风雨如她,此时也有些语塞。 嗯……怎么不算是证人呢? 只怕天下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证人了。 赵成荫仿佛没看到众人各异的脸色,继续慷慨陈词: “陆大人将当时情形详尽告知,并且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这才促使我等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群刺客的幕后主使!” 522.第522章 听命于谁(一更) 第522章 听命于谁(一更) 赵成荫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沓纸。 “这是陆大人的证词笔录,以及那五人的尸检结果,并幕后主使的画像。还请长公主过目!” 当然,那张画像并非是陆玉给的那一幅,而是他早上抓到人以后亲自照着画的。 长公主其实已经不是很想看了。 因为她已经猜到这是谁查的案。 不过她还是接了过去,一页页仔细看过。 看着上面十分详细的描述,长公主沉默许久,才道:“……确实说的都是很重要的线索……” 就差没直接把人扔到跟前了。 赵成荫道:“是,所以微臣命人连夜排查,尤其是近三日曾出现在庆阳楼附近之人。那几个已死的凶犯有益州泉川口音,小二印象颇深,也因此最终得以锁定曾与他们见过面的凶犯。微臣带人过去的时候,那人还在床上酣睡。” 叶初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合着天没亮就把人抓了。 距离现在大约一个时辰,不长不短,反正够顺天府把人关押起来问个仔细的。 长公主微微皱眉:“这么说,那些刺客不是京城人士?”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叶初棠:“初棠,你可认识那边的人?” 叶初棠摇摇头。 长公主更加奇怪:“那这……就是故意从外面找的人行刺?” 赵成荫立刻道:“微臣已经问过,那五个刺客都是他从外招揽而来,与叶二小姐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他教的。目的便是为了隐藏自己真正的身份。” 叶初棠轻轻颔首。 “他们当时曾说,是三年前刺杀我爹的那群人。但我当时觉得并不相像,果然如此。” “叶二小姐聪睿。他们的确是想把罪名栽赃出去,让人误以为还是当年那些人与您寻仇。” 长公主神色更冷:“如此也真是煞费苦心。你可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赵成荫拱手:“回长公主的话,微臣只查到那人名叫吴老四,常年混迹京城各处,常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此人没有正经营生,但却并不缺钱。更重要的是,微臣查抄了他的院落之后,发现他藏匿了许多易容之物,平日里似乎假扮过好几个不同身份。” 这话越听越不对。 王松石忍不住拧眉问道:“此等诡异行径,怎么像是细作?”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京城混入奸细,可就不仅仅是一场刺杀那么简单了! “可还问出其他?!” 赵成荫却是露出迟疑之色,仿佛有些为难。 “这……他被抓之后,什么也不肯说。但微臣命人搜查之后,却发现他、他好像……” 见他面色犹豫,长公主道: “你发现什么?尽管直说便是!” 赵成荫顿了顿,终于一字一句开口: “微臣发现,他先前与齐王府往来密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暗中去往齐王府,似乎……是齐王府的人。” 长公主一惊:“你说什么!?” 在场之人也纷纷愣住。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那个吴老四,或许真的是萧成煊的人! 身为皇子,又备受陛下其中,萧成煊这些年来都十分风光。 但要维持这样的风光,却要投入不少精力和金钱。 往京中各处派人,随时查探消息,保持警惕与敏锐度——这做法并不新鲜。 实际上不只是萧成煊,许多位高权重之人也都各有自己的线人。 但,这些人通常也只负责传递消息,绝不会沾染人命,因为太麻烦。 除非他疯了。 又或是,他的主子疯了! 长公主眉心拧起。“你可有证据!?” …… 华安宫。 萧成煊被关在此处,整夜未睡。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流放。 夷洲? 那等荒蛮之地,他若真的去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想离开京城,可、可是现在又有什么法子? 萧成煊再次朝着那紧闭的大门看去,心里满是不安。 眼下,还有谁能帮他? 忽然,有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逐渐靠近。 萧成煊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是冲着他来的!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椅子扶手。 “把门打开。” 侍卫冷冽的声音令萧成煊心脏突突地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下一刻,房门从外打开,一众禁卫军身着铠甲,分列两边,朝着他而来。 萧成煊下意识后退,浑身写满抗拒。 但此时的他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走!” 直到被带出来,萧成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不是往宫门去的。 他们竟不是要送他出宫? 看着前方飞扬的金色屋檐,萧成煊心里生出了希冀。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祈元殿?是父皇醒了是不是?他要见我?!” 无人回答。 萧成煊甚至从身侧侍卫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嘲讽。 嘲讽? 萧成煊心里越发没底,可他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难道还能变得更差吗? 这个疑问一直到他被带入祈元殿偏殿,才终于得到答案。 ——他被控暗中指使,刺杀叶初棠! “污蔑!这是污蔑!” 萧成煊简直不可置信,胸口像是有什么在猛烈冲撞, “这段时间我连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盯着!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他实在是气恨到了极点。 “我做过的事儿,我先前都已经认了!可我没做过的,便是死,我也不会认!” 萧成煊真是要疯了。 到底是为什么,脏水接连不断的往他头上泼!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一点点将他推入深渊,恨不得他永世不得超生! 而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长公主眉心微敛。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他们也觉得这里面好像有问题,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忽然,叶初棠问道:“那个吴老四,可是你的人?” 萧成煊骤然一噎。 他咬了咬牙。 “是!但那是以前的事儿了!自从我被软禁澄心湖,便再没有见过他,也未曾有过任何联系!” 叶初棠若有所思。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除了你,还有谁能指使他?” 523.第523章 我想回去了(二更) 第523章 我想回去了(二更) 萧成煊也懵了。 是啊! 那个吴老四只是他手底下一个不起眼的线人,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提起,他甚至都想不起这个人了。 可这个人现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到底是为什么!? 萧成煊绞尽脑汁,脑海之中浮现了一张又一张的脸。 他敢肯定,有人背叛了他,否则绝对想不到指挥这个吴老四。 可……会是谁!? 之前跟随他的那些大臣,在他出事儿之后早就做鸟兽散,而他自己费心培养的心腹,要么和他一起被关押处理,要么就是选了其他人做自己的新主子。 这是想要借机陷害他,以此向新主子表忠心!? 萧成煊想了一圈,却一直得不到答案——他树敌不少,想他死的人数不胜数,这一时半刻,又哪里猜的到? 他的脑子乱极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初棠淡淡看着他,只觉可笑。 曾经位高权重风光无两的齐王殿下,如今竟连谁害了他都搞不清楚。 “齐王府竟已漏成了筛子吗?” 叶初棠平静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还以为,你一直如三年前般谨慎。” 这话听来实在嘲讽,却像是一把利剑猛然劈下,撕开了萧成煊眼前的迷雾。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大了眼睛,脸色极速变换。 对啊! 他的追随者虽多,得到他信任的却是极少。 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的细节的,同时知道吴老四的身份,还能调动对方为自己做事的……就更少了! 萧成煊脑子里浮现一个名字。 可他不敢相信。 “不、不可能啊……” 叶初棠挑了挑眉:“看来,你知道是谁了?” 萧成煊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初棠忽然看向周康学,冷不丁开口: “你怎么有把握,顶替了赵宣平以后,可以让烈王醒来?” 这一问着实出乎预料,在场众人齐齐懵了。 不是正在审问萧成煊吗?她怎么突然扭头问起周康学了? 周康学显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什么?” 自从刚才听了叶初棠说的那番话后,他脑子就稀里糊涂的,此时整个人还没从那巨大的冲击和悔恨中回神。 叶初棠笑了笑,声音轻缓甚至说得上温和,像是朋友间的寒暄,说出的字句却锋利如刀! “你早就知道烈王的毒该怎么解,是不是?” …… 咣当——! 宫女一个失手,将杯子打落在地,惊醒了正在出神的萧岚曦。 她微微侧头,眉心浮现几分被打扰的不耐与戾气。 宫女忙不迭跪下:“公主恕罪!奴婢该死!” 只是一瞬,萧岚曦眉眼间的冷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和气。 她笑了一下:“没关系,收拾了便是。” “是!是!” 宫女不敢多言,慌忙把一地的碎片捡起。 “别割伤了手。”萧岚曦提醒。 宫女一顿,这才放慢了动作。 “是。”她用帕子包着手,很快就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 即将要退出去的时候,又被萧岚曦叫住。 “瓦真使团来访的事儿,可是已经定下了谁来负责?” 宫女低低摇头:“奴婢不知。只听说烈王昨日已经醒了,长公主和几位内阁大臣似乎都有意选他。” 这件事拖了这么久都没定下萧成霖,如今萧成祁醒了,就更没什么希望了。 “知道了。” 萧岚曦似乎也没有追问的兴致,兀自又拿起剪子,修剪着刚刚让宫女在御园剪回来的梅枝。 这里不比关岭四季如春,寒冬时节,便只有这寥寥几支梅观赏。 宫女把东西收拾妥当,换了一杯新茶过来,看着萧岚曦欲言又止。 “公主,您……当真不去看看贵妃娘娘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萧岚曦动作一顿,转而轻声提醒: “慎言。如今她已经不是贵妃,你这话若让旁人听去,少不得一顿责罚。” 宫女惊慌,忙跪了下来。 “奴婢一时口误,公主勿怪!” 萧岚曦摇摇头。 “你以后注意就是。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其实是该去的,只是我现在去不得。去了非但帮不上忙,还只会牵连母妃。” 宫女面露疑惑。 “牵连?您、您和如、蒋才人母女情分深厚,如今她被关在冷宫,您心里一定担心极了。便是去看上一看,送点吃食也是好的,这……他们应该也不会如此绝情,连这也不肯通融吧?” 蒋青湄出事儿之后,她们就想着萧岚曦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救人,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可左等右等,萧岚曦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实在是让她们看不透。 咔嚓。 萧岚曦动作干净利索地剪掉一朵已经开败了的梅,才侧头看向那宫女。 “母妃这次的罪名是什么,你可知道?” 宫女当然知道。 涉嫌在陛下的饮食之中下毒,这可是谋逆! 宫女脸色白了几分。 一旦查实,那真是蒋青湄做的,只怕……连她们也要受到波及! “并非是我不想救母妃,可事关国祚,父皇昏迷不醒,内阁吵作一团,我不过一个公主,又能如何?” 宫女愧疚道:“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萧岚曦摇摇头:“好了,你先下去吧。这段时间让阖宫上下都低调些。” “是。” 宫女恭敬应声,刚要走,又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小道消息,压低了声音。 “公主,还有个事儿您可能不知道。听说今儿一早,二殿下就被带去祈元殿偏殿了!好像是为着叶二小姐被刺杀的事儿!都说……是二殿下做的呢!” 萧岚曦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会?” 宫女道:“是真的!禁卫军亲自押送过去的!好多宫人都看见了!好像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萧岚曦顿了顿,垂下眼睛。 “……皇兄太糊涂了。” 她放下剪子,仔细端详着修剪好的梅。 “我还是喜欢关岭。等父皇醒了,我便去跟他说,我想回去了。” 宫女吃了一惊:“您要回关岭?那地方偏远荒芜,有什么好的?您好不容易回京了,怎么能再回去呢?” 524.第524章 解药(三更) 第524章 解药(三更) 和京城比起来,关岭那地方无异于是穷山僻壤,而且常年闷热潮湿,蛇虫鼠蚁烦不胜扰。 有谁会想不开,要放弃京城的繁华热闹,转而再回那种地方? 然而萧岚曦却不以为意。 她唇角扬了一下,眼底飞快略过一抹嘲讽,转瞬不见。 “京城便好吗?我不觉得。” 宫女还想劝两句,可瞥见萧岚曦的表情,又生生咽下。 许是……公主觉得在关岭更自在吧? 尤其现在蒋才人和二皇子都出了事儿,公主若继续留在京城,等待她的或许只有被牵连的份儿。 或许,离开京城是个更好的选择。 但…… “公主这般实在是太可惜了,您正是说亲的年纪,京中的千金贵女如您一般年岁的,皆是早早就相看人家了,唯独您……” 如果蒋青湄他们没出事儿,那么萧岚曦肯定能在京中那些青年才俊中选个好的。 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虚妄。 “蒋才人那么疼您,她一定会为您千挑万选,择一个顶顶好的世家公子。您这样的才貌,不知会有多少人心中爱慕呢!” 萧岚曦摸了下自己的脸:“是么?” 她看向铜镜,瞧着里面映出的那张柔怯而不掩美艳的脸,却愈发烦躁。 嘴角的那一丝笑意消散,那双隐隐泛着异色的眼瞳中,似有波澜涌动。 生了这样的一张脸又有什么用? 父皇对她心怀芥蒂,连多看一眼都嫌恶,甚至将她赶去关岭,任由她自生自灭。 哪怕后来她回了京城,哪怕她靠着诸多手段让父皇对她诸多改观,又如何? 她不过是苟活在他们脚下的一条狗。 萧岚曦眼底似有锋利的暗色撕裂,难以掩饰的怨恨从最深处溢出。 “婚事……” 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那天蒋青湄说的那些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会为她说一门好亲事? 真是笑话。 她只怕她卖不上一个好价罢了。 “这些都不必多提了。”萧岚曦将碎发别到耳后,再次转身,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柔怯软糯,“只要走之前能再见一见母妃和二皇兄,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宫女知道自己没有置喙的权利,乖巧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刚走到门口,便有宫人匆匆来报,脸上还带着惊慌之色。 “公主!公主!禁卫军来人了!说请您去过去一趟!” 宫女吃了一惊,立刻抬头看去,果然见外面已经有身着铠甲的禁卫军靠近。 来者不善。 她回头看向萧岚曦:“公主,这——” 萧岚曦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拧眉:“去哪儿?” 宫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结结巴巴:“好、好像是祈元殿偏殿!” 萧岚曦心头猛地一跳:“什么?”萧成煊就是被带去了那里,不出意外的话,长公主和内阁的诸位大臣也都在那。 可……怎么会扯到她? 萧岚曦心头闪过诸多念头。 她当然是不想去的,可她也清楚,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犹豫的片刻,禁卫军已经来到了门外。 “三公主,长公主有令,召您即刻前往祈元殿偏殿。请吧!” 萧岚曦强自镇定下来。 “好,我跟你们走。” 宫女满心担忧:“公主?” 萧岚曦笑了笑:“你们都不必跟着了,许是二哥的事儿,我去一趟,不值当什么。” 她跨过门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诸位请带路吧。” …… 萧岚曦住的地方距离祈元殿有一段距离。 这段路她十分熟悉,从小到大不知走过多少遍,但从没有哪一次,如现在一般的心境。 前后左右的禁卫军皆是沉默严肃,未曾和她多说一个字,以至于她连打探一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凭自猜测。 可思来想去,她实在是无法确认缘由。 这个疑问,直到她看到殿中跪着的脸色惨白的周康学的那一刻,才终于隐约摸到了答案。 但只是一瞬,萧岚曦立刻便收回了视线,在殿中站定,规规矩矩地行礼。 “岚曦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示意竹心:“赐座。” 萧岚曦垂首拜谢,这才坐了过去。 也就是这时,她才看向萧成煊,微微抿唇,眼中似有担忧之色。 “不知长公主唤我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却是看向了周康学。 “周康学,你自己说。” 周康学内心挣扎万分,嘴唇蠕动着,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 长公主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本宫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你若不想说,那以后也都不必再说了!” 话音一落,她抬了下手,立刻有禁卫军上前,要将周康学押走。 冰冷的刀锋抵在脖颈,吓得周康学魂飞魄散。 他再也顾不得了,失声喊道:“我说!我说!” 他浑身瑟缩着看向萧岚曦。 “我、我的确不知烈王的毒该怎么解,但是、但是三公主之前曾答应过我,只要我解决赵宣平和叶初棠,就能将解药给我,助我一臂之力!” 萧岚曦猛然抓住了座椅扶手! 525.第525章 独有(四更) 她几乎是立刻看向了长公主:“长公主明鉴!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千想万想,萧岚曦怎么都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等待她的,竟然是这样的局面! 长公主面色沉沉,没有说话。 萧岚曦拧眉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康学。 “周太医,我与你并不相熟,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污蔑于我!?” 周康学也睁大了眼睛:“这怎么是污蔑呢?这话是当初三公主你自己亲口说的啊!你说烈王是中了关岭的毒,解药也只有关岭才有,除了你,再没有旁人能真的救烈王。事到如今,你怎么全都不认了呢!?要不是你再三确保能解烈王的毒,我又怎么会答应你做这些事?” 萧岚曦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周康学竟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何曾与你说过这样的话!?”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眉头紧紧皱起,脸上尽是不解与愤怒, “我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我害你?”周康学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气极反笑,“要不是你一力劝说,威逼利诱,我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萧岚曦耳边嗡嗡作响。 只剩下最后的理智,让她勉强站立。 她唇瓣抿紧,忽而转身就朝着长公主跪了下来。 “求长公主明鉴!若我真的做过这样的事儿,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她双眼通红,蓄着满满的眼泪,看起来真是委屈气愤到了极点。 说完,她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求长公主还我清白!”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暗暗交换眼神,皆是尴尬万分。 谁也没想到,叶初棠不过那么随口一问,竟然会诈出来这么一摊子事儿! 周康学平日嚣张惯了,其实是个软骨头,才问了几句,就全都交代了。 只是谁也未能料到,他吐出的竟然是萧岚曦的名字。 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信,尤其此时看萧岚曦这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觉得周康学在胡说八道。 范承卓拱了拱手,道:“殿下,三公主性情温和有礼,又才回京不久,怎么有这样大的本事,做出这种事儿来?何况她与烈王殿下有血缘之亲,估计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吧?”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诶,范大人此言差矣。百姓之家尚且因为一亩三分地有各种摩擦,何况皇家?是真是假,还得看真凭实据才行。” “你——” 范承卓噎了一下,没想到唐仲礼竟然说话这么直白且难听,但偏偏还无法反驳。 ——皇室之中,最不值一提的就是亲缘! 他方才所言,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王松石点头表示赞同:“这话不错。凡事讲究一个证据,周康学,你既指控这一切都是三公主让你做的,可有实据?” 周康学愣了一下。 证据? “自然有的!烈王在猎场出事之后,三公主就派人找到我府上,送了三千两银票,让我务必想办法搞掉赵宣平,替代他照顾烈王。那银票现在还——”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萧岚曦回过头,红着眼睛又气又怒,反问道:“只是如此?周太医,你想诬赖我,也该多做点准备吧?难不成真当大家都是傻的,为着几张银票,就定我的罪?” 周康学暗道不好。 事发突然,他刚才一心想着脱罪,却忘了自己手里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 只是几张银票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在场的这些人哪个拿不出来? 那银票上又没写名字! 可——“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周康学也急了, “若不是三公主以重利答允,我又怎么会冒险做出这样的事儿!?还有、还有叶初棠近日来的谣言,也是她让我传出去的!” 周康学忙不迭看向叶初棠,拍着胸口道:“否则我和叶初棠毫无瓜葛的,我这么做事图什么!?” 萧岚曦无奈苦笑:“周太医,我真不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和叶二小姐素昧平生,难道我与她便有着深仇大恨吗?” 众人面面相觑。 这……好像也是啊。 说起来,无论是周康学还是萧岚曦,和叶初棠关系都不怎么亲近。 按说他们和她都没过多来往,又哪里来的这样的仇怨? 萧岚曦道:“我知回京之后,许多人都看不惯我,可我自问恪守规矩,从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周太医,你何必如此害我?” “你!我、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周康学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那时候不还说,是因为她害了二皇子,你才要为他出一口气吗!?怎么一转眼,你就全都不认了!?” 萧成煊从刚才开始,整个人都呆滞了。 此时骤然听到自己被提及,终于迟钝地有了点反应。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萧岚曦。 这些事他自然是都不知晓的。 内情,真假,全都不知。 萧岚曦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二哥出事,我是心疼,可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啊!二哥若有错,自有父皇裁定,又哪里有我评判的资格?” 这话说的众人也是纷纷点头。 是啊!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才回京这么一小段时间,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已是不错,哪儿还有多余的本事去做那些事? 萧岚曦抬手去擦眼泪,哽咽着道: “我不知道周太医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母妃和二皇兄出事之后,我日夜担忧,无法安眠。我也想帮他们,可我更知道圣命难违的道理。母妃和二皇兄若有错,那便认错就是,我绝无二话。” 她的脸颊和鼻尖都哭红了,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事到如今,我只想恳求长公主明鉴是非,还我公道!” 周康学心中恨极悔极。 他怎么就没想着留一手!但凡之前留有证据,也不必这时候在这扯皮! “真是舌灿莲!” 周康学气得浑身发抖,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竟全都不认!那我倒要问问,除了你,还有谁能笃定能解烈王的毒!那解药是关岭独有!你从关岭而回,对那最为熟悉!你敢说不是你!” 萧岚曦盯着他:“周太医的意思,这天下便无人能解烈王的毒了?你莫不是忘了,烈王昨日已经醒了!” 周康学一噎。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淡的嗓音。 “三公主所言甚是。烈王的毒虽然难解,却并非没有办法。何况,若她在烈王被刺的当天,就许诺你可以为烈王解毒,岂不是意味着她那时便有解药在手?” 叶初棠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毒是那几个南胡刺客所下,那解药——三公主又能从哪里寻得?”(本章完) 526.第526章 狗咬狗(一更) 第526章 狗咬狗(一更) 萧岚曦心头狠狠一震!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头,朝着叶初棠看去。 四目相对。 那双乌黑莹润而又平静至极的眼眸,似是已经看透一切。 萧岚曦率先移开了视线,等反应过来,心头又气又恼——她竟被叶初棠一个眼神吓住了! 萧岚曦想要开口解释,然而叶初棠方才的那番话,每个字都像是利刃,不断在她耳边剐蹭,似乎只要她动上一动,便会流血刺痛! 瞧着像是被定住了的萧岚曦,叶初棠微微挑眉。 她倏而一笑。 “我相信三公主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三公主,您说呢?” 萧岚曦喉间干涩。 她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指甲几乎嵌入肉中。 大殿中的气氛也陷入莫名的诡异,所有人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 ——原因无他,实在是叶初棠这番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若她所言为真,那岂不是说萧岚曦与那些南胡之人早有勾结!? 这罪名太过敏感,谁也不想被牵涉其中。 一片死寂中,长公主终于开口:“初棠说的不错,岚曦贵为公主,身体里留着皇家血脉,怎会自甘堕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说着,她看向萧岚曦,神色缓和:“岚曦,你也别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任何人想要诬陷你,本宫都不会坐视不理。你放心,本宫定会还你清白。” 萧岚曦心中惊疑不定,但此时她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得含着泪俯首拜谢。 “岚曦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目光一转,视线再次落在了周康学身上。 “你方才所言,都是口说无凭,不过空口白话罢了,不足为信。若你拿不出证据,污蔑公主,也是死罪一条!” 周康学简直百口莫辩,情急之下竟是直接诅咒发誓:“我方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言,我和我的族人,都不得好死!” 这真是发了毒誓了。 众人彼此交换视线,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周康学这人的确奸滑,平日里没少仗着自己不错的出身在太医院作威作福。 有时候甚至连一些朝臣也不放在眼里。 但他现在竟然连自己族人的性命都赌上了,难道……萧岚曦真的不干净? 数道怀疑的目光接连落在萧岚曦和周康学的身上扫动,一时也无法确认。 范承卓忽然道:“三公主方才所言不无道理,若只因她曾在关岭待过几年,便认定她与此事有关,那未免也太草率了。据我所知,叶二小姐从未去过关岭,却能帮烈王解毒,那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仲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不丁道: “那是她医术高超,怎么还能这么扯呢?” 众人:“……” 虽然这话说的也没错,但未免也太直白了…… 范承卓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唐仲礼噎了一把,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刚想开口反驳,想到这位的身份,又堪堪忍了回去。换做旁人他不怕,多少都能辩两句,唯独唐仲礼不行。 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一张嘴能言善辩,便是当今圣上也要给几分面子。 和这么个人吵嘴架?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儿干! 王松石出来打圆场:“诸位也都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没什么好争的。周康学,你没其他要说的了吗?” 周康学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怎么就没想过留个证据!现在说也说不清! 那个王畅倒是吐得干干净净,把他也拉下水了! 现在、现在又该如何!?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长公主挥挥手,“带他下去,再好好审过。” 范承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立刻道:“是!”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禁卫军即刻上前,就要将周康学押走。 “押回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周康学瞬间慌了,立刻面红耳赤地挣扎起来:“长公主!长公主!我真的是一时糊涂!求您绕过我吧!” 无人听他这无谓的辩白。 周康学被强行拉了出去。 他鬓发散乱,双眼失焦,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萧岚曦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只委屈惊惧地垂首拭泪,仿佛还没从这混乱的局面中回过神来。 范承卓拱手:“还请长公主放心,微臣一定仔细审问。” 长公主似是有些疲倦,靠在椅背上,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叶初棠帮她调整了一下靠背的软枕,这才抬眸看向范承卓,笑道: “范大人向来严明,相信定能查明真相,让作恶者受到惩罚,清白者得到公道。” 即将被拉出去的周康学听到这平静温和的一句,却像是突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猛烈挣扎起来! 范承卓! 谁不知道他这些年掌管刑部,就是个活阎王! 哪怕是周康学,也没少听过他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 只要他想,没有他撬不开的嘴! 一旦落入他手里,只怕是生不如死! 他绝不能就这样认了! “长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萧岚曦她让我做的!她恨极了叶初棠,否则怎么会如此费尽心思!” 萧岚曦眼泪掉的更凶,紧紧攥着帕子,身子微微颤抖,带着隐约的抽噎。 无人回应。 周康学彻底疯了。 “如贵妃!齐王!他们都是她的靠山!他们倒了,她怎么会不恨罪魁祸首!?” 叶初棠!就是这一切的根源! 周康学歇斯底里:“焉知她不是为了替二皇子报仇!?又或许,是被二皇子指使也未可知啊!” 527.第527章 你就这么恨我?(二更) 第527章 你就这么恨我?(二更) 彻底乱成一锅粥。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周康学临了还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把萧岚曦拉下水不算,他竟还打算连萧成煊也一起搅进来? 但只是一瞬,众人就发现一个无法忽略的关键点——周康学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蒋青湄和萧成煊之所以会沦落到今日的凄惨境地,的确和叶初棠脱不了关系。 而萧岚曦和他们之间的情分更不必多说。 所有人都知道,萧岚曦曾经养在蒋青湄膝下,还对萧成煊关怀备至。 ——当初萧成煊被软禁澄心湖的时候,只有她不嫌不避,前去探望。 这样的深厚情谊,要说她对叶初棠毫无怨恨,似乎……也很难令人信服。 周康学这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偌大的偏殿空气似是凝固。 没有人说话,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叶初棠心中轻啧:真是一场好戏。 她颇有兴致地看向萧成煊,眼底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如此铺天盖地接连不断的污名,是个人都受不住吧? …… 长公主眉头皱起:“慢着。” 侍卫立刻停下动作。 周康学喘着粗气,脸已经涨成猪肝色。 但他心里却浮现一股微妙的诡异的痛快。 ——不让他好过?那所有人都别好过! 他就算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 范承卓心里一紧,当即上前:“长公主,周康学疯癫所言,不足为信!” 长公主却连看都没看他,只径直望向了萧成煊。 “成煊,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成煊整个人像是脱了魂儿。 闻声,他缓缓抬头,表情凝滞,好像还在消化周康学刚才的话。 长公主眯起眸子,神色严厉几分:“这件事,可否与你有关?” 范承卓还想说点什么,瞧见长公主的神情,心头一跳,还是咽了回去。 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待萧成煊的回答。 萧成煊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忽然觉得可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 他的嘴角缓缓咧开,扯出一个十分奇诡的弧度,肩膀抖动着,幅度越来越大。 从一开始的无声,到渐渐增强的嘶哑,再到濒临崩溃的怪异笑声。 “……嗬……嗬嗬……哈哈哈哈!” 令所有人心中发毛。 长公主眉头紧锁。 王松石紧盯着他,想要看出几分端倪。 就连今日来告了萧成煊一状的赵成荫,也是一头雾水,满脸不解。 这是……怎么了!? 忽然,萧岚曦跪行两步,泪眼通红地哭道:“长公主!二皇兄与这些事毫无关系!求您明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周太医,以至他要这样陷害于我,可我愿一力承担!您要怎么查都可以!但、但请您不要为此牵连二皇兄!算我求您了!” 当真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长公主没有立刻应允,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萧岚曦转而看向萧成煊,低低泣道:“……二皇兄,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萧成煊就那么看着她,笑容渐渐收敛。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嘴角露出讥讽。 “是么?你真的这么想?” 他的声音很轻,和平日问候并无区别。 但萧岚曦还是听出来了一丝不对。 她张了张嘴,有些不解:“二皇兄,你说什么?” 萧成煊看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 柔怯,美艳,乖顺。 这样矛盾的点融合在一起,使得她看起来格外不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但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萧成煊盯着她,冷冷吐出一句话: “你见过吴老四,是不是?” ……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们便齐齐到抽一口冷气。 ——吴老四! 那不是找人刺杀叶初棠的那个人吗!? 赵成荫说他是萧成煊的心腹,但萧成煊却怎么都不承认他和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现在,他竟对着萧岚曦问出这样的话来! 那这意思……岂不是刺杀之事,也是萧岚曦一手策划!? 所有人的视线,或难以置信,或惊叹愕然,齐齐集中到了萧岚曦的身上。 萧岚曦缓缓睁大了眼睛,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格外迷惑的模样。 “二皇兄,你在说什么?吴老四是谁?” 萧成煊眼睛一眨不眨,就那么死死看着她。 萧岚曦眉心微蹙,声音些微的颤抖:“二皇兄,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萧岚曦被带过来的时候,的确只提及了周康学的事儿,并未谈到吴老四。她这反应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萧成煊像是完全听不到她说话一样,继续固执问道:“回京以后,你来过我府上数次,有一次,你正巧与他打了个照面。你知道那是我的人。” 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之中回放。 那些原本模糊的、碎片化的片段,在此时忽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穿了起来,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萧成煊越想越肯定心中猜测,语速也越来越快。 “那时起,你就已经暗中关注着他。我出事以后,齐王府的人关的关,散的散。吴老四因为常年负责京中暗线,并未被查,躲过一劫。但你知道他的存在,你找到了他,顶着我的名义,让他替你办事儿,是不是?” 萧岚曦似是被吓哭了,不断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二皇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没做过,你为什么要这样怀疑我?为什么?” 她几乎泣不成声。 被最信赖的人怀疑,无疑是最沉痛的打击。 而在场众人已经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惊住。 这、这…… 然而萧成煊面对她的眼泪,却只觉得可笑。 他笑得讥讽:“我是恨叶初棠!可我一直被关,哪儿有这么做的机会!更何况,她若死了,所有人都只会怀疑我!我当然想报仇,可我没那么蠢!” 叶初棠一旦死了,他只怕也活不了太久! 那时候,才是真的彻底完了! 所以,最希望叶初棠死的人,不是他! 而是—— “你就这么恨我?想置我于死地!?” 528.第528章 不过臆测(一更) 第528章 不过臆测(一更) 萧成煊这一问,如惊雷炸响,令所有人心神俱震。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萧成煊竟然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指向了萧岚曦!? 周康学其实也懵了。 但他不在乎。 他指着那二人,得意又张狂地笑了起来;“看!我就说!我刚才讲的那些都是真的!是她做的!全都是她做的!” 胸中的那一口恶气终于得以吐出,周康学此时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了。 ——反正他是死定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长公主!首辅大人!你们可都听见了!连二皇子都这么说!你们不信我的,那总该信他的吧!?” 周康学恶狠狠盯着萧岚曦,像是恨不得用利刃剜去她的血肉! “那些事儿就是她干的!是她!原来她不只想杀叶初棠,还想杀二皇子!简直是一箭双雕啊!真是好计谋!哈!” 宽阔威严的大殿之内,回荡着周康学的嘶吼。 所有人雅雀无言。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超脱了他们的设想。 萧岚曦唇色苍白,瘫坐在地上。 她一只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只手捂着胸口,张了张嘴,却只有眼泪掉下来。 这一幕实在是诡异极了。 萧成煊和萧岚曦关系亲近,是众所周知的。 谁能想到今时今日,这二人竟会反目成仇? 长公主压着胸口翻涌的情绪,冲着赵成荫问道:“赵成荫,你之前审问吴老四,他可曾提及三公主?” 赵成荫猛然回神,摇头:“回长公主的话,并无。” 停顿片刻,他又道:“微臣先前只是简单询问过一次,因想着要尽快进宫复命,就未曾深问。那个吴老四油滑至极,怎么都不肯说,不过长公主放心,微臣来之前已经命人继续审问,务必查个清楚!” 也就是说,吴老四之前没有提到萧岚曦,却不代表之后也不会提。 如果他真的招认了,那可…… 长公主点点头。 她敛了神色,冲着萧成煊沉声道:“成煊,你冷静些。你今日说的每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听着呢!是真是假,都自有辨别!你休要错上加错!”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本来萧成煊是个流放的下场,但如果再加上污蔑栽赃,只怕会比现在更惨。 然而萧成煊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他的脑子几乎要炸了! 他要问的,还没问完! 萧成煊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问道—— “除了吴老四,当年那枚玉佩,也是被你偷走了,是吧?” 萧岚曦瞳孔骤缩! 其余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玉佩?什么玉佩?” “该不会是……之前从南胡刀客身上搜出来的那一枚吧?你们忘了,就是因为这个,圣上才断定萧成煊早和南胡勾结的啊!” “对对!就是那个!这可算是铁证了吧?不然陛下那么器重他,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惩罚?可……他现在这话什么意思?玉佩是三公主偷的?” “你们忘了?他当初就说过,那枚玉佩早些年就不见了!谁知后来竟然出现在那群南胡刀客身上!这……莫非真有猫腻?” 萧岚曦心脏剧烈跳动。大殿内烧着暖炉,她却遍体生寒。 她抿紧唇瓣,声音还带着哽咽:“二皇兄,岚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成煊一声冷笑。 “当年父皇赐我那枚玉佩,我十分喜欢,故而特意用香囊装了起来,并不常常佩戴。没过多久,你便到了瑶华宫,由我母妃抚养,我还曾特意拿出来给你看过。后来的某一天,我要取那枚玉佩,却发现东西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因怕被父皇责备,我就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谁能想到,多年后,那玉佩竟会出现在那些南胡刀客身上!” 幼时欢喜分享的快乐,竟成了今日刺入他眉心的一把利刃! 他如何能够忍得!? “知道那枚玉佩存放之地的人并不多,能够悄无声息将其偷走的更是寥寥无几!之前我还当是哪个宫人偷了,可仔细想来,他们明知那是父皇赐予我的物件儿,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盗窃之事在宫里并不罕见,哪个宫里没丢过东西? 宫人们有时顺个小东小西变卖出去,换得银子,改善自己的生活,也是常有。 可宫人们也不傻,知道什么能偷,什么不能偷。 像那枚玉佩般的珍贵物件,就算拿出去,只怕也没几个人敢接。 但如果……偷那东西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变卖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萧成煊越想越是恼恨,恨不得掐死她! “分明是你偷了玉佩,而后又将东西交给了那些南胡刀客!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因为气恼,萧成煊的五官都有些变形。 他的脸上满是轻蔑与讥讽。 “毕竟,你的生母——就是胡人!” 萧岚曦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她的手猛然攥紧!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像是有人疯狂拨动她的脑子里的那根线,令她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萧成煊,眼底似有滔天恨意汹涌喷薄! 身世——是她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自出生起,她便因为这个出身受尽凌辱。 最卑贱的宫人也能肆意践踏欺负她,只因为她的体内流着肮脏的南胡血脉。 萧成煊的这些话,无疑是将她的尊严尽数撕碎,任意糟践! 但也只是一瞬,萧岚曦竟将眼底的无数情绪尽数压下。 她艰难咽回了所有即将爆发的恨意,飞快垂下眼帘。 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令人无法窥探仔细。 只大颗的眼泪坠下,砸在她过分苍白细伶的手腕。 “我……”她哑着嗓音,低低开口,“我没有做过,至于二皇兄方才所言……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不是我能控制的,还请二皇兄收回方才的话。” 萧成煊哪里吃这一套? 他嗤笑道: “怎么?被我猜中了?” 萧岚曦忽然抬起眼,脸上的柔弱之色褪去几分,平添几分执拗。 她敏锐地反问道: “这么说,二皇兄承认刚才说的那些,并无证据,只是凭空臆测了?” 529.第529章 招认(二更)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证据。 没有证据,萧成煊的所有指控,都只是虚妄之言。 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等荒唐的话。 萧成煊被激得打了个哆嗦,而后才想起——他的确是没有证据的。 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将一切串起来,相通了这里面的关窍。 要不是周康学指证是萧岚曦指使他去做那些事儿,萧成煊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可一旦这个猜测确立,之前总也想不通的诡异之处,就统统得到答案了! 所以他才那么笃定——就是萧岚曦做的! 可…… 此时此刻,他又该如何证明!? …… 叶初棠冷眼旁观。 看着萧成煊被质问之后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她挑了挑眉。 萧成煊倒也不是个蠢的,最起码,在最后一刻想明白了这些事儿。 可惜,还是太晚了。 他若早对萧岚曦有所防备,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境地? 萧岚曦那句话说的不错:没有证据,那么一切都只是臆测。 谁也无法定她的罪。 不过…… 叶初棠目光微转,在萧岚曦身上停留片刻。 难怪她之前总觉得萧岚曦这个人很奇怪,每每和她接触,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现在她终于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矛盾。 萧岚曦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实在是太矛盾了。 出身低微,备受欺负,又是个软糯柔怯的性子,却在波诡云谲的后宫安全长大。 去了关岭几年,好不容易得以回京,还取巧讨了穆武帝的喜欢,却并未趁着这样的好时机为自己寻得一门满意的姻亲。 在这热闹繁华的京城,她竟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无所求,无所寻。 好像任人指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到了今天,这一切终于有了缘由。 ——她能有今日,是因为一早就依附于蒋青湄和萧成煊。 但很显然,她对此并不感激,甚至怀有怨恨。 萧成煊方才所言,叶初棠是信了几分的。 只是,她信没什么用。 便是再天衣无缝的推理,谨慎严密的逻辑,顺理成章的猜测,说到底都是毫无根基的空话。 大殿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众人不由得齐齐看向长公主。 不管是真是假,这局面……还是得长公主收拾啊。 长公主此时心情亦是十分复杂。 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先将成煊押回去,岚曦,你也回去。没有本宫的允准,不可踏出宫门。一切事由,等陛下抉择就是。” 穆武帝? 可他人还没醒呢啊!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来长公主这是打算采用拖延战术。 毕竟牵涉到皇子公主,以及南胡刀客,就算是长公主位高权重,也不能轻易决断。只有继续查! 王松石立刻道:“谨遵长公主之命。” 萧成煊哪里甘愿? “我现在是没证据!但雁过留痕,我就不信,她真的干干净净!该去她宫里查!掘地三尺!” 萧岚曦只要做了,必定留下过蛛丝马迹! 范承卓左右看了看,凛声道:“微臣自请,查明此事!” 身为刑部尚书,说这个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乱糟糟的案子牵涉人员众多,其中不少都曾进过刑部的大牢。 当然,没去过的以后去也大有可能。 叶初棠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唇角挑起一抹极轻的弧度。 蒋家出事的时候,这位安静如龟缩,现在倒是一力争先了。 长公主略作沉思。 “既如此,那就——”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通报。 “长公主!顺天府张谦大人求见!” 张谦?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赵成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微微睁大:“不会吧……” 长公主注意到了他的样子,问道:“赵大人,你可知道他是为何前来?” 赵成荫心里也有点不确定。 “这……许是案子有了进展?” 所谓案子,当然就是叶初棠被刺杀的案子。 “微臣之前的确叮嘱过他,一旦查到新的重大线索,一定要尽快上报。”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居然直接追到宫里来了! 长公主自然乐听此话,立即道:“让他进来!” 很快,张谦就在宫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官职品级不高,平日里进宫的次数并不多,乍一进来,瞧见长公主和内阁的几位都在,愈发恭敬。 但下一秒他就瞧见了大殿中间的萧成煊和萧岚曦。 一个状若癫狂,一个满脸泪痕,哪里还有半分皇子公主的尊贵? 张谦震惊,不由放慢了脚步,脑子里浮现无数猜测。 ——这里看着,怎么好像刚刚爆发了一场闹剧!? 赵成荫忙提醒他上前:“你来可是为了叶二姑娘被行刺一案?” 张谦猛然回神,连忙行礼,连声道:“是。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长公主道:“不必多礼了。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张谦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十分为难。 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册子。 “回长公主,这是吴老四的证词,请您一观。” 证词? 赵成荫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他肯招了?这么快!?” 要知道来之前他可是用了不少手段,那老东西都不肯认呢! 张谦的神色更加微妙。 他头垂得更低。 “嗯……陆大人亲自前去与他对峙,他抵不过,便全都认了。” 赵成荫:? 众人:?? 叶初棠:……???(本章完) 530.第530章 最后的指控(三更) 范承卓不由问道:“陆大人?” 张谦解释道:“陆玉,陆大人。” 死寂。 黑骑卫名震京城,陆玉陆大人的名号,自然也是如雷贯耳。 但他们之前都是暗中行事,这一次还是因为保护叶初棠,才公然亮出身份。 长公主手边现在还放着陆玉昨天晚上的证词呢! 可、可张谦说……他竟还亲自去找了吴老四? 那陆玉是和刺客正面对上了不错,可他不应该认识那个吴老四啊! 不是说吴老四是幕后主使,今儿早上才在家里被抓的吗? 陆玉又是哪儿来的本事和他“对质”? 还说什么“抵不过”!傻子都猜的到这只怕是陆玉亲自审问了! 黑骑卫的手段……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抗得过的? 张谦也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颇为尴尬。 但他也没办法啊! 谁知道赵成荫前脚刚走,陆玉后脚就再次登门了? 范承卓皱起眉,实在是觉得荒唐:“岂有此理!他是什么身份,这事儿哪里轮得到他来做!” 实在是太嚣张了! 张谦忙道:“范大人勿要误会,他们二人对质的时候,下官也在场的。说来……说来还是下官亲审,陆大人只是作了人证。” “你!” 范承卓恼怒不已。 这番话说的分明在偷换概念! 陆玉那是什么人?他去了,怕是只差连张谦一起审了!还说什么人证? 可笑至极! 他还要说什么,赵成荫立刻出声—— “那可真是太好了!叶二小姐身兼要任,竟有人敢在京城公然行刺,实在恶劣至极!长公主对此案十分重视,督促我等以最快的速度查明真相,幸得陆大人鼎力相助,不但让我们顺利找到幕后主使吴老四,现在更是连证词都一并审出来了!如此,我们也能给叶二小姐一个交代!” 一番慷慨陈词,成功将范承卓噎了回去。 他闭上嘴,后背已然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忘了,长公主也在! 这案子是她亲自督促要查的,不管中间过程如何,现在结果已经出来,这就是她要的! 这时候跳出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范承卓终于不再开口。 赵成荫立刻朝张谦使眼色:“还不快将证词呈上去,请长公主阅览!” 这张谦怎么回事儿?平日里做事向来稳重,怎么今日这般犹豫扭捏? 张谦朝着手里的册子看了一眼,深吸口气。 “是!” 他不再迟疑,双手呈递。 长公主抬手接过,翻开了第一页。 她一边看,一边道:“看来问出的东西倒是不少……” 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皱着眉紧盯着那册子上的字。 叶初棠站在旁侧,看不大清上面写了什么。 但一个名字,仍是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 ——萧岚曦! 叶初棠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份证词。 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萧岚曦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太多。 众人也察觉到了长公主的异样,却不明所以。 王松石看她久久不动,出声提醒:“长公主?可是那份证词有什么问题?” 长公主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竟让她有了这样的反应? 长公主却没有回话,只是翻开了第二页,垂眸一一看过。偌大的殿中,一时间竟只有她翻动纸张的声音。 王松石隐隐觉得不太对,还想说点什么,瞧见长公主眉眼间的一片漠然,心头一跳,不再开口。 这下,其他人也都识趣地保持了缄默。 唯有萧岚曦额头隐隐冒汗。 她盯着长公主手中的那本册子,心中犹如火烧。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长公主终于看完。 她合上册子,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而后,她看向了萧岚曦。 那双沧桑却依旧犀利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犹如冰封的湖面,凛冽、肃然! 她冷声开口: “吴老四指认,是你暗中联系他,并许以重利,让他招凶行刺初棠!时间、地点、细节,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玉和。” 长公主难得直称她的封号, “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 石破天惊! 所有人都被这寥寥话语震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什么意思? 长公主是说,吴老四那份证词,当真承认了一切都是萧岚曦所为!? 那、那岂不是说明—— “哈!” 萧成煊最先反应过来, “我猜的果然不错!一切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为的就是一击两杀!” 萧成煊脸上露出扭曲痛快的笑来。 “你说我没证据?我是没证据!但现在,这证据不就来了!?我说你,你不认,如今他也这么说,你又该当如何!” 萧岚曦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周身血液似乎凝固、冻结,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便停止了流动,连同心脏也被高高抛起——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谨慎至极,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还有那个吴老四,怎么会吐得这么干净!? 范承卓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成了这样,心下也是一慌。 “长公主,那个吴老四是个老油子,他说的话未必就能当真啊!” 萧成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讥笑道:“怎么,这么多人指认,还不足以定她的罪?” 周康学! 吴老四! 这二人没有任何交集,可他们却不约而同的,都将矛头指向了萧岚曦! 这便是铁证! 范承卓一时无言,竟也想不出更好的反驳。 所有人心中依旧满是不可思议。 他们看着萧岚曦,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见过、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人人都以为玉和公主是个软性子,柔怯乖顺,平日里相见,永远是柔声细语,羞怯含笑。 谁能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出自她之手!? 静默许久,萧岚曦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而后,她仰起头来,那张凄楚却不掩美艳的脸,此时已经褪去了所有表情。 她笑了一下,语调竟是十分柔软轻快—— “您既已经认定是我所为,那岚曦还有什么好说?”(本章完) 531.第531章 认,还是不认?(四更) 萧岚曦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方才那样的一番指责,若是做了,该是惊慌迷乱,若是没做,该是据理力争。 可唯独不该是她现在这般,如此云淡风轻。 长公主紧盯着她,周身带着无形的气势:“这就是你唯一想说的?” 萧岚曦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当她不笑的时候,那张五官格外立体的美丽的脸,就会显出几分攻击性。 竟与她平日里的气质大不相同。 她将自己有些纷乱的鬓发细细梳理好,又缓缓站起身来。 禁卫军见状,立刻上前将她围住! 萧岚曦像是毫无察觉,低头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这才再次抬头。 “此时此刻,我说什么,您还会信吗?” 长公主眸子微眯:“你若能拿出反驳的证据,本宫自然会信。” 萧岚曦没说话。 片刻,她微微偏头,伸出手来,似是还带了几分好奇,亦或是挑衅: “现在,是要去刑部了吗?”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想不相信都难! 众人神色各异,然而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分不解。 萧岚曦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她竟一点儿也不害怕? 甚至连半点心虚都不曾有! 她这般模样,实在是激怒了长公主。 “既然你认了,那——” “长公主。”叶初棠突然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在您处置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她,不知可否?” 长公主压下心中火气,对上那双清润温和的眸子,瞬间也清醒了许多。 她点点头:“好,你只管问便是。” 叶初棠道了谢,这才看向萧岚曦。 她先前见过萧岚曦数次,但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看得如此清晰,又如此模糊。 叶初棠平静问道:“玉和公主似乎对我积怨极深?” 萧岚曦不语。 叶初棠也不介意她这般回应,略作思忖:“说来,我和公主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虽说之前你来请我去为蒋才人看诊,我当场拒绝,可能会令你心生抱怨,但似乎也不至于让你这般想要置我于死地?” 说着,叶初棠的目光从旁边几人身上扫过。 “谣言中伤,刺客暗杀,都是环环相扣,但凡我运气差一点儿,这会儿都不可能在这里和你说上话了。我真的很好奇,我到底是哪里值得你这般费尽心思布局?” 事到如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萧岚曦对蒋青湄和萧成煊并无半分情分。 她甚至对他们也怀着深深的恨意! 所以,她要杀叶初棠,和那二人也毫无关系。 这就更奇怪了。 甚至,叶初棠之前还曾为她看诊,调理身体。 怎么想,她都没有要杀叶初棠的理由。 萧岚曦终于看向叶初棠。 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你这个人,不是很讨喜。” 叶初棠挑眉:“就因为这个?” 萧岚曦反问:“这还不够?”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世上,欺负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么杀一个人,当然也不需要理由。这么简单的道理,叶二小姐,你这般聪慧之人,竟还琢磨不透吗?”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自然,分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叶初棠静静看着她,忽然道:“我确实琢磨不透。我只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欺负了我,我会记得清清楚楚,尽数奉还。但绝不会把仇恨转移到旁人身上,更不会想尽一切方法泄愤。” 萧岚曦神色突然僵住。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表情变得格外难看,之前的乖顺从容变得扭曲。 她死死盯着叶初棠,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怨毒。 “你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我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叶初棠摊手:“我本来也没兴趣多管闲事,但是,玉和公主,你都杀到我头上来了,我连问上一问的资格都没有么?” 叶初棠唇角也微微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 “我这人虽然脾气很好,但也没有任人宰割的习惯。” 萧岚曦银牙紧咬。 每次对上叶初棠,每次看到那张脸,她都难以平和下来。 她忽然嗤笑一声。 “叶二小姐担心什么?你有父皇和长公主的看重,又有黑骑卫日夜保护,一切都是如此的唾手可得。谁能伤你?” 她虽笑着,声音里却难掩嫉恨。 叶初棠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光。 她心头瞬间浮现一个猜测。 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但又非常离谱。 “你……” 叶初棠斟酌着,刚要开口,却又隐隐觉得不对。 余光扫过萧成煊,叶初棠眸光微闪,当即话锋一转。 “这么说来,你承认周康学和吴老四都是你派出去的了?那玉佩的事儿,你可认?”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 相较于先前的那些罪名,其实这最后一问,才是最关键的! 通敌叛国,乃是死罪! 若那些南胡刺客真的是萧岚曦安排的,那就意味着,她从回京,就是一场阴谋! 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南胡人勾结起来的?她又到底做了多少! 萧岚曦显然也被问到了最不愿回答的点,苍白的唇紧闭。 “当然是她!肯定是她!”萧成煊率先按捺不住,厉声咒骂,“我是被她栽赃的!我要面见父皇!” 他是犯了错,做过不少荒唐事,那一长串的罪名里有不少都是坐实了的。 可他没做过的,他绝不会认! 然而萧岚曦却再不肯开口。 她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仿佛是认了,又仿佛是不认。 长公主深吸口气。 “初棠,不必再问。这些交给他们处理便好,是非对错,本宫答应一定给你一个答复。至于她——” 话音未落,兰衣忽然匆匆走了进来,脸上难掩喜色。 “启禀长公主,陛下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长公主又惊又喜:“当真!?” 兰衣笑意难掩,忙道:“自然是真!储院使还请叶二姑娘也速速前去,为陛下好生诊脉呢!”(本章完) 532.第532章 暮年(一更) 长公主长舒口气,连声道:“好!好!” 总算是等来一个好消息,无论如何穆武帝此时醒来,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喜事。 但眼下这局面…… 长公主再次看向叶初棠:“初棠,你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叶初棠目光从萧岚曦脸上淡淡拂过。 听到穆武帝醒来的消息时,萧岚曦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 叶初棠唇角弯了一下。 “是还有一事,须得同三公主确认。” 说着,她上前一步,就那么平静直接地开口,像是在聊今日天气不错一般随意问道: “三公主手里若有烈王的解药,那想来,也应该有陛下的解药了?” 萧岚曦猛然看向叶初棠! 众人也被这一问惊住,短暂的愣神之后,接连反应过来——叶初棠这意思,在穆武帝饭食中下慢性毒药的,也是萧岚曦!? “这、这……”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震惊又不可置信。 “不可能吧?她早早就去了关岭,几年都未曾回过京城,更遑论踏足皇宫,怎么会有下手的机会?” “这可说不准。谁知道是不是她提前找好了人?毕竟这种事儿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就是。她既对二皇子心怀怨恨,焉知不是对陛下也如此?说来,她小时便由蒋才人抚养,或许那时就知道了陛下有心疾!” 这样说来,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知道穆武帝有心疾之人寥寥,所以他们才会直接怀疑到蒋青湄身上。 但蒋青湄实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这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如果是萧岚曦……便不同了! 萧成煊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胸中恨意滔天。 “好啊!我母妃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萧岚曦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轻声嗤笑。 “亲生女儿?你是说,像萧佳宜一样?不,我怎么能和她比。” 萧佳宜自小便受尽宠爱,刚到及笄之年,他们就为她费心挑选佳婿,大婚的时候更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而她则是被丢在关岭,直到他们用得上她了,才将她喊回来。 这怎么可能会一样? 萧成煊拳头攥得死紧:“当初若非我母妃可怜你,坚持把你带去瑶华宫养着,你早就不知道死在这皇宫的哪个角落了!如今你竟恩将仇报,实在是看错了你!” 萧岚曦早已听得不耐烦起来。 她冷冷盯着萧成煊,眼底隐隐带着几分怨毒,笑得满是讥讽。 “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还要别人感恩戴德,你果然和她一路货色,一样的蠢不可及。” 这般模样,哪里还有曾经的胆小柔怯? 萧成煊一股火直冲脑门:“你!” 他下意识就要冲过去,被侍卫眼疾手快地拦下。 长公主眉头微拧。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竟公然闹成这个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带下去!” 她又看向萧岚曦,深吸口气。 “你不会被押送刑部,哪里来的,就回哪里!” 萧岚曦一愣。 众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长公主,她犯下此等罪行,其罪当诛!实该立刻押去刑部受审啊!” 长公主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再劝。 “你们说的本宫都懂,账总是要算的,但不是现在。” 众人还想再劝,但看长公主态度坚决,也只好听从。叶初棠对此却并不意外。 瓦真使团即将抵达京城,这时候若爆出这些消息,必定会引起纷乱。 所以,现在必须将这些事儿都压下去。 叶初棠不动声色看了萧岚曦一眼,就见她在知道自己不会被送去刑部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反应,却已经能说明太多东西。 叶初棠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她收回视线,冲长公主行礼。 “陛下既已醒来,初棠便先去了。” 长公主颔首:“好,你先过去,这里的事处理完后,本宫再去。” 叶初棠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和萧岚曦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脚步一顿,微微侧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如此,值得吗?” 萧岚曦心中一震,面上神情却分毫未变。 只有袖下微微颤抖的手,透露出她此时的心绪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这般毫不在乎。 叶初棠没有再过多停留,抬脚朝外走去。 …… 绕过屏风,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低低的沙哑咳嗽声。 叶初棠抬眸看去,就见龙床之上,穆武帝已经起身,半靠在软枕上。 储其远正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为他把脉。 听到动静,储其远立刻回头看来,脸上露出喜色。 “初棠,你来了。” 叶初棠先是上前冲穆武帝行了一礼,这才看向储其远,笑着应道:“是。一听到陛下醒来的消息,我便立刻赶来了。先前耽搁了一会儿,还望陛下勿怪。” 穆武帝恢复了一些气力,摇摇头。 “无碍。朕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遑论其他。” “初棠不敢。” 叶初棠微微垂首, “陛下天佑,自会安然无恙。” 穆武帝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笑了一下。 “朕的身体,朕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用说这些好听话来哄朕。” 叶初棠发现,穆武帝变了。 经过这一场大病,他的精神明显不如以前了,整个人憔悴消瘦了许多不说,眼中的犀利神采也渐渐褪去,显出疲惫的老态。 如今,他穿着中衣,靠在床头的模样,和一个行将暮年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便是拥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身份,最富饶的土地和财富,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叶初棠道:“主要还是储院使,臣女不过尽了微薄之力,不敢居功。” 穆武帝看着她,忽然摇头一笑。 “叶铮那个实心眼的,行事从来刚正,想不到竟会生出个这般七窍玲珑心的女儿。” 储其远终于收回手,笑着道:“陛下已经知道昏迷之后,是你接连施针用药,才稳住他的病情的,你便不要推辞了。” 他说着,站起身让出了位置。 “你先为陛下把脉,看上一看。”(本章完) 533.第533章 阿风的信(二更) 第533章 阿风的信(二更) 叶初棠这次没有推拒,轻轻颔首,便上前把脉。 片刻,她收回手,道: “陛下脉象平稳,只是气血有亏,还是要好好静养,切忌动怒伤神。” 这话说的简单又直白——要想恢复好,不能生气。 但哪儿有那么容易? 储其远捋了捋胡子,叹气:“我也是这般想的,若陛下能平心休养,还能恢复从前的七八分,可若……”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穆武帝也听得懂。 叶初棠劝慰道:“陛下比我预想的醒得快,可见吉人自有天相,储院使也不必过于担心。” 储其远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初棠一眼。 他可是知道她刚才去干什么了。 叶初棠本来应该早就来的,结果等了许久不见人影,他才知道是长公主把人请去偏殿了。 内阁的几位大臣也都在。 一开始还没觉得如何,可储其远接连听到消息,说萧成煊和萧岚曦都被带过去。 另外,似乎还有顺天府的事儿。 想也知道那边是何等“热闹”场景。 穆武帝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是摆了摆手。 “你们也不必如此小心,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儿,朕还记得清楚。” 他问道:“老二现在何处?” 储其远张了张嘴,又忍不住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道:“先前在祈元殿偏殿,现在应该在回华安殿的路上。” 穆武帝拧眉:“什么?” 储其远提醒道:“陛下,您先前说要流放二皇子,但并未定下具体时间,所以……就暂且让他待在那边了。” 穆武帝只稍稍想想,就明白他们为何如此。 他不解的是—— “祈元殿偏殿?他又去哪儿做什么?” 叶初棠顿了顿。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我唤他去的。” 储其远回头,立刻行礼:“长公主。” 叶初棠刚要起身,便被长公主拦下。 “这里也没有旁人,都不必多礼,照看好陛下才是紧要。” 她一边说,一边来到床前,脸上神色早已恢复平静。 “这两日发生不少事,回头我再详细说与陛下听。” 她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那边的麻烦,便立刻过来了。 考虑到穆武帝的身体,她并未直接言明。 “其中有一件最大的喜事,须得先告知陛下。”长公主脸上浮现笑意,“成祁昨日已经醒了!” 穆武帝果然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是真。储院使和初棠也都去看过了,说他没什么大碍。那孩子还说,这两日就进宫来看看荣妃呢。陛下现在醒了,便是喜上加喜。” 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穆武帝心下轻松不少。 他一共就这几个儿子,能入他眼的,更是只有老二萧成煊和老三萧成祁。 不成想萧成煊那么想不开,犯下大错,就剩下了一个萧成祁还能指望。 听闻萧成祁无事,他心里自然高兴。 长公主侧头道:“初棠,你这几日也是累坏了,今天陛下既然已经醒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来叶初棠这段时间日日进宫看诊,的确辛苦,二来她昨日才遇刺,连个静心的空闲都没有。 长公主心里着实心疼。 叶初棠知道她有话要和穆武帝说,微微一笑:“多谢长公主,初棠告辞。” …… 叶初棠径直出了宫。 小五好奇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朝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皇宫大门看去。 叶初棠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五,看什么呢?” 小五这才回头,伸出手比划。 ——阿姐,今天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是不是? 她是跟着叶初棠一起进宫的,但并未跟随着一起去祈元殿偏殿,而是由宫人带去了旁边。 她虽年幼,却十分乖巧听话,又生得玉雪可爱,宫人们也很喜欢带她。 他们都习惯了叶初棠每日带着这么个小团子来。而今天,小五虽然不知道叶初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却敏感察觉到宫人们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这刚一出宫,小五就按捺不住问了。 叶初棠想了想,点头:“是挺热闹的。” 几个案子因为一个萧岚曦而串了起来,甚至牵涉到了南胡。 估计接下来各方都有的忙了。 小五眼睛晶亮——所以,刺杀阿姐的那些人也都被关起来了吗? 叶初棠笑着屈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 “算是吧。另外……” 她脑海之中闪过几个画面。 “这回算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如果不是沈延川插手,这案子不会这么快就破。 小五眨了眨眼,立刻猜到了什么。 ——是世子吗? 叶初棠点点头。 小五捂嘴笑起来。 ——那她就放心了,反正阿姐欠他不止一次了,多几次也无妨。 反正世子也没有很急着讨还的样子。 叶初棠瞧着她这般欣喜的样子,倒是忍不住也笑了。 “怎么这么高兴?” 小五直起小身板,乌黑的眼睛睁得溜圆,用力点头。 ——当然啦!毕竟明天是阿姐的生辰呢! 如今案件真凶被拿,一切真相大白,岂不是最最好了? 叶初棠一愣。 差点忘了,明天还真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到时候,我想送你一份大礼。” 难道……这就是沈延川当日许诺的“大礼”? 如此费心费力,甚至公然动用了黑骑卫,的确是足够分量的礼物。 但…… 说起来,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沈延川竟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 她想当面道声谢都不成。 叶初棠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作罢。 等下次相见再说也不迟。 小五不知她在想什么,兀自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一碟点心,以及一个暖炉。 她将暖炉塞到了叶初棠手中,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笼着,想帮叶初棠暖暖手。 阿姐的身子受不得寒,常年手脚冰凉,尤其是冬日,哪怕只是在宫道上走了一会儿,手便冷得像是冰块一般。 可惜她还太小,只能帮阿姐暖上一点点。 叶初棠失笑。 “看来你在宫里已经混熟了,还托人帮忙提前换了热水?” 小五受了夸奖,得意洋洋。 叶初棠十分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儿的,你阿姐若是这点冷都受不住,就不会回京了。再说了,还有你这个小煤气罐在呢,是阿姐的福气。” 小五茫然歪头,脸上有一丝不解。 什么罐? 阿姐是在夸她吧?是的吧? 这么一想,小五又高兴起来。 一道冷风吹来,卷起帘子一角。 小五连忙扭过身,将帘子拉好,隔绝了那一丝冷意。 叶初棠却是一怔。 小五似乎…… “二小姐!二小姐!” 一道欢喜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叶初棠挑起帘子,却见是府上小厮正满脸兴奋地跑来。 他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高高举起。 “是四少爷!四少爷写信回来了!” 534.第534章 远方的思念(一更) 第534章 远方的思念(一更) 叶初棠心中一动。 “停车。” 马车很快停下,小厮径直跑过来,双手将信件呈上。 因为跑得太急,他脸都红了,掐着腰喘着粗气:“小的本来想等您从宫里回来,再把信交给您的,但看您久久不回,就想着出来看看,果然接到您了!” 他说着,咧嘴一笑:“您快瞧瞧吧!上面写着务必请您亲启呢!” 叶府上下都知道阿言阿风他们和叶初棠最亲,尤其是阿风,上次一别,已经过去许久,这是他寄回来的第一封信,何其珍贵,自不必说。 叶初棠的确在宫里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她也并未解释太多,便将那封信接了过去。 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阿姐亲启。 叶初棠唇角噙了笑。 “这小子,倒是还知道写信回来。” 小五听到这,也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扑到叶初棠身上,靠着她的肩,睁圆了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和激动地看着那封信。 ——信!这是四哥寄回来的第一封信! 叶初棠把她揽入怀中,方便一起看,而后才不紧不慢拆开信封。 她抽出信纸,层层叠叠竟然共有三张。 叶初棠眉梢微扬。 那臭小子平日里一个字也不愿意多写,让他看书写字简直如同上刑,没想到这封信竟写了满满三张。 她展开信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至极的龙飞凤舞的大字。 看到这字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 叶初棠的目光从上面细细扫过,未曾错漏一个字。 这封信写得洋洋洒洒,阿风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一会儿说他刚到边关,新奇得很,硖城那边吃的喝的和京城不一样,和江陵也不一样。 他尤其喜欢吃某一家的烤炉饼子,直言小五吃不到实在可惜。 又说刚去的第二天,就有敌军小规模来犯,司业大人本来让他负责后勤,结果他坚持要上前线,冯璋拗不过,便让他去了。结果他真的杀了三个敌人,令得冯璋和那些觉得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将士刮目相看。 言辞之间,带着未曾遮掩的张扬得意。 “我是阿姐教出来的,又怎会怕!?” 叶初棠目光在上面停驻许久。 阿风虽然说得简单,只是粗略一提,但他毕竟才十四岁。 而那一场,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 许多人是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的,或噩梦或呕吐或久久不能平复,多多少少都需要好一段时间适应。 但关于这些,阿风一个字都没提。 纸张粗糙泛黄,透着淡淡的劣质墨味。 硖城地处偏远,物资匮乏,肯定也是用不上什么好东西。 摸着那薄薄的纸张,叶初棠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满天的风沙,粗粝的石子,以及犷野的北风。 阿风还了大段笔墨,着重炫耀叶初棠特意给他准备的那些东西有多好用,尤其是伤药,涂上去很快就能好。 止血止痛,愈合伤口都是一绝。 军营里好多人问他哪里搞来的好东西,他只说是他阿姐亲自研制的,只此一家。 他可不舍得给别人。 叶初棠一页页看过,就见信件的最后,阿风竟还专门写了一段给阿言。 “对了三哥,我在这已经算是学富五车了,还收了好几个学生,教他们读书写字呢!怎么样?我厉害吧?” 小五也看到了,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叹地呱唧呱唧鼓掌。 ——四哥好棒啊!现在都当上夫子了诶! 叶初棠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抖了抖信,调侃道:“田忌赛马算是让你四哥玩儿明白了。”戍守边关的许多将士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怎么上过学,自然也不识字。 阿风去到那边,还真算是读过书的了。 他倒也好意思自夸。 啪叽。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叶初棠低头看去,小五已经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 叶初棠定睛,发现那竟是用干草编织而成的一个小蚂蚱,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却栩栩如生。 小五好奇地掀开翅膀,就见上面竟然还写着一行小字。 “小五专属。” 这是四哥专门送她的! 小五简直开心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小心翼翼捧着那只小蚂蚱给叶初棠。 ——阿姐快看!是四哥亲手编的!送我的! 叶初棠轻啧。 果然一贯的直脑筋,难得送个用心的礼物,换成小兔子或者小麻雀岂不是更可爱? 然而这一点儿也不耽误小五喜欢。 她的眼睛像是黏在上面了一般,怎么看都看不够。 ——四哥手真巧!四哥真厉害! 叶初棠:“……” 行吧。 全天下大概没有比小五更好哄的小孩儿了。 叶初棠把信重新叠起放好,放在了怀中,又看向小厮。 “回去找管家领赏。” 小厮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叶初棠一向对府上丫鬟小厮都十分和气,而且出手十分阔绰,给的月银高不说,还经常给福利和赏钱。 是以全府上下都很是尽职尽责,只盼着叶府能过得更好。 阿风这封信,显然是赶着时间送回来的。 信中没有提过一句想念,但全都是喷薄而出的牵挂。 叶初棠也有了片刻的恍惚,阿风从未离开她们这么久过。 平常不觉得,这乍然想起,竟还觉得有些想他了。 小五也珍贵万分地将那只草编小蚂蚱放入了荷包。 叶初棠余光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失笑。 这小团子平日里只对银子这么宝贝,她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了,如今看见这小蚂蚱,却比看到那些都更稀罕。 回头给阿风那小子知道,又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 马车继续往前,没多一会儿便到了家门口。 叶初棠下了马车,转身去抱小五,却见小五已经掀开帘子,扶着门框出来了。 叶初棠眸光微动。 刚才那种微妙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令她陷入沉思。 察觉她站那不动,小五奇怪地抬头,有些疑惑。 ——阿姐,怎么了吗? 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那么此时看到这一幕,叶初棠几乎已经可以肯定—— 小五似乎,不再害怕坐马车了? 535.第535章 择日不如撞日(二更) 小五眨了眨眼。 叶初棠收起心思,不动声色地牵住她的手。 小五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又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荷包,还好好挂在身上,不由小嘴一扬,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这心思,倒是都放在阿风送的那只小蚂蚱上了。 估计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是她第一次不要人抱着下马车。 叶初棠也没特意提及,从容自然地拉着她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道:“你三哥今晚也会回来,到时再把信给他看。” 明日正好是旬假,又是她的生辰,阿言必会早早回家。 小五蹦蹦跳跳地点头——好啊! 走过游廊,一路往里。 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叶初棠脚步一顿。 她轻轻拍了拍小五的脑袋,让她先进了屋,随后转过身,冲着安静的院子出声: “陆大人。” 很快,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之中。 正是陆玉。 之前他们暗中守卫,还十分小心,从不露面。 但自从出了刺杀的事儿,双方干脆摊牌,陆玉他们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踪迹。 ——反正叶初棠十分清楚他们的存在和动向。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敏锐,但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比之前省事儿多了。 最起码现在叶初棠喊一声,他们就能直接出来对话。 “叶二小姐。” 叶初棠打量了他一圈,笑了一下:“我还以为陆大人仍在顺天府呢,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陆玉言简意赅:“证词既已呈递上去,属下自该回来。” 叶初棠:“……”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避讳啊…… 换做其他人,这番作为简直可以算是干扰顺天府查案,严重的甚至可以严肃查处,但黑骑卫不一样。 沈延川的这支队伍只听命于他,而他偏偏是为陛下办事儿,所以这黑骑卫——便是百官也无权干涉。 偏偏今儿早上陆玉去顺天府直接提审吴老四的时候,穆武帝还昏迷着,那就更是无所忌惮了。 当然,叶初棠私以为,就算穆武帝知道这一切,也不会追责。 沈延川态度强硬,如此一查,直接扯出萧岚曦相关的一连串案子,穆武帝气都气不及,哪儿还有功夫在意这些。 叶初棠道:“我有些事想要问问陆大人,还望陆大人坦诚相告。” 陆玉颔首:“叶二小姐请讲。” 叶初棠看着他,问得非常直接:“吴老四证词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陆玉顿了顿,道:“皆是他亲口所言。”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这话的意思,吴老四的确提到了萧岚曦的名字,那些罪证也是他主动供出来的。 不过…… 看叶初棠似有疑色,陆玉又道:“他所提及的相关罪证,顺天府也已经派人一一查验过,全部属实。” 也就是说,萧岚曦指使吴老四刺杀叶初棠,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样一来,周康学指认萧岚曦的事儿,可信度也大大提升。 甚至还有那枚玉佩—— “这些,你家主子都已经知道了?”叶初棠突然问道。 陆玉一怔,倒是没想到她突然这般问。 旋即,他点点头:“是。” 沈延川甚至比长公主他们更早看到吴老四的那份证词。 果然…… 叶初棠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她有些奇怪的是—— “那他为何不亲自进宫禀告?” 查出这么多东西,案情重大,按说沈延川应该直接进宫的。 但叶初棠今日在宫里待了很久,却始终不曾见到他的身影。 “你家主子最近很忙吗?” 陆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您要见他?” 叶初棠:“……” 陆玉道:“我这就去告知,一刻钟内给您回信。”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主子说过,这边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及时禀报,更何况这还是叶二小姐亲自提的要求,自然更得加急处理了。 叶初棠:“……???” 怎么搞的她很想见沈延川一般?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哎——”叶初棠喊了一声。 陆玉回头:“您还有什么吩咐?” 叶初棠一时哑声,竟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要怎么说,她只是随口一问? 但对方派了人手来护卫她的安全,她要是真这么说了,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叶初棠轻咳一声:“我是有点事情想和你家主子面谈,但既然他不方便,那就算——” “好。” 陆玉颔首, “我定然将您的意思转达。” 叶初棠:……哎?不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啊? “我没……” 话没说完,陆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那个,意思。” 叶初棠心情复杂地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喃喃出声。 黑骑卫的几位大人的确是各有本事,但是吧,怎么……都有点一根筋呢? 要说最活泛的还得是云成,难怪沈延川会选择他坐守京城。 但凡换个人,在这波诡云谲的地方,还真不一定能吃得开。 “……罢了。” 叶初棠本来打算挑个时间在云来酒肆宴请沈延川以表谢意,但既然这样了,择日不如撞日。 索性就今天也行。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天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这会儿不知道已经传到了哪里。 只怕不用等到明天,京城权贵世家之中,都得沸沸扬扬了。 黑骑卫,顺天府,萧岚曦…… 之前种种,此次都找到了由头,势必会再掀起一场风雨。 那她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这么一想,叶初棠顿觉神清气爽。 她扬声喊了人。 “来人,备席!”(本章完) 537.第537章 一杯倒(一更) 第537章 一杯倒(一更) 沈延川下颌轻点: “我来晚了。” 他的身上还裹着北风的寒意,一踏入门来,便轻易搅动那浑然的暖意。 叶初棠摇摇头,笑道:“您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说着,她的目光从沈延川身上扫过,有些好奇:“您这是才回来?” 瞧着风尘仆仆的。 沈延川颔首:“到府里才知道你寻我,这才来了。” 叶初棠微怔。 也就是说……沈延川刚到府里,甚至可能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转身来了这?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宫里和朝堂都是暗潮涌动,如此紧要时刻,能让沈延川亲自去办的事儿,想来是十分重要。 叶初棠没有多问,当即请沈延川入席。 “世子请坐。” 沈延川抬手解下大氅,随后将怀中的黑色木盒递了过来。 叶初棠眼中略过一抹诧异:“这是……” “送你的。”沈延川道。 从他一进来,叶初棠就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了,只是没想到竟是送她的。 这样紧张的时候,他居然还专门备了一份礼来? 叶初棠上前双手接过。 “那便多谢世——咦?” 指尖触碰木盒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寒意传来,竟犹如冰雪一般。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沈延川。 便是从外面过来,这木盒似乎也太过冰寒了。 “世子,这……” 沈延川视线从她身后的叶璟言和小五脸上扫过,而后轻轻压了一下那木盒。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不过一份薄礼,勿要推辞。” 叶初棠几乎瞬间明白过来。 ——这里面的东西,沈延川不希望阿言和小五知道是什么。 叶初棠顿了顿,从善如流地将那木盒接了过去,屈膝行礼。 “多谢世子。” 随后,她便顺势将那木盒放在了一旁。 阿言和小五果然没有察觉异样。 沈延川也不是第一次给她送礼物,且每次送的都十分贵重,二人这番往来退却也无不可。 人到齐了,自然也就可以开席了。 沈延川目光从过于隆重的席面上扫过,微微挑眉。 今晚这顿饭…… “先前遇刺,多亏世子相助。”叶初棠并未过多寒暄,直奔主题,“初棠感谢之至。” 沈延川笑了笑:“应该的。” 叶初棠如今身份特殊,她的安危也关系陛下,自然要好好保护。 叶璟言忽然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认真道: “世子对阿姐有救命之恩,于整个叶家便是恩情深厚!我在此,代阿风和小五,谢过世子!” 别的不说,这次如果没有沈延川派人暗中保护,阿姐可能真的危险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子监听说阿姐遇刺的那瞬间,是何等心神俱散,通体冰寒。 虽然他知道阿姐向来运筹帷幄,虽然他知道阿姐没那么容易被欺负,虽然他知道…… 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们已经失去了爹爹娘亲和阿兄,绝不能再失去阿姐了。 小五懵懵懂懂,瞧见自家三哥这般举动,立刻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两只小肉手举起了身前的杯子。 ——虽然她杯子里装的是水,但按四哥的说法,以茶代酒,也是好的! 叶璟言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延川看着他,旋即薄唇微勾,抬手也倒了满杯,与他遥遥一敬。 小五仰头干了。 叶初棠欲言又止地看了叶璟言一眼:“哎——” 这杯酒原本该她来敬的,这小子—— 她又看向沈延川,便见他也已经饮尽。 清冽的酒香弥漫整个房间,燃起一股暖意。 沈延川看向她,微微挑眉。 “怎么,不是要谢吗,一杯酒都喝不得?” 方才的那瞬间,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 叶璟言先前总对他十分警惕,今日这杯酒,算是他的认可。 叶初棠迟疑片刻。 “那倒不是,只是……” 砰! 叶璟言歪在了桌子上,原本清秀白皙的面庞染上绯红,眼神也有些恍惚了。 叶初棠叹了口气,无奈摊手。 “我还没来得及说,他一杯倒啊。” 沈延川:“……” 小五显然对此早已习惯,麻利地拽了拽叶璟言的袖子,让他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了。 沈延川:“……” 叶初棠看了眼桌上还没怎么动的饭菜,暗道可惜。 这小子也真是过分实心眼了,怎么光喝酒不吃菜啊? 叶初棠摇摇头,“来人,扶三少爷回去休息吧。” 下人们很快过来把叶璟言带走了。 沈延川顿了顿:“先前倒是没看出来。” 叶璟言看似斯文,实则骨子里极有主见,行事也极有条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刚照面,这小子一杯酒把自己灌倒了。 看刚才那铿锵架势,还以为千杯不醉呢。 叶初棠想了想,也笑了:“许是今天收到了阿风的信,他格外高兴,就没想那么多。” 回京之后意外频发,险象环生,阿言虽然不说,心里却一定也顶着巨大的压力。 阿风性子痞野难训,小五又年幼,这家里除了叶初棠,便是阿言担负起了一切。 他自小就心思重,今天真是开心了轻松了,才难得这般。 沈延川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那这么看来,阿风在军队也适应的不错。”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只一个想法——这男人果然极其敏锐。 她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他竟然就能推测出这些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叶初棠偏了偏头,唇角微完:“嗯,他确实适合去那里。” 在国子监按着他的头读书,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放手,任他去飞。 小五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吃着饭。 ——三哥都没怎么好好吃,她一定要替他多吃点!绝不浪费!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叶初棠又给小五续了水,让她别噎着。 小五腮帮子鼓鼓的,仰头冲她甜甜一笑。 叶初棠知道她心里有数,也没再多管,再次看向了沈延川。 她略一顿,斟酌着开口: “世子难道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今天宫里发生那么多事儿,他竟一句都不问? 538.第538章 一看便知(二更) 第538章 一看便知(二更) 沈延川反问:“问什么?” 他又自顾自倒了杯酒,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慢条斯理地道:“若有惊变,明日自然全城皆知。” 他今日的确不在宫里,未曾亲眼看到祈元殿偏殿的那一场激烈异常的对峙与审问。 然而那又如何? 连案子都是他查的,证词也是他的人送进去的,他怎会料想不到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看或不看,结果都是一样。 至于结果……那便是需要陛下决断的事儿了。 叶初棠思虑片刻,发觉他说的倒也对。 他人虽然不在,但只怕对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不过…… 沈延川察觉到了叶初棠的细微神色。 她好像还是有所疑虑。 “你在想什么?”沈延川问道。 叶初棠顿了顿,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除了庭院外负责看守的小厮丫鬟,以及藏在暗处的黑骑卫,这里再无旁人。 叶初棠抬眸与沈延川对视,眉心微凝:“我觉得,好像不太对。” 沈延川眸子微眯:“哪里不对?今天的案子不是都已经顺利结束了?” “就是这样,才不对。”叶初棠摇摇头,“一切都太顺了。” 虽然这归功于有沈延川的帮忙,可…… “萧岚曦一句都未曾反驳,就将罪证全都认下了。” 沈延川道:“事情是她做的,铁证如山,无论她如何辩驳都无法更改,又何须白费工夫。” 叶初棠看着他。 沈延川挑眉:“怎么这样看着我?” 叶初棠道:“她喜欢你,你不知道?” 沈延川神色未动,淡道:“我与她素无往来。” 叶初棠瞬间明白过来——他当然知道。 但他不在乎。 定北侯府的世子,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出身尊贵,底蕴深厚。 更别说这样的清贵自矜,公子无双。 萧岚曦会喜欢他再正常不过,放眼整个京城,又不知多少贵女芳心暗许。 在这些人中,萧岚曦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并不显眼。 叶初棠又问道:“那世子以为,她为何这般针对我?甚至用尽手段,想要置我于死地?” 沈延川眉心微皱。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从他脑海之中飞快划过。 “你是说……” “我并不觉得她只是因为世子,才对我心怀怨恨。”叶初棠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之意,“她若想对付我,有很多法子,何至于此?而且,今日几案并发,虽然周康学和吴老四都指认了她,那玉佩的事儿却还没有证据,她竟也默认了。” 