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开局岳家军,轰杀完颜构》 第1章 塞外三冠,金燕神鹰 第1章 塞外三冠,金燕神鹰 中军大帐里,摆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壁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战争地图,地图上已经插满了各种标记。 整个大帐里面一片忙碌,充满焦躁的气息。 不断有传令兵捧着一封封急报进入大帐,也不断有命令从中传出,调动军队。 完颜宗弼俯瞰沙盘,乱发披散,双目圆睁,瞳孔遍布血丝,看不出分毫往日的意气风发、沉稳干练。 他就像是个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身心都已被这场赌局吞没,只顾着紧盯战局,疯狂地搜寻那一丝一毫的胜机,不计代价,竭尽所能,更歇斯底里。 郾城一战,完颜宗弼麾下的骑军精锐“铁浮屠”与“拐子马”几乎全部折损,其余部队也死伤惨重。 这场仗,还能怎么打? 更何况,对方阵中还有那位堪称项王在世,宛如无双鬼神的强绝斗将! 金国诸将虽向来悍勇,甚至称南人为“两脚羊”,肆意屠杀,将南国当猎场,放马中原。 但只要想起那个名副其实的“万人敌”,念及那杀人如割草的血腥场景,他们就忍不住地脊背发寒,渗出冷汗,小腿肚子打颤。 叶横舟这个名字,已成金军心中最深沉的梦魇。 小商河一战,岳家军大将杨再兴本已中伏,完颜宗弼不惜派出身边亲卫,再以数百倍的兵力绞杀之,料想定可断岳飞一臂。 可叶横舟却能以一己之力,在金军铁桶般的阵势中七进七出,硬生生凿出一条血路,带着杨再兴与数百背嵬精骑逃出生天。 金国武林不是没有高手,完颜决更是凭借一手强横霸拳,硬生生打破了天无二日的传统,为自己博得“金国至尊”之名。 可这些将军们也从未见识过,有谁能如此蛮横地陷阵搏杀,好似永不疲惫一般。此战之后,有一种传闻在军中不胫而走,且屡禁不止。 他许是嗜血的妖兽。 抑或是好杀的魔头。 甚至可能是主战的天神。 但绝对、绝对、不是人! 小商河一役,完颜宗弼豪赌失败,彻底葬送了本部最后的底蕴。 如今盘踞朱仙镇的军队,虽号称有十万之众,可战之兵却是十不存一。 任何理智尚存的将领都知道,目前最好战略就是渡河北归。 大金国本雄厚,就算输了这一阵,只要能保存有生力量,安然渡过黄河,也绝不至伤筋动骨。 但…… 帐中众将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相同的无奈神色。 金国的国力虽能承受得了败仗,但完颜宗弼本人却不能。 他已将自己的前程,野心,权力都压在了这场战争中。 若是无功而返,完颜宗弼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剥夺军权,闲赋在家,做个逍遥王爷。 那张九五大位和这位四太子,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所以,将军们都明白,主帅绝不甘心这场由他一力促成,关乎政治生命是否能延续下去的南征,就此宣告失败。 他必然要孤注一掷,反戈一击,就算是用国家命运做赌注,来搏这滔天的富贵,也在所不惜! 在接过一封急报后,完颜宗弼豁然起身,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激动神采。 “师父师母与塞外三冠王,已接到我的求助,动身赶往战场了?” 就在这时,帐外忽传一阵长笑。 “乖徒儿,不是‘动身’,而是已经到了!”厚布帘子无风自动,一对年迈夫妻并肩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矮小枯瘦的孤老头,一个冷若冰霜的老婆子,一个扎冲天辫的小孩子。 年迈夫妻中的丈夫,“西域神鹰”郭静峰朝完颜宗弼拱手。 他作文士打扮,束发别簪,穿着朴素的灰布长褂,脚踩一双黑布靴,满身书卷气。 此人不光看着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充满强烈的南国风格。 “小祁连山金燕神鹰,携塞外三冠王,特来相助大军。有我们在,那姓叶的小辈翻不起什么风浪。兀术你大可放心部署战略,无需顾虑其他。” 提起叶横舟,郭静峰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缓,言语间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意味。 郭静峰自忖,他虽做不到在万军之中,七进七出,十荡十决。 但若是单对单对决,他却有十成把握,击杀这个名声鹊起的小辈。 说到底,武者对决与战阵厮杀,本就是两回事。更何况,还有妻子“金燕”展飞霜,及“塞外三冠王”助阵。 在郭静峰想来,纵是“天下第一强人”燕狂徒复生,集他们五人之力,也足可斗上一斗。 完颜宗弼连忙迎上前去,他握住“神鹰”郭静峰的手,朝“金燕”展飞霜连连点头,又拿眼去瞧“万里平原,千里孤梅,百里寒亭”三人,只觉胸中豪情自生,胆气倍增。 金燕神鹰乃大金国皇室供奉,专为皇子皇女传授武学,他们功力之深,境界之高,即使是放眼天下,也是绝顶中的绝顶。 在完颜宗弼生平所见高手中,两位老师足可排行前二,只逊色于“至尊”完颜决一人而已。 塞外三冠王亦属世间一流高手,不输金燕神鹰太多。 数十年前,这三人在巅峰时期的燕狂徒掌下犹能全身而退,远走关外。 要知道,燕狂徒乃真真正正的举世无敌,更是名副其实的古往今来第一人,仅凭以一己之力,便能对抗整座中原武林。 由此可知,“三冠王”的功夫有多硬净。 三冠居首的老大万里平原,不仅有轻功天下第一的美誉,内功剑法更冠绝关外武林。 有此五人相助,在必要时候,更胜过千军万马! 这就是大金国强权的号召力,以及至尊府主人的震慑力。 任武林中人的武功再如何高绝,只要朝廷有需要,至尊府有命令,就都得为国出力。 而宋室衰颓,庙堂无能,则江湖群雄并起,草莽龙蛇竞逐鹿。 如少林、武当、“老字号”温家、蜀中唐门、“封刀挂剑”雷家等名门大派,俨然已割据一方,不听调也不听宣。 权力帮帮主李沉舟,更直接号称“君临天下”,毫不掩饰自家倾覆宋室,问鼎中原的雄心。 其他有心气有本事的高手,纵然不占山为王,又有几人甘为朝廷鹰犬,为这腐朽至极的王朝作战,替一个昏聩无能的赵构卖命? 所以,虽然中原武林不是没有高手,但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却无论如何也凑不齐,如“金燕神鹰”与“塞外三冠王”这级数的豪华阵容,更不可能赶来战场助阵。 完颜宗弼忍不住望向帐外,瞳孔扩散,嘴角咧开。 最后,那张高鼻深目的五官扭曲成了一个笑。 放肆且疯狂。 他的眸中似乎燃着火光。 岳飞,我就和你赌这最后一次! (本章完) 第2章 神州奇侠,嫁衣神功 第2章 神州奇侠,嫁衣神功 深沉寒夜,凄风肃冷。 叶横舟眺望远方,感慨道: “所谓战略决战,简单来说,就是赌国家的命运,赌军队的命运。既然压上去了,手就不能发抖啊。” 杨再兴皱起眉头,本能地反感起这个“赌”字。 细思之下,却又觉得无比贴切,甚至找不出另个字来恰当地形容。 他虽紧绷着脸,心底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兄弟的巧思。 事实上,自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叶横舟就不断给他带来惊喜,然而更多的却是惊吓。 有些时候,杨再兴真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着的究竟是脑浆,还是某种魔性的精粹。 否则,他怎么能生出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胡思乱想,又哪里来那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叶横舟没有看杨再兴。 他目光所及之处,橙红光轨延绵不绝,宛如一条正在燃烧的河流,拱卫着名为这座名为“朱仙镇”的镇子。 在两位主将身后,静立着数百人,黑压压地一片,却没有丝毫杂音,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人马呼吸声,足见军纪之严。 这是一支人马皆甲的具装骑军。 骑士们身披玄黑甲胄,脚踩铁片战靴,身姿挺拔伟岸,气势冷冽肃杀。 他们的马鞍左侧架着精钢长枪,右侧挂了皮鞘战刀,身后背负神机弩,腰悬满载箭矢的皮筒,武备精良至极。 所有骑士里,只有叶横舟一人,不披甲胄,不配刀枪,只穿劲装武袍,腰挂酒葫芦。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念着这句出自前世电影的名台词,年轻人少见地有些恍惚出神,又生出一阵强烈的感怀。 他重生到这个有热血更有阴谋,有侠义更有背叛,有武功更有绝艺的《神州奇侠》世界,竟已有十多年了。 作为高贵的穿越人士,叶横舟脑子里自然也有份专属“福利”。 一本刻在他脑子里的武功秘籍。 可惜的是,这本秘籍不是“浑天宝鉴”一流的神魔武道,更不是“终极无量气功”之类的异能超武。 它只有一个刚健朴实的名字: 《嫁衣神功》。 这武功还贴心地附送了一套赠品,即全套的“铁血大旗门”招式。 好在,叶横舟没穿越到天子神兵世界,也不必挣扎于武神海虎位面。 在这个略有些怪异的《神州奇侠》世界里,“嫁衣神功”作为古龙系的顶级武功,就绝对够用,且绝对够劲。 只是要修炼此功,就必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经历常人难以承受的磨难。 若有其他选项,叶横舟绝不愿修炼这折磨人的玩意儿。 然而人生这种操蛋东西,就很少给人选择的权力。 叶横舟就是再憋屈,也只能学某个经典电影里的老前辈,对它竖起中指,大吼一声: “no!去你妈的!” 然后,该练还得练。 比起齐名的另外三位大师,温书一大特色就是,变态多,好人惨,反派厉害,江湖凶险。 也不像某些布袋戏与特摄片,有着诸如新人光环之类的福利。 无数高逼格角色,一出场就惨遭背刺背刺还有背刺,活不过一章的大有人在。 因早年经历之故,温巨侠主打的就是一个“跪在真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任你武功再高,一个不小心也会死得苦状万分,惨绝人寰。 叶横舟还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所以他是不得不练。《嫁衣神功》就《嫁衣神功》吧,虽然苦点痛点,也比有二十七大限,历代传人皆短命的《罗刹魁》好哇。 看看练《嫁衣神功》的都是什么人,夜帝夫人、铁中棠、燕南天,哪个不是顶天立地,一世之雄? 练了这个,咱也算是找到组织了,从今往后,就是响当当的大旗门好汉,夜帝传人,铁中棠同门,燕南天师弟。 用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安慰自己,叶横舟咬牙练了下去。 等待他的,只有痛痛痛痛—— 如果是用温书的表达方式,叶横舟估计这个“痛”字应该多得可以充满整个屏幕。 在修炼岁月里,他曾无数次想要放弃,但在临门一脚时,却又总会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就这样,经历过数不清的崩溃与重铸后,在某一个清晨,叶横舟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变了。 或许是他战胜了磨难,亦或磨难已将他改变,更有可能两者皆是。 那些经历就像是一个个泡沫,轻飘飘地融进了身体里,成为了叶横舟的养分。 无论如何,他已变成了个斗志顽强,坚韧不拔的真正武者。 ——任何时候,怎样的情况下,面对何种对手,他都不会放弃。 当然,令叶横舟彻底改变的,不仅是武功,还有陌生险恶环境。 更重要的是人,他有一群在军中结识的战友,袍泽,兄弟。 他们同吃同住,一起杀敌也一起睡觉,一起哭一起笑,更聚在同一面旗下,为同一个目标而奋不顾身。 ——驱除鞑虏,光复神州! 想起这些年来的殊死搏斗,战阵厮杀,叶横舟那无限的感怀中,就又迸出热血,激起豪情,引发志气。 天下有我,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并深深地为之感到自豪与骄傲。 有了他,岳帅那“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梦想,就绝对不会半道夭折,更不会成为千古遗恨。 绝对! 叶横舟掏出酒葫芦,猛灌一大口,再抹了把嘴角。 他在前世的爱好虽多,但到了这个世界还能保持的却寥寥无几。 喝酒算一个。 酒不仅能壮胆活血,喝得微醺之后还能让人忘掉白日的杀戮,痛痛快快地睡个安稳觉。 光是这些好处,就足以让军队里的厮杀汉为之疯狂了。 事实上,即使是在军纪极严的背嵬军中,也没几个士兵不好饮、不贪杯。 叶横舟不是那个例外。 他甚至还是最好酒那几人之一。 原因无他,习惯了现代高度白酒的辛辣,再喝这些宋朝的酿造酒,就老觉得没滋没味。 既然质量不够,叶横舟就只能拿数量来补了。 抛下空空的酒壶,他虚眯着眼,指着脚下的敌营,豪气顿生,摇头晃脑地长吟道: “七百里驱十五日,横扫千军如卷席——” 杨再兴勒紧缰绳。 他只说了一句话。 “大破贼军,正当其时也!” (本章完) 第3章 踏阵斩将,挽日断枪 第3章 踏阵斩将,挽日断枪 就在背嵬精骑发动冲锋时。 郭静峰首先变色。 展飞霜随之皱眉。 三冠王亦有反应。 郭静峰听了会儿,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趁夜劫营?好胆色,岳家军果然名不虚传。” 帐中众将同时一怔,完颜宗弼更是愣在原地,紧接着,他们都听到了同一个声音。 低沉而厚重,宏大又震撼,像是有一柄巨锤,重重敲击在一张广阔无垠的鼓面上。 虽然只能听见模糊的轮廓,但众人都能从那声音中感受到一股力量。 强大、强横、强绝的力量。 完颜宗弼一步冲出大帐,在他的目力极限处,出现了一片涌动的深黑浪潮,气势磅礴。 那些骑士就像是一尊尊寒铁塑像,浑身沉凝着森然冷意,他们聚在一起,就成了这人世间最锐利的锋芒。 “铁浮屠”不能阻止,“拐子马”不能抵挡,朱仙镇上这批残兵败将,自然更不可能拦下他们! 郭静峰举目眺望,背嵬军的冲刺虽强,但他眼中,只有那个赤手空拳,不披甲胄的少年人。 展飞霜看了看丈夫,正要出手拦截,却听完颜宗弼寒声道: “诸位莫急,先等他们冲过阵线,消耗些精力再说。” 展飞霜撇了撇嘴,塞外三冠王更是露出不屑神色。 他们没想到,这位向来以胆气著称的四太子,在南国连吃败仗后,竟然谨小慎微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几人向来都以高手前辈的身份自居,此次联手出击,已颇觉大损颜面,完颜宗弼的计策,更是一种侮辱。 莫非五人联手,还拿不下一个后生小子?! 郭静峰捻须,颔首道: “兀术如今越发稳重了,这是好事。” 完颜宗弼紧盯前方,头也不回地道: “老师,面对岳家军这等敌手,自当全力以赴,容不得半点轻视。” 完颜宗弼早就明白,要想胜过岳飞,他就要将一切羞耻抛开,把一切荣辱看淡。 这些残兵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茬又一茬的筹码,他绝不怕磕磕碰碰,更无惧伤亡惨重。 只要能胜,这些牺牲就都值得。 在营地外,金军还布置有诸多拒马,巡逻的军士们发现了远处的敌人,皆手持长枪弓弩,围着拒马严阵以待。 出去与背嵬军死战,这些勉强收编的溃兵们绝没有这个胆子。可若只是依托拒马,做出些拖延与反击,他们自认还勉强可以胜任。 真的可以吗? 答案是不能。 绝对不能。 看着眼前的拒马,位居锋矢阵“针尖”的叶横舟拍出一掌! 在这强横至极的纯粹力量压迫下,就连空气都被打爆。 叶横舟身前就像是点燃了一捆炸药,发出沉闷的连环轰鸣声,更炸开浓烈的硝烟味儿。 整座拒马登时爆开,背嵬军长驱直入,转眼间已冲出半里,金军竟不能稍阻,沿途尽是残肢断臂,骨肉成泥。 郭静峰瞳孔一缩,展飞霜微微变色。 “好刚猛的掌力,雄浑暴烈,更胜霹雳堂的火器。” 塞外三冠王虽未开口,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功力稍弱的老二“千里孤梅”与老三“百里寒亭”更是不得不承认,若是与那人狭路相逢,他们多半不是对手。 但若只有如此,亦不足为虑。 眼见敌人在前,叶横舟干脆跃下马去,短兵相接的刹那间,便有两人被他的强横拳劲轰中,整个人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几片还带着热气的碎肉粘着叶横舟的脸,血水积在衣袍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浑身浴血的年轻武者没工夫管这些,脚步不断,出拳不止,杀戮更不停。 他如一头发狂的蛮兽,向前横冲直撞,挡者披靡,千军辟易! 周围金兵同时感到脊背发凉,他们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饥肠辘辘,急欲择人而噬的凶虎。 但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叶横舟就远比这所谓的“百兽之王”要来得更凶,更狠,更强! 几个起落间,又有数名金兵命丧当场,人甲俱碎。临死之前,他们甚至都不曾看清叶横舟的面容。 就在此时,一名金军将领看准时机,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高高跃起,蛮横而暴烈朝叶横舟刺出一枪! 乌黑的枪头被真气镀成金色,宛如西垂落日,直坠向叶横舟的头颅。枪未至,喷薄涌出的热量已令他的头发汗毛都微微卷曲。 正是金国皇室的“乌日神枪”。 那大将足有二三十年的深厚内功,在武林中也算得上高手,膂力更是强悍无匹,再借战马奔腾的猛烈冲势,这一枪之威,已足可比拟破城锥的全力撞击。 只是这一枪虽来得猛,但在叶横舟眼中,仍是太慢太弱。 所以他只是踏步,扬袖,抬手。 他一扬袖,便挽住落日。 他一抬手,已捏紧枪头。 这一挽一捏,看似简单直接,毫无武道中的精义可言,却快得让“轻功天下第二”千里孤梅皱起眉头,强得令“西域金燕”展飞霜瞳孔收缩。 她们心中回荡着相似的疑惑。 ——我能不能这么快? ——我有没有这么强? 那金国宗室大将虽涨红了脸,憋足了劲,却也不能令长枪移动丝毫,紧接着,枪杆中传来一股极强震劲,令他如遭雷亟,摔落马下,颈骨折断,当场横死。 叶横舟长笑一声: “残日破枪,还想取某人头?” 郭静峰看了会儿,突然道: “兀术,你的计策虽好,但对此人,恐怕是不能生效。 我总算知道,此子究竟为何能有‘万人敌’之称了。” 完颜宗弼看向他,郭静峰也不卖关子地揭晓答案: “他的横炼体魄,已堪比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这种功夫无须内力催动,乃是浑身气血壮大,皮肉筋骨强横的结果。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已将自己练成了个刀枪不入,铜头铁臂的怪物。 对他来说,人数已没有意义。” 郭静峰又望向身旁立着的塞外三冠王。 “三位朋友,你们还是莫要出手,看我‘降妖除魔’罢。” 言下之意很明显。 你们三个就算齐上,也未必拿得下他。 话虽说得严重,但郭静峰却始终保持着淡定,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纵然此人真是妖星降世,魔孽附体,他也相信自己这头“西域神鹰”,足可将其擒拿、降服、镇杀。 降妖除魔? 向来被中原武林视为邪魔外道,甚至有“魔君”之称的塞外三冠王想要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 那蛮横至极的纯粹勇力,岂非只有妖魔才能拥有? 拜托大伙在看完后,多点一下翻页,这样才能记入追读数据里,谢谢啦 (本章完) 第4章 斗败神鹰,以一敌五 第4章 斗败神鹰,以一敌五 一番冲杀后,杨再兴打马而回。 他们这支骑兵来此,本就只为了扰乱对方阵脚,为主力进军争取时间。 此刻战略目标既已达成,自然要撤回阵中休养片刻,待战马脚力恢复,再做一锤定音的冲击。 他伸出手去拉叶横舟,却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 叶横舟只盯着前方大帐,沉声道: “阵中有高手,你们先走。” 杨再兴一怔,便对上了叶横舟回头望来的眼神,他将话吞了回去,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他知道,在真正绝顶高手的战场上,他们这些兵卒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对方用来威胁叶横舟的把柄。 见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郭静峰排开众军士,来到叶横舟身前。 军士们亦深知这些武林高手的破坏性,都自觉地散开,为郭静峰等人留出一个足够宽广的区域。 看着浑身浴血的叶横舟,郭静峰轻轻鼓掌,以一种胸有成竹,尽在把握的口吻,赞许道: “年纪轻轻就有此功力,世上罕见,可惜啊。” 郭静峰言语间的惋惜之意,绝非作假。 为人师表的天职,令他向来欣赏天资横溢的晚辈,栽培种子,静待开,更是他生平一大乐事。 如此天资,如此风骨,我泱泱大金,又见得几个? 可惜,如今他却不得不亲自出手,扼杀这株未长成的仙草奇葩。 叹息一声,郭静峰指着策马远去的背嵬军精骑,淡然道: “另外,你若逃走的话,我立刻就去杀他们。” 郭静峰虽然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人绝不会独自逃生,却也还是要“贴心”地提醒一声。 叶横舟擦去满脸血污,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容。 ——鼻梁高挺,目如赤子,皮肉消瘦成薄薄的一层,紧绷着嶙峋的骨,平添一份险峻锐气。 尽管稍显稚嫩,任谁也看得出来,这年轻人将要长成一个豪迈的好男儿。 叶横舟挑眉,回以一个挑衅的笑。 “逃命?我军兵锋所指,只有你们这群金狗望风而逃的份。” 这浴血的少年郎独立阵中,身姿挺拔伟岸,如一株扎根于此的劲松修竹,有种令人心折的莫名风神。 郭静峰也不恼,只是感慨更深: 如此英才,怎不是我大金儿郎? 他垂着双袖,淡淡道: “各为其主,实在无奈。郭静峰在此,请吧。” 叶横舟根本不废话,当头劈出一拳。 郭静峰只觉一股灼热焚风扑面袭来。 他感觉对方就像化作了一团火。 炽烈,激烈,暴烈的怒火! 火焰当面炸开! 就在叶横舟出手刹那。 地面咔嚓一声裂开,泥土如浪卷,大片大片地翻了起来。 郭静峰曲指如铁钩,直抓向叶横舟手腕,劲力锋快凌厉,宛如雄鹰自千丈绝空,猛然扑击而下。 一路简单的鹰爪功夫在他手中,竟有种视方圆天地皆为猎场的大气魄,大杀性,无愧“神鹰”之名。 莫说是一团火,就算是霹雳堂雷家的火器炸药在身前爆发,郭静峰也完全抓得住,攫得了。 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但有些时候,自以为的信心与把握,往往是来源于无知和短视。 郭静峰很快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在硬接这一拳后。 拳爪交击一瞬,郭静峰只觉对方的拳力凶猛至极,如巨石自高峰滚落,更带着股灼热如烈焰,滚烫似熔岩的精纯内劲,渗透皮肉,直抵筋络。 他或许抓得住火焰,攫得了炸药,但绝控不住熔浆,更制不了烈日! 郭静峰甚至感觉,若真和叶横舟僵持下去,自己这千锤百炼,更胜世间九成九兵刃的“鹰爪”,只会被炽烈真劲烧成灰烬矣。 和这种烈阳般的真气相比,金国皇室所谓的“乌日神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面对这等级数的生死大敌,再摆什么前辈高手的谱,等待郭静峰的就只有败亡。 所以他收手,暴退,更低呼一声: “这是什么武功!” 郭静峰虽看出叶横舟体魄雄健,血气非凡,在横炼一道上有不同凡俗的高超造诣。 可也他未曾想到,其人功力之强,内劲之烈,一至于斯! 如此灼热的内息真劲,虽然至阳至刚,威力无俦,可每每运行功法,修行者自己也会经受这焚身之苦。 郭静峰不敢相信,竟然真有疯子会练这种自焚武功。 但在这刻,他也终于明白,对方究竟是如何炼成这具不坏之躯。 在体内运行如此真气,只要不被烧死,久而久之,体魄自然会脱胎换骨。如此看来,这门神功非但不是自焚的废物武功,还是一门兼具内外,霸道决绝的绝世神功! 叶横舟冷笑道: “武道禅宗,嫁衣神功!” 八字一吐,叶横舟体内真气流转更急,带来了更强的痛苦,也催发出更强的力量。 他右手手臂一震一挑,筋肉如弹簧般收缩到极限,再猛地爆发出去。 烈火焚身般的剧痛冲击着大脑,令叶横舟的脖颈都爆出青筋。 但他却咧开嘴,笑得开怀且狰狞。 “来来来,看看是伱的爪子够狠,还是老子的掌劲更烈! 接我这招——大旗风云掌!” 来自《大旗英雄传》世界的大旗风云掌,虽是大旗门的看家功夫,但在此世也不过是寻常货色。远不及“翻天三十六路奇”,“天地霸拳”等神功绝学。 只是,正如燕狂徒以寻常武学“玄天乌金掌”,就能独战天下群雄,登顶武道极巅一样。 “大旗风云掌”在叶横舟手里,也有超凡脱俗的威力。 叶横舟一掌拍出,“嫁衣神功”的烈阳真劲凝聚掌心,五指间的气流被挤压成团,在风雷炸裂的响动中,如炮弹般朝郭静峰轰去。 郭静峰屏息凝神,右掌亦缓缓拍出。 这一招名为“轻烟神掌”,迥异于“出手力道越沉,杀伤力越大”的武道常理。反而是出手越轻,对方便伤得越重,并且散延越广。 在原著中,金燕神鹰的弟子金沉鹰,曾以此招击中“淮北第一大侠”龙在田,几乎令其命丧当场。 龙在田纵然功力深厚,且有药物辅助,仍是在三月内无法动武。 此刻在创招者郭静峰手里使出,威力更胜金沉鹰数倍。 他的动作极缓慢,极轻柔,手掌像是化作了一缕烟、一丝雾,毫无烟火气地迎上了叶横舟的“大旗风云掌”。 与其说是“迎上”,毋宁说是“包裹”。 暴风虽烈,层云虽厚,仍是拦不住近乎无形无质,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轻烟掌劲。 电光火石间,叶横舟已中招。 看着两人掌心相触,展飞霜素手紧握,长出一口气。 纵然叶横舟的横炼体魄刚猛霸道,但郭静峰的“轻烟神掌”更是绝世无伦,专破各种外功。 事实的确如此,就算是少林寺龙虎大师亲临,运足“金刚不坏神功”,也只会被郭静峰一掌击破矣。 在展飞霜看来,这小子胆敢硬接“轻烟神掌”,不过是无知无畏罢了。 但郭静峰却并未露出喜意,他就像是个木雕人,沉着面,冷着脸,呆立在原地,许久不动。 过了几个呼吸,他才缓缓开口,嗓音沙哑。 “为……为什么,我的轻烟神掌,竟对你无效。” 叶横舟吐出一口淡红色的气息,收掌。 “烟是微粒,雾是水汽,你的掌法精要不在‘轻’而在‘烟’之细微。 因其细微,故而能渗透皮膜,直击脏腑,造成‘动手越轻,弥散越广,则伤势越重’的效果。 但‘嫁衣神功’的真劲,却是圆融无碍,收发自如,且不损不漏,乃真真正正的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所以,你的掌劲纵使再细小,亦无法乘隙而入,只会徒劳无功。” 听完这一大段话,郭静峰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液还未及落地,便被内中蕴含的高温所蒸发。 展飞霜身形如燕雀抄水,轻灵地跃至郭静峰身旁,抱住了这只身受重伤,难以展翅的“西域神鹰”。 她这才发现,丈夫衣衫下的肌肤,已是如破碎瓷器般,遍布火色细纹。 如此凶猛的阳刚劲力?! 展飞霜的心沉了下去。 她想到了一个人。 ——以霸拳闻名天下的金国至尊。 若是完颜决全力轰出天地霸拳,能有此战果吗? 展飞霜没有答案。 但很多时候,没有答案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叶横舟昂首而立,顾盼自雄。 他伸出一只手掌,竖起五根手指,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如雄狮面对羊群般,笑得无比畅快。 那属于顶级猎杀者的笑容,令五大高手都不禁心生寒意。 “来!” (本章完) 第5章 轻功重功,殊死一搏 第5章 轻功重功,殊死一搏 “来!” 叶横舟一拳击出! 拳势披靡难挡,气浪呼啸排空,雄浑且沉凝,炽烈又灼热的拳劲霎时碾向五人。 强烈到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喷薄涌出,每人的视野里,都充斥着一只不断变大,指节分明的铁拳。 功力最弱的百里寒亭与千里孤梅,更是胸口堵塞,真气凝滞。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舢板,浮在翻涌的浪潮中,搏沧海、击狂澜,直面浩浩荡荡的自然力量。 虽是孤身陷阵,但叶横舟这一拳,赫然打出了要以一己之力,围剿对方五人的强绝意志。 百里寒亭和千里孤梅亦是积年高手,临敌经验丰富至极,心中已有对策。 两人根本无需多做交流,便同时跃起,身形转折如线,直往叶横舟身后绕去。 与其留在正面战场被叶横舟当突破口,还不如发挥自己的轻功优势,干脆去追杀那些背嵬骑军,还能牵制几分此人的心力。 “塞外三冠王”的名号,本就是指天下轻功第一、第二、第三的三人。 千里孤梅与百里寒亭的轻功,已至神鬼莫测之境,如飘渺青烟,又似孤影幽魂,往往一动身、一抬足,身形已在数丈外。 只是“往往”这个词,就意味着并不绝对,总有例外。 就比如说——现在! 千里孤梅刚一跃起,叶横舟的拳头便紧随而来,将她整个人截住。 塞外三冠王的外貌极有特征,叶横舟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所以,开战之前,他就想好了战略。 ——首先就是针对这三个轻功高手,就算不能废掉他们,也限制他们的机动性! 是以,叶横舟这一拳虽看似齐轰五人,却有七成功力,都落在这三人身上。 七成中的七成,又直指功力较弱的千里孤梅与百里寒亭。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千里孤梅瞳孔缩如针尖。 这老婆子已端不住孤傲的架子,更做不出冷冽的神情。 她尖叫一声,本能地抬手反击。 千里孤梅凭深厚功力,还能提起胆气,做殊死一搏。 但内力更低的百里寒亭眼前、心头只有一条路,逃! 他低喝一声,惊恐地抽身急退。 但面对这强悍暴烈的拳头。 千里孤梅如何抵挡? 百里寒亭退去哪里? 不容他们喘息。 亦不容他们细思。 拳头已至! 两人目光一,身前便多了个貌如童子的矮小身影。 正是三冠王中,武功最高、轻功最好、内力最深的老大“万里平原”。 万里平原左手刺出一截枯枝,打散了往百里寒亭击来的劲力,右手斩出一柄纸剑,切碎了朝千里孤梅扑去的拳风。 此人性情虽是变态,手底功夫却极为硬净。 在原著中,万里平原仅凭一双肉掌,便震得“君临天下”李沉舟五脏六腑位移,更在硬接李沉舟倾力一拳后,还能运足轻功逃遁。 有如此功力,他自然能护得住两位同门。 但叶横舟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一打多的要诀,就在于如何分割战场,把握时机,将群殴转变成多场一对一。 而当下这片战场, 展飞霜要护着重伤的郭静峰,无暇分身。 千里孤梅的决命一击被打断,气势已弱。百里寒亭更没有了出手的心气。 叶横舟用自己的拳头与战略,硬生生打出了一个良机。 ——与万里平原单挑的良机! 对上叶横舟的目光,万里平原恍然,他明白了对方的策略。 诱我上钩吗?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等胃口,能吃下老夫吧! 万里平原吐气、扬眉。 扬眉、剑出鞘! 虽只有一截枯枝、一张薄纸,可在万里平原手中,这朽木削成的刃、纸张折就的锋,就绝对胜过无数世间名剑! 在他出手瞬间,众人竟然真的听见了一声刺耳嘶鸣,尖锐且短促,像是空气发出的痛呼惨嚎。 那是锐器以高速挥出,撕裂气流才能发出的破空声。 可叶横舟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他脚下,那里有两个方方正正的鞋印,足足深入地面四五寸。 轻功练到如千里孤梅、百里寒亭一般的地步,已算是极致。 诀窍只有四个字。 ——顺势而为。 只要认准风的流向,他们就能事半功倍地提纵身形,往往足尖一点,便可俶尔远去数丈。 万里平原不一样。 他已将飘渺无踪、顺势而为的“轻功”,练成了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重功”。 这“由轻而重”的变化,就更胜过千里孤梅与百里寒亭十倍有余。 就连以飞禽为称号,向来因身法轻功卓绝而自矜的“金燕神鹰”也不得不承认,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万里平原的轻功,当真冠绝天下。 在“重功”的推动下,万里平原已将自身的体魄、真气、神意催发到极致,他拔剑,斩出一记如白虹贯日般的决绝剑光。 决绝的意思就是——不留任何退路,也不存任何变化,他舍弃了一切,只为换来最纯粹、最强劲的杀伤力。 叶横舟没想到一个在原著中,下作且丑恶的龙套角色,竟也有这般惊艳的才情,能创出如此神妙的绝技。 叶横舟更没有料到,在五打一这种占尽优势的局面下,万里平原竟还能狠下心来,用这种舍身技来和他搏命。 他不得不佩服这位老牌强人的决断。 在战阵厮杀中,通常来说实力更强、人数更多一方,在斗志战意的精神层面,就会更弱。 用最小代价换取最多战果,岂非是武者的天性? 既已有胜算,谁会愿意牺牲更多?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天性,才会让弱势者有机会,把握住这强弱异形的瞬间,绝地翻盘、以弱胜强。 若万里平原当真采取守势,等待展飞霜来援。 叶横舟就有把握,能够用“破釜沉舟”的殊死之意,催动自己压箱底的必杀招数,以伤换死地拼掉他。 狭路相逢,自然是无牵挂、无退路那人,赢面更大、胜算更多。 但万里平原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或许是,他本就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也选择抛去一切,只把性命握在自己手中。 在这瞬间,万里平原已把叶横舟以伤换死的设计逆转,变成了两人用命赌命的局面。 隔着劲装武袍,叶横舟仍清楚地嗅到,自己身上迅速分泌激素而产生的特殊气味。 那是恐惧的气息。 毫无疑问,万里平原这一剑,已足够威胁他的性命。 (本章完) 第6章 落日大旗,金燕破云 第6章 落日大旗,金燕破云 极度的恐惧,又带来无比的刺激。 战略失败,危机当头,叶横舟却并未有任何失望。 那对深邃眼眸中,更是流露出浓郁的兴奋,像是燃着两团亮堂堂、明晃晃的焰光。 好!好!好! 若一点意外都没有,斗起来怎有乐趣,怎会惊喜,又怎能尽兴了? 他几乎要大笑起来。 除了喝酒这个从前世带来的喜好外,叶横舟还有个爱好,是今生培养出来的。 ——就是在殊死搏杀中、生死一线间,享受这生命尽情绽放的浓烈与精彩。 万里平原身形如剑,目光紧锁叶横舟,他相信以自己此刻的速度,天下没有人逃得了,更没有人避得开。 叶横舟也没想过逃,更没想过避。 他凭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了不挡、不防、亦绝不闪避地正面硬撼! 万里平原手里有两把剑,叶横舟却只出一拳。 他双臂一振,嫁衣真气催逼至极限,心脏剧烈跳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再向四肢百骸激荡出炽盛热力。 超负荷地运转“嫁衣神功”,令叶横舟的手臂肌肤龟裂出片片裂纹,热血还不及流出,便被蒸腾成一片血雾。 浓烈的腥味滚滚而来,就像是铁被熔炼和锻打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以血雾作旗面,手臂作旗杆,叶横舟宛如挥舞着一杆铁铸大旗,打出了千骑卷平冈的恢宏气势,劈头盖脸地奔向万里平原。 这正是他在数年征战中,将大旗门“铁血十二式”精炼为一,熔铸升华而来的压箱底招式。 为了纪念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旗门,叶横舟将这一招命名为: 落日大旗。 他曾用此招破尽十二路“乌日神枪”,连杀六名金国宗室大将,方不负“落日”之名。 电光火石间,拳剑相击。 万里平原稳立如山,纹丝不动。 叶横舟却连退九步,一步比一步退得远,一步比一步踩得重,地面接连响起沉雷般的闷响,一大片厚重泥土被硬生生炸得飞起。 他浑身更是蒸腾出一股浓郁的红雾,那是从身体各个毛孔中,喷薄涌出的汗水、血水。 展飞霜神情一喜,放下伤势稍缓的郭静峰,毫不犹豫地追杀而去。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千里孤梅与百里寒亭的惊骇神色。 ——更没有发现,看似全胜的万里平原,胸口已破开了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万里平原屹立在原地,用枯枝纸剑支撑起身体不倒下去。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只能尽力转过头,望向叶横舟后退的方向。 那张貌如稚子的面容上,浮现出怨毒、愤恨、狂怒。 但最后沉淀下来的, 却是释然、感慨。 他如品尝美食一般,回想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万里平原细细咀嚼、慢慢回味,情不自禁地露笑容。 笑中略带些苦涩。 那是不服,又不得不服的笑。 万里平原绝非是实诚君子,也不是纯粹武人,他好美色、喜功名、卑鄙无耻,手段更是下作至极。 武功在他看来,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谈不上“学问”,更称不得“大道”。 但就算是这么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候,也无法对自己说谎。 万里平原没法否认,叶横舟这一击,已令他身为武者的那部分,发自心底的佩服。 笑意才绽开。 他整个人便仰天倒下去。 只听一句断续呢喃。 “真是高手。”展飞霜来得极快,攻得极猛。 在叶横舟脚掌触地之后,脚跟站稳之前的短暂空隙中,这位“西域金燕”已杀至身前。 她浑身气劲流转如珠,真如鹰隼展翅翱翔,双臂一振,便卷起凛冽锋锐的罡风,直刺叶横舟。 虽然每一缕气劲都犹如劲矢连发、乱石穿空,若打在身上,足可令常人骨断筋折。 但比起真正的杀招,这种攻势便只配被称为“甜点”、“配菜”矣。 郭静峰是骄傲的武者,更是惜才的明师。所以他见叶横舟赤手空拳,才会空手上阵,最后败于“嫁衣神功”。 但展飞霜不是这样的人。 她更不会做这种蠢事。 展飞霜虽以“金燕”为号,有“西域双仙”之称,却没有半点仙风道骨,性情反而凶残狠辣,手段更是酷烈无双。 她某次生气时,就曾以赤手活撕十一人,丢到火里烧掉。 而现在,看着重伤的丈夫,她就比那时气恼五倍、狂怒七倍,愤恨十倍! 她一怒,就要杀人。 不论手段,不计代价! 展飞霜拂袖一挥。 大袖鼓荡飘摇,就像一团厚重的积云,浓墨重彩。云中又纵起一抹金光,宛如金燕冲天直上、破云而出! 这就是展飞霜的剑。 那是一柄金剑。 更是一柄杀剑! 她的剑法,就叫做“鹰燕双杀”。 虽轻功身法不及“万里平原”,展飞霜的剑,却绝对比他更快、更强。 剑光兜转纷飞,剑啸声清越悠长,宛如燕雀啼鸣。 回旋转折间,杀机毕露! 仅一个照面。 叶横舟衣袍便被切碎,浑身都绽开细密的剑痕,渗出滚烫的热血来。 战胜郭静峰,抵御轻烟神掌,已令叶横舟的真气耗损极多,而后斩杀万里平原,更是用尽了最后的真劲。 现在的叶横舟,确已是强弩之末。 展飞霜深知这一点。 开战以来,这个年轻人实在给了她太多惊喜。 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她势要毕其功于一役,将叶横舟彻底击杀,不给他半点翻盘的机会! 面对这样一个,比郭静峰更狠,比万里平原更强的对手,叶横舟眸中光彩却不曾暗淡分毫,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的确,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可是—— 叶横舟眸中凶光一闪。 他妈的,你也配做鲁缟么! 叶横舟大喝一声。 声催神力,他目光一凝,从剑影织成的绚烂金幕中,准确地找到了金剑的正体。 咔嚓一声。 叶横舟曲起左臂,竟然用骨头,硬生生地卡住了展飞霜的剑。 展飞霜变色。 叶横舟的骨头太硬,力气太大,她一时竟不能挣脱。 即使真气耗尽,只凭这副堪称“金刚不坏”的横炼体魄,叶横舟也绝非是砧上鱼肉、待宰羔羊。 他是一头猛虎、凶虎。 虎死尚且不倒架。 遑论一个比虎猛得多、凶得多、强得多的叶横舟?! 更何况,他还没死! (本章完) 第7章 剑影止歇,鹰沉燕落 第7章 剑影止歇,鹰沉燕落 叶横舟发丝如火焰般腾起,脸颊肌肉抽动,绷出条条青筋,扭曲成一副凶残狰狞的修罗恶相。 他、还、在、笑。 大笑着,叶横舟踏步。 踏步,旋身,出拳!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有行云流水的自然,亦有轰雷掣电的迅猛狂暴。 展飞霜眼前一,拳头已近在眼前,耳畔更响起沉闷雷暴声,仿佛有个炸雷当面爆开。 即便没有任何内家真劲,仅凭叶横舟以气血推动的纯粹肌肉力量,这一拳同样有着开山裂石的暴烈威力。 两人之间,已挂起一条白茫气浪。 在这种距离下,展飞霜已没有腾挪的空间,但硬接如此强拳更是不智。 所以,她选择退。 展飞霜先抬起左手,凝聚毕生功力撑住架势不乱,再转刚劲为柔气,顺着叶横舟的拳劲急退,更趁势拔出了卡在骨头里的金剑。 连环惊爆声中,展飞霜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在空中足足转了十多圈,才泄去这股无匹巨力。 展飞霜的应对不可谓不精彩,这刚柔间的转化,泄劲的手段,若能流传出去,足可成为天下武人的典范。 但郭静峰还是摇了摇头。 太保守了。 这种打法,只会给对方留出回气的时间。面对这个空前的生死大敌,没有拼命的觉悟,就没法取胜。 所以,他出剑。 “神鹰”郭静峰已拔出了他的剑。 一招“鹰飞千里”横空出世。 甫站稳的展飞霜担忧丈夫伤重,恐不是叶横舟对手,亦斩出一计“燕剪西湖”,随之而去。 鹰燕双杀剑,虽是郭静峰与展飞霜同创的合击剑法,但时至今日,他们两人还未一同施展过。 只因这些年来,根本无人能够逼得“金燕神鹰”联手出剑对敌。 这套剑法的假想敌,本是金国至尊完颜决,却不曾想今天在这里,为一个小辈人物现世! 两条剑光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笼罩叶横舟全身,鹰捉则燕掠,燕飞则鹰至,全不给人喘息之机。 如果说展飞霜一出手,剑光织如罗网,虽是绵密,却也有孔可钻、有隙可乘。 那此际的双剑合璧,便是大潮拍岸,浊浪排空,滔滔不绝,连绵不尽,根本是无懈可击。 可叶横舟却叹了口气。 就像是看见国画大师偶出败笔,虽是无心之失,却毁了整幅山水长卷般,充满了遗憾。 他伸出两只手,拨弄琴弦般一扣一弹,荡出宛如山泉击石的振玉清音。 ——那是手指弹动剑刃的响动。 紧接着,便是细密连绵的回音。 ——这是剑刃寸寸断开的哀鸣。 展飞霜和郭静峰只觉手中剑柄里,传来股极端暴烈的炽盛焰劲。 两人放开长剑,连退数步,跌落在地,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的回气速度怎会如此快。 ——我们的剑法,怎会被破解! 叶横舟收回手,他看着郭静峰,摇了摇头,惋惜道: “我知道,你想跟我换命,但关心则乱。你不该和她一起出手,更不该用合击剑法的。” 郭静峰忽觉一股狂暴热流,自丹田升起,转眼已成燎遍全身,五内俱焚。 他这才明白,是这股嫁衣真劲,暴露了他的剑路。 鹰燕双杀乃合击技,两人的身法、站位、剑路都是相互照应,相互配合。 一旦联手展开剑势,便是水乳交融,犹如阴阳合流,化生万物。 任谁人来攻,都需同时面对两人合击,挡得住展飞霜的燕穿,就避不开郭静峰的鹰击,反之亦然。 相信纵是完颜决、李沉舟等辈身陷阵中,亦一时难以还手,只能先凭功力硬抗,再谋破阵。 也正因这种紧密到无可分割的联系,叶横舟才能根据郭静峰的位置,推算出展飞霜的剑路,找到这两柄剑的正体所在,从而将之击断。 但郭静峰知道,就算被摸清身位,这鹰燕双杀的凶猛攻势,仍非是那么好破解的。 最关键的败因是,自己内伤沉重,真气运转不免迟缓了些,与展飞霜的配合就出现了些纰漏。 对叶横舟来说,这已是天大的破绽。 郭静峰瞪圆眼睛,紧紧盯着叶横舟,露出不甘、懊恼、痛恨。 他不恨叶横舟,却恨自己。 恨自己的轻敌大意! 若两人一开始就联手对敌,怎会被对方打出如此破绽? 他没想到,自己的惜才之心,竟会导致今日的战败。 甚至有可能是战死! 更重要的是,他还连累了妻子。 郭静峰勉力抬起胸膛,不愿也不敢朝展飞霜望去。 但他却能感受到,那道熟悉且温柔的水润目光,始终注视着他。 无论郭静峰回不回望,在不在乎,展飞霜都在那里,一如既往。 她本就是个执拗的性子。郭静峰早知道的。 她不怪他。 江湖儿郎江湖死,本就是武人的宿命。 展飞霜早有这个觉悟。 郭静峰心中不忍,还是回望过去,目中已隐有泪光。 展飞霜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这以“仙”为号的杀人魔头,残暴强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于有了些超然俗世的飘逸洒脱。 金燕神鹰奋起余力,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衣袍纷飞,似要乘风归去。 人间风雨如晦,你我有幸同行一程,纵是死路,也当携手共渡。 再抬头,两人眼中亦没有了悲戚。 只有一片坦荡的决然。 郭静峰抬手抱拳,朝叶横舟笑了笑。 算是谢叶横舟没有趁机偷袭,而是给他们夫妻最后一搏的机会。 叶横舟回以拱手。 虽是阵前相逢,但他也承认,郭静峰诚然是个可敬的对手。 金燕神鹰这份真挚情感,在这个充斥着背叛与虚伪的世界里,更是尤为可贵,令人动容。 所以,叶横舟愿意给他们尊重。 哪怕他感觉到这份尊重,有可能会令自己命丧此地,也在所不惜。 叶横舟知道,若是岳帅在此,一定又要骂他肆意妄为,枉顾性命。 但岳帅也当知道, 他向来就是这么一个人。 金燕神鹰相视一笑。 出剑! 手中无剑,但他们的手就是剑! 这就是最后的鹰燕双杀。 鹰击长空燕穿林,燕子归巢鹰敛翅,始终相伴相随,不离不弃,纵然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剑出,剑止,剑影绝。 两条人影扑倒。 鹰沉、燕落。 叶横舟胸口裂开两条剑痕。 但他还站着。 “可惜,没能见识这剑法的全貌。” 千里孤梅和百里寒亭看见此景,登时亡魂大冒。 他们想不到,方才还大占上风的金燕神鹰,竟会败得如此之快。 下一刹那。 两人的眉心已被气劲贯穿。 叶横舟刚想抬步,身形却踉跄了下。 虽然用尽武功、斗志、谋略,拼掉了对方五名高手,但他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侧腹有两道贯穿伤。 ——这是万里平原双剑所赐。 全身处处皆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这是展飞霜斩出的剑伤。 胸口有两道交叉的细长血线。 ——这是“鹰燕双杀”最后留下的痕迹。 这两条伤口看似并无大碍,实则最为严重,剑气透骨穿胸,已逼近心脏,差点要了叶横舟的命。 除了外伤外,还有沉重的内伤,数股精纯劲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动荡、紊乱,叶横舟也提不起真劲来镇压。 可以说,他的状态已差到极点。 但即便伤势深重,身形摇摇欲坠,叶横舟仍是站着,并且屹立不倒。 就像一杆迎风飘扬的大旗。 周围残存的金兵对视一眼,竟不敢上前一步。 听到远处传来的熟悉喊杀声与号角声,叶横舟吐出口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这场仗他们打赢了。 ——只要能拦住对方高手,岳家军就绝不会将这群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从此以后,跃马黄河,直捣敌巢,再无阻碍! 在这时, 叶横舟却听到了个陌生的声音。 “好深的功力,好硬的体魄,好重的杀气。” (本章完) 第8章 狂徒再现,天下第一 第8章 狂徒再现,天下第一 乱军厮杀之中,一个甲胄齐全,头戴兜鍪的将军勒住缰绳,听着杨再兴的报告。 他生得浓眉大眼,高鼻阔面,已颇历风霜,就连那张宛如生铁铸成的坚毅面容,都泛起些皱纹。 “所以说,你们没找到横舟?” 杨再兴拱手,涩然道: “岳帅,那几人的身份,分别是‘塞外三冠王’,和‘金燕神鹰’,都是武林中的大高手。同时与这五人为敌,横舟的武功就算再高,恐怕也……” 说到这里,杨再兴神色黯然,不继续下去。 岳飞仰起头。 此际已是深夜,天心月正圆。 明月皎皎,月光空明如水,积在两人衣甲上,温润素净,似乎就连浓郁的血腥气都淡了些。 “横舟本就是个江湖人,不好功名利禄,更不喜军纪约束。我想他是功成,却不愿受禄,回到江湖里去了。” 说罢,岳飞摇了摇头,语声渐弱。 “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杨再兴低下头。 他不愿去看自家主帅的脸。 哪怕杨再兴完全想象得出,那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他抱拳良久,才轻声回道: “嗯。” 尽管都知道真相,但四周的将士,却没有一人开口。 是日,岳飞率部星夜突袭朱仙镇,尽溃金兀术十万兵马,敌莫能当。 阵斩“金燕神鹰”,及“塞外三冠王”的背嵬军先锋官叶横舟,同样名传天下武林。 江湖人称其为“血旗铁衣”。 —— 金国,至尊府。 完颜决翻动着手里的密信,他笑着感慨道: “你们这些宋国大官啊,打仗贪生怕死,收拾自己人倒是得心应手,诡计多端。 依朕看,每年供养大军的钱,倒还不如给了你们,嘿!” 那文士连忙拱手,就像听不出完颜决话里的讽刺一般,用一种恭敬得近乎谄媚的语气,赔笑道: “至尊一点头,我们相爷自然倾尽所能,一个小小的岳飞,只要能让至尊开心,杀了也就杀了。 岂能让这肆意妄为的粗鄙武夫,坏了我金宋两国间的和平?” 完颜决哂笑一声,不予作答。 文士浑身一颤,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尽管双腿都已在控制不住地抖动,但他仍不敢做出更大的跑步姿势,只敢稍稍迈得急一点。 直到出了至尊府,他才发现,冷汗早已布满后背,将衣袍染成出一片深色水渍。 俗话有云,“伴君如伴虎”。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没有见过完颜决。 若非文士亲眼见过他,也很难描述出这种无形的威势,究竟是何等深沉、凌厉。 就像是置身于激荡的海潮之中,四周的空气都如生铁般沉重。 他有种感觉,只要自己稍有妄动,便会被这其中涌动的无数暗流淹没、撕碎。 和这样的人比起来,老虎实在是一种再温顺不过的动物。 文士甚至愿意在虎穴里蹲一年,也不愿在完颜决身边再待一刹那。 没有再看那人一眼,完颜决只是盯着下一份密报。 上面写着着密密麻麻的记录,他看得很慢,仔细读着每字每句,像是要从字里行间的信息中,拼凑出一个人的形象。 一个绝世的强人。 血旗铁衣叶横舟。 他对这个人的兴趣,比岳飞要大得多。 岳飞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武将,宋国皇帝要对付他,只需要一纸调令。 而完颜决要对付他,则更简单。——出拳便是。 所以,无论前线战事如何糜烂,金兀术如何节节败退,这位金国至尊都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如果岳飞不够强,他又拿什么名义,来统合金国内部的诸多势力,让这群老东西心甘情愿地出人出力出钱? 对他来说,这不过只是一盘棋罢了。 输了这一局,还有下一局。 如果有必要,完颜决甚至可以亲自披挂上阵,打碎这面棋盘就是了,又有何难? 然而,这个人不一样。 不仅是“塞外三冠王”,就连“金燕神鹰”这两个老家伙,都死在对方手下。 完颜决起身,眸光沉凝。 他负手而立,沉吟良久,自语道: “这金国武林虽大,可没了‘金燕神鹰’,何其寂寞也。” 完颜决轻按桌案,震起壶好酒,凌空出拳,击破酒壶,将酒液碎成薄雾,拂袖一扫。 雾气丝丝缕缕,像是细密的秋雨,朝南方洒去,倍添离愁。 “这一壶,敬伱们。” 望着南方,完颜决眼底的些许惆怅尽数敛去,留下来的,只有属于一代霸主枭雄的豪情。 既然金国武林已无敌手,中原高手又能否给我些惊喜? —— 叶横舟猛然睁开眼,正欲出手搏命,就听有人道: “别激动,仗已经打完了。” 他看见了一条高大身影。 那人脊背挺直,面容端肃,须发怒张,身材魁梧至极,气势威严深重,恍如寺庙里的伽蓝护法降世,道观中的灵官神将下凡。 见叶横舟醒来,那人挑眉,朝他竖起根大拇指。 “这功夫够烈的,叫什么名字?” 叶横舟挺起身子,发现他正躺在一架木床上,周遭是点燃的香炉,青烟袅袅升起,香气扑鼻。 他先运转嫁衣真劲,感受着那熟悉的痛楚,缓缓吐出一口气。 尽管伤势未完全好转,只要真气能够运行,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嫁衣神功。” 那人颔首,继续点评道: “好一个嫁衣神功。若论刚猛,你这身功力已不输给完颜决的‘昊天罡气·十全霸境’多少。 只是,你要再这么练下去,刚极易折,只怕会反噬自身。” ——这人好深的武学造诣! 的确,嫁衣神功的本意,就是女子出嫁,除去旧衣换新衣,譬喻再世为人。 所以,正统的炼法,就是在练到五六成后,将武功废去或传给他人,再继续修炼,方可运用自如,抵达大成至境。 这叫做“欲用其利,先挫其锋”。 故而嫁衣神功又有武道禅宗的名号,就是说只有懂得取舍的大智大勇之人,方能悟透其中的道理。 但自叶横舟随军出征以来,可以说是日夜兼程地与金人苦战,少有休憩。 在这种高烈度的作战下,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废功重修,就只能这么强忍着煎熬练下去。 但能一照面,就看出他这身功力缺陷的,叶横舟生平所见,仅此一人而已。 这样的人,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一个。 武林第一异人,世间第一狂人,天下第一强人。 ——楚人燕狂徒! (本章完) 第9章 铁汉天磨,强渡绝关 第9章 铁汉天磨,强渡绝关 燕狂徒在《神州奇侠》原著中,乃实打实的天下第一强人,功力之强,甚至可说是独步古今,远迈任何前人,到了一个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顶峰境界。 他性情豪迈坦荡,一生快意恩仇,百无禁忌,却也因此杀伐过重,而被手下人出卖,以至于天下高手齐聚武夷山,要将这旷古绝今的魔头彻底绞杀。 可这群称雄一方,名震天下的掌门、尊主、宗师,非但不能功成,反给燕狂徒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甚至让他闯下山去,就此绝迹江湖。 此战之后,中原武道几乎就此断代。 活下来的寥寥几人,如武当太禅真人,少林天正方丈,权力帮李沉舟,长江水道朱大天王等辈,都成了日后武林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独战天下,此之谓也。 叶横舟抱拳道: “多谢燕前辈提醒,但这身功力,我还不能轻舍。” 燕狂徒诧异道: “你这功法,分明废功重修才是正途,何苦坚持,平白受这焚身之苦?” 叶横舟理所当然地道: “我既然做了先锋官,又怎能自断锋刃?至于焚身之苦……” 叶横舟淡然道: “我不怕燃烧,只怕这把火燃得不够大、烧得不够久。 更何况,就算再高深精妙的神功绝学,都是前辈武人的创作,要怎么练,还得是人说了算。 我有一种感觉,这种炼法才最适合我,也最适合战阵厮杀。” 叶横舟不是不明白,自己走的并非是正道,而是一条歧路、险路,甚至是绝路。 他却不愿回头,也不想回头。 《绝代双骄》中,燕南天也想走这条一气呵成,用自己力量征服嫁衣神功的路子。 只是他还未大成,就在恶人谷遭了劫、遇了难,被人废去功力,自然也就走不了这条非常之路。 燕南天没做成,叶横舟却要尝试。 ——他本就是个热爱挑战的人。 强练嫁衣神功,岂非就是这样一项无人完成的挑战? 叶横舟将这痛苦视为一种磨炼,用这种方法练功,就相当于他每时每刻都在和自己斗争。 他每变强一分,痛苦就更深一分。 这是一个死循环,更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但叶横舟就是要尝试。 也正是这种酷烈决绝到近乎疯狂的练法,才让他在这个年纪,有了如此深厚的功力。 燕狂徒哈哈大笑。 “唯真铁汉,能受天磨。你这身被至阳功力锻打出来的骨头,倒真是比铁还硬。 好!你我是非常之人,本不必遵什么常理,走什么大道,就该走非常路,行非常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 “伱正在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我也没法指点什么。但我有一门功法,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叶横舟反问道: “那么,代价是什么?” 燕狂徒冷笑了声。 笑声依旧豪迈浑厚,叶横舟却总觉得,其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就像是雪满林中,草木凋零,鸟兽绝迹,纵是再殊胜的景色,再壮阔的山水,若没有生机,也只见得一片寂寥、落寞、凄清。 他负手而立,目光远眺窗外,冷峭道: “燕狂徒又岂是因人成事之辈?我要做的事,不需要任何帮手。帮你,只是因为你是岳将军的部下。” 纵然大限将至,生机难挽,这位老人仍是保持着那份超卓尘外的孤傲与清高。 叶横舟忽然想起了他的结局。原著里,燕狂徒复出后,因旧伤沉重,已只存半数功力,他自知大限将至,最后只想做三件事。 燕狂徒虽向来以狂人自诩,却有一颗炽热的忧国忧民之心。 他生平最为敬仰的人,并非任何武学上的宗师前辈,而是岳飞这位澄清中原,收复河山的绝世名将。 所以,燕狂徒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岳飞,劝他不要回京,而是率兵继续抗金。 二是上少林武当,告诫他们莫要敝帚自珍,应当打破门户之间,将武功互通有无,对抗朱大天王糅合两家绝学而创的《少武真经》。 三则是为了儿子李沉舟的霸业,击杀“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总舵主,朱大天王。 但他不知道,世人所知的那个“朱大天王”,其实只是六扇门神捕朱侠武的替身。 最终,燕狂徒被朱侠武偷袭致死。 一代英豪,徒留无限遗恨,黯然落幕。 想到这儿,叶横舟只觉得憋屈至极,胸膛里凭空生出股郁气。 前世看小说时,他对温巨侠的情节安排就一直充满了怨念,作为纯正的武侠迷,他自然也对这些无比鲜活的书中人物,倾注、寄托了丰富的情感。 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就要做点什么。 叶横舟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的性子,索性直接开口,干脆点破燕狂徒的打算。 “少林怀抱五僧仍在,他们五人研究武当功法已久,若联手施展‘环抱天下’,就算是真的朱大天王出手,也足可自保。 这趟少林之路,前辈是不必去了。武当‘三九’真人同样在世,也无需前辈操心。 至于长江水道总舵,就是去了也没意义。” 燕狂徒不禁瞪圆双眼。 “小子,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就捕捉到叶横舟话里的关键,又皱起眉头,疑惑道: “真正的朱大天王?” 叶横舟坦然以对,继续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李沉舟是你的亲生儿子。而‘朱大天王’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六扇门的朱侠武。” 乍闻此言,纵然以燕狂徒的胸襟,也不禁震了一震,真力骤然激荡,将脚下地砖给踩出两个深深的鞋印。 “你到底是谁,怎会知道这些?” 见这喜欢端架子、摆姿态的前辈高人,首次露出情难自抑的模样,叶横舟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无论武功如何高强,他终究是个少年人。 喜欢捉弄人,岂非就是少年人的天性。 但放眼武林,敢捉弄这位天下第一的少年人,只怕不太多。 “我叫叶横舟,是背嵬军掌旗、先锋。至于这些事,你就当是我用占卜术,推算出来的吧。 我告诉你这些,算是还你这份人情了,也是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浪费最后的时光。” 燕狂徒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胸怀,他看了眼叶横舟,忽又笑起来。 “你小子,就这么不愿意欠人恩情吗?倒真是和老子投缘得很。至于什么占卜之术,嘿!” 老人的言语里,分明充满了浓重的鄙夷。 就算真有仙佛降世,以他“楚狂人”的桀骜,也要先打一拳、砍一剑,试试成色再说。 这样一个自负且自傲的纯粹武人,又怎么会信神神鬼鬼的谶纬、占卜? 叶横舟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他听得出来,燕狂徒已信了这番话。 这没什么理由,纯粹是一种感觉。 就像叶横舟不怀疑燕狂徒真能帮他一般,他也相信,燕狂徒不会怀疑他的话。 事实上,在温系世界观中,当真有人能做到预知未来,甚至因此而痴狂、疯魔。他正是后世迷天盟的七圣主,关七关木旦。 只不过,这位以天为敌的武道战神、绝代狂豪,应当还未出世。 (本章完) 第10章 山字奇经,轮回选召 第10章 山字奇经,轮回选召 燕狂徒突然又问道: “你既然会占卜,那说说老夫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 叶横舟想了想,直白道: “你去找朱大天王,却被躲在寨子里的朱侠武偷袭致死。” 燕狂徒沉默了会儿,失笑道: “这种死法,倒是也不意外。” 感慨完,他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而是望向叶横舟。 “现在,还完这份恩情,你也该听听我的办法了吧。” 叶横舟拱手,郑重道: “请赐教。” 燕狂徒悠悠道: “我曾经得到过一本经文,著书人的武功未必有多高,但其中的奇思妙想,却着实让人惊讶。 可惜,我没能学全。” 叶横舟忍不住插嘴道: “连伱这位老前辈都不能全通,莫非是忘情天书?” 燕狂徒傲然一笑。 “天下怎么会有我学不懂的武功,我只是认不得那么多字!” ——不识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叶横舟绷着脸,两排牙齿紧咬,发出咯吱声。 燕狂徒却全然不觉有什么,只是继续道: “如果能练成这门‘山字经’,你接下来的路,应该会好走很多。” 我草,山字经?! 这下轮到叶横舟瞪圆了眼。 如果在前世某论坛提问,温系最强横的武学是什么,估计足以争个上千楼。 但若是问,最神奇或者最神棍的武功是什么,大多数人的答案,都会是——“山字经”。 看到这一直镇定自若的小子终于破功,燕狂徒油然生出股满足感。 妈的,总算扳回一城。 不对,他连这个都知道? 燕狂徒的眼神又起变化。 纵然心智坚毅如他,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妙的占卜奇门? 山字经。 比起武功,这本秘籍更应该被称为奇门异术,其妖异、诡秘都是寻常武者难以想象的。 在原著中,山字经还有数个版本, 在温家人手里,这是一门毒功。 不拘刀枪剑戟或是任意兵器,只要使用者有山字经的修为,就可以借此散播毒力。 在三鞭道人手中,这是一门奇功。 学有山字经的三鞭道人,甚至可以操纵影子进行攻击,尽管影子为虚,但功力和攻击却是实打实的。 就算是错字残缺的山字经,在元十三限手里,也能被他逆练为催动“伤心小箭”的绝世心法。 元十三限逆练补全的“山字经”,落到小侯爷方应看手中后,赫然已能以己心代天心,扭转日月时序。 虽只是仍有破绽的幻术,但也是不得了的成就。 现在,在燕狂徒亲自教导下,叶横舟才终于知道,这神秘而威能无穷的“山字经”,究竟是什么。 武林中常说,练武就是练的精气神。 精所代表的人体精元和气所代表的内家真气,看得见摸得着,所以有的是办法锻炼、修行。 唯独这个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神”,最难琢磨。 只有内功极其高深的绝顶高手,才会隐约感觉到“神”之存在,那也只是盲人摸象一般,难窥全貌。 就连每个人跻身这个境界的方法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而山字经,则是将“炼神”的道理掰碎了、揉开了,明明白白地写出来。 这本神功不炼体魄,不修内气,独独专注于心意、精神、魂魄,练到高深境界,甚至能开发出色、声、香、味、触五感之外的第六感。 若当真将“山字经”练到大成至境,修行者就算仍是肉体凡胎,一身异术奇能也很难和神话仙说拉开差距。 认识到这一点,叶横舟面色古怪。 我超,《阳神》! 许久,他才憋出一句话。 “世间如苦海,肉身是船,魂是船里的人。山字经就是教这人通晓水性,可以舍弃舟筏,游到对岸。”燕狂徒听得眼神发亮,不禁击节赞叹: “好比喻,简单明了。” 他又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过‘舍弃舟筏,横渡彼岸’一说,未免太过玄虚。 你我都是武人,又不是求神拜佛的道士秃驴,这种话,说说就好,当不得真。 小子,你便开始练罢。” 叶横舟皱起眉,下意识地拒绝道: “朱仙镇大捷,只怕赵构和秦桧那两个老畜生又要对岳帅不利,我没时间练武功。” 燕狂徒嗤笑道: “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老人大手一挥,不容置疑地道: “大丈夫男子汉,做事要爽利。老夫现在为你护法,你要是真担心岳将军,就赶快练成这门山字经。” 叶横舟知道,燕狂徒说的是正理。 以他现在这个状态,恐怕还不如被他传授了“嫁衣神功”的岳云。 朱仙镇一战,在接连战败五位金国高手后,叶横舟意识到,他的确已是世上顶尖的高手。 就算是和现在这个功体半废的燕狂徒相比,孰高孰低,也要打过才知道。 但岳飞所要面对的局面,又岂是一个燕狂徒所能解决的? 想改变风波亭的结局,叶横舟就需要更强的力量。 不仅要强过完颜决、李沉舟,还要胜过全盛时期的燕狂徒,韦三青。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举世无敌。 心意既定,叶横舟便摒弃杂念,将心神抱元守一,真正开始修行起山字经来。 当心神进入杳冥的寂然境地后,他却在自己的“心相天地”中,看见了一团暗淡的光团。 叶横舟心中忽地升起一种明悟。 这团光就是“嫁衣神功”传承的正体。 这时,光团也发现了他。 尘封已久的程序,终于被启动。 沉寂的识海心湖中,响起轰然一声! 一道苍茫古意开天辟地般,撞开无限空寂,现出身来,浑如太古神柱,弥天极地,雄镇识海最中央。 如此恢宏之神意,真不知是何人所遗。 叶横舟自身的灵识与其相比,就如天龙之前的虫豸,只能仰望而已。 可哪怕只是仰望、观摩也好,叶横舟也能从中感悟到一条“炼神”的通天坦途。 因为,这道神意本身,就象征着“炼神”的完成态。 这道无主神意横在识海中,等于有位大高手,将自己在炼神道路上的成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叶横舟面前。 他只需要通过“山字经”上记载的方法,就能完整地理解这一切。 就像是练虎形拳的高手,若能找来一头活生生的老虎,日夜观摩,体会老虎的发劲姿态,感悟老虎的威煞气魄,久而久之,拳法自然会大有精进。 ——可这东西怎么看,都不该是这个世界原生的吧? ——算了,不管了,我先感悟一番。 叶横舟连穿越都能接受,自然也不会纠结这传承的来历。他沉下心去,用山字经的经文来和这神意相互参照。 就在他专心感悟时,脑中忽地浮现出一段话。 【精神强度破限,继承程序启动。】 【检测到继承人并非正式轮回者,追赠选召资格。】 【当前世界标准时间六十天后,进行召回,正式开启继承程序。】 【剩余时间:59天23小时59分。】 “啊——?!” 时至除夕,年味渐浓,嗷我们是地下武侠工作室,我是何人奏我长河吟,携手《我欲九天揽月》的作者温茶米酒老师,《综武侠:人在金国,杀回南宋》的五千年事不停写老师,在新的一年里,祝起点各位读者新年快乐,长生不老,神功大成,称霸天下,所向无敌。 (本章完) 第11章 画灰议事,金国至尊 第11章 画灰议事,金国至尊 燕狂徒就是看出叶横舟的精神意志,早已被“嫁衣神功”和多年战阵生涯,打磨得无比坚韧,才会把专攻心意的“山字经”交给他来修炼。 可就连他也没想到, 叶横舟一入定,就是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里,天下局势风云变幻。 宋帝赵构,不顾岳家军已过河北渡的事实,采纳了秦桧的建议,决定正式向金国投递和书——或者说降书。 金国都城会宁,宫城议事大殿。 殿内,已有数十位金国勋贵重臣,准备例行“画灰议事”。 所谓“画灰”乃是女真部落自古以来的传统。 每逢大战,参与决策的女真将领们便会席地而坐,用棍在身前的草木灰烬上,画出自己战略,各抒己见。 这个习俗传承至今,已成金国上层统一方针的重要集会。 按照惯例,这次议事的主持者,还是牢牢把持军政大权,一手遮天的至尊府主人、五路兵马大元帅完颜决。 众人围成的大圈中有一张形势图,画着辽阔无边的中原地域,涵盖了南宋、西夏、大理乃至广袤的西域。 他们正在争论,如何处理那封来自南朝的和书,以及那支深入黄河北岸的岳家军。 整个过程中,端坐首位的完颜决始终闭目,不曾开口说过半句。 由于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强势抵抗,金国内部对这场战争,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尤其是在四太子完颜宗弼败走朱仙镇后,这些来自不同部落的猛安、谋克都不得不思考同一个问题。 ——再打下去,他们还能从宋国获取多少利益,或者说,他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争论声越来越大,端坐上首那人,缓缓睁眼。 见状,这帮眼高于顶的跋扈武将们立刻闭嘴。 即使是完颜娄室这等,在金国内部有“战神”之称的人物也不例外,眼中更显出完全的崇敬。 在女真将领们心中,比起“元帅”这种世俗的官职身份,完颜决更像是“勇武”的二字的神性化身。 这种盲目的信任,正是来源于完颜决所向披靡,盖世无双的绝对武力。 金国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就曾在目睹完颜决纵横战阵,千军辟易的鬼神之姿后,情不自禁地感慨过: “如此神威,岂是人力可及,定是天授奇能,以佑我族。” 正是这句话,奠定了完颜决在金国至高无上的超然地位。 完颜决开口,一锤定音。 “宋国,朕必灭之。” 他明白这些将领的顾忌。 一言以蔽之,金国这些猛安谋克们,在数十年的战争中滚大了、打精了,也就越发爱惜羽毛,不想磕着这里,碰着那里。 ——或者说,他们已经满足了。 但完颜决还没有。 这位至尊的胃口,绝非是半个中原,乃至一个宋国能够满足的。 完颜决抬头,遥望南方。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些人,爱惜家里的财货、屋舍、女人,不愿出全力,出死力去拼命。 这些东西很好,朕也很爱。但朕要告诉你们,对咱们女真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永远不是这些。 ——而是绝不满足的野心!” 说到这里,这位金国至尊张开怀抱,背对金碧辉煌的大殿,目光灼热得炽烈,沉声道: “女真人的尊严与荣耀,要用铁与火来铸就。失去了野心,咱与只知礼乐的孱弱汉人,还有什么区别?!”完颜决扫过众将,他的嗓音不大,可喷薄涌出的野心与霸念,却像是化作一头神骏的海东青,冲霄直上,欲与天公试比高。 数十年前,女真还只是一个个松散的部落,被辽人视为奴隶,在白山黑水间艰难求存。 是太祖阿骨打与至尊完颜决,将这任人宰割、积贫积弱的民族凝成一股,带着他们从冰天雪地中拼杀出来。 起兵时,女真仅仅只有二千五百人,却无数次以少胜多,克宁江州,破出河店,最终成就“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席卷天下,覆灭不可一世的辽国。 诚然,这是足以令任何人名列史册、光耀千古的璀璨功绩。 但对完颜决来说,还远远不够。 这个以意志和力量,撑起整个女真族的盖世豪杰打心里觉得,覆灭辽国,只是他漫长征途的开始。 大败而归的完颜宗弼率先单膝跪地,如礼敬神佛般,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向完颜决低眉垂首。 ——完颜决的言语,已说到这位四太子的心里。 失去野心,就等于失去一切! 在完颜宗弼身后,众将望向完颜决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与信任,以及浓郁的血勇与斗志。 无形的信念汇聚一处,就成了女真人驰骋天下的骄傲。 这些起于微末,云集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身侧,自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女真英豪们,终究是没有丢掉那股气吞万里的豪迈与霸念。 正因有这口气在,他们才能在短短数十年间,成就雄踞北方,鲸吞中原的无上霸业。 一片狂热中,老成持重的完颜娄室越众而出,提出异议。 “元帅,宋国皇室的确软弱无能,可南朝武林,却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 完颜决大手一挥,平淡道: “所以,朕这次会用拳头让这些南朝武人明白,他们自负的武力与精神,在女真族的信念面前,只会一触即溃!” 今日之后,一条消息自金国都城传出,继而席卷天下。 ——金国至尊完颜决,将亲往临安,接受宋国皇帝的和书。 至尊府还放出话来,完颜决此行,正是为了称量南朝汉人的勇武。 这起自北地的飓风,势要将整座中原武林的秀树高木,摧折殆尽。 谁能阻止他? 遍数天下高手,呼声最高的,正是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而这位众望所归的武林救星,此刻却带着两位副手,来到了一座小城里。 他们来找人。 —— 叶横舟入定的第七天。 傍晚。 暮云横天,残阳如血,霞光渐晚渐浓。 晚霞透过窗户,在叶横舟身上洒出亮斑。 他如一尊端坐神龛的神像,寂然无声,却又有着某种清净宁和之意。 燕狂徒仔细观察着叶横舟,感知着他体内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变化。 就在这时。 老人的眉头微皱。 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推书第二弹 (本章完) 第12章 君临天下,旧怨难平 第12章 君临天下,旧怨难平 燕狂徒和叶横舟所在的是一处小院,而现在,原本空旷宽阔的院子里,正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穿青衣的年轻公子,意态慵懒,袖袍随风飘荡,满是淡淡风、溶溶月的文质雅气。 一个是披罗裙的雍容女子,不施粉黛,难掩绝代风华,那双水润秋瞳始终聚焦在居中男子身上。 就像是一片被春风吹皱的湖面,载满柔情,波光粼粼。 ——显然,两人都极为不凡。 但被他们簇拥着、拱卫着那名白衣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那白衣人相貌俊朗,身材雄壮魁梧,不输燕狂徒,整个人充满了英武阳刚的豪气。 可他却有种莫名的倦意。 这种倦意虽淡,却极为显眼。 疲倦、懒散从他的眼睛里,神态中,乃至身上的每个角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让任何人都能感受到。 只有当他看见燕狂徒时,那双眼睛里,才突然爆发出一种无法掩盖、难以隐藏、更无法抑制的光。 灼热的、炽烈的、狂热的光。 就像是被这光点亮了生命一样,他双拳紧握,浑身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斗志。 战意如浪潮般汹涌,似金铁般凝练,在风中激荡、爆发。 “你果然没死,燕、狂、徒。” 燕狂徒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先转过身去,大大方方地露出后背,反手带上房门,再回头面向这三人。 老人用一惯的傲然语气,宣判道: “不偷袭吗?错失这个唯一的机会,只会让你们统统死在这里。” 白衣人微微一哂,拂袖道: “今天要出手的,只有我一个。” 来人正是权力帮帮主,“君临天下”李沉舟,及他的两大左膀右臂。 袖里日月柳随风。 流云水袖赵师容。 燕狂徒嗤笑一声,直接道: “区区一个完颜决,就把你逼到这个地步?伱不敢战他,却有胆子来挑战我?” 宋国向金国投递降书,完颜决亲自南下之事,就算是街边小民也多有议论,以燕狂徒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楚。 他很清楚李沉舟的打算。 面对完颜决的天地霸拳,李沉舟也不敢轻言必胜。 毕竟他虽号称“君临天下”,却连一统江湖也没能做到,更遑论是高高在上的宋国庙堂了。 完颜决却是真真正正的金国至尊。 要战这样一个没把握战胜的对手,李沉舟就得做些“准备”。 这“准备”,便是先战燕狂徒。 权力帮能有今天的规模,至少一半功劳,要归于李沉舟的个人魅力。 几乎所有的权力帮成员狂热地崇拜着他,并且相信着他。 在他们眼中,李沉舟俨然是一尊不败的斗神。 但李沉舟终究是人。 所以他失败过。 而且是惨败。 武夷山之战,燕狂徒以其盖世神威,几乎杀得所有参战高手都丧了胆气。 每个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承认,燕狂徒的武功造诣,已超越天下所有强人一大步,乃实实在在的举世无敌。 甚至是史上最强。 就连和他朝夕相处的李沉舟,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位老帮主、老师尊,竟然这样的强。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绝望的强大。 武功越高,就越能感觉到燕狂徒的境界,究竟已到了一种怎样空前绝后的地步。就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只有跳出井口,才能意识到这天地有多广阔。 李沉舟就是这样一只有幸跳出去,却又无力够着天的青蛙。 纵然心智坚毅如他,也不禁自问: 我的拳头,能强到这种地步吗? 尽管李沉舟不愿承认。 但他更无法欺骗自己。 答案是不能。 和这独步古今,将整个天下都甩在身后的旷世奇才相比,自己无论是天资还是斗志,战意还是技艺,都差得太远、太远。 最让李沉舟绝望的是,不要说抵达这个境界,他甚至都找不到一条路,能够接近燕狂徒。 对李沉舟这个自信自负,总是睥睨群雄,目无余子,更以夺取天下为己任的霸主豪雄来说,就算是一次失败,也足以铭记一生,引为生平耻辱。 可他在燕狂徒面前,又失败了岂止一次? 最后这次失败,几乎令他完全丧失了信心。 李沉舟走下武夷山时,脚步仍然坚定、沉稳,脸上也依然挂着惯常的自信笑意,仿佛真的取得了胜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战他输得彻底。 好在,李沉舟终究是李沉舟。 他在无人知道的消极中细思、沉思、深思。 燕狂徒已拥有最强的个人武力,可他为何还会败退,逃走? 答案很简单。 因为尽管他执掌权力帮,却是个是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只有“拳”,没有“权”。 原来,只有“权”和“拳”结合起来,才是这世上最强的力量。 李沉舟豁然开朗。 自失败后,他便观察着自己的心,从中找寻着战胜燕狂徒的可能。 燕狂徒没有,他却有的东西,就将成为胜负的关键。 此时此刻,他有所发现。 正是日益旺盛的权欲。 很好。 就用这权欲来推动我的拳,战胜燕狂徒。 取得此番领悟后,力量和修为不断在他身上增长。 从那以后,权力帮的势力如洪水般蔓延在大宋版图上,飞速膨胀的恶果也逐渐显现出来。 ——帮众良莠不齐,泥沙俱下,连带着让整个帮派的行事风格,都变得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甚至到了为非作歹的地步。 时至今日,整个天下都深受其害。 从那以后,李沉舟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就连权力帮“八大天王”也无法揣度。