当时那情形,只怕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所有的事情都是萧岚曦做的。 明明玉佩那件事,她还可以为自己争取清白。 时隔多年,过去的事儿如何能查? 只要她咬死那玉佩和她无关,那她就有可能和南胡刀客切割。 但是,没有。 除了最开始的惊慌,萧岚曦后来根本没有任何挣扎,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认了。 她甚至问接下来自己是不是要被押送刑部了? “范承卓或许与她关系匪浅。”叶初棠推测道,“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搭上线的。” 沈延川眉目微敛。 片刻,他道:“萧佳宜。” 叶初棠一愣:“华宁公主?她怎么——” 忽然,她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就连专注于吃饭的小五也察觉不对,抬起头好奇地在二人中间张望。 叶初棠缓声道:“华宁公主如何能与这样的朝廷重臣有所关联?只怕这个中间人,是谢安钧吧?” 这次沈延川没有开口。 那就是默认了。 叶初棠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之中闪过无数念头。 范承卓是蒋兆元的门生,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坚定的二皇子党。 谢家因为华宁公主的缘故,其实也应该算是二皇子那边的。 虽然谢沛从不参与这些争斗,可身处漩涡之中,又哪里能做到独善其身? 范承卓和谢安钧暗中交好,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大家支持的都是同一个人,有着共同的利益。 但今时今日,范承卓几次开口,想要护住萧岚曦。 这就不对了——萧岚曦可是想杀萧成煊的! 不管她今天那些话那些是真,那些是假,有一点叶初棠是非常确定的:萧岚曦的确对萧成煊和如贵妃有着极深的怨恨。 既如此,今天在偏殿的时候,范承卓怎么还会帮她? 叶初棠黛眉蹙起。 她心头浮现一个荒唐的猜测。 她看向沈延川:“谢安钧帮萧成煊做了不少事儿吧?” 沈延川不置可否。 叶初棠知道他不愿过多提及此时的原因:谢安钧,姓谢。 而谢安白,也姓谢。 叶初棠没有继续追问。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谢家参与多深,而是—— “萧岚曦和范承卓为何联手?萧成煊倒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萧岚曦还比较好猜,从她今日的种种反应来看,她被蒋青湄抚养的那几年,过得并不如意。 但范承卓……又是为何? 他似乎和蒋家没什么仇怨,萧成煊对他也一直颇为看重。 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叶初棠只觉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忽然,旁边穿来一道响亮的打嗝声。 “嗝——” 叶初棠:“……” 她默默扭头,小五小脸已经涨得通红。 ——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只顾着吃个尽兴,谁知道一不小心吃撑了。 叶初棠看了看她圆滚滚的小肚子。 小五终于恋恋不舍放下了勺子。 哎! 这天下好吃的那么多,她却只有一个小肚子,真是可惜! 叶初棠道:“去里屋玩儿一会儿吧,别积食了。” 小五乖乖点头,和沈延川行礼告辞,转身迈着小短腿绕过屏风去了里面。 隐隐听到似有棋子碰撞的声音。 估计是自己去下棋了。 叶初棠放下心。 此时便只剩下她和沈延川两人,对面而坐。 叶初棠的视线终于落在旁边的木盒上。 “敢问世子,这里究竟是什么?” 沈延川疏懒地靠在椅背,望着她,眼角似是噙了一抹笑意。 “你一看便知。” 539.第539章 千重雪(一更) 第539章 千重雪(一更) 这么神秘? 叶初棠起身走到那木盒旁,盒子上没有锁,只一枚鎏金铜扣,古朴大气,又透着贵气。 这盒子已是珍贵非常,更不知里面…… 咔哒。 叶初棠打开铜扣,打开盒子。 瞬时间,寒意扑面。 一整块琉璃般清透干净的冰,静静放置在木盒之中。 叶初棠微微睁大眼睛。 沈延川怎么会送她一块冰……等等! 她目光一凝,这才注意到那冰块中间似乎冻着什么东西。 轻盈细腻,枝蔓柔顺。 “这是……” 这竟是一朵?! 叶初棠回头看了一眼沈延川,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再次垂眸看向那木盒中被冻在冰块中的。 那朵通体洁白如玉,层层迭迭的瓣堆迭,中间是赤色蕊,格外浓郁鲜活。 叶初棠不可思议地喃喃:“……千重雪?” 她当即盖上盒子,转身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沈延川笑意更甚:“你果然知晓。” 叶初棠当然知道! 这千重雪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只生长在雪山顶上的石隙之中,极难寻得。 因其常年覆盖厚厚积雪,雪白的瓣层层迭迭,故而命名“千重雪”。 它的药用效果极佳,便是只剩下一口气,靠着这东西也能捡回一条命。 但一来千重雪极难采摘,二来一旦折断根茎,它便会迅速枯萎,药效大打折扣,所以极为罕见。 几乎已经成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罕物件。 叶初棠实在想不到,这木盒之中放着的,竟是这样一份“大礼”! “柯以璋说,你的寒症沉疴已久,积年累月早已伤及根本。千重雪生长于极寒之地,性属极热,若以之用药,或许对你的寒症有奇效。” 沈延川眉目舒展, “幸而苛崖山上寻得了这一株,摘下以后用寒水浇筑,凝结成冰,再快马加鞭千里奔袭送回京城。好在近日天冷,这一路上倒也未曾有所消融。” 叶初棠轻吸一口气。 寥寥几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却明白这一路会经历多少艰辛! 苛崖山远在西北边关,山脉起伏,层峦迭嶂,白雪皑皑。 想要上去实在极难,更别说在漫天的白雪中寻得这样一株草药。 还要从那么远的地方将这东西完整无损的送回来……何其困难! 只为这一朵,这一株草药,不知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他竟就这样……送她了? 叶初棠余光瞥见那件黑色大氅,似乎还能嗅到上面的寒风气息。 她眼皮轻轻一跳。 “所以,世子今日出去,便是为了这件事?” 沈延川点点头:“其实之前便已经收到飞鸽传信,说东西今日就能抵京,但近日京中繁事诸多,又因瓦真使团即将到来,城防加强不少。我怕耽误时间,便出城去接了。” 他薄唇扬起一抹疏懒的笑意。 “幸而,没有耽误。” 叶初棠久久未能言语。 她想说点什么,却觉胸口似被什么堵住,闷胀又酸涩。 沈延川看着她,笑意渐敛:“怎么,可是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没有。” 叶初棠摇摇头,指尖仍然残留着那股子冰寒,隐约之间却又像是生出了炽烈的灼热。 那股滚烫几乎要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她顿了顿。 “原来柯先生这段时间不在京城,是去忙这件事了。” 她确实许久未曾见过他了,但也没多想,哪里能料到,竟是为了这个。 沈延川“嗯”了一声,“他说这法子是他翻遍了古籍之后寻得的,无论如何也要一试。” 究竟是谁要试,她与他都心知肚明。 叶初棠安静许久,抬眸看向沈延川。 四目相对。 她轻声问道:“若这个也没用呢?” 沈延川似乎并不为这个问题所困扰,直接道:“那就再寻别的法子。” 叶初棠眉心微蹙:“可这样岂不是浪费太多心力?” 沈延川语调从容,再自然不过: “只要是你的事,再多也值得,没有浪费二字。” 叶初棠忽而哑声。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不惜一切,竭尽全力,只为了一个再渺小不过的“可能”。 偏他说,这不过“一份薄礼”。 “世子如此深厚情谊,只怕我不能报答——” “我要的不是你的报答。”沈延川就那样静静望着她,深邃如渊的凤眸之中似是燃着灼灼热意,直白至极。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当知晓。” 叶初棠眼睫轻轻眨了一下,指腹无意地从那木盒上划过。 室内一片静默,仿佛滋生了暧昧的热流,于无声处涌动。 叶初棠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过去种种,将来重重。 她当然知道沈延川要的是什么。 从江陵到京城,几多相护,便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但…… 叶初棠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自从她以这个身份重新活过,自从经历过三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雪天,她就已经决定,将阿言阿风和小五养大,她便自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份计划里,从未有过另一个人存在的设想。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她好像有了一丝的动摇。 看叶初棠久久没有回话,沈延川心中并无失望。 相反,他发现了藏在那份沉默之中的那份迟疑。 他从未奢望叶初棠能立刻答应,今时今日,能够得到她的这份“迟疑”,于他而言,已是极为难得。 沈延川的心稍稍松松落下,不动声色屈了屈有些紧绷的指节。 他道: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若你还没想清楚,我可以等。”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沈延川和叶初棠齐齐朝外看去,就见连舟正往这边快速而来。 “主子。”他停在门外,容色微凛,“刑部出事儿了。” 沈延川剑眉微凝:“什么?” 连舟道:“那几个南胡刀客突然暴毙身亡。刑部大牢已经封锁了消息,目前那几人的尸体也已被秘密保存起来,留待尸检。” 叶初棠心头一跳。 那几个南胡刀客竟然都死了!而且偏偏是现在这个时间!? 沈延川声线冷冽:“可查到是谁动的手?” 540.第540章 忘记(二更) 第540章 忘记(二更) “未曾。”连舟也很清楚这件事有多么棘手,表情严肃,“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近期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关押他们的牢房,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几人接连死亡,前后不到一刻钟。待狱卒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因为身份特殊,那几个南胡刀客一直被严密关押,便是刑部的官员也未必能够接触。 谁承想竟还是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沈延川当即回头,和叶初棠目光交汇一瞬。 “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叶初棠颔首:“夜寒风大,世子小心。” 发生这样的事儿,的确耽误不得。 屋内的小五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世子哥哥这就要走了吗? 她有些好奇地仰头看向自家阿姐。 ——刚才他们好像还没聊完诶! 叶初棠拍拍她的小脑袋:“世子有急事要去处理。” 小五似懂非懂。 ——那好吧!阿姐说是急事儿,那肯定是很要紧的啦! 她冲着沈延川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两手交迭,捧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弯腰行礼。 ——世子哥哥再见! 沈延川薄唇勾了勾:“不必相送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 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连舟:“你去大理寺一趟,将他们之前的卷宗全部调出来。” 连舟神色一肃:“是!” 那几个南胡刀客死得蹊跷,显然是有人有备而来,那么与他们相关的卷宗就更为重要! 万一那些也丢了,怕是要多出更多的麻烦! 二人来到叶府门外,连舟拱手拜别,转而便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延川翻身上马,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遥遥相望。 今晚无星无月,一切都笼罩在黑色的夜幕之下。 他拉住缰绳。 “驾!” …… 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叶初棠转身,那木盒再次映入眼帘。 小五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也透露出几分好奇。 方才她在里屋听得并不真切,也不知世子和阿姐都聊了什么,但好像提到了这份礼物很珍贵的样子。 就在她歪头思考的时候,叶初棠竟转身进了里屋。 咦? 这礼物,阿姐不收起来吗? 小五正要跟过去,就见叶初棠又出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药臼。 小五越发奇怪,阿姐拿这出来做什么? 下一刻,她就见叶初棠将那木盒打开了。 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静静躺在其中。 叶初棠将那块冰取出,小五终于看到冰块中间冻着的那朵千重雪。 她小小的嘴巴也张圆了。 ! 世子竟是送了阿姐一朵!? 没等小五反应过来,叶初棠已经拿出工具,卷起袖边,将那冰块凿碎! 铿——咔! 那冰块瞬间裂开一道清晰的裂纹! 小五已经彻底懵了,就那么愣愣地瞧着。 叶初棠低眉敛目,却是十分细致认真的模样。 千重雪药性特殊,一旦遇热,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处理是最合适的。 不一会儿,那冰就已经碎裂成了许多小块。 叶初棠将中间冻结了千重雪的部分尽数倒入药臼,叮呤咣啷。 只这片刻功夫,她的手已经被冰块冻得通红。 但她的动作未曾停下,葱白如玉的手握住药杵,便开始捣药——哦不,捣冰。 小五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但她十分机灵,瞧见叶初棠这么做,很快也猜到了那朵其实是药。 从前她看过阿姐许多次这般处理药材,只是,这样冻在冰里的还是第一次见。 叶初棠动作干净利索,没多会儿就已经将之研磨成了粉末状。 一股清冽馥郁的味道渐渐散发出来——那是千重雪的气息。 最后,叶初棠将那些倒入骨瓷碗中。 只细碎莹白的一小碗。 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 谁又能想到,要得到这样的一小碗,须得付出多少代价。 小五好奇地凑过来,用力嗅了嗅,只觉那淡淡的香味儿从未闻过,竟是格外沁人心脾。 好像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惊奇之余,她又扭头看向叶初棠,眼底略过一抹担忧。 ——阿姐怎么了,为何要吃药? 叶初棠看出她的不安,一笑:“只是补气血的药,用了便不那么怕冷了。” 小五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阿姐常年手脚冰凉,尤其是秋冬时节,她每日与她同睡,知道有时候便是有暖炉也无甚大用。 要真的能让阿姐不再怕冷,便是天大的好事儿了! 她催促着叶初棠快些用。 叶初棠将手放在袖中暖了暖,似是稍稍回暖了,才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这事儿便无需告诉你三哥四哥了,免得他们白白平添几分担心。” 小五乖乖点头。 叶初棠取了勺子,将那一小碗细白的碎冰用了。 入口先是极致的冰寒,随后便有一道炽烈的灼意沿着喉咙猛然灼烧起来! 叶初棠轻轻打了个寒颤,原本白皙的面庞却陡然泛起绯红! 紧接着,便是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内而外蔓延! 叶初棠压着那股子痛,动作轻缓从容地将剩下的千重雪尽数服下。 胸腔内像是有什么在横冲直撞。 叶初棠唇色隐约有些苍白。 她扶着桌角,神色如常的冲着小五道:“小五,去把门关上吧。” 小五以为是寒风吹得她又冷了,忙点点头,转身去关门。 然而刚跑出去两步,她就看到一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件黑色大氅。 ——那不是世子的吗?他走得匆忙,竟忘了带走了! 她回头看了阿姐一眼。 刚才阿姐好像也没注意到? 算了,世子都走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去追估计也赶不及,何况他还有事情要做,等会告诉阿姐,改日再还好了。 小五不再多想,继续跑去关了门。 吱呀—— 合上的一瞬,叶初棠背对房门,唇齿间陡然涌上铁锈般的血腥气息。 她用力扣紧桌角。 一抹殷红,自她唇角缓缓溢出。 541.第541章 他在那里(一更) 第541章 他在那里(一更) 小五噔噔往回跑。 叶初棠抬手将嘴角的那抹血迹擦去,只垂眸看了一眼。 红中透黑。 她很快收回视线,在小五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将袖口的痕迹藏起。 小五并未发现异常,朝着她比划,又指了指她身后。 叶初棠回头,这才注意到沈延川竟将那件大氅忘在了这。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明日去还吧。” …… 沈延川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刑部。 不料却正巧在大门外,与同样是刚刚听闻消息赶来的范承卓撞了个正着。 范承卓看到沈延川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 “这么晚了,世子来这里作何?” 沈延川挑眉:“范大人为的什么来这,我自然也是一样。” 范承卓脸色不大好看。 “刑部的事儿,好像还轮不到世子插手吧?” 听这意思,竟是不打算让沈延川踏入一步。 沈延川收起马鞭,慢条斯理开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范大人想必也是急火攻心,我不过恰巧听闻,心有挂怀,想着若能为范大人分忧一二也是好的。范大人何必这般抗拒?” 范承卓心中冷哼。 恰巧听闻? 连他这个刑部尚书都是才接到的消息,沈延川竟与他一同抵达!说出去简直可笑! 从前沈延川还有几分收敛,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行事高调张扬,现在更是演都不演了! 范承卓阴阳怪气道:“不敢劳烦世子。此事牵涉重大,微臣奉劝世子还是休要掺和其中,以免惹得麻烦。” 沈延川眸子微微眯起,似是在回忆什么。 “没记错的话,那几个人当初还是我的人拿下的,如今人死了,我竟连问上一问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 范承卓一时语塞。 沈延川语调漫不经心,眸色却淡。 “若范大人不允,我去请陛下一道旨意便是。” 范承卓怎么敢应? 沈延川手握实权,本就有帮陛下查案的资格。 何况这件事极其严重,若被耽搁,沈延川回头参他一本,那—— 范承卓不甘不愿地拱手。 “世子言重了,都是为陛下效劳,自该便宜行事。世子,请——” 沈延川薄唇微掀:“多谢范大人。” 他翻身下马,长腿一迈,便往刑部大门里而去。 范承卓与他同行,不动声色打量他两眼。 “世子这是从何处而来?瞧着行色匆匆,难不成是去了哪儿吃酒?” 那酒味儿未曾散去,一旦靠近便能闻到。 沈延川眉心微动。 范承卓这是在打探他的行踪? 他尚未来得及说话,突然有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疾呼: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 沈延川心中一沉,立刻上前把人抓住,沉声问道:“哪里走水了!?” 那小吏满脸慌张,朝着里面颤巍巍指去。 “牢、大牢!” 沈延川猛然抬头,便见前方一抹赤色火焰冲天而起! 正是刑部大牢的方向! 所有人都慌了。 刑部大牢里关押了众多囚犯!如今突然走水,一不小心就会搞出人命来! 而沈延川担心的还有另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那几个南胡刀客的尸体,还在里面! 未曾尸检就被烧掉,一切便查无可查了! 沈延川一把将他推开,朝着里面冲去! 范承卓立刻将他拦下:“世子!里面危险,勿去!您若出了事儿,微臣如何担待得起!?” 沈延川盯着他,眸光犀利如刀。 “若是不去,任由这大火一直烧下去,你就担待得起了?” 范承卓一噎。 “微臣立刻派人去灭火!力争将人都救出来,您身份贵重,千万不可涉险啊!” 沈延川并未理会,径直朝着里面而去! 派人去救火,救的也是活人,又有谁会在意死人? 尤其——还是被秘密关押起来的死人! “哎——” 范承卓喊了一声,本想追上去,但看了眼那炽烈燃烧的火焰,他又堪堪顿住了脚步。 这火都要烧到脸上了! 沈延川不怕死,他可不想一起跟着送命! 刑部诸多官员纷纷跑来,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一个男人忍不住上前,面带忧色地问道:“大人,定北侯世子怎的闯了进去?他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可是难辞其咎啊!” 沈延川是什么身份? 他要是在刑部出了事儿,在场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长公主、沈侑严,哪个是好相与的!? 范承卓烦躁不已:“我方才已经几番劝阻,他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 “可……” “你若真的如此担心,何不追过去?” 范承卓一句话成功将对方剩下的言语都噎了回去。 他说完,目光从一众人等身上扫过。 “你?你?还是你?” 被他指到的人纷纷垂下头,神色尴尬。 他们也不是傻的,这样冲天的火势,跟着进去岂不是找死? 谁不想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可前提是有命在! 要是死在里面了,便是有泼天的死后哀荣又有什么意义? 范承卓冷哼一声:“既然做不到,就别说那么多大话!还愣着干什么?救火啊!” “是、是!” 众人迅速做鸟兽散,开始全力灭火。 但这火起得非常突然,而且蔓延得极为迅速,一盆盆的水泼下去,根本是杯水车薪。 范承卓退后一步,脸上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 熊熊火光映照入他的眼底,仿若鬼火腾跃。 …… 叶府。 叶初棠牵着小五洗漱完,想了想,还是回去将沈延川落下的那件大氅收了起来。 上面似乎还带着些微的冰寒气息。 那是沈延川一路奔袭,将那木盒抱在怀中,留下的痕迹。 叶初棠动作一顿。 沈延川的那句话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当知道。” 这个人…… 忽然,外面传来几道喧闹的声响。 叶初棠回过神来,有些奇怪:已经这么晚了,怎的又吵嚷了起来? 她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外面怎么了?” 小丫鬟匆匆跑来:“二小姐,好像是外面起了好大的火!好多人都跑出来看呢!” 起火了? “哪儿?” 小丫鬟道挠挠头:“奴婢也没不知道,只听人说,似乎是刑部那边——” 叶初棠的心猛地一沉! 542.第542章 你也要进去?!(二更) 第542章 你也要进去?!(二更) 她快走两步来到庭院,朝着刑部的方向看去,果然看那边的天都已经烧红了! 暗夜之下,那一抹火是唯一的光,却充斥着令人惊惧的炽烈! 叶初棠的手缓缓收紧。 ——沈延川,此时就在那里! 叶初棠当即道:“备车。” 小丫鬟一愣:“现在?二小姐,您现在备车,是要去哪儿啊?” 叶初棠缓缓收紧手臂,将那件黑色大氅拢入怀中。 那股残存的寒意似乎要蔓延到她心底。 她道:“世子的东西落下了,我去还他。” 小丫鬟不明所以,原想劝说今晚太晚,改日去送也行,但话还没开口,看着叶初棠平静至极的神色,不知怎的,竟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 小丫鬟又匆匆跑走了,很快便备好了马车。 叶初棠刚要走,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就见原本应该已经在床上睡觉的小五跑出来了。 小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马车,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把上前扑到了叶初棠的腿上。 ——阿姐要去哪里?小五也去! 叶初棠摸摸她的小脸:“小五听话,阿姐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小五却摇头。 这么晚了,阿姐突然要出去,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她得跟着阿姐! 叶初棠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将她抱起。 “好,那我们一起去。” 小五紧紧抱着她,小脸埋在她的颈窝,轻轻点头。 只要和阿姐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叶初棠看向前方。 那火势竟没有半点要减弱的迹象。 “去刑部。” 她道。 …… 因着这场火,很多人都被惊动了。 街上站着许多人,一同朝着那起火的方向看去,议论纷纷。 叶初棠的马车从中穿行而过,并未引起过多注意。 等到了刑部大门外,更是早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各种各样的声音接连传来。 “这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怎么烧起来了?” “谁知道?突然就起了那么大的火!啧,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那里面可关押着不少人呢啊!这要是出事儿,那可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命!” “可不是?刚才就瞧见好多人去救火了,可这天寒地冻的,水都结了冰!哪里救的及哦!” “呸!我看这是老天有眼!那里面关着的,哪个不是罪大恶极?便是烧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还有蒙冤的呢?” “反正我看这火一时半会儿是灭不了喽!” …… 叶初棠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她皱了皱眉。 小五也跟着掀开帘子,探出脑袋。 叶初棠来到门前,被侍卫拦下。 “刑部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叶初棠道:“定北侯世子可在此处?麻烦帮忙通传一声,就说叶初棠寻他有事。” 侍卫一惊:“叶二小姐?!您找世子?他就在里面呢!但、但是……您现在进去也是见不到他的。” 叶初棠拧眉:“为何?” 那侍卫解释道:“方才世子已经进了牢房救人,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叶初棠心头猛地一跳。 这么大的火,沈延川竟自己进去了? 是了,他是为着那几个南胡刀客! 事不宜迟,叶初棠道:“那我进去等,如何?”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叶二小姐,现在这火都烧成这样了,您进去岂不是太危——罢了,您若坚持,小的这就去通传!” 叶初棠身份今非昔比,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她非要进去,那他们听命就是。 其中一个侍卫转身往里面跑,很快便来到了范承卓身边,扬声道: “大人,叶二小姐来了!她说有事要面见世子!” “叶初棠?!” 范承卓惊讶万分,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 本想拒绝,但仔细想了想,范承卓还是道:“请她进来!” 很快,一道纤细娉婷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叶初棠。 她旁边还牵着一个小娃娃,应当是她的幺妹。 范承卓瞧着这一幕简直想笑。 真是荒唐! 叶初棠自己来也就算了,竟然连这么个小不点也带了过来!她当这是什么地方?! 更何况烈火熊熊,危险至极,别的人逃都来不及,偏她非要上赶着,真是—— “叶二小姐。”范承卓面上不显,客气开口,“此地危险,你们怎么来了?” 叶初棠早已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刑部大多官员应该都在这里了,但却并未看到沈延川。 她行了一礼,简单解释道:“我的确有事儿找他。” “那可太不巧了。”范承卓表情可惜地摇摇头,抬手一指,“世子方才已经进去了,我等尽力阻拦,但世子心意已决,我们未能拦下。” 果然。 叶初棠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之前在外面看不清楚,此时进来了她才发现,起火的就是刑部大牢,好在起火的位置是西北角,而沈延川是从南门进入。 叶初棠俯身轻轻拍拍小五的脑袋:“在这乖乖等我。” 这么多人都在,小五反而最是安全。 小五先是点头,而后又紧紧拉住她的手,朝着那火光投去担忧的一眸。 叶初棠唇角微弯:“放心,阿姐会小心的。阿姐跟你保证,一定很快出来。” 小五渐渐安定下来,迎着那双乌黑清润的眸,用力点了点头。 ——嗯!那我在这里等阿姐和世子哥哥回来! 阿姐从不食言,她既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一旁的范承卓将这些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震惊: “叶二小姐也要进去!?” 543.第543章 他在哪儿!?(一更) 第543章 他在哪儿!?(一更) 这不是找死吗!? 沈延川进去也就罢了,他武艺高强,自能应付,可叶初棠算什么? 一介女流,也敢犯险!? 叶初棠点点头:“寻到世子,我自会出来。” 望着那炽烈的火焰,她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必须要进去。 范承卓皱眉劝道:“叶二小姐,您这是何必?” 其实他也不想管那么多,可叶初棠要是在这出了事儿,他肯定少不了一顿责难。 他看叶初棠越发不顺眼,只觉得她是来添乱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我知道叶二小姐医术高超,但这里不是太医院,叶二小姐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勿要亲身冒险吧?” 叶初棠却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条已经用水打湿了的帕子。 她微微侧头,语调平静:“范大人放心,我做我的事,无论如何不会牵连各位,但也烦请各位让一让,时间拖不得。” 这话属实说的过于直白了,众人又是惭愧又是羞恼。 她这话岂不是在说他们都不敢进去!? 范承卓也是气急,心中一声冷哼,拱了拱手: “既然叶二小姐心意已决,那我等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叶初棠也不在同他们废话,用帕子掩住口鼻,便朝着大牢南门而去。 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不安地小声问道: “大人,真的就这样让她进去了?她现在可还负责陛下的……” “她一意孤行,我又有什么法子?”范承卓甩袖,冷眼旁观,“且等着罢!” 一个沈延川,一个叶初棠,胆子都忒大! 既然他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旁人再劝又有何用? 众人相互交换眼神,仍旧忐忑。 一人忍不住喃喃:“大牢内布局复杂,便是刑部的人,第一次进去估计也得绕晕了,更何况是她?” 范承卓却不以为然,冷道: “到时候,她自会知难而退。” 如此逞强,当真无知至极! 这刑部大牢,是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只怕刚进那大门不久,就得怕得退出来! 范承卓根本不信叶初棠有那个胆量真的闯进去,如此这般,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无用功! 范承卓不再理会,扬声吩咐道: “继续救火!” …… 叶初棠很快来来到南门的位置。 没有任何迟疑,她沿着那狭窄的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视线迅速变得昏暗。 刚才在外面,烈火熊熊,恍如白昼,此时来到里面,便只能借助昏暗的烛火勉强看清甬道。 前方幽黑莫测。 叶初棠迅速打量了一圈,确定外面的火尚未烧到这里,但这也待不了太久,一旦浓烟蔓延,这地方根本呼吸不了。 所以必须尽快! 叶初棠继续往前走去,终于在来到第一个分叉口的时候,听到了吵嚷纷乱的声音。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狱卒们正在一个个打开牢门,将犯人带出去。 许是已经知道外面起了火,犯人们也都满脸恐惧,争先恐后地往外冲,生怕晚了一步就要死在这里。 “快跑啊!外面烧起来了!” “救命!大人们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啊!” 巨大的恐慌情绪蔓延开来,所有人推推搡搡,乱成一团。 狱卒们虽然在极力控制,但犯人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不少,根本无法完全掌握。 “都闭嘴!不准争抢!排着队一个个出去!” 狱卒厉声高喊,却没有半点用。 生死之前,谁还会听这些? “这些狗奴才才不会管咱们的死活!咱们想要活命,就得尽快出去!就是出去以后再论罪,也比死在这的强!” 人群中不知是谁恨恨出声,立刻引得众人回应。 “对!冲出去!” “跟他们拼了!” 人群变得更加骚乱,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迅速拥挤起来。 已经放出来的犯人拼了命往前跑,还有个别的趁乱将旁边牢门打开,放了更多人出来。 场面直接失控! 狱卒们瞧见这一幕也是慌了,其中一个似乎是牢头,情急之下猛地抽出佩刀,一刀刺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犯人。 噗嗤——! 那犯人小腹中刀,鲜血飞溅!他瞬间停下了动作,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眨眼之间,便一外头,没了气息。 “啊!” 尖叫声四起,那些犯人纷纷惊呼地退后。 牢头的刀上还有鲜血滴落,他盯着众人,厉声道:“谁再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下一刻,便有人突然扬声骂道:“他要杀我们!他是要咱们死在这!左右都是个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牢头闻言也是心头猛然一跳:“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人没有理会他,只声嘶力竭喊道: “出去!我们要出去!” 一句话,瞬间令得堤坝崩溃。 犯人们本就惊惧万分,此时害怕之外更生出了无尽愤怒,竟是齐齐朝着外面冲去! 人数悬殊,几个狱卒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那几个狱卒就被推开,犯人们犹如洪流,纷至沓来! 狱卒们彻底慌了,这些人就这么冲出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拦!拦住他们!” 但此时这般场景,又还有谁理会这渺然的声音?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远处牢房里关押的犯人们的注意。 像是海浪一般,吵嚷骚动的气息席卷而去! “我们也要出去!” “管他娘的!冲!” 偌大的监牢已经彻底乱了。 跑步声、踩踏声、囚服被拉拽扯破的声音、以及脚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交织在一起,充斥在耳畔! 叶初棠眉心拧起。 她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沈延川的身影。 而此时,那些纷乱失控的人群里,也依旧不见他的踪迹! 只这样漫无方向的搜寻,根本没用。 何况外面的火越烧越烈,叶初棠已经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都变得焖燥许多。 必须要快! 叶初棠快速上前,抓住一个因为畏惧开始退后的狱卒,冷声问道: “沈延川现在在哪儿!?” (本章完) 544.第544章 死囚(二更) 第544章 死囚(二更) 那狱卒惊慌失措地抬头,便见到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容,不由愣住。 大约是那双黑眸过于迫人,他甚至没想起问对方的身份,便本能开口:“不、不知道……” 叶初棠松开手,直接冲着那个牢头而去。 “你可曾见定北侯世子?” 那牢头本来已经被这暴乱的场面吓傻了,听得这一声下意识回头,瞧见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只觉得脑子发蒙。 这是谁?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他……我也不知道啊!” 牢头心中叫苦连天。 他今日当值,谁知道突然走水,大人们责令他们务必将这些犯人们好好带出去,否则唯他们是问。 他也是倒霉才摊上这么个破事儿,否则谁愿意冒死在这闹腾?! 叶初棠眸色泛冷:“你不知道?” 从南门进来,只有那一条路,沈延川先前就已经进来,他怎么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 “那、那个,我先前好像看见过世子,但他走得很快,我也只是远远瞥见一个影子,眨眼就不见了……” 叶初棠回头,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狱卒。 “他去了哪儿?” 那狱卒犹豫着指向了对面的方向。 “应、应该是那边!” 叶初棠回头。 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是听见这边吵嚷,才往这边来的。 实际上那是个丁字路口,除了这边,还有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只是和这边的纷乱不同,那边竟是幽静死寂,空空荡荡。 甚至连墙壁上的烛火都比这边破旧暗淡许多,显然平日里也未曾好好维护。 以至于当她往更深处看的时候,只一团幽黑,其余什么都瞧不见。 “那、那边是死刑犯关押的区域,大人说,先、先紧着这边……” 狱卒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心虚了起来。 实际上,他们接到的命令比这更加直白——死刑犯反正都是要死的,便是费大量人力物力救出来也是毫无意义!所有人集中力量,把其他的犯人尽量带出来便是! 也就是说,那边……本就是被放弃了的! 叶初棠听到他那话的一瞬间便已经明白过来,心头闪过诸多念头,迅速有了决断。 她松开了那牢头,脚步一转,来到说话的狱卒身前。 那狱卒瞧着她年纪虽轻,周身气势却十分不凡,心里也紧张起来:“您、您找他是为——” 嗤! 叶初棠抽出他腰间佩剑。 “借我一用,多谢。” 说完,她便转身直往对向而去。 那狱卒呆住,剩下瞧见这一幕的几人也满脸茫然。 这、这—— 那狱卒下意识看向牢头:“她竟去那边了!?咱们要不要拦一拦?” 牢头看着那道纤细挺直的背影,只觉方才与她对视的时候,那股子猛然涌上心头的战栗与畏惧尚未散去。 这绝对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管她那么多!”牢头压下心中惊惧,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眼下这些闹事儿的犯人他们都管不了了,何况其他? 她要去找死,随她去便是! “还不快上去禀报大人!这里面大乱了!” …… 与那边不同,这边明显清净许多。 叶初棠越往里走,那股子森冷的气息就越是浓厚。 腥烈的血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许是因为这边关押的都是死囚,犯人明显少了很多,叶初棠走过好一段路,两边的牢房都是空的。 她往两边扫了一眼,便发现这里就连关押犯人的牢房都比那边更为坚固,门上挂着重重锁链,难以打开。 这里的许多人一旦进来,便再没有出去重见天日的机会,自然不会有人过多照顾,关押条件极其艰苦。 狭小潮湿,脏污无比。 叶初棠面色不变,继续一路往前。 那几个南胡刀客身份特殊,想也知道进来之后必定是被严密关押的,寻常狱卒根本近不得身。 尤其,沈延川先前也曾提过,那几人了之后就被秘密关了起来,知道的人只怕是更少。 所以沈延川才亲自来找! 叶初棠握紧手中剑柄,脚步落地极轻,继续往里而去。 沈延川,你到底在哪儿? …… 时间缓缓流逝。 沈延川一路轻车熟路,来到大牢深处。 前方已经没路了,厚重的石壁竖在身前,只燃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微弱的光只勉强映亮下方那狭小的一圈。 暗褐色的陈年血迹浸染其上,甚至已经有些发黑。 旁边也有一些零星的猩红色,应该是刚沾上不久。 沈延川的视线从上面扫过,眼底毫无波澜。 随后,他上前一步,抬手触碰那面石壁。 指节修长的手指自上面缓缓寻摸过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若范承卓等人在这,必定会震惊于沈延川对刑部大牢竟如此熟悉! 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这里不说,竟还知晓此处机关! 咔——! 沈延川摸到墙上某处极不明显的凸起,只轻轻一按,便听一道低微声响,前方的那堵墙,竟缓缓打开! 一道整齐的裂缝于中间出现,石壁化作两扇大门,朝着两边推去。 一股难闻的异味儿从中传来。 和外面那些血腥气息不同,这种令人作呕极度反感的味道……是尸臭! 沈延川眸色转冷。 果然在这! 他脚步一动,刚要上前,脑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犀利破空之声! 嗤——! 那股子冷风裹挟着惊天的杀意,直直奔向他来! 545.第545章 你认识我?(一更) 第545章 你认识我?(一更) 沈延川立刻抽剑,反挡身后! 砰砰砰!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像是从耳膜刮过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沈延川就势转身,身前随之掉落几枚飞刀。 他只垂眸看了一眼,见那飞刀薄如蝉翼,却锋利至极,尖峰之上泛着幽蓝之色,显然还淬了毒。 这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沈延川眼帘微掀,音色极冷:“诸位想必已经再次恭候多时了吧?怎不出来一见?” 短暂的死寂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从黑暗中走出。 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一眼望去,竟足有九人之多! 这些人有的穿着黑色劲装,有的作狱卒打扮,还有两个甚至身着囚服,鬓发散乱,周身带血。 还真是做戏做了全套。 沈延川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轻笑一声: “如此费尽周折,为了杀我,你们也算是用心了。” 刑部大牢没有那么好进。 想要将这些人分别安插进来,必是早早布局,用尽手段。 有的甚至不惜被困此地,受尽刑罚。 为的,不过是一个杀他的机会! 咔嚓。 站在最中间的那个身着囚服,身形瘦高的男人抬手,轻而易举解开了手上的镣铐。 他的身上带着伤,囚服上血迹斑斑,头发披散下来,满脸脏污根本看不清容貌。 唯独那双阴鸷的眼睛,带着森森寒意,就那么阴沉沉的盯着沈延川,像是随时都会吐芯子的毒蛇一般。 他沙哑开口,嗓音似乎受过损伤,听来十分怪异。 “传闻定北侯世子武艺高强,手下更有无数能人异士,数次遇险,都逃出生天。但今时今日,没有黑骑卫,只你一人。沈延川——这一次,你又当如何?” 言语之间,带着轻蔑与嘲讽,似乎已经认定沈延川必死! 沈延川眸子微眯。 这个人他并未见过,但对方显然早对他十分了解。 未等他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重闷声。 砰! 那扇已经开启的门,竟再度合上了! 沈延川回头,石壁已经恢复如初,只剩下空气中残余的气息,提醒着所有人里面是什么! “怎么,没能进去看看,很失望吗?” 那男人哼笑一声, “你且放心,等你死了,自会下地狱和他们相见!定北侯世子执意闯入刑部大牢,最终逃脱不及,命丧火海——如此,听着如何?” 沈延川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面前的这些人。 至此,一切都已再明白不过——这是一场局! 一场特地为他设下的死局! 沈延川薄唇忽而挑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道: “巧了,今天我心情不错,所以等会儿,我愿意给你们留个全尸。” 一句话激得对面众人齐齐恼怒。 中间的男人脸色冷下来,猛地挥了一下手。 “不必与他浪费时间了,杀!” …… 大理寺。 连舟直接找到了苏圩,将南胡刀客突然暴毙身亡的消息告知。 苏圩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派人去调出那几个人的相关卷宗,由他再次一一审查,确定没有出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烦请转告世子,卷宗都还好好的,以防万一,我还是——” 话没说完,外面就喧闹起来。 “大人!刑部大牢走水了!” “什么!?” 苏圩神色一肃,立刻来到门外,果然看刑部的方向已是烈火熊熊。 连舟忽而心中一紧——不好! 主子还在那边! 他立刻道:“苏大人,烦请您今夜一定看好这些卷宗,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连舟转身就朝外走去。 “哎——” 苏圩张了张嘴,却也没拦。 方才连舟已经说过,沈延川先去了刑部,眼下这情形—— 连舟一路直往刑部而去,速度极快。 同时,他从袖中抽出一枚竹筒,猛然一拉! 嗤——砰! 一朵烟在夜空中猛然炸开! …… 叶初棠继续往里走去,拐过两道弯后,终于听到细微的声响。 她定睛看去,发现这声音是从右前方的一个牢房中传来。 里面关着一个人,靠着墙壁,微微低着头,像是已经睡着了。 但叶初棠知道他没睡,因为刚才的动静就是他发出来的。 这是她在这里看到的第一个死囚。 这里负责看管犯人的狱卒早已接到消息撤退,只留下这些犯人,生死由命。 但大约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安静与死寂,也或许是离外面太远,根本不知道外面出事儿了,此时全都僵如木头,麻木地一动不动。 叶初棠上前一步。 那死囚终于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叶初棠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竟已经被人从膝盖的位置齐齐截断,裤管空荡荡,上面还带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大约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恶劣,他的伤口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估计已经溃烂。 然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神情冰冷。 四目相对。 那死囚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笑来,因为长时间未曾说过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今儿还真是热闹。” 叶初棠心中一定:沈延川果然到过这里! 她握紧手中长剑,转身就要继续往里走。 然而刚刚跨出一步,那男人便再度出声: “如果你是要找之前进来的那个人的话,我劝你别去了。现在转身往回走,还能留一条命。” 叶初棠脚步一顿。 她微微侧身,再次打量起这个人。 看起来四十多岁,身形消瘦到了极点,脸上两道疤痕硬生生将那原本还算硬朗的容貌撕裂,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的身上,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也依稀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伤疤。 而且看起来新旧迭加,不知用过多少刑罚。 已经这样了,竟然都没死。 叶初棠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怀疑:犯了死罪的人,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怎么着都得死了。要么死在刑场上,要么死在这牢狱里。 这男人受尽折磨,居然还存有一口气。 要么是命太硬,要么……有人故意要留着他这条命,极尽屈辱和折磨! 叶初棠问道:“你认识我?” 546.第546章 愿为他而死(二更) 第546章 愿为他而死(二更) 那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我已经在这呆了很多年了,又怎么会认识你?” 叶初棠挑眉:“那你为何要帮我?” 那男人靠在墙上,微微仰头。 “难得见个活人,多聊几句罢了。” 活人? 是了,这里关押的都是死囚,来来去去,最后可不都成了死人?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一趟我是非进去不可。等我出来,再向阁下道谢。” 那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低低笑了起来,然而刚笑了一声便剧烈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来,再次扭头看向叶初棠。 “你以为,你还能出来?” 他又上下扫视了叶初棠一圈,露出了然之色, “你这般心急,想必里面那人对你很重要。” 叶初棠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那男人轻哼一笑。 “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个男人,就愿意为他死。” 叶初棠:“……” 她认真道:“阁下,虽然你帮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我没打算死。” 她这个人向来惜命,不然家里那几个怎么办? 那男人的视线微微一偏:“就凭,你手里的这把剑?你没有内力,去了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叶初棠眼睫轻轻眨了一下。 听这意思,沈延川在里面的确遇到了危险! 事不宜迟! 叶初棠掂了掂手里的剑,微微一笑。 “那倒不是。” “这把剑不过寻常兵器,但——我自有我的法子。” 那男人重新闭上眼睛,双手抬着断腿挪了挪,伤口处又渗出血来。 随后,他从旁边的墙根下摸出一片细小的瓦片,那似乎是一片碎碗,他将裤子挽起来,就见那里的肉果然又腐烂了。 他用那薄薄的瓦片刮掉腐肉,一下下,动作轻缓,却又十分认真。 昏暗的烛火下,这一幕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你既想去,去便是了。” 他没有再抬头,只随意地开口。 叶初棠的视线从他腿上扫过,轻轻颔首再次道谢,随即转身离开。 很快,这里又安静下来。 一如过去这些年的每一日,每一夜。 那男人终于将腿上的腐肉全部刮掉,几见森森白骨。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又用杂草勉强将那瓦片擦净,重新放了起来。 …… 前方越来越暗。 叶初棠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的动作实在太轻,以至于后面再经过那些关了死囚的牢房的时候,再未引起注意。 来到某处,她终于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片刻,她终于捕捉到一道尖锐而细微的声响! ——有人在打斗!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除了沈延川,再无其他可能! 叶初棠屏住呼吸,那声音便听得更为真切。 一对多,难怪刚才那个男人说她进来是死定了—— 不对! 叶初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延川是单独一个人进来的,但对方人数众多,如果是一起进来的,肯定会引起注意。 但之前的狱卒却未曾提起过,只说曾看到过沈延川。 也就是说,此时和沈延川对打的那些人……并不是今日进入这里的! 叶初棠心念电转。 她没有继续往里去,而是脚步微动,将自己藏在了拐角之后。 站在这里,那打斗的声音便越发明显。 叶初棠紧紧贴在墙壁之上,借助右前方过道中的那一盏烛光照出的阴影,将自己的身形完美隐藏。 随后,她从荷包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以及一包药粉。 叶初棠将药粉倒出,呈现淡淡的赭红色,若是仔细分辨,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苦涩气息。 但这味道并不刺鼻,而且非常清淡,并不引人注意。 这便是叶初棠自己研制的迷神散。 口服效用最好,但现在不能近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叶初棠略略侧过身去,背对着那微弱的烛火,轻轻吹了一下火折子,那火折子明亮闪烁,很快烧了起来。 随后,她将迷神散点燃。 赭红色的粉末遇到高温,迅速变成焦黑之色,一股淡淡的白烟悠悠飘散。 原本清淡的苦涩味道瞬间变得浓烈许多,但只随风轻轻一荡,便无声无息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叶初棠掩住口鼻,静立等待。 …… 铿——嗤! 沈延川一剑刺入身前之人的胸口! 鲜血飞溅,旁边的墙壁之上又染上几点猩红。 那男人惊惧交加,慌忙之中只来得及用匕首格挡,然而沈延川这一剑力度极大,仍旧稳稳刺入了他的身体,距离心脏不过半寸之距! 沈延川眉目冰冷,手腕翻转,剑锋便在那男人的胸膛开了个口子,血肉模糊! “啊!” 那男人被掀翻在地,终于忍不住痛苦呻吟出声。 周围几人看到这一幕,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打了这么久,沈延川竟没有怎么落下风。 倒是他们,已经伤了三个。 “看来之前的病果然是装的!”那身穿囚服的男人冷笑一声,啐了一口血。 为了筹谋今日,他们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决不能功亏一篑! “可惜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留在这了!” 那男人说罢,竟突然退后一步,随后在旁边牢房门侧屈指撬动,房门打开一条缝,他从其后拿出了一把弩! 那把弩由青铜铸就,沉重异常,但在那男人手里拿着,却显得极其轻松。 沈延川看到那把弩的瞬间,眸色顿沉。 那是—— “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那男人嗤笑一声,拉弦备发! 此时的沈延川被困死路,前后左右皆是毫无逃脱希望。 这么近的距离,这把弩足以将他射穿!令他当场毙命! 沈延川眸子微微眯起,握紧手中长剑。 就在他思虑如何突围的时候,一股极淡的苦涩气息传来。 沈延川只一个呼吸便察觉不对,立即屏气! 但对面几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一时间竟没有发现。 “去死吧!” 那男人一声厉喝,便要扣动悬刀。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上动作忽然迟钝了一下,箭簇便失了准度,咻然飞出,而后“咄”地一声,擦着沈延川的衣袖飞过,死死钉在了那石壁之上! 547.第547章 是你用的弩,对吧(一更) 第547章 是你用的弩,对吧(一更) 沈延川微微侧头,似笑非笑。 “阁下想杀我的话,还是瞄准点儿的好吧?” 那男人脸色登时气得发青。 他看似狼狈,但其实身上的伤都是假的,左不过是用匕首划了两道,装装样子的罢了,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可刚刚那一箭,竟没有射中! 便是个三岁小孩,这样的寸步之距,也该中的! 身边几人也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齐齐看了过来。 那男人沉着脸,再次上弦! “你不用这么嚣张!等会儿有你——” 那男人说话的声音忽然一顿。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突然觉得这把弩变得重了许多,甚至已经无法拿稳! 他心慌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 他暗暗咬牙,勉强将那把弩架好,继续拉——却发现拉不动了! 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的手上没有力气了! 不,不只是手上,连带着全身上下,都像是忽然脱力了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手臂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无法完成上弦,更不要说发箭了! 越是如此,他越是着急和慌张,竟是好一会儿都没弄好。 这画面实在是诡异至极。 手持弓弩的囚犯距离自己要杀的沈延川不过几步之遥,却偏偏怎么都摆不好手里的武器了! 沈延川好整以暇地看着,见此情形还不忘好心提醒: “阁下要实在不行,换个人来吧。我的时间,你耽误不起。” 一句话直接将对面男人气得几乎吐血。 “你!” 咣当! 他一个激动,手上脱力,一直未能上好的箭簇竟直接掉在了地上。 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也想象不出,事情竟然会成了这样! 旁边几人原本也已打得力竭,想着用这东西能一劳永逸,他们也不必继续费心了。 谁知道—— “我去杀了他便是!” 另一个急性子直接冲了出来,然而刚刚跑出一步,脚下不知怎的竟绊倒了,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到了这一刻,如果还发现不了问题,他们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穿着囚服的男人终于明白过来,心底涌上疯狂的愤怒。 “我们都中毒了!” 若只他一人无力也就罢了,但现在看来,分明是他们都被人下了黑手!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沈延川,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场景后,却又怎么都想不通。 沈延川的确和他们打了好一会儿,但也只伤了他们中的一部分。 就算是他下的毒,也该是受了伤的那几个出问题,怎么会全都—— 忽然,旁边狱卒打扮的瘦高男人深吸口气,终于后知后觉地骇然出声:“是毒的味道!快屏息!” 然而已经晚了。 他们已经在这待了许久,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如今反应过来,已经全部中招。 砰! 那男人支持不住,手里的弩终于也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另外几人见此也急了,纷纷持剑要冲杀上前,却都纷纷因为双腿无力,而摔在地上。 不过片刻,局势逆转。 此时,沈延川竟成了唯一还站着的那一个。 而他的身前,眨眼间便躺倒一片。 轻盈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沈延川心中一动,抬眸看去。 前方一片昏暗,只一盏破旧烛火静静燃烧。 一道纤细的身影,披着那幽暗与微光,缓步而来。 乌发如云,只一枚白玉簪松松挽起,肤白如雪,黑眸温润,甚至还带着清浅笑意。 叶初棠红唇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音色清悦。 “世子,别来无恙。” 沈延川紧紧盯着她,旋即也轻轻笑开。 “不是刚刚才见过?” 叶初棠往前走来,视线落在地上躺着的那几人身上。 看他们各异的打扮,她便也猜到了大概。 这场谋杀,怕是预谋已久。 “世子有东西落在我那了,我来送还。”叶初棠站定,笑吟吟开口。 沈延川就那么看着她,像是第一次,像是过去的每一次。 “什么东西,很重要么?” 非要这个时候还? 甚至,不惜踏入这片险地? 叶初棠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半转过身,指着地上那几人。 “这几个,很厉害?” 沈延川:“……” 说的跟这几人不是她毒倒的一样。 叶初棠大约也觉得自己这话听着有点像是在阴阳怪气,便换了一句:“我说武力。” 沈延川“嗯”了一声。 “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叶初棠点点头。 部署这样一个死局,要费不少心力和时间,派出的人当然也都是精锐。 她又回身,看向沈延川,旋即走上前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她微微向前倾身,几乎贴近沈延川的肩膀。 呼吸相闻。 沈延川微微垂眸,余光中却仍能看到那一抹凝脂般的雪腮,以及如瓣般饱满的唇瓣。 现在,只要他微微侧头—— 沈延川周身紧绷,竟比方才对上那些人的时候还要紧张一般。 他无声握紧了手中剑柄,喉结上下滑动,却只觉得喉腔越发干涩。 叶初棠随之抬手,细白温热的手背擦过他耳畔。 铿。 她将那一支箭拔了下来。 旋即,她退后一步,随意掂了掂那支箭簇,唇角噙笑,音调却冷。 “用的倒都是好东西。” 只要再错开一点,她来的再晚一点,这只箭就是射入沈延川心脏! 她眸底划过一抹冷意,旋即转过身。 “人厉害,弩也厉害。不错。” 地上躺着的几人早已被这惊变搞得惊慌而恼怒,死死盯着叶初棠。 “你、你……好生阴毒的手段!” 本以为已经做了万全的计划,谁知道会出现这么一个意外! 叶初棠眸光淡淡睨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的毒用得很好,这点就无需你来提醒了。” 说着,她抬脚来到那男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方才,就是你用的这把弩,是吧?” 那男人只觉得她黑眸冰冷如霜,周身竟像带着无尽煞意一般,令人心惊胆寒! 他不自觉生出畏惧。 “你、你要干什——啊!” 雪白的剑锋划过一抹银亮弧光。 那男人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手腕蜷缩在地上如同虾子,因为剧烈的疼痛剧烈颤抖。 他的手腕处鲜血淋漓。 赫然已经被挑断了手筋! 548.第548章 在你心里,我这般重要?(二更 第548章 在你心里,我这般重要?(二更)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清丽柔弱的少女,出剑竟是这样的干脆利落! 滴答。 殷红的血从剑锋滴落,在地上染了星点的猩色。 叶初棠语调疏懒,清清淡淡: “索性你这双手留着无用,我便帮你一把,不必谢了。”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出一步。 “你用的剑,是吧?” 被盯着的男人原本没把叶初棠当回事儿,可刚才看到她那一剑,顿时吓散了胆魄。 “不、不……别!” 是生是死都好,唯独变成无法自理的废物,是最惨烈的结局! 叶初棠低眉敛目,手起剑落! 嗤—— “啊!” 那男人的手筋同样被轻易挑断。 叶初棠看向第三人。 有了前车之鉴,那人知道她是真的会果断下手,忙不迭磕头求饶。 “求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就行!我——求你让我自尽!可否!?” 叶初棠没有动作,只那样淡淡看着他。 那男人以为她心软了,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深吸口气,绝望地仰头。 然而下一刻!他竟忽然翻转手腕,面色狰狞地朝着叶初棠刺去! “去死——” 叶初棠随意挽了个剑,只听丁零当啷,那男人手中的剑就被挑飞,斜斜掉落远处的地上。 而他右手的手指,也已经被齐齐斩去。 他面色迅速变换,痛苦地颤抖起来。 “一旦中了这迷神散,人就会四肢无力,虚脱至极。你莫非真的以为,还能杀我?” 叶初棠将剑尖抵在他的胸口。 那男人越发畏惧,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往前爬了一步:“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才会这般!我再也不敢了!求、求——” 叶初棠弯了弯眼睛。 “我没有内力,武力与诸位相比更是不值一提,为难之下,便也只能仗着这些小把戏占得上风。为了我与世子的性命着想,就麻烦诸位多受点苦了。” 那男人惊惶地睁大了眼睛,然而没等他继续求饶,眼前冷光划过,一道剧痛登时从他的手腕传来! 至此,甬道内所有嘈杂的声音尽数湮灭,呈现奇诡的寂静。 所有人看着那个手持长剑的少女,只觉遍体生寒。 这分明——也是个杀神! …… 叶初棠将九个人全部安全解决之后,才算停了下来。 这迷神散的药用时间有限,若是不绝了后患,只怕还会生出许多事端。 她转身看向沈延川,就发现沈延川也在看她。 黑暗狭窄的甬道之内,二人遥遥对视。 叶初棠指了指地上的那些人:“世子不会觉得我做的过分吧?” 若有其他人在场,势必要说她行事狠绝,手段毒辣。 沈延川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看着她,眼底竟隐约浮现笑意。 笑意? 叶初棠又左右看了看。 好像……没什么好笑的吧? 难道是觉得自己劫后余生,太欢喜了? “世子为何发笑?” 沈延川笑意从眼角蔓延到了眉梢,薄唇勾起,竟是没有分毫遮掩,目光灼灼地望来。 叶初棠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对上他的视线,居然还莫名心虚起来。 等等! 心虚?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可是救了他的命—— “我笑,你居然肯这般舍生救我。”沈延川眉眼舒展,慵懒而快意的模样,“我还不知道,我在叶二小姐心里,竟这般重要。” 叶初棠:“……” 这男人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此情此景,鲜血满地,生死交错,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世子万金之躯,自是十分珍贵。” 叶初棠利落收剑,再次来到他身前。 “外面火烧得很是厉害,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她看了眼地上那几人。 “至于这几个……” “等会儿自会有人进来带他们出去。”沈延川显然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进来这么久,黑骑卫定然已经出动,用不了太久就会赶来。 但眼下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稍等。” 他说着,转身来到石壁之前,摸到先前的位置,再次敲击。 叶初棠心中一动,下一刻,就见那石壁竟缓缓朝着两边打开! “方才被这些人耽误了,本来早该出去的。”沈延川一边说,一边朝着里面抬了抬下巴,“那些南胡刀客的尸体,应该尽在此处了。” 叶初棠来到他身侧,朝着里面看去,果然看到地上整整齐齐躺着数具尸体。 浓烈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令人作呕。 “应该已经死了两个时辰以上了。”叶初棠道。 沈延川颔首:“刑部关押了的死囚,有不少是死在这里。” 叶初棠看了他一眼。 连这样的私密都知道,真让人怀疑他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世子如此毫不遮掩,就不怕我往外说?” 沈延川挑眉:“说什么?说你是在救我的时候,无意得知的?” 叶初棠:“……” 她开始后悔来这一趟了。 她有种直觉,就这件事,她会被这男人念一辈子。 叶初棠看了眼那打开的石壁,抬手摸到了藏匿其中的暗门。 “那是得带出去。死因未明,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沈延川今日冒险来此,为的就是这个。 话音落下,后面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叶初棠猜到什么,和沈延川对视一眼。 “好像是你的人。” 不是疑问的语气,显然只凭声音,叶初棠便已能确定。 沈延川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 在他看来,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不足为奇。 他颔首,而后忽然伸出手。 一抹温热的触感突然从手背传来,令得叶初棠一怔。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延川这是…… “这东西,还是我拿着比较合理。”沈延川从她手中将那把弩接了过去,彼此的指尖一触即分。 ……哦。 叶初棠松手,又想起什么,看向自己另一只手。 长剑雪亮,还残存着猩红血迹。 嗯……这把剑她拿着,好像也有点违和? “主子!” 连舟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心脏都几乎跳出来。 叶初棠回头,眨了眨眼,笑了。 “连大人来得正好。” 连舟:“……?” 549.第549章 就放这(三更) 第549章 就放这(三更) 片刻后。 连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把剑,沉默。 别说收拾这些人,便是将他们全都杀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 替人顶这样的名头,确实是第一次。 他神色复杂地朝着地上那几人看去。 任谁能想到,这么多高手,最后竟然全都栽在了叶二小姐手里? “将这几具尸体抬出去。”沈延川道,“就放在刑部的前院,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楚。” 连舟立即道:“是!” 他一抬手,身后随行而来的黑骑卫便迅速行动起来。 叶初棠出声提醒道:“手别碰到尸体,以免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还不知道这些南胡刀客的死因,一切都得小心为上。 众人齐齐应声。 来的人不少,除了那几具尸体,连带着刺杀沈延川的那几人,也都一起被押走。 叶初棠看了会儿,问道:“连大人,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进来,范大人竟也肯吗?” 连舟哼了声:“他便是不肯又如何?” 一个范承卓,还做得了黑骑卫的主么? 叶初棠心想也是。 她被拦情有可原,毕竟她看起来比较好欺负,至于连舟等人……杀意腾腾地进来,范承卓躲都躲不及,又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还好没耽误。 “先出去吧。” 这地方的空气实在是不好闻,何况外面还起了火,一旦浓烟蔓延到这里,想跑都难了。 连舟走在最前,沈延川和叶初棠并行,黑骑卫则是负责带人上去,同时善后。 经过某个拐角的时候,叶初棠突然顿住。 沈延川回头:“怎么了?” 叶初棠问道:“不知世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延川颔首:“你说。” 叶初棠朝着前方指了指:“我想将他也带出去,行吗?” 沈延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牢房之内,一个满身脏污,双腿被截的中年男人侧身躺着,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他?” 叶初棠先前似乎没有来过刑部大佬,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对。” 叶初棠点点头,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最好,不要被别人知道。” …… 火势终于得到控制,渐渐变小。 然而进入大牢的沈延川等人迟迟没有出来。 在外等待的众人逐渐焦躁起来。 “世子已经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是啊!刚才那些犯人都已经暴乱了,了好大功夫才镇压下去,偏偏不见世子踪迹,这——” “先别担心了,黑骑卫不是已经进去了?许是快了……” 众人低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 范承卓黑着一张脸,心情恶劣至极。 他今日真是犯冲! 刑部起火,大牢里的犯人竟作乱冲出来了! 许多官吏都去救火了,这里的人手严重不足,要不是后来兵马指挥司派人增援,场面只怕无法收拾! 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人在这场纷乱斗争中受伤甚至身亡。 ——这些回头都是要算在他范承卓的脑袋上的! 只这一场大火,就能烧了他刑部尚书的官帽! 更别说还有沈延川,以及叶初棠! 他沉声道:“继续派人进去找!务必寻到世子——” 话音未落,便见前方出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范承卓心头一跳! 身后已经有眼尖的认出来,惊喜出声:“是世子!世子出来了!还、还有叶二小姐!” 众人闻声都激动起来,纷纷朝着那边张望。 燃烧的火焰尚未被完全扑灭,所过之处已是满目焦黑和废墟。 但那二人的身形依旧如此清晰,刚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范承卓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身后有官员殷切提醒: “大人?咱们快去迎迎世子吧!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啊!” 他们是真的高兴。 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沈延川和叶初棠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两人谁出事儿,他们都得跟着受牵连! 眼下看这二人竟然全都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先前没跟着进去,这会儿还不表表态度? 范承卓回过神,脸上当即露出热切惊喜的笑来,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 “世子!叶二小姐!您二位能平安出来,真是太好——” 范承卓的声音在看到跟随在二人身后的黑骑卫的时候戛然而止。 准确的说,是看到黑骑卫押送出来的那些人的时候! 他眼瞳骤然一缩,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延川,目光在他们身上快速徘徊。 “这、这是怎么了!?” 沈延川与他对视一眼。 范承卓越发紧张起来:“怎的有囚犯,还有狱卒?他们——” 忽然,一股浓烈的臭味传来,范承卓一时不备,下意识皱着眉退后了好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走在最后面的那几个黑骑卫。 他们用绳索拖着几个人——不!那是尸体!他们竟直接将尸体带出来了! 空气中早已满是烧焦的气息,然而众人还是闻到了那股味道,纷纷变了脸色。 还有人承受不住,已经弯腰呕吐起来。 范承卓强压着心中思绪,令自己镇定下来:“世子,敢问这些是……” “南胡刀客突然暴毙在刑部大牢,若连尸体也一并陨于火海,只怕范大人不好交差。” 沈延川淡淡一笑, “我碰巧撞见,索性就将他们一并带上来了,好为范大人排忧解难。” 范承卓哑口无声,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 沈延川上下扫了他一眼。 “范大人是刑部尚书,想必这样的场景也并不稀奇,怎的这样的表情?” 范承卓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却比哭还难看。 “没、没什么……看世子安然无恙出来,已是十分惊喜,没想到世子竟、竟还找到了这些人……” 沈延川薄唇微勾。 “范大人客气。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个,若不能成,岂不是白跑一趟?” 范承卓下颌紧绷。 周围火光明灭,映照在他的脸上,晦涩不明。 片刻,他道:“多谢世子。世子此番想必已是十分劳累,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吧——” 话没说完,便听旁边忽而传来一道清悦的女子嗓音: “对,将他们放这就好。” 550.第550章 我比较擅长这个(一更) 第550章 我比较擅长这个(一更) 范承卓不可思议地扭头,就见黑骑卫正按照叶初棠的指示,将那几具尸体放在旁边的空地上。 ——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 “叶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叶初棠侧头,语气从容自然:“自然是准备尸检。” 范承卓一惊:“什么!?” 余下众人也纷纷瞪大眼。 她竟然说,要尸检!? 这里可是刑部! 范承卓几乎气笑了:“现在这里这么多事儿,实在是处理不过来,叶二小姐还是别添乱了吧?再说,就算是要尸检,刑部自有仵作,又何须劳烦叶二小姐?” 叶初棠道:“时间紧迫,趁着大家都在,也好一起做个见证。” 范承卓简直匪夷所思。 这叶初棠到底怎么想的!?偏偏要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尸检!? 他上前一步,沉了脸色,道:“叶二小姐金尊玉贵,怎做得来这等事儿?还是——” “范大人说的这等事儿,是什么事儿?”叶初棠微微侧头,黑眸清明平静,“医者救人性命,仵作代不能者言,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同?” “这——”范承卓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话,情急之下看向了沈延川,“世子,叶二小姐刚刚同您出来,想必也受了不少惊吓,疲倦至极,要不还是把这些事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请叶二小姐暂去休息吧?” 遍京城的人,谁还不知道定北侯府世子对叶家二小姐有意,近日来更是不惜代价为她查案出头,沈延川怎么会舍得自己中意的女子去做这样—— 然而沈延川的回答却令他万分意外。 “叶二小姐既肯帮这个忙,范大人就别推拒了。” 沈延川笑了笑,视线在叶初棠身上定格一瞬,才慢条斯理道, “换做旁人,只怕她还未必肯如此相助。” 范承卓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相助!?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这还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事儿了!? 还换做旁人,什么人喜欢和死人扯上关系!他们这么说,也不嫌晦气! 叶初棠眉眼一弯:“毕竟这个事情,我比较擅长。” 范承卓:“……” 众人:“……” 他们只知晓叶初棠是医科圣手,现如今连陛下的病也治得,真真是宫里的红人,可谁能想到她居然还会如此毫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初棠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兀自招呼了人,令他们拿酒与工具过来。 “好在火势基本上已经灭了,倒也不担心会烧到这里,很是方便。” 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 无数各色眼神落在叶初棠身上,或震惊或好奇或惊叹或鄙夷。 叶初棠全当看不见。 她将袖口紧束,俨然已经做好了准备。 小吏们左右为难。 黑骑卫动作,他们自然是不敢拦,也拦不住的,可就这样任由一个女子在刑部的地盘公然进行尸检,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最后,他们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范承卓。 可惜范承卓这会儿也是无计可施,除了咬牙忍耐,竟无可奈何! 他的视线从那几个南胡刀客的身上扫过,又很快移开。 “……既如此,就辛苦叶二小姐了。” 说罢,他又朝着旁边走了几步,来到了另一队黑骑卫跟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看着他们拖行出来的打扮各异的那些人,范承卓眉头皱得死紧:“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沈延川一哂:“范大人问得好,这些人趁我孤身闯入大牢之际,竟图谋不轨,试图取我性命。我也想查个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与我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般置我于死地?”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世子遇刺了!?” “这、这怎么会!?竟然是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的!?那世子、世子可是受了伤!?” “刑部大牢看守森严,怎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实在匪夷所思!” 方才沈延川和叶初棠率先出来,众人看他们二人皆是神色如常,便没有想太多。 谁知此时沈延川竟说,有人在牢中试图行刺于他!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竟有将近十人之数! 这、这可—— “我无大碍。只是这些人身份成谜,的确要好好查上一查。” 沈延川一顿,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地看向范承卓, “我竟不知,刑部大牢什么时候漏成了筛子?” 范承卓脸上清白交错。 “世子放心,此事、此事微臣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到了,那地上躺着的,除了穿囚服的,还有做狱卒装扮的! 这阵仗,摆明了是早早设好的! 事情发生在刑部的地盘,他怎么脱得了干系!? 然而沈延川却只笑了笑,脸上不见半分差点被杀的怒意,反而十分从容和气。 “我知此事定然和范大人无关,想是下面出了岔子,才会如此。范大人无需自责。更何况,这几个人都留了活口,眼下不过只是挑断了手筋脚筋,回头只要好好审过,让他们吐个干净。到时,自会相大白,水落石出。” “什么!?” 范承卓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巍巍指着那几人,声调都变了, “您、您说他们都还没死!?” 沈延川盯着他,忽而反笑:“范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虽有心反杀,奈何敌众我寡,最后也只得如此。不过这样也好,多一张嘴,就能多问出点儿东西。您说呢?” 范承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点头:“是、是!世子说的对,只要人还活着,总能审出一些东西来的。那不如交给微臣,三日之内、不!明日!最迟明日!务必给世子一份满意的证词!我——” “这就不劳范大人费心了。”沈延川打断他的话,嘴角虽然噙笑,眼底却并无半分笑意,只泛着冷凝的光,似是能看透一切般犀利冷锐! “这些人是来杀我的,自然,也该由我亲自来审。” 范承卓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沈延川审? 那便是没东西,也得吐出东西来了! 551.第551章 像是中毒(一更) 范承卓在刑部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刑讯手段,早就见怪不怪。 但听闻沈延川这么说,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了地猛然一跳。 谁不知道黑骑卫那些人的本事! 哪怕是死人,都能撬开了嘴!何况活人! 要是真落在沈延川手里,那只怕…… 范承卓神情严肃,拧眉道:“世子,这毕竟是在刑部出了事儿,我难辞其咎,怎能置之度外?还是——” “范大人已经够焦头烂额了。”沈延川回头看了一眼,瞧着那还冒着滚滚白烟的一片废墟,颇为可惜地摇头,“这一场火,不知要给范大人添多少麻烦。要应付那些已是十分不易。至于这次刺杀,大概是同我寻仇的,说来还差点牵连范大人,又怎好再麻烦范大人劳神?” 范承卓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沈延川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插入他的心上。 他僵硬转动脖子,看向那片烧焦的废墟。 财物损失倒是其次,牢中囚犯还闹了一场,差点冲烂刑部大门,现在那边地上还躺着好几具冲突之中死去的囚犯死尸。 这些——全都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范承卓还想再说什么,忽而听到一旁传来害怕的尖叫。 他回头看去,就见叶初棠竟已经净了手,开始对那几个南胡刀客进行尸检了! 她手中持刀,只轻轻一划,南胡刀客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便被裁开。 在场的人大多都未曾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看叶初棠竟真的当场开始,有那害怕的,便惊呼一声,匆匆别开头去。 叶初棠并未受到干扰,手上动作一刻未停。 不知是谁低声道:“这……人家叶二小姐这般妙龄女子,连她都不怕,怎的这些人倒怕得要死!实在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附和。 “就是!亏得还是食朝廷俸禄!真是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说来人家叶二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不然那几个南胡刀客莫名其妙死在刑部大牢,咱们在场的谁能脱得了关系?” 被说的人脸色紫涨,想要分辨一二,却又理亏,只得讪讪闭嘴。 大约是叶初棠太过镇定从容,那股子令人凝神静气逐渐影响到了周围众人,嘈乱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归为安静。 无数眼睛紧紧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 “真奇怪,这几个人被关在刑部也有段时间了,身上虽有伤口,但瞧着却都并不致命,这几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很快有人不以为然地应声:“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打眼一看是没问题,可谁知道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听闻南胡刀客都是死士,嘴巴严得很,要是不用点特殊手段,怕他们也什么都不会说。” 刑部这些人有的是法子收拾那些不愿开口的犯人。 在这个过程中,或有意或无意,弄死个人也并不稀奇。 但…… “就是因为他们是南胡刀客,才更加不该如此的啊!他们要死了,还怎么审下去?须得是留了活口才对啊!” 众人一阵沉默。 这话说的的确有理。 刑部关押了太多犯人,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这几个人不同——陛下当初可是下了旨,要彻查他们的来历的! 结果现在人全死了,还怎么继续往下查? 负责这件事的官员,从上到下,只怕都得被责难! “既如此,这几个人该是更加小心的看守,怎么会死了?” 有人后知后觉,终于琢磨出味儿来,看了看叶初棠,又看向沈延川,恍然大悟。 ——这分明是世子要查! 叶初棠与这些事儿这些人根本扯不上关系,她故意蹚这趟浑水,实则是为了沈延川! …… 叶初棠一一检查过那南胡刀客身上的伤口,眉心微凝。 这些伤虽然那会给人造成极大的痛苦,但的确不致命。 她又仔细查探过这些人的眼耳口鼻,皆残存猩红血迹。 沈延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 “如何?” 叶初棠若有所思:“像是中毒而亡。” “像?” 沈延川立刻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重点。 叶初棠“嗯”了一声,侧头看来:“七窍流血,突然暴毙,看起来的确像是中毒导致。” 这也是沈延川之前的猜测。 在得知这几人是在短时间内齐齐毙命的时候,他就推测大概率是有人用了毒。 只是没想到,叶初棠竟会这么说。 她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看起来像,但绝不是! “那是为何?” 沈延川的视线从那几人的尸身上扫过,剑眉微敛。 他们身上的伤口不少,可见生前都是受了严苛审问的,然而刑部那些人心里有数,不可能对这几个人下死手。 除非有人故意为之,用了极下流的阴私手段。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 叶初棠查得十分仔细,这些人周身并无银针铁钉之类的物件。 叶初棠重新看向那几人,若有所思。 范承卓负手而立,瞧见这一幕,心中冷哼。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儿一样,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有些不耐地道:“叶二小姐,你查完了吗?要是查完了,我就让他们先将人抬下去了。虽然天寒地冻,尸身腐烂得慢,可一直放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何况验尸这事儿本就麻烦,叶二小姐一时查不出来也没什么,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 他左右看了看。 “仵作呢?都跑去哪儿了?还不快过来!” 叶初棠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挤兑,但她并不放在心上。 盯着那尸体看了几秒后,忽然,她目光一凝。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那尸身旁侧,微微俯身。 雪亮锋利的刀锋便落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上。 范承卓皱起眉:“叶二小姐,你——” “还没检完,范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叶初棠头也不抬地说道。 范承卓一噎,简直不可置信: “难道你要当众剖尸不成!?这怎么能行!?”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葱白的手指收拢,轻快而干脆地落刀!(本章完) 552.第552章 七尸蛊(二更) 既要尸检,解剖尸体原本也是正常。 但在场众人都以为她只是简单看上一看,没人想到她竟要做到这一步。 范承卓脸色难看,但此时也不好再开口阻拦。 连舟则是来到了小五跟前,瞧见这一幕,下意识移动脚步,想挡住小五的视线。 小五扬起小脸,眨了眨眼。 连舟蹲下来,冲她咧嘴一笑:“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西江桥那边集市上的皮影戏有意思!尤其到了上元节,满街都是好吃的好玩儿的!怎么样,要不,回头让我家世子带你去瞧上一瞧?” 小五果然来了兴趣,眼睛一亮! ——好啊好啊!到时候她要和阿姐三哥……嗯?怎么还有世子? 小五迟疑地朝着沈延川看了一眼。 虽然她也很喜欢世子哥哥,但年节最是忙碌,想必定北侯府的事情也一定很多吧? 那世子哥哥还能腾出时间来陪他们一起去? 连舟循循善诱:“人多才能热闹不是?再说了,带上我们家世子,那必然是他来付钱,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他肯定无有不应!” 小五顿时更加心动了。 ——不、不钱? 但下一秒她就清醒了过来,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行不行!世子哥哥先前救了阿姐一命,她还打算等过年的时候,好好准备个礼物以作答谢呢! 只是三哥说过,世子哥哥府上什么都不缺,送那些寻常玩意儿肯定没意思。 她一定得送个很特别的! 这还没想好,怎么好再占世子的便宜呢? 连舟看她比划,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意思,嘿嘿一笑,朝着那边努努嘴。 “这有什么的?你看,你家阿姐今天不也救了我们世子一命?这么大的火!她眼都没眨就冲进去了!啧!” 小五眼里流露出几分迷茫。 嗯……阿姐进去的时候,连舟大人好像还没到吧?怎么这说的好像他亲眼瞧见的一样? 但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阿姐确实…… 小五踮起脚尖,抓着连舟的衣服偏头往那边看。 连舟挠挠头。 这小丫头,胆子是真大,连这样的场面也不怕。 倒显得他这操心有点多余了。 …… 皮肉划开,露出内脏。 叶初棠黛眉微皱。 沈延川察觉到了什么,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表面瞧着,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叶初棠的神情…… “怎么了?”沈延川问道。 叶初棠没有说话,起身来到第二具尸体旁,做了同样的检查。 一直到那几人的胸膛都被齐齐划开,范承卓终于按捺不住:“叶二小姐,你究竟要干什么?!” 叶初棠终于停下动作,却并未回应范承卓,而是看向了沈延川。 “他们不是中毒,是中蛊。” “蛊!?” 沈延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地上几具尸体看去。 “你是说,这几个人是——” “不错,他们都是死于蛊毒。” 叶初棠朝着一旁举着火把的狱卒走去。 “麻烦火把借我一用。” “啊?哦、哦好!” 狱卒连忙将火把递了过去。 叶初棠道了声谢,转身再次来到了那几具尸体旁。 随后,她举着火把,朝着那尸体胸膛的位置而去—— “慢着!” 范承卓立刻出声阻拦, “叶二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万一损毁尸体,岂不麻烦!?” 叶初棠挑眉:“谁说我要烧尸?” “可你这——” 范承卓脸色泛冷,又看向了沈延川, “世子,您当真不拦一下吗!?若叶二小姐——” “不管她做什么,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沈延川打断他的话,“范大人可还有异议?” “我——” 范承卓哪儿还有话可说? 沈延川这真是把路堵得死死的!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人群中一道惊呼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快看!那是什么!?” 范承卓一愣,下意识朝着叶初棠看去,下一秒,他就被眼前景象惊得汗毛倒竖! 只见火把低垂,炽烈的火光靠近尸体之后,那裸露的心脏竟突然蠕动起来! 下面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般,在来回逃窜! 这样的场景,简直像是见了鬼一般! 就连见惯了各种血腥场景的范承卓也忍不住后退一步,脸色发白:“那、那是——” 火把燃烧,噼里啪啦。 叶初棠手腕稍稍放低,火焰便靠得更近,而那心脏之下的蠕动也越发明显! 终于! 一道细微的爆破声响起! 有什么东西猛地从中窜出! 沈延川眉眼一沉,手腕翻转:“小心!” 嗤——咄! 叶初棠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极薄的匕首,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便见一道银白划过,那把匕首迅速飞出,眨眼便将窜出的东西死死钉在了地上! 沈延川眸色微动,收回动作。 叶初棠走过去,将匕首拔出。 众人这才得以看清,那竟是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 不过一粒黄豆大小,若非仔细去瞧,还真容易看不见。 叶初棠打量着那小小的蛊虫。 “这是七尸蛊。用七种毒虫提炼,混以尸液喂养,种入人体内,一旦发作,便会啃食内脏,七窍流血而亡。” 她回头看向那几人。 “不出意外的话,另外几个也是这么死的。” 死寂。 她的声调十分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然而细细听来,却是令人后背发凉,胆战心惊! 至此,叶初棠先前所为,他们也终于理解——若非用火,想要寻到这蛊虫,只怕是极难! “还好来得快,这七尸蛊只能在尸体内存活一天时间,若等到明日,怕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叶初棠唇角微勾,看向范承卓, “真是万幸。范大人,您说呢?”(本章完) 553.第553章 人我带走了(一更) 第553章 人我带走了(一更) 范承卓看着她匕首上那只血色蛊虫,惊魂未定。 “这、这——究竟是何人施展此等邪术!?实在可恨!” 他的视线从剩下几具尸体扫过,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惊怒交加:“若非叶二小姐查明,这几人死亡的真相,怕是要被永远埋葬了!” 叶初棠唇角微弯。 “范大人何须这般生气,总归现在一切明了了,这几个南胡刀客皆是死于七尸蛊,如此一来,也算是为范大人洗清冤屈。” 沈延川若有所思:“说起蛊毒……似是南胡秘术。” 叶初棠点点头:“不错。我先前也曾听闻,南胡刀客从小就被豢养,专为杀戮而生,为了更好的控制他们,就会在他们体内种下蛊毒。一旦背叛,远隔千里也能操控蛊虫,将其斩杀。” 这也就解释了,在没有人靠近这几人的情况下,他们为何会突然齐齐暴毙身亡了。 只是这样一来,又出现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到底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沈延川忽而轻笑一声:“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还真是巧。” 众人面面相觑。 是啊! 如果背后之人真的担心这些刀客背叛,那么早在最开始他们被抓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何必等到现在? 叶初棠将匕首擦净,又看了那几人一眼,调侃道:“许是他们之中,有人想要吐露实情,被其主觉察,这才果断下手?” 沈延川眉梢微挑。 “那他们背后的主子还挺厉害,竟能准确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没说什么。” 他这话说得轻松,像是随口一提,却令在场刑部众多官员齐齐出了一身冷汗。 ——这岂不是在说他们之中有人暗中通敌! “世子玩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如此手眼通天?”一个官员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赔笑,“许是他们看这几个刀客久久未归,实在没有出去的希望,这才选择直接杀了,以绝后患?毕竟、毕竟培养一个刀客,须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不是?” 沈延川薄唇一勾。 “如此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他这么说,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发起愁来。 人终归是死在了刑部,这案子就成了无头冤案,不可能继续查下去了。 刑部上下少不得要被牵连。 再加上这一场大火…… 还不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会是怎样一番情势! 叶初棠道:“这几具尸体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便交还给范大人处理吧。他们体内藏有蛊虫,最好处以火刑,再埋入底下为好。记得坑挖得深一点,才能以绝后患。” 一旁的官员闻言连连点头:“是是!一切定按照叶二小姐所言!”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方才那只蛊虫从尸体心脏窜出来的时候,一众人等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现在叶初棠告知正确的处理方法,他们谢都来不及。 叶初棠轻笑颔首,又看了眼漆黑的夜色。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一晚上可真是好一顿折腾。 她说着,朝着小五招招手。 小五噔噔噔跑过去。 叶初棠摆摆手:“我身上脏。” 小五忙刹住脚,虽然她不在乎,但阿姐在这方面一直很注意,每每给人看完病或是尸检后,都会从上到下好好清理一遍。 她便也乖乖听话,扬起小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反正阿姐遵守承诺,好好的回来了!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叶初棠走出一步,便听身后传来沈延川的声音。 “等等,我同你们一起。” 叶初棠回头,就见沈延川已经走了过来。 他眸中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 “你不是来还我东西的吗?” 哦对。 叶初棠轻轻颔首:“东西还在马车上放着,世子请随我来。” 说着,二人就朝外走去。 徒留下范承卓和一众人等风中沉默。 就、就这么走了!? “世子且慢!” 他急急上前,神色为难。 沈延川回身挑眉:“范大人可还有事?” 当然有了! 范承卓抬手指向一旁:“您要走也可以,但、但这几个人,您得留下吧?” 叶初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嚯。 黑骑卫正往外搬人呢。 南胡刀客的尸体他们当然没什么兴趣,眼下带走的,正是先前他们从大牢抬出来的那些——意图谋杀沈延川的刺客。 粗略数了一下,好像已经趁着刚才大多数人都被叶初棠尸检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搞出去好几个了。 叶初棠眼底闪过一抹笑。 动作还挺快。 范承卓也是才注意到这件事,等他从七尸蛊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发现黑骑卫正把人往外带,简直是天都塌了! 范承卓是真急了,再顾不得彼此身份高低:“这些人在刑部行刺,理应交给我等调查处理,世子就这么把人带走了,算怎么回事儿?” “对啊。”沈延川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要刺杀的是我,我带回去一一审过,也更方便些,难道不行?” 范承卓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行什么行! 沈延川这简直是没把刑部放在眼里! 范承卓压着火气,硬声道:“正因这些人犯下死罪,才更要彻查到底!世子今日也受了惊吓,该回去静神休养才对,怎好再劳烦——” “不过是查几个刺客,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延川打断他的话,音调平淡却不容违逆,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刺,这种事情黑骑卫早已习以为常。何况眼下刑部这情况,范大人接下来只怕是有的忙,我就不添乱了。” 范承卓脸色一僵。 历来从没有人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将人从刑部带走,可——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人人都知道那些都是冲着沈延川去的,堂堂定北侯世子在刑部大牢遇险,不追责他们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敢要求更多? 就算他要把人带走,剩下的人,谁又有资格阻拦? 沈延川微微侧头,音调疏懒而冷清:“把人带回去,好生照看着,我亲自审问之前,一个都不准死。” 554.第554章 阿晚(二更) 第554章 阿晚(二更) 连舟立刻应道:“是!” 范承卓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悻悻作罢。 沈延川似乎也没有兴趣继续待下去,转身离开。 …… 刑部大门外。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街巷口。 叶初棠将那件黑色大氅递还给沈延川。 沈延川扬了扬眉,笑了。 “多谢。” 小五坐在马车上,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世子哥哥看起来很高兴诶!可见这件大氅对他真的非常重要!这一趟果然没来错! 叶初棠摇摇头,一语双关:“世子对我情谊深厚,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沈延川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细细打量。 方才人多眼杂,他也未曾来得及多问。 “那份礼物,你可喜欢?” 叶初棠轻笑颔首:“世子所赠,自是十分喜欢。” 沈延川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 “那就好。” 两人忽然同时静默下来,像是被一层看不到的气韵笼罩,旁人谁都不能靠近。 寂静之中,一股微妙的暧昧与尴尬悄然滋生。 叶初棠轻咳一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世子不必相送。” 沈延川没说话。 叶初棠微微偏头:“世子?” 沈延川看着她,倏而轻笑。 “今晚你能来,我很高兴。” 叶初棠眼睫轻颤。 尽管夜色浓郁,却依旧无法遮掩沈延川眼中的热切。 如此清晰的,心意昭昭。 咻——嘭! 叶初棠回头,就见一朵绚烂而盛大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无数绚丽的色彩纷至沓来,热烈至极。 低沉清雅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生辰快乐。” 叶初棠忽而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她安静许久。 沈延川察觉不对,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叶初棠轻声道: “从前生辰,我爹爹也会这样。” 沈延川微怔。 叶初棠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他总说,女儿是要娇养长大的,所以阿兄和阿言阿风他们都没有,只有我,每逢生辰,便会格外优待。” 她偏头笑了一下,视线落在一旁仰头看烟,满脸欢喜的小五身上。 “后来还多了一个小五,可惜那时候她还没什么记忆。” 等她能记事儿的时候,一切早已灰飞烟灭。 就连叶初棠,也已经快要忘记那些画面。 沈延川唇瓣微动。 叶初棠很少提起从前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她带着弟弟妹妹颠沛流离了三年之后回京,顺利拿回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 在这京城,她风生水起。 任谁看都觉得精彩非常,赞叹不已。 但没有人知道她那三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片刻,沈延川道: “叶大人清正廉洁,愿意为你这般,可见他是极疼你的。” 叶初棠忽而回头看来。 “沈延川。” 沈延川迎上她的目光,烟映在她的眼底,粲然如星。 他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清软的羽毛轻轻扫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下来。 “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初棠笑起来,眉眼弯弯。 “我爹娘和阿兄从前都唤我的小名。” “阿晚。” …… 定北侯府。 云成站在庭院里,望着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恰巧连舟回来,他立刻招了招手。 连舟一脸茫然地走过来:“怎么了?” 云成忙示意他小点声,又朝着书房努努嘴。 “今儿在刑部,没发生其他事儿?” 连舟十分莫名:“没啊!刚才回来的时候不是都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 云成摸了摸下巴:“那不对啊……” 连舟不解:“什么不对?” 他左右看了一圈,一切和往日并无区别啊,云成怎么这反应? 云成压低声音:“主子现在还没睡。” “……”连舟无语,“这不是很正常吗?” 也没人规定主子不能熬夜吧? 云成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但主子也没去审那群刺客。” “这也没——” 连舟一顿,忽而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对啊! 按照主子以往的习惯,今晚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要么回府休养,要么连夜审问。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 连舟也跟着抱臂陷入沉思:“那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正问你呢吗?” 云成很是无语, “你最先过去的,也是跟着回来的,你不知道?” 连舟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对,开始苦苦思索。 “莫非是在想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不对,照例应该直接去问就是,犯不着想这么久。那……是在处理什么事务?” 云成看着那漆黑一片的书房,缓缓挑眉:“你真这么想?” 连舟:“……好像也不是哈。” 连个烛火都没点,而且屋内一片安静,若非听着主子的呼吸不似以往休息一般,还真以为他已经睡下了。 “所以主子现在一个人待在书房,什么都没做,也没睡觉。”云成百思不得其解,“主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吧?” 连舟想了会儿,点头。 他又反复回想先前在刑部发生的一幕幕,忽而灵光一闪:“对了!主子本来打算送叶二小姐回叶府的,还带叶二小姐看了先前备好的烟,我当时远远瞧着,叶二小姐好像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她和主子说了些什么……” “主子就没去送了?”云成将信将疑。 “那倒没有。”连舟摇头,“他跟在叶家的马车后面,看人进了府才回来的。” 云成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猜着也是……所以回来以后,主子直接进了书房,再没出来,而且这么久了还没睡,不能是叶二小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吧?” “不能吧?” 连舟觉得不太可能, “拒绝人的话算过分吗?” 云成难得一脸震惊:“什么!?她拒——这怎么会呢?她今晚可是不顾生死冲入了刑部大牢去救主子了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连舟忙摆摆手,“不然还能为什么?总不能是叶二小姐答应了,主子高兴得睡不着——” 连舟忽然闭上了嘴。 云成战术后仰。 二人对视,空气越发安静。 一道不咸不淡的嗓音忽然从书房凉凉传来,打破这片寂静。 “要是觉得太闲,你们两个一起去审。” 555.第555章 生杀大权!(三更) 第555章 生杀大权!(三更) 连舟讪讪一笑:“主子要是愿意把这个机会留给我们,我们也求之不得呢,但您之前不是说了,要亲自审过吗?您放心,人都交给奚溯了,死不了。” 云成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示赞同:“还是主子您亲自来更好。” 书房内安静下来,片刻后,声音才再度响起。 “不急。” 幕后之人今晚估计也是睡不好的,只要人还在他这,迟早都能问出来,也不急于这一刻。 沈延川音调疏懒,轻笑一声。 “说来,回头见了他们主子,还得好好谢上一谢。” 一场精心设下的死局,却阴差阳错让他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对方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当然要深表谢意。 连舟二人对视一眼,难得对那个幕后主使产生了一丝怜悯。 主子这“谢意”,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那个命接? …… 第二日,叶初棠照常起了个大早,进宫为穆武帝看诊。 不过到了祈元殿外,却发现一众大臣竟都已经到了,正在门外等候。 最前面的位置,范承卓更是直挺挺跪在那,一副认罪的模样。 气氛冷凝而沉重。 叶初棠脚步迟疑了一瞬,李公公却是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忙笑呵呵迎了上来。 “叶二小姐,您可算来了!陛下正等您呢!” 叶初棠有些诧异,视线在范承卓身上停留片刻:“我现在进去,怕是不合适吧?要不我先去偏殿等候,待诸位大人事了,再——” “哎呦,这话怎么说的?陛下吩咐了,您若来了,第一个进来,谁也不准拦!” 李公公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殷切关心, “陛下知道您昨晚奔波辛苦,本想说让您今日在家好好休息,但又担心太晚了会打扰到您,便还是作罢。” 叶初棠心中一动。 听这意思,穆武帝昨天晚上就已经知道刑部发生的那些事儿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正常,天子脚下,又是这么大的事儿,穆武帝不知道才是稀奇。 他虽生了病,脑子缺不糊涂。 叶初棠笑道:“只是一些小事,怎敢劳陛下烦心。” “怎么是小事?”李公公笑着称赞,“您救了世子,还查明了那几个南胡刀客死亡的真相,可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呢!” 叶初棠回想了一下。 其实她觉得当时那个情形,就算没有她,沈延川也不会出事。 现在传得她简直是沈延川的救世主一样。 但思来想去,叶初棠估摸着她再解释也没什么用了,索性安静听着。 经过范承卓身侧的时候,叶初棠微微垂眸,分了一道眼风过去,便瞧见范承卓衣服脏污,手上还有几道焦黑的污迹。 估计是直接从刑部赶过来,一跪到天亮。 叶初棠脚步未曾停留,跟着李公公进去。 殿内除了穆武帝,竟还有萧成祁和长公主。 叶初棠收回视线,上前行礼,然后就感觉一道格外热烈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似乎是……长公主? 叶初棠自是不知长公主听说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是何等激动惊喜。 若不是怕打扰到她,长公主只怕早就直接上门了。 萧成祁看向她的眼神,倒是若有所思,有赞赏也有惊叹,以及隐秘的好奇。 ——叶初棠竟连南胡蛊术都知晓,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懂的? 这样的年纪,心思缜密,医术卓绝,放眼天下当真再难寻到第二人。 也难怪沈延川对她如此钟情…… 穆武帝大约是因为病体未愈,看起来有些疲倦憔悴。 叶初棠照例上前把脉,发现他的情况果然比之前又严重了些。 显然是又动气了。 不用问也知道,还是因为昨晚的那些事儿。 叶初棠委婉提醒: “陛下这病最忌动怒,还是要平心静气的休养,才能更快地恢复。” 穆武帝摆摆手,说话气力明显有些虚。 “朕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再怎么养,也不可能如从前一般。” 长公主闻言,本想劝一劝,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别过头去,眉眼之间浮现几分哀伤。 穆武帝倒似乎想开了很多,笑着摇摇头。 “虽然近来杂事纷多,但其实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朕无需过多操心。” 他看向叶初棠。 “这不,南胡刀客审了那么久都不肯开口,结果死了以后,反而让这丫头找出了缘由,这谁又能料到?” 叶初棠刚拿出针帛,闻言笑了笑,道:“陛下谬赞,我也只是从前听过一耳朵南胡蛊术的传言,不成想碰巧赶上罢了。若不是他们突然死了,我又在场瞧见,觉得他们尸身有异,估计也想不到这一茬。” “你不必自谦。”穆武帝摇摇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你确实懂得多!这次算是你立了大功了!” 叶初棠抿唇轻笑,似乎并不在意穆武帝的这番夸奖。 “我帮您施诊吧。” 穆武帝点头应允。 叶初棠一针刺入他的左手虎口。 穆武帝合上眼。 他的嘴唇隐隐泛着紫,那是他心脏负荷加重的征兆。 叶初棠陆续下针。 大殿内十分安静,外面更是一声不闻。 忽然,穆武帝缓声问道:“朕还有多少时日?” 叶初棠眉心微跳。 萧成祁神色一变:“父皇——” 长公主更是拧眉:“陛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穆武帝睁开眼,却是摇头一笑,看向了叶初棠。 “初棠,你来说,朕还能活多久?” 叶初棠一顿。 没等她回答,穆武帝忽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们不让你说,你如何说得?”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般,停止了流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个问题无论问谁,都是极难回答的。 对于叶初棠而言也是一样。 好在穆武帝也不打算计较。 “你回答朕另一个问题便好。” 他摇摇头,苍老而略微沙哑的嗓音十分平静。 “外面的那些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最好?” 叶初棠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咳、咳咳——”穆武帝突然低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心脏的负重运行而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病态潮红。 “你说怎样,那便怎样,如何?” 556.第556章 天造地设(一更) 第556章 天造地设(一更) 叶初棠退后一步,眼观鼻鼻观心。 “朝堂之事,初棠不敢妄言。” 穆武帝道:“若是别的事儿,朕也不会问你,只是昨晚正好你也在,算是知晓前因后果,你只管说便是,无需顾虑太多。” 叶初棠顿了顿,才有些无奈地一笑。 “陛下这样说,实在是为难我了。昨晚是世子的东西落下了,我去送还给他,不想正巧撞见刑部起了大火,这才发生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然而关于那场火的前前后后,我确是不慎了解,故而,也不敢随意评判。” 穆武帝看着她,苍老的眸色沉沉,有如实质重重压在她肩头。 叶初棠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不卑不亢。 良久,那股莫名的压迫感终于消散。 穆武帝叹了口气。 “是朕糊涂了。” 叶初棠心中紧绷的弦这才松了。 穆武帝就算老了、病了,可他的身份仍然是皇帝。 帝王生性多疑。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他必然看谁都信不过。 方才所言,不过是一句试探。 若叶初棠真的对涉事之人评头论足,那么只会让穆武帝连她也一起怀疑上。 不管外界如何称赞艳羡叶初棠现在是穆武帝跟前的“红人”,叶初棠很清楚,她只是一个“医者”。 范承卓身为朝廷要员,位高权重,即便是有错,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发落? “你继续吧。”穆武帝闭上眼,靠在椅子上,像是陷入了沉思,“朕再想想。” “是。” 叶初棠应了一声,复又上前。 时间缓缓流逝,殿中的茶凉了又热。 待那一炷香终于燃尽,叶初棠开始收针。 “等会儿您服了药,再多休息休息,静心养身,明日便能好些。” 经过针灸,穆武帝的精神恢复不少,脸上气色也好了许多。 他按了按额角,笑呵呵道:“你这丫头确实有本事,朕的头疼缓解了不少,也不觉得胸闷了。” 闻言,长公主忍不住道: “这也就是有初棠在,但若陛下自己不注意身体,终归还是麻烦。” 她的话语之中难得带上了责备之意,穆武帝脸上的笑意却浓厚了几分。 “皇姐说的是,是朕太疏忽了。只是……诸事繁多,朕也是身不由己啊!” 他一声长叹,朝着外面指了指。 “就说刑部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就是个大难题啊。” 长公主皱了皱眉。 其实她也清楚穆武帝说的都是实话。 “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如此即可,陛下又何须过于忧虑?” 穆武帝沉默片刻,忽然转而朝着萧成祁问道: “瓦真使团何日抵京?” 萧成祁立刻道:“启禀父皇,据报,他们还有两日便可到达京城。” “也就是后天就到了。”穆武帝笑着摇摇头,眼中却没什么笑意,看向长公主,“就这么点距离,但凡京城有个风吹草动,只怕他们立刻就会知晓。” 长公主欲言又止。 她心中自然也有着相同的顾虑。 之前她强行压下萧岚曦和萧成煊那边的闹剧,也是担心这一点。 时局紧张,不得不多多考量。 “陛下所言有理,只是,刑部这次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若不惩戒一二,实在说不过去。一场大火差点烧了整个刑部大牢不说,还差点引起囚犯暴乱,更甚至,就连延川也差点死在里面。” 长公主说到这,眉眼之间泛起冷意, “那范承卓倒是会做表面功夫,可若真出了事儿,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穆武帝沉吟良久。 “既然这样,就先将他调离刑部,等瓦真和谈的事儿解决了,再行追责。” …… 叶府。 叶初棠刚刚回来,下人就匆匆来报,说沁阳郡主登门拜访,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因为知晓沁阳郡主和自家二小姐关系颇为亲近,他们便直接将人迎进来了。 叶初棠过去的时候,果然瞧见沁阳郡主正无聊地拨弄着上次小五下了一半的棋局。 “郡主今日怎么得空来了这?” 闻声,沁阳郡主立刻转过身来,又惊又喜:“初棠!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无聊死了。” 她推了一把棋盘,抱怨道:“你平日下棋也太费神了,这么难,有什么好玩儿的?” 叶初棠看了眼,默默咽回解释的话,琢磨着最近没放太多精力在小五身上,导致她整日只能自己玩,看来还真是长进不少。 她笑着道:“你明知我这几日都进宫看诊,怎么不选下午过来?” 沁阳郡主站起身:“我也想,可实在是等不下去啊!” 她快步上前拉住叶初棠,一脸八卦: “快快!快跟我说说!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个事儿?” 叶初棠顺着她坐下,又微微挑眉:“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旁人或许真的不清楚,但沁阳郡主在京城堪称混世魔王,她想打听这些还不是轻而易举。 “哎呀!我不是说刑部那些破事儿!那有什么意思?我想问的是——”沁阳郡主鬼鬼祟祟地张望一圈,才满是暧昧的嘿嘿一笑,捅了捅叶初棠,“我是想问,你和我哥——怎么样了?” 叶初棠了然,微微一笑:“无非是我去还他东西,顺便帮了他一个小忙。” “就这?” 沁阳郡主脸上写满了不信, “你可别诓我啊,我都听说了,你不顾危险,义无反顾冲进火场,把我哥救出来的!” 叶初棠:“……” 她听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也还好吧。”叶初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时火还没烧到那边,虽然看着火势很大,但其实也没——” “什么叫还好啊!?” 沁阳郡主睁大眼睛, “我都瞧见了!那么大的火啊!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得到呢!” 说到这,她已经有些热泪盈眶了。 “我哥何德何能,能让你这般不顾险阻,冒死而去?” 叶初棠:“……” 事情好像确实很不对劲。 斟酌片刻,叶初棠道:“世子之前也救过我,我这算是投——” “情投意合!” 沁阳郡主一脸“我懂,我都懂”的模样,紧紧攥住了叶初棠的手, “这天底下,哪里再去找到一个肯像你这般对他的女子?” 叶初棠:“……好像也不至于吧?” 她之后,连舟他们也迅速赶到了啊? 看似危险,但其实—— “当然至于了!” 沁阳郡主激动得无以言表, “你竟然还这么低调,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为了我哥连自己的性命都愿意舍弃了!加上之前他派人护你安全,还为你出头查明案情,这是什么?” “这是——双向奔赴!感天动地!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叶初棠:“……?” 557.第557章 将计就计,以身谋局(二更) 第557章 将计就计,以身谋局(二更) 叶初棠看明白了,无论她怎么解释,沁阳郡主都是不会听的了。 她简直比她和沈延川都上头。 叶初棠索性也没再多言,任由她随意想象。 “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这个?” 沁阳郡主咳嗽一声,“那倒也不是,我还听说,范承卓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下来了?” 消息果然灵通。 叶初棠点点头:“陛下今日下的旨。刑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总得有人负责。” “就他?”沁阳郡主轻嗤,“要我说,他早就不配待在这个位置,只是这人跟泥鳅似的狡猾,一直没犯过什么大错,能熬到今日才被撸下来,也是难得。” 听她话语之中对范承卓很是看不上,叶初棠倒有些稀奇。 “你和他有过节?” 不然怎么对范承卓的事儿如此在意,看他被贬这么痛快。 “不是我,是我爹。”沁阳郡主倒是也坦诚,“之前他对我爹使过几次绊子,我爹没计较,我却没那么好说话。” “燕南王?” 叶初棠这下倒是真有些意外了。 这二人一个武将,一个文臣,能有什么矛盾? 她先前从未听说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 沁阳郡主挥挥手:“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他参过我爹好几次呢。” 叶初棠在脑子里回想了许久,终于隐约有了点印象。 前些年,朝中的确有人参过燕南王,指责他拥兵自重,功高盖主。 燕南王主动上交兵权,被穆武帝驳回,这事儿才算了了。 但那之后,燕南王便一直镇守西南,除了按时回京述职,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只留下尚且年幼的沁阳郡主一人待在京中。 时日太久,怕是许多人都已经忘了,却不想这里面竟有范承卓的手笔。 也难怪沁阳郡主对他态度如此恶劣,乐见其惨。 叶初棠道:“不过,瓦真使团即将抵京,陛下便将此事按下了,并未严惩。” “我猜到了。”沁阳郡主耸耸肩,“能先杀杀他的威风也不错。” 叶初棠点点头:“昨天晚上出了大乱子,他保不住这官帽也是预料之中。至于最后会是何种结果……却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他这人刁钻得很,不知道又要趁着这段时间作什么妖。”沁阳郡主很是看他不上,红唇一撇,“蒋家出事儿,他竟能全身而退,可见确实有几分本事。” 叶初棠对此表示赞同。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之前种种,范承卓明显是投靠了其他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却不好猜。 “算了,不说他了!其实我今天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同你说。” 沁阳郡主往前凑了凑,神色难得认真许多, “我听说,昨晚那几个南胡刀客,是死于南胡蛊术?” 叶初棠“嗯”了一声。 “准确来说,是七尸蛊,一种极其诡异阴毒的蛊毒之术。防不胜防,很是难查。” 沁阳郡主压低了声音: “我或许知道是谁给他们下的蛊。” 叶初棠一惊:“当真?” 沁阳郡主点点头:“你忘了?我从前跟着我爹在西南边境待过一段时间。那蛊毒虽然是南胡秘术,但其实会的人寥寥无几。” 叶初棠瞬间了然。 若是这样,那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那你怎么没去告知世子?” 以沈延川的手段,要查明这些并非难事。 “我本来是要去的,但他不是还忙着要审问那几个刺杀他的刺客吗?所以我就想着,先来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嘛!” 沁阳郡主理所当然地道, “而且,你都认得那七尸蛊了,可见对南胡蛊术也有了解,或许同你说了,你比我哥查得更快呢?” 叶初棠:“……”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是沁阳郡主太信得过她,还是…… 她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不问问那些刺客的情况?” 沁阳郡主摊手:“我哥身上的官司多了去了,三不五时就有人要刺杀他,我哪里问的及?” 叶初棠深以为然,认真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 沁阳郡主忽然想到什么,一手托腮,露出个暧昧狡黠的笑来。 “再说了,这次说不定我哥还得谢谢他们呢!” …… 一日之内,刑部从上到下,包括范承卓在内的十数人都遭贬斥,一同调离。 这个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就这场闹剧而言,即便是赔上几条人命也是应该的,但对于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瓦真和谈。 加上牵涉到南胡刀客,以及沈延川被刺,所有人都讳莫如深,默契地不再多提。 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如此一来,整个刑部算是直接被血洗换牌了。 …… 定北侯府。 云成递上一份名单。 “主子,这是此次下马以及接任的官员清单。” 沈延川粗略扫过,上面的名字与他先前所想大差不差。 他随手放在了一旁。 “范承卓在刑部耕耘多年,才培养起来自己的体系,可惜一场大火,便灰飞烟灭。” 这空出来的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范承卓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回到原本的地方了,数年经营就此作废。 云成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主子那晚是故意孤身闯进去的?” 沈延川微微挑眉。 “人家织好了网,只等我跳,实在盛情难却,我怎好拒绝。” 云成心中震动,良久才道:“可他们一朝出手,必是死局,您如此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延川起身,从书架之后取出了一把弩。 ——正是先前那些人想要杀他用的那一把! 他薄唇微挑。 “这东西,可有意思的多。” 558.第558章 日进斗金(三更) 第558章 日进斗金(三更) 云成的目光落在那把弩上。 这是连舟派人趁乱带出来的,之后就一直放在主子这里了。 因为看到当时情形的人除了主子和叶二小姐外,只有那几个刺客,所以在黑骑卫将刺客们尽数带离后,便再无人知晓这把弩的来历。 “这把弩看起来和寻常弓弩有些不同。”云成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立刻察觉到了它的厉害之处。 用材精良不说,悬刀和弦槽都明显改进,想必射程和力道都大大增强了。 沈延川轻笑一声。 “你眼光不错,须知这一把弩的造价,足以抵得上禁军所用弓弩的十倍不止。” “什么?”云成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这么贵!?” “杀伤力可是高出十倍不止,说来还是赚了。”沈延川将那把弩放下,沉重的弩身落在桌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所以虽然东西是好东西,但还没有量产。” 云成越听越是心惊。 “主子已经知道这是来自何处?” 他在脑海中搜索一圈,却还是没有答案。 军中并无这样的弓弩出现,哪怕是相关消息,也未曾听闻半点。 忽然,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心头。 云成不可思议地问道:“这……难道是来自南胡?!” 沈延川屈指在上面敲了敲,触感冰冷刚硬。 “你仔细看看,这用料是否觉得熟悉。” 云成上前,将那把弩端起来好生研究。 忽然,他神色一变。 “这——” 沈延川薄唇微挑。 “看来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只锻造箭羽,连弩也打造出来了。先前我只是有所耳闻,这次倒是亲眼瞧见了。” 若非东西足够好用,也不会被拿来对付他。 云成惊疑不定:“他们竟能将这东西悄无声息地带入京城,藏在刑部大牢?” 这中间得经过多少道审核?! 可见……对方的手已经伸得太长! 沈延川倒似乎并不在意。 “再好用,如此高昂的造价,也不是轻易能负担的起的。” 所以短时间内,还成不了气候。 “回头有时间了,把这东西拿去给兵部那几个好好瞧瞧,让他们也琢磨点事儿做。” 云成一凛:“是。” 沈延川挥挥手示意他下去,云成退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问道: “对了主子,那些刺客,您今日还是不审吗?” 沈延川将那把弩重新放好,才淡声道:“奚溯一贯会照看人,让他好好盯着就是。瓦真使团的人马上就会到达京城,乌格勒不是好相与的,也该做好准备,以尽地主之谊。” 故人重逢,总得好好叙叙。 云成明白过来了,主子这是打算先把人晾着。 反正现在人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区别。 眼下应付瓦真那群人才是要紧。 他垂首应是,迟疑片刻,又问起另一件事: “除了那些刺客,还有那个从刑部大牢带出来的死囚,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沈延川一顿。 人是叶初棠让他帮忙带出来的,但这都过去一天了,她却并未再提及此事,好像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的情况如何?” 云成回想起先前所见场面,不自觉皱了皱眉。 “他的性命倒是无碍,但身上伤势实在严重,两条腿齐齐断了,应该是被人挖了膝盖,且因为长久没有好好医治,截断口已经腐烂化脓,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伤疤,似乎是被人用诸多刑具一一打过。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仍旧吊着一口气。除了他自己的求生欲望极其强烈之外,好像……还有人间歇性给他用药,好让他活着。” 沈延川眼帘微掀,深邃的凤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那里面关押的都是死囚,生生死死再正常不过,倒显得这个尤其特殊了。 难怪她要把他带出来…… 云成问道:“主子,可要属下先去打探?” “不必。”沈延川摇摇头,“让苏木过去看看,身上能治的伤尽量给他治,其他的无需多问,只当没有这个人。” 云成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是。” …… 朝堂之上暗潮涌动。 京中却依旧是一片祥和热闹。 刑部的那场大火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有人提及刑部尚书换了人,但也只是匆匆略过。 反正对于老百姓而言,谁当那个官都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 很快,这话题便被瓦真使团即将抵京的消息压了下去。 北境打了十数年,纷争不断,死在边境线上的将士数不胜数,如今终于得到一个和谈的机会,众人自然满是期待。 任由外面风起云涌,叶府却并未受到波及。 叶初棠每日除了进宫看诊,就是在家调药。 小五的药碾子简直火四溅,忙得她满头大汗。 ——阿姐说了,这些回头都是要给四哥送去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四哥上次来信虽然说的都是开心事儿,但显然也是受了伤的。他自己不放在心上,阿姐却是要把药备齐的。 一想到这,小五更是干劲儿十足。 日子像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日下午,叶初棠总算抽空带着小五去了一趟云来酒肆查账。 这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加上叶初棠现在名声更盛,便更是无人敢来找茬,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包厢内,叶初棠只是略略看了几眼,就将账本给了小五。 店里的人都干得不错,她没太多需要操心的地方。 小五抱着账本简直眼睛放光,一页页仔细翻过,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 一千两。 两千两。 三千两…… 日进斗金,不过如此! 叶初棠瞧着一阵好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有这么好看?” 小五眼睛弯弯。 ——当然啦! 叶初棠笑道:“那以后都交给你了。” 小五睁圆了眼睛。 没等她反应,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叶初棠支开窗子,朝着下面看去,忽而目光一定。 一个穿着锦衣的男人似乎喝醉了,一把将周围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推开。 “滚!都给我滚!你们回去跟她说,这些年她管老子的事儿管的够多了!现在老子不干了!让她好自为之!”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那是——谢安钧?” 559.第559章 一味忍让(一更) 第559章 一味忍让(一更) “二小姐认得他?” 薛然有些惊讶,先前似乎并未听过她和谢安钧有什么往来,如此只是一瞥,竟然就把人认出来了。 “那的确是谢家谢安钧。” 叶初棠笑了笑:“从前远远见过一面,印象不深,只是那张脸和谢安白有几分相似,这才觉得应该是他。” 薛然道:“原来如此。” 谢安白谢小公子和定北侯府世子私交极好,二小姐与他相熟也是正常。 薛然也朝着下面看了看,瞧着那阵仗,倒也不难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说来,这位倒是有段时间没怎么出来了,据说是身体不适,一直在府里静养,。也不知今天怎么突然出来了,瞧着还喝了不少。” 叶初棠心念电转。 这些话不过是用来应付外界的借口罢了,这位忠勇侯府世子,怕不是身体不佳闭关休养,而是因为一些缘由不得不待在府中,暂避风头! 先前她曾和沈延川提起过,这个谢安钧与萧成煊往来过密,如今萧成煊落败,他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只是忠勇侯府底子厚,穆武帝尚愿给谢沛几分面子,这才一直没有摆到明面上。 但凡谢安钧还有点脑子,这时候都该老老实实待在府里,等风波过去。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来,还在大街上公然发酒疯? 楼下很快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眼尖的,已经认出谢安钧的身份,小声嘀咕。 “那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吗?这是怎么了?” “果真是他?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不是说这位才华横溢,儒雅温和,写得一手好文章吗?怎会作出这般、这般酒后耍赖之事?” “真是有辱斯文!” “听说他为了养病,有一阵子没出府了,可这瞧着……也不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啊?”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谢安钧俨然也察觉到了那些不算友善的目光,火气更大,红着脸扯着嗓子指向周围一圈: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不少人瞧着,暗暗皱眉。 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忠勇侯府世子的气度? 先前拉扯他的那几个小厮也是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忍不住再次上前,紧紧抓住谢安钧的袖子,低声极力劝道:“世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么这么多人看着,可如何是好?世子妃说了,今天若不能把您带回去,就要拿小的是问了!您——” 谢安钧一声冷笑,抬手拍了拍小厮的脸。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怕她?可真够蠢的,现如今她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管得了我的事儿?!别忘了,你们是我忠勇侯府的奴才,不是她公主府的!” “世子!” 小厮们惊慌不已,简直想直接上去捂嘴了。 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若被世子妃知道了,那—— 啪! 谢安钧猛地甩出一耳光,脸色阴沉沉的。 “回去告诉她,让她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小厮捂着脸,却也不敢来硬的。 就在他们进退两难之际,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 “世子。” 他拱了拱手, “老爷请您回去。” 谢安钧脸色一变,不由慌张起来,醉意也顿时消散大半。 今天他本是私自出来的,没成想居然被抓了个正着。 这次回去,不知爹又会如何罚他!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硬着一口气道:“我本就是要回去的!我又不是老二,成日里天酒地,连家门都忘了朝哪边儿开了!” 愤愤说完,给自己充了充脸面,谢安钧才跟着那管家离开。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多了几分狼狈。 侯府的下人们四处驱散人群,围观的众人很快散去,只留下稀稀落落的窃窃嘲笑。 观了一场好戏,叶初棠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看来谢家也不安宁。” 薛然笑道:“京中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即便是忠勇侯府,也难彻底把自己摘出去。” 叶初棠点点头:“也是。” 纵然谢沛立场中立,这些年来一直尽力明哲保身,却也拦不住养了这么个“有主意”的儿子。 “听说华宁公主已经好久不出门了,连往日关系亲近的那些世家夫人与贵女,也都断了往来。” 叶初棠抬眸:“你如何得知?” 薛然笑道:“酒肆客来客往,不用专门去打听,消息自己就跑过来了。” 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极喜欢来这,多少都会聊到京中的新鲜事儿,知晓这些本也不难。 叶初棠对谢家没什么兴趣,不过…… “萧佳宜的确挺沉得住气,这么久了,也未曾见她进宫为她母妃和弟弟求过情。” 哪怕是萧岚曦,都知道做做样子,几次三番去表忠心。 若非后来事发,只怕萧岚曦还在演着母女情深的戏码。 薛然对此却不以为然。 “她的确没有亲自出面,但应该是去求了忠勇侯,只是没求动。” 萧佳宜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靠着她一个公主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劝动穆武帝,便选择从谢沛入手。 可惜谢沛不为所动。 叶初棠回想片刻,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在宫里见过忠勇侯。 据说就连朝会,那位都是称病不去的。 显然就是为了避嫌。 可惜,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低调冷处理,也并未完全解决府内的重重矛盾。 小五趴在窗户上,朝着谢安钧等人离去的背影皱了皱鼻子。 ——哼!谢安白哥哥才不像是他骂得那般! 叶初棠余光瞧着她小脸愤愤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为谢二公子打抱不平?” 小五回头,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荷包,用力点头。 ——那当然了!谢安白哥哥大方又风趣,实在是很好的了! 叶初棠捏捏她的脸。 “放心,他不是个喜欢吃亏的性子,谢安钧欺负不到他头上去的。” 只是,从前谢安白一次次选择忍让,不知这一次……是否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560.第560章 一封信(二更) 第560章 一封信(二更) 定北侯府。 北风卷起帘子,一道颀长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书房。 沈延川正在桌案前看信,闻声却是头也没抬,淡声开口: “谢家已经乱成一团了,你确定不回去看看?” 刚刚在椅子上坐下的谢安白一脸无语,烦躁地展开骨扇,搭在了脸上。 “我来这儿就是图个清静,怎么你也不放过我?” 沈延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终于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整个京城,除了皇宫,我这里怕是最不清净的,你偏偏来这?” 谢安白仰头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我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求求你饶了我,让我睡一会儿吧,行吗?” 沈延川颔首:“只要你能睡得着,我自然没问题。” 谢安白:“……” 他拿下擅自,神色复杂地看过来。 “……都是兄弟,你非要这么扎心?” 沈延川重新看向手中的信。 “你那位亲兄弟不也没让你省心?倒怪罪起我来了。” 谢安白又绝望地闭上了眼。 若是旁人在这,只怕也要惊讶这位混迹京城无往不胜的浪荡公子哥,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半晌,谢安白才闷声开口: “血缘这东西,又不是我能控制和改变的。” 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回谢家,东餐西宿,为的就是不想掺和谢家那些事儿。 然而不管他怎么做,还是会时不时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我倒是也想甩个干净,可今天他当街闹事儿,我想不知道都难。” 忠勇侯世子当众耍酒疯的事儿,已经成了不少人的谈资。 看笑话的不少,连带着谢安白也不能幸免。 不用回去看,他都能想象到谢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沈延川沉吟片刻,提醒道:“陛下虽然已经贬斥了蒋青湄,也下令流放萧成煊,但却并未处置华宁公主。” 不知是当时没来得及,还是穆武帝对这个女儿心软了,又或是……摘得干净。 但只要她公主的身份还在,终究在谢家还是说得上话的。 不然也不会和谢安钧闹僵。 便是傻子也能猜到他们因为什么产生的矛盾。 “她的脾气肖似蒋青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当真不回去瞧瞧?” 谢安白眉心拧起,好一会儿没说话。 想来想去心烦意乱,他干脆“唰”地一声合上扇子,抵住额头。 “算了。估计她也闹腾不了多久,何况我要是这会儿回去了,我那位大哥估计看我更不顺眼,我还是不去讨嫌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挨骂的那个,谢安钧却深受器重,风光无限。 谢安白早习惯了。 这些年吃喝玩乐,倒也得趣,他懒得回去处理那烂摊子。 沈延川没有再劝。 谢安白等了会儿,心情平复不少,扭头看他一直盯着那封信看,也生出几分好奇。 “谁的信啊看这么久?不能是叶二小姐的墨宝吧?” 他敲了敲下巴,语带揶揄, “你们都在京城,你的人现在也在暗中哦不,明着护着她,若有什么想说的,直接相见即可,何须如此麻烦?” 沈延川抬眸看了他一眼。 谢安白啧了声。 “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现如今谁不知道叶二小姐舍生救你?你就知足——” “这是卓拉的信。”沈延川淡声开口。 “卓——我去!?” 谢安白震惊不已,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忙抬手扶了一下桌角,才勉强站稳。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快走几步来到桌案前。 “木木贞儿的小儿子——卓拉!?” 沈延川往后一靠,倒是十分大方地将信让给他看。 略微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确是瓦真文! 谢安白到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延川。 “你疯了?这个时候和卓拉暗中通信,万一被人知道,那——” “你现在不就已经知道了?”沈延川挑眉。 谢安白:“……”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退后半步,颤着手指向沈延川。 “你丫的……你故意的!?” 本来他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这人如此狡诈,直接将他骗来看了!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谢安白义正词严,“我不认识瓦真文的!” 沈延川了然:“那我念给你听。” “住口!” 谢安白后悔到了极点。 好端端的,他在春风楼和姑娘们吃酒不好吗?偏偏要来这儿! 这人不给他半点主意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把他拉下水! 沈延川微微一笑,随手拿出一个火折子,将那封信烧了。 望着那升起的袅袅白烟,谢安白有些发怔。 “你、你就这么把信烧了?” “留着干什么?你要帮忙送到宫里?” “……” 谢安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 “我跟你做不成兄弟,真的。” 沈延川倒是也不拦他。 “乌格勒已经到了城外,明日城门大开,他就会率领使团进京。” 谢安白脚步一顿。 “这和我又没关系。” 沈延川颔首:“是和你没关系,但和卓拉有关系。他暗中写了这封信来,也是因为这个。” 谢安白皱眉,微微侧头。 “无非是他们兄弟几个争得厉害,说到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为何要给你写信?” 沈延川没说话,从桌案下的抽屉中取出了另一封信。 看到那上面颇为熟悉的字迹,谢安白一惊:“这是……” “北境的消息。” 沈延川没有明说,可谢安白知道,这是沈侑严的信! “木木贞儿病情成谜,先前派出了几队人马,都未能成功打探到消息。没想到,倒是先收到了卓拉的信。” 沈延川屈指,点在信上。 “这次瓦真使团来京,怕是不会宁静。” “所以呢?”谢安白不解,“卓拉给你写信,是想做什么?” 沈延川笑了笑。 “自然是请我帮忙。” “帮忙?难道——” 谢安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心惊, “他总不能是想借你的手对付乌格勒吧?!他疯了?他凭什么以为你会答应?” 沈延川静静看着他。 谢安白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和谢家有关?” 561.第561章 回信(一更) 第561章 回信(一更) 沈延川道:“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谢安白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沈延川这话虽然模棱两可,但他不是傻子。 这几乎已经是默认——那封信的确和谢家有牵连! “怎么会?” 谢安白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仍然不愿相信, “我爹的性子我知道,他跟随太祖打下的江山,绝不会有二心。那些瓦真人他杀都杀不及,根本不可能私下联系。” 忽然,他想到什么,声音一顿。 “难道是——” 如果不是他爹,那么……就只能是他那个好大哥了! “但这怎么可能!?”谢安白眉头紧锁,“他是有自己的心思,可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何况他世子的位置做得稳稳当当的,安心在京城享福就是,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沈延川忽然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主动,还是被动?就算他不想,若是有人想让他这么做呢?” 谢安白下意识道:“谁能强迫得了——” 刚问出这一句,他忽然哑声,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 “……所以,真的是他?” 房间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川才道:“你说得对,他身份尊贵,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步死棋。” 谢安白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延川的消息不回有误,他既说得这么明白了,那一定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今日跟他提及,就是看在彼此多年情分,率先给他个提醒。 可…… “我想不通,真的。”谢安白艰涩出声。 沈延川凤眸微微眯起:“你真的不懂?” 谢安白许久没有做声。 他瘫坐在椅子里,双手狠狠搓了一把脸,深深呼吸,却仍旧无法平息沸腾的心绪。 要说完全猜不到谢安钧这么做的理由,其实是撒谎。 别的不说,谢安钧这些年名声在外,和朝中许多大臣都有私交往来,表面看起来混得很是如鱼得水。 若仅凭一个忠勇侯世子的身份,自然无法做到这个程度。 谢安白不是不知道他暗中与人有利益纠缠,只是不愿过多追究。 水至清则无鱼,朝中那些人又有几个是真的干干净净的? 只要谢安钧不打扰他,他也乐得彼此疏远,各管各事。 但无论如何,谢安白都想不到,谢安钧竟如此胆大包天! 想了许久,谢安白才出声问道: “和萧成煊有关吗?” 沈延川淡道:“你既早就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 谢安白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听到的那些话。 他从未见过他爹用那样的语气训斥他大哥。 当时他以为,只是因为萧成煊出事儿,而谢安钧和他有过密切往来,他爹才那么生气。 他根本想不到,谢安钧和萧成煊的联系竟然紧密到了这种地步! 忽然,谢安白抬头:“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萧成煊和瓦真——” 剩下的话无需出口,彼此都清楚得很。 沈延川略作沉吟,许久才道:“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最起码,以前没有。” “那……” 谢安白惊疑不定, “可卓拉都写信过来了,若连他都这般指认,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沈延川朝着窗外看去。 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细微之中,仿佛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 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他往后一靠。 “无论如何,明日瓦真使团就要进京和谈了,到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谁也说不准。” 谢安白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到底是他家,他可以不在乎谢安钧,却不可能不在乎他爹。 “那你打算如何?那封信——” 关于卓拉,关于……那些隐秘的往来! 沈延川抬眸,轻笑一声。 “什么信?” …… “只一封信自然是不够的。” 叶初棠将桌上摆好的瓶瓶罐罐一一再次检查,才放入旁边的箱子里。 里面垫着给叶云风新做的衣鞋。 硖城是苦寒之地,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冬天,风沙遍野。 多备一些厚实的衣物总是好的。 小五正盘腿坐在一旁,仔仔细细检查着衣里加塞的碎银和银票。 袖口和衣领子里都做了夹层,以便将这些东西分散藏好。 因为是衣,乍然一摸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阿姐说了,四哥一个人出门在外,总有用得着钱的地方,故而特地多多准备了。 这样四哥的在那边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吧? 小五检查完,又小心而珍重地将一封信放在了上面。 里面是叶璟言执笔,给叶云风写的回信,当然,其中包括了叶初棠的口述和小五的比划。 ——她的比划还特别的多,恨不得连院子里死了两棵树都加上,叶璟言足足写了好几页。 “这些东西一起送去,他应该会挺开心的。”叶初棠把最后一瓶药放好,长舒口气。 ——总算能封箱了。 小五连连点头。 她甚至还在里面用油布仔细包好了几块点心。 要不是阿姐说路途遥远,很多吃食容易坏,她几乎要把京城好几家铺子都一起打包带过去。 只几块点心,估计都不够四哥一顿吃的,但多少也是她的心意嘛! 叶初棠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别看了。东西今天就送出去,顺利的话,你四哥过年前就能到。” 小五仰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扑倒她腿上。 叶初棠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她好像长高了不少。 “等你四哥回来,瞧见你长这么快,肯定很高兴。” 小五笑得越发开心。 然而下一刻,她不知想到什么,笑容微微凝滞,扭头盯着那箱子出神。 她轻轻抿了抿唇。 要是……她能说话就好了。 那样的话,四哥肯定会很开心的吧? 叶初棠看到她小脸上的落寞之色,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这事儿急不来,只能慢慢走着看了。 忽然,外面传来小厮匆忙的脚步声。 “二小姐!二小姐!宫里来人了!” 叶初棠起身来到门口:“何事?” 562.第562章 炙手可热(二更) 第562章 炙手可热(二更) 来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公,笑着上前: “叶二小姐,陛下口谕,请您明日酉时正刻前往崇元殿,参加宫宴。” 叶初棠有些诧异:“明日不是瓦真使团进宫——” “正是呢。”小公公笑得更加灿烂,殷切讨好之意再明显不过,“陛下说您近日来颇为辛苦,恰好热闹热闹,放松一二。” 叶初棠一无家世,二无官衔,原本是没资格参加这场为瓦真使团接风洗尘的宫宴的。 但既然穆武帝让她去,她去就是。 “多谢公公,我明日一定准时到。” 把人客气送走,叶府上下都听说了这消息,都是欢喜不已。 小丫鬟更是兴冲冲开始琢磨换哪套衣服合适。 叶初棠任由她们自顾自乐,其实心里并没怎么在意。 这事儿虽然意外,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最近风头正盛,请她去也很正常,尤其是——穆武帝现在的病情只有她和储其远最为清楚,她若在场,还能随时关注穆武帝的情况。 说的直白点,叶初棠就是穆武帝的随身医生。 她对宫宴没什么兴趣,不过小五正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倒是能去瞧瞧。 叶初棠回到屋里,冲着小五招招手。 “明天进宫参加宫宴,许是会有你喜欢吃的。” 小五顿时眼睛一亮! 叶初棠笑道:“到时候应该还能见到瓦真人。” 小五睁圆了眼。 她正是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时候,从前只是听阿姐提起过瓦真,没想到这就能亲眼见着了! 她伸手比划——那三哥去吗? 叶初棠想了想:“他明日还要上课,应该不会去。” 小五很是可惜地耸肩。 那真是遗憾。 不过小五很快就将这些抛诸脑后,好奇地拉着叶初棠问。 ——听起来这次来的瓦真人身份很厉害的样子? 叶初棠点点头:“瓦真的大王子,乌格勒。” 小五恍然。 她对这些兴趣不大,只是听了一会儿,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明晚宫宴的席面上,开始暗暗思考到时候哪个好吃,一定要给三哥带回来试试。 叶初棠唤来小厮,让他们将箱子送了出去。 …… 第二日傍晚,崇元殿。 冬日的白昼总是格外短暂,叶初棠牵着小五来到崇元殿大门外的时候,天色擦黑,殿前的琉璃宫灯已经点亮,大殿之内更是灯火通明,奢华庄重。 宫人们来来往往,禁军负责守卫,俨然比往日更添一丝凝重。 两国和谈,表面客气,实则都在暗暗较量。 叶初棠正要往里走,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初棠!” 她回头,就见沁阳郡主正往这边而来。 她的腰上仍然挂着鞭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心伺候的宫人。 “你果然也来了!”沁阳郡主笑吟吟,“我本来还想着你要是不来,我一个人在这待着可够无聊的。现在好了,你和小五都来了,等会儿咱们坐一起,也有话说,怎么样?” 叶初棠当然没什么意见。 “好啊。” 沁阳郡主环视一圈:“原本这场合十分枯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 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今天忠勇侯也会来,正巧这两天他们家闹腾得很,我正好凑着瞧个热闹。” “忠勇侯?” 叶初棠有些惊讶, “他不是身体不适,好一段不出门了吗?怎么今天突然要来?” “你以为他想?这不也是没办法嘛!”沁阳郡主轻哼一声,“他和瓦真人交过手,对他们也算了解,今天来就是坐镇的。我估计他也是被家里那个烂摊子搞得头大,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做事儿立功,许是未来的日子,还能得个清净。 叶初棠迅速明白过来。 谢沛这么做,的确是无奈之举。 “那,华宁公主不来?” “谁知道。”沁阳郡主耸肩,“我要是她,可没脸在今天这场合出现。” 任凭萧佳宜如何想为蒋青湄和萧成煊求情,她都得忍下这口气。 要是她敢当着瓦真使团的面这么做,不就相当于自曝家丑? 那么,穆武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留情面了。 “听说昨天她又闹了一场,也不知道忠勇侯这次会不会帮她?” 叶初棠想起之前在云来酒肆看到的那一幕。 谢安钧显然对华宁公主积怨已久,但华宁公主娇生惯养,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就是可怜忠勇侯,一把年纪了还被卷入这样的是非里。 很快有宫人快步而来,引她们入座,叶初棠便不再多言。 随着她的出现,殿中本来还在寒暄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各色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场很多人并非是第一次见她,但与从前的或不屑或鄙夷不同,此时他们再看叶初棠,眼中已经隐隐带上了敬畏和殷切。 这样的场合,叶初棠竟然来了,可见今上对她的亲近与信任。 还有一些想要上来攀关系的,瞅见一旁紧跟着叶初棠的沁阳郡主,又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可是个不能得罪的主!但凡有一点儿惹得她不高兴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 叶初棠将一切收入眼底,唇角微弯。 “托郡主的福,今晚倒是能落个清净了。” 沁阳郡主冲她眨眨眼。 “我办事儿,包放心的!” 嗯? 叶初棠又看了她一眼。 听这意思……倒像是她受人所托,帮她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沁阳郡主看出了她的意思,忙低声解释:“别误会,我这可不是帮我哥,就是纯粹看不惯那些人捧高踩低!” 这并不是沁阳郡主多虑,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由,京中许多人早已对叶初棠改变了看法。 从前在大家眼中,她不过是一介孤女,无依无靠,没什么值得说的。 可现在不同。 她深得陛下信赖,俨然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在场这些,谁不得高看她一眼?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唱,偌大的大殿顷刻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朝前跪拜,也有无数双眼睛,怀着各色心思,朝着前方看去。 ——穆武帝病重已久,甚至有传言他命不久矣,也不知今时今日,究竟如何了? 563.第563章 医者(一更) 第563章 医者(一更) “都平身吧。” 苍老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 众人齐齐恭敬应声。 叶初棠起身的时候也抬眸看了一眼,穆武帝今日身穿龙袍,比先前卧病在床的模样看起来好了不少。 乍然看去,虽比从前清瘦憔悴了些,却仍旧不损帝王威严。 总之,糊弄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已是足够。 不过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穆武帝的身侧没有任何妃嫔跟随,反而是长公主落后一步,随之在左侧下首的位置落座。 ——从前这样的场合,都是如贵妃代行皇后职责,如今她已经被贬斥,自然不会再出现在此处。 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众人自然也都有所耳闻,眼见这般情形,也都识趣地保持安静。 三皇子萧成祁则是坐在右侧下首,俨然已是众皇子之首。 在他旁边的,是久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的四皇子,萧成霖。 叶初棠目光微动,从对面众人身上扫过,却并未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沁阳郡主压低了声音:“我哥去城门口迎人了。” 原来如此。 叶初棠心下了然,仔细想想,还真是没有比沈延川更合适的了。 定北侯沈侑严镇守北境数年,沈延川也曾与瓦真人几度交锋,对他们十分熟悉。 他去当然是最好。 沁阳郡主又问道:“初棠,你和靖王相识?” 叶初棠不动声色抬眸:“怎么这么问?” “他刚才一直在看你。”沁阳郡主朝着斜对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看他那表情,好像和你认识。” 沁阳郡主眼光也是很锐利的,在场这些人,见过叶初棠的不少,此时盯着她看的更是不知凡几,那些人心里抱的什么心思,沁阳郡主只一看就能猜个七八分。 唯独萧成霖……好像和叶初棠很熟悉,且态度颇为亲近。 然而叶初棠从进来之后,连一道眼风都未曾往那边分,瞧着倒似乎和他不熟的样子。 实在奇怪。 叶初棠轻轻“哦”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解释:“从前见过,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是寻常世家公子,帮他看过诊。” “原来如此!” 沁阳郡主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不由惊讶, “那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叶初棠心想也还行吧,毕竟她收过的病人确实挺多的,萧成霖在里面着实不算特殊。 原本她也没放在心上,但自从上次碰巧遇上,对方的态度……很是微妙。 叶初棠觉得无趣。 若真有心答谢,早就在她回京的时候联系上了,怎么会等到后来? 沁阳郡主看出她似乎不怎么上心,心里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态度,轻啧一声。 “人家现在可是不一样了,都能在这种场合坐到那个位置了。换做从前,他哪里能有这样的待遇?” 叶初棠听过一些传言,都说萧成霖生母身份低微,后来也是早早去了,他无依无靠,基本是个小透明,日子过的很不如意。 但现在不一样了。 萧成煊倒台,萧成祁也昏迷了好一阵子,若非他后来醒了,今日坐在第一位的就是萧成霖。 再落魄的皇子,那也还是皇子。 倘若他前面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那还真就能轮到他出头。 “时也命也。”叶初棠笑了笑,“郡主好像……对他不是很喜欢?” “那倒也不是。”沁阳郡主摇摇头,“就是不熟,而且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叶初棠颔首。 其实这也是显而易见,这二人出身和处境全然不同,行事作风也完全不一样,没有交情也是正常。 沁阳郡主环视一圈,哼笑道:“换做一个月之前,谁能想到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没有人能永远风光。 谁也说不准明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喧嚣的动静。 “瓦真大王子率使团觐见!”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殿登时安静下来,众人齐齐朝着殿外的方向看去,不掩好奇。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人。 一个颀长挺拔,清隽绝伦,正是负责迎接的沈延川。 一个身形魁梧,个子不高却极其雄壮,周身散发着独特的野蛮凶悍气息,便是瓦真大王子,乌格勒。 小五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 ——这些瓦真人果然和阿姐之前说过的一般模样! 那股子草原上厮杀出来的野性难以遮掩,一看便能认出与京城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极其不同! 小五只看了几眼,很快便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珍馐之上。 人已经见到了,不怎么好看,反正……和世子哥哥差得远,也没什么看头。 还是琢磨一下等会儿给三哥带那些糕点回去的好! 沈延川抬手:“请。” 乌格勒对这个曾经明里暗里数次交锋的对手不敢有丝毫懈怠,抱了抱拳,这才往大殿之中走来。 来到大殿中间,他终于站定,一手扶胸,低头行礼。 “赛百努!” 他先是说了一长串瓦真语,后又换成了众人能听懂的官话,虽然发音不够标准,却能听出来是专门学过的。 “乌格勒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他身后跟着的数位瓦真勇士也齐齐低头行礼。 穆武帝笑道:“欢迎之至。” 乌格勒再次道谢。 这次瓦真使团来京的目的,双方都心知肚明,所以面上表现都很是和气。 穆武帝赐座请他们入席之后,寒暄几句,就问起了木木贞儿的病情。 “听说你父王近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齐齐安静了下来,一同看向乌格勒。 乌格勒道:“神佑,我父王身体已经在恢复之中,多谢陛下关心。” 没人信这句。 若木木贞儿的身体真的还有救,乌格勒不可能踏入京城一步。 他来是求和的,既然是“求”,必是遇到了难处。 穆武帝也没拆穿,只笑着点头:“那就好。” 乌格勒却忽然问道:“我听说陛下前段时间也生了病,今天看起来气色却是极好,不知,为陛下看诊的那位,今日可在此处?” 564.第564章 字句如刀!(一更) 第564章 字句如刀!(一更)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各异。 穆武帝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苍老却仍旧不失锐利的眼睛在乌格勒身上定格,片刻后才云淡风轻地一笑。 “储院使,想不到你的名声已经传到瓦真去了。” 储其远起身,朝着乌格勒客气行礼。 “大王子谬赞,陛下本来就只是龙体微恙,微臣只是尽臣子本分,照常开方煎药罢了。” 乌格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却是哈哈一笑。 “我知道,院使便是太医院最厉害的那个,但我却听说,为陛下看诊的是一个女子啊?” 整个大殿气氛一凝。 穆武帝的脸上略过一抹冷意。 关于他病情的消息一直封锁得极为严密,除了内阁和六部的几位重臣,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他具体病到了何种程度。 但乌格勒这话,却是暗示他对京中的消息十分灵通! 要知道,他是今天才到的京城! 如此说辞,便是明晃晃的挑衅! 但穆武帝终究在这位置坐了多年,不露声色地压下心绪,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 “初棠,这功劳也有你的一份,还不见过大王子。”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看去,落在了叶初棠的身上。 叶初棠不必仔细分辨,也知晓此时众人对她心思各异。 她全当未察,只顺从起身,朝着乌格勒淡笑行礼。 “见过大王子。” 乌格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想不到,为陛下排忧解难的医者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叶初棠不卑不亢,平声静气地回道:“陛下龙体天佑,自会平安康健。我不过碰巧会点旁门左道的末流功夫,为储院使打打下手而已。大王子谬赞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将为穆武帝看诊的功劳推了出去。 穆武帝捋了捋胡子,眼中带上笑意,显然对叶初棠这番得体的回答十分满意。 储其远倒是无心抢功,但眼下这情况,没人知道乌格勒打的什么主意,叶初棠还是低调些的好。 若有事由,他来承担更为合适。 于是他跟着点头:“叶二小姐年纪虽轻,做事却十分认真细心,也是难得。” 算是承认了叶初棠的说法,他为主,叶初棠为辅。 然而乌格勒却是一笑,显然对这样的说辞并不怎么相信。 “这位叶二小姐太谦虚了!我可是还听说了,长公主和烈王之前曾陆续生病,你也都是出了力的!” 叶初棠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众人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听到这,便是傻子也知道了,乌格勒对京中前前后后发生过的事儿,就算不是全都知晓,也已经了解了七八分了! 乌格勒仿佛没有看到周围人发僵的脸色,继续道: “这样好的医术,实在难得!”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实则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原本两国和谈,是朝廷官员要操心的事儿,她不过是来蹭顿饭,却突然被点了名。 这样一来,难保众人不会对她生出不满,更甚至怀疑她和这些瓦真人有什么关联。 她与乌格勒之前从未见过,也并不相识,对方却好像是冲着她来的一样,过分针对。 想到这,叶初棠微微一笑。 “看来大王子听说了不少京中趣闻。实不相瞒,我最近也有所耳闻,瓦真首领,您的父王——木木贞儿也卧病在床。若是大王子不嫌,可以将您父王的病情详细告知,若我碰巧遇到过类似病情,倒是正好开方抓药。您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乌格勒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木木贞儿生病的消息在瓦真乃是秘闻,虽然私下有传言流出,说几位王子暗暗相争,是因为木木贞儿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但明面上却是无人敢直接提及的。 他这次率使团前来,穆武帝等人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到瓦真内部出了事儿。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可他没想到,其他人还没开口,叶初棠就直接贴脸开大! 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乌格勒脸色发沉,语气也不复先前轻松,只硬声道:“我父王身体一向很好,只是上次狩猎伤了腿,这才在帐中休养,就无需叶二小姐费心了。” 叶初棠弯眉轻笑: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我多虑了,还望大王子不要见怪。” 长公主含笑开口:“初棠平日里操心弟弟妹妹惯了的,又曾开过医馆治病救人,医者仁心,这才下意识问出方才的话来,大王子别放在心上。” 说着,她又看向叶初棠道:“初棠,你也是过于草率了,瓦真远在千里之外,你虽有一手好医术,未曾望闻问切,亲自面诊,如何能知晓对方病情如何,又该如何开药?” 她语气略略嗔怪,眼中却带着笑意。 叶初棠屈膝行礼:“长公主殿下说的是,是初棠冒失了。” 长公主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又对乌格勒笑道: “陛下与我都和你父王相识,知道他是铁打的身子骨,腿伤而已,于他自然无碍。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恢复,更胜从前了。” 乌格勒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发胀。 好一会儿才道:“草原上的雄鹰永远不会降落。” 乌格勒身后的一个男人见此情形,转而提起朝贡的事,陆续有人将礼物呈递上来。 先前的话题就此止住。 众人皆是心照不宣,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好像刚才的暗潮汹涌从未存在一般。 叶初棠端起茶杯轻抿,沁阳郡主暗暗冲她竖起大拇指,压制不住的激动: “初棠,你可太厉害了!四两拨千斤啊!那乌格勒想找事儿,妄图从你这找突破口,结果他万万想不到,惹了一个最不好惹的!哈哈!” 叶初棠笑着看了她一眼。 “不过说了几句客套话,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玄乎。” 沁阳郡主已是心悦诚服。 “怎么不至于?两国往来,字句刀锋啊!” 叶初棠笑而不语。 人人都说,燕南王的独女沁阳郡主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稍有不顺心便能将京城掀个底朝天,算是养废了。 可她看来,这位郡主却是聪明得很。 所谓一阵见血,一双杏眼看得通透,在场的许多老油条怕是都比之不如。 叶初棠无意抬眸,望见对面那个清隽温雅的男人,又忽而一笑。 ——也是,怎么忘了她是跟在谁身边长大的。 565.第565章 和谈(二更) 第565章 和谈(二更) 沁阳郡主自是不知叶初棠心里这番想法,不然肯定要偷着乐。 她朝着乌格勒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凑近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说谁不好,怎么偏偏选了你?” 除了为穆武帝看诊这件事,叶初棠身上好像没什么特别—— 不对! 沁阳郡主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他不会是因为和我哥有仇,才这么针对你——” 话没说完,沁阳郡主就意识到不对,连忙闭嘴,心虚地朝着对面看了一眼。 “咳咳,我乱说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哈!” 叶初棠:“……” 你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这会儿让人别当回事儿,也是有点强人所难吧? 想了想,叶初棠问道:“世子和乌格勒有过节?” 沁阳郡主原本不想多说,但问话的人是叶初棠,她纠结半天,还是觉得坦诚一些更好,便道:“都说瓦真大王子英勇善战,是木木贞儿之下的第一勇士,平生征战,只吃了三次败仗。” 沁阳郡主无奈摊手,朝着那边撇撇嘴。 “三次都是我哥赏他的。” 叶初棠:“……” 难怪。 方才看这两人一起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较量,乌格勒看似粗犷,对沈延川却颇为客气,甚至带着隐约的忌惮。 原来是被打的。 叶初棠极少问起沈延川关于北疆的那些事,不知这二人还有这样的过往。 如今能坐在一处“把酒言欢”,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看来瓦真的麻烦不小。”叶初棠若有所思。 否则乌格勒怎么主动低头来这一趟? “可能吧。”沁阳郡主对此也并不意外,“我听说北疆城外饿死了好多瓦真人了。” 要是再不想办法,他们的日子怕是难熬得很。 叶初棠微微抬眸,目光从瓦真送来的诸多礼物上扫过。 这些呈递上来的只是少数,方才她听到,瓦真还准备了许多珍贵皮草,以及马匹。 瓦真的马因为品种和环境的影响,极擅奔跑与作战,是上上之选,珍贵非常。 往日里他们想买都没有,眼下对方竟是直接送上来了,可见诚心。 不是到了绝境,估计瓦真也不舍得下这样的血本。 但…… 叶初棠正出神,眼前忽然多出一块梅糕。 香气扑鼻,酥软香甜。 再一看,小五正眼睛晶亮地看着她。 ——阿姐!这个梅糕好好吃!你快尝尝! 小东西脑子里全是吃的。 叶初棠摸摸她的脑袋,咬了一口梅糕。 “你要是喜欢,回头给你三哥多带点。” 小五殷切点头。 时间推移,宴会也来到重点。 “此番来京,我是带着父王的期许而来。”乌格勒不再说那些无关痛痒的寒暄之词,进入主题,“一则,我们希望双方停止交战,和平共处,二来,则是希望允准北疆互市。” 殿中一静。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早在瓦真使团发出求和信件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料定,这两条是瓦真最有可能提出的要求。 谁都不想打,但具体条件,却是要详细商议。 萧成祁笑道:“大王子所言,也是我等所想。若此次能达成一致,换北疆和平,无论于瓦真,还是于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其实都是需要休养生息的。 若能以温和手段解决彼此矛盾,自是最好。 乌格勒扭头,身侧的人立刻呈递上来一份卷轴。 乌格勒道:“这上面是互市的条件,请看。” 李公公快步过去,将卷轴第一个拿给穆武帝过目。 众多朝臣的目光也落在其上。 穆武帝看完,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 他看向乌格勒:“这是你父王的意思?” 乌格勒颔首:“不错。” 穆武帝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许多人意识到了不对,纷纷噤声,同时也心生好奇。 ——那份卷轴上到底写了什么,竟令穆武帝这般反应? 穆武帝将那卷轴递出去:“成祁,你来看看。” 萧成祁接过,看到上面的内容,也是神色微变。 他顿了顿,看向乌格勒:“这就是瓦真的诚意?” 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显然,上面提出的条件必然十分过分! 然而乌格勒却十分理所当然地点头:“是!我们此次不远千里而来,难道还不足以彰显诚意?” 萧成祁轻嗤一笑。 “十万匹布,一万匹丝绸,三十万石粟米,还要减免关税……你们要的未免也太多了点儿吧?!” 此言一出,大殿哗然。 所有人都惊了。 “这么多!?这也太过分了!” “就是!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和抢劫有和不同!?” “此番条件,决不能答应!瓦真若真有心和谈,除非将这些条件换掉,否则绝不可行!” 朝臣们议论纷纷。 内阁的几位大臣却都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缄默。 乌格勒身后众人见此情形,也纷纷戒备起来。 乌格勒抬起手掌,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们这次是来和谈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众人等这才按捺下来,只是气氛仍旧紧绷。 乌格勒看向萧成祁,道:“既说和谈,那总是要谈的,若你们对这条件不满,我们也不是不能调整。但我权力有限,只能稍作改动。” 这话说了比不说还惹人怒火。 简直是踩到脸上来了! 什么权力有限?分明就是不打算改! 一片混乱中,穆武帝忽然开口:“此事,忠勇侯如何看?” 谁都没想到他这时候会突然喊了谢沛。 自进大殿之后一直在自己位置安静待着的谢沛也终于缓缓直起身。 萧成煊命人将那份卷轴送了过去。 穆武帝道:“你对瓦真更为熟悉,也通晓瓦真语,你来看看,他们这条件,还有多少可谈的余地?” 谢沛身子微微一僵,旋即垂首恭声:“谨遵陛下之命。” 说罢,他才缓缓打开那份卷轴。 叶初棠瞧着这一幕,眸子微微眯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穆武帝方才所言,似乎……话中有话? 566.第566章 有勇无谋(一更) 第566章 有勇无谋(一更) 联想到近日忠勇侯府的烂摊子,叶初棠微微垂下眼帘,遮去了眼底神色。 谢家……不,或许是……谢安钧,与瓦真? 谢沛很快就将那份卷轴看完,沉吟片刻,才抬头道: “大王子,这上面的条件,我们不能答应。” 乌格勒当即皱起眉,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众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谢沛居然这么直白的拒绝了! 乌格勒的视线在萧成祁和穆武帝等人身上扫过,才问道:“你的话,可能作数?” 他自然是认识谢沛的,在父王那,他曾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 年轻时候的谢沛的确是一名猛将,便连他父王提起,也隐隐带着敬佩。 但,时过境迁,谢沛已经老了。 而且乌格勒进京之前已经听说了不少谢家的事儿,原本的谢家也算鼎盛,可谢沛家里有个华宁公主,多多少少被二皇子萧成煊牵连,谢沛今天还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超乎乌格勒的预料。 穆武帝没说话。 谢沛道:“陛下既让微臣来看,微臣自是实话实说。这上面的好几条,都着实过了些,微臣以为,不能应允。” 眼看周围竟无人出声反驳谢沛的话,乌格勒也有些急了。 他脸色一沉:“这么看来,你们对这次的和谈,根本毫无诚意!” 谢沛却是神色不动,将那卷轴放下,正襟危坐,平静开口: “大王子既然对京中消息如此灵通,想必私下了解的事情也不止那些,又怎会不知道,这些条件是何等苛刻?” 他朝着上面拱了拱手。 “陛下疆土万里,国富民绕,要拿出这些东西,也并非做不到。但关键是——瓦真拿什么来换?” 乌格勒哼了声:“此次来京,我们也带了不少物资,更是连战马都慷慨相送!难道这还不够?” 谢沛忽然笑了笑。 “都说大王子骁勇善战,聪慧敏捷,在我看来,却是非也。” “你!” 乌格勒登时起身,脸露怒色。 谢沛道:“身为瓦真大王子,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真以为,你们带来的那些东西,能与这卷轴上要求的条件相等?若你不是故意的,那只能说你短视无知!” 乌格勒何曾被人这样当面骂过?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恼怒万分! “如果这就是瓦真的诚意,那我劝大王子还是直接带人回去吧!”谢沛语气便冷,赫然已带上杀伐气息,“便是开战,我等也绝不肯受此羞辱!” 说罢,谢沛竟猛地将那卷轴拂落在地! 啪。 东西落在大殿中央,发出一道沉闷声响。 一片死寂。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乌格勒又惊又怒。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沛的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听他这意思,甚至不惜再次宣战! 乌格勒立刻看向穆武帝,却见穆武帝只是坐在上首,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 不表态,就是不反对! 乌格勒喉间的话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深吸口气。 “忠勇侯反应何必如此激烈,我方才不是说过,这条件还是可以商量的。还望诸位住校,我父王也对和平期盼已久,希望能惠泽双方。长久的争斗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这算是松口了。 谢沛周身气息收敛,重新变得温和,仿佛与寻常老翁并无区别,更好像刚才激烈相争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你父王雄韬伟略,心怀游民,瓦真能有他,是一大幸事。倘若此次真能和谈成功,大王子更是功在千秋,青史留名。” 一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不过寥寥话语,就打散了乌格勒心头的怒火。 乌格勒的神情也缓和下来。 “好说。” …… 谈判继续进行。 这一次,乌格勒的态度明显放软了很多。 户部和礼部的官员一同上阵,恨不得当场拿出算盘,一分一厘都算的清清楚楚。 气氛比之先前,也是和谐融洽了不少。 叶初棠不动声色扫视一圈,最终在谢沛身上停留一刻。 谢沛说完那些话后,就未再多言,将详谈的机会让了出来。 他只是坐在那,好像置身之外。 若非刚才亲眼所见,只怕无人能够相信,乌格勒这块难啃的骨头,是他率先攻破的。 叶初棠轻声喃喃: “忠勇侯的确对瓦真十分了解。” 难怪穆武帝会派他出来。 沁阳郡主听到这话,跟着点头:“那可不!他从前可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忠勇侯也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就算现在上了年纪,还是宝刀未老。一旦出手,果然不凡!你看见乌格勒刚才的脸色多难看了吗?哈,他可不敢接话!如果真的惹得双方再战,瓦真未必能扛得住。到时候,他就是瓦真的罪人!” 叶初棠赞同颔首:“确实。” 瓦真打不起,但乌格勒输人不输阵,一上来依旧是非常强硬的态度,谁知谢沛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不过三言两语,就逼得乌格勒亮出了底牌。 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叶初棠突然有点儿明白,谢安白身上那骨子混不吝的气质是从哪里来的了。 谢沛看起来威严老成,但其实眼明心亮,极擅审时度势。 可惜—— “倒是那个乌格勒,我看不过是徒有虚名。”沁阳郡主话锋一转,耸耸肩,“从前只听说他作战勇猛,极是厉害,今日一见,体格是挺大的,但——” 她点了点脑袋。 “缺根筋。” 叶初棠抿了口茶。 “你不是说,他先前还曾在世子手下连败三次?” “是啊!最后那次他甚至都没选择和我哥正面交锋,就带着部下跑了!”沁阳郡主想到这,嘴角一抽,“所以真论起来,他连有勇无谋都算不上。” 叶初棠:“……” 忽然,她眉心微微一蹙。 “不对。” 沁阳郡主奇怪问到:“什么不对?” 叶初棠若有所思:“我们对他了解不多也就罢了,但木木贞儿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眼下这局势,他竟然还是派出了这位大王子?” 567.第567章 寂静的夜(二更) 第567章 寂静的夜(二更) 沁阳郡主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这……应该也没什么吧,毕竟这位大王子在瓦真名头很盛,追随者众多,也是下一任首领最有力的竞争者。让他来也是理所应当。” 这世上沽名钓誉者不知凡几,乌格勒起码还是在马背上打过胜仗的。 就算不是顶顶聪慧,也有他的长处和优势。 叶初棠点点头,没有再聊,余光又朝着那边瞥了一眼。 乌格勒正在听双方套路关税的事儿,两边臣子争论不休,他却微微皱眉,显出几分不耐烦来。 身边忽然传来动静,叶初棠垂眸,就迎上小五亮晶晶的眼睛。 她伸出手比划。 ——刚才他们谈下来一个税点诶!这一年下来可是多出来不少钱! 叶初棠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一心只关心吃喝的小五,居然把那些枯燥的谈话都听了进去。 从前她只和阿言讲解过几次税收相关的内容,谁知这小不点记得清清楚楚。 小五开始掰手指,认认真真算了起来。 ——要是能再谈下来一个点,那就能多收白银…… 叶初棠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五不解地抬头。 ——怎么,她算的不对吗? 叶初棠喂给她一块蜜煎青杏。 “这个好像不错,你尝尝。” 蜜饯入口,小五的注意力果然被轻松转移,兴奋得挥手。 ——这个也好吃!统统打包带回去给三哥! 叶初棠松了口气。 她要是不拦着,小五怕是已经把那点账都算完了。 这场合多少是有点不合适。 好在小五也没察觉不对,又兴致勃勃吃了起来。 只是那竖起的耳朵偶尔一动,透露出她还是分出了一分心去听。 沁阳郡主不知这小小机锋,看小五喜欢,当即把自己的那份也端了过去,笑眯眯道: “真是个小馋丫头!以后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和你姐姐我说!郡主府随你吃!” 小五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沁阳郡主心都化了,忍不住捏捏小五软嫩的脸。 “哎呦,真是和本郡主小时候一样可爱!这谁不喜欢!?” 叶初棠:“……” 想起从前听到的那些关于这位混世魔王的传言,叶初棠非常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下意识朝着对面看去,这瞬间很有一种想去求证一番的冲动。 沁阳郡主抬头,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顿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来。 “人家说的果然没错!喜欢一个人,就算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叶初棠:“……” 她无语地扭头,略略停顿,语重心长地劝道: “郡主,以后少看点话本子吧。” 沁阳郡主:??? …… 后续的和谈进展十分顺利。 一场宴会总算接近尾声。 穆武帝道:“今天时日已晚,剩下的明日再谈也是一样,大王子率使团不远千里而来,舟车劳顿,理应好好休息。” 萧成祁之前已经命人提前收拾出一处府邸,专门留给乌格勒等人下榻。 双方打了那么多年,突然要停战,要交涉的内容太多,并非一两日能够完全解决。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拉锯战。 乌格勒欣然应允。 …… 安华宫。 萧成煊被关在屋内,房间内只燃了一支蜡烛,昏暗无比。 桌上放着早已凉透了的饭菜。 萧成煊站在窗边,朝着崇元殿的方向看去。 宫墙重重,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但隐隐约约的,他还是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热闹喧哗之声。 他知道今晚是为瓦真使团接风洗尘,所有人都去了,唯独他没有。 萧成煊眼底涌上一丝怨恨。 在崇元殿接待使团的人,原本应该是他的!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而这一切,都拜萧岚曦那个贱人所赐! 可惜他和萧岚曦被分开关押,否则…… 不行! 他决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一旦瓦真使团离开京城,他立刻就会被流放夷洲! 他必须得想办法,就算不能完全脱困,也得让那个贱人付出代价! …… 瑶华宫。 庭院里只有禁卫军守卫,显得过分冷清森严。 对比从前的热闹,现在已算是十分凄凉。 萧岚曦就被关在这里。 自从蒋青湄被打入冷宫,这瑶华宫便不复往日荣光,萧岚曦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长公主的意思。 她的原话是——既然萧岚曦在瑶华宫待过的时间最久,那么就该彻查此处!许是能找到一些陈年线索,也未可知! 萧岚曦自然不会主动说出什么来,只放任他们搜查。 她整日里沉默,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像是已经认了命。 此时,她便安静坐在房间内,像是黑夜里的幽魂。 忽然,窗户有了一丝松动。 萧岚曦终于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纸团被扔了进来,恍惚间有道黑影从窗外飞速闪过。 萧岚曦走了过去。 她光着脚,故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后,她将那纸团捡了起来,缓缓展开—— 568.第568章 小年(一更) 第568章 小年(一更) 萧岚曦盯着那张纸团看了好一会儿,借着惨淡的月光,上面的那一行字清清楚楚。 她安静许久,像是连呼吸都消失了。 终于,在外面再次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的时候,她回过神来。 一丝带着讥讽的笑意在她略微干裂的嘴角浮现。 随后,她将那张纸团塞到了嘴里,用力咀嚼,生生咽下。 她的眼角溢出泪来,隐隐泛着红。 只是那双眼睛微微透着蓝,反倒显出几分凄厉仇怨。 苍白清瘦的手指于无声处用力,骨节清晰可见。 忽然,一股难言的疼痛从身体深处涌出,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乱爬,几乎令人崩溃。 萧岚曦蹲下身,缓缓躺在了地上,身体蜷缩着颤抖。 房间内一片昏暗,因为没有炭火,冷得像冰窖一般。 然而萧岚曦颤抖着,额头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疼痛终于渐渐消退。 她浑身湿透,唇色苍白如鬼,就那样颓然脱力地躺倒在地。 砰——! 外面似乎传来烟盛放的声音。 萧岚曦缓缓睁开眼,双目失焦。 良久,她唇角竟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瓦真使团也来了,这京城怕是会更热闹了吧? …… 宫宴结束,喧闹归于沉寂。 叶初棠带着小五出了宫,绕道去了趟国子监,把点心给叶璟言送去,这才回了府。 夜色已深,小五却一点儿也不困,仍是十分精神,趴在床边的小几上拨弄着算盘,噼里啪啦作响。 叶初棠脱下大氅,去到一旁净了手,余光看见小五精神奕奕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还在算?” 小五用力点头,眼巴巴地看过来。 ——银子!好多的银子啊!要是今天商量的关税能敲定,那可是有得赚了! 小五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得睁圆了眼睛,搜寻一圈,从抽屉里翻出茶庄不久前刚送来的茶饼。 ——茶! 要是他们家的茶能卖到瓦真,可比在京城赚的多多了! 叶初棠走过去,屈指轻轻敲了敲她光洁的小脑门,调侃道:“一说到银子的事儿,你这脑袋瓜就格外机灵。” 瓦真物资匮乏,茶叶和丝绸以及瓷器,对他们而言都是奢侈品。 他们非常愿意以高昂的价格收购这些东西,在瓦真,这都是贵族的象征。 一旦互市,这里面的确藏着巨大的商机。 小五闻言更加开心,小脸都红彤彤的。 ——阿姐这意思,她想的没错了?要是这生意真的能做起来,那可就赚大发了! “想得轻松。” 叶初棠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跨国生意哪儿是这么好做的?从京城到瓦真,路途遥远,但凡路上出点事儿,就得赔本。” 小五闻言,心底燃烧的小火苗顿时熄灭。 她小嘴一撇。 阿姐说的不无道理。 瓦真人凶悍刁蛮,逞凶斗狠,看今天在殿中商谈的架势,估计就算是签了和谈的协议,也能随时毁约。 今时今日,瓦真人之所以这么客气守礼,无非是因为他们现在打不起仗了而已。 有求于人,才会低头。 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会永远信守承诺。 哎。 这样看来,她们还是在京城把生意经营好就行了…… “不过,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叶初棠话锋一转,挑眉轻笑,“木木贞儿能一统瓦真,打下如今的宏图基业,足以证明他是个人物。但这样的人,却未必能坐得稳江山。瓦真若想休养生息,变得富饶强大,还得有个聪明人站出来。” 小五有点茫然。 乌格勒? 可她今天瞧着,那个男人好像很多东西都不怎么了解的样子,似乎还配不上阿姐说的“聪明人”啊? 叶初棠笑着摇头:“不用想那么多,这些是瓦真该烦恼的事儿。” 如果时机成熟,把生意做到瓦真去也无不可。 但可以肯定的是,最起码现在——不是时候。 小五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里却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烙印。 ——阿姐说了,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要选准时机,他人做不到的,我未必不能! 叶初棠牵着她往床边去。 “今天早点睡,马上就要过年了,明日起个早去采买。” 小五一听到这,又是一阵欢喜。 然而她刚刚要鼓掌,就想起自己的手还牵着阿姐的—— 咦? 小五忽然站定,表情有些发愣。 叶初棠发现她不走,低头问道:“怎么了?” 小五抬头,神色迟疑。 ——阿姐的手,好像……不似从前冰凉了? 她下意识朝着旁边的碳炉看去,和往日并无变化。 这屋里暖和一如先前,但阿姐身子一直不太好,冬天的时候总是手脚冰凉,哪怕一直抱着汤婆子也没什么用。 可今天…… 叶初棠眼睫轻轻一颤。 她最近一直忙,竟是连自己身体的变化都未曾注意到。 沈延川送的千重雪,当真极有用。 小五不知内情,捧着叶初棠的手,心里只一个想法:太好了!阿姐的身子比从前好了! 叶初棠刮了下她的鼻子,也跟着笑了。 “看来今年能过个暖和的年了?” …… 临近年节,街上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叶初棠也带着小厮丫鬟出门采买了不少东西。 这算是他们回到京城之后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自然要隆重些。 唯一可惜的是阿风不在,不过先前给他送去的衣物银钱也不少,在硖城应是能过个富余的年了。 因为瓦真使团来了京城,叶初棠这日起,再没有进过宫。 穆武帝的身体情况还算安稳,储其远以及太医院的那些人轮流看守,总也是够用的。 一切看起来平和宁静。 叶初棠还曾在街上看到过瓦真人出来逛街。 双方和谈有太多细节需要沟通,说不准乌格勒他们也要在京城过年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 国子监提前放了假,叶璟言起了个大早,带着小五扫尘剪窗。 叶初棠闲来无事,就给这兄妹俩摆上了一碟子灶。 然而东西刚收拾好,便有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二小姐!忠勇侯府派人来请!” 569.第569章 黑血(一更) 第569章 黑血(一更) 叶初棠微讶:“你说谁?” 小厮喘着气朝着外面指去,叶初棠便瞧见一个长随模样的男人正匆匆而来,面容有些眼熟。 叶初棠很快想起对方的身份,这似乎是谢安白身边的人? “叶二小姐。” 那男人见了礼,皱着眉,神色凝重, “我家侯爷身体不适,想麻烦您去一趟。” 叶初棠心中一动。 “怎么回事儿?” 上次在宫宴上看到忠勇侯,还一切安好的样子,怎么会突然生了病? 如果是普通的病症,他们绝不会如此贸然派人前来。 忠勇侯位高权重,若是身体抱恙,该是去请太医的,但眼下竟是直接来了这…… “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家二公子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但一时脱不开身,就让我来了。” 他拱手抱拳, “我知如此突然前来实在冒犯,但事态紧急,还望叶二小姐见谅。” 这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忠勇侯的情况必然十分糟糕。 叶初棠点点头,道:“事急从权,并无不可,我这就随你去便是。” 叶璟言和小五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齐齐看了过来。 叶璟言心思细腻谨慎,只一眼便看出不对,当即道:“阿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叶初棠却是摇摇头:“不必。你和小五在家等我便是。” 此时尚且不知忠勇侯府是怎样一番场景,少一人就少些麻烦。 叶璟言犹豫片刻,看她心意已决,便点点头:“好。” 小五眨眨眼,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担心来。 ——谢家二哥哥竟然来请阿姐帮忙了,许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叶初棠看着那男人,道:“我们这就走吧。” 男人脸上隐隐浮现激动之色,忙让开来。 “叶二小姐,请!” …… 叶初棠乘着马车前往忠勇侯府。 一路上,气氛沉闷。 抵达忠勇侯府门前的时候,叶初棠越发肯定心中猜想。 侯府大门紧闭,莫名透出一股紧绷的气息。 听闻叶初棠到了,大门才打开一侧,将她迎了进去。 绕过抄手游廊,过了垂门,叶初棠发现所有下人都很是沉默拘谨。 整个侯府都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一般。 叶初棠神色不动,一路往里,终于在庭院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安白。 他面色隐隐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那是叶初棠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 “二公子,叶二小姐来了!” 听到这一声,谢安白才猛地回神,回头看到叶初棠,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 叶初棠同他见了礼,这才朝着正方的大门看去。 房门大开,不断有小厮丫鬟神色匆忙地进进出出。 叶初棠注意到他们手里端着铜盆,以及换洗的手帕。 隐隐约约的,似是透着股浅浅的红。 “二公子,这是……” 谢安白疾步上前,表情是少见的紧张。 “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事发突然,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烦请你进去为我父亲把脉,看上一看。” 叶初棠点点头。 谢安白带着她往里去,然而刚来到门口,就被人拦下。 “二公子,世子交代了,侯爷眼下身体不适,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谢安白一声冷笑。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叶家二小姐!我请她来,是为父亲看诊的,你也敢拦!?” 那人脸色微变,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叶初棠。 瞧见那张清丽从容的面庞,他露出迟疑之色。 换做其他人,自然有千百种理由不让进去,可偏偏是叶初棠。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是她施针开方救了陛下? 便是太医院的那些人,也要甘拜下风。 眼下谢安白说请她来是要为侯爷看病,如何能拦?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女人声音。 “请叶二小姐进来吧。” 小厮立刻恭敬退后:“是。” 谢安白眸色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 “小爷记住你了!” 小厮垂首,不做应答。 谢安白此时无心和他计较,当即带着叶初棠往里去。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难怪谢安白这样匆忙的去请她来,估计在她来之前,连他都被拦在外面了。 搬出她,这些人自然再无理由,只能放他进去。 待来到里面,叶初棠立刻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她眉头微微蹙起。 谢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眸紧闭,似乎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床头的地上放着一个刚刚换洗好的铜盆。 谢安钧坐在床边,神色担忧地拿着帕子为他擦去嘴边的血迹。 萧佳宜站在另一侧,双眼红肿,憔悴不堪的模样。 旁边还有一个老先生,叶初棠认得,是太医院的李太医。 此时他捋着胡子,唉声叹气。 萧佳宜扭头,目光在叶初棠身上停留一瞬,眸底恨意暗潮涌动。 但也只是一眨眼,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将情绪掩藏,冲着谢安钧道: “安白请了叶二小姐来,不如先请她看看吧?” 谢安钧好像这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来。 望见谢安白的一刻,他皱了皱眉,训斥道: “还算你知道为父亲操心。” 谢安白脸色发冷,不予回应。 叶初棠却是瞬间听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谢安钧似乎……对这个弟弟很是看不惯啊? 哪怕是这个时候,语气都如此恶劣,更遑论平时。 但也真是奇怪,他身为世子,又娶了华宁公主,从各方面来说,都赢过名声浪荡的谢安白,怎么会对他有如此敌意?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谢安白微微侧身:“李太医,麻烦让让吧。” 李太医下意识看了看谢安钧,这才让开,一边走一遍摇头。 “侯爷这病,怕是有些麻烦啊!” 叶初棠径直上前。 刚拿出脉诊,躺在那的谢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而后翻身朝着铜盆便吐出一口黑血! “爹!” 谢安钧慌张上前。 谢安白也是一惊:“这、怎么吐的黑血!?” 叶初棠裙角沾上一抹黑色血痕。 她盯着吐血不止的谢沛,黛眉微凝。 这是…… 570.第570章 争锋(一更) 第570章 争锋(一更) 谢安白下意识回头看向叶初棠。 “叶二小姐,我爹这——” “二公子稍安勿躁,我先给侯爷把脉。” 叶初棠温声开口,又往前走了一步坐下。 谢沛吐出好几口黑血,脸色苍白至极,好不容易重新躺了回去,看起来已是大大透支了气力,甚至神智都不甚清楚。 叶初棠端详着他的脸色,伸出手为他把脉。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连空气都凝固。 叶初棠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侯爷这几日可曾用过辛辣刺激的食物?” 谢安钧一怔,随后下意识看向萧佳宜。 萧佳宜摇摇头:“未曾。侯爷近日胃口不好,每天只是用一些清粥小菜。” 叶初棠又问:“那可曾饮酒?” 萧佳宜一顿,片刻后才道:“似乎是有的。” 叶初棠抬眸:“似乎?” “侯爷早年喜酒,但后来身体不大好,大夫劝谏他要少饮,他便也真的不再多喝。只是……”萧佳宜眉头轻轻皱了皱,“只是最近,曾有小厮闻到书房内有酒味儿传出,许是侯爷开的。” 谢安钧一脸惊色:“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萧佳宜看都没看他,只冷淡道:“世子事务繁忙,自然不记得这些小事。” “你——”谢安钧被她当众嘲讽,脸上也很是挂不住,但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只得按下心中怒火,“我先前就曾叮嘱过你,父亲不能喝酒!你怎么也不知道劝一劝?!” 萧佳宜差点冷笑出声。 “侯爷的书房我是进不得的,他在里面独自饮酒,我又能如何得知?更何况,不过几句流言,许是小厮们私下的玩笑话,我未曾求证,又如何去管?” 谢安钧一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萧佳宜是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但忠勇侯府也是高门,谢沛虽然早已上交兵权,但在军中和朝中依旧有着极高的威望。 这忠勇侯府,还是他说了算的。 没有他的允许,萧佳宜的确进不去那书房。 谢安钧就算想将这事儿怪罪在她身上都不能。 更何况最近他每日也是醉生梦死,哪儿知道府里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叶初棠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若有所思。 都传这夫妻二人已经离心,尤其萧成煊和蒋青湄接连出事儿之后,萧佳宜在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两人闹了好几场了。 现在看,偌大的侯府管理混乱,的确是十分糟糕。 谢安白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二人的争执,只紧紧看着叶初棠,问道:“怎么,我爹这样是因为饮酒引起的吗?” 叶初棠点点头。 “侯爷思虑忧伤,劳倦过度,且有肝病,气滞血瘀,这次应该就是因为又喝了酒,诱发吐血。” 谢安白一颗心悬了起来:“那、那——可有方子可治?” 