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没有真正胜过燕狂徒,武夷山之战的阴影就会始终横亘在前,成为这条霸业武途的魔障。 李沉舟没有否认,只是道: “只要胜过你,完颜决又算什么?” 虽在内心深处,燕狂徒对李沉舟这个儿子充满愧疚,甚至不惜用命来成就他的霸业。 可像他这种又倔又拗的人,越是关怀重视,就越要表现得不在乎,嘴上也就越饶不得人。 所以,即便看出来李沉舟武功大有进展,已不弱于现在的自己,燕狂徒仍是拂袖一扫,摇头道: “稍有进境,就得意忘形了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让我失望。” 李沉舟对他的奚落不以为意,反而笑起来。 “我本以为像你这种人,是宁可战死在武夷山上,也不会逃走的——但你还是逃了。 老帮主,看来你虽自诩狂人,却也还是和常人一样惜命。” 感谢书友卡莲_卡斯兰娜、宅斗士的打赏,感谢书友燕狗蛋、至城、古信玄、kira訥讷、阴天神隐、徐再元、醉河青草、千古逍遥侠客梦、书友20211101143941122的月票支持。 大年初一,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13章 破关出山,三招之约 第13章 破关出山,三招之约 燕狂徒面皮一抽,变了神色。 李沉舟这话正戳中了他的痛处。 无论战绩如何光彩,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在武夷山上,终究是败了、逃了。 就像李沉舟骗不了自己一样,燕狂徒也没法自欺欺人,每个致力于登顶武道巅峰的武者,都不得不对自己诚实。 燕狂徒必须承认,在那一刻,他感到了恐惧,一个念头压倒了所有: ——他想要活下去! 哑了半晌,燕狂徒终究是磊落男儿,不屑狡辩。 他豁然一笑,坦荡承认。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惜命的人。” 燕狂徒垂着双手,不摆出任何架势,就这么挺拔地站着,像一株老而弥坚的长青劲松,充盈着内敛且深沉的生命力。 “在没做完想做的事之前,我还会继续活下去。谁不让我活,我就要他的命。” 这句话燕狂徒说得极轻松、极直白、极随性,但分量却极重。 谁都知道,对这绝世狂人而言,杀人就如同吃饭喝水,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 李沉舟目光侵略如火。 “老帮主虎威犹在,很好。我正要一试。” 柳随风和赵师容此刻已识趣地退到了院墙之上,将宽阔的院落,留给这即将展开大战的权力帮新旧帮主。 柳随风眯起眼,视线移向燕狂徒身后的房门。 “呼吸平缓有力,里面这人也是高手。燕狂徒一生狂傲,这人是谁,竟能使动他来护法?” 想到此节,柳随风将半数精力放在房门上,提防里面那人突然杀出。 虽然相信燕狂徒的为人,但他身为帮中总管兼智囊,实在是不得不想得深些,准备做得充足些。 赵师容仍是注视着李沉舟,雍容华贵的脸庞上,挂着些忧虑。 这还是赵师容跟随李沉舟,加入权力帮以来,第一次为丈夫感到忧心。 那毕竟是燕狂徒。 独战天下的燕狂徒!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燕狂徒,功力早已半废。面对今非昔比的李沉舟,老人虽做足了姿态,心弦也悄然紧绷。 只有燕狂徒知道,这忤逆子已有和自己决胜负的能力。 对他们这级数的武人来说,决胜负,往往就要分生死。 但燕狂徒却绝不想和李沉舟拼个你死我活,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这细微的心态之别,或许就会成为决定性的败因。 能意识到这点的人,除燕狂徒外,在这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 那个人已经来了。 燕狂徒的肩膀被拍了下。 “这次就交给我吧。” 老人神情一震。 如果说他还只是一震的话,始终关注那扇门的柳随风,就是惊骇至极。 柳五是暗器一道的宗师人物,就算是天下公认的暗器第一人,蜀中唐门宗主唐老太太,与他孰强孰弱,也要比过才知道。 精研暗器者,眼明耳聪是基本,到了柳随风这个境界,眼力耳力更是天下绝顶,方圆一里内,纤毫毕现,针落可知。 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发现,那人究竟是怎么出的房间,又是什么时候来到燕狂徒背后的。 虽然明知荒谬,但柳随风还是忍不住地冒出疑惑。 这是血肉之躯的活人? 还是无形无质的幽鬼? “老爷子你为我护法七日,功力损耗颇多。” 叶横舟转头望向李沉舟。 他的眼中跳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躁动。 “正好,睡了这么多天,也该活动下筋骨。”经过七天苦修,叶横舟虽未能真正练成“第六感”,可也感应到些许征兆,更有了超越寻常武人想象的奇能。 此刻的他,正需要一个对手,来印证这七天的领悟。 ——毫无疑问,李沉舟正是天下难寻的好对手。 燕狂徒知道叶横舟是给他面子,才说出“功力损耗云云”。可他从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绝不愿虚言矫饰。 所以,老人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眉头一皱,便要发作。 瞥到李沉舟,燕狂徒又把话咽回去。 若换个场合,他一定会揭破叶横舟的客套话。可在儿子面前,老人却极其不愿露怯。 他拗着性子,勉强点头,沉默不语。 李沉舟打量了下叶横舟,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是伱新收的徒弟?” 燕狂徒深深看了李沉舟一眼,摇摇头,自嘲道: “我可教不出这种徒弟。” 说完,老人转过身,对叶横舟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 “这次,算我欠你的。” 他根本就不问叶横舟能不能做到,便径直返回房间。 事实上,在燕狂徒眼里,接下来这场战斗,根本是全无悬念。 李沉舟看向叶横舟的双手。 他眉毛一挑,目光睥睨,顾盼间豪气自生。 “你也用拳头?既然如此,我给你三招机会。 若三招后我仍站在原地,你就加入权力帮,怎么样?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明明是自己单方面提出的条件,李沉舟却像是肯定对方会答应那样,将这赌约敲定了下来。 虽然叶横舟的轻功造诣令人心惊,但李沉舟毕竟不是柳随风。 这位权力帮帮主仍是充满自信。 轻功和功力,本就不可一概而论。 “三招?” 叶横舟笑了。 “老兄,你这狂言,就让我十分不悦矣。不过既然要赌,赌注也该对等。” 李沉舟哈哈大笑,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好气魄,我权力帮就缺你这种少年英才!小兄弟,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有什么条件,直说吧。” 叶横舟微笑道: “你输了,就率众支持岳帅抗金,如何?” 李沉舟抬起头,昂然道: “好。” 他抬起右手。 李沉舟的手掌白皙如玉,五指细长,腕骨瘦削,足称秀气、轻巧。 这样一只手,就该用来执笔作画、抚琴奏乐。 可他却握紧五指,捏成拳。 于是,这文人雅士的手,就成了世间最有力的武器。 ——李沉舟的拳头! 尽管并非李沉舟针对的直接对象,观战的两人却同时感到有股强劲的压迫感,如滔天巨浪般,扑面涌来。 纵然赵师容和柳随风都是绝顶高手,但在这等天威前,也只能束手。 哈哈哈哈,朋友们,这几天在老家连轴转喝酒,更新晚了,第二更奉上 (本章完) 第14章 拳中豪雄,翻天强招 第14章 拳中豪雄,翻天强招 李沉舟提醒道: “第一招,小心了。” 出拳! 这一拳毫无巧,却将“势大力沉”四个字,酣畅淋漓的体现出来。 拳头以最简单最纯粹的直线、最强最无可抵挡的烈劲,轰向叶横舟面门。 翻天三十六路奇·大巧若拙奇中藏。 “嘿,够直接。” 这算是叶横舟出道以来,所面之最强一击。他眸光发亮,不闪不避,亦凝劲挥臂,放手崩出一拳。 砰地一声。 两只拳头对撞。 其中积蓄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 院中地砖轰然拱起,如波浪起伏翻卷,连绵不绝,四周的墙壁也开始摇晃起来。 双拳对碰,竟是以拳力强劲著称江湖的李沉舟,略逊一筹! 叶横舟咧开嘴,豪笑道: “老兄,你这拳头,不够劲啊!” 李沉舟眉头皱起又拉平。 他将脚跟从破碎地面中拔出来,脸上浮现出郑重神色。 好拳力,真我敌手! 李大是豪雄性情,一言既出,就不会反悔,他痛快应承道: “三招之约,算我输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除此之外,李沉舟还有一重思虑。 看目下形势,朝廷已将岳飞视做弃子,在此时支持岳家军,正好可以收拢民心,有助于夺取天下的大业。 说完,李沉舟又提起拳头,瞳孔绽放出浓烈战意。 “既有这般实力,咱们不妨再来过两招?” 叶横舟摇头。 “我跟你赌的不是能否接下三招,而是此战胜负。这一击,只是让伱认清现实。接下来,赌约才算真正开始。” 叶横舟这话极不客气,更有一种强烈的说教意味,听到“认清现实”四字,李沉舟已眉头紧锁,心中更罕见地有些怒意。 这年轻人实是太狂太傲,也——太像燕狂徒。 下一刻,试过劲力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为凶险的埋身战。 无可抵御的冲击力爆发,就像是有无数埋在地底的火药同时炸开,地砖破碎,泥土炸起。院落不断地颤动,好似地龙翻身一般,中心地带更是深深凹陷。 叶横舟的拳劲虽猛,但李沉舟毕竟是沉浸武道数十年的资深高手。 其所经历高手对决之多,单对单作战的经验之丰富,都是年仅十来岁的年轻人所不能想象的。 所以,他对局势的判断极为精准。 见对方又是一记直拳轰出,李沉舟立刻转变思路,不再硬接。 他左手五指张开,施展“浑沌唯握吐奇炁”,以磅礴真气为支柱,构筑浑圆力场,偏转叶横舟的刚猛劲力,再催动“奇风突出荡千军”,击出连绵不绝的拳风柔气,卸去剩余拳劲。 卸去这一拳,李沉舟甚至还犹有余力地以劲若奔雷,势如霹雳的最快杀招——“冲奇雷伏震霹雳”,见缝插针地反击。 李沉舟所展现出的战术、战略、战技,无不是精彩至极。 而他的对手,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叶横舟在军中磨炼出来的战阵武道,虽有独到之处,可沙场厮杀,生死往往只在瞬间,招式总是越简单越好,与李沉舟这等拳中豪雄相比,就不免缺了点精妙。 所以,在感受到李沉舟的拳技之后,叶横舟索性就连大旗门的武功也不再使用,他只是用起了前世自由搏击的直勾摆组合,左右开弓,不断出拳。 就这么简单的组合拳连击,却让李沉舟感觉到一股奇峰突起,峥嵘崔巍的大气魄。 叶横舟拳脚中蕴含的真力,更是炽热至极,就连翻天三十六路奇中,最阳刚霸烈的“独阳独刚绽奇华”,也无法与之比拟。 一拳快过一拳,一拳重过一拳,叶横舟的拳腿连击如豪雨般倾盆砸落,却带着更甚霹雳堂火药的狂暴劲力,劈头盖脸地朝李沉舟狂轰滥炸。 在旁观的赵、柳二人看来。他们的战斗,就像是两股风暴纠缠在一处,在小院中肆虐。罡气四散,四周尘土飞扬,院中石板尽数碎裂,呼啸四溅。 连续交手数十合,两人身形一错,默契地同时停手,静立对望。 院墙亦在这时停止摇晃,接着,彻底崩解碎裂,化作一片齑粉飞灰,如点点晶光,散去残霞晚照中。 柳随风和赵师容已退出去更远。 看着这片残迹,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 ——大哥何时变得这般强了? ——这少年人怎有如此功力? 唯有燕狂徒所在的房屋,丝毫未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横舟蓦然大笑出声。 “当真痛快!”随岳家军征战多年,叶横舟所面对的战斗,基本都是以寡敌众。 等到成名之后,以叶横舟的赫赫凶威,也根本没有金国人愿意单独和他作战。就算偶尔遇到些高手,也是如“塞外三冠王”和“金燕神鹰”这样,联手出阵。 所以,这还是他叶某人第一次,体验公平对决的“武林规矩”。 而这激烈的对拼,更是令他的心魂都澎湃起来! 叶横舟也明白了一件事。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做江湖人! 李沉舟同样露出笑容,眼中有三分惊讶愕然,更有兴奋激动。 他沉声道: “我知道,你还有所保留。但这最后一招,我亦未能完全掌握,若真正施展出来,便无法控制结果了。” 武道崇真,容不得半点虚假。 对李沉舟和叶横舟这种高手来说,拳法远比言语更能展现自己的胸怀与性情。 所以,尽管只是短暂交手,李沉舟也已明白,叶横舟年纪虽轻,却已是个堂堂正正的好汉子。 如果可以,李沉舟亦只想败敌,不愿杀他。 叶横舟扬眉。 他只说了三个字。 “出手吧。” 李沉舟不再说话。 凝神、聚气、提拳。 这一刻,他变了。 面容不再疲倦,战意不再沸腾。 他的手,他的身姿,还有那夺目到无法言说的神情,这一切融合起来,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自修炼山字经后,叶横舟发现自己越发能够感受到,人身上那种超越物质层面的精神力量。 所以,他能体会得到,这绝非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武人气魄。 那是另一种,比武功更强也更有力的东西。 它叫做权力。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权力。 李沉舟握着的已不再是拳。 而是权。 叶横舟想到了八个字。 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拳未发出。 如嵯峨雄岳的厚重威严,已将叶横舟整个人牢牢包裹。 柳随风更是有了些俯首称臣的冲动。 赵师容的目光里,却含着浓重的忧愁。 她注意到,李沉舟的眼神里,再不见往日的雄心与豪气。 唯有淡漠。 无止尽的淡漠。 就仿佛一尊金口玉言,乾纲独断的帝王天子。 除了自己的权力之外,已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关心。 对现在的他来说,天下只有两种人。 他自己。 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帝王本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孤家寡人。 也是真真正正的独夫。 ——这样的东西,还算是人吗?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世上最大也最恶的怪物? 想到这里,赵师容只觉胸膛一抽,心脏揪得生疼。 感谢书友宅斗士书友20210910115241063,书友20170714005043317的打赏。感谢书友至城,你家酷狗不迷路,醉河青草,灵台意,十天觉醒,无心丹朱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15章 金身无漏,心神异力 第15章 金身无漏,心神异力 这也是李沉舟第一次,不做任何保留地施展这门拳法。 他只感到一股强烈的渴求、饥饿。 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哀嚎,尖叫,催促着他去立下不世之功,夺取世上最高的权势地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人生在世,当位在万人之上。 是的,这才是他的理想。 他的道,他的路! 李沉舟心里只有八个字。 嗜欲如火,权势如焰。 现在,他就要去把这胆敢阻挡自己称王称帝,妨碍自己至尊之路的可恶家伙,给彻底撕碎! 就用他的强拳,他的霸权! 没有任何废话,拳已杀出。 这拳在“气”与“精”的层面上,虽称得上不俗,却也只是“金燕神鹰”常规出招的水准,尚不如他们联手使出的“鹰燕双杀剑”。 可纵然直面“鹰燕双杀”,叶横舟都未曾退过半步,更没有想过逃走。 这一拳,却让他有了这种感觉。 退的感觉,逃的感觉。 此拳的真谛,只在一个“神”字。 除了雄浑的刚强真气,拳头里更带着股强绝意念! 我意所向,决不可挡! 这强烈至极的意念,不仅有震撼人心之效,更将李沉舟拳头的杀伤力,拔升到了更高的层次。 就像是给一条画在墙上的四脚蛇点了睛,它才能破壁化龙,崭露头角,显出峥嵘气象,行云布雨,纵横四海。 短暂惊讶后,叶横舟摇摇头。 他有些失望,遗憾道: “可惜。” 若是在七天以前,叶横舟还没接触“山字经”时,这招或许还能让他兴奋起来。 现在,就只能是可惜了。 “可”字刚念到一半。 叶横舟已截住了李沉舟的拳。 他的出手仍是朴实无华,大巧不工,与其说是简朴,倒不如说是粗陋。 可仍是一举功成。 只因叶横舟用了更快的速度。 ——比之前快至少三倍的速度! 两人正面肢接,磅礴真力轰然对撞,余波朝四面八方奔去。空气翻涌如浪,气流中掺杂着浓郁的铁锈味儿、血腥气。 李沉舟听到了一阵沉闷的擂鼓声。 那不是擂鼓。 是叶横舟的心脏在跳动。 跳动声中,还有一股挣脱江河,撞开山岳,冲破天地的劲儿。 这正是最浓烈,最绚烂的生命力! 这浓郁的生命力,正充盈叶横舟体内,带着“顿开金锁走蛟龙”的酣畅淋漓,刹那间流转四肢百骸,弥满全身各处。 直到此刻。 李沉舟才明白一件事。 先前,叶横舟最多只使出了三成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初步练成“山字经”,更深度感受过那位前辈轮回者遗留的真意后,叶横舟的心神异力已被完全激发出来。 虽还没有真正凝练属于自己的“第六识”、“超感官”,但叶横舟已可以主动操纵这种“心神异力”,来拨动真气。 这么做,有个最直观的好处。 叶横舟的功力,已不必遵循武道常理,被拘泥于经脉体系中,而是可以辐射至全身上下。 寻常武道横炼功夫,就算再怎么高深强横也好,都免不了有所缺憾,就连少林闻名天下的“金刚不坏禅功”也不例外。 即俗称的“罩门”。 这正是因为他们的真气,都按照大周天小周天的行气路线运转,就算真气再怎么深厚也好,覆盖范围都有局限。 叶横舟则完全超脱了这个限制。 “嫁衣神功”的真气本就与肉体结合极为紧密,不动手时内力绝不外泄,练到燕南天那种地步,更是连大圆满的明玉功都无法撼动。 如此神功,再辅以“山字经”的心神异力,现在的叶横舟一旦运起功力,就是真真正正的“无漏金身”。 纵然展飞霜和郭静峰联手,使出完整版的“鹰燕双杀剑”,叶横舟这具“金身”,也扛得住,挡得下。除此之外。 叶横舟调动真气的速度和效率,以及瞬间输出真气的能力,都得到了全方位强化。 所以,即使真气总量不变,他的战力也胜过以往数倍。 叶横舟自信,即使是“金燕神鹰”复活,“塞外三冠王”重生,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现在拦在他面前的,却没有五名绝顶高手。 只有一个李沉舟。 所以,就像燕狂徒预料的那样。 结果毫无悬念。 李沉舟——败! 硬接叶横舟这一拳,李沉舟如遭雷亟,身体剧烈震荡。 他头颅后仰,吐出一大口血来。 叶横舟收回拳头,叹息道: “朋友,这条路,你走得错了。” 强撑着身体不倒下,李沉舟抹了把嘴角的血,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此刻,柳随风和赵师容已落到他身后。 赵师容扶着李沉舟,缓缓度过去真气,帮助他疗伤。 柳随风则紧盯着叶横舟,防备着此人乘胜追击。 叶横舟问了个问题。 “这所谓的权力、霸业,又真的是你最重要、最在乎的东西吗?” 李沉舟眉毛一竖,本能地想要反驳。 叶横舟又指了指柳随风和赵师容,追问道: “我知道你的答案,但伱说话前,先看看他们。这种练功的法子,只会让你走火入魔。 要我说,你根本不是那块材料,还非要削足适履,何其不智也。” 李沉舟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咱们的赌约,我会遵守的。” 叶横舟抱拳: “叶某还有一事相求,岳帅家眷犹在惠州……” 李沉舟明白叶横舟的意思,扭头看向柳随风,吩咐道: “老五,你亲自跑一趟惠州。” 柳随风微微一笑。 “我办事,大哥放心。” 叶横舟郑重道: “李帮主、柳管事高义,叶某佩服。” 他耳畔响起燕狂徒的传音。 老人先嗯一声,又沉默了会儿,才说出话来。 “谢了。” 无论叶横舟是出于什么心理,但他既然出言点拨李沉舟,燕狂徒就会承这份情。 叶横舟潇洒地一挥袖,转身朝远处走去。 “我这个人就是好为人师,老前辈不见怪就好。你的儿子,还是你来教育。我先去北边,见一见岳帅。等回来,再去收拾完颜决。” 叶横舟这话并不全是为了给燕狂徒一个台阶下,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在前世读小说时,叶横舟对李沉舟的观感就相当复杂,既欣赏那份气吞万里的豪情、不加掩饰的霸念,也不满他对柳五、赵师容的猜忌。 现在既然有机会挽回那些遗憾,就算只为自己曾经的感动,叶横舟也不吝多说几句。 而燕狂徒的注意力,却全放在“收拾完颜决”这五个字上,他听得出来,叶横舟说这话时,显得极其轻松自然,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简直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燕狂徒打趣道: “你这是要退出江湖了,金盆洗手了?” 叶横舟抬起头,注视着西沉的落日。 他就像是看见了那无限精彩的世界,忽然一笑。 “当然不是。” (本章完) 第16章 风刀霜剑,一千零一 第16章 风刀霜剑,一千零一 朱仙镇大捷后,岳飞当机立断,引军渡河,乘胜追击。 宋帝却连发十二道金牌,催促他立即班师回朝,若执意率兵北上,则视同谋反。 黄河北岸。 一杆大旗立在拒马旁,猎猎作响,以红罗为织,上刺“岳”字。 旗下列着数十名具装骑将,严阵以待。 骑士们披甲持枪,聚如阵云铁璧。 米苍穹双手揣在袖中,双眼眯缝。 那张白皙无须的清秀面容上,浮现出两条淡淡的法令纹。 他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道: “奉官家旨意,急召岳帅回京。诸位,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两次了。” 年轻宦官的意思很简单: 事不过三。 一名雄健骑将越众而出,强忍怒气,沉声道: “米公公,我部已渡过黄河,在敌前展开,怎能……” 更有人不满地嘀咕道: “官家莫非不知兵?” “嗯?” 不见米苍穹如何动作。 出声那人便径直自马上横飞出去,摔在一旁,在地上砸出个不小的凹陷。 “你!” 骑卒们皆目眦欲裂,战刀出鞘声更此起彼伏,明晃晃的刀身反射着日光,一片雪亮,刺人眼目。 米苍穹叹了口气,将手从袖笼中慢悠悠地伸出。 “岳帅若不愿出来,我只有硬闯了。” 见米苍穹伸手,为首骑将瞳孔紧缩。他举起右臂,猛地握拳。 “擅闯军营,杀!” 弓弦崩动之音,如蜂鸟振翅。 数十支雕翎箭齐发,带着仿若鹰隼啼鸣的锐利破空声,自四面八方袭来,笼罩了米苍穹浑身上下的各个角落。 锐气破空。 米苍穹左手抬起,内气充盈袖中,令柔软衣袍化作更胜精铁的“布刀”,拂袖斩出一记“大风起兮”。 这本是洛阳斩经堂“风刀霜剑”的起手式,如今米苍穹以衣袍为刀,威力却丝毫不减,。 风声四起,米苍穹袖袍鼓荡作响。 劲风如锐刃飞旋,呼啸着盘旋而上,斩尽满天箭雨。 年轻宦官笑容依旧,只是视线中多了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就在这时,一股暴烈的炽热焚风,朝米苍穹扑面而来。 米苍穹早已感应到这股真气,因想试试来人的功力,他便不闪不避,抬起手,硬接了这一招。 “嗯?” 米苍穹有些讶然。 对方的真气实在是有些过于刚猛,甫一交手,便让他感觉小臂如遭雷亟火燎,这种性质的真气,世所罕见。 不过只有如此,还不够看。 他足尖一点,身形倒退,飘掠五尺后,止住身形。 米苍穹保持着笑容,正要开口,却嗅到衣袍上有些焦糊味儿。 他顿时沉下脸,冷声问道: “这是什么武功?” “嫁衣神功!” 一条人影如暴风般狂飙而至。 来人是个甲胄齐全的小将。 他面容英武俊朗,浑身充斥着强势逼人的精悍气。 “岳云在此,谁敢越雷池一步?!” 米苍穹抖了抖袖子。 当他不再惺惺作态,就有一种阴森冷意,自然而然地从骨子里透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米苍穹乃洛阳斩经堂主人、淮阴张侯的亲传弟子。 他根骨好,悟性高,仅用了数年,就将斩经堂“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融会贯通。 如此天资,在斩经堂历史上也排得上号。 张侯对他越发器重,视如己出,更将自己精研一生,准备用来对抗师弟韦青青青的杀招“朝天一棍”倾囊相授。 那一年,米苍穹意气风发。他知道,自己的武道前程已是一片通天坦途,只要努把力,伸伸手,就能体会到顶峰的大风光。 可也就是那一年。 他被师父送入朝堂。 皇帝因为喜好米苍穹的容貌,便下令将他阉割,让他做了宫内近侍。 任何一个人有这番经历,都不可能再和平常一样。 米苍穹自然也是如此。 他有高强的武功,但无用武之地。 他有常人的欲望,偏偏身躯残缺。 他想大展宏图,却连皇宫都出不得。 在这复杂奇异的混合体之下,是一个年轻人死掉的心。 从巅峰到深谷的落差,几乎要让他当场崩溃。 米苍穹终究没有崩溃。 他只是变了。 他变得凶戾、疯狂、扭曲、残忍。 他也学会了微笑。 就像一条不到猎杀时,决不轻易露出獠牙的蛇。 ——毒蛇。 米苍穹双手五指弹动,发出金铁铿锵的刀剑出鞘声,他冷笑道: “在我斩经堂绝式前,你这粗浅小道,也配称‘神功’?!” 言语未落,米苍穹已化作一道幽影,向岳云面前扑去。 若论招式繁复精妙,“翻天三十六路奇”已算是标杆。 可即便是这攻防一体、包罗数十种劲力变化的绝世拳法,在“繁杂”一道上,也绝比不过斩经堂的“风刀霜剑”。 只因这门武学招式之多,足有一千零一式。 光记牢这一千零一式的动作要领、行气路线,就已是个大难题,更遑论是要将之尽数通晓、运用自如? 这样的天才,在上一代斩经堂里,也仅有“斩经堂主人”张侯与那位自立门户的“自在门祖师”韦青青青。 现在又多了一人。 正是米苍穹。 在米苍穹手里,一千零一式“风刀霜剑”真正诠释了何谓包罗万象,一经使出,便是密不透风、无孔不入、水银泻地。 无论对手如何防御,米苍穹都能够通过招式变换,找出他的破绽、空隙、漏洞。 这门武学可说是此界武道中“有招论”的极境,若真正参破关隘,亦可直通删繁就简、去芜存菁,不为形所累的“空自在”境界。 也即是韦青青青的“千一”。 岳云只觉天地间寒气大盛。 肃风呼啸,霜雪骤降。 每缕风、每片雪都带着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的森然冷意,要割裂他的甲胄,撕开他的皮肉,不钻进他的骨子里,决不罢休。 岳云一声大喝! 既然此招难以抵挡,那就不挡了。 性子一发,岳云气贯周身,索性以醇厚的嫁衣神功修为,硬抗着风刀霜剑的切割。 纵然甲胄破碎,肌肤渗血,他也要抡起双拳,如豪雨般朝米苍穹轰去。 如果说米苍穹的双臂是刀剑,那岳云的拳头,就是专门锻打兵刃的铁锤。 拳势恍若巨石滚滚崩落,岳云的攻势虽不如米苍穹快,也没有那份锐利的刀剑之气。可他举手抬足间,却有种百战沙场的大无畏气魄。 就连米苍穹这级数的强绝武人,一时也不由得为其威势所摄,手上动作慢了些许。 也正是这气魄,催发着“嫁衣神功”,爆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岳云硬生生挡住了米苍穹那洪流般的刀风剑气。 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米苍穹阴恻恻地笑起来。 “什么狗屁神功,不如我斩经堂绝式多矣!” 岳云眉头一皱,怒气勃发。 自叶横舟传给他这门功法后,两人虽仍是以兄弟相称,但在内心深处,岳云早就把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视为了师长前辈。 如今师门受辱,以他的性子又怎么能忍得了?! 他不顾“嫁衣神功”带来的剧烈疼痛,强行勃发真气,势要将米苍穹这第一波攻势打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极远处传来。 这嗓音初听虽小,却如巨石从山巅滚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直至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谁说嫁衣神功不如斩经堂武学!” (本章完) 第17章 朝天半棍,一击而破 第17章 朝天半棍,一击而破 米苍穹只觉身后传来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他浑身汗毛直竖,好似有股电流自尾椎骨涌出,眨眼刺痛全身。 声音入耳,米苍穹只有一个感受。 ——好深厚的功力! 这等内功,哪怕是和师尊张侯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是犹有过之! 面对如此强人,自己的“风刀霜剑”绝不会有任何作用。 米苍穹心念把定,迅速转身。 刀剑无用,他还有棍! 朝天一棍! 他双目圆睁,怒发冲关,面容更狰狞如恶鬼,狂怒地刺出中指。 米苍穹如今尚且年少,功力未纯,比不了斩经堂主人张侯,更及不上自在门祖师韦三青。 这招脱胎自“千一”的棍法,他也只练得一半,仅可勉强称为“朝天半棍”或是“五百一”。 饶是如此,这糅合了五百式“风刀霜剑”的绝招,仍是足够惊艳,足够危险。 还足够致命! 纵观天下,直面这招还能逃命的武者,恐怕万中无一。 来人挑眉,轻咦道: “还主动出手?” 他的语气很疑惑,就像狮子看见了一头向自己龇牙的羊羔,第一反应不是马上吃了它,而是由衷感到奇怪。 ——你怎么敢的? 米苍穹吼声更大。 凶亡之气狂猛涌出,充盈肢体,就连须发、眼眸、肌肤,都染上了死寂的枯黄。 这灭绝生机的一击,未能伤人先伤己。 也正因伤了自己,棍招就越凶,越狂,越猛,越疯。 尽管不是直面这招的威势,可离得最近的岳云,却也感到一股浓重的死亡预感——如果他用这招攻来,我会死。 他也能察觉得到,米苍穹这一招,已是拼命的范畴。 拼不掉别人的命,就拼掉自己的! 这完全是一种武人的应激本能。 在原著中,米苍穹被皇帝赐以“有桥”之名,正是因为他总有办法解决各种难题。 直到此刻。 常以胸中智计自矜的米有桥米公公,才明白一件事: 不是什么问题都有办法的。 比如说,现在! 来人抬手,只是一扣一抓,便擒住米苍穹的手腕。 如果说米苍穹的棍法,是将胸中那口积郁不平、愤恨难消的凶戾意气,化作了条翻江倒海的孽蛟。 那这位来者就像一尊高居九重天阙的神佛,翻手便将这条孽蛟打落尘埃,剥了皮、抽了筋,令其再不能腾云驾雾、兴风作浪。 米苍穹目光惊骇。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他的面目。 正是一路北上的叶横舟。 叶横舟手中劲力再催。 轰然一声。 米苍穹周身炸出条白色气浪,强劲冲击力令他整个人都横飞起来,撞碎了一座拒马,才堪堪止住。 这一番交手看的人眼缭乱。 没人想到,叶横舟在几个起落间,便将这来势汹汹的传话太监,干净利落地收拾了。 将领们更没想到,这位掌旗的先锋官居然真的没死! 米苍穹挣扎着爬起,衣袍残破,浑身肌肤裂如破碎瓷器,饶是如此,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份还染着血的明黄绢布。 抖开绢布,米苍穹厉声喝道: “尔等抗旨不尊,莫非当真是要犯上作乱?!” 这位天子近侍,已不再云淡风轻。 他低着眉眼,宛如供奉神龛一般,恭敬地举起那张圣旨。仿佛那不是一片布,而是世间至上的权柄。很难想象,一个被皇权残害了肢体的人,竟成为了这权力最忠诚的拥护者。 最讽刺的是,他竟还要用这权力来迫害更多人。 叶横舟只觉得可悲可笑。 尽管身负重伤,可米苍穹却又恢复了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模样。 他挺起胸膛,用余光扫视周遭。 好像他对这张圣旨的信赖,甚至要更胜过自己的武功。 事实也的确如此,早在入宫那年,米苍穹就知道,在皇权面前,他所骄傲的武力,又算得上什么? 不要说他,就连他的师父张天艾,为了将“淮阴张侯”这个称号变成现实,也要对那人卑躬屈膝,甚至极尽谄媚。 正因如此,米苍穹绝不相信,这天下有谁,真敢置皇上的权威于不顾。 果然,看到这卷圣旨,就算是最善战、最悍勇,锋刃当头还能面不改色,以寡敌众也会毫不退缩的背嵬军将领,也不由得退了一退,缩了一缩。 接着,众人便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但多是单膝跪地。 纵然心中对皇帝有万分不满,但当真正面对这“如朕亲临”,象征皇权的圣旨时,众将仍是有几分敬畏。 他们毕竟是吃皇粮、领军饷的厮杀汉,又怎么能不敬皇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又有哪个不怕、哪个不畏? 就连跟米苍穹动过手的岳云也不例外,打太监叫清君侧,见圣旨不跪,那就是蔑视皇权、大逆不道。 尽管看上去是一件事,可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两个性质。 所以他也单膝跪地。 ——但叶横舟就不。 他甚至连看懒得看那张圣旨,只是用手掏着耳朵,漫不经心地回道: “赵构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圣,也能下旨?” “你!” 年轻宦官面色顿时赤红如血。 仿佛被骂的不是皇帝,而是米苍穹的亲爹娘。他大吼一声,立刻就要不顾伤势地冲上去,和叶横舟同归于尽。 叶横舟只是挥袖扫出一团气劲,便将他打飞出去。 年轻人忍不住嘀咕道: “他是你爹啊,伱这么护着他?” 果然,有些人就是他妈的贱。 低头看着被戳出个破洞的袖袍,叶横舟有些惊讶,又摇了摇头。 “朝天一棍,倒真有些门道。可惜,来的不是张侯,更不是韦三青。” 虽然在《说英雄》时间线,米苍穹凭一手青出于蓝的“朝天一棍”,毙杀天机龙头张三爸,拼战神关七,斗方巨侠,战绩煊赫,稳居天下顶尖之位。 可此时的米苍穹,毕竟还不是那个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米有桥,以他现今的造诣、功力,还远远伤不得叶横舟。 若非是叶横舟想见识这传说中能与“千一”争锋,不输“惊艳一枪”,堪比“伤心小箭”的“朝天一棍”,米苍穹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挨不到。 旁观的岳云忍不住道: “叶兄,他毕竟是来传旨的使者,这么做是否……” 叶横舟挥挥手。 “圣旨?批旨!赵构乐意给完颜决当乖儿子,就让他自己尽孝去。难道就因为这么个玩意儿,咱们也要不做人了,跟着做狗?” 他啐了一口,冷笑道: “去他妈的。” 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将领们虽是听得多了,还是忍不住扶额。 可尽管没有出言赞同,但在他们内心深处,却都升起前所未有的共鸣感。 赵构所为,已令天下人寒心。 他们这一路上抛头颅、洒热血,牺牲了这么多弟兄,才打到黄河北岸。 现在你轻飘飘一纸和书,就要我们退回临安,将这广袤北方,以及无数汉家儿郎拱手让人?! 如此天子,怎么值得效忠? 说完晦气事,叶横舟望向众将,看着那些熟悉面容,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了上去。 “兄弟们,我回来了!” 感谢书友pp帅、清风墨客、平天大剩想唱歌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18章 自古忠义难两全 第18章 自古忠义难两全 军帐中。 岳飞坐在椅子上,双手缓缓按着太阳穴。在他身前,正摆着十二道加急送来的金牌。 以及一封措辞严厉的信。 若是大军仍在朱仙镇,或赵构未曾向完颜决乞降,无论众将怎么劝说,岳飞也会义无反顾地回京。 但现在…… 看着帐中那尊关帝像,岳飞神情恍惚,他轻声道: “关二爷,我岳鹏举如今,实在是山穷水尽,内外交煎了啊。” 岳飞感受到两种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上撕扯。 其中一部分自于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堂,以及那位至高无上的天子。 无论是母亲的期盼,还是一直以来接受的礼教,都驱使着他向这个世界靠拢,对那位天子俯首尽忠。 可靠得越近,岳飞就越能感受到那富丽堂皇之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罪恶和黑暗。 另一部分则是来自于他手下这支军队,还有那些“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北方遗民。 这力量叫做情义。 如果自己走了,他们又会是什么结局? 无论如何,岳飞都绝不愿牺牲自己的部下,袍泽,兄弟。 他更不忍见汉家子弟泪尽胡尘。 究竟是遵命,做一个忠臣良将。 还是…… 如果是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想的。 就算被骂做愚忠也好,他岳飞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有坚持的人。 思及那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岳飞无奈苦笑。 小叶,我还没能把你导回正途,你就已经先把我影响了啊。 想到这里,回忆就止不住地涌出。情义道德拉扯他的力量,又更强了一些。 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小叶走了,我总得带他们回去。 可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刚出现,他背后刺着的“精忠报国”四字,就会隐隐作痛。 似是母亲在提醒他: 岳鹏举,你既承圣恩,又怎能不报? 关帝持刀,无语缄默。 岳飞听到外面不断传来喧哗声。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目光坚毅。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这一切。 可当岳飞走出营帐后,看见的并不是他料想中的传话太监,而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年轻背影。 见岳飞出来,正在玩闹的众人都止住笑声,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 岳云站得尤为笔直。 叶横舟也收敛笑容,肃然抱拳道: “见过岳帅。” 岳飞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阵,话到嘴边,却也只是轻轻说了声: “回来就好。” 尽管只是几天不见,岳飞却已苍老了许多,两鬓染霜。 可见近期发生的事,是如何让这尊南朝顶梁柱心力憔悴。 叶横舟自然猜得出原因,可他没说什么,只是道: “岳帅,我已经争取到了权力帮的助力,最起码在一段时间内,权力帮可以筹集些粮草,助我们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等彻底在北边站稳了脚跟,粮草的事,也就不算什么难题了。至于兵源,我中原武林又何曾少了好汉子? 老夫人那里也不必担心,李帮主已遣得力人手前往保护,若赵构当真丧心病狂,也足可护得众人周全。” 岳飞越听,面色就越沉重。 听到最后,他已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严厉神色,寒声呵斥道: “此刻举国烽火,人心离异,伱却要劝我违逆上意,在北边行割据之事?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会对全国战局造成多坏的影响?” 这话出口,众将齐齐抖了一抖。 叶横舟却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道: “原来您也曾设想过这么做啊。” 岳飞愣了愣。 叶横舟又躬着身子,拱手低头。 “敢问岳帅,皇帝和秦桧在大军北渡黄河后,才急召你回京,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大军已经在敌前展开,不可能再安然退回黄河南岸,这一仗避无可避。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你若走了,我军还如何应敌? 还请岳帅看在袍泽兄弟,还有他们父母家人的份上,慎重考虑。” 听到父母家人四字,众将领面色都有些难看。 岳飞的身子也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他们出来征战,不正是为了保卫故土平安,让家人免受战乱之苦吗? 叶横舟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 “就算不接受权力帮的帮助,我军也不可在此地久留,而要保持进击的态势,以战养战,方可维持下去。 而这一切,都必须要有您的指挥,才能达成。所以,无论如何,您都不能离开军队进京。” 岳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用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你们都这么想的?” 岳飞的亲随张宪越众而出,他大声嚷嚷道: “岳帅,朝中奸人当道,官家又一心求和,咱们回去,岂不是受死?死倒是不打紧,可大丈夫焉能受辱?!” 畅畅快快地说了一通,张宪又低下头,抱拳躬身道: “属下言辞不当,请将军责罚!” 岳飞不置可否,只是又看向岳云。 “你呢,也和他们一样?” 岳云站出来,和张宪并肩而立,硬着头皮回道: “我认为叶掌旗言之有理。” “是吗……” 岳飞叹了口气,看向天空。 “岳某并非意气用事,或是欲图名传后世,而是想以死全忠而已。” 他笑了声,满是悲凉。 “自古忠义难两全么……” 叶横舟突然插嘴道: “那人既已对金国俯首称臣,又怎配我汉家儿郎效忠?” 虽然提起皇帝,叶横舟一向鄙夷且口无遮拦、百无禁忌,但考虑到岳飞的性子,他还是说得委婉了几分。 岳飞看了他一眼。 叶横舟立刻闭嘴,脸上却挂着不以为然的神色,除了他,这神色也几乎出现在所有将领脸上。 眼见此情此景,岳飞一叹。 就连他自己,在心底又何曾没有过怨言了? “诸位兄弟的拳拳关怀之心,岳某心领了。” 叶横舟又接口道: “岳帅若是为难,大可留在北边指挥作战。我替你进京,向官家陈明利害,相信他会体谅咱们的苦衷。” 他这话说得隐晦,众将都听得云里雾里,露出古怪神色。 张宪更是直言不讳地反驳道: “他要是能体谅咱们,又怎么会召岳帅进京?” 唯有岳飞和岳云,才真正听明白了叶横舟的心思。“陈明厉害”这四个字在他嘴里,基本等同于“威逼胁迫”。 只是明白,却不等于理解。 以个人武力挟持一国君主这种事,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实在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就算是当年的燕狂徒,也最多是蔑视皇权、不屑皇位,而不会想着真的冲进皇宫,杀个皇帝玩玩儿。 但叶横舟不仅敢想,更敢做。 他看着岳飞,认认真真地道: “岳帅只管安心排兵布阵,我会让你们不必受来自朝堂的牵扯,再无后顾之忧。” 岳飞沉默了会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问道: “你的决定,我一向阻止不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要这么做?” 叶横舟点头,认真回道: “我是个武人,除了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岳帅成全。” 说完,他还补充了句。 “就是不成全,也拦不住我,而你就算要走,我也会强留你。” 岳飞虎目一瞪,呵斥道: “你敢?!” 叶横舟理所当然地道: “我当然敢啊,你又打不过我。” 说完,他又指了指身旁这群人。 “就算加上他们,结果也是一样。” 岳飞气得笑了起来。 “叶横舟!” 感谢书友20210301104130328370、书友20210514111927980、爱小说的宅、书友20190617133009047、你叫我取个啥名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19章 铁血大旗,临别赠礼 第19章 铁血大旗,临别赠礼 叶横舟只是静静地站着,淡然道: “岳帅,我一向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更不喜欢干涉朋友的选择。 但这次不一样,无论如何,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 两人对视。 看见着火药味儿极浓郁的一幕,将军们都不觉屏住了呼吸,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没见过,有谁敢正面和岳帅顶牛。 但叶横舟不一样,他虽在军中掌旗,战时也做个冲阵的先锋官,却并没有官职,更论不上品秩。 说到底,他还是个江湖人。 所以有些话,只能叶横舟来说,有些事,也只有叶横舟能做。 叶横舟寸步不让,坚持道: “岳帅,在此紧要关头,应当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义无反顾…… 咀嚼着这句话,岳飞沉吟不语。 良久,他才长长地出了口气,面朝南方,深深地一躬到底。 再起身,以往的风霜与彷徨已不见了踪影。唯一留存下来的,只有那独属绝世名将的镇定风采。 “其他的事,等打完这场仗再说吧。” 岳飞说得轻描淡写,就像以往无数次说这句话时一样。 可众将都知道,他已有决定,且这条路一旦走出去,就没有什么“再说”的余地了。 人性本就是奇怪的,岳飞犹豫不决时,这些岳家军的将领们,都劝他不要返京。 可当岳飞真正决意违抗圣旨后,他们却又觉惶恐不安、心中惴惴。 岳云几次张口欲言,还是闭上了嘴。 他深知岳飞深处的挣扎,也明白父亲究竟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只是作为下属,岳云能做、该做的,就是将主帅的意志贯彻到底。 所以,他只是抱拳道: “将军,请下命令吧。” 岳飞颔首。 “今早卯时,大军开拔。” 在岳飞下令后,名为“背嵬军”的庞然大物,在停滞数日后,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 营中将领不断领命离去,轮到岳云时,叶横舟索性就和他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岳云叹了口气。 “麻烦你了。” 叶横舟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只是挥挥手,感慨道: “只要赵构递交了和书,大军又过了黄河,无论如何,岳帅都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让他更快地认清现实罢了。” 岳云想到父亲坎坷艰辛的一生,苦涩叹息。 “唉……” 叶横舟拍了下他的肩膀。 “往好处想,最起码总比冤死狱中要好吧。” 岳云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地道: “我谢谢你啊。” 叶横舟笑起来,从怀中掏出本书册,抛给岳云。 “好了,说点正事儿。 我即将动身南下,这本册子给伱,好好练。等我走后,光复大旗门的事,就交给你这个副门主了。” 岳云接过册子。 封面上写着四个如龙蛇飞动,铁画银钩的大字。 铁血大旗。 书页有些粗糙,却带着股暖意,他知道,这是叶横舟以真气烘烤墨迹所致。 岳云摩挲着纸张,有震惊更有挫败。 “你的功力,竟然进步到这一关了?” 正因为他也修炼嫁衣神功,才能明白,要用刚猛爆裂的嫁衣真劲,烘干墨迹而不伤纸张丝毫,究竟是一件多难、多需要掌控力的事。 叶横舟催促道: “看书看书。” 岳云捧起书册,翻动几下后,骤然变色。 在嫁衣神功修炼有成后,他可说是已稳稳站在当世第一流高手的台阶上。 若论功力之深、境界之高、战力之强,亦绝不输给权力帮“八大天王”等辈。所以,纵然只是看了几页,岳云就已明白,这册子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他将书册攥在手心里,先是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叶横舟,才感慨道: “著书立传、著书立传,你这是要做少年宗师啊。” 叶横舟只是摆手。 练成山字经后,叶横舟的灵觉大幅度增强,而对“炼神”之道的了解,也有助于他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梳理自己的武道。 于是,在前往北方的路途上,他便将大旗门的武功,总结提炼为了这本小册子。 里面不仅有他根据“铁血十二式”、“大旗风云掌”等招式,自创的“落日大旗”等秘传杀手。 还有他与敌手一战后,从对方武学中得到的体悟和感触。这部分包括了,万里平原的“重功”,金燕神鹰的“鹰燕双杀剑”,李沉舟的“翻天三十六路奇”等神功绝学的部分精义。 当然其中记述最详细的,就是“嫁衣神功”的修行秘诀、关窍,以及叶横舟从燕狂徒手中学来的“山字经” 岳云本就有心效仿叶横舟,走不废功不重修的路子,所以这部分经验对来他说,最为宝贵。 见岳云痴迷的样子,叶横舟不得不提点道: “嫁衣神功的诀窍你看看就行了,重点是这门‘山字经’。 以你的性情和经历,练这种专注‘炼神’一道的功夫,应该是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岳云回过神来,心胸仍有些激荡,不禁问道: “这种绝学,这么简单就传给我了?” 叶横舟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别说屁话。这东西本就是我为了梳理一身武道才写的,都写完了,它还有什么用,不给你我给谁?” 说完,他看了眼岳云,又笑起来。 “你要是想给本座三拜九叩,敬一杯拜师茶,我也热烈欢迎啊。” 岳云直接一脚踹出去。 “去你妈的。” 他虽时常效仿父亲的沉凝端肃,但在军中这些粗鄙汉子的耳濡目染下,还是学了不少脏话。 当然,在这一点上,影响他最多的还是身旁这位异界来客。 叶横舟侧身躲过去,正色道: “才当上副门主就这么放肆,咱们大旗门是有规矩的地方,你别逼我整肃门风哈。” 搞怪一阵,两人对视,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传得很远。 掀开帘子,正准备进军帐的岳飞回过头,往那边看了眼。 看见那两人模糊的背影,即使是这位素来以沉稳肃穆、不苟言笑著称的名将,也不禁微微翘起嘴角。 笑着笑着,岳云忽然道: “还回来吗?” 叶横舟洒脱道: “如果杀了完颜决还有时间,我会回来参战。” 说到这里,想起一路上见过的饿殍尸骸,他心生感触,有些沉重地叹息道: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该有个结果。越快越好。” 岳云指了指身后的军帐。 “都要走了,不去打个招呼?” 叶横舟摇摇头。 “无论岳帅心里怎么想的,今天这件事,终究是我一手主导,心里有愧,就不凑上去了。” 岳云也明白这两人的执拗性子,便没再多说,只是扬起手中的册子。 “大旗门的金字招牌,不会砸在我手里。” 叶横舟想起一事,又叮嘱道: “老夫人他们,还是速速接来营中为妙,我虽相信李帮主的承诺,但事关重大,小心一点不会错。” 岳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郑重点头。 “权力帮那群人,我会注意,你放心去吧。” 叶横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 “如果有一天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就去江湖里吧。” 岳云一愣。 叶横舟也没再多说,只是转身挥手。 “走了。” 感谢书友20180213093549084、西厂需要你、宅斗士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0章 父子师徒,孽缘已尽 第20章 父子师徒,孽缘已尽 叶横舟动身北上后,李沉舟为了调度权力帮的人手,将赵师容和柳随风都派去联络“八大天王”和“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等权力帮高层。 而他自己,则与燕狂徒一同南下临安。 赵师容对这个决定不是没有异议,最终却还是选择尊重了李沉舟的选择。 她留下一句话,飘然离去。 “你若死,我绝不独活。” 柳随风不发一言,而是深深地望了眼燕狂徒,这眼神中有句话。 ——你若伤我大哥,柳五就算和你同归于尽,也要送伱上路。 赵师容的情和柳随风的义,都令李沉舟动容,更让他开始反思。 等到两人都走后,燕狂徒非但不计较李沉舟带人围攻自己的旧事,还开始重新教导起这位忤逆徒儿的武学来。 自从败在叶横舟手里后,李沉舟便意识到,他凝炼的“拳意精神”和自己的本心间,存在着相当大的隔阂。 如果任由这权欲蔓延下去,他还是柳随风眼里的大哥,赵师容心属的丈夫吗? 更何况,李沉舟这等人又岂会甘愿为拳法所役?所以,他也欣然接受了燕狂徒时隔数十年的教导。 两人都心有灵犀地不提当年旧事,只是一个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个则孜孜不倦地吸收。 第三天,日落。 他们走到一处大河之畔。 昏黄残阳铺在河中,波光粼粼,如一条横卧天地的苍龙,虽鳞甲辉焕、气象峥嵘,却是难掩暮色,气息奄奄。 燕狂徒轻咳几声,抹了把嘴角。 他低头一望,血色暗沉。 淡光夕照映着老人,令那身黑衣的肃冷也显得柔和了许多。苍白清瘦的面容上,更焕发出异样的浅红。 老人转身,面向李沉舟,问道: “好像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没认认真真地聊过一次?” 李沉舟眉峰跳动,面皮抽了抽。 他又回想起了那段充满痛苦与耻辱的少年时日。 彼时的燕狂徒,武功虽是独步天下,但其目无余子、唯我独尊的性格也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好老师。 作为燕狂徒唯一的弟子,李沉舟对此有着深刻的认知,他的练武之路,就像是一场看不见希望的苦痛煎熬。 自李沉舟学拳开始,老人对他永远只有火药味十足、夹枪带棒的尖锐嘲讽,以及无止境的言语侮辱、精神折磨。 以至于两人相处十多年来,竟从未有过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李沉舟本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对待有传道受业之恩的师父,自然也有着极其浓郁的憧憬、敬仰。 可这世上的所有情感都是相互的。 随着年岁增长,李沉舟逐渐意识到一件事——燕狂徒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 无论是缔造权力帮,还是收取弟子,对这不世狂人来说,似乎都只是一场追求趣味的游戏罢了。 李沉舟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他对这些事情的关切和认真。 他好像只是在享受,那种操纵别人命运,掌控一切的快感。 李沉舟蓦然回首,惊觉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已被这名为“燕狂徒”的浓重阴影重重包裹。 再这样生活下去,这将是他终其一生也走不出、挣不脱的梦魇。 正是在那一天,他有了生平第一志向。 ——我这一生,再也不要受任何人摆弄和操控。正是这份经历,促使李沉舟日后篡夺帮主之位,甚至不惜放下自尊自傲,联手朱大天王及武当少林等门派,于武夷山围杀燕狂徒。 沉默了会儿,李沉舟缓缓道: “我一直想知道,天下间到底有没有值得你重视的人或事?还是说,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只是用来取乐的玩物、游戏?” 燕狂徒哈哈大笑,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认可一般。 “我这一生,但求胸襟快意,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的确算得上寡情薄幸。 但我也绝不是没有敬重的人,岳飞岳将军,一生矢志抗金,舍身为国,才是大英雄、大豪杰。” 老人一叹,感慨道: “和他比起来,我们这些所谓的武林中人,就算是武功再高,也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算不得真好汉。” 李沉舟有些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岳飞这种人,不过是一迂腐愚忠之辈,盲从那狗皇帝,又能成什么大事? 燕狂徒知道他的性子,自嘲道: “把你教成这样,恨我也是应该的。” 对李沉舟的愤恨与怒火,燕狂徒不是没有察觉。 但以他的性子,又能如何? 说到底,或许隐瞒父亲身份,教授李沉舟拳法这件事,本就是一个错误。他燕某人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燕狂徒此次重出江湖,正是有感于大限将至,想要在最后的时日里,弥补这个错误。 李沉舟却摇摇头,否认道: “我不恨你……” 他凝视燕狂徒许久,才一字一句道: “我是怕你。” 燕狂徒如被重锤击中,神情愕然。他猛地仰起脖子,举目向天,大笑道: “江湖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笑声虽是豪迈如故,却有种刻意为之的勉强,在老人眼底深处,更泛起浓郁的悲色。 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笑声渐弱,余韵哀转,不胜凄凉。 到最后,老人气力不支,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低声断续道: “我是希望,你能胜过我。” 李沉舟浑身一震。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从这个永不低头、绝不妥协,傲气得像是能用脊梁撑起天地的男人口中,听到这种语气。 ——诚恳得近乎祈求。 说完这句话,燕狂徒背过身去,不让李沉舟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他双手拢在袖中,俯瞰脚下江河。 涛声隆隆,沉闷如鼓,一遍又一遍地震打在燕狂徒心头,像是朝四肢百骸注入了一缕缕柔水清泉,将他的身心都洗涤得通透明亮。 这是他十多年来,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感觉。 燕狂徒释然一笑。 “该说的说完了,该教的也教过了,你走吧,做你想做的事去。” 老人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咱们这份孽缘,到此为止了。” 感谢书友20171006015649935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1章 眼神传功,义无反顾 第21章 眼神传功,义无反顾 李沉舟凝视着老人那厚实依旧,却又像忽然单薄了许多的身影,嘴唇微微颤抖。 想说的词句像一块铁,堵在了胸膛里,心头发闷。 但李沉舟终究是李沉舟。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背叛你,我没后悔过。” 等李沉舟走出很远,燕狂徒才抬起头,对着河那边道: “小子,看了这么久笑话,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你们两个,还真不愧是父子,都是一样的别扭。” 一条人影踏波逐浪,横江东来。 在他身后,原本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每隔丈许就出现一个水流涡旋,就像神人巨足踩出的脚印,延绵数十丈,形成一条清晰“水道”。 踩水如履平地,风驰电掣的轻功,已足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但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这在江中留印,久久不散的深厚内功。 兔起鹘落间,叶横舟已落在燕狂徒身前。 他此刻已换青褂衫、黑布鞋,原本属于沙场悍将的英风锐气尽数敛去,就像一名负笈游学的士子,目光温润,风尘仆仆。 看着李沉舟的背影,叶横舟摇头,感慨道: “唉,你们啊。” 燕狂徒李沉舟这对父子,在原著中还来不及相认,就先后死于朱侠武的偷袭,不得不说是绝大的悲剧。 好在,现在他们都还活着,还有未来。 人世间的烦恼纠葛大多如此,武功再高也罢,总有做不到的事。 叶横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此情此景,他也只能叹息一声,无奈道: “算了,总归是有些正常的交流,留待来日吧。” 燕狂徒根本不接叶横舟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他一阵,长叹道: “伱……真练成了?看来,不是我发现了你,而是你故意露出行迹。” 叶横舟摇了摇头。 “还差一点,不过已经足够解决你现在的问题了。” 深知这老头的古怪脾气,叶横舟根本不给燕狂徒开口的机会。 事实上,在说话时,他已经出手,不需任何肢体动作,只用一个“眼神”。 在《少年无情》世界线里,一代战神关七仅凭目光,便将“先天无形罡气”隔空传给无情,令这经脉受损,无法修行内功的可怜人,只需专神、集中,就能运一时之轻功,发无边气劲之暗器。 现在的叶横舟,凭借“山字经”的心神异力与“嫁衣神功”浑厚修为,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燕狂徒浑身大震,只觉冥冥中有股磅礴雄劲从囟门灌入身躯,片刻间涤荡至周身各处,滋养气血。 自武夷山之战后,逐渐干涸的丹田气海也开始恢复生机,不断流失的真气内力也开始回流。 老人凝神运功,吸纳、巩固这份庞大真气,原本略带霜白的头发开始变得漆黑,枯萎的皮肤也变得光滑细腻,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显得格外清新。 半柱香后,燕狂徒猛地清醒过来,吐出一口瘀血。 他看着伫立原地的叶横舟,目光中有震惊,更有喜悦、兴奋。 “看来,这门‘山字经’,算是给对人了。” 燕狂徒深知,就算是十几年前,处于鼎盛时期的他,也绝无此等手段。 无论这是“山字经”的效力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功夫也罢,至少都说明一件事。 ——在武道之路上,还有他燕某人未曾触及的领域! 对燕狂徒这个太早就登临武道绝巅,傲视天下英雄的传奇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从不惧怕高峰,只怕眼前无峰可攀。 兴奋过后,老人看着目光略显混浊,面容也有些颓意的叶横舟。 显然,如此传功,即使是对这个过分神奇的年轻人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已令他元气大伤,功力损耗过度。 这份恩情,燕狂徒说什么也要有所回报。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 “在你恢复功力前,我为你护法。” 叶横舟摇了摇头,声调有些虚晃,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老前辈,我只是为还你这份传道之恩。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去北方战场,相助岳帅直捣黄龙,大破金贼。 去临安的路,我想一个人走。” 燕狂徒眉头皱起。 “你还想去战完颜决?就凭你现在的状态?”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叶横舟的传功,的确帮他稳住了真气逸散的症状,但想将伤势恢复完全,怎么也需休养十天半个月。 如果还想练回全部功力,则至少要半年光景。在这段日子里,他未必是完颜决的对手。 尽管从未对人说过,可燕狂徒却向来觉得,这位金国第一人的实力,再怎么高估都不算过分。 只是想到这里,燕狂徒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这种以弱击强的战事,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未曾体验过了。 有趣,实在有趣。 叶横舟又摇头。 “我是要去和赵构谈谈,他要是听得下去,皆大欢喜。听不下去,我就换个人来坐金銮。” “换个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在他嘴里却显得理所当然,好似天经地义一般,就连燕狂徒这等狂人也听得心惊。 “你要杀皇帝?” 老人瞳孔放大。 他虽自命狂人,蔑视世俗规矩,更唾弃那尸位素餐、卖国求荣的天子,却也从未动过杀进京城,换一个皇帝的想法。 不管燕狂徒武功多高,经历多丰富,可既然生活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里,就不免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总有些东西处于他思维的禁区、盲点,让燕狂徒不愿去想、去做。直到叶横舟一语道破,他才恍然大悟。 皇帝也是人,有什么杀不得的? 燕狂徒深深看向叶横舟。 “好胆色,比起你,我这个狂人,倒像是自吹自擂了。” 叶横舟只是一笑。 “老前辈豪情天纵,我一向心神往之。” 燕狂徒一愣,爽朗大笑: “这马屁,够爽。” 知晓叶横舟心意已决,老人也不再拖延,立刻准备动身北上。 在临走前,他忽然回头,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你既然能掐会算,这次上京的吉凶如何?” 叶横舟怔了怔,才想起自己有这个人设,便在老人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地掐诀,片刻后才摇头晃脑地道: “自然是一帆风顺,畅通无阻。” 见他这副做派,燕狂徒才验证了心中的猜想,松了口气似地摇头。 “你小子,倒是惯会装神弄鬼,差点把我都唬住了。” 被当面拆穿谎话,叶横舟也不觉尴尬,只是坦然道: “无论吉凶,义无反顾。” “好!” 老人胸中豪气大生,纵声长笑。 笑声震撼四野,江水激荡如雷,浪涛炸起,浊浪排空,轰隆声一时不绝。 “你小子,果然对我胃口!” 叶横舟拱手抱拳: “前辈,保重。” 感谢书友20190617133009047、书友20180921091208315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2章 江湖群雄,铁骑银瓶 第22章 江湖群雄,铁骑银瓶 比起权力帮二人的低调,完颜决这一路就显得张扬许多。 他竟然连一名亲随都不曾携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官道上,孤身前往敌国腹部。 尽显金国武林第一人的自信与傲气。 完颜决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中原武林一句话。 ——我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所有动身北上,试图阻拦、劫杀这位金国至尊的中原武林中人,无一例外地惨死。 武林中真正的高手们,则是凭借自己的情报网,查明了完颜决的动向,他南下的必经之路——临安附近的一处林子里,严阵以待。 他们之中论名气,有“七大名剑”这样的顶尖剑客。论势力,有天下十六大派的掌门人、领导者。 地方上也有诸如“雷家霹雳堂”、“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这种底蕴深厚的老牌豪强。 更有“气吞丹霞”、“四绝一君”这种无门无派,自成一家的侠客。 除了白道高手外,统帅黑道半边天的朱大天王,也派出了一众好手。 就连威震武林、足可与权力帮“十九人魔”分庭抗礼的“四棍五剑六掌”,也有几位亲自到场。 带领他们的,赫然是朱大天王的左膀右臂——柔水神君雍希羽。 这些高手虽然穿着打扮不同,站姿各异,却都与居中那几人保持着距离,以表忌惮与敬畏,突显出他们的超然地位。 其中最为武林人所熟知的,是武当掌教太禅真人和少林方丈天正大师。 太禅真人旁,站着两个身材魁梧,傲视群雄的老道人。 天正大师后,跟了个身材佝偻,老态龙钟的矮小僧人。 就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份卓然不凡的气度。这三名老人一定是武当少林里深藏不露、硕果仅存的宗师宿老。 这是当年在武夷山上,围攻燕狂徒时,两派都未曾动用的底蕴,如今却为了一个完颜决而出动。 这些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聚集在此,为的自然不是虚无缥缈的民族气节,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当今天下烽烟四起,朝廷自顾不暇,就连维持最基本的统治都成问题,这便给了武林中人野蛮生长的机会。 但在几十年的乱世中,武林势力也膨胀至一个极限,其中最为强大的几家,俨然已有列土封疆,自立为王之实。 在富余地盘、人力、资源被瓜分干净后,无论是哪一家,想要与庙堂分庭抗礼,甚至是逐鹿天下,都必须得先将散乱的中原门派凝成一股绳。 只是想要成为那个众望所归的“武林盟主”,又何其艰难? 孤身南下的完颜决,就给了这些大派之主们一个机会,他们有着相同的认知。 ——谁能击杀这位“金国至尊”,谁就有资格一统中原武林。 正是这种默契,促成了今天这场聚会。 忽然,太禅真人身旁的两位老道,与天正大师身后的老僧,几乎同时抬头。 远方渐渐出现一条人影。 来者身躯伟岸挺立,面容轮廓深邃,棱角过分锋锐。 他披着一身明黄龙袍,在烈日映照下,华贵非常,眼眸泛着墨玉般的晶光,璀璨夺目,胜过夜空寒星。 太禅真人身后的两位老道士,已算是身材极其高大魁梧,可那人却比他们还要高出半个头,充满了雄峰峻岳般的深重威严,给人一种强烈至极的印象。 天上地下,只有他是唯一主角。 正是金国至尊,完颜决。这位至尊双手负后,不疾不徐,缓缓步来。 走至近处,完颜决才缓缓收回打量的目光,赞许道: “三十二个,不错。” 完颜决的语气极为轻松,仿佛不是在数三十二个成名已久的高手,而是三十二头足以令他饱餐一顿的肥美牛羊。 这种发自心底的蔑视,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 众人凝视着他,气氛肃杀至极。 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三十二人,个个都是内功有成,目光如炬的高手,其中还有几位达至“虚室生电”之境的宗师人物。 对这群人来说,摄魂夺魄一词,绝非虚妄。 完颜决却只把这沉凝至极的森然杀气,当做拂面清风,丝毫不为所动。 两名老道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实在是憋不住火气,率先发难。 一人喝问道: “你就是完颜决?” 另一人冷笑道: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完颜决却颔首微笑道: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们两个敢挑衅朕。不错,这份胆气,纵然是在大金健儿里,也称得上不凡了。” 他虽说着称赞的言语,面上却全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在两名老道看来,更显得格外扎眼。 白发银冠的老道长袖一拂,冷笑道,“好胆。”银发金冠的老道一跺脚,更是怒骂出声,“放肆!” 他们年纪虽大,却都是爆脾气、烈性子,兼之武功奇高,又如何肯受这鸟气,一言不合,立即动手! 银冠老道使武当秘传绝式“先天无上罡气”,数十年的精纯功力化作一道狂飙飓风,柔而无匹,如大潮拍岸,席卷而来。 金冠老道则运起少林正宗的“大般若禅功”,拍出一股白茫茫的罡气,至阳至刚,如床弩射劲矢,穿空电射。 两道真气与其说是配合,倒不如说是互相较劲,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名为“看谁先击倒完颜决”的较量。 在场高手虽多,更有“柔水神君”雍希羽、“气吞丹霞”梁斗这等功力高深莫测,堪称天下间第一流的人物。却无一人敢说,自己能够接下如此攻势。 即使是被誉为“武林天柱”的太禅、天正二人,也不行。 如此神功一出,这两位老道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正是早在五十年前就已名满江湖的铁骑、银瓶二老。 他们虽是半路入道,在武当修行多年,却也通晓天下武功,就连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难学的几项,也能练得。 这两人自幼好斗,却又因武功世所无匹,敌手难寻,只好彼此穷打恶斗,偏偏武功相等,苦拼五六十年亦不分胜负。 因这二人的武功太高,当世武人为求一见他们每年之战,无不竭尽所能。 偶有一次,铁骑银瓶在大白山一战走漏风声,引来了千余个名满武林的高手人物。 据说其中半数观战者在战后,因自惭形秽而废武,又有半数人奋发图强,大大提升了武林中技艺的水平。 可就是这灿耀古今的两人,使出这样强横绝伦的两招,竟也未能奏效。 感谢书友醉河青草、书友徐再元、半条咸鱼北溟君、漫卷红旗、新手村剑神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3章 怀抱天下,五瓣成莲 第23章 怀抱天下,五瓣成莲 非但未能奏效,甚至被破得很轻松。 对方既是双人联手出击,完颜决便也以双拳回应。 他左手握拳一击,拳劲森然冷冽,霜气横空,以点破面,击碎了既纯且柔的“先天无上罡气”。 ——天地霸拳·苍茫冷。 完颜决亦扬起右手,五指弹动,指风炽热如焰,硬碰硬地破去了刚猛无俦的“大般若禅功”气劲。 ——天地霸拳·火雨盖。 两位老道神情一愕,面色凝重。 铁骑、银瓶已意识到,眼前这位“金国至尊”、“北方第一人”之强,更胜名气多矣,乃两人生平仅见的生死大敌。 此人功力之深,已几近天下第一! 两人无需任何交流,就已明了彼此的决心。 ——拼上性命,决出生死的心。 完颜决也有些惊讶。 看来,南人虽是孱弱,也并非没有好对手! 但光是这样远距离的对招,对完颜决来说还未够过瘾——他一向是用别人的命,来过自己的瘾。 所以,他张开右手五指,运起一记“狂飙卷”,赫然是要将铁骑、银瓶二人拉至身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近身搏杀。 铁骑银瓶只觉一股强绝吸力从完颜决掌心传出,宛如卷动巨浪的飓风涡流,以两人的惊世功力,竟也为这力量所摆弄,定不住身子,被扯向完颜决。 两人亦是身经百战的实战派强人,临敌经验丰富至极。 既然这股吸力如此强横,他们索性不做抵抗,反而顺着力量的流向,加速冲去,凝劲于臂,干脆借此机会,和完颜决硬碰硬地拼过一招。 完颜决一笑。 他就像是大人看到了儿童对自己拙劣的模仿,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绝无半点蔑视、轻视,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高姿态。 “狂飙卷”再起变化。 这招的精髓就在于“旋转”二字,他能用旋劲把对方拉近,自然也能逆转这力量,将敌人向外推出。 现在,就是“逆转”的时刻! 铁骑、银瓶二人不料有此变化,冲势为斥力稍阻。完颜决抓住空隙,蓄势已久的左拳轰然砸落。 生死关头,两人的应变也不可谓不精妙。 他们先运起“金刚不坏禅功”的功力,抵御正面冲击,再以“归元大法”的混元内气做支柱,稳住周身气力,最后用武当“先天无上罡气”,“弱水易柔九转功”等功夫,以柔克刚,层层消磨、化解这股沛然大力。 铁骑、银瓶二老,在这瞬间展示出的变化,足以令天下九成九的武人汗颜,能将这么多神功绝艺融会贯通,且运用得如此巧妙,两人就不愧宗师之称。 但完颜决不是宗师,或者说“宗师”二字,已不足以形容他。 他是某种更加超然、甚至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所以,这一拳,两大宗师注定不能轻易接下。 沉闷的骨骼碎裂声中,两位武当名宿竟被硬生生打得横飞出去。 太禅真人惊呼一声,以“弱水易柔九转功”的劲力,施展武当“流云飞袖”之法,用尽毕生功力,才勉强卸去完颜决这一拳的余劲,将两人的身子接了下来。 纵然这位武当掌教功力浑厚,招式精纯,也接得十分吃力。 完颜决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已带着滔天巨浪般的狂猛气势,无可抵御地扑杀而至。天正身后的老僧低吟佛号,双手虚心合掌,十指内弯成圆,挡在完颜决霸拳之前。 “五瓣成莲——” 老僧干枯如树枝的手指,泛起莹莹白玉光,十根手指骤然大张,如莲绽放,透出一股清净圆满的光明意味。 “怀抱天下!” 此招乃少林寺传承至今的至高绝学,就连方丈天正大师也未能练得,素有“天下万御”的美誉。 这位老僧亦是铁骑、银瓶的同辈人物,乃昔日少林名满天下的“怀抱五僧”中,功力最高,佛法最深的抱残神僧。 当这少林最强者,运起传承数百年的最强神功时,就当真有“放百川归海,揽天下入怀”的大气魄。 除了“怀抱天下”外,抱残也运起了“怀抱五老僧”自创的“五指连心”。 正如铁骑、银瓶两人偷学少林神功,以充实自身武道般,“怀抱五老僧”也早已悉心研究将少林、武当两派武功合并运用的法门,创出了“五指连心、五瓣成莲”一式。 论威力,此招犹胜“怀抱天下”一筹。 原著中,“怀抱五老僧”联手使出这招,甚至能与《忘情天书》十五诀中,最完美也最大无畏的“天意”诀相抗衡。 此时,抱残同运两种绝学,催发出一股灭杀万物生机的凋零之意,劲力所至,沿途树木无不枯黄,叶片粉碎于无形,正合“抱残”的名号。 红尘俗世,天地万物,哪儿有不凋不残的? 诚然,这是大多数世人所公认的真理。 但完颜决不认可。 像他这种志比天高、雄心万丈的绝代豪雄,只会认为这感慨太老气、太无力、也太软弱。 完颜决眉峰一竖,运起至阳至刚的昊天罡气,浑身像是镀了层金箔,霸拳劲力不再保留,尽数倾泻。 正是十式霸拳之九——天地寂! 怀抱天下? 朕便将你的天下砸个粉碎! 完颜决一拳轰出,抱残周身空气沉凝如铁,万籁俱寂。 抱残就像是被封在琥珀中的苍蝇,两大绝学喷薄欲出的浩瀚劲力,也被一同锁在虚空中,无法倾泻半点。 眼前唯有一只充塞天地的巨拳,及自拳锋荡开的气浪涟漪。 轰然一击。 万物凋亡的凄冷意境,在这天地沉沦的凶狂拳法前,一触即溃! 抱残衣袍起伏如浪,双臂颓然垂落,仰天吐出一口逆血,软倒在地。 见场中武功最高的三人败得如此迅速,其余强者同时变色,在完颜决出手时,他们竟然找不到丝毫插手的机会。 在这种逼命的刺激下,众人不再保持高手风度,恐惧就令他们将无谓的自尊与矜持都抛下,纷纷出手围攻。 他们都知道,此刻若拼不掉完颜决的命,就会丢自己的命! 一时间,剑气、刀芒、掌风、拳劲……数十种名震江湖的神功绝学夺路杀出,有形或无形的力量充斥整座战场,将此地化作一片惨烈杀场。 战场中心,忽地暴起一道璀璨夺目的鎏金光华,极尽灿烂,辉煌明亮。 有大笑声从中传出。 “很好,你们已给朕足够压力,有资格见识这‘十全霸境’矣。” —— 感谢书友20230811214808811的打赏、感谢书友未名子安、云涌山河动九天、张磊168、书友20190617133009047、风见我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4章 尸山血海,隔空交手 第24章 尸山血海,隔空交手 一个时辰后。 一名骑士自远方驰来。 正是从黄河北岸回返的米苍穹。 驰骋中,米苍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拍马背,飘掠落地。 他垂首,看见了一双眼睛。 ——惊骇、恐惧的眼睛。 活人当然不会有这种眼神。 所以这只是一颗人头。 米苍穹认得这面目,正是武当掌教,太禅真人。 这位老宗师、老真人在武林中向来德高望重,以温和善谑著称,逢人便笑,如今却死得很难看,甚至有几分狰狞,须发怒张,貌如恶鬼。 米苍穹抬眼,望向这人头的来处。 他看见了一条路。 或者说是一条河。 