叶初棠声线温和平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一下治好的,不过眼下看侯爷的情况,倒是尚未到危及性命的程度。我等会儿开个黄土汤的方子,每日煨了,给侯爷服下。持续一月,便能减轻症状。但若要彻底痊愈……” 叶初棠一顿。 谢沛的情况不容乐观,脾胃失和,肝脏也有问题,怕是积重难返。 就算是用药,也难以根治。 谢安白心里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深吸口气:“叶二小姐的医术,我信得过。若是连你也没办法,那就真的无处可求了。我不敢奢望父亲的病能迅速根治,眼下只要能帮他减轻些痛苦也是好的。” 叶初棠颔首。 “我先施针,给侯爷止住呕血吧。” 谢安白立刻退后让开位置:“请。” 叶初棠从随身带来的药箱中取出针帛。 看见那泛着冷芒的银针,谢安钧眉头皱得死紧。 “你可有完全的把握!?若这一针下去,我爹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叶初棠一顿,忽而轻笑。 “若世子信不过我,我现在走便是。” 谢安钧脸色登时变得不太自在:“我可没这么说!我、我只是担心——” 叶初棠连日进宫,为穆武帝看诊,如今深得器重,谁还敢公然质疑她? 谢安钧再看不惯她,这话也是不会说出口的。 谢安白冷声道:“若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便是!” 谢安钧闻言,脸上却是露出嘲讽之色。 “你竟也好意思说出这话来?若不是你成日里游手好闲,风流浪荡,在外面一次次惹事儿,父亲又怎么会饮酒解闷!” 在所有人看来,忠勇侯府世子虽然文弱,却才华横溢,而那位二公子,年纪轻轻不着调,整日里没个正行,忠勇侯自然是对长子十分器重,而对二子恨铁不成刚了。 换做平日,被几分几句,谢安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一向懒得同他这位大哥计较。 但今天不同! “爹到底是为何破了戒,借酒消愁的,大哥,你该比我更清楚吧?”谢安白冷冷一笑,“我不回家本是常态,隔三差五的出去,父亲从来也没有到如此地步!反倒是你——”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同样脸色冰冷如霜的萧佳宜身上,一字一句。 “你那院子里的糟心事儿,怕是到现在都还没解决吧?” 若不是萧佳宜一直求劝忠勇侯为萧成煊和蒋青湄求情,闹得大家都烦不胜烦,又怎么会出现现在的情形! 就连他谢安钧!也是个不干净的! “你!”谢安钧被戳到痛处,脸色骤变,“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你——” “侯爷需要静养,麻烦诸位要吵出去吵,给侯爷留个清净。” 清淡的嗓音响起,如清冷的雪水淙淙,当即令谢安钧闭上了嘴。 他看了眼床上紧闭着眼,眉头紧锁,似是在忍耐着巨大痛苦的忠勇侯,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狠狠甩袖离开! 萧佳宜目光盯着叶初棠看了几秒,又重新看向谢安白,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地缓声开口: “既然二公子如此相信叶二姑娘,那就——希望一切如二公子所愿。” 571.第571章 人情练达(一更) 叶初棠仔细叮嘱了谢安白,事无巨细,谢安白皆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放心,我一定亲自盯着煎药,不出半分差错。” 往日里的谢家二公子风流浪荡,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却是最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这一点上,倒是比他那对几乎快闹崩了的兄嫂要好上许多。 叶初棠笑道:“二公子心细如发,定然无碍。” 谢安白深吸口气,朝着叶初棠长长一揖。 “今天实在是唐突了,等我爹身体好转,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叶初棠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二公子牵挂侯爷,本也是人之常情。道谢的事不必多提,你先前也曾帮过我数次,我这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谢安白心中感激,又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叶初棠同他告辞,目光又朝着院内的方向看了一眼。 “侯爷需要静养,尽量不要让人打扰到他。有些事情,交给别人,未必比自己亲自来做更好。” 谢安白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认真颔首:“多谢提点,我知道的。” 从前他为了避嫌,也为了减少麻烦,极少操心府里的事情,成日里观遛鸟,雅兴多多。 可这次父亲一病,却让他猛地惊醒——忠勇侯府不过是面上风光,其实内里早就乱成一团了! 从前谢沛身体康健,尚且能镇得住这府中安宁,可这次他突然倒下,不过短短一天,全府上下居然就乱了阵脚! 若不是谢安白当机立断,派人去请叶初棠,只怕这会儿那群人还在屋里纠缠不休! 察觉到这一点,令谢安白心中后怕不已。 若是继续任由事情发展,那侯府的将来……怕是危矣! 叶初棠点到为止,未再多言,冲着谢安白行礼道别。 谢安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街巷拐角,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心里第一次对当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他对荣华富贵并无心思,可若有人要伤害他在意的人,那……他绝不会容忍! 谢安白敛起神色。 “关门。今日起,侯府谢绝访客。” 守门的小厮面面相觑,十分犹豫:“这……二公子,如此怕是不合适吧?是不是去请示一下世子?” 谢沛身体不适,那这府中做主的就该是谢安钧,怎么都轮不到谢安白啊! 谢安白闻言却是挑眉一笑,眼角未带笑意。 “怎么,现如今我连在府里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的不敢!” 小厮嘴上虽这么说,双脚却像是死死定在了原地一般,不肯听命。 谢安白脸色冷下来。 “谁有异议,尽管去告知世子!我倒是要看看,这样的时候,世子会弃侯爷身体不顾?” 这话便是十分严重了。 就算是谢安钧,也不敢担上这样的名头。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终于躬身应声。 “是。” …… 叶府。 叶初棠刚回来,叶璟言和小五就迎了上来。 叶璟言先是打量了她一圈,这才问道:“阿姐,侯府那边如何了?” 叶初棠笑着调侃:“我只是出去看一趟诊,怎的这样紧张?忠勇侯府虽是高门大户,我却也是去得的,阿言不必过于担忧。” 听得她语气轻松,叶璟言松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现在和忠勇侯府扯上关系……不大好。” 叶初棠正往里走,闻言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饶有兴致地问道:“何出此言?” 忠勇侯府虽然荣光不复从前,但也仍是京中权贵,许多人巴不得和他们攀上,可阿言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叶璟言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道:“我听说,先前迎接瓦真使团的宴会上,陛下曾请忠勇侯出面,和瓦真人谈判?” 叶初棠点颔首:“不错。” 那日阿言在国子监上课,并未随她进宫,但这种事情向来传得很快,尤其是国子监这种地方,对这些消息最是敏感,阿言知道也很正常。 叶璟言眉心微凝。 “陛下似乎……对忠勇侯颇有微词。若非心有介怀,他不会这么做。只是不知道忠勇侯究竟在何处犯了错,竟惹得陛下如此。” 他摇摇头:“若非忠勇侯宝刀未老,杀了瓦真人的锐气,还不知陛下会如何责难。” 说完,四周一片安静。 小五仰头,黑眼睛咕噜噜转,却没太懂叶璟言在说什么。 她那天就在的呀! 可三哥分明没去,怎么好像比她这个去了的,还要清楚当时的情况? 叶璟言说完,没等来叶初棠的回答,看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心慌。 “阿姐?怎的这样看着我?” 叶初棠眨了眨眼,却是缓缓笑开。 “看来进国子监这半年,你学到不少东西。” 叶璟言不解:“什么?” 叶初棠笑道:“你自小聪慧,过目不忘,写得一手好文章。但若只是这样,却还不够。” 她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在这里,只能遥遥望见那一抹飞扬的屋檐,庄重尊贵,不可捉摸。 “所谓人情练达,便是要足够谨慎细致,洞察人心,才能最大限度地推演出事情的发展方向。” 叶初棠收回视线,含笑看向叶璟言。 “你在国子监待了这么久,开阔了眼界,也拓宽了格局。哪怕未曾亲自参与那日的宫宴,却能推测出这些来。这便是极大的进步了。” 叶璟言明白过来,眼睛一亮:“这么说来,阿姐也赞同我的想法了?” 叶初棠点点头。 实际上,她当日也有这样的感受。 那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一场试探。 “具体的,我暂时也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陛下这么做,的确有他的原因。” 叶璟言心念电转。 “莫非,是因为忠勇侯世子与华宁公主?” 叶初棠笑了笑,却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咕噜—— 叶初棠低头看了眼,小五顿时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叶初棠问道:“我去了那么久,你们还没吃饭?” 小五摇头,又拉着她的手。 ——要和阿姐一起! 叶初棠弯起眼睛捏了捏她的小脸。 “行!今天小年,便允你多吃一块芝麻!”(本章完) 573.第573章 公道(一更) 第573章 公道(一更) 叶初棠向前走去,便见到门内场景。 谢安白果然正与谢安钧对峙,一众小厮家丁站在一起,似是要齐齐将谢安白赶出去。 谢安白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声音极冷: “父亲尸骨未寒,大哥就这么急着赶我出去?” 谢安钧一手负于身后,冷哼道:“我为何如此,你心知肚明!这些年你在外风流浪荡,将忠勇侯府的名声全都败坏了!父亲数次训斥,你却毫无改正之心,依旧一意孤行!若非你顽劣不堪,父亲又怎么会心气郁结,直至今日这般境况!” 一番话他说的慷慨激昂,是个人听到,怕都要以为是谢安白气死了忠勇侯。 谢安钧左右看了一眼,抬高了声音:“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给我赶出去!” “谁敢!” 谢安白骤然一喝,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睛里此时隐隐泛着血丝,如刀锋一般锐利冰冷至极。 一众下人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竟都被镇住,不敢上前。 谢安白直直看向谢安钧,一字一句:“我是谢家人!你想将我赶出去,也得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谢安钧却只是冷笑一声。 “父亲已经去了,我自会名正言顺地袭爵,当然有资格为父亲讨一个公道!” 谢安白怒从心起:“你——” “世子既然想要一个公道,何不找我来讨?” 一道清润平静的嗓音传来,瞬间打破冻结的气氛。 所有人齐齐朝着大门外看去,便见叶初棠披着一袭雪色狐毛大氅,正静静站在夜风之中,朝着这边波澜不惊地望来。 谢安钧顿时心头一跳:这叶初棠怎么现在来了!?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皱起眉头:“侯府今日有事,暂不接待客人,叶二小姐还请先回吧!” 叶初棠抬头,看了眼那门上悬挂的白布。 “这么大的事儿,我既知晓,怎能不亲自前来,送侯爷最后一程?毕竟,侯爷最后的日子,与我曾有交集。更何况——” 叶初棠一顿,重新看向谢安钧,神色淡淡。 “更何况,方才我在远处便听到世子似乎对我颇有怨言,以为是我耽误了侯爷的病情,导致他突然病逝。既然如此,那世子说要讨公道,自然是该来找我的。” 谢安钧尴尬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叶初棠居然全都听到了!还这么公然讲出来! 更甚至,她竟胆大至此,说什么让他找她讨公道! 谢安钧那些话不过随口一说,目的就是为了把过错推到谢安白的身上,哪里想过真的去找叶初棠的麻烦? 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叶初棠力挽狂澜,让陛下醒了过来? 而现在,他来质疑叶初棠的医术——实在是骑虎难下! 谢安钧进退维谷,只得深吸口气,冷声道:“我没有为难叶二小姐的意思,只是,我父亲的确是在经过你看诊以后不久,便突然发病去世了。身为人子,何其悲痛!若非用了你的药,我父亲或许也不会就这么走了!这让我如何接受!?” 574.第574章 谈话(一更) 叶初棠看着他,淡声反问:“世子如此笃定,侯爷之死,是由我的药引起的?”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本来父亲还好好的,就是你来看过以后,他才——”谢安钧深吸口气,似是压抑着内心悲痛,“但今日我不想和你计较这些,还请叶二小姐回去吧!” 叶初棠却是没动,只微微偏头,若有所思: “若侯爷真是好好的,怎么会请我来呢?世子,我为侯爷看诊的时候,你也可在场,为何当时不阻拦呢?” “我——” 谢安钧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叶初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一番话说的他连反驳都找不到口子! 这时,一道沙哑的女人声音传来:“叶二小姐,世子方才是一时冲动失言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叶初棠朝着谢安白身后看去,萧佳宜正从里面走出。 她双眼通红,俨然是刚刚哭过。 与白日所见的尊贵傲气不同,此时的她倦怠憔悴了许多。 谢安白闻言,脸色有些难看:“父亲突然出事儿,难道我还说不得了!” 萧佳宜闭了闭眼,像是随时都会失去耐心一般:“世子便是要声讨,也别选在今日为好。” 偌大的侯府,这样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 谢安钧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一声冷哼,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佳宜随后看向了谢安白,脸色和语气都冷了下来。 “安白,我知道父亲离世,你心中悲痛,不愿接受,可你也不该如此突然地将外人喊来,这算怎么回事儿?” 叶初棠和忠勇侯府无亲无故,此时她却出现在了这里,实在是荒唐! 谢安白却是根本没有理会萧佳宜,只死死盯着谢安钧。 “你既这么说,便是认定,父亲之死,是与我和叶初棠有关了?” 谢安钧眯了眯眸子,甩袖冷哼,扭过头去。 他不说话,这模样却已经是默认。 谢安白忽而一声冷笑。 “但若我说,父亲根本没有服用那服药呢!?” “什么!?” 谢安钧骤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安白。 萧佳宜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瞬间的龟裂。 “你、你在说什么?” 谢安白环顾四周。 这侯府,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可是不知道哪一天起,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这里的人容不下他,恨不得他死! 从前当着众人的面还会做做样子,现在父亲去了,便都露出了本来的狰狞面目! 谢安白只觉心头无尽悲凉,寒风袭来,冰寒彻骨。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冻结,如同覆盖一层冰霜,一字一句道: “我说,父亲生前,根本没有喝下那汤药!” “不可能!” 谢安钧立刻反驳, “下人们都瞧见,是你端着药罐进去的!父亲怎么会没喝!” 一言一句,竟毫不遮掩谢安白在府中,也有他的人重重监视! 然而谢安白也懒得与他计较这些,毕竟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可那药的事儿,却是必须辨个清楚! 他讥讽一笑: “父亲的那服药,的确是我亲自盯着煎熬,也是我亲自送去的。但当时碰巧他醒了过来,便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我发现那汤药凉了,便想着再去热上一热,不想……若你不信,大可将药罐拿来,一看究竟!”(本章完) 575.第575章 阵仗(一更) 谢安钧又惊又怒,短短时间内脑子里闪过了诸多想法。 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旁边的一个小厮看去,那小厮脸瞬间白了,慌忙低下头去。 谢安钧心中暗骂,都是不成事儿的东西! 他特意派人仔细盯着,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谁能想到那碗药,谢安白居然还没喂下去! 萧佳宜忽然道:“到底是亲兄弟,闹成这样传出去终究不好。安白,你也别急,这事儿是你大哥草率了,但他也是一心为了侯爷,一时心切,这才误会了你。” 她上前一步。 “既然现在误会已经解开,那大家都别吵了,先处理侯爷的后事才是要紧。” 谢安白眯起眸:“公主的意思,大哥平白诬陷,差点陷我一个弑父的罪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哪里就这样严重了?”萧佳宜皱了皱眉,满脸不赞同地摇头,“不过是气头上训斥你几句,世子到底与你血脉相连,怎会有心害你?” 她似是有些累了,长叹口气。 “我知你心里有气,可也得看时候不是?眼下若继续这样闹下去,只会让外人嘲笑罢了。这与忠勇侯府,与世子和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谢安白简直要冷笑出声。 方才这些人黑白不分地将脏水泼到他头上,现在倒是和他论起“丢人”这事儿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谢安钧。 “对,这也是怪我,和父亲谈完那些事儿以后,一时心思恍惚,这才送药送的晚了。不成想只是晚了一步,父亲竟就咽了气儿!倘若当时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或许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来!” 谢安钧心头猛地一跳,猛然涌上不安。 那些事儿? 父亲临走之前究竟都和谢安白说了些什么? 刚才他还没在意,可此时再听谢安白的话语,总觉得是话中有话。 这…… 心念电转,谢安钧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先前是我不对,错怪了你。既然不是你的错,那我们自然还是一家人。” 说着,谢安钧冲着两边的下人们沉声喝道: “都围在这干什么!安白是我弟弟,也是谢家的二公子!都下去!” 下人们立刻听命作鸟兽散。 看到这一幕,谢安白却并未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恶心。 这忠勇侯府早就成了他谢安钧的一言堂! 父亲尸骨未寒,他俨然已经成了这里的新主子! 谢安钧向前走来,摆出了要和解的架势。 “行了安白,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气性这么大,以后但凡遇到点麻烦,又该如何是好?” 谢安白讥讽道:“我连自家的麻烦都能招上,还怕其他吗?” “你——!” 谢安钧难得拉下脸,谢安白却如此不给面子,他也没了耐性,严声道:“我不想与你计较,眼下父亲新丧,侯府内外不知多少事情要忙,你从不操这些心,自是不懂!随你怎样,我没工夫与你纠缠。” 说着,他扬声道:“来人!去准备丧事——” “且慢。” 叶初棠再次开口,容色平和, “二位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但我既然来了,不知可否进去,送侯爷最后一程?” “这怎么能行!?” “不可!” 谢安钧和萧佳宜同时开口,皆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两人对视一眼,萧佳宜拧着眉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谢安钧又看向叶初棠,脸色不怎么好看:“方才对叶二小姐多有误会,是我之过。但今日侯府的确不能待客,还望叶二小姐回去罢!” 叶初棠一动未动,只道: “世子态度怎的如此坚决?我是觉得,先前我曾为侯爷诊脉开方,谁知侯爷不到一日便去了。说来,也是我医术不精,竟没能看出他的病症已经这般严重,若我能早早知晓,必然不会开完方子便离去,导致这般结果。我心中实在惭愧,只想见侯爷最后一面,还望世子成全。” 谢安钧遥遥看着那站在门外的女子,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个叶初棠,不但能医人,也能剖人! 先前刑部走水,南胡刀客尽数暴毙狱中,便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对那几人进行了尸检! 这是个浑不怕神佛鬼怪的! 若她进了屋,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这,谢安钧冷下脸来。 “叶二小姐,这是我谢家的家事,外人还无权插手和过问!我劝你还是早早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猛地抬高了声音:“还不立刻关门谢客!” 立刻有几个下人过去,作势就要关门。 瞧那模样,叶初棠若踏入侯府大门一步,他们当即就会把人赶出来! 谢安白怒从心起:“我看谁敢!” 谢安钧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安白,这侯府,暂时还轮不到你做主。” 他脸色一变,催促斥道:“动作都麻利点!” 吱呀—— 大门被缓缓推动,眼看叶初棠便要被隔绝在外。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这是在干什么?” 叶初棠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沈延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周身疏离,眉眼冷淡。 只是站在那,便自带一股莫名的气势,令人望而敬畏。 谢安钧瞧见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怎么连沈延川也来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沈延川?你来这作甚?” 沈延川音调不咸不淡: “忠勇侯刚去,谢家便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我若不来,岂不白白浪费?”(本章完) 576.第576章 奉命而来(一更) 第576章 奉命而来(一更) 这话说的实在不怎么客气。 谢安钧脸色隐隐发青,奈何他对眼前之人深深忌惮,只能强自忍耐。 但沈延川和谢安白交情极好,此时他来,摆明了是要为谢安白撑腰的,这让谢安钧如何看他顺眼!? 谢安钧压着怒意,沉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延川淡声,“忠勇侯一生为国,今日猝然离世,陛下若是知晓,必定悲痛惋惜。” 谢安钧眉心一跳,下意识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心中惊疑不定。 ——陛下已经知道了!?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宫里必然是最快知晓的。 那沈延川突然这个时候出现……莫非是陛下的授意? 想到这,谢安钧更添几分不安。 他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拱了拱手:“等府中事务办妥,我自会亲自进宫面圣!到时——” “你一片孝心,陛下自然知晓。只是,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本就辛劳,加之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好好休养。” 沈延川打断他的话,清清淡淡的一番话语,顿时令得谢安钧紧张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延川容色淡漠。 “我奉陛下口谕,来送忠勇侯最后一程。” 众人皆惊! 那这意思,岂不是代表,他这一趟是代陛下而来!? 谢安钧的脸色尤其难看——如此一来,再无任何理由拦人! 沈延川今日是必定要踏足忠勇侯府的了! 谢安白回头,脸上也难得浮现愕然之色。 “……什么?” 他一直待在府中,与这群人纠缠,沈延川的到来已经令他颇为意外,此时说的这番话更是令他满心震惊。 以沈延川的手段,这么快的时间内,知晓这里发生的事儿,其实也很正常。 可……他怎么是奉命而来!? 这分明是—— “世子这是刚从宫里过来?”叶初棠轻声问道。 虽是问话,语气却已是十分笃定。 果然,沈延川与她对视,轻轻颔首:“不错。陛下刚与内阁商议完瓦真的事儿,惊闻忠勇侯突然病逝,便让我来一趟。” 这话已经说的不能更明白——他就是带着圣命而来的! 他要做什么,都是陛下的意思! 谁敢违逆!? 沈延川说罢,终于再次看向谢安钧与萧佳宜。 “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 下人们齐齐退下,庭院中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方才还喧闹不堪的侯府此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带着刺透骨血的冷。 吱呀——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 谢安白眼眶通红,双拳紧握,垂在身侧,几乎难以呼吸。 分明不久之前,父亲还在这里与他说话,然而一转眼,竟已是天人永隔! 沈延川拍了拍他的肩。 谢安白闭了闭眼,朝着里面一步步走去。 床上的谢沛静静躺着,像是睡着了一般,只眉宇之间泛着黑青之气,俨然已是毫无声息。 谢安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 “爹!” 沈延川微微侧头,看向叶初棠。 她眸色静静,似是有些出神。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重新抬眸看向前方。 ——她要看看,这个局,究竟是谁在执棋! 察觉到沈延川的目光,叶初棠也看了回去,二人四目相对。 “世子请。” 沈延川也没与她客气,轻轻颔首,便先一步进了屋内。 他是带着圣命而来,当然有这个资格。 叶初棠落后他身后一步。 后面跟着的谢安钧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心梗。 他抬了下手,想将人拦下,可到底是没这个胆量,恼怒作罢。 ——沈延川让叶初棠进去,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将门锁死,把人全都赶出去吧! 萧佳宜神色冷冷,像是十分抗拒处理这个烂摊子,只站在那,一动不动。 唯有那双眼睛,隐隐泛起尖锐的恨意,又转瞬即逝。 577.第577章 异样(一更) 第577章 异样(一更) 谢安白低垂着头,喃喃出声: “如果我早点把药喂下去,父亲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威严无比的父亲,此时竟就那样静静躺在床上,头发白,宽厚的手掌一片冰凉。 此时他才恍然惊觉,原来父亲早就已经老了。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失去他。 可这一切来的太快! 谢安白心底无法控制地涌上悲痛与悔恨。 若他能早点懂事听话,若他不是一味的和父亲对着干,若他能及时意识到—— 是不是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方才在庭院中对峙的时候,谢安钧指责是他害了父亲,他信誓旦旦的反驳,可这一刻,谢安白心里真的不确定了。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侯爷生前可曾有异常情况?” 清润温和的嗓音响起,打破了谢安白的思绪。 他僵硬的抬头,这才注意到叶初棠已经来到他身侧,而这话是回头朝着门口伺候的小厮问的。 小厮顿时有些慌张,忙跪了下来,回道:“没有!小的以性命起誓!二公子离开后,侯爷便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除了低低咳嗽过两声,再无其他动静!后来、后来小的进来打算给侯爷换水,这才发现不对——世子明鉴!叶二小姐明鉴!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 叶初棠眼帘微抬:“也就是说,二公子走后,除了你,中间再无其他人进过这个房间?”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是、是!” 沈延川忽然问道:“公主与世子当时都在何处?” 谢安钧顿觉被冒犯,一股火直窜天灵盖:“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怀疑起我来了!?” “你方才不也怀疑过你的亲弟弟么?”沈延川淡声反问,“我不过觉得侯爷突然病重,除了谢安白,却再无其他人在跟前侍候,心下有些奇怪罢了。怎么,这也问不得?” 谢安钧无法反驳,只得压着火道:“我当时在处理一些紧急事务,想着既然叶二小姐已经开了药方,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谁成想——” 言语之间,还是对叶初棠和谢安白皆有怨气。 至于萧佳宜就更不用说了,她到底是公主,这样的事儿哪里轮得到她来做。 更何况,最近她和谢家的关系十分紧张,她更不会过多操心了。 叶初棠听完,重新看向谢沛。 旋即,她道:“还请二公子帮忙查看,侯爷身上可有异状?” 谢安钧登时拧眉:“你这又想干什么!?” 叶初棠回头,似是有些诧异:“难道您不想知道,侯爷究竟是为何突然去了?” “我——” 不等谢安钧想出回答,谢安白已经应声:“好。” 他站起身来,依次查看过谢沛的面颈和手脚。 忽然,他动作一顿,视线在某处定格。 叶初棠朝着他的目光看去。 谢沛的唇齿之间,似是泛着一抹淡淡的绀色。 谢安白颤抖着手,刚刚触碰到谢沛的唇角,便有一缕鲜红缓缓溢出。 ——他的口中,竟满是鲜血! 578.第578章 烈火烹油(一更) 第578章 烈火烹油(一更) “这——” 谢安白震惊回头,沾染血迹的手掌细微颤抖。 叶初棠眉心微微蹙起。 怎么会是这样? 谢安钧也瞧见这场面,立刻快步奔来,又气又怒:“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父亲已经走了!你们难道要让他连最后一段路都不能安心吗!” 来到床前,大约是忌惮沈延川,谢安钧还是堪堪停下脚步,深吸口气,压抑着心头怒火沉声问道:“叶二小姐坚持要看,现在——可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谢安白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只在听到这话之后,迟钝地回神,等待着叶初棠的答案。 安静片刻,叶初棠道: “侯爷应是突发心疾走的。” “心疾?” 沈延川凤眸微凝。 他先前接到的消息,分明说谢沛是患了肠胃的病,现在怎么会是因为心疾死了? 叶初棠点点头。 “侯爷脖颈与脸部发青,掌心残存指甲掐痕,口中溢满鲜血,显然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二公子可以查看,侯爷的心脏位置是否有异状?” 谢安白不语,只依言解开了谢沛的中衣,果然看到他从心脏往上都泛着青紫之色。 “……怎么会这样?” 谢安白不敢置信。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猜到真相竟是如此。 “父亲从来从来没有出现心脏上的问题——” “猝死往往无法预料。” 叶初棠顿了顿, “二公子,节哀。” 谢安白心里瞬间一空。 同时,他也明白了叶初棠的意思——父亲当真是突发意外走的! 谢安钧脸色沉沉:“既然看完了,这接下来的事儿,我们总算可以继续办了吧?” 这话令谢安白心里极度不舒服。 但在父亲的跟前,他不想闹得那般难看,只得强自忍下,转身重新为谢沛穿好衣服。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为谢沛仔细擦去脸上的血迹后,他退后一步,双膝跪地,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叶初棠和沈延川对视一眼,无声退出了房间。 沈延川稍稍一等,也跟着退了出来。 这便是谢家的家事了。 父子一场,终归要给他们留点时间和空间告别。 来到门外的时候,叶初棠再次看到萧佳宜。 这位曾经受尽宠爱的大公主,忠勇侯府的世子妃,如今消瘦憔悴,眼中也再没有了往日的得意光彩。 二人对视。 萧佳宜率先漠然移开了目光。 叶初棠突然道:“听说蒋才人的身子不大好了,公主不去看上一看吗?” 萧佳宜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怨恨。 她敢提! 她竟然还敢提! 今时今日的一切,不都是她叶初棠一手导致的吗!? 现在倒是来装起好人来了! 萧佳宜一声冷笑: “这些似乎还轮不到叶二小姐操心吧?有这个心思,叶二小姐还是多多放在自己身上的好。烈火烹油,鲜着锦,谁知道我母亲的今日,不是某些人的将来呢?” 叶初棠微微一笑,似是没听出她话中讽刺。 “公主说的是。您母亲有三公主照看,自是不需我一个外人多问。” 萧佳宜脸色骤变! 579.第579章 君要臣死(一更) 第579章 君要臣死(一更) 这段时间她虽然没有进宫,可宫里发生的那些事儿,她却都有所耳闻。 萧岚曦被关起来了,而且所有的罪名都和萧成煊以及蒋青湄有关。 叶初棠此时此话,简直锋利如刀,直直刺入萧佳宜的心口。 ——之前她还寄希望于宫里有萧岚曦照应,母亲和弟弟的处境不至于太过糟糕,可谁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恰恰就是那个他们从未怀疑过的人!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萧佳宜实在是恨极! 萧佳宜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别过头去不再看叶初棠。 然而叶初棠却似乎并没有就此结束这场不愉快谈话的打算,反而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开口: “倒是公主您,每日与自己的夫君相看两厌,在这侯府中的日子,想必……不太好过吧?” 萧佳宜简直要气笑了。 她嘲讽而怨毒地盯着叶初棠,所有的情绪终于从眼底清晰浮现,压着嗓子一字一句: “无论怎样,我都是侯府的夫人,这方寸之地的所有事务,还轮不到旁人插手。如此,怎么能说难熬呢?” 叶初棠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倏而一笑。 萧佳宜被她这反应惊住,怎么都猜不到叶初棠此时心中所想,不由拧眉喝问:“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叶初棠轻笑点头:“对,您说的当然很对。” 谢沛死了,谢安钧袭爵,萧佳宜一日没有与他和离,这侯府夫人的位置就坐一天。 然而叶初棠这话却并未让萧佳宜打消心中的不适。 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沈延川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听到脚步声,萧佳宜迅速收敛脸上神色,重新看向别处,表情重新恢复漠然。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沈延川的目光从萧佳宜身上扫过,未曾有片刻的停留。 他来到叶初棠身前,道: “此间事了,既已送了忠勇侯最后一程,我便先回宫复命了。” 叶初棠反应了一瞬,沈延川这是……在和她报备行程? 但事关重大,如此也是正当。 毕竟人就是从宫里来的。 叶初棠轻轻颔首:“世子慢走。” 沈延川回头看了一眼。 “侯府今晚估计有的忙,夜色已深,你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叶初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谢家这趟浑水,她还是少蹚为妙。 思虑片刻,她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沈延川道:“我送你。” 叶初棠:“……?” 好像是她先来的忠勇侯府吧?怎么沈延川这话听着,反客为主了? 她倒是无所谓,可他真的不看看旁边萧佳宜的脸色多僵硬吗? 不过叶初棠也不想看。 所以她选择从善如流。 “那就先谢过世子了。” …… 走出谢家大门,迎面冷风拂来,瞬间吹散那股子沉闷而压抑的气氛。 叶初棠轻轻吐了口气。 沈延川忽然道: “今晚你不该来的。” 叶初棠站定,侧头看了过去。 迎上那双深邃的凤眸,她心里的那个猜测终于落地。 她轻声问道—— “所以,今晚的一切,是陛下的意思?” 580.第580章 我心昭昭(一更) 第580章 我心昭昭(一更) 话音落下,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沈延川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忠勇侯府牵扯极多,你今晚来这一趟,必会增添许多麻烦。” 他这样的反应,叶初棠已经知道了答案,心中微微一沉。 ——果然如此。 无论谢沛是生了什么病,无论忠勇侯府是何等情况,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略作停顿,抬眸朝着沈延川身后看去。 夜色下的忠勇侯府早被悲凄笼罩,呜咽的哭声隐约传来,令人心头发颤。 她放轻了声音: “忠勇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然而从头到尾,他一声未出,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哪怕唇齿间早已溢满鲜血,痛到筋骨抽搐痛不欲生,依旧紧咬牙关,生生吞下了所有的苦痛。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因为这原本也是他选的路。 叶初棠不知道谢家究竟牵涉到了什么麻烦里,但很显然,能让谢沛以死谢罪,换忠勇侯府上下周全的,必然不是小事。 而那,很可能就和如今正住京城的瓦真使团有关。 沈延川沉默片刻,道: “忠勇侯驰骋沙场,战功赫赫,意志与心智自然都非比寻常。” 言下之意,谢沛如此反应也是正常。 叶初棠与他对视一瞬,心中明了——这是沈延川的再次提醒。 提醒她:她的确猜中一些东西,但那些都不是她该知道的。 所以即使是猜到了,也得是什么都不知道。 叶初棠唇角轻轻弯了弯: “世子所言甚是。” 她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天色:“世子还得回宫复命,时间要紧,还是快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有阿言和小五陪同,世子不必担忧。” 沈延川眼帘微抬。 不远处的马车旁,叶璟言正抱着小五,往这边看来。 叶初棠没让他们进入忠勇侯府,但兄妹二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一直在外等待。 沈延川收回视线,轻轻颔首。 “路上小心。” 虽然不久之前叶初棠才遭遇过暗杀,但其实她并没有很在意。 一来,她自有法子对付那些人,二来,暗中有黑骑卫的保护。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需过多担心。 叶初棠点点头,行了一礼,转身刚走出一步,又想起什么一般回头看来。 “对了。” 沈延川有些奇怪:“什么?” 叶初棠看着他,红唇轻轻扬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我向来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平生最怕麻烦。但,谢二公子是世子至交,那他的忙,我自然是要帮的。” 说罢,她再次转身离开,纤细的背影脚轻盈,只留下翩跹而起的裙角,在夜色中荡漾起一道波澜。 那波澜层层迭迭,不可控制地涌入沈延川的胸口,无声澎湃。 “主子?主子?” 在后面等待的连舟实在是忍不了了,用力咳嗽了好几声, “宫里那边还等着呢!” 沈延川回过神来,再转身,黑眸之中的诸多情绪已经尽数消散,只剩下冷冽的平静。 “继续盯着忠勇侯府,我进宫面圣。” 581.第581章 除夕(一更) 谢沛死得突然。 第二日,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陛下悲恸,着令厚葬,给足了这位曾与他一起征战沙场的忠勇侯死后哀容。 因为临近年关,且瓦真使团尚且在京,谢安钧主动请求丧事从简。 陛下应允。 …… 转眼到了除夕。 北风呼啸,铅灰色的天空再次飘下雪来,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叶府。 屋内银炭噼里啪啦笼着火,暖意氤氲满屋,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苦涩药香。 叶璟言今日身着一袭明蓝色锦衣,站在桌前写对联。 少年长身玉立,清瘦挺拔,一手执笔,当真端方公子,温润无双。 小五穿了一身暗纹绣红番莲的短袄,毛茸茸的领子围了一圈,将她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衬托的越发玉雪可爱。 她正站在一旁,乖乖研墨,还不忘垫脚探着脑袋多看上一眼,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一眼望去,当真如画。 叶初棠坐在软榻上,身前支起了一个画板,寥寥几笔,一大一小便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小五听到动静,抬头往这边看来,眨了眨眼睛,有些按捺不住地跺了跺脚。 ——阿姐,画好了没啊!? 摆姿势好累哦。 叶璟言笑着用笔杆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 “方才就跟你说,选个轻松点的姿势,现在知道辛苦了?” 小五吐了吐舌头,却是不服。 ——阿姐说了,这画年后可是要送去给四哥的!她当然得摆出最漂亮的模样来! 叶初棠不用抬头也知道小东西在想什么,手上动作加快,而后稍稍退后,考量了两秒,终于点头。 “可以了。” 小五长舒口气,忙不迭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叶初棠笑着让开位置。 “怎么样,这次画得可满意?” 小五看着那幅画,小脸红扑扑地用力点头。 ——好看好看!比以前的都好看! 叶初棠从画板上取下,给叶璟言看:“阿言,如何?” 和一年前比,他们都是大不相同了。 少年渐渐褪去青涩,眉眼之间添了沉稳平静之色。 小奶团也终于放下了她往年咬着的栗子糕红枣糕云片糕,变成了短袖添香的小小姑娘。 叶璟言看了会儿,道:“阿姐画的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回头给阿风瞧见,怕是又要吵着让阿姐给他补上。” 叶初棠挥挥手:“戍边总是辛苦些,待他回来再说便是。” 反正那小子最好哄。 叶璟言点点头,放下笔来。 “对联也写好了,请阿姐一观。” 叶初棠对他向来最是放心,他那一手字,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好。 听说不少同窗甚至老师都曾和他求过墨笔。 叶初棠走过去看,果然见笔迹遒劲有力,自成风骨。 她弯起眼睛。 “阿风的字,极好。” 他这大半年在国子监,的确学到不少东西。 喊来小厮将对联贴出去,看着张灯结彩的过节氛围,叶璟言才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 “对了,今日除夕宫宴,阿姐为何拒绝了?”(本章完) 582.第582章 处境(一更) 第582章 处境(一更) 叶初棠道:“左右不过是看看歌舞,迎来送往,没什么乐趣。宫宴珍馐虽然难得,除夕夜却必定十分拘束,小五去了,怕也是要吃冷食的。不如在家,咱们自得趣。” 叶璟言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也是。” 上次小五去,就没怎么吃饱,回来后又缠着他多吃了一碗热乎的阳春面。 “左边那一联低了些,再往上点。” 叶初棠出声提醒道。 小厮忙笑着应声:“好嘞!” 眼看对联贴好,叶初棠点点头,称赞道:“阿言这对联一贴上去,倒真是给咱们府里添了不少光彩。” 叶璟言心道,这也就是阿姐喜欢偷懒,但凡她肯亲自来写,他也不会上去班门弄斧了。 叶初棠发了三倍赏钱,便让下人们各自散去了。 过去几年,她和阿言阿风以及小五一起守岁,便当是过了年了。 而今回了京城,宅院再大,奴仆再多,都不是他们最在意的。 在一起,才是。 只是在庭院中站了一会儿,叶初棠肩头便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她不知想起什么,兀自沉静了一会儿。 叶璟言发现她在出神,出声唤她:“阿姐?下着雪,天冷风寒,还是先进屋暖暖吧。” 叶初棠回神,这才后知后觉:她的身子好像是比之前好多了。 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竟也没觉得太过冰寒。 她敛神转身,唇角微微扬起:“难得清闲,赏赏雪也不错。阿言,你去把棋盘拿出来。” 她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叶璟言也笑了起来:“好。” 叶初棠牵着小五回屋,叶璟言已经在靠窗的位置摆好棋盘。 “阿姐请。” 叶璟言确实欢欣,要知道回京以后,阿姐已经许久未曾亲自对弈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 叶初棠捏了一枚白色棋子,笑吟吟抬了抬下巴。 “黑子先行,你来。” 叶璟言颔首,随后来到她对面。 小五早已迫不及待来到了小几旁,黑眸灼灼地盯着棋盘,而后兴致勃勃从自己的小荷包中掏啊掏,掏出了一颗碎银子,放在了叶初棠的手边。 ——阿姐!押阿姐赢! 叶璟言颇为无语:“……想赢钱就直说。” 小五有些心虚地抬眸。 ——这、这么明显的么? 她思索片刻,咬了咬牙,又掏出了一沓银票,一起押上。 ——就、就这么多吧! 叶璟言:“……” 他默默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金锁,放在了自己手边。 那金锁精致万分,一看便十分贵重。 小五眼睛一亮。 ——三哥真够意思! 叶初棠屈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也就是你四哥不在,不然准备再多彩头,最后都得是他的。” 阿风总有无数法子哄得小五和他下注,还总是能赢的干干净净。 今年是阿风不在,小五称大王了。 看了一眼那枚金锁,叶初棠忽然想起什么。 “说来,谢二公子第一次给你的见面礼,也是个十分精巧的金物件。” 听得叶初棠突然提及,叶璟言和小五都是一怔。 小五原本欢快的神情变得落寞了几分,垂下头来。 叶璟言落下一子,这才斟酌着开口: “听说这几日,谢家不怎么安宁。尤其谢二公子,处境不佳。” 583.第583章 阿姐,我不愿意(一更) 第583章 阿姐,我不愿意(一更) 谢沛去世那日,谢家府宅闹得十分难看,兄弟二人当众对质,谢安钧甚至还要把谢安白赶出去,虽然最后因为叶初棠和沈延川的到来,这件事未成,但谢安钧看谢安白不顺眼,已经是京中公开的秘密。如今谢沛已走,谢家是谢安钧的一言堂,谢安白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坊间传闻,谢家竟是有了要分家的意思。” 啪。 叶初棠跟着落下一子,这才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调侃道:“阿言未曾踏足忠勇侯府,消息却灵通得很啊。” 叶璟言摇摇头:“这事儿在世家子弟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我便是想不知道都难。” 他在国子监,本就因为才华出众引得不少同窗钦佩,加上叶初棠救了陛下性命,叶家如今的地位已然比从前高出太多,更有许多人来和叶璟言攀关系。 无需他主动打听,那些消息便会轻而易举飞到他耳中。 叶初棠若有所思,余光看小五拖着小脸,颇为发愁的模样,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小五不必过于忧心,谢二公子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几日大约是忙着谢沛的丧事,他心中悲痛,这才没和谢安钧计较。 但,待这些事过,谢安白是否还会这么好说话,可就不好说了。 叶初棠去过谢家,从当时所见所闻来看,忠勇侯府似乎已经没有谢安白的立足之地。 但最后结果如何,不到结局,谁又可知呢? 谢安白从前不计较这些,可以后呢? 尤其…… 想起那日离开谢家后,和沈延川在僻静街巷口说的那番话,叶初棠眉目微敛。 也不知谢安白会否猜到,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若他不知晓还好,若他心有疑虑,追查下去,必定会牵连出更多东西。 而这其中,谢安钧绝对是跑不了的。 “说来,那位忠勇侯对这两个儿子,态度差别当真极大。”叶璟言继续落子,“就算谢二公子是庶子,似乎也不该如此。” 叶初棠不慎在意道:“嫡长子文采斐然,知礼懂事,忠勇侯把他当做继承人倾力培养,也是正常。至于谢二公子……风流不羁是满京城出了名的,便是换做其他人,怕也难对他有好脸色。” 叶璟言却是动作一顿:“依我看,却是未必。” 叶初棠眼帘掀起,饶有兴致:“哦?” 叶璟言思索片刻,道:“谢二公子生性洒脱,且轻功极好,内力深厚,能练出这样一身功夫,既要卓越天赋,又要数年苦功。若他真如外面盛传的一般浪荡无用,也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下叶初棠倒是有些诧异了,记忆里阿言和谢安白似乎没怎么接触过吧,怎么知道这些?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叶璟言补充道: “这些是阿风说的。在江陵的时候,叶二公子第一次来咱们医馆,阿风就知道了。” 难怪。 这下倒是解释的通了。 阿风平日瞧着大大咧咧,遇到这种事儿却是极心细的,估计早就暗中琢磨透了。 “那又如何?” 谢安钧早早被立为世子,谢沛的心思也显而易见都投入到了这个儿子的身上。 如今谢沛已死,偌大的侯府都是他谢安钧说了算。 叶璟言看着棋盘,又捏了一枚黑子,在指尖轻轻摩挲,平声道: “若是其他家,自然不要紧,但谢家不同。” 叶初棠一顿。 叶璟言抬眸,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 “谢家,是有兵权的。” 房间内陷入安静,唯余窗外簌簌白雪飘落。 小五左看看,右看看,有点茫然。 ——阿姐怎么不下了?难不成许久不下,阿姐棋艺生疏了? 片刻,叶初棠提醒道:“谢沛十年前便已经上交了兵权。” 叶璟言唇边带了笑意,反问道:“阿姐当真这么想?” 叶初棠看着他,心中有些感叹。 “阿言,你才十五。” 如此年岁,本该少年意气,而不该是如此洞察人心,善谋朝局。 因为那实在是太累了。 叶璟言却朝着窗外看去,许久才道: “可三年前那场大雪落下的时候,阿姐也才十四。” 叶初棠心中一动。 她想说什么,却难得不知如何开口。 叶璟言转回头,与她直直对视,眸色澄澈而宁静。 “阿姐总觉得我还小,什么事情都自己担起。可是阿姐,我不愿那样。” 他不想一直躲在阿姐身后,在她的庇佑下,假装安然地度过每一日。 “西北边塞苦寒,阿风今日不知怎么过的。” 尽管之前来信,一言一句皆是洒脱自在,可在那样偏僻艰难的地方,又怎么会好过? 何况戍边艰辛,生死徘徊。 以阿风的性子,受了伤,怕是连一句痛,都不肯同人说,尽数自己吞下了。 “阿姐让我去国子监念书,那我便去。回京之后,重重危险,阿姐从不与我言说。我知阿姐是为了我好,甚至那一日,连谢家的门,阿姐也未曾让我同进。” 叶初棠轻声一叹。 她真的没想到,阿言会在意这些。 斟酌良久,叶初棠才道: “京中波云诡谲,说不准一句话,一个念头,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年爹爹便是如此——” “我不是爹爹。” 叶璟言摇头,语气执着。 “阿姐,你可信我?” 叶初棠指尖捻起一枚白子,质地莹润,又透着淡淡凉意。 “什么?” 叶璟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信我,即便前路艰难,道阻且长,我也会踏出一条路来。” 少年的嗓音还带着几分独有的微微沙哑,却坚定至极。 叶初棠明白,他早已决定自己走哪条路。 良久,叶初棠落下一子。 “瓦真使团今日便会签订和谈契约。” 叶璟言先是一怔,而后迅速明白过来——这是阿姐愿意同他谈及朝堂之事了! 这和他心中猜测一致。 这段时间,他的推测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之前双方僵持不下,现在却忽然同意了,莫非……” 他一顿,声音轻了几分。 “这个变化,和谢沛的死有关?” 584.第584章 断尾求生(二更) 第584章 断尾求生(二更) 叶初棠不置可否。 但这样的反应,在叶璟言看来,已是默认。 他微微蹙眉:“谢沛虽然曾和瓦真数次交手,但这些年已经归京养老,除了一个忠勇侯的名号,再无其他实权。他又怎么会和这些事再次扯上关系?” 叶初棠点了点棋盘:“你别忘了,谢沛虽然退了,军中威望却是极盛。” “可燕南王和定北侯不也——” 叶璟言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 叶初棠下颌轻点:“不错。手握兵权之人并不只有谢沛一人,但他当初最先卸甲,如今便也最为被动。” 要说穆武帝会更信赖燕南王和定北侯?叶初棠并不这么认为。 帝王多疑,对谁都永远不可能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尤其是手握实权的臣子。 谢沛年纪在几人当众最大,且受伤病困扰,十年前便选择将兵权交了上去。 他以为这是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却不知世事莫测,尤其帝王心术,更不可信。 “他退下后,北疆便只剩下定北侯坐镇,这样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便是陛下,也不能够。” 穆武帝并不愚蠢,相反,他是一位极其聪睿的帝王。 家国与皇权,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这样一来,只要能保北疆平安无事,沈侑严反而成了权势最稳定的那一个。 反观谢沛…… “他当年的部下如今也在军中占据要职,若他开口,那些人多少要卖个面子。单单是这个,就是一笔无法衡量的财富。” 叶璟言迟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谢安钧生来体弱,不能习武,这么多年几乎从未出过京城,和那些武将也没过多往来,按说怎么也——” 忽然,他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愕。 叶初棠唇角极轻地扬起一抹弧度。 “谢安钧的确不行,可谢沛又不只有这一个儿子。” 一瞬间,叶璟言只觉得先前想不通的那些事儿,都有了答案。 “难怪!” 难怪谢安白做出浪荡之姿,任由自己声名狼藉,也不曾悔改——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不管他这么做是谢沛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谢沛在军中后继无人,再不能成气候了。” 叶初棠说着,一手托腮,懒懒推出一枚白子,云淡风轻又斩钉截铁地截杀刚刚有了一线生机的黑子。 “这样的局面,谢沛应该是很满意的。只是他算来算去,却唯独算漏了自己最为在意的长子。他只怕从未问过谢安钧,是否甘心只做一个徒有虚名的忠勇侯?” 叶璟言心脏猛地跳了两下,隐隐约约感觉触碰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阿姐的意思是,谢安钧……” “继续。”叶初棠催促他落子。 叶璟言低头看了眼,发现不知不觉间,黑子竟再次陷入绝境。 他眉心微凝,过了许久,似是已经放弃了一般,在另一个位置落子。 叶初棠却笑起来。 “想围魏救赵?” “不。”叶璟言摇头,“是断尾求生。” 前路既已是死局,那就只能舍弃一切,谋求最后的希望。 叶初棠眨了眨眼,眼角笑意更深。 “如此便可么?” 叶璟言手掌微微收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他也不确定。 一切都取决于对手。 他的掌心渐渐沁出汗来。 终于,叶初棠执棋,“啪”地一声落子。 叶璟言松了口气——阿姐下的这一步,正在他的预想之内。 他没有犹豫,跟着落子。 叶初棠继续闲散与他下着,也并未继续刚才的话题。 棋局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厮杀阶段,房间内只剩下棋子敲落棋盘的声响。 小五神情专注地看着,时不时紧张地看一看自己左边的那一沓银票和右边的那把紧锁。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时不时传来烟爆竹的喧闹之声,听来十分热闹。 倒是越发衬得这屋内清净安宁。 当然,只有叶初棠这般觉得。 叶璟言盯着棋盘,一步慢似一步,越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 小五也是大气都不敢喘,同时暗暗庆幸今日和阿姐对峙的不是自己,不然早就嗝屁了,还玩儿个什么劲儿? 棋盘之上,黑子逐渐被吞吃,不知不觉间,竟已被白子死死包围,再无喘息之机。 终于,叶璟言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中黑子扔回棋罐,抬眸正正看向叶初棠,道: “我输了。” 哗啦啦—— 小五瞬间激动地站了起来,银票哗啦作响,小脸红扑扑,眼睛晶亮不已。 果然还是阿姐赢了! 她的小金库又有进项啦! 叶初棠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看向叶璟言,笑着道: “进步不少。” 听得这一句,叶璟言也笑了起来。 “阿姐谬赞,我还差得远。” 他垂眸看了眼棋局。 和阿姐下棋,他输的心服口服,不过—— “方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还以为能翻盘。” 叶初棠唇角微扬。 “不是你想的法子不够好,很多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更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想当然就能成的。” 就如这一局棋。 亦或是,谢沛,谢家。 叶璟言胸口一震,神色收敛,垂首认真应声:“阿姐说的是。” 叶初棠一边捡棋子,一边漫不经心道: “那日宫宴之上,陛下令谢沛与瓦真使团交涉,谢沛将从善如流,做得极好。但之后不久,谢沛还是死了。” 叶璟言猛地抬眸,心下震惊不已。 如此说来,谢家发生的一切,岂不都是陛下的意思!? 可谢沛,不,应该说是谢安钧,究竟犯了什么错,竟惹来这样的灾祸,以至于谢沛要以命相抵!? 而谢沛的死,又是否已经令陛下满意,平息所有事由? 思来想去,叶璟言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荒唐而大胆的猜想。 “谢安钧……和瓦真那边有关联?!” 啪。 最后一枚棋子收起。 叶初棠终于抬眸,并未直接回答叶璟言的问题,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在国子监,可曾听过谢安钧与范承卓交好的传闻?” 585.第585章 气定神闲(一更) 第585章 气定神闲(一更) “什么?” 叶璟言一时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这二人,略作思索后便摇了摇头。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寻常关系。阿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先前,这两人一位是忠勇侯府世子,一位是刑部尚书,无论怎么想,这两人似乎都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当然,这两位如今的身份都已变了,以后会有交集也未可知。 叶初棠轻笑。 “连你也这么说,那想来大多数人都是这般想的了。” “阿姐是说……”叶璟言已经猜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可置信,“这二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秘密,又和瓦真有关?” 叶初棠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 “谢安钧虽然不能习武,但你觉得,忠勇侯世子的这个身份,能不能为他在军中提供一些便利?” “这……” 叶璟言思索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能。不过,没他爹的名头响亮就是了。” “或许那就够了。” 叶初棠朝着窗外看去。 “有时候,撬动一个庞然大物,只需要找到一个支点,轻轻一下,便可天翻地覆。” 叶璟言觉得她这话像是在映射什么,但具体的又不是很清晰。 因为这里面牵涉到了太多。 片刻,他道: “不管怎样,谢沛已去,无论是陛下还是瓦真使团,应该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了吧?” 叶初棠唇角却微微掀起一抹隐秘而微妙的笑意。 “那可未必。” …… 皇宫,崇元殿。 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一派繁荣热闹景象。 内阁首辅陈松石与几位大臣齐齐列坐,等待着瓦真使团的到来。 ——今日除夕宫宴,穆武帝特地请了他们赴宴,一同欢庆新年。 天色已暗,算算时辰,那些人也快到了。 只是众人的心情,却算不上轻松。 趁着丝竹之声,其中一位低声问道:“阁老,陛下的意思,今日势必要和瓦真谈妥,不知阁老可有什么安排?” 陈松石挑了挑眉毛:“安排?老夫能有什么安排,今日之事,不都是礼部的安排?” 唐仲礼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都这时候了,还有空在这唠闲嗑?他倒真是一点儿不担心。 “反正我只负责起草誊写,具体条件,还是得麻烦诸位多多交涉了。” 几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能行?唐大人,你懂瓦真语,自该你负责多些。万一那些人在言语文字上耍什么招,您也教咱们早知道不是?” “是啊!这些日子,咱们和瓦真人来来回回,那些野蛮子可不好对付!尤其是那个大王子乌格勒,简直蛮横无礼至极!” 听到这,其他几人纷纷赞同点头。 陈松石哼笑:“他率使团千里迢迢来京,自然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才不枉来这一趟。如此行事,倒也在预料之中。” 最开始询问的那位忍不住问道:“听阁老这意思,难不成,咱们就要任由他们耍横?他们那可是狮子大开口啊!虽说先前几轮,他们已经修改了几条,可要的还是太多了!若今天谈不下来,那可如何收场?” 陛下可已经暗示他们尽快将这件事解决了! 拖得久了,对谁都不好! 陈松石按了按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忧,那乌格勒虽然胃口极大,却也是个有脑子的,知道若真惹毛了咱们,他也没好果子吃。今日互给台阶,各自退让一步,达成和谈,不是难事。” 几人将信将疑:“当真?” 陈松石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沈延川今日也来了。 和其他人不同,他只是闲闲而坐,兀自清净饮茶,好似不是在宫宴之上,而是在自家园一般。 陈松石心中安定许多,笑着调侃:“不然,他们还能在咱们的地盘,再打一场?” 此言一出,几位臣子纷纷释然,跟着笑了起来。 “阁老所言极是!” 此次和谈,本就是瓦真主动求取,不管那个乌格勒如何野蛮,在这里,终究是要低头的! 但凡瓦真还能打得起仗,今时今日,都不会是这般场景! 一众人等放下心来,不多会儿,便有宫人高声通传,乌格勒率领使团众人来了。 席间众人纷纷来了精神,朝着殿外看去。 和之前相比,此次乌格勒等人进宫熟悉了不少,且因为这段时日双方没少来往,相互之间倒也都称得上面熟了。 除去最开始的客气寒暄,双方很快便进入正题。 陈松石一边听,一边打量着对面的乌格勒。 看得出来,乌格勒今日也是想完成和谈的,但他这人性格顽固,竟是一分一毫都要争到最后。 眼看着双方的谈判又要进入僵局,高坐上首的穆武帝微微皱了下眉。 王松石身旁的几位大臣,要么额头冒汗,要么神情为难。 若是换做其他人,估计也没这么难,但关键就在于,乌格勒斗性极强,那些言语功夫对他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打心底里没把这些谈判的文臣放在眼里,自是傲气十足。 乌格勒环视一圈,眼中隐隐露出得色,最终朝着穆武帝看去,拱了拱手。 “陛下,我这次带人不远千里而来,乃是诚意十足。但陛下的这些臣子们,却似乎并不是这样。我父王曾同我说过,陛下英勇过人,是天下最厉害的英雄!只可惜,陛下的这份英勇,这些人却没有学到分毫。” 一番话说得众人脸色皆变。 “大王子!请慎言!这里是京城,不是瓦真!陛下在此,尔等何敢如此放肆!” 乌格勒冷声一笑。 “在哪里又如何?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若谁不服,咱们大可出去一较高下!” “你!” “大王子说这话便是开玩笑了。”陈松石开口打断,用眼神示意群情激奋的臣子冷静,又笑着看向乌格勒,“从瓦真来这里,一路之上冰天雪地,道路难行,大王子如此费尽心思,为的就是换北疆的和平。大王子如此胸怀,怎会因一时意气,和咱们打起来?和谈和谈,若是不谈,打作一团,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乌格勒笑容一僵。 586.第586章 急报(二更) 第586章 急报(二更) 陈松石的话戳到了他的软肋。 ——他虽嚣张,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是干什么的。 就如陈松石所言,不管过程如何,他最终都得拿和谈书回瓦真复命,不然一切都无法收场。 想到这,乌格勒终于放低了气势,咳嗽一声,附和道:“不错。这是你我双方的心愿,若能好好达成,自然是好。” 他思索片刻,道:“这样吧,既然你们不愿多给布匹和粮草,那互市的条件,就按我们的提议来,如何?” 这话听得不少人心里暗暗唾骂。 这些瓦真人还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连吃带拿不说,竟还打起了他们更久远的主意! 谁不知道瓦真今年遭了雪灾,人和马匹都缺衣少食,连仗都打不起了。 一旦让他们拿了这些物资回去,缓过这一阵,待明年开春,双方正式开通互市,他们又能趁机大捞一笔! 便宜都让他们占完了! 果然,陈松石直接选择了拒绝。 “粮食和布帛我们不会再多加,关税我们也不会再降。” 乌格勒没想到他这人看起来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态度竟是如此强硬,不由怒从心起:“你!” “唐大人。”陈松石没理会他,微微偏头,“和谈书你是否已经写好?” 唐仲礼从身后取出两份卷轴:“自然。一份汉文,一份瓦真文,皆已经按照昨日所谈誊写好了。只等大王子分别签字落印,即可。” 乌格勒气得脸色涨红,豁然起身! 昨日? 昨日那些条件还没达到他的要求,怎么这些人现在就这么定下了!?还直接写好让他签! 亏得他今日进宫之前,还得意想着能再争点东西,不成想这些人—— “你们太过分了!我——” 没等他说完,殿外忽然有将士匆匆进来。 “陛下!北疆急报!” 殿中众人皆是一惊,齐齐朝着那人看去,同时心中生出无数猜测。 北疆急报!?偏偏是这个时候!? 总不能是又打起来了吧?! 乌格勒也是一愣。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北疆那边的真实情况,按说绝不可能起兵的,这又是怎么来的急报? 那将士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信件: “启禀陛下!定北侯亲下八百里加急信件,请陛下亲阅!” 穆武帝眉心微拧:“呈上来。” 李公公应了一声,忙小跑着过去。 信封以赤红火漆封好,上书陛下亲启,赫然是沈侑严的笔迹。 穆武帝打开,里面不过一张信纸,寥寥几字。 然而当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他脸色骤然一变。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可他们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穆武帝都出现了这般明显的情绪波动。 穆武帝盯着那封信,一言不发。 整个大殿也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冻结。 有一些人忍不住看向了沈延川。 沈侑严的急报,他是否也知情? 然而沈延川神色平静,看不出分毫心中所想。 众人也只能压下心中翻涌,收回视线,继续等待。 终于,穆武帝放下了那封信,看向了一个人。 ——乌格勒。 乌格勒十分莫名。 原本他要发火,还没来得及声讨就被打断,站在这已经很是尴尬,此时随着穆武帝的目光,众人都看了过来。 无数视线凝结在他身上,令他如芒在背。 他心里隐隐不安,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可此情此景,他又不能主动问。 好在穆武帝终于开了口,给了所有人答案; “北疆急报,沈侑严亲证,你父王木木贞儿已于八日之前病逝。” 话音落下,偌大的殿中顷刻陷入死寂! 木木贞儿死了! 他竟死了!? 那—— 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了早已呆住的乌格勒。 谁也未曾想到,传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不可能!” 乌格勒反应过来,立刻矢口否认, “我来的时候,父王分明还好好的!” 这才过了多久,父王居然就死了!? 穆武帝靠在龙椅之上,道:“将信拿给大王子一看。” 李公公低声应了,双手将那封信转递给乌格勒。 “大王子,请看。” 看着那份近在眼前的薄薄信件,乌格勒却忽然生出怯意,手僵在半空,左右为难。 他竟不敢看。 如果是真的,那——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道疏懒清淡的嗓音响起。 “大王子应该是认得我父亲的笔迹的。” 乌格勒心脏突突直跳,飞快抬头看了眼沈延川,喉咙发干。 这话一出,他便是连不看的理由也没了! 他认识汉文,且的确能辨认沈侑严的亲笔字迹! 在他身后的瓦真使团更是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探头看来,心中焦虑又着急。 “大王子?” 乌格勒深吸口气,一把将那封信拿了过去,展开阅览。 纸面之上,那一行字犹如利刃,直直刺入他的胸口! ——密探报,木木贞儿腊月二十二,病逝于巴尔纳。 乌格勒死死盯着那墨色的字迹,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然而他的手却开始不自觉地发抖,胸腔似是压了千斤巨石。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看到他这反应,众人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木木贞儿的确已经死了! 不少人开始暗暗交换眼神,心思也活络起来。 先前双方谈判僵持不下,不免有几分对木木贞儿的忌惮。 可谁知道,他突然就这么死了! 失去了木木贞儿的瓦真,还有几分战斗力,可不好说! 唐仲礼看了眼手里的两份和谈书,暗道可惜。 早知如此,还能再压一压的。 陈松石心念电转,叹了口气,劝慰道: “惊闻此等噩耗,大王子必定伤心至极。本想着这次大王子能带着和谈书回去,也好安北疆和瓦真百姓的心。不成想……还望大王子不要过度悲伤,以免伤身。” 乌格勒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他这话,整个人脑子里一片混沌。 身后众人也已乱了阵脚,忍不住低声吵嚷争执起来。 “大王病逝,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可这里的事儿还没完呢,如何能走?” “对啊!总不能白白跑来一趟,那就算咱们回去了,又该怎么解释?” “这……大王子,您说该怎么办?” 587.第587章 金信(一更) 第587章 金信(一更) 乌格勒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心中何尝不纠结!? 本以为来京城这一趟能立下功劳,谁知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现在瓦真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都不知道! 焦急之中,他忍不住低声怒喝:“都给我闭嘴!” 尴尬,难堪。 他骤然发怒,众人是噤声了,却连带着他的处境都变得更加为难。 ——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别人还未如何,自己倒先内讧起来,岂不白白让人看笑话! 乌格勒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却悔之不及。 就在他满心焦灼思考着如何收场的时候,沈延川终于再次平声开口。 “这消息的确来得突然,大王子忧心焦急也是正常。想来今日大王子也是没有心情继续了,不若先行回去休息,待大王子有了决策,再说不迟。”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延川竟忽然这般开口,不由齐齐呆住。 尤其礼部几位负责谈判的几位大臣,更是坐不住了。 “世子,这、这怎么——”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现在只要按着乌格勒的头,让他签下和谈书,不就行了吗? 此情此景,他必然一团乱麻,无话可说啊! 陈松石却是抬了下手,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他了解沈延川,也了解沈侑严,这封急报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个时候到……实在微妙。 也不知道这父子俩是在配合着打什么机锋? 忽的,乌格勒脸色一变! 他想起什么一般,再次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正反交错,反复查验。 “不对!这信、这信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行为看得众人满头雾水。 穆武帝微微皱眉,眼底隐隐浮现几分不满。 “怎么,大王子是觉得,这急报是假的?” 从瓦真到京城,乌格勒率领使团走了将近一个月。 对比之下,这封信只了短短数日的时间,便飞跃千里而来,的确是快得不可思议。 但仔细想想,便不难理解,乌格勒等人是整队前来,一路之上吃喝拉撒都要费时费力,速度自然慢些。 而沈侑严的这封急报,一路未停,不知跑死几匹马,当然能费最短的时间抵达。 说来,其实也无甚奇怪。 但其实乌格勒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想的是——连穆武帝都拿到这封信了,他却对部落之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想到这,他心中越发不安,转身朝着几人急声问道:“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可曾收到过族中相关消息!?” 几人都被问住,齐齐摇头。 “未曾。” 乌格勒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虽来了京城,但部落之中也是专门留了人的,按理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必定会第一时间告知给他。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竟还是从穆武帝的口中得知自己父王病逝了! 这意味着——他其实已经失去了对那边的掌控! 乌格勒不敢继续想下去。 沈延川的话看似轻松随意,却直接点到了最关键的节点! 就在乌格勒满心茫然慌张的时候,外面竟再次传来通报。 “陛下!瓦真来信!” 乌格勒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来自边关的急报,而是来自瓦真的信! 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此时他就代表着瓦真,怎么又来了信!? 穆武帝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问道: “来信所为何事?” 那将士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犹豫,余光望向了乌格勒。 只这一眼,便让乌格勒心中不安陡增。 他立刻道:“既来信件,我来看便是。” 他私心还是觉得,既然是瓦真的消息,那他身为大王子,自然最有资格一看。 然而那将士却并未将信件转交给他,反而垂下了头,双手奉上那封信。 和寻常信件不同,那封信是羊皮纸写就,背面隐约可见雄鹰展翅的金色印记。 乌格勒眉头狠狠一跳。 沈延川却是已经认出了那信的特殊之处,凤眸微眯,道: “这似乎是瓦真首领才能发出的金信。” 此话一出,众人陆续反应过来。 “传闻瓦真首领亲笔写就的最高级别信件,才能称之为金信,莫非这是木木贞儿所写?” “不对吧……木木贞儿不是已经于八日之前就病逝了?怎么还会有信来?” “说不定是提前写好的?” “我看不大可能……你们没看那大王子乌格勒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他对这些也全都不知情啊!” “这——” 低低的议论声纷起,争先恐后钻入乌格勒的耳中。 他的拳头不自觉攥紧。 穆武帝抬了下手,问道: “既是金信,上面该有拓印,可是木木贞儿亲笔?” 那将士低着头回道: “启禀陛下,这信并非木木贞儿所写,而是瓦真新任首领卓拉写就!” 一瞬间,大殿之内陷入死寂。 穆武帝以为自己听错,拧眉问道:“谁?” 那将士俯跪在地,道: “瓦真四王子卓拉,已于木木贞儿病逝后第二日,在巴尔纳继位!称可汗!” 短暂的冻结后,整个崇元殿瞬间炸开了锅! 人声鼎沸!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 “什么!?卓拉已经继位了!?传闻里木木贞儿最小,也是最平庸的那个儿子!?” “这怎么可能?换谁都可能,唯独他不可能啊!他怎么——” “先前不都说木木贞儿对大王子最为看重,一直把他当继承人带在身边亲自培养,如今怎么一下就……” 回过神后,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朝着乌格勒看去。 然而此时的乌格勒,早已经蒙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如果说刚才知道父王病逝,对他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那么此时听闻卓拉继位,更是直接将他所有的理智直接摧毁。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魂,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身后的使团更是慌乱又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不过离开瓦真一个月,四王子怎么就继位了!?” “二王子和三王子呢?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四王子胡闹吗!” “不对……不对!我们被算计了!” 588.第588章 天葬(二更) 第588章 天葬(二更) 站在乌格勒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激愤不已, “大王子!这是个圈套!” 情急之下,他直接说起了瓦真语。 在场之人虽然听不懂,却也都能猜到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陈松石轻啧喃喃: “调虎离山,趁虚而入,真是好计策啊!”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往事。 好一会儿,才哼笑一声,道: “我见过他们那位四王子,当时还是个十分瘦小的少年,并不得他父王欣赏。没想到多年后,竟是他取代了他父王的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会是乌格勒,尤其木木贞儿病重,派他来京城和谈,等他带着这份天大的功劳回去,瓦真首领的位置几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他被狠狠坑了一把! 乌格勒又哪里猜不到呢? 他整个人僵在那,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脑子像是被人用斧头狠狠劈了一下。 穆武帝虽然也颇为惊讶,但毕竟见惯了风浪,倒是很快恢复平静,道: “木木贞儿刚刚病逝,四王子继位,要忙的事儿应该很多,怎么这时候写了金信过来?” 不少人闻言一愣,后知后觉:对啊!这个时候,卓拉不应该忙着稳固自己的王位吗?怎么这么快就传了消息过来? 他这是生怕乌格勒不知道?特地发信嘲讽? 可是这样深藏不露的一个人,似乎也不会做出这等沉不住气的事儿啊…… 那将士回道: “回陛下,卓拉写的这份金信,其实也是一份通缉书。瓦真已广发信函,告知天下,大王子乌格勒谋权篡位,戕害其父,且与外勾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即日起,将其永远驱逐,一旦踏足瓦真,格杀勿论!”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这什么意思? 乌格勒成了瓦真的卖国贼!?还被永远驱逐出境了!? 这封金信,分明是追杀令! 乌格勒浑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气到极点,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声极尽讽刺。 “哈!他是疯了不成!我率领使团为瓦真出行,到头来竟成了罪人!?可笑!真是可笑!” 一转眼,从功臣变成了罪臣,甚至扬言天下,不许他再踏足瓦真,否则便要杀了他!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使团众人看着他这癫狂模样,却是笑不出来,一个个脸色青白。 金信已发,证明瓦真那边真的变天了! 他们——回不去了! 乌格勒渐渐也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沦落到了何种境地。 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乌格勒冷下脸来,竟是直接大步向前,一把将那份金信夺了过来,“唰”地一声展开! “哎——” 李公公欲言又止,穆武帝倒是并未动怒,只靠在椅背上,道:“让他看便是。” 众人这才按捺下来。 乌格勒紧紧攥着那份金信,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却荒唐无比! 怒意疯狂上涌,在看到末尾那代表着瓦真最高地位的可汗印章的时候,终于达到了顶点! 啪! 乌格勒一把将那封金信狠狠摔在了地上,用瓦真语怒声咒骂了一句,却仍不解恨。 “该死!” 他为瓦真远赴千里,那个贱种居然玩儿了这么一把! 然而无论乌格勒如何愤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已经无法更改。 眼下,他成了那个最头大的人——金信一出,他连家都不能回了。 不!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乌格勒心念电转,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回头冲着自己的亲信厉声道:“即刻收拾东西,启程返回瓦真!” 但这个决定很快遭到了反对。 “大王子!不可!四王子已经继位,且对您下了通缉令,若此时回去,只怕凶险万分啊!” 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瓦真已经成了卓拉的天下。 他们就这么回去了,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他敢!” 乌格勒额头青筋暴起,俨然愤怒到了极点, “我从未做过背弃瓦真族人之事,他这是污蔑!我若不回去,才是认下了这个罪名!” 这些年他为瓦真付出多少心血和精力,眼看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就此功亏一篑,还担了这样的污名,他如何甘心!? “可——”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回? 卓拉必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回? 难道真要成为丧家之犬,流亡一生!? 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条极其艰难的道路。 乌格勒等人为此恼恨烦忧的时候,殿中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 谁能想到,这谈着谈着,瓦真就先起了内讧呢? 唐仲礼看着身前放着的两份和谈书,一时也有些犹豫。 ——使团成了叛徒,那这东西,还签不签了? 就在这时,沈延川再次开口。 “大王子既然打算即刻启程,我们也不好过多耽搁。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了,大王子就算要走,也是明日早晨出发更为合适。” 乌格勒蒙了,一时间没明白沈延川说这话的意思。 殿中众人也是满脸不解——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劝乌格勒回瓦真?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但沈延川像是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对各色目光置若罔闻,只看了一眼那封被扔在地上的金信。 “我记得,瓦真的丧葬习俗,是天葬。” 乌格勒神情一震。 是的! 瓦真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信奉天神,人死了以后,不会选择火葬或者土葬,而是天葬。 草原上的鬣狗与秃鹫,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沈延川顿了顿,提醒道:“算算时日,若大王子明日返程,或许,还能来得及见上令尊最后一面。” 瓦真人坚信,死后七七四十九天,魂魄便会跟随天神回归,彻底终结这一世。 木木贞儿于八天前病逝,乌格勒日夜不休地赶回去,也得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堪堪赶上天葬的末尾时日。 这句话彻底使得乌格勒心中的天平倾塌! 589.第589章 胜负(一更) 第589章 胜负(一更) 乌格勒脸上所有的情绪顿时凝结,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所有的情绪忽然一扫而空,眼中只剩下决绝之色。 看到他的眼神,所有人都明白,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多谢世子提醒,那我们今晚稍事休整,明日一早便出城返回瓦真。” 不少人心下唏嘘。 ——他竟真的敢回去! 实际上,乌格勒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不信卓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人都解决干净。 所以,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他也得去试试! 沈延川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轻轻颔首,旋即道: “四王子——哦,不,应该称为新可汗,想必是对大王子有误会,才发了这封金信。等大王子携和谈书回归,想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这话瞬间点醒了乌格勒,令他豁然开朗。 对啊! 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个杀手锏! 这份和谈书,就是他名正言顺回瓦真的最有力的支持! 想通了这一点,乌格勒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他当即看向唐仲礼,哈哈一笑:“我族中虽然出现了一些误会,但我问心无愧!这次前来,无论如何都要带和谈书回去。只要能换来北疆和平,就算被误解,也不算什么!” 他直接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动作利落地将自己左手食指划破,鲜血如注! 殿中众人有了一瞬间的骚动。 乌格勒却毫不在意,抬头扬声喝道: “和谈书,我现在就签!” 转折来的太快,礼部几位大臣齐齐愣神,陈松石却是反应极快,立刻鼓掌起身,笑着称赞: “大王子果真性情中人!豪迈果断,真英雄也!” 乌格勒身后的一众使臣都慌了。 “大王子!那和谈书不能签啊!上面的条约还——” 乌格勒回头,一个冰冷的眼神,就令他们立即噤声,再不敢多言。 此时的乌格勒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卓拉都已经继位了!要让他成为整个瓦真的叛徒!他何须再在这里据理力争。为那一点与他无关的利益浪费口舌? 反正,他只要带着这份和谈书回去就行了! 其他的,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乌格勒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诡异的痛快——卓拉自以为赢了,可实际上,要处理瓦真现在的烂摊子,根本没那么容易! 他倒是要看看,到时候,卓拉又能如何! 这么一想,乌格勒再无半分犹豫。 “签!” 既然卓拉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斗争到底,拼尽最后一滴血,他也不会让卓拉好过! …… 那份和谈书,卓拉甚至没有认真看,就直接按了手印。 看着上面鲜红的印记,唐仲礼等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谁能想到,这份和谈书,最后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签好的? 本以为今晚又要打一场辛苦的口水仗,结果…… 也真算是意外之喜了。 穆武帝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连带着身心都通畅了许多。 这也是托了叶初棠近日照料的福,她开的药的确补血益气,让他恢复不少。 “北疆纷争多年,百姓不堪其苦,如今签了这份和谈书,大王子可谓是立下大功一件。” 萧成祁也笑着道:“父皇说的是,虽然不知四——你们之间有何误会,导致大王子背上了污名,但只要说开了,想必一切都不是问题。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哪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呢?大王子,您说是不是?”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顿时又勾起乌格勒心中恼恨。 “烈王说的是,这其实也是我所好奇的地方。”乌格勒哼笑一声,“金信上说我勾结外敌,背叛瓦真,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儿!?” 萧成祁略作思忖,猜测道:“或许是小人谗言污蔑,也未可知。只是这罪名实在太大太重,怎的未曾仔细调查,便下了这结论?” 众人神色各异,十分精彩。 萧成祁这话简直是明知故问,傻子都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卓拉的计策。 乌格勒是他最有力的竞争者,不把他搞死,起码也得让他身败名裂,否则他那可汗之位,如何坐的安稳? 但这些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说出口的。 乌格勒也是冷笑连连,阴阳怪气: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是奇怪。不知是谁诬告,说我勾结驻守北疆的重臣,暗中贩卖战马,囤积粮草,为自己谋取暴利!甚至还曾谎报军情,冒领战功,实在可笑!” 萧成祁立刻抓住重点。 “哦?那可写明,究竟是谁?” 乌格勒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皱了皱眉。 “这个倒是没说。不过是些经不起推敲的谎言罢了,自然不会言明是谁。” “大王子此言差矣。”萧成祁却是神色一正,“这恰恰是最关键的地方。若没有指明是谁,那对大王子的处置,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乌格勒听得也犹豫起来。 是啊! 卓拉虽然想置他于死地,可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这封金信也不好发出。 他重新捡起,又仔细看了好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这上面还说,有人举报我和外敌进行兵器交易?真是荒谬!” 刚才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才察觉,这些罪名实在诡异! 沈延川剑眉微挑,朝着他看了一眼。 萧成祁听到这,也是顷刻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 “兵器交易?” 乌格勒不以为然。 这些事他根本没做过,又有什么好说的!? “哼,谁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找来的假证,全都拼凑起来,栽赃到我头上!” 包括乌格勒在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极其残酷的。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所谓? 然而萧成祁并不这么觉得。 他思索片刻,看向沈延川。 “我记得,两个月前,北疆的确曾经与瓦真接连发生两次冲突,一胜一负,双方扯平。” 北疆常年战乱,三不五时爆发冲突,输赢与生死早就习以为常,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关键是——现在几近弹尽粮绝的瓦真,居然还能赢? 590.第590章 被偷家了(一更) 第590章 被偷家了(一更) 沈延川颔首:“是。听说那群瓦真人形容狼狈,手里的兵器却都很是趁手,这才打了北疆战士一个措手不及。不过第二次后,他们有了防备,这才又赢了一场。” 乌格勒一愣:“怎么会这样?” 自从木木贞儿生病,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允许随意发动争斗。 这些在边境烧杀抢掠的,通常都不是正规军,可如果那些人真的只是野匪,又哪里搞来的那些好用的武器? 沈延川侧头与他对视一眼,微微挑眉,“大王子竟不知此事?” 乌格勒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是真的没听过! 这就证明,他早已失去了对瓦真的控制! “敢问世子,那两场争斗,伤亡如何?” 沈延川顿了顿,“死伤将士百余人。” 乌格勒拳头紧握,浑身肌肉紧绷,胸口似有火焰疯狂燃烧。 寻常小规模的乱斗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像这样死伤上百的,按规矩都要上报给他的! 然而他全然不知情! 要么,是有人隐瞒军情不报,要么,就是有人将这消息提前拦截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乌格勒愿意接受的。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卓拉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渗透到了他和父王的身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切!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能做的,只有返回瓦真,亲自寻到一个答案! 想到这,乌格勒再也待不下去,拱了拱手,便率领众人离开。 那份和谈书,他自然也一并带走。 穆武帝没有挽留。 有些事情,还是交给瓦真自己处理得好。 外人,只需要静观其变。 …… 一场热闹的宫宴,就这样仓促结束。 黑夜笼罩,北风凛冽。 叶初棠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忽而听到什么动静,便往窗边走去。 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院子里一片宁静,只月光将庭院中的枯木投下淡淡影子。 房间内的小五已经钻进被窝,跟着往这边看了过来,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大晚上的,谁又来找阿姐?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抛诸脑后,又乖乖拿出一个新荷包放在床头,虔诚又认真地双手合十。 ——新的一年,新荷包里又会长出多多的银子! 等她在心里默念完三遍,叶初棠终于关好窗户回来了。 小五抬头,本来没想问的,但瞧见自家阿姐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便也生出好奇,比划了两下。 ——阿姐,发生什么事了? 叶初棠神情更加古怪,荒谬之中,好像还带上了一丝同情。 “瓦真大王子乌格勒,也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一位,家被偷了。” 小五:……??? 怎么个意思? 叶初棠对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肯定地点点头,又摇头,一声轻叹。 “出个差的功夫,被偷了个精光,还真是可怜啊。” 小五不太听得懂。 那位大王子,先前瞧着不是很厉害的吗?这才过去几天,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叶初棠一时有些可惜。 “早知今天这么精彩,该去现场亲眼看看的。” 她想到什么,忽而轻笑一声,轻轻捏了捏小五的脸蛋。 “看来已经有人先你一步,把生意做到瓦真去了。” 591.第591章 忤逆(一更) 新年伊始。 城中积雪皑皑,地上到处洒落着红色的爆竹纸,一片喜庆祥和。 与瓦真签订和谈书的消息已经传开,京中百姓都是松了口气。 若北疆真能暂休战事,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许是受了这好消息的感染,城中接连几日都是欢庆连连。 然而,也有人无心在意这些。 因为瓦真事了,也意味着……之前被搁置的诸多事宜,都要被再次提上日程了。 …… 御书房。 穆武帝坐在御案之后,身前摆着一摞未曾打开过的折子,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内阁和诸位重臣此时都站在下方,分列左右,正在激烈争执。 “二皇子犯下诸多罪责,理应严惩!之前已经因为瓦真使团的到来耽搁许久,现在总该好好解决了!” “何大人,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明白,但二皇子毕竟是陛下血脉,且有一些事情尚未彻底查清,就此草率结案,恐怕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罪责昭昭!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何况陛下先前便已下令,将萧成煊流放夷洲!眼下诸事皆定,理应即刻将他押送夷洲才是!” “怎么就定了?玉和公主那边可也牵涉其中呢!若是现在就把人送走,玉和公主又该如何处置?” “这——” 激烈的争执突然暂停,众人神色都变得为难起来。 先前,长公主将萧成煊和萧岚曦共同召见审问,二人在殿中撕破脸皮,互相指责的消息,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只是因为要应付瓦真使团,这件事才被压了下来。 现在乌格勒他们都已经走了,他们终于腾出空来,自然是要好好算一算账的。 陈松石自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此时,才上前一步,弯腰行礼: “请陛下裁决。” 殿中的空气似是凝固,所有人后知后觉朝着穆武帝看去。 原本,萧成煊的案子已经是盖棺定论了,可萧岚曦与他对峙的那一场,又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谁又清楚萧岚曦这些年来都做过什么呢? 穆武帝沉默良久,心中一声长叹,禁不住生出几分无奈又可笑的悲凉之感。 他曾经无比器重的儿子,他曾经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女儿……到头来,都各有心思,互相掐算。 实在可笑。 “陛下?” 唐仲礼出声,犹豫片刻,“是否请大公主来共同商议?” 穆武帝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再次抬起眼帘的时候,又成了那个沧桑莫测的帝王。 “不必了。” 他沉思片刻,朝着陈松石问道: “立刻派人去青州那边查个清楚,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陈松石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穆武帝的意思。 ——萧成煊和萧岚曦互相指责,将所有的罪名都推脱到了对方的头上,其中最严重也是最致命的一条,便是是否与南胡刀客勾结,通敌叛国。 先前大理寺已经将能查的都查了,板上钉钉的事儿,谁知萧岚曦一出现,又让他们开始怀疑起来。 如果找不出新的线索,这案子只怕要拖上许久。 而眼下能找到突破口的地方,只有青州——因为当年被萧成煊派去刺杀叶铮的刺客,后来曾经在青州出现过,并尝试对叶初棠下手。 虽然未能成功,但这代表着,萧成煊的势力很可能早就渗透到了青州。 雁过留痕,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什么也说不定。 将前因后果串起来,陈松石心领神会,当即应声:“是。” 穆武帝靠在椅背上:“事情查清之前,那二人都暂扣京中,不得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那二人指的是谁。 可—— “陛下!三思啊!之前圣旨已下,只是因为陛下身体抱恙,这才一再拖延。可现在陛下身体已经大好,怎么、怎么……” “是啊陛下!就算萧成煊通敌之事存疑,可他害了四皇子,致使四皇子落下终生残,却是不争的事实!怎能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如此一来,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啊!” “陛下若仍有疑心,大可派人暗中调查,如此大张旗鼓,若是传了出去,打草惊蛇……” 穆武帝闭上眼,眉宇间浮上倦色,隐约还带着一些不耐烦。 “朕意已决。” 沉沉的一句话,打断了嘈杂的争执。 所有人齐齐噤声,看着那道身影,知道他这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会再改变,皆是心下戚戚。 穆武帝挥挥手。 “都退下吧。” “……是。” 众人垂首行礼,从御书房鱼贯而出。 陈松石最后一个退了出来。 回头看了眼已然紧闭的大门,众人心中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却都还是咽了下去,转身陆续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陛下果然还是最疼爱二皇子!” “可不是?之前龙颜大怒,说要将萧成煊流放,结果这病了一场,过了个年,竟然又让他继续留京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通敌叛国这事儿,确实是疑点重重。我听说那日他和玉和公主吵得十分激烈,证据全都指向他是被玉和公主陷害,或许……这里面真有什么内情?” “哼,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这位曾经的齐王殿下,确实是雄心壮志,善于谋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又设下的局?” “不好说啊,还有那位玉和公主,先前看起来只觉得软怯内向,谁能想到,竟也有着这般手段?” “陈阁老,您怎么看?” 陈松石正在沉思,闻言抬头,朝着说话的几人扫了一眼,才缓缓开口: “陛下旨意已下,诸位若有异议,大可回去同陛下陈情。” 几人一噎,皆是讪讪闭上了嘴。 说归说,谁敢真的做出忤逆之事? 终于清净了,陈松石甩了甩袖子,独自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挺拔的清隽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陈松石一愣。 “世子?” 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进宫来了?(本章完) 592.第592章 及时(一更) 第592章 及时(一更) 沈延川身披黑色大氅,步伐沉稳而坚定,与众人迎面而来。 他轻轻颔首:“陈老。” 看到沈延川与陈松石停下说话,周围不少大臣朝着这边看来,神色各异。 陈松石笑着问道:“这么冷的天,不在侯府好好休息,怎么进宫了?” 沈延川道:“有要事同陛下禀告。” “哦?” 陈松石心下诧异,瓦真的事情刚刚结束,沈延川能有什么急事儿? “可是北疆的消息?” 沈延川摇头:“不,是青州。” “青州?” 陈松石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 “巧了不是,陛下刚下的旨意,说要派人去青州继续查探——” “陈老不必操心了。” 沈延川唇角微扬,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疏懒的笑意, “陛下要的答案,我已经带回来了。” “当真!?”陈松石一时不敢置信,陛下前脚刚说要去查青州,后脚沈延川这边就带了消息回来,未免也太巧了! “可……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曾说过,京中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腾不出空去查,这才拖……” 陈松石说着,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好小子!你是故意的!” 沈延川轻笑道:“也不算故意欺瞒,当时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去做,这才留在京中。原本我的确是想等这边都处理好,再亲自前往青州,但后来京中发生不少意外,我心下觉得不妥,还是派人先行一步。如此一来,避免打草惊蛇,反倒更容易查到一些东西,这才……” “原来如此!” 陈松石捋了捋胡子,笑着点了点他, “你啊!向来算无遗策,这次竟是连长公主与陛下都瞒过去了!” 他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沈延川的说辞十分正确。 陛下身体抱恙,京中局势并不明朗,这种情况下,许多事情在暗中进行,反而能出其不意。 