这河里流的不是水,而是血。 河里不仅有血,还有人。 ——死人。 一具又一具尸体横在这条血河上,血泊中浮着他们的肝肠,浓郁至极的腥味儿直冲众人口鼻。 尽管心头悚然,米苍穹仍是不由自主地缓步向前。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个个看过去,轻易地辨认出了这些死人的身份,只因其中的每一个人,生前皆是大大有名。 数至第三十二个,米苍穹终于走到了这条血路的尽头。 这条路其实很短,可米苍穹却觉得,这实在是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树木几乎被摧折殆尽,唯有断裂的树桩残存,就像是被一头从神话中走出的巨兽肆意蹂躏过,满目疮痍,地面坑坑洼洼中,蓄着浓郁血色。 尸山血海中,唯有一人傲然挺立。 在此人身后,远山的轮廓像是活物一般,向天幕涌动,扩张,散发出极沉重的压迫气息,衬得他像是一尊掌握天地万山的伟岸神灵。 但米苍穹觉得,他更像一头即使背负万山之重,也要硬生生从十八层地狱最深处杀回人间,以尸骸血肉铸就王座的绝世凶魔。 遍数米苍穹生平见过的绝顶高手,也无一人能有如此凶暴、如此嚣烈的气魄。 即使是数日前,刚刚击败他那个高深莫测、功参造化的少年人,也没有令米苍穹如此绝望,甚至连出手搏命的胆子都提不起来。 这人自然就是完颜决。 完颜决转身,他并没有明显伤势,只是外袍残破了几分,面色略显苍白,可那股凶威却越发高涨。 他甚至还有些许意犹未尽的神色。 仿佛刚才那场屠戮了中原武林半数菁英的惨烈战事,都不能令这位至尊感到彻底地满足。 当完颜决望见米苍穹时,这种意犹未尽便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神色。 米苍穹头皮一炸,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完颜决以“狂飙卷”之力,摄至身前,双膝跪地。 完颜决用铁镌一般的宽大手掌,盖住米苍穹的头顶,反复摩挲。 他饶有兴趣地道: “有意思、有意思,这内劲在你体内,至少已有三日光景,竟还能如此凝练,引而不发。若无人相助,你至少有半年不能动武。” 这种兴奋、兴趣,和米苍穹本人全然无关。 在完颜决眼中,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且有一身不俗功底的大内权宦,只不过是他体内那道奇异气劲的“容器”而已,根本不值得半分注意。 完颜决五指紧扣,目露灼然神光。 “好在,朕今天心情奇佳。” 这“暖心”的言语,却令米苍穹惊出一身冷汗。 身为庙堂中人,他自然认得完颜决的相貌,更清楚这位金国至尊的性情。米苍穹拼命想要挣扎,可完颜决只是一催真力,便将他所有的反抗镇压。紧接着,昊天罡气倾泻涌入,誓要将米苍穹体内的嫁衣真劲尽数泯灭。 可这仅存的一缕真气,却是超乎完颜决想象的霸道刚烈。 以他这臻至“十全霸境”的昊天罡气,竟也不能立时将之祛除,而是被其阻了一阻,顿了一顿。 这两股或许是天下刚猛之最的真气,虽只是在米苍穹体内短暂交锋,就已令他五内俱焚,内伤更加沉重,面色惨白如金纸,呕出一口血来。 完颜决一怔,有些错愕。 这还是他进入中原以来,与人交手时,第一次失算。 自完颜决武功大成后,他已太久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这位金国至尊却全无被打脸的尴尬羞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太好了。” 完颜决笑得就比他愤怒时,还要可怕十倍。 临安城外。 风尘仆仆的叶横舟心有所感,举目望向远方,微微一笑。 “有趣。” 嫁衣神功本就是一种功力与人体结合极为紧密,且真气高度凝练的功夫。 练到叶横舟这一步,真气即使是脱离本体,仍能存在不短时日,且有某种程度的感应。 当初还未修炼山字经时,他就能用感受嫁衣余劲的方式,找准了郭静峰的位置,从而一举破去“金燕神鹰”的“鹰燕双杀剑”。 在修成山字经后,这种感应就变得越发强烈。 所以,虽是与完颜决、米苍穹相距甚远,叶横舟仍是能察觉到自己的真气,已被某人拔除。 尽管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式,但叶横舟猜也猜得到,在临安周遭,能有如此功力者,只有即将到来的完颜决了。 好个金国至尊,果然不凡。 两人虽未见面,只用这种方式隔空会过一次,却也已各自惊讶。 叶横舟收回目光,一振袖袍,转身入城。 临安府,为南国中枢之所在,巍峨壮美,富丽堂皇,实乃好汉得意、大展宏图的名利场。 可叶横舟进城后,却觉街面萧条,百姓甚少,问起方知,今天城西有斩首。 此事虽然残忍,在临安城毕竟稀奇,百姓都去看热闹了。 原来自赵构向金国递交和书以来,太学生们便不断联名上书,恳请官家诛杀国贼,肃清朝纲,积极备战,以图光复中原。 待赵构将朝野上下都颇具声望的岳飞,也打为乱臣贼子后,太学生们更是效仿东汉王咸故事,举幡游行,数百学生齐聚街头,声势浩大。 自大宋立国以来,一向善待士子文人,何曾有过如此阵仗。 由此,赵构才真正明白,岳飞在朝野上下的影响力,究竟如何巨大,这也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若不向金国乞降,再让岳飞打下去,今日之域中,又会是谁家天下? 对赵构来说,答案不言自明。 惊怒交加之下,赵构令宿卫禁军连夜出动,逮捕了带头为岳飞作诗平反,率众游行的领袖,于今日斩首示众。 连太学生都要下杀手,可见这糊涂天子,究竟已经歇斯底里到了怎样的地步。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可赵构仍是不为所动,独断专行。 叶横舟虽已在此世生活多年,也早知这大宋皇帝的荒唐秉性,乍闻此事,也不禁震惊、震动、更——震怒。 “混账东西。” 低斥一声,叶横舟已运起身法,如离弦之箭,狂飙远去。 ——太学生们既是因岳帅之事,才有此一劫,他自然要管。 感谢书友灵台意、墨陌丶、平天大剩想唱歌、宅斗士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5章 谋反作乱,京华奇士 第25章 谋反作乱,京华奇士 临安,城西菜市口。 盛夏午时,烈日悬空,暑气横天。 热力蒸腾如笼屉,空气滚烫得扭曲,污水四溢,恶臭弥漫,臭味儿中杂着股腥臊气。 押送犯人,维持刑场秩序的军士们,亦觉酷热难当,汗水如珠,颗颗滴落。 一个披着血衣的单薄人影,跪坐在刑场中央,他的双手双脚皆被枷锁拘着,形容枯槁。 在这名囚犯身后,身材魁梧,头戴红巾的刽子手磨刀霍霍,刀刃与砥石激出细碎火星,鸣声喑哑。 这囚犯本是先代尚书右丞之孙,因组织太学生举幡游行、作诗为岳飞平反,便被赵构打成乱党逆贼,关入大牢候斩。 今日便是问斩之时。 死到临头,此人也全然没有窘迫神色,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肃立的甲士,眼底看不出半点全无生机的绝望,亦或是疯狂的歇斯底里。 只有一片坦然。 尽管身上压着沉重的枷锁,可在众人注目下,他的身姿却更加笔直,毫不屈服。 就像一株傲立风雨的修竹。 看着他的模样,远处安坐的监斩官,竟莫名感到一丝畏惧。 见时候差不多了,监斩官起身,宣告道: “此贼子身为大宋子民,深受皇恩,非但不思报效皇上,竟还欲为岳逆平反,举幡游行,作乱于京师重地,罪不容诛,当斩!” 他眼皮上敛,目光寒彻,缓缓道: “彼辈也当引以为戒,若再有人敢为岳逆张目,下场……” 听到这里,这囚犯睁开眼,挺着身子,嗤笑道: “我死则死矣,可岳将军顶天立地,堂堂正正,你们欲加之罪,何患……噗。” 话未说完,囚犯已挨了身后军士一拳,他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吐出颗牙齿,凝结在面容上的血痂被肌肉牵动,扭曲成一张暗红面具。 囚犯从胸膛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嗓音,声音虽是虚弱,却更显淡然。 “你这样打,死不了人。” 监斩官挥手,刽子手举刀。 刀光闪动,正要当头劈落,一声暴喝如春雷炸响,震撼全场。 “停手!” 锐气破空,宽背大刀碎如齑粉。 空气在刹那间炸开,如飓风卷荡、狂飙袭至。官道上成片的泥土被掀飞,层层叠叠的青砖不断晃动,块块破裂。 周遭军士、监斩官难承此劲,纷纷栽倒在地,痛苦呻吟,刽子手更是横飞出去。 一条身影从天而降,傲立场中。 那人青衫泛旧,面容轮廓分明,鼻梁挺拔,身姿矫健伟岸,虽是站立不动,也如虎踞山岗,气魄慑人。 眼见此情此景,叶横舟心中怒气更盛。 来临安前,他还曾想过,看在岳帅的面子上,行事委婉些。 所谓的“委婉”,就是指潜入皇宫,挟持赵构,只要其人愿意听从安排,就留他一命。 可现在,叶横舟改主意了。 ——赵构这畜生,非死不可。 见叶横舟武功如此不凡,围观人群中,便传来零零散散的喝彩声,更多人虽是不敢发声,却也忍不住神情振奋。 监斩用双手撑直身子,气急败坏地叫骂道: “何方贼子,竟敢冲撞法场,想要谋反不成?” 他趴在地上怒吼的样子,就像是一条无能狂怒的断脊之犬,正在色厉内荏地狺狺狂吠。 叶横舟冷笑一声,隔空拍出一掌,将他整个人扇飞出去。“还用谋?老子现在就造他的反。” 说完这句,叶横舟转过身,扣指抓碎缚住这囚徒手脚的枷锁,又用凌空气劲将他托起。 直到此刻,叶横舟才发现,这囚犯竟然如此年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分明还是个少年。 他心中敬意更深,抱拳躬身,对这饱受摧残的少年拜了一拜。 那人甚感奇怪,连忙开口道: “恩公何必如此。” 叶横舟直起身子,郑重道: “你是因岳帅之事,才横遭此难,我自当谢过。” 那人乍闻此言,才明白叶横舟乃背嵬军中人,再联想到刚说要造反的话,先是一惊,又释然一笑。 ——皇帝昏聩至此,不造反就怪了。 ——若岳将军能率众起义,才叫替天行道! 他肃然拱手道: “陆某只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当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叶横舟摇头,从袖中取出一袋银两,递给那人,道: “敢怒敢言,就是真好汉。这些银两伱收下,还请暂避别处,待到此间事了,再回返吧。” “我在狱中已受尽折磨,气空力尽,是逃不远了,恩公还是速速离去,以免不测。” 虽是在说有关自家生死的大事,他却仍是显得十分平淡,甚至还劝起了叶横舟。 “近日来,官家已急召各路武林高手进京护卫,听说洛阳斩经堂甚至是倾巢而出,若是惹出他们,恩公恐怕就难走了。” 自从听说完颜决孤身南下后,坐立不安的赵构便急召心向朝廷的武林中人进京护卫。 其中武功最高也最有势力的,莫过于新任的禁军总教习、洛阳斩经堂总堂主、淮阴张侯张天艾。 囚犯虽非武林中人,却也听说过斩经堂的鼎鼎大名。 那位总堂主毕竟是凭借一身超凡入圣、惊世骇俗的武功,以布衣之身成为天子座上宾的绝顶人物。 遍观本朝史册,这种事都是绝无仅有,足见此人武功究竟有多高。 所以,囚犯是真心不希望叶横舟为了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惹上如此强敌。 听到“斩经堂”三字,叶横舟非但无惧,反而目光灼热。 “斩经堂、张天艾?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好好好,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见见他。” 囚犯正要再劝,叶横舟却根本不跟他废话,只是拂袖一扫,那人已如风中飘絮,转眼掠出去数丈。 一股暖流自这囚犯的天灵灌入,滋养体魄,缓解伤痛,他只觉周身轻灵,飘然欲飞,有用不完的气力。 ——这股力量,足以支撑他跑出临安城,另寻生路。 囚犯这才明白恩公的苦心与安排,再抬眼,叶横舟的身影已纵越远去,成了高楼广厦、重重阁台间的渺小一点。 只有声音遥遥传来。 “小兄弟,叶某尚有要事,不便远送,你我就此别过。若日后有幸相逢,当共饮一场,不醉不休!” 囚犯攥着银子,眺望那道背影,胸怀激荡难平。 可他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今日之恩,你若不死,我陆游若活着,必还。 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热血男儿,有些话是不必说的。 毋庸说的。 感谢书友你家酷狗不迷路、回忆早已流逝、ayukinana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6章 北面谋算,强闯宫城 第26章 北面谋算,强闯宫城 宫城,选德殿。 赵构烦躁地在殿内反复踱步。 这位大宋官家头戴硬翅幞头,虽刚过而立之年,也是鬓角斑白,披着大红袍的身形更显消瘦。 这是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在他身上刻出的印记。 一想起完颜决和他身后的金国,赵构就不禁心头发寒。 在临安偏居数年,过惯了安稳日子后,他就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逃亡生活中去。 只要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赵构什么事情都愿意干,什么代价都愿意出。 哪怕是做个“儿皇帝”呢? 问题是,完颜决到底肯不肯认他这个干儿子? 对这位金国至尊孤身南下以来的所有举动,赵构实在是琢磨不透,更无法放下心来。 秦桧静立一旁,目光浮动。 他摩挲着袖中那封来自北方的信笺,微微一笑。 秦桧深知这位官家对金国人的恐惧,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是任何东西能够改变的。 但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 一个怕什么东西怕得要命的人,往往会成为最可怕的那个人。为了不让怕的事发生,他必然要拼尽一切来阻止。 这就给了秦桧一个机会去引导,甚至是操控这位至高无上的大宋官家。 秦桧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官家,咱们大宋幅员辽阔,物华天宝,还怕满足不了一个北地蛮子的胃口? 就算这完颜决当真贪得无厌,还生出些非分之想,张教习也不会放任这北蛮子在御前失仪。” 与世人的印象不同,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面容富态,长得眉清目秀,笑容可掬,让人一看就易生好感。 听到这话,赵构转头望向身边另一人,心头又多了些底气。 毕竟,完颜决自覆灭辽国后,已甚少在战场上出手,他到底有多强,对世人来说始终是个未知数。 而这位“张教习”却实实在在地,在赵构面前显露过堪称惊世骇俗,应当只存在于志怪传奇中的超凡功力。 被秦桧称为“张教习”的人,是位丰神俊朗,面如冠玉,肌肤细腻白皙,看不出具体年岁的英俊男子。 他瞧着极为年轻,浑身上下却有股难以言喻的雍容派头,一举一动间也满是华贵气度。 见赵构望来,张教习抚须微笑。 “有我在,陛下大可放心。” 其人口气大得吓人,可赵构却没有半分怀疑。 他先是一喜,复又一惊,犹豫道: “要是真杀了那……,北面又该如何是好啊?” 看他甚至不敢直呼其名,秦桧便贴心地补充道: “完颜决虽是号称‘至尊’,却并非是有大义名分的金国皇帝。他这次孤身南下,正好是给了北面那位一个机会,咱们要是能帮上一把……”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看到赵构眼瞳中逐渐燃起的光彩,秦桧满意一笑。 完颜决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同胞兄弟,昔日随阿骨打灭辽时,就已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威信颇高。 等到阿骨打建国称帝后,便将这位天授神能、千军辟易的再世霸王封为“金国至尊”。 自此,金国便有了“二圣临朝”的传统。等到太祖阿骨打与太宗吴乞买相继离世,当代皇帝完颜亶登基后,完颜决已是大权在握、乾纲独断。 比起总揽军政,一言而决的完颜决,完颜亶这个名正言顺的大金国皇帝,更像是件摆设。 想到这里,赵构对完颜亶,甚至升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 两个被掳去北边的阶下囚,尚且能让他忌惮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这张龙椅坐得不安稳,不舒坦。 面对唯我独尊的完颜决,完颜亶又能怎么能睡得好觉? 赵构越想越兴奋,觉得这事儿大有可为,便拍了拍秦桧的肩膀,赞许道: “秦卿办事,朕素来放心,既然如此,北面那边,就交给你来交涉。” 就在君臣尽欢之时,一名侍卫疾驰奔来,跪地禀报道: “报!有贼人擅闯宫城,已过丽正门,袭向福宁殿。” 赵构大惊失色。 “完颜决杀来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旁的张教习。 张天艾眸光一闪,沉稳道: “这条路,由我斩经堂副总堂主、供奉、总管事,三人负责把守。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即使是完颜决亲至,合力之下,当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秦桧亦道: “斩经堂供奉解严冷,总管事陈苦莲,副总堂主张巨阳,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不输给徒有虚名的太禅、天正之流,陛下可放宽心。 相信天下任何高手,都无法在他们面前来去自如,横行无忌。” 张天艾躬身抱拳,请缨道: “若真是完颜决,倒也正好。还请官家下旨,令微臣出手,擒拿此贼,以护我大宋天威。” 赵构忙不迭地点头,他握住这位新进近臣的手,情真意切道: “张卿,禁军无能,朕只能靠你了。” 张天艾拱手,一脚踩在地砖上,纵身而起,衣袍张如鹤翼,潇洒清逸,刹那远去。 当他离开后,流风旋动四散,搅得殿中火烛俱灭,众人衣袍猎猎。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张天艾展露武功,但他们心中都升起同一个想法。 ——如此神功,已近天人矣。 而相似的感慨,也出现于宫城禁军心中。 ——此人莫非是人间太岁?! 福宁殿外。 禁军们擎出枪矛,严阵以待。 饶是利刃在手,且面对的只是一个赤手空拳,闲庭信步而来的年轻人,他们的目光中仍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就像与一头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凶兽狭路相逢,手中武器的冰凉触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让这些禁卫身心俱寒,手掌都渗出汗渍。 只因这人一路走来,已击倒了足足近百名兵甲俱全的军士。 “以一敌百”四字,说来轻巧,但凡是个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能被冠上这个名头,不足为奇。 可当这样人、这样的事,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这些百战锐士才真正意识到,这四个字是何等沉重。 从丽正门外一路杀来,叶横舟连衣袍都不曾破损半分。他看着这群畏畏缩缩、迟迟不前的官兵们,叹道: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感谢书友未名子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独影阑珊左擎苍、唯道唯一、醉河青草、宅斗士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27章 以一敌百,斩经堂主 第27章 以一敌百,斩经堂主 最后一字出口,叶横舟已扑向军阵,他身在半空,抬袖扬手,拳劲破空直击,数名军士跌倒在地,甲衣碎裂,铮然作响。 见阵势有缺,叶横舟嫁衣神功催发至极,他的拳肘肩胯膝腿、乃至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皆成锐不可当之绝强凶器,霎时间又撞倒五六人,清出一片空地。 此际虽有百余人参与围攻,但刀枪剑戟四下舞动,同一时间能近身到叶横舟的,最多不过十来人而已。 ——而这种战阵厮杀,正是叶横舟最擅长的领域。 叶横舟战得兴起,见身前刺来三根长枪,便干脆不做任何避让,右手环抱,以手臂环住三根枪杆。 当他正要以一身神力,崩碎枪身时,背后忽地轻飘飘打来一拳。 这一拳来势虽轻柔,内蕴之劲却极为浑厚。叶横舟知是高手伏击,旋身转体,腰腹肌肉绞紧,勃发出磨盘般的烈劲,将三根枪杆齐齐绞断。 他夹着三根枪杆,左掌趁势拍向那人的拳头,叱道: “好拳法,也接我一掌!” 出拳偷袭之人,正是斩经堂副总堂主张巨阳。 劲风扑面袭至,拳头未及临身,张巨阳已是汗毛竖立,只觉有座高峰雄岳直碾过来。 他大惊失色,厉声长啸,以壮胆气。 可那啸声虽是洪亮如故,却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气势,反有股肝胆俱裂的惊惧。 这简直已是一声尖叫。 且是戛然而止的尖叫。 张巨阳知若是单掌出迎,势必臂断腕折,说不定会筋骨尽碎,当场战死。所以,他只得先后撤半步,左掌叠右掌,以双掌聚全身真力,以作抵抗。 身为名满江湖的老牌强人,张巨阳的功力不可谓不深厚,以“脱胎神拳”闻名江湖的他,更是极度相信自己这对千锤百炼的铁臂。 可面对这快绝且沉重的一击,张巨阳却首次没了信心。 纵然是双手对单掌,他也不知道、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得下。 电光石火间,答案出现。 当然——接不下! 甫接招,张巨阳只觉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的确,如果说这一击势如广厦高楼之将倾,那他引以为傲的铁臂,最多只是一根朽木枯枝。 他怎么撑,如何支? 张巨阳啸声骤止,断臂、喷血、跌倒。 人群中,一名女子高高跃起,显出不凡的轻功修为。正是张巨阳的妻子,与他齐名的斩经堂总管事,“换骨”陈苦莲。 眼见丈夫一招即溃,陈苦莲登时乱了方寸,惶急之下,伸手就想拦住张巨阳的身子。 可叶横舟的掌力却未消散,如浪卷潮涌、奔腾不休,一气横生六响,将这女子也击得在空中横移数尺,撞在人群中,接连震碎五具铁甲。 陈苦莲还未止住颓势,叶横舟又已投出方才右手绞断的三根枪杆,枪杆发出锐利穿空声,衔尾追杀而至。 张巨阳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便被钉死在大地上,陈苦莲亦是被一根枪杆刺穿头颅,死不瞑目。 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撼、悔恨,陈苦莲根本想不到,自己夫妇会败亡得如此迅速。 此人之强,根本与昔年以一击横扫整座斩经堂的韦青青青,都相差仿佛。论杀性杀气杀力,更是远在深沉且多情,纤细又敏感的韦三青之上。 中原武林,何时又出了如此高手? 叶横舟正要追击,汹涌如潮的甲士再度一涌而至,四面八方如竖枪林,头顶又洒落一波密集箭雨。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杀阵,叶横舟只是回以两掌。 他的手掌并不宽大,也不粗壮,不像是武人的手,甚至就连肌肤也是泛着莹莹晶光,不见瑕疵。 这两只手比起武器更像是精致华贵的玉器,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感。可就是这样的手、这样的人,却足以撼动千万人。 叶横舟左臂微曲,尚未真正出掌,袖袍已泛起无数细密褶皱,整块布料呈现出水流的质感,每一根织线都收缩到极限,凝着澎湃的劲力。 当他左手伸直的刹那间,掌劲骤然爆发,长袖如旗幡招展,手臂周遭荡开赤红波纹,绽开一抹瑰丽玫霞,箭雨尽数碎为齑粉。 而叶横舟的右手,则是平平向前推出。如果说左手掌劲乃是压抑积蓄到极限的瞬间爆发,那右手这一掌,便是简简单单、直戳了当的宣泄。 可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直接的一掌,却像瀑布直坠、江水东流,是真真正正的大势所趋、势不可挡,将百余名军士结成的军阵,也给彻底撼动。 但军士们却觉得,被撼动的不是他们,而是脚下这块无垠的大地。俗话说“力从地起”,可就连大地都震动、摇晃起来时,人又如何借力? 所以,即使一百多名禁卫都有不俗功底在身,仍然维持不住平衡,双脚浮空半寸,纷纷跌倒在地。 百来道铁甲碰撞声叠在一处,如洪钟大吕,嗡然鸣动,震撼整座宫城。 一名隐藏在甲士之中,身形佝偻的老者面色惊骇,本能地奋起毕生功力拼命抵挡,他便是斩经堂三大高手中的最后一人,供奉解严冷。 解严冷本是想借助这些军士,消耗叶横舟的功力,再趁机偷袭,却不料此人功力之深,以至于斯,一掌摆平百余人不说,甚至还将他给逼了出来。 解严冷双掌齐出,抵御这股劲力,身子巨震,连续数脚反踏在地面上,踩出深深的脚印。 可叶横舟的嫁衣真劲,又岂是如此好泄? 他只觉像是有无数把铁锥子,凌空打来,要将自己刺个肠穿肚烂,又有一团炽烈熔火自掌中传来,要把自己烧个尸骨无存。 就在这时,一只手抵住了解严冷的肩膀,手掌用力向下一按,他脚下响起连环炸声。直到地面石板尽数碎成石粉,叶横舟的掌劲才算被全数泄去。 叶横舟没再做追击,只因这份泄劲手法实在不俗,令他想要多看上几眼。 要知道,叶横舟留在米苍穹体内那一丝余劲,尚能令完颜决的昊天罡气也为之稍阻,而他当面击出的掌劲,又何止比这余劲强了十倍百倍。 可仍是被此人一举接下。 如此功力,当世罕见,与米苍穹相似的内力,也令叶横舟明白他的身份。年轻人抖抖袖子,自然而然地点评道: “功夫不错。你就是米苍穹的师父,张天艾?” 张天艾自解严冷身后走出,正要开口,便见叶横舟摇头,失望道: “以你的武功,竟然甘愿投身赵构麾下,做一条忠犬。看来韦三青给你的打击,实在太大。” 听到这辛辣的讽刺,饶是张天艾脾气再好,也维持不住淡然姿态,面色一冷。 更遑论,他本就是心胸狭窄的阴险小人。 否则,张天艾当年也不会因妒恨师弟韦三青的武功与江湖地位,便设计栽赃陷害,想置其于死地,从而败在韦三青手下,就连妻子也因他的猜忌与不信任,选择离他而去。 当然,在张天艾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韦三青。 夺妻之恨,对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绝不可容忍的奇耻大辱。 更何况,张天艾还是男人中,最自信最自尊也最骄傲的那一类。 所以,毫无疑问,叶横舟这直戳了当到近乎肆无忌惮的评价,已揭开了张天艾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在这瞬间,张天艾心里,登时腾起一股浓烈炽盛的杀意。 见张天艾脸色阴沉,叶横舟负手,淡然道: “米苍穹说,我大旗门的武功,不如斩经堂多矣,这话倒也有趣。 叶横舟摇头,叹道: “可惜,他连一招都撑不过。而伱这个韦青青青的手下败将,又能接我几掌?” 今天这两章联系比较紧密,拆开可能会有损阅读体验,所以早上八点一起发了。 (本章完) 第28章 朝天一棍,昊天罡气(二合一) 第28章 朝天一棍,昊天罡气(二合一) 被叶横舟如此侮辱,张天艾自是杀气大盛,他沉声暴喝,一掌直击,劲气鼓荡满袖,劲风凌厉凶猛。 “大胆狂徒,竟然冲击宫城重地、惊扰圣驾,找死!” 叶横舟冷笑一声,翻手回敬一掌。 “赵构这狗一样的畜生,也他妈的配称‘圣’?!” 挟万涛排壑之势,叶横舟脚下地面大片大片地犁起,周遭砖瓦咯吱作响,块块断裂,坚固宫墙亦被挤压破坏,碎如蛛网。 光这些余波,已有相当威力,但真正用于应敌、杀人的最强劲力,仍在叶横舟的掌中,尚未彻底激发。 就像一条被堤坝拦住的长江大河,不断激荡,积蓄着回滚翻卷的力量,等待着决堤奔泻那一刻。 双掌相触,炸开连环惊爆,如天鼓擂动,慷慨激昂,直震得石崩岩摧。 见两人这番威势,解严冷面如土色,不要命地运起功力,发足狂奔,朝宫城深处逃去。 挡下一击,张天艾虽未露颓势,可心中已极为震撼,面色肃然。 只因这简单一接掌,已使他的左手指节有三处骨裂,五处挫伤。 张天艾平生所战高手可谓无算,可论掌力之雄浑刚猛,却无有可比此人者。就算是那个惊才绝艳、自立门户的师弟,也不行。 心知此人掌力强悍绝伦,乃足以与韦三青相提并论的生死大敌,张天艾面色沉凝,摒弃一切杂念,再出手,便是毫无保留的最强杀招。 张天艾竖起一根食指,向天刺出。 正是朝天一棍。 只属于他自己的——朝天一棍! 作为创招者,这招在张天艾手中使出,杀气之重、杀力之强,自然与学艺未精、功力未纯的米苍穹,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 这一棍还未击中,叶横舟已为棍法中的招意而触动,他的灵觉感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情感——那是倾尽四海之水,也难以洗清的怨恨、愤怒。 张天艾这一生,在遇到韦三青之前,可谓是春风得意。 事业上,他是斩经堂历代最出色的堂主,生活上,他有梁任这个艳冠群芳的结发妻子。 可这一切,都被韦三青毁了。 他引以为傲的武学在韦三青面前不堪一击,就连他的妻子,也因唾弃他的品性,跟着韦三青离去。 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更是被他亲手毙杀。 那一战后,张天艾失魂落魄的回到斩经堂,休养了足足一年,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而那些原本与张天艾亲善的好友、同门们,都不约而同地冷落了他,甚至将他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他就是淮阴张侯。 ——就是那个被师弟韦青青青一招击败,并抢走结发妻子的小丑? 这种从山巅跌至深谷的落差,将张天艾的精神气摔个粉碎。 他几乎要从此一蹶不振。 好在,张天艾终究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 他虽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时日,却没有彻底消沉,反而在某一日重新振作,更借胸中这股怒气、怨气、杀气创出了“朝天一棍”。 这些年来,在人生低谷中挣扎着,一步一个脚印爬出来的张天艾,早已是脱胎换骨。 可他非但没有释然,反而对韦青青青怨恨更深,杀意更重。 张天艾此时活在世上的唯一意义,就是要杀了这个令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为此,他甚至不惜放下一切骄傲与尊严,投身宫中,甘愿成为一条任由皇帝驱使的狗,只为获得这至上之力的支持。 只要能杀了韦青青青,他什么都愿意舍弃,什么都愿意付出。 若不能体会到张天艾的狂怒与积怨,就决然不能发挥出这惊世绝学的真正威力。 叶横舟右臂一挥,大袖如云潮,直卷向张天艾,当空炸开滚滚浪涛声。 可袖子还未触及张天艾身前三尺,已被弥漫四周的气劲震碎,片片纷飞,露出一只五指紧扣成爪的手掌。 这仍是叶横舟面对米苍穹时,曾用过的擒拿手法,这一次,他也准确擒住了张天艾的手腕。 可尽管用着同样的招式,结果却截然不同。 叶横舟只觉得那非是一条手臂,而是某种异常敏锐、凶猛难制的狂兽。 张天艾面貌狰狞至极,右臂劲力催发,竟将叶横舟的右手五指荡开,随即,“朝天一棍”长驱而入,直指要害,欲要一击杀敌。 如果说“朝天一棍”在米苍穹手里是一头孽蛟,虽有翻江倒海之能,却难称真龙。 那张天艾这招,就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毒龙,择人而噬,张狂嚣烈,无拘无束,凶戾至极,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论招式之精妙,杀力之强横,这招还更胜李沉舟以权欲之心,催动的最后一拳。 同为“千一”派生出的绝学,“朝天一棍”在张天艾手中的威力,就绝不会在自在门后辈弟子诸葛正我的“惊艳一枪”与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之下。 叶横舟足尖一点,身形飞退,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断弹动右手五指,凌厉气劲刺向张天艾周身,抵消、化解这一棍的无匹巨力。 朝天一棍威力虽强,可俗话说刚不可久,只要叶横舟能保持这种输出,不消一时三刻,便能破去这凶戾的棍法。 张天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变。 变招、变式、变气。 在叶横舟应付“朝天一棍”时,张天艾的小指头轻轻一动。 这本是极轻微,极不易察觉的动作,却引发出一股激烈、爆裂、炸裂的力量! 叶横舟心头一跳。 张天艾这招不再是以指代棍,而是打出一道凌空“棍气”! 棍气有质无形,发自短拙的指尖,却在顷刻间充塞天地。 叶横舟周身上下,都传来极其强烈且尖锐的刺痛感,宛如置身刀阵枪林,处处凶险,步步杀机。 这才是在《说英雄》世界中,令武功“敢让天下一先”的战神关七都不得不退让、要避其锋芒的真正绝学。 面对这样凝练且宏大的一招,叶横舟知道,自己的指法已不能再消减其威力,要想胜,就得结结实实地拼过。 他左手五指紧握成拳,目光灼热。 叶横舟的瞳孔中似跳动着两团炽烈焰光,嫁衣真劲催发,浑身空气霎时被高温迫得扭曲,宛如焰色波纹,层层荡开。 怨恨、愤怒? 他咧开嘴,露出不屑的嘲弄。 大丈夫竟做怨妇态,心胸何等狭隘,气量何其浅薄! 拳头裹挟着熔岩般的嫁衣真劲,催动筋骨齐鸣,与朝天一棍正面对轰。 正是毙杀万里平原的“落日大旗”。 如果说张天艾的愤怒与悔恨,是一团永不熄灭,炙烤心灵的怨焰恨火。 那叶横舟的拳意精神就是无可截断的金刚,丝毫不惧火炼,反被锻烧得越发坚固。 张天艾不知道的是,叶横舟年纪虽小,可经历过的艰难困苦,绝不比他少上半分。 自投军以来,叶横舟经历的大小战役足有数百场,其中最痛苦、最煎熬的一次,是在某次战役中,被六位练有乌日神枪的金军宗室高手伏击围剿。 彼时叶横舟嫁衣神功尚未大成,以一敌六绝无丝毫胜算。 在这种必死的境地下,是背嵬军袍泽们不惜牺牲,拼着粉身碎骨,也要前赴后继地冲上去,消耗这些高手的体能与真气,才为叶横舟争取到一线生机。也正是那一战,令叶横舟悟出“落日大旗”,连杀六名金国大将,破尽乌日神枪。 这样的生离死别,在叶横舟这些年的军旅生涯中,已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感受过的愤怒与仇恨,绝不输张天艾丝毫。 这怒与恨却没有令叶横舟泥足深陷,难以解脱,反被他升华、提炼成一股改天换地、澄清中原的豪情壮志。 ——我既然替他们活下来了,就要做完他们未完成的事! 两股劲力正面碰撞,前所未有的阴影铺天盖地地袭来,笼罩了张天艾的心灵,他全身上下所有寒毛都在此刻炸起。 那是张天艾多年来,都极为陌生的一种感觉,那是在与韦三青一战后,便再没有体会过的——绝望感觉。 砰! 拳劲击中张天艾的胸膛,将他整个人轰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如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火,当空炸开。 叶横舟振臂一挥,拂去漫天血雨,大步迈进。 前方,巍峨帝阙在望。 选德殿内。 张天艾离开后,赵构还未等到有人前来回报,便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过不久,那细微声响骤然变大,化作一串雷霆霹雳般的炸响,轰隆隆地传开。赵构只觉好似整座宫殿都晃了晃。 然后是铁甲碰撞的金铁铿锵、沸反盈天的交战声、重物倒地的接连闷响。这些声音合起来,就成了一曲乐、一首歌。 一曲大开大阖的破阵杀乐。 一首壮怀激烈的慷慨战歌。 这种战阵杀伐之音,非豪壮豪迈豪情之士,不能欣赏。 赵构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立时给震得头晕眼、眼冒金星。 秦桧虽也是耳膜锐痛、胸闷气短,却还是及时起身,扶住了赵构的身体,令这位大宋天子不至于跌倒。 赵构把住秦桧的臂膀,两人勉强抬眼望去,只见宫殿前方铁甲森然,汹涌如大潮拍岸——却偏偏不能再向前半步。 非但不能向前,甚至还在倒退。 赵构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秦桧更怀疑自己是否清醒。 因为他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撼动、推动这钢铁洪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 一个以无匹气势,裹挟着整座军阵向选德殿推进的绝世强人。 叶横舟在重重围杀中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一记敲在赵构心头的重锤,令这位大宋官家脸色惨白,几乎要维持不住站姿。 盯着叶横舟,赵构勉强挺直腰板,想要大声呵斥,可话一出口,颤抖的嗓音就变了味儿。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秦桧没有说话,他也的确是个人物,尽管此际已是性命攸关,仍能强自镇定下来,头脑更开始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线生机。 虽在激战中,叶横舟仍是清晰地捕捉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朝赵构望去一眼。 赵构只觉那目光犹如一柄冰冷无情的寒铁霜刃,直抵自己眉心。 这位至尊至贵的大宋天子头皮一炸,心头悚然至极,肝胆欲裂。 从这悚然中又生出一股刺骨的阴冷。 他急欲狂吼乱叫,声音却被这冷意凝在嗓子眼里。 这种感觉赵构并不陌生。 他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中,体会这阴森战栗的逼命感。 这只说明一件事。 ——叶横舟已决心、决定要杀了他。 被这强横非人的高手盯上,我岂非已是死定了? 想到这里,赵构只觉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天塌地陷,双腿一软。 就连抓着赵构臂膀的秦桧,都拉不住他的身子,只能看着这位大宋天子瘫倒在地,如一滩散发着腐败恶臭之气的烂泥,再无任何体面可言。 叶横舟皱起眉头,心中厌恶强烈到了极点。 ——这没骨头的东西,就他妈的恶心至极。 再想到精忠报国的岳帅,和那些心向朝廷的将士们,叶横舟心中的厌恶就变成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那是愤怒。 就在此时,他忽地收回视线,转头望向身后。 因为叶横舟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锁定着自己。 现在是正午时分,一天中阳光最盛、也最炽烈的时候。 可纵然是这样的阳光,也没有那目光十分之一的灼热。 叶横舟对上那道目光。 他看见了一轮璀璨夺目的金阳。 其光芒之炽盛,甚至盖过了真正的悬空烈日。 那自然不是太阳,而是一个人。 另一个与他同样强横,同样无双的绝顶强人。 来者之强,就令叶横舟不得不全力应付,他不再与这群军士纠缠,趾掌配合发劲,真力贯通,每一根肌腱、每一寸肌肉都紧绷到极限,再猛地爆发出来。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丈许的地面剧烈震荡,地砖碎成齑粉,泥土炸裂四溅,周遭军士更是如遭雷击,瘫软在地。 因去势太快,叶横舟的身影在半空重重叠叠,聚如山峦,带着轰隆隆的震响,向着那一轮金阳飞掠而去。 金阳跃出城头,亦是直坠向叶横舟。 正是奔袭而来的完颜决。 在强行祛除了米苍穹体内的嫁衣余劲后,完颜决立刻运起身法,奔赴临安城。 全速奔袭之下,他总算是赶在叶横舟闯进选德殿前,跨越这百余里的距离,到达战场。 甫见这生平仅见的大敌,完颜决就连近在咫尺的宋国皇帝也不顾上,见猎心喜之下,立刻出手,来称量这位强敌的斤两。 今年,正是叶横舟在《神州奇侠》世界,度过的第十二个年头。 眼下这一击,也是他在这十二年里,所见过最强、最可怕、最可怖,也最有气势、最有威力的一击。 可叶横舟昂首向天,不惧不退,眼神中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 他抬起手,一掌擎天。 感谢书友神秀所钟、书友20190917191946423、半条咸鱼北溟君、魏轻大王、violetmoon、饿死沙场、乌兹永远滴神哟、夺命疯子的月票支持。 ps:张侯与韦青青青的故事,出自温瑞安温老师的短篇小说《请借夫人一用》。 (本章完) 第29章 虎狼食羊,人屠猪狗 第29章 虎狼食羊,人屠猪狗 这的确是很强的杀招,可我有把握接得住,甚至是反压回去。 因为现在的我,就他妈的——足够强矣! 叶横舟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透露出这样的意味。 完颜决挑起眉头,亦将功力攀升至“十全霸境”,以作回应。 他浑身金光越发璀璨,凝成十个有如实质的刺目光环,萦绕周身,金环旋飞震动,荡起圈圈金色涟漪,发出刀剑出鞘般的颤鸣。 拳掌互碰,在完颜决下落的瞬息间,两人已交击足足七次。 完颜决连出七式霸拳,接连轰向叶横舟上半身的每个角落。 七种拳法皆是截然不同的力道,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强横刚猛,而且是一拳比一拳强横,一拳比一拳刚猛。 天地霸拳的“霸”字,被完颜决这位当世首屈一指的霸主枭雄,演绎得淋漓尽致。 霸气绝伦的人配上雄霸天下的拳法,所能爆发出的力量,岂非就是这世上最强、最无可抵挡之物? 完颜决一向如此认为。 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可事实是,完颜决的霸拳纵然力量再强,气势再猛,也没有压过对方。 ——甚至反被压制! 叶横舟的招式没有这么多变化,只有一式千锤百炼、返璞归真的大旗风云掌。 他连出七掌截击,七掌连环相接,叠浪堆雪一般,五指间气流招荡,似要卷动风流云潮,铺天盖地,席卷涌来,将七式霸拳尽数吞没。 互换七招,两人同时落地。 完颜决脚掌方接触地面,他身后宫墙便如湖水掀波,泛起一圈细密涟漪,波纹荡开,这一截横有数丈的厚重高墙,就此轰然倒塌。 大量砖瓦碎屑四散飞溅,在墙壁彻底垮塌前,两道模糊人影已高高跃起,冲破四散的烟尘,在空中拉出两条白色痕迹,向宫城深处激射。 短暂的碰撞后,白痕在雷霆怒吼般的气爆声中,炸成滚滚白浪,朝四面八方,汹涌成狂飙暴风,席卷周遭。 完颜决和叶横舟,本就是此界武道中狂猛劲霸一路的最强者,两人此时一经碰撞,便知对方乃旗鼓相当之敌手,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试探,战斗立刻进入难解难分的白热化阶段。 福宁殿旁,有一处皇家园林,怪石嶙峋,枯木傍池塘,假山层叠,错落有致,形成山水相依的格局。 可这份精致的园林之景,在两大绝世高手前却是眨眼即溃。 两人只是简单一肢接,便令怪石崩溃成粉,林木摧折断裂,池塘轰然炸开。 轻易毁去这处园林后,下一个刹那,叶横舟一拳轰中完颜决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打得撞上福宁殿的正门。 轰隆隆,整座宫门都被洞穿,砖瓦,木梁,窗框,大门,一切与完颜决身体接触的事物,都在哗啦啦的碎裂声中破开。 支撑穹顶的数根顶梁柱在被完颜决撞击后,已是晃晃悠悠、摇摇欲坠,所以当叶横舟追至此处,与完颜决再拼过一招后,整座宫门便开始了无可挽回的崩毁。 乱七八糟的零碎,稀里哗啦滚落,甚至还伴随着一根根粗壮的梁木,以及大块大块碎裂的屋顶。 宫门彻底毁灭后,两人又已战至数十丈外。 尽管完颜决和叶横舟只在方寸间交手,周遭地面却不断破碎、爆破。像是有数十门的火炮,追逐着他们的身影,连环轰炸,才会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 据说,南朝的新晋官员,在第一次入朝觐见天子时,都会忍不住计算,从宫门外走到上朝的正殿,到底要多少步。 当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真正走到这里时,已是两鬓斑白,韶华不再,用尽了一生的心血。可对叶横舟和完颜决这两个横绝古今、威凌天下的盖世强人来说,这代表了天子权柄、大宋威严的宫城既不高贵,也不重要,更不神圣。 它只是一座战场。 一座令他们不需要有任何顾忌,能够放开手脚,尽情厮杀的战场。 无论是高墙还是宫殿,都无法阻拦两人的步伐,任何挡在他们的前方的东西,都只会被爆发四散的罡气与拳劲给彻底碾碎。 这山崩地裂一般的动静,化作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震十余里,令整座宫城的人皆能听见。 ——不仅听见,更能看见! 两人缠战的身影,直到几乎贯穿了小半个宫城,才在选德殿外的小西湖上默契停手,一左一右地立于湖心亭顶。 在两人身后,是一条宽阔长道,这条道路平直无比,从丽正门到小西湖,沿途不存任何阻碍。 宫城外看到这一幕的临安百姓们,只觉得惊骇莫名,甚至有人当即跪在地上,涕泗纵横,感谢漫天神佛,终于肯对这畜生天子降下惩戒。 若非神佛降罚,又怎会造成这翻天覆地一般的景象?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神也不是佛,只是两个人。 完颜决踩着湖心亭顶翘起的飞檐,如一座雄镇四方的巍峨高峰,尽显睥睨天下之姿。 他双手抱胸,目光冷峻锐利,精芒电闪,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似笑非笑中,又有一种凌厉的残酷。 “能与朕激战至此,血旗铁衣果然不凡,金燕神鹰败得不冤。” 两人虽未互通姓名,但凭这短暂交手,完颜决已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罕见大敌,必然就是那个败三冠王、屠金燕神鹰的叶横舟。 完颜决摇头,冷锐目光中流露出遗憾神色。 “身为猛虎,何以甘愿与软弱的牛羊为伍?” 叶横舟一把扯掉破烂的衣衫,赤着肌肉虬结,骨骼雄健,充满力量与美感的上半身。 他直视完颜决,嘴角扯动,露出两排白牙,森然道: “你视天下人为牛羊,我便视你作猪狗。既虎狼食牛羊乃天理循环,那人屠猪狗,又有什么奇怪了?” 完颜决眯起眼,眸中寒意凝结,杀气深沉内敛。 “就凭这句话,朕定会给你一个惨绝人寰的死。” 叶横舟洒然一笑。 “野蛮子一个,还拽酸文,看打!” 他向前踏出一步。 湖心亭猛然炸开。 感谢书友20180213093549084、书友20190607165734572、书友20200115111832726、亚索疾、魂黯夜、书友20180921091208315、书友20230111071122999、那鴝聘風、渢法卉叁少、书友20220618095758889、马甲怪、不识命、超鬼王、虚空中导火线、书友20190617133009047、书友20180708221228431、乌鸦的羽毛o0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30章 雄镇天地,四正至境 第30章 雄镇天地,四正至境 叶横舟一步落下,纵然湖心亭再坚固,也难承其重,登时爆碎成无数瓦木砖石。 就在这座残骸废墟与崩塌碎块即将坠入水中时,完颜决手肘一横,抵住叶横舟的掌击。 他大臂一震,真气深入骨髓,节节贯通,鼓荡气血,将自己这具雄躯当做晨钟,激出一股凝若实质、坚逾金铁的震荡音波,抵御叶横舟的嫁衣真劲。 正是天地霸拳中攻守合一的“震红尘”之式。 这股音波震劲扩散出去,从里到外再次将濒临崩溃的亭子犁过一遍,于是,瓦木砖石的碎块便被碾成更细微的粉尘,迎风飘扬出去。 至此,整座湖心亭终于完全坍塌进湖水中,就像有数百斤炸药在水底引爆,巨浪滔天,水波茫茫,整座小西湖都掀起千叠波涛,汹涌拍岸。 两大高手落在湖面上,纵然踏波逐浪,也是如履平地一般,与其说是两个人在进行攻防,倒不如说是两门重炮在咫尺间对轰。 他们不再腾挪卸力,而是开启了最为凶险、最为激烈的埋身战,两人一拼,便直接拼过一百拳。 尽管拳掌间真正的威力,都由两大高手千锤百炼的战躯承受,可残余劲力仍是令周遭激荡难平,浊浪逆冲排空。 怒浪狂涛如千军万马,在湖面驰骋奔腾,汹涌澎湃,发出震耳欲聋、响彻天地的怒吼。 一百拳后,湖水碎成的浓郁雾气弥漫四周,白雾横湖,却遮不住叶横舟眼中的璀璨神光。 自叶横舟进入临安城以来,除陆游这个仁人志士外,所见所闻,尽是些狗屁倒灶的烂人烂事,让他深感憋屈,甚为窝火。 而眼下完颜决给予叶横舟的压力,却能使他从这些烦恼里跳出来,思想变得简单、专注、纯粹。 此时的叶横舟,不再有任何杂念,所思所想,唯有一念。 ——将这大敌彻底轰下! 和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比拼,对叶横舟这个精研武道多年的绝世强者来说,非但不是负担、凶险,反而是一种充满乐趣的挑战。 当他终于能抛去一切束缚,全身心追寻、享受着这样的乐趣时,只觉心胸无比畅快。 叶横舟纵声长笑,震得湖水掀涛,席卷八方。 “哈哈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完颜决悍然接掌,却觉对手之掌力,竟然比先前更强。 叶横舟连踏九步,连出九掌,步步紧逼,掌掌夺命。 每踏一步,他脚下流动的水面,都会凝滞片刻,深深凹陷,再向外荡开,形成一片此起彼伏的水波,如莲次第开。 每出一掌,叶横舟浑身气势都比先前再强数成,此刻他的嫁衣真劲在《山字经》心神异力的调动下,已是心念一起,全身上下无所不至。 所以,在全力催发嫁衣神功后,就连叶横舟的漆黑长发也给染成一片生机盎然的赤红。 远远望去,他简直就像一团炽烈燃烧的野火。以如此功力出击,真可说是势不可挡,无所不破。 方接下四掌,刚刚一直与叶横舟势均力敌的完颜决,已给震得气血翻腾,几无还手之力。 这位金国至尊还来不及平复气血,重新组织抵抗,更强也更快的后五掌,又如排山倒海一般,当头轰落。 他每次出手,都会带起极端凝聚的逼人热力,在空中留下一道明亮绚烂的赤霞。连环九掌轰落,便有九道或横或竖、或长或短的赤色虹光,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叶横舟就像是伸手从悬空烈日中截取、攫出了九道晶莹剔透、辉煌煊赫的碎痕,并将其地定在半空,从而留住这刹那间的绚烂。 完颜决甚至感觉,此时与自己作战的并非是血肉之躯、肉体凡胎的人类,而是一头天雷铸体、地火凝身的神异精怪。 面对这样一个堪称非人的对手,完颜决也没有露出任何弱势,眼神中甚至还有几分兴奋与满足。 紧接着,就连兴奋与满足也不存,唯有一片浓烈到极致,仿佛要将天地也给吞下的狂暴凶意。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仅凭山字经带来的心神异力,叶横舟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完颜决变了。 萦绕完颜决周身,象征“十全霸境”的十道金环,亦起变化。 金环两两相合,环环相扣,不断叠加、交融、凝练。到最后,只剩一层薄薄的鎏金光泽,镀在完颜决的肌肤上,令他整个人瞧着就像一尊庄严的金漆佛像,充满凛不可犯、高不可攀、出离尘世的神威。 天罡,罡者四正为罡,取四方之正中,乃吾心也。 而完颜决这超越了“十全霸境”之藩篱的罡气,便蕴含了他要以己身雄心,占据天地四方之正中,镇压一切的无敌信念。 完颜决之所以要孤身来到南朝领土,就是要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大宋武林为敌,用这举世皆敌的大势,砥砺自身武学,完成终极一跃,突破现在的武道桎梏。 而现在这臻至“四正”境界的昊天罡气,正是他突破桎梏,抵达武道新境的证明。 权势财富、醇酒美人,固然是完颜决生命中不愿缺少的享受,可他却从未被这些享受所迷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得到这些东西,靠的乃是一对所向无敌、震撼天地的霸拳。 就像完颜决曾对金国众将说过那样,女真人失去野心,就失去了一切。 他完颜决的野心与霸念,不只是要让女真族繁荣昌盛,更要夺取青空下全部的土地,将诸国子民变成金人鞭下的牛羊,令大金国祚千秋万载。 想要成就这种横绝古今的丰功伟绩,便需要凌驾尘世、超脱凡俗的伟力。这样的力量,完颜决只能从造就了此生一切的武道中寻找。 因为人力有时穷,而他却从武功中,窥见了超越人力的可能性。 对他这种目标明确、欲望强烈的人来说,如果不能实现最伟大、最璀璨的宏愿,那么现在拥有的全部财富、权力、地位,乃至生命,都没有价值。 所以,为了突破武道上的桎梏,完颜决可以牺牲一切、抛去一切、付出一切。 (本章完) 第31章 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5700) 第31章 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5700) 若这真是条绝路,那完颜决宁愿纵身一跃,在无底深渊中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愿就此停滞不前,躺在过往的功劳簿上,消磨勇猛精进的锐气。 这便是同为霸主枭雄,他与李沉舟最大的不同。 完颜决始终清楚是武功和权力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更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不外乎八个字。 ——生要痛快,死要轰烈。 叶横舟不知道该说完颜决这种决断力,究竟是一种豪杰性情,还是赌鬼本色。但无论如何,完颜决终究是成功了,且将昊天罡气推至了一个前人不及的全新境界。 叶横舟亦不禁对这金国至尊有了些佩服。 而对敌人,他表示敬重的方式,就只会是——将其狠狠轰败矣! 尽管明知完颜决已拿出全新领悟,此际应当暂且忍让,静观其变。 但就像叶横舟曾对郭静峰说过那样,背嵬军兵锋所向,只有金人望风而逃的份。 他身为先锋官,又怎会避其锋芒?! 叶横舟长啸着一拳轰落,满头赤发向天腾起,如燎原烈火熊熊燃烧。 “再来!” 面对这简单直接的挑衅,完颜决怒啸震天,声势如平湖惊雷,激荡八方风云,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强烈自信。 “找死!” 战火重燃,却比先前更激烈也更凶险。 此时两大并世强者,已不仅是踩着水面用站姿对拼,他们更将战场延伸至湖底,以一种寻常武人绝难想象的姿态继续作战。 ——简直就像两条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的蛟龙在争斗。 如果不是两人还没有长出翅膀,可以翱翔天际,此战便可说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至。 而这激战甫一再开,局势便与先前截然不同。 在先前的战斗中,叶横舟已见识过天地霸拳的前九招,毫无疑问,这的确是惊世骇俗的神功绝艺,可就算如此,完颜决也始终无法将叶横舟击溃, ——他甚至都没法占据上风。 只因若论决定武者基础战力的精气神,完颜决虽凭借数十年修持,修成了纵横无敌的十全霸境,在象征“气”的功力根基上,胜了叶横舟一筹。 可叶横舟强练嫁衣神功十来年,因其焚骨燃血的特性,也已成就无人可比,不破不坏,无漏无垢的横炼金刚身,又在象征“精”的肉身体魄上,扳回一城。 长处相互抵消之后,叶横舟还有因《山字经》而成的心神异力,能在“炼神”一道上占尽优势。 所以,虽然拳技稍弱,他却仍能将完颜决牢牢压制。 ——可现在不同、完全不同。 天地霸拳与昊天罡气,本就是配套之武学,如今完颜决既已超越前人,化“十全霸境”为“四正至境”,拳法自然也有相应变化。 九式霸拳虽仍是先前的模样,威力与杀性却是成倍增长,简直已汹涌成灾、为祸世间。 他的拳技再无任何瑕疵,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藩篱、隔阂也被给打破,一出手,往往是数招并行齐出。 此时完颜决便以“日月变”的运劲心法,同时驾驭“狂飙卷”与“火雨盖”这两种劲力。 风助火势,火长风威,足以催破一切的风火雄劲,尽数凝聚在拳头中,再朝着叶横舟倾泄而出。 只一拳,便足以证明完颜决已将“破坏”这个词,推演至此界武道极限中的极致,巅峰上的巅峰。 这还是叶横舟出道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一门与使用者心性完全契合,纯为杀敌而创的绝世拳法,究竟能将其战力拔升至怎样的巅峰极境。 昔日面对李沉舟的“翻天三十六路奇”时,叶横舟就意识到自己在沙场中磨炼出来的武技,在与同级高手的对战中,实在是太过简单,甚至是简陋。 但李沉舟因心态、功力等因素,并不能将这路拳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才会败在叶横舟手下。 而现在,当面对比“翻天三十六路奇”更浑然天成、无懈可击的天地霸拳时,叶横舟在拳技层面的缺失,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这种缺失,几乎是致命的。 纵然是他自悟的落日大旗,在完颜决的绝世霸拳前,也显得黯然失色,全然不能敌。 当然不能敌! 要知道,天地霸拳乃是经过了女真族历代高手费尽心血、殚精竭虑地去芜存菁,才能有今日的赫赫声名、浩浩神威。 此时叶横舟要对抗的,不仅是完颜决这个女真族不世出的绝代豪雄,更是他站在身后的无数女真高手。 以叶横舟如今的武学见识和底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饶是如此,叶横舟仍不见有丝毫动摇,他的目光中,更是满溢着昂扬向上的战意与斗志。 ——这绝非是属于是失败者的眼神。 完颜决心中有些不对的感觉,却又瞬间抛去这些杂念,专注于此时的对决中。 他只觉束缚自己多年的桎梏已荡然无存,短短时间内拳法功力竟又有做突破。 这预期之外的非凡进境,令完颜决不禁纵声长啸,一展胸中意气。 “朕的想法果然没错,生死险境才是真正砥砺武道之地。” 完颜决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豪壮,将方才被叶横舟死死压制的憋屈与郁气尽数宣泄出来。 “好对手,就算整个南朝武人联手,也没有你一个人给朕的压力大,果然厉害!” 赞赏归赞赏,完颜决手上力道却是丝毫不减,五式合一、圆融无碍的霸拳夺路轰出。 叶横舟双手齐出,横在身前,才勉强接下这一拳。 饶是如此,他也给轰个五痨七伤,整个人更是如炮弹一般,被硬生生打入湖底最深处,激起滔天水。 完颜决俯视湖面,目光睥睨,傲然道: “在女真族的力量与荣耀面前,孱弱汉人的微末伎俩,不外如是!” 呼吸着这格外清新的空气,甫败强敌的完颜决心旷神怡。 他紧握双手,只觉自己又在强者的食物链上再前进了一格,天地尽在掌中。 ——不错,纵然过程略有曲折,可朕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就在这祥和美满的宁静中,完颜决耳朵一动,捕捉到一缕不协的细微杂音。 紧接着,这杂音轰然炸裂,化作震撼天地的怒吼: “放你妈的屁!” 完颜决沉下脸,冷声道: “放肆!” 作为一方霸主,完颜决便绝对不缺胸襟与气度。对自家的生死大敌,他也一向都是敬重居多。 但其中,却绝不包括叶横舟。 原因无他,只因这浑人的嘴实在是太过尖酸刻薄、肆无忌惮。 叶横舟自湖底拔地而起,赤发狂舞,浑身血气蒸腾如沸,卷起浓郁的腥风血雨,如一挂染血大旗,笼向完颜决。 嫁衣真劲几无止境地涌出,其热力之烈、痛苦之强,甚至已超越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连他现在这具“无漏金身”也难以负载,肌肤表面不断裂开细密纹路,露出其下烧熔煮沸的热血。 完颜决根本不为所动,他只是握拳、提气,预备给叶横舟最后一击。 他肯定,这一击就能要了叶横舟的命。 因为他确定,叶横舟已被轰至五脏动荡、六腑移位,内伤沉重至极,此时强提劲力出手,只不过是自取灭亡。 但完颜决没想到,这“肯定”、“确定”之中,竟还有变化。 不仅是变化,更是骤变、突变、惊变。 甚至可以说是蜕变! 满天血雾中,伸出一对白骨裸露、血肉模糊的手臂。 两只手携着赤焰余烬,一拳打向完颜决的胸膛,一掌拍向完颜决的脑门,万千星火纷飞,如火树银。 招式平平无奇,却有种浑然天成、千锤百炼的意味,更有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决绝凌厉,令完颜决生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感。 比起天地霸拳的精妙招式,这“一拳一掌”完全可以说很简单,低级。 但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简陋的招式,却让身经百战不败,纵横天下无敌的完颜决全身震动,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这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杀招。 完颜决心头只闪过一句话。 ——弄一车兵器,不是杀人手段,寸铁可杀人。 的确,叶横舟因缺少与武林高手对阵的经验,拳法过于简单直接,也缺少真正的应用武学,在招式层面有致命的缺失。 可现在,他却把这种简单直接无限放大,就像对待李沉舟时那样,更快三倍也更强三倍地出手。于是缺点便成了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特点。 如果说天地霸拳是纯粹的破坏与毁灭,那叶横舟这一拳一掌,就是纯粹的杀人技。 完颜决原打算夺命的拳,亦不得不转为自保。 然而甫一交手,他立刻意识到,对方所使用的的内力与方才截然不同。 叶横舟强练出来的嫁衣真劲,论刚猛暴烈,就连昊天罡气都要逊色半分,已是世间独一份的霸道。 可现在这股力量,却比先前的嫁衣真劲更刚更强,烈如喷发山火,锐胜天下名锋。 在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中,萦绕完颜决周身的昊天罡气裂开条条赤色裂纹,赤纹延伸开来,如一张遍布全身的细密蛛网。 完颜决向后重重踏出五步,脚下湖水像是骤然凝固成一块透明水晶,再一寸寸向下破碎、凹陷。 他嘴角渗出朱红,咬牙道: “这是什么功夫。” 叶横舟亦不好受,毛孔中震出一蓬血雾。血雾浓郁、炽热、滚烫,将周遭弥散的濛濛水汽都染成一片凄厉的艳红。 但他却若无其事一般,目光如焰,嘿笑一声。 “汉人功夫!” 与一路按部就班地修行昊天罡气,直至最近才突破“十全霸境”之限制,练出“四正至境”的完颜决不同。 叶横舟自强练嫁衣神功开始,就有以本身力量征服这神功之野心,因挫锋得来的嫁衣大成,从来不是他的追求。 因此,在漫长的战阵与修行生涯中,叶横舟早有了各种各样天马行空、未经实验的设想,抑或说是狂想、妄想。 激战至此,面对既继承了女真历代强人之智慧,又超越了前人藩篱的完颜决,叶横舟也不得不拿出这些还未完全掌控,尚属实验性质的领悟。 他是将自己的精气神先聚成一团,再凝为一点,最后以山字经的心神异力为火种,嫁衣神功的炽烈真劲为燃料,毫无保留、彻彻底底地爆发出来。 岂止是爆发,简直是是爆炸! 这便是叶横舟对嫁衣神功总纲,“褪去旧衣,再世为人”的理解,他不是要用嫁衣换旧衣,而是要将这身旧衣练成一件新衣,即在毁灭中新生。 如果说强练嫁衣神功是玩火自焚,那叶横舟如此用法,无异于将玩火变成玩火药,稍有不慎就不只是“自焚”,而是要给炸个彻彻底底的粉身碎骨。 在这一拳真正打出去前,就连叶横舟自己也不能确认,自己能否承受这种爆炸力,运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生死边缘游走。 可得益于山字经对真气的操纵性,叶横舟总算是能把握住转瞬即逝的机会与时机,在真正爆体而亡之前,将这股力量尽数倾泻出去。 既拿出这种招数,就代表这叶横舟已打算为此战画上句点。 无独有偶,完颜决也已决定、决心、决意做最后一拼。 他双眉一轩,怒极反笑道: “下一击,朕便要你败死当场!” 豪语落定,完颜决浑身气息骤变,预示着一种从未现世的绝学,即将于焉暴现尘寰! “便接朕这天地霸拳最终式——唯·我·独·尊!” 拳还未出,叶横舟的心神异力已有感应。 如果说叶横舟的爆炸爆发是将生命浓缩为一点,每次出手,都有与敌俱灭、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完颜决的唯我独尊,就是将过去数十年的人生都汇聚在拳锋,再一鼓作气地倾泻出去。 心神异力催发至极,令超拔于物质层面之上的信息汇聚一处,在叶横舟的心相天地中绘出一副绚烂缤纷的奇景,人的灵性灵魂灵明,都化为光怪陆离的形象。 此时此刻,完颜决的灵光就像一头搏击长空,只恨天低的海东青。 其左翼为他自己的欲望与野心,右翼则是整个女真民族的荣耀和骄傲,身后是数以百万计败死亡魂的惨烈哀嚎,以及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尸山血海。 这头神骏的海东青双翼一振,便有以天地为猎场,捕众生为食粮,令万国臣服于阴影中的盖世凶威。 这便是唯我独尊的真意,一种滚滚而来的堂皇大势。 叶横舟想到一句话。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曾经不可一世的辽国,就是覆灭在这样的人、这样的拳头手下。 ——积贫积弱的宋朝,也不会例外。 朕就是要以此拳证明,谁是真正的天命所归的唯一至尊! 看着这宛如大金国运化身的不世大敌,叶横舟笑了。 笑得热烈且肆意。 “完颜决!融汇了女真族全部武学智慧的天地霸拳在伱这个史上最强的女真第一人手里,的确够强横,够惊艳,但是——” 虽是内伤沉重,叶横舟眼中仍翻涌着气吞万里、永无止歇的豪情与斗志。 “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我堂堂中国空无人?!” 他一抬手,嫁衣真劲磅礴倾泻,再衍生出更强更大也更剧烈的爆炸,迎上完颜决的最后一拳。 肉体逐渐步入毁灭,却令虚无缥缈、无形无质的心神异力短暂脱离了形体的桎梏,无休止、无止境地向上攀升。 精神凝聚到极限,到最后化作一个真实不虚的强烈意识。 ——你既相信所谓的天命,那老子就先破了你的天,再取你的命! 两大强者做最后一拼,西湖顿时翻起千重波涛,巨浪排空怒冲,矫然如龙,直腾云霄。 一击交错,大潮腾起又破碎。 无论是精神、意志、真气、技巧,双方都已经去到了自己能抵达的最巅峰境界,而战斗终有尽头,胜负就在此刻出现。 山字经的突破,令叶横舟的爆发、爆炸,更快地击中了完颜决。 纵然是臻至“四正至境”的昊天罡气,也难承这一拳雄劲,化作漫天金粉,洒落小西湖中。 纵然胸膛破碎,完颜决仍是怒视着叶横舟,目露凶光,仿佛即使身死,也要以无穷斗志爬起来,继续作战。 但他终究是败了。 死了。 唯存战躯,昂首向天,绝不弯折。 短暂的寂静之后,蒸腾而起的浓郁白雾中,走出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 他那具坚逾精钢的躯体遍布伤痕,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可饶是伤势再如何沉重,叶横舟仍是站着,并且站到了最后。 现在,他通往那张至高龙椅的道路,才是真正畅通无阻。 从小西湖走到选德殿,叶横舟走得不快,可这次,却没有任何一人敢于对他出手。 看着那缓步而来,意在夺命的煞星太岁,赵构扯动嘴角,哆嗦着嘴皮子,想要说些什么。 可他吞吞吐吐、颤颤巍巍地尝试了半天,也没有一句条理清晰的话。到最后,被逼得急了,赵构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放声哭嚎: “别杀我、别杀我,让我活,让我活。” 叶横舟屈指一弹,封住这位大宋官家的嘴,淡然道: “都说你是天子,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天怕也是个没卵子的东西。” 他一手指天,一字一句地道: “现在,我就看看,你爹到底打不打算管你这个野种儿子。” 听到叶横舟的话,赵构猛地抬头望天。活像一个指望富豪爹施舍些过年钱的私生子。 或许是因为这几千年来,老天已在人间有了太多儿子,所以他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见状,叶横舟又道:“老天不愿认你这个野种,我倒有兴趣教你怎么做个人主。” 他上前一步,一掌拍在赵构肩上,“受一国之垢,是为社稷主,既是刚开始,那你便先来尝试,承受我这一身之垢吧。” 嫁衣真劲喷薄涌出,如熔岩翻涌,仿佛要将肉体与灵魂一同烧熔煮沸的狂暴痛觉通过神经元,淌流至赵构浑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在无尽的痛苦中,赵构仿佛看见如岩浆般炽热的血水在皮膜下激荡,越滚越大,渐成巨流,然后灼蚀筋肉,焚化脏腑,燃尽骨髓。 他双目圆睁,嘴角流出涎水,却只能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嘶声。 叶横舟冷笑,摇头道: “在其位不谋其政,死不足惜。” 言语未落,烈火已从赵构的七窍中喷出,将其烧作一堆九成熟的东西,焦臭弥漫朝堂。 看着这一幕,秦桧的大脑极速思考,此人乃是巅峰武者,我若能展示出些许风骨,或可…… 这位满腹良策的相爷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横舟一跺脚,一股真劲已潜地而去,将秦桧整个人压迫得面向北方,双膝跪地。 叶横舟转身,留下一句话,飘然而去。 “你主在北,我不忍见你面南而死,你就跪在这里,好好思念你的主子吧。” 叶横舟走后,无人能挪动秦桧的躯体,他头不能抬,嘴不能张,跪了五天六夜,活生生跪死在殿中。 今天想直接写死赵构,多写了一会儿,更新晚了,对不住大伙(抱拳) (本章完) 第32章 此间事了,小小关七 第32章 此间事了,小小关七 大宋天子驾崩,金国至尊横死的消息,传至金国都城会宁。 早会上,金帝完颜亶收到如此喜讯,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 笑声未尽,完颜亶便听一声尖锐暴鸣,大殿如遭雷亟,圆形穹顶的正中心骤然向内爆开,崩碎成块的岩石如劲矢,飞溅四射。 一大块屋顶坠入殿中,将平坦地面砸出深坑,叶横舟自满空烟尘中走出,对浑身发抖的完颜亶微微一笑。 这一日,金帝崩,满朝文武尽死。 其后两日,金国各处军帐中的猛安、谋克纷纷死于各自帐中,不是给爆炸劲力轰个尸骨无存,便是被灼热火劲烧成黢黑焦炭。 金国兵马大乱。 又数日,岳家军在金国腹地长驱百余里,见一军破一军,过一城取一城,直捣会宁。 会宁城外,大帐之中。燕狂徒忽然睁开眼,运起身法,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军营,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处。 他哈哈大笑道: “你个小子,做得好大事,不错不错……” 可当燕狂徒抬起头,真正看到叶横舟的模样,嗓音就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小子,你这……” 叶横舟盘坐在一座巨石上,面容、脖颈、手臂,乃至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遍布细密裂纹,整个人就像一尊碎成无数块后,又被强行粘起来的烘炉。 破碎之余,其人周身亦高热无比,朝四面八方溢出滚滚热浪,头发眉毛都显出烟熏火燎的枯黄。 见燕狂徒到来,叶横舟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想杀完颜决,总要付出代价,些许小患,不算什么。” 燕狂徒根本不听他说些什么屁话,干脆一掌拍去,就要不顾一切地助叶横舟疗伤,哪怕再次耗尽全身功力,也在所不惜。 可他的真气甫一冲出,便遭嫁衣真劲冲得溃散。 叶横舟早已料到,以燕狂徒的脾气,不试一试又怎会善罢甘休,所以等到他无功而返后,叶横舟才缓缓开口: “我这一身武学,已走到一个极凶险的关口,想要破关破劫破难,就得靠自己,旁人纵是功力再高再深,也插手不得。” 燕狂徒收回手,双目一瞪,应激式地反驳道: “谁说功力再深也插手不得。” 说完,他又一跺脚,一叹气,一声大喝,面容不快,最后还是不得不一挠头,承认道: “你不用给我留面子,我帮不到伱,只是因为我的功力不够高也不够深而已。” 叶横舟清楚这位老前辈的赤诚性子,知他是胸中烦闷,要以此抒发胸臆,所以笑而不语。 和完颜决一后,叶横舟强行使用爆炸劲力,已给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全凭山字经的功力,才能勉强撑持。而后刺杀金国皇帝和诸多大将,更几乎用尽最后的余力。 此时此刻,叶横舟已算得上是苟延残喘,命悬一线,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向天抢时、与天争命。 燕狂徒自然看得出来这一切,所以他叹息道: “你既已杀了完颜决和皇帝,就该休养生息,以图康复了。以岳将军的能力,再加上我和那忤逆儿的势力,获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何必又拖着残躯再去金国杀人?” 叶横舟摇摇头,理所当然地道: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太久太久,我既有能力去结束这一切,自然该尽一份力。”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会宁,眉宇飞扬,露出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前辈,你看,这天下有我,终究是不一样了。” 叶横舟目光骄傲,笑得愉悦又欢畅。 燕狂徒一愣,冷斥道: “年少轻狂,不知轻重。”说到最后,燕狂徒还是叹息一声 说到底,他年岁虽大,却至今仍是个热血豪迈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将岳飞这个后生小子视为偶像。 燕狂徒嘴上虽是不饶人,心里却是极为认可,甚至是有些敬佩叶横舟的行为。 所以,这劝诫的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此时在他心中,还有另一种思想正在萌芽。 ——身为武人,是否就该如此? 心念电转,燕狂徒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道: “你的伤,我虽然帮不上忙,但这里的事,你亦不必担心。” 这句话他说的极其平淡,但叶横舟知道,以这位楚狂人的性子,只要出言许诺,定然是百死无悔,万山无阻。 燕狂徒说不必担心,叶横舟就真的不担心了。 他肃然抱拳: “前辈,那就拜托了。” 燕狂徒默然颔首,就此离去,不再回首。 因为他知道,今日一别,或许便是相见无期。 待到燕狂徒走后,叶横舟转头,再次望向会宁城下驻扎的军营,目中无限感慨,他在心里默念道: “老岳,小云,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这一次,心无旁骛,亦无任何挂碍的叶横舟,终于能够沉下来,调动一切所能调动的力量,专心应对此生所面临之最大危机。 —— 又是一月过去。 黄河北岸,一处田野乡间。 五六个屁大点的小布丁,围在一座草谷堆,叽叽喳喳地起哄、玩闹。 直到有个小孩爬到草谷堆顶上,其他人便抬起头,满脸崇拜,他们乌黑油亮的眼睛里亮着光,望向那个小孩时,就像是星星拱卫着月亮。 那小孩子拍了拍身上的草料,便踩着谷堆迎风而立,双手抱胸。他穿着灰布衣、红披风,长条披风在身后飘舞,如红旗漫卷,威风凛凛。 他还用炭笔在衣服胸口处,画了个简陋的骷髅头。 可以看出,绘者虽极力表现出骷髅头的凶残狞恶,但由于画工稍显稚嫩,呈现出来的效果就变得滑稽可笑,甚至有几分可爱。 小孩目光睥睨,大声嚷嚷道: “今天,我关木旦就要开宗立派,现在加入的,以后都是我的手足、手足兄弟!哼哼!” 小孩们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还是一窝蜂地起哄道: “七哥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关木旦虽小脸紧绷,极力不想显露出表情,但任谁也看得出来,他实在是得意极了,更满足极了。 他一振身后披风,酷酷地道: “好!那以后,我这件火云战衣,就当做我们帮会的信物,要代代相传!” 关七穿的火云战衣,出自82电影版《如来神掌》,由曹达华主演,原片就是外面画个骷髅的款式,特别搞笑。 (本章完) 第33章 一襟晚照 第33章 一襟晚照 小孩们又是一阵欢呼,有个冒鼻涕泡的胖小孩颤巍巍地举起手,关木旦点点下巴,示意他说话。 这个动作还是关木旦从一个骑大马,配宝剑的侠客那里学来的。 他亲眼看着这侠客只是朝老板点点下巴,那肥肥胖胖的势利眼,便屁颠屁颠地把酒肉端了上来,瞧那模样,神气极了。 于是,关木旦把这动作学了过来,就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和他一样神气。 胖小孩傻乎乎地问道: “七哥七哥,风好大,你站在上面冷不冷啊。” 关木旦面色一黑,小孩们又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胡说!七哥神功大、大成,肯定不冷。” “哇,神功这么厉害,比我妈编的毛裤还有用啊。” 有个瘦瘦的小孩一语道破天机。 “哈儿,七哥站在上面,就是因为红布太长了,在地上飘不起来的嘛。” 关木旦的脸色顿时黑如木炭。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关木旦身后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关木旦只觉小脑袋天旋地转,也不忘张牙舞爪地挣扎。 “是谁,是谁,胆敢暗害本座!” 关木旦恶狠狠地转头,却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众小伙伴之中,有个面色苍白如金纸的年轻人,正半跪在地上,平视着自己,笑眯眯地问道: “小兄弟,你叫关木旦?” 这半跪的动作,就令关木旦感受到一种“尊重”,所以他虽不明白这人的来意,还是挺起胸膛,洪亮地答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痛痛快快地念完这段台词,关木旦只觉一阵暗爽。 这话他都背了好久了,可始终没机会拿出来显摆,哦不,是展示一下,今天总算是念出来了! 看着这位日后的绝代战神,此时一派人小鬼大的模样,叶横舟就有些忍俊不禁。 叶横舟强忍笑意,拍了拍关七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 “小兄弟,不得了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横练的筋骨,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啊,若有际遇,还不得飞龙上天啊。 看来以后惩恶扬善,维护天下正道的任务,怕就要交给你了,我铁血大旗门就缺伱这样的少年英才,要不要加入?” 关木旦虽有一票摇旗呐喊的小伙伴,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哪里经历过这等阵仗,登时被哄得有些飘飘然,醺醺然。 叶横舟又从怀中掏出本小册子,诱惑道: “这本秘籍,乃大旗门掌门亲传的武功,你只要入门,本座便封你做少掌门,如何啊?” 听惯了江湖故事,也极向往武人侠客的关木旦一见有武学秘籍在面前,当即就想伸手去抓。 他年纪虽小,却并非不晓事,自然明白叶横舟能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将他从草谷堆拎到平地上,肯定有武功在身。 现在这货真价实的武人,正向他抛出橄榄枝,试问关木旦又怎能不激动,不兴奋。 更何况,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确是真正的天才。 可白嫩的小手才伸出一半,就在半空滞住。 他悻悻然地收回爪子,望了一圈旁边围观的几个小孩,老气横秋地闷闷道: “不行,本座已经说了,要和我这些手足兄弟一起开宗立派,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叶横舟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才是关七圣,好!” 关七圣? 是说我吗,好威风的称号啊。 关木旦虽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却奇异地涌出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叶横舟直视关木旦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 “小兄弟,我相信,你日后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这本册子,就当做是我对你的投资了。” 叶横舟的目光就像融成了一股暖流,飞淌进了关木旦的心灵里,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还没有哪个大人如此肯定过他。关木旦接过叶横舟手里的册子,却再没看过这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一眼,他只是盯着叶横舟,重重地道了一声谢,又自信地宣告道: “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罩着你的!” 叶横舟又是一阵大笑,他站起身,又拍了拍关七的肩膀,朝他竖起根大拇指,打趣道: “关大哥,那小弟可就要等你了。” 关木旦叉着腰,傲然道: “那当然!” 叶横舟哈哈大笑。 陪着这群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玩到太阳落山,叶横舟才和他们依依惜别,最后还送了关木旦一句话。 “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关木旦两眼放光的点点头,只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符合他关大帮主的气质,简直恨不得一回家就喊老娘刺在背上。 看着小不点们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叶横舟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这种简单的童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便未见到过的。 走在这片乡间,叶横舟眺望远方袅袅升起的炊烟,听到田野间的鸡鸣犬吠,感受到种子在大地深处萌芽的细微颤动。 他眯起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有种不为人知的满足感。 说到底,他们这些厮杀汉之所以参军,连命都豁出去,在战场上同金人殊死搏杀,为的不就是创造这样的世界吗? 他面向西沉的落日,满足地抿起嘴。暮云横天,晚霞残照,虽是日薄西山的景象,叶横舟却只觉得一片苍茫、壮阔。 层层叠叠的云海最中央,像是燃烧着辉煌的炬火,斜阳边缘荡出一层浓重的金红光圈,和煦而不灼人。 追随着那贯穿天地的光,男人步步前行,情不自禁地高声唱道: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歌声慷慨激昂,豪气冲天,唱着唱着,叶横舟心底忽然涌出一种让他直欲潸然泪下的深沉感动。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这种感触,如一线串珠般将他的过去和现在联系在一起。 曾经那些激昂的、悲愤的、豪迈的、激烈的、痛苦的情绪都在此刻涌出,又被淹没这感动中、融汇进歌声里。 像是百川归海,一切的一切都汇入了大海。 暖风与夕阳中,叶横舟抬起眼,将那极尽辉煌的一幕烙印在眼里。 他笑了。 笑中带泪。 叶横舟双臂大张,拥抱这片天地。 脑中的计时骤然归零。 他浑身泛起阵淡光,就像是融进了夕阳晚照中,就此杳然无踪。 只留下一句感慨却不失洒脱的歌词。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召回程序启动】 歌声余韵悠长,随风传出去很远、很远。 会宁城中,正因军务和流民问题,而忙得焦头烂额的岳飞像是听到了某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他抬起头,眺望窗外,过了很久很久,才收回视线。 (第一卷满江红,完。) 感谢书友尾号3246、尾号7618、鬼天容、上巳青角、快乐小海虎、自古多请空余爱的打赏,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34章 无限天地迎面来 第34章 无限天地迎面来 叶横舟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眼前景象就已截然不同,仿佛先前所见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幻空。 而真实的世界,现在才对他敞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巍峨高耸、典雅华美的雄奇建筑,高墙壁垒约有数十丈,殿宇重重,阁台林立,若论宏伟壮观,绝对不输给繁华的现代都市。 长街人声鼎沸,临街楼肆挂着一溜的光玉宝珠,绚丽耀眼,不断有类似妖精的元素生物,举着招牌在半空揽客,拖拽出一道道五彩缤纷的华光。 其中最吸引叶横舟目光的,当属一名头顶弯角,背生双翼,面容明媚绝艳,完美符合“魅魔”形象一切特征的异族少女。 在神州奇侠这种,以天朝古代为背景的武侠世界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此时乍见这种充满西方元素的东西,叶横舟也觉新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她脖上挂了件蕾丝背心,两条镂空吊带紧贴皮肤,勾勒出饱满的曲线和轮廓,肩头光滑水润,露出半截腰身,马甲线清晰可见。 下身则是条超短热裤,大腿修长浑圆,肌肤细腻,莹莹如玉,身材玲珑有致,脚踩一双小皮靴,浑身充满热辣奔放的活力。 魅魔少女倚靠一张立牌,朝来往行人不断眨眼,清亮眼眸中满是欲拒还迎的柔媚。而在那张立牌上,有人用娟秀字体,明明白白地写着: “云雨楼诚心待客,天魔功修炼者免请入内,面斥不雅。” 魅魔给青楼打工,好个中西结合,有创意。 还有两头圆滚滚,肥嘟嘟的绿龙幼仔悬浮在半空,摇头晃脑地打着快板讲相声,叶横舟听出来,这讲得是一出东国传统剧目,叫做《超力霸勇斗黑海螺》。 两头绿龙操着一口浓郁的京片子,说学逗唱样样精通,不时还分饰双角,在空中翻滚,试图还原超力霸和黑海螺对战的场景,引得满街喝彩。 见叶横舟这幅东张西望的土包子模样,有人便忍不住问道: “兄弟,你也是异人吧,第一次来长安?” 见叶横舟点头,他才了然道: “怪不得,咱们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时常有万国使团前来朝贡,更有众多异族定居,风气开放,多的是新奇玩意儿,你再逛逛就明白了。” 说到最后,那人露出由衷的自豪神色,朝叶横舟摆摆手,重新没入人群中。 风气开放? 叶横舟举目眺望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身穿奇装异服、画风各异的人们在街上汹涌来去,他面色古怪。 原来这他妈叫万国来朝,风气开放啊。 从一袭长袍腰挂光剑的原力武士,到手捧掌机的古装剑客、身穿动力铠甲的健硕巨汉,再到礼装华美精致的魔法少女,各种元素应有尽有,简直就像是成分复杂到堪称群魔乱舞的巨大漫展现场。 当然,说是“人群”,其中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非人物种,诸如精灵、兽人、妖怪、魔兽、巨龙、异兽等,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光怪陆离的景象,令叶横舟眼界大开。 在这条店铺林立的繁华商业街前,又是一座热闹非凡的自由集市,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的上面放了装甲、枪炮、火药、能源紫水晶等科技侧用品,有的则摆着法杖、法袍、魔力药水等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神秘侧道具。 但或许因为此世背景为天朝古代的缘故,叶横舟发现这些摊位上,摆得最多的道具,还是各种神功秘籍、刀剑兵刃,数量众多,简直是琳琅满目。 这些出售东方风格物品的摊主,在形象上也极有特点,他们多半都穿着一身华贵逼人到近乎光污染地步的全身甲胄,背后还插着几对五彩缤纷的翅膀。 这一切,都让叶横舟有一种穿越到古早网游世界中的既视感,就差闪光称号了。 回来了,都回来了,合着刚刚那些都是冲时装的是吧。 看着看着,一名摊主的宣传,吸引了叶横舟的注意。 ——武道侧新人提升轻功、腿功的不二之选。 ——注:适用人群甚至包括小学生。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便被摊主敏锐地察觉到。 在短暂的观察后,摊主眼中骤然爆发出无比灼热的目光,你妈的,这种眼神、这种状态,分明就是第一次进空间的新人。 好一头肥羊,正待本人发发利市。 不对,此人脚步沉稳有力,体内生命能量高度活跃,又被某种精神能量牢牢控制,用于磨炼肉身躯壳,这么稳固的精气神结构,不得拿几十年来磨炼? 我操,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别是神武天预定的种子吧,嚯嚯嚯,夸张哦,坐着都有大生意来啊。 想到这里,摊主连忙站起身,向叶横舟介绍道: “哎呀哎呀,顾客好眼光,好眼光。咱们这儿的东西,真算得上顶顶实惠了,我看顾客也是个武斗派,要不要看看这腿功增强器?” 叶横舟还未表态,他已拿起这一双红白相间的帆布鞋,摊位上的平板电脑,更适时播放起一段影像资料。 只见一名小学生直面滔天巨浪,却临危不惧,反而借助脚上这双“腿功增强器”,一跃而起,以倒挂金钩之姿,猛射出去一枚足球,足球如奔雷电光,硬生生洞穿了数米高的浪头,将其化作一片溅珠碎玉。 当默默计算了一会儿,这一腿能比得上自己几成功力后,叶横舟才猛然惊醒,回忆起前世看过的动画片。 我超,这不死神小学生的道具嘛。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招牌上特别标注了“适用人群包括小学生”。因为这他妈的,本来就是给小学生设计的! 摊子前除了叶横舟,还蹲着一名极其魁梧的巨汉。 巨汉浑身笼在超重型的天蓝色动力装甲中,甲胄遍布鎏金纹路,落在外面的衣袍边角处有繁般的圣纹交织,一眼望去,便觉庄严神圣。 可就是这样一名巨汉,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份影像资料。 看完之后,他更直戳了当地道: “这东西我要了。” 摊主看着他的体型,有些为难道: “顾客,咱们这道具虽然有基础的放大缩小功能,但毕竟只是三星级的道具,要想适配您的身材,恐怕……” 叶横舟不禁点头,指了指屏幕里,只有三头身的死神小学生。 “兄弟,别强求了。像他这小个子,穿这种鞋才算合适嘛。” 不曾想,这一句话刚出口,那巨汉便勃然大怒,他胸膛猛然掀开,从中跳出来一个头戴防风镜,形似仓鼠,毛发青中带灰的毛茸茸生物。 他身高不足一米,怒视着叶横舟,气得哇哇乱叫: “伱说谁是小个子!” 注: 章节名致敬了史诗级完本无限流作品,《无限辉煌图卷》的简介。 天魔功出自港漫《天子传奇》,空间里历来流传着一句话,形容武道侧的轮回者们:“说服一个人,天魔极乐功,强迫一个人,海虎爆破拳。” 《超力霸勇斗黑海螺》指迪迦奥特曼最后一集。 腿功增强器、死神小学生出自《名侦探柯南》。一脚球踢碎大浪的表现,则是来自于新剧场版m26《黑铁的鱼影》。 “你说谁是小个子”出自《英雄联盟》世界,是机械公敌兰博的名台词。 由于年后事情不少,日期也排得比较满,更新时间就顺延一下,第一更改到中午,第二更改到下午,还是一天四千字保底,感谢各位支持。 (本章完) 第35章 世界聚散如群星 第35章 世界聚散如群星 小仓鼠气得浑身发抖,毛发如火焰般腾起,他对着叶横舟张牙舞爪一阵,说得唾沫横飞。 “你见过需要仰望的约德尔人吗,人类玩意儿!你说我是小个子?我我我我……”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一只手抓住后颈皮,轻飘飘地提了起来。 一名身穿短褂劲装的大汉提着仓鼠,满脸歉意地望向叶横舟。 “兄弟,让你见笑了,兰博就是这个性子,容易激动。” 这大汉如此客气,叶横舟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抱拳道: “是我冒犯这位小……小兄弟了,我该向他赔个不是。” 大汉看了他几眼,忽然道: “小兄弟,伱是新人吧,才过试炼任务,就能被传送到这里,可见际遇非凡。但老哥这个人爱说实话,想在空间多活几天,钱就得在刀刃上。” 叶横舟自然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做了在试炼任务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好运新人,担心他骤得富贵就在交易集市不作任何规划钱,大手大脚。 所以他微笑着回答道: “老哥放心,我就看看,不会买的。” 事实上,叶横舟就是想买也不行,因为他现在根本是一个通用积分都没有。 轮回者在进入无限世界后,都会自动获得一枚腕表,只要意念一动,就能访问自己的个人空间,查询通用积分和道具卡数量。 而叶横舟的脑子里只有几个大字。 【等待认证】 他心头有个猜测,这应该是因为,自己并非通过正规途径选召的轮回者,而是继承了某位前人的轮回编号和身份。 所以说,现在的叶横舟,根本连新人都算不上,什么试炼任务更是无稽之谈。 那大汉生性豪爽,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也是信奉正面强攻理论的正统武力侧轮回者,两人只是稍微聊了聊武学理念,就颇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 叶横舟昔日在军中打交道的弟兄袍泽,也多是这种性情,更何况,这汉子原本也是出身现代世界,没进入无限空间前,就是个地道的武侠迷,接得上叶横舟抛出的每个武侠梗。 所以,那可真叫一拍即合、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两个兴趣爱好相同,工作性质也相同的网友,一见面就恨不得聊到天荒地老,这名唤宁易的大汉已身经数次任务,是不折不扣的老前辈、老资历了。 那些惊险万分的生死经历从宁易嘴里说出来,更是跌宕起伏,刺激无比。叶横舟甚至连旁边摊位的货物都不想看了,而是专心听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些闻所未闻的故事,并深感佩服。 小仓鼠结了账之后,便拎起“腿功增幅器”,跳进了那具蓝金色的重型动力装甲内,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位聊得热火朝天的武斗派。 从宁易那里,叶横舟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轮回世界的基础信息。 首先,目前的轮回世界已经在经历数次变革后,最强集团的诸位巅峰神魔们,站在了与【主神】齐平的位置,各大战团也因此能够代行【主神权能】。 他们现在所处这个世界,也并非是原初主神的公共空间,而是由轮回者战团进行开发建设的基地世界。 叶横舟听到这里,抬头望天,就像是看见了如群星般,闪耀着绚烂光华的无穷无尽无限之世界。 哈,真有趣。这种宏大壮丽的想象,冲散了叶横舟胸中的离愁与感慨,令他对即将到来的任务世界,更是充满了期待。 轮回者可以通过个人终端,在支付一定数额的通用点数和道具卡后,来往于各大战团开发的基地世界,进行历练。 而此世代的【主神】也不再提供任何的强化服务,只会通过任务发放道具卡和通用点,轮回者想要增强自身,只有三条路可以选。 首先就是在自由市场与其他轮回者进行交易,用通用点数和道具卡,或是以物易物,换取强化道具。但这种方式随机性太大,不是每次都能淘到自己适用的道具。 更有针对性一点的,就是加入各大战团,享受内部强化,比如科技侧的星际战士改造手术、脑域开发,神秘侧的血脉植入,法术固化,亦或是仙道侧的各种体质,武力侧的易经洗髓、脱胎换骨。 最后一条路就是在任务世界或基地世界中,与从原住民手中取得强化的道具和物品。这种方式最为实惠最划算,风险也最大,首先是可能存在的世界线变动、剧情暴走,更多的则是因为——其他轮回者。 说到这里,宁易声音有些干涩,显然是回忆起了一段往事。 聊着聊着,他们不自觉地走到了一座酒楼旁,宁易揽住叶横舟的肩膀,拖他上楼,就要请他喝一顿酒。 叶横舟本想拒绝,但宁易却说身为轮回者,今朝得意须尽欢,因为说不定就会死在哪次任务世界里,所以要及时行乐,咱们两个聊得这么投缘,没酒怎么行?一顿酒都不敢喝,你还是不是个堂堂的男子汉? 即使是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宁易言语中也满是看淡生死的豪情。 话都到个份儿上了,叶横舟还能怎么说? 更何况,他本就是好酒之人,而先前那段时日,却奔波于各处作战,还未真正坐下来,享受过一顿好酒。 进了酒楼,不断有人站起,朝宁易和他身后的钢铁巨人遥遥拱手、抱拳、敬酒,宁易也是一一笑着回应,小仓鼠则是操控着装甲颔首点头。 走到二楼,宁易拉开一间包厢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身着广袖流仙裙的女子,面容温婉,柳眉如烟,清雅如空谷幽兰,就像是从壁画里走出的飞天神女。 叶横舟注意到,她就像昔日的赵师容一般,目光始终聚焦在宁易身上,含情脉脉,温润如水。 另一个则是穿着条纹运动装的年轻男人,正捧着掌机玩游戏,直到包厢门拉开,他才抬起头,朝宁易打了个招呼。 宁易先指着那位女子,向叶横舟介绍道: “这位是内人李景秀,老弟,你叫一声李姐就好。” 提到“内人”两字,宁易这条磊落汉子,罕见地露出了腼腆神色,但在那腼腆中,更有一股内敛的骄傲与自得。 他又指着那个年轻男人,介绍道: “这位是我们小队的多面手,叫赵凡,和你年纪差不多。” 然后宁易指向挤进门来的重型动力甲。 “他叫兰博,你们也算认识过了。” 最后宁易指了指自己,笑道: “再加上我这个队长,这里就是咱们‘你好,再见’小队,全部的成员了。” 第四世代无限领域的设定,来自于好朋友银子哥。 (本章完) 第36章 谁能辉煌胜日月 第36章 谁能辉煌胜日月 作为专为轮回者所设的酒楼,这里上菜的方式,都让叶横舟大开眼界。 包厢里的四扇门屏风内,不断冒出些玲珑娇小,约莫只有寸许大的小人儿。小人们穿羽衣、挽飘带,来往于餐桌与屏风间,拖出一盘盘菜肴,周身霞光荡漾,像是彩云凝成的精怪。 形似小仓鼠的兰博自从上桌以后就没安生过,见这些精怪在空中漂浮,便挥动小爪子,试图去触碰他们的飘带,虽屡屡扑空,却也乐此不疲。 叶横舟和宁易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菜肴精致且丰盛,浓香满堂,多是些叶横舟见都没见过的肉。 宁易说,这些食材都来自于基地世界的原生异兽,内蕴天地灵力,营养丰富,生机充盈,颇受人均大肚汉的武力侧轮回者欢迎。 菜是好菜,酒更非凡品,叶横舟只是喝了一口,便觉腹中有团热气四处旋转翻滚,额头都冒出一层细密汗珠,他情不自禁地称赞道: “好酒!” 这的确是叶横舟两世为人以来,喝过最好的酒了。除去酒劲外,酒中所蕴含的药力亦是极为强横,极为适合嫁衣真劲的修行。 见叶横舟这般作态,宁易满意地一挥大手,一拍桌子,像将军发号施令般喝道: “来!喝!” 李景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素手执杯,轻轻抿了一口。 赵凡见队长和叶横舟聊得火热,便来找兰博拼酒,兰博个子虽小,脾性却大,向来不服输,提起酒壶就是干。 宁易非但不制止,还时不时插一句进来起哄,让本就易怒的兰博气得跳脚。拱火一阵,宁易又和叶横舟谈起自家小队。 “你好再见”小队正在准备【神武天】的入团考核,如果能够顺利通过,就可以成为这武力侧最强战团所属的正式小队。 对这世代的轮回者来说,加入一个与自己道路相同的大战团,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低廉的内部强化、丰富的修行资源、高阶轮回者的教导、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叶横舟也从他口中了解到,即使是在无限世界的众多战团中,【神武天】也是屹立于顶点的霸主级势力,有数尊超脱九星体系的神魔坐镇,下辖的基地世界遍布多元宇宙,综合实力强横无比。 唯有神秘侧的【万法庭】、科技侧的【至高天】、仙道侧的【无何有之乡】等寥寥几个战团能够媲美。 整个无限领域,有志武道巅峰者,都会向【神武天】发起冲刺,宁易和他的队员们也不例外。 是的,“你好再见”小队,竟然是一支全员武力侧强化的队伍。 叶横舟不由得望向兰博。 赵凡和李景秀也就罢了,可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驾驭重型动力甲的约德尔人,竟然也是武力侧的轮回者。 怪不得会买那双“腿功增幅器”,原来如此。 宁易注意到他的眼神,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地道: “老弟,要在无限领域活得久,活得好,多准备点底牌,不是坏事。” 这顿饭到此,也算是宾主尽欢,临别之际,两人都已有了些醉意,互相搀扶着下楼,走到酒楼门口,宁易忽然道: “对了,把编号发我一下,加个好友。” “编号?” 叶横舟面色有些古怪,刚想说些什么,便有一道如惊雷疾电的黄色光芒,从极远处飚射而至,又在他面前稳稳立住,就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激起。 虽然这片区域是基地世界内划分出来的安全区,任何轮回者都不能发动实质性的攻击,可叶横舟仍能从此举感受出来,来者对真气的掌握和操控,究竟强悍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光芒散去,显出来“人”的身影。那是个二头身的黄色兔子,两只耳朵笔直向天,他身后背着根棍子,双手抱胸,歪着头,盯着叶横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叫喊。 “哈?” 看了叶横舟两眼后,兔子不由分说地便去扯叶横舟的裤腿,要他跟着自己往某个地方去。 叶横舟不明所以,本能地定住身形。 由于在安全区内,所以就算兔子功力深厚,也难以违背叶横舟本人的意愿,将他强行带走,两人就此陷入了僵持。 宁易看着这一幕,憋住笑,好奇地问道: “老弟,你认识他?” 叶横舟摇摇头,正要说话,在这黄色兔子身后,又慌慌忙忙地跑来一只人立而起的猫。 他那张毛绒绒的猫脸生得棱角分明,给人以英姿勃发之感,更有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质。猫猫穿着身白色练功服,腰系飘带,后负一口连鞘长剑,身法潇洒,如云飘荡而来。 长剑虽未出鞘,叶横舟也能凭活跃的心神异力,感受到其中那股性质与嫁衣真劲极为相似,却更为狂暴也更为炽盛的热力。 如此鲜明的外貌特征,再加上这把剑,叶横舟自然认得出这猫的身份,正是出自《虹猫蓝兔七侠传》的长虹剑主,虹猫。 虹猫看到正在和黄色兔子拉扯的叶横舟,威风凛凛地喝道: “小乌,回来!” 黄色兔子保持着双手拽裤脚的姿势,扭过头望向虹猫,目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乌拉?” 虹猫按住额角,只觉有些头痛,便索性一把将兔子扯到身后,才对叶横舟抱歉道: “对不起啊,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有点……冒失。” 说到最后这两个字,虹猫语气明显变得吞吞吐吐,黄色兔子却不觉有他,还挺起胸膛,用手挠了挠屁股。 宁易这时迎了上来,朝虹猫招呼道: “虹猫兄,别来无恙否。” 虹猫见到熟人,惊喜道: “宁兄,伱和这位朋友认识?” 宁易和叶横舟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疑惑,还不待两人开口询问,虹猫就已主动道明来意: “是太阳王唤我来此,邀请这位朋友往战团驻地一叙。” 提到“太阳王”三个字时,虹猫的脸上更显出些不自觉地崇拜与佩服,一旁的宁易更是大惊失色。 “太阳王?赤心大人?” 黄色怪叫兔乌萨奇,出自日常漫画(存疑)《吉伊卡哇》,善使一根长棍,纵横荒野。 虹猫,家传剑法火舞旋风,长虹剑主。 太阳王赤心,出自《武神凤凰》世界,性格纯善,洒脱,自在,在充满颠佬疯子贱人的海虎武神系列作品中,算是一朵真正的奇葩, (本章完) 第37章 异能武斗狂歌度 第37章 异能武斗狂歌度 太阳王赤心,八星级轮回者。 所属战团:【神武天】。 叶横舟已从宁易的口中了解到,【主神】会将根据轮回者的生命阶位和综合素质,将他们划分为九星。 其中一到三星为【超人领域】,意为这个等级的轮回者们,已经渐渐脱离了凡人的层次。 四到六星为【超凡领域】,晋身此境的轮回者们,基本已经无视人海战术,凌驾于一般的凡俗社会之上。 宁易就是四星级的武力侧轮回者。 七星级到九星的强者,则是被冠以天灾之称,就算是在各大战团中,也是宝贵的中坚力量、中流砥柱。 他们所面对的任务,动辄就要摧城灭国,破山撼岳,甚至将无尽太空当战场,以行星为目标进行争夺、征伐、厮杀。 如果说万界如群星聚散,那这级数的轮回者们,就是光耀星海的日月,连宁易这样的四星级轮回者,都只能仰望而已。 但现在,太阳王竟然亲自邀请一名新人? 叶横舟突然意识到,那位将轮回者资格传承给自己的前辈,来头很有可能大得吓人。 宁易也露出惊容,更意识到这其中的内幕,并非自己一个小小的四星级轮回者所能知晓,所以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潇洒地挥挥手。 “老弟,藏得够深啊,行了,什么也不必多说了,你我【神武天】再见。” 李景秀和赵凡站在宁易身后,都朝叶横舟笑了笑,兰博虽然操作动力甲摆出双手抱胸的姿态,却还是向他点了点头。 虽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但“你好再见”小队的众人,还是给叶横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抱拳,微笑道: “宁老哥,等你回来,我们不醉不归。” 宁易哈哈大笑,带着队员们转身离去。 虹猫看着宁易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颔首道: “宁兄进境非凡,想来很快,咱们神武天就会多一个直属小队了。” 感慨一阵,虹猫又看向叶横舟。 “朋友,我相信伱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那就先去见太阳王吧,你的一切问题,他都会给你回答。” 叶横舟点头,跟着虹猫一路走到了【神武天】在这个基地世界的驻地。 驻地外表就是一栋普普通通的阁楼,站在门口,虹猫止住步伐,示意叶横舟去拉门把手。 “太阳王就在里面等你,请。” 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叶横舟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 拉开门。 漫无边际的光直冲而来。 叶横舟就像骤然坠入光的海洋,被这无穷无尽的光芒,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恢弘大势,彻底淹没。 强烈而浩瀚的光芒海洋中,立着一尊嵯峨雄峰般的庞然身影。那是一个奇特的生物,高约数十米,流线型的银白身姿遍布红蓝相间的璀璨光纹,四肢矫健有力,骨架上如缠丝般拧着精炼坚韧的肌肉,整体显得华美瑰丽,宛如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面部则像是覆盖着一张暗银面具,左眼逸散出青色波纹,宛如一团正在燃烧的青焰,让祂在威严神圣之余,亦有凶狂的野性,就如一尊掌管天地杀伐的巨神。 比光更浩瀚,更强烈也更震撼人心的,是一声简直要贯穿天地的庞然巨吼。 巨神嘶吼着向前打出一拳,指掌间旋动着浩大的涡流,牵引周遭空气朝中央收缩坍塌,形成了一层比金铁更坚固千万倍的无形壁障。 银白巨拳凝聚着红蓝色的璀璨炫光,裹挟着这面厚重的壁障,犹如神灵自云端砸落的巨锤,卷起翻涌呼啸的气浪,雷音激荡,大地碎裂,狂猛至极的暴风席卷横扫。 这是真真正正的震·天·撼·地! 尽管身处安全规则的保护,这一拳打出时,那股要直要令天地崩灭,万物沉沦的凶狂气势,仍是迫得叶横舟运起山字经,在刹那间凝聚起心神异力,澄澈心神,从幻觉中脱离出来。 被巨神视为对手的,是一个黑发披肩,额上生有白色太阳印记的俊伟男人。 嘿,这招“浑沌帷幄吐奇炁”就算得上不俗矣。 男人眉宇间浮现出些赞赏神色,但这种赞赏却绝无任何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认可。 作为出身《奥特曼》世界的光之巨人,这位名为布莱泽的巨神,本就是足以横渡宇宙,遨游星海的超级生命体,更拥有摧城撼山,破海擎天的无上力量。 而当他以这种力量推动武学,所爆发出的纯粹威能,又有谁能抵挡得住? ——赤心就能。 太阳王双拳紧握,耀眼的电光浮现在他修长的身躯上,电流雷光奔泻涌出,凝为一条条实质化的金红色磁感线,组成类似电路板的形状。 来自海虎武神世界的超能武学力量,就此现世。 赤心抬头,眸中光彩璀璨如星焱, 太阳战纹越发清晰,战躯吞吐地磁天电,与赤心自身的生命磁场混合为一股更为恢弘宏大的力量,搅动玄空大气,震荡天地风云。 磁场转动八十五重天! 与巨神所化的光之海洋相比,赤心的拳头渺小得就像一粒芥子。可其中吞吐的劲力之强,就像是天地间所有雄浑刚强的物质浓缩在一处,才凝炼出这么一只拳头。 刹那之间,一道煊赫无比的明光爆发开来,辉煌光流充斥天穹,仿佛有一颗全新的太阳在此地升起,向整个天地释放出无穷的光与热。 连绵爆炸激荡的狂风气浪咆哮鼓动,向四面八方扫荡而去,令方圆数十里的大地都深深破碎、凹陷。 一击之后,赤心挥手,整片战场顿时重置成最初的模样。 “你这一拳使得倒是像模像样,但还未将全身劲力统合到极限,来来来,你学我这样……” 巨神此时也没了方才震天撼地的凶悍狂猛,而是悬浮在空中,就像一个潜心好学的学生,毕恭毕敬地听着赤心对他的讲解和教导。 一个渺小如微尘的人类,竟然在教导这生来便注定要光耀宇宙、纵横星海的伟大生物,偏偏两者都觉得理所当然。 这一幕,注定令叶横舟永生难忘。 他也正是由此知道,何谓真正的“无限”,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一株草可以斩尽日月星辰,凡人也可以走到与这些超级生命体持平,甚至超越他们的地步。 (本章完) 第38章 飞瀑怒潮纯阳掌 第38章 飞瀑怒潮纯阳掌 就在叶横舟震撼莫名时,一个温醇如暖阳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没想到,小顾最后留下的传承,竟然是这门改版的嫁衣神功。 这门功夫本是他当年创作出来,探索自击自成、自破自立之道的试验品,就连他自己都没能练得下去,但在你身上,却开出了全新的。 一落尽一开,嘿……” 叶横舟听得出来,赤心口中的“小顾”,就是那位赠予自己嫁衣神功和轮回者资格的前辈。 他转过头,却见赤心已站在自己身旁,而在远天之上,还有另一个赤心,正在教导布莱泽如何使用拳法。 “地狱战神的一种简单应用,小把戏罢了。” 注意到叶横舟的惊讶,这位具有超强【完全境界】的八星级轮回者不以为意地回答。 他上下打量一阵叶横舟,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目光里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感怀。 赤心闭上眼又睁开,眼底的悲意已消失无踪,他直入主题,温和道: “年轻人,我叫赤心,是【神武天】在这个基地世界的主事人。 由于你的轮回者资格,传承于我们【神武天】核心成员,所以继承程序启动前,需要我这个负责人来认证。 那么,你愿意继承他的编号吗? 愿意的话,如果能通过继承程序的考验,伱就可以成这个编号的新主人了。不过你能继承的东西,只有这个编号,就算想进入【神武天】练武,也需要重新参加考核。 而且继承编号,往往也代表着要接下前人的仇怨,从此以后,你这条路会走得麻烦许多。 如果不愿继承,我也可以帮你重新注册编号,开启试炼任务,成为受【主神】认可的正式轮回者。 我建议像你这样的新人,还是使用全新的个人编号,清清爽爽地上阵最好。” 赤心这段话说得有条不紊、慢条斯理,他更没有丝毫身为上位者的桀骜与傲慢,极为谦和有礼,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麻烦,恩怨? 叶横舟自然知道,赤心话里话外都是一片情真意切,是真正在帮自己这个纯新人考虑,绝无任何私心可言。 可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嫁衣真劲,叶横舟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眉梢微扬,抱拳道: “赤心前辈,我如果不是因为得了这位前辈的武功传承,或许早已是尸体一具。既然得了他的恩惠,他的仇怨,我自然也该一肩担起。” 叶横舟本就是个恩怨分明、有恩必偿的性子,既然受了对方的恩情,那他说什么也要替对方做些实事,否则便浑身不舒坦、不自在。 所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语声如刀剑劈空,尽显决然。 赤心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出声。 “怎么,看出来了?” 叶横舟同样回以微笑: “编号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否则单纯的编号继承,绝不至于惹来仇怨,风险如此大,收益肯定不会小,而且……” 叶横舟叹了口气,回忆起以往为战死袍泽们,亲手雕刻出来的牌位,诚恳地说了一句: “抛去一切利益考量不谈,我也想给这位前辈留个纪念,毕竟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叶横舟本不愿再多说,可往事浮上心头,感慨一时难消,他顿了顿后,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给所有帮过我、支持过我的人,都留这么个纪念。” 说完,他便彻底闭了嘴,只是挠挠头,露出一个有些傻气、有些天真的腼腆笑容。 赤心眼中欣赏神色更浓,微笑道: “编号这件事,我现在不便多说,只能告诉你,其背后含义的确并非如此简单。你若能通过试炼任务,咱们再细聊。好了,我现在便为你验证身份,首先做个简单的检测。” 【检测到以你为目标释放的磁场力量,释放者是“神武天”的赤心,功能为探查、扫描、分析。】 【是否接受?】 【注:如果接受,会造成部分个人信息泄露。】 接受。简短的意识刚一发出,叶横舟只觉自己被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包裹着,像是躺在蜷伏在母亲宁静柔软的怀中。 阳和暖意融在皮肉筋骨内,又深入五脏六腑、周身窍穴,乃至骨髓深处。 赤心摩挲着下巴,微微颔首,他在心中暗道: “不错,精气神齐头并进,没有明显短板,即使是在三星级的武者里面,也算得上不俗了,是个好苗子。” 叶横舟脑子的【等待验证】,此时已经转化为了一张人物卡。 【姓名:叶横舟】 【轮回者等级:三星】 【修行武学:嫁衣神功(改)、山字经】 【个人空间:未解锁】 【个人资产:未解锁】 【试炼任务倒计时:10天0小时0分】 做完这一切,赤心又道: “作为非正常选召的轮回者,你下次试炼任务的难度,估计会胜过寻常新人数倍有余。 你的武功虽然练得还算不错,但要应付这样的任务,恐怕还是力有未逮,剩下的时间里,必须得再做强化,更要补齐短板。 我这里正好有两门掌法,你可以拿去修行。” 赤心从个人空间取出两张道具卡,扔到叶横舟手里。 叶横舟接过道具卡,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四星级道具:纯阳掌秘籍】 【出自金光布袋戏世界,云州大儒侠、玉圣人史艳文的绝学。史艳文自幼偃文习武,尊儒崇道,自六然法师处习得纯阳真气之后,先天的纯阳体因而大成,史艳文更将真气化为掌法,成就扬威武林的纯阳掌。】 【四星级道具:飞瀑怒潮心法】 【出自金光布袋戏世界,万恶罪魁藏镜人、天地不容客的绝学。藏镜人苦练纯阴功夫,逆转先天纯阳体,化纯阳真气为纯阴真气,更将至阴内元提纯为极端暴烈的万钧雷霆之力。功成之日,藏镜人一掌击出,令寒瀑怒冲,化为袭天狂潮,飞瀑怒潮,由此得名。】 赤心道:“我已观察过你的功体,由于强练这改版的嫁衣神功,你这身体魄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被易质换性成了类似纯阳体的功体,与这两门功夫正好相合。” 叶横舟摩挲着卡片,深感震撼,虽然明白两套四星级的掌法,还入不得赤心法眼。可这“武功秘籍点击就送”的霸气作风,仍然豪奢到了极点,若是放到神州奇侠世界,不知道要惊掉多少高手的下巴。 他心中更由衷升起对【神武天】的向往。 在和完颜决对战时,叶横舟就吃过没有主战武学的亏,他如果不是冒险将嫁衣真气转为爆炸形态,恐怕就要被这位功力相差仿佛的对手,用盖世霸拳活生生打死。 如果当时就会这两套掌法,叶横舟有信心三掌之内,将完颜决毙杀。 叶横舟并没有推辞赤心的赠礼,因为这的确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所以他只是抬起头,朝赤心抱拳,沉声道: “多谢,兑换这两门掌法所需的积分和道具卡,我若能度过试炼任务,必还。” 赤心注意到他的凝重神情,顿时明白,这又是一个欠恩如欠债的古板家伙,想到上一个如此脾性的小家伙,这种无奈就化作无限感伤。 小顾,你还真是挑了个好继承者啊。 他长笑一声,大手一挥。 “反正你这两门掌法也需要修行,我就先带你实际体验一下,咱们神武天的训练场。” (本章完) 第39章 任务开启 第39章 任务开启 在叶横舟与赤心的分身离开后,悬浮于空中的巨神忽然开口道: “老师,刚刚那位小朋友,是新人?素质不错。” 赤心微笑着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神色,感慨道: “我让他来,就是想让你也见一见他、更试一试他。结果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武功练得好倒也罢了,【神武天】从来不缺武学上的天才、怪才、奇才,更好的是还有一身古风侠气,不错,实在是不错。” 布莱泽点点头,显然极为认同赤心的言语。 作为自身便拥有无穷伟力的光之巨人,比起人类微不足道的力量,他更看重这个种族心灵深处那些美好的品质和精神。 就比如说——爱与勇气。 虽然凶、狂、霸、邪的道路,未必就不能走到武道至高,但那并非赤心和布莱泽所追寻的目标。 赤心负手而立,目光深邃,悠悠道: “若他能成功通过试炼任务,晋身四星,这最后一个核心种子的身份,我给出去又何妨?” 布莱泽想了想,沉闷地开口道: “就算你想捧他出头,会不会也太早了一点。哪怕他真的继承了那个编号,从而取得了最后一个种子席位,其他几位恐怕也不会服气。 他们培养出来的新人们,最近势头都很猛,恐怕还会惹出些是非。” 或许是跟赤心学武日久,这位光之巨人一开口,也是个老天朝通了,像“出头”“惹出是非”这种俗语都是信手拈来、随取随用。 “早?” 赤心摇头,否定道: “我们这种寿命短暂的生物,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总需争分夺秒的。 我当初不也是像这样,一步一个脚印杀上来、拼上来的?” 回忆起叶横舟的神情,赤心轻笑道: “要说惹出是非,我看咱们这个苗子,恐怕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小辈的事,就让他们去斗,不过分就行了。至于那几个老伙计,要是不顾规矩,嘿……” 赤心活动双手十指,用轻快语调,跃跃欲试地道: “不服气?那他妈的就打啊!咱们武力侧的堂堂男儿,不用拳头说话,反学万法庭那群老阴货,在背后叽叽喳喳?” 说到这里,赤心罕见地露出些厉色。 “他们的新人想要出头,怎么不去抢自家传承的编号,夺自家传承的席位?偏找到我这儿来,怎么,看我赤心死了个精心培养的徒弟,就把咱们分部当软柿子了?!” 布莱泽虽然没说话,却也微微颔首。 对神武天内部那几个惹人憎恶的好战分子,就算是以光之巨人的平和心态和宽厚心胸,都忍不住会想揍他们两拳。 跟着另一个赤心来到虚拟训练场的叶横舟,显然不知道两位强人对他的讨论。 他也没去考虑,继承编号这件事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深意。 只因现在的他,已没余力去思考练功以外的任何事。 进入训练场,赤心双手负后,悠悠道: “纯阳掌和飞瀑怒潮,都是与功体紧密联系的掌法,想要修成,就得先将功力锤炼至四肢百骸,乃至每寸肌肤、每块血肉中。我有方法可以帮你速成此关,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痛。” 在阳光照耀下,他的笑脸灿烂无比,但不知为何,叶横舟却从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里,看出了一股子不怀好意的阴霾。 “痛?” 叶横舟有些不明所以,赤心就已哈哈大笑起来。 “伱连嫁衣神功都能强练而成,又岂会怕痛,如此问话,倒显得我小觑了你,现在,你便接招吧!” 叶横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赤心一拳击中胸膛,他胸口皮肉起伏如浪,心脏里忽地传出了层层叠叠,无远弗届的沉闷响声,如击天鼓,雷鸣不已。 看着意识模糊的叶横舟,赤心朗声道: “小兄弟,有本人出手,你就安心享受吧!” 说完,赤心吹着口哨,左手维持着磁场力量的输出,右手已取出台手机,看着屏幕那些穿着清凉,千娇百媚的女子,他心中一叹: “唉,这个老布,真是磨人得紧,连化个分身的余力都不留给我,还好有你小子来了,我终于能趁机偷会儿懒。桀桀,就冲这份恩德,我也要尽心尽力培养你。” 虽然即使在整个无限领域的绝世武者中,赤心都算得上是威名赫赫,可他却和那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扑在武学拳法上的【神武天】同僚们截然不同。 赤心始终觉得,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让自己爽。的确,他是喜欢研究武学理论,也喜欢与人搏斗时的刺激感,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人生就只剩下这些了。 吃、喝、玩、乐,只要有意思的东西,他都有兴趣试一试,也正是这种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作风,令赤心在【神武天】内部的风评可说是毁誉参半,两极分化极为严重。 但他本人却对这一切听之任之,从不在乎。 时间一晃,叶横舟就已在修炼场里,被赤心整整殴打了九天。 本来在赤心提到“痛”字时,叶横舟还颇有些不以为意。 毕竟连嫁衣神功都这么一路强练过来了,寻常的痛苦对他来说,基本就和挠痒没什么区别,就算再痛,比得过自己给自己扒皮拆骨、割肉断筋吗? 赤心的答案是:是的,还真比得过。 作为八星级的磁场武神,赤心的磁场力量,精度甚至已深入到原子级,又如何能不知道叶横舟的状况,所以,他说会痛,叶横舟就一定会痛。 而且痛得极惨,最惨,惨绝人寰。 因为这种痛苦并非来源于肉体,而是源自魂魄。 赤心在检测完叶横舟的武功底子后就说过,按他现在的炼法,如果不走精气神三宝合一的路子,就太可惜、太浪费了。 所以在叶横舟运起两门心法,以体魄承载阴阳二气时,赤心还要在叶横舟的魂魄上动功夫,纯化其神意,让他出手时,能够达到“神与意合,息与脉合,气与力合”的内三合境界。 要修行这种引气内炼的功夫,武者就必须要通过天地自然的变化,感悟人体之变化,若能有特殊天象、地形加持,就能事半功倍。为此赤心专门具象出了“寒潭雷渊”、“长河落日”等景象,帮助叶横舟修行。 九日一晃而过。 叶横舟从静室中睁开眼,精光如电,虚室生白。 【任务开启】 明天开始,正式进入第二卷的副本世界。 (本章完) 第40章 边缘行者,六臂金刚 第40章 边缘行者,六臂金刚 桑城,旧港湾区。 天地一暗,暴雨如注。 过度排放的工业废物在空中聚成森寒铁幕一般的阴云,凝若高城雄岳,电光蜿蜒如龙蛇起伏,青白交加,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仿佛骤然缩短,仿佛要压断世间众生的脊梁。 携带致命化学物质的豪雨滂沱降落,就像被人类侮辱玷污的天空,正在垂下复仇的血泪,要把这些肮脏污浊都还给大地,让所有人变得更肮脏。 幽暗深邃的海面汹涌激荡,浪潮滚滚拍岸,一层层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也在风雨中飘摇,倾斜。 码头上,伫立着数十号披着漆黑雨衣,犹如古典雕塑般静默的精壮汉子。暴雨令雨衣紧贴着这些汉子们的身躯,勾勒出异于常人的机械化身躯轮廓,以及手中各种枪械的形状。 不远处,两个大小相差极为悬殊的人影,正伏在集装箱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污浊的天空和肮脏的雨水,其中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皱起眉头,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在通讯频道里低声嚷嚷道: “这是什么鬼天气啊,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 高大健硕的男人伸出手,按住小女孩的头颅,温和道: “瑞贝卡,耐心点。” 虽然经过义体改造的冰铁手掌,已不会再有任何温暖可言,可瑞贝卡心底仍是升起一团暖意,她眯起眼,就像一只猫咪般,挪了挪小脑袋,哼哼两声,只轻轻念道男人的名字。 “嘿嘿,大卫~” 男人只披着一件长款雨衣,隔绝雨水的干扰,裸露遍布义体改造痕迹的胸膛,可见胸腹和肩背突起层层肌肉,光滑得如同被海浪长期冲刷的岩石。 望着激荡难平的海面,男人目光沉稳深远,心弦更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只因他深深明白,这次的任务目标究竟有多棘手,绝非是夜之城那些小打小闹的帮派势力,所能比拟的。 桑城义肢公司的名头,即使是身在夜之城的大卫,也有所耳闻,他们的“机械化外家拳士”,更是在全世界都闻名遐迩,抑或说是凶威赫赫。 据说桑城义肢公司的四位部长,只依靠自己的强化部件和外家拳术,都足以媲美一支编制完整、且拥有重型机动兵器的正规军队。 当然,作为桑城义肢公司总裁的刘豪军先生,肯定不会承认这样凶残的言论,他声称自己的部下,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最多只是有些微薄的自保之力。 忽然,一团微弱的灯光在惊涛骇浪中亮起,像是明灭不定的飘摇烛火,隐约可见一条纤细的长影分开浪潮,乘风而来。 那是一艘漆黑的快艇。 大卫和瑞贝卡神情一肃,不需要任何交流,瑞贝卡端起一杆spt32冰暴狙击步枪,瞄准快艇,蓄势待发。 这杆由俄联邦制造的动能狙击枪,并不注重细节,但却拥有同类产品难以望其项背的可怕威力,任何墙壁都无法阻止其击中目标,拥有浓重的俄国风格。 作为动能武器,在拥有高杀伤力的同时,也免不了极高的后座力,但对手臂进行了义体改造的瑞贝卡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更不算麻烦。 黑雨衣们分出两人前去接应,不多时,他们便扛着一方金属长匣,跃上了码头,并向码头旁边的停车场走去。 看好时机,瑞贝卡扣动扳机,风声呼啸,雷鸣迸发,接着是灼热弹壳弹出枪膛,落在地上的清脆碰撞声。 子弹洞穿天地雨幕,旋转着击穿了快艇的油箱,爆炸的火光从快艇中间向外膨胀,钢铁残片和细碎零件随着滚滚黑烟,夹杂着浓郁的硝烟味道,向四周冲去。橙红的炽烈光焰升腾,焦热的漆黑覆盖了钢铁的冷冽光辉。 数十名黑雨衣临危不乱,展现出非凡的战斗素养,转身举枪,对集装箱开火射击。在灼热弹丸构成的金属风暴前,集装箱就像是纸糊的玩具,转眼被打成了一堆千疮百孔的破烂玩意儿。 光从这整齐划一的行动和极快的反应中,大卫就看得出来,这些黑雨衣们显然皆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绝对精锐。 但区区动能武器,对他来说……还远远称不上麻烦矣。 轰鸣的枪声中,骤然惊起两声凄厉的惨叫,两名黑雨衣竟无缘无故地当空炸开,血肉横飞,残肢碎骨伴随着肝肠肺腑,哗啦啦、淅沥沥地洒落,又被雨水冲去,将周遭晕染成一片抹不开的浓稠血色。 黑雨衣们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景,他们同时选择散开队形,再次开枪射击,子弹从不同角度切割空间,构成了密集的交叉火力网。 他们相信,即使是超人的机械化外家武者,也没法从这种特地训练的火力网中全身而退,可他们遇见的是大卫这个,拥有军用级义体斯安威斯坦的改造人。 明白对方拥有应对高速敌人的经验,大卫亦不敢再做任何保留,植入脊柱的斯安威斯坦全功率输出,将本就快绝的速度,再次提升一个档次,体表更逸散出一股强烈高热,将暴雨都蒸腾成一片白茫雾气。 雾气甫成形,就被大卫的身形撕碎,他一边以神速如蝴蝶穿般,在金属弹丸构成的死亡风暴中翩翩起舞,规避火力,一边双手持枪,毫不留情地对黑雨衣进行点名,枪枪夺命。 瑞贝卡完全无法捕捉到这场战斗的全貌,她就只能看见一道电光划过人群,黑雨衣们只能徒劳无功地乱射,然后就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去。 直到最后一人死去,电光才重新凝成大卫的模样。 他喘着粗气,斗篷下的脸上,还粘着几片热腾腾的碎肉,血水积在眼皮上,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瑞贝卡连忙凑上去,踮起脚尖,用袖子为他擦去满脸血污,大卫看着女孩笨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摸了摸瑞贝卡的头。 “走吧,把那东西拿上,咱们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远处忽然亮起两盏大灯,灯光笔直如剑,射向大卫和瑞贝卡。 一个仿佛金铁之鸣的嗓音,在天地雨幕中响起。他的嗓音雄浑刚强,就像是有枚铁球在空心金属柱中,不断回转摩擦出来的细密回音。 “呵呵呵,没想到,除了那群内家武者外,竟还有人敢挑衅我们青云帮,呵呵呵呵呵呵。” 原青云帮香主,现在的桑城义肢公司部长,江湖人称六臂金刚的樟贾宝从车里缓缓走出。 看着严阵以待的两人,他咧开嘴,露出宛如修罗恶鬼的狞恶笑容。 “你们,找死!” 大卫、瑞贝卡,出自以游戏赛博朋克2077为世界观的动画《赛博朋克:边缘行者》。 青云帮、刘豪军、樟贾宝,出自虚渊玄执笔的科幻武侠作品《鬼哭街》。 (本章完) 第41章 纯阳一气摧金刚 第41章 纯阳一气摧金刚 樟贾宝生得狮鼻阔面,须发怒张,他所乘坐那辆悬浮车已算极为宽阔,足够数人并排而坐,竟然还有些容不下他。 当他挤出车门后,大卫才看到这尊巨人的全貌。 他身高两米有余,脖子与头同宽,肩背宽横无比,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巨岩,两条机械臂上缠满导线,无暇的亮银漆面折射出凌厉寒光,充满强劲的力量感。 光是看着他,大卫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蹂躏”、“碾压”等极具暴力色彩的词语。 樟贾宝全然不在乎那些尸骨无存的青云帮帮众,他只是盯着站在大卫身旁,身材娇小玲珑,面容精致,可爱且活泼的瑞贝卡,发出畅快的笑声。 “嚯嚯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哈哈哈。” 对上樟贾宝的淫邪目光,瑞贝卡心头火起,她也是个爆脾气,挺着胸膛,美目一瞪,忍不住怒骂道: “收获你妈!” 樟贾宝这老流氓也不恼,而是盯着瑞贝卡平坦的胸脯,嘿嘿淫笑道: “好好好,只要美人儿亲自喂我这玉液琼浆,就算认你作亲娘又如何?娘,不会这点要求也没法满足孩儿吧。” 樟贾宝咧开嘴,森白牙齿上下交错,整座码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这个动作而变得凶险起来。 感受到这股极端凶险的逼命危机,大卫双目一凝,再次超负荷地运起斯安威斯坦,他的身形快如一线电光。 刹那间,奔雷滚走,电光蜿蜒。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纵然樟贾宝如今已是脱胎换骨、今非昔比,也忍不住心头一突。 随即,他露出更加凶狠残暴的表情。 这尊以“金刚”为号的机械化外家拳手眼中,充斥着暴虐的浓郁猩红,笑意森然的面容更是狰狞。 这副姿态与其说是佛前护法金刚,倒不如说是一头彻头彻尾的凶兽。 “他妈的,你的速度再快,还能快得过孔涛罗的剑吗?!” 想起那个曾经差点将自己大卸八块的剑客,身材魁梧至极的改造金刚怒气勃发,挥双动掌,排开雨幕。 他体内压缩式的机械结构极速运转,就如一头轰鸣的钢铁怪兽,迸发出强烈、凶恶的蓬勃生命力。 重逾一百公斤的钢拳呼啸着击出,最快拳速逼近亚音速,破坏力甚至足以同坦克主炮相提并论,每一拳都将周遭雨水扫清,更激起圈圈圆形气浪。 樟贾宝竟然凭借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式北少林正宗拳术“丹凤朝阳”,在暴雨中打出了一个球形的真空地带。 大卫的速度虽快到能够在漫天雨幕中穿梭而水不沾身,可樟贾宝的拳头,就比这滂沱豪雨要更密更急,绝不给他任何空隙可趁,简直可称天衣无缝。 意识到近身战绝不可取,大卫立刻就想拉远距离。 可樟贾宝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宗师级机械外家拳士,对战斗节奏的把握更是妙至毫巅,试问这种老练的战士一旦占据战局上风,又怎会给大卫重整旗鼓的机会? 在大卫即将后撤时,樟贾宝双臂一震,竟然同时使出挂拳、盖拳、劈拳、炮拳、横拳等六段必杀式,这宛如六手齐出的狂猛攻势,这正是他诨号“金刚六臂”的由来。 作为机械化的外家拳士,樟贾宝的拳头里全无任何刚柔变化,他只需要发挥出这具改造身躯的力量,就足以成为刚中至刚。 六种拳法的刚强劲力裹挟着漫天雨水,以一种超越人体动态视力极限的速度,化作无数残影,怒浪狂涛般轰向大卫。 以这种拳力出击,就算前面是一具装甲车,也要给樟贾宝打成烂铁废渣,又遑论是血肉之躯的凡人?这还是大卫获得斯安威斯坦以来,第一次明白,就算自己的速度再快,也总有避不开、逃不了,更攻不破的东西。 樟贾宝和他的铁拳,就是其中之一! 轰然一声,大卫终于躲闪不及,被樟贾宝一拳重重打在左肩,就算是重金购买的强化义体,也绝难抵抗这样的雄劲,整个肩头轰然炸开,左手高飞向天。 樟贾宝拎着大卫的脖子,看到他身后裸露的钢铁脊柱,有些惊讶,又摇摇头,漫不经心地将他抛进雨中。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一条斯安威斯坦,呵。” 樟贾宝的言语极其轻蔑,就仿佛这军用级的义体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玩具罢了,根本不值一哂。 他缓缓走向瑞贝卡,竖起大拇指,抹了把嘴唇,笑容再难掩饰。 “嘿嘿嘿,美人,接下来,可就剩咱们了。” 在樟贾宝巨大身躯的映衬下,本就娇小的瑞贝卡,显得越发柔弱。 在狭窄逼仄的天地缝隙间,女孩独立雨中,像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幼兽般,找不到依靠,也没有替她遮风挡雨的住所。 也正是这份濒临破碎的美感,让樟贾宝越发兴奋,甚至是心醉。 就在樟贾宝得意忘形之时,瑞贝卡神情一变,以极快的速度撩起雨衣,从身后抽出一杆粉绿相间的动能霰弹枪,对着他连开八枪。 纵然瑞贝卡的双臂经过了特殊改造,可连开八枪的后座力,还是让她觉得双臂剧震,没有改造的肋骨都被撞得几乎骨折。 这名为“铁胆”的动能霰弹枪,在近距离的威力可谓无穷,就连装甲车的特种合金装甲也可以击穿。 可饶是如此,硝烟散去,樟贾宝竟也全然无伤,他没有丝毫恼怒,而是摸了摸胸膛的细微划痕,眼中兴奋难以抑制。 “小美人,脾气够烈的,相信我,我一定会……” 话音未落,但见一道煌煌赫赫,刺眼灼目的灿烂光芒,自瑞贝卡身后直击樟贾宝。 这光芒就像是一柄由万束日耀烈辉凝成的神剑,非但强烈耀眼,还有种极端凝练的锋芒锐气。 这是从哪儿射出来的轨道炮?!!! 樟贾宝根本就没想过,这会是内家武者的真气冲击,只把这攻击当成了从远处射来的轨道炮。 他面容惊骇,心中震撼莫名。 在桑城地界,谁有这个势力,能够在港湾区架设轨道炮? 又有谁敢用轨道跑轰击他这个桑城义肢公司的部长?! 难道总裁真要杀我? 但在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前,樟贾宝还要先做一件事。 那就是——活下去。 从这“轨道炮”的轰击中,存活下去! (本章完) 第42章 机器人的浪漫果然是合体 第42章 机器人的浪漫果然是合体 樟贾宝双手横在身前,试图抵御这一击。 两条由特种合金改造成的手臂交叠,如一块不破铁壁,樟贾宝有自信,凭自己这双经过多次非法改造的手臂,纵然是主战坦克正面轰击,他也能扛得住,更接得下。 但甫一接触这股冲击,樟贾宝就发现自己料错了两件事。 一:这不是电磁轨道炮,而是货真价实的真气冲击,向他动手的,根本就是一个内家武者! 二:他完全挡不住这一击! 在机械化普及后,曾经因为人类体能极限而陷入瓶颈的外家拳法家们,就将以往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内家武者们踩在脚下,彻底逆转了两者的强弱对比。 纵然是苦修数十年内功的高手,也绝难打断钢铁,而机械化外家拳士只需要在义肢上加带有高周波刀刃的臂刃,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种事。 再快绝的身法,也逃不过电子神经强化改造件的环境扫描,最顶级的液压传动肢体,更是连声音也可以超越。 在这些量产型的先进科技造物前,内家武者耗费数十年苦功修成的力量,统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身为宗师级的机械化外家拳士,樟贾宝更是对这些落后的家伙们嗤之以鼻,老家伙们,时代早就变了! 诚然,这世上还有着如同“紫电掌”这样的内家高手,能以肉身对抗机械,可这样的人又有几个? 一名“紫电掌”的出现,其背后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一个门派数百年来的武学积累,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惊才绝艳的资质与禀赋。 而机械化外家拳手所要消耗的,不过是一些材料。任何拥有完整流水线的工厂,都能批量生产的——材料。 这一切,都注定了内家的衰落。 但,樟贾宝现在面对的敌人,却和他印象中的内家武者全然不同。 即使是那位修行“电磁发劲”,专为克制机械化人类而生的“紫电掌”,想要胜过樟贾宝,也需先找寻破绽,再趁虚而入,一击制敌,绝不会像这样以自身真气正面强攻。 妈的,他是铁人吗?! 在《鬼哭街》世界里,有一条武者皆知的武学常理,使用超越人体机能的内力,会给使用者带来很大的损伤,内力性质越极端的功夫,会带来的伤害就越大。 在原著中,精通“电磁发劲”的“紫电掌”孔涛罗便是因为在激战中,接二连三地使用这门功夫,导致身患无药可治的内伤,最终与宿敌“鬼眼丽人”刘豪军同归于尽。 也正因《鬼哭街》的炼气武功有这种限制,才会败给彻底抛弃肉体的机械化外家功夫。 可此一击中所携带的煊赫威势,又岂止是超越了人力? 这他妈简直就是要把世间一切力量都给踩在脚下! 强烈的疑惑中,樟贾宝引以为豪的双臂被这股澎湃无比,势如排山倒海的纯阳真气,硬生生击得粉碎。 他目眦欲裂,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辆超音速飞行的穿梭机给击中胸口,整个人猛地横飞出去十余米,撞在悬浮车上。 轰然一声,整辆车顿时被他的庞然重量压倒,如撞巨钟的雄浑声响震荡开来。 爆炸再次发生,就连漫天雨幕也浇不灭的火焰升腾而起,焚风席卷八方,焦热弥漫。 瑞贝卡见情况有变,立刻不管不顾地跑向跑向大卫身边,在奔跑中,女孩忍不住回头望去。 却见身后海潮骤然涌起千重浪涛,雪白的巨浪冲霄而起,来回卷扫,如山岳升腾。 像是有某种力量自海中纵起,与这大自然的神威交相激荡消磨。 在这狂乱的景色中,一双黑布鞋踩着吞吐激荡的海渊,如履平地,踏上码头。 那是个在雨中极其模糊的高大人影,他就像一抹由风聚雨凝而成的孤影幽魂,满身森寒冷意。 无数细小的,错乱的,难以预测的雨水落到他身上,就像遇上海绵一样,被牢牢地吸附在表面,再汇成股股细流,沿衣流淌,不沾内衫。瑞贝卡扶起大卫的身子,不自觉地睁大眼,张开嘴,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到底是人,还是自海底深处复苏,特来索命的复仇冤魂? 叶横舟看了眼瑞贝卡,有些怒意,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真他妈是死不足惜。 他又望向那团火焰,有些惊奇: “嘿,好个够硬的乌龟壳。” 叶横舟啧了一声,握紧拳头,对自己的这一击不太满意,眸中却充盈着高昂战意。 有趣,很有趣,刚进入任务,就能遇见这么皮实的敌人,果然不愧是赤心前辈所说的高难度试炼任务。 那么,凭自己初学乍练的掌法,要几下,才能把他彻底打爆?! 火焰中,樟贾宝缓缓坐起,背后挂着的线缆探出,链接上悬浮车上预留的接口。 整辆悬浮车的机械结构开始改变,就像一尊钢铁神龛,将樟贾宝的巨大身躯都给覆盖进去。 沉闷至极的嗓音从神龛中传出,还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强烈恨意、憎意、怒意。 “呵呵呵呵呵,你们这些内家武者,果然都是这么狂妄。” 回想起那名恨之入骨的剑客,樟贾宝狞恶道: “我六臂金刚樟贾宝,就要让你们知道,现在,是外家的天下!” 言语一落,樟贾宝猛然站起,大量形状特殊的改造件在他身上不断彼此咬合,发出“酷酷卡其”的响声。 “嗯?” 叶横舟饶有兴趣地摩挲着下巴,并没有选择抢先出手,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足够有趣,让他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 ——不会真是要合体吧。 就如叶横舟所料般,这辆悬浮车竟真是樟贾宝的强化部件,在一阵复杂的变形后,车与人完成组合,构成了一尊身高在三米以上的改造金刚。 焕然一新的改造人身后,缓缓伸出四条强壮的机械手臂,每条手臂的半径都在五十厘米以上,更泛着暗金色的微光。 樟贾宝立在火焰中,四臂齐张如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叶横舟,就像一尊要打杀万千魔头的怒目金刚,威严具足。 现在的他就算不动手,光凭这股凶煞威势,就足以令常人浑身麻痹,呼吸凝滞。 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眼中,却没有哪怕一点敬畏,只有浓郁至极的兴奋色彩。 哇,还真有合体。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叶横舟昂首向天,大笑道: “你这把戏就耍得好,值得老子赏伱个轰轰烈烈的死!” (本章完) 第43章 武力侧的浪漫果然是空手拆机 第43章 武力侧的浪漫果然是空手拆机 战端再起,重新整备后的樟贾宝满怀信心,势要将叶横舟轰得支离破碎,骨肉成泥。 在桑城义肢公司与荒坂集团针对“魂魄转写”全面合作后,桑城义肢公司的机械化外家拳师们,就在荒坂集团的技术加持下,统一换上了动力更足、强度更高的改造义体。 而像樟贾宝这样的部长级人物,更是得到了一整套量身定做的强化套件。 人工赛博肌肉再加上活塞和液压系统,让樟贾宝的臂力得到了极端强化,荒坂集团的技术员更为他在背部加装了四条机械臂,令这位六臂金刚的外号变得名副其实。 这样的纯粹力量,再加上樟贾宝自己登峰造极的外家拳术,他就有信心可以屠杀一整支全副武装的机械化战术小队。 尽管现在断去两只臂膀,金刚凶威,仍是凛然! 叶横舟却并不认为樟贾宝有什么凶威,他脸上挂着令人憎乞的可恶笑意,大声嘲弄道: “六臂金刚?老兄,从今天起,你就要改名作四手霸王矣!” 大笑声中,樟贾宝愤然出拳。 全功力运作的主驱动电机发出高亢的啸叫,响遏行云,拳影仿佛巨浪滔天,带着排山倒海般的磅礴气势,向着叶横舟倾覆而下。 这每一拳每一掌,都是截然不同的发劲方式,翻浪劲,螺旋劲,缠丝劲,松沉劲,十字劲……外家拳劲的种种用法,都在樟贾宝的四臂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驾驭四条手臂,还能如此精妙地使用拳术,光凭这一点,樟贾宝就不愧为外家宗师。 炸雷般的劲力撕裂气流,劲风呼啸爆破,将数十步外的雨水也给击碎,地面更是被犁出一条条深邃的沟壑。 樟贾宝的战略很简单直白——用纯粹的力量速度,将叶横舟彻底压倒,不给他喘息、提气的空间! 在短暂的惊讶愕然后,樟贾宝作为战士的本能再次觉醒。 他知道,内家高手想要以内力做决定性一击,就必须要先聚集全身真元,而樟贾宝绝不会给叶横舟这种机会。 无论如何,这小子都是未经改造的血肉之躯,刚才那级数的攻击,必然不可能无间隔地使出,只要能保持压制,对方一定难以招架! 按一般的武道常理来说,樟贾宝就绝对没错。 可对穿梭多元宇宙,流窜无限位面的轮回者来说,常理是什么?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常理的突破! 尽管瑞贝卡已经抱着大卫远离了两名超凡武者的战场,仍是不免为这场激烈至极的战斗而震惊。 ——向来只专注于枪械火炮的瑞贝卡想不到,武功加机械化的身躯,竟然有如此强横的威力。怪不得,桑城义肢公司近年来的发展势头如此迅猛。 ——但更令瑞贝卡震惊的是,那个看似肉体凡胎的男人,竟能这样强横的机械拳士抗衡,丝毫不落下风。 以樟贾宝四手齐出的围剿攻势,恐怕就连重动力装甲,也要在顷刻间被他拆得七零八落,可他的敌人只用一对赤手,就全部接了下来。 而且接得极为轻描淡写、轻松写意。 叶横舟浑身肌肉如缠丝般绞紧,汹涌炽热的纯阳真劲勃发,在山字经神意的归拢下,涌入四肢百骸,拳头自然而然地击出,看不出丝毫玄妙,却又能恰到好处地截断、阻拦樟贾宝的拳势。 他竟然仅凭双手,就稳稳封住了樟贾宝四条手臂的进击,甚至还在逐渐反压过去。 这其中的奥秘很简单,因为叶横舟的出拳速度,就比樟贾宝更快,他拳头里的力量,也比樟贾宝更强。而且,在心神异力的扫描下,樟贾宝引以为傲的拳技,在叶横舟眼中根本就是一览无余。 可以看见,那四条机械手臂的原本光滑的金属外表上,正在多出一个又一个深深凹陷的掌印、拳印。 浑厚沉闷的响声连成一线,悠扬激越,在雨中传出去很远,如深山鸣钟磬。 叶横舟根本就是将樟贾宝当一口鼓在敲,而且敲得很开心。 樟贾宝从来没见过,修行横炼功夫的内家武者,他更没见过,有哪个外家高手能把一身体魄,锤炼到叶横舟这个地步。 这小子的骨头和肌肉,难道是特种合金构成的?! 如果不是由于机械化的外家武者无法修行内力,樟贾宝甚至要怀疑,眼前这个不世大敌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仿生皮的机器人!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思考,究竟是机器人修行内力的可能性大,还是一个内家武者把骨头练得比机器人还硬的可能性更大。 激战中,叶横舟忽然深吸一口气,他胸腹鼓荡,就像吞了个圆滚滚的大铁球,纯阳真劲沸腾炽盛,在最高点骤然转成另一种更刚更烈的狂暴力量。 叶横舟满头黑发漂浮而起,掌中泛起苍蓝电光,瑰丽奇异的蓝光在刹那间数次跳变、纯化,最后提炼成为一线淡淡的浅蓝。 浓稠如水的蓝色电光包裹着掌缘,在触及樟贾宝那只巨拳的刹那,才猛然炸开。 在此时,蓝色不再象征静谧,而是代表着骤然的爆发! 正是苗疆战神绝学——飞瀑怒潮! 尽管纯阳掌和飞瀑怒潮,分属阴阳两端,却都走的是刚猛强攻的路子,甚至单论骤然爆发的狂暴霸道,象征纯阴的飞瀑怒潮,还要去得更尽。 这是由于创功者自己的霸道刚烈,早已在无数次艰难困苦中,一点一滴地融进了这门掌法中。 看着这熟悉至极的苍蓝电流,樟贾宝双目圆睁,不敢置信、惊惧万分地怒吼道: “电磁发劲!是你,孔涛罗,你还活着!伱还活着!” 语声未尽,裹挟着雷霆烈劲的一掌,已正中樟贾宝的宽阔胸膛。 沉闷的雷暴声中,这尊改造金刚仰天倒下,浑身溅跃出丝丝缕缕的电光,口中犹然呼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孔涛罗、孔涛罗……” 叶横舟挥手一斩,飞瀑气劲旋飞斩出,将樟贾宝的头给切了下来。 看着这尊伏倒在脚下的改造人,叶横舟低下头,握紧拳头,露出极为满足的笑容。 曾经的他,也是一个喜欢机械元素的科幻爱好者,可现在的他,却更喜欢亲手轰碎这种庞然大物后,油然而生的快感与兴奋。 叶横舟双臂一振,情不自禁地呼啸道: “空手拆机,才是武力侧的浪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瑞贝卡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傻子。 (本章完) 第44章 诸位听不懂话,我也略懂些拳脚 第44章 诸位听不懂话,我也略懂些拳脚 聊发狂态后,叶横舟拂袖一扫。 他浑身纯阳真气再度提纯、升华成煌赫雷光,飞瀑怒潮的狂猛气劲先将樟贾宝的三米巨躯卷起,抛向天空,再将其引爆。 既然承诺过,要给樟贾宝一个轰轰烈烈的死,叶横舟就不会食言。 一场绚烂烟当空炸开,灿烂明亮,残屑爆发四射,如星坠海中,给这萧瑟肃杀的凄凉雨夜,添一份难以言喻的美感。 望向一手造出如此美景的叶横舟,瑞贝卡抱着大卫,娇小的身躯紧绷,就连经过改造,能稳定操纵重型火力的两条巨臂,都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这个以肉身轰碎改造金刚的男人,在女孩眼中,就比什么亚当重锤、暴恐机动队之流,要恐怖他妈的一万倍。 前两者固然有强横至极的力量,可也尚在瑞贝卡的理解范围内,而眼前这个无论怎么扫描,都是未经任何改造的“原生人”,则根本已超越了女孩的认知范畴。 她完全想象不到,叶横舟到底是怎么凭借肉体凡胎、血肉之躯,做到这一切的。 难道这人真是来自海底的异形魔怪? 尽管脑子里转着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女孩那张可爱的小圆脸上,却显出属于战士的凶狠凌厉,就如一头幼小的雌狼,呲着牙,紧盯着叶横舟,充满攻击性。 想要在夜之城这种混乱的罪恶都市里生活下去,且还想活得好,疯狂是必不可少的。 而瑞贝卡作为幼年时就在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的雇佣兵,就绝不会缺少这种“良好品质”。 所以哪怕叶横舟真是什么非人异兽,她也要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在临死前,硬生生从对方身上撕扯下来一块皮肉。 这种顽强坚韧的斗志,就令叶横舟心生感触。 即使是在《神州奇侠》这种世界里,闯荡了十多年的他,也很难想象,这个世界到底是何等残酷,才能把一个这种年纪的小女孩,逼成现在这种模样。 赛博世界嘛…… 【主神】这东西,就很了解我的性格啊,好,实在是很好,就算你不说,老子也准备把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轰个稀巴烂。 看着自己的任务面板,叶横舟磨了磨牙,目光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主线任务:四十日内,终结桑城义肢公司对桑城的统治。】 【目前进度:3%】 【任务奖励:三星级道具卡*3,7500点通用点数。】 回到现实,叶横舟伸手指了指昏迷的大卫,诚恳道: “这位朋友看上去状态不是太好,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治一治他,再来好好聊一聊?” 瑞贝卡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是先关心大卫的情况,而这友善的态度,更让她悬着的心渐渐落下。 女孩只是稍作犹豫,便微微点头。 —— 桑城,贫民区。 与隔江相望的繁华金融贸易区截然同,这里肮脏的人行道上满是坑洼,垃圾堆在街角,灰尘弥漫在空气中,久未修缮的高楼也显破旧,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味道,混杂着浓郁的烟气窜出去老远。 这里也曾高楼林立,极尽繁华,是桑城最为富裕的地带。 可这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 在将旧城区蚕食殆尽后,大公司毫不留情地选择撤离,只留下这些历史悠久的建筑。 匪帮渣滓们抓住机会,在这片旧城区遗骸里繁衍生息,填补了因大公司撤离而导致的权利真空。暴力袭击,网络诈骗,器官买卖……种种犯罪行为变得司空见惯,他们成功地将这片区域变成了罪恶的渊薮。 叶横舟背着大卫的身躯,走在片旧城区的街道上,瑞贝卡浑身裹在斗篷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越往西走,巷弄越窄,坊市也越破旧,蚊虫在烟气中飞舞,振翅声嗡嗡作响。暗红污水积成洼,浓郁腥臭中带着股燥味儿。 ——那是血的气息。 叶横舟情不自禁地皱了皱鼻子,瑞贝卡却早已是见怪不怪,在来到桑城前,他们就曾调查过这里的资料。 所以,女孩知道,凶杀在浦西常有发生。公认的规矩只有一条,就是处理好手尾,只要不被逮到现行,一切好说。 毕竟住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黑户。 这座城里,不入户籍者,形同猪狗。 无数目光从街道的四面八方投向叶横舟一行人,好奇、惊讶、观察,更多的则是溢满而出、不吐不快的深沉恶意。 对这些居住在旧城区,习惯了佝偻身姿以换取更多空间的人来说,叶横舟那昂首挺胸、自然挺立的伟岸身姿,实在是太过耀眼。 也太过……令人憎恶。 ——只有那些来自富人区的“天上人”才会培养出这样的气度与自信。 怀着这样的恶意,不断有人从巷弄走出,他们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枪械、武器,跟在叶横舟身后。 人群越来越多,就像是漫卷的洪流,充盈在狭窄的巷弄间,这些久经折磨的人们就像野兽那样,双目遍布血丝,发出贪婪的嘶吼。 一个不带任何护卫的浦东佬,在他们眼中就是待宰的肥羊。 看着贪婪而狂躁的人群,瑞贝卡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即使是在夜之城,她都未曾见过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性暴动。 她看着叶横舟,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就像是无所察觉一般,笔直向前。 又走出去数十步,叶横舟忽然停住步伐。 他回过头,面向躁动的人群,淡然开口: “我想知道,诸位里面,有没有会做义体改造的医生,我这位朋友的状况不是太好,需要治疗。” 汹涌的人群中传来肆意的哄笑与嘲弄。 一名壮汉从人群中越众而出,他的铁臂上遍布螺纹和电路,自后脑延伸出的神经管线在风中飘扬,宛如狂乱的野草。 壮汉看着叶横舟,大笑出声,毫不掩饰笑容中的狰狞与贪婪。 “小子,相信我,你和你的朋友很快就不需要治疗了,永远不需要了。” 叶横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眼角逸散出星星点点的辉煌金光,就像是太阳的碎片。 “怎么就说不听呢。” 他抬起头,用一种无比真诚、诚挚的语气,对那大汉缓缓道: “没关系,要是听不懂话,我也略懂些拳脚。” 感谢家徒四壁乔凡尼的盟主,感谢赘殿红莲、白白蘸的舵主,三位老板大气,感谢支持。 (本章完) 第45章 岳王神像,青云帮 第45章 岳王神像,青云帮 “拳脚?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满脸横肉挤成一团,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看着一脸认真的叶横舟,他终于是绷不住,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老子看你是脑子烧坏逑了,拳脚?” 他扬起手里的枪械,那是一把枪管被锯断半截的重型双管霰弹枪,夸张的外形和巨大的口径,都显示出这把改造武器的无穷威力。 “小子,现在流行的是这玩意儿!” 随着壮汉的动作,跟在他身后那群人也高呼着举起了自己的枪械,肆意地大声嘲笑。 在他们眼中,叶横舟除了浦东佬这个称呼外,又多了一个新的标签: ——过分年轻的小疯子。 叶横舟也露出笑容,朝男人亮出自己的武器。 一只肌肤细腻,莹润如玉,骨节分明的拳头。 他眼中亮起躁动的火光,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道: “那就试试。” 言语声中,叶横舟浑身条条大筋绷起,凸出皮膜,如龙蛇盘踞、老树盘根,交错纵横,纯粹的肌力骤然爆发,空气中仿佛炸开无形雷暴,气流奔涌四散。 混凝土地面龟裂出道道细纹,四处蜿蜒伸展,破碎声连绵不绝。 他高高跃起,青布衫荡开,如一块坍塌陷落的青碧天穹,朝众人倾覆碾压而去。 经过九日九夜的修炼,叶横舟精进的绝不只是内功和神意。 要知道,纯阳掌和飞瀑怒潮,本就是属性相反,且同样刚猛的两种武功,兼修这两种武学的过程,就比强练嫁衣神功还要来得痛苦、凶险。 就算叶横舟是以嫁衣真劲为基底,提炼纯阳纯阴之气,仍是九死一生。若非有赤心在一旁,不断施展【细胞重组】,他早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但也正因有赤心托底,叶横舟便不满足于仅仅只是练成这两门掌法,他还要用这种极端的冲突,来锤炼自己的体魄。 在经过九日夜的毁灭与新生后,叶横舟的体魄果然变得比以往更为坚韧、强横。 现在的他,就算不用纯阳真气和山字经神意,光凭这具肉身,打起来也不输给完颜决太多。 以这样的力量出击,这些生活在旧城区,连饭都吃不上几口的罪恶渣滓们,又怎有可能抵挡了? 空气传来一声被撕裂的痛呼。 壮汉眼前出现一片浓郁血色。 他还来不及开枪,就已重重摔入人群中。 直到这时,壮汉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他自己的鼻血。 几名帮派分子大惊失色,伸手便想接住这汉子,却在接触到他身上衣物的一瞬间,便被震成滚地葫芦。 叶横舟连气也不喘一口,拳头接连轰出,手臂如棍,滚撞扫荡,周身尽是连绵拳影,真可谓挡者披靡、千军辟易。 长短不一的惨嚎、沉闷的击打声、清脆的骨裂声、肉体撞击墙壁的哐当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在一处,刺激着行人的耳膜,让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幻痛。 路过此处的人们都低垂着头,屏住呼吸,快步通过,唯恐招惹麻烦上身。 唯有——他。 梁力为侧耳倾听片刻,面容一变,快步走向小巷。 转过街角,正午的阳光洒入阴暗的小巷中,光芒遍照,就连空中飘浮的微尘也清晰可见。 在光与影的交错处,一条身影背光而立。 那是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改造迹象,穿着青布衫、黑布鞋,以红绳束起长发,面容过分年轻,却又满身古意的男人。 光淌流在极为立体的五官上,棱角分明的面容极为英武,充满凛然的锐气。 梁力为进来时,年轻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正在拷问着什么。“朋友,现在可以告诉我,哪里有义体医生了吗?” 他的嗓音极为清朗,配合上他的身姿和面容,梁力为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个人。 一个曾经以肉身对抗枪械和机械化人类的内家武者。 怔了怔,梁力为情不自禁地开口道: “我是医生。” 那人转过头来,冷锐的眸光像是融成了一条冰河,淌流进了梁力为的眼中,刹那间他从舌尖到脊背都泛起微凉。 ——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像孔大哥了。 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再联想到那位曾经崇拜的青云帮豪侠,人到中年的梁力为,甚至有几分哭泣的冲动。 虽然不明白梁力为的激动来自于何处,但叶横舟还是能通过山字经神意,模糊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并无恶意。 所以他便带着大卫,跟瑞贝卡一起,前往了梁力为的工作室。 梁力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小巷深处,伸手推开了“梁氏五金店”的大门,才走进店里,裹着机油味的大片烟气便扑面而来。 他带头走了进去,瑞贝卡埋头向前,却撞在叶横舟的背上。 女孩捂着头,正想要发问,却见这个过分神奇的年轻人忽然怔住了。 他望向店中间那尊塑像,目光就变得很温和。 瑞贝卡虽然年纪很小,却已经和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她知道,一个有很多怀念的人,才有这种温和。 梁力为转过头,注意到叶横舟的视线,他心中暗叫不好。 ——糟了,昨天走之前忘了把这尊神像搬进去。 在桑城,还会祭拜这种神像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而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属于同一个组织。 ——那便是曾支配整座桑城的黑暗世界,统御无数武林豪客、江湖武人的青云帮。 ——也即是新兴超级公司、巨型企业,桑城义肢公司的前身。 若是有熟悉这一切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梁力为定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事实上,梁力为本不是这样马虎的人,若非叶横舟给他的印象和那位故人太过相似,他绝不会第一时间就将人带来工作室。 好在这位前青云帮帮众,也有过人机变。见叶横舟不说话,他便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很少见吧,在这个年代,还拜岳王爷的人。” 那是一尊单手按剑,目光悠远的儒雅将军像,雕刻者显然功力非凡,将其神态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 听到梁力为的话,叶横舟骤然回神,他露出怀念的神情,摆摆手。 “这尊像雕得很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 “很好。” 感谢燕狗蛋的舵主,老板大气,老板身体健康,感谢老板支持。 (本章完) 第46章 副本剧情果然要魔改 第46章 副本剧情果然要魔改 叶横舟迈步跨过门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梁力为抱拳道: “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看着叶横舟的复古装束和抱拳动作,梁力为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瑞贝卡,他还是将话吞了回去,转而介绍起大卫的情况。 “这位朋友的伤势沉重,我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用于修复的设备和部件,只能对他先做些简单处理,想完全治疗,等会还要转移到其他地方。 而他这条斯安威斯坦……” 梁力为有些犹豫,叹息着劝诫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还是不要再用这种力量了。” 看着即使是在昏迷中,也双眉倒竖,像是将剧痛锁在眉宇间的大卫,瑞贝卡忍不住握紧小拳头,眼中满是忧色。 说完,梁力为又自嘲一笑。 “对不住,说了软弱的话。现在这个世道,力量可比人命值钱多了,普通人就是想拿命来换,也还换不到呢……” 叶横舟听到这话,眉梢忍不住一跳,瑞贝卡却流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又看了眼昏迷的大卫,女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从斗篷中摸出一个金属长匣,递给梁力为,这正是雇主交代给他们小队的任务物品。 可现在,为了大卫的性命,瑞贝卡不得不冒着任务失败、甚至是得罪雇主的风险,将这东西主动拿出来。 “医生,这个就当做大卫的治疗费吧。” 梁力为接过匣子,一眼就看出是来自桑城义肢公司的东西,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叶横舟对自己露齿一笑。 ——不该问的东西别问,否则…… 年轻人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地透露出这种意思。 梁力为眼角跳了跳,他没收瑞贝卡的东西,而是径直转身给大卫做起了处理。 叶横舟见梁力为如此识趣,也将目光收回。 一番处理后,梁力为让瑞贝卡留在这里观察大卫的情况,自己拉着叶横舟往门外走去,说要跟他聊点事儿。 来到屋外,梁力为从裤兜里掏出只还没开封的崭新烟盒。 他思撕开包装,把烟盒对着叶横舟,挑眉问道: “刚才里面有孩子,不合适,现在来一根?” 叶横舟摆手拒绝,笑道: “酒我爱喝,烟是真抽不惯。” 梁力为在心中更肯定叶横舟的身份,也不再劝,只是道: “也是,像你们这种人,一向是严于律己的。” 梁力为手腕一抖,将烟弹出半截,他娴熟地用嘴叼起烟,再掏出打火机点火,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令叶横舟眼界大开。 从烟头处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庞,沉默片刻,梁力为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 “兄弟应该有事想问吧,就冲你这身内家功力,我知无不言。” 叶横舟颔首,微笑道: “我叫叶横舟,刚从内地来桑城,梁老哥不嫌弃的话,咱们聊聊桑城义肢公司,还有……青云帮?” 梁力为吸了口烟,神色有些复杂,涩然道:“青云帮?哈,那都是过去式了。” 按叶横舟前世所知,《鬼哭街》的故事,虽然发生在近未来的科幻世界里,有“义体改造”“机械武者”“未来都市”这样的元素,本质上却是一个相当传统的武侠复仇故事。 主角孔涛罗出身于戴天流,修行对义体特攻的“电磁发劲”,是一名能以肉身对抗机械改造人的内家武者,平生豪气万丈,恩怨分明,颇得帮中兄弟服膺,梁力为正是他的狂热崇拜者。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好汉,却在澳门执行任务时,被同门师弟刘豪军偷袭重创,不得不潜伏爪牙,等待复仇之日。 就在这期间,刘豪军把孔涛罗的妹妹孔瑞丽交给四名心腹残杀,并用禁忌技术将其灵魂分为五份,装入五名人偶中。 一年后,自地狱爬出的孔涛罗化身复仇恶鬼,将往日仇人一一击毙,夺回了妹妹的灵魂,并与刘豪军同归于尽。 可在梁力为口中,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孔涛罗的复仇,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在这个世界,他并没有能够与刘豪军同归于尽,而是凄惨战死于桑城义肢公司的总部大厦。 孔涛罗死后,再无人可制的刘豪军在青云帮内部大肆打压异己,扶植亲信,将这个曾奉行侠义之道的帮会,彻底变成了雄踞桑城,一统黑白两道,唯利是图的桑城义肢公司。 桑城义肢公司发家时,恰逢荒坂集团内部斗争最激烈的时期,刘豪军以其超人的智慧与决断,把握住这个机会,突破荒坂集团的封锁,成功乘势而起。 经过十多年的发展,这家新兴公司已成为了东方世界里,除荒坂集团外,屈指可数的庞然大物,它的触手深入到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民生、军工、制造业、安保、势力遍布社会各界,在桑城可谓是一手遮天。 通过梁力为这个本地人的描述,叶横舟清晰地认识到,想要覆灭桑城义肢公司,无异于要和整座桑城作对。 这就是非常规试炼任务的难度吗? 叶横舟挑眉,光凭自己一个小小的三星级轮回者,想要单人完成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 好在,他不是没有盟友。 在看到那尊岳王神像时,叶横舟就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摇摇头,沉声道: “青云帮是没了,可青云帮所秉承的道义,却绝不能说没有传承下来。” 梁力为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说什么道义,我是不太懂啦,我就是觉得……值得让孔大哥付出生命效忠的青云帮,不该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望向阴云密布的铁灰色天幕,回忆起那些壮怀激烈的的往事,这位义体医生的眼中,就像是亮起了一簇明亮的火苗。 梁力为的嗓音很轻很轻,就像是从遥远梦境传来的呓语。 “叶兄弟,十多年前,桑城还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尽管外国的财团和帮派,能够提供比青云帮多得多的钱和资源,但我们还是自愿聚集在青云帮的旗帜下,不为别的,只为那份希望。 每个帮众都相信,总有一天,老帮主和孔大哥,可以带我们真真正正站起来,堂堂正正地做个有尊严的人……” 梁力为顿了顿,面容平静而漠然,语气中更是透露出百死而不悔的坚定。 “可是现在,刘豪军剥夺了这座城市的希望,他让我们所有人都活得没尊严。我梁力为活一天,就要和他斗一天。” 梁力为转过头,朝叶横舟眨眨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像我这样的人,在这座城市里,绝对不少。” (本章完) 第47章 魂魄转写,精神分裂 第47章 魂魄转写,精神分裂 梁力为平淡话语中透露出的决意,不禁让叶横舟对他刮目相看。 刘豪军和他的桑城义肢公司,在这十多年里,早已将整座桑城彻底改变。 在这座城市里,什么都可以交易,无论是身体部位、性命、还是拳术,都只是有钱人眼里的消耗品,除了那串标价外,没有任何意义。 武人的传统价值观,被这股风气撕扯得支离破碎,很多原本的青云帮帮众,都已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抛弃了一切束缚与顾虑,转身投入利益、贪婪、野心、欲望的怀抱中。 但这世上还有一群人,只问情与义,到死心如铁。 梁力为正是其中一员。 年轻人拍了拍梁力为的肩膀,朝这位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竖起一根大拇指,情不自禁地称赞道: “好气魄!” 梁力为像是触电般摆摆手,中年人沧桑的面容上,竟露出少年般的羞涩,他连忙道: “我这人胆子小,也没什么气魄,只想对得起孔大哥的恩情与栽培。” 叶横舟摇头。 “在这种世道里,还能守道义、讲恩情的,都是真好汉。” 叶横舟知道,大部分人在俗世浪潮中,连站得住脚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随波逐流。 就如刚才抢劫自己那群人一样,他们未必就是天生想要当个恶人,多半都是时势使然、时局所迫。 如果有的选,谁不愿意过安稳日子? 所以,叶横舟不会强迫所有人接受自己的价值观,但对梁力为这种有坚持、有操守的人,他也会高看一眼。 说完往事,梁力为开始讲解他们即将遭遇的麻烦。 “你这两位朋友既然抢了公司的货,这群公司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们的速度,我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了。 我建议咱们尽快转移,我们在城外郊区还有个据点,可以供你们躲一段日子。我那些朋友们,你应该也很有兴趣见一见。” “抢东西?很快找上门……?” 叶横舟神情一肃,将轰杀樟贾宝的事如实相告。 “伱……你杀了六臂金刚?” 尽管叶横舟说的是字正腔圆、再清楚不过的中文,但梁力为仍是感到一阵头脑发蒙,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外星文字。 他看向叶横舟的目光,与先前的瑞贝卡如出一辙,就像是在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好在,梁力为终究是经验丰富的反抗者,他甚至都没再问一句,便钻进工作室,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 半个小时前。 与“六臂金刚”齐名的桑城义肢公司部长,“罗刹太后”朱笑嫣在收到消息后,便怒气冲冲地前往了总裁办公室。 罗刹太后正要进门,却被一个老人拦住。 老人穿着奢华的高级西服,眉狭目小,脸颊瘦削,他佝偻着身子,用浑浊的目光打量着罗刹太后,不急不缓地道: “董事长正在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呵,咱们的大帮主,还真把自己当成生意人了。” 朱笑嫣不满地冷斥一声,粉面含煞。 “樟贾宝那个废物被人杀了,荒坂那边寄来的实验品也丢了,又是那群不安分的老东西出手了?帮主打算怎么处理?” 罗刹太后是个红发披肩的高挑女子,面容冷艳俏丽,一对丹凤眼狭长而明亮,自头部以下,都有明显的改造痕迹,却仍是保留了饱满的曲线。 就像一朵热辣开放的玫瑰,在浓烈艳丽的外表下,满是强烈的攻击性。 不同于老人的“董事长”称呼,朱笑嫣仍然像以往那样,将刘豪军唤作“帮主”。刘豪军的心腹,“网络蛊毒”吴荣成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冷笑。 ——这些武人,以为我们现在还是帮派吗?! 吴荣成明白,虽然同为部长,可他们几人的交情,可谓是极为淡薄,不要说同仇敌忾、通力合作,对方遇难时,不去落井下石已是万幸。 所以,朱笑嫣当然不是为了给樟贾宝报仇,专程来找董事长。 作为一个在武道上还有追求的武人,罗刹太后过问这件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请求出战。 这位极其擅鹰爪功的罗刹太后,向来很享受击败强敌后,用钢指撕开肉体、碾碎骨头的残虐快感。 而由于桑城义肢公司的势力越来越大,她能亲自出手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对一名武者来说,这实在是一种难以排解的愤懑。 若真是那群青云帮的残党旧人出手,那朱笑嫣正好趁此机会,杀个痛快,一泄胸中郁气。 吴荣成大手一挥,拍板道: “好办,我授权给你,全权负责这件事。” 注视着朱笑嫣,吴荣成的老脸上挤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想必以‘罗刹太后’的实力,一定能轻易带回贼人的头颅吧,到那时候,董事长一定会重重嘉奖你的。” 朱笑嫣双手抱胸,傲然一笑。 笑容中充满轻蔑和不屑,更有一种嗜血的残酷。 “樟贾宝这种废物,只会依赖义体的力量,根本不配被称为真正的外家拳法家。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用这双铁爪将他撕成碎片。” 看着朱笑嫣离去的背影,吴荣成拨通了刘豪军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其柔和的女性嗓音。 带着些娇痴的纯真嗓音,就像是群玉山头泻出的云朵,松软绵柔,缓缓舒展,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的朦胧诱惑。 “喂……” 直面这种超越人智抵御范畴的魔性诱惑,即使是吴荣成这样的风月老手,也不禁眼角一跳。 好在,那声音又快速切换成了沉熟稳重的男声。 “老吴,是我,什么事?” 吴荣成有些无奈,他轻声道: “董事长,樟贾宝死了,运的东西也丢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哦了一声,摆摆手,无所谓地道: “让朱笑嫣去处理就行了。” 吴荣成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已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有些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自从董事长不顾众人反对,强制进行魂魄转写的实验后,整个人就时常处于这样的分裂状态中。 偶尔看见他,就连吴荣成这样的恶党,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旧城区,一家挂着“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精神病院里。 刘豪军挂断电话,看着身前那个面容痴傻的高大男子,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怜惜的浓烈爱意。 他凑过去,双手环抱住男子的身体,将脸贴着男子的脸,用属于另一位少女的柔媚嗓音,哀伤地呼唤道: “兄长大人……你为什么,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感谢归正心猿、快乐小海虎的打赏 (本章完) 第48章 罗刹太后,鹰爪蛇拳 第48章 罗刹太后,鹰爪蛇拳 坐在副驾驶上,暗淡的虹光在叶横舟脸上拖曳出一道道跳跃不定的阴影,他皱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的,这个世界,果然是烂透了。 可以看见,沿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贫民,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外貌,双眼凹陷、脸颊瘦削、目光麻木,就算有衣服的,也都是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耐环境外套。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超梦成瘾者,在对现实生活彻底绝望后,他们只得投身于虚幻的超梦世界,不顾隐患地,一遍又一遍滥用劣质的超梦设备,让自己暂时超脱出去,又或是干脆烧坏脑子,彻底解脱。 可即便是困苦如此,佝偻蜷缩在这片光也照不透的黑暗里,活得比蛆虫都不如,他们也要为争夺喘息的空间而彼此残杀。 光是这么一会儿,叶横舟就已看到数起斗殴、乃至凶杀。 这种深沉厚重的纯粹恶意,让他感到分外不适。 叶横舟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不断地激荡翻涌,拍击着胸膛,几欲破体而出。 即使是在人民流离失所,天下烽烟板荡的《神州奇侠》世界,度过了十多年,叶横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触、这样的体验。 在那个世界,就算朝堂大官再尸位素餐、金国官兵再残暴不仁,由于武林势力的空前膨胀,天下也并未糜烂到如此地步。 他回首,幽深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那座看似金碧辉煌,实则由无数血肉尸骨铸成的大厦,心中杀意前所未有地凝结。 过了一会儿,汽车驶出市区,叶横舟忽然回头。 他目光深远,语气沉冷如冰,没有半分起伏。 “梁兄,有人追来了,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便至。” “啊?” 梁力为还来不及阻止,叶横舟已拉开车门,纵身一跃。 呼啸烈风贯入车中,瑞贝卡的头发被吹得絮乱纷飞,当女孩惊愕抬头,叶横舟已不见踪影。 叶横舟跃下车,足掌在地面一碾一蹭,身形便纵出去数丈,沿途道路如一片刚被炮火洗礼过的灼热焦土,被炽烈真气烧至融化、破碎、迸裂。 他束成一股的黑发在风中狂舞如长龙,青布衫猎猎作响,两只大袖向后荡开,宛如两面招荡飘扬的大旗,正待扫清寰宇,一洗长空。 奔出数百米,叶横舟的心神异力催发至极限,准确锁定了那股强烈敌意的源头。 他扬袂翻袖,一掌横空拍出,纯阳真气澎湃如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一辆奔驰而来的悬浮车。 纯阳掌·纯阳一气! 整辆悬浮车骤然爆炸,黑夜里纵起一道明亮火光,无数碎片如暴雨般洒落。 下一秒,碎片就像被某种莫名的无形大力所引动,变下坠为横击,如劲弩连发,破空直射叶横舟。 这其中的每一发碎片,若是打在常人身上,都能够打出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哦,有点意思。 叶横舟眸光一动,劲力盈满左袖,令每根纤维都绷紧到极限,如一面坚韧且绵柔的旗幡,当空漫卷,震荡气流,将碎片尽数揽在袖中。 每一发碎片打在袖袍上,都会令布料荡起水波般的褶皱,却始终无法将之击破。 见识此招,朱笑嫣心头一惊。 袖袍绞振,荡尽群魔,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袈裟伏魔功的最高成就! 饶是罗刹太后纵横江湖如此多年,都未曾见过有谁能臻至如此境地。没想到,今日这种少林拳至高成就,竟然会被一个少年人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登峰造极。 朱笑嫣完全不怀疑,光凭这一手,就算是子弹他也接得下。 但……这波溅射,只不过是“罗刹太后”打招呼的方式罢了。 致命的攻击,这才真正要到来! 一条人影冲天而起,以暴雨般的碎片为遮掩,五根漆黑钢指勾起,扣成鹰爪,刺向叶横舟的心口。 这一爪劲力节节贯通,每根指头上都凝聚着纯粹刚强的钻劲,将空气撕扯出五条凄厉白痕,更刺出宛若鹰击长空的凛冽清啸。 在这时代,修行鹰爪钻拳的改造武者们,通过义体改造,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发出更胜过冲击钻和电锤的穿透力。 可这种东西,又怎配形容罗刹太后的爪劲? 她根本是一架连层层岩壁、重重山峦也无法阻止的钻井机! 叶横舟目光一凝,右掌平推,掌心中绽放出璀璨夺目的苍蓝电光,以蕴风藏雷的暴烈威势,裹挟着层层叠叠的气浪,轰击出去。 在两人手掌即将触及时,朱笑嫣手腕一动,五指灵活摇摆,扣向叶横舟的手掌。 分明是钢铁制成的手指,竟然被朱笑嫣练得比活物还要灵动。 她的五指就像是五条成了精的巨蟒,不出手时潜伏林间,悄然窜动,一出手便要将猎物整个囫囵图吞下。 这种顶级猎食者,捕食从不靠毒液或是尖牙,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巨蟒往往只是一缠一绞一拧,就足以令任何猎物筋骨寸断。 叶横舟认得出来,这分明是蛇拳的功夫。 象形拳本就是模仿自然界里凶兽的姿态,而创出来的功夫。 在此时此刻的朱笑嫣手中,这种模仿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超越。 因为自然界中的任何蟒蛇,都不会比朱笑嫣那条凝聚了无数财力与智慧的手臂义体更强横,更不会比朱笑嫣本人更凶残! 可论及纯粹的强,叶横舟的飞瀑怒潮又怎会输给任何人? 在指掌相触的刹那,朱笑嫣只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一只人手,而是一团亟待爆发的高纯度炸药。 这炸药,现在正要彻底引爆! 雷光劲气猛然炸开,如悬瀑坠崖,大气磅礴,激荡数尺。 饶是以樟贾宝的改造强度,近距离直面这一击飞瀑怒潮,也要被轰成漫天碎片。 但——朱笑嫣不同。 这位罗刹太后的应变,实在是强过樟贾宝太多。 她的双腿以一种常人绝对无法做到的姿势,反曲发劲,在地面上一曳一游,宛如毒蛇蜕皮新生,钻破了叶横舟的掌势,原地只留下一件轻飘飘的外套。 脱了外套后,这位罗刹太后裸露着铁灰色的身躯,夸张的曲线起伏,双臂皆是肃杀的银灰色,与燃烧般的红发形成强烈对比,构成一种非人的异质魅力。 可她却全然不在乎这些,一对水晶般透亮清澈的蓝瞳中,满是强烈的炙热,那是极度饥渴的嗜血兴奋。 py了一本同为无限流的小说《什么年代了,还穿越正经主神空间》,元素丰富,幽默诙谐,看惯了战战战,想换个口味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49章 外家武学,机械异兽 第49章 外家武学,机械异兽 朱笑嫣照抬起手臂,用铁灰色的机械义肢,按照古老的江湖礼仪,做出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拱手。 “青云帮,朱笑嫣。” 做这个动作时,她的眉宇间浮现出一抹飒爽英气,令那张娇媚冷艳的成熟面容,更显光彩照人、艳光四射。 叶横舟轩眉一扬,回以拱手。 “铁血大旗门,叶横舟。” 朱笑嫣笑得越发畅快,目光火热得灼人,恰如少女凝望心爱的情郎。 “好久没遇见你这般俊俏,手上功夫又厉害的内家武者了。呵呵,小弟弟,想来,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相当愉快的夜晚。” 这话虽然说得极为暧昧,可若是听在桑城武者耳中,任谁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只因这位罗刹太后是出了名残暴狠毒,极其喜好生撕对手,更是个生冷不忌的双向插头。 朱笑嫣伸出舌头,舔食着右手五指,目光越发迷离。 “年轻的高手啊,你的血,又能让我兴奋多久呢?” 与樟贾宝这种,以力量博取权势和地位的人不同,朱笑嫣虽然性情极为残忍,却是一名真正热爱挑战的纯粹武者。 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与敌手生死相搏的刺激快感,更喜欢用双手撕碎强敌身躯的感觉。 如果对手是内家高手,那就太好不过了。 身为外家拳高手,朱笑嫣对自己的拳法充满由衷的自豪感,所以,她极为反感那些瞧不起外家拳、向来趾高气昂的内家武者。 机械化义体的出现,就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去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内家武者们,从神坛上拉下来,成为任人践踏的小丑。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正是朱笑嫣所见内家武者中,最强的一位。 如果能够击败他,岂非证明外家拳,真正已胜过了腐朽落后的内家武功?! 带着这股强烈的自豪感,罗刹太后在兴奋中率先进击! 朱笑嫣身形如苍鹰抖翎,从半空扑击而下,十指刺穿空气,嗤嗤作响,发出重斧劈斩干柴的清脆响声,杀向叶横舟。 叶横舟稳立原地,以攻代守,毫不退缩地与朱笑嫣以攻对攻,双臂一晃,纯阳掌毫无顾忌地施展开来,推掌如推山,大开大合,浩浩荡荡,所向披靡。 一瞬间,两者不知道交手多少次。 如果说叶横舟与樟贾宝的战斗,是两尊成精活化的火炮在近距离对轰,那他和朱笑嫣的战斗,就是两架贴地疾行的战机,在纠缠死斗。 周遭气流汹涌,澎湃激荡,形成一个剧烈的风暴旋涡,沿途路灯早已被余波震碎。 两条模糊的影子以这条空寂无人的道路为战场,展开了超高速的激烈缠战。 常人不要说踏进这座战场,光是接近,就会被猛烈的风压给吹飞。 光从外表来看,还保持着基础人形的朱笑嫣,就比因重型改造的樟贾宝要显得更为拟人。 可真正动起手来,这种印象却要全然颠倒过来。 樟贾宝虽然外貌凶残狞恶,称得上是初具人形,可他动起手来,却和一般的武者别无二致,不过是多了几条手臂,能够以更快地速度出拳罢了。 对这种对手,叶横舟有着丰富的经验。 但朱笑嫣不一样。 一交手,叶横舟就感觉她整个人都变了。 这不是简单的变化,而是裂变。 岂止是裂变,朱笑嫣是整个人都裂了开来! 这个千娇百媚,充满诱惑魅力的大美人,仿佛就在此刻扭曲、异变,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得不对称、不和谐起来,丑陋得像一头抽象的畸形怪物,充满了冲突与对立,令人作呕。 作为外家拳宗师,樟贾宝对机械化义体的理解,就是一种增强拳力的道具,所以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强化套件,是四条更强更劲的机械手臂。 但朱笑嫣不同。她虽也是修行外家拳的高手,但朱笑嫣对武道的理解和武学智慧,就比樟贾宝这种人要高上数倍不止。 在朱笑嫣看来,以往的武功纵然再精妙也好,也都局限于人体的基础构造。像外家拳的理念,说穿了就是四肢的武器化。 而对抛弃肉体的改造人来说,所谓的“武学”与“外家拳”,又何必局限于原本的人体? 修行象形拳模仿凶兽的最终目的,既然是将四肢武器化,那何不直接接驳上真正的武器,再用武学的智慧来操控? 在这种思想的基础上,朱笑嫣根据象形拳的理念,对自己进行了完全的改造,她将这些顶级猎食者们,用了无数年才进化出来的锋利武器,尽数运用在自己的肢体上。 现在的朱笑嫣,就像是一头由铁鹰、钢蟒、铜豹、等等一系列机械凶兽拼合起来的缝合怪。 这才是真正的机械化外家拳法。 象形拳·机械异兽道! 朱笑嫣每次出手,都是反常识、反常理、反常态,她的关节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她的肢体也可以随意弯折,从任何一个死角出击。 这种怪异荒诞的招式风格,不和谐不对称,更不美观,反而是丑陋到了极点,扭曲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常人的武学理念,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残忍凶性、酷烈杀意。 但无论是力量、速度、技巧,都是妙至毫巅、无懈可击。 这种完全属于异类的武功,是叶横舟从未接触过的,所以,饶是他的纯阳掌气势再浩瀚、气魄再恢弘,都也无法将朱笑嫣压制,反被改造人频出的奇招给逼得险象环生,凶险万分。 另一边,拿出得意武功的朱笑嫣,虽是牢牢占据上风,可心中却始终有种不安定感。 因为叶横舟的眼神。 朱笑嫣也是久经战阵的武者,她知道,一个注定失败的人,绝不会拥有这种充满斗志与信心的眼神。 而同样的光彩,她也曾在孔涛罗的眼中见识过。 这说明,对方还有着能够一举奠定胜负的底牌,未曾真正施展。 但这可能吗。 以这小子的年纪,能练成如此深厚的内家功底、如此坚韧的外家体魄,已是极其不易。 若是放在以前的武林,此人也算是千百年都难得一出的绝世天才,不输给三丰真人、达摩祖师一流,足可横推一个时代。 就算是当年孤身闯入桑城义肢公司大厦,差点两刀活劈了自己的孔涛罗,都没有这份功力。 可放在科技突飞猛进,外家拳蓬勃发展的现代,这份天资,这份功力,却实在称不上无敌,更算不得不败。 想到这里,朱笑嫣本能地心头一紧,她虽然自信,经过十多年的打磨和修行,自己早已是今非昔比,至少可以捏死三四个孔涛罗。 可对这个地狱恶鬼般的剑客,她的心底还是潜藏着些畏惧。 所以,一旦将叶横舟和孔涛罗联系起来,朱笑嫣心头杀意立时大盛,她当即决定,要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的叶横舟,也已有了决胜负的打算。 对这前所未见的敌手,年轻的武者露出两排白牙,给出无比真诚的赞美。 “朋友,能将机械身躯与武学融合到如此地步,你的才情,就令我万分佩服,但是……” 叶横舟的漆黑眼眸中,再次升腾起浓烈的杀意。 他发出一声无限感慨的叹息。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推荐好兄弟喵喵老师的新书,喜欢海盗流的朋友不要错过! (本章完) 第50章 大势未去 大祸已至(二合一) 第50章 大势未去 大祸已至(二合一) 叶横舟这种感慨,的确是真心实意、十足真金,就像曾经的万里平原,用“由轻而重”的变化,令他惊艳过一样。 朱笑嫣这个在原著中,暴戾残忍的纯粹反派,也用自己的天赋才情和惊人创造力,再一次令叶横舟感到惊艳与佩服。 “贼?” 朱笑嫣闻言,一手指向身后那座灯火辉煌、火树银的不夜城,笑得枝乱颤。 “小弟弟,你知不知道,这座城里,有多少人靠我们吃饭,靠我们生活。没有我们,哪有今天的桑城?!” 罗刹太后以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道: “贼?你才是贼!” 现在的她,就当真有太后垂帘听政,一怒而天下血流漂杵的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之感。 事实也的确如此,区区古代皇帝对民众的掌控力,又怎么比得上这些真正对平民敲骨吸髓、抽筋扒皮的超级公司?! 她看着叶横舟,露出只有武家才能理解的怜悯,情真意切地道: “像你这样的内家武人,以前没有,未来也不可能再有了。 生在这个时代,是伱的不幸。 内家早就大势已去,就算你有旷古绝今的天资,也无法违逆潮流、更没法一展所长,只能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同为武人,死在我手上,是你最好的结局。” “不幸?大势?” 叶横舟咀嚼着这两个词,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势已去?不,你错了。” 年轻人双手负后,背对无垠夜空,幽深瞳孔中亮起金光,就像两团融金色光焰,璀璨夺目。 纯阳真气如沸腾般燃烧起来,将叶横舟衬得宛如一轮自焰空烈境威凌人间,煊赫耀眼,霸绝现世的辉煌大日。 “我就是大势。” 他这话说得并不激昂,反而有种淡然自若的平静,就像在讲述一条日升月落般,不容置疑的绝对真理。 直面叶横舟的那对如火焰般燃烧的眼眸,就连朱笑嫣的强化义眼都有些难以负载,溅跃出噼里啪啦的电火。 年轻的武人向前踏出一步。 “我既来到,你们,便是大祸临头矣。” 听到这荒谬得近乎天方夜谭的话,朱笑嫣就像看了一个不自量力到,要用双手推翻天柱山的孩童,她本能地想要笑出声来。 这话,不叫狂言也不叫笑语,而是彻头彻尾的疯话。 说话的人,不是蠢也不是笨,而是彻彻底底的疯狂。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高手吗?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力量吗? 这些问题如浮光掠影般在朱笑嫣脑中闪过,她想要大声嘲弄叶横舟,以此证明,这小子此时的无畏无惧,只不过是无知无识罢了。 朱笑嫣这个年纪的人,见识过很多年轻的武林新秀。 她知道,这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都有一个特性,他们都很敢。 ——敢拼、敢斗、敢战。 ——甚至是敢死! 但年轻人的性子来得快也去得快,当他们认清现实,热血会很快冷却,敢也会很快变成不敢。 朱笑嫣本以为,叶横舟也是这种热血的年轻人。 可当看见叶横舟那沉着冷静的表情,和硬气得像是要撑起天地的脊梁时,朱笑嫣就知道,自己错了。 诚然,这个年轻人也有热血。 可他不仅有热血,更有斗志。 斗志的意思就是,别人都死心时他不死心,别人放弃时他不放弃,别人都绝望时他不绝望。 有斗志的人,血永远滚烫。 跟这种人说什么艰难困苦,那根本就是在放屁。 他天生就是一个战将。 所谓战将,就是以战为乐的人。 困局,反能激发他的狂烈。 挫折,反能促进他的志气。 逆境,反能催生他的豪情。 在很多年以前,朱笑嫣就意识到一件事: 像这样的人,可以被杀死、可以被毁灭,但绝对无法被击溃。 绝对。 言语无益,朱笑嫣深吸一口气,高耸的胸部起伏几下,她首次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后悔。 ——对这样危险的敌人,必须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杀。 ——孤身一人前来,何其不智也。 如果可以,朱笑嫣甚至恨不得呼叫广域轰炸,从物理上断绝叶横舟一切生机。 但随即,从这后悔中,又激荡出一股浓郁到不吐不快的强烈豪情。 就像被对面那个年轻人的热血感染了那样,朱笑嫣冰冷的机械肢体里,竟然也涌起一股幻觉般的热力与暖流,她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曾经的感触与感怀汹涌而来,她的脑子里像是有一簇火苗子灼热地跳跃着,冲击得强化耳蜗嗡嗡地响。 朱笑嫣舔了舔嘴唇,笑得无比明艳。 能与这种武人交手,就算战死,也足慰平生,不负所学! ——我果然,还是个武人。 认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后,朱笑嫣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激动、感动。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生而为人的感觉。 这种……活着的感觉! 这一刻,养尊处优十余年培养出来的雍容贵气,被烙印在骨髓里、深镌进灵魂中的武者本能彻底撕碎。 曾经屠戮一方,纵横武林,一夜连杀三十六名内家高手而得“罗刹”之名的杀神,终于苏醒了。 公司有什么目的,不会去管。 总裁有什么计划,不会再理。 罗刹太后朱笑嫣,就要尽情享受这独属于武人的逼命刺激矣! 朱笑嫣再次进击! 朱笑嫣左手钢锥般的五指簇起,点向叶横舟的胸膛,铁灰色义手在刹那间突破音速,尖锥形的激波云剧烈震爆。 钢铁手臂曲折发劲,这机械运作的过程里,竟有一种活物的生机与灵性,更打出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延绵感。 就像一条以群山为巢穴的庞然大蛇,每次从沉眠中惊醒、出击,都是延绵不知几千里的巨躯同时发劲,一气节节贯通,层层累积,最后才爆发出来。 在展示过机械异兽道的不和谐、不对称之后,朱笑嫣又拿出了第二重变化——由死转生! 佛门里有一出“顽石点头”的公案,说的是佛门高僧讲法,聚群石为徒,一番言毕,群石点头,意为佛法高深,能令死物也受教化。 而朱笑嫣这一拳岂止是要让顽石点头。 她是要让钢铁化作活的精怪、异兽,为自己去杀人夺命! 如果用工业发展来比喻,那朱笑嫣这一拳,就像是从机械化时代,一步跨越到了智能化。 这种拳法,又由她本人的神意所操控,随时可以再启变化、再生变数、再有变异。即使是在机械化外家高速发展的现在,能突破音障的武者也在少数。 而像朱笑嫣这种,在进行超音速打击的同时,还能蕴含数重变化的高手,更是绝顶中的绝顶,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 朱笑嫣引以为平生最得意之创作的拳法,固然能胜过世上九成九的武者,可摧毁世间一切坚城铁壁。 但却越不过叶横舟一双肉掌。 经过和两位顶级外家拳士的对决,叶横舟也意识到,鬼哭街机械化外家拳法,的确强横无匹,更拥有无穷潜力。 假以时日,这种拳法未必不能发展成类似《铳梦》世界的火星机甲术、《变形金刚》世界的赛博坦机甲术一般,适合机械义体、钢铁之躯的系统性武学。 可此时此刻、今时今日,这武学毕竟还只是方兴未艾、积累未足,并不能从传统武学的理论体系中脱离出来。 现在的机械化外家武者们,基本都是如樟贾宝一般,将义体当成对四肢的补充和补完,把改造人视为力量更大、速度更快的人类。 像朱笑嫣这种,能够突破思考盲区,将自己练成机械缝合怪的武者,是绝无仅有的。 事实上,这已经是划时代的发明与发现,若是外家拳法继续发展下去,朱笑嫣这个名字,一定会在拳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哪怕是以朱笑嫣的才情,在缺少大量实战经验的基础上,也无法从零到有地构建出适合改造义体、适用于超音速战的武学体系。 而——叶横舟不一样。 对神武天的武力侧强者来说,超音速战不过是交手的常态。 他们更是对这种状态下的种种作战情况,做过详细且完整的归纳,更加以分析,总结出了堪称无限领域最完美的战斗理论和作战模型。 这种资料,赤心早已通过磁场转动以心传心的能力,毫无保留地传进了叶横舟的身体里。 他更用几场简单快速的战斗,令年轻的武者,以最快的速度,将这种理论的应用在物理层面,刻进骨髓里。 首先,气走全身,精气相合,将肌肉纤维强化到犹如钢铁般,能够负载超音速战的极限坚韧状态。 其次,飞瀑真气遍布体表,将人体塑造成更符合流体动力学的形态,最大限度地减少空气带来的干扰。 最后,超感官——心神异力的极限运作,将感应范围缩小,换取将周身三尺,每一缕空气都纳入掌握的极端控制力。 三者合一,叶横舟浑身绽放出绚丽电光,靛蓝如海,已进入完全的超音速作战状态。 ——叶横舟·空中型! 超迈音速之战,于此爆发! 雄浑的气爆声,流淌的白色气流,狂猛的剧烈风暴夹杂在一处,以不可阻挡之势头狂涌而来,席卷、摧毁、碾碎周遭一切事物。 但这些因拳速而引发的物理现象还是太慢,太慢! 两位强者的身影,早在余波掀起前,就已化作两条光影,开始了第一次、第二次的对撞。 银灰与苍蓝两色,交相辉映,各自灿烂,弹指间遍布整条街道。 再次交手,朱笑嫣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她根本就理解不了,为什么叶横舟这个血肉之躯、肉体凡胎的内家武者,竟然跟得上自己的速度、接得住自己的变化! 如果说超音速作战是在暗潮汹涌的海底,做生死一线的激烈搏杀,那叶横舟此时表现出来的“水性”,简直就已超越了朱笑嫣的想象。 就像是、就像是,他原本就是一条生活在这片大海中的游鱼! 显然,在刚才的战斗中,叶横舟为了多见识一番朱笑嫣的独门拳法,并未使出真正的全力。 朱笑嫣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叶横舟的深厚内功和坚韧体魄,还可以用天赋异禀、天生神力来解释。 可如此丰富的超音速作战经验,又如何解释?! 这不可能! 哪怕他天赋异禀,又从哪儿去找一个同等级高手,陪他适应这种烈度的战斗?! 但这些杂念只是一闪即逝,叶横舟带来的压力,就让朱笑嫣不得不完全沉浸到这场正面攻防中,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任何多余的事情。 在找回曾经身而为人的感动后,朱笑嫣已经将状态提升到最佳。 她甚至感觉得到,自己已经用外家的机械化身躯,触碰到了那个本属于内家,神秘而玄奥的精神领域。 那被称为“灵觉”的莫名东西,配合高级义眼的全扫描功能,就让朱笑嫣能够感受到对方出手时的神意与杀气。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堪堪跟上叶横舟出招的频率。 意识到这一点,朱笑嫣贝齿紧咬。 澄澈蓝眸内漾过一抹莫名神色。 ——那是不甘。 不甘心。 我不甘心! 朱笑嫣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拳法,已在这前所未有的压迫下,突破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境界里,并且还在不断变强。 可哪怕如此,她还是能明显地察觉到,那横亘在两人之间,几乎不可逾越的差距。 不是拳技、不是功力、不是神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啊呀呀,比我这个经过全身改造的义体人,还要怪物吗? 是的,尽管拥有未经任何改造的纯天然血肉之躯,可叶横舟的表现,就比朱笑嫣这种经过全身改造的义体人,还要更怪异数十倍。 以至于朱笑嫣根本不愿意用“人”来称呼他。 她相信,如果的确有某种异于血肉的物质在这具身躯里涌动,那一定是战斗的精粹。 ——这完全就是一头为战斗而生的超级生物。 但面对这种前所未见的恐怖生物,朱笑嫣也未曾放弃胜利的希望。 在时隔十余年之后,她再次将自己放在了“弱者”的地位上,来思考如何击破叶横舟这个“强者”。 只能赌了! 向来谋定而动的罗刹太后心中,罕见地升起这样的想法。 下一刻,她却笑了出来。 笑容中充满洒脱和随性,却没有半分杀气,只有纯粹的好奇。 朱笑嫣想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她更想知道,对方究竟能否破这一招。 那就赌吧! 赌对方跟不上自己在刹那间的爆发! 就以先前交手的情况来看,对方的应变虽灵动,但在瞬间爆发的速度上,还是有所不足。 这就是自己唯一的胜机! 火星机甲术,出自《铳梦》 而第二种赛博坦机甲术,也出自变形金刚的原设,没错,这些大机器人还真的会武术,而且是分门别类的系统性武学。 有类似内功,能够激发出能量闪电的守气道。 有能够借力打力的绝学,离散术(是消力,而且是纯度极高的那种!) 有类似外功横练,强化体魄的钢铠法。 就连纯粹的攻击手段,也分为豪快的角斗技和专打弱点的破晶击。 (本章完) 第51章 傲气面对万重浪(二合一) 第51章 傲气面对万重浪(二合一) 叶横舟·空中型虽然能够进行超音速打击,但那只是在贴身近战,要不遗余力将对方彻底压垮时,才能短暂爆发的巅峰状态。 只要进入这状态超过十五秒,叶横舟的飞瀑真气就会消耗殆尽,难以维持气动布局。 接着,空气带来的摩擦会令他全身起火,肌肉骨骼也会因再强大的过载压力,逐渐分崩离析。 但在这十五秒里,他就有信心将朱笑嫣彻底击溃、击败、击杀! 何须十五秒? 我只要五秒! 首次以空中型出击的年轻武人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这样的自信。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 第四秒,两人已交手数百招。 叶横舟的打法很直接、很简单,就是来来回回地使出一路最基础的“飞瀑怒潮”,没有任何冒险的决策,突出一个稳扎稳打。 完全是朱笑嫣怎么打来,他就怎么接住,继而反击回去,始终是游刃有余、轻描淡写,但朱笑嫣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因为两人每次交手带来的反震,都沉重得足以隔着一辆装甲车,将里面的驾驶员震成一地肉糜。 反震劲力不断累积、叠加,一百招以后,就连朱笑嫣这一身最高级的强化组件,也逐渐开始颤抖、崩裂、破碎。 这说明,叶横舟已完全控制住了战斗的节奏。 因为在方才试探性的短暂缠斗中,叶横舟已意识到朱笑嫣的机械异兽拳法,究竟有多么奇诡,所以,一旦决定痛下杀手,他就要将变数减少至最小。 叶横舟不出任何需要蓄力的绝招、也不用任何会露出破绽的奇招。 他就是要以本身丰富的超音速作战经验,和更强横的体能与功力,硬生生将朱笑嫣震毙,不让这位武学智慧超凡的罗刹太后,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即使是在无声无息的超音速之战中,朱笑嫣也仿佛听见了义体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 以她的机体强度和力量,在极限加速的状态下,最多只能维持十秒。 叶横舟高强度、高密度的打击,更是将这时间极度缩短。 为了跟上叶横舟越来越快的出招频率,朱笑嫣已经舍弃了一切拟人的伪装,展露出自己超脱人形躯壳的异类本质。 被打烂手掌,朱笑嫣就从手腕中弹出高周波刀刃,继续横斩。 被捏碎手腕,她便把小臂当做钻头,再次打出鹰爪钻劲。 被折断小臂,她还能启动紧急解除阀门,将残存的臂膀当暗器发射出去。 以这种不顾损耗、不计代价的顽强坚韧,朱笑嫣终于撑过了第四秒。 ——可若没有改变,她注定顶不住下一秒的汹涌攻势! ——不过胜负将分之时,正是朱笑嫣等待已久的机会。 下一招,朱笑嫣身心前所未有的集中。 她抬起右手,在近距离硬抗了叶横舟一击飞瀑怒潮的爆发,以整条右臂彻底毁灭,半个胸膛破碎、左腿断折为代价,借势拉开距离,获得了片刻喘息的空间。 她要干什么?! 叶横舟心念电转,眸光中带着兴奋,继续向前追击。 来,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在这牺牲半个身子,才争取来的短暂时间里,朱笑嫣唯一完好的右腿反曲用力,向上一弹。 她残缺的身子骤然翻起。 如暴浪狂潮般的电光劲气中,乍现一条狭长银光。 银光如剑,劈开浪潮,直刺叶横舟。 那不是剑。 而是从朱笑嫣脊柱里射出的长鞭。 这条长鞭由数十条金属丝绞合而成,表面布有细微的高周波刀刃,锐利非常。 用这种鞭子抽击,就算是将数架重型机动装甲叠在一起,也会被轻松斩开,就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轻松。 这是壮士断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充满有死无生、舍命相搏的杀性与阴森诡秘、凶险莫测的毒辣。 就好像是一只潜伏在九地之下的钢蝎,直到此刻才从土中突然杀出,打出决定胜负的一击。 这一招不仅有生命,更有灵魂! 正是朱笑嫣的绝杀秘式。 机械异兽道·倒马桩! 弱者想要胜过一个在多方面都领先于自己的强者,策略说穿了很简单,无外乎“扬长避短”四字而已。 朱笑嫣深知自己与叶横舟相比,唯一的长处,正是这具无惧损耗的改造义体。 众所周知,血肉之躯和机械化人类,有着决定性差距。 即使是如叶横舟这级数的武者,只要重要器官受损,战斗力都会不可控制地下降。 可对全身都是武器的机械化人类来说,失去四肢完全不算问题。 又何止是四肢? 在朱笑嫣看来,除脑部以外,其他的器官都是一次性使用品,只要脑部无损,胜负就尚在未定之天。 朱笑嫣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自己的残缺当做武器,赌上一切,在刹那间转守为攻。 她更要反败为胜、由死转生!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杀局。 可叶横舟毫无惊色,也无惧怕,更无退意。 ——因为那终究只是几乎。 他有信心,也有能力,把握住这“几乎”中存在的细微空隙! 事实上,极限运作的心神异力,早已捕捉到朱笑嫣出手前的种种迹象。 这位外家天才虽也已触及神意领域,但跟叶横舟这种精气神皆有所成的六边形武者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正是这种预读,令叶横舟能够提前做出反应。 他不再试图维持包裹全身、呈气动布局的护体外罡,而是将足以再维持十秒“空中型”的飞瀑真气,尽数凝聚于右手。 叶横舟扬袂翻袖,右手五指并拢,向前平伸。飞瀑真气奔泻涌出,凝为一片绚烂光幕,当空劈落。 他就像是从袖中拔出了一把煌赫雷刀,光华流转、璀璨夺目,却又充满森然凛冽、锐不可当的清寒冷意。 正是飞瀑掌·狂潮辟野! 与作为基础招式,专走刚猛暴烈一路,直来直去的“飞瀑怒潮”不同。 “狂潮辟野”这一招,诀窍就在一个“辟”字上。 辟,就是劈。 想练成狂潮辟野,就要将犹如烈马奔驰、狂野难驯的飞瀑真劲,用本身神意凝成一股、一线、甚至是一丝,再以运刀手法劈出。 为将性质极端暴烈的飞瀑真气压缩、凝练,叶横舟不知道炸了多少次,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连半边身都给电成焦炭。 也正是这样凶险的修行,令他将“狂潮辟野”真正练进了骨髓、练成了本能、更练出了灵性。 心随意起,念发气到,就像有种无形的引力,牵引着两者一般,“倒马桩”再快,也逃不过叶横舟这提前蓄势、应机而动的一掌。 朱笑嫣的半截身子摔在地上,她却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扬起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见证这一切。 雷光一闪。 银鞭断裂。 直到此时,追逐着电光的雷声才姗姗来迟。 连环惊爆无远弗届地荡开,尖锥形的白色激波云化作肆掠的风暴,席卷四野无人处,大地碎裂、林木摧折。 这场超音速之战,彻底落下帷幕。 罗刹太后,败!风暴中,叶横舟收回右手。 就算以他如今的体魄,都难以承载如此暴烈的真气爆发,整条右臂的肌肤都被电成焦黑一片,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可叶横舟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小伤,他甩了甩右臂,回想着刚才的战斗,却只能由衷道出两个字。 “厉害。” 即使是在叶横舟生平所遇之生死大敌中,朱笑嫣也是最有创造力和才情那个。 她是在没有任何前人可以参考的情况下,从旧武学的思想禁锢中,硬生生挣脱出来,创造出了属于自己、更属于整个改造人群体的全新机械化武学。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外家机械武道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性的转折时期,往下究竟要走怎样的路,谁也不知道。 这位红发女子身上,或许就肩负着为整个武学时代探路、为机械化外家拳开路的重大历史使命。 可她今天,已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罗刹太后勉强扬起头,遗憾道: “真想知道,机械外家拳法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样子啊……可惜,没有机会了……” 残损喉咙中振出的嗓音,就像是用砂纸摩擦铁石,尖锐而又沙哑,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哽咽。 朱笑嫣突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可无血无泪的改造人,又哪里来的眼泪呢? 就在这时,刺耳的鸣笛声骤然从远方响起。 可以看见,漆黑如墨的天幕里,浮现出一团强烈光芒,映照出冷冽森寒的钢铁躯壳,向地面投射出阴影的轮廓。 那是一辆重型飞行器。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朱笑嫣抬起头,再次与叶横舟对视,眸中流露出真切的惋惜。 在精神上完成突破,以武学触及到灵魂之秘后,在朱笑嫣心中,已没了内家和外家之分。 她只为自己以往的肤浅而感到可笑。 武学之道,浩如烟海,狭隘的门户之见,只会让自己固步自封。 可笑可笑,若能早一点理解到这个道理,该有多好。 而接下来,这个资质禀赋和武学智慧,都要胜过自己的对手,也要死在公司手里了,这怎能不让朱笑嫣叹惋。 她渐渐恍惚,就像看见了叶横舟在炮火轰炸下血肉横飞、四分五裂的场景,发出梦呓般的痴语: “武人死于枪炮,何其遗憾。” 罗刹太后,就此战死。 叶横舟转过身,凝望天穹降下的敌人。 他知道,如果说和樟贾宝、朱笑嫣的战斗,还算是武人对决的话,那紧接着要来的,便是真正的战争。 叶横舟深吸一口气,饱提真劲,浑身再次亮起耀眼的光芒。 但这次并非是渊深如海的靛蓝,而是辉煌绚烂的鎏金。 纯阳真气贯通周身,初如山中溪涧,从筋肉瀑布顺流而下,在大小关节血道中越滚越大,渐成巨流。 辉煌金光透出体表,在肌肤表面呈现出流动的质感,这光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浓郁生机,像是在皮肉下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坚韧气膜甲胄。 这正是叶横舟的第二种作战姿态。 ——叶横舟·强力型。 不同于由飞瀑雷劲推动,追求极限速度和瞬间爆发、专为高手对决而设计的空中型。 强力型的思路,就是将真气与肉体进行深度结合,最大化地提升防御和持续输出,最适合用于持续作战。 捕捉到这里迸射的光芒,固定在飞行器两侧的机枪立刻开火。 源源不断的金属弹链宛如神灵从云端挥落的惩戒之鞭,要将一切反抗者碾为微尘。 叶横舟足掌一碾,身形化作一道金色虹光,躲避开去,两条蜿蜒前进的钢铁长蛇极速窜动,将地面打得一片糜烂,烟尘四起。 见对方如此滑不溜手,重型飞行器机头向下倾斜,发射出四枚小型导弹。 导弹拖曳着长长的尾焰,落在叶横舟前方,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将地面烧融出四个大洞。 烈焰吞天,焚风席卷,恐怖的冲击迸发,掀起层层叠叠的气浪涟漪。 两架重机动装甲从飞行器中降落,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支装备齐全的改造人小队。 这种“步坦协同”的打法,一向是公司私军的最爱。 钢铁巨人脚踩破碎的大地,沐浴着火焰与冲击,向前迈步,手持重型火炮,为所见一切带来平等的毁灭。 改造人小队的战士们,也手持各种武器,向前方进行密集射击。 这些久经战阵,也对付过机械化外家武者的老练战士们很清楚,要解决这种具有超强机动性的对手,就是要用火力进行广域覆盖。 就在此时。 一架重机动装甲骤然一晃,驾驶员只觉得脚下地面好像正在震荡,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地底深处钻出来! 轰然一声,一道金色人影破土而出,一掌印在机动装甲的腿部。 正是叶横舟。 他早在导弹来临前,就用一招“纯阳贯地”击穿地面,整个人潜入地底,完全规避掉了对方的攻击。 现在,正是还击的时候! 炽热真气将厚重的外层装甲硬生生烧穿,掌力更是如澎湃海潮,一波又一波地向机甲深处渗透、震荡。 驾驶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操作,就被这股渗透进迫得内脏破裂,嘴角溢出鲜血,死的无声无息。 失去操作者后,庞大的钢铁巨人颓然跪地,电火从装甲缝隙中溅跃而出,指示灯一盏盏熄灭,断裂的电缆裸露在外,散落一地。 叶横舟转身,再次拍出“纯阳一气”,纯阳真气凝为一道璀璨金光,正面击穿了另一架重机动装甲的驾驶舱。 清脆的破裂声中,血液随电缆飞溅出去,整具机甲轰然倒地,烟尘四起,叶横舟的身影从烟尘中纵起,双掌蕴着灼然金光,向惊恐的改造人小队杀去。 当他正在地面大开杀戒时,高空也炸开一朵绚烂火光。 重型飞行器就像是折翼的鸟儿,带着滚滚黑烟,朝着大地坠落,转瞬引发出更剧烈的爆炸。 爆炸声中,又响起一阵嘹亮、高亢的歌声。 “傲气、面对万重浪” “嗯?” 叶横舟转身,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却见一条穿着火红戏袍,带着脸面具,手持巨大发射器的身影,从黑暗中杀出。 他抛去手里的巨大发射器,从背后抽出一杆长枪,长枪点扫如龙,转眼已夺去三人性命,宽大戏袍翻飞间,隐约可见强化型外骨骼的轮廓。 而这歌声,正来源于他腰上挂着的音响。 “热血、像那红日光!” 虽是在激战中,叶横舟也忍不住朝他竖起根大拇指。 “有品位。” 那脸人也朝他点点下巴。 跟天哥进行一波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py ps: 这一更是还昨天的。 感谢书友陈事越明的打赏 (本章完) 第52章 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 第52章 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 桑城义肢公司大厦。 总裁办公室。 这是一间装修极其古色古香的房间,紫檀雕成的虎、墨笔绘成的龙,四壁还挂着鲸油点成的长明灯。 与时代严重脱节的房屋正中,悬着一面立体光屏,屏幕里正在播放一段最近在网上很火的视频。 火光冲天的破碎世界里,两架重机动装甲正在用火炮泼洒毁灭。 跟在机动装甲背后那支小队的武装,也是精良到近乎夸张的地步,除去手中的轻重火力外,他们每人的身体里,都满载着各种强化插件,人工肺叶、皮下装甲、钛金骨骼…… 这么一个战斗编制,若是用在城市里足以镇压一个街区的暴乱。 或者说——将整个街区彻底血洗。 这并非是臆想或假设,而是曾多次在实战中得到验证的真理。 可就是这样强横的兵力,在那个浑身包裹在金光里的人影面前,却脆弱得和沙滩上的城堡没什么区别。 “它”只是轻轻一动,便摧毁了两架造价不菲的重动力装甲,再一闪,就已夺走了数条士兵的性命。 一发火箭弹从黑暗中射出,令悬在空中的重型飞行器也坠毁于地。 最后,屏幕在一轮强劲音乐中,彻底陷入黑暗,那是似乎一首很旧的歌。 吴荣成强忍怒气,用指节敲击着身前的茶几,一下又一下,沉闷响声回荡在办公室中。 “樟贾宝倒也罢了,可就连朱笑嫣都搭了进去,这绝不是那群丧家之犬的手笔。” 虽然看不起樟贾宝、朱笑嫣这些,身上还带着旧时代帮派烙印的青云帮老人们,但吴荣成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即使是放眼整个世界,这两名外家拳宗师的单体战斗力,绝对称得上“顶尖”二字。 尤其是朱笑嫣。 这位罗刹太后自昔年与孔涛罗一战落败后,便潜心研究武学,这些年来的进境,已让吴荣成摸不着深浅。 可就是这么一位大高手,却依然倒在了昨夜。 也正是朱笑嫣的死,让吴荣成真正意识到了暗处隐藏的威胁,甚至是危机。 他扯了扯领带,眸中绽放出凌厉的凶光。 “这段视频凌晨才传到暗网的,早上就已经出现了以此为主题的超梦片,背后一定有人捣鬼,咱们内部,也有人不干净。” 吴荣成转过头,看向目不转睛的刘豪军,自从回到公司后,这位总裁就一直沉默寡言,颇有种疏离淡漠之感。 “总裁,你说,是不是荒坂那边要有动作了。 最起码,视频里这种武器,就绝对不是一般公司能拿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忍不住骂道: “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即使在漫长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激战,更见识过层出不穷的新奇武器和改造义体,但吴荣成还是想象不出,那团金光下,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体大小的玩意儿,怎么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难道德川重工的改造忍者计划,真的成功了? 还是掌世公司的纳米机器,开发完成了? 刘豪军就像没听见吴荣成的话一样,他只是看着屏幕,轻轻鼓掌,那张如王侯公子般的俊逸面容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叹。 “好俊的功夫。” 可就连这种赞叹,也呈现出一种事不关己的疏淡,就像是成年人看着孩子操作自己儿时喜欢的游戏,一次性打出最高评价后,情不自禁发出的赞赏。 而赞赏之后,他也要重回自己的生活里,赞赏就到此为止,没有更多其他的意味。 “功夫?” 吴荣成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伸手指向那团如火焰般燃烧的金光。 “这是功夫?!” 他猛地一跺脚,转头看了眼周围,才压低嗓音,不无担忧地道: “总裁,你是不是又……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听那个混蛋,亲自做这种实验!” 这些年来,哪怕刘豪军已用一个又一个初听起来天马行空、匪夷所思,最后又被证明是无比正确的决策,证明了自己的高瞻远瞩,终于让吴荣成心服口服。 可他却始终无法明白,总裁为何要亲自进行“魂魄转写”的试验,还把自己弄至如此境地。 但这个问题,刘豪军注定不会给出解释。 他只是轻轻一笑,站起身,摆摆手,轻松自在地道: “我没事,伱不是内家武人,看不明白也很正常。” 回忆起那视频里的内容,刘豪军眸光深沉,叹息道: “能死在这种武人手上,朱笑嫣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这他妈怎么可能是武人?! 总裁的疯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再这么下去…… 吴荣成将脏话吞进喉咙里,皱起眉头,心中忧思更重。 现在的桑城义肢公司,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关键时期。 在这个世界,人工义体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可以通过改造手术,替换掉人体内除了大脑外的所有器官。 之所以不能替换大脑,就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完成对“人类意识数据化”技术的攻克。 粗略完成的“魂魄转写”技术,虽然能将人类的思想、记忆、意识,数据化后进行转移,可在转移过程中,却总会出现名为“脱魂燃烧”的神秘自燃现象,令被转移者的大脑出现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魂魄转写”并不能转移完整的人类意识,最多只能将一些残存的情感、感受,转移出去,且完全看不到实用化的希望。 但刘豪军却认为,这项技术有相当大的潜力,力排众议,将整个公司半数的收入,交给一个外号为“左道钳子”的疯狂科学家,让他进行研究。 这个曾经的电脑神经学权威、魂魄转写研究的第一人,在刘豪军不遗余力地支持下,真正做出了成果。 甚至可以说,真正投入市场,进行实用,也只是时间问题。 精神与肉体的分离一旦完成,人类将真正实现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从此走上一条崭新的进化之路。 可想而知,这种技术实用之后,所带来的收益究竟会有多大。 无独有偶,荒坂集团同样也在进行“人类意识数据化”的研究,两家虽然以此为由,展开了深度合作,交换了众多实验数据。 可在暗地里,竞争却是越发激烈。 甚至是惨烈。 吴荣成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器量和气魄,绝斗不过荒坂家的秃鹫们。 所以,这场竞争、斗争,甚至是战争,都需要刘豪军来把控。 在吴荣成思考时,刘豪军已走到落地窗前,望向身下的世界。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高耸入云,绚烂的霓虹灯光浓郁如水,流淌在城市的缝隙间,宛如架起了一座由色彩编织而成的彩虹桥,梦幻绮丽。 悬浮车穿梭于彩虹桥上,将这片光之洪水传播至大江沿岸各处,以外滩为中心的旧城沉浸在死寂的黑暗中。 绚烂光影映在刘豪军的漆黑眼眸中,就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燃烧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老吴,该怎么做,你拿决定吧。” 吴荣成惊愕抬头。 —— 解决掉这批追兵后,脸人揭开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容。 “我是来小梁喊来接应你的。” 他环视一周,眼中带着明显的讶然和惊色。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饶是男人已有非凡的眼界与见识,他也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人,是怎么练出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的。 叶横舟摇摇头,双手抱拳,真诚道: “如果没有朋友仗义出手,天上那玩意儿,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麻烦。” 叶横舟看得出来,男人身上并没经过任何改造,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内家武者,所以他说自己跟梁力为有关系,叶横舟一听就信了六分。 至于剩下四分…… 叶横舟把目光转向他的枪,露出一抹怀念神色。 “这是杨家枪吧,好久没看过了。” 能将杨家枪发挥到如此境地的武人,一定不会跟这群泯灭人性的畜生同流合污。 男人的内力在叶横舟看来,不过是南宋江湖二流水平,可他却能完美利用这具外骨骼,爆发出不逊色于一流高手的杀力。 看来,这个世界的内家武者,为了对抗机械化外家,也有求变求新之举。 叶横舟心念如电转。 男人矜持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走吧,先回去,咱们边走边聊。” 在说话间,他已脱下戏袍和外骨骼,将长枪拆为三截,装进一个便携式的伸缩包里。 叶横舟跟着这个自称为“油炸鬼”的男人,在旧城区里穿过大街小巷,一路上,油炸鬼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不断找叶横舟攀谈,打听他的来历和师承。 对这些问题,叶横舟只是付诸一笑。 油炸鬼也是老江湖了,知道交浅言深的道理,见叶横舟不愿透露,也就不再坚持。 反正无论如何,对方都是一个敢摆明车马,跟刘豪军刺刀见红的内家武者。 ——油炸鬼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不知道绕过多少弯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圆筒形的建筑前。 这里的房屋极为狭窄,如笼子般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就像一圈拔地而起的巨型囚笼。 这形状、排布让人光是看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想而知,若是住在里面,会如何压抑。 即使是在普遍贫穷的旧城区里,会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底层中的底层,就算是匪帮渣滓们,也轻易不会涉足这种毫无油水可捞的地域。 一路走来,叶横舟看到很多人挤在一个公共水龙头前,为了这一点水资源,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都要动起手来。 注意到叶横舟的目光,油炸鬼叹了口气,为他解释起来。 原来,由于这些年来,不加节制地排放,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水源,都被有害物质所污染,而能够直接使用的净水,则被桑城义肢公司牢牢掌握在手里。 在那群上层人的索取下,分配到旧城区的水资源,本就是少之又少,而其中能够供给到这座城寨的,就更少了。 每天因为缺水而横死街头的贫民,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因争夺水资源而惨死的,那就更多了。 事实上,又何止是水呢? 食物、医疗、衣物,在旧城区里,一切生活必需品都能卖出高价,但这些东西是真的短缺吗? 无非是提高价码的手段罢了。 哪怕旧城区里这群人,已经活得凄惨无比,也还有人想从他们枯木般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骨血。 这些事,油炸鬼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是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味道。 叶横舟脱口而出: “草他妈的。” 油炸鬼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叶横舟坦坦荡荡地道: “我看不惯这种事,现在又没法立刻去找他们算账,只得先骂上几句,让心里舒坦些,痛快点。” 油炸鬼点点头,表示理解,却又劝道: “小兄弟,这种事在这里,到处都有,你也还是别太激动了,容易伤身。” 油炸鬼这话说得有些冷漠,却又带着无奈,曾经的他又何尝不是个热心肠、热血人? 只是经历太多挫折、受过太多伤害,这份热也就变成了冷,哪怕是帮人、助人、爱人,也依然是冷冷清清、淡淡漠漠。 就算动心动情,也要动得无声无息,面如平湖,让人瞧不真切,以免给伤得更深、害得更狠。 就算是像他们这种有坚持、有底线、有道义的人,很多时候也免不了闭上眼,不去看、不去管这些惨绝人寰的事。 可叶横舟不是他这样的人。 他一向认为,既然心中有不平、不甘、不痛快,就要释放,就要发泄,不必装得若无其事、更不必强自忍耐。 人生在世,就是要大哭大笑、大闯大闹,才不算是白活一遭。 所以,叶横舟听了这话,只是摇头,理所当然地道: “是,我是管不完天下间的不平事,但我知道,有些事就是不应该、不可以、不能够,看到这种事我就难过、生气。 这感觉我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要我说,也不应该控制,难过就要去改变,生气就要做事,这是我能走到今天的理由,也是让我能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最后,他总结道: “所以,我认为,我不需要改也不需要变,要改的是这个世界,要变的是这个世道。” 痛痛快快地说完这番话,叶横舟只觉得身心舒畅,油炸鬼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有些羞愧,有些感慨,更有激赏。 就在此时,一对夫妇从楼上联袂走下来。 叶横舟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这还是他降临此世以来,第一次看到功行如此淳厚的内家武人。 其中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苍老男人看着叶横舟,忍不住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锋芒毕露,让我这样的老头子,都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了。” 始终挺直着胸膛,叼着一根烟的肥胖女人冷笑一声,不屑道: “你的确该无地自容。”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老伴,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你这辈子,什么时候像人家这么硬气过?” 男人露出讨饶的表情,女人也不再理他,只是望向叶横舟,点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从胸膛里振出极其浑厚的嗓音。 “年轻人,你不错,很不错,上来吧,咱们聊聊。” 德川重工、掌世公司,出自《合金装备》系列世界 (本章完) 第53章 终极杀人王 第53章 终极杀人王 跟着中年夫妇走进一间小屋,叶横舟这才知道,整座城寨都是他们夫妻的产业,所以这里的人都称他们作“包租公”、“包租婆”。 包租婆虽是女子,却极具气魄、颇有气势,眼中激荡着永不熄灭的斗志,头发披散如狮鬃,叶横舟从未见过她这么年轻、这么热血的老婆婆。 她的嗓音浑厚如群山回响,又有破瓮裂缸般的锐疾。 包租公则是惯常佝偻着身子,说话也是温文尔雅、悠哉悠哉,不像内力深厚的武人,倒像是教书的好好先生,又像是个在公司里受气的小职员。 他们一见叶横舟,也吃了一惊。 非同小可的一惊。 包租公眼中带着诧异,想的是: 神行机圆、无懈可击。 包租婆脸上挂着欣赏,想的是: 豪情胜慨、少年意气。 无论如何,尽管只是初见,他们都已给惊住,甚至是惊艳。 上了二楼,进到小屋里,三人围着一张小木桌坐下,叶横舟率先开口: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这次来,就是要把有些东西,改上一改、变上一变,不知道,两位前辈何以教我。 或者说直白点,要想搞一搞这个什么批公司,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叶横舟的讲话风格和他的战斗方式类似,堂皇正大、硬打硬进,丝毫不给人闪烁其词的空间。 看着叶横舟毫无迷茫、目标明确的眼睛,包租公和包租婆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惊。 ——这年轻人,好横的脾性。 来的时候,叶横舟就想明白了,以他的能力,想要在四十天之内颠覆这个掌握整座城市的庞大公司,就像蚂蚁想扳倒大象。 诚然,在常人听来这完全是天方夜谭,但以他的武学智慧来看,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要每次出击都足够精确、精准,就算力量再小,也足以致命。 想要做到这一点,叶横舟首先就要了解这头大象的身体部位、器官分布。 作为武力侧轮回者,他收集信息的能力并不算强,想要得到这个情报,就必须求助于当地的反抗势力,也即是梁力为这样的青云帮残党。 但在收集情报的同时,他也要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立场,叶横舟相信,对面这两位内家高手还瞒不过自己的心神异力。 包租公敲击着桌面,眯起眼,问道: “小兄弟,我想问一句,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包租婆又点起一根烟,在氤氲的烟雾中,缓缓点头。 叶横舟笑了。 “我这个人的脾气一向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帮人如此,杀人也是如此。这个答案,前辈还满意吗?” 包租公的感慨中,隐含着劝诫之意。 “路见不平,拍案而起,杀人如草芥,少年人,你这脾性太暴烈、太极端。” 叶横舟不以为忤,拱手道: “晚辈一向认为,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永远没有中间的路线。所以,该杀的,我一定要杀,我不怕极端,只怕还不够极端。” 包租婆不像包租公这样委婉,她直接长叹三声。 “杀气太盛!杀孽太重!杀性太深!” 她的叹息浑厚激越,像三声长笑。 叶横舟却仍然安坐不动,面色如常,只把包租婆的叹息当做拂面清风,又像是当做了对自己的夸赞。 见他不为所动,包租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怜惜,诚心劝道: “年轻人,像你这样做事,容易耗尽福分,横遭噩运。” 叶横舟突然哈哈大笑。 他的声音像燃烧的火,热烈而温暖,震得四周家具都摇晃起来。 “老实说,噩运我这辈子已行得惯了,好运反而不习惯,所以,不论运势如何,都拦不住我去斗、去战、去杀。” 他的脸上骤然绽放出意气风发、激越飞扬的光彩。 那是一张充满斗志的脸。 那是一种可以衍生无穷力量的神情。 这种人物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万夫莫敌、千军辟易的绝世神将。 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在现在这个武道势微的年代,又到哪里去磨炼出这种气度、这种气魄? 不论如何,两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这年轻人,早已下定决心。 包租婆长吸一口烟,接着两条长龙般的烟柱从鼻翼中钻出,柔云似的烟雾弥漫在整间店面中,她一锤定音地沉声道: “好,那伱就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干票大的。” 包租婆说这话时,满是横肉的脸上现出凶相,满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匪气,却令叶横舟感到分外亲切。 一语落定,三人相视而笑,心头温暖。 同为内家武人,他们自然要先交流一下各自的武学。 叶横舟左手运起飞瀑真气,攒簇出一团雷球,右手运化纯阳真劲,捧起一团金阳。 看着这气劲凝形的一幕,饶是夫妻二人都是内家武道硕果仅存的宗师级人物,也是不得不震撼。 包租婆一下子咬断了烟嘴,包租公更是将胡子都扯下来数根。 饶是如此,他还是盯着这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真气,看得目不转睛。 和出身少林的包租婆不同,身为武当弟子,精研太极拳和阴阳二气的他,就比任何人都清楚,光是要这两股真气共存,就已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遑论是将其同时激发,并且用于实战? 包租公激动得拍着桌子,痴性大发,简直恨不得将脸都贴到叶横舟的手背上,近距离观察这可谓是颠覆武学常理的一幕。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还能坚持内炼修身之道的内家武者,都有非凡执着,像包租公这种,在内家武道上,近乎登峰造极的强人,更是如此。 叶横舟见包租公如此兴奋,只是一笑,虽然他自己也未能将两门掌法练到巅峰,没办法传授出去,却可以将自己凝练两种对立真气的经验倾囊相授。 一时间,包租公简直是听得如此如醉,手舞足蹈。 