这样一来,陈松石也省了不少力气,自然很是高兴。 “陛下应该还在御书房,你且去便是!” 陈松石本来想同行,但转念一想,青州那地方的事儿,沈延川必定很是上心,又哪里用得着他掺和? 有这个空闲时间,倒不如去云来酒肆饮上一杯。 陈松石拍了拍沈延川的肩,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的某几位大臣,笑道,“你这消息,来的可真是够及时的啊!” 他并未压低声音,是以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沈延川是带了青州的消息回来了。 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沈延川不动声色顺着他的目光扫去,淡淡一笑。 “臣子本分,应该的。” 说完,沈延川并未耽搁,继续朝着御书房走去。 眼看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离开,立刻有人围了上来,或好奇或惊异地打听。 “陈阁老,方才定北侯世子说是带了青州的消息来的,可是真的?” “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待在京中吗?怎么会突然收到了青州的信儿?” “就是,之前长公主有意让他亲自去查,他推拒了,可现在怎么……难道是他之前就已经暗中派人前去青州了?” “这、这样一来,阁老您怎么办?陛下金口玉言,吩咐您派人去查,咱们可都是听见了的!” “没错!” “……” 陈松石站在那,一手负于身后,悠闲悠哉的模样,听任众人议论纷纷。 直到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开口: “那又如何?是谁查的,什么时候查的,很重要吗?” 众人一怔。 陈松石笑了一声,“重要的是,陛下现在想知道青州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恰巧有人告知。沈延川的本事,你我都是知道的,若非拿到了铁证,他绝不会进宫觐见。也就是说,他已经把真相的来龙去脉,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尤其是……牵扯到萧成煊的那部分,由他一一清楚告知陛下,不是正好解了陛下疑惑?” 这话说得实在是理直气壮,便是先前对沈延川颇有微词之人,也憋气闭上了嘴。 陈松石扫视一圈,笑呵呵道:“我看诸位也不必过多操心了,真假是非,自有陛下决断不是?回吧!都回去吧!” 有人本想跟上沈延川探听一二,也被这话拦下,最终只得不甘地应声。 “……陈阁老说的是。” 陈松石眼中闪过一抹光,又迅速消弭。 …… 御书房内。 穆武帝低咳几声,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李公公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小心翼翼道,“陛下,药煎好了,您用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穆武帝的咳声才完全压下,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了眼那汤药,苦笑一声,“这东西可是够苦的。” 李公公苦口婆心地劝道:“良药苦口。叶二姑娘的药方的确有用,陛下这几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呢!她还吩咐,说这药一顿都不能落下,陛下还是……” “朕知道。” 穆武帝被他念叨的有些无奈,端起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浓郁的苦涩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令得穆武帝眉头紧紧皱起。 “……行了。” 他挥挥手,让李公公端着空碗下去。 胸口那股子堵塞淤积的浊气被冲散许多,连呼吸也顺畅了不少,穆武帝脸色恢复,精神也好了些。 他咂咂嘴。 叶初棠那药虽然苦,但效果的确是立竿见影。 若能早些年,说不定这一身的顽疾,还真能让她给治好喽。 想到这,穆武帝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可惜。 等胸腹间那口气顺下来,他终于抬眸看向前方站着的沈延川,若有所思。 “……你是说,有人在青州囤粮?” 沈延川微微垂首,应道:“不止。据查,之前在青州收粮的粮商,也曾在启阳、抚溪等地出现,目的都是一样:高价收购粮食。粗略算下来,这几年他们总共要了足足八十万石之巨。只是去年不知是何缘故,粮商的人迟迟未曾出现,不少粮食都烂在了地里。” 穆武帝眉头缓缓拧起。 如此巨量的囤粮,绝不可能是寻常粮商! “可查到那粮商背后之人,是谁?” 593.第593章 来信(一更) 沈延川眼观鼻鼻观心,声色平淡: “这件事是有人提前暗中筹谋,故而从头到尾,都只是派了几个粮商出面,就连百姓们也不知道,这些粮食究竟是卖给了谁,更不知道是被送到哪里去。” 农民靠天吃饭,有人高价收粮,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管那许多? “若不是去年,约好了时间的粮商迟迟未曾出现,只怕他们也不会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穆武帝冷哼一声。 “百姓不知,难不成,当地的官员也丝毫不知吗!?” 这么大的事儿,父母官绝对是知情的,甚至暗中给过便利,也是预料之中。 沈延川顿了顿。 “青州知县左慈,出身清苦,但私下生活却颇为奢靡,出手阔绰。” 穆武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左慈……朕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没记错的话,当年是蒋兆元的门生?” “是。” 穆武帝脸色沉沉。 一个知县,只靠着那点俸禄,绝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个左慈私下必定有一些不正当的钱财收入。 “他收了那些粮商的钱?” 穆武帝说着,又忽然一顿,眉头拧起, “不对……前几年风调雨顺,粮价并不高,那些粮商费这么大的精力高价屯粮,还要行贿,折腾这一圈下来,估计也赚不了太多钱。那他们……”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头猛地沉了下去。 沈延川抬头,眸色平静,说出的话却似蕴含锋利,令人隐隐心惊! “囤粮的目的,未必是为了赚钱,也可能……是为了夺命,当然,也能救命。” 人若贫困,尚且能撑上一段时间,可人要是没有饭吃,不出几日就会死! 平日里不显,可若遇上饥荒,这么多的粮食,是钱也未必能买来的! 穆武帝越想越是心惊。 囤下这么多粮食,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拧着眉,“可曾查到那个左慈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 沈延川摇了摇头。 “和那些粮商私下来往的,并非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长随,名为高邑。” 穆武帝一时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个长随?也是,他身为知县,怎好直接出面,当然是得找个信得过的人……” “陛下误会了。” 沈延川再次出声, “那个高邑,并非是听从左慈之命,做的这些事。” “什么?”穆武帝惊愕。 沈延川脑海中浮现之前听到的种种,缓缓开口:“左慈的确曾不止一次收受贿赂,但经过查证,都是青州一些商贾富民之流,为了求他办事通融,给的银两。” 穆武帝怔住。 “他出身清苦,好不容易中举,却只分得了一个小官。虽然外界都传他是蒋兆元的门生,但其实这些年来,蒋家和他并无过多往来。尤其是蒋兆元,门生满天下,一个寒门出身的左慈,自然入不得他的眼。” 穆武帝点点头,“也是……但凡蒋兆元有意提携,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还守着青州那个小地方。” “青州并不富庶,但他身为知县,手中有权,还是有油水可捞的。上任的这几年,他表面低调,私下里却吃拿卡要,半点不曾落下。” 左慈那些小伎俩或许瞒得过其他人,但却瞒不过黑骑卫。 无需沈延川亲往,下面的人就已经将左慈这些年来的经历查了个一清二楚,甚至连他收了多少银钱,也都了如指掌。 正因如此,沈延川今日才特意进宫禀告。 ——他来,不是为了坐实左慈的罪,而是为了言明,青州囤粮之事,另有他人谋算! “那些粮商做的事,左慈也是知道的,但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这种事本来也很常见。 他每天忙着吃喝享乐,哪里会操心这些? 反正百姓和粮商,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还有什么好插手的? 所以在左慈那,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些粮商也曾给左慈送过好处,但经的是高邑的手,连知县府门都未曾踏足。” 青天白日,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实在是招摇。 没有哪个生意人会蠢到这个地步。 高邑身为左慈的长随,自然成了这其中关键的一环。 穆武帝盯着沈延川:“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朕,青州囤粮的事儿,左慈并不知情,和蒋家也没有关系?” 沈延川笑了笑。 “左慈本就和蒋家攀不上交情。但那个高邑,来历却颇为神秘。” “哦?” 穆武帝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知县长随,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延川轻轻颔首。 “此人武艺高强,只怕连左慈都不清楚他真正的功夫。更关键的是……” 他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开口。 “黑骑卫与他交了一次手,发现……他的那些招式,似与瓦真相似。” 穆武帝猛然一惊: “什么!?” …… 叶府。 叶璟言已经复学,近日都留在国子监。 家中只剩下叶初棠和小五,一时间倒是清净的有些让人不习惯。 今日放晴,檐下的冰凌晶莹剔透,院子里刚刚清扫好的积雪掺杂着几片枯叶,远远看去错落有致,倒也有趣。 叶初棠站在暖炉旁烤了烤手,这才走到一旁的窗边小榻落座,取出一封信来。 其实近日她的身体已经大好,出门也不会觉得通体冰寒了,尤其这屋里温暖如春,她的手脚都是温热的。 不过养成了习惯,还是会在做事之前暖暖手。 叶初棠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堆雪人。 小五每日精力无限,没有三哥四哥陪着,她便自己玩儿了起来。 叶初棠唇角微勾,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信。 这是来自石滦城的一封信,落款——苏佩儿。 时隔许久,也不知她在那边……过得如何了? 叶初棠脑海略过诸多思绪,纤长葱白的手指已然轻快地拆开了信封。 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写着娟秀的字迹。 叶初棠垂眸看了起来,黛眉渐渐拧起……(本章完) 594.第594章 心软(二更) 噔噔噔。 小五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进来,玉雪可爱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眼睫毛上还落着晶莹的雪。 叶初棠的思绪从那封信中抽离,一抬头,小不点就扑了个满怀。 叶初棠左右瞧了瞧她,捏捏她通红的鼻尖,又低头瞧了一眼小五沾满了冻雪的靴子,“看来真是玩儿痛快了,弄了一身的雪,也不怕冻着。” 小五自然是不怕冻着的。 一来她穿着阿姐专门吩咐给她新制的冬衣,里面带着一层厚厚的绒毛,暖和又漂亮,二来她在那忙活半天,一点不带休息的,这会儿几乎出了一身的汗,哪里还会冷? 她皱起小鼻子笑容灿烂,一把将叶初棠的手笼住。 ——我不冷!还能给阿姐暖手呢! 动作间,那信纸飘然而落。 小五低头看了一眼,隐约瞧见上面写着什么“铁矿”之类的字眼,但没等她看清,叶初棠就弯腰把那张纸捡了起来,折好收起放在了一旁。 小五眨眨眼。 她自然认得这是谁的字迹,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 苏佩儿姐姐自从去了石滦城,和她们的联系就少了,有时候个把月也未必收到她的来信。 但现在正是新年,她会写信来问候阿姐,多正常啊! 阿姐三不五时就会收到各个地方寄来的信,看完统统都拿去烧掉了,估计这封也是一样,小五早就习惯,故而很快抛之脑后。 她捧着叶初棠的手,依赖地在她怀中靠着,笑嘻嘻仰头,让叶初棠往外看。 ——阿姐快瞧!我堆的雪人可爱吗? 叶初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院中立着一个雪人,比小五小一圈。 叶初棠笑道:“哟,这不是小一号的小五吗?真是活灵活现!” 小五:? 她哪有那么圆乎? 小五难以置信地低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身,本想反驳一二,结果悲催地发现将,过了个年,她好像真的……圆了好几圈…… 原本嚣张不服的气焰顿时被打压,小五尴尬地眼珠子乱转。 ——算了算了!雪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尤其四哥不在,她自个能堆成这样子,已经很不错啦! 说来,还真是怀念四哥偷偷把雪团塞到她后脖颈,冰得她猛然一缩的日子…… 小五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伸手比划起来。 叶初棠看了会儿,明白了,“上元节,你想出去玩儿?” 小五猛点头。 叶初棠想了想,觉得不错。 “行啊。你虽然是在京城出生,但离开的也早,还没好好见识过京城上元节的热闹。” 小孩子总是贪玩儿的,尤其小五平日里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不是在府里就是在宫里,都没机会和寻常孩子一般玩乐。 上元节,京城必定热闹非凡,正巧能带她出去转转。 另外,叶初棠也有一点私心——她总觉得,小五的病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好转了许多,如果能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加强和其他人的交流,或许真的能重新开口说话。 听到叶初棠同意了,小五顿时开心不已。 ——听说西江桥那边有很多好玩儿的!还有皮影戏!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呢! 叶初棠倒是有些惊讶了,“这你都知道?谁告诉你的?” 小五望天。 嗯……她在京城也是很能混的好不好? 叶初棠也没点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行,都听你的。等到了上元节,就喊上你三哥一起去西江桥逛逛。顺带再给你四哥买点东西,凑空让人送去硖城。” 叶云风戍守边关,回来不易,但他们送一些东西过去,却不是难事。 出门在外,银钱物件很是要紧,阿风虽从不提,叶初棠却总是给他准备得十分齐全的。 小五欢喜地用力点头。 叶初棠余光略过那封信,若有所思。 也不知这个上元节,京城……又是何等热闹? …… 沈延川从御书房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李公公本想多送几步,被沈延川拦下。 “陛下龙体欠安,身边离不开人,李公公还是回去吧。” 李公公当即顿住脚步,欲言又止。 沈延川眉梢微挑:“李公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不敢。” 李公公忙摆手,又叹了口气,这位陪了穆武帝数十年的宫人,如今眉眼之间也染上了沧桑衰老之色。 “奴才只是觉得,陛下……他有他的难处,还望世子多多体谅。二……他毕竟曾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要下这个决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沈延川顿了顿,忽而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宫殿重重,屋檐飞起,似乎要勾住那最后的一抹余晖。 他道: “陛下圣明,自有圣裁。” 李公公张了张嘴,又觉得眼下这局势,实在是说什么都没用了,低头深深行了一礼。 “世子……慢走。” 沈延川颔首,“照顾好陛下。” 说完,他转身离开。 …… 回到定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沈延川跨过门槛,随手解下大氅,问道:“今日可有人来府?” 云成摇头:“回主子的话,并无。” 沈延川脚步一顿,侧头看向他。 “一个也没有?” 云成再次应声:“是。近日京中风声鹤唳,尤其……您今日进宫的消息,已经传得遍京城都知道了,便无人登门见。” 沈延川薄唇微微掀起一抹轻笑。 “他们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现在只怕满朝官员都知道,您早早暗中派人去查青州了。你能查青州,自然也能查他们,他们心中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沈延川做事儿根本不按规矩来,哪怕是那些官场的老油条,也生怕在他这翻了船。 所以思来想去,敬而远之,不卑不亢,倒是最合适的做派。 是以,今年的定北侯府十分冷清。 不过沈延川也不在意。 他来到屋内,铺面的暖意瞬间冲散周身寒气。 也不知她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这念头刚从沈延川脑海略过,便听云成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说到: “对了,谢二公子今日出城了。” 沈延川眉心微敛,回头看去。 “什么?”(本章完) 595.第595章 戏中戏(一更) 第595章 戏中戏(一更) “谢家老侯爷去了以后,谢二公子的处境就变得很是尴尬。能忍到今日,已经很是难得了。” 云成想起谢家那个烂摊子,也是忍不住叹气。 自家主子和谢二公子交情甚笃,就算他不特意吩咐,云成私下里对谢家的事情也会格外留一份心。 谢沛的丧礼刚刚办完,谢安白在谢家就待不下去了,只是谁都没想到,他竟直接选择了离京。 “按说除了谢家,谢二公子在京城还有好几个去处,不愁没地方落脚,但……” 云成脸色有些尴尬。 沈延川明白他的意思,谢安白能去的,无非都是那些风月场所。 换做往日,他在谢家受了气,大可随便选一家,可这次不行。 就算是再没良心的人,也做不出父亲刚走,就踏足烟之地的事儿来。 只是……怎么说谢安白也是谢家的二公子,金尊玉贵,风流自在,如今这偌大的京城,竟无他安身之处,如何不让人觉得心酸? 沈延川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上午天刚刚亮,就出了城门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沈延川垂眸沉思。 他没问谢安白去了哪儿,因为这本就是谢安白的自由。 而且,以谢安白的本事,去哪儿也是饿不死的,沈延川对此并不担心。 他只是觉得奇怪。 “谢家那边什么反应?” 云成摇摇头,“谢安钧自然觉得拔了一根眼中钉,至于华宁公主……她和谢安钧矛盾不断,更是懒得理会这些事情了。” 沈延川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袅袅白烟升起,沁人心脾的茶香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沈延川目光一凝,“这茶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主子,这茶叶是前日叶二小姐的茶庄送来的年礼,属下想着,这茶叶千金难求,可是不能浪费了,特意取了给您沏上的。” 云成闻着这味道,也是喜欢的很。 “听说叶二小姐每年都会拿新采的茶叶亲自炒制几包,便是连唐仲礼唐大人都视若珍宝,每每逢年过节才会捏出几片。如今闻来,这茶的确醇香清冽,十分难得啊!” 云成看向自家主子的眼充满希望。 “整个京城,谁能和主子比?” 沈延川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但这茶香的确香醇,他便自矜地轻轻颔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才淡道, “是不错,不过,她擅长的并不只茶。” 云成一时也羡慕起来。 “也是,差点忘了主子之前曾在江陵和叶二小姐朝夕相处过许久,一杯茶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可是通吃同住,同处一院啊! 沈延川拿着杯子的手晃了一下,微微垂眸,只“嗯”了一声。 亲自拔箭和亲自上药这事儿虽然也很难得,但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不过这茶是真不错,比当时连舟煮的好多了…… 云成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眼下,华宁公主处境尴尬,谢安钧生怕受她牵连,二人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若非忌惮于她公主的身份尚在,只怕谢安钧早就下了休书了。不过,没了如贵妃和二皇子当靠山,华宁公主的身份一落千丈,听说谢安钧已经在忠勇侯府外又买了个院落,养起了外室。” 沈延川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他倒是胆子大了不少,谢沛一走,忠勇侯府竟成了他的一言堂。” 换做从前,谢安钧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可现在没人能压得住他了,他就嚣张放肆了起来。 只是,人还在孝期,就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不知谢沛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抉择? 云成点点头,“这消息一旦被华宁公主知道,怕是又要闹得鸡犬不宁。” 原本这二人的结合,也算天造地设,十分的般配,谁知转眼成空,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实在令人感慨。 “这么说,谢安钧和华宁公主之间,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云成一愣,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这……从现在的情况看,确实如此。蒋家败落,如贵妃和二皇子生死未定,华宁公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以谢安钧的性子,会变成这样也是预料之中……” “连你都这么想,那京中众人,估计都会如此以为了。” 沈延川一句话,直接让云成怔住。 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目露震惊之色:“主子的意思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故意演的!?” 沈延川缓缓摩挲着茶杯。 “谢沛对谢安钧寄予厚望,可不仅仅因为他是嫡长子。虽然谢安钧不能习武,却写得一手好文章,这些年来步步谨慎,从未出过大错。这样的一个人,会在刚刚袭爵的时候,就做出这些事情来?他是生怕没人挑他的错处?” “更奇怪的是萧佳宜。自从出事儿,你可看到她为自己的母妃和蒋家奔走?”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哪怕谢沛不远帮忙,她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以这位曾经十分受宠的华宁公主的性子来说,不达目的,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劝不动谢沛,她还可以去劝谢安钧。 云成脸上也露出迟疑之色, “主子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奇怪……就连恨透了蒋青湄和萧成煊的萧岚曦,之前为了演戏,也曾屡次为之说情,可萧佳宜……” 云成有些不确定地抬头,声音微微压低。 “主子的意思是……谢安钧和萧佳宜,其实也一直都在演戏!?可、可他们故意制造出这种夫妻不和的假象,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啊……” 沈延川忽然道:“之前让你查范承卓和谢安钧之间的往来,可有查到什么?” 云成神色一肃。 “两人明面上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属下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范承卓的表侄,曾受过谢安钧的举荐,在军中担任要职。” 沈延川眸子微眯,“谁?” 云成道:“北疆靖远副参将,显武将军,郑抱粟。” 596.第596章 噩梦(二更) 第596章 噩梦(二更) 沈延川对这个名字并不算陌生。 沈侑严统帅北疆二十万将士,手下不乏各种骁勇善战的将领,分布于北疆绵延几百里的边防线上。 这个郑抱栗,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并不直接听命于沈侑严,靖远和沈侑严的驻军所在相隔甚远,所以沈延川对这人也并不熟悉,只是见过一面罢了。 沈延川沉思片刻,眸子缓缓眯起。 “这个郑抱栗,好像还不到三十岁,我记得几年前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这才过去多久,竟青云直上,接连升了好几级。” 副参将官居四品,多少也称得上是威震一方的勇将了。 云成颔首,“不错。此人出身普通,能指望的上的,唯有范承卓这个远亲。恰巧范承卓没有儿子,对这个表侄也颇为上心。他最开始参军的时候,去的就是谢家军。” 所谓谢家军,就是当年跟着谢沛南征北战的那些将士,这些人对谢沛极其推崇,对他唯命是从。 十年前,谢沛上交军权之后,谢家军便就地解散,重新分编了。 但这些人毕竟曾经同生共死过,哪怕是分开了,彼此之间依旧情分深厚。 郑抱栗跟着的那只队伍,就是曾经的谢家军所率领。 “原本按照他的身份,不可能被分到那边,更不可能一进去就混上了百户。但因为是谢安钧举荐,对方很给面子,加上这个郑抱栗去了之后,作战的确将十分勇猛,没过多久,就被提拔成了千户,后来更是一路高歌猛进,短短几年,已经升到了副参将的位置。” 沈延川屈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即便如此,也是太快了。他曾立过大功?” “不错。”云成点点头,“据说此人天生善战,尤其擅长对付瓦真人,先后打过数次胜仗,功勋赫赫,深受器重。” “哦?” 沈延川微微挑了下眉。 “这么说来,倒是我离开北疆太久,消息也不灵通了?” 云成有些无奈地笑道,“侯爷和世子都有要事处理,何况北疆边防绵长,就算真的出了一些个骁勇善战的将士,哪里能个个都注意的到?而且,据属下调查,这个郑抱粟擅长的是游击战,并不擅长正面作战。他虽赢过,却都是些小规模的争斗,累计起来才换来这个职位。” 历来那些飞速晋升,得到重用的武将,都是真刀实枪打出来功绩的。 若一战成名,被提拔也是理所应当,可若没有……便只能一点点熬着。 郑抱粟的功绩,拿出来看确实不错,可距离能被沈侑严这种级别一眼看中,却还是差了一段的。 沈延川离开北疆已经接近一年,对这些不甚清楚也是正常。 沈延川倒也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他很快理清了这里面的关系。 “也就是说,谢安钧和范承卓,就是从郑抱粟这里搭上线的。谢安钧借助忠勇侯世子的身份,请那些人卖个面子,扶持郑抱粟,范承卓投桃报李,与其暗中交好。” 云成颔首,“大致上便是如此。华宁公主和萧成煊是亲姐弟,和谢安钧又是夫妻,这样一来,就算是把范承卓拉到了萧成煊的船上。” 沈延川沉吟片刻,却是忽而轻笑出声。 “这么说来,范承卓是二皇子党?可那日,萧岚曦亲口承认恨萧成煊至极,范承卓却屡屡试图救她,仿佛与她才是一路……倘若你放才所说都是真的,范承卓该和萧成煊站在同一立场,恨不得将萧岚曦千刀万剐才是,又怎么还会帮忙?” “什么?” 云成愕然。 他对那天的事情并不了解,是以此时骤然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范承卓和萧岚曦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帮她?按说他们之间,只有萧成煊这个共同利益,偏偏萧岚曦还不是真心,和萧成煊闹翻了,他……” 云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眉头紧紧皱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范承卓和萧岚曦之间,也有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萧成煊绝不知晓! 沈延川眸色微深。 “继续查那个郑抱粟。从他参军的那天开始算起,一条条查个清楚!” 云成一凛。 “是!” 沈延川朝着窗外看去,低声喃喃,“要是乌格勒还没走,倒是能问问他……” 可惜乌格勒遭逢大变,已经紧赶慢赶回瓦真了。 算算日程,他应该也快回到巴尔纳了。 卓拉估计也正在等他。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这样也好,未来好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瓦真入侵争斗了。 正好能腾出空,查查那个郑抱粟。 回想起今日进宫的时候,从陈松石身侧走过的那些人,沈延川略略沉思,便又念出几个名字。 “……这几个,也一并查了,看看他们私下有什么异常。” “是!” …… 是夜。 叶初棠再次做起了那个梦。 梦中黄沙滚滚,人影重重,打杀之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令人心惊。 空气中弥漫着苍凉的风与土的气息,以及浓郁的化不开的血腥味道,几乎令人无法挣脱。 与之前那次的梦境相比,这一次,那股冲天的血气变得更加浓厚,肃杀冷冽,惊心动魄。 叶初棠身处其中,却无法挪动分毫。 隐约间,好像有一道身影突破重围,朝着她飞驰而来。 那身影越来越近,熟悉感涌上心头。 叶初棠唇瓣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喊出一个名字。 然而就在这时,漫天刀光箭雨!突然而至!瞬息之间就将那道身影包裹! 叶初棠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却喉间艰涩,一个字都吐不出。 那是、那是—— 哗——! 叶初棠猛地惊醒,额头之上已经满是冷汗,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小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茫然地朝她看来。 叶初棠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心绪,看了一眼外面朦胧的天色,轻轻帮小五掖了掖被子。 “天还早,再睡会儿。” 小五乖乖点头,又一脑袋埋在她身侧睡了过去。 叶初棠微微抿唇。 那个梦…… 忽然,一阵喧闹的动静响起,沁阳郡主紧张而慌乱的声音从屋外匆匆传来。 “初棠!不好了!” 叶初棠的心猛然一沉! 597.第597章 燕南王危(一更) 第597章 燕南王危(一更) 叶初棠迅速掀被起身,披上衣服,快步来到门口。 刚打开门,便见沁阳郡主疾步而来,神情急促,微微有些苍白。 叶初棠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拧眉问道,“郡主,怎么了?” 沁阳郡主深吸口气,眉眼间的急色却不曾减退分毫。 “西南出事了!” 叶初棠一愣,“什么?” 西南? 那不是燕南王的驻地? 沁阳郡主急道,“我刚才收到密信,说西南爆发叛乱,我爹被小人陷害,如今已经被困隆城,生死……不知!” 叶初棠的睡意彻底消散。 她用力握住沁阳郡主的手腕,将她带入屋中,谨慎关好门窗。 沁阳郡主此时显然已经失了方寸,神色满是慌张与担忧。 “初棠,你说这该怎么办?” 这番动静惊动了小五,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睁着迷茫的眼望向这边。 叶初棠道给了小五一个安心的眼神,声线依旧温和平静,“小五,郡主临时有事情找我商量,你睡你的便是。” 小五揉了揉眼睛,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转,而后乖乖点头,又躺了下来。 沁阳郡主心中歉疚,“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只是、只是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道该找谁……” 叶初棠摇摇头,“郡主与我之间,本无需这般客气。倒是燕南王那边……究竟怎么回事儿?” 听着她清和安定的声音,沁阳郡主心中的慌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一般,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 她抹了一把脸,尽量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尽数告知。 “半个月前,我父王接到线报,说隆城等地出现了一批南胡刀客,在当地烧杀抢掠,甚至还砍下了隆城知府的头,悬于城门之上示威,十分嚣张!我父王闻讯,便带兵前往,想要将那些南胡刀客彻底解决,不想等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隆城其他官员早已投敌叛国。他们跟我父王说,那里只有数十位南胡刀客,但其实城内早有南胡五千驻军埋伏!” 沁阳郡主咬紧牙关,眼中浮现恨意, “我父王所料不及,只带了五百亲兵前往,双方力量悬殊,我父王就这样被扣押在了隆城!” 谁能想到隆城竟已沦陷,上上下下全成了那些南胡人的傀儡和奴隶? “隆城将这消息封锁的极为严实,故而京中迟迟不曾知晓,还是我父王的一位心腹冒死逃出,用信鸽将这消息传回给我……” 沁阳郡主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铜环。 “我接到消息之后,本想立刻进宫觐见,可又怕打草惊蛇,万一那群人突然发疯,对我父王动手,那……” 沁阳郡主眼圈猛地红了,却又将喉间的哽咽生生咽下, “长公主身体不好,我也不敢告诉她,思来想去,只能来找你了。” 她望向叶初棠,眼底满是担忧,“那些人现在已经占据了隆城,扣押了我爹,但外人对此还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初棠,你之前曾与那些南胡刀客有过接触,可能猜到一二?” 沁阳郡主的确是慌了神了,这才情急之下天不亮就来敲叶初棠的门。 她平素里虽然嚣张任性,但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加上燕南王被困,她自是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叶初棠思索片刻,“世子可知晓此事?” 沁阳郡主无奈摇头,“本来我是想先去找他的,可到了定北侯府才知道,他昨天半夜有事出门了。” 叶初棠微愣。 这个时候,沈延川半夜出去,所为何事? 瓦真使团已经离京,他似乎没什么……对了,他前日才进过宫,同穆武帝禀报了青州的消息。 莫非他这次夜半出门,也是和这事儿有关? 但人不在跟前,问也不好问,叶初棠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疑惑。 “所以,你就从定北侯府直接来了我这里?” 沁阳郡主紧紧抿唇,点头。 叶初棠问道,“接到消息后,你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吧?” 沁阳郡主再次点头。 叶初棠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京中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说不准哪一双就盯上了你,还是小心为上。” 沁阳郡主平日里把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当自己家一样,随意进出,她和叶初棠交好也不是秘密,若真有人问起,也比较好糊弄过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 “这消息的真假,能否确定?” 沁阳郡主坚定颔首,“能!我父王养了好几只信鸽,其中一只是专门和我联系的,除了他和我,没有第三人知道。这次飞回来的就是那一只,肯定是我父王亲自叮嘱的。” 叶初棠点点头,放下心来。 “那就好。既然能确定消息是真的,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叶初棠垂眸沉思片刻,“他们挟持了你父王,之后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这很不正常。” 燕南王身份非比寻常,他们手里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筹码,居然什么都没做? 若是想立威,他们大可以直接杀了燕南王,将他的项上人头送到京城来耀武扬威。 若是想为钱,或者其他想要的东西,也能直接放消息出来,双方谈判。 可他们偏偏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把燕南王被扣押的消息瞒得死死的。 京城这边,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他们到底是想要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初棠心中隐隐不安。 她沉吟片刻,“燕南王的信呢?我看看。” 沁阳郡主立刻叩开那铜环,一张卷好的纸条掉了出来。 叶初棠将之打开。 寥寥数字。 ——王困隆城,危矣! 字迹匆匆,边缘还带着一点血迹,可见为了将这封信送出来,何其凶险。 叶初棠若有所思,看着沁阳郡主苍白的脸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先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既然是将你父王扣押了下来,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不会轻易杀他。而且,就算那群人想做什么,从隆城到京城千里之遥,送信的日夜兼程也要好一段时日。” 她顿了顿。 “不如,我先找人,去隆城探探情况。” 598.第598章 我没说过(二更) 第598章 我没说过(二更) 沁阳郡主心神一稳,当即忙不迭点头:“好!那——” 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愣愣地问道:“……等一下,隆城那么远,你、你怎么找人去查啊?” 叶初棠不以为意,随口道,“碰巧有个朋友在隆城附近,算一算,半日时间就能赶到。” 沁阳郡主这才放下心来,可还是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叶初棠不是青州人吗? 哪怕后来叶家出事儿,她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一路流亡南下,途径过许多地方,似乎也……和隆城八竿子打不着吧? “想不到你还认识那边的人啊……我之前跟着我父王在西南边境待过好几年呢,除了他的那些手下,和其他人也不怎么熟悉……” 沁阳郡主十分感慨,隐隐还生出几分佩服。 叶初棠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温柔清婉,从容淡定的模样,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不过于熟络,也不过于疏离。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了关键时候,还真最是靠得住!而且人脉极强! 叶初棠笑了笑,“从前开医馆,每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沁阳郡主却不这么觉得。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见过的大夫也不少,可哪个也不如你、你……” 想了半天,沁阳郡主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只得道,“反正,你就是和别人很不一样!你……很厉害!” 她认真看着叶初棠,信誓旦旦。 “和我哥一样厉害!” 这算是沁阳郡主最高的评价了。 叶初棠看她情绪平稳了许多,心下也稍稍安心,笑道,“我可不敢和世子相比。” 毕竟,沈延川的仇人比她多多了,遭遇过的刺杀也多多了。 相较而言,她简直就是个大大的良民。 沁阳郡主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和叶初棠待在一块,就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见叶初棠转身取了笔墨过来,她不由问道,“这、这就要开始写信了?”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叶初棠迅速写好一封信。 沁阳郡主觉得她说的极对,可…… “隆昌那么远,这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吧?而且,现在整个隆城都已经沦陷,你那位朋友过去查探,便是孤身犯险,实在是不安全!要不、要不等我哥回府,我去找他借几个人,一同去隆城查哥清楚?” “那样反而更为危险。” 叶初棠摇摇头,将那封信封好, “黑骑卫名扬天下,的确厉害,可对应的,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人察觉他们突然去了隆城,必定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叶初棠一顿,“尤其,是现在。” 沈延川前不久刚刚暗中派人去了青州,瓦真使团的人一走,他立刻将调查结果摆在了穆武帝的御案之上,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不知多少人正盯着他,以及他手下的黑骑卫。 再想悄无声息地动作,难上加难。 沁阳郡主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叶初棠的顾虑不无道理,当即点头,“你说的对……可,只靠你那位朋友,真的可以吗?” 现在的隆城,已是龙潭虎穴! 如果因为这个,让叶初棠的那位朋友遇险,那她心里永远都过不去这道坎的。 叶初棠知道她心中忧虑,笑着宽慰道,“不必担心,我朋友是个很惜命的人。一旦察觉不对,立刻就会撤的。另外……这封信也不会在路上费太多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 听她这么说,沁阳郡主才总算彻底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叶初棠忽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不过,就算那些人封锁了隆城的所有消息,似乎也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燕南王失踪这么久,下面的那些将领竟也没有怀疑吗?” 这句话一下将沁阳郡主问住。 她顿时愣在了那里,后知后觉这件事实在是不对劲。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沁阳郡主猛地站起身来。 她凌晨接到消息,整个人都蒙了,此时听叶初棠提醒,才意识到奇怪之处! 她皱起眉,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心中焦灼地来回踱步。 “或许是事发突然,时间还太短……西南那边这些年也不算安宁,各地偶有叛乱,我父王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有时遇到难缠的,会打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或许……这次他们也没放在心上,以为我父王还在隆城和那些南胡人缠斗?” 西南多歧路,山川纵横,河流交错,十分难行。 所以那边大规模的战斗并不多,反倒是小部队各自作战更为适合。 有时候打着打着,对方躲入山中就找不见了。 就算燕南王和下面的人好几天不联系,估计他们也不会想到是出事儿了。 一切都是未知,眼下能做的,就是先查清情况,再做判断。 叶初棠来到窗边。 沁阳郡主一脸茫然,下一秒,就见叶初棠吹了声口哨。 那口哨声清婉悠扬,在这泛着清冷霜寒之意的清晨,只让人觉得清脆悦耳。 沁阳郡主唇瓣动了动,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见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鹰从半空俯冲而下,随后翅膀一收,便落在了叶初棠的胳膊上。 叶初棠随意从桌上捏了一把小五吃剩下的肉干扔给它,又将那封信系在了它的腿上。 “要快点。” 她说着,轻轻拍了下那只鹰的脑袋。 下一刻,那只鹰就振翅而飞,消失不见了。 叶初棠转过身,哈了下微微冻凉的手,“好了。消息已经送出去,等那个朋友回信就行。” 沁阳郡主目瞪口呆。 她僵硬地抬起手,指了指那只鹰消失的位置,又指了指叶初棠。 “你、你、它……这是你养的!?” 叶初棠偏头思索片刻。 “算是吧。” 沁阳郡主简直不敢置信。 “你回京这么久,可从来没说过,你养了一只鹰!” 叶初棠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我是没说过,可我也没说过,我没养啊。” 沁阳郡主:“……???” 599.第599章 以酒送行(一更) 第599章 以酒送行(一更) 这话听起来挺有道理,可细细想来,却又大大的没有道理! “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沁阳郡主想了半天,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满心震惊。 “在京城这地方,你还能藏住这么大一个秘密!?” 自从叶初棠回京,身上官司就没断过,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人盯着她! 她居然就在这些人的眼底下,公然养了这么一只鹰! 就连沁阳郡主来了叶府这么多回,也从未发现任何异常,要不是这次叶初棠主动唤出,只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叶初棠倒是没觉得如何,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因为它平常不在这。” “啊?” “如果不是有事,它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就算飞回,也只是盘旋半空,不会落地。” 鹰是警惕性极强的,除非完全的信任,否则绝不会下落接触。 “而且……我平时也挺忙的,经常忘了喂它。”叶初棠难得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久而久之,它就习惯在外面觅食了。” 沁阳郡主:“……” 你不喂,你还说这是你养的? 遇到事儿它还随叫随到? 她怎么就没养一只! 沁阳郡主心情十分复杂,看向叶初棠的眼神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这样,它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叶初棠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它爹娘当初是我救的,包括它。” 说来也是巧合,一开始她只是想给阿言阿风和小五寻点野味儿充饥,结果正好碰上一只受了箭伤的鹰。 她跟着找到老巢,就看见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鹰。 “几只!?” 沁阳郡主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养了不止一只?” 叶初棠数了数,点头。 反正也不怎么费钱,她就都“养”着了。 沁阳郡主目光幽幽,“……也是,按你这种养法,再养一百只也不会养不起的……这运气,也是绝了。” 叶初棠没说,其实当时她已经打算把那一家子都带走处理了,可临了不知怎的,看着瑟瑟抱团的几只,她忽地心里一软,就作罢了。 后来她也反思过,觉得那一刻,她应该是感同身受了…… 至于再之后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 沁阳郡主听完一阵感慨,“反正不管怎样,能快些打探清楚那边的情况也是个好事。初棠,你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应该怎么办?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求救地望向叶初棠,往日的任性骄傲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担忧。 叶初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这事暂且不宜公之于众,但有一个人必须知道。” “我陪你再去一趟定北侯府。” …… 京城外,一个破败的凉亭。 夜色逐渐褪去,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两人在亭中对坐,残破的石桌上摆着已经空了的两壶酒。 沈延川朝着远处的天边看去,周身弥漫着淡淡酒气,开口音调却清亮平静。 “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究竟要选哪条路……你自己选就是。” 坐在他对面的谢安白微微垂着头,像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许久。 终于,听到沈延川这话,他缓缓抬起了头。 若是有其他人在此,看到他此时模样,定会十分震惊。 往日风流倜傥的谢二公子,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胡子拉碴,脸色憔悴。 哪里还有曾经俊逸洒脱的贵公子模样? 自从谢沛死后,谢安白一直浑浑噩噩,不能接受,加上谢安钧处处针对,令他在谢家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无比难受,他干脆选择了离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就算离开了谢家,他也照样能活! 可谢安白没想到,刚出城没多久,就被沈延川追上了。 来的时候,沈延川还带了两壶酒。 于是两人就在这个凉亭中对饮,从半夜至天明。 而沈延川也将之前查到的那些,全都跟谢安白说了。 谢安白唇瓣干裂,蠕动着缓缓开口。 “……所以,是他害了我爹?” 他说得很慢,很轻,却又艰涩无比。 沈延川说的那些话蕴含了太大的信息量,他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震惊,再到现在的麻木愤怒…… 无尽的怒火化为胸口的一口气,令他憋闷窒息到了极点! 沈延川顿了顿,“我只是把查到的那些告诉了你,具体是不是他,尚且不能确定。” 谢安白忽而一声冷笑。 “不是他,还能是谁!?如果不是他犯了滔天大罪,我爹怎么可能会——” 他笑起来,越来越大声,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愤。 “他怎么敢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砰——! 他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这么多年来,他知道父亲偏爱大哥,也知道自己不受宠不讨喜,所以不学无术,混了个烂名声,本以为这样就能让所有人满意,可……还是不行!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什么父亲偏心至此,而那个得到了一切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感恩,还要敲髓吸血,把他们所有人都逼上绝路!? 父亲甚至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以此换来他的安稳! 沈延川道:“他这样做,或许不只是为了谢安钧,更是为了整个谢家。” 谢安白脸上的神情渐渐消失。 他当然知道。 可如果不是谢安钧胆大妄为,犯下大错,谢家又何至于走到今日? “你刚才说,那个被他举荐的人,叫郑抱粟?” “嗯。” “他这是卖了范承卓一个人情?我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那个姓范的交情这么好了……” 沈延川安静许久,才道,“他不能习武,但若能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也是不错。” 谢家军总要卖个面子的。 谢安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然讥笑,“他连本兵书都看不明白,手倒是伸的长!真以为找个会打仗的人,就能在军中收拢人脉!?” 沈延川忽而一笑。 “你以为,那个郑抱粟,果真英勇无比?” 600.第600章 一起(二更) 第600章 一起(二更) 谢安白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那个郑抱粟立下了不少军功,尤其对付瓦真人很有一手吗?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要真是那样的话……可是欺君之罪!他一个小小的副参将,怎敢如此!? “我从前见过他一面,并未察觉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若真那么有本事,当时应当毛遂自荐才是,可他没有。” 沈延川在北疆也待了许多年,沈侑严手底下的那些兵,哪个好哪个猛,他都一清二楚。 按理说,那个郑抱粟早该出了头的。 但沈延川之前从未注意到过这个人。 他总觉得不对。 “北疆苦寒,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已经寄信过去,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英勇无双。” 谢安白眉头紧锁。 沈延川向来心思谨慎,如果连他都这么说,那这事儿……或许真有蹊跷! “总之,从郑抱粟入手,也能顺便一查范承卓和谢安钧,算是一举多得。只是这也需要一些时间,急不来。所以这段时日,我也不会动他们两个。” 谢安白苦笑一声,“我知道。” 沈延川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其难得,他心里全都明白。 他深吸口气,扬天一叹,“我把你当兄弟,所以自始至终,不愿把你掺和进来……” 所以他才选择离京。 他若继续留下来,谢安钧还会用尽手段对付他,连带着与他交好的沈延川,只怕也不能避免。 谢安白最怕给人添麻烦,思来想去,觉得独自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还是…… 沈延川摇摇头,“就算没有你,该查的我也会查。” 谢安白一时语塞,看着对方平静的神色,心中思绪翻涌。 沈延川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只是来跟谢安白说个清楚,免得他稀里糊涂地离开,现在该说的都说了,他自然也该走了。 今天估计还有不少事要应付。 沈延川走到一旁,解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驾!” 谢安白回头,目送那道身影离开,眼中的犹豫却渐渐消散,逐渐变得坚定。 一阵寒风吹来,吹散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他整个人都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么多年的一笔笔账,他要和谢安钧彻彻底底算个清楚! …… 定北侯府。 沈延川刚来到府门之外,便见云成快步迎了上来。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叶二小姐和沁阳郡主一早就来了,已经在前厅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沈延川脚步一顿,“她们两个一起来的?” 沁阳郡主来是常事,但叶初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人竟一起登门…… 沈延川抬脚往前厅而去,步伐悄然快了些许。 云成应是,跟随在后,低声解释,“其实天不亮的时候,沁阳郡主就曾急匆匆来过一次,但属下说您不在,她便又走了……” 沈延川眉心微敛,没有多问,径直往里走去。 叶初棠和沁阳郡主也听到了动静。 沁阳郡主迫不及待起身,“哥!” 沈延川一进来,见到二人,目光不动声色从她们脸上打量过。 叶初棠容色平静,眸色清灵,见到他便屈膝行礼,一如往日,“见过世子。” 而沁阳郡主眉眼之间却是遮掩不住的焦急,此时已经顾不得那许多,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和初棠等了你好久!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沈延川简略解释了一句,“出城送一个朋友,一时忘了时间。” 他一边解开大氅,一边往里走来。 叶初棠闻到了那淡淡的酒味,眉梢微扬。 这是……喝酒了? 那这一趟去送的人…… “是谢二公子?” 沈延川没想到她什么都没问,就这样直接猜中,索性点头,“是。” 其实这段时间,谢安白的日子不好过,叶初棠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也没想到,谢安白居然会选择离京。 她并未追问,只有些可惜地笑了笑,“原本小五还念叨着,等谢二公子得空了,去找他一起逛西江桥呢,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小五对这位大方又潇洒的谢二公子还是十分喜欢的,担心他因为谢沛的死过于伤心,才想出了这个关切慰问的法子。 不成想,还没来得及去,谢安白已经走了。 沈延川眸光微动,思量片刻,还是没有将他和谢安白的那些对话说出,只道,“将来会有机会的。” 随即,他话锋一转,直截了当问起沁阳郡主, “出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沁阳郡主当下便把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连叶初棠答应找人帮她打探消息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哥,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难道除了等,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沁阳郡主说到最后,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她也是去过边关,见过军营吃过苦的,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可内心坚强很有主意,绝不是心性软弱之人。 可现在燕南王身处险境,她是真的慌了神了。 沈延川听完,也是眉心微皱。 他看向叶初棠,“你的……那位朋友,最快多久能回信?” “加上去往隆城调查的时间,大约四日。” “四日……” 这个时间已经算得上是极快,但事关重大,他们必须抓紧时机。 “我并未听到任何隆城出事的消息,看来那边已经严密封锁。燕南王武艺高强,且带了五百亲兵去,这次显然是着了对方的道。那些人……分明是有备而去。” 沈延川对西南的情况并不熟悉,加上他最近一直在忙瓦真和青州的事儿,一时间还真脱不开手。 沁阳郡主闻言,心中一凉,无力瘫坐在了椅子上,低声喃喃,“可……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延川沉吟片刻,迅速下了决定,抬头与叶初棠对视。 “我们一起进宫。” 叶初棠心中其实和他是一样的想法,当即颔首。 “好。” 601.第601章 借口与谎言(一更) 皇宫,祈元殿。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药炉子咕嘟嘟沸腾起来,混着苦涩药香的热气飘散开来。 “我来吧。” 叶初棠温声开口,从伺候的宫人手里接过了备好的药碗。 宫人朝着前面斜斜靠坐在榻上的穆武帝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做声,便低低应了,讨巧一笑,“叶二姑娘医术一绝,这本就是您开的药方,您亲自来煎,自是最好不过。” 说着,宫人低眉敛目退开。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将炉火熄了,又用厚厚的帕子将药罐盖子掀起。 她动作娴熟地将药罐子里的残渣滤掉,把煎好的药倒了出来。 一双细白如葱的手,看起来不沾春水,做起这些事情来,却是干净利落。 穆武帝略微沙哑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所以今日你带她来,还是为了青州的事儿?” 叶初棠动作一顿,却并未回头,只稍稍一瞬,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沈延川立于殿中,闻言轻轻颔首。 “是。陛下迟迟没有决断,微臣以为,是陛下仍对青州之事有疑。正巧叶二姑娘前段时间刚从青州回来,对那边的事情也多少有些了解,陛下或可一问。” 李公公立在一旁,本想劝阻一二,结果沈延川直言不讳,他也只能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心中叫苦不迭。 ——哎呦!世子诶!昨儿还跟您说,陛下不容易,且得小心着说,关于二皇子的那些事,说过就罢了,不必再多提。这怎么一转眼,又来了呢!甚至还带上了帮手! 这不是专往陛下心窝里捅刀子? 沈延川自是不会顾及这些,长身玉立,眉目舒朗,浑身上下都写着“坦荡”二字。 穆武帝沉默良久,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说,那个高邑会些瓦真人的功夫吗?这事儿不查个清楚,朕如何决断?” 青州囤粮,究竟是不是萧成煊的手笔,还未可知,现在又和瓦真扯上了关系,穆武帝怎能不头疼? 沈延川颔首,“陛下所思周到,但若无缘无故将人带来京城审问,必定会引起风波。所以,微臣以为,先将左慈调回京城为好。” 只要左慈来了,高邑身为他的长随,必然也得跟着来。 到时候瓮中捉鳖,便省事儿不少。 穆武帝摇摇头,“也就你有这胆子,折腾起朕这一把老骨头,是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初棠。” 叶初棠起身,端了汤药过去,放在穆武帝手边的小几上。 “药还有些烫,陛下请稍稍等候片刻再用。” “你的药,朕自喝得。不过现在,朕有话要问你。” 叶初棠垂首,“陛下请问,初棠必定知无不言。” 穆武帝再次叹了口气,“方才,朕与延川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那朕也就直接问你了。之前你在青州的时候,可对那个高邑有所了解?” 叶初棠稍稍停顿,似是在回想当时之事,片刻后,道:“臣女并未亲眼见过他,但曾听家中四弟偶然提起过。” “叶雲风?” “是。阿风自小脾性顽劣,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尤其是回到青州以后,他整日溜出去和玩伴们打马遛街。后来有一天,他说偶然经过知县衙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形瘦高的大人正把几个闹事儿的百姓打了出去,身手很是了得。” 穆武帝皱起眉,“在衙门口动手?” 叶初棠应了一声,神色隐约浮现一丝犹豫,“阿风听了一耳朵,那几个人似乎是因为家里的粮食因为大雨都烂在了地里,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才求到衙门去的。只是……后来都被赶了出去。” 穆武帝沉着脸。 沈延川之前已经同他说过,青州那边因为粮商迟迟未曾出现,加上连日大雨,地里的那些稻谷未曾来得及抢收,损失惨重。 许多人都只靠着这点田地生活,粮食没了,他们便没了收入,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 他们向官府求救,本也应当,只是…… “那个左慈,竟如此昏庸渎职!若无他的默许,那个高邑岂敢如此!” 穆武帝十分恼怒,忍不住喝骂出声。 沈延川听到这,却是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这些事,左慈其实也未必全都知情。他在青州任知县的这几年,政绩倦怠,有时接连几天称病不去衙门,只在他的府宅院中吃喝享乐,好不自在。高邑深得他的信任,许多事情都是他代为出面解决的。” 换言之,高邑才是掌控整个青州的那个人! 左慈……不过是一个贪图享乐玩忽职守的傀儡罢了! 穆武帝一时气急,又咳嗽起来。 叶初棠将那晚汤药送上前去。 穆武帝耐着那股子苦味儿,一饮而尽,这才渐渐平复。 经过叶初棠这段时间的治疗,穆武帝的身体的确好转了许多,但他的心脏损伤不可逆,实际上是不可能痊愈的。 如今也只是勉强维持罢了。 真正内里的情况有多糟糕,只有他和叶初棠最为清楚。 想到这,穆武帝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许多事情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何况他的身体……便是想管,又能管几日? 穆武帝沉默良久,终于挥了挥手,声音里满是疲惫。 “罢了……即刻以蒋兆元的身份,给左慈去信,让他回京!” 蒋兆元已经失势,但左慈毕竟算是他的门生,这封信发出去,左慈没有理由推辞。 他远在青州,不了解京中形势,估计也不会生出疑心。 等人到了京城……一切,便由不得他们了! 沈延川立即领命,“谨遵陛下口谕。” 叶初棠在一旁看着,正在心中暗自琢磨,该如何打探燕南王的情况,就见穆武帝放下了药碗,似是无意地问起,“对了,听说沁阳今日又跑去你府上闹腾了?还去了两次?” 叶初棠心中一凛! 穆武帝这一问轻飘飘,像是随口交谈,可显然对这些事情全都了如指掌! 原本她和沈延川一起进宫,必定会引起怀疑,所以两人商议过后,就打算拿青州的事作为解释。 但这显然不可能真正瞒过穆武帝! 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都似乎冻结。 沈延川却神色落拓从容。 “是。” “她是为了燕南王而来。”(本章完) 602.第602章 沈延川的城府(二更) 叶初棠眼皮轻轻一跳。 穆武帝似乎来了兴致,“哦?” 沈延川神色不变,平静道:“再有半个月,便是沁阳的十八岁生辰,燕南王远在西南,心中却记挂着这件事,昨日来了信,问她今年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沁阳……许久未曾与燕南王见过,接到那封信后就动了心思,想来问问我的意见。” 他略作停顿。 “不过,我昨夜出城去为谢安白送行,一时贪杯忘了时间。她没找到我,就扭头去找了叶二姑娘。” 穆武帝胡子轻轻抖了抖,看向叶初棠。 “是吗?朕之前就听说她和初棠交好,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沁阳自小任性惯了,心智尚不成熟,心里更是搁不住事儿。”沈延川说的煞有介事,“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待叶二姑娘格外亲近,一直把她当做姐姐。在定北侯府扑了个空后,她就直接奔着叶府去了。” “但这事儿,叶二小姐自然做不得主,所以安抚过后,还是带她来了定北侯府。” 穆武帝了然颔首,缓缓靠在椅背上。 “是了。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偏偏怕你,但也最依赖你。初棠与她、与你,都十分有缘,她会如此原也正常。” 沈延川微微垂首。 “长公主近来操劳,好不容易能休养几天,沁阳不敢叨扰。” 穆武帝眼中浮现一抹极淡的笑意,“还算她懂事儿!长公主没白疼她。” 笑过以后,穆武帝若有所思,“说来也是,她是许久没见过燕南王了,心中自然十分思慕。这京城虽然繁华热闹,她却未必喜欢。” 叶初棠立在一旁,听完这段对话,心里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太会了。 沈延川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没有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跟真的一样,若不是她知道内情,只怕也要信以为真。 从头到尾,沈延川毫不避讳这一日一夜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端的是坦荡磊落。 就算穆武帝有什么怀疑,听到他这番话以后,也会尽数消散。 ——毕竟沈延川在时间线和动线上都没有撒谎,堪称毫无破绽! 而且他这个编出来的理由,也是恰如其分——因为那些也是真的! 沁阳郡主早年一直跟在燕南王身边,后来燕南王威望日盛,穆武帝面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多想。 于是,燕南王选择主动将沁阳郡主送回了京城。 一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要时刻注意着小小的沁阳郡主,必定会分心。把她送到长公主跟前,有她的保护,沁阳郡主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二来,自然就是为了稳君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沁阳郡主留在京城,就是燕南王的掣肘。 明面上她备受穆武帝的宠爱,对上皇子公主也毫不退让,底气十足。 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和自己父王被迫分别,常年无法相见的一个棋子。 她好好待在京城,燕南王便无忧虑。 可一个女儿,怎么会不想念自己的父亲呢? 假话混着真情,谁又能分辨何处是真,何处是假? 果然,穆武帝没有怀疑,沉吟片刻,便道,“西南偏远,她若去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她未必受得了。正好三月燕南王要回京述职,朕让他把日子提前些便是。” 沈延川一掀衣摆,下跪行礼,“微臣代沁阳,谢陛下恩典!” 穆武帝笑着摆摆手。 “行了,你且回去告诉她,让她安心等着便是,省得她再为这个去缠你们。” 叶初棠垂首应是。 “谢陛下。” 穆武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徘徊片刻,挥了挥手。 “朕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 走出宫门,叶初棠随沈延川一起上了定北侯府的马车。 那股莫名的紧绷感终于消失。 听着帘子外陆续传来的叫卖声,叶初棠心神稍松,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快到柳弯巷了,小五在家估计都等着急了。” 今天在外耽搁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久。 “放心,有陆玉他们在,不会有事儿的。” 叶初棠回头。 现在这位倒真是一点也不避讳了…… “我不是担心那些。”叶初棠脑子里不断回想之前的一幕幕,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 她一顿。 沈延川却似乎已经看穿她的心思,眉梢微扬,“京城之中到处都是陛下的耳目。除了我,陛下手下还有无数能臣,如臂使指。这偌大的京城,本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叶初棠对此并非没有预料,但或许是之前见多了穆武帝躺在床上的病弱模样,今天发生的一切,才会让她觉得意外。 上位者终究还是喜欢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的。 不过…… “若京城没有秘密,世子方才在祈元殿为沁阳郡主说的那些话,又作何解释?” 穆武帝就算倾尽全力,也不可能完全掌控每个人。 别的不说—— “燕南王出事儿的消息,迄今都没有上达天听。” 从穆武帝的反应不难看出这一点。 “只有三种可能。第一,那些人根本没有发出消息,第二,消息还在路上,第三,消息被拦截了。” 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种。 沈延川颔首,“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能早做准备。” 叶初棠皱了皱眉,“怎么准备?” 沈延川薄唇微挑。 “你忘了,陛下已经下旨,召燕南王提前回京。不管那些人作何打算,接到这道旨意之后,都得做出回应。” 如果他们打算一直瞒着,那用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如果他们有其他打算,想利用燕南王获取什么……就更得想方设法应付这道圣旨。 “只有引蛇出洞,才能一网打尽。” 他看向叶初棠,“现在,只要等你那位朋友的回信就好。早一天,便能占尽先机。” 他神色从容淡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随意,谁能想到,他筹划的是这么多人的生死! 叶初棠沉默良久,终于轻声一叹。 沈延川挑眉,“怎么?” “没什么。”叶初棠幽幽,“只是庆幸,还好没有成为你的对手。”(本章完) 603.第603章 上元节(一更) 沈延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凤眸染上笑意。 “那我就当这是称赞了。” 叶初棠:“……” 果然不能和这人好好说话,他怎样都有理。 叶初棠兀自陷入沉思。 虽然现在能确定燕南王出事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但这事儿终究是发生了,或早或晚总是要解决的。 拖一日,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麻烦。 可眼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等那边的回信了。 想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沁阳郡主必定寝食难安。 马车拐了个弯,叶初棠便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动静。 她朝外看去,就见小五正坐在叶府门前的台阶上,一看到定北侯府的马车,立刻欢喜地跳了起来,甩开小短腿就往这边跑。 陪同的丫鬟连忙跟上,边跑边喊:“小小姐!您慢点跑!小心别摔倒了!” 小五才不管。 冰天雪地里她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还好几次差点被埋进去,现在这平坦的青石板路根本不算什么。 她人虽然小,却跑得很快,动作轻快敏捷,一眨眼就蹦蹦跳跳冲到了马车跟前。 连舟立刻将马车停下,免得伤了她。 到了跟前,叶初棠才发现小无的脸颊和鼻子都红红的,也不知在外面的寒风中等了多久,顿时心疼。 “不是说了吗,阿姐去去就回,怎么还是在门口这么等着?受了寒回头又要生病吃药。” 叶初棠用温热的手捂了捂小五冰凉的小脸蛋,语气隐隐带了斥责。 小五却不怕,只仰头冲她一笑,又耍赖一般往她怀里钻。 ——就是想阿姐嘛! 叶初棠决定和沁阳郡主一起去定北侯府之后,就去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五说要出一趟门,很快回来。 家里有丫鬟小厮,还有陆玉他们暗中守护,小五在家待着倒是也安全。 小五其实知道她是有要紧事去做,毕竟见过沁阳郡主这么多次,还从没见过她那么慌张的样子。 所以小五乖乖点头,自己窝在被窝继续睡了。 但其实叶初棠离开之后,她就起床了,在屋里等了会儿,又用了早饭。 等了许久,叶初棠还是没有回来。 她就索性来到了门口,只要叶初棠一回来,她立刻就能瞧见。 任谁抱着这么娇娇软软的小团子,都生不了气,何况叶初棠本来就格外疼她,这下便是连批评的话也舍不得说了。 小五歪了歪头,又送给沈延川一个大大的笑容。 ——世子哥哥又送阿姐回来啦! 沈延川也笑。 “你阿姐说的不错,后天就是上元节,若你今日受冷生了病,可是要错过这热闹了。” 小五睁圆了眼睛——怎么差点忘了这一茬! 她连忙看向叶初棠。 ——阿姐,我好好的呢!我还能出去玩儿! 叶初棠:“……” 说起冷热丝毫不顾,说起玩乐一点不落。 她点了点小五红通通的鼻子。 “放心,只要你没生病,到时候一定带你出去。” 小五这才放下心来,余光瞧见连舟,想起他之前描述过的上元节种种热闹,更是兴奋激动,恨不得今天就过节。 叶初棠玩笑道,“从前总以为是你四哥喜欢带你到处去玩儿,现在看,你这玩儿心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啊。” 连舟别开了视线,摸了摸鼻子。 咳。 也不能说他骗小孩,京城上元节……就是挺热闹的嘛! 不去见识见识岂不可惜? 沈延川扬了扬眉,看向小五,笑着开口,“小孩天性如此,正日在宅子里拘着有什么意思?” 小五找到个撑腰的,立马疯狂点头。 叶初棠回头,默默递过去一个眼神。 沈延川莫名一凉。 但看见叶初棠身后那个小人儿偷偷冲他竖起大拇指,他心中一笑,又帮忙寻了个由头。 “你之前不还说,小五打算去给给谢安白挑个礼物?机会难得,多逛逛总是好的。” 叶初棠一愣。 沈延川之前不还说,他昨夜是出城去送谢安白了吗?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她忽然明白过来,心思微动。 莫非……谢安白很快就会回来?亦或是……根本就不打算走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沈延川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略略思忖,觉得这提议的确不错。 “也是。谢二公子自小养尊处优,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去淘点有意思的玩意儿送他,或许更得他喜欢。” 沈延川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放心,他这个人不挑,尤其小五心意这般可贵,送什么他都会很高兴的。”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他这段日子的确过得不怎么舒服,叶初棠还是决定到时候仔细选上一选。 转念间,她又想起什么。 “正好到时候也能喊上沁阳郡主一起,人多总热闹些。” 燕南王生死不知,沁阳郡主必定忧心至极,偏偏这事儿她还不能和别人说,只能一个人闷着。 总这样下去,估计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倒不如趁着上元节,带她出来散散心,稍稍分散一些她的注意力。 若是顺利,节后就能收到隆城那边的回信了。 小五眨眨眼,也忙赞同点头。 沈延川自然知道叶初棠这般是为何,轻轻颔首。 …… 两日后,上元节。 浓郁的夜色在天空之上铺展开来,只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其上,银沙般的辉光倾泻而下,无声洒落在屋檐与青石板上。 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挂上了灯笼,各种各样的叫卖声起起伏伏,混着人群中传来的笑声,热闹无比。 而在这拥挤喧闹的人潮中,有一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左边的女子一身红色裙装,长发利落地束起,腰间挂着一把黑色长鞭,容颜俏丽不失英气,通身的利落洒脱。 右边的女子一袭海棠色锦衣,肩上披着白色狐毛大氅,乌发挽起,只斜斜插了一支白玉簪,眸子乌黑清润,越发衬得肌肤如雪,温和清婉。 一个小团子穿着鹅黄色短袄,束了两个圆髻,前前后后跑着跳着,小脸上或欢喜或惊奇,可爱非常。(本章完) 604.第604章 祈愿(二更) 赏心悦目的美人,能有一位已是难得,更何况是这般景致? 她们只是从长街上走过,便自成风景。 月色与烛光交映下,更是一绝。 不少人从她们身边路过,都看呆了眼,走出好久还在回头。 甚至有人看得走神,一不小心撞到摊子上,差点跌倒的,惹来众人哄笑。 “别看啦!” 有眼尖的已经认出了这两位女子的身份,压低了声音,又是艳羡又是敬畏, “那两位,一位是沁阳郡主,一位是叶府二小姐,那可都不是寻常人能肖想的喽!” 听闻此言,周围众人传来道道惊呼。 “原来是她们!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岂止?便是这京中各家的千金贵女,也是望之莫及啊!” “可不是!” 沁阳郡主自不必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任性脾气,谁都惹不起。 而叶初棠虽然出身不比她高,一手医术却是出神入化,不但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如今更是深得天子信任。 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人这下便歇了心思,只是仍然忍不住往那边看。 ——这样的绝色,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人群中不知何时空出一块地,将她们与四周的人分隔开一小段距离。 叶初棠对周围的各色目光置若罔闻。 一来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二来……在这种人挤人的地方能得一小块空闲宽敞的地界,也确实更安全些。 即便是不牵着小五,也不会被人群挤散。 看着小五一路上东看也稀奇,西看也宝贝的兴奋样子,叶初棠唇角也噙了笑意,一边走,一边和沁阳郡主闲聊。 “去年在江陵的时候,我曾带小五去过灯节,虽然也很是热闹,和京城比却还是差远了。” 正说着,就见小五忽然睁圆了眼睛,快步往前跑了几步,激动地指向前方,示意叶初棠她们往那边看。 叶初棠跟着看了过去,就见江水对岸,一盏孔明灯正缓缓升起。 这条街临江,江上有一座拱桥,可以直接去到江的另一侧。 江两边都热闹非凡,灯笼摇晃,映入水中,便如一块块无暇的壁玉。 烛影摇曳,将遥远的记忆也勾起。 叶初棠静静看着,思绪忽而有些飞远。 “阿晚,你刚来京城,还不知道这边的习俗!他们都说,每年上元节的时候,只要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放入孔明灯中,就能向上天祈福。若是孔明灯成功飞起,就代表那个人许的愿望会成真。” 少年眉眼英挺,笑得肆意张扬, “我已经和西江桥灯笼铺的老板提前说好了,到时候把最大最好的几盏孔明灯都留下,你有什么愿望,阿兄全都帮你写上!” 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萝卜头就忍不住问道,“阿兄,那我和三哥呢?还有小五……算了,小五还小,等她大一点还有机会,到时候再说!阿兄,你帮我和三哥也写一个呗?” 另一个个子稍微高些的萝卜头摇摇头,声音还带着稚气,却十分乖巧,“阿姐身体不好,冬日里轻易出不了门,自然要帮她多多许愿的。阿兄,我的那份也留给阿姐吧。” 前一个小萝卜头懵了,左右看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诶?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本来也是打算,我那份要帮阿姐祈福的啊!” 说着说着,一个萝卜头揪着另一个萝卜头的衣领子出去了。 唯独那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遥遥传出。 “有什么好计较的?今年先写阿晚的愿望,等她身子骨好起来了,到时候剩下的就全让她写不就行了?她的字又好,到时候再写小五的,说不定更灵呢?” 院子里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两个萝卜头终于停了下来,对视一眼,齐齐化干戈为玉帛,彼此击掌。 “成!都听阿兄的!” …… 人声鼎沸。 长街上忽然有人接连惊叹出声,引来不少人注意。 叶初棠的思绪被打断,也侧头看去,就见有人正举着一个形制特殊的火架子,炽烈的火焰燃烧,随着他的耍动,在夜色中勾勒出绚烂的线条。 周围众人看得惊呼连连,拍手叫好。 叶初棠回过神来。 “小五。” 小五跑到她跟前,仰起脸看她,神态懵懂。 叶初棠笑了笑,抬手指向对岸,“我们也去放一个?” 小五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好啊好啊! 她紧紧抓着叶初棠的手,浑身的快乐和期待简直要溢出来了。 一行人跨过拱桥,来到对岸,孔明灯的摊子前面已经有不少人。 叶初棠走到一旁,掏出银子。 这边是店家准备的笔墨纸砚,可以先在这里写好自己的祈愿,再去领孔明灯。 “麻烦要一盏。”叶初棠道。 “好嘞!” 小二立刻递过来一张空白的纸条, “客官您有什么愿望,写在这上面就行!” 叶初棠轻轻颔首,将那纸条拿在手中,思索着该如何落笔。 沁阳郡主瞧见这一幕,却是有些诧异,“想不到,你竟然也会信这样哄人的小玩意啊?” 她认识叶初棠也挺久了,印象里,叶初棠一直沉稳从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什么只会自己去争取,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缥缈的祈愿之上呢? 叶初棠一笑。 “或许,我写得就格外灵一些呢?” 沁阳郡主愣了一下,竟觉得这话很有几分道理。 “好像……还真有可能?” 她不知想到什么,也快步走过去掏银子买了一盏。 “我也要一个!” 叶初棠眉梢微扬。 其实今天出来,沁阳郡主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心里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燕南王的事儿,周围再热闹,也热闹不到她心里去。 不过这会儿看着,倒似乎精神了不少。 “郡主可想好写什么了?” 沁阳郡主抿唇,用力点了点头。 叶初棠看向小五。 小五靠着她,眸光纯澈天真,歪着脑袋笑得十分开心。 叶初棠唇角弯了弯。 “我也想好了。”(本章完) 605.第605章 唯一所求(一更) 第605章 唯一所求(一更) 沁阳郡主写的自然是希望燕南王安然无恙,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她下笔干脆,很快就写好了。 余光瞧见叶初棠执笔,字迹娟秀干净,沁阳郡主又看了眼自己的,难得生出几分尴尬,不动声色把纸条卷了起来,以免旁人看到她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 嗯……虽然她的字写得不是顶顶好,但这份心思却是诚意十足的,姑且用吧! “初棠,你写的什么?”沁阳郡主随口问道。 她实在是想不到叶初棠想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因为她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叶初棠写完最后一个字。 沁阳郡主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和小五有关的?” 刚才就是因为小五看见了这孔明灯,叶初棠才兴起过来的,大概率是与之相关。 叶初棠点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沁阳郡主有些奇怪,“难道……你许了不止一个愿望?” 叶初棠偏头略略思忖,笑着摇摇头,“不,只有一个。” 只不过包含的人多了点。 她祈愿,她在意之人,所愿皆所得。 沁阳郡主眨眨眼,隐隐猜到了一些,“也是,你家里可还有两个弟弟呢……” 叶璟言倒还好,叶雲风远在硖城戍边,日夜枕戈待旦,游走于生死之间,叶初棠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她多写一点也很正常! 沁阳郡主过去领到了自己的那一盏孔明灯,顺手还拿了一个给小五。 那孔明灯比小五还高一些,越发衬得她小小的一团,懵懂可爱。 小五张开胳膊,费力又小心地抱着那孔明灯,生怕弄坏了一点。 ——要是坏了,许的愿望可就不灵了! 咔嚓。 叶初棠拿出火折子,将孔明灯点燃。 原本微弱的一簇橙黄色火苗迎风而涨,摇摇晃晃中很快变得猛烈炽热。 火光映照在小五的脸上,照出她满心期待。 叶初棠笑着把那个纸团放了进去。 随后,那一盏孔明灯就渐渐升起,越来越高。 小五睁大了眼睛,两只小手紧张得捧在一起,直到那盏孔明灯变成了夜空中一颗明亮的星,她才终于克制不住地蹦了起来。 在那旁边不远,便是沁阳郡主放飞的那一盏。 她虽嘴上说这些不过是哄人的小玩意,可此时微微扬起的脸上,却也带着隐隐的紧张和期待。 ——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她只能如此,将一切都寄托给虔诚的祈祷。 只要、只要父王能平安归来,让她做什么,她都绝无二话! 沁阳郡主秉着呼吸,过了许久才放下心来,瞧着那渐渐飞远的孔明灯,压在她心头的那些负累和包袱好像也都随风而去了。 “难怪那么多人都来许愿。”沁阳郡主轻声喃喃,“哪怕只是给自己一个念想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扭头看向叶初棠,却见她神情平静,眸光清明。 沁阳郡主一愣。 她这样的性子,此时此景都难免心生感慨,可叶初棠看起来怎么好像……始终是十分淡然的模样? 沁阳郡主忍不住问道:“你不为自己许个愿吗?” 就算叶初棠不说,她也猜的到,刚才那张纸条上,写得肯定都是小五他们,而没有她自己。 叶初棠摇摇头,“刚才那一个已经够了。” 她对自己并无所求。 重新活过一世,已经是赚大了,她只希望那些人好,但关于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沁阳郡主与她并排而立,能感觉到叶初棠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不想为自己求什么。 盯着那张清丽温润的脸容看了许久,沁阳郡主才忍不住小声喃喃,“天底下还真有你这样的人,未免也太无欲无求了……” 明明她们年龄相差无几,可沁阳郡主总有种感觉,叶初棠比她成熟太多。 不,或许称之为“老成”更加合适。 她也不知道叶初棠为何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真正的引起她的在意,引得她停留。 想到这,沁阳郡主忽然为沈延川捏了一把汗,甚至难得生出几分同情。 ——爱上这么个神仙般的人儿,少不得要比旁人多吃些苦头。 从前她一直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事儿能困住她那位谪仙一样的哥,运筹帷幄,谋定后动,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 唯独遇上叶初棠——千方百计,奉上一颗真心。 沁阳郡主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之前坎坷的情路,一时间倒是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正想着,就听叶初棠问道:“听说这两日,世子又多派了人去守在郡主府?” 沁阳郡主一愣,下意识点头,“啊?哦,对。” 明面上说是为了看住她,让她老实几天,别再有事儿没事儿就乱跑,像前两天一样把人都折腾一遍,其实是沈延川为了预防京中有奸细和隆城那边的人接应,对沁阳郡主下手。 身为燕南王的独女,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也关系甚大。 不知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盯着她。 此举也是为了安全。 叶初棠点点头,“这么说来,他身边的人大多都已经派出去了。” 沁阳郡主:“……???” 等一下,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她缓缓睁大眼,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叶初棠,“你、你这该不会是在担心,他身边无人,陷入险境吧?!” 叶初棠摇头,“那倒不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何况他一身武艺也不是吃素的,一般人也动不了他。只是觉得……接下来估计又要添些麻烦。” 她一顿,侧头看向沁阳郡主,“正好我那刚制了些新药,各样用处的都有,等会儿你去挑一挑,顺带给他也带过去一些。” 别的不说,关键时候保命是够的。 沁阳郡主:“……” 她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她哥和她一样!还同病相怜? 叶初棠有些奇怪,“郡主,你怎么了?” 沁阳郡主悲凉地缓缓摇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今天好像不该跟你一起出来的……” 她是不是,多余了那么一点儿? 606.第606章 巧遇(二更) 第606章 巧遇(二更) 砰——! 绚烂的烟在夜空绽放,引得无数人仰头去看。 流光溢彩倒映江中,愈发璀璨。 不远处还有人举着绣球舞动,后面一行人举着灯笼游龙沿着人群穿过,伴随着鼓乐之声,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大景象。 小五喜欢极了。 ——难怪四哥一直说京城比江陵繁华得多! 可惜,最喜欢热闹的他,此时却距离这份热闹最为遥远。 也不知道硖城那样的偏僻苦寒之地,他是怎么熬过那些漫长的日日夜夜的。 小五在各种摊子跟前闲逛,挑选得格外认真。 她今天来,可是打定主意买买买的! 她生的玉雪可爱,摊贩们瞧着都喜欢得紧,恨不得把好定西都拿出来给她选。 小五揣着沉甸甸的荷包,一样样买好。 给谢安白选的是一把象牙雕缠枝卉图折扇,做工精良,华美非常,在小五看来,实在是很适合他。 给沁阳郡主选的是一把白玉柄马鞭,质地轻巧而柔韧,十分趁手。 “还有我的?” 沁阳郡主是真没想到,又惊又喜。 小五歪头一笑。 沁阳郡主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能要你一个小孩子送的礼物呢?这东西也不便宜呢!” 叶初棠劝道,“郡主收下吧,你之前每次来府上都给她送点心吃食,这点回礼不算什么。” 沁阳郡主尴尬地咳嗽一声。 叶初棠不让小五吃太多甜食,但沁阳郡主每次看到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实在是舍不得,就每次都偷偷带过去一点,混在其他的礼物里,没想到全都被抓包了…… “那个,都是些小东小西的,也没……” “另外,年前盘账的时候,小五算账本算得颇为开心,当时就特意留出了这部分买礼物的钱。谁对她好,她心里都有数的。”叶初棠笑着摇摇头,“只是她的一点心意,郡主还是不要拒绝了。” 回京以后,他们的处境极其艰难,数次危机。 小五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他们在京城立足,走到今日并不容易,这其中,欺负他们的人,她记得,帮过他们的人,她更记得。 沁阳郡主待他们向来是好的没话说,小五也喜欢她,这才精挑细选了礼物相送。 这些比起她收到的,实在不算什么。 沁阳郡主有点懵,“你说什么?看账本……还能看得这么高兴吗?” 她平日里最烦那些酸儒经文,账本更是一看就晕,怎么会有人喜欢看这种东西? 小五似乎看出她的迷茫,忙赞同地用力点头。 ——是真的是真的! 那么多田地商铺,所有的利润加起来,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小五没事儿就会算账,所以对这些大概心里也是有数的,但年前看总账,算清楚那个数字之后,她还是兴奋地半宿没睡着。 有了这些钱,他们就再也不会过得像以前一样辛苦了! 阿姐不会再被那些难缠闹事儿的病人纠缠,三哥也不用再去买最廉价的笔墨书籍,四哥更不需要为了让他们填饱肚子,在雪窝里一趴就是数个时辰,只为猎几只野兔…… 总之,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叶初棠认真点头,给与了肯定的回答。 ——如果她知道小五去年一年入账了多少银子,应该就很容易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沁阳郡主见此,也不好再推拒,笑着收下了那条鞭子。 “好!那就多谢小五了!” 小五捂嘴一笑。 能哄沁阳郡主开怀些,她也是很高兴的。 月上中天的时候,小五终于找到了皮影戏的摊子。 这是个临时搭建的小小舞台,因为太过有名,早早就围了好几圈。 小五站在外面,根本挤不进去。 她个子有小,除了前面那些人的背影,什么都看不到。 尝试了几次后,她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转身拉住叶初棠的手,轻轻晃了晃。 叶初棠微微俯身,“看不到?那阿姐抱着你?” 小五又摇头。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阿姐偶尔抱她一下还行,可皮影戏要演上好一阵呢!怎么能一直让阿姐抱着,那得多累啊? 叶初棠笑了笑,“你不是期待了很久了吗?要是就这样错过,岂不是太过可惜?” 小五脸上浮现纠结之色,又很快抿着唇比划。 ——今天已经很开心了,看不看都没关系的。 其实如果早点来,还是能占个好位置的,但刚才她看到别人都在放飞孔明灯,心痒痒,这才耽搁了。 说起来也都怪她自己,那么后果当然该她来承担。 叶初棠朝着前面看了一眼,台子上幕布已经搭好,伴随着急促铿锵的锣声,一个皮影小人浮现其上。 “是个很帅气的小将军呢。”叶初棠道,“皮影戏虽然很多地方都有,但今日来的都是老师傅,这出戏也是他们最好看的一出,听说大家看完都是拍手叫绝呢。” 听到“小将军”,小五眼睛一亮,又转瞬暗淡下来。 沁阳郡主拍拍手,“小五,不如我来抱你?” 怎么说她也是有武艺在身,抱个孩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五原本坚定的心思又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确实是很想看,可更不想麻烦别人。 这…… 就在小五纠结万分的时候,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噙着懒散的笑意传来。 “想看?” 小五猛地回头,看到来人顿时露出惊喜的笑来。 ——世子哥哥! 沈延川一袭雪色箭袖锦衣,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宽肩长腿。 月色之下,真真积石如玉,列翠如松。 叶初棠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 都说灯前观,月下看美人,这话用在男人身上也是一样。 虽然这张脸已经看过许多遍,可每次还是会轻而易举看走神。 沁阳郡主有些奇怪地问道,“哥,你怎么来了?” 他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的吗? 后面跟着的连舟立刻笑呵呵回话,“今儿是上元节,遍京城都知道这西江桥何等热闹,主子离京多年,这次好不容易凑到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607.第607章 心意(一更) 第607章 心意(一更) 沁阳郡主神情古怪。 热闹? 她哥会在乎这玩意儿? 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这一趟是为了谁来的了! 沁阳郡主觉得,如果不是最近她遇到事儿心情不好,估计也不会被拉过来,更看不到如此景象。 现在她确定了,她的确有点多余。 “……行吧。” 沁阳郡主嘴唇动了动,还是把喉咙里的话都咽了回去。 倒是叶初棠想起另外的事儿,对于沈延川出现在这也有些意外。 “世子难得这般清闲。” 最近堆积在沈延川肩头的麻烦事儿可不少,青州,隆城,都藏着未曾查明的危险。 他竟还能来这。 沈延川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薄唇勾起一抹笑,“这点空暇还是有的。” 他朝着前面指了指,问小五,“我带你看,如何?” 小五脸上顿时生出希望——世子哥哥有办法? 下一刻,她便看到沈延川蹲了下来,拍拍肩。 “来。” 小五呆住。 世子哥哥这是……要她坐他肩上看? 小五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去看叶初棠。 ——阿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叶初棠也愣住了。 她还以为沈延川说的有办法,是能到前面…… 沁阳郡主率先忍不住了。 “哥?” 她难以置信, “这就是你的法子?就你这身份,怎么着也能直接带我们去前面看的吧?” “太招摇。”沈延川挑眉,“若论身份,你不也没动?” 沁阳郡主:“……” 说的也是。 这样的场合,亮出自己的身份,让别人给她们让位置,确实是太不合适…… “那、那还是听你的吧。” 沁阳郡主很快就想通了,看叶初棠没说话,便跟着劝道,“就这样吧!小五那么小那么轻,肯定没问题的!我看那边好像就有好几个男人扛着自家小孩呢!” 叶初棠:“……” 小五:“……” 这个话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叶初棠迟疑片刻,“但这样好像更……” “开始了!”沁阳郡主扭头看了一眼,见第一个出来的将军小人耍了一阵枪后,终于开始唱了,连忙催促,“快快!不然就看不全了!” 沈延川笑了一声,手臂一抬,便轻而易举将小五举了起来,放在了肩上。 小五捂住了嘴巴,又连忙搂住了沈延川的脖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激昂的鼓点传来! 她的注意力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正瞧见幕布后出现了第二个小人,与前一个小将军打了起来,刀枪剑影,敏捷利落! 人群猛然爆发一阵喝彩。 “好!” 小五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热切地睁大了眼睛。 ——四哥以后若也穿上这一身将军铠甲,一定比这个更帅更厉害! 叶初棠:“……好吧。” 她本来想说,这样好像更张扬些,但话到嘴边几度徘徊,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人潮如水,喧闹如沸。 台上好戏精彩连连,台下观众看得入神。 乍然看去,那二人并肩而立,挨得极近。 男人肩上的小姑娘时不时鼓掌。 最热烈的喧嚣中,两只手不知何时握在一起,十指交缠。 …… 看完皮影戏,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 小五也开始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栽一栽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延川一把她抱上马车,她立刻头一歪。 叶初棠拿了毯子给她盖上。 小五下意识往她温软的身上靠,闻着那熟悉的安心的淡淡香气,才安心入睡。 沁阳郡主的郡主府和叶府在不同方向,考虑到这边有个小五要照顾,她就自己带着下人回去了。 当然,就算小五不在,她也会这么干的。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而去。 夜色渐深,街上许多人都已经各自回去,变得冷清许多。 小五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动了动,而后咧嘴无声一笑。 叶初棠垂眸看着她,轻轻把她已经有些松散的圆髻梳理好,眼角也染上几分宠溺笑意, “她很久没做过开心的梦了,看来她今天真的很高兴。” 不只是因为京城繁似锦,也因为她能感觉到,一切都在变好。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们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便是叶初棠,也未曾想到过今时今日,她会和沈延川同乘一辆马车,旁边躺着睡得香甜的小五。 命运实在是很奇妙。 “那你呢?”沈延川问道。 叶初棠一怔,抬眸,“什么?” 沈延川定定看着她,“你今天,高兴吗?” 叶初棠想了想。 想起那满城的喧嚣,想起那盏飞入夜空的孔明灯,想起人声鼎沸中悄然握紧的双手…… 她弯起眼睛,轻轻颔首。 “嗯。” 沈延川也笑了,“那就好。” 叶初棠心中微动。 这个人好像总是这样,只要她想,只要她要,只要她喜欢。 其他所有,千难万险,从不提及。 叶初棠眨眨眼。 “因为你来了,所以,很高兴。” 沈延川微怔。 马车悄无声息地放慢了速度。 负责驾车的连舟一个激动,差点把手里的马鞭子扔出去。 此时此刻,天知道他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才勉强稳住! 但其实他嘴角的笑已经咧到后脑勺了。 ——看看! 要不是他哄骗……不是,好心推荐小五上元节去西江桥玩儿,哪儿能听到这样的话! 这就是一个得力干将的基本素养! 想主子之所想! 念主子之所念!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片刻后,马车内又传来叶初棠有些诧异的声音,“连舟大人,是前面有什么情况吗?” 怎么这马车走了好久,还是在这条街上? 连舟连忙咳嗽一声,“没有没有,就是想着小五姑娘已经睡着了,慢些以免扰了她。” 他有些汗颜,又不动声色加快了点速度,同时忍不住心里嘀咕——叶二小姐虽然身无武艺,可实在是敏锐到了极点,主子,属下已经尽力了! 叶初棠倒是没觉得这样直白开口有什么不对。 她向来不是个扭捏的性子,从前和沈延川避而远之,只是因为她无心在此,想少点麻烦罢了。 而现在……既然心意已定,她已经将沈延川划到了那条线内。 她问起另一件事,“对了,左慈和高邑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608.第608章 无忧(二更) 第608章 无忧(二更) 沈延川唇角噙着笑意。 听到她方才那一句,已最是值得。 见叶初棠还记挂着青州的事,他轻轻颔首,“快则五日,慢则七天。” 青州距离京城并不算很远,何况这次是以蒋兆元的名义召他回京,他必然不敢招摇,低调简行。 “高邑武艺高强,必然伴随左右,和他一起回来。或许……他也想借此机会,打探一下京城的情况。” 叶初棠很是赞同,“是了。青州粮商从去年收粮的时候就未再露面,高邑肯定知道是上面的人出了事儿,奈何他困于身份,不能擅自离开青州。眼下有这样的大好机会,能亲自进京,他绝不会错过。” 她略略一顿,眸子缓缓眯起。 “就是不知道……他想见的,究竟是谁?” 她心里已经有一个猜测,但仍需要证据验证。 真相究竟如何,介时便见分晓! …… 小五这一觉睡得很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醒来,她下意识往身边摸去,被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嗯?阿姐呢? 小五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就瞧见叶初棠正坐在窗边翻书。 她一手支颐,侧颜沉静,衬着窗外的景致,犹如水墨画。 听到动静,她偏头看来,“醒了?” 小五正要点头,“咕噜噜——”一声,肚子先叫了起来。 她顿时小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 叶初棠笑着招了招手,“过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小五这才发现小几上摆着点心和肉脯,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跑了过来。 鞋子都歪歪扭扭穿在脚上,要掉不掉的。 叶初棠失笑,“又没人跟你抢。” 小五冲她扬起小脸灿烂一笑。 许是因为过节,阿姐平日里可难得这般纵着她,自然要好好珍惜! 然而她刚刚拿了一块肉脯,就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响。 她好奇地朝外看去。 叶初棠却已经站起身来,挑了挑眉,“回来的倒快。” 她推开窗,下一刻,小五就瞧见一只黑鹰俯冲下来,飘然落在窗台之上。 然后脑袋一偏,没见它怎么动作,小五手里的肉脯已经到了它的嘴里。 小五:“……” 她睁圆了眼睛,委屈巴巴地看向叶初棠。 ——阿姐不是说,没人会和她抢的吗? 叶初棠:“……猛禽不算人。” 小五:“???” 叶初棠又喂给她一块云片糕,“它也飞了好几天了,别和它计较。” 小五鼓着腮帮子,一边吃一边大方摆手。 ——算啦!