而对修炼少林武功的包租婆,叶横舟也将自己用内力锻炼体魄的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出去。 他知道,此世武人之所以运起内功后,肉体会难以负载,就是因为缺少横炼体魄的法门,无法做到真正的内外兼修。 这本是外家肩负的历史使命,可奈何,机械化改造技术的冲击,令外家的路子迈得太大,在这个只用改造就能获得钢铁身躯的年代,又有谁会费尽心机地去研究如何将人体锻炼得更坚固? 这是时代发展带来的不平衡。 一番交流后,三人关系亲近许多,两夫妻也为他介绍了此世内家武道的发展。 虽然外家武道乘着机械化改造技术的出现,而平步青云,远远将内家武道甩在身下,但这并不代表着,内家武人不能利用这种技术来战斗。 说到这里,包租婆微笑道: “内家是修身之道,若要斗战,外用的手段五八门,有些时候,内家武人用起枪械,反而比改造人更加防不胜防。” 事实上,如果论驾驶载具和使用武器,精修内功和神意的内家武人,反而比起一般的改造人都更有优势。 只因目前的改造,还未能深入到大脑中,而内家武功练到深处,却能锻炼人脑的机能。懂了,把自己练成newtype嘛。 叶横舟想到油炸鬼的外骨骼和火箭筒,不自觉地点头,他又看了看两人有些期待。 就是不知道,这两位的“外用”手段,又是怎么样了? 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后,三人关系越发密切。 叶横舟这才知道,这两夫妻并非是曾经的青云帮帮众,而是出身分别出身武当少林的名门弟子。 他们本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却因内家武道的衰落、厌倦了争斗等因素,选择淡出江湖,隐居桑城。 叶横舟奇怪道: “既然如此,那两位前辈又是为何要插手这些事?” 包租公轻描淡写地回道: “青云帮老帮主对我们有恩,还他这份恩情而已。” 叶横舟顿时了然。 旧时代的武人,往往将恩与义看的很重,就像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种人呢。 包租婆转而回答叶横舟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开口道: “你刚才那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桑城义肢公司的确已经足够壮大了,但这种壮大,并非是开枝散叶的繁荣,而是强干弱枝的畸形局面。 公司一切事务都由刘豪军和他的心腹吴荣成把持,尤其是刘豪军,虽然厌恶这个人唯利是图的作风,但如果没有这位总裁,桑城义肢公司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可成也刘豪军,败也刘豪军,这个董事长兼总裁,实在是太过英明神武,以至于让公司里,根本没有第二人的权威能够与之比肩,他也并没有培养任何继任者的打算。” 对“去哪里、杀谁、杀几个”这种事,叶横舟一向有种超常的敏锐,他本能地接口道: “意思就是,如果我们能找到机会,刺杀刘豪军,桑城义肢公司的崩溃,就在旦夕之间。” 包租婆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道理,不仅咱们知道。 桑城义肢公司这些年来的发展,早已影响了诸多超级公司的蛋糕,暗地里,针对刘豪军的刺杀行动,不知道有多少起,但到头来,还是波澜不起、水波不兴。” 包租公补充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刘豪军之所以能屡次从刺杀中保全自身,就是因为,他的贴身保镖里有一名神秘高手。 当年这名高手甫一出手,就屠掉了在魔都黑道界威名赫赫的‘天残地缺’组合,他也从此被冠上了‘终极杀人王’的绰号。 据我猜测,此人实力恐怕还在青云帮原来的两大堂主,樟贾宝、朱笑嫣之上。” 怎么他妈还有终极杀人王的戏份。 我草,主神到底把我弄到什么世界来了?! 这就是非常规试炼任务的难度? 再联系起眼前这两人的形貌,叶横舟的面容就变得无比古怪,他忍不住问道: “那这位终极杀人王,曾经是不是号称火云邪神,使得一手好蛤蟆功?” 包租公摇了摇头。 “此人来历神秘,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会在刘豪军深陷危机时出手,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擅长什么功夫。” 包租婆直戳了当地道: “什么狗屁杀人王,要我说,根本就是刘豪军自己出手,捏造出这么一个人来,混淆视听罢了。 以他的资质,就算是重新开始学习机械化外家拳法,又有什么难的?” 包租公颔首,缓缓道: “这也不无可能。” 他们都知道,曾经的刘豪军是何等惊才绝艳,天赋才情,都还要在戴天流的骄傲,“紫电掌”孔涛罗之上, 他只是为了更好处理帮中事物,才抛弃了内家武学,做了机械化改造,加装脑机接口。 可若说这样一个武学天才,由从头学起外家拳法,以改造身躯重走武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横舟却摇摇头,说出一番违背两人常理的言语。 “的确有可能是他本人出手,但据我所知,他还是一名内家武者。” “这不可能。” 包租公斩钉截铁地摇头,包租婆摇头道: “那些塞满半导体和电线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运使内力?” 他们的话语中甚至带着些被冒犯、被亵渎的愤怒。 在传统的内家武者看来,那些将人体和机械界限混淆的家伙,根本连心灵都已经机械化,根本不配染指神圣的武学领域。 在《鬼哭街》世界中,改造人和内功不能兼容,是一条铁律。 因为机械化的外家武者在进行改造后,已经失去了经脉、穴道的完整性,连运使内功的基础条件都已不存,自然也用不了内家的武学和内力。 叶横舟反问道: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种义体,是完全模仿人体而造,只用生物材料和强化陶瓷进行补强呢?” 夫妻两人同时一滞。 虽然亟欲反驳叶横舟,可过往的经验经历都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有这种义体的话,练出内力,也并非是没有可能的事。 的确,改造人因为失去带有神秘力量的器官,无法练出内力,可刘豪军所使用的义体,虽然使用了人造的素材,却彻底模仿了人体,并不是使用任何机械驱动。 没有使用任何的电子设备和金属零件,纯粹以强化陶瓷和生物材料构成的身体,将正常人类体内的所有器官、经络、穴道,都完美地再现了出来。 这就是《鬼哭街》世界中,最具实战价值的智慧结晶。 ——内功驱动型义体。 以人工丹田来凝聚真气,生物素材制成的经络可以负载更多的真气运转,任何部位都可以通过替换来保持完美状态。 这样的身体,完全可以随意使用“电磁发劲”、“紫电掌”这样的高深武学,而不需要担心任何对身体的负担。 从这个角度看,刘豪军已用一种方式,摆脱了脆弱人体对内功的限制,将这个世界的一切内家武者超越,进入到全新的武道领域中。 即使是放在现在这个极度混乱的缝合世界观中,叶横舟也毫不怀疑刘豪军的战斗力。换个角度想,如果这位总裁不够强,主神就绝不会把桑城义肢公司作为自己的目标。 而出于对试炼任务难度的思考,叶横舟推测,这位鬼眼丽人至少是三星级巅峰的武力侧强人,甚至有极大可能,他已经跨域了“超人领域”,一脚踏进了四星级的“超凡领域”中。 若说这种强者能够应付一般刺杀,叶横舟毫不怀疑,但不知为何,他在心底深处,还是对“终极杀人王”这个名头有些在意。 短暂惊讶后,夫妻二人都回过神来,包租公吞了吞口水,对再次展现自己神奇之处的叶横舟,他眼中已带上些惊惧。 但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说自己要和包租婆再研究一下刺杀计划,让叶横舟先去见梁力为一面。 叶横舟离开后,两人面面相觑,对坐无言。 这里的newtype,出自高达系列。 (本章完) 第54章 梦醒时分 第54章 梦醒时分 一个人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 他并不知道。 但在无边黑暗中,他听到有人在身旁哭喊: “大卫,大卫……” 随即,这声音又变成一个爽朗且温暖的女声。 “我希望你好好努力,成为精英,爬上荒坂塔的顶端。” 又有一个浑厚沧桑,却不失洒脱的男声响起。 “你不是比谁都跑得快吗,现在,跑起来吧。” 你们,伱们是谁。 在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回忆。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头痛。 ——剧烈的头痛。 零星的记忆好似一块块捡锋利的碎镜,非但拾不起来,反而会给自己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流不止。 这一刻,他亟欲大喊大叫。 心底更腾起一股灼热的破坏欲。 这破坏欲如野火般燎遍“全身”。 他甚至恨不得自己扯断四肢,扯出五脏六腑、一节节掰断骨头,将头颅也给砍成两块,再从这血肉模糊的残骸中,翻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剧烈的痛苦中,有一道如梦幻般轻柔的女声响起,带着些感慨,在这感慨中,又有着深沉的悲悯。 “你一点也没变,为别人的梦想而活着。” 奇怪的是,听到这声音,他就有一种感觉。 那痛苦也不再是痛苦,他不觉得痛,更不觉得苦,他只是累。 我好累。 就像背着两座山一样累。 既然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那个女声仿佛是在这么说着。 所以他不再去想,而是闭眼,沉沉睡去。 —— 现实世界中。 今天是叶横舟来到猪笼城寨的第三天,梁力为对大卫的治疗陷入停滞,看着昏睡的大卫,梁力为眉头紧锁,叹息道: “他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平稳了,就是……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如果不乐观的话,唉……” 瑞贝卡没有听这些话,她只是趴在床边,握着大卫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从这机械身躯深处传出来的,虚幻般的温暖和心跳声。 她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这张坚毅的、憔悴的、痛苦的面容。 瑞贝卡还记得,当初大卫这个学生仔刚被拐进队伍时,有多稚嫩、多天真,他甚至连枪都不会用。 可就是这么个菜鸟,不仅抢了曼因老大预定的斯安威斯坦,还胆大包天地将这要命的玩意儿装到了自己身上。 瑞贝卡那时只将这学生仔视为不怕死、不要命的混球,可大卫的成长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更在大哥死后,将整个小队都扛了起来,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在大卫的庇佑下,小队的所有成员不只是能在夜之城活下去,他们甚至是可以活得很好,活得精彩、更活得热烈。 瑞贝卡相信,有朝一日,大卫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站到荒坂塔的最顶端,成为夜之城新的传奇。 但事实是,人生就绝非是任何人能一眼望到头的简单东西。 在异国他乡的桑城,瑞贝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道理。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 虔诚地祈祷。 但——叶横舟不一样。 像他这种人,哪怕明知必输、必败、必死,也要拼一拼、搏一搏,绝不会浪费时间祈祷,更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任何人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叶横舟会看不起这些选择祈祷的人。 因为他知道,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能为力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祈祷之外,他们又还能做些什么? 选择祈祷,至少说明瑞贝卡心中还有希望。 希望,在这年代,实在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怀有希望的人,甚至比希望还要珍贵。 哎。 叶横舟已决定要救活大卫。 不为别的,只为他这一刻的情怀作交代。 情怀,是人最可贵的情感之一。 情怀不老,人就不老。 叶横舟本就不老。 他善感却不多愁。 他也绝不愿辜负自己的情怀。 更何况,就像叶横舟对包租公说过的,他本就是个喜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人,大卫既然是他救出来的,他当然要保到底。 心念电转间,叶横舟转过头,对梁力为问道: “梁兄,还有什么办法好使吗?” 梁力为摇摇头,无奈道: “咱们这里的医疗条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 “只是咱们这里吗?” 梁力为看着叶横舟的神情,就知道这小子动了去金融区抢点医疗设备的心思,他连忙开口制止道: “不只是咱们这儿,就算是放到大公司的疗养仓里,恐怕也不会有多大作用。” 说到这里,梁力为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露出黯然神色。 “毕竟现在的技术,还未能在人脑探索上有所突破。” 叶横舟点点头,又看向愣神的瑞贝卡,诚恳问道: “小姑娘,我现在有个法子,或许可救一救大卫。但这法子,我也不曾对其他人用过,成与不成,都在两可之间。 你是想等,还是让我冒险一试?” 瑞贝卡怔怔抬起头,茫然的异色瞳中,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希望光芒。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点头。 叶横舟也颔首,他将手按在大卫的额头上,闭目,心神异力极限运作,将自己的脑波与大卫进行同调、共鸣。 这种应用,也是从赤心手中学来的。 对能以超音速进行战斗的强者来说,在战斗中,言语交流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以意识传输信息,才是更快的交流手段。 无论是跟队友交流如何配合,还是说烂白话搞敌人心态,这玩意都无比好用。 说到这里时,赤心笑得爽朗且阳光。 无用的思绪一闪即逝,叶横舟已进入大卫的梦中。 他睁开眼,只见一片荒原。 一望无际的荒原。 黄沙弥漫,热浪滚滚,这荒芜、枯寂的天地里,只有一堆燃尽的漆黑干柴。 大卫坐在柴火旁,双手抱膝,将稚嫩的面容埋进膝盖里,不再去理会那来自外界的一声声呼喊。 看见叶横舟出现,他抬起头,露出一双茫然无措的眼眸。 叶横舟咧开嘴,露出兴奋的笑容。 话疗哥们不擅长,电疗还不行吗? 大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横空电光击中,过了不到数秒,浑身散发出一股焦糊味儿,软倒在地。正主是瘫了,可这个梦境却丝毫没有结束的征兆。 就算以叶横舟浅薄的梦境知识也知道,做梦的人都会将自己带入梦中,一切以此为基点,向外拓展。 如果不存在这个基础的话,那么梦境就荡然无存。没有主体的话,这个梦境的世界也毫无意义。 那眼前这位朋友的主体,究竟是在哪儿呢? 叶横舟摸着下巴,有些费解,沉思片刻,无果。 他终于放弃思考,转头眺望苍穹,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这里找不到,那就再往里面深入吧。 叶横舟挥手,心神异力化作无形大手,撕开这片虚假的帷幕,往大卫的意识更深处前进。 —— 夜之城。 一个上身穿荒坂学院制式西装校服,下身套着条束脚运动裤的少年人,正在杂乱的街头小巷里狂奔,沿途的帮派成员向他投来无数不解的视线。 ——能读得起荒坂学院的有钱人,怎么在这种下水道老鼠的聚集地厮混。 少年人名为大卫·马丁内斯,虽然就读于学费昂贵的荒坂学院,却是个出身街头的混小子,全靠母亲葛洛莉亚贩卖义体赚取学费。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母亲死于帮派火并后,选择安装母亲遗留下来的斯安威斯坦,加入曼因的雇佣兵小队,从此过上刀头舔血、刀光剑影,为别人梦想奋斗一辈子、最后死于荒坂塔顶的传奇人生。 但就在此时,意外出现。 一只未经任何改造的手,从黑暗中伸出,将大卫整个人提起来。 大卫转过头,看见了捉住自己那人。 他有两道仿佛由大毫重笔点开的凌厉刀眉,他的眼眸比浓眉更黑,就像两颗发亮的黑玛瑙,蕴满奇异的神采,闪烁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这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原生人。 叶横舟看着大卫,如刀的眉梢挑了挑,大卫只觉眼睛像是被人刺了一刺,不自觉地闭上眼,他听到那人感慨道: “好小子,真够能藏的,还好我技高一筹,终于给你抓到手了。” 大卫虽然是个学生,但并非没有接触过这座城市的黑暗面,或者说,这座城市的残酷,本就在明面上,任何人都能看到、听到、感受得到。 所以,在听到这话的同时,他的心立刻沉入谷底,并担心起自己的母亲。 ——老妈的事儿发了。 叶横舟却全然不管大卫的想法,他只觉得心满意足,眼眸中更有种不为人知的疲惫和劳累。 ——这情况对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他为了寻找大卫的意识主体,了太多功夫。 虽然意识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相同,可耗费的心力却是实打实的,就算以叶横舟的炼神底蕴,一时间也有些吃不消,他更明白,以后这种方式,还是少用为妙。 而现在,终于是要结束了。 不过反正都消耗这么多了,干脆让这小子爽上一把,倒也无妨,反正是做梦嘛。 这种深度灵魂交流带来的感触,远不是看一场电影、玩一局游戏所能比拟的。 叶横舟在寻找大卫意识主体的过程中,是真真切切地和大卫易地而处、且感同身受。 自然,叶横舟对这个身世凄惨、却还能坚持底线的少年人,也有颇多同情,自然不吝送他一场美梦。 怀着这样的想法,叶横舟微笑,用出了自己招牌的说辞。 “年轻人,不得了不得了,你有一道灵光从天灵盖里喷出来知道吗。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这里有本纯阳掌,警恶惩奸,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吗?” 说完,叶横舟也不待大卫回答,抬手一掌盖在大卫头上,就此拂袖而去,离开大卫的意识深处,等待梦境自然发展。 现实世界中。 半小时后,叶横舟缓缓睁眼。 他看着焦急的瑞贝卡,期待的梁力为,充满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成就感。 即使是对叶横舟来说,这是个从未尝试、相当艰巨的挑战,所以,当他完成这样的挑战后,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烈的人前显圣欲望。 年轻人微微一笑,充满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高深莫测地倒数: “3、2、1。” 在倒数声中,大卫果然应声而醒。 叶横舟笑容更为明显。 富贵不装逼,如锦衣夜行啊。 赤心前辈诚不欺我也。 大卫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有个神秘人出现,硬塞给自己一本叫什么,“纯洁太阳”的魔法书,让自己去维护世界和平。 自从练了这本“纯洁太阳”后,大卫的人生就像是坐上了冲天而起的火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忍不了这些司空见惯的生活了。 大卫只知道,他要去改变了。 不是改变自己,而是去他妈的改变这个世道。 所以说,什么叫“他妈的”? 大卫不知道,他也没有细细思考。 因为他要去做事。 脑子里那个声音告诉他,思考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他要做的是战斗、反抗、斗争! 他在沃森区屠戮旋涡帮,将这群走私非法药物的畜生东西杀得干干净净,连蛋黄都摇散了。 虽然大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个,他更不明白什么脑子里蹦出来的“斩草除根、念头通达”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太爽,太cooool了。 他在荒原上与流浪者们把酒言欢,组建“铁血大旗门”,他在歌舞伎区……咳咳。 他和暴恐机动队、公司特工正面冲突,以血肉之躯将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伙们斩杀殆尽,彻底打响了“铁血大旗门”的名号。 他在海伍德区开设武馆,有教无类,传授“纯洁太阳”,和慕名而来的学徒们终日朗读来自遥远东方的先贤著作。 这群人的名字很奇怪,叫做什么“金色平常”、“黄色变化”、“古老巨龙”的。大卫虽不解其意,但还是带领学徒们学习书里面的精神,逐渐培养起了一批隶属于铁血大旗门的骨干。 大卫和他的追随者们在夜之城各处战斗,他们在海伍德战斗,在沃森区战斗,在威斯特布鲁克战斗,在圣多明哥战斗,在太平洲战斗。 战火在这片阳光也照不进的土地上蔓延,直蔓延至市政中心,烧上荒坂塔,将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深渊。 最终,唯有一面大旗飘扬,猎猎作响。 大卫从未经历过如此离奇,又如此真实的梦境。 以至于他睁开的第一件事,竟是吐出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 “草他妈的,好爽。” 这声国粹让正欲上前,与大卫相拥的瑞贝卡愣在原地。 可大卫却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队友,他眼中只有负手而立的叶横舟。 改造人的电子义眼中简直要迸射出光芒来,一声大吼,飞扑落地,抱住叶横舟的大腿,涕泗横流、声泪俱下。 “老师!请指导我!我还想学武功!” “啥?” 逐渐展露笑容的年轻人愣在当场。 ps: 章节名出自伍伯老师的歌,我每次去ktv必唱,推荐给大家 前面在大卫回忆中出现的台词,都是出自《边缘行者》动画,第一个是他母亲对他的期望,说完就死于帮派火并。 第二个是带他入行的大哥曼因,在临死前劝他逃走。 第三个是他女朋友露西对他的判断、批语。 (本章完) 第55章 泪尽铃音响 第55章 泪尽铃音响 “哦,原来是这种设定啊。” 在经过一番解释后,叶横舟才明白过来,大卫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以自己的炼神底蕴,强行干涉大卫的脑域,势必会对他的精神意识,留下些影响。 就算叶横舟什么都不做,这也像是蛟龙强行挤进水塘,只是存在,都会让这片狭小的水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何况他还在人家的意识深处翻江倒海、搅风搅雨了一阵呢? 想到这里,叶横舟就有些不好意思,他扶起大卫,拍了拍改造人身上的灰尘,微笑道: “你想学,我教你啊。” 就算教不了纯阳掌,难道他还教不了外家拳? 更何况,叶横舟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经过自己的“入梦”之后,大卫究竟产生了哪些变化。 这个时代的安保公司和军队,会利用超梦技术(一种vr技术,能够接驳入使用者的神经系统,让使用者全面体验当事人的情绪、感受、思绪、记忆。)来训练士兵。 叶横舟自忖,凭借心神异力,他也能做到差不多的事,但毕竟还需要试验,眼前的大卫,就是个不错的对象。 早在两天前,叶横舟就奇怪,为何自己连杀樟贾宝、朱笑嫣这两大部长,再屠掉了一整支机械化作战小队后,公司竟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包租公和包租婆听后,只是相视一笑,告诉叶横舟,他们早就发动还在青云帮的老人们,把这个屎盆子牢牢地扣在了荒坂集团手上。 恰好,桑城义肢公司和荒坂集团关于“魂魄转写”“人类意识数据化”技术的竞争,已渐趋白热化。 此刻既有理由,荒坂集团根本懒得去澄清什么,干脆就借这个机会出手。 荒坂集团深知,他们就算势力再大,也是外来者,在正面作战中,绝比不得这尊在桑城手眼通天,势力盘根错节,且根深蒂固的老牌霸主。 所以,他们选择两种手段,首先是通过股市,用金融手段大肆打击桑城义肢公司的产业,试图断掉刘豪军的现金流,拖慢他们研究的进度。 其次,便是调动公司特工和小股私军,进入桑城,重点攻击桑城义肢公司的各大研究所,买通或者是直接暗杀他们的研究人员和负责人,从根本上打击桑城义肢公司的科研能力。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冲突正在逐渐升级,可两大巨型企业也还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克制,没有真正撕破脸皮,在闹市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听完这些,叶横舟忽然问道: “两位前辈,对荒坂集团的事,你们怎么……” 两人对视一眼,包租公露出无奈的笑容。 “驱狼吞虎的道理,伱应该能明白?” 这个答案并不在叶横舟意料之外。 他知道,在反抗桑城义肢公司的大前提下,青云帮的残党们之所以还能在旧城区占据一块地盘,安稳地发展,无非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 刘豪军是个念旧情的人,愿意放他们一马。 但这个可能性极小,叶横舟不觉得这个癫狂到扭曲变态的家伙,还会有这种心态。 第二: 这群残党背后一定还有着什么别的势力撑腰。 而且这个势力,不仅要大得让桑城义肢公司投鼠忌器,还要有明确的目的,才会伸手援助城寨。 除了荒坂集团,谁有这个实力,谁有这个需求。 听完两人的自陈后,叶横舟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知道,两位前辈也是没得选,这没什么。互相利用而已,到时候,不过是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 叶横舟虽然没说什么,但包租公和包租婆还是感到有些羞愧,并没有多留,而是让他自己一人修行。 无论如何,叶横舟终究得到了一段相对清净的时间,让他能够从激烈的战斗中抽离出来,梳理与机械化外家拳士战斗后获得的经验,并且继续修行纯阳掌和飞瀑掌。 早在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叶横舟就意识到,光凭自己的武力,或许还不足以完成这个颠覆桑城义肢公司统治的任务,所以,他要走两条路。 首先是寻找志同道合的盟友,从他们那里获得情报和帮助。 这一点叶横舟已经完成,但通过对城寨众人的观察,他发现,单靠这帮盟友的实力,就算拼个精光,恐怕也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叶横舟也绝不想无关的人为自己的任务牺牲。 哪怕他知道,这些人也有理由、有愿望去跟桑城义肢公司拼个你死我活也一样。 所以,他就需要走第二条路,在这个世界继续精进实力。 这个混乱的赛博世界,或许真的可以媲美戴天流终极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的绝学,但任务时间只有四十天的叶横舟,注定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寻,他只能继续挖掘纯阳掌和飞瀑掌的潜力。 在赤心的帮助下,叶横舟虽是以嫁衣真劲为基础,成功提炼、升华出了纯阳真气和飞瀑真气,但对两门高深莫测的四星级武学,他还算不上运用自如,更称不得炉火纯青。 这段日子里,叶横舟就算练不成两种气劲对冲而成、阴阳互斥互融的绝招“袭地贯天”、“天地一气”,也要将两种真气转化时的空隙缩短,要面对刘豪军这样的速度型武者,自己的破绽一定要越少越好。 就这样,在外界跌宕起伏、暗潮汹涌时,叶横舟一改往日的激烈作风,潜心在城寨里修炼起来,并且开始教导大卫练武。 这种“教导”,并非是言传或者身教,而是更为玄妙的“以心传心”,对两个已经建立起脑波共鸣的人来说,意识传输,就是比任何言语都来得高效的交流手段。 叶横舟首先尝试,像对待燕狂徒、陆游那样,给大卫传输内力,但真气一旦转移到改造人体内,就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能存在一时三刻,就会消失无踪。 他又想到了朱笑嫣的机械异兽象形拳,但大卫毕竟没有经过朱笑嫣那样的改造,城寨也没有这样的资源和设备。 到最后,大卫能够修炼的,只有樟贾宝的外家拳术。 叶横舟干脆将自己和樟贾宝的战斗记录,全数转移到了大卫的意识中,让他可以随时进入这条记录里,切身体会樟贾宝的拳术。 虽然不是梦中的“纯洁太阳”,但一听到能学武功,大卫也没什么怨言。 他虽然极其怀念梦中那种感觉,并且亟欲将之变成现实,但大卫也知道,梦境和现实终究是不同的。 只要能学到武功,哪怕只是最粗浅的外家拳法,他也是十分甚至九分的愿意。 大卫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便开始了自发地苦修。 这几天城寨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一个外国改造人,一板一眼地在阳光下打着“丹凤朝阳”等少林拳法,每天必练拳十二个小时以上。 而叶横舟更是连他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一旦大卫睡着,叶横舟就会催动心神异力,分神进入他的梦中,让他在梦境里继续练拳。这完全是填鸭式的疯狂培训,可大卫竟然红着眼睛,硬生生撑了下来,就连叶横舟也不禁为他的意志力感到佩服。 听到“老师”这么说以后,大卫只是露出腼腆的笑容,练拳也练得分外卖力。 自从苏醒之后,大卫就对叶横舟感到格外亲近、甚至是有几分崇拜。 也由此,他打心底里认可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师。 更何况,叶横舟练得比大卫还刻苦。 他时刻在手中凝着一团真气,或是雷球、或是金阳,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改变真气存在的形态和形状。 大卫还有做梦的时间,可叶横舟是真真正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输出真气,他正是用这种方式,锻炼着自己的控制力。 瑞贝卡也开始跟着油炸鬼和另一位内家高手,学着如何使用枪械。 她虽然身为雇佣兵的经验十分丰富,却毕竟年纪尚小,比不得油炸鬼这样的老江湖,一时间也是颇有所得。 就在城寨众人积极备战时,金融区里亦是暗潮汹涌,天然气爆炸案件时有发生,更不时有人横死街头。 可这一切,却和刘豪军没有任何关系。 桑城义肢公司大楼的秘密实验室里,到处都是如今最尖端的设备与器材,绰号“左道钳子”的电脑神经学权威,谢逸达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忍不住问道: “现在外面都乱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躲在我这儿? 像你这种甩手掌柜当久了,手下的人就算再忠诚,也难保不会起二心吧。” 听到谢逸达意有所指的话,刘豪军只是淡淡一笑。 “吴荣成既然一直想要这个总裁的位置,我让给他又如何。 再说,我不退一退,荒坂家的小崽子们又怎么会主动跳出来? 就让他们闹去吧,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再出来收拾残局就是了,不会碍着你研究的,放心吧。” 他此时的神态、气度、甚至是气魄,都和在吴荣成面前截然不同。 如果说在吴荣成面前的刘豪军,是一个疏淡冷漠的厌世者,那现在的刘豪军,就是一个胸有锦绣、智珠在握的掌控者。 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刘豪军深知谢逸达这个人的性格,说得直白点,他就是纯粹的科学疯子。 为了科研上的进步,什么伦理、什么道德、什么法律,统统都束缚不了这个痴狂的男人。 谢逸达关心公司间的斗争,只不过是担心自己的研究资金被刘豪军中断而已,想要一个保证而已。 尽管刘豪军的回答,轻巧得近乎儿戏,谢逸达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因为刘豪军所用的内力驱动型义体,都出自谢逸达之手,而他曾经动过的魂魄转写手术,也是由谢逸达主刀。 谢逸达完全明白刘豪军拥有怎样可怖的战力,谢逸达也清楚刘豪军的底牌是什么。 甚至可以说,谢逸达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刘豪军的人。 可谢逸达从不这么认为。 跟刘豪军相处越久,谢逸达就越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他就像是幽暗深邃的海渊一样,其中孕育着不可知的魔性癫狂。 在那副俊逸外表下,究竟翻腾着怎样扭曲的深沉恶意呢? 像吴荣成这样的青云帮老人会认为,刘豪军是因为魂魄转写的实验,才变成现在这种精神分裂,反复无常的模样。 可只有谢逸达知道,这不过是做给下属看的伪装而已,他根本就没有疯。 或者说,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疯的。 毕竟,怎么会有正常人,主动要求把自己的意识和另一个人,完全融合在一起?! ——恐怕在这个家伙心目中,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做人吧。 哪怕是谢逸达这样的疯狂科学家,想到刘豪军这个出于自己之手的怪物,都会有种地感到恐惧和害怕,甚至还有一丝绝无仅有的悔意。 ——造出这种东西的我,还真是无药可救的罪人啊。 谢逸达摇摇头,将这种软弱的情绪甩出脑海。 “左道钳子”早就做好了在地狱深处永不翻身的准备,但只要还活着一天,他就要在电脑神经学的领域继续奋斗下去。 谢逸达向刘豪军递出一份报告。 “这一次的活体实验,已经进行了一千二百八十九起,成功一千二百次,成功率颇为可观,距离真正全面推行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刘豪军笑了。 那张毛孔细腻,肌肤白嫩的俊逸面容上,挤出两条狭长的法令纹。 他笑得很浅,很淡,也很轻。 刘豪军向来是个很爱笑的人,但唯有这一次的笑容,令谢逸达感受到一种“真”。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位城府极深的金主身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他深刻的知道,和希望垄断“魂魄转写”技术,让永生、数字化灵魂成为富豪专属的荒坂集团不同,刘豪军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这么肤浅的东西。 这个男人是想把这个技术全面推广出去,借此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他要的样子。 当人人都能随意更换身躯,脱离血脉伦理的束缚后,或许那会是一个礼崩乐坏、道德沦丧的时代吧。 谢逸达不知道,可身为科学家的好奇心就驱使着他,一定要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这一切。 看着手里这份报告,刘豪军的目光就变得很温和,他在心底默念。 “瑞丽,你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有个女声在他耳边回荡。 她满怀期待,笑得娇俏。 章节名出自《鬼哭街》游戏的片尾曲 (本章完) 第56章 惹事惹麻烦 第56章 惹事惹麻烦 难得的修炼时光一晃而逝。 转眼就是十天过去。 叶横舟的任务时限已经过去四分之一,而他却没有丝毫急躁,仍是沉稳地在城寨里研究武功。 作为行伍出身的高手,叶横舟深深地知道,战机的重要性,这一点不仅体现在他势必争先的战斗风格上,更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所以,他就有绝对的耐性来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出击的机会。 而这机会,就在此刻到来。 十天过去,荒坂集团和桑城义肢公司的暗战越趋激烈。 在这期间,桑城义肢公司的总裁,竟然不曾未出席过任何公开场合,更不曾对荒坂集团的口诛笔伐做出过任何回应。 他就仿佛是被这股激荡的暗潮,悄无声息地吞没了。 在这场暗战中,本土作战的桑城义肢公司,竟然被远道而来的荒坂集团打得节节败退,十天内,不光是股价大跌,就连开设在桑城的诸多工厂、研究所,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坊间更是有流言称,那个一手创立起桑城义肢公司,英明神武的总裁,早就罹患精神分裂,难以主持大局,所以公司才会在这场暗战中,呈现出如此破绽百出的姿态。 当然,发布这条流言的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公司控制起来,但在激烈暗战中,公司还要抽出人力物力来进行流言管控,反倒是从另一个层面,增强了这条流言的说服力。 即使是在公司内部,也有不少人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斌伟信。 他从这诡异的事态发展中,嗅到一种无比熟悉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每一个在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中淌过来的人,都不会对这种味道陌生。 斌伟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为曾经的青云帮香主,论武功,斌伟信并不比樟贾宝、朱笑嫣高,论技术,他也比不过吴荣成、谢逸达。 像他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想要在险恶的江湖中生存得了、生活得好,唯一的法子只有比其他人更凶狠,更无情,更精于算计。 在斌伟信还未走到今天这一步时,便已学会了如何将身边的每件事,每个人,都作为自己的工具和武器,来完成任务、达成目标。 正因他是这种人,一开始练武的时候,才会选择暗器进行修炼吧。 对自己的本性,斌伟信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 因势导利、罗织罪名、操弄诡计的本能,在这数十年的斗争中,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浑身上下的每一处。 这种本能远比那些随时可以更换的义体更重要,也更能代表“斌伟信”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斌伟信绝不相信,那个拥有一双鬼眼,能够看穿万事万物的男人,真的会因为一场手术,沦落到精神分裂的境地。 更何况,那手术还是他自己要求的。 正因为并没有深刻了解“魂魄转写”的危险性,他对刘豪军的信任,才会比整天提心吊胆的吴荣成更多。 斌伟信也绝对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刘豪军的掌握之中。 问题就在于,这个高深莫测,没人摸得清想法的总裁,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消息后,斌伟信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刘豪军这手引狼入室的计策,莫非真是想要借刀杀人,除掉我们这些跟不上时代的老人? 作为刘豪军多年的副官,斌伟信深知,这个素来在帮中以“温和”著称的男人,心底深处究竟有多么冷酷。 或许那并不能被称之为冷酷,而是一种平等的漠视。 当斌伟信听到樟贾宝、朱笑嫣的死讯后,这种想法更是骤然间壮大了起来。 就像是一枚埋在心底深处很久很久的种子,厚积薄发,终于在今天,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说到底,斌伟信就是一个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野心家,这样的他,自然会对任何人怀有疑心。 而说实在的,刘豪军也的确不是一个能令人放心的领袖,他的心思太深太沉,没有人弄得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思考些什么。 或许——我应该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斌伟信那张清瘦的面容上,凝着慑人的寒光。 他已经在思考,该如何与荒坂集团联手,合力击杀刘豪军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斌伟信忽然转身。 作为暗器高手,斌伟信用的是最高级的电子神经改造件,通过强大的扫描算法,最大限度的增强感官,全力运作下,可以说是方圆数百米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针落可知。 他现在,就听见楼下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 十分钟之前。 绚烂的霓虹灯光浓郁如水,流淌在宽阔的大道上,宛如架起了一座由色彩编织而成的彩虹桥,梦幻绮丽。 即使是两大公司的激烈暗战,也无法阻止这座城市的居民,永无止境地追求享乐,到现在,叶横舟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时候,这些在欲望中糜烂的人们,之所以无节制的纵情声色、放浪形骸,或许正是因为……绝望。 或许就像梁力为说的那样,刘豪军早已将这座城市的未来夺走了。 希望这种东西,是依托于明天存在的。 可一旦意识到,明天其实只是个虚假的谎言,还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挡他们去享受现在呢? 沉闷的轰鸣中,一道蓝光纵贯而过。 幽淡蓝光宛如一口薄而利的锋刃,将这片流光溢彩贯穿,斩断,切碎,露出其下森寒而冷硬的黑。 那是一辆后胎极宽的重型机车,蓝光的源头正是车首那盏圆形大灯。 机车的哑光黑外壳呈流线型,简约而硬朗,v型前脸的轮廓在灯光中显得格外锐利。 叶横舟单手握住车把,操纵机车以超过二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地汇入又使出,划出一道道边角流畅的苍蓝光轨。 大卫坐在后排,嘴唇都被狂风吹得颤抖,他极力维持桩功,才能在叶横舟狂野的驾驶风格下,坐稳身子。 在修炼之余,叶横舟也不忘改善一番自己的居住环境。 对他这种感知灵敏的武者来说,城寨周遭实在是太过混乱。 每天即使不去刻意运用心神异力,叶横舟也能听到各种求救声、惨叫声、还有其他各种乱八糟的声音,他更能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腐烂味、禁药味。 包租婆和包租公对此表示司空见惯,他们是管不了也没精力管,但叶横舟不一样,他浑身都充斥着使不完力气、耗不尽的精力。 就算只能改变一时,叶横舟也要去做,所以,在大卫修炼外家拳法正式入门,他就领着大卫出门,每天进行至少三小时的实战训练。 这种训练,不只是为了改善生活环境,也是为了让大卫增进功力。 由于大卫难以修行内功,叶横舟就干脆将山字经传给了他,山字经是炼神的功夫,而根据叶横舟的经验,这世上最能增进“炼神”成就的,莫过于生死关头。所以,他给大卫不知道的训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单人扫荡旧城区的帮派,或者是干脆冲进金融区,趁着两大公司暗战的空档期,抢夺物资,从公司特工的枪林弹雨中逃生,又或是和全副武装的机械外家拳士正面对决。 凭借军用级的斯安威斯坦,即使是在整个夜之城佣兵界,大卫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年纪虽轻,却早就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士了。 ——但大卫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事。 经过如此高强度的作战,即使是经过机械化改造的义体,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但越是这样,大卫却反而觉得,越发神思清明,就连以往时不时会出现在脑中的幻觉,也渐渐消失。 经过这样的战事后,他们也收获了不少战利品。 这辆机车,就是全部战利品中,叶横舟最心爱的那个。 早年间,叶横舟还生活在地球时,就极其喜欢看各种特摄片,尤其是oo骑士系列,自然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摩托,各种跑山,摩旅,赛道刷圈的视频也没少看。 遗憾的是直到叶横舟意外身亡,也没机会亲自上手体验一把所谓的速度与激情,重生的《神州奇侠》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世界,自然也没有这种机械造物。 而现在,总算有个机会玩上一把,叶横舟自然不会放过,就算他已经能在短时间内进行超音速作战,可这种操作载具的感觉,仍是令他无比着迷。 叶横舟单手握着车把,近处的长街行人,远处的高楼大厦,都像是浮光掠影一般,从他身旁淌流而去。 前轮倾斜带起一阵烟尘,抵靠在街边。 叶横舟翻身下车,看了眼时间,满意地点头,大卫则是捂着喉咙,一时间难以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大卫才抬起头,举目眺望。 钢铁大厦尖锐的轮廓直入雨幕,延伸到比云层更高的天际,宛如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刃。 看着这座由人力铸就的奇迹,大卫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敬畏。 叶横舟也在打量这座大厦。 但他只是不屑地感慨一声。 “真像你妈具棺材。” 想起先前那些过分凶险的经历,大卫的脸色骤然发白,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这座大厦,强笑道: “老师,咱们……” 他还没说完,叶横舟就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今天那边有大行动,咱们是先被派出来,挑事儿、探路的。” 他转过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警卫们,挑挑眉梢。 “走江湖,有些时候你不去惹事,事就会来惹你。所以,伱要学会惹事,更要有惹事的能力,才能平事儿。” 看见穿着立领夹克,腰缠一条武装带,左右两侧挂有手枪,身后还背着把步枪的大卫,五名警卫直接举起枪械,对准两人。 其中有名警卫更是直接开始呼叫增援。 由于这些天来,袭击事件在桑城层出不穷,所以警卫们十分敏感,应对也极为迅速。 领头那人身材魁梧,肩头隆起,背部坚实,裸露的手臂上泛着生冷的铁光。 大卫一看便知,这是有功底在身的机械化外家拳士。 光看肌肉和改造部位,应该也是修炼少林拳或是洪拳的打家,可惜,下盘还练得不够稳,没有真正沉下来。 得出这个结论时,就连大卫自己都惊了一惊。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几天来的成长。 那外家高手沉着脸,嗓音冷冽,森寒如刀割。 “这里是桑城义肢公司的领地,闲杂人等马上滚!” 这五把枪中,有四把都对准大卫这个携带有诸多武器的改造人,只有一把枪警戒着叶横舟这个完完全全的“原生人”。 叶横舟见状,不怀好意地笑道: “既然是冲你来的,自己想办法解决。” 大卫无奈叹了口气。 那名外家高手见他们仍是这般旁若无人,心底也升起些安心的感觉。 如果真是荒坂集团派来袭击的,又怎么会如此业余,多半又是些被黑超梦烧坏脑子的家伙。 想到这里,先前的紧张顿时化作一股几欲爆发的狂喜。 这几天实在是过得太过压抑,男人只想将心底的郁气怒气,尽数发泄出来,眼前这两人,就是个不错的目标。 他直接上前一步,指着大卫,笑得凶狠且狰狞。 “草拟吗的小崽子,也敢来撩来老子的虎须?” 大卫直接脱口而出一个“操”字。 跟叶横舟这浑人混了一段时间后,大卫的中文水平不敢说有多好,但各种脏话简直是信手拈来,用得更是出神入化。 听到这简单明了的挑衅,警卫们大怒,举枪射击。 所以他们就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就连那明显有功力在身的外家拳高手也不例外。 死因:子弹穿过眉心。 大卫收回手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真有这么强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即使能击杀这五名警卫,也势必要使用斯安威斯坦。 但现在凭“山字经”带来的敏锐感知,大卫却真正做到了总揽战局如掌上观纹。 什么时候拔枪射击、打什么部位、会造成什么效果,这一切在未开始之前,就已被大卫计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短暂恍惚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惹事,果然很爽啊。 对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雇佣兵来说,麻烦一向是能免则免,可现在的大卫,却忽然喜欢上了麻烦。 他更喜欢惹麻烦。 而他现在,就要去惹那些该惹的麻烦。 鬼哭街副本正式进入乱战阶段 (本章完) 第57章 闯关 第57章 闯关 斌伟信眉头皱起。 他能清晰地听见,楼下传来的激烈战斗声。 很显然,有高手闯入,而且他突破大厦安保防卫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绝非是荒坂集团的作风。 改造人眯起眼,环境扫描算法全开,全身强化插件超限启动,他站起身,用一种极其轻柔的步伐,朝办公室外走去。 斌伟信感知得到,就在他从办公室踏入走廊这段短暂的时间内,对方又突破了三层楼的警卫。 这到底是什么人? —— 二十三层。 听到下层传来的激烈枪声不断逼近,以及接到前方同僚们接连战死的消息后,这里的警卫已经明白,这次的闯入者绝非常规火力能够应付的货色,想要对付他们,就得等待那些外家高手们的增援。 所以,在队长的指挥下,整个二十三层的警卫们都不再轻举妄动,而是隐藏在走廊两侧、各个房间里,悄悄观察这楼梯口,准备依托有利地形,构筑交叉火力网,试图拖慢对方的脚步,延缓对方的攻势。 他们已没有了将对方击杀的打算。 只因这些常年和重型改造人打交道的警卫们知道,对待那些真正非人的怪物们,他们手里这些枪械,或许的确能给对方造成麻烦,但那绝不是致命的威胁。 绝不是。 不多时,下层的枪声止住。 只有隐约的脚步声,不断向上。 ——就像前面那二十多层一样,结束的极为迅速。 事实上,桑城义肢公司的警卫们,若论战斗素养,都不会输给职业军人们多少。 他们之所以到了二十三层才开始组建火力网和防御阵列,原因只有一个。 ——对方的突破速度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如果不是监控里显示,杀入此地的仅有两个人,警卫们甚至会怀疑,对方是否动用了重型载具。 听到那脚步声不断靠近,所有警卫都握紧手里的枪械,一道道目光或恐惧、或紧张、或惶恐地望向楼梯口。 仿佛即将从那里出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头从十八层地狱深处爬出来,要将整个世界都拖进深渊的魔鬼。 很快,两条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不需要任何人发号施令,数十支枪械发出轰鸣,金属弹丸如暴雨般朝两人倾泻而来,首先遭殃的就是楼梯口旁的墙壁,直接被打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 但这种轰鸣声只持续了两秒。 因为大卫已启动了斯安威斯坦,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电光,冲进警卫集群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无论是藏得多隐蔽的警卫,都逃不开大卫的追杀,他就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撕开了对方的防御阵线。 大卫能做到这一点,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早在踏入二十三层前,叶横舟就已经通过“第六识”,将整个楼层的兵力分布摸得清楚,更通过心神异力,共享给了同样修炼山字经的大卫。 再次清空这一层后,大卫停止运行斯安威斯坦,叶横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随口点评道: “做得不错,现在就算加速到极限,你也能掌握这速度,对局势的把握也在水准之上,这些日子不算白练。” 从一楼连闯到二十三楼,大卫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如此效率不可谓不惊人。 对现在这个被叶横舟灌注了“山字经”的功力的改造人来说,运使斯安威斯坦这种加速组件,已不算是什么负担。 如果有需要,大卫可以连续一小时都保持在这个状态中,并且没有丝毫后遗症。 如果愿意付出事后修养一周的代价,大卫还可以强行超频,将自己的速度进一步提升。 大卫低下头,对脚边还未断气的警卫补了一枪,叹息道: “还是没有做得完美。” 即使没有叶横舟的要求,他也开始自己追求起最好来。 叶横舟笑了起来。 “功夫,是需要时间磨练出来的,你这才练多久,能做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别太好高骛远了。” 忽然,大卫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想也不想,扭腰转身,贴地翻滚,避开了从天而降的重型狼牙棒。 经过特殊加固的地板也难以承受这一击的威力,登时碎裂,大块大块的水泥解离崩飞,露出一截截钢筋,烟尘四起。 烟尘中,一名重型改造人缓缓起身,他的身材极其魁梧,立在走廊正中,宛如一座铜浇铁铸的高墙,浑身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 他扛着狼牙棒,却没去看避开自己一击的大卫,而是用改造义眼紧紧锁定叶横舟,面容慎重。 “内家武人?” 他的嗓音极为沉闷,这话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一股气。 一股从胸腔里迸出,打进叶横舟耳朵里的气。 古钟萍之所以如此慎重,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在真正出手前,古钟萍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除了大卫以外,这里竟然还有个敌人。 从古钟萍轰出的大洞中,接连跳下来七名浑身凝着森冷铁光的改造人。 他们手里都拿着复古的冷兵器铁爪、铁扇、战刀、双钩等。 尽管没有一人携带枪械,给大卫的压力,却比刚才击杀的所有警卫都要来得更大。 大卫知道,他们不使用枪械的原因很简单,只因这些人全部都是费尽半生心血才抵达“身器合一”之境的真正高手。 寻常枪械的威力,只怕还比不过这些强者随手一击。 这些人便是青云帮的最强武装力量,名为“钟馗团”的高手集团。 其中每一个人,都是从生死搏杀中锻炼出来的真正实战派强者,随便一个人的名字,都足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其中尤其以古钟萍为最,他在青云帮时期,就是与紫电掌孔涛罗齐名的顶尖高手,可以说即使是与樟贾宝、朱笑嫣这样的香主相比,也只不过是略输一筹而已。 在青云帮被刘豪军李代桃僵后,这些愿意臣服于“鬼眼丽人”的高手们,被分配到“百综手”斌伟信麾下,经过十多年的修行和强化改造,他们的实力比起青云帮时期,更是大有精进。 很显然,这才是守护这座大厦真正的安保力量。 叶横舟根本没去看古钟萍,而是抬手一掌轰在天板上,纵身就要往更高楼跳去。 见叶横舟如此无礼,古钟萍面露怒色。 他不再多话,而是沉声一喝,右臂赛博肌肉束绷起,引擎极速运转,将手中那根一百四十公斤的狼牙棒用力挥出,就要给叶横舟来一个“击其半渡”。这一棒与其说是挥,倒不如说是砸。 古钟萍出手时,不像樟贾宝的拳术那样,有着层出不穷的劲力变化,他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势大力沉。 那铁棒就像是一座迎面冲来的巍峨雄峰,周遭空气被这股雄劲排开,化作滚滚气浪,朝四面八方奔流,掀起暴烈罡风。 大卫毫不怀疑,若是让古钟萍打中,就算是一辆准载六人的飞艇,也要被碾成破烂铁饼。 但前提是——他要打得中才行! 古钟萍这一棒才挥到中途,力量还未攀至最高峰,就感觉肩膀一震,整条右臂的力量传递都被中断,只听一个年轻且自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轻举妄动。” 古钟萍一惊,下意识地抖动肩膀,震脚发劲,要以一记千锤百炼、炉火纯青的铁山靠将那人顶飞出去。 古钟萍的八极功力显然极为精纯,此时一发劲,本就破烂的地板碎得更加彻底,裂纹如蛛网四散,脚下更响起如大锤轰击的沉闷巨响,就连整个二十三层楼都仿佛震了一震、晃了一晃。 被击中的墙壁,当场破开一个足以容纳常人通过的大洞,这不仅展示出古钟萍的强悍劲力,更说明一件事。 ——这一下并未击中目标 在铁山靠也无功后,古钟萍前后换了几种方式,都没法将这宛如附骨之疽的对手摆脱,一开始他想用左手出拳,却被那人一掌切中手腕。 这力量在改造人里绝不算大,却恰好打中古钟萍手腕关节,将其整条手臂的力量都震散。 古钟萍的应对绝对不慢,铁山靠没有奏效,他便趁着转身扭胯的力道,将狼牙棒化抡为扫。 这一击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不再注重力量的凝练,而是加强了打击范围,他试图用这种放长击远的打击,将对手逼开。 武林中形容人的力量很大,有句俗话叫做“擦着就伤,碰着就死”,而古钟萍一出手,这句话就要变成“碰着就死,擦着也死”。 若是对付常人,就算是碰不到、擦不着,古钟萍也能用纯粹力量震动气流,活生生将其震死。 但这一下刚出手,古钟萍就觉得胸口刺痛,像是被人贴着胸膛开了一枪,连续三次出手都徒劳无功,终于令他冷静下来。 他将狼牙棒拄在身前,先是低头看了眼胸膛被子弹打出来的凹陷,再望向大卫。 重型改造人目光沉凝,面容肃然,显然已将大卫视为生死大敌。 “伱叫什么名字。” 他已经确定,对方的速度并非是自己所能比拟的,要动手,就得靠身后这些兄弟一起上,将其的躲避空间全部封死才行。 而就是被大卫这么一拦,叶横舟已从自己轰出的洞中冲上了上去,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战场一眼,显示出对大卫全然的信任。 此刻的二十三层只剩下大卫和钟馗团的高手们,相互对峙。 尽管还未动手,凝如实质的杀气已在空气中弥漫,古钟萍和他的下属们个个都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所谓天下武功,无快不破,大卫所拥有的速度,就是一道他们难以逾越的鸿沟,要和这样的敌人交手,就必须要做好准备。 ——随时丧命的准备。 大卫此时已经退回刚才站的位置,看着古钟萍胸前的弹坑,他心中也是一惊。 ——这么近距离的枪击,都不能破开他的防御吗,这家伙,强得真像个怪物啊。 看着古钟萍,大卫身子低伏,双手向前虚握,脚后跟抬起,以微小的幅度挪动着前脚掌,热血已然沸腾起来。 他忽然很想知道一件事。 现在的自己,到底有多强了? 是否强过那个打断自己一条手臂的樟贾宝了? 直面散发着浓郁杀气的八名一流外家高手,年轻人露出自信的笑容。 “铁血大旗门,大卫·马丁内斯,请了。” —— 在最高层,斌伟信刚走到楼梯口,就觉脚底有什么东西宛如出膛炮弹般,以不可阻挡之势,极速升腾而起,直向自己冲来。 百综手绝非庸人,他足尖一点,身形转折如轻灵的燕子,向后避开这东西的来势,更甩手打出袖中枣核箭。 以斌伟信的感知能力,早就已感知到这股力量的窜动,他的攻击,也正是在对方刚冲出地板,身处半空,无处借力之时,骤然发动。 八发冷箭在扫描算法的规划下,以无懈可击的角度、无可避让的速度、攻无不克的力量,向那突入最高层的不速之客全身笼罩而去。 这也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斌伟信的独门绝技“影缝八卦”。 光论威力,由他发出其中每一道暗器,都不比重型狙击枪射出的子弹差上半分,足以击穿十毫米厚的特种合金装甲。 而除去纯粹的杀伤力之外,这些暗器上还蕴含有种种不同劲力,斌伟信之所以被称为“百综手”,就是因为他能够将刚柔巧拙等劲力,蕴含于暗器之上。 所以,这八只暗箭也是千奇百怪,各有其妙。 有的如一道流光骤然袭来,有的是本来缓射到某个阶段便徒然加速,有的是高抛而来藏在死角,还有的是撞击别的箭矢变幻角度,更有的贴近地面到了近处忽然上扬…… 有这样的手法、这样的力道,斌伟信完全可以一次性就屠杀掉一整支突击小队。 若让他来闯关,他杀人的效率一定比大卫更快。 斌伟信相信,就算是加装了斯安威斯坦的职业军人,也避不开自己的暗器,更逃不脱自己的追杀。 ——更何况是一个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活靶子?! 在斌伟信的脑海中,已经出现叶横舟被射成刺猬的模样。 他的眼中甚至已出现嘲弄的神色。 此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正面强攻打到最顶层,可见手底下的确有非凡业艺,可也太小看他百综手的实力,合该死于此地。 但他这个结论,最多只对了三分之一。 叶横舟的确是活的,却绝不是个靶子。 八只箭,分别瞄准了叶横舟的眉间,咽喉、心脏、双臂、双腿和肺动脉,可他们却在击中目标前,就被一只大袖笼罩。 那袖袍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海渊,将斌伟信引以为傲、自以为能将叶横舟射成筛子的暗器尽数吞没。 他拼尽全力造成的战果,就只是令那只布制袖子荡开些许涟漪般的褶皱。 (本章完) 第58章 后备隐藏能源 第58章 后备隐藏能源 的确,斌伟信所发暗器的力道极大,出手的初速度就已经突破音速,每发暗箭的重量都达到寻常狙击枪子弹的数倍之多,且劲力、角度、路径皆不尽相同,威胁性更是成倍增长。 他一次出手,就能构筑出一个相当完整的交叉火力网,而这通常是数个狙击班组相互配合,才能达成的效果。 叶横舟却能接得住。 他的出手速度虽然不如斌伟信的暗器来得快绝,但凭借极限运作的心神异力,叶横舟就能将这位百综手的动作牢牢捕捉。 看似是斌伟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实则叶横舟早已提前动手。 斌伟信的暗器的确够快够绝,但无论如何,这八枚冷箭的全部移动轨迹,都还是在一个大致的范围内。 而叶横舟做的,就是扰动这个范围内的全部气流。 他五指张开,一圈一圈真气、一层一层内力,以螺旋的状态从手掌中荡开来,金色波纹如水波涟漪,在空气中传播出去,转眼遍布身前数尺。 这正是叶横舟根据“天地霸拳·狂飙卷”和“翻天三十六路奇·奇风突出荡千军”,创出的新招。 其名为“流水制空圈”。 和完颜决交手时,叶横舟就没少在“狂飙卷”下吃亏,而李沉舟的“奇风突出荡千军”,也曾经帮助他在叶横舟狂轰滥炸一般的拳腿连击中,守得滴水不漏。 这两次战事结束后,叶横舟深感自己拳技薄弱,开始着手研究,怎么才能将这两招融合起来运用,却始终不能得门而入。 最后在开发应付超音速作战的空中型时,接触到赤心传来的作战资料和体表气动布局模型后,他才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构想。 叶横舟虽未系统性的学习过天地霸拳和翻天三十六路奇,更没有详细感悟过其中意境,但他凭借此时的深厚功力,以相似的原理运用此招,就要比完颜决更霸,比李沉舟更强。 纯阳真气扰动空气,一道涡流般的气旋从叶横舟手里腾起,层层叠叠地席卷而出,将八枚箭矢尽数囊括在内。 箭矢一接触到这股气流涡旋,立刻被其中蕴含的纯阳真气所影响,每一层真气都带着螺旋拧绞的劲力,不但能够偏转箭矢的角度,还能一点点削弱箭矢的力量。 “影缝八卦”原本锐不可当、摧枯拉朽的无匹气势顿时止住,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尽数落入叶横舟袖中。 从现身到夺下这八支箭,叶横舟只用了不到一秒。 斌伟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能够凭一只手,就将自己的全力发出的“影缝八卦”稳稳当当地接下来。 那甚至还是未经任何改造的血肉之躯。 叶横舟并未给斌伟信太多时间,他在用右手接住“影缝八卦”的同时,左手已拍出一记势极雄豪、威力无匹的“纯阳一气”。 以柔劲形式弥漫四周的纯阳真气顿时沸腾起来,就像火焰般缠绕着金黄璀璨,凝如实质的真气冲击,为这招“纯阳一气”再添五成杀力。 这正是“流水制空圈”第二个用途。 想想也知道,像叶横舟这种硬打硬进、蛮横惯了的武者,怎么会开发出一种只能挨打的纯粹防御性招式? 他这种人,如果愿意在战斗时退一步,那有且只有一个原因。 下一击,他要再进三步。 甚至是五步! 一掌过后,整条走廊都被叶横舟轰出一条深深的凹陷,沿途家具、饰品,都被轰为齑粉,掌力更将粉末打得四散纷飞,宛如大漠中扬起的沙尘。 漫天尘沙里,叶横舟抬起头,嘴角露出讥笑。 “你这手把戏,若是放在天桥卖艺,还算得上精彩。” 烟尘中,隐约可见一条人影倒挂在天板上,头顶绽放出慑人的浓郁虹光,那是改造人额头上嵌着的数十枚义眼。 配合着翻转的双手双臂,斌伟信此时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恶大蜘蛛。 但,纵然斌伟信避开得极为迅速,他仍是付出了代价。 ——他的左臂被“纯阳一气”擦过,正在不正常地扭动,显然,内部的电路元件已损毁,整条手臂彻底报废。 说完这句话,叶横舟已回气完毕,他不给斌伟信任何开口的机会,立刻开始下一次进攻。 明白对方移动极为敏捷,他出手时将浑厚刚强的纯阳真气转化,提炼为更为暴烈的飞瀑真气。 叶横舟一跃而起,一招“狂潮辟野”夺路而出。 飞瀑真气凝练交织,绚烂明亮的靛蓝色顿时转深,这一刀还未斩出,如潜流激荡的劲风汹涌四射,已将周遭墙壁撕出深深凹陷的平直斩痕。 但直面这一击的斌伟信只是震惊,并非震悚,更没有震怖。 他立刻镇定下来,马上开始变招。 对朱笑嫣、樟贾宝这种以武功为生的真正武人来说,一旦在决战中被人破解得意绝技,可以说是已奠定了败局。 但斌伟信不一样。 他不是这样的武学高手。 或者说,他不仅仅是个武学高手。 对斌伟信来说,战斗是战斗,武功是武功。 两者或许有关系,但这关系绝对不大。 他这种观念,正是在几十年的拼搏生涯中总结、提炼得来的。 和其他几位香主相比,斌伟信的出身是最差的,他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也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传人。 斌伟信是从青云帮最底层,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上来的。 年轻时候,斌伟信就和天下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野心大,志气高。 可有志最怕才疏。 因为他要得太多,却又才能平平。 到头来,就只能是什么都得不到,徒增烦恼,徒留痛苦。 斌伟信就是这样的人。 在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加入青云帮,能够学习武艺后,斌伟信才发现,自己的武学资质,勉强只能算是中等。 他想尽一切办法,也只能将帮中长老传授的武功模仿得形似,捕捉不到真正的神意,更没有天才如朱笑嫣者,那种别出心裁的灵性。 但斌伟信不放弃,他坚持抽丝剥茧地去拆解、苦练、领会。 那段时间,他每次抬起头,都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桑城,他再也看不见清澈辽远的苍蓝天空,高楼大厦间只剩一条狭长天痕,电线交织,将这仅存的天色切得支离破碎。 在这座城市里,所有人都在追求享乐、尽情享受,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糜烂气息,仿佛催促着人去实现自己的欲望。 可这种糜烂、奢靡,和斌伟信没有任何关系。 他住的桥洞狭窄阴湿,即使这样,每晚里面都挤满了人,留给他的地方,甚至只够抱腿蜷曲。 熟面孔不断被生面孔替代,永远有流不尽的新鲜血液注入这座城市里。有些人待不住走了,更多的人则是永久留在了这里,用血肉滋养出了这一片五光十色的繁华。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在这座城市活下去、活得好。 ——斌伟信就想成为这样的人。 为了活下去、好下去,他是不择手段,也不惜代价。 想要办到这一点,斌伟信就需要力量。 能让自己强壮、强大起来的力量。 既然武学资质不行,那就想其他办法。 不拘人、事、物,只要用得上的,斌伟信来者不拒。 事实上,斌伟信能够从最底层做起,一步步成为青云帮的香主、刘豪军的副官,武功只是诸多因素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当青云帮的老古董们面对机械化改造的技术革命,都碍于以往的陈旧观念,只愿意更换四肢时,斌伟信已经开始了全身改造。 斌伟信不是不知道,以人脑驾驭全机械化身躯的危险性,稍不注意,他就有可能成为一个癫狂痴傻的赛博精神病。 到那时,一切追求、一切梦想,都不会再有意义。 可就算是铤而走险又如何? 庸庸碌碌、明明白白的活着,难道就比这些疯子们更快乐吗? 只要能够获得力量,斌伟信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等到机械化外家拳士蔚然成风时,斌伟信已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很远。 可他却没有像朱笑嫣一样,开始考虑研发出一种,专门为机械身躯设计的拳术,而是继续行走在深入改造的道路上。 斌伟信也从全身改造中,发现了自己独特的优势。 ——他对机械化身躯的适应能力,很强,或者说是极强。 对朱笑嫣的选择,斌伟信更是嗤之以鼻。 他一直都不明白这些老古董们的心思,都已经是改造人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所谓的武功? 想变强、想杀人,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啊。 说到底,武功不过是一种工具而已。 就算是这条身躯,又如何不是工具呢? 怀着这样的觉悟,斌伟信选择率先一步启动紧急脱离程序。 他的脖子与锁骨的连接处,骤然绽放出明亮火光,头颅骤然从身体上脱离,破开天板,朝穹顶的停机坪冲去。 下一刻,“狂潮辟野”的刀劲还未劈中斌伟信的身躯,他自己就已整个爆炸开来。 轰然震爆声中,狂暴的冲击波席卷整个最高层。 本就被“纯阳一气”犁过的地板变得更加破碎,墙壁更是被爆炸和火焰直接撕碎,房间里的摆放整齐的陈设不是被碾碎,就是被掀飞,天板更是一块块地砸落。 从外界看,就是大厦最顶层骤然爆开,无数碎玻璃洒落街道,街边行人纷纷驻足围观,甚至是掏出手机,开始拍摄。 这种等级的爆炸,当然伤不了叶横舟,他就算是开着强力型,站着不动,也能在爆炸最中心站得稳稳当当。 但真正致命的杀招,是从斌伟信残躯中射出的无数飞针、暗箭……以及炸弹! 叶横舟这才明白,斌伟信根本就是将自己这个人,也练成了一件阴狠毒辣的暗器。 直面这股杀戮旋风,叶横舟只是一叹,无奈道: “后备隐藏能源也是科技侧的特色,不可不尝啊。” 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剧烈爆炸,斌伟信没有回头,他只是运用着为数不多的燃料,往停机坪最左侧摇摇晃晃地飞去。 在那里,用黑布盖着一座集装箱。 因为他知道,光是这样的攻势,绝对还不足以击杀这个怪物一样的内家武者,他还需要更强的武器。 箱子里,静静立着一条两米多高的身影,外界绚丽的光芒透过箱子缝隙偶尔照进其中,令他的表面不时闪过森冷的反光。 寂静中,那条身影骤然发出仿若野兽的嘶吼声,它撕开坚固沉重的集装箱,一跃而起,落到斌伟信的头颅旁边。 那是一台相当特殊的重动力装甲。 它的体型规模不算高大,甚至还比不上加装强化组件,进入“四手霸王”模式的樟贾宝。 它的身躯和四肢的轮廓也是修长而非强壮,在机体背后还有八条细长灵活,节肢动物肢体的金属辅助臂,固定着八种不同的武器。 有对人专用的高射速步枪,有对动力装甲专用的电磁炮,有针对改造人的电磁脉冲武器,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整台机甲看上去,就像一名优雅且致命的蜘蛛舞者。 机甲蹲下身子,捧起斌伟信的头,并将他塞进自己的胸部舱位内,进入之后,电缆立刻开始接入脖子预装的接口。 在直抵达神经的剧烈痛苦中,斌伟信双目圆睁,眼角甚至都绷出青筋。 机甲的头颅上,顿时亮起两道鲜红的光束。 这便是斌伟信为自己制作的最终决战兵器。 在第一次进行全身改造的时候,斌伟信就想过,既然全身器官都可以替换,那他又何必拘泥于常人大小的身躯? 若是能够将脑子换进重动力装甲里,岂不是更好? 这个想法在看见樟贾宝的强化套件,“六臂金刚”后,达到了极点,斌伟信立刻在暗中将之付诸实践。 可很快,斌伟信发现,樟贾宝能够运用六臂,是因为这位外家拳宗师有着相当高超的拳法造诣。 而他自己,操作四只巨型臂膀都力有未逮。 斌伟信的脑子一向很活泛,他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我自己不行,让ai来代替我操作不就好了。 怀着这种想法,斌伟信最终选择了重动力装甲,作为自己的“第二身躯”,这种机甲的设计早就在多年的暗战中得到了完善,也能与ai程序完美适配。 这也是斌伟信一贯的想法。 武器这种东西,根本没必要求新求异,经典的就是最好的。 重动力装甲,就是这么一款够经典也够好的武器。 丈许停机坪地面,忽然轰隆隆地裂开,金光普照四方,一条浑身缭绕光焰的人影急升而起,就像一轮从旸谷升起的烈日。 直面那璀璨金光,斌伟信的电子义眼都觉得一阵刺痛。 (本章完) 第59章 要打就打破,要闯就闯祸 第59章 要打就打破,要闯就闯祸 叶横舟浑身真气溢满而出,衣袍无风自动,发丝向上腾起,猎猎作响,从布料缝隙里都透出浓郁金华,体表散出火焰般的波纹,令空气扭曲晃动,光线都产生折射现象。 他不仅没有什么伤痕,就连身上青衫都只有袖口有些烧灼痕迹,衣袍下摆有多处由利刃割破的细碎破口,整体仍是保持着古朴、典雅的风格。 显而易见,刚才斌伟信牺牲整具义体的自爆,并未给叶横舟造成任何困扰,只是稍稍阻慢了他的脚步而已。 虽然早就猜到,叶横舟不会被自爆攻势击倒,但如此轻松、快速的突破,仍是在斌伟信意料之外。 斌伟信不得不承认,这个过分神奇的内家武人,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 可无论如何,这场战斗、死斗,还是要继续下去。 捕捉到这团辉煌璀璨的光源,重动力装甲立即做出行动,八条手臂如朵绽放,固定在机械臂上的各种武器吐出代表毁灭的火舌。 尖锐爆鸣声不绝于耳,暴雨般的弹幕倾盆洒落,一道道流光撕裂夜空,明亮的焰光将整个停机坪都照亮了。 远远望去,简直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足以对打爆重型装甲载具的大口径动能子弹呼啸着跨越数十米的距离,电磁子弹虽然威力稍弱,却以更快的速度洞穿气流,抢先一步封锁叶横舟的躲避空间。 开头的四发电磁子弹在萦绕叶横舟周身三尺的“流水制空圈”前渐渐迟缓,以着弹点为中心,柔韧真气产生形变,如水波般将冲击力彻底转化。 看见叶横舟再次使出这招,斌伟信那张被信号灯照得明灭不定的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得意笑容。 虽然不知道,叶横舟竟是如何做到这么夸张的事情,但他明白,要用内力扰动空气,进行如此高频的震动来抵消冲击力,必须得消耗大量真气。 所以,斌伟信的作战思路,正是要用足够多的火力、足够快的射速,来硬生生加快叶横舟的真气消耗,从而击穿这个无懈可击、滴水不漏的防御。 斌伟信生平见过,功力最深的内家武者,莫过于“紫电掌”孔涛罗。 可哪怕对方功力更胜过“紫电掌”十倍,也绝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防御。 斌伟信的确判断得没错,以叶横舟如今的功力,的确没办法在保持“强力型”状态的同时,长久维持“流水制空圈”。 但,叶横舟又怎会如斌伟信所愿,乖乖站在原地挨打了? 在接下射速最快的电磁子弹后,叶横舟一踏地面,坚固的停机坪在脚掌践踏下寸寸破裂,地面就像被导弹正面轰中般,大块大块地翻出来,正中则是一个漆黑的巨大凹陷,焦热弥漫。 尘土如烟云般喧嚣直上。 烟尘中,辉煌金虹纵起,纵横转折,回旋如意,真气点燃周围空气,拖曳着一条灿烂明亮的细线,突破滚滚硝烟,直取斌伟信。 漫天弹幕甚至比滂沱大雨都要密集,可叶横舟就是找到雨滴之间的任何微小间隙,并且神乎其神地穿过去。 这种胜似闲庭信步的姿态,与其说是“穿”,倒不如说是“渡”。 斌伟信瞄准快速移动目标时,都是依靠ai操纵的智能火控系统和枪口角度变化,完成精准射击。 但叶横舟的瞬时爆发速度和近距离变向的灵敏,都让他能够超越这个系统的锁定。 斌伟信已意识到,在这个百米不到的距离内,他已没办法阻止叶横舟的突进。 既然没办法阻止对方,那就提升自己的速度吧。 连同内置能源炉和四肢高速的高速热流传输通道启动,精粹的液体能源沿着通道进行循环流动,精密的机械结构以一种超越极限的方式运作起来。 装甲亦产生形变,转化成更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流线型结构,头顶升起一枚尖锐独角,表面更亮起刺眼蓝光,散发出宛如铁被熔炼和锻打后的浓烈腥气。 斌伟信如一头即将爆发的猎豹般,微微俯低身子,再猛然前冲出去。 空气被装甲头顶的独角刺破,超高速运动让机体后方爆开尖锥形的白色激波云,地面更是裂开一条宛如被神剑斩开的笔直痕迹。 极具穿透力的爆鸣声当空炸开,滚滚闷雷震荡开来,风暴追随着斌伟信的身影,肆掠整个停机坪。 以这种速度,他轻而易举地让开了叶横舟的冲刺,并再次使用密集弹幕覆盖了前方区域。 整个街区的人都不禁抬起头,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四肢本就修长的重动力装甲一进入超限模式里,举手投足间,当真有舞者般的优雅,做出的种种机动更是无比灵巧。 简直让人怀疑这究竟是钢铁坚硬的重动力装甲,还是一条柔弱无骨的灵蛇,这正是斌伟信做出的特殊改装。 他以牺牲装甲强度为代价,在机甲背部安装了双倍强效电容,让机甲能够以全电驱模式进行更快更久的机动。 而装甲内部的碳纤维混合金属骨架,拥有极强韧性,覆盖在骨架上的电磁肌肉束更是保持轻量化的同时,拥有更高的输出功率。 三者结合,就造就了斌伟信这台速度特化的重动力装甲。 用超音速保持两人之间的相对距离后,斌伟信依旧维持了原定的战法,要用密集弹幕来覆盖叶横舟所有的躲避空间,他一边移动,一边进行不间断地射击。 一金一蓝两条光线在大厦顶端纵横交错,几乎将整片停机坪在顷刻间毁去,大厦最高五层的窗户更是被剧烈震荡给彻底粉碎。 整座战场上,此时已遍布滚滚黑烟和剧烈火光,停机坪已化作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直到此时斌伟信才放下心来,只因为超限模式下,他的速度就比朱笑嫣还要更快三成,这得益于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装甲,和更大的内置能源炉。 就算是叶横舟全力催动“空中型”,也很难跟得上这种速度。 叶横舟不得不承认,和前两位倒在自己手下的香主相比,斌伟信的确是一个更棘手也更危险的敌人。 樟贾宝是用机械化身躯来强化自己登峰造极的外家拳术,朱笑嫣则是更进一步,让拳法与机械化身躯相辅相成,不分彼此。 斌伟信则完全抛弃了武学、拳法的概念。 这位“百综手”并非武者,而是战士。 无论是暗器、枪械、炮弹、机械化身躯还是重动力装甲,都不过是这位他手里的武器、道具而已。 只要能够击败对方,斌伟信根本不拘泥于手段。 交手五秒,叶横舟身形忽然凝滞一瞬,萦绕周身的金色光焰也暗淡下来,斌伟信嘴角本能地勾起狞笑。 能撑到这个时候,这小子的功力果然深厚得不讲道理。 可现在该结束了! 重动力装甲本身的两条手臂一震,翻出两把具有等离子微波加热装置的臂刃,刀光鲜红如血,浓烈艳丽。 正要一刀劈落时,一股莫名警兆忽地自斌伟信心头涌出。 这种感觉曾无数次救过斌伟信的性命,所以他想也不想地便开始后退。 可这一切都太迟了。 他刚踏出一步,叶横舟已如影随形地拍出一掌。直面这一击,斌伟信忽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恍惚感。 他的所有传感器都不自觉地凝聚在叶横舟的手掌上。 仿佛那并非是一只手掌,而是一枚璀璨夺目、不可方物、世间仅有的宝钻。 叶横舟整条手臂都透出一股浓郁的蓝辉,这种蓝色并不璀璨、更不明亮,更像是海底深处激荡的潜流暗潮,深邃且黯淡。 蓝光聚集最后汇聚在叶横舟的掌心,深沉暗蓝将整只手掌都彻底覆盖。 他五指紧扣,宛如捏住了一座幽深枯井,井口虽平滑如镜,内里却禁锢、镇压着亟欲汹涌爆发,吞天噬地的澎湃恶浪。 正是飞瀑掌·恶潮袭境! 无论是“飞瀑怒潮”的刚猛冲击,还是“狂潮辟野”的凝练刀劲,本质上都是在发挥飞瀑真气暴烈如雷的极端特性。 但作为与纯阳掌对立的掌法,飞瀑掌自然也有纯阴极寒的属性。“恶潮袭境”,正是飞瀑掌之“阴”的代表。 这一掌就是要运用飞瀑真气的阴寒特性,将真气化作冷冽霜气,进行范围打击。 叶横舟此时使出,正是为了限制斌伟信的极速。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不能比对手更快,那就想办法让他也慢下来。 呼啸如海潮的至阴至寒真劲狂涌奔腾,刹那间覆盖整座停机坪,就连升腾的火焰,都被横空霜气当场冻结。 以叶横舟立足为圆形,周身十五米轰然下沉,圆形凹陷中凝着薄薄的冰层。 斌伟信自然料不到叶横舟还有这招,顿时身形为之稍阻。 接着,更强也更快的下一招再次轰来。 叶横舟抬起手,袖口鼓荡如浪卷涛涌,向后飘摇而去。 在幽深的袖口中,忽地亮起一点金红相间的灿烂光芒。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云而出。 那是一团充盈着烈焰熔浆的炽盛光球,光球不断膨胀又收缩,一放一收间,散发出无穷无尽的灼热。 纯阳掌·辟邪烈日。 这是将纯阳掌“阳”属一面发挥到极限的招式,化纯阳真气为炽盛火劲,以澎湃热力杀敌。 此招一出,当真有烈日临世的恢弘气魄,足以震散四野魔气阴氛,扫荡八方鬼神妖邪。 只是这一招威力虽大,叶横舟却未掌握纯熟,还需要短暂蓄力。 所以他选择先用“恶潮袭境”控制住斌伟信的身形,再用“辟邪烈日”做最后终结。 轰然一声震爆,辟邪烈日正面击中斌伟信的胸膛。 炽盛到无以复加的热力与雄浑刚强、无坚不摧的凝练劲力,将他的外层装甲硬生生融化,击碎。 斌伟信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仿佛握着一轮烈日的手掌,不断向自己逼近,却做不出任何反抗,最后在火焰中被烧成一颗焦黑的骷髅头。 到死,他都不知道这神秘的高手究竟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一道庞大火柱冲天而起,整架机甲仰天倒下,被洞穿的胸膛里,散发出蛋白质焦化产生的刺鼻气味。 就在这时,一架无人机升上最顶层,正好拍到了叶横舟在火焰中,赤手击穿重动力机甲的画面。 看到这极其血腥的一幕,无人机的操作者忽然在街道上跳起来,从胸膛里挤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兴奋吼叫声。 对这些居住在金融区的“上层人”来说,近距离观看充满血腥和暴力的生死搏杀,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条叶横舟单人屠杀公司私军的视频能够迅速登顶网络的原因。 他只凭借这一次演出,就被暗网观众们评为年度“超新星”之一。 甚至有人愿意出三百万,只为让叶横舟带上超梦记录仪,再拍一次这种题材的片子。 这些有“超新星”称号的人,无以不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算得上穷凶极恶的混蛋畜生,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是打砸抢烧杀的顶尖高手。 其中有半数以上,都不用枪械而是选择近战武器,只因为近距离砍杀带来的刺激感,是远程狙杀完全不能比拟的。 可就是这样的恶棍,却有无数拥趸,这些狂热的粉丝们,甚至资助他们继续去拍摄这种血腥刺激的黑超梦片。 只因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对欲望和快感的追求,简直是永无止境,暴力和杀戮虽然危险,却是一种极其独特的刺激享受。 有无数厌倦了纸醉金迷的人,都开始主动追求起这种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叶横舟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随手拍出一记“飞瀑怒潮”,便将这架无人机击毁,再纵身跃下停机坪,直抵达二十三层。 看着浑身浴血、左臂扭曲,却笑得极为灿烂的大卫,和他身前横七竖八的“钟馗团”高手,叶横舟露出满意神色。 事实上,他冲上最顶层,击杀斌伟信的过程虽然说来漫长,但由于两人的速度都极快,实际上也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大卫却能把这群精英高手屠个干净,足以证明这个年轻人这些天来,究竟有何等非凡的长进。 他拍了拍大卫的肩膀,赞许道: “好小子,厉害啊。” 大卫挠挠头,笑得有些兴奋,也有些躁动。 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深深为这种战果而自得,叶横舟的赞赏,更是让这年轻人更为满足。 叶横舟转身看向窗外的无垠夜空,露出微笑。 “那就走吧,今天晚上,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 他的准则一向是,要打就打破,要闯就闯祸。 所以,只要有机会,叶横舟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收手。 事实上,正因叶横舟有这种特性,两位城寨的领导者,才会派他今晚出来大闹一通,以求混淆视听,吸引桑城义肢公司和荒坂集团的注意力,为真正的计划做铺垫。 (本章完) 第60章 地道战掘进型 第60章 地道战·掘进型 “今夜八点,东区的分部大楼被人彻底血洗,斌部长当场战死,现场只留下一段残缺视频。” 听着助手的报告,吴荣成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感觉就比同时进行一百次脑机接入还要痛苦、还要难受。 此前一周里,虽然桑城义肢公司和荒坂集团围绕“魂魄转写”技术展开的争夺,已经渐趋白热化,但斗争的主要形式还是较为“温和”,都保持了相当的克制。 最起码他们都没有调动公司私军,在大街上来一场明目张胆的对轰。 这些天,由于刘豪军因病不出,掌管整个公司的大权,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吴荣成手里。 这位“网络蛊毒”虽无开疆拓土的雄才大略,但也有偏安一隅的守成之能。 在他的执掌下,公司因占据主场作战的优势,也能和远道而来的荒坂集团斗个平分秋色,不至于节节败退。 但这次不一样。 在斌伟信所在分部,被人正面攻破后,荒坂集团的公司特工们,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登时倾巢而出。 尽管事发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桑城义肢公司遍布全城的分部,都受到了相当猛烈的袭击,枪声、爆炸声、哀嚎声在今夜的桑城接连响起,冲天而起、连绵不绝的火光,就比任何华灯都要耀眼。 直到此时此刻,吴荣成才真正意识到,荒坂集团这个盘踞东亚百余年的老牌豪强,实力究竟是如何雄厚。 光是现在有目击记录的,就有近千名武装到牙齿的机械化士兵,以及数十台配备军用武器的重机动装甲,和各色各样的适合单兵携带的重火力。 这支部队若是运用得当,甚至足以颠覆一些小国的政权。 而负责统帅这群战争野犬的,正是荒坂安保部门的头号战将,亚当·重锤。 比起这支军队本身,荒坂集团能在悄无声息间,在桑城安插进这么多人手的能力,才更让吴荣成心惊。 这位副总裁一捶桌子,只觉得无比懊恼。 他开始怀疑,多年来养尊处优、纸醉金迷、沉沦欲海的生活,是否已经自己身上那份属于战士的敏锐给消磨殆尽? 否则怎么会被人闯到家门口才察觉? 吴荣成心里更不免升起另一个想法,若统治桑城的,还是那个以忠信仁义为旗帜的青云帮,荒坂集团还能如此轻易地渗透吗?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自明。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吴荣成现在已真正站在悬崖边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 吴荣成心中万分焦急。 就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唯一一个能运筹帷幄、主持大局的总裁,却因精神分裂发作,住进了精神病院里。 吴荣成因担心他的安危,打算安排一队精锐,日夜跟随守护,刘豪军却说没有这个必要, 考虑这件事的知情人也不应太多,而且若是兴师动众,可能还会暴露自家总帅的位置,吴荣成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时此刻,他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了。 —— 叶横舟和大卫做的事,就像是在炸药桶里,点燃了一枚火星,一下子引爆了整个桑城的局势。 但他们并未因此停止自己的步伐,两人在混乱的城市中极速奔行,毫不掩饰自己身形,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直往桑城自来水公司的总部冲去。 刚进入城寨那会儿,叶横舟就见过居民们因为争抢水龙头而厮打的场景,他虽因为任务时限等因素,无法彻底改变这群苦命人的人生,但至少,也要让他们能享受一次尽情喝水的滋味。 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他便要去做这样的事。 叶横舟为了节约些真气,本想继续驾驶摩托车,赶往目的地,可他下楼后才发现,自己心爱的机车已被刚才激烈的战斗所波及,成了一堆废铁。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领着大卫一路朝目的地奔跑而去。 一路上,桑城的市民们见证了一副奇景。 一个相貌年轻,衣着复古,未做任何改造的少年人,在大街上疾驰狂奔,展现出堪称恐怖的身体能力,他奔跑起来比悬浮车还要快,一跳数米远,双手一动可以把墙壁都给撕碎。 至于跟在他后面那个改造人,虽然速度同样不慢,但终究没有这般惹人注意,这两种表现的差距大致等同于,一名孩童刚生下来,就把十万大军杀得丢盔弃甲,和一名成年人赚了几百万。 后者虽然也很罕见,但并非没有,而前者却是彻头彻尾的超自然事件。 第一批赶来拦截的公司私军们,乘坐重型飞行器抵达现场,却连与对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顷刻间全军覆没。 面对如钢铁巨兽般的飞行器,叶横舟双膝微蹲,一跃而起,脚下方圆数米的混凝土地面都像是被重型打桩机砸过,深深凹陷,尘土飞扬。 目睹此景,驾驶员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发了神经、要不就是得了失心疯。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朴实无华的对空手段。 惊骇之下,驾驶员拼尽全力地想要强行拉起飞行高度,却已根本来不及。 只见一道金虹拔地而起,直接把整艘重型飞行器当空撞爆,将其化作一团混杂着血肉、碎骨、以及各种机械零件的焰火。 整个过程只用了十秒不到,并且被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进行了全程直播,越来越多的人打开了手机,关注着这场比好莱坞最激情的动作电影,还要更惊险刺激、血腥暴力的实时表演。 再真实不过的直播,自然引来了无数拥趸,短短时间,同时观看直播的人数就已超过数万人,他们更掀起了对叶横舟真实身份的大讨论。 在数个看似滑稽的结论中,“来自东方大国秘密实验室的超级战士”这一条,得到了最多网友的肯定和支持。 有位懂哥一口咬定,这是东国最高生物技术与古老内功相结合的产物,今时今日投放到桑城,正是要做拨乱反正、改天换地的大事。 不过多久,直播画面已相继出现在所有超级企业的各大主管面前,他们纷纷向远在万里之外的桑城投来了灼热的视线。 在这些巨头的意志前,今晚不知有多少航班停止运行,只为给他们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前往桑城的道路。 不过这些事,都无法阻止今晚即将发生的一切。 叶横舟和大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一路击溃众多警卫的围追堵截,硬生生闯进了桑城净水公司的总部里。 没人想到,这两名胆大包天的暴徒,在悍然击杀一名部长后,下一个目标竟然选择了净水公司进行袭击。 所有桑城人都知道,桑城义肢公司的支柱产业,正是机械化义体的生产和改造,为数众多的义肢制造厂和组装厂,才是他们真正重要的核心。 而像净水公司这种关于民生的部门,对这尊庞然大物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早已习惯了自来水的金融区人们不了解,对在旧城区挣扎求存的民众来说,净水到底有多重要。 叶横舟明白。 在神州奇侠世界,饿殍满地,尸骸遍野这句话,绝非是虚言,所以他深深知道,食物和水,对一般民众来说的重要性。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攻入净水公司的过程极为顺利,作为民生部门,这里的安保力量自然无法与斌伟信亲自统领的分部大厦相比。 叶横舟甚至都不需要出手,大卫一个人就能毫发无伤地把这里杀个鸡犬不留。 在镇压整座净水公司后,叶横舟不废吹灰之力,就令吓得屁滚尿流的公司总裁对整个旧城区开闸放水。 做完这一切,大卫长出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他在梦中阅读那几位大师的著作时,就曾思考过,为何故事里的大侠们都乐意不计代价地帮助一个和自己全无关系的人。 可那毕竟是在梦中,这思考也是转瞬即逝,只留下点雪泥鸿爪的痕迹,浅浅淡淡。 直到此刻,大卫才恍然大悟,帮助他人的感觉究竟是如何快活。 就算没有任何所得,心中也会油然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快意。 原来,这就叫做“侠”吗? 看着大卫的模样,叶横舟微微一笑。他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继续道: “走吧,这儿也闹得差不多了,该去办正事儿了。” 说完,叶横舟单足一顿,纯阳真气自涌泉穴喷薄涌出,螺旋缠绕,交织成一个钻头的形状,将地面破开一个大洞。 虽然以叶横舟目前的掌法造诣,还不能将纯阳掌的终极绝式,“纯阳贯地”在实战中运用自如,但他却从这一招里,得到了“地道战”的灵感,从而开发出了这种掘进形态。 在第一次面对桑城义肢公司的私军时,他就曾用这招钻入地下,再从地底发动突袭,从而一举解决掉两架火力最强的重机动装甲。 现在叶横舟故技重施,为的不再是隐匿身形,而是要从地底穿行,前往事先约好的集合地点。 这正是叶横舟和城寨众人约好的战略,他和大卫这两个拥有超强机动力的人,先前往金融区,大摇大摆地制造混乱,分散桑城义肢公司的精力。 然后,叶横舟再用这种掘进形态,从通过桑城地下四通八达的暗道,发挥极速,潜回集合点,参加真正的行动。 桑城作为一个国际化的繁荣都市,不仅有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和热闹非凡的街道,在它的地下,还有一个更加庞大的隐秘世界。 各种各样的管道与隧道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三维迷宫,总长或许有几万公里,覆盖了整个桑城,整个地下世界具体有多大,就连市政部门也没有准确的数据和精确的地图显示。 这就给叶横舟提供了潜行的机会。 完成任务后,叶横舟立刻全力运转真气钻头,开始掘进,以他此刻真气强度和储备,足以进行超过一小时的掘进作业,工作效率更是超过此世绝大部分的工程器械。 事实上,在神武天内部,还有一批武人专门研究这种攻守一体的“地道战”。 其中最为著名者,正是出身“环球体育中心”,甚至为此发表了独立论文的梁德梁先生。 据说梁先生为了开发这种战术,曾经投入数以万计的分身,在不同质地的土壤环境中进行试验,他对十二土纲的每一种亚类都了如指掌,针对性地开发出了不同的掘进方案, 为了防御“指地成钢”一类的法术,梁先生开始尝试在纯金属构建的场地中掘进,后来,他的战场换成了沙海和沼泽,再后来是水和空气。 最终,梁先生甚至能在真空中进行掘进工作。 叶横舟虽然没有这种“视万物为土”的高深境界,但区区城市土层,还是拦不住他的掘进。 土石在叶横舟破碎成粉,一条笔直的隧道在他身下不断形成,大卫看着这一幕,不禁为自己老师的奇思妙想而叹为观止。 叶横舟甚至犹有余力地在地底钻出了曲折奇诡的四条通道,用于吸引追兵的视线,再带着大卫从容撤离。 十分钟后,在净水公司外布置了密集火力网,和完整防御阵列的士兵们才忍不住向内部进行探索。 当他们保持着队形,步步为营,以十万分的专注踏进公司大门时,才看见大厅正中那个幽暗深邃,仿佛通向地狱最深处的大洞。 士兵们放下枪,面面相觑。 —— 旧城区内。 一名满脸血污的少年人,正张着嘴巴,守在水龙头外,期望着有哪怕一点一滴的净水,能够流进自己的口腔里,哪怕只是能润润舌头也好。 他已经三天没有沾过一滴水了,嘴皮多处开裂,喉咙里就像卡了一团火炭,灼烧着五脏六腑。 这种面黄肌瘦,连饭都吃不饱的少年人,自然没有资格从那些穷凶极恶的帮派分子手中争得半分水源。 像他这样的人,在整个旧城区不知道有多少。 饥饿、贫穷、疾病、死亡,就像是如影随形的梦魇,伴随着他们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就在这时,一股强劲水流,从始终开着的水龙头里喷薄涌出,自来水带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淋在年轻人的头脸上,将他的单薄衣物也给一并打湿,在天凉寒重的夜里,这感觉就绝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可年轻人却不管不顾地睁大眼,直面这股清水,猛地睁大眼,几疑是在梦中,可这水流冲洗肌肤带来的触感却是如此真实。 年轻人着魔般地抱着水龙头,开始大口吞咽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这声音此起彼伏,令整个旧城区都为之沸腾。 梁德梁先生,出自杜老师大作《空想之拳》 (本章完) 第61章 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第61章 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在地底坑道中不知道走了多远,叶横舟停住步伐,他转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跟在身后的大卫,才忽然道: “大卫,这些天来,我没少折腾你,对不住啊。” 大卫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死死盯着叶横舟。 “老师,你……” 叶横舟笑了起来。 那笑容好像风中摇曳的野草,洒脱肆意、纯任自然。 “你这个徒弟,我很满意。不能传给伱纯阳掌,我很抱歉,但山字经也不错嘛,别太执着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大卫的肩膀。 “接下来的战斗,现在的你还没法参与,回去吧。” 大卫不是不知道,叶横舟说的是实话。 其实他也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甚至打算自己主动提出,要退出行动。 这本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东西。 可事到临头,大卫还是感到无比难受。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已体会过一次又一次。 正是这种感觉、痛觉,催促着他、鞭策着他去变强。 所以,到最后,大卫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叶横舟,做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拱手,决绝离去,再不回首。 他明白叶横舟一去的危险性,更知道自己这位老师也并没有十成胜算。 岂止十成,简直是连五成都未有。 所以,大卫此刻已在心中决定。 ——老师,你若战死,我一定帮你报仇。 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因为大卫早已在这些天里明白,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 只需要去做。 看着大卫的背影,叶横舟笑着转身,前往自己的战场。 远离浦东金融贸易区的郊外,矗立着一栋由旧时代教会医院改造来的建筑,高挂的十字架极为残破,外表大面积地裂缝、脱落,代表圣洁的纯白也已氧化泛黄。 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四层建筑,门窗紧闭,被幽暗夜色所笼罩,没透出半点光亮,就像一根从地底最深处刺出来的巨兽爪牙,在黑暗中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三面高墙环绕楼房,长满青苔,顶端缠绕的铁丝网也不再规整,而是一截截地断裂,如藤蔓般洒落下来,锈蚀的铁门半掩,鬼气森森。 看着远处那座荒凉破败的建筑物,和那块摇摇欲坠,写有“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牌子,油炸鬼心中的犹疑越发浓郁。 与其说这里是间精神病院,倒不如是个老式鬼片的拍摄场所吧。 虽然绰号里带个“鬼”字,可油炸鬼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所以,他回过头,忍不住问道: “咱们要找的人,真在这儿?” 黑暗中有人缓缓颔首。 这是一名就算是坐着,也和油炸鬼差不多高的昂藏巨汉,他肩宽而背阔,披着件皮革长袍,浑身各处都有着改造痕迹,身后斜背着一把用布条缠着的长柄武器。 包租公和包租婆虽然是再纯粹不过的内家拳师,但他们所庇护的青云帮旧部里,也有着机械化外家武者。 被尊称为“怒涛戟刀”的黄景东,正是其中一员。 这位巨汉虽然经过全身改造,连血肉都不剩下多少,却是个再传统的不过的老派武人。 他奉行着在外人看来,与时代严重脱节的“仁义”,更遵循着曾经令青云帮风行一时的“信条”。 正是这份坚守,令黄景东在被刘豪军执掌下,唯利是图的“新青云帮”中寸步难行,最后不得不愤而出走。 和黄景东有着同样坚持的,还有被尊称为“元氏双侠”的元家英、元尚英兄弟,以及“鲛齿童子”舒宏伟等五名高手。 正是这份看似愚昧的坚持,令他们从声名显赫的青云帮高层,沦落到今天这个就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境地。 黄景东有时候都忍不住会想,刘豪军之所以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是否就是为了欣赏他们在臭水沟里挣扎求生的窘迫? 可无论如何,五名高手都没有丝毫动摇,也正是这份对道义和忠信的坚守,让他们得到诸多心向老青云帮之人的支持。 这其中,有些是旧城区各大帮派的龙头老大,有些是像包租公包租婆这样的武林豪杰,甚至有些是贸易金融区的富豪,更多的则是原本的青云帮成员,现在的桑城义肢公司员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豪军的桑城义肢公司,在这十几年里,固然是烈火烹油、鲜着锦,令整座城市的风气都为之一换,可若论历史,青云帮早已在这座城市里扎根了数百年。 这数百年来,以“侠义”为旗帜的青云帮先辈们,早已将这种精神,随着自己的尸骨,深深地埋进了土壤中,与这座城市真正融为一体。 这种力量不像澎湃奔涌的大浪那样,能够一下子将人淹没,而是如同一条汩汩流出的溪流,细小却深沉,缓慢而绵长。 这是一种循序渐进,如滴水穿石一般,逐步影响人心的坚韧力量。 也正是这种力量,驱使着他们,今天站在这里。 明白油炸鬼的顾虑,黄景东缓缓开口,重型改造人的语气平和舒缓,却给人以深沉雄浑之感。 “这情报是郑兄拼死传出来的,我相信他。” 巨汉的嗓音全无抑扬顿挫的起伏,极为平静。 可任何人都感受得到,那平静中正涌动着某种力量,就像是云中蓄势待发的雷。 黄景东又回想起了那一天。 郑平英,这个跟了自己十年的小兄弟,倚靠着小巷,双手捂着被人破开的腹部,血泊流了一地,里面浮着他的肝肠。 可纵然凄惨如此,在看见黄景东时,郑平英那张灰败的面容上,仍是浮现出愧色,他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更是: “大、大哥,我、我给你丢脸了。” 在将郑平英的遗体送回到城寨,交给梁力为后,黄景东才知道,他竟然是将数据卡藏在了自己的心脏里,用血肉屏蔽了各种检测仪器,才一路走到了这里。 这里面的情报显示,桑城义肢公司的现任总裁刘豪军,因罹患精神分裂,正在这间精神病院里进行治疗。 上面不仅有完整的病例和治疗记录,还附上了医院的名称。 得到这个消息后,青云帮残部们立刻发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从各方验证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最后,他们终于从种种迹象里得出结论——至少有八成可能是真的。 正因有这份情报,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才会聚集在这里,准备刺杀刘豪军。黄景东誓要让这个背弃侠义之名,残害同袍,夺去整座城市未来和希望的家伙,在此伏诛! 今天参加这个围杀行动的,除去黄景东、元氏双侠等五名机械化外家高手,还有本就住在城寨里的四名内家高手,包租公、包租婆、油炸鬼,以及一名绰号“裁缝”的洪门弟子。 这些人曾经都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一流高手,只是因厌倦了纷纷扰扰的风云,才来到这里避世隐居。 奈何身为侠客的热血终究未冷,仍是免不了仗义出手,最终牵扯进这场争斗里。 虽然说是“牵扯”,可四人都无任何怨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容上,更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快意。 就在众人隐于暗处,积极备战时,地面忽然颤动了一下,悄然无声地出现数条裂痕,缝隙中透出些许光亮。 紧接着,裂纹扩散开来,形成蛛网般的结构,再彻底破碎成齑粉。 叶横舟从这个空洞中一跃而出。 看向严阵以待的众人,他拱拱手。 “诸位,幸不辱使命。” 随即,他便被一个极其显眼的东西吸引了全部视线。 那是一尊结跏趺坐的重动力装甲。 它的外部甲片大小不一,表面甚至有明显的接缝,显然是手工安装而成,圆盘形头部向下凹陷,左边突起的光学探测器也彻底报废,连涂装都是五颜六色、绿绿。 这东西都不能用粗制滥造来形容,简直就是一具彻头彻尾的缝合怪。 可它却比叶横舟见过的全部机甲都要来得更大、更壮,就算是坐着,高度都接近五米,让寻常人只能仰望。 叶横舟实在想不明白,以城寨的经济水平,到底是怎么攒出来这么个大家伙的,他能用自己的心神异力感受到,坐在驾驶室里的心智灵光,正是属于包租婆。 好家伙,原来还真是机师啊。 见叶横舟终于就位,无论是谁都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们虽然相处不过几天,但所有人都已了解,这个年轻人身上,究竟有怎样神奇且非凡的力量。 事实上,这个计划的产生,至少有一半都是因为叶横舟的非凡武力。 包租公迎上来,指了指前面,语气有些沉重。 “小叶,你怎么看?” 这间“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如此诡异,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里面有问题,说不定就是刘豪军设下的陷阱,正等他们跳进去。 叶横舟环视一周,见众人的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哪怕是以豪勇著称的黄景东也不例外。 他知道,这些人活在刘豪军和桑城义肢公司的阴影下已经太久,虽然他们都有非凡斗志和耐性,但长时间的高压生活,总会让人有些杯弓蛇影。 这是人之常情,难以避免。 所以,叶横舟微微一笑,开口道: “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效仿卧龙故智,故弄玄虚,玩一出空城计,二嘛,便是明摆车马的邀战。 无论是哪种,咱们只要杀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最后,叶横舟以一句诗词作总结。 “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 这本是极其浅显的道理,可在叶横舟嘴里说来,却有非凡的说服力。 油炸鬼忍不住喝彩一声,再扬起火红戏袍,舞动手中长枪,来了一段即兴表演,口中漫吟道: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我冲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经过两人这么一说,包租公也抚须微笑。 “诸位,请吧。” 众人早已查明,“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前,是片无比宽阔的空地,没有任何遮盖的事物,他们疑心刘豪军在此地布置有地雷阵等,便以包租婆驾驶的重机动装甲开路。 可出人意料的是,一路走到精神病院正门口,都未见有任何阻拦。 叶横舟跟在黄景东身边,一边走一边梳理脑中的情报。 在这个《鬼哭街》原著剧情已经面目全非,且过去十几年的世界里,刘豪军究竟掌握着怎样的力量,谁也说不准。 可有些基本的东西应该不会改变,就比如说,刘豪军那一身臻至巅峰的戴天流剑术,和超越血肉之躯,能够多次使用“电磁发劲”这种刚猛功夫的内功驱动型义体。 如果从这两点延伸开来,活到现在的刘豪军,最少也该悟通戴天流的最高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 在这十几年中,他的内功驱动型义体肯定亦有所改进。 而这间精神病院里,又会有怎样的布置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出现在叶横舟眼前。 思考中,众人已跨越这段距离,抵达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正门,包租婆驾驶的机甲只是轻松发力,便将锈蚀的大门推倒。 漫天烟尘中,隐约可见一道挺拔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披锦袍的年轻公子。 他的面容俊逸得近乎秀丽,却生有一对浓眉,眉尾微翘如刀,眸子更是透亮有神,显得极有魄力,就像是在江南水乡的文秀风骨中,还挟着一股北地大漠的豪雄之气。 这位锦袍公子一直盘膝坐在场中,仿佛假寐一般,直到众人进来后,他才抬起头,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情。 看见这人的一瞬间,黄景东已按捺不住胸中杀意。 他怒吼道: “刘豪军!” 嘶吼声中,黄景东抽出自己的武器,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力道奇重,甚至将地面都踩得微微震动,比这力量更重的,则是黄景东的斩击。 他的武器,是一柄重逾一百五十公斤的方天画戟,这正是其人外号“怒涛戟刀”的由来。 长戟在武林中,向来被视为非勇将、猛将不能使用,而黄景东,正是这样一名勇不可当、猛如凶虎的真正战将。 事实上,就算是力能扛鼎的项王复生,要和这位重型改造人比力气,也得输个一败涂地。 黄景东若是活在南宋时代,叶横舟毫不怀疑,他能够成为一员斩将夺旗、踏阵先登的军中悍将。 长戟在狂风涌动中化为一片模糊,尖啸声连绵爆发,空气如水波荡漾。 可这惊人声势却在下一息戛然而止,只听铮然一声。 刘豪军竟然坐在地上,只用两根手指,便接住了这一击。 他打了个哈欠,笑得十分和煦,就像对待故友那样,轻巧地评价道: “就算闹到这个地步,你出手之前,也要先和我打招呼吗?老黄,你还真是个老古板啊。” (本章完) 第62章 一人一剑,闲庭信步 第62章 一人一剑,闲庭信步 黄景东目眦欲裂,铁铸的巨掌猛然紧握,想要强行夺回武器。 可长戟却被某种无形力量,锁在刘豪军双指之间,纹丝不动。 见黄景东脸色憋得通红,刘豪军浑不在意地收回手掌,拂袖一扫,重型改造人不料刘豪军有此变化,立刻因用力过猛而一戟劈地上。 他抬起头,只见澎湃电劲从刘豪军袖中狂猛泄出,凝为璀璨的紫晶色球体,横空直击而来。 正是戴天流中,专为克制机械化改造人而生的“紫电掌”。 若是被这种电磁劲力击中,只怕重型改造人植入体内的电子部件都会在瞬间被烧毁,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甚至是就此毙命也不一定。 早在开战之前,黄景东等五名机械化外家拳士就从叶横舟口中知道,刘豪军还有这一手绝活,自然对此有所防备。 可他们却料不到,刘豪军竟已将“紫电掌”与“借物传劲”的功夫相结合,能够隔空出掌。 光凭这一手,刘豪军的威胁性就要比预期中更强一倍。 黄景东面色大变。 他明白,若是被这招“劈空紫电掌”命中躯干,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按在了黄景东的小臂上。 比起黄景东的巨臂,这只手算得上是极为纤细。 可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让黄景东这个几乎可说是铜浇铁铸的巨人,被高高地抛飞起来,将一旁的地面砸出个深坑。 叶横舟站在黄景东原本的位置上,浑身迫发出同样绚烂夺目的雷光,以一招“飞瀑怒潮”与刘豪军的“劈空紫电掌”正面硬撼。 湖蓝的飞瀑真气与晶紫的电磁发劲一经碰撞,只听轰然一声,两股绝世劲力炸成无数天鼓,当空擂动,再激出万千星火,明灭乱迸。 叶横舟浑身衣袍猛地向后翻飞,袖口焦黑,脸上腾起一股诡异的紫色,足足过了数息才平复下去。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好他妈深厚的内力! 若论招式精妙,“紫电掌”未必胜得过天地霸拳,可刘豪军的内力,却足足比完颜决要多出数倍。即使是经过赤心特训的叶横舟,在真气储备上,也比不过这位【鬼眼丽人】。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戴天流本是剑术流派,从不以内功高明著称,刘豪军又是如何练得这一身浑厚到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真气? 心思电转间,叶横舟已猜到,奥秘估计出在他的义体上。 无独有偶,刘豪军也向叶横舟投来讶然的目光。 在刚才的隔空互击中,他的袖子已不只是焦黑,而是被彻底震碎,如风中飘絮,四散纷飞。 ——好霸道的掌法。 刘豪军能感受得到,对方这一掌中所挟之真力,仅有自己的七成不到,却能凭借比“雷鸣气”更暴烈、更极端的性质,硬生生和自己拼了个平分秋色。 如此霸烈的真气,他究竟是怎么掌握的? ——若是涛罗看见他,一定会很兴奋吧。 想到挚友的面容,刘豪军不禁露出微笑。 就在他嘴角刚刚勾起时,又有两条锐光跨越全场,如长虹经天,以血溅五步、立分生死的决绝气势袭来。 那是两名相貌身材完全相同,彼此互为镜像的重型改造人,他们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力量,一左一右地发动攻击。 正是以阵法合击著称的“元氏双侠”。 这对兄弟还在娘胎时就受到了环境污染,出生时半个身体粘连在一起,他们不得不共用大部分的内脏。 这本是无药可医的绝症,可当时逐渐普及的机械化技术救了这对兄弟。 元氏兄弟刚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半身机械化的命运,同时也选择了作为机械化外家拳士的人生。 正因这种经历,互为半身的兄弟间存在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默契,而他们倾其一生所习的外家武功,也是有条不紊的绝妙的配合打法。 眼见黄景东受制,心系同袍的两兄弟当即选择出手解围,他们分别手持双钩和双拐,向刘豪军展开了合击杀阵。 四柄杀人无算的凶器裹挟着两名改造人心中积蓄了十余年的怒火,发出了猛烈的嘶吼,就像四头磨牙吮血的狂兽,亟欲从敌人身上撕扯下血肉来。 攻势如山洪暴发般倾泻而出,元氏双侠绝不给刘豪军任何回气的机会。 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速度更胜一筹的刘豪军面前,元氏兄弟的合击绝技没有任何意义。 鬼眼丽人左手扬袂翻袖,一抹剑光自袖中窜出,那是一柄细长的西洋剑,剑光细密如丝,纵横交错,连绵不绝,织成罗网,朝着元氏兄弟当头罩落。 正是戴天流·波涛任棹。 这是戴天流中以轻制重的剑法,两名重型改造人只觉自己像是身处在波涛汹涌的河底,周身尽是错乱的、难以预测的暗流潜劲。 他们越是用力挣脱,就陷得越深。 剑起剑收,元家英的机械手臂冲天而起,元尚英的血肉左足亦齐膝断裂。 两人闷哼一声,浑身绽放出无数血,倒地不起。 仅仅只是一次出手,刘豪军就就已令两名顶尖的机械化外家拳士失去战斗力。 刘豪军收剑,侧头,退步,让开一只从天而降的机械巨掌。 他优哉游哉地笑道: “威力不错,但还差点准头。” 却见那具庞然机甲胸腔打开,露出一连串相互增幅的扩音装置。 包租婆厚实的胸膛猛然膨胀,咽喉和脖颈蠕动,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咆哮。怒啸声冲霄而起,震荡大气,气流狂猛暴旋。 不远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大楼窗户被纷纷破碎,阴冷夜风灌入大楼里,在空旷的楼房中回旋飞转,发出宛如来自九幽冥狱的凄厉鬼哭声。 就在这种声响中,又传出来微弱的闷哼。 这闷哼低到极处,却有种无比深沉的力量。 叶横舟本要施展雷霆手段,当场劈杀刘豪军,一听这声音,却只觉眉心一颤,忽然麻了一麻。 这刹那,他的眼、耳、鼻、舌、身同震,就来超拔于物质世界的“第六识”也受到强烈干扰,一时间难以感知外界一切。 这并非是任何真气,而是一种与“山字经”功力相似却不同的心神力量。 自练成“第六识”以来,叶横舟所遇之对手中,还未有能在神意层面与他匹敌者。 ——大楼里潜伏那人,便是第一个。 他立刻提起蜕变后的“山字经”功力,凝神以对,顺着对方的神意追踪回去,与那人的气机相互勾连,形成一个互能干涉的整体。 就在叶横舟与那看不见的敌人,以神意、心神隔空交手时,包租婆的第二、第三、第四啸已接连响起。 巨响连绵不断,音波凝如千军万马滚滚而来,真有种铺天盖地、避无可避之感。就连功深如刘豪军者,此时也不禁被音波震劲所影响,身形凝滞片刻。 当他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身旁已站着其余两名机械化外家高手,以及包租公、油炸鬼、裁缝。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刘豪军深吸一口气,晶紫色的“雷鸣气”遍布体表,再轰然爆发。 五人的攻击尚未触及到刘豪军衣袖,已被其引爆的“雷鸣气”给震飞。 机械化外家拳士的身躯咔咔咔地连续发响,冒出跳动的电芒和青烟,当场横死,就连油炸鬼的动力外骨骼也不可避免地毁坏。 他的身躯撞在洪拳高手身上,两人一起横飞出去,撞在四周的高墙上,油炸鬼呕出一大口血,眼冒金星,就此昏迷过去。 洪拳高手为了护住他,也费尽浑身功力,他身子依靠着墙壁,面露惊容,只道一声,人便瘫软下去。 “好、好内力。”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那栋高墙颤抖摇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墙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痕中透出紫色电光,余劲再次爆炸,令整块墙体彻底垮塌,烟尘四起。 只有包租公一人,凭借登峰造极的太极化劲技巧,勉强接住了这一击,他虽然嘴中不停冒出血泡,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厉行反击。 包租公双袖一振,施展出妙至毫巅的揽雀尾手法,周身散发出如抱日月的玄妙意味。 刘豪军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潜流涡旋中。 这正是包租公借鉴叶横舟的“流水制空圈”后,与自身所学的太极拳化劲手法相合后,研发出来的新招式。 激荡的阴阳真气滂湃涌出,卷动周遭空气,构成一个循环力场 虽然,这种程度的困锁,刘豪军只需要稍微提气便能突破。可包租公要争取的,就是他这个“稍微提气”的时间。 见刘豪军受制,包租公双袖一拂,抽出两把重型手炮,贴着刘豪军的身体,爆发雷鸣般的巨吼。 这正是武当山上的秘传绝学,太极双铳。 事实上,早在机械化改造技术风行世界之前,武当派的道士们,就已经在开始研究火器与拳法结合的武学。 太极双铳正是这种思想的产物。 这门绝学是武当某代掌教观龟蛇相斗,结合江南霹雳堂火器所创,为左右双连发火铳,左铳击发则右铳填装,右铳击发则左铳填装,循环往复,如太极生生不息。 武当张真人赞曰:“以四两之机,发千斤之力。舍己而从人,后发而先至,真我太极之道也。” 有诗曰: 霹雳一声震霄壤,铁丸双发破金汤。 清风拂岗月满江,正是太极柔克刚。 随着枪械技术的发展,武当的太极双铳也在适应时代发展,持续进行改进。 他们不停探索真气应该用什么角度偏转子弹弹道,不同型号的子弹应该施加多少真气,又如何用两把枪打出交叉火力攒射的效果。 ——而这些研究得出的最终结果,就在包租公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以一人之力,就打出了斌伟信八条手臂才能做到的效果,重型子弹携带着阴阳内力,在包租公构筑的气场内,以种种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角度,击向刘豪军浑身各处。 他比斌伟信做得更绝的是,这其中的每一发子弹,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有的是携带高浓度炸药,有的是携带强烈电磁波,有的是具有极强穿透力…… 这是武当独门的枪械制造技术、太极内功、精妙射术、相结合后获得至强力量,即使是感官特化的改造人类也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但刘豪军就能! 虽然太极力场能束缚住刘豪军的身躯,却拦不住他的剑。 刘豪军抬起手臂,细剑剑尖浓缩成一个紫色光点,光点延伸成一条细长紫线,几经转折,划出一条明亮且绚丽的轨迹。 光华敛去,包租公的两把手枪已被斩碎,而机甲前胸的扩音装置也被摧毁殆尽。 刘豪军一声轻笑。 笑声中,腹部中剑的包租公已飞了出去,坐在驾驶舱内的包租婆也闷哼一声,双耳嗡鸣不已,嘴角渗出朱红血液。 九名高手联手围攻,用尽手段、武器、工具,对刘豪军而言,却如笑话一般,闲庭信步间,便已令对方死伤惨重、溃不成军。 但刘豪军却殊无得意神色,只因叶横舟的纯阳掌已近在眼前。 少年人面容沉凝,他的掌心凝着轮小巧袖珍的金阳光团,光团正中像是淌流着融化的黄金,散发出照破一切鬼蜮魔氛的煌烈气息。 正是辟邪烈日。 叶横舟不是不知道,在这种势均力敌的心神暗战中,一方若是分神他顾,另一方便可乘胜追击,一旦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就是定胜负、决生死之时。 可眼见主战场形势如此危急,他又如何顾得上其他? 就算甘冒奇险,叶横舟此时也不得不出手。 先前,无论是面对谁的攻击,刘豪军都未曾退过一步,但在叶横舟这一掌前,他是不得不退、不得不避。 好在,叶横舟由于心中已做好以一敌二的准备,这一招“辟邪烈日”只是旨在迫敌退避,而非杀敌,所以刘豪军很轻松地便避了开去。 一个后跳翻身,刘豪军再次回到战场正中。 短暂交手后,他的锦袍已有几处残破,刘豪军干脆一把扯去外袍,露出穿着黑色紧身作战服的精瘦身躯。 他抬起头,将目光聚焦在叶横舟身上。 叶横舟一掌击空,也不再追击,而是一手拍在包租公的肩膀上,先以纯阳真气为其止血,再将他远远抛到战场外围。 幽暗夜色中。 两人相对而立。 近处倒地不起的高手们,远处霓虹闪烁的都市,仿佛都浸润在茫茫夜幕中,自他俩身旁淌流而去。 这一刻,在他们眼中,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对方。 ——这便是属于最强者的战场。 刘豪军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内家武道能出你这样的绝世天才,涛罗若是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自从现身以来,刘豪军一直以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态度迎敌,这还是叶横舟第一次,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刘豪军手中细剑垂落,好像有那么一根韧且坚的线,从手心一直贯穿到剑尖,撑起了他整个人的脊梁。 这一刻,萦绕刘豪军全身的,唯有清澈且凛冽的剑意。 他嘴角勾起,愉悦地道: “很好,自从解决涛罗后,我还没打过一次像样的战斗,希望你能让我满意。” 太极双铳出自漫画,太极轰天 (本章完) 第63章 上 架 感 言 第63章 上 架 感 言 正如标题所言,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 这本书能走到上架这步,离不开读者朋友们的热烈支持,万分感谢大家能够看到这里。 那就谈谈这本书吧。 我为什么写一本无限流小说呢? 一定要有答案的话,那就是情怀吧。 对我来说,无限流这种题材,是有特殊意义的。 这里的无限流,指的不是字母老师开创的元祖无限,不是后面演变出来的诸天流、原创副本无限流,而是由《无限英灵》、《天国游戏》、《钢铁王座》等小说,共同构建出来的星级无限流体系。 这个体系下足够经典的作品还有《大冒险》、《无尽破碎》、《无限海虎》、《冰之无限》、《雷之无限》、《这不是我想要的无限》、《无限灾厄》等。 这之中我最喜欢的,还是夜咏星老师的《无限英灵》,在我心目中,他是将港漫要素和无限流融合得最好的那个,也是我最想学习的对象。 说完这本书的缘起和前身,再来说说这本书的现在、未来。 如果让我自己来看,第一个副本虽然完成度不高,但勉强算得上有始有终,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第二个副本就显得太散乱了,想表达的主题太多,想写的人物太多,想描写的细节太多,都夹杂在各种叙述中,没有编织成完整的图像和故事,这是我个人野心和能力不匹配造成的结果。 所以,我在这里为一路支持到现在的读者朋友们道歉,在后面的副本里,我会尽量精简主题、人物、描写,让文章更凝练,更对得起大家的喜欢和信任。 不过这些东西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好兄弟杜老师曾经说过,网文不在一章一卷的得失,重在坚持下去。 对这句话我深以为然。 所以过去的东西,就不要再关注了,朋友们,咱们一起展望未来吧。 我拟定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彻底将赛博副本结束掉,进入下一个副本。 这个副本定在三国时期,参考演义的人物关系、无双系列的战斗力和卧龙系列的妖魔设定,希望大家会喜欢。 说完书的问题,再来聊一聊支持我的朋友们吧。 首先是直接导致我写出这个开头的白特曼老师。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白老师没少接受为我的各种开头提意见、给建议,帮助我顺利走过“开头难”的部分,祝愿他的成绩越来越好,早日封神。 然后是阴天老师,这位更是重量级,不讳言的说,如果不是因为有阴天老师珠玉在前,或许我根本就不会写小说,这本书在成书期间也得到了他很多修改建议和帮助,当然更多的都是鼓励。 现在小说写成这个样子,我只觉得万分羞愧,对不起阴天老师的信任和支持,唉,如果天哥在看的话,我想说声对不起。 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写出个成绩,堂堂正正跟这位大哥握握手,抱一抱,也祝愿他能越写越好,早日签约大神。 还有墨守老师,早在海虎系列、颠佬这种名词还没有真正火起来的时候,墨老师就已经在创作带有港漫元素的小说,可以说是这条赛道真正的大前辈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墨老师一直执着于亚撒西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但这本书能够得到他的认可和推荐,是我的荣幸。 墨老师的人生也快走到新阶段了,祝愿他今后能幸福下去。 再来就是我们“地下武侠工作室”的两位兄弟,无论是从成绩、字数来说,温茶米酒老师都是当之无愧的工作室龙头。 我很多时候都怀疑他的脑子里是不是有一个武侠资料库,无论是电影、电视剧、小说、动画,只要跟武功有关的,好像就没有他没看过、不了解的,这一点我实在是拍马难及。 等到脑机技术发展成熟了,我一定要重金购入他的大脑数据,做我的外置资料库,哈哈。 还有一位不停写老师就没太多可说的地方了,不是因为他乏善可陈,相反这家伙是个蛮有趣的人,只是因为我们是现实里的舍友关系。 这b一向是个有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性子,我怕等他过两天回工作室,看到这份感言给兄弟疯狂上嘴脸,那个就太恶心了,哈哈。 我第一次看他小说,还是一本很多年前的龙珠同人,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成了住一个屋檐下的舍友,这种感觉说来奇妙,也的确不坏。 其余还有很多网上结识的朋友,给我看书稿、审开头、鼓励我,有给我直球打米的,有始终关心我生活的,有翻来覆去看我每本小说的,有线下面基请我吃饭的,也有吃饭的时候抢我盘中餐的。 最后这个确实听上去不像好人,但我已经原谅他了,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去网暴这个作者id叫“写书的喵”的好朋友,真的不要,谢谢。 老实说,虽然是因为写小说才认识这么多朋友,但在我心里,他们的重要性早就凌驾在小说本身之上了。 就像吴宇森老师说过的“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朋友”。 我很喜欢认识新朋友,也很喜欢这段话,所以我写书。 至于上架加更问题,保底两更八千字,至于能不能有更多就看个人状态了。 不瞒大家,我本来就是个手残党,去年年末还出了次车祸,伤到了右手神经,养了半年多也没看到有啥好转,哈哈。 从此以后,码字速度就更是悲催了,我只能保证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尽量加更。 保二争三望四!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读者老爷的支持,如果能够动动小手,点一点这个订阅,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人也是要吃饭的嘛,恳请各位看在我这么多天勤勤恳恳更新的份上,给个首订吧,求求了,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 读者朋友们,以后打网约车一定要注意师傅是不是疲劳驾驶,以及坐在后排也要记得系安全带,这是血的教训哇。 (本章完) 第64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求首订) 第64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求首订) 一掌逼退刘豪军后,叶横舟并未选择再次进击。 虽然不知为何,暗中潜伏那人并未出手,但此时刘豪军带来的压迫感,已令他不得不将大部分心神都重新放到这场即将展开的战斗中。 在叶横舟严阵以待时,刘豪军仍在用一双被称为“鬼眼”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 虽是分属两边的生死大敌,可刘豪军看向叶横舟的透亮眼眸中,却是一片清澈,就像是在看一个分别许久的老友。 里面没有半点杀意,只有淡淡的好奇和兴奋。 对这位桑城义肢公司的总裁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武功、剑术早已不是必备的东西。 这些东西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是一种用来怀念当年的道具。 ——道具本身不重要,他曾经经历过的那段日子,才真正重要。 现在的刘豪军,完全把武功当做一种怡情、抒怀的手段。 就算是赌上性命的武斗,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种颇有意思的“玩耍”而已。 方才一人独对九大高手的战斗,就是这样的“玩耍”。 但他还没玩够、还没尽兴。 所以,刘豪军盯上了叶横舟。 可平常一打起架来,就会狂态毕露、近乎疯魔的叶横舟,今次却没有任何激烈的表现。 他的眼中唯有平静与漠然。 此时此刻,叶横舟就像一尊由寒铁打造出的塑像。 刘豪军挑挑眉梢,饶有兴致地问道: “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也是有志武道最顶峰的攀登者,有机会和我这种天上地下、无双无对的剑士交手,你就不感到兴奋、荣幸吗?” 他顿了顿,露出由衷的自豪表情。 “你应该能感受得到吧,内家武学的新纪元,已经掌握在我手中。 涛罗那家伙毕生的理想,是我替他完成的。能见证这一切,身为内家武者的伱,应该死而无憾。” 再次提到孔涛罗的名字,刘豪军的脸上甚至带着些沉醉。 应该说,这位桑城义肢公司的总裁,的确是个风姿卓然的绝世人物。就算是与众人为敌时,他也显得风度翩翩,举手抬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可看着刘豪军这幅模样,叶横舟只觉得有强烈浓郁的恶心感,如潮水般从心底涌出来。 叶横舟深吸一口气,森然道: “打死你,我会更兴奋。” 感受到这股凛冽如冰、深沉如海的杀意,刘豪军有些不解。 他歪了歪头,由衷问道: “你……很恨我?” 刘豪军指了指躺在地上、彻底丧失战斗力的高手们,语气轻快,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他们恨我,我能理解,因为我杀了他们的同袍、兄弟、朋友、恩人,那你呢?你又是为了给谁报仇?” “恨?” 叶横舟终于笑了。 他笑得很轻、很淡、也很冷。 嘴角还带着点讥讽。 他看着刘豪军,一字一句地道: “我只是想杀你。” 虽然刘豪军口气很大,可他的确已是叶横舟生平所遇敌手中,内功最深、剑术最高的强人。 若是换个人有这番业艺,叶横舟一定会与其斗得不亦乐乎,甚至不惜为见识此人的全部剑术,故意放其一马。 就像是他对金燕神鹰那样。 ——但刘豪军不一样。 对叶横舟来说,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是值得惺惺相惜的对手。 他只是敌人。 一个像赵构、秦桧那样该死的敌人。 对待敌人,叶横舟的选择只有一个。 杀! 不愿和这个自说自话、自吹自擂的疯子再做任何交流,叶横舟抬手、踏步、出掌。 飞瀑真气高度浓缩、凝练,就像有一团液态雷球,被他牢牢缚在五指间,困在袖笼中,积蓄着深沉的毁灭性力量。 一招“飞瀑怒潮”横空直击,灿然蓝辉激烈暴动,溅跃迸射。 这一次,叶横舟并未使用隔空掌劲,而是将“飞瀑怒潮”的劲力凝在掌心,用缩短攻击距离为代价,换取最快的速度、最强的杀伤力。 之所以采取这种战法,就是因为他明白,以刘豪军的反应和速度,隔空掌劲很难将其击中。 要分胜负、定生死,就得是最凶险的近身搏杀! 刘豪军见叶横舟再次用出这种霸绝掌劲,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他抬起空着的右手,毫不退避、硬碰硬地与叶横舟对了一掌。 晶紫色的“雷鸣气”与深蓝色“飞瀑真气”互不相让,彼此倾轧。 以掌对掌,雷霆霹雳的炸裂声激荡呼啸,气流如海潮翻涌,不远处的大楼窗框都被这股气流震碎,挂在顶端的十字架也晃晃荡荡、摇摇欲坠。 一拼之下,首先遭殃的却不是两名绝世武者,而是立在不远处的机甲。 刘豪军的“紫电掌”本就对机械造物有着一击必杀的特攻效力,叶横舟的“飞瀑怒潮”亦是雷属。 两者一交手,产生的高能电磁波立刻令这具机甲内部的电路元件彻底烧毁,整个向前倾倒下来。 好在包租婆终究是内功深厚的高手,在机甲尚未完全失去控制前,便一拳轰开驾驶舱,从里面跳了出来。 机甲倒地,激起漫天浮土尘沙。 尘土还未及荡开,又被呼啸狂飙的飓风卷动,形成沙尘暴一样的奇观。 其中隐约可见一紫一蓝两道模糊人影,正在寸步不让地交手。 交手中,两人不断踏地泄劲,余劲蔓延出去,地面咔咔咔地裂开,躺倒在地的包租公等人,只觉得身下像是有了一块巨大的弹簧床。他们的身子被震得高高飞起,再狠狠摔落地面,就连刚跳下来的包租婆也不例外。一时间,几个虽无再战之力,却仍保持清醒的高手都摔了个七荤八素。 可他们却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同时抬起头,望向那两个造成这一切现象的始作俑者,目中惊惧。 众人虽然早知道刘豪军的深不可测,也明白叶横舟的功行深厚,却怎么都想不到,两人只是简单一拼,就已如斯可怖! 其中以包租公、包租婆这两位内家高手感触最深。 从那刘、叶二人身上,他们看见的不是那强悍至极的战斗力,而是一种可能性。 ——内家武道的可能性。 内功本就是挖掘人体潜能的功夫,据说内功修炼到最高境界后,能与天地气脉相连,举手投足间皆有无穷威势。 然而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身为武当、少林两派的传人,他们很清楚,就连武林中最为推崇的三丰真人、达摩祖师,亦没有真正抵达这种境界。 事实上,自古以来,都未曾有这样的人出现。 ——但现在,就有这样的人!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包租公和包租婆虽然伤势沉重,眼中却情不自禁地亮起光彩。 正在交手的两名强绝武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的思考。 事实上,两人已很难去思考战斗以外的任何事情。 刘豪军脸上挂着惯常的浅笑,手腕轻点、连抖,戴天流的六十四招剑法从他剑尖流泻,剑光连绵交织,演绎出种种剑法妙境。 他的剑法如行云流水,无常势、无定形、或如山中溪涧,清新自然,或如清泉泻出,妙趣横生,或如大潮拍岸,气象万千,或如悬瀑坠崖,万壑雷鸣。 这些“水流”虽是千变万化、各有不同,可汇聚起来,就成了一条浪涛叠叠、千里奔涌的滔滔江河。 从这剑法中,叶横舟还体会到了一股潜藏的深重寂寥之意。 他心头冒出一句话: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淘尽英雄。 这种境界与完颜决昔日展现出来的“四正至境”别无二致,但刘豪军的剑却与完颜决追求极致破坏的霸拳,截然不同。 对刘豪军来说,他不是在出剑,只是秉承着那冥冥中的灵性,在即兴挥洒、乘势泼墨,抒发自己胸中的情怀与意气。 在经过十多年的修行后,这位戴天流的绝世天才,果真有了足够的长进。 面对这样的剑势,叶横舟只觉得束手束脚,难以挥洒自如。 因为这剑法中倏无杀意、杀气、杀性,让他这种摆脱了五感限制、习惯以灵觉料敌机先的武者难以捕捉。 可以说,武功越高,越信任自己感觉的高手,就越难以抵挡刘豪军的剑术。 就连专门修炼有《山字经》这种炼神功夫的叶横舟,在刘豪军出招前,也没有察觉到丝毫征兆。 所以,交手第一招,叶横舟就被刘豪军斩伤,左臂裂开一条细长血痕。 刘豪军一剑刺出,身随剑走,翩若惊鸿,矫如游龙,纵横来去全无挂碍,再次绕到叶横舟身侧出剑。 初次交手失利,叶横舟并未有任何心浮气躁。因为他已经从这一剑中,察觉出对方的弱点。 虽然不知为何,刘豪军的内力深厚得近乎无边无际,可他这具义体的绝对强度,却并不如自己千锤百炼出来的横炼体魄。 这就意味着,在持续输出的频率,对方要比自己弱上一筹。 抓住这一点,叶横舟立刻抬手出拳,湛蓝光华隐去,取而代之的融金色的璀璨光焰。 他也不用任何掌法招式,就是简简单单地将纯阳真气凝聚于拳锋上,再劈头盖脸地朝刘豪军轰去。 叶横舟双臂在空中划出道道凌厉磅礴的弧线,奋力向前绞杀。 无穷尽般的纯阳光焰随臂振出,浪潮般起伏不定,卷动滚滚气流涡旋,强横至极的力量凝为一点,发出连环爆破声响。 剑刃与拳头在弹指间交锋数十次,澎湃汹涌的纯阳真气与百转千回的剑锋交汇,再度摧残这片本就坑坑洼洼、遍地狼藉的战场。一波一波的劲风锐气溢散出去,将周遭一切事物破坏。 叶横舟一边出拳,一边围绕着跌倒在一旁机甲,进行闪转腾挪,他正是以这尊庞然大物为盾牌、掩体,抵御刘豪军无孔不入的剑法。 刘豪军也毫不在乎他的躲闪,在他剑下,这具机甲的外部装甲只不过是笑话而已,一刺即破。 只是数十息过去,整具机甲便被刘豪军刺得千疮百孔,破破烂烂, 避开刘豪军的又一次刺击后,叶横舟一个闪身,钻入唯一还完好的手臂装甲下。 刘豪军的细剑如影随形追至,如热刀切黄油般,将厚重坚实的机械装甲和内部交织缠绕的电缆斩断,裹挟着迸发的电火,一路斩落。 彻底切开整条手臂后,刘豪军只见一团熔金色火光,在自己眼前激烈爆发。 刘豪军手腕扭转抖动,剑尖准确无误地挑中这团火光正中,将其刺破,消弭于无形。 然后在火球爆炸四散后,却不见叶横舟的身影。 哦,凝气成形的手段? 刘豪军眉梢微挑,叶横舟这一手,就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这才明白过来,叶横舟刚才的闪避与退让,只是为引导自己向前追击。 刘豪军更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就要为这片刻错判付出足够惨痛的代价。 一条人影从机甲的胸腹处跳起,一掌当头砸下。 刘豪军浅笑着抬起手,以未持剑的左臂硬抗叶横舟这一击,更趁势向后飞退。 同时,一股强烈意识也如说话般在叶横舟脑中想起。 “好手段,这条手臂,作为看清你实力和斗志的代价,我接受。” 刘豪军一撤,叶横舟的剩余掌力便尽数倾泻在倒地的残破机甲上,这具战争机器还未为对手带来毁灭,就已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轰然一声,机甲的巨大身子整个四分五裂,铁铸的头颅拖着电缆,被爆炸带来的冲击远远抛飞。 因这场大爆炸,整个“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前院,都开始燃烧起来。到处燃着赤红色的火焰,空中荡开灼热的焚风,气流也被高温蒸得扭曲。 此时,还能行动的包租公和包租婆早已将残存的众人拖到高墙后,他们隔着墙壁望向战场,尽管已退得很远,也觉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越发火烫。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现在这座战场,已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涉足的场所。 ——若是不能将拳法练到脏腑,能够通过呼吸去废气沉渣,吐纳新气,光是站在这里,就会给人体带来不可逆的伤势。 可刘豪军和叶横舟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对他们这级数的武人来说,单纯的自然环境,已经很难造成什么阻碍。 这座焦热的地狱中,厮杀愈演愈烈。 那栋大楼依然矗立,仿佛是某种出离人世的存在,静静俯瞰着这场或许是代表此世武道最高峰的剧烈厮杀。 ps:人在火车上,加更晚点发 (本章完) 第65章 六灭断魂 (求首订) 第65章 六灭断魂 (求首订) 一击功成,断去刘豪军一臂,叶横舟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向前踏出一步。 圆弧般的雪光从他脚下漾起,宛如一轮皎皎玉盘,自寒天霜境垂落人间,清冷孤绝,凄神彻骨。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即使是身在灼热的焦土上,心头也不禁浮起一阵寒意。 飞瀑掌·暴流灭境。 湛蓝的飞瀑真气变得清澈透明,就像其中的雷劲被全然剔除,只剩下至阴至寒寒的森冷气息,极寒真气如暴动的狂涛乱流,一浪叠一浪,一波接一波,汹涌奔泻。 霜白涌动蔓延,吞没火光,直至刘豪军身前,沿途地面尽数冻结成冰,空气中亦浮现出点点凛冽晶光。 刘豪军右臂一震,长剑画弧,施展出以“波涛任棹”、“云霞渺渺”、“骤雨冰风”三招为基础的防御剑式。 剑气内敛圆融,以一种冲淡平和的韵味,在身外三尺盘旋,荡开暴流气劲,辟出一片清净地。 可无论如何,他的脚步终究是被这招“暴流灭境”拖慢,让叶横舟获得了极为宝贵的机会。 ——彻底终结战斗的机会! 叶横舟不是不明白,在暗中尚有敌人窥伺时,不该全力出手,给那人可乘之机。 可他仍是这么做了。 因为叶横舟更明白,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任何能够有效杀伤对手的机会都不容错过、更不该放过。 身处劣势,还想翻盘,又怎可能不冒风险了? 而且,叶横舟还明白一件事,虽然看似他已成功得手,迫住了刘豪军,实际上他是不能停手,至少稍有喘息,刘豪军立刻就会以手中细剑反扑。 届时无需暗处那人出手,真气消耗过剧的叶横舟,都会落入九死一生的险境。 虽然不齿刘豪军的为人,但叶横舟也必须承认,此人的确是他生平仅见的危险剑客,所谓“天上地下、无双无对”之语,果然不是虚言! 所以,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鼓作气,将刘豪军彻底毙杀。 左手运飞瀑掌,“飞瀑怒潮”、“暴雷狂涛”、“狂潮辟野”三式连环,暴烈雷劲、奔雷电流、凝练雷刀,同源而出的真气演化出三种截然不同的形式,从刘豪军头顶轰落。 右手施纯阳掌,“纯阳一气”、“辟邪烈日”,双招齐出,雄浑刚猛的罡气与炽烈灼热的火劲相结合,激射出一股宛如黄金浇铸,灿烂辉煌,明亮夺目的恢弘光流。 虽然叶横舟还未练成阴阳合流、雷火交融的真正绝式,但在桑城这些时日里,他通过学习包租公的正统太极理论,已能勉强同时运起两种掌法。 这也是他第一次,不做任何保留地催动纯阳、飞瀑之气,两股同样极端的真气正在他的体内激荡、摩擦、碰撞。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以至于胸膛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气血翻腾直冲颅顶。 纵然是以叶横舟如今的坚韧体魄,也难以承载这种负担,浑身有多处皮肤开裂,但伤口却没有一点血,而是全部被高热、电流焚化成碳。 脚下本就破碎的焦土地面更是深深凹陷下去,变成漫天飞旋而起的碎片、齑粉、尘埃。 即使刘豪军的护身剑势如金刚铁壁般坚实、天罗地网般柔韧,也被凶残狞恶的“飞瀑三连”硬生生撕扯出一个缺口。“纯阳双式”紧随而来,直冲刘豪军胸膛。 纵然被叶横舟的设计断去一臂,且直面威势如此可怖的连环重击,但刘豪军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丝毫怕或是惧的影子。 他轻轻扬起右手细剑。 剑未真正挥出,刘豪军脚底蔓延的冰霜,已突然滞了一滞,叶横舟浑身沸腾的真气,也倏然停了一停,周遭炽烈燃烧的火焰,亦忽然顿了一顿。 就连远处旁观此战的包租婆、包租公,都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止了一止。 这未出之剑,竟然能使天地呼吸,万物断续,都为之止息? 剑光乍明。 天地一暗。 叶横舟的身体就像是凝在了原地。 过了一息,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淡红色气流。 随着这个动作,六条血光自他的双手、双臂、胸膛、额头,暴现出来。 叶横舟目光沉凝,面色平静,他看向斜提细剑的刘豪军,问道: “这就是戴天流的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 这还是他自开战以来,第一次正视刘豪军。 刘豪军先点头,然后又摇头。 “是我自己根据这门剑法,自己开创的六灭断魂无漏剑。” 戴天流剑法的秘传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要求使用者,把握到比刹那还要小的六德之间,比六德更加细小的虚的瞬间,甚至比虚更空,比空更清的境界,然后再刺出自己的剑。 六德、清净、虚空,本是源自佛门的时间观念,这群大和尚对时间之间的间隙把握得极为精准,据说在修为最深湛的佛门大德眼中,就连整个世界的运行,都是不连续、不连贯的。 要抵达这种境界,就需要使用者以金刚琉璃般的心境,摒弃六尘,即色﹑声﹑香﹑味﹑触﹑法,仅仅凭着一股冥冥中的真灵本性,应机出手,截取这断续间的机会。 但在刘豪军手里,这颇有佛门韵味的清净剑术,就全然不是如此一回事了,他并没有如此超然的心境。 相反,在“鬼眼丽人”对一切都浑不在乎的外表下,隐藏着深重到近乎成魔的执念,所以,他修成这门绝剑自然也非是堂皇正道。 事实上,在听到“六灭断魂”这四个字时,叶横舟已猜到他的手段了。 ——自、断、六、识。 以旁门触及正法的“六灭剑”,论及境界,或许不比原本的六尘散魄无缝剑来得更高妙,可用在实战中,却有后者拍马难及的强烈杀性。 刘豪军只是轻轻一剑,就将叶横舟斩得浑身几乎支离破碎,浑身浴血,伤势沉重,就连呼吸中都带着股强烈的血腥气。 热血浓郁、炽烈、滚烫,简直就像一团正在残破衣袍上燃烧着的火焰,将叶横舟整個人染成一片凄厉的艳红。 看着叶横舟摇摇欲坠的模样,刘豪军提着剑,慢悠悠地道: “还要打吗?像你这样的内家武人,我实在是舍不得杀,你若是愿意投降,我可以放你一马。” 事实上,就连刘豪军本人也没有想到,在硬接六灭断魂无漏剑后,叶横舟竟然还能活着——这人的体魄,究竟是怎么练成的? 刘豪军心中不禁生出这样的好奇。 叶横舟只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打!” 刘豪军的“六灭剑”,的确称得上“无漏”二字,更让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零弱点、无破绽的高手。 这样的剑法,如何破解? 这样的剑客,如何击败? 叶横舟没有答案。 但人生里,总有些时候,要斗些斗不过的人,打些胜不了的仗,做些做不到的事,不必管、也管不了是成是败。 哪怕没有所谓的任务,叶横舟也决心、决意、决定要和刘豪军分个生死。不为别的,只因这样的人,他遇见了,就是一定要杀、要铲除的。 叶横舟这辈子习武从军,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杀这样的人。 面对刘豪军和他的剑,叶横舟只是用染血的残破袖口,擦拭兵刃一般,抹着自己的手。 这双曾经轰败无数强敌铁拳、强拳,已经被刘豪军的剑气入侵,血肉翻卷出来,骨骼开裂。 就算这手当真是铜浇铁铸、千锤百炼出来的绝世神兵,此刻怕也是一堆破破烂烂的垃圾。 这样的拳头,还能拿来打人吗? ——当然能。 因为叶横舟依然相信它。 就像李沉舟曾经说过的那样。 每一个以拳头为武器的人,都要有很大的勇气和决心,因为拳头不像其他武器,可以随意弃置,所以出拳时,要有必胜的决心和必死的勇气。 叶横舟从来不缺少决心和勇气,他还有热血与斗志。 就算这四种东西都无用,他至少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他的命! 只要还活着,叶横舟就要无止境地斗下去、战下去! 刘豪军看着叶横舟的神情,就知道他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也不再劝,只是轻轻地、浅浅地、叹息一声。 叹息后,他剑锋笔直向天,竖在眉心一线间。 ——下一剑,我要取你性命。 叶横舟亦摆出架势。 他闭上眼,挺着胸膛,仰起头,等待刘豪军的最后一剑。 这不像是属于武者的拳架,倒像是在刻意求死一般。 可刘豪军面对这种破绽百出、空门大开的姿态,却并未立刻出手。 因为他已从刚才的战斗中察觉到,眼前这名少年、男人、敌手的斗志之强韧,绝不下于自己那位挚友。 ——像这种人,就算是明知必死,也要从一定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绝不会在原地等死。 刘豪军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想出了什么法子来破解“六灭剑”,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找到这种方法。 所以,带着九分惋惜一分期待,刘豪军出剑。 超越声音的速度卷起狂飙四射的乱流气旋,比雷鸣更响亮也更震撼人心的喧嚣中,刘豪军的身影动了。 他就像是从人类的形体中抽离出来,化作一条细长丝线。 剑光快绝无伦,带着一股断灭六尘,得无上解脱的韵味,彻底贯穿了叶横舟胸膛,并且准确命中了他的心脏。 ——就这么简单? 刘豪军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觉得这个结果亦在情理之中。 他低叹一声,想要收回细剑,却觉剑柄纹丝不动。 刘豪军顿觉不妙。 耳畔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声。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爆裂、溅射?! 他猛地抬起头。 看见了一对正在炽烈燃烧的眼眸。 一只比任何钢铁合金都要更坚实、坚硬、坚固的手,正握着他的手腕。 叶横舟裂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牙齿,眸光冷冽寒彻。 这正是他最后的战略。 在叶横舟的武学观念中,这个世界中没有以弱胜强这回事。 弱者想要战胜在多方面占优的强者,要么就在生死中突破,让自己变得更强,要么就找到自己的独特优势,用这份自己有而对方没有的力量,去战胜它。 后者,正是叶横舟选择的道路。 从刚才那场战斗中,叶横舟已经发现,自己面对刘豪军的最主要优势,便是由于真气性质和体魄强度,带来的瞬间爆发能力。 问题就在这里,要怎么去把这种优势,在战斗中发挥出来,怎么把自己的瞬间爆发倾泻到领悟了“六灭剑”这种神速剑术的刘豪军身上? 叶横舟的答案是: ——等他来打我。 这个战略能够成功的可能性,就在于刘豪军的剑速虽然快,可绝对的破坏力上,并算不上强。 ——最起码,他方才刺出的六剑,都未曾真正斩断叶横舟的骨骼。 根据这一点,叶横舟猜测,刘豪军下一次会选择攻击的部位,正是他没有尝试过的心脏。 但让自己在同时运用飞瀑真气和纯阳真气时,不会爆体而亡,叶横舟在赤心的指导下,对心脏做过专门的特训。 可以说,这颗强劲心脏,就是他浑身上下最坚韧的部位。 这也是叶横舟唯一能够拿出来,和刘豪军作生死一赌的最后筹码。 万幸的是,他赌赢了。 叶横舟把握这用性命赌出来的胜机,当即挥动烙铁般暗红的臂膀,裹挟着滚烫如熔岩般的血液,笔直地轰出,层层叠叠的血色波纹扩散开来。 刘豪军的胸膛被正面轰中,彻底爆碎,栽倒在焦土中。 叶横舟带着那把细剑,向后倒退两步。 可就在叶横舟心神放松懈时,远处那栋始终未有动静的大楼,忽地晃了一晃,再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 接着,一声足以使山崩岩摧的凄厉喝声,从大楼底部传来,这声音极其雄浑且尖锐,就像是钻破地肺,穿透地层,才抵达此处。 轰隆隆地响声中,一楼大厅中央猛然裂开,一条人影如长天一枭,急升而起。 他就像一头仿佛从地狱深处杀出来的妖魔,直接击穿四层楼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再猛地坠向地面,在激起无数烟尘后,落在刘豪军身前。 那人将自己的后背露给叶横舟,就这么蹲在地上,看着胸膛破碎的刘豪军,沉默无言。 (本章完) 第66章 奇经镇癫狂 第66章 奇经镇癫狂 看着那条身影,刘豪军怔住了、怔住了、定住了。 紧接着,这个仿佛玩世不恭、万事不关心的男人,眼中竟然淌出两行清泪。 这一刻,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 天上地下,他眼中唯有这一人而已。 刘豪军低低地唤了声: “涛罗……” 他眼神中本充满感慨、怀念。 可现在却变了。 变成了无限欣喜、无限温柔。 不仅是眼神,刘豪军的嗓音也变了,不再是清朗有力的男人声线,而是另一种低回婉转、百转千回,绕指缠绵的少女声。 “兄长大人,你终于、终于醒了。” “刘豪军”伸出手,想要抚摸那人的面容,却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对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留念,最后只深情地道一声: “等我、等我……” 言毕,再无声息。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 蹲在刘豪军身前那人,眼见此景,忽觉心头如遭雷亟,疼痛欲裂。 他双手抱头,浑身哆哆嗦嗦,呢喃吐字,不断睁眼闭眼,却始终无法改变眼前所见,终于迸出一阵嚎啕痛哭。 听到他的哭声,叶横舟心中既惊骇又酸楚。 哭声中,男人转过身。 他肩宽背阔,身姿雄健,面容刚毅,方正端肃,五官轮廓像是刀劈斧凿而成,充满阳刚的雄性魅力。 可那对流着泪水的眼眸中,却倏无光彩,只有一阵茫然、空洞。 这种茫然,已经到了空洞、虚无的地步。 只有在最深处,才有一点暗淡微光,明灭不定、若有若无。 他的头颅、眼珠转动一圈,视线像是越过一切阻碍,扫过在场众人的面容,最后聚焦在叶横舟身上。 准确来说,是聚焦在那把贯穿他胸口的细剑上。 高墙之后,方从眩晕中恢复清醒的黄景东看见这个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孔涛罗?!” ——紫电掌,孔涛罗! 