看在是帮阿姐做事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啦! 黑鹰的腿上绑了一个铜环,叶初棠将起解下,轻轻一扣,便从里面掉出来一个纸条。 她将纸条展开,一字字看过,神色微凝。 片刻后,她便收起纸条,来到门口。 “来人,去请沁阳郡主来府上一趟,就说……云来酒肆新酿的冰梅饮,请她前来一尝。” …… 沁阳郡主来的很快。 她御马而来,一到叶府门口便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交给了门口等待的小厮,把刚得的马鞭别在腰上,便抬脚往里而去。 “初棠!我来了!” 她向来风风火火,加上她和叶初棠的确交好,此番前来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初棠笑着出来接她,一旁的桌上赫然摆着一壶酒。 她打开酒塞,斟了一杯。 清冽的酒气中混着一缕幽然梅香,沁人心脾。 沁阳郡主脸上浮现惊愕之色,左右看了看,才上前低声问道,“真的有酒啊?” 叶初棠一让人传信,她就猜到是隆城那边回信了,马不停蹄地过来。 本以为所谓品酒只是个借口,没想到叶初棠还真的备了一壶。 “邀你品酒,你走的时候身上若一丝酒味也无,岂不奇怪?” 叶初棠唇角一弯, “的确是今年新出的,酒肆那边还未正式推出,尝尝怎么样?喜欢的话,回头送去你府上一些。” 沁阳郡主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是是!你说的没错,现在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既然是做戏,总得做全套!” 她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忍不住深吸口气,感叹道,“你这酒还真是一绝……也不知你是怎么有那么多新鲜点子的,这要是拿出去,你那云来酒肆的生意,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咯!” 叶初棠笑了笑,“不过是些小玩意儿,赚点碎银。” 沁阳郡主:“……你这话可千万别说给旁人听,不然我怕人家得红眼病。” 说着,她便将那一杯一饮而尽。 叶初棠知道她好酒量,也没拦她。 沁阳郡主竖起大拇指,给出了最直接的肯定,“好酒!” 她一边回味,一边忍不住道,“话说回来,你做事风格和我哥真是越来越像了,简直细致周全到了极点……” 叶初棠笑了笑,“在这京城,多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没和沁阳郡主提及之前她和沈延川进宫之后发生的那些事。 关于沈延川的借口,关于穆武帝的试探…… 沁阳郡主本就是个直性子,现在又满心都在担忧燕南王,何必再将这些琐事告知,让她也跟着烦恼? 反正都已经解决了。 听闻叶初棠的话,沁阳郡主也一脸赞同,“你说的没错!” 换做从前,她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不同了。 从她父王出事儿,京中却到现在都毫无反应,她就知道,看似风平浪静之下,或许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性子也不知不觉间谨慎成熟了许多。 叶初棠又倒了一杯。 沁阳郡主刚要去拿,却被她拦下。 “这酒很烈,慢些喝。正好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可先听上一听。” 沁阳郡主登时坐直了,急切问道: “可是我父王的消息!?” 叶初棠轻轻颔首。 她从自己未曾动过的那只酒杯之下取出一张纸条,轻轻推了过去。 沁阳郡主连忙将纸条展开。 叶初棠轻声道,“据我那个朋友的消息,燕南王的确被扣押在了隆城,但性命尚且无忧,你可先安心。” 609.第609章 万无一失(一更) 第609章 万无一失(一更) “真的!?” 沁阳郡主又惊又喜,盯着那张纸条反反复复看,恨不得将上面的每个字都深深刻入脑海。 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我父王还安好!那就好、那就好!”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自从知道燕南王出事儿,她的心就悬了起来,这几日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眼下得知燕南王性命尚在,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顿时就断了! 压抑许久的情绪奔涌而出,犹如浪潮将她淹没。 泪意上涌,让她几乎看不清纸条上面的字了。 她飞快仰头,侧过去将眼角的泪拭去。 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眼角还泛着红,却看得出来已经将心绪竭力平复下来。 她深吸口气, “初棠,多谢……多谢你!还有你那位朋友!这消息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郡主不必客气。”叶初棠摇摇头,“燕南王镇守西南,多年来劳苦功高,他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西南,即便你不来求我,我若能做点什么,也是会尽力而为的。” 沁阳郡主长舒口气。 叶初棠的身上像是有种看不见的力量,与她待在一起,总能让人安心。 仿佛再大的危险,再多的困难,也终将会解决。 她又低头看了一遍那张纸条,不肯漏看一字。 上面的字并不多,但明确写了燕南王的确还活着,且现在就被关押在隆城之内。 “这信上说,之前隆城城内爆发叛乱,燕南王率领五百亲兵抵达后,以少胜多,将那些南胡之人全部解决了。只是因为前任知府已经被杀,隆城如今群龙无首,燕南王便暂为接管。外人看来,不过是隆城之中出现了敌军奸细,燕南王率兵平反,但没人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真正的燕南王已经被他们关押控制了起来。” 叶初棠眉头拧起,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演这一场戏。” 沁阳郡主更是不解。 “是啊!那他们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 叶初棠陷入沉思。 “隆城表面已经恢复如常,但其实仍然暗潮涌动。他们还以燕南王的名义下了命令,说隆城之内尚有南胡奸细流窜,为保安全,整个隆城只进不出。这样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沁阳郡主也想不明白,焦急地起身来回踱步,“你那位朋友为了帮忙探听消息进了隆城,现在也被困在里面了!万一他也受到牵连,那、那——” 叶初棠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放心吧,他做事小心,不会暴露的。他继续留在隆城也好,或许能打探到更多消息,这对我们也更有利。” 沁阳郡主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希冀,“真的吗?” 叶初棠点点头。 沁阳郡主心里其实也不愿对方涉陷,可她也明白,叶初棠说的话是对的。 京城和隆昌远隔千里,他们对那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此时能悄无声息安插一双眼睛在那,对他们的确助益极大。 “那、那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该做些什么?”沁阳郡主左思右想,“他们拿我父王做招牌,短时间内肯定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可要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啊……” 咔嚓。 叶初棠取来火折子,随后便将那张纸条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一缕青烟。 随后,她才摇摇头, “什么都不用做。” 沁阳郡主一愣。 叶初棠看向她,笑了笑,“且不说郡主手下并无精兵强将,即便是有,难不成你还能从京城直接杀过去?” “我——”沁阳郡主语塞。 是了。 叶初棠说的一点没错,就算她知道了这一切,也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表面上,她是人人敬畏的沁阳郡主,在京城也敢横着走,可实际上,她单枪匹马,力量薄弱,真正遇到事儿的时候,根本毫无办法。 沁阳郡主红唇紧紧抿起。 大约是在京城待得太久了,她悄然退化到了这般没用的境地,居然直至今日才惊觉! 砰! 沁阳郡主忍不住砸了一下桌子。 “但凡我平日多多上心些,现在也不会这样束手无策!我真没用!” 杯中的酒飞溅出来,落在桌上和她的袖口。 叶初棠却并不这样想。 “郡主不必对自己过于苛责,你在京城平平安安的,对燕南王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或许他也在庆幸早早将你送了回来,否则,或许这次的动乱,就将你也牵连进去了。” “那又如何!?”沁阳郡主对此毫无惧意,一双杏眼直直望向叶初棠,眼底满是坚定,“我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爹在西南各地奔走,见过的血腥场景不知多少,又怎会怕?!” 平日里,人人都当她只是个骄纵任性的郡主,可实际上,她心性坚韧,果敢不输任何人! “郡主这般想自然没错,不过大可无需说自己无用。若非是你反应及时,只怕我们都还不知隆城出事。” 听着她温和平静的话语,沁阳郡主终于冷静下来,这才察觉自己刚才的失态,深吸口气,“对不起……我太担心父王了……” 叶初棠自然不会在意,拿帕子将桌上的酒渍擦净,才缓缓开口,“郡主也无需太过着急。一来,那些人似乎还想借燕南王的名头做事,短时间内必不敢对他如何,二来,陛下已经放话,提前召燕南王回京述职。那些人不日就会接到陛下的这道旨意,到时候,就该他们头疼,该如何应付了。” 沁阳郡主听到这,总算放心了些。 但—— “初次之外,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了吗?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对我父王痛下杀手,那——”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谁也不敢保证,那些人会不会突然发疯。 叶初棠眼帘微垂,陷入沉思。 “只要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就能对症下药。只是,我这朋友也是刚去隆城,要将这些都调查清楚,的确需要费一些时间,须得耐心等待。不过郡主的担忧不无道理,若能做二手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610.第610章 只要有一人信我(二更) 第610章 只要有一人信我(二更) “二手准备?”沁阳郡主不解,“怎么做?” 叶初棠若有所思,“若真爆发冲突,调集将士与他们一战,未必不能行。” 沁阳郡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调兵遣将? 怎么可能! “可现在整个隆城都已经沦陷了!隆城不过是个边陲小城,城中虽有守将,数量却不多,如何能与那埋伏在城中的五千南胡将士一战高下?他们连我父王的亲兵都能解决,必然是精兵良将啊!” “五百对五千,本就悬殊,何况燕南王是被对方阴了,吃了大亏,才落到这般境地。”叶初棠并不觉得对方那五千将士有多厉害,“双方只怕连正面交锋都未曾有过,否则,城中百姓也不可能就这样被轻易糊弄过去。” 沁阳郡主愣了愣,猛地一拍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多人打起来,动静绝对不小,若想掩盖过去,简直难如登天!最大的可能就是……我父王刚带兵过去就被骗了!” 忽然,沁阳郡主想到什么,又颓然坐了回去。 “可是,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哪怕他们那五千将士全都是废物,想要将他们解决,也绝非易事啊!” 她越想越是头疼,只觉得这已经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局。 “陛下还不知那边出事儿,必然不会调兵前往,我们又能去哪儿凭空筹集一只军队来?” 沈延川倒是有这个权力,可他管的是北疆的兵,哪里来得及? 叶初棠却道,“未必。” 沁阳郡主整个人都蒙了。 未必? 难不成,叶初棠还真的能神仙一般,变出一群善战的将士? “若能从其他地方调兵前来,暗中行动,未必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沁阳郡主觉得她越说越离谱了。 “调兵?你我都无兵权,谁会听我们的?” “我们的命令,自然是无人会听,但若是……隆城请求援军前去帮忙抵御外敌呢?” “援军?”沁阳郡主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倒是的确可行,但隆城已经被那些人控制了,就算我们代发求援信,没有虎符和官印,肯定也没人会信的。” 叶初棠脸上忽而浮现一个奇妙的笑容。 “我本来就没打算说服那么多人相信。只要有一个人信我,就足够了。” 沁阳郡主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谁啊,这么厉害的吗?” 叶初棠红唇微扬。 “一个,绝对信赖我的人。” “只看……他能不能来得及了……” …… 一炷香后,沁阳郡主带着两壶酒,浑身酒意的离开了叶府。 傍晚,一只黑鹰悄然腾空而起,朝着远处飞去,逐渐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京城依旧热闹,这小小的波澜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天后,同样在这样的漫天余晖中,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京城。 那辆马车看起来十分寻常朴素,毫不起眼。 车夫身量颇高,穿着简单,只是瞧着似乎不是第一次进京,架着马车沿着街道东拐西拐,竟是对京城的路十分熟悉一般。 夜色降临的时候,这辆马车终于在一处府门前缓缓停下。 “老爷,到了。” 车夫跳下马车,低声说到。 随后,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站定之后,他整了整衣衫,这才抬头看向前方的牌匾。 ——蒋府。 这里,正是前任首辅蒋兆元的府邸。 不同于记忆里的热闹,此时的蒋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看起来一派冷清凋敝的模样。 左慈看了又看,虽然之前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可此时亲眼瞧见这般景象,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其实他原本没打算来,当初的蒋家就没怎么扶持过他,更何况现在没落了? 但蒋兆元的那封信写得实在情真意切,更重要的是,他许诺一旦翻身,会帮他调回京城。 左慈在那地方实在是待得腻歪了,虽然搜刮不少民脂民膏,可青州到底是小地方,哪里能和京城比呢? 京官,才是真正前途无量! “去叫门吧。”左慈抬了抬头。 “是。” 高邑应了一声,当即上前敲门。 门环扣响,在这寂静的街巷里回荡。 片刻,那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厮紧张地探出头来,“谁啊?” 高邑抱拳,“麻烦传个话,就说蒋大人的门生左慈前来拜见。” 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警惕的神色这才稍稍放松,又朝着他身后的左慈看去。 “这位便是……青州来的左慈大人?” 左慈上前一步,脸上摆出笑容,“不错。” 他心中暗想,这蒋家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一个下人开门迎客都这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这也不由得让他心头生出一丝怀疑: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的蒋家,真的还能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但这念头也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小厮听闻回答,原本警惕十足的脸上顿时浮现笑容,一边开门一边道,“太好了!左慈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快请进!我家主子已经等您许久了!” 左慈听着这话,不知怎的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整了整衣领,抬腿往里走去。 “说来我也已经许久未曾登门拜访过恩师了,实在是……” 刚刚迈过门槛,左慈就发现不对。 ——这府中竟格外昏暗,仿佛连灯笼都未点亮几盏。往里看去,幽暗昏沉,竟隐隐透出一股阴森之感。 左慈脚步一顿,心中生疑,“这……” 即便是蒋家已经没落,也不至于到这般连灯盏都不舍得点的地步吧? 跟随在他身后的高邑也是眉头一皱,余光里瞥见方才开门的小厮正埋头往里走,脚步匆匆,竟像是在逃一般。 高邑心头也猛然涌上一股不安。 “大人,这——”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骤然从身后袭来! 高邑脸色一变,“不好!” 他立刻拔剑反击! 然而对方动作更快,黑暗之中短兵相接,高邑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而后他手中的剑就被挑飞了! 哐当——! 611.第611章 戍守(一更) 第611章 戍守(一更) 高邑心头大惊——对方武艺比他高出太多! 他又气又怒,但当机立断,马上转身往大门外跑去!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可惜,当他回头,才发现那大门竟早已关闭,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抱剑而立,姿态闲散。 四目相对。 连舟嘴一咧, “有点本事,但也不多啊。” 居然连三招都没过。 高邑恼怒至极,心头又生出深深的畏惧——这么近的距离,他刚才居然一点都未曾察觉有人埋伏!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瞧见刚才和他交手的男人已经收了剑,神色冷漠。 “早知如此,你一个人来就够了,何须再喊我。” 陆玉临时抽空来这里跑一趟,本来是想着,这两个青州来的,怎么说都和叶二姑娘有点关系,他来把人绑了,也算是保护叶二姑娘的一种方式。 结果……这么弱。 连舟耸肩,“这谁能想得到啊?不过反正你也来了,就帮忙帮到底呗?那个胖子交给你,这个交给我。” 毕竟那么个胖子绑起来还挺费劲的。 陆玉:“……” 左慈早已经被吓蒙了。 他左右环顾,方才那个小厮早就跑没影了,这两个说话的男人不知是何身份,可听那话,分明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左慈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站稳,指着他们结结巴巴骂道,“你、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小心我回头饶不了你们——” 连舟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聒噪。就是知道你是谁才来的啊,不然你以为谁那么闲?” 左慈剩下的话一下子噎了回去。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这里是蒋家,这两个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这,本来就不正常! 这、这是个圈套! 左慈这才真正怕了,脸色煞白,双腿打颤。 “我、可我从没招惹过你们,你们为什么和我过不去?我、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都给你们!我——” 砰! 陆玉也听不下去了,一剑柄直接把人敲晕了过去。 左慈翻了个白眼,栽倒在地。 高邑忽然目光一凝,震惊抬头,“你们、你们是黑骑卫!”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连舟笑了,“哟,眼光不错啊,看起来熟悉的不只是京城?” 黑骑卫跟随沈延川,也就这一年来才回了京城,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行动。 这个高邑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来历,可见对黑骑卫也很是了解。 一个小小的知县随从,怎么会有这般眼力? 高邑心里一沉,确定了他们身份的同时也暗暗后悔,他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只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 但这时候说这些也没用了。 黑骑卫暗中埋伏,就证明他们早就盯上了他! 高邑口中发干,心悬到了嗓子眼,语气也放缓和了许多。 “我、我……自问没有招惹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连舟轻嗤一笑。 “跟我说这些没用,你到底有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自己心里清楚。” 眼见他要拔剑,高邑顿时急了。 “你们敢!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堂堂蒋府门地,你们敢如此嚣张行事!?还有左慈大人,他可是朝廷命官!你们——” 连舟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也知道,这里是京城啊?” 高邑忽然哑口无言。 京城……黑骑卫敢这么做,必然是得到了上面的允准! 一个荒唐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 难道—— “你若有冤屈,回头进里面好好说就行了。”连舟轻啧,笑吟吟,“就是不知道,你的那位主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去救你出来?” …… 硖城。 一场大风过后,城中各处又落得满地黄沙。 太阳藏在厚厚的灰白云层之后,阴沉沉的。 冷冽的北风从粗糙破旧的城墙穿过,呜呜作响,犹如鬼哭狼嚎。 城门口,一队将士前来换防。 “总算到点儿了。”守了一天的将士嘿嘿一笑,“老子昨天半夜站到现在,都快被吹成人干儿了!” 另一人淬了一口满嘴的沙子,摸了一把脸,“可不是?就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谁受得了?” “哎?话可不能说死啊!我看阿风就乐意得很!”说话的男人哈哈一笑,“每次换防,他可都是最积极的!” 这话说的一群人齐齐朝着队伍的最末端看去。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才来了几个月,风吹日晒,原本还算白净的皮肤已经黑糙了不少。 只那双清亮的眼,还能依稀认出几分少年气息。 和这群兵油子比起来,的确还是个毛头小子。 不过,却没有人因为他年纪小就欺负和排挤他。 不是因为他是跟着冯璋来的,而是因为他刚来没几天,第一次上战场就杀了敌! 这里是边关,讲究的就是一个血性和胆气! 你能上阵杀敌,就是个男人! 是以,叶雲风刚来这,就迅速和大家打成一团了,适应得非常好。 另一人调侃道,“那可不?咱们阿风将来可是要当将军的!人家可不像你们,成日里就知道混日子!” 叶雲风不在意地笑笑。 这地儿苦寒,驻守的将士们生活枯燥,物资匮乏,也就能打打嘴仗。 他道,“我那还有一壶不知道谁送的黄石酒,你们回去谁帮我解决了吧。” “我去!” 一群人听完拔腿就跑。 留下的全都一脸哀怨。 “阿风,你不地道啊!给他们不给我们?” “就是!还是不是兄弟了?” “这酒多难得啊!也就你不当回事儿,回回给人分了。” 他们不知道叶雲风的身份,但却也能猜出他出身不错,钱财是不缺的,家里还经常送很多东西过来。 每次都能馋的一大群人流口水。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家里尊贵少爷的日子不过,来这地方吃苦受罪。 不过叶雲风十分大方,倒也便宜了他们。 叶雲风剑眉一挑。 “守门呢,喝什么酒?万一有敌情,喝酒误事,又该如何?” 612.第612章 遥遥一封信(二更) 第612章 遥遥一封信(二更) 一人笑着调侃,“哎,哪儿有那么多敌情啊?也就你,天天这么精神,一点疏漏都不出。咱们这破地方,谁愿意来?无非就是几个蟊贼,三不五时过来打打秋风罢了。” 硖城地处要塞,但环境实在是太过艰苦,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受不住,凡是有法子的,来了以后都尽量争取调走了。 留在这的,大多是苦出身,熬日子的大头兵。 他们在这待久了,也逐渐摸清了外面那些人的路数,有时候出去打一场,割了耳朵回来领功,但更多时候,都只是守在这方寸之地,与黄沙石山为伴。 时间久了,那份心性早就磨没了。 也就叶雲风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还能提起劲儿来。 另一个男人拍拍他的肩,“行了,阿风说的也没错,到底是在守城,一个个都精神着点儿!” 几人也不是真和叶雲风计较这些,不过调侃几句。 “哎对了,阿风,上次你家里送来的那个金疮药还有吗?前段时间老赵出城巡防的时候,被人给阴了,断了一条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这都过去好长时间了,伤口迟迟不好,你看……” 说话之人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 “要是没有的话也没事儿!无非就是多养上一段时间……” “行。” 叶雲风干脆答应。 那人又惊又喜,“真的?” 叶雲风点点头,“上次我没去,还不知道这事儿,他都快退了,要是这时候残了,未免太可惜。回头我把药给他送去就是,许是能保住他的腿。” “太好了!这、这真是不知道得怎么谢你……你说你平日里教大家认字也就算了,还把这么珍贵的药都送了出去……” 那人说着,眼红了一圈。 他和老赵关系很好,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实在不好意思和叶雲风开这个口。 叶雲风笑着摆摆手,语气云淡风轻,又透着骨子里的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算什么?我早说过,我阿姐医术一绝,从前在家乡的时候,阿姐开的医馆救过不少人的性命呢!” 大家早就听他念叨阿姐何其厉害,心中满是好奇。 从前他们不信天底下有这样完美的女子,只笑他是过分夸大,直到后来叶雲风拿出各种各样的神药来,他们才终于信了,他家里那位阿姐,是真的不一般! 叶雲风朝着远处望去,微微眯起眸子。 “老赵家里人估计都在等他回去呢,等养好了再走也不迟……也不知阿姐和小五今儿吃的什么,三哥也就算了,她们俩的嘴巴是最刁的,没我做饭,估计想得不得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旁边几人相互交换个眼神。 谁都看得出来他想家,才十几岁的半大小子,突然出来这么久能不想吗? 可他偏偏就是不回去。 还说,他要建功立业,闯出一片天来! 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性和傲气,竟支撑着他一直在这待了这么久。 时间流逝,这一站,就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一人忍不住活动了一下酸疼的筋骨,“估计今天是没人来找事儿了,哎,说来这样也有一点不好:他们不来,咱们不出,就在这硬挺挺站一天!人都要僵了!” 另一人裹紧了衣领,“可不是?到了晚上这天尤其冷,简直把人手脚都冻掉!” 唯有叶雲风,犹如一杆标枪一般立在那,肩背挺直。 寒风烈烈。 忽然,他目光一凝。 “有人来了!” “什么?” 几人齐齐朝远处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人正御马而来。 马蹄扬起黄沙,几乎让人看不清对方身形。 他们立刻警惕起来。 “都这个点儿了,城门都快关了,还会有谁来?” 这里人烟稀少,有时候一整天也未必会有人进出。 所以基本上只要出现这样的情况,都是外敌来犯。 说话间,已经有人摸上了箭筒。 叶雲风却觉得有些奇怪,“且慢,那人似乎是独自前来的。” 大家定睛看去,果然发现除了那一人一马,再无其他。 这…… 几人放松下来,“那应该不是来闹事儿的。” 那人越来越近,最后堪堪在城门前停下。 一人上前问道,“干什么的?” 那人翻身下马,行色匆匆,“我来给人送信!” 这倒是常见。 只是硖城毕竟是边城,人员进出都颇为严格,哪怕只是一封信,也会盘问得仔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马匹忽而因疲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便渐渐没了声息。 ——竟是直接累死了! “给谁送的?” 叶雲风拧眉, “竟如此着急吗?” 看这人风尘仆仆,竟像是许久未曾歇过一般。 到底是什么信这般着急!? 那人也顾不上自己的马匹了,直接回道,“叶雲风!他也是这里守城的将士!你们认识吗?” 一众人等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这人说是要找叶雲风,可叶雲风明明就站在他眼前啊!他竟没有认出来? 一般与这里通信的都是家中亲友,可这…… 叶雲风也意识到了不对,上前一步,再次打量了那人一圈。 这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容貌寻常,身形消瘦,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我就是。你说……是有封信要给我?” 那人愣了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容颜冷冽的少年就是他要找的人,简直大喜过望。 “你就是叶雲风?太好了!我这有一封你阿姐的信,说是务必要亲自转交给你!” 说着,他果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叶雲风。 叶雲风懵了。 “你说什么?我阿姐的信!?” 叶雲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他明明年前才收到阿姐寄来的吃食伤药和信件,满满一大箱子呢! 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又来了一封信? 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叶雲风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他立刻将那封信接过。 就在他即将要拆开的时候,那人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你阿姐说,这封信,你要好好看。” 叶雲风心猛地一跳。 613.第613章 自请(一更) 第613章 自请(一更) 这意思…… 叶雲风抬眸与那人对视片刻,而后才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那人松开手。 旁边一人见状便道,“阿风,既是你阿姐寄来的信,你且先一旁歇歇看吧!” 家信本就私密,何况这封信看起来不同寻常。 叶雲风心中一松,点了点头,“好。” 说罢,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才将那封信小心拆开。 里面塞了好几张信纸,层层叠叠,可当叶雲风打开,却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他皱起眉,这……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信封的最深处,还贴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他瞳孔微缩,小心将那张纸条揭下。 看到上面字迹的一瞬,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这的确是阿姐的笔迹! 可当他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以后,却陡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令他不寒而栗! ——隆城沦陷,燕南王被困,危! 叶雲风紧紧捏着那张纸条,表面看似平静,却是心头巨震! 太多的疑问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隆城出事儿了? 燕南王被困险境? 可这一切,阿姐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隔着千里之遥,将这封信送来的!? 他这里距离隆城大约二百多里,可却一丁点隆城的消息都没有收到! 这到底—— 短短几息时间,叶雲风心思已百转千回。 他迅速将那封信收好,这才转身重新来到那个送信的人跟前。 “这的确是我阿姐的信,多谢你。” 那人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下来。 “既然信已经交到了你手上,那我就先回去了。” 叶雲风余光扫过地上的那匹马,“你没有马匹,如何能回去?不如,我借你一匹。” 那人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反对。 “我家中的确还有事要处理,急着回去,若您能帮这个忙,在下感激不尽。” “应该的。” 叶雲风把那封信小心放入怀中,又扭头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 “队长,我想回去一趟,把我那匹马牵来给他。” 男人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扫,笑着答应了,“行!” 叶雲风表面虽然不显,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着急。 也不知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他反应这么大? 还有那个骑马来送信的人,也是处处透着古怪,竟然跑死了一匹马,这得是天大的消息吧? 只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儿,外人也不好过问。 反正这人就在这等着,他们也在这守着,不会出什么岔子,放叶雲风回去一趟也不打紧。 “快去快回。” “是!” …… 叶雲风一路飞奔,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现在睡的是大通铺,十几个男人挤在一个房间,条件简陋至极。 但这会儿其他人也都出去了,便只剩下他一人。 叶雲风再次将那封信取出,而后用火折子点亮了屋内唯一的一盏油灯。 只是他这次并未再看那张纸条,而是拿起了那三张空白的信纸,靠近那孱弱的烛火,慢慢烘烤。 渐渐地,上面竟浮现出清晰的字迹来! 叶雲风心中一振,果然! 他先前就觉得这信纸摸起来有些不同,便按照阿姐从前教过的法子,当真看到了这信上的真正内容! 只是这字迹并非是他所熟悉的阿姐的字迹,而是洒脱俊逸的行书。 叶雲风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但当看完第一张信纸,终于忍不住到抽一口凉气。 ——这上面写了隆城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由,包括燕南王被困,隆城暗中早已被南胡人把控,真正陷入危急存亡! 叶雲风不知这封信是谁写的,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人对隆城的情况非常了解! 这个猜想在看到第二张信纸的时候得到了证实,因为……那是一张隆城的布防图。 包括城内外驻军所在,粮草辎重所在……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叶雲风心中暗惊。 这样机密的东西,就算是隆城的将士都未必完全知晓,此时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落在了他的手里! 平息了心中震惊后,他看向第三张。 出乎预料的是,这上面没有其他东西,只写了一句话。 ——听你阿姐说,你挺厉害的? 叶雲风一怔。 他不知道这写信之人到底是谁,阿姐之前也没怎么提起过还认识这么个人啊? 但……看这意思,似乎与阿姐关系不错。 否则,阿姐写的那个纸条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了。 叶雲风顾不得思考,暂且将心中疑虑压下,思虑片刻后,便出门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 “你说什么!?” 冯璋猛然起身,满脸震惊, “隆城被困求援,燕南王生死未知……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叶雲风把那封信递了过去,神色肃然。 “都在这了,请您过目。” 冯璋将信将疑,一把将那封信夺了过去,迅速拆开。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到最后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冯璋惊怒不已。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们实在狡诈至极!” 叶雲风思来想去,唯一能求救的,就是冯璋了。 一来他有兵权,能调集人马,驰援隆城,二来,叶雲风觉得,只有他会相信他。 若是换做其他人,必定会怀疑这封信的来历和真假。 但冯璋不会。 收到阿姐这封信的时候,叶雲风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 这条消息几经辗转,其实就是寄给冯璋的! 他,以及城外送信的那个人,还有写这封信的人……都只是这其中的一环罢了! 因为阿姐清楚,这个时候能出手的,只有冯璋! “大人,您有何打算?”叶雲风问道,“时间紧急,须得早做决断才行。” 冯璋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终于,他下了命令。 “明面上不好张扬,否则打草惊蛇,反而容易坏事。最好……先暗中派遣一个小队前往,一探隆城究竟!” 叶雲风上前一步,眸色执着,语气坚定。 “我愿自请先锋,去往隆城!” 614.第614章 荆棘之路(二更) 第614章 荆棘之路(二更) “不可!” 冯璋想都没想,立刻拒绝, “你才来了几个月?你怕是甚至连隆城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去得!?” “我知道啊。”叶雲风十分自然地接道。 “你——”冯璋一愣,将信将疑,“你怎么会知道?” 叶雲风心想,总不好说是因为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他总喜欢盯着沙盘推演。 隆城他的确还没去过,可那是边塞要地,叶雲风离家之前,已经把西北和西南的边防线全都过了一遍。 硖城虽然地处西北,但其实和隆城距离不算特别远,尤其从地形上看,这两个地方之间的地形恰巧颇为平坦,方便行军。 ——他不止研究过通天关那一战,实际上,燕南王和沈侑严都是他极为佩服的名将,他对他们曾经打过的那些出了名的战役,也全都在沙盘上一一复盘过。 阿姐知道他不喜欢读书,却也从未过多苛责,便是因为如此——他读的书是没三哥多,可他也没将那些时间都拿去玩乐,而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儿去了。 加上信封中附带的那张隆城城防图,他的确信心满满。 “三百人,不!一百人!只要大人允准我率队打前锋,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看着眼前少年执着而坚定的模样,冯璋反驳的话一时间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和前几个月相比,眼前的少年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此时他的眼中,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与坚毅! 冯璋犹豫了。 “可你……” 叶雲风才十四! 那些人都以为他十六,可只有冯璋知道,叶雲风真的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年纪! 叶雲风看出了他的犹豫,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挑眉反问,“大人是担心,我难以担此重责?” 冯璋还真说不出这话。 叶雲风来的时间虽短,却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作战天赋。 上阵杀敌,在沙场之上与敌人斗智斗勇,对别人来说或许需要费很常的时间去接受,可叶雲风完全不用。 他像是一个天生的将士! 这件事若交给他,冯璋相信,他也绝不会出现纰漏! 冯璋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稍有不慎……” 那隆城如今赫然已是龙潭虎穴! 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冯璋正是因为太喜欢和看重这个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叶雲风却倏尔一笑。 “大人,我随您离开京城的那天就知道,这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我若真是贪生怕死,此时此刻,就不会站在您面前了。” 冯璋一震。 良久,他忽然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充满骄傲。 “好!好!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你小子,有胆!” 他双目之中满是希冀,粗糙厚重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叶雲风的肩膀,语气也认真起来。 “既然如此,小子,我给你这次机会!我分一队人给你,由你全权负责,作前锋开路!我率大军在后,伺机而动!” 叶雲风眼睛亮得惊人,当即单膝跪地。 “是!” 冯璋将他扶了起来,又道,“隆城那边必定已经全城戒备,你们行事须得小心再小心!而硖城这边也离不开人,我最多只能拨出三千兵马前去。” 他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隆城危,他们去帮忙是应该的,可也绝不能失了硖城。 三千,已经是冯璋能派出的做多的兵力。 不过这对叶雲风来说已经够了。 隆城那边一直在隐瞒,想来是有着自己的顾虑。 而这——也是最大的突破口! 叶雲风领命,转身就要走,“那人还在城外等我,我先牵一匹马给他送去,随后就带人暗中去往隆城!” “且慢!”冯璋忽然喊住了他。 叶雲风回头,“大人可还有其他交代?” 冯璋摇摇头,解下了腰间佩剑扔了过去。 叶雲风下意识伸手接住,等感觉到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他才意识到了什么,露出惊愕之色。 “大人,这把剑不是您……” “你是新兵,之前虽然也杀过敌立过功,但资历太浅,未必能指使得动他们。”冯璋一笑,“拿我的佩剑去!看还有谁人不从!” 这是将他的权力,交到了叶雲风的手上。 叶雲风心头震动,紧紧握剑。 “学生……必不负老师所托!” 他转身离去,北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冯璋看着少年逐渐远去的挺拔身影,神色感慨。 这样的英勇无畏,这样的少年意气,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 看来这一次,带他来硖城,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终要面对真正的战场,只是这一天,比我想的要早得太多……” 冯璋喃喃。 之前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叶雲风其实还没有经历过战争最残酷的那一面。 是危险,也是机遇。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都是从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 没有人能绕开这条路,因为这个选择,本就没有捷径可走。 不过,冯璋对叶雲风还是十分看好的。 “或许,这小子真能给我个惊喜?” …… 京城,天牢。 哗啦——! 一盆冷水浇下去,刺骨的寒冷犹如针扎,瞬间将高邑刺醒。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喘息着看向四周,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一道疏懒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醒了?” 高邑心头一跳,立刻朝着前方看去。 昏暗阴寒的牢笼中,光线非常不好,他只能隐约看到前方那一片漆黑中,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勉强瞧见那一抹雪白的衣角。 高邑心里隐隐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你、你……是……沈延川?” 他还记得晕过去之前,对他动手的就是黑骑卫的人,那么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大概率就是沈延川本人! “看来你脑子很清醒。” 沈延川并未否认他的猜测,反而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愉快。 “那就好,碰巧我时间不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 他淡声开口。 “暗中指使你前往青州囤粮的人,是谁?” 615.第615章 玩弄人心(三更) 第615章 玩弄人心(三更) 高邑移开了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当然不会承认。 不过,这原本也在沈延川的预料之中。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在青州做的那些事儿,真的可以瞒天过海吧?” 沈延川慢条斯理, “要不要将那几个粮商叫过来,和你对对账?” 高邑一惊,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沈延川,对上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束缚,挣脱不得。 高邑表面故作镇定,心中却是反复思量——去年秋收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再没有去过青州,就算沈延川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查得到他们! 高邑冷哼一声,“什么粮商?我不过是左慈大人的长随,又怎么会和那些生意人扯上关系!” 沈延川似乎笑了一下。 “左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他在任几年,腰包鼓鼓,那几个粮商,不都是你‘引荐’给他的吗?” 青州虽然是个小地方,可也不是毫无油水可捞。 左慈自感前途无望,就一心捞钱,他平日里也懒得管事,正好手下有个高邑,认真听话,读过几本书,还有一些武艺,实在是好用至极,他就把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高邑去处置。 他只管收钱就行了。 后来很多人就知道了,在青州想办成什么事儿,就得找高邑。 左慈是省事儿了,但其实某个角度来看,也被架空了。 包括后来收粮的事儿,左慈偶尔听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照例拿了钱,便全权交给高邑了。 那时候,他见的人,就是高邑筛选过后的了。 高邑紧紧闭上嘴。 他实在是猜不到沈延川手里到底有多少证据,多说错多,那他干脆不说! 然而沈延川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再次攻破了高邑的心防。 “泉州、益州两地的粮仓,你们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 高邑猛地抬头!脑子一片空白! 他这反应,已经是最清楚不过的答案。 高邑随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沈延川居然真的找到了!他、他到底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高邑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这如同冰窖的牢笼之中,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无力地垂下头。 “……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沈延川挑眉,“这么说来,你是认了?” 高邑颓然。 实际上,他已心如死灰。 他苦笑一声,“我认或不认,不都是一个死吗?” 无非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沈延川眸子微微眯起,轻笑一声。 “如此看来,你倒是忠心耿耿,连死也不怕,舍弃性命也要追随你主子而去。” 高邑心头一颤,脸上浮现惊愕之色,“你说什么!?他死了!?但他分明是被流放——” 高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令人窒息的沉默逐渐蔓延,犹如潮水将一切吞噬。 高邑脸色惨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他浑身僵直,周身血液似是凝固,喉间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额头青筋直跳,嘴角抽搐扭曲了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有他方才的那句话,已经够了。 沈延川薄唇微挑,回头看去。 “三位大人,如此,可否?” 高邑已经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了。 不过几句对话,短短几个交锋,他已经丢盔弃甲,输得彻底! 他紧咬牙关,几乎咬出血来,“沈延川……你诈我!” “兵不厌诈的道理,你主子没教过你么?另外,若我刚才所言全都是假话,你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承认?” 沈延川语调从容,平静的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不错。 身后的陈松石几人也终于走了出来,神色颇为复杂。 有高邑的那一句,已经足够指认——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萧成煊指使! “真是想不到……二殿下身份已经如此尊贵,何以至此啊!” 徐凤池扫了一眼高邑,心里想的却是,他总算知道当初徐杰的那份证词是怎么来的了…… 沈延川平素极少亲自出马,他手下的黑骑卫各有职能,其中不乏善于审问之人。 可直到此时亲眼见了,徐凤池才清楚意识到——沈延川才是真正擅长此道者! 洞察人心,细致甚微! 即使是迷雾一般的麻团,他也能抽丝剥茧,辨清真假! 这才问了几句? 高邑全都认了! 苏圩神情肃然,“我这就将证词呈递上去,请陛下阅览。” 若是到这时候,高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 这哪里是黑骑卫奉命抓他? 这分明是沈延川联合三法司,一同问他要证词来了! 在此之前,高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能劳动这几位一起来审!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么做,只是因为沈延川怕麻烦而已。 ——总算将人引来京城,自然要干净利落地解决。 青州的事儿查了这么久,他已经没有兴致和耐心继续拖下去了。 沈延川最后看了高邑一眼。 “你之前接到的消息不错,你主子还没死。不过……” 不过,明日之后,只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 从牢中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陈松石锤了锤自己酸疼的肩膀,叹气,“老夫这一身老骨头真是经不起折腾了……” 要不是因为事涉萧成煊,他也不会特地来这熬上这一宿。 徐凤池笑道,“尘埃落定,阁老今日回去,倒是能好好歇上一歇了。” “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哟!” 陈松石摇摇头, “这个高邑是认了,证词也有了,可也恰恰因为这个,接下来才是有的忙了!” 徐凤池明白他的意思。 这算是坐实了萧成煊囤粮的事儿。 一个皇子,好端端的去囤粮,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他是抱的谋逆心思了! 苏圩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在他看来,萧成煊已经被死死钉在了谋逆的罪名之上,他现在更在意的是…… “世子怎么知道,青州的那些粮食,是囤积在了泉州益州两地?” 616.第616章 决心(四更) 第616章 决心(四更) 此话一出,陈松石和徐凤池也齐齐朝着沈延川看了过去。 这其实也是他们想问的。 高邑训练有素,原本嘴巴严得很,就是被沈延川的那一句给轻而易举问破防了。 可见他说的是真的,青州的那些粮食,是真的被囤积在了那两处。 然而泉州益州和青州相距不算近,普通人怎么想,只怕也难以将这几个地方串起来。 沈延川却已经暗中查到了这么多? 闻言,沈延川也笑了。 “大人难道不觉得,这地名听着,有些熟悉?” “嗯?” 苏圩愣了一下,开始在脑海中仔细回想。 忽然,他神色一动,“我想起来了!之前在京中公然刺杀叶二小姐的那些人,不就是带着这两地口音的吗?没记错的话,那些刺客都是吴老四专门从外招揽而来的……” “苏大人好记性。”沈延川鼓掌笑道。 他这一说,倒是让几人更加奇怪。 徐凤池忍不住问道,“可那个吴老四,不是早就背叛了萧成煊吗?” “萧成煊出事以后,他的确立刻就改换门庭了,但他毕竟曾是萧成煊的心腹,萧成煊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他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 沈延川一开始也没在意,以为吴老四只是随意从外面找的刺客,但后来随着对吴老四的调查,才发现他和泉州、益州两地常有往来。 他是京城人士,一直在各处打混,为萧成煊打探京中消息,怎么会和这两个地方扯上关系。 那之后,沈延川便意识到不对,私下派人暗中前往,经过一番打探,果然发现不对。 ——这两个地方,前几年都曾有不少粮食运入。 至此,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吴老四帮萧成煊打探消息的同时,也负责将青州的粮食调往泉州与益州屯放! 他本就常年混于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认识一些做生意的人,也再正常不过。 由他牵线搭桥,既顺理成章,又掩人耳目。 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做了。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若非那群刺客被抓,出现了纰漏,又正好遇上沈延川,只怕永远也查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 听完沈延川的解释,苏圩几人都是感慨不已。 “估计连萧成煊自己都想不到,吴老四背叛以后,非但往他身上泼了脏水,还歪打正着,把这件事也扯出来了!这下,他怕是不得不认了!” 陈松石捋了捋胡子,“糊涂!实在是糊涂啊!” 但凡萧成煊压制一下自己的野心,少做点张狂之事,也不会沦落到今日境地! 徐凤池也是摇头。 “即便他无兵权,有陛下的看重,又有蒋家拥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苏圩冷声一笑,“蒋家?现在的蒋家只怕已经自身难保,又哪里还顾得上他?” 徐凤池被这话提醒了,看向沈延川,“说到这个,陛下既然同意在蒋家抓人,那……岂不是意味着,陛下已经打算彻底放弃蒋家了?” 陛下让沈延川以蒋兆元的身份给左慈去信,引他和高邑回京后,蒋家人就已经陆续搬离了蒋府。 现在,高邑的证词已经到手,但蒋家那些人要如何处置,却成了一个问题。 ——让他们继续回蒋府? 沈延川不置可否。 “此事自该交由陛下决断。若蒋家无辜,自然无事,如若不然……” 苏圩一惊,拧眉问道,“你是说,萧成煊做的这些事儿……也有蒋家的手笔?” 沈延川只笑了笑,并未给出回答。 然而他这反应,其实已经算是给出了答案。 “蒋兆元……真是老了老了,拎不清了!”陈松石也是一声长叹。 他虽和蒋兆元政见不和,彼此看不顺眼,但也着实没料到,对方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实在是蠢极! 徐凤池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眸色复杂。 “这次,总算能有个结果了吧……” …… 皇宫,祈元殿。 穆武帝一边翻看手里的册子,一边不时低声咳嗽。 偌大的寝宫,安静地落针可闻。 蒋兆元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了。 自从他上次主动请辞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宫。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暖炉中有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飘散而出,是淡淡的龙涎香。 这里温暖如春,蒋兆元却觉得自己的心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为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穆武帝终于看完了手里的那本册子,眼帘微掀,目光漠然地落在蒋兆元的身上。 “这份证词,蒋老可要一观?” 蒋兆元的汗瞬间淌了下来。 他猛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砸在地面。 “臣……惶恐!” 穆武帝却是笑了一声,“这世上,竟还有蒋老你也怕的东西?” 蒋兆元心如烈火烹油。 哪怕是当初他自请辞去内阁首辅,穆武帝顺口应允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怕过! 他俯跪在地,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悔恨。 “这一切,臣的确不知!还望陛下明察啊!” 啪。 穆武帝随手将那本册子扔到了他面前, “老二……这几年来囤粮囤兵,挪用公款,拉拢朝臣,党同伐异!桩桩件件,写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说……你毫不知情!?” 萧成煊胆子极大,行事张狂,除了他本身极有野心之外,还因为他背靠蒋家。 有这么个参天大树做依仗,他自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蒋兆元不敢言语,身子微微颤抖。 他现在甚至连去拿那份证词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不用看他也知道,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朕也有错,本来想着能好好磨砺他一番,养养他的性子,谁知他这么沉不住气……咳、咳咳——!” 穆武帝一时气急,又咳嗽起来。 李公公神色担忧地上前,“陛下——” 穆武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公公只得停下脚步。 自从早上这份证词被送入宫中,陛下就动了好大的气,还让人立刻把蒋兆元带进宫,他要亲自审问! 那时李公公心里就隐隐生出担忧,果然……他这身体,如何能经得住? 但穆武帝的意思不容违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继续低头敛目。 穆武帝咳嗽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唇色泛白,脸颊却是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渐渐恢复。 “……他……还有你们!实在让朕失望!” 穆武帝摇摇头,沧桑的眼眸之中,难得浮现几分悲凉之色。 蒋兆元心头越发不安,“陛下!臣——” 穆武帝已经不想再听他辩驳,摆了摆手,闭上了眼,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开口。 “萧成煊犯下大错,罪无可恕,即日起流放夷洲,终生不可踏出夷洲一步。” “蒋才人,赐毒酒。” 617.第617章 出事儿了(五更) 第617章 出事儿了(五更) 蒋兆元如遭雷击,猛然起身,“陛下开恩啊!他们可是您——” “你不必求了。” 穆武帝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朕给过他,不止一次机会,是他辜负了朕的期望。” 蒋兆元急急跪行,整个人慌乱到了极点,“陛下!陛下——” “来人。” 话音落下,外面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铿”地一声横剑压在了蒋兆元的肩颈之上! 冰冷锋利的触感传来,令蒋兆元再不敢动作。 穆武帝闭上眼。 “带出去,仗杀。” …… 安华宫。 又一个傍晚降临,残阳如血。 萧成煊本来躺在床上,忽然听到外面似有凄厉叫声传来,令他打了个寒战,猛地坐起身来。 他惊疑不定地朝着外面看去,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错觉么……” 他喃喃出声,有些恍惚。 这段时日,他被关在这里,门窗紧锁,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再无其他。 没人和他对话,他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如何了,整个人都要被憋疯了! 哪怕是之前被软禁在澄心湖,他也没有如此彻底的失去过自由! 就算是被关在天牢,起码还能有人说说话,他却整日待在此处,这种孤独和未知的感觉,简直令他崩溃! 他经常做噩梦,那日被带去当众审问,和萧岚曦对峙的画面,一次次在他的脑海中回放,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以至于现在的萧成煊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只要听到外面有一点动静,就怀疑是又有人要来将他带走了。 他感觉自己一日日这样熬着,迟早会彻底疯癫。 不。 他不能放弃。 父皇早就从昏迷中醒来了,却迟迟没有将他放出去,就是希望! 萧成煊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的确犯了错,可那天他也澄清过了,他没有和南胡勾结,也没有谋杀老三和徐杰! 只要真相大白,他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噔噔噔! 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面传来,吓了萧成煊一跳。 他的心忽然高高提了起来,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全身紧绷! 这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这是……禁卫军! 果然,下一刻,一道冷冽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 “把门打开。” 咔——吱呀。 关闭了许久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余晖跨过那道门槛落入房间的地面,甚至有些让人不习惯的刺眼。 萧成煊微微偏了偏头,心里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身着铠甲的禁卫军没有回应他,只冷着连抬了下手。 哗啦——! 两列将士立刻涌入房间,迅速把萧成煊围了起来! 萧成煊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警惕地环视四周,厉声喝骂,“放肆!” “二殿下。”领队的男人漠然开口,“这是最后一次这么称呼您了。陛下已经下令,立刻将您流放夷洲,终生不可离开夷洲半步!路途遥远,您还是快些启程吧?” “什么!?” 萧成煊脑子一空,踉跄着退后一步。 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猛地冲上前去,因为愤怒与焦急,五官都扭曲起来。 “你撒谎!你骗我的是不是!明明那天我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些事情不是我干的!父皇怎么可能还会这样待我!?你们——” “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领队的男人皱了皱眉,一个眼神示意,两边的将士立刻上前,把萧成煊押住! 不知是谁在他膝窝踢了一脚,直接让他跪了下来。 砰! 剧痛袭来,萧成煊疼得脸色煞白。 对方已经懒得和他废话,转身便往外走。 “带走!” “是!” 萧成煊剧烈挣扎起来,可他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不过两下就乖乖被押着往外去。 眼看真的是往宫门方向而去,萧成煊急了。 “我要面见父皇!还有母妃、就算我要走,也得见我母妃一面!你们敢——” “那就不必了。” 对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漠然, “陛下不会见你,至于蒋才人……你这会儿过去,已是晚了。” 萧成煊反抗的动作忽然停下,浑身血液凝固,呆呆看向他。 “你、你说什么?” 晚了? 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却没再说话,只是看向了冷宫的方向,从鼻腔里不屑地低哼一声。 萧成煊霎时间通体冰凉。 有人上前推了他一把,他麻木僵硬地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就在他想着怎么逃开这些人的看守,去往冷宫看上一眼的时候,一抹刺眼的血色突然映入他的眼帘。 萧成煊猛然站定,愣愣地看着前方。 宽阔的宫道上,一队禁卫军似是刚刚行刑完毕。 一道熟悉的身影趴在长条木凳之上,一动不动,后身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猩红粘稠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沿着他无力垂下的手臂无声流淌。 滴答。 玉石铺就的地砖上,早已晕染开大片的血迹。 领队的男人瞟了一眼,倒是率先开了口。 “蒋才人是见不着了,不过你来得也巧,能送蒋大人最后一程。” 萧成煊眼前阵阵发黑。 此时,他才终于闻到那股腥烈的血的味道。 他脸色惨白,猛地弯腰吐了出来! …… 马车缓缓前行,喧闹的人声从外传来。 叶璟言原本正与叶初棠聊着这几日在国子监发生的趣事,听到这动静,便随手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眼,就见前方的街口围了许多人,正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或兴奋或震惊地议论着什么。 叶璟言微微眯起眸子,“那不是……” “蒋家。” 叶初棠也抬眸扫了一眼, “好像还有官兵?” 叶璟言点点头。 纷杂的声音从外接连传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蒋家居然被抄家了!?” “据说是蒋家那位犯了大错了!今日进了宫后就再没出来,没过多久,官府的人就上门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他蒋家从前只手遮天,做了多少恶事?如今不过是天道好轮回,报应罢了!哈哈!真真大快人心!该!” 618.第618章 真情假意(六更) 第618章 真情假意(六更) “蒋家这是……出事儿了?”叶璟言有些诧异。 先前竟未听到一点风声。 “好像是。”叶初棠很快收回视线,捏了一块蜜饯喂给小五,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叶璟言放下帘子,若有所思。 “阿姐好像并不意外?” 叶初棠用帕子擦擦手,这才抬头,淡笑反问,“高处不胜寒,古往今来,一向如此,不是吗?蒋兆元从首辅的位置下来以后,就该想到他迟早会有这一天。”” 经过路口,叶璟言听到似乎还有人拿东西往蒋家大门上砸,口中叫骂不断。 他点点头,“阿姐说的是。” 叶初棠淡道,“清官尚有冤死之人,何况贪吏。” 蒋兆元这些年风头无量,仗着蒋青湄和萧成煊,可谓是嚣张至极。 如今他被清查,不过是时机到了而已。 叶璟言沉默片刻,“阿姐所言甚是。不过,蒋家被抄家,岂不是意味着二殿下……”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叶初棠明白他的意思。 萧成煊和蒋家关系极为紧密,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这阵仗,已经能说明太多事情。 “陛下之前不就下过旨意,将他流放夷洲么?”叶初棠抿了口茶,“如今瓦真使团已经走了,没必要继续拖下去了。” 毕竟,君无戏言。 叶璟言没想到只是恰逢旬假,回家的路上就能装上这等热闹,一时也颇为感慨。 “谁能想到,他竟会落到今日地步……” 想当初他们刚回京城的时候,萧成煊身为陛下最看重的皇子,何其风光? 转眼之间,竟也成了阶下囚。 叶初棠弯起眼睛,微微一笑。 “世事无常,谁说不是呢?” …… 忠勇侯府。 萧佳宜幽幽醒转,睁开眼,就那么呆呆地盯着虚空。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往外看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房间里没有点烛,黑漆漆的。 她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宫中来报,蒋才人被辞毒酒,蒋兆元被仗杀,她唯一的亲弟弟萧成煊被流放,而她也被剥夺公主身份,贬为庶民! 巨大的打击袭来,她一时受不住,便当场昏了过去。 回想起这一切,萧佳宜心如刀绞。 她挣扎着起身,然而刚走到门口,还未来得及推开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你这是要去哪儿?” 萧佳宜脚步一顿,猛然回身,这才看到谢安钧竟然就在桌旁坐着! 她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声音不由得尖利起来,“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 谢安钧嘲讽出声,“你搞清楚,这是谢家,我不在这,在哪儿?” 萧佳宜被怼的无法反驳。 但此时她也没时间和精力和他争辩,转身就要出去。 “我要进宫面圣!” 谢安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你?进宫?以什么身份?你现在……还有这个资格吗?” 萧佳宜顿时僵住了脚步。 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没了公主的身份,不过一介贱民! 谢安钧扯了扯嘴角,“你该叩谢圣恩,好歹留了你一条命,否则,如你外祖和母亲一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岂不可怜?” 相比而言,萧佳宜只是被贬身份,已是穆武帝格外开恩。 可萧佳宜哪里能接受得了? 从云端跌落泥潭,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只是一日之间,她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依仗! 非但没有见到母妃最后一面,也连萧成煊也没能送上一送,甚至连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得而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猛地转身扑到谢安钧身前,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说,你会帮我弟弟澄清的吗?现在这样,你又怎么说!?” 谢安钧不耐烦地猛然打落她的手。 “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公主啊?” “我是那么说过,可你那位弟弟犯的是杀头的罪!陛下没将他斩首示众,只是流放夷洲,已经是宽宏大量!你居然还妄想,将他无罪释放,继续当他风光的齐王?” “真是做梦!” 他整了整衣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佳宜。 “你最好老实一点,听话一点,只要哄得我高兴了,这谢家还能有你立足之地,否则,你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出去只能任人欺凌践踏!” 萧佳宜不敢置信他竟对她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那双眼中的厌恶,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般,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开口。 “你、你在说什么?” 她左右环视一圈,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不用看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谢安钧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冷漠开口。 萧佳宜缓缓抬头,只觉得这张脸无比陌生。 “你……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只是演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安钧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我当然知道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我夫妻离心,闹得不可开交?我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 萧佳宜懵了。 “你、你……可那只是做戏罢了!那不过是为了避免谢家被成煊牵连,才出的下策!怎么——” 谢安钧嗤笑着打断她,“谁和你做戏?” 萧佳宜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 “可、可是你,还有范承卓,当初明明说——” 谢安钧似乎不愿听到她将要说出的那些话,脸色冷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那些话你也信,未免太天真了。” 萧佳宜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满脸的陌生。 她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原来……你早就不爱我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对我积怨如此之深!” 这么多年,不过一场荒唐梦! 她猛地抬头,眼神凄厉哀怨,“你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表面上,你们对我弟弟假意奉承,实则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他!谢安钧!你好生狠毒!” 啪! 谢安钧甩了她一巴掌,神色阴沉,压低了声音警告道,“要不是看在你是麟儿母亲的份儿上,我早就让你滚了,岂会留你到今日!” 619.第619章 复仇(七更) 第619章 复仇(七更) 曾经的萧佳宜是备受宠爱的大公主,身份尊贵,谢安钧是高攀了。 所以成婚以后,他对她处处忍让,百般忍耐。 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伉俪情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受够了! 后来萧成煊出事,萧佳宜察觉到危险,高傲了多年的姿态终于放低。 恰逢谢安钧这边也出了麻烦事儿,为了整个谢家的未来,他苦口婆心和萧佳宜商议,对外做出不和假象。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外人以为他们是为了帮不帮萧成煊闹矛盾,便于谢家和萧成煊切割,受到更大的牵连。 萧佳宜毕竟是蒋青湄的亲生女儿,萧成煊的亲姐姐,那二人如果无法脱罪,萧佳宜必然会被扯进去。 到时候,连带着整个谢家都要麻烦起来。 萧佳宜可以不在乎谢家,可却不能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儿子谢玉麟。 只有谢家安然无恙,谢玉麟才能继续做他快乐无忧的小少爷。 所以萧佳宜同意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母亲和弟弟刚倒台,谢安钧就和她撕破了脸皮!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嘴唇哆嗦起来。 “这么说,你那个所谓的养在外面的外室……” 谢安钧露出一抹畅意的笑,轻快开口,“娇娘与我情投意合,又有了身孕,我疼她都来不及呢。可惜大公主善妒,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我只能隐而不发。可谁知,偏偏来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说来,这也真是天意啊,你说呢,大、公、主?”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带着满满的嘲讽和讥笑。 萧佳宜羞愤恼怒到了极点,抬手朝他打去,却被谢安钧轻而易举钳制住手腕。 他的笑容消失,整个脸色都冷了下来。 “萧佳宜,我警告你,记得你自己的身份!把你那张嘴,也死死闭上!否则……我便亲自送你去见你的好外祖、好母亲!” 砰! 他一脚将她踹开,抬腿走了出去,又将房门紧紧关上。 守在门外的丫鬟立刻低头行礼。 谢安钧神色恢复如常,侧头吩咐道,“夫人因遭重大打击,一病不起,即日起,你们都在这好好照看着,若被我发现你们玩忽职守……一律严惩!” “奴婢谨遵侯爷之命,定在这里守着夫人,寸步不离。” 谢安钧这才满意地点头。 其实他也没想到,萧成煊怎么忽然就被流放了,就连蒋青湄和整个蒋家都没了。 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他已经是忠勇侯府侯爷,谢安白负气离京,萧佳宜失去依仗,再没有人能压他一头! 谢安钧觉得快意极了。 他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扬声喊了下人来。 “去接娇娘进府,另外再拨几个婆子丫鬟好生照看,她如今月份大了,可得小心……” “是。” …… 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落在萧佳宜的耳中。 她瘫在冰凉的地上,久久未能起身。 她不敢相信,自己信任相爱多年的夫君,竟是这样的狠毒心肠!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设下的局! 萧佳宜捂住脸,终于克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外面无一人理会。 又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渐笑了,竟变作了笑声!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哈哈……哈哈哈!” 可笑! 这么多年,她不过是个笑话! 终于,她的笑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就这样坐在那,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泪痕都已干了,浑身冷得像冰块。 然而她的心底却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她绝不会就此认输!放谢安钧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过好日子! 他以为她会就此怂了,在他手下苟延残喘? 做梦! 萧佳宜闭上眼,开始仔细回想过去的一幕幕。 她要报仇,仅凭她自己,肯定不够,她必须要找一个帮手…… 忽然,一张清丽和婉的少女面容浮现在她的脑海。 萧佳宜猛然睁开眼睛! 那个人……一定可以帮她! …… 蒋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成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朝廷定的罪名一大串,一般人记都记不全。 叶初棠对此没什么兴趣,只是就连酒肆楼上楼下也都是议论这事儿的,她就是想听不到都难。 “这个月新上的冰梅饮卖得极好,已经供不应求了。我跟他们说,每个月只有这么多,想喝的话须得预定下个月的了,昨日,便是连唐仲礼唐大人来,都遗憾而归了。” 包厢内,薛然照例把账本送上,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叶初棠直接递给了一旁摩拳擦掌等待已久的小五,也微微弯起唇角。 “这算是冬日限定,就是稀少,才会更招人喜欢。” 薛然深以为然地点头。 之前他曾问过,按照他们的规模,本来可以产更多的酒的,可叶初棠却没有这么做。 她说,物以稀为贵,还说什么……饥饿营销,赚的更多? 薛然一开始不懂,后来翻看账目,才发现真是如此。 除了店里最知名的那些,这些每隔一段时间就推陈出新的酒品,价格昂贵,却总是能轻而易举掀起热潮。 总之,这店里的生意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唐大人那份,等会儿我亲自送去就是。” 别人也就罢了,唐仲礼的却不能少。 薛然恭敬应声。 叶初棠想起什么,“这几日发生这么多事,范承卓府上可有什么动静?” 620.第620章 碰巧(八更) 第620章 碰巧(八更) 薛然摇头,“那位自从被调离刑部,就一直十分低调,除了朝会,其余时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和其他人有所往来。” 云来酒肆每日进进出出的客人里,不乏达官显贵,想打听到这些并不是难事。 叶初棠轻轻颔首,“是么?那他倒也真是挺沉得住气。” 薛然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心中好奇,问道,“二小姐,您为何对这位如此在意?虽说他是蒋兆元的得意门生,但自从蒋兆元离开内阁,他和蒋家就划清了关系,尤其现在蒋家都被抄家了,倒也证明了他之前所作所为是明智之举。此人虽然心性凉薄,不念旧情,但……到底是在官场混了多年,若没有点果决心性,只怕也走不到刑部尚书的位置。” 叶初棠笑着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这么看他的?” 薛然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这……只怕京中众人都是这般想的吧?” 叶初棠对此并不意外。 范承卓之前的做法,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为了自保,这原本也很正常,毕竟这世上厚道义气之人少,精明自私之人多。 但叶初棠和范承卓有过几次交集,她很清楚,范承卓绝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故意选择疏远蒋家,对其坐视不理的。 他和萧岚曦关系微妙,只怕是……有着同一个幕后操纵之人。 只是她还没能证实那个人的身份。 “蒋家暂且不提,萧成煊从前对他也颇为看重,明里暗里帮了好几次,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薛然想到这,眼中带上一丝不屑, “听说昨日萧成煊被流放出城的时候,他连送都没去送一下。” 叶初棠轻笑。 “他恨不得萧成煊沦落至此,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送?” 薛然愣住,吃了一惊,“当真!?可他——不都说他是萧成煊的人吗!?难道……那些都是假象?” 叶初棠不置可否。 但薛然明白,这就是肯定的答案。 他缓过神来,仍觉不可置信,“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范承卓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解释得通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萧成煊被流放夷洲,余生都要被困在那个地方,还能如何? 小五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其实她用不着这东西,心算得更快,但她就喜欢听这声儿,所以每次都会过过瘾。 算完账,她心满意足。 叶初棠瞧着她小脸上溢出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 “开心了?那咱们这就走吧,唐大人念着这酒,只怕觉都睡不好。” 小五连连点头。 …… 马车从热闹的街道上穿行。 叶初棠坐在马车里,小几上放着准备带给唐仲礼的酒,小五坐在对面,正拿了刚从林氏铺子买回来的糕点往嘴里送。 ——之前都是四哥去给她买,怕糕点凉了不好吃,他还会特意包上好几层揣在怀里。到家的时候总还冒着热气,香甜酥软,好吃极了。 现在这份,虽然也是新鲜的,却不知怎的,吃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哎。 小五腮帮子鼓鼓,难得生出几分惆怅。 她还真的……挺想四哥的。 “在想什么?” 瞧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叶初棠出声问道。 小五把点心咽下去,扁扁嘴。 ——阿姐,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难不成,真要等他成了大将军了,她们才能再见到他吗? 叶初棠心底一软,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脸。 “难道你不相信你四哥的本事吗?” 小五立刻挺直了脊梁,高傲地扬起小脑袋。 ——当然信!四哥那么厉害,一定可以风风光光凯旋的! 四哥和她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要出去闯一片新天地! 她知道,他既然这么说了,就绝对可以做到! 这么一想,小五心头的那点惆怅顷刻烟消云散。 叶初棠眸色微动,想到隆城,也陷入沉思。 不知阿风是否顺利收到了她的信,更不知……他们是否已经调动援军去往隆城。 一切都是未知…… “哎!小少爷!您慢点跑!” 一道焦急的呼喊声从外传来。 叶初棠思绪被打断。 下一刻,她就感觉马车急急停了下来,马儿一声嘶鸣。 惯性的冲力让小五往前飞去,被叶初棠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 她松了口气,挑起帘子朝外看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车夫忙解释道,“二小姐,刚才有个孩子突然从人群里冲了过来,还好没撞上去。” 叶初棠定睛,果然看到马车前面有个看起来五六岁的男孩正呆呆站在原地,被一个嬷嬷紧紧抱着。 一老一小显然都吓坏了。 那嬷嬷应该是飞扑过去的,衣服上全是尘土,鬓发也有些散乱,满脸心有余悸的样子。 “小少爷,您真是吓死嬷嬷了!这街上这么乱,您这么乱跑,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她说着,抱起小男孩,回头急行几步,在马车旁朝叶初棠跪了下来。 “多谢这位小姐!多谢您!” 那男孩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害怕得哭出声来。 叶初棠眉梢微扬。 这个小男孩,她倒是认识。 谢家最受宠的小少爷,谢玉麟。 只是,记忆里尊贵受宠的小少爷此时哭得却是十分狼狈,被身旁的嬷嬷安慰了许久,还是抽抽噎噎。 “不必道谢,是我们的马车差点撞到你们,让孩子受惊了。” 小五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 谢玉麟瞧见她,忽然就呆住了。 两个孩子四目相对。 小五突然捂住嘴巴一笑。 ——阿姐,他哭得好难看啊! 谢玉麟忽然就不好意思哭下去了。 叶初棠从身后的小抽屉拿出个小陶俑,递了过去。 “这个送你?” 因为小五不喜欢待在马车里,所以为了让她开心些,叶初棠在马车里放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果然,谢玉麟一看那个会摇头晃脑的套圈陶俑,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 叶初棠目光微转。 那嬷嬷看出他是想要的,当即感激上前,双手接过。 “多谢小姐!多谢您!” 叶初棠一笑,放下帘子。 “走吧。” 621.第621章 与你有关的消息(九更) 第621章 与你有关的消息(九更) 马车驶离,那嬷嬷也抱着谢玉麟起身。 很快有两个年轻的丫鬟推开人群跑了过来,又是紧张又是责备地将谢玉麟从那嬷嬷怀中抢了过去。 “张嬷嬷,您怎么自己带着少爷走那么快?这街上这么多人,万一挤着小少爷了怎么办?” “就是!要不是小少爷闹着非要你陪,原本你也是不能出来的,怎的这般不小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张嬷嬷低下头,“都是我的不是。” 谢玉麟忽然在那个丫鬟怀里挣扎起来,叫嚷道,“你干什么骂张嬷嬷!刚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你们真有本事,就去父亲那告我的状!” 丫鬟自然不敢和他置气,忙换了笑脸耐心哄道,“少爷这说的哪里话?奴婢们也是担心您啊!您说您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侯爷吩咐了务必要小心照看您的……” 谢玉麟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张嬷嬷!我就要张嬷嬷抱我!”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侯爷虽然不许夫人出门,可到底还是疼爱小少爷的,她们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下人,怎么能和主子比? 那丫鬟最终还是把他交还了回去,只是看向张嬷嬷的眼神越发不满。 “张嬷嬷,时候不早了,走吧?” 张嬷嬷低眉顺眼地应声,扶了扶有些散乱地鬓发,抱着谢玉麟跟上了两人。 …… 叶初棠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枚白玉耳坠。 小五微微睁大了眼睛。 咦,阿姐手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叶初棠看着这耳坠,质地温润,雕工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她瞧着很是眼熟。 ——那日谢沛病重,她前往忠勇侯府,萧佳宜戴的就是这一对。 只是,那个嬷嬷费尽心思,将这个东西塞给她,又是为了什么? 萧佳宜……出事儿了? 思索片刻,她将那白玉耳坠收了起来。 小五也没太在意。 “二小姐,到了。” 马车停在唐府门前,守门的小厮瞧见从车上下来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顿时愣住。 “这位小姐是……” 叶初棠微微笑道,“麻烦通传一声,就说叶初棠前来拜访唐大人。” …… 唐仲礼是真没想到叶初棠会来,笑呵呵将人迎了进去。 看到她手里提着的两壶酒的时候,脸上笑容更深了。 “真是稀客,叶二姑娘今天怎么想起来老夫这了?” 叶初棠笑着把酒递了过去,“听说您喜欢这个,特地给您送来。” 唐仲礼哈哈一笑,却是没客气。 “要是其他人来送,老夫我肯定是不收的,但你送的不同,必得收下!” 他接了过去,没忍住凑近闻了一口。 哪怕还没打开,那清冽浓香的酒味儿,就已经极是醉人。 唐仲礼眼睛一亮。 他收这个,一来是因为叶初棠行事坦然,二来……他确实馋。 就算下个月能买到,那也还得等上许久呢! “你那个云来酒肆,确实是厉害!酒水一绝!” 样样别出心裁,便是想寻个相似味道的都难,生意会那么好,也很正常了。 叶初棠抿唇一笑,“您若喜欢,改日我让人再多送些来便是。” “哎——老夫现在酒量不比从前,稍稍一尝就好!哈哈!” 叶初棠又转而问起叶璟言在国子监的情况。 唐仲礼对这个学生极为喜欢,提起来自然是夸赞连连。 “……以他的才学,将来若参加科举,必是状元之才啊!” 唐仲礼捋了捋胡子,摇头, “只是可惜了,这开春三月,便是春闱,他之前未曾参加过乡试,此次机会,是要错过了。” 叶初棠唇角噙笑,眸色却沉静从容,并未因为唐仲礼的这番称赞而生骄纵。 “您谬赞了。” 唐仲礼看了她一眼,却是哈哈一笑。 “你啊你!自己的弟弟是不是真才实学,有没有真本事,只怕没人比你这个做阿姐的最清楚了!” 他早就看出来,叶璟言能成长到今日模样,大半是得益于叶初棠的教导。 外人不知,他却是看得极明白的。 “若他能参加这次的会试,必能一举夺魁,成为最年轻的状元也未必没有可能!话说回来,你……以前没有想过,让他去考试吗?” 唐仲礼心中实在惋惜。 他在国子监见过学生无数,哪个是天才,哪个有才学,他一眼便知。 叶璟言实在是其中翘楚,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惜才,百般看重。 奈何——叶谨言没有举人身份,照例便是无法参加这次的春闱的。 叶初棠知道他在想什么,安静片刻,诚恳开口,“从前……情况复杂,不得已,把他耽搁了。” 唐仲礼一怔,也是忍不住叹气。 其实他又何尝不懂呢? 叶家遭逢巨变,叶初棠带着他们几个处境艰难,颠沛流离,又岂止是一句“不得已”就能概括的? “耽搁谈不上,他如今也才十五岁,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施展才华与抱负。”唐仲礼笑呵呵,“到时候,我可要专门去你们府上讨酒了!” 言谈之间,对叶璟言充满希望。 叶初棠也笑了。 “若真有那一日,您自然是叶家的座上宾。” 唐仲礼哈哈大笑。 “这段时日可是给老夫忙死了,也就今日能借着你的酒放松放松!对了,正巧你来,我这有个消息,与你有点关系,你或可一听。” 叶初棠一怔,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消息?” 唐仲礼道, “青州知县左慈被人参了,贪污渎职,陛下已经下令将他革职,不日就将问斩。” 622.第622章 礼物(十更) 第622章 礼物(十更) 叶初棠倒是真没想到,他要说的居然是这件事。 “这么快?之前好像没听到什么风声?” 她知道沈延川在查青州的事,也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发生的如此突然。 “证据确凿,流程自然走得快,青州那边很快就会有新知县调任过去。” 唐仲礼如今任吏部尚书,官员调动都要从他这里过一遍,他自然最是清楚。 原本一个小小的青州不值多说,但那毕竟是叶铮的老家,叶初棠他们也曾在那里待过,唐仲礼觉得,还是提前和她透个信儿。 叶初棠明白了,这是穆武帝要杀左慈。 闹出那么多事儿来,不管左慈在这里面担什么样的绝色,负多少责任,穆武帝要杀鸡儆猴,那么谁也没办法。 叶初棠对那个左慈没什么兴趣,相较而言,她更在意另一个人。 “那……他的家人亲友可也受到了牵连?” “这是自然。听说他这几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现在既然查到了,当然要全部吐出来。至于他的妻儿……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军的充军。” 连坐之人未必就有多无辜。 何况穆武帝要他死,那他就不得不死! 叶初棠心中微动。 唐仲礼的话中,竟没有提及高邑。 高邑是左慈的长随,明里暗里应该都帮他做了不少事儿,真论起来,也值得一个斩首。 唐仲礼是觉得不值一提,还是……另有情况? “我记得之前你回青州的时候,还曾经遭遇过一次暗杀?”唐仲礼忽然问道。 叶初棠回神,点了点头,“是。” “也是那个左慈干的。”唐仲礼轻哼,脸上浮现几分嘲讽,“他暗中投靠了萧成煊,为他做事。这只是其中一件。” 叶初棠眉心微凝。 左慈? 怎么会是他? 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思虑良久,还是没有追问下去,只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那……也算真相大白了。” 她看了眼天色,起身告辞。 “今日多谢您跟我说了这么多,初棠感激不尽。” …… 叶初棠带着小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因为回来的路上吃了不少点心,又在唐仲礼府上饮了茶,小五晚饭只用了一点,就自己跑去下棋了。 叶初棠来到院中。 “陆大人。”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 “叶二小姐,可有吩咐?” “那倒没有,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叶初棠并不担心会有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黑骑卫的大人们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就白负盛名了。 陆玉颔首,“您问便是,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叶初棠想了想,“前几日的某个夜晚,陆大人曾经离开过两个时辰,可是和左慈有关?” 陆玉诧异抬头,没想到叶初棠竟直接猜中。 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 果然。 叶初棠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最近她的心思都在隆城那边,要不是今天唐仲礼忽然提起,她都快忘了左慈的事儿了。 “你可曾见到高邑?” “见到了。” “可曾与他交手?” “有。” “你家主子说,他会些瓦真人的身手,可是真的?” 陆玉一顿,没想到她连这个也知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但凡主子知道的,在这位面前又哪儿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点点头,“不错。他的招式的确能看出几分瓦真人的风格,但他并不是瓦真人,倒更像是曾和瓦真人学过。” 想起唐仲礼的话,叶初棠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轻声反问, “所以,他不是萧成煊的人?” …… 第二日,叶初棠难得睡了个懒觉。 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她几乎天天都要起早出门,难得清闲一天。 正巧今日是个晴天,温度回暖了一些,似乎连风都少了那股子刺骨的寒意。 叶初棠便寻了几味药材,拿到院子里晾晒。 两个小丫鬟隔着月门看到这一幕,立刻跑过来要帮忙。 “二小姐!您好不容易能歇息,这些就交给我们来做吧!” 都是些简单的活,叶初棠也没坚持,一一叮嘱过该如何摆放,晾晒多久,便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了。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了,清凉的空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潮湿,混着药草香,倒是格外沁人心脾。 两个小丫鬟头一次做这事儿,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遍京城都知道他们府里二小姐有一手好医术,许多达官显贵想请她帮忙看诊,都没这个机会呢! 她们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些,以后可都是千金难求的药! 小五没多会儿就跑了出来,拿了一本书坐在叶初棠旁边看。 庭院里气氛宁静温和,两个小丫鬟也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聊起了八卦。 “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样的福分,能拿到咱们二小姐的药……” “诶,说起这个,你听说了没?忠勇侯府最近可热闹了!” “你说忠勇侯把怀孕的外室接进府里的事儿?当然听说了!那是直接抬着轿子从忠勇侯府正门进的!说什么……那个外室深得宠爱,又怀着孕,忠勇侯宝贝的不得了!眼下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 “可不是?谁家高门大户做出这等荒唐事儿来?我看啊,他就是专门打大公主的脸的!” “什么大公主,她现在可已经没了这层依仗了,哪里还敢闹?” “想当初,老侯爷病重,谢二公子还专门来请咱们二小姐,去为老侯爷看诊,结果被那对夫妇拦在外面,尤其是那位大公主,那时候多嚣张?一转眼,竟也沦落到这地步……” “听说她也生了重病,卧床不起,还有人说她撑不久了……谁知道呢?” 叶初棠翻书的动作一顿,微风吹来,书页哗哗作响。 她若有所思。 萧佳宜这是走投无路,所以选择拼死一斗? 小五察觉到什么,扭头看来,有些奇怪。 ——阿姐看书倒是很少会走神呢! 叶初棠看向她,眨了眨眼。 “小五,你给谢二公子买的那份礼物,还没送出去,是不是?” 623.第623章 了然在心(十一更) 第623章 了然在心(十一更) 小五下意识点头。 ——是啊!谢二公子不知去向,她倒是想送,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 叶初棠一笑,“既如此,我也给他备一份薄礼,回头和你一起送给他,如何?” 小五自然是没意见的,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但又生出几分迟疑。 ——世子哥哥之前就曾说过,谢二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现在连阿姐也这么说,那……岂不就要成真了? 小五朝着那两个聊得热火朝天的小丫鬟看去。 方才听她们那么说,现在的谢家好像不是很适合他回来呢…… 叶初棠将书收起,站起身来,轻声笑道, “无论早晚,先把东西准备好,等他回来就是。” …… 隆城。 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呼啸,街上偶尔经过几个行人,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 这是算是比较大的一座边城,平日里城中的那几条街也颇为热闹,但最近因为南胡奸细流窜,上面查得严,整座城都风声鹤唳,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家家户户关进门户,生怕在外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些南胡人野蛮残忍至极,连知府大人的头都敢切下来悬在城门,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要是遇上这些人,就是有九条命只怕都躲不过! 偏僻的街巷口,一道裹着破旧衣微微佝偻的身影沿着墙边走过。 他的步伐看似缓慢,实则不一会儿就拐了两道弯,等走到一个死胡同,他前后左右环视一圈,便趁着无人,屈膝纵身一跃,便轻盈地跳过了院墙,落入一个废弃的小院之中。 院子里只盖了几间瓦房,枯井废柴,看起来很久没住人了,只剩下几片枯黄的野草,在冷风中摇曳。 落地无声。 他抬起头,终于露出一双与身形和打扮都不符合的一双锐利而痞野的眼睛。 院子里一片寂静。 观察过四周,他径直朝着最中间的那个房间走去。 吱呀—— 房门推开,灰尘铺面而来,他随意抬手一挡,还挂上半片蜘蛛网。 “都出来吧。” 独属于少年的嗓音低低响起。 片刻,几道人影悄无声息从房间各处“冒”了出来。 床下,柜中,门后…… 若非他们主动出现,只怕无人能够想到,这样破旧的地方,居然藏了这么多人! 少年数了数,带上他,这里一共五个人。 他无声咧嘴一笑, “这才来了三天,大家藏身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了。” 几人对视,也跟着笑了。 “阿风,咱们都来了好久了,就等你了。怎么样,找到燕南王被关在何处了吗?” 被他们称作阿风的,自然是分明率人从硖城奔赴隆城支援的叶雲风。 三日之前,他带领一个只有二十人组成的先锋小队,率先抵达隆城。 因为现在的隆城只进不出,怕引人怀疑,他们特地分开行动,用了三天时间,乔装成各种身份混入城中,在各处查探。 幸而信封中夹杂着的那份城防图,叶雲风对隆城的地形布置了如指掌。 他让他们各自分开,去往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打听情况。 同样是出于小心,叶雲风只约定了其中四人于今日过来和他碰面。 他点点头,“就在前任知府的院中,他们不敢把他关在牢里,正巧知府府中刚办过白事儿,将他藏在那儿,绝不会引人怀疑。” 几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这么说,燕南王性命无忧,咱们来的还不算晚!” 叶雲风却没那么轻松。 “但这种情况也不好办,那院子已经被他们重重把守起来,想要以一人之力将燕南王带出,难如登天。” 这话让几人的心又沉了下去,“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雲风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看向几人,“你们各自查得如何?” 这些人是冯璋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值得信任,且能力都极强。 “放心,那五千南胡将士的驻扎地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你们绝对想不到,他们还在城内!就在城西的虎牙山下!冬日里没人去那边,地形又崎岖难走,所以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燕南王的五百亲兵被分散开了,一部分被关在衙门的大牢里,另外那部分还没有消息,但应该也没出城。” “城内的那些朝廷官员大多都叛变了,他们要是不从,就得是和前任知府一个下场。但城内已经有百姓察觉到不对了,只是不敢明说。” 叶雲风点头,看向最后一个人。 “你那边如何?可查到他们的辎重粮草在哪儿?” 那人嘿嘿一笑,“找到了!而且,就在你之前推测的三个地点之中!” 他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阿风,你可以啊!不是说你之前没来过这吗?却又对这里这么熟悉!牛!” 他们知道叶雲风手里有一份图,但他这次来其实没带在身上。 ——那封信他早在出发前就烧了。 不过,那上面的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却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不慎在意地摇摇头。 “隆城就这么大,地形条件也摆在这,能拿来囤积粮草的位置,无非就那几个地方。” 他环视一周,压低了声音。 “既准备就绪,今晚行动!” 624.第624章 燕南王(一更) 第624章 燕南王(一更) 月明星稀。 昏暗的房间内,微弱的烛火映出两道人影,一站一坐,气氛僵持。 站着的那个身穿官府,看起来三十多岁,此时正眉头紧锁,神色纠结。 坐在那的男人年长一些,身形健硕,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他身上的铠甲武器已经被尽数收缴,此时可谓是手无寸铁,可即便如此,也依旧遮掩不住他那浑身的刚烈血气。 那是在战场上浴血拼杀过的人才会有的杀气! 他闭着眼,似乎连多看那人一眼都嫌脏。 身着官府的男人来回徘徊几步,实在是忍不了了,苦口婆心地劝道,“将军!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现在这情形,您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若您还不肯答应,那、那就连微臣也帮不了您了啊!” “帮我?”燕南王睁开眼,一声冷哼,“我黎怀青就是死!也绝不做叛国之事!尔等忘恩负义,为了苟活,不但放南胡人进城,还要帮他们伪作信件,妄图将毗邻边城的将领都引来杀之,实在可恨!你们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们一般贪生怕死不成!?” 一番话骂得对方面红耳赤,难堪万分,立下也是恼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黎怀青!你真是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几日要不是我们苦苦下相劝,你以为那些南湖人会让你好过?” “是么?”燕南王抬起头,“那我就在这等着,等他们来砍掉我的脑袋,同样悬挂于城门之上!” “你!” 男人气急,却又窝囊。 他们怎么敢真的这么做? 燕南王是什么人? 镇守西南十数年,战功赫赫,名扬天下! 要真敢把他杀了,立刻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朝廷必定发兵,和南胡正面交战! 南胡国力比之不及,必定要付出惨痛代价。 他们这次所有的行动都是暗中进行,为的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只要燕南王肯配合,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数座城池。 可没想到,他骨头竟然这么硬! “罢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砰! 男人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 燕南王从门缝中往外看了两眼,依稀能看到悬挂的满院白布,以及稀稀拉拉的哭声。 这屋里的小小动静,也顺势被轻易掩盖,无人察觉。 燕南王收回视线,眉头渐渐皱起。 他自然是不怕死的,可若一直被关在这,一定会出大问题。 这些南胡人狡诈至极,而且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若不能及时将消息送出去,西南只怕危矣! 忽然,一阵风拂来,将某扇关不紧的窗户吹响。 燕南王本来不想理会,但过了会儿,他忽然感觉不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竟泛起了诡异的橙红色。 这是…… 外面的院子骤然变得嘈杂起来,匆忙的脚步声和混乱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 又有一队将士来到门外,将这里死死把守。 燕南王隐隐猜到了什么,来到窗边。 他没有开窗,敏锐的听力已经让他确定发生了什么。 “大人!不好了!那、城南失火了!” 燕南王心中一动。 城南? 那不是…… 忽地,有脚步声急急而来。 燕南王一凛,立刻回到了刚才的位置,重新坐好。 砰——! 房门被人猛然推开,这次进来的,已经不是先前那个,而是一个身形高大,头戴半圆毡帽的中年男人。 他脸上留着络腮胡,鼻梁高挺,眼窝深陷,更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竟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是真正的南胡人! 南胡女人大多容貌昳丽,男人则多魁梧雄壮,蓝眼是他们身上最独特的象征。 燕南王只朝他投去了厌恶而冷漠的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与反感。 那个南胡人眼底泛起怒意,但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他扯过一把椅子,在燕南王对面坐下。 “最好不要让我查到,今晚的事儿和你有关。”他的汉文竟说得极好,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威胁,“否则,你远在京城的宝贝女儿,就永远见不到她的父亲了。” 燕南王脸色冰冷。 “你最好也祈祷我能死在这,否则,你和你的将士、亲友、妻儿……只会陪你一起下黄泉!” 话音落下,剑拔弩张! 那男人死死盯着燕南王,极力忍下杀了他的冲动,心中的疑惑反而打消了几分。 ——这几天燕南王一直被关在这个屋里,无法和外界通信,什么都做不了,今晚的一切,应该不是他指使的。 但他还是选择继续呆在这,亲自看守。 …… 隆城之内,火光冲天而起,引起了极大的骚乱。 城中出动无数人马前去灭火,奈何冬日天干物燥,这一晚西北风又吹得极烈,火焰见风就长,飞速蔓延,实在是难以解决。 等最后一点火被灭,天都亮了。 浓烈的烟火烧焦味儿四处弥漫,状况惨烈。 许多人都来到了街上,冲着那黑烟升腾的方向指指点点。 …… 一个将士匆匆来到知府院中,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报!” 燕南王听到动静,抬头眯起眼睛看去。 对面的男人已经起身,来到了门外,居高临下地问道, “情况怎么样?” 这一幕看起来实在是诡异。 跪着的是守城的将士,而他此时却在为一个南胡人效命。 ——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南胡人都不怎么出门,大部分事由都还是交给之前的那些官员们,让他们各司其职。 其中也包括隆城守军的将领。 那人心虚地低下了头,因为恐惧,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死、死伤三十七。”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他如此害怕的原因是…… 那烧得是隆城驻军的粮草! “库、库中辎重损毁严重,粮草更、更几乎烧、烧了精光!” 立着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抬了下手。 那将领却受不住这无形的压迫,猛地磕头,砰砰作响! “属下办事不力!请、请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啊!” 625.第625章 进退维谷(二更) 第625章 进退维谷(二更) 旁边来了两个南胡人,作势就要将他拖下去。 他彻底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大人!属下查到了一些线索!还请大人容禀!” 这话一出,对方果然将他留了下来。 “说。” 那声音冰冷至极,带着翻涌的杀意! “属下、属下发现,昨晚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而且不是一人行动,而是团伙作案!属下在现场发现了好几个起火点——” “可查到是谁了?”那男人说着,回头看了燕南王一眼。 那将士低下头,“没、没有……那群人狡猾得很,而且、而且似乎对隆城极为熟熟悉!属下已经派人全城搜查,一定尽快给您答复!” 说到最后,他又磕起头来。 对隆城很熟悉? 燕南王若有所思。 外面乱起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后来对方直接过来亲自看守他一整晚,更让他确定一定是出了大事儿。 果然,隆城的粮草被烧了。 那一刻他也以为,这事儿是他的人做的,可随他一同前来的五百亲兵大多也都是第一次来这,绝对算不上“熟悉”,就算是想这么干,只怕也不容易。 而且据他所知,他大多数亲兵也都被关押起来了,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怎么想都不该是他们。 若说是隆城原本的驻军,实际上除了那几个投降的将领,下面的将士们都不知道这隆城早已易主。 他们每日照旧训练巡防,更没理由做这些了。 那……究竟会是谁呢? 不只是他,这些人只怕心里也正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我在明敌人在暗,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是最难受的。 “暂且留你一条狗命,继续查!” “是!是!谢大人饶命!属下一定——” 门外,捡回一条命的将领感恩戴德,只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有人匆匆而来。 “大人!不好了!” 来的是一张熟悉面孔,正是昨天在屋内劝了燕南王半天,又怒而摔门离开的那个。 他小跑着过来,额头满是冷汗,顾不得地上还跪着一个,匆匆朝着屋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和之前极不相同。 下一秒,燕南王就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大人!朝廷来信!说是陛下已经下旨,召燕南王提前回京述职!” 他神色紧张又慌乱, “这、这该如何是好!?” 燕南王愣了愣,忽然笑了。 ——还真是赶巧! 前脚隆城粮草被烧,后脚他的召令就来了! 这群南胡人停留在隆城有段日子了,因为燕南王百般不配合,致使他们的计划迟迟不能推进,一座多余的城池都没能拿下,反而等来了陛下的这道旨意! 燕南王率兵前往隆城的消息人尽皆知,是以这道圣旨也是直接被送来了这里。 眼下进退维谷,这些人要么说他已经死了,要么就得把他交出去!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要是对外宣称燕南王意外暴毙身亡,那就无法再以他的名义召其他守将前来,瓮中捉鳖的计划无法执行。 而要是把他交出去……隆城的守军立刻就会发现不对,到时候只要他振臂一呼,全城守军势必跟随,与这些南胡人拼杀到死! 他们带来的区区五千兵马,根本不是对手。 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连拖延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粮草被烧了个精光,那么多将士,根本撑不了几天! 或许会引发暴乱也未可知! 想到这,燕南王已经直接大笑出声。 “哈哈!这圣旨来的正是时候!拓跋予!老夫征战一生,死生何惧!倒是你——可敢和老夫一起死!?” 拓跋予猛然回头,神色阴沉到了极点! …… 忠勇侯府。 谢玉麟又闹了起来。 “我要去见娘亲!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都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 守在门口的小厮将他拦在门外,嘴上语气哀求,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小少爷,侯爷不是说了吗?夫人是生了病了,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不能随意打扰的。您还是先回去吧,别为难小的了,求您了。” 谢玉麟性子是被惯坏了的,哪里会在意这些人说什么? “她生病了,我就更该进去看看了啊!再不让开,我就让爹爹把你们都打发出去!” “麟儿。”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谢玉麟回头,立刻跑了过去,“爹!您快让他们让开!我要去见娘亲——” 一向对他温和的谢安钧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请求,反而皱起了眉头,环顾四周。 “人呢?不是吩咐了让你们照看好麟儿?怎么又让他跑到这来了?” 下人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上次张嬷嬷差点把小少爷丢了以后,您便没再让她伺候,可小少爷调皮,奴婢、奴婢们也不敢……侯爷饶命!都是奴婢的错!” 谢安钧斥道,“还不快领麟儿回去!” “是!” 得到了他的允许,两个大人对付一个小孩还不是轻而易举? 谢玉麟挣扎哭闹起来,嘴里不断喊着“爹爹”,谢安钧却没有理会,只冷声道,“麟儿从前的脾气是被他娘宠坏了,以后须得好好教导!这样的事儿,不许再发生第二次!” 说罢,他看了一眼里面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谢玉麟的哭声也渐渐远去。 没过一会儿,这里又恢复了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吓人。 尤其天色黑了以后,更是只点门前的两盏白灯笼,瞧着尤其瘆得慌。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无人会信,忠勇侯府内,竟还有这般凄凉之所。 屋内,萧佳宜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唇齿间已经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终于,她抬起头,凄然苦笑。 “你都听到了。” 黑暗中,一道清婉温和的女声静静传来。 “所以,你让我来,是想做什么?” 萧佳宜眼中染上恨意,一字一句。 “我要……他死!” “哦?” 那道尾音微微上扬,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626.第626章 亡(一更) 第626章 亡(一更) 她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说她做不到,而只是问萧佳宜凭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出手。 萧佳宜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地。 “你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你若知道他做过什么,必定也会想要他的命!又或者,你拿他的命去邀功,也是不小的功劳!” 萧佳宜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叶初棠,我知道你厌弃我,我也从来都不喜欢你!但现在我也没办法了,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让萧佳宜说出自打脸的这番话,对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耻辱。 但她已经走投无路。 她怨恨叶初棠,可她更需要叶初棠! “只要你能答应帮我,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萧佳宜嘴角咬出血来,“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叶初棠神色淡淡。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算糊涂账。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只是……我有些意外,你竟恨他至此?” 萧佳宜凄惨一笑。 “夫妻情断,他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如此!” 叶初棠这两日的确听了不少忠勇侯府的八卦传闻,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公主,侯府夫人,如今的日子过得的确不好。 一个女人,有多爱一个男人,就能有多恨他。 她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才是怪了。 “我可以帮你。”叶初棠道,“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一旦谢安钧出事儿,谢家上下都会受到牵连,其中也包括你儿子。据我所知,谢安钧犯的……可是死罪。” 萧佳宜猛然睁大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你都知道了!?” 叶初棠笑了笑,“一些皮毛。” 她说的是真的,但在萧佳宜听来,却是她在故作谦虚。 ——自从叶初棠回京,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儿。 比如,招惹过她的那些人全都遭了报应,又比如,她能悄无声息潜入守卫森严的忠勇侯府,坐在这里与说话,却不被任何人察觉。 萧佳宜将那枚白玉耳坠送出去的时候,就想过叶初棠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可她的确没想到,叶初棠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眼前的女子沉静娴雅,萧佳宜却只觉得深不可测! 所以萧佳宜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 她将眼角的泪痕擦去。 “接下来的话,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叶初棠颔首。 “请说。” …… 夜风习习。 叶初棠回到叶府的时候,天还黑着。 小五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叶初棠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在她旁边躺下。 只是她并未睡着,而是不断在脑海中梳理着萧佳宜之前说的那些话。 虽然之前早有猜测,但真正听到后,叶初棠心中还是有些震动。 谢安钧……胆子实在太大! 另外还有范承卓,心思狡诈,奸猾至极。 萧成煊落得这般下场,他可谓是“居功至伟”。 他的身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只是就连萧佳宜也猜不到那人是谁。 叶初棠心中其实隐隐浮现了一个名字,但她想不通,范承卓为什么要选择为那个人效力? 怎么看,这似乎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初棠闭上眼,过去种种却越发清晰。 盘根错节,只差找到那个源头!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渐渐褪去,新的一天到来。 叶初棠起身,简单洗漱后,换了身素色绣海棠的锦衣。 天气渐暖,加上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如今再出门,已经不需要再身披大氅。 今日要进宫,为穆武帝复诊。 …… 祈元殿。 叶初棠取出脉诊,为穆武帝把脉,眉心微蹙。 片刻,她收回手。 “陛下身体前段时间本来已经好了许多,但这几日应是又动了气,气滞血瘀,于心肺有损。” 穆武帝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摇摇头。 “老喽……人啊,不服老不行!” 叶初棠没再多言。 是个人都知道穆武帝病情反复,并非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是因为近日的诸多麻烦事。 萧成煊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而且是他曾经最器重的继承人,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穆武帝心中也不会好过。 另外还有萧佳宜。 他不可能不知道萧佳宜如今在谢家的尴尬处境,但身为天子,有些事儿不得不做,有些罪不得不罚。 “我给您的方子再加两味药,您先用上三天看看。” 叶初棠说着,走到一旁去写药方。 穆武帝点点头,又低低咳嗽了几声。 忽然,殿外有宫人匆匆来报。 “陛下!” 李公公皱着眉上前将人拦下,低声训斥,“干什么呢慌慌张张?陛下正在休息,不得打扰!” 那宫人满头是汗,瞧着也是紧张极了,哀求道, “李公公,奴才真的有要紧事儿要禀告陛下!” 李公公打量了他两眼,认出了他来。 “你是……在瑶华宫伺候的?” 那宫人连连点头,“是!是!” 瑶华宫,以前是蒋青湄的寝宫,后来她被打入冷宫,那地方就空了出来。 但没过多久,萧岚曦又被关在了那里。 这是…… “可是玉和公主那边闹起来了?” 宫人脸色焦急,欲言又止。 穆武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让他进来。” 李公公立刻应了,侧过身,“进去吧。” 那宫人急急忙忙走进祈元殿,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启禀陛下,玉和公主于昨日夜间,忽然暴毙身亡了!” 叶初棠动作一顿,一滴墨落下,在纸上晕染开一块墨色。 627.第627章 生死折磨(一更) 第627章 生死折磨(一更) 穆武帝坐起身来,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宫人低下头,因为害怕身体微微颤抖。 “奴才今早去给玉和公主送饭,但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奴才心下觉得不对,往日玉和公主总是早早就醒了的,从没有这样的情况。后来奴才斗胆去推门,却、却发现那门被人从里面反锁!”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仍然带着惊惧之色, “奴才不敢耽搁,直接将门踹开,结果、结果……就看到玉和公主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 穆武帝脸色冷沉。 “来人!摆架瑶华宫!” 李公公跪了下来,“陛下三思!您、您病体未愈,怎能、怎能……” 他是真心劝阻,因为穆武帝的心脏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前面萧成煊刚被流放,蒋青湄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就连萧佳宜也被剥夺了公主封号,这番风波刚刚平息,谁知萧岚曦那边又出了意外! 就算穆武帝再不喜欢她,这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若亲眼见到那般场景……只怕会大大刺激他的病情! 穆武帝刚走出一步,便痛苦地捂住胸口,猛地朝后倒去! “陛下!” 李公公惊呼出声,忙飞扑过去,后面伺候的宫人也齐齐冲了上去,好不容易才将穆武帝扶住。 “陛下!陛下!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李公公哀求不已,飞快抹了一把眼泪,又连忙回头求救。 “叶二姑娘!求您快来看看吧!” 叶初棠将手中的笔搁置,心中一叹,把那张马上就要写完的方子团成一团扔了。 这事儿一出,又要改方子了。 “扶陛下躺下。”叶初棠走了过去,示意众人散开,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倒了几颗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给穆武帝服下。 穆武帝呼哧呼哧急促喘息着,一手紧紧按着胸口,脸色潮红。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只是唇色格外苍白,满头大汗,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包括李公公在内的一众宫人总算齐齐松了口气。 “叶二姑娘,幸好您恰巧在这!” 李公公后怕不已。 跪在地上的那个瑶华宫的宫人更是被这一幕吓傻了,脸上毫无血色,浑身瘫软。 ——要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儿,他定是死罪难逃了! “陛下须得好好休息,勿要继续操劳了。”叶初棠劝道。 穆武帝手指艰难地抬了抬,又摇摇头。 “你……你去替朕看……看吧……” 此时此刻,竟真是没有人比叶初棠更适合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是。” 她来到那宫人跟前,“麻烦公公前面带路。” “啊?哦,哦!” 那宫人这才惊觉自己躲过了一劫,要不是还当着穆武帝的面,恨不得直接给叶初棠跪下感恩戴德。 “叶二小姐请、请跟奴才来——” 叶初棠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又回头看了一眼。 庄严奢华的大殿内,穆武帝静静躺在那,竟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他的身体的确不太行了,现如今连走出这个宫殿,都成了一件极其麻烦的事儿。 一道阳光从窗户斜斜照入,正落在他的脸上。 他垂着眼,头发白,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无法看见的腐朽衰败的气息。 仿佛定格。 叶初棠收回视线,迈出门去。 …… 瑶华宫。 叶初棠刚来到这里,就看到门外的重重守卫。 宫人小声解释,“自从玉和公主被关在此地,便由禁卫军亲自看守,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叶初棠了然颔首。 萧岚曦做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只是碍于瓦真使团的到来,才暂时将她关在此处。 她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事关重大,自然要严加看守。 “这里,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吧。” 宫人点头,“是。每日三餐都是定时送来,除此之外,便是连一句话,奴才们都是不敢多言的。” 这是个烫手山芋。 被派来这里做差事的也都觉得晦气。 本以为瓦真使团走了,萧成煊的案子也落地了,总该轮到萧岚曦了。 谁能想到这种时候,她偏偏突然死了! 这些宫人们又何尝不怕被牵连? 来到房门前,宫人小心将门推开。 “叶二小姐,您——” “无碍。”叶初棠看出他的犹豫,轻轻摇头,“既然来了,总要好好看上已看的。” “是。” 宫人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前不久还当众验过尸,定然是不会害怕的,瞧着她沉静从容的神情,他心里也不由得多了些底气。 “叶二小姐,请。” 叶初棠抬脚走了进去。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叶初棠微微眯起眸子,迅速环视一圈。 这原本是蒋青湄的住处,极尽奢华,她出事儿以后,这里的东西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已变得空荡荡的。 一眼看去,竟像是被抢劫过一般。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宫人低声解释道,“这、这里之前曾分明仔细搜查过,故而成了这样。” 叶初棠点点头,绕过屏风,就看到萧岚曦躺在床上,一只手无力地垂下,脸色惨白,眉宇黑青,嘴角溢出血来,血迹已经干涸。 早已没了生息。 叶初棠神色微敛,抬脚上前。 走到近处,就看到萧岚曦身上盖着的被子竟被撕破了,床沿上几道抓痕,隐隐泛着血色,像是被人用力疯狂抓出来的。 叶初棠摸了下她的颈侧。 萧岚曦的身体还带着温度,却已没了脉搏。 叶初棠又看了看她垂下的手,果然看她手上的指甲都劈了,指缝中满是血痕。 她的耳中、鼻腔也都有血。 看起来竟是七窍流血而亡,而且……生前经受了极大的折磨。 “夜间可曾发现什么异样?或是听到什么声响?”叶初棠问道。 宫人忙摇头,“并未!” 叶初棠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侧头看向那宫人,眸子微眯。 “一点都没有?” 宫人也有些慌了。 “叶二姑娘,真没有啊!不信您可以问外面守着的禁卫军!他们也没听到呢!” 628.第628章 藏毒(一更) 叶初棠沉吟片刻,又将屋内各处检查了一遍。 除了萧岚曦死前在床木上抓出的几道血痕,其他地方竟当真无所异常。 负责看守此地的禁卫军回答都和那个宫人一样——他们昨晚上的确什么都没听见。 甚至直到用晚饭的时候,萧岚曦都是照旧用了,和往日并无不同。 叶初棠查完以后,命令他们将瑶华宫封锁,又回了祈元殿。 她将所见所闻都如实复述给了穆武帝。 穆武帝眉头皱起,“这么说,她是中毒身亡?” 叶初棠顿了顿,“看起来像是砒霜。” “看起来?” “是。”叶初棠低眉敛目,“臣女只是简单查看,并未为玉和公主尸检,故而只能做个大致推测。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应该是凌晨才断的气,而且死前经受了不小的折磨,但不知为何,她全都生生忍下了,竟一点动静都无。所以直到宫人早上去给她送饭,才发现出事儿了。” 穆武帝眉头皱的更紧,“难不成她是自己寻死?” 叶初棠摇摇头,“臣女不知。” 穆武帝眯起眼睛,沉声开口,“那她的毒又是从何处寻来?” 叶初棠一顿。 “那毒药应是早早就被她藏于齿中,所以先前搜身的时候并未被发现。” “藏毒于齿?” 穆武帝气极反笑, “她还真是好生厉害!堂堂公主,连这等阴毒手段都用上了!怎么,做了亏心事,便早做准备,以防东窗事发!?她这一死,倒是痛快!” 叶初棠没有说话。 穆武帝会如此恼怒,其实也不难理解。 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有着异族血脉的女儿,加上不久之前她刚被揭发,做下许多荒唐恶事。 穆武帝正对她心存怨怼。 就算她今日不死,穆武帝也不会留她太久。 但萧岚曦突然选择了自杀,无疑是将了穆武帝一军。 他就是有再多的愤怒,也无法了。 但穆武帝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脸色阴沉,冷声下令,“传朕的旨意!萧岚曦陷害兄长,畏罪自戕,罪无可恕!今日起,将其从皇室除名!更不允葬入皇陵!” …… 半个时辰后,叶初棠出了宫,带着小五坐马车回家。 小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阿姐瞧着怎么好像有心事?难道今日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吗? 刚走出没多远,外面就传来太监尖利的催促声。 “还不快着点儿?” 小五凑过去,一只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叶初棠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小五睁大眼朝外打量的小脸上,眉梢轻轻一扬。 小五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看清那边的情形后眨了眨眼,回头朝着叶初棠看来,还给她指了指。 叶初棠朝外看去,就见到几个宫人正用席子裹了一具尸体往外匆匆走去。 一缕长发垂下,似乎是个女子,隐约可见一抹华贵的衣角。 这样的事在宫中并不罕见。 若是没猜错,那里面的……便是萧岚曦了。 叶初棠收回视线。 只怕谁也想不到,堂堂公主,最后竟也会落得这般下场吧。 马车继续往前,渐行渐远。 忽然,叶初棠心头一跳, “等等!”(本章完) 629.第629章 金蝉脱壳(一更) 第629章 金蝉脱壳(一更) 马车急急停下。 “二小姐,怎么了?” 叶初棠再次挑起帘子,朝着外面看去,眸子紧盯。 那几人步伐匆匆。 大约走得太急,草席里面的一只手也垂了下来。 叶初棠瞳孔骤缩! 那只手的确是一个女子的手,但手指粗糙,手背上还有两处冻疮。 这绝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应该有的手! 其中一人低声骂道,“快点!怎么做事的!要是耽搁了,回去有你们好受的!” 其他几人连忙把草席裹得紧了些,却也忍不住小声抱怨。 “……咱们这也太倒霉了!居然被派来做这样的活儿来!真是晦气!” “就是!这要是个寻常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位公——她活着的时候,咱们没跟着沾光,如今这死了,反倒还给咱们添麻烦!”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小心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说话间,几人的身影匆匆离去,在拐角消失不见。 “二小姐,咱、咱们还回去吗?”车夫不明所以,只得再次询问。 叶初棠回过神来,垂眸静静思量片刻。 “回。” “好嘞。” 车夫扬鞭,马车再次朝前驶去。 叶初棠的心情却不似之前平静。 从那几个宫人的话听来,被带出去的的确是萧岚曦,但叶初棠不久之前刚刚亲自检查过她的“尸体”,她比任何人都能确认,那草席子里的,绝不是真正的萧岚曦! 那,萧岚曦的尸体究竟在何处? 又或者…… 她根本就没有死!? 这个念头刚在叶初棠的心中浮现,便令她皱起眉。 她虽然没有对萧岚曦进行尸检,但现场的查验也是十分细致的。 萧岚曦的心跳、呼吸都已经消失,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死了。 可……真要是那样的话,这些宫人又怎么会抬着一具假的尸体出去? 穆武帝是下了圣旨的,明令他们将萧岚曦的尸体扔出去处理。 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 无数猜测在叶初棠脑海中浮现。 一只温热绵软的小手忽然落在了她的手上。 叶初棠抬眸,就迎上小五不解又担忧的神色。 ——阿姐,你怎么了? 叶初棠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反手拍拍她的小手。 “放心,我没事,只是忽然发现,有件事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忽然,她一顿,低头看向两人叠放的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对了! 当时萧岚曦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叶初棠一开始并未在意,只当是因为萧岚曦刚死没多久,可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惊觉还有第二种可能! 叶初棠心念电转。 这个时候回宫,只怕已经晚了。 萧岚曦若真是金蝉脱壳,这会儿绝对已经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就算叶初棠回去再找,偌大的皇宫,要寻一个人,何其困难? 萧岚曦能做成这件事,不用想也知道宫里必然有人与她接应。 若此时回去,只会打草惊蛇。 叶初棠按捺下心中思绪。 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 将计就计! 630.第630章 生死蛊(一更) 第630章 生死蛊(一更) 只是……萧岚曦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伪装了自己假死的表征? 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暂时停止,和真正的死亡一般无二?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脑海之中浮现无数猜测。 这位玉和公主,表面看起来单纯怯弱,实则手段极多,连这样瞒天过海的事都做得出来,的确不简单。 静默片刻,叶初棠忽然想到什么,眼睫轻轻一动。 “难道——” 小五好奇地看向她。 叶初棠忽然道,“去沁阳郡主府。” …… 听闻叶初棠带着小五前来,沁阳郡主亲自出门迎接。 刚一进屋,沁阳郡主就把门关上,转身难掩急切地问道,“初棠,怎么样?可是隆城那边有消息了?” 叶初棠轻轻摇了摇头,“尚未。” 沁阳郡主失望地垂下头,喃喃,“也是,我太着急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有回信呢……” “郡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叶初棠的确还不知晓那边的情况,但她选定的人,她向来是信得过的。 所以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 “算算时间,召燕南王回京的圣旨,应该也已经到了隆城,估计,这两日就会有结果了。” 不论燕南王是生是死,那些人都得给出一个交代! 沁阳郡主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说的也对,暂且再等等看吧!” 她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这才想起叶初棠这个时候过来,实在有些奇怪。 “你今日不是应该在宫里为陛下看诊吗?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就直奔我这来了?” 叶初棠点点头,“今日我来,是有件事想和郡主请教。” “和我请教?” 沁阳郡主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你开玩笑呢吧?我能有什么教你的?” 在她看来,叶初棠简直是无所不能,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这“请教”二字,沁阳郡主还真是不敢当。 叶初棠斟酌片刻,“我记得,之前郡主曾与我提过南胡擅蛊术者。” 沁阳郡主一愣,下意识点头,“对啊!但这事儿你不也知道的吗?” 那几个南胡刀客身上的蛊毒还是叶初棠发现的呢! “我只是偶然听过一耳朵,具体的并不了解。”叶初棠道。 沁阳郡主忍不住道,“按你这说法,全天下都没几个人敢说自己对他们了解的了……” 就当场验尸挑杀蛊虫这事儿,能有几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也就叶初棠这种人谦虚惯了才说得出这等话…… 不过看叶初棠容色认真,沁阳郡主也没含糊,认真思考起来。 “其实上次和你提过的,真正擅长此术的,也就那几个……” “那他们之中,可有人能做假死之蛊?” “什么?” 沁阳郡主愣了下。 叶初棠解释道,“就是人看起来像是真的死了一样,脉搏和呼吸全都消失,但其实性命无忧——” “这种……” 沁阳郡主皱眉沉思,轻轻摸了摸下巴。 忽然,她脚步一顿,迟疑着看向叶初棠。 “会这种蛊术的,我倒的确知道一个。” 叶初棠心头一跳。 “谁?” 631.第631章 水行秋(一更) “水行秋。” 叶初棠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你之前似乎提到过?” “对。他的家族在南胡极负盛名,而他本人也极擅蛊毒之术。其他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但他的话……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个水行秋——会!” “郡主何以这般肯定?” “因为——” 沁阳郡主红唇一撇,似乎有些不服,还有些愤愤, “因为当初他就用这一招,糊弄过我!” 这下叶初棠是真的来了兴趣。 “当真?” 沁阳郡主往椅子上一靠,给自己倒了杯茶, “当然是真的!说来那是我十岁时候的事情了,当时我还陪着爹爹守在西南。有一天,爹爹手下来说,队伍里出现了三个逃兵,我爹震怒,派人前去抓捕。我当时一心想着去凑热闹,我爹拗不过我,就让我跟着去了。结果一路追到城外,正好撞见那几个逃兵正抢杀一户农家。” “这是我爹爹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当下就命令将那三人当众仗杀,可惜去的晚了,那农户一家五口全都已经死了。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看着白白净净的,颇为斯文的模样,我看见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西南那地方,寻常农家怎么会养出这样公子哥般的人物?但那时候他已经死了,脸上身上都是血,我就没有多想,便退了出去。” 沁阳郡主叹了口气。 “后来我爹还特意下令,命人将他们一家好好安葬。结果再去的时候,却听说那家人的亲戚已经把后事儿办妥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那个少年,就是水行秋!” 叶初棠眸子微眯,“郡主为何如此肯定?” 沁阳郡主冷哼,“因为那件事后不久,我就听说南胡水家失踪多年的继承人现身了!据说他从小就被送了出去,直到老家主身亡,他才骤然出现在葬礼之上,顺势接手了整个水家。雷霆手段,杀伐果决,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老家主的真传,精通蛊毒之术。那些原本对他十分不服的人,也都陆陆续续选择了顺从。当然,那些不顺从的都被杀了。”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间见到了那位水家的新任家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后知后觉——他,就是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沁阳郡主提起,仍觉心头十分不痛快。 “那个水行秋的确有几分本事,把我们全都骗过去了!” 叶初棠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她没问沁阳郡主为何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定了那个水行秋的身份,这位毕竟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自小在边境长大,沁阳郡主会的,可不只有骑马扬鞭。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证明—— “水行秋当年也是用了假死的蛊毒之术,瞒天过海,换回一命?” 沁阳郡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那个字眼。 “也?” 她眉头拧起, “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也用了这样的招数?”(本章完) 632.第632章 不可杀(一更) 第632章 不可杀(一更) 叶初棠略作沉吟,“目前还只是猜测,不能确定。” 虽然她心里觉得萧岚曦十之八九是用了假死的手段,但,再次见到活生生的萧岚曦之前,这些都只是推断。 沁阳郡主心中好奇,但看叶初棠神色并不打算细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你说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只是那个水行秋一直待在南胡,听说这蛊毒之术需要他面对面亲自动手。” 叶初棠若有所思。 要这么说的话,萧岚曦体内的蛊毒是早早就种下了? 她之前曾在关岭数年,那里和南胡只隔着一道山脉,或许……她早就和水行秋有所往来也未可知。 若这件事能够坐实,那么…… “南胡刀客的案子,或许真与萧成煊无关。” “什么!?” 沁阳郡主猛然一惊,连忙起身往外张望好几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这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眉眼之间仍旧带着惊悸之色。 “这个时候你来说这些,未免也太、太——萧成煊已经被流放了啊!” 叶初棠眸色澄澈,轻轻颔首,“我知道。” 萧成煊罪行累累,其中最不能为穆武帝所容忍的,就是他的谋逆之心! 先前关于萧成煊的诸多指控中,有一条他是抵死不认的——就是和南胡刀客勾结! 关于这一点,他和萧岚曦当众撕破脸皮互相指责,闹得十分难看。 只是,还没来得及查清楚这到底是谁所为,萧成煊被流放,萧岚曦身亡,一切都无可查证了。 线索断在了这里,再无法继续查下去,成为了一桩理不清的无头冤案。 可如果萧岚曦真是用了假死的蛊毒之术脱身,那……便算是她和南胡刀客有所勾结的铁证了! 沁阳郡主忍了又忍,还是劝道,“初棠,我不知道你在查谁,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小心为上!尤其那个水行秋,当初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如今更不知是何等难以对付之人!你——” 叶初棠回过神来,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放心,我心里有数。” 沁阳郡主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算的过叶初棠呢? 叶初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提起了另一件事。 “算起来,陛下的旨意应该已经到了隆城,那边也该给出回应了。” 沁阳郡主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再一次被提起,眼底满是紧张。 “那、那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应付?” 叶初棠略作沉吟,红唇弯起一抹笑来。 “放心,燕南王不会有事儿的,他们绝不敢杀他。” …… “为何不能直接杀了他!?” 一个男人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难看, “现在他们朝廷的人已经带着圣旨来了!说要提前召燕南王回京!若真放他走了,他踏出这里的第一步,就会掉头带兵打回来!到时候,哪儿有我们好果子吃!?” 另一个男人不屑冷笑。 “说得简单!要是不放人,那边还急等着,我们又该如何应付?总不能找个假的燕南王顶替吧!” 633.第633章 偷梁换柱(一更) 第633章 偷梁换柱(一更) “够了!” 坐在上首的拓跋予猛然一喝,争执不下的几人当即紧紧闭上了嘴,齐齐朝着他看去。 拓跋予环视一圈,昳丽俊逸的脸容上却如同笼罩了一层阴云,那双蓝色的眼眸透着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们心中都十分清楚,这位才是真正心狠手辣之人! 若惹得他不快,那么就算他们是他的属下,与他站在同一阵营,最后也只会落得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 终于,拓跋予沉声开口,“去跟他们说,燕南王身染重疾,须得静心休养,经不得路途颠簸。等他身体稍微好些,自会回京。” 几人面面相觑。 “这……那传旨的人会信吗?” “信不信哪儿由得他们!?燕南王的身份举足轻重,他们是疯了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万一到时候他们要求亲自面见燕南王,咱们又该如何?你们可别忘了,那是块多难啃的骨头!但凡给他一点机会和外人见上面,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泄露出去!届时……咱们又该如何!?” “这……” 争吵的几人面露难色。 进入隆城之后,他们多少也和燕南王有过接触,十分明白那是个多难搞定的人物。 “总之,决不能让他和其他人有任何接触!就说……就说他的病会传人!即便是见,只管找个与他身形相似之人,隔着屏风遥遥一看便好!” 拓跋予神色一动,看向提出这建议的男人,脸上露出赞誉之色。 “这办法倒是可行。” 真正的燕南王难以对付,但找个与之相似之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等应付完朝廷的那些人,再解决他不迟!若到时候他还是冥顽不灵……” 拓跋予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 傍晚,夕阳西下。 燕南王正独自坐在屋中。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待了一整日。 自从早上拓跋予接到消息,就率领那些南胡人全都藏了起来,只剩下了隆城原先的那些人在这看守。 他不知他们打算如何应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他破局的最好机会! 无论他们怎么选,他都有应对之法!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隆城的消息递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燕南王立刻抬眸看去。 拓跋予不在,来的是两个侍卫。 两人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直接拿出了绳索。 燕南王立刻警觉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左边那个三白眼的侍卫冷笑,“燕南王,小的劝你识相一点儿,别做无谓的反抗。纵你有一身武艺,如今也是半点都施展不出的,和一个废人毫无两样。若你听话,还能少受点苦头。” 燕南王心中警铃大作。 这和他预想的情况都不相同。 他们既没有直接杀了他,也没有打算将他带去见朝廷命官,如此行径,反倒像是要偷偷做些什么。 “你们敢!” 他骤然起身,胸口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634.第634章 失陪了(一更) 第634章 失陪了(一更) 三白眼的侍卫似乎早有预料,冷笑着猛然踢出一脚! 燕南王一声闷哼,脸色苍白,却生生忍下,未曾退后一步。 “不知死活!” 那侍卫冲着另一人抬了抬下巴,后者三下五除二便将燕南王紧紧捆绑了起来,动作干净利索。 燕南王还想说点什么,身后侍卫猛地扭了一下他的下颌。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燕南王的下巴便这样脱臼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行啊你,有两下子!”三白眼的侍卫见他动作这么迅速,竖起大拇指,又上前一步,哼笑着用剑柄拍了拍燕南王的脸颊,低声威胁,“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燕南王万千情绪在胸口汹涌,却不得而发,额头青筋暴起。 换做平日,这样的两个小小侍卫,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却无可奈何! 三白眼侍卫走到门后,笃笃敲了两声。 很快,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余光看到那个身影,燕南王眼睛骤然睁大! ——那人身形魁梧,身上赫然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燕南王的心骤然沉到谷底——盖因这男人的脸型和五官,分明与他有着六七分相似! “还不快点儿?”那男人皱眉催促。 三白眼侍卫心有不爽,面上却不敢得罪,打了个哈哈,“这就走了,还不是这燕南王难收拾……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腔调模仿的可还不太像,别回头让人看出什么来。” “那些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 那男人冷声打断, “倒是主子交代的任务,你们好好办成就是。” “……知道了。” 三白眼侍卫忍下不服,冲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将燕南王套了麻袋,押着人往外走。 吱呀—— 门扇开合间,真假交换。 …… 燕南王看到那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男人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满腔怒火,悲愤交加。 ——这些人摆明了要以假乱真! 这一招不但能瞒过朝廷,还彻底绝了他的生路! 燕南王很清楚,只要他被带离此处,这些人随时都能要他的性命! 必须得想个法子脱困! 他什么都看不见,身体也使不上力气,只能尽量先将他被带离的路线记在脑海,以寻合适的时机脱逃。 似乎是因为朝廷来人,这府上的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守备力量大大削减。 估计那些南胡人都已经找地方躲了起来…… “就是多了几分运气,和燕南王长得有几分相似,才被委以重任,他竟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不成!” 三白眼侍卫仍旧愤愤不平。 “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我看他到时候怎么交代!呸!” 果然。 燕南王暗暗皱起眉。 坐以待毙是绝对不行的,只是……要怎么和朝廷的人取得联系?告知他们隆城之中发生的种种事由!? 三白眼侍卫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回头征求赞同。 “哎,你说——嗯?你怎么不走了?” 跟在燕南王身侧的年轻侍卫在僻静的拐角处站定,抬头看了眼院墙,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朝着他看来,咧嘴一笑。 不知怎的,那原本平凡的容貌,竟隐隐显出几分痞野之气。 “就到这儿吧,我还有要紧事,失陪了!” 635.第635章 叶雲风(一更) 第635章 叶雲风(一更) “你——” 那三白眼侍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 他张口欲喊,对方动作却是更快! 只见一道残影从眼前闪过,下一刻,他便感觉喉间一紧! “呃——” 剩下的话语被尽数掐断在喉头。 他双手紧紧抓住对方,拼了命的想要反抗,却惊觉自己竟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几个呼吸之间,剧痛传来,他渐渐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 燕南王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当场。 这、这——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那年轻的侍卫已经动作利落地将那人放倒,藏在了轻易不容易看到的树后。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这里又偏僻安静,就算是那些人发现不对,要找起来也得费一番力气。 随后,那年轻的侍卫转身朝着他走来。 燕南王屏住呼吸。 下一刻,对方却是直接抬手,将他头上的麻袋取下,又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最终在他下颌一个用力! 咔! 燕南王脱臼的下巴又被他轻松复原! 他退后一步,拱手行礼,声音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 “先前情况特殊,晚辈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您见谅。” 嗓音清越,又带着少年独有的微微沙哑,一听便知年纪不大。 燕南王活动着酸痛的手腕,心中闪过无数猜测,凝声问道: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晚辈叶雲风,来自硖城,此番前来乃是奉冯璋大人之命,救您出隆城。” 叶雲风言简意赅。 听到冯璋的名字,燕南王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转而又生出更多疑惑。 “你从硖城而来?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事儿了的?” “说来话长。” 叶雲风左右环视一圈,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不对,您还是先和我一起走吧!” 燕南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果断答应。 “好!” 虽然他不认识眼前少年,但看对方的言行举止皆是训练有素,且能说出冯璋的名字,他便已经信了几分。 何况,虽然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却能悄无声息摸进这里,的确有几分本事。 此地危险重重,对方若是想害他,没必要如此冒险。 叶雲风走出几步,来到拐角,侧耳倾听片刻,回头道,“朝廷来人,那些南胡人为了避免他们怀疑,撤掉了这里大半的巡防。且这里是个死角,除非走近了看,否则轻易不会被人察觉有异。您跟我来就是。” 燕南王点点头,心中却是对他再度改观,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你这口音,听着不像是边城人士……怎么竟对这里如此熟悉?” 一言一行间,分明已经将这里摸了个透。 燕南王被关在这里有段日子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里的看管是何等密不透风。 这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模样,怎的摸得这般清楚? 叶雲风勾唇一笑。 “实不相瞒,我们进城好几天了,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到,那也就不必来这一趟了。” 他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刚要翻身越墙,又想起什么。 “您身体似乎出了点问题?” 636.第636章 逃离(一更) 第636章 逃离(一更) 燕南王眉头紧锁,“是。他们给我下了蛊,导致我内力无法施展。” 叶雲风轻轻颔首,脸上并无惊异之色。 “蛊毒之术,一时片刻怕是无法解决,但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里。您放心,有我在,必定护您安全离开。” 说着,叶雲风身体微微下蹲,一掀衣摆。 “您踩着我翻过墙去就行,我们的人就在不远处等待接应。” 燕南王看了他一眼,也没推辞,“劳烦了。” 说罢,他退后一步,蓄力前冲,一脚踩在叶雲风的膝盖,一手搭在他的小臂,纵身一跃! 叶雲风紧随其后,只轻轻一个跃起,便如猎豹一般敏捷轻盈地翻墙而过! 两人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原地,四周静悄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 府内众人还不知道这边已经生了变故,一墙之隔,叶雲风引着燕南王一路小心前行。 经过偏僻的街巷后,两人迅速换掉了身上的衣服。 燕南王亲眼瞧见眼前的少年只是在脸上随意一抹,就完全换了另一幅模样。 除了那双痞野明亮的眼,几乎难以分辨。 他心中再次暗暗惊叹。 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应对自如,不但武艺高强,还极其聪明,实在难得! “我倒没听过,冯璋的手底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还会易容的得力干将?” 叶雲风从怀中取出一个假胡子递过去,闻言飒然一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从前也就逗逗我家阿姐和幺妹玩儿罢了。” 阿姐自然是一眼就能识破他的破绽,有时候心情好,还会提点他两句,让他好生改进。 至于小五嘛,人小好欺负,最开始还被吓哭过,但后来就学精了,小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他,一点儿不带怕的。 说着,他又从袖中丢了一个破旧的香囊,随手扔到了墙边。 燕南王眸子微微眯起。 叶雲风解释道,“听说南胡多奇人,有的能仅凭味道便能追踪到底,多留一手总安全些。” 燕南王笑了。 这是他遭难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拓跋予还当他的部下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实则早就被人摸得透透的!哈哈!” 若拓跋予亲眼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气吐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便能孤身潜入他派人重重把守的府邸,还预判了他所有可能的反应。 这要传出去,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燕南王一边将胡子粘在脸上,一边不掩赞许地冲着叶雲风一笑,“你小子,确实有几分本事!若今日真能顺利离开隆城,必定前途无量!” 这是称赞,也是承诺。 叶雲风听懂了,却并未露出诚惶诚恐之色,反而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出不去的事儿。这隆城我待了好几日了,说来也算熟悉,您且跟我来便是!”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吹了声口哨。 下一刻,一辆马车突然从不远处的胡同里走出。 燕南王愣住,有些不敢置信,“这……难不成,你打算坐这马车出城?!” 637.第637章 忙中出错(一更) 第637章 忙中出错(一更) 叶雲风坦然颔首,“不错。” 燕南王难掩惊异,“这、这怎么能行?不是说,他们已经封锁全城了吗?这马车如此招摇,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离开此处?” “为何要悄然出城?”叶雲风唇角勾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正因封了城,才要光明正大的出去!” 燕南王被他搞糊涂了。 “你有法子?” 叶雲风左右看了看,“您先上车,其他的我等会儿仔细和您说个明白。” 燕南王看他神色笃定从容,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他没再多问,直接跳上马车。 叶雲风紧随其后。 “去北城门!” 话音落下,车夫轻轻颔首,扬起马鞭。 “驾!” …… “这也是你的人?” 燕南王看了眼车夫的背影,虽然只是一眼,他却立刻认出此人也是将士出身。 虽然也做了伪装,却不比叶雲风自然,他在西南镇守多年,手下带过的兵不知凡几,只肖打量一下,便能分辨。 叶雲风咧嘴一笑,“不是我的,是冯璋大人的。” 燕南王恍然。 “此次我等奉命潜入隆城,为了便宜行事,只分派了一小半人进来,其余的都在城外等候。” 叶雲风言简意赅地解释。 燕南王赞同点头,“该是如此。那些南胡人阴险狡诈至极,他们的人也早已分散在城中各处,暗中窥探,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察觉异常。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办了。” 他再次看向叶雲风。 被关这么久,他急切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 “你们这次一共带了多少人来?我粗略估计,城中埋伏的南胡将士绝对超过五千人,我率亲兵抵达那日中了他们的埋伏,手下众人死的死伤的伤,想要将他们彻底解决,须得不少兵力。” 叶雲风轻咳一声,“五十人。” “所以我打算——什么!?” 因为震惊,燕南王声音猛然拔高。 “你说——多少!?” 叶雲风也有些无奈,“先锋队由我带领,一共五十人。硖城的情况想必您也清楚,那边同是要塞,能抽调的兵力实在有限……” “那、那也不能就来了五十个人啊!?”燕南王真是懵了,“难不成你打算,就靠着这五十人,对付这城中的五千南胡将士!?更别提那些已经叛变的——” 这些人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叶雲风宽慰道,“那倒也不至于,晚辈虽然没太多经验,但也知晓其中厉害,怎敢如此冒险?您放心,我们这一批是先锋队,负责查探城中情况,后面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燕南王松了口气。 “那就好……对了,你刚才说,你们前几天就已经进城了,那……之前的那场火灾,也是你们的手笔?” 叶雲风倒也没遮掩,“是。一来,烧掉他们的粮草,便能断了他们的后路。二来,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城中百姓不免骚乱,他们难以应付。再加上朝中来人,他们更是疲于应付——人最容易忙中出错,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638.第638章 阿姐(一更) 第638章 阿姐(一更) 燕南王再次打量起叶雲风。 叶雲风有些奇怪的摸了下自己的脸,“您怎么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燕南王笑起来,语气感慨,“没什么,就是在想……冯璋真是走了大运,能得到你这么个得力的属下。” 他征战沙场多年,寥寥几句便能看出叶雲风不同寻常的机敏与谨慎,这样的人,只要给他时间,将来必成大器! 叶雲风挠了挠头,也笑了。 “这些都是晚辈瞎琢磨的,您谬赞了。” “怎是谬赞?”燕南王摇摇头,“你才来了隆城几日,就能制定出这样详尽周全的计划,实在难得。说起来,你看着年纪不大,应该从军也不久吧?这些……都是冯璋教你的?” 叶雲风嘿嘿一笑。 “冯璋大人事务繁忙,怎会在意这些?而且这一次我们接到消息也是匆匆,抵达隆城之前,也不知道此处的情况到底如何。幸而出发前,冯璋大人信得过我,让我全权负责这里,也幸好诸位兄弟配合,才能一切顺利。否则,只凭借我一人之力,是觉不可能完成的。” 说话间,他语气诚恳,神色认真。 燕南王心中对他越发欣赏。 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谦卑,不骄不躁,真是十分难得。 他也不由得更加惊叹,“这么说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来了以后即时布局筹谋的?这可不简单啊……” 叶雲风飒然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从前我在家的时候,偶尔与阿姐谈起,她总会提点几句。如今这局势虽然紧张,但也不是没法子应付。” 燕南王敏锐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你阿姐?” “是啊。” 一路上镇定自若的少年提起自家阿姐,漆黑的眼眸中似有火光明亮跳跃,眉眼之间是遮掩不住的骄傲与自豪, “我阿姐什么都懂,若她在这,肯定能更轻松的解决!” 其实话说回来,他们这次能及时收到隆城出事儿的消息,就是拜叶初棠所帮忙。 只是这事儿从头到尾做的都十分隐秘,叶雲风也就没有张扬。 燕南王心中更加好奇了。 “你阿姐这么厉害?” 叶雲风颔首,看他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便添了一句,“对了,我阿姐和您女儿关系也颇为亲近,等之后您回了京城,见到她就知道了。” “沁阳?” 燕南王心中一动,之前一直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终于波动起来, “她现在如何了?这里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吗?她没冲动做什么吧?” 战场上再铁血冷酷的男人,提起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无法保持冷静。 此时的他不是声震西南的燕南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关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叶雲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出言宽慰,“您放心,她现在还好好的待在京城。朝廷这次突然派人提前召您回京,应该就是她为了救您做出的努力。” 燕南王也是个聪明的,听到叶雲风的话,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只稍一思索,便猜中了七八分。 “那就好,那就好……那丫头是个急性子,我就怕她知道了以后就什么都顾不得了,现在这般最好不过!” 只要她是安全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燕南王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他长舒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么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我的亲兵将消息传回京城,那丫头知道了,又去找了人,这才引了陛下这道旨意来。” 知女莫若父,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德行,老父亲是最清楚的。 靠她自己肯定是想不出这应对之法的,肯定是去找了沈延川,以及…… “你阿姐叫什么?”燕南王问道。 叶雲风并未遮掩,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家姐,叶初棠。” “叶初棠……” 燕南王喃喃着这个名字,摇头一笑, “……这次我们父女,可是欠了你们好大一个人情。” 叶雲风神色微动。 他并未提及阿姐做了什么,燕南王却似乎已经猜到了…… 燕南王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些话你不必说清楚,我也能知道。要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老夫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硖城距离隆城百余里,并不算近。 中间的几座城池都没有派出援兵,偏偏是更远的冯璋做出了反应,当机立断调兵前来,必然是收到了消息。 那,冯璋的消息是从何而来?他又为何如此笃信? 燕南王看着眼前少年尚且青涩的容颜,心头闪过无数念头。 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话。 “此次若能活着回京,我必亲自登门拜访,谢过你阿姐。” …… 马车朝着北城门而去的时候,知府府中的人终于发现燕南王莫名失踪了。 砰——! 拓跋予脸色铁青,骤然将茶杯摔碎! “不见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废物!都是废物!” 站着的几人都是心头一跳,齐齐跪了下来。 “主子饶命!是属下疏忽!但、但因为朝廷来人,临时撤掉了不少守卫,这才、这才……” 拓跋予胸口怒火熊熊,一口气堵在那。 他又何尝不知? “狡诈!” 他只顾着应付那些人了,没料到燕南王居然趁着这个时机逃了出去! “押送他的两个侍卫,一个在府里西南拐角的偏僻角落找到,人已经没了气息,而且看起来,是被人一击毙命,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侍卫首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 “另一个的尸体,被扔在了柴房,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应该是有人暗中潜入,趁其不备把人解决,取而代之,之后在押送燕南王的时候,趁机带人一起逃出去了。” “这人武艺极高,且一系列安排周全谨慎,实非常人!属下推测,或许是燕南王的亲兵!” 拓跋予气极反笑。 “他的亲兵?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务必将那些人看守好!现在闹这么一出,你们又是怎么做事儿的!” 639.第639章 早有准备(一更) 话音落下,另一人颤颤巍巍抬头,“主子,那个人……应该不是燕南王的亲兵。” 拓跋予眉头一皱,“什么?” 那人深吸口气,结结巴巴解释道,“属下之前特意去查过,他那五百亲兵死的死,伤的伤,除了之前跑出去的那个,其他人数都是对得上的。而且、而且就连那个人,前几日被我们抓到以后,也已经就地格杀!算起来,这次潜入府中把燕南王救出去的,不该是他之前带来的那些人啊!”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拓跋予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若真是如此,那人又究竟是何来历!?”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令他坐立难安。 跪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也都是脸色发白。 ——若不是燕南王的亲兵,那就意味着,燕南王被困的消息已经泄露了!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拓跋予也是气恼到了极点。 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了事儿! 朝廷派来的人还在偏厅等着,但凡这边有什么异动,立刻就会引起那些人的怀疑! 他也不能直接把他们杀了——要那么做,就是直接和对方宣战了! 拓跋予还没疯。 他原本就是打算先从隆城入手,暗中将附近的几座边城拿下,壮大自己的力量。 谁知这么快就出现了意外! “绝对不可大张旗鼓,你们立刻派人,在城中搜寻,记得千万低调行事!我就不信了,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是!” 几人齐齐应声,可除此之外,还有要紧事处理。 “主子,朝廷那边的人坚持要见燕南王,今日暂且借口为他们接风洗尘,让他们暂且歇下,可明日他们一定还会——” “不是已经找了个替身吗!?” 说起这个,拓跋予就来气。 要不是为了应付这些人,他也不会想到找来一个假的燕南王冒充!更不会在这个交换的过程中,让人逃了! 他头疼不已,闭上眼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怒火。 “就说……燕南王身染风寒,不宜见人,他们若坚持要见,隔着帷幔便是。”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将眼前的麻烦应付过去! 一个手下忍不住抬头,问道:“主子,那……那还要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假作他从山上摔下身亡吗?” 拓跋予头疼至极。 原本他的计划十分完美,以假乱真后,先瞒天过海骗过那些朝廷命官,而后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对外宣称燕南王意外身故,他甚至已经想好到时候再杀几个燕南王的亲兵,把他们的尸体放在一处,好让世人相信,燕南王的确是出了意外。 不成想,真正的燕南王竟跑了! 这就像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炸弹,令他心中满是不安。 先前的计划肯定是无法实施了,谁知道对方现在躲在了哪里? 要是到时候突然冒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那便前功尽弃了! “计划有变,暂且按兵不动,暗中加派人手,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这么短的时间,他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是!” …… 一夜时间悄然而过。 天蒙蒙亮时,在马车中坐了一整晚的燕南王睁开了眼睛。 叶雲风比他更早醒来,看他睁开眼,一笑,“您醒了?” 燕南王捏了捏肩。 叶雲风有些歉疚,“情况特殊,只能委屈您在这马车里待了这么久了。” “无妨。”燕南王毫不在意,“都是上过战场的大老爷们儿,这算什么委屈?” 比这更艰苦百倍的环境他都待过熬过,如今只是在马车里等待一晚,又有什么难的? “我就是有点意外……”燕南王微微侧身,耳朵贴在帘边倾听片刻。 大约是因为时间还早,街上的人并不多,此时便显得尤其清净。 他看向叶雲风,“我还以为,你会连夜出城。” 昨夜叶雲风风风火火将他从府中带离,而后又架着马车直奔北城门而来,他不免会这样想。 结果到了距离城门还有一条街的位置的时候,叶雲风却叫停了马车,而后就这样等了一夜。 这一晚上,他几乎没有合眼。 不过好在年岁小,精力充沛得很,这么熬了一夜,脸上竟也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前几日隆城一直以寻找南胡奸细为由,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若我们贸然过去,势必会引起注意。” 叶雲风一边说着,一边屈指在小几上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一个暗格无声弹出。 燕南王扫了一眼,似乎是几套衣物,还有一些胡须头发之类的东西。 “这……” 叶雲风将那些东西都拿了出来,“等会儿城门就要开了,咱们乔装打扮一番,正大光明的出去便是!” 这会儿天色尚且泛着靛青,四下无人,正好够他们“改头换面”的。 燕南王一愣,就发现怀里已经多了一套旧麻衣。 他反应了下,才出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城门今日会开?” 叶雲风剑眉一挑。 “朝廷来的人还在城中,他们既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燕南王瞬间明白过来。 是了! 之前,整个隆城悄无声息被那些南胡人占了,为了封锁消息,他们特意找借口关了城门。 可——朝廷来人了。 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看来,如今的隆城有燕南王亲自坐镇,平安无事,一切如常。 若这城门继续紧锁,一定会被发现异常! 所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今天的隆城——必然要和往日一般无二! 算算时辰,的确到点了! “如此倒是极好,但城门大开后,他们肯定会更加仔细检查进出之人,只怕不好糊弄。” 就算他们换了装扮,顶着另一张脸,也未必能骗过城门负责看守的那些人。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早有准备。” 说话间,叶雲风在脸上不知怎么动作,转眼就变成了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模样! 此时的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神色憔悴的瘦弱青年。 “准备?”燕南王不解。 叶雲风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摊开手。 一抹白色孝带,静静躺在他掌心。(本章完) 640.第640章 入戏(二更) “这是——” 燕南王先前心头隐隐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 “你打算就这么出城?” “对啊!” 叶雲风将那一抹孝带三两下系在头上,配合着身上的麻衣,看起来的确有那个意思了。 他撩起帘子,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眼,又重新坐好。 “您忘了,前日这城中失了火,死了好几号人。之前一直封城,连后事都不能好好操办,今日既然大开城门,总该让逝去的人入土为安。您说呢?” 燕南王听懂了,脸上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你是说……” 哒哒哒! 一阵整齐又难掩急切的踏步声突然传来!在这清寂的早晨格外刺耳! 叶雲风唇角一勾。 “看来他们的确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加强巡查了。” 一整晚过去,城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他就知道,那些南胡人比他更怕燕南王失踪的消息败露。 但他们也不愿坐以待毙,终于还是一大早就派人出来搜寻了。 前几日,这些人可没这么“勤奋”。 燕南王眉头拧起。 他当然也猜的到那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 叶雲风拍了拍同伴的肩,示意他进来换衣服。 这动静很快引起了那群巡查之人的注意。 “喂!那边的!干什么呢!” 呵斥声毫不客气。 燕南王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那些人没听到回话,直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喂!说你们呢!赶紧出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只要一个拐弯,就能看到—— “走!” 叶雲风一道低声,率先跳下马车! 在他之后,刚收拾好麻衣孝带的同伴也紧跟着下来了。 “你们——” 燕南王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当机立断跟在了他们身后。 同时,他双腿微屈,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若有不对,他绝不能拖累叶雲风他们—— 突然! 一道嘹亮凄然的唢呐声从后方传来! 燕南王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登时惊住。 不过眨眼的功夫,从街巷的各处竟跑出了数道人影! 他们全都如此时的他和叶雲风一般披麻戴孝,更甚至还抬出了一口棺材! 而在这唢呐声起的瞬间,原本安定待着的马儿耳朵动了动,识趣地转身拐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偏门,眨眼就消失了踪迹。 一眼看去,此时的街巷中,只是一队送葬的队伍罢了。 燕南王懵了。 这、这—— 他下意识看向叶雲风,想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不想刚回头,就看见叶雲风眼疾手快,直接抄起白幡! 哗啦——!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趁着那哀凄的唢呐,不由得令人心生悲痛。 负责巡查的人刚冲过来,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 一群人愣住,属实没想到大早上的竟然撞上这样的事儿。 “呸!真晦气!” 一人忍不住抱怨。 为首的皱了皱眉,心中松懈下来,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低低的呜咽啜泣声,令得他们越发心烦意乱。 燕南王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垂下了眼睛,幸而他先前也已经换好衣服,也改了容貌,只要不是熟人站在面前仔细辨认,轻易无法认出。 他就这样顺利融入了“送葬”的队伍,低着头跟随众人往前走。 到了这时候,他总算明白了叶雲风之前说的“早有准备”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显然都是随着他一同混入隆城的将士,早早就在这里等候,只等时间一到,他们便立刻冲出来打掩护! 该说不说,这法子的确是挺绝的,不但能正大光明出城,还能最小程度的接受这些人的检查! 毕竟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不愿上前多看一眼。 还真是…… 燕南王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正沉浸在打幡里,尽心尽力表演的叶雲风,隐约间竟好像还听出了一丝哭腔。 “大哥!你走好——!” 燕南王:“……” 他现在是真是满心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养出这样的少年? 武艺高强,心智机敏不说,还一肚子活泛心思! 若是有机会,他还真想去见见叶雲风赞不绝口的那位“阿姐”。 然而这念头刚刚从脑海之中闪过,双方队伍眼看便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忽而传来一道冷喝。 “站住!” 燕南王心头猛然一跳,却还是随着队伍站定。 叶雲风回头看了过来,憔悴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 “军爷可是有事?” 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眼,沉声喝问,“你们这是要出城!?” 叶雲风怔怔点头,“是、是啊……” 他朝着前面已经大开的北城门, “我家大哥命不好,前日闹火灾,活活烧死在里面了!我、我们就想着,好好操办他的后事,给他送出城去,和爹娘葬在一处……” “是吗?” 那男人眼神狐疑。 城门关了许久,城内许多人的确想出城办事儿,但这也太急了。 尤其…… 他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口棺材上。 “你,去把棺材打开!” 突然被指的燕南王眉头一跳。 他飞快打量了对方一眼,又垂下眼睛,“……是。”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气氛凝重。 燕南王距离那口棺材很近,只要一转身,走出两步,便能触及。 但这两步,他却走的十分沉重。 一边走,他的脑子里一边浮现各种猜测。 棺材一旦打开,这些人发现里面有猫腻,绝不会放过他们! 到时候,怕是免不了一场正面交锋。 双方人数差别不大,可对方带着兵器! 而且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距离城门也没多远了,一旦爆发争斗,势必会迅速引来不少人。 到时候就麻烦了…… 若他没有中那蛊毒,或许能拼死一战,保得叶雲风他们成功离开,可现在他与废人无异,只怕……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儿!”一个侍卫忍不住叫骂催促。 燕南王喉咙干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不开棺不行了! 他深吸口气,双掌缓缓推开—— 叶雲风忽然推开人群,哽咽着扑了过来! “大哥——!”(本章完) 641.第641章 荀丞(一更) 砰——! 他拼力扑在了棺上,声音凄烈。 然而下一刻,那为首的男人就迅速上前,一把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 他一声冷笑,已经认定叶雲风是在心虚! “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这棺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 说着,他余光瞥向棺材,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况,不由神色一变,剩下的话也生生被咽了下去。 一具被火焚烧过的尸体,静静躺在其中。 看得出来他之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脸容更是被烧毁了大半,看起来森然可怖,令人触目惊心! 便是见多了血腥场面的人,瞧见这一幕,也纷纷皱起了眉头,别过眼去。 燕南王也惊住。 他原本也以为这里面该是空空如也的,甚至在叶雲风扑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配合着将棺材合上,好躲过那些人的审查。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棺材里,居然真的躺着一具尸体! 而且——真的如叶雲风所说,是死于“那场火灾”的人! 这到底是谁的尸身? 难道,纵火的那天,叶雲风便已经提前留了一手,偷走了其中一具尸体,用以今日出城? 这些想法不过转念,燕南王反应极快,立刻将棺材合上,又将叶雲风扶了起来。 叶雲风却抱着棺材崩溃至极。 “大哥!大哥!是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你死了,还要让你受这样的羞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他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指节苍白至极,音腔微微颤抖, “要是我能早一点,要是……” 他再说不下去。 街巷中一片死寂,唯余下他低声自语的喃喃。 不知怎的,燕南王忽觉心头一阵悲凉。 就连那些负责巡查的侍卫,也忍不住面面相觑,尴尬的沉默不语。 燕南王深吸口气,回头看向他们。 “诸位大人,这些都检查过了,可以放我们出城了吧?” 为首的男人皱皱眉,也不愿再掺和,摆了摆手。 “让他们走!” 城门处的侍卫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配合地点头,没有继续为难。 送葬的队伍便这样护送着那口黑棺,一步步出了城门,朝着外面缓缓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那男人才烦躁地搓了一把脸。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不就是烧死个人?别忘了今天还有要紧事!都抓紧点儿!要是把人放出去……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众人一肃。 “是!” …… 走出城门一段距离后,燕南王还觉得一切像是在做梦。 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出来了!?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绕过一片小树林,他便瞧见又有一群人出现。 燕南王立刻警觉起来,叶雲风却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解释,“自己人。” 燕南王这才放下心。 “你们可算出来了!”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脚步飞快,一上来就把叶雲风围了起来,“我们都在这等了好久了!还想着,要是午时你们还不出现,就杀进城去!” 叶雲风笑着弯起眼,受了几拳,也毫不在意。 “要是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那我也不敢带你们来这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 “小子胆子大得很!” “就是!这次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敢问这位……” 众人当然早就注意到了多了一个燕南王,此时神色纷纷敛起,认真崇敬了许多。 叶雲风颔首, “这位便是燕南王。” 众人立刻就要行礼,又被燕南王拦下。 “诸位兄弟不必客气,这次是你们救了我!该是我谢过你们才是!” 燕南王心底实在感慨颇多。 在场的人不多,却在叶雲风的带领下,彻底玩儿了拓跋予一把! 这样的功绩,说出去不知羡煞多少人也! “英雄出少年,不外如是!” 众人看他没有丝毫架子,也都放松了下来,笑着附和,“说来,这计划从头到尾都是阿风安排的!若没他,我们只怕还是一头雾水呢!” 燕南王深以为然。 这一天一夜,他已经见识到了叶雲风的本事和潜力,的确心悦诚服。 他又看了一眼那口棺材。 “是啊!这样的混乱局面里,还能抽丝剥茧,找到出路,实在难得!” 叶雲风笑道,“您真要夸我,等收回隆城再说不迟。” 提到隆城,燕南王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回头眺望。 站在这里,只能隐约看到那座城池的轮廓。 “没错。” 他眉心一凝, “当务之急,是将那些南胡人彻底解决!” …… 时间缓缓流逝。 城门处人来人往。 暗地里不少眼睛都在盯着这边,但都看了一天了,他们还是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这令得他们也焦急起来。 抓不到人,上面不会轻饶了他们的!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悠悠朝着城门驶去。 若燕南王在这,必然能认出,这就是他昨夜乘坐的那一辆。 只是此时车夫已经换了人。 “站住!” 守门的侍卫立即上前,语气不善地质问,“你们这是要出城去做什么!?” 车夫露出一个谦卑讨好的笑,忙下了车解释, “大人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出城,而是要回家。” “回家?” 侍卫将信将疑。 这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人!? “是是!我家公子前几日来这探望病重的亲戚,不想后来几日被封……这不时间也到了,亲戚的身子已经打好,我们就想着不宜继续叨扰,得回家了。” 他说着,不动声色往那侍卫手里塞了块银锭。 “您行行好。” 侍卫暗暗掂了掂那银锭的分量,脸色好了不少。 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你家主子,可就在马车里?除了他,还有其他人吗?” 他抬了抬下巴, “要放你们过去也不是不行,让你家主子下车,我们照规矩搜查一遍完事儿。” 车夫神色犹豫。 “这、这……” 侍卫眯起眼睛。 “怎么,不行?” 他的语气已然变得危险。 说话间,他直接朝着那马车走去,腰间佩剑一扬,便要挑开那帘子! 银子是好东西,但脑袋更是丢不起! 所以,他还是要查的! “哎——” 车夫似乎想拦,脚下未动,马车里便传来一道温和虚弱的声音。 “龙九,不可冒犯。”(本章完) 642.第642章 海棠发钗(二更) 龙九闻言立刻站定,恭敬低头,“是。” 下一刻,帘子被人挑开。 一个身穿靛青色锦衣的男人,正静静坐在马车之内。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容貌寻常,眉眼却疏朗温和,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 只是他的唇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身子比较羸弱。 尤其…… 侍卫的目光落在他被薄毯盖着的双腿之上,眉头一皱。 “在下荀丞,娄阳人士,此次的确是为探亲访友而来。”他笑了笑,语调平静,不紧不慢,自有雅士风流之感,“奈何不良于行,不能下车同诸位大人见礼,还望见谅。” 他虽穿着普通,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出身必定不是寻常人物,这样通身的气度,只怕非富即贵。 侍卫心头掂量片刻,也客气了许多。 “原来如此。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要找你们的麻烦,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进进出出的人,哪个都不能错漏。” “大人秉公办事,本就应当。” 荀丞噙笑颔首, “我这马车之上也无他物,诸位只管查验便是。” 如他所说,这马车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盏茶,一本书,再无其他物件。 那侍卫抬了下手,立刻有两人上前,将马车内外检查了一遍,又齐齐冲他摇头。 那侍卫也粗略看了两圈,打了个哈哈,扬手放行。 “过去吧!” 荀丞轻笑颔首,“多谢大人。” 龙九跳上马车,抓住缰绳。 “驾!” 马儿甩了甩耳朵,继续朝前而去。 …… “可惜了,之前那匹马跑死了,这一匹虽然也听话,年纪却还小,没怎么跑过远路,是辛苦些。” 荀丞倒了一杯茶,悠然轻叹。 龙九嘿了一声,笑道,“好歹没耽误事儿不是?” 荀丞笑了笑。 “你说的也对。不过,也是那小子够聪明,短短几日,就计划得如此周全。” 龙九想起那个眉眼痞野的少年,也忍不住点头,“可不是?原本小的还想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能翻出什么浪来?没想到——他还真的把人救走了!” 荀丞抿了一口茶,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令得周身都舒畅许多。 他许久不出门,来隆城这一趟,的确是挺折腾的。 好在他的腿这两年好了许多,不然还真要多吃些苦头。 听得龙九的话,他漫不经心一笑,“到底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的确出色。” 他往后一靠,似是陷入回忆。 “我记得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莽撞冲动的半大小子,没想到如今竟也成长成了这般模样。” 龙九只在送信的时候,见过叶雲风一面。 两年前主子出事儿的时候,他并未跟在身边,自然也没见过救治了主子的叶初棠,以她那几个弟弟妹妹。 不过,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姐弟几人,都非比寻常啊! “主子,那咱们现在是直接回娄阳,还是……”龙九有些迟疑。 毕竟隆城的情况还不容乐观。 这里必然会有一场激烈至极的生死争斗! 荀丞略作沉思,“先不急。既是帮忙,当然要帮到底。她把人托付给我了,我自然要多上心些的。” 龙九对他的决定并不意外,但…… “可您的腿——” 荀丞失笑,“我又不是要上战场,不用那么紧张。再说,这一场到底要怎么打,还未可知呢。” 龙九想起城内的情况,还是有些担心,“这些南胡人是有备而来,只怕……不好对付啊!” 荀丞放下茶杯,忍不住感慨。 “这茶的确好,难怪她在京城的生意也风生水起……其实也不必多虑,那拓跋予占得一次先机,难不成还能一直稳赢?别的不说,这人眼睁睁在他手底下被偷天换日带走了,他这会儿只怕正气得要吐血。究竟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锤了锤自己的双腿,前些年一直毫无知觉的位置,如今已经能感觉到隐隐的痛感。 这是好转的征兆。 “我倒也想看看,那小子这次能否立下功勋。”荀丞笑道,“他若能凯旋,或许我也能随他一起回京,顺带再看看这双腿。” 龙九听到这也来了精神。 “主子的腿一定会好的!” 这话放在从前,荀丞只当是宽慰。 但…… 他脑海中浮现一张清丽和婉的少女脸容。 她在,还真未必没有那个可能…… “那就,且看着吧!” …… 京城,皇宫。 叶初棠照旧为穆武帝煎药。 李公公从外匆匆走了进来,见是叶初棠在,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低声询问,“陛下,瑶华宫那边已经打扫干净了,您看……之后如何处置为好?” 穆武帝缓缓睁开眼,神色晦涩。 若是其他殿宇,原本也不用这般小心,只是这瑶华宫毕竟曾是蒋青湄的住处,虽然她已香消玉殒,但谁也不敢说就,穆武帝对她当真再无一丝留恋感情。 李公公陪在他身边多年,多少能猜到些,故而也就更加谨慎。 过了好一会儿,穆武帝才沉沉开口,“关门落锁,以后……也不必再派人去了。” 李公公恭谨应是。 叶初棠心中微动,站起身来。 “陛下,我有一事相求。” 穆武帝倒是有些惊讶,“你直说便是。” 叶初棠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说来也是我疏忽,前日我去瑶华宫的时候,似乎落下了一只发钗。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那是我三弟之前送我的生辰礼物,对我而言十分珍贵,所以……我想问问李公公,不知可曾搜到此物?” 李公公愣住,“发钗?什么模样?” 叶初棠伸出手比了一下,“是一支白玉雕就的海棠发钗,精致小巧,所以掉的时候我并未发觉,后来回到家才发现丢了。” 李公公反复思考了许久,有些苦恼地无奈笑道,“这、奴才还真是没瞧见,不过那边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除了已经烧掉的衣物鞋袜,倒的确还有许多首饰物件收在了一处。不知是否在那?要不,您亲自去瞧上一瞧?”(本章完) 643.第643章 遗物(一更) 第643章 遗物(一更) 叶初棠眸色微亮,“既如此——” 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穆武帝一眼。 穆武帝摆摆手,“那物件对你这般重要,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叶初棠屈膝行礼,“谢过陛下。” …… 李公公引着叶初棠再次来到瑶华宫。 短短一日,这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重守卫被撤下,只留了两个宫人看守,显得冷清萧瑟至极。 叶初棠朝着半开的大门看了一眼,里面已是空空荡荡。 “叶二小姐,东西都在这里了。” 李公公让人抬来一个木箱,却并未再引叶初棠往屋内去。 他上前将木箱打开,各种珠宝首饰琳琅满目。 蒋青湄宠冠后宫多年,不知攒下多少稀罕物件,后来出事儿,她被打入冷宫,这瑶华宫的东西陆续被偷走一些,但还是剩下许多。 见叶初棠往屋内方向看去,李公公低声解释,“您也知道,那屋里头不太吉利,虽然已经收拾过,到底是不干净……您先看着,若这里没有,奴才再陪您进去找。” 叶初棠收回视线,轻笑颔首,“多谢李公公。” 说罢,她便上前一步,在那木箱子里翻找起来。 她自然没有丢东西,但她需要一个理由,重新光明正大回到这里查看。 先前来的时候,她只是为萧岚曦做了“尸检”,并未在意其他。 但现在既然已经发现萧岚曦是假死,自然要再好好搜查一番。 或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叶初棠一边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公公聊。 “说来真是可惜,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见陛下当年对如贵妃何等宠爱。” 李公公想起往事,也是十分感慨。 “是啊。” 叶初棠拿起一只青玉簪子,有些眼熟。 “这似乎是……” 李公公忙解释道,“三公主也留下了一些东西,因处理得着急,就都放在一起了。” 叶初棠点点头。 这簪子质地和造型都十分寻常,放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果然是萧岚曦的东西,也附和她一贯的人设。 无论是什么,都奉行低调的原则,不出挑,也不出错。 叶初棠又将那青玉簪子放下。 忽然,她目光一凝。 “这是……” 李公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瞧见一颗龙眼大小的绿松石珠子。 那珠子形状圆润,通体呈蓝绿色,上面带着细碎的黑色铁线。 看起来,倒像是旧物。 叶初棠将它拿了起来,就见珠子上有一个极小的磕痕,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瞧见。 她沉思片刻,“这也是玉和公主的?” 这绿松石的品质不算上佳,何况就这么一颗,看起来着实不像宫里的物件。 李公公盯着看了两眼,神色却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 “不。若奴才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静嫔的。” “静嫔?”叶初棠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在说谁,“玉和公主的生母?” 李公公点了点头。 “当年,静嫔刚进宫的时候,奴才曾见她戴过这颗绿松石珠子。南胡盛产绿松石,传闻只要戴上这绿松石,便能祈愿平安。” 李公公顿住。 叶初棠却明白了。 ——静嫔,就是南胡人。 当初她作为俘虏被带进宫,必定惴惴不安,而这颗绿松石的珠子,就成了她远离故土后,唯一的寄托。 可惜,后来的她还是命运多舛。 生下萧岚曦没几年,便香消玉殒。 只剩下这颗珠子…… 忽然,叶初棠脑海之中似有一道白光闪过! 不对! 这东西既然是静嫔的,那又怎么会出现在瑶华宫!? 而且她死的时候,萧岚曦年龄还很小,根本不可能将这颗珠子好好留在身上。 虽然品相不是上佳,但若拿出宫,也还是能卖点钱的。 叶初棠指腹从那细微的磕痕上划过,忽然瞧见上面似有一抹暗红之色。 她心一跳。 虽然只是一眼,但她可以确定,那是残留其上的陈年血迹! 这…… “我听说,当初静嫔去世后,玉和公主便被如贵妃接在身边抚养了?”她似是无意地问道。 李公公苦笑一声。 “外面都是这么说的,但其实,玉和公主三岁就没了生母,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后来一直长到11岁,如贵妃实在看不下去,才求了陛下,将她带到了瑶华宫教养。结果没过几年,她又去了关岭养病,直到——” 直到去年,她才借着穆武帝寿辰的时机回京。 眼看她终于长成,又送上了一份很令穆武帝满意的寿礼,总算比从前好过了些,谁知后来又闹出那么多事儿。 李公公在宫里多年,对这样的事儿其实已经见怪不怪,只长叹摇头。 “都是命罢了。” 叶初棠眼帘微垂。 从这颗珠子来看,静嫔当年的死,很有可能和如贵妃有关。 萧岚曦对如贵妃和萧成煊有着那么深的恨意,或许也与此有关。 但终究,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天下谁人不可怜。” 叶初棠低语,又侧头看向他, “李公公,我想把这颗绿松石珠子带走,送去静嫔墓前,以做告慰。” 李公公十分惊讶,“您、您这是——” “玉和公主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说起来,我也算见过玉和公主最后一面,不管从前种种,人死债消。静嫔至死都未曾再踏上故土,若能有这珠子陪伴,地下有知的话,也能聊以慰藉。” 李公公听明白了,叹道, “叶二小姐当真菩萨心肠。既然您都既往不咎了,奴才自然遵从。玉和公主的确有错,但静嫔的确是个可怜的……您自便就好。只是她并未葬在黄陵,而是在京城南郊外的崇山。怕是要麻烦您了。” 穆武帝喜欢静嫔的美貌,又厌恶她身体里流着异族的血,所以当年静嫔死了以后,后事办的十分仓促。 也就李公公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了。 叶初棠将那绿松石珠子收起,轻轻一笑。 “那就多谢李公公了。这样一来,玉和公主生前纵有再多积怨,应该……也能尽数消散了吧?” 644.第644章 当年(一更) 第644章 当年(一更) 李公公恭声应是。 叶初棠将那颗绿松石珠子收入荷包,又在箱子里翻找片刻。 忽然,她动作一顿,唇角扬起笑意。 “找到了。” 只见翻过手来,细白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只白玉海棠发钗。 李公公瞧了一眼,也跟着笑了,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啊!” 叶初棠随手将那发钗插入发中,本就清丽的容颜衬得越发温婉和雅。 “多谢李公公陪我来这一趟。” 李公公忙摇头,“叶二小姐客气!这是奴才的荣幸,怎担得起您这声谢?” 叶初棠地位今非昔比,他自然也是敬重万分。 叶初棠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国子监今日放旬假,阿言应该也快到家了,我 便不多留了。” 李公公让开一步,“叶二姑娘,请!” 叶初棠走出一段距离,又忽然顿住。 “这枚珠子,若陛下知晓,怕是会触物生情……” “这个奴才明白,陛下身体好容易恢复了些,只这一个小玩意,不值当陛下多费心的。”李公公当即道。 就算叶初棠不说,他也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穆武帝。 “静嫔已去,何必再让活着的人多生烦扰?” 叶初棠眼睛弯了弯。 “李公公心思通透,难怪陛下对您最为倚重。那我这便走了,李公公不必相送。” …… “崇山?” 叶璟言从笔墨纸砚中抬起头,面有诧色, “阿姐怎么突然想起要去那儿?” 叶初棠从荷包中取出那颗绿松石珠子,将白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叶璟言恍然,眉头又微微蹙起。 “这么说来,阿姐是觉得……崇山那边,或许能找到和萧岚曦假死有关的线索?” 叶初棠摇头,“一切尚未可知,我不过想着,或许能去碰碰运气。” 叶璟言陷入沉思。 阿姐一开始和他说,萧岚曦或许是假死出逃的时候,他虽然惊讶,但也很快就接受了。 毕竟他也听闻过南胡人的蛊毒之术很是厉害。 但他着实没想到,阿姐竟然会想到从萧岚曦的生母查起。 “确实……那毕竟是她的生母。她们体内都流淌着南胡人的血,而且现在看来,她和南胡那边,也有着牵扯不清的联系。” 叶璟言只是有一点想不通, “但她身为公主,从小在深宫之中长大,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触到了这些?难道……就是她在关岭的那几年?” 关岭与南胡接壤,萧岚曦又有着一半南胡人的血脉,会和那边联手也未可知。 叶初棠举起那颗珠子,在灯光的招摇下,那一抹缝隙中的残血越发暗沉。 她微微眯起眼眸,若有所思。 “那这未免也太巧了……怎么偏偏她离开京城去了关岭,偏偏接触到了这些?” 她忽然看向叶璟言,“阿言,你可知道她当年为何突然被送去了关岭?” 叶璟言一愣,“不是说她身体不好,去了那边方便养病吗?” “是啊,连你都知道……” 叶初棠喃喃,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不受宠的三公主因为身体羸弱,又不受陛下宠爱,才被送走了……可京城名医众多,且当时她已经养在如贵妃膝下,就算留下,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为何偏偏又要去关岭?” 叶初棠觉得眼前似有一团迷雾,难以理清。 隐隐的,她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 “如果那时候……是有人推波助澜,故意将她送走,以便她和那些南胡人取得联系呢?” 叶璟言心头一惊,下意识起身,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门窗都好好锁着,才重新看向叶初棠,眉头拧起。 “阿姐此话何意?” “太巧了。” 叶初棠掌心缓缓收紧,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单独在关岭待了几年,就多了这么多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她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我曾经给她把过脉,她的身子骨确实有些弱,但也不算什么治不了的绝症……” 忽然,她想到什么,神色一动。 “对!她的身体……早就不对!” 叶璟言有些没听懂,“什么?” 叶初棠却觉得脑子里的一切愈发清晰。 “你可还记得,当初秋猎的时候,我曾被长公主请去,为萧岚曦把脉?” 叶璟言怔住,点了点头,“是有这回事儿。” “当时我就发现,萧岚曦在几年前曾经中过一次毒,且十分凶险,按理说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她身体虽然虚弱,却并未危及性命。那时候她说,是因为碰巧遇到了当地人帮忙解了毒……” 当时听着一切都合情合理,现在细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叶璟言也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难掩惊色。 “阿姐的意思是,她那次中毒……其实另有蹊跷?” “我问过沁阳郡主,她说,南胡能够施展假死蛊术的人寥寥无几,且中蛊之人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或许……萧岚曦那时候就已经在为今日做准备!” 叶璟言倒抽一口凉气。 尽管他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到叶初棠的推测,还是震动不已。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她一到关岭,就和那些人联系上了?而且当时她才多大?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她怎么就那么笃定,几年后她会用得上这一招?” “所以……我才在想,当年她去关岭,究竟是意外,还是……早有谋算?” 叶初棠忽然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 “现在?”叶璟言看了眼天色,“可是天已经黑了……” “就是天黑才方便。” 叶初棠当机立断。 叶璟言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拦。 他知道,阿姐决定的事儿,不会轻易更改。 何况这些年,阿姐经常如此,他都习惯了。 “那……阿姐小心。” 叶初棠点点,回眸看了眼屏风后已经熟睡的小五。 “你好好照顾小五,我去去就回。” …… 忠勇侯府。 月上中天,庭院里负责看守的下人打了个哈欠。 一抹阴影悄无声息落在走廊的柱子之后,又悄然消失。 萧佳宜刚刚躺下,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坐起身来! 645.第645章 联想(二更) 第645章 联想(二更) “不用紧张。” 低缓轻柔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只是来问你点事情。” 萧佳宜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她就说,能这样悄无声息潜入忠勇侯府的人,除了叶初棠,她再不认识第二个。 当她发现自己竟然会因为来人是叶初棠而不那么紧张的时候,心内一时也十分复杂,有些可笑,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当初她恨叶初棠,一心只想着怎么为难对方,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和对方合作了。 萧佳宜撩了一下头发,平复好心情,才道,“该说的不该说的,上一次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还要问什么?” 还是这么突然。 叶初棠笑了笑,“和那些无关。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对萧岚曦了解多少?” “她?” 萧佳宜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萧岚曦。 以前萧岚曦故意装的乖觉听话,她尚且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且把她当个逗乐的玩意儿,结果后来萧岚曦竟然背叛了母妃和成煊! 这让萧佳宜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如今提起,她只恨不得生啖其肉! 叶初棠并不意外她的态度,语调依旧平静。 “那你可知道,她的生母,就是死在你母妃手里?” “你说什么!?” 萧佳宜先是一惊,转而又觉得这事儿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嘴上自然是不愿承认的,只冷哼一声, “她生母本就体弱,不得父皇喜欢,生下她后没多久就死了,只能怪她自己福薄,怎么怪的了别人?” 叶初棠无心和她争执,只淡淡道,“是或不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这和我无关,我也不是为这件事而来。” 萧佳宜悄然松了口气,但也更加疑惑,“那你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静嫔死后,萧岚曦在宫中活得艰难,十一岁那年,才被你母妃接走抚养。之后几年,她待你母妃极为孝顺,从未出过差错。但她十四岁那年,却突然被送去关岭——这,应该不是你母妃的意愿吧?” 萧佳宜没想到叶初棠是来和她说这个,拧眉思索许久,警惕发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初棠轻笑,“你不必这样防着我,现在的你被困此处,和坐牢也差不多了。若没有我帮忙,你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院子的门了。何况上次你已经把底子都交了,现在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佳宜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自然知道叶初棠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不甘,可她现在所有的希望,的确都押在叶初棠身上了。 思虑片刻,萧佳宜心平气和了许多。 她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初我母妃将她接到身边抚养,的确没想过送去关岭。十一岁的时候,萧岚曦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实话实说,我母妃是看上了她的那张脸。” “当时我已嫁入忠勇侯府,但谢家日暮西山,为了成煊,我母妃便想着多做一层打算。萧岚曦虽然不得父皇喜欢,可到底长了一张足够出色的脸蛋。只要将她嫁出去联姻,也能为成煊增添一分助力。” 叶初棠轻轻颔首。 这些其实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蒋青湄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萧岚曦身上有她想要的价值。 “但后来不知怎的,她十四岁那年,父皇忽然下令,将她送去关岭。我母妃一开始是不太同意的,但后来成煊开口相劝,她就还是点头了。” “二殿下?”叶初棠挑眉,“他怎么会掺和这事?”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他和母妃在宫里仔细商谈过一次,就这么答应了。” 萧佳宜那时候已经嫁人,并不日日待在宫里,知道的也就没那么细致。 “后来我无意和他提过,他大概是不想忤父皇的意。” 原来如此。 叶初棠眼帘微垂。 萧成煊一直深受器重,既然穆武帝想将萧岚曦送走,那他当然没必要为她惹得穆武帝不快。 不过可有可无。 后来萧岚曦回京,萧成煊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可见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也就是后来萧岚曦听话顺从,他才逐渐多了点笑脸。 可也就到这了。 毕竟不是一母同胞,萧成煊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在意她? 尤其后来萧岚曦迟迟没有选定联姻对象,对他而言,更是毫无价值。 那么…… “陛下虽然不喜欢她,可到底也是在宫里长到了十四岁。若早有驱逐之意,何不早早为之,偏要等到那个时候?” 萧佳宜皱了皱眉。 “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对了,我想起来了,父皇当日突然提及此事,似乎就是因为静嫔。” 叶初棠眸色微动,“哦?” 萧佳宜细细思索。 “我还记得,那时候正好赶上萧成霖断腿以后的第一个生辰,彼时父皇对他还有几分怜惜,特意将他接到了祈元殿,陪他过生。结果萧成霖到了以后,却哭个不停,因为他生母就是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他的生辰,就是他母亲的忌日。他这一哭,父皇可能触景生情,又想起了静嫔。” “萧成霖好歹是皇子,但萧岚曦只是个公主。而且相较而言,萧成霖的生母只是出身低微,可萧岚曦的生母却是南胡人,父皇自然更是厌恶。那之后不久,父皇就提出,送萧岚曦去关岭养病了。”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 “这么说来,这件事……倒是还和四殿下有关了?” “也不算吧。”萧佳宜皱皱眉,“他当时残废了,余生无望,念及生母悲从中来也是正常。父皇会因此联想到静嫔,更是难免。反正,都是一样的上不得台面罢了!” 反正萧佳宜从来没有将那些女人放在眼里过。 她是公主,母妃受宠,掌管六宫,她又深受父皇偏爱,更别提还有个争气的弟弟…… 那些是是非非,她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叶初棠点点头。 “我知道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646.第646章 新生(一更) 第646章 新生(一更) “哎——” 萧佳宜一下急了,刚一出声又连忙将声音压下, “你、你就这么走了?那、那之前你答应帮我的事儿……” “急不来。” 叶初棠笑了笑, “他们要是这么好对付,你也不会栽这么大的跟头了,不是吗?” 萧佳宜哑口无言。 她也知道叶初棠说的很对,想扳倒那些人,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纵然她恨极了,也不得不暂且忍下,且待来日! “好,那我就继续等,直到——他们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那一日!” 萧佳宜唇齿间几乎咬出了血,费了巨大的精力才将自己的心绪压下,直直盯着黑暗中的一角,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对面无人应声。 一道微风吹来,窗户作响。 萧佳宜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听到外面院子里负责看守的下人在低低抱怨。 “真是晦气!也不知道咱们要在这守多久?” “嘿,里面那位估计也活不长了,等她死了,咱们拿到赏钱,自然有别的好去处!” “也是!我看她那样子,怕是撑不到夏天吧?” “我瞧着也是!” …… 萧佳宜闭上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要忍,要等! 终有一日,她受过的折磨和羞辱,她要谢安钧百倍奉还! …… 天刚蒙蒙亮,叶璟言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守了大半个晚上的他终于放下心来,无声地朝着进来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张了张嘴。 “阿姐,你回来了。” 叶初棠来到他身旁,轻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五。 叶璟言打量着她,隐约见到她衣角上似乎沾了一层晨露。 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他没问她去了哪里,只要看到她平安回来了就好。 “那阿姐先补个觉吧,我收拾一下就去国子监了。” 叶初棠颔首,又想起什么, “对了,你在国子监,可曾听人提起过靖王?” “靖王?”叶璟言思索片刻,“之前瓦真使团要来的时候,倒的确听不少人提起过这位四殿下,但后来烈王从昏迷中醒来,自然而然接过这担子,便也无人再多说什么了。” 穆武帝子嗣不多,挑来捡去,如今也就一个烈王能担大任了。 “毕竟,靖王身有残疾,距离那个位置可谓是万里之遥。” 朝中臣子或选萧成煊,或站萧成祁,唯独萧成霖无人问津。 ——谁会将自己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身上呢? 看叶初棠迟迟没有说话,叶璟言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阿姐?为何忽然提起他来?” 叶初棠红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是吗?若当时烈王没有醒呢?” “那——”叶璟言忽而语塞。 他神色微变,“阿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叶初棠给小五掖了掖被子,慢条斯理,“阿言,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旦那个设想成真,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就真是萧成霖了。 叶璟言心脏快速跳动。 他太清楚叶初棠这话的意思,可—— “他腿上有疾,就算真有这个心思,怕也难以成事吧?” 叶初棠回头看向他,眉梢微扬。 “腿疾难道便注定无法医治吗?你忘了,我看过的腿有残疾之人,可不只他一个。” 隆城现在不就有一个在忙活? 而且,按照她的推测,那人的腿疾应该好转了许多。 他还是两条腿坏了。 萧成霖可是只断了一条。 “死人尚且能够复生,何况……一条残腿?” …… 靖王府。 萧成霖坐在廊下,正亲手侍弄草。 几个盆里种着枯枝,一点绿色也无。 但他还是神色认真,动作细致,十分上心的模样。 “殿下,还是小的来吧。”站在一侧的长随说到。 萧成霖摇摇头,“你弄不好,还是我亲自来吧。” 长随看了一眼那干枯的枝干,只得应是。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殿下,虽然最近天气暖和了不少,但也还没到草草茂盛生长的时节,您这样,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你就不懂了。”萧成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满意地打量了刚刚被他修剪翻新的盆,昳丽的容颜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万事总要提前筹备才行,何况这虽是枯枝,下面的根系却活的好好的,只等春风化雨,便能重新活过来,蓬勃而生。届时,必是一番好景色。” 长随递过去一抹干净的帕子,“主子眼光长远。” 萧成霖接过,细细擦去手上的泥污,又似是无意地问起,“听说,叶初棠见了三姐最后一面?” “是。据消息,是陛下的命令。” 萧成霖动作一顿,嘴角微微勾起。 “那还真是巧了。她医术了得,之前还曾给那几个南胡刺客当众做过尸检,怎么,三姐那边她没仔细查看吗?” “这自然是不行的。三公主万金之躯,她怎好冒犯?” 萧成霖“嗯”了一声。 “那还真是可惜了。按她的性子,应该是想仔细查一查的。” 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意? 萧成霖擦干净手,随手将帕子扔下,抬头看去。 这一方天地,他已经看了许多许多年。 “今天天气不错。”他笑了笑,“父皇痛失爱女,应是十分悲痛。身为儿子,自然要陪侍左右。” “进宫看看吧。” 长随立刻应声,“是。” …… 定北侯府。 沈延川拆开信封,一张薄薄的信纸掉落。 若谢安白在此,必定又要抱怨看不懂这上面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这还是一份来自瓦真的信。 不过,和之前的那一封不同,这一封字迹十分潦草,一看便是匆忙之际写就。 云成垂手而立,并不能看到上面的文字。 但他知道这是谁的信。 “主子,乌格勒这时候给您来信,目的何在?” 云成有些想不明白, “算算日子,他这会儿应该正和他那位好弟弟斗法呢吧,怎么还有空给您写信?” 647.第647章 弹劾!(二更) 第647章 弹劾!(二更) 沈延川很快将那封信看完,直接转交给了他。 “你看看。” “这——”云成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双手接过。 上面不过寥寥几行,云成扫了一眼,便将之尽数揽入眼底。 平日他负责守在京城,处理各方来信,其中也有北疆的消息,瓦真文他自然是认识的。 看完以后,云成面露讶色,“乌格勒竟想请你帮忙,一起对付卓拉?看来他真是走投无路了,竟连这样的求援信都写了。” 沈延川薄唇微扬。 “我和他之间的那些陈年旧账,与他的王位和前途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他现在唯一的敌人,就是卓拉。只要能将卓拉解决,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云成点点头,“主子说的是。但……卓拉蛰伏多年,一朝登临大汉之位,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乌格勒就这么匆匆忙忙回去,双方正面交锋的话,只怕没什么胜算。” “这一点你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 沈延川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若有所思, “明面上,他带着和谈书光荣凯旋,纵然卓拉对他有绝对的杀心,也不好做的太过。但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卓拉终究不会放过他。乌格勒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趁着这个时间拼命为自己寻找盟友,可惜,我没兴趣参与他们的内斗。” 乌格勒绝对想不到,他那位好弟弟,早在他之前,就已经给沈延川写了信。 那封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是希望沈延川帮忙拖延时间,尽量让乌格勒多在京城逗留一段时日,以便他行动。 沈延川其实什么都没做。 但乌格勒还是出于种种原因,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那封金信的到来。 云成思索片刻,“乌格勒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毕竟是最受木木贞儿器重的大王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他振臂高呼,必定还能引来不少人追随左右。再加上他带回了那一封和谈书,对瓦真而言,是真正的大功臣。卓拉再心急,也不能公然对他下杀手。这么一来……究竟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沈延川神色波澜不惊,“如此也好,北疆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云成一怔,旋即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主子当初接到卓拉的那封信,就已想到了今日?” 一开始他也不太理解,主子为何和卓拉有了联系。 当时他甚至以为,主子和乌格勒打过几场,所以站了卓拉那边。 但现在看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时今日! 瓦真内斗,必定陷入混乱,那么就分身乏术,没有多余的精力骚扰北疆边境。 沈延川笑了笑,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看着橙红色的火焰将那封信慢慢吞噬,才道,“瓦真谁坐可汗之位,对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争这个位置,就能省去我不少力气。” 云成恍然! “原来如此!” 他心中震动又感慨,忍不住道,“主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样的话,侯爷在北疆,也能率领众部将好好休养生息一阵子了。” 火光腾跃,映照在沈延川的脸上,越发衬得那双凤眸漆黑幽静,深不可测。 他神色渐敛。 “外有强敌,内有乱贼,若不如此,形势只会更糟。” 云成闻言心中一惊,眉头也皱了起来。 “主子的意思是……” 沈延川摇摇头。 “且一个个来吧。” 最后一角被烧尽,化为一缕青烟无声散去。 “明日朝会,又有一场好戏。” …… 翌日。 因着穆武帝的病情,朝会停了几日,这天终于又重新开启。 众多朝臣分列两侧,齐齐叩拜行礼。 穆武帝坐在龙椅之上,苍老的目光环视下方。 “都平身吧。” 他的身体接连遭遇打击,明显已不如从前,现如今能好端端坐在这,全靠叶初棠的药吊着。 下方众人不敢抬头细细打量,但听穆武帝声音,虽不比从前中期十足,但也依旧低沉有力。 不少人私下暗暗交换视线。 看陛下这样子,倒是比传言中的缠绵病榻好多了。 那叶初棠也真是有几分本事,居然真能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李公公扬了下拂尘。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行列中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 众人闻声看去,却纷纷愣住。 穆武帝看清那人,也颇是意外。 “缪盛,你因何事启奏?” 这位站出来的,正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兼绥南巡抚——缪盛。 “可是绥南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 自从徐杰死后,缪盛替代了他的职位,一直忙着在绥南赈灾,安抚灾民。 直到年前,天冷地寒,河水上冻,赈灾的粮食也都被抵达绥南几个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灾情才终于得到控制。 缪盛才回了京。 听得穆武帝询问,缪盛摇了摇头,道,“启禀陛下,绥南灾情已缓,微臣今日是为另一件事上奏!” “哦?” 穆武帝倒是生出几分好奇,缪盛一向低调,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想来不简单。 “你说。” 缪盛沉声, “微臣要弹劾北疆靖远副参将,显武将军——郑抱粟!谎报军情!冒领军功!贪赃渎职!勾结外敌!四大罪状!” 一石惊起千层浪! 短暂的死寂后,偌大的殿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惊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缪大人刚才说什么?他要参谁?” “郑抱粟!他要参郑抱粟!” “这名字我倒有点印象,好像在北疆立过好几次大功不是?缪大人怎么忽然要参他?还、还是这么严重的罪名?” “这四条……可都是死罪啊!” 喧噪的人群中,有一人的脸色格外阴沉。 ——范承卓。 自从上次被贬斥,他如今仅仅是个五品,只能站在队伍的末尾。 可缪盛的话,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身影,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周身血液都似乎凝固。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缪盛这是冲着他来的! 648.第648章 四大罪状!(一更) 穆武帝眉头渐渐拧起,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 “这个人,朕倒是有点印象,不久之前,他不还曾一力退敌,立下赫赫军功?怎么这一转眼,你就要参他?” 缪盛双手呈上奏折。 “启禀陛下,微臣以前也是为他所蒙蔽,以为他是难得的将才,在边疆守护一方安宁。没想到……他胆大包天!这奏折之上,详细记录了他任靖远副参将四年来,大大小小参与的几十次战役!其中,谎报军情九次,冒领军功十七次!其罪罄竹难书,理应处斩!” 穆武帝脸色微沉。 缪盛身为兵部尚书,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必定是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 他说的……只怕八九不离十了! “拿上来。” 李公公立刻应声,迈着小碎步匆匆将那份奏折转呈。 “请陛下阅览。” 穆武帝的目光有如实质,沉沉从下方众人脸上扫过,带着无形的压迫。 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个大殿安静无比,一时间竟只能听到穆武帝翻开奏折的声响。 穆武帝一行行看过,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砰——! 他猛然一拍扶手,“放肆!” 哗啦—— 殿中众臣齐齐下跪叩首,“陛下息怒!” 范承卓两手撑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冰凉的地面传遍全身。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额头冷汗直冒。 那份奏折上究竟写了什么?竟惹得陛下动此大怒!? 缪盛这一招来的太快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之前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眼下——又该如何!? 陈松石身为首辅,率先抬起头,“陛下龙体为重,气大伤身啊!” 穆武帝脸色发青。 “缪盛!这折子上的内容可都是真的!?” 缪盛表情平静,显然早就料到穆武帝看到这折子,必然是这反应。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分毫!” “好、好!好一个郑抱粟!” 穆武帝气极反笑, “亏得朕之前几番嘉奖,还以为他骁勇善战!不成想,竟是个满嘴谎言胆大包天的草包!” 这番话说的是极严重了。 陈松石的视线在那奏折上停留一瞬,“陛下,那郑抱粟之前在军中表现一直颇佳,怎么……” “缪盛!” 穆武帝气急, “你来说!” 缪盛应是,开始历数郑抱粟的四大罪状。 “第一罪!谎报军情!据查,郑抱粟调往北疆戍守后,在任期间,屡次谎报军情,百余人的敌军骚扰,被他谎报成数千,这中间拨付的粮草和军饷,尽数被他吞了,数量之巨,达十万两白银之数!” “第二罪!冒领军功!大家应该都知道,边关战事,总会割下敌人的左耳以作统计,郑抱粟大本事没有,又想立功求赏,竟命令手下将士割掉流民的左耳充数!假作军功!此等行径,恶劣狠毒至极,郑抱粟的名字,早已成了无数北疆百姓的噩梦!若非此次微臣派人暗中调查,只怕这消息,还被他瞒得死死的!” 不少人到抽冷气,眼底浮现惊骇之色。 ——那郑抱粟竟残忍至此! “第三罪!贪赃渎职!郑抱粟私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能打能杀的将士只因不愿对他阿谀奉承,就被他各种针对,甚至被调离职位。反倒是对他极尽讨好之人,不少都占据要职!他所镇守的城池,表面看总是捷报频传,其实百姓流离失所,被抢被杀无数!” 缪盛深吸口气。 “他在自己的地盘一手遮天,每每遇到强敌,便仓惶出逃,任由自己的手下和百姓被人鱼肉,而等那些敌人在城里扫荡一圈,抢光杀光,逍遥离去之后,他才会带着自己的亲信返回,割下那些士兵和百姓的耳朵,谎称自己打了胜仗,承恩受赏!” “而若遇到零散的小队伍,他又会集结大量兵力,出城迎战。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出去打了好一场大战!最后,他自然也会将这些全部上报,夸大自己的功绩,装出一副英勇善战的模样来。” 不少人面面相觑。 要这么说,那个郑抱粟当真是死罪难逃了! “微臣得知他如此行径,心中悲愤难安,便暗中遣人多方调查,寻得证据,却没想到,发现了更为触目惊心之事!” 缪盛双拳紧握,显然在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愤怒, “第四罪!勾结外敌!微臣发现,郑抱粟暗中倒卖军中武器辎重!他谎报军情申报下来的那些武器辎重,有不少都被他偷偷卖给了瓦真人,所得巨量财富,尽数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整个大殿无人言语,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最后一条罪名有多严重! 跪在末尾的范承卓下意识就要抬头,不知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双手死死按在地面,指节泛白。 但其实他的心早已经乱成一团。 缪盛居然查到了这么多!? 那、那—— 陈松石神色肃然,道,“缪大人,事关重大,不可妄言,你既说郑抱粟暗中倒卖军中武器,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 缪盛冷哼, “雁过留痕,就算他用尽心思掩盖,也终究无法彻底抹去那些痕迹!陛下,微臣几日之前刚刚接到战报,说北疆战线上,有将士遇到一队瓦真人,对方用的,赫然是我军弓弩!而且,那些东西并非是他们通过战争缴获,因为样式齐全规整,一看便是新的!” “一番盘问下来,那些瓦真人便承认了,那些弓弩武器,是他们上面的人下发的!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拿到了那些东西,而且数量不少!” 缪盛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语气冷肃, “那些瓦真人擅骑射,其体格魁梧,两军交战,我们本就是靠着这些武器,才能胜他们一筹。现在这般,一旦对上,我们的人还有何胜算!?到时候,只怕全都要被瓦真铁蹄踏成烂泥!” “四大罪状,郑抱粟万死也难偿万一!”(本章完) 649.第649章 血亲(二更)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穆武帝刚才为何动了那么大的怒火。 ——此等通敌卖国的行径,千刀万剐也该他得的! 官场之上鱼龙混杂,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若说谁都是清清白白,那绝无可能。 但郑抱粟这一次,真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竟如此大胆!” 陈松石双手抱拳,沉声道, “求陛下早做裁决!此等叛国之贼,绝不可轻饶!” 穆武帝自然不会轻易算了。 他深吸口气,“传朕的旨意——削去郑抱粟一切官职,即刻派人,将他押送回京!记住!朕要活的!” 众人心神一凛。 ——活口!穆武帝只怕是要亲自审问了! 犯下这么多罪行,若能死在外面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一旦郑抱粟踏入京城,等待他的,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 穆武帝目色沉沉,缓缓扫过众人,“这个郑抱粟为非作歹多年,竟是直到今日才被捅破,只怕这上上下下,也有人在为他一力兜底吧?” 众人齐齐噤声。 穆武帝本也没打算直接问出答案,只道,“缪盛!” “微臣在!” 穆武帝抬手,一个个点过。 所有人低下头,不敢妄动分毫。 气氛犹如冻结。 “这些人,都是好样的……都是好样的!这么大的事儿,朕就不信,你们全都不知!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吃了他郑抱粟的好处,替他瞒下了这诸多罪过……你们心里都一清二楚!咳、咳咳——” 说到激动之处,穆武帝激烈咳嗽起来。 李公公担忧上前,“陛下——” 穆武帝摆了摆手,等咳嗽渐渐平息,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唇色却是异常苍白。 唯有那双苍老却依旧锋利的眼,仍然充满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给朕查!朕倒是要看看,这一杆子,到底能打翻他这一条船上多少人!” …… 散朝之后,众人连续转身离开。 三五成群,神色各异。 当然,他们聊天的主题,都是郑抱粟。 “哎,你们说那个郑抱粟到底怎么想的?他若没那个领兵打仗的本事,只管在下面做个小官就是,怎么非要往上爬?” “哈哈,这还用问?自然是爬得越高,得到的好处就越多咯!” “说得也是。要不是今天缪大人将他参了,他还继续过着自己的潇洒日子呢!不用亲自上战场,就累积了一身军功,平步青云,手握大权。换谁,谁不想?” “都是些不入流的路数,他莫不是真以为,能靠着这些手段混一辈子?哼,这一次缪大人直接把天捅破了,我看,那郑抱粟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谁说不是呢?他那胆子也忒大!其他的就不说了,居然还敢和瓦真人互通有无,卖的还是军中武器!真是嫌命太长了!这有的钱能赚,有的钱不能赚的道理他都不懂?这下,真是要把自己给撑死喽!” 几人正说着,徐凤池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即出声。 “范大人!” 正脚步匆匆准备离去的范承卓脊背一僵,回过身来,冲着几人抱拳,勉强扯了扯嘴角,“徐大人,有何要事?” 徐凤池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仿佛没看到他略有异色的神情,笑道,“没什么,就是看范大人眉眼之间满是焦急之色,可是家中有什么急事儿?” 刚散朝,大家连宫门都还没出,就算家里有事儿,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徐凤池这话问的着实有问题! 范承卓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他心虚,也就没什么应对的心思。 “没什么。” 言辞之间,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若徐大人无事,下官这就走了。” “哎——” 徐凤池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他拦下,脸上依旧挂着笑。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我们正在聊郑抱粟的案子,虽然范大人现在已经不是刑部尚书,可大家同朝为官,都该为陛下分忧才是。不知这案子,范大人怎么看?” 范承卓压下心中情绪,语调冷平,“陛下自有裁决,我等不宜过多置喙。” “这怎么能算是置喙呢?只是聊聊而已,再说,回头他被押送回京,少不得三法司会审——” 徐凤池在都察院任职,自然和这案件息息相关。 他多关心关心,倒也正常。 范承卓难以反驳,心头更加烦闷。 然而就在他打算直接告辞离开的时候,徐凤池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对了,我记得,那个郑抱粟……好像和范大人有点关系?”徐凤池似是无意地问道。 范承卓脑子里的那根线瞬间绷紧! 徐凤池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好像是你同族的一个晚辈?似乎是……该喊你一声表叔?” 话音落下,其他几人也都愣住。 “真的?” “原来范大人和那个郑抱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之前怎么没听人提过?” “是啊……” 一时间,几人看向范承卓的眼神也变了。 范承卓心中气恼至极,面上却不好表露分毫,只淡声道,“我同宗同族之人众多,但早已各自分家,彼此鲜少有所往来。那个郑抱粟,我一共也没见过几次,更遑论其他。倒是徐大人……倒似乎对这些事儿格外在意?” “自然要在意。”徐凤池笑着应声,“如今陛下为此事烦忧,你我既为臣子,自该为陛下分忧解难。尤其,陛下今日金口玉言,要将和郑抱粟利益相关的上上下下,全都查个彻底……这血亲一系,更是重中之重,范大人,你说呢?” 范承卓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变得极冷。 “我范承卓行得端做得正!即便要查,尽管来查便是!最好你们动作都能快些,也好早日还我清白!” 说罢,他狠狠一挥袖,转身快步离去。 徐凤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声哼笑,扬声拱手, “那就——借范大人吉言了!” 范承卓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他深吸口气,竭力站稳,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掌心已满是冷汗。(本章完) 650.第650章 哪个真的服你?(一更) 第650章 哪个真的服你?(一更) “徐大人,你说,郑抱粟的所作所为,那范承卓,真的一无所知吗?” 看着范承卓走远,一人忍不住低声询问。 徐凤池不置可否,“知或不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他既然这么有底气,那咱们且看着便是。” 若真的毫无关系,朝中这些人,怎会对这二人的关系毫不知情? 若非徐凤池当众说出口,范承卓辨无可辨,只怕没几个人会相信,这两人之间,竟还有这这一层血缘。 不过这样也好。 之后无论怎么查,范承卓都没有借口阻拦了。 他必须将自己的一切完全摊开,任由查询! “不管怎么说,那姓范的态度也太嚣张了!”另一人不屑轻嗤,“他还当自己是三品大员不成?” 徐凤池笑了笑。 “有这么个表侄,他会心烦也是正常。” …… 范承卓一出宫门,便直奔忠勇侯府而去。 正在家里陪着外室玩乐的谢安钧得知范承卓登门,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 安抚好身边美人,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来到前厅,看到范承卓,谢安钧心中更是不满。 “这时候,你来这做什么?” 以往两人见面,都选在私密场所,明面上的往来接触并不多。 现在青天白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万一被有心人注意—— “形势紧急,顾不得那些了。” 范承卓神情严肃,一脸愁容。 谢安钧走过去将门关上,闻言一愣,“怎么了?” 范承卓一贯冷静,倒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你又被人抓住什么错处了?” “不是我!” 谢安钧眉头紧锁, “是郑抱粟!” “你那个表侄?他怎么了?”谢安钧心里起了怀疑,“难不成,是打了败仗?” “要真是那样倒好了!” 范承卓只觉得从未如此为难,哪怕是当初他被降职,他也从未丧失信心。 他一直坚信,他不过是一时落魄,等他日有了机会,他还能再次翻身! 可—— “今天的朝会之上,缪盛把他给参了!” 范承卓迅速把今日朝会发生的那些事情复述了一遍,越说,谢安钧的脸色越难看。 听到最后,他已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愤然起身。 “他真是疯了!” 谢安钧快步来到范承卓身前,死死盯着他,压低了声音厉色质问, “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他以后不会再和瓦真人有任何牵扯了!现在闹成这样,你怎么解释!” 范承卓心里也烦得要死,被他这般逼迫质问,一时也火上心头, “我是跟他反复叮嘱过了!他也答应得好好的!可谁知道就那么巧!被缪盛查到了!他直接一杆子捅到了陛下跟前,我有什么办法!?” 他也是越说越气,忍不住嘲讽起来, “还有你!之前是谁跟我说的,朝中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势必能早早得到消息——现在人家都捅破天了!消息呢?要不是我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说吧!” “你!” 谢安钧一噎,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压下心中怒火,来回踱步,也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怎么会这样?缪盛之前竟然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自从他袭爵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日子必然会好过许多。 朝中众臣,谁见了他不得给个面子? 就算他没有兵权,声望也不如老侯爷,可现在忠勇侯府的当家人是他! 他既占了这个位置,自然与从前不同! 谢安钧的确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以至于现在突然被打了这一闷棍,整个人都蒙了。 范承卓看着他那模样,心中冷笑连连。 外人都说谢安钧虽然不能练武,但写得一手好文章,乃是有大才之人。 但只要和他多接触几次,就会发现——这实在是一个蠢货! “你莫不是以为,解决了你那个弟弟,就万事大吉了吧?这朝中波云诡谲,形势难测,一不小心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范承卓眼中的不屑几乎难以掩藏, “我看你最近的日子是过得太悠闲自在了,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谢安钧脸色难看。 这段时日,他借口守孝,几乎不问外事,整日在府中寻欢作乐,的确爽快极了。 忠勇侯府上上下下无人敢忤逆他半分。 时间久了,他真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也正因如此,范承卓这话实在扎心。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该怎么做。”谢安钧咬了咬牙,“当务之急,是确保郑抱粟不会把你我牵扯进来!” 范承卓冷笑,“圣旨这会儿只怕已经出了京了,你能拦下?” “圣旨怎么能拦!你疯了不成!” 谢安钧气得胸口发闷,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让郑抱粟踏入京城!” 范承卓神色一动,眼中泛起冷意,“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谢安钧拧眉沉思,语气决绝,“只要他死在外面,那些事儿就无法继续查下去!就算将来缪盛他们查到是你我联手将他推荐去的那边,没有证据,也不好拿我们如何!这样——” “不行!” 范承卓立刻出声反对。 谢安钧一愣,有些不可置信,“范承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吧?你搞清楚!他要是活着回来了,咱俩全都死定了!通敌的罪——你我谁都担不起!” 范承卓态度依旧坚定,“总之不行!这个法子我不同意!” 谢安钧好笑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范承卓,你该不会忘了,当初是你和那个郑抱粟非要拉我下水的吧?那时候我就说过,想捞钱可以,但不能打别的主意。是他!贪得无厌!是他将那些兵器暗中倒卖给瓦真人的——” “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范承卓突然冷声反问。 谢安钧哑声。 范承卓冷笑。 “那些钱,可是有一半都落在了你手里。你不认?” 谢安钧急了。 “我那些钱都拿去——” “拿去笼络人心了,是吧?” 范承卓眯了眯眼, “你想继承你父亲的兵权,却只能想到这个法子,谢安钧,你有没有想过,跟随你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真的服你吗?” 651.第651章 水鬼(二更) 第651章 水鬼(二更) 这话算是戳在了谢安钧的心窝子上。 他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攥住范承卓的衣领,“姓范的!你说什么!” 范承卓丝毫不惧,直直和他对视,冷笑反问,“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你不会觉得,他们是真心敬佩你,跟随你的吧?” “你!” 谢安钧猛地推搡他一把,深吸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火气, “我现在不跟你计较那么多!反正那是你侄子,你要救,也行!但前提是——你我都不被牵连!若是咱们都被拉下水……到时候你在刑场上后悔都来不及!” 范承卓也是一肚子火,可他知道,这时候能商量的人,只有谢安钧了。 冷静片刻,他沉声道,“我现在的确需要你的帮忙。你在军中养的那些人,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你即刻传消息出去,让他们想方设法把人放走!不管去哪儿,总之,不能踏足京城!” 谢安钧总算听明白了,看着他冷冷发笑。 “你还真是铁了心要保他啊!这法子也行,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一定能成功。毕竟,这次陛下可是派出了精锐前去拿人!要是有什么纰漏……” 这也是范承卓发愁的地方。 谢安钧的手下的确不少,可是能干的并不算多,而且这件事十分机密,必须选最信得过的人,这样一来,可选的范围就更小了。 万一做不成,反而还会将他们全都扯出来。 谢安钧眼神闪烁,“我丑话可说在前头,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再留情面了!” 范承卓不怕死,他可还想好好活着! 这忠勇侯的位置他才坐了没几天,刚开始享受几天快活日子,要让他将这些全都抛弃? 绝不可能! 范承卓听懂了他的意思——让他帮忙也可以,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让那些人想方设法杀了郑抱粟! 范承卓心中不甘,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深吸口气。 “成交!” 他心里对郑抱粟还是抱有希望的,就算真的到了绝境,郑抱粟也会想办法逃出去。 到底是在边关磨炼过几年的,若是一点武艺也无,当初也不可能顺利将他推到靖远副参将的位置。 想到这,范承卓总算心中稍安。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他话语中的催促之意令谢安钧很是反感,不耐皱眉,“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从前的范承卓身居要职,他不过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忠勇侯世子,有许多事情都得麻烦范承卓帮忙,态度自然客气。 可现在,形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范承卓被贬,他却已经成了忠勇侯。 他自然不愿再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自身还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他连这些敷衍的话都不会说,早就让人将他打发出去了! 范承卓却无心在意他此时想法,心中依旧满是焦虑。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缪盛,也得查!他年前一直在绥南,这才回京两个月,就雷厉风行,查出这么多东西,绝对是有备而来!” 谢安钧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神经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查缪盛?那缪盛世什么人?绥南巡抚!如今的兵部尚书!就算是我,见了他也得给几分面子,这怎么查?”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范承卓猛然起身,脸色难看,“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他从头到尾,连北疆都未曾去过,短短时间内,就将郑抱粟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若说没有人和他联手做局,我绝对不信!” 谢安钧心头一跳。 刚才他还真没想那么多,此时听返程捉急一说,他才意识到,事情好像的确不太对劲。 “也是……按理说,他有这么大的动作,先前一定有征兆,可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范承卓忍不住嘲讽,“你还信得过你在朝中安插的那些人手?就你手下那些废物,还是尽早撤了吧!别回头消息没打探到分毫,倒把自己赔进去!” “你!” 谢安钧本想反驳,奈何实在理亏,只得将心中火气压下。 “这是我的事儿,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范承卓低声冷嗤。 “哪怕是你那个不务正业的弟弟谢安白,随便在京城走一走,打听到的消息只怕都比你灵!” 谢安钧脸色一变,气极反笑。 “一个手下败将,有何可惧?” 范承卓心里是真的看不上谢安钧,但谁让他是谢沛最偏爱的长子? “他可不能跟你比,”范承卓眯了眯眼,唇角一抹嘲讽的冰冷笑意,“老侯爷为了保住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得。在这一点上,他可远不及你啊!” 谢安钧盯着他,表情阴沉。 “说完了?说完了,现在就滚!”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范承卓离开后,谢安钧砸了茶盏。 外面的下人闻声匆匆赶来,“侯爷?您怎么了?” 谢安钧猛然厉喝,“都不许进来!” 下人们唯唯诺诺,再不敢上前一步,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应声退下。 走远之后,又听到屋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下人们也是一脸愁容,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侯爷这脾气,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是啊!从前他脸上总带着笑,和和气气的,但自从袭爵,这性格是一日比一日古怪。” “唉,这么一比,二公子虽然风流纨绔了些,却是个好脾气的……” “嘘!要死啊你!还敢提什么二公子?侯爷早就说了,这府里没有二公子!小心被别人听到,叫人牙子把你发卖出去!” “我这也就是随便一说……行了行了!不说了!” …… 这厢,范承卓出了忠勇侯府,回到了马车上。 “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车夫感受到他一身怒意,也不敢擅自决定,只得小心询问。 范承卓心头如有火烧。 他真正想去的,其实是另一个地方。 或许只有那位能帮他了…… 但他不敢。 思来想去,他疲惫地往后一靠。 “随便吧,只要不回府,去哪儿都行。” 车夫想了想,试探问道, “大人若是心中烦闷,何不借酒消愁?那云来酒肆的新品桃酿堪称一绝,您要不要试试?” 652.第652章 旧相识(一更) 第652章 旧相识(一更) “云来酒肆……” 范承卓一字一句,面无表情,眼中却染上几分深切的怨恨。 车夫心头一惊,这才想起那云来酒肆的当家掌柜是叶初棠! 那位和自家大人可是有着不小的过节!怎么能在此时提及? “大人见谅!是小的一时疏忽!那地方原也没什么好的——” “就去那。” “都是……什么!?” 车夫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回头。 隔着帘子,他看不到范承卓此时的表情,可是但凡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自家大人提起此地绝不会痛快! 车夫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您、您真要去?” 范承卓反倒笑了,只是那笑声颇冷。 “怎么?她这酒肆,旁人去的,我去不得?” 车夫不敢多言,立刻应了。 “是、是……!” 他手上扬鞭,马车便调转方向,朝着云来酒肆的方向而去。 …… 范承卓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方才他是真急了,才直奔谢家而去,此时冷静下来,他知道不妥,却也并不后悔。 毕竟现在他能求得动的人,也没几个了。 此举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顺藤摸瓜查到他和谢安钧的头上,但那终究需要证据,就算真的去到朝堂之上,他也未必没有自辨的余地。 可要是郑抱粟真的被押回京城……他们所有人都将死路一条!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谢安钧的人足够得力了…… 街道两旁渐渐热闹起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令范承卓心中越发烦闷。 他干脆挑起帘子,朝着外面张望。 此时他们已经拐到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之上——云来酒肆和揽月楼分别坐落在这条街的两侧,门前人来人往,生意极好。 范承卓的视线落在那“云来酒肆”的牌匾之上,脸色更沉。 京城人士都知道这是叶家的产业,所以他先前从未来过。 但今日,他反而想进去,一探究竟!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缪盛今日突然上奏,其中未必没有叶初棠的推波助澜! 这话若是说出去,或许会引来许多人笑话,毕竟那二人,一位是闺阁千金,一位是朝中要员,怎么看,他们之间都扯不上关系。 可范承卓不这么想。 他总觉得,自从遇到叶初棠,他的运气就变得非常糟糕,做什么事儿都不顺。 今日郑抱粟被弹劾,表面看和叶初棠没有任何牵扯,他却还是总不能放心。 所以思来想去,他觉得,不如亲自过来看看! 若真能找到一些线索,就算没有白来! 这么想着,范承卓下了马车。 门前负责迎客的小二立刻笑着迎上上来,“客官,可有预约?” 范承卓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冷冷,“并无。” 小二笑道,“哟,那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客人多,包厢都已经订出去了,您看给您安排大厅靠窗的位置,如何?” 范承卓眉头微微皱起。 从前他去哪里都是人追着捧着,自从被贬官,这日子的确不好过了。 但他没忘记今天来是另有目的,还是忍下了。 “随便。上一壶你们新出的那个,叫什么桃酿?” 小二哎哟一声,神色歉疚,“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的桃酿已经卖完了。您看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雪中饮?” 范承卓耐心本就不多,哪里还有功夫和他在这废话,脸色微沉,“不管什么,只管上一壶好酒!” “是!是!”小二也看出这是个不好惹的,立刻将人往里引,“您这边请——” 范承卓在窗边的一个空位坐下。 这会儿还是白日,店里人已经许多,不难想象到了晚上,又会是何等热闹景象。 范承卓四周打量了一圈,没看出什么问题。 酒上的很快。 他随手拍开盖子,倒了一杯。 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还没喝,已经让人醉了。 范承卓的模样,一看便知是朝中臣子,但他坐在这,却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毕竟每天来这里的权贵之人太多,他这着实没什么打眼的。 坐了一会儿,范承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想起今日种种,他心中烦忧再次翻涌,令得他眉眼都耷拉了下来,显得颇为哀愁丧气。 朝会之上,他不敢言语,拼命掩饰。 忠勇侯府,他声嘶力竭,据理力争。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里到底有多么紧张和担忧。 缪盛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陛下震怒,既然让他去彻查,那一定会查个彻底! 那些事儿,只怕兜不住太久了…… 范承卓苦闷不已,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他生生咽下,辛辣过后,却又生出无尽的酸涩和绝望。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沦落到今日这一步! “哎,小心着点儿!”薛然跟着两个小二走来,神色小心又紧张,“这可是要送去四殿下府上的!万万不可有闪失!” 范承卓一愣,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两个小二正各自抱着一坛酒往外走。 那两坛酒一看便和店里的这些不同,仅仅是酒坛,看起来都精致不少。 其中一个小二笑着应声,“掌柜的,您就放心吧!我们知道轻重!绝对把这酒好好送去,不敢出半分差错!” 另一人附和点头,“是啊!这可是二小姐亲自泡的药酒,听说强身益体,四殿下的腿——” 说到这,他似乎也察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薛然哼笑一声,语调自然,却隐隐带着几分骄傲。 “你们知道就好。京城里多少人想求咱们二小姐亲自酿的酒而不得?但四殿下不同,他既是二小姐的旧识,这礼自然也送得。” 两个小二听得连连点头,“可不是!” 薛然抬了抬下巴,“行了,别耽误了时辰,马车就在外面,你们两个一起去送。” “好嘞!” 两人笑呵呵抱着酒出去了。 周围有人听到了薛然的话,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倒是也没觉得惊讶。 ——诚如薛然所说,这满京城无数达官显贵想要这酒还没有呢! 四殿下是皇子,身份尊贵,会有这待遇原也正常。 薛然叮嘱完,便又转身上了二楼。 唯余下范承卓渐渐皱起了眉头。 叶初棠……什么时候和靖王府关系这么好了? 653.第653章 饵(二更) 第653章 饵(二更) 听那意思,两人还是旧相识? 可这事,之前怎么没听过? 范承卓绞尽脑汁,都没在脑子里搜索出相关的记忆。 他又朝着门外狐疑地张望了一眼,就见那两个小二已经驾车而去。 看方向,还真是往靖王府而去…… 范承卓端着酒杯陷入沉思,只觉得脑子里乱的很。 叶初棠到底……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 “可惜了那两坛好酒。” 对面,揽月楼,二楼临窗,二人正对面而坐。 沈延川端起一杯茶轻抿,视线从那辆马车上淡淡扫过,声音平静,眸色淡淡。 “你亲手所酿,若是拿出去,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抢。就这么白白送入了靖王府,着实有些浪费。” 叶初棠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药酒!那是药酒啊!身体不好的人才用得着,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吧?再说了,之前不也给你送过更多更好的?” 沈延川放下茶杯,眉眼不动,似是陷入沉思。 “也是。足足六坛酒,够十年的分量了。” 叶初棠:“……” 这酸味儿简直是要飘出去了! 她无奈举手投降,“知道了,世子殿下。回头,哦不,今晚!今晚我就让人给你送去一车,各种都来两壶,如何?” 沈延川沉思片刻,矜持道,“那也太让你破费了。” 他下颌轻抬, “那今天这杯茶,我请你。” 叶初棠:“……” 他微微侧头,正在努力啃梅糕的小五似有所觉,睁大眼睛抬起头,两只小手还抓着蜜饯和绿豆糕,一脸懵然。 叶初棠不忍直视地扶额。 沈延川扬眉,“还有这几盘糕点,也都算我的。” 听来实在是大方极了。 叶初棠:“……殿下,没记错的话,这揽月楼,好像姓沈?” 要不是想找个好点的视角,她也不会来对门啊! 沈延川朝着窗外看去。 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对面云来酒肆一楼靠窗位置坐着的那个人。 他薄唇微挑,似带笑意。 “怎么,这一趟来的不值吗?” 叶初棠也跟着看了过去,耸肩,“值不值,还得以观后效。” 沈延川倏尔一笑,也不同她计较,懒懒靠在椅背,漫声道, “你想方设法买通他的车夫,特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引他到云来酒肆,又故意让他看到你的人把酒送去靖王府,不就是为了探知他和萧成霖的关系?” 叶初棠一手托腮,“这法子简单又方便,有何不可?再说,若不是他也怀有其他心思,想查一查我,他也不会来这。他自己要入局,那就全了他的心愿,如何?” 沈延川颔首。 “确实。” 叶初棠又偏头看向他,“不过,我本以为你今日也会去朝会,没想到竟来这里躲清闲了。” 沈延川一笑,“缪盛一人足矣。” 那些证据都是真的,郑抱粟犯下的罪行也都是真的,那么,无需其他,缪盛的那一封奏折,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何况,若是我在,被派去北疆拿人的,或许就是我了。但我在这里还有其他要紧的事儿处理,所以——” 沈延川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叶初棠也听得明白。 她赞同地点点头,“只一个郑抱粟,的确不够格让世子亲自出马,而且和案子牵连众多,朝中必定也有他的同伙,且身居高位。那些……才是真正的麻烦。” 郑抱粟犯了死罪,便是凌迟也不为过,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一枚棋子。 而真正的执棋人,完美隐匿了起来! 沈延川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人! “忠勇侯府那边,之后估计也不会太平,谢二公子打算何时回京?”叶初棠问道,“他要是再不回来,谢家这烂摊子可没人收拾了。” 自从上次沈延川说谢安白很快就会回来,叶初棠便猜测,谢安白应该并未走远,更甚至……他根本没有出京城! 只是形势紧张,他先低调藏起来了。 现在范承卓已经公然登了谢家的门,那谢安钧的好日子,也所剩不多了。 沈延川笑了笑,“他应该自有安排,无需费心。若连这点本事也无,那他就白混到今天了。” 叶初棠一想也是。 “那回头等他回来,我再带着小五亲自去忠勇侯府送礼。” 沈延川眉梢微挑。 “怎么人人都有礼?” 叶初棠眨了眨眼,朝着外面指了指。 “他不算?” 范承卓做事儿向来小心,尤其是被贬以后,更是切断了和朝中其他人的所有往来。 沈延川的人在他家外蹲守了很久,都没查到他的任何异常踪迹。 直到今日,缪盛的那一份奏折,把他逼急了。 范承卓先是去了谢家,后又来了云来酒肆。 “他坚持不去找他背后那位真正的主子,一日两日可以,却不可能永远如此。尤其现在——” 叶初棠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不过,他反应这么大,我也有点没想到。世子这次倒是选了个绝佳的饵。” 一开始沈延川说,打算用那个郑抱粟把范承卓以及谢安钧引出来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 毕竟一个远方表侄,怎么能和自己的前途和生死相提并论? 沈延川薄唇微挑,眼角含了一抹笑意。 “范承卓多年仕途,只为郑抱粟动用过自己手中的权利。忘了告诉你,当初是他主动找上的谢安钧。” “当真?” 这下叶初棠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居然对这个远方表侄这么上心?” 按理说,谢安钧想要拉拢人心,在军中搭建自己的人脉网,他才应该是积极的那一个。 反倒是范承卓,进入官场以后仕途极其顺利,就算他不和谢安钧联手,他安心做自己的刑部尚书,依旧春风得意。 “即便是再看重血亲关系的人,似乎也不值当做到这一步吧?” 叶初棠看着沈延川微妙的笑意,忽然灵光一闪。 “难道——那个郑抱粟和范承卓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 沈延川挑眉,眼中难掩赞赏。 真真七窍玲珑心,总能一眼看到最重要的部分。 “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为何有把握,能借此机会,把他身后的那位也拉出来?” 654.第654章 旧日时光(一更) 第654章 旧日时光(一更) “难怪……” 叶初棠重新看向范承卓,就见他桌上的那壶酒已经饮尽。 他倒了倒空杯,没有继续点,径直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起身走人。 雪中饮极烈,他喝了满满一壶酒,瞧着有些上头。 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就那样直直地走了出来,上了马车。 车夫虚扶了他一把,又转身做好,驾马离开。 “看来他酒量还不错。”叶初棠喃喃,“不怪敢这样直接上门。” 这分明是知道自己喝了酒,也不会醉,更不会当众做出什么失态之事。 沈延川只是看了那马车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你不想知道,他和郑抱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初棠弯唇一笑,“这虽然很要紧,但对我来说,却不那么要紧。我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行,至于其他……都无所谓。” 显而易见,范承卓已经为这事儿乱了方寸,这就够了。 人一乱,就容易出错。 叶初棠想到什么,笑意更深。 “话说回来,我那雪中饮,后劲儿还是挺大的。” …… 靖王府。 萧成霖已经听说了朝会上发生的那些事儿,昳丽的容颜上似是覆了一层薄霜,带着透彻心扉的寒意。 长随立在他身侧,迟疑许久,还是小心开口,“殿下,您看……” 萧成霖抬手。 长随立刻收声。 萧成霖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那些我都知道了,静观其变就是。” 长随神色犹豫,“可……” “此事与我毫无关系,我又何必蹚这浑水?” 他说着,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意, “只是那个范承卓……他疯了吗?散了朝会就直接去了谢家?” 这京城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 长随低声道,“那郑抱粟毕竟是他……” “不管他是谁,犯下这等大罪,本就该死!” 萧成霖陷入沉思, “你派人盯紧一点,若是他——”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殿下!” 萧成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抬眸,就看见小厮匆匆走来。 “何事?” 小厮朝着外面指了指,神色也颇为古怪, “殿下,有人送了酒来!” “酒?”萧成霖眉心微蹙,“谁送的?” “他们说自己是云来酒肆的小二!奉命给您送来两坛子酒——对了!他们还说,那不是普通的酒,是药酒!对您的身体有益的!” 云来酒肆? 萧成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一时惊愕。 “叶初棠?”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送了药酒来? 他思索片刻,便道,“你带他们进来。” 小厮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他们把药酒放在门口就走了,说店里还有活要干,就不多耽误了。那药酒,您看……要怎么处理?” 靖王府常年门庭冷落,鲜少有人往来,便连府里伺候的这些下人也早已习惯。 如今突然有人送了礼来,也难怪他们是这样的反应。 东西毕竟是名满京城的叶二小姐送的,他们不敢怠慢,可之前也没听说自家殿下和对方认识啊?这东西到底该不该收? 小厮拿不定主意,只能来请教。 萧成霖思索片刻,“把东西拿进来吧。” 这样公然送来两坛酒,叶初棠是疯了才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另外……他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是!” 小厮转身匆匆离去,很快,那两坛药酒就被放在了萧成霖的桌案之上。 屏退左右后,萧成霖盯着那两坛药酒看了片刻,伸出手去—— “殿下!” 长随立刻拦住,十分警惕, “不如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 萧成霖失笑。 “她没必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长随犹豫片刻,还是让开。 萧成霖打开其中一坛。 浓郁的酒香混着草药的独特气息,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扑面而来。 萧成霖闻了闻,忽而神色一怔。 长随有些担忧,“殿下,怎么了?” 萧成霖沉默片刻。 就在这时,一张纸条从封盖之中掉出。 上面不过寥寥几字。 萧成霖却盯着看了许久。 “殿下?” 长随喊了他两声,他才终于回神,神色复杂。 “没什么。你不觉得,这药酒的味道,有些熟悉吗?” 长随一愣,也凑近闻了闻,迟疑道,“好像是有点……这似乎和您以前在她那看病的时候,用的药很像?” 萧成霖将那张纸条递给他看。 “她说,上次的诊金给多了,今日正好还上。” 长随微微睁大眼,怎么也没想到叶初棠送来这两坛药酒。竟是…… 当初机缘巧合,萧成霖得叶初棠搭救,后来他不告而别,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却不想又在京城重逢。 他刻意没有与她联系,即便是之前相遇,他也只是戴上假面,与她客气寒暄。 他知道她也不会把他那些场面话当真。 但他没想到,她居然又送了这两坛药酒来。 实在是…… 长随皱眉,“殿下,她突然如此,保不齐是在里面下了什么东西,要不还是倒了吧!” 萧成霖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 “不必。” 叶初棠是个聪明人。 就算她想做什么,多的是法子,实在没必要如此。 “或许……她真的只是想偿还那笔多出的诊金吧。” 萧成霖手掌缓缓收紧,忽然觉得满身疲惫。 那药酒的味道太过熟悉,他还记得,很苦,很涩。 但他每一次都没有落下。 因为的确有用,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 那几乎是他人生中,唯一不用担心明天的日子。 他知道第二天,她总会送来新熬的药。 那段充斥着苦涩药香的岁月,后来被他刻意封存。 因为太安逸了,所以,对他而言,太危险了。 当他发现自己竟生出了想要一直待在那里的想法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第二日便不告而别。 若不是再次遇到,他这辈子不会再回想起当时的一字一言。 长随察觉他心情不佳,低低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萧成霖过分清瘦的手指用力,指节泛起青白,几乎要将那张纸条碾碎。 吱呀—— 房门关闭,将那一线光也锁在门外。 萧成霖忽而脱力一般,缓缓靠在了椅背之上,手臂垂落。 掌心深处,那张轻薄的纸条,完好无损。 655.第655章 墓碑之前(二更) 第655章 墓碑之前(二更)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京城南门,朝着京郊而去。 小五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 春风不寒,现如今她和阿姐出门,马车上已经不用再时刻备着暖炉。 虽然山上山下的林木还光秃秃的,枝丫却已经从灰白转变成青褐,有的还长出了小小的苞朵。 空气清新怡人。 小五深吸口气,带着微微凉意的风吹来,却只令人神清气爽。 她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回头冲着叶初棠一阵比划。 ——阿姐!我们已经好久没出城了诶!真好! 叶初棠看着她一脸的兴奋劲儿,忍不住笑,“你不是最喜欢京城的繁华热闹吗?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看头?” 小五皱了皱鼻子,眼睛却是遮不住的明亮璀璨。 ——这怎么能一样呢? 京城的喧嚣烟她喜欢,这里的空旷自由她也喜欢! 而且…… ——只要和阿姐在一起,怎么会不开心呢? 叶初棠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蛋。 “鬼灵精。” 小五嘻嘻一笑,两只小手抱住叶初棠的手,依赖地蹭来蹭去。 叶初棠任由她玩耍,也朝着外面看去。 “应该快到了吧?”她问道。 车夫抬头朝着前方伫立的山峰看去,回头笑道,“回二小姐,应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这崇山看着近,但山下的路并不怎么好走,所以会慢上一些。” “无妨。” 范承卓离开云来酒肆后,叶初棠并未在揽月楼逗留太久,便带着小五往城外而来。 她垂眸,看向自己腰上系着的荷包。 静嫔的那颗绿松石珠子,就放在这里。 她今天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 诚如车夫所言,马车越走,前方的道路越是崎岖。 叶初棠果断选择了步行上山。 “二小姐,这山路太难走了,小的还是陪着您一起上去吧?”车夫擦了擦汗,瞧着那山,还是有些担忧。 虽然一眼看去,这山上也没什么东西,隔着稀疏的枯树,石阶若隐若现,似乎并不怎么危险,可这里平常根本没什么人来,几乎和一座荒山无异。 “也不知道这地方多久没人来过了,哪里的台阶坏了都没人修,实在是不安全啊。” 叶初棠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只是上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看着马车就是。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不会涉险的。” 见她态度坚决,车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二小姐既然这么说,那小的就在这等着您和小小姐。” 叶初棠颔首,下了马车。 小五跟在她身后,没让她抱,自己爬了下来。 叶初棠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面上却不动分毫,招了招手。 “小五,走了。” …… 一路拾级而上。 此时刚过午时,太阳透过灰蒙蒙的天空,散落冬日难见的暖意。 但山上气温相对低一些,走在台阶上,只微风拂过,也带着萧寂的冷意。 好在这个崇山并不高,叶初棠带着小五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半山的位置。 “累不累?”叶初棠低头问道。 小五摇头,两个圆圆的发髻上系着串玛瑙的红绳,也跟着摇摇晃晃。 她眼睛亮亮的,看起来精神头十足。 ——这算什么?从前在江陵的时候,她跟四哥半夜出去抓知了,能跑半座城呢! 如今不过是爬个山,又有什么难的? 叶初棠:“……” 她心情复杂地摸了摸小五的脑袋,喃喃,“真不知该骂你四哥从前太不懂事,总带着你出去疯,还是该夸他倒是给你练出了一身体魄……” 小五眨眨眼,叹气。 ——哎呀,说到这个,倒是有些想四哥了呢! 虽然她也能到处跑,不过……要是四哥在,骑在四哥肩上上来,倒是也不错! 叶初棠摇摇头。 “算算时间,你四哥这几日应该正忙着呢。估计过段时间,才会有空写信回来了。” 小五懵懵懂懂点头。 她知道,阿姐说四哥忙,大概率就是正在打仗。 戍边辛苦,四哥在那边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尤其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小五双手合十。 ——虽然她非常非常想念四哥,但四哥的安危更加重要!她只希望四哥能安然无恙! 至于其他……都没那么重要啦! 四哥如果没空写信回来,那她们给他写也是一样的,最好再寄过去些吃的用的,阿姐说过,这些实用东西没有嫌多的。 又或者…… 忽然,小五眼睛一亮,巴巴地仰头看着叶初棠。 ——或者,她们去那边看四哥? 但这念头刚从脑海之中闪过,就被小五否决。 她凝重地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 还是不要了! 倒不是怕危险,而是怕给四哥添麻烦。 她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等他吧! 叶初棠看她一张小脸上神色精彩纷呈,短短时间情绪不断变换,又是好笑又是疼惜。 “放心。你四哥答应过要凯旋,带着满身荣耀回来,他绝不会食言的。” 小五听到这又笑了,用力点头。 ——那可不!四哥可是阿姐亲自教出来的!一定厉害极了! 说话间,一大一小两人又往上走了一段。 忽然,叶初棠目光一凝。 前方不远处,隆起一座不起眼的坟墓。 “到了。” 她脚步一抬,牵着小五往前走去。 越近,看得越是清楚。 坟墓之前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寥寥几个字。 ——乌雅之墓。 乌雅,是静嫔的名字。 除此之外,那块墓碑之上再没有其他字迹。 甚至连落款的日期和立碑人都无——这也不难理解,当初静嫔死得突然,又不得穆武帝喜欢,只几个宫人将她带出来,随意葬在了此处。 能有这么一块墓碑,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或许是因为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风吹日晒,连这仅有的几个字也磨损得有些看不清了。 若有人来此,只怕无人会相信,这竟会是一位曾为穆武帝诞下过一位公主的妃嫔之墓。 然而叶初棠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向前走出一步,微微俯身,伸手在墓碑前的地面上轻轻擦过。 指尖,一抹隐约的黑灰。 656.第656章 可行吗?(一更) 那黑色极淡,混在泥土之中极不显眼,唯有仔细分辨才能瞧出痕迹。 而那,绝不是属于这里的。 叶初棠站起身,随手用帕子擦净手,又环视四周。 现在草木未盛,山上到处都是黄白色的枯草。 不过,不难想象,一到春夏时节,这里必定是葳蕤繁茂。 到那时,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座寻常的毫不起眼的坟墓。 小五好奇地走了过来,蹲在叶初棠方才站着的位置,伸出小手,也想摸一下。 叶初棠喊住了她。 “不用摸,不过是有人在这烧过纸罢了。” 小五一听,连忙顿住动作,迈开小短腿跑到她身旁,眼睛睁的大大的。 ——烧纸?这里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这里烧纸? 叶初棠笑了笑,“既有坟墓,有人来烧纸,不也正常?” 小五下意识点头,对啊!这里还立了墓碑—— 她回头看去,后知后觉。 ——难道,来烧纸的人,是那个“乌雅”的家人? 可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乌雅”为何会被孤零零葬在这里呢? 而且这周围看起来很是荒凉,好像平日也没什么人来的样子。 若真是关心牵挂她的家人,怎么舍得她孤寂如此? 实在是、实在是很矛盾啊! “小五,你还小,不懂得这世上有许多不得已。”叶初棠轻轻摇头,看向那虽然已经模糊了字迹,却依旧干净的墓碑,心中的猜测再次得到证实。 小五懵然。 叶初棠朝着远处看去。 空空荡荡,天高山远。 “她应该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所有的行踪痕迹都被完美隐藏了,无人能够察觉。” “可她唯独忘记了她自己。” “就是最大的破绽。” …… 隆城。 一队人马从城门而出。 拓跋予遥遥而望,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站在他身侧的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一声冷哼,“可算把这些大爷送走了!不过是传个旨,还拿起架子来了!” 这两日他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好说歹说,才将这些人哄骗过去。 最后又搭上不少银钱,这些人才松口离开。 拓跋予脸色冷淡,“他们朝廷那边的官员大多如此,这差事虽然奔波辛苦,却是个肥差。不捞一笔,他们是不会走的,何况——” 何况,真正的燕南王现在根本不在他们手里,虽然有个假的应付一二,但终究只能短暂敷衍过去。 这些人在隆城逗留的时间越长,真假燕南王的秘密就越容易暴露。 安全起见,一笔钱买安生,也是值了。 “主子说的是!” 那男人双手抱拳,说起这个,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但到现在为止,咱们的人都还没找到燕南王的踪迹,这可怎么办?他不会已经逃出城了吧!?他要是搬来援兵,那咱们可就被动了!” “不会。”拓跋予摇摇头,“他身中蛊毒,全身武艺尽失,如今和一个废人无异。只靠着他自己的本事,还没翻过那座山去,就已经被困死。更何况,这城里还有他的几百亲兵,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放弃他们,自己独活。” 燕南王名震西南,拓跋予此次行动之前,特意研究过他的脾性。 若非足够了解,燕南王也不能那么轻易就上了他的当。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那男人听完,眉头舒展,点点头,“不错!他大概率还是躲在了城中的某个地方!” 拓跋予沉声下令,“让他们继续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出来!” “是!” …… 城外十里地的一处山坳中,众多将士早已汇聚于此。 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一群人围城一团,中间摆着一张隆城舆图。 ——这是叶云风凭借着记忆重新绘制出来的扩大版。 之前荀丞派龙九给他送的那封信早就被烧掉,叶云风在隆城内混了一段时日后,对这里更为熟悉。 于是,他集思广益,在参考了几个同伴的建议后,重新画了一幅。 若是荀丞在此,必定会感叹这比他送去的那一幅更加详尽仔细。 上面甚至还标注了隆城内几处兵马驻扎的主要营地。 叶云风站在中间,语调沉静从容。 “他们粮草被烧,加之不便对外求援,估计撑不了太久。所以这一站要取胜,我们只要信奉一个字:拖!拖到他们弹尽粮绝,不得不向外递出消息之际,再选择夜袭强攻,必然可一举拿下!” 他的手在舆图上利落一划, “隆城易守难攻,但有一点:城中将士大多还不知道整座隆城已经被南胡人控制。一旦他们得知真相,一定会引起骚乱,到时候城中率先陷入混战,对我们而言就更加有利。” 他抬头看向周围的几位将士,神色肃然, “然而,我们兵力不足,就算有这些守城将士的帮忙,一时之间也难以组织强有力的反攻,是以,真正的拼杀,还是得看我们。”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将士赞同点头,“阿风说的极对!” 另一人挠挠头,有些为难,“可咱们总共就这么多人,城内光南胡将士就有五千之众,双方人数悬殊,这到底该怎么打,才能确保咱们赢呢?” 以少胜多,说起来容易,真正在战场上却是极难做到的。 叶云风伸手在舆图上某处一点, “所以,我们决不能分散兵力,集中攻打东门即可!他们的换防时间十分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选一个良辰吉时——” 他压低了声音。 “到时候,我们……” 直到说完心中计划,叶云风才抬头问道, “诸位以为如何?” 看几人都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叶云风愣了一下,“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我刚才说的计划不太可行?” 好一会儿,那个年龄最长的男人才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失笑。 “不是不可行,是太可行了!难怪冯璋大人对你如此看重,真是后生可畏啊!阿风,你——将来必定前途无量!”(本章完) 657.第657章 风筝(二更) 叶云风眉眼一松,笑起来又显出几分少年独有的青涩。 “您可别这么夸我了,我岁数小,本就没什么资历和经验,在诸位跟前不过是班门弄斧,您要再这么说,可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小子还谦虚!” 那男人哈哈一笑, “咱们都是冯璋大人带出来的兵!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战场之上,谁有本事,谁就是老大!依我看,你比我们都先抵达隆城,对这里比我们也都更熟悉和了解,这一场到底该怎么打,就听你的!” 叶云风一怔,立刻摇头拒绝,“这怎么能行?我——” “怎么不行?” 那男人拳头锤了下胸口,笑意未减,眼底却多了几分郑重, “这一战,对咱们来说至关重要!只能胜,不能败!所以,不管用什么法子,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咱们能赢!阿风,你出发之前,冯璋大人已经将他随身的佩剑给了你,是不是?” 叶云风一顿,还是点头,“是。” “那就对了!那把佩剑,对冯璋大人意义非凡,他既然将它交给了你,就证明他信得过你!那咱们兄弟,自然也信得过你!” 如果说之前,军中还有人对叶云风抱有怀疑,觉得一个半大小子成不了什么气候,那么现在,他们的观念已经被彻底改变。 叶云风自从接到命令,率兵驰援隆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做的极好! 换做他们来,也未必能比他更优秀! 所以现在,他们愿意听他的指挥,共打一场胜仗! 叶云风与他对视,看到对方眼底的坚定之色,也是心中一震。 周围几人也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对!咱们就听你的!你让我们往哪儿打,我们绝无二话!” “阿风!兄弟们能不能打个漂亮仗,全看你的了!” “就是!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这次一定杀入隆城,把那些南胡人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哈哈!说得对!” 叶云风被他们所感染,胸膛中也似有波澜澎湃涌动。 他回头,看向从一开始就待在此处,但一直没说话的燕南王。 “您以为如何?” 燕南王身中蛊毒的消息,叶云风瞒得很紧,只告诉了身边最亲信的几人,确保一旦遇到危险,他们能第一时间过来护住他,保证他的安危。 这场仗一旦打起来,必定险象环生,他们好不容易把燕南王救出来,绝不会再让他涉险。 所以从头到尾,他们只是请他来坐镇,提出意见。 毕竟论打仗,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燕南王相提并论。 闻言,燕南王只是看着他,目光定定地点了点头。 叶云风心中一松,越发坚定。 “那……就今晚罢!” …… 傍晚,余晖烈烈。 送走了朝廷那些人,拓跋予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 这段时间他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心神都十分疲惫,如今好不容易能休息,他早早便回了住处,准备早点休息。 同一时刻,一只风筝,忽然从城内的某处迎风而起。 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人来人往。 因为城门这几日开放,城内百姓原本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下来,纷纷走上街头。 几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情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个小孩子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睁圆了眼睛,兴奋得蹦蹦跳跳。 “好大的风筝呀!” 清脆的童声传开,立刻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纷纷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就见一只比寻常风筝大上五倍不止的游龙风筝,正在天空之上飘摇。 众人一时看呆。 “真的好大!” “这么大的风筝,怎么放起来的?” “做得还很是精巧呢!咦,那上面好像还写了字?” “字?写的什么?” 有那识字的,盯着上面的字迹一字字念出口。 “知府被杀,隆城已被南胡人控制……” 念到这里,说话之人悚然一惊!骤然哑声! 然而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听到了。 “什么?什么人?” “到底怎么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后面还写了什么?你这是胡说的吧?要真是已经沦陷,咱们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 被质问的那人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 但认字的不止他一个。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只风筝上的字。 “守将已带头投敌!人人得而诛之!”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声念出后面的字,字句咬牙切齿,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和滔天愤怒。 “难怪!难怪这顿时间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但封锁了城门,不允许进出,还成日到处巡逻!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原来不是要抓南胡的奸细,而是要掩盖他们已经闯进来的消息!” 这一声,立刻引来不少人附和。 “就是!我也觉得奇怪,就算是抓奸细,怎么动了这么大的阵仗,还一个都没抓到!原来都是他们糊弄人的把戏!” “快看!那边又有一只风筝!” 另一个方向,第二只巨大的风筝飘扬而起。 “那边也有!” 第三只,第四只…… 越来越多的风筝在城中各处飞扬,隆城已被南胡人侵占的消息,这次真真是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全城! 街道上,茶馆里,小摊旁…… 无数人抬头看去。 城里负责巡逻的将士们自然也看到了。 当看清上面的字,有人惊异,有人紧张。 “这、这怎么回事儿!?” 没有人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知府院内,拓跋予刚刚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尚未送到嘴里,便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一个官员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脸色惨白。 “大人!不好了!您快出去看看吧!出大乱子了!” 拓跋予眉头拧起,“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那人喘息急促,一只手朝着外面指去,浑身发抖,声音里竟已经带上了哭腔。 “城里忽然飞起好几只风筝!现在全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咱们在这里了!” 咣当——! 拓跋予手中的酒杯掉落,摔得粉碎。(本章完) 658.第658章 谁的援兵?(一更) 第658章 谁的援兵?(一更) 他疾步冲了过去,猛然攥紧那人的衣领,疾声厉色问道,“你说什么!?” 那官员身材十分瘦小,被他这么一拽,几乎是直接被他拎了起来,衣服勒住脖子,卡得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艰难地咳嗽两声,断断续续,“就、就在外面……” 砰! 拓跋予一把将他狠狠掷在地上,大步流星来到门外。 抬头看去,果然见天空之上飘着许多只巨大的风筝,粗略看去,少说也有十几只! 有一个飘得最近,他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浑身血液瞬间冲到头顶,拓跋予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只这一眼,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任他这段时间严防死守,消息还是泄漏了出去!而且被人拿去做文章了! 若只有城中那些的父母官知道也就罢了,反正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他们甘愿当狗。 可现在不行了! 城中百姓众多,一旦他们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还有那些原本被蒙在鼓里的守城将士!看到这风筝,必然会暴乱! 此时,其他人也发现了这情况,纷纷跑了过来,脸色都十分难看。 “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大人,我们这就过去,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 “对!一个都不能放过!真当咱们无人不成?” 说着,他们转身就要往外去。 拓跋予气恼至极,终于忍不住猛然一喝,“都给我站住!”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过去又有什么用? “你们若去了,只怕还没把人找到,就先被围起来打死了!” 拓跋予最后的理智尚且存在。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立刻点兵!将他们各自派小队出去!以防城中暴乱!那些守城将士,若肯投降,皆饶一命!若是不从……格杀勿论!” 这个时候,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其中一人面露犹豫之色,“可、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纸包不住火不说,消息一旦传出去,朝廷那些人一定会以为我们这是宣战,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你说怎么办!” 拓跋予脸色铁青, “若不如此,这院子今晚只怕就会被暴民踏平!到时候,你!我!全都要死在这!” 那人一噎,脸色红白交错,慌忙低下头,“属下无知!没、没考虑到那么多……” 拓跋予闭上眼。 之前他的计划是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只要将这几座边城拿下,悄无声息驻扎更多部将,形成一个大本营,就能为后续的计划省去许多麻烦。 到时候,他们粮草充足,兵力充沛,就算要和对方正式开战,也未必没有胜算。 可现在——都被毁了! 他们的提前暴露,就意味着这个计划的彻底失败! 生死关头,最要紧的当然是活着! 另一人忙出来打圆场,“主子深谋远虑!他们不是有句话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先把这件事儿应付过去,晚些再想法子讨还回来,也是一样的!” 拓跋予脸色沉沉,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还不快去!” “是!” 几人分头行动,很快消失在庭院之中。 拓跋予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若能解决最好,若是不能……他必须另做打算,给自己留好后路! “来人!去城东!” …… 风筝四起,满城躁动。 许多人朝着知府府门涌去,人人群情激奋,正好和那些准备出去镇压“叛乱”的南胡将士正面撞上。 他们身上穿着隆城将士的铠甲,但还是被眼尖的人发现端倪。 “那人的眼睛是蓝色的!他是南湖人!” “看来那风筝上说的都是真的,这隆城早已经沦陷了!他们杀了知府大人不说,还霸占了这府衙!这么长时间,把咱们当猴耍!” “跟他们拼了!” 战斗即刻爆发! 同样的场景,在城中各处上演。 尤其是城门内外,原本兢兢业业看守城门的将士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被上面的官员背叛,一时激愤不已! “他奶奶的!老子守了半辈子的城,结果到头来被人耍的团团转!今天老子非要砍下几个南胡人的脑袋当球踢,出了这口恶气!” “就是!跟他们拼了!” 就在他们气势汹汹要回头去找那些人算账的时候,不成想那些人已经主动找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从各个方向走来了一个个衣着普通之人。 他们迅速汇聚起来,站在一起后,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压迫感。 尽管他们装扮不尽相同,此时却是动作整齐,行动统一。 为首一人缓缓抬头,赫然是一双蓝眼! “南胡人!” 守城的将士愈发愤怒, “这些……全都是!原来他们早就渗透在城中各处了!” 难怪他们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对面,那人也不再遮掩,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极冷。 “诸位,我不想和你们打,现在,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投降顺服,我们就饶你们一命。否则——” “否你娘的头!” 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士破口大骂, “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哪儿轮得到你们在这撒野!” 就是死,他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抽出腰间佩刀,直直向前冲杀而去! 为首的那人脸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 双方快速战作一团! 两方人数相差不大,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献血飞溅。 就在这时,城门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规律的踏步声。 有人回头张望,“糟了!城门还没关!莫非是这些南胡人的援兵到了!?”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纷纷变了。 为首的那个南胡人也在分神的间隙,被人在胳膊上砍了一刀。 他立刻退后,捂住自己的伤口,看向城门的脸上,却带上了迟疑之色。 援兵? 主子之前没提过啊? 终于,一队人马率先冲入城门! 当前一人身着铠甲,一手擎旗,高高举起,随风猎猎作响! 偌大的“冯”字格外鲜明!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守城将士看清那铠甲与旗帜,骤然一喜! “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659.第659章 找到了!(二更) 第659章 找到了!(二更) 一看到那面飘扬的旗帜,原本还陷在苦战之中的众多守城将士都是心神一振! 这是冯璋冯将军的部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了隆城沦陷的消息,但此时他们的出现,无疑是给心神溃乱的将士和百姓打了一针强心剂。 冯璋! 那可是冯承老将军的侄子! 虽然隐退了好几年,但当初他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从军之人谁不知晓? “咱们有救了!” 希望就是最大的动力! 这些守城将士此时有多么兴奋激动,那些南胡人就有多震惊慌乱。 “他们怎么会有援兵!?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乱窜的人群之后,刚刚乔装打扮离开了知府府衙的拓跋予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脸色青白交错。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低声厉喝, “废物!你们之前竟一点消息都未曾听闻吗!?” 随同左右的几个亲随此时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堪。 “主、主子,我们真的不知道……明明已经命人严防死守,绝不可将消息透露出去,冯璋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拓跋予几乎想直接将他的舌头割掉!“那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另一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城门!一定是因为这两日开了城门!有人趁着这机会跑出去求援了!” 虽然他们每日增派了人手加强巡防,可还是不免出现疏漏。 “尤其今天!今天上午咱们才把朝廷的那些人送走,一时还没来得及下令将城门重新关闭,傍晚时分,城内就出现了那么多风筝!” 那人越说越肯定,又是悔恨又是懊恼。 “要不是这突然来了一份什么圣旨,咱们也不会如此!” 拓跋予却是眉头紧锁,这话听着有道理,但—— “据我所知,冯璋正带兵驻守硖城,距离这里并不算近,若是率军前来,速度更慢!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是怎么做到把消息送去硖城,又说动冯璋前来这里增援的?” 这中间一环扣一环,就算一切顺利,都得费不少时日。 怎么算都对不上! 一番话把几人都说蒙了,不由面面相觑。 “这……难道那不是冯璋的兵?” “你傻了不成!?除了驻兵硖城的冯璋,其他几座城池的将领距离这里更远,他们更不会来得这么快!何况这时候,冒充冯璋又有什么意义?!没看见他们已经杀进来了!砍咱们的人手起刀落!” 拓跋予深吸口气,“就算真是冯璋带人来了,我们也未必会输。可曾看清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一开始的紧张过后,拓跋予迅速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一番过后,他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冯璋奉命驻守硖城,那边同样是边塞要地,甚至比隆城更加险要,他绝不敢轻易搬空兵力,全力支援这里。” 若对方只是来了一小撮兵力,虚张声势……那便反攻! 几人立刻朝着城门处看去,只见兵将还在不断从城外杀入城中,打杀声震天。 马蹄自地面上踏过,引得震动不已。 后面军旗挥舞,人影憧憧,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 几人看着这一幕,都心虚起来。 “主子,这人看起来,确实很多啊!只怕来了几千都不止!” “城中粮草刚被烧了个精光,咱们的人这几天本就心有不满,闹了好几次了,这种情况下,只怕军心涣散,战意全无。若真是对上,能撑得住一时,却撑不了太久啊!” “主子!这隆城怕是守不住了!您——还是早做决断吧!” 说到最后,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拓跋予心中如何不知 可是他不甘心! 他筹谋几年,甚至在国君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会立下不世功勋! 可现在……一旦逃了,就功亏一篑,什么都没了! …… 叶云风手起剑落! 又一个蓝眼睛的南胡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抬头看向前方,目光沉毅,带着无形的有如实质的威压,从混乱的人群中扫过,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他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死在他剑下的敌人,他已经懒得数了。 总之从城门走到此处,身后已经躺了一路。 天色越发晦暗,已经有人点起了火把。 借着那晃动闪烁的光,他犀利的目光几乎将一切都揽入眼底。 忽然,他目光一凝,眉梢轻扬。 “找到了!” 下一刻,他双腿猛然一夹马腹,迅疾向前而去! …… 经过反复的犹豫,拓跋予终于下定了决心。 “撤!” 眼下局面混乱,是最好的时机! 一点错过,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几人闻言也都是一喜,立刻道,“我等定护送主子安全离开!” 拓跋予却没那么轻松,反而十分发愁。 看着那边逐渐亮起的火把,以及激烈厮杀的人群,他一拳重重砸落掌心。 “可惜了!本以为东门肯定人最少,就算发生暴乱,他们也不会想到我们会选择东门走,谁知……偏偏来了这些援兵!” 隆城往西不远,隔着一座山,便是南胡的地盘。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猜到他会从最麻烦的东门绕远路。 但—— 一个亲随抱拳沉声,“属下原替主子引开兵力!” 拓跋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 “等回到南胡,你的家人,我必重赏!” 那人跪下磕了一个头,便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的动作果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那还有个南胡人!他要跑!抓住他!” 许多人齐齐朝着那边追去! 拓跋予四周环视一圈,“走!” 他们在隆城也待了好一段时间,知道从哪条路走人最少,最容易悄无声息离开。 只要混在人群之中,趁乱去到城门处,他们就能逃出去! 一切如拓跋予之前所料,周围慌乱的人群跑来跑去,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们。 眼看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拓跋予心中涌上兴奋与喜悦。 只要走出这扇门—— 咻——! 一道破空声骤然从身后飞袭而来! 那箭羽如流星,携风直奔拓跋予后心刺去! 拓跋予的心骤然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