这个在传说中,为反抗刘豪军暴政而战死的绝世剑客,竟然没死! 黄景东的呼声本是充满兴奋与喜悦,可当他看见孔涛罗的眼睛后,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面容是更积满浓郁的疑惑神色。 就算是瞎子也感觉得到,这位“紫电掌”不仅是没死那么简单,在他身上,还发生了某种脱胎换骨、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只是黄景东,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间,就连叶横舟也惊了一惊。 他马上意识到,传说中的“终极杀人王”,正是这位在《鬼哭街》原著中,为了夺回妹妹的魂魄碎片,连斩数位青云帮香主的真正主角。 ——可曾经坚毅果敢、义薄云天的青云帮豪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这個问题,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 可孔涛罗注定不会给出答案。 听到黄景东的声音,孔涛罗却全然不为所动,就像眼中完全没有这个昔日的战友、兄弟、同袍。 他望向叶横舟,哭声渐低渐哑,只是泪水不住滚落,越淌越急,哽咽道: “是你、杀了他?” 面对这人的眼睛,叶横舟头皮一炸。 他想不到那对空洞虚无的眼眸中,竟然能迸发出见过如此凌厉、如此凶戾的目光。 那简直不是目光,而是一柄剑。 目剑。 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叶横舟已然中剑。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红。 面对刘豪军,叶横舟尚且能运用自己的武学智慧、武功修为、斗心战意,把握一切能把握的因素,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中求胜。 可这个男人只看了叶横舟一眼,就让他心头生出一种感觉。 ——必死的感觉。 不等叶横舟回话,孔涛罗神态越发痴狂错乱,昂首、伸手、抬袖。 他五指虚握,就像掌中有一把无形之剑,向前刺出。 叶横舟眼前一亮,耳畔一炸,胸前一痛。 剑光夺目,剑风暴鸣。 比剑光剑风都可怕的剑气,发自孔涛罗的手中。 这一道剑气并不快,至少没有任何突破音障的表现和迹象,叶横舟却偏偏避不开、躲不了、架不住。 叶横舟从这一剑中,体会到了与刘豪军的“六灭剑”相似又不同的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戴天流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 可他却并没有死在这不可阻挡的一剑下。 甚至都没有再添一道伤痕、流半点热血。 这并非是因为叶横舟忽然领悟了某种护体神功、抑或是临阵突破境界。 事实上,对现在的他来说,光是站稳身子,就已要费尽全身力气了。 而是因为——孔涛罗打歪了。 对剑客来说,眼明心亮手稳是最基本的要求。 以孔涛罗的剑术,就算是子弹都截得住、斩得中,又怎么会刺不准一个伤势沉重、行动不便,近乎活靶子的叶横舟? 但这样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叶横舟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这一剑的落点,距离他的脖颈,约莫三尺——这大概是寻常剑器,一整个剑身的长度。 如果孔涛罗有一剑在手,现在的叶横舟,早就该是一具尸体了。 一剑无功,孔涛罗疑惑地眯起眼,哭声倏止。 他摇摇头,迷惘着断续呢喃道: “不对,不对……” 孔涛罗低下头,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脑中的疑惑越发强烈。 浑浑噩噩、迷迷惘惘中,他忽有种莫名感觉。 ——自己手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某种与自己血脉相连,同呼吸、共生死的东西。 他伸手一招。插在叶横舟胸口的细剑就像如蒙皇帝传召的小吏,以一种不胜荣幸、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姿态自行腾起. 细剑化作一道细长电光,落到孔涛罗手中。 再次受到一次贯穿伤害后,叶横舟用右手捂着心脏,倒退出数步,血液从五指缝隙中渗出、淌流。 他将心神异力催至极限,从身体里的每一条经络、每一根肌肉纤维里,强行榨取出纯阳真气,尽力弥合伤口。 孔涛罗单手持剑,手腕一震,细剑周遭震出一圈透明的气流波纹,剑身猛然绷直,就像一条丈量天地的准绳。 看了会儿,孔涛罗摇摇头,将剑插在地面。 这的确是一把好剑。 但不是他要的剑。 孔涛罗抬头,叶横舟只觉有股蓬勃的无形之力,从这半疯半癫的剑客眉心斩出,如罗网般荡开,罩住整座“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察觉到这股力量的同时,叶横舟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刚才的判断错了。 错得离谱。 ——孔涛罗的神意不是足以与他匹敌。 ——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超过了他。 就在孔涛罗分神搜寻着什么的时候,两只手一前一后拍在叶横舟后心。 两股真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叶横舟的体内,如水火交融、龙虎交汇,渐渐润泽叶横舟干涸的丹田气府,奇经八脉。 做着如此决绝的动作,包租公还像个守财奴一样,抠抠搜搜、咬牙切齿地念叨道: “这可是老子辛辛苦苦一辈子才攒出来的棺材本,你小子千万别浪费,要给我一点不落下地吸进去。” 包租婆则是沉喝一声。 “抓紧时间疗伤。” 刚才叶横舟与刘豪军的战斗实在是太过迅速和激烈,即使是身为顶级内家高手的两人,也找不到丝毫插手的机会。 而现在,孔涛罗虽然更强,却是神志不清、意识迷茫,两人都看出这一点,终于把握住他片刻失神的瞬间,出手相助。 包租公、包租婆都知道一件事,若论实战能力,自己两人加起来,恐怕都打不过叶横舟一只手。 他们或许是修为深湛的内家高手,却绝非是叶横舟这种战志绝强的真正战士。同样一份真气,在叶横舟手中能爆发出的威力,就是两人绝然无法比拟的。 所以,他们当机立断、孤注一掷,将自己残存的全部功力,都渡给这生平仅见的实战派高手。 若是在叶横舟神完气足的全盛时期,就算是两人想要传功,也是力有未逮。 因为他们的内力虽然淳厚,却与叶横舟的功体性质不合,既难以融入至刚至阳的纯阳真气中,也无法汇进至阴却至烈的飞瀑真气里。 唯有在叶横舟体内真气行将消耗殆尽、山穷水尽的当下,他们的真气才能被叶横舟的身体接纳、融合。 瞬息间,两人浑身真气就已尽去,本就沧桑的面容上,更显老态,就连身子也开始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说实话,包租公、包租婆虽是此界内家武学中的顶级高手,可论真气的数量、质量,都和叶横舟相去甚远。 事实上,就算两人将毕生功力都渡给叶横舟,也未必能让他增加多少战斗力。更何况他们已经历过一场大战,个个都受创非轻、消耗颇多? 可就是这样两道并不雄浑、也不浩瀚,更不深厚的内力,对此时此刻的叶横舟来说,却像是天降甘露、地涌清泉。 ——他的心更是温暖、炽热。 真正滋润他的,不是这内力本身。 而是包租婆、包租公毫无保留的信任。 面对两人重如山岳的信赖,叶横舟没有做任何保证,他只是抬起头,再次直面孔涛罗这个可怕、可怖、可畏的对手。 叶横舟憔悴着脸,却亮着眼,眼中死志尽去,只有一片激荡翻涌的豪情胜慨,似是已拿定了什么主意。 此刻,孔涛罗也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右手平伸,五指虚张。 一条漆黑如墨的虹光,从大楼最深处腾起,如困龙升天,斩破沿途一切阻碍,最终悬停在孔涛罗身前。 那是一柄刀刃笔直、狭长的唐刀。 孔涛罗紧握长刀。 肌肤与刀柄接触的瞬间,他眼中的茫然淡去些许。 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刀,而是一段被自己遗忘了许久的人生。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心头,却是模模糊糊,叫人看不真切。 这浮光掠影的回忆没有让孔涛罗清醒,反令他更加痴惘狂乱,他攥紧刀柄,纵声嘶吼,状若疯魔。 刀光随身窜起,洒然斩出,无数细锐气劲炸开,风声凄紧。 孔涛罗神思虽是混乱,刀法却丝毫不减精妙,法度森然,从心所欲。 即使是一模一样的戴天流六十四式,在他手中施展出来,都要比刘豪军更多一份堂皇气度、一股恢弘气势、一种豪壮气魄。 可他的刀光甫一展开,就被叶横舟迫住,不得不中止。 叶横舟并未用拳脚回击,事实上,以他现在的状态,要亲身上阵,完全是插标卖首,只怕不出三回合就要被孔涛罗斩于刀下。 所以,他只是念起了山字经。 这本书本就是不同于寻常武学的修行法经,内中所记载,除了炼神的手段外,还有颇多专攻精神的奇门异术。 只是这种法术对修行深湛、心清神明的武人来说,影响实在是太小,是以叶横舟从未在实战中施展过。 若不是为了教导大卫修行拳法,叶横舟甚至都不会下苦功钻研这些法术。 他更没想到,正是这种无心插柳,反让他在面对这前所未见的生死大敌时,有了最后的底牌。 “禅慧轮智识,精定盖力行……” 因五脏六腑皆受到沉重内伤,叶横舟此时虽是竭力出声,可他的嗓音中,还是有种掩不去的虚弱。 虚晃着的嗓音就像一阵风、一片云,甫出口便涣散于天地间,无影无踪、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 孔涛罗一怔。 恍惚间,他只觉得这诵念声像是一缕轻柔的气息,透过皮肉钻入自己的胸膛里,继而涤散至周身经络,四肢百骸,最后汇聚成一股细流,淌进自己的识海中。 这是一种毫无杀伤力的力量,是以孔涛罗的神意修为虽深,在只存斗战本能的情况下,却全然无法阻止这种力量的渗透、侵入。 孔涛罗头颅一震,泪痕犹在的脸上,再次显示出强烈的迷惑与挣扎,手中长刀再难挥出。 叶横舟趁热打铁,诵念声更急,苍白面容上隐隐焕发出异样的红,浑身不断炸出细密声响。 再过片刻,孔涛罗呆立原地,目中光彩尽去。 如此惊变,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包租公更是抑制不住地发出惊呼,他猛拍了下叶横舟,哈哈大笑。 “好小子,竟然还藏着这一手……” 话音未落,叶横舟也跌倒在地。 他双眼紧闭,就像一尊泥胎木塑的人像,气息断绝。 (本章完) 第67章 已不能容许他们活在还有希望的世界里 第67章 已不能容许他们活在还有希望的世界里 孔涛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境的内容多种多样,有长街夜行,刀光纷乱,有桃灼灼,佳人倚门回首,有少年意气,刀剑相争…… 无论梦到什么,梦中出现的场景,总是围绕着三种事物。 准确来说是两个人,一把刀。 一个俊美到近乎秀丽的男人。 一名目光柔情似水的少女。 一把狭长唐刀。 冥冥中,孔涛罗意识到,这似乎正是自己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物。 但今时今日,梦境却变了。 孔涛罗梦见角声满天,长烟落日,铁衣铮然,刀剑横陈无主,尸骸遍野成山,但见一人单骑踏阵,登锋履刃,斩将夺旗,锋锐为天下冠。 恍恍惚惚中,他想到一句少年时曾反复背诵过无数遍的词。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睁开眼,只见四周暗沉,唯有一条模糊人影。 那人宛如缕缕青烟聚成,飘飘渺渺,像要随风化入天地间。 面对那张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脸容,可孔涛罗心中却生出股古怪的亲切感,隐隐约约,却难以自抑。 他忽地恍然大悟。 ——那正是梦中的自己。 这明悟一起,孔涛罗混乱的识海中,就像是升起一股微光。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识海中激荡的浊流变得澄澈,思绪也越发清明。 孔涛罗忽然抬起头,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却仍是木然、呆滞。 看着这样的孔涛罗,叶横舟没有说话。 因为在他心中,也有万种思绪翻腾不已、起伏不定。 就像叶横舟曾经以心神异力干涉大卫脑域,却最终给他留下深刻影响一般,心神层面的争斗,本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叶横舟能够免疫大卫的影响,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心神修为差距太多。 蛟龙的一举一动,都能沟渠改道,甚至是彻底崩解,但沟渠却很难对蛟龙造成什么影响。 但两个炼神层次相当的高手,在抛弃一切,进行完全的精神争斗时,就免不了要受到对方的影响。 正如现在的叶横舟与孔涛罗一样。 他们都在这短暂却激烈的争斗中,深深认识到了对方的一切。 叶横舟也明白了,十多年前那场大战的真相,至少在前半段和梁力为所说相符。 孔涛罗的确是因妹妹孔瑞丽被妹夫刘豪军谋害一事,悍然闯入桑城义肢公司大厦,独对刘豪军与三大青云帮香主。 在对决中,孔涛罗从刘豪军口中,得到了一個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的真相。 ——他的妹妹孔瑞丽虽与刘豪军订婚,心中深爱的,却是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兄长。 正因这份难以斥诸于口的恋情,孔瑞丽才会在苦痛煎熬中寻死。 ——换言之,妹妹的死,竟然都是因为自己! 明白这个事实后,孔涛罗心神大乱,被刘豪军一剑斩中,凄惨战死。 可严格来说,死的不是孔涛罗,而是孔涛罗的肉身,他的头颅被刘豪军在暗中保存了下来。 刘豪军使用被当时视为禁忌的魂魄转写技术,将孔涛罗的意识转移到了一具“内功驱动型”义体中。 在“魂魄转写”的过程中,孔涛罗的意识陷入到冥冥茫茫的空洞中,可就是在这种境界里,他的精神却超越了物质的限制,抵达了一个不可知的高妙境界中。 苏醒过来后,孔涛罗的精神,却始终是半癫半疯,痴狂迷乱,难以交流。 好在,他对刘豪军还有着些许印象,能够听懂这位总裁的简单吩咐。 刘豪军便安排他成为了自己的贴身保镖,希望能够通过日积月累的相处,唤醒这位挚友的记忆。 可一次事件,改变了刘豪军的态度。 在刘豪军某次外出时,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孔涛罗忽然暴起,撕开整辆悬浮车,掠至一个街区外,对着两个正在卖唱的瞎子悍然出手。 那正是曾经在桑城杀手榜长期居首的杀手组合、“天残地缺”。 两人皆是内功深湛至极的内家好手,能以乐曲杀人于无形,号称“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实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暗杀好手。 他们埋伏在这里,本是为了暗杀刘豪军这个风头正盛的桑城义肢公司总裁。 可天残地缺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隔着一个街区,察觉到自家兄弟二人,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沉凝杀意。 即使是当初已换上内功驱动型义体,在正面对决中,稳稳胜过孔涛罗一筹的刘豪军,若是猝不及防地对上这两名绝顶高手,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将其解决。 但现在脱胎换骨、疯疯癫癫的孔涛罗只出了一刀,就将“天残地缺”的“一曲肝肠断”破了个彻彻底底。 第二刀,两大顶级高手被立劈当场,血洒长空。 一刀破招,一刀取命,轻松的不能再轻松。从此,江湖上便有了“终极杀人王”的赫赫声名。 刘豪军这才意识到,这位挚友在经历此番变化后,不仅是战力成倍增长,还拥有了种种寻常武道难以想象的奇能。 刘豪军也明白了孔涛罗随时可能暴走的特性,便不再让他担任自己的贴身保镖,而是将他转移到了这座位于郊外、人烟稀少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里,进行保护。 今天,刘豪军特意传出消息,将战场选在此地,就是打算引来曾经的青云帮旧识,以及激烈的比武斗剑,试着唤醒孔涛罗曾经的记忆与神智。 ——事实上,这才是他布下这一局,最重要的目的。 什么扫清桑城里的反对势力,什么彻底驱逐荒坂集团,都不过是附带的而已,对刘豪军来说,孔涛罗就比这一切都要重要。 重要得多! 看着这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孔涛罗,叶横舟叹了口气,由衷抱拳道: “对不住了。” 两人争斗至此,已是两败俱伤,神魂消散在即,孔涛罗纵是本我回归,也最多只能维持短短数息时光。 换句话来说,叶横舟算是亲手杀掉了这个一生凄惨的悲情英雄。 虽是不得已而为之,叶横舟也绝不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可不悔,却并非无愧。 更不代表叶横舟心里不憋屈。 孔涛罗转过目光,看向叶横舟,笑得极为温和。 “何必如此,若不是有你出手相助,我还不知道要浑浑噩噩多久。” 回想起方才看见的景象,孔涛罗洒脱豪笑道: “我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够和一名追随过岳王爷的武人交手。” 孔涛罗这话说得极为真心实意。 毕竟身为青云帮中人、身为武林侠客,又有几个人不佩服风姿绝世、精忠报国的岳武穆岳王爷? 即使不能得见岳王,但能与一位岳家军旧部交手,也足慰平生矣。 如果不是生命消散在即,孔涛罗真是恨不得与叶横舟痛饮三百杯,把酒言欢,他实在是有太多问题想问了。 可这些问题,却没时间得到答案了。看着喜不自胜的孔涛罗,叶横舟没有回话,只是叹息。 归复本我性情的孔涛罗,实在是一名胸怀广阔、气度不凡,极其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汉子。 叶横舟平生最喜欢和这种好汉交朋友,可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被自己的疯癫师弟和病娇妹妹迫害至如此境地,他就觉得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不吐不快。 叶横舟甚至都忘记了【主神】交托的任务,也忘了自己也是个将死之人,只是纯粹地为孔涛罗感到惋惜、愤怒。 叶横舟抬起手,试图去拍孔涛罗的肩膀。 “唉,这操蛋的人生,孔兄,等到了下面,咱们一定得喝一杯。” 言语间,他的思绪飞向遥远的南宋世界。 岳帅、小云,抱歉,不能再和你们一起喝次酒了。 老燕、小关,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也能跳出来。 最后的最后,叶横舟又想到了大卫,忍不住摇摇头。 只能希望自己死后,瑞贝卡能劝住这个便宜徒弟,别做什么傻事吧。 虽然知道,这很不可能,但叶横舟此时此刻,也没有多余力气去管了。 孔涛罗哈哈大笑,然后伸出手,推了叶横舟一把。 “叶兄,你这提议,我就十分喜欢!但,那不是现在,这顿酒,还是押后吧。” 叶横舟有些不解,却骤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大力,猛地向外拖拽出去,眼前所见,尽成一片浮光掠影。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精纯且浩瀚的心神力量,正不断从手臂处,涌入自己的魂体中。 现实世界里。 叶横舟猛地睁开眼。 摇了摇头,他只觉得脑子里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无比沉重,有股强烈而沉闷的钝痛感。 自从练成“第六识”后,叶横舟所有感官收集到的信息,都能够以画面的形式,浮现在识海中。 可此时此刻,这种感觉却变得不再灵敏,就像是老旧的电视般,不仅画面模糊,甚至还伴随着闪烁和屏。 曾经如可软可硬、如臂指使的心神异力,也变得迟钝、迟缓起来,就像是一把沉重的大锤般,难以运用自如。 在短暂的适应后,叶横舟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高速飞驰的悬浮车上,周遭处处火光,烟柱直冲天空,风中隐约传来枪声与惨叫声,夹杂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这座城市,仿佛正在燃烧。 察觉到他的动作,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来。 “老师,您终于醒了!” 大卫用一对铁手按住叶横舟的肩膀,面色激动至极。 在一旁,端着枪警戒车外瑞贝卡也不禁回过头,看了眼叶横舟。 忽地,车身猛然一抖,叶横舟眉宇一扬,右手自然而然地捏成剑指。 纯阳真气随臂振出,细光凝练,如一根明亮晶莹的金色雨线,破开窗户,从圆孔般的空洞中,远去三丈。 一发小型导弹被凌空点爆。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并非是“纯阳一气”,而是某种凝练锐利的刀剑锋芒。 这一招,叶横舟曾经面对过。 正是戴天流·贯光迅雷。 ——孔兄,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礼物吗? 叶横舟知道,自己能够苏醒过来,完全是因为孔涛罗的馈赠。 他是先用“六尘散魄无缝剑”,把自我意识完全剥离出来,再将全部的心神力量,连带着所有记忆、武学经验、一起打包传进了自己体内。 孔涛罗能办到这点,至少证明一件事。 ——方才的他,并未真正濒临绝境。 换句话说,孔涛罗是把自己生存的希望,让给了叶横舟。 低头看着双手,叶横舟怔怔出神。 拥有孔涛罗记忆的他,自然明白,这位青云帮豪侠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什么。 孔涛罗觉得,这一切事端都是自己引起的,叶横舟只不过是被卷入的无辜过客。 以他的性格,自然无法坐视叶横舟因此而战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难以斥诸于口的请托。 若是再次面对豪军,或是……瑞丽的话,我恐怕很难下手吧,叶兄,就拜托你了…… 叶横舟在心中默念。 孔兄,放心吧,我一定送他们下来陪伱。 见他如此神勇,大卫心中更是振奋,还不需要叶横舟开口询问,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目前情况和盘托出。 大卫在和叶横舟分别后不久,终究因担心场中变化,折返回去,却正好撞见伤重的包租婆、包租公等人,便结伴返回城寨。 却在回旧城区的道路中,惊见战火纷飞。 原来在叶横舟与诸多高手,于“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与刘豪军展开决战时,荒坂集团已经调集人手,对桑城义肢公司公司发动了总攻。 和荒坂集团一起行动的,还有诸多被桑城义肢公司压制许久的诸多势力。 包括来自俄国、欧罗巴、美洲等地的大公司和本地苟延残喘、生存空间越发狭小的帮派。 无论最终诉求为何,他们都有着相同的目标,就是要趁着这个绝无仅有的机会,将这尊统治桑城数十年的庞然大物,一举推翻。 爆炸与死亡,毁灭与混乱,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爆发。 看着这幅场景,叶横舟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目光坚定。 —— 桑城义肢公司大厦,秘密实验室。 一具赤裸的身躯泡在维生舱中,上面遍布各种接缝,各种仪器被无数电缆相连,围绕着那具维生舱摆放。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瘦弱老人,正捧着虚拟终端,在其中写写画画,他抬起头,望向那具身躯,有些担忧地问道: “总裁,你现在感觉如何。” 立体屏幕投影出刘豪军的形象,可这位一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总裁,再没了以往那种优雅的风度。 纵然只是虚拟形象,谢逸达依然能够感受得到,刘豪军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浓烈燥气,他虽然激烈克制,但仍是忍不住面容扭曲、狰狞。 那并非是任何凶意,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谢逸达背上冒出冷汗,继续投身于操作中。 刘豪军没有在意“左道钳子”的一举一动,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大厦之外,神情无比专注,仿佛除此之外,一切事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黑暗中,光影晃动。 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悄然舒展身躯,等待着、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 (本章完) 第68章 终幕之前 第68章 终幕之前 叶横舟重新调动神意,进入内视,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在决战之前,他必须要明白,自己现在到底还拥有多少力量。 他试图绷紧肌肉,却觉浑身酸痛无力,似乎每条肌腱都已不堪重负,双臂骨骼有多处断裂,肋骨断了几根,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叶横舟还不曾体会过如此虚弱的感觉。 但他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盛、昂扬,比起与刘豪军、孔涛罗交手前,起码要强出一倍。 叶横舟明白,这便是孔涛罗的馈赠。 孔涛罗在非生非死的状态中,已将自己的神意修为,磨炼到了一个此世无人能及的不可知境界。 如此强悍的心神力量,就算只是残存的些许,都足以令叶横舟的神意成倍增长,冲破三星级的桎梏。 叶横舟的精气神,早已在赤心的捶打下,成为了相互作用、相互交融的整体。 神意层面的突破,自然会引发其他两者共鸣响应,更令精、气更进一步,也使三者交融更深,神领气、气蕴精。 最终,神气相抱,转生化气,异力与真劲相合,贯通内外,在四肢百骸、经络血肉、五脏六腑中,形成一副纯由气脉构成的“筋络骨架”。 新生真气如一条滔滔江河,在无比宽阔的河床上,蜿蜒九曲,气势磅礴,雄奇壮美之至,直抵恣意汪洋。 ——这已是四星级的境界。 在得到飞瀑、纯阳两本秘籍后,叶横舟就决定听从赤心的建议,走精气神三者齐头并进,三聚顶、三宝合一的路子。 为达到这一步,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脱胎换骨,将自身体质彻底改变。 所谓“脱胎换骨”的“胎”,便是先由将真气与血肉高度结合,在四肢百骸、经络血肉中,开辟介于半虚半实间的气脉,再由这些气脉编织成“元气胎盘”。 这便是武力侧轮回者晋升“超凡领域”,最主流的几种方式之一。 结成“元气胎盘”后,武者便能够将真气永久性地从奇经八脉、十二正经的经络穴道体系中解脱出来,等若是一尊带有部分“元素生物”特性的存在。 这便是四星级以上,被称为“超凡领域”的真相。 所谓“超凡”,正是要逐渐摆脱有种种束缚的肉体凡胎。 无论是人仙武道的“无漏人仙”、“四炼烧身”,还是真气武道的“脱胎换骨”,亦或是东方仙道的“百日筑基”,西幻体系的“原人境界”,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在冲击四星级的过程中,叶横舟严格贯彻了强练嫁衣神功时的思路,将自己从接触武学之初,便确立的修行观念坚定落实。 那便是以积累真气为主,再借助飞瀑、纯阳二气的冲突,来磨炼体魄,不断拔高身躯的坚韧程度和耐受上限,再同步修行“山字经”,令精气神相互促进,慢慢完成脱胎换骨的修行。 “空中型”、“强力型”这两种状态,便是叶横舟基于这个思路开发出来的。 它们既是辅助作战的技能,也是叶横舟提前一窥“超凡领域”的途径。 为了让“精气神”齐头并进地迈入四星级,叶横舟本拟用水磨工夫慢慢打熬修为,一步一個脚印地完成突破。 却不曾想,这条想来极为漫长的征途,竟然在孔涛罗的帮助下,一蹴而就、水到渠成。 思及此处,虽是突破至全新境界,叶横舟却不兴奋,也不惊喜,他只觉得憋闷、烦躁。 那张向来狂放,斗志不屈的面容上,亦沉凝着重重的阴郁色彩。 大卫从未见过这般神色的叶横舟。 在他印象中,这位老师就像是一团炽盛的火,一举一动间,都向四面八方辐射出无穷热量,温暖却不灼人,气质明亮。 可此时此刻的叶横舟,却让大卫联想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幕,他只觉胸口一滞,如压千钧重物,难以呼吸。 此际虽是深夜,车窗外却有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光,照得四野俱明,整片天空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火光映在叶横舟的面容上,将那张轮廓深隽的脸庞照得一明一暗,像是由两部分拼接而成。 终于来到城寨,磁悬浮车降落。 即使是在战火覆盖整座城市的当下,贫穷破败的旧城区,也并未有多少动荡。这得益于叶横舟与大卫的清扫活动,也得益于城寨里,青云帮旧部的努力。 一降落,大卫本想扶住叶横舟的身躯。 因为他知道,这位老师在刚才的惨烈战事中,究竟伤得有多重。 在大卫眼里,叶横舟能够苏醒已是奇迹,想要养好伤势,重新作战,恐怕至少需要数年时日。 可叶横舟却以一种完全不属于重伤人士的身手,一把拉开车门,直接从后排跳了出去。 大卫这才注意到,叶横舟的面色已渐渐红润起来,身上血肉翻卷的伤口,也开始弥合、复原。 在城寨里等了一会儿,其余几名高手,都相继返回了这里。 当初出去时的十大高手,已有四位死在那场针对刘豪军的惨烈战斗中,幸存的六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众人本是面色各异,可当他们看见重新站起来的叶横舟后,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黄景东笑得最为豪勇,他放声大笑时,整个人还站得笔直,就像一杆绝不弯折的铁枪,直刺天穹。 油炸鬼和洪拳高手笑得很庆幸,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我们活下来了! 这场战斗,终究是我们胜了、赢了! 包租婆虽然内伤沉重,功力尽去,却依然是那么洒脱磊落,笑得极为大声,不输黄景东这巨汉多少。 包租公则是摆摆手,叹服道: “小子,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投资,就是投资给你。你莫非真是个永远也不会累、不会败的铁人?”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嘿嘿嘿的笑起来。 见他再次露出这种市侩模样,叶横舟非但不厌,只觉心头暖意融融,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没有辜负两位前辈的信任,这话,我就当真的听了!” 大卫看见他们笑了,也被这笑容中的魔力所感染,跟着露出笑容。 他笑得十分腼腆、羞涩,露出一排洁白莹润的牙齿。 在城寨这些天,虽是经历着比以往更激烈十倍的战斗,可大卫却觉得,自己活得十分自在、轻松。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下去。 接着瑞贝卡,梁力为,都同时露出笑容。 笑声冲霄而起,震动方圆数里,将远处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炮火炸响都给压低。 他们笑得无比欢畅。 虽然,一想到战死的同袍,燃烧的城市,混乱的局势,众人都还怀着担忧、沉重、愤怒。 可他们心头温暖。 甚至是炽热。因为,他们还活着,还能去奋战。 更因为他们还有一群志同道合、能够托付生命的战友、兄弟! 短暂的发泄后,众人都止住笑声。 因为他们明白,还有更多事要做。 黄景东扛着方天画戟,眺望远处火光冲天的都市圈,眼神像是燃烧起来那样,怒而温暖,他沉声道: “我要去召集青云帮旧部,阻止这群豺狼,无论如何,桑城都不是给人撒野的地方。” 听到这话,油炸鬼和洪拳高手都站起来,重重点头,他们也正打算去帮助黄景东,将这场动乱彻底平息下来。 叶横舟则是望向桑城义肢公司最高楼,目光悠远。 “刘豪军还没死干净,我要去那里,替孔兄,与他最后做个了断。” 听到这话,所有参与过战斗的高手都不禁勃然色变,叶横舟见他们如此作态,只是平淡且坚定地道: 黄景东忍不住问道: “孔兄,是指紫电掌……?” 叶横舟点点头,也不隐瞒,将孔涛罗最后传功,救自己一命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总结道: “孔兄将余下生命交给了我,而我答应了他,要替他把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并解决。”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人生一世,自该信守承诺,我既然答应了孔兄,就一定要做到。”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叶横舟没有说出口的八个字。 ——不计生死,不论代价。 听到这话,黄景东顿时动容。 他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深深地望了叶横舟一眼,重重抱拳,山岳般的健硕身子,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前躬身。 “叶兄,珍重。” 作为青云帮旧部,黄景东何尝不想亲手击杀刘豪军,以泄心头之恨。 可方才一战已令他明白,若对上“鬼眼丽人”,自己引以为傲的气力恐怕不会有丝毫发挥空间,不消三合便会被立劈当场。 事实上,若非有叶横舟坐镇,其余九人就算一拥而上,恐怕也会被刘豪军随手斩杀,多半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换句话说,在最强者的战场上,自己这种层次的武者,非但不能提供任何助力,还是一个彻头彻尾,令己方最强战力束手束脚,难以发挥全力的累赘。 有如此清晰的自我认知后,黄景东当机立断,将最后的希望,全部托付给叶横舟。 在不知不觉间,他也已对这个年轻人,有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如果是他出手,恐怕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叶横舟抱拳,肃然正色道: “黄兄,你也保重。” 黄景东只是哈哈一笑,便转身离去。 油炸鬼和洪拳高手都朝叶横舟遥遥一拱手,便跟随着黄景东的背影,走入那片宛如人间炼狱的城市中。 虽是即将奔赴九死一生的险境,可他们身上,却没有丝毫颓丧,更没有半点绝望,只有一片坦荡洒脱的豪情、一股战天斗地的志气。 看着老态毕露的包租婆与包租公,叶横舟郑重抱拳道: “承蒙两位前辈厚爱,若我能活着回来,这身功力,定当悉数奉还。” 包租婆和包租公则是对视一眼,无奈苦笑,只朝叶横舟摆摆手。 在将毕生功力尽数传给叶横舟后,两人都已无再战之力,更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学黄景东,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叶横舟身上。 最后,叶横舟望向了大卫。 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个被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叶横舟的眼神就变得很复杂。 担忧、感慨、欣慰、自豪,都有一点。 最后,他拍了拍大卫的肩膀,微笑道: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一拍中没有灌注任何真气,可大卫却觉得有股暖流从肩膀注入心头,久久不散 大卫重重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见叶横舟指了指始终注视大卫的瑞贝卡,凝音成线,促狭道: “人家小姑娘一颗心都挂你身上,你就不能多点表示?” 大卫不料他突然整这么一出,登时一愣,结结巴巴地道: “啊我、我……我有……” 叶横舟摇摇头,鄙夷道: “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扭扭捏捏,算怎么回事儿?” 大卫涨红了脸,忍不住道: “老师,你说得起劲,怎么自己不去成家立业,倒来捉弄我?” 跟着叶横舟这几天,大卫的中文水平可谓是直线上升,这么一大段话,说得是极为流畅,字正腔圆。 叶横舟冷哼一声,双手负后,傲然道: “笑话!成家?本座都还没成年!” 听到正当到不能再正当的反驳,大卫实在是憋不住,啊了一声。 “没……没成年?” 叶横舟点点头,理直气壮地道: “少年英杰,天纵神武,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大卫刚想说一句那你岂不是比我还小,就被叶横舟用眼神逼了回去,恭恭敬敬、尊师重道地哦了一声。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叶横舟的神情,唯唯诺诺地补充了一句: “老师,我已经有女……” “嗯?!” 感受到身前传来的巨大压力,大卫头皮一炸,立刻将还没说出口的字句吞了回去。 见他这幅宛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叶横舟大笑出声: “行了,逗你的,走了走了。” 说完这句话,叶横舟含笑转身,再不回头,只是高举一臂,朝身后众人挥了挥,便算是告别,走得潇洒写意。 (本章完) 第69章 拔刀 第69章 拔刀 桑城义肢公司,总部大楼外。 十八名身穿黑色防弹衣,手持各式军用武器的改造士兵们,正聚集在一处坑道中,这是荒板安保部门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 不同于在短短十几年中飞速崛起,宛如暴发户的桑城义肢公司,荒坂集团是拥有百年历史的真正老牌豪强,底蕴深不可测,横跨安保、军火、制造、银行等各个领域。 这些强化士兵,正是其深厚底蕴的一个侧面。 即使是在荒坂内部的诸多项目中,“超级战士计划”都算得上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关于强化人的实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预算,从立项到正式产出成品,荒坂集团都是不遗余力地全力投资,可谓予取予求。 这些强化人都是荒坂集团从世界各地收罗的孤儿,他们从幼年起,就开始接受荒坂集团的洗脑教育,被持续灌输忠于公司、绝对服从命令的观念。 在地狱般的训练过程中,荒坂集团还让他们服用各类开发潜力的违禁药物,学习各项专业军事技能,并接受各种不人道的非法实验、全身改造。 最后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但每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不使用武器,他们都能凭借高性能义体带来的力量,完成对人数超过己方数十倍、乃至百倍敌军的歼灭战。 不夸张的说,即使是桑城义肢公司驰名世界的“机械化外家拳士”在单兵素质上,也比不过这些全身上下,都由数千万乃至上亿美金堆砌而成的战争猎犬。 这也是自然之理,毕竟荒坂集团在这个项目里,几十年如一日的投入,都已经超过整個桑城义肢公司的市值。 高昂的造价与投入,换来的自然是最强劲、最直接的暴力。 在等待战火在桑城四处燃起,整个桑城义肢公司的注意力和安保力量都被分散出去后,强化士兵便开始了行动。 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正是位于桑城义肢公司总部大楼地下的秘密实验区域,根据间谍传来的情报,这里便是公司秘密进行“魂魄转写”技术开发的场所。 士兵们采取了和叶横舟相同的思路——通过四通八达的管道系统,进行潜入。 沿途的摄像头和各种防御机关,都被队伍中的入侵专家轻易破解,所以,他们一路进到位于地下的实验所,都没有造成丝毫响动,也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可负责整个行动的指挥官,却迅速发现一个异常情况。 ——如此重要的实验区域,竟然没有任何的武装力量,这完全不符合安保条例。 进入到这个在情报中被称为“地下五层”的试验区域后,指挥官没有看见任何实验设备,前方只有一个极为幽深的隧道,昏暗而神秘,充满险恶不祥的气息。 在长期训练和实战中培养出来的危险直觉,向强化士兵们发出尖锐的示警,可他们此刻已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将警戒拉到最高,保持阵型,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可不论轮廓如何变化,通道始终都很宽敞,丝毫没有收拢变窄的趋势。虽然充满了各种角度的弯折与回旋,但却一直都在朝下行进。 黑暗如潮水般在死寂中无声涌动,沸腾,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包裹着众人的身体,堆积在他们的肌肤上。 仿佛这条路,乃是通向九幽之下的黄泉地府。 这些百战锐士的精神高度凝聚,各种感知强化套件全功率运转,捕捉着前方出现的丝毫异动,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状况。 不知走了多久,在某次转折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荡荡的密闭区域,视线最尽头,则是一扇厚重的气密装甲门。 这扇门极其雄伟,上抵穹顶,就像是为神话中的巨人修筑而成,而现在,大门已然洞开,露出其后空荡荡的实验室。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两声脆响,如振玉清音,极为悦耳,可走在最前面那两名士兵的身子,却从里到外地整个爆开来。 这一刻,不管是外部的合金防弹装甲,还是植入皮下的陶瓷装甲,都无法为他们提供任何保护。 两人的身躯骤然炸开,热血喷薄涌出,破碎骨片溅射,就像原地绽开两朵血肉烟。 这一幕虽然惨烈,但还不足以动摇这些改造士兵的心智,因为他们皆是百战精锐,经历过的大小战事足有数千次,对血腥场景的耐受度相当高。 可他们接下来看见的东西,却让这些心智坚毅、斗志顽强的战士们,都感觉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怪诞离奇的迷蒙幻梦中。 现实和虚妄的界限似乎被打破了,本该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怪物,如今却如此真切出现在众人眼中。 在这两朵血肉烟后,一个清丽轮廓,莲步轻移,从黑暗中款款走出。 那是一名姿容绝世的少女,秀眉如黛,浓密黑发盘成飞仙簪,两缕发丝垂落双颊,更添几分温柔娇憨。 她披一袭淡粉襦裙,身姿婀娜,气质娴淡,就像从古典仕女图中走出的温婉女子。 在她身后,还摇曳着、摆动着两条修长匀称、洁白无瑕、莹润如玉的手臂。 这双手中虽然握有两柄西洋细剑,却没有丝毫杀气,因为她根本就不像是一名剑士,也没有任何属于剑士的凌厉、凶悍之气。 她更像是一名拿着画笔,准备在洞房烛夜,为心上人轻轻描眉的怀春少女。 这非人的扭曲身躯,却并不会让人感到有丝毫不适,反而充满异质的美感,更散发出一种令人甘愿为其沉沦无间,也在所不惜的魔性魅力。 即使是精神强韧的职业军人们,在看到“她”后,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其所吸引,如痴如醉。 其中有名出身印度的士兵甚至跪地磕头,在他眼中,这名生有四臂少女,分明就是一尊湿婆神像,踏着震动十方世界的步伐,要给方天地带来彻底的毁灭。 见众人露出这般神情,女子抿起嘴,脸上现出些恼意,可这风情万种的神情,却令众人越发痴狂、沉醉。 剑尖刺破空气,呼啸作响,两条细光转折如线,划过众人脖颈,一闪即逝。 剑光起落间,十六名重金打造而成的改造人士兵,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掉了脑袋。 女子甚至都懒得再去看一眼这些人,只是迈动轻快的步伐,哼着自己创作的曲子,向实验室外走去。 在她脑海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嗓音。 饱含着对少女的怜爱与安慰,刘豪军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瑞丽,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对这番话语,孔瑞丽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无视,刘豪军也早已习惯。 他就像是对着绝对不会回应的深渊,不停倾诉着自己不断强烈、不断炽盛的感情。 那是一种平静的疯狂。 这些年来,刘豪军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实现孔瑞丽的梦想和愿望。 他明白少女因苦恋之心所受的煎熬,所以,他创立桑城义肢公司,大力发展“机械化改造”和“魂魄转写”技术,并非是为了谋取利益,亦或是成为垄断市场的大资本家。他只有一个目的。 ——将“魂魄转写”技术,彻底完善,且散播出去。 既然瑞丽的痛苦、世人的无谓眼光,都是根植于血缘,那我就要让天下人都能摆脱这具血肉之躯、甚至能够随意更换躯体。 到了那时,所谓的道德观念,还会是现在的模样吗? 这便是刘豪军藏在心中,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宏伟梦想。 此时此刻,看着孔瑞丽的笑容,他心中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与满足。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瑞丽重新绽放笑颜,我所做的一切,都绝不算是白费功夫。 就在这时,两人都感到了一股熟悉的神意波动,从极远处扫荡而来。 是兄长大人。 孔瑞丽脸上泛起陶醉的红晕,少女害羞地低下头,种种情绪在胸中激荡难平,难以交织成一句完整的言语 ——时隔如此多年,该怎样面对兄长呢? 孔瑞丽实在是不知道,那张绝美面容上,更是浮现出种种神情,有娇嗔、有害羞、有忧愁、有阴郁、甚至有生气。 她是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想到这里,孔瑞丽撅起嘴,四手握拳,轻轻跺脚。 一般来说,就算是再美的女人,生起气来,都会变得面目可憎,失去三分颜色。 可孔瑞丽不是这样。 她就是生气、发怒,都有一种无可形容的美感。 正是这种绝代风华,才会让刘豪军难以忘怀,甚至不惜为她奉献出全部。 无论是财富还是武学智慧,无论是生命还是灵魂,刘豪军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孔瑞丽。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砸落,空旷的平地上顿时被砸出一个深陷的巨坑,震起无数碎屑浮尘。 冲击力扩散出去,甚至将躺在地面的十几具尸首,都给拍的彻底粉碎,血肉成泥。 烟尘浮土中,隐约可见一条身影缓缓站起。 感受到那股日夜四年的熟悉神意,孔瑞丽抬起脸,露出惊喜的笑容,张嘴欲呼。 可那惊喜的嗓音还未出口,就被拉长成一曲破碎的尖啸。 刘豪军比她更快一步地察觉到不对劲,操控身后双臂,施展出妙至绝颠的戴天流剑术。 细剑挥出重重剑影,叠成细密的罗网,要将从烟尘中激射出来的炽盛真气彻底斩碎、消磨。 可甫接触这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纯阳一气”,刘豪军却惊觉其中真劲与刚才一战,根本是截然不同。 这一招本是雄浑刚强的纯粹打击技,可此时此刻,其中竟还蕴有一股锋锐至极的凝练劲力。 这股劲力,无论是刘豪军还是孔瑞丽,都极为熟悉。 正是戴天流·贯光迅雷! 金光凝练成丝,发出破空锐响,刘豪军操纵的手臂来不及变招,手中双剑便应声而断。 好在他争取的这段时间,足以令孔瑞丽清醒过来,抽身急退,避开这一击。 直到此时,孔瑞丽才看清,来者并非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兄长,而是一张绝不陌生的面容。 正是叶横舟! 他在抵达桑城义肢公司总部大厦后,便以臻至四星级的神意,展开地毯式搜索, 见到孔瑞丽这宛如湿婆降世的四臂姿态时,叶横舟也不由得愣了一愣,拥有孔涛罗记忆的他,自然认得出来孔瑞丽的面容。 可他没想到,孔涛罗记忆中那个温柔贤淑,纯洁天真的妹妹,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叶横舟更能感受得到,还有另一股熟悉的意志,正栖息在这具身躯中,正是方才与他生死相搏的刘豪军。 他有此发现后,也不禁动容。 ——我草,玩这么大啊。 叶横舟立刻运起心神异力,进入超越物质视角的“第六识”。 以此视角观察,孔瑞丽的灵光,根本就是一团混沌,她的灵光充斥着难以形容的驳杂色彩,就像一团油污、迷彩、色相的混合物。 叶横舟忽然有种明悟。 从孔涛罗、刘豪军、孔瑞丽身上,各自出现的疯癫现象,和同时暴涨的神意修为来看,恐怕问题就出在“魂魄转写”这门技术上。 只是看着这团光彩,他都觉心神略有波动,仿佛自己的视线、神智、都要被对方吸引过去,陷入迷乱痴狂中。 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叶横舟心中骤然出现这个想法。 可他没有丝毫畏惧,当即揉身而上,运起真气,要将对方彻底斩杀。 就算是那些在任务世界中,被土著冠以“神明”之称的超级生物,在轮回者眼中,也只是一个可以去肆意屠灭、痛快轰杀的“东西”矣。 区区扭曲异怪,又有何可惧? 怀着这般心态,叶横舟长喝一声,右臂一寸寸地绽放出,凝如实质的璀璨金光,光芒周遭还萦绕着星星点点的颗粒。 就像是刀剑淬火时,四溅纷飞的火星。 他也真的从袖子里,拔出了一把辉煌灿烂的纯阳金刀。 (本章完) 第70章 异种武学vs戴天流剑术 第70章 异种武学vs戴天流剑术 这把长刀整体晶莹剔透,如同金黄琥珀,像是日光汇聚、凝结而的真实存在。 叶横舟不管不顾地一刀劈出。 刀光金黄灿烂,辉煌而绚丽,宛如一片承载着阳光的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在这美景中,却又隐藏着致命的凶意与杀机。 正是戴天流刀法·云霞渺渺。 这一招虽是戴天流六十四式里,最典型的防御型刀法,可在叶横舟手中,却变成了完全的进攻招式,且攻得猛烈、攻得强势,沛莫能御,不给对手留丝毫余地。 这一刀“云霞渺渺”从招式角度看,还稍显稚嫩,不能与剑术登峰造极的刘豪军相提并论,更不能媲美已走出自己道路的孔涛罗。 可其中膨胀涌动的旺盛热力、凝如实质的雄浑真气,却全然弥补了熟练度上的差距,让这刀法的威力变得空前强大起来。 这正是因为,叶横舟一身臻至四星级的浑厚纯阳真气,此时此刻,单论真气的凝练程度,即使是拥有超绝神意修为的孔涛罗,都无法与他媲美。 原因很简单,纯阳掌虽然是四星级的秘籍,可这门掌法的威力,却绝对足以媲美绝大部分的五星级秘籍。 只是由于修行条件太过苛刻,才只得了一个四星级的评价。 因为无论是使用纯阳掌的史艳文,还是使用飞瀑掌的藏镜人,都有一身先天而成的纯阳金刚体,而这两门掌法,与其说是两人的修行功法,不如说是一种,能够将这份天赋神能彻底发挥出来的手段。 所以,两人才能将这两种掌法的威力,不断攀升,直到超越四星级、抵达五星级,乃至六星级的境界。 这也是为何,叶横舟虽是在赤心的帮助下,刻苦修行至今,却始终无法媲美这两位出自《金光布袋戏》世界,无可争议的台柱子、常青树。 因强行修炼嫁衣神功、而移质换形的体魄,虽然让叶横舟有了修炼两门掌法的资格,可这种后天锻炼而成的体质,比起史艳文、藏镜人的天赋神能,终究是少了一份底蕴和强横。 可是这种情况,终究只是限于先前。 ——在开始“脱胎换骨”的修行,构筑出一副全新“经络骨架”,成功跻身四星级后,叶横舟的真气性质,亦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升。 虽还不如史、藏双子那宛如大日星君转世的纯阳金刚体,可其中的嚣烈强势,却绝非是任何三星级武者所能比拟的。 叶横舟若是以如今的状态应战昔年在南宋世界,面对过的最强敌手完颜决,只需轰出一记最简单也最朴实的“纯阳一气”,便可将这位金国至尊彻底轰碎成一地碎渣。 所以,当叶横舟以这种功力,毫无保留地一刀劈出时,便当真有宛若大日行天,唯我独尊,余子碌碌的霸道气魄。 孔瑞丽的目光,亦凝聚在这把“纯阳金刀”之上。 不只是因为其中蕴含着的爆炸性力量,更因为这把刀的造型,与孔涛罗常用的唐刀如出一辙。 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就算是闭上眼睛,孔瑞丽也能从熟悉的气息里,辨认出自己深爱的兄长,那股神意、那把刀、那种刀法,都和记忆中的兄长一模一样! 可——到底为什么! 她用哀怨的眼神瞥了眼叶横舟,那眼神就像是贯穿了叶横舟的身躯,直接投注到那股隐藏于他识海中,已经彻底陷入沉寂的熟悉灵光上。 兄长大人,你就这样不愿意再次见我一面吗?! 孔瑞丽双袖垂敛,此刻一经挥出,藏于袖中的两把柳叶刀顿时滑入手中,刀光纷乱翩然,不落丝毫痕迹,宛如落英缤纷中的两抹雪光,乍现乍收。 少女持刀的双臂,就像是在春风中摇曳的两根柳条,姿态轻柔曼妙,充满生机与活力,令人赏心悦目。 可在这缓慢且美妙的动作背后,却是一种坚决坚定坚韧的力量。 就像草籽萌发抽芽,一旦爆发,便是任何事物也抵挡不住、反抗不了,再坚固的岩石也会被破开。 这一刀,就像孔瑞丽这个人一样。 少女虽然看似柔弱纤细,可她一旦决定要去做什么事,就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的。 如此刀术,亦让叶横舟也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因为他从孔涛罗的记忆中明白,最起码在十几年前,孔瑞丽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未接触过任何武技、甚至是明确厌恶打打杀杀的柔弱少女。 可只是过去短短十几年,孔瑞丽便从一个醉心乐曲与舞蹈的文艺少女,变成了这样一個强横至极、甚至已走出一条独特武道之路的绝世剑客。 这其中固然有刘豪军毫无保留,献出毕生武道经验的因素,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刘豪军的武学经验融会贯通,再二次编写、改编成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说明一件事。 ——这位少女的武学资质,实在是极为可怖。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她对刀法的理解与领悟,就绝不会在修行戴天流数十年的刘豪军之下。 叶横舟这才明白,为何在见识过自己突飞猛进的实力,准备全力迎战后,刘豪军竟然甘做辅助,任由孔瑞丽来掌控大局。 实在是因为,刘豪军百分百地确认,这名少女的武学资质和战斗智慧,更在自己这个“鬼眼丽人”之上。 与孔瑞丽心意相同的刘豪军,亦挥出手中两把断剑,施展出一招“骤雨冰风”,剑气凝练如弦,从上到下地割向叶横舟。 ——这才是孔瑞丽和刘豪军,通过“魂魄转写”技术融合后,所能发挥出的真实战力。 两名拥有同等武学资质和战斗智慧的绝世武者,一旦能真正心意相通地联手对敌,所能爆发出威力,绝非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在无限领域,这类型武学中最著名的,便是出自海虎武神位面的“地狱战神”。 区别就在于,“地狱战神”的原理是要通过强绝的完全境界,令脑中思想分割,由此成就宛如身外化身一般的“战神”,刘豪军和孔瑞丽,则是直接令意识融合。 而这种四臂的内功驱动型义体,也是刘豪军为了发挥出两人联手之威力,特意嘱咐“左道钳子”定制而成的。严格来说,如今叶横舟面对的并非是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继承了两人全部武学智慧与战斗意识的全新个体。 面对这个非人的超凡存在,叶横舟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斩杀过的三位机械化外家拳士。 樟贾宝是将机械义体视作对血肉之躯的补充和增强,才会选择“六臂金刚”这种形态,在战斗中,他亦是严格贯彻了这个观点,将自己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外家拳术通过加装的四条机械臂膀,展现得淋漓尽致。 朱笑嫣是将义体改造武者,视作与传统武者截然不同的存在,所以才会开发出“机械异兽道”这种专门为义体改造人设计的武学,而她的灵感,亦是来自于古老的象形拳。 可以说,朱笑嫣的武道,是一种对传统武学的推陈出新。 而对斌伟信来说,武学只是一种好用工具而已,他从未将这种东西,视为一种“大道”,所以他选择了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重机动装甲上,用自己的战斗智慧,来操纵各式各样的强悍武器。 ——斌伟信可以说是一个强大的战士,却并非是真正的武者。 在这三人中,叶横舟最为佩服的,自然是朱笑嫣,因为这位“罗刹太后”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将“武学”这个概念,推演、拓展至人身之外的武者。 在叶横舟眼里,不论性情品格,朱笑嫣完全当得起绝世天才一称。 可现在和他作战的对手,却比朱笑嫣机械异兽道还要扭曲、怪异、诡秘,如果说朱笑嫣还在以人类的视角,省视武学、思考武道的话。 那此人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未曾将自己当做过人类。 戴天流的剑术,在这不知道该被称为“孔豪丽”还是“刘瑞军”的怪物手中,已经完全脱离的人类的武学范畴,进入了扭曲的异形武技领域。 这具生有四条手臂的内功驱动型义体,就宛如西方传说中的娜迦一样,刀气锐且薄,如虹如光,剑劲凝且清,如丝如缕,刀剑相合,汇成一股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洪流。 直面这也已抵“超凡领域”的刀剑合击,叶横舟嘿笑一声,目光如焱。 “比兵器?!飞瀑剑,也给我来罢!” 他足见一震地,长发和衣袂被震得飘起,倏然间,左手电光四射,蓝紫交加的飞瀑真气凝练、汇聚成一片流动的晶光,晶光逐渐拉成为一线,淬出锋刃寒芒。 叶横舟右手握着鎏金唐刀,继续保持着“云霞渺渺”的架势,阻断孔瑞丽的翩然刀光,左手提着蓝紫晶剑,施展出与刘豪军相同的“骤雨冰风”,寸步不让、争锋相对。 刀剑交击声连成一线,呼啸奔腾的炽盛火劲与惊雷电劲四散爆发,将这片宽阔的实验场所给摧残得一片狼藉,焦黑灼痕遍布四周,锐响穿空刺耳。 两条身影战至整个地下五层的每个角落,就连厚重的气密装甲门,也被他们拆了个七零八落,最终支离破碎,分成数个巨大残块和无数细密碎片,从穹顶跌落下来。 门后摆放有各种精密试验器械的实验室,更是被荡开的一波波余劲破坏得几乎不成样子,维生舱凹陷变形,其中的营养液洒落一地,用于操作的终端彻底破碎,电缆散落在外,电火交织。 两人战至兴起,叶横舟扭身躲开一把断剑的直刺,剑锋点在他头顶的天板上,剑气穿透厚厚的土层,直抵地下三层的停车场。 他再次蹲身,扬起手中“飞瀑剑”施展出戴天流中,速度最快也最凌厉的“贯光迅雷”,在方寸间格住一把当头劈落的柳叶刀,再用右手“纯阳刀”再次削出一刀。 刀光在半空中画出个正圆,炽烈灼热,灿烂辉煌,就像一轮橙金色的烈日,方自海中跃出,要以一种雄浑壮阔的气势,朝天顶攀升。 正是完全以刀招运起的“辟邪烈日”,比起纯正浑厚的掌法,这一式刀招无疑要来得更为凝练,也更为凶悍。 刀光爆发,孔瑞丽率先变了脸色。 因为她发现,叶横舟竟然凭借两条手臂、一刀一剑,就将自己的四只手、四把兵器,给游刃有余、轻松写意地拦了下来。 比这种“轻松”姿态更为可怖的是,在短暂的激烈交锋中,这名生死大敌对戴天流刀剑术的掌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 孔瑞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如果光以天赋论,眼前这个可恶家伙的武学资质,甚至更在自己之上! 在此前,虽然吸收了孔涛罗的记忆与刀法经验,可由于叶横舟是一个擅长拳掌的武者,并未对刀法有多少研究,所以应用起戴天流刀法来,总会显得有些迟滞、迟缓、迟钝。 可在与孔瑞丽、刘豪军的剑斗中,叶横舟继承的记忆与经验,正在用一种极快的速度,融进他自己的武学体系里,弥补自己在刀法、剑术上的缺陷。 在孔涛罗记忆的暴力灌输下,一条条刀法之理在叶横舟脑中流淌而过,他的动作越来越潇洒写意,越来越挥洒自如,不再局限于一招一式的定理、定式。 叶横舟以前不练兵刃,首先是因为他觉得南宋世界的寻常武器,无论刀枪剑戟,比起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躯,都显得太过脆弱。 在叶横舟眼里,刀砍人砍多了会卷刃,铁枪用劲大了会断裂,只有自己的拳头和肉体,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 其次,叶横舟虽然在南宋世界奋战了十余年,可却始终专注于战阵厮杀,只凭一本脑中自带的“嫁衣神功”横行天下,并未接触过什么高深的武学秘籍,也没学过什么刀法、剑术。 如今,既然有孔涛罗不遗余力的馈赠,叶横舟自然要用尽全力,将这份礼物消化吸收,才对得起他的一片拳拳之心。 而对武者来说,最好的试招方式,就是找一名旗鼓相当的对手,展开生死搏杀。 毫无疑问,同样修炼戴天流的孔瑞丽,正是这样一个绝佳的对手。 又是一招。 叶横舟若有所思地闭上眼。 他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维。 (本章完) 第71章 大局抵定 第71章 大局抵定 见叶横舟竟能在激战中不断精进刀法剑术,即使是刘豪军称为绝世天才的孔瑞丽也不由得心惊。 但也只是惊而已。 因为,自从她和刘豪军通过“魂魄转写”技术,将意识融合为一、且开发出这种四臂的作战形态后,就从未真正全力出手过。 在这种全盛姿态下,两人究竟发挥出怎样的力量,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既然有这样好一个对手,孔瑞丽怎样暂且不去说,已经让出身体主导权,甘做辅助的刘豪军却是不能不振奋。 对他来说,比武较技,本就是人生乐事。 更何况,对方用的还是与自己同出一门的戴天流剑术,且有故人之姿? 孔瑞丽虽无多少身为武人的自觉,可她却执着于另外一件事。 先前在“非正常人类中心”前,刘豪军操控身体与叶横舟生死相搏,几乎成两败俱伤之势,其人都只凭借两门暴烈霸道、雄浑刚强的掌法对敌,从未施展过任何剑术、刀法。 可只是短短数小时过去,此人一身深厚修为不但再有突破,跻身一种冥冥不可知的境地,更练成了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戴天流刀剑术。 这种事说给任何武林中人,只怕都会被当成荒诞不羁的笑言。 在这颗星球上,或许只有孔瑞丽和刘豪军,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很显然,这又是一次“魂魄转写”成功的案例。 可孔瑞丽想不通,对方究竟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她更想不通的是,兄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是真想不通吗? 这个念头还未出现,就被孔瑞丽掐灭在了心底,此刻心中愤怒至极也哀伤至极的少女,只能将自己的种种情绪,尽数倾泻在刀剑中。 叶横舟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对他来说,这场战斗不是为了比武较技,也不是为了发泄情绪,只是简简单单的践行诺言而已。 他一生奉行的信条不外乎八个字。 不负此心,不负他人。 叶横舟当初毅然从军,跟随岳飞“踏破贺兰山缺”,一开始,只不过是因为眼见天下板荡,生民离乱,心生不忍,而他自己又有一腔血勇、一身武艺,恰好能有所作为而已。 所谓不负此心,便是如此。 而到后面,驱使他的就变成了对军中袍泽的情谊,叶横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能够活到今日,靠的正是这些兄弟们一次又一次,不顾性命地相救,所以,他才更要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奋不顾身地作战。 这便是不负他人的含义。 而叶横舟之所以要如此决绝,不顾一切地也要击杀这个不知道该被称为“刘豪军”还是“孔瑞丽”的东西,也正因如此。 第一個原因自然是出于本心,自从叶横舟降临此世以来,他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尽是一片绝望。 南宋世界里的庙堂虽是无力,天子虽是昏聩,可在江湖之中,却是一片龙蛇起陆的峥嵘景象,各大武林势力聚众以自保,更有岳飞、韩世忠等人,以绝世风姿,提兵北伐,连战连捷,攻无不克。 是以,那里的民众过得就算再惨,心中也至少存有一丝希望。 可这里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超级公司和巨型企业的力量,早已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的统治宛如铜墙铁壁,普通民众乃至武林高手,在这种军政一体的整合体面前,与蝼蚁无异。 事实上,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是公司的世界、企业的世界,下到荒野难民上到公司高管,都不过是这些庞然大物的食粮罢了。 任何妄图掌握它们、反抗它们的人,不是被裹挟着向前,就是要被碾成碎渣。 叶横舟自己也明白,即使他能杀一个刘豪军,乃至彻底倾覆了桑城义肢公司,也难以改变如此大局。 可他就是心不平、气不顺。 说到底,他叶某人终究是一介武夫,一名游侠。 即使只有一刀在手,甚至是赤手空拳,眼见此情此景,又怎么能不拔刀而起? 就像叶横舟曾经对燕狂徒说过的那样,他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且有实力、有能力、有武力在俗世洪流中站得住脚,不被所谓的“大势”所裹挟,那怎么能不去做一些事,改变一些东西呢? 就算是再微小的改变也好,叶横舟都愿意去尝试。 至于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那些在这个世界,帮助过他、相信过他的故人们。 自从来到城寨后,包租婆、包租公和青云帮旧人们,对叶横舟帮助良多,尤其是两名内家高手,甚至连毕生功力也毫不吝惜地轻易割舍,如此恩义,叶横舟怎能相负? 而孔涛罗则更不必说,如果没有这位“紫电掌”将性命相托,他叶某人现在就该是一具尸体,又何谈其他? 所以,即使是拼上这条命,叶横舟也要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将刘豪军和孔瑞丽送到地下去陪他。 尽管彼此作战的理由不同,可双方的战意斗志却是同样高昂。 戴天流六十四式在各自手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貌,刘豪军双剑一展,则无常势、无定形的水流,挥洒自如,变化万千。 孔瑞丽的刀光翩然矫跃,如回风拂柳,有一股润物细无声般轻柔,却无可阻挡、无法抵抗的盎然生机。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乃自然之力,谁可违逆?! 所谓外柔而内刚,不外如是。 叶横舟更发现,对方的动作竟像是全然不受重力束缚一般,不只是速度快绝,更在于其人的灵活性。 她的身姿更有一种奇异的韵律,就像是在高歌狂舞一般,纵身如鸿雁,折身如游龙。 孔瑞丽俯仰屈伸间,好似无骨,不断做出一个又一个,完全超出人体限制的诡异动作,却极为优美,且连绵不绝。 这便是内功驱动型义体的优势所在,经过完全改造的身躯,根本不用受任何关节、骨骼的限制,能够自由自在地拧转翻折。 同属异种武学领域的先驱者,孔瑞丽的动作,比起朱笑嫣的“机械异兽道”,更显得灵动且自然,如果说朱笑嫣是一头由数头机械异兽拼接起来的缝合怪,那孔瑞丽就是一头修炼成精的画皮妖鬼。 事实上,刘豪军的剑术、孔瑞丽的刀法、异形身躯的身法,这三者都已是能够代表此界武道最高峰的绝学。 能将这三门武学,用内功驱动型义体的方式齐聚己身,已说明两人的才智是如何惊艳。而在这场激战中,不只是叶横舟在进步,孔瑞丽也在精进,她正在将这三门武学,逐步提炼、升华为一个完整的武学体系。 可在叶横舟那宛如天地崩塌、山岳倾覆的庞然重压下,纵然剑术再高、刀法再妙、身法再奇,孔瑞丽也难以把持战局主动。 甚至于,她越是进步,反而越是感到颓然。 ——此人怎会强悍至此?! 刀剑穿空交击声接连响起,劲气锐风横扫宽阔场地,纵横切割,将这片秘密试验场给斩得遍布凹陷深痕,宛如一片沟壑纵横、支流无数的枯竭水域。 两人的速度奇快,已是肉眼所不能捕捉,唯见紫色的雷鸣气、湛蓝的飞瀑真气、金色的纯阳真气,三种异彩交织、碰撞、激荡,构成一副光怪陆离的绚烂图景。 可饶是再平常不过的人,不用任何武学理论为依据,都能从此时此刻的战场局势里,看出孔瑞丽落于下风的事实。 只因纵横转折,弥漫全场的紫晶色光轨,正被金、蓝二色逐渐蚕食、压倒,这说明“雷鸣气”在与飞瀑、纯阳二气的压制下,已经不复先前的进取之势。 在叶横舟逐渐熟悉戴天流的剑术,并施展得愈发得心应手后,孔瑞丽和刘豪军的刀剑合击虽是锋锐如常,却也已经难以获得切实战果了。 孔瑞丽甚至反被叶横舟以飞瀑、纯阳二气推动的刀剑术给逼得节节败退,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紫色幽影,飘忽不定,围绕叶横舟周身,腾挪闪转。 这并非是孔瑞丽不想拉开距离,获得更多的躲避空间,而是因为叶横舟此时的纯阳刀与飞瀑剑,实在是太过强横。 这种“强”体现在多方面。 首先是堪称神速的快,其次是沉如山崩的重。最重要的是,刀剑衔接的配合无间,就连两种真气的转换,都完全称得上无懈可击。 如此锋锐沉雄的劲力、快绝无伦的速度,实是令孔瑞丽难以抽身,只能凭借自己更加灵活的身法加以周旋。 叶横舟一时难以破解孔瑞丽的身法,却不急躁,继续稳扎稳打,逐步进逼,一点点蚕食对方的生存空间。 孔瑞丽亦有非凡战斗智慧,知道若再不求变,只是慢性死亡而已,所以,她终于发动了准备已久的戴天流奥义。 刚才在“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一战,孔瑞丽虽是将主导权交给刘豪军,并未亲自出手,却也心知,叶横舟的骨骼、心脏皆是举世无双的强韧。 所以担忧仓促一剑难以建功的孔瑞丽,才想将这门必杀的神速剑法留到最后,做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可此时此刻,既然已是搏命之时,又怎能再有半点隐藏?! 所以,孔瑞丽当机立断,双目一闭,双手扬起,浑身气息寂然空无,整个人就像是化作一团幽暗深邃的黑洞。 刹那间,四道锋锐至极的剑气、刀劲,从这黑洞中激射而出,直取叶横舟。 作为戴天流剑术的终极奥义,“六尘散魄无缝剑”是一种极端要求心境的武学。 这门剑术,本只存在于创派祖师的想象中,往后历代传人虽是孜孜不倦地研究,却并未有任何一人,能够真正练成这门剑术。 直到如今这个时代,才有一个孔涛罗,通过“魂魄转写”技术带来的极端空无,真正修成了这门武学。 而刘豪军之所以选择通过魂魄转写技术,将自己和孔瑞丽的意识融为一体,除去是为了帮助这位心上人速成武功外,也另一个原因。 就是刘豪军想要仿照孔涛罗的成功经验,在“魂魄转写”的实验中,进入“极空无”境界,修成“六尘散魄无缝剑”。 最后的结果是,他成功了。 也失败了。 刘豪军的确在这种极端空无中得到了全新的领悟与收获,可那并非是清净虚无的“六尘散魄无缝剑”,而是充斥着暴戾杀性的另一种剑意。 刘豪军便将之命名为“六灭断魂无漏剑”。 在与刘豪军意识结合后,孔瑞丽自然也获得了这门剑术的修行经验。 可其他武学也就罢了,这门“六灭剑”的个人色彩极为浓重,按理来说,即使是对拥有超卓武学资质的她来说,也并非是那么好领悟的。 可孔瑞丽一接触这门剑术,就颇觉亲切,甚至有一种如逢故人的熟悉感,所以练得极为顺遂。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刘豪军预料。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修不成清净虚空的“六尘散魄无缝剑”,正是因为心中执念深重,难以断灭六尘。 可若论偏执,孔瑞丽又怎会输给刘豪军? 这个貌似温柔天真的纯洁少女,当真是可以为了心上人,将整个世界都付之一炬,彻底拖入地狱中。 在孔瑞丽眼中,除了自己挚爱的兄长以外,别无他人。 面对这熟悉的一击,叶横舟同样举起刀剑。 六条色彩各异的刀光剑虹当空碰撞。 雷霆霹雳般的炸响中,风声连绵爆破,形成一圈圈白色激波云,白波层叠堆积,四散鼓荡,碾压周遭一切。 负责撑起整座试验场的承重墙和顶梁柱,都被激荡出去的刀风剑气斩得支离破碎,再也担不起如此重压,纷纷断裂倾倒,整座秘密试验场亦开始垮塌。 地基被如此暴力地破坏后,整座桑城义肢公司的大厦,都晃了一晃,更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还留在大厦里备战的众人,顿感不妙,他们虽是踩在地面上,也有种天旋地转之感,就像整座高楼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撼动,开始向某处倾斜。 就连枯坐办公室,焦头烂额,排布全城战局的吴荣成都因此而震动。 他匆匆忙忙地站起来,试图从身后的落地窗向下望去,只见一片火光与浓烟中,正在尝试强攻大楼的荒坂集团私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弄得不知所措。 他们虽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锐,也只能勉强稳住身形,未跌倒在地,却还是免不了前仰后合地摇晃一阵。 吴荣成眼见这一幕,心中稍安。 ——至少证明这动静并非是来自于荒坂集团的秘密武器。 可他并不知道,在地底深处的秘密试验场里,桑城义肢公司的命运,已被刀剑写定。 (本章完) 第72章 借体重生 第72章 借体重生 面对施展出“六灭剑”的孔瑞丽,叶横舟也闭上眼。 他虽是修行戴天流剑术不久,却也从孔涛罗的记忆中,明白了“六尘散魄无缝剑”的奥秘,更知道,自己初学如此剑术,根本不可能将之完美地在实战中施展出来。 其实莫说是戴天流剑术是初学乍练,就算是他的两门主战武学,又何尝不是初学乍练? 即使事到如今,叶横舟也未能将两门掌法各自的终极奥义“纯阳贯地”、“怒潮袭天”在实战中运用自如,又何况是戴天流剑术呢? 可他还是选择了以刀剑破刀剑的策略,这并非只是为了想替孔涛罗一展胸中积郁之气,更是因为他还准备了另外的杀手锏。 ——此时此刻,正是与对方短兵相接,彻底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叶横舟又怎么会有丝毫迟疑?! 所以,面对孔瑞丽的杀招,叶横舟终于翻开了自己的底牌。 他也学着孔瑞丽的姿态,摆出了“六尘散魄无缝剑”的预备姿态。 两人的准备架势虽是如出一辙,可其中却有极其微小,却又决定性的不同。 如果说此时此刻的孔瑞丽,宛如要毁灭一切,吞噬万物的黑洞,在深沉幽暗中,隐藏着凶绝至极的意味。 那叶横舟就是一方广袤无垠的大地,巍然不动、承载一切,不见丝毫杀气杀意,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堂皇气势。 这正是戴天流武学中,最为推崇之“比虚更空,比空更清,比清更净”的境界。 霎时间,六条锐劲利芒当空碰撞,叶横舟的一刀一剑,竟然比孔瑞丽以四臂挥出的“六灭剑”还要更快、更强。 这完全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孔瑞丽虽然猜得到,叶横舟是接受了自家兄长的“魂魄转写”,才能学得一身如此精纯的戴天流剑术。 可寻常招式也就罢了,这“六尘散魄无缝剑”的秘诀,他究竟是如何学会的?! 哪怕是自己这样的奇才,在有刘豪军的记忆和他本人亲身指导的情况下,也用了足足数年才将之掌握。 而且掌握的还是刘豪军自己删改后的版本,并非原本。 可他呢?! 这名以拳掌功夫横行天下,接触剑术刀法不过几个小时的年轻武者,又怎么能够轻易触碰戴天流武学的最高圣域?! 孔瑞丽倒也罢了,隐于其人神魂深处的刘豪军却绝对不愿意相信。 无论如何,他在内心深处,始终是将自己当做一名出身戴天流的真正武者,要让他这么骄傲、自负的人接受,这世上竟有如此天才,又谈何容易了?! 在整座地下试验场彻底崩溃时,胜负已分。 漫天烟尘中,只见两条身影并立,叶横舟手中一刀一剑,已将孔瑞丽的柳叶刀斩为两截残刃,再一左一右地刺入了孔瑞丽的胸腹中。 而他自己,亦是被刘豪军从上到下刺出的断剑,深深贯入肩胛骨中,两朵血当即爆开,还带着些许破碎骨片,激射至叶横舟身后。 孔瑞丽、刘豪军本是想不通,叶横舟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步,可当对上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眸后,且不论刘豪军如何,孔瑞丽已是恍然大悟。 她竟骤然松开五指,任由两把柳叶刀从手中滑落,再向前不管不顾地迈步。 纵然被一刀一剑贯体而入,孔瑞丽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眸,盯着叶横舟面容,再一步步地向前,更试图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 她那张绝美的无暇面容上,绽放出娇艳至极的笑容,整个人就像一朵乍逢期的昙,将生命中所有的浓烈都在此刻绽放出来,哪怕只是刹那芳华,开后即败,也在所不惜。 孔瑞丽檀口微张,娇躯颤抖不止,嗓音虚晃着问道: “兄长大人,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这么……想要我死吗?” 即使是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眸中,也只有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忧伤神色,而没有半分怨怼、愤恨、乃至失望。 这种深刻至极的哀伤,已经足以天下十之八九的人为之动容,可叶横舟恰恰不是这“十之八九”中的一员。 事实上,光以此世论,他这个界外来客,才是真真正正的独一无二。 但,无动于衷的,不只是叶横舟。 也有此时此刻,正掌握着他的身体,斩出方才那两剑,彻底击溃孔瑞丽那人。 叶横舟的神情也骤然变化,与先前截然不同,面上没有了那股激烈至极的战志杀气,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刚毅果敢。 纵然被刘豪军操纵的两条臂膀,用断剑刺入肩胛,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唯有一种强烈至极的悲悯意味。 这种神情,无论是孔瑞丽还是刘豪军,都未曾见过。 可在冥冥之中,他们有一种感觉,眼前之人,当真是那位已将毕生神意托付给叶横舟的“紫电掌”。 对这個结果,两人都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他们自己现在不用也是如此吗? 借着叶横舟的身体,短暂复苏的孔涛罗,注视着孔瑞丽的面容,也注视着孔瑞丽识海中的刘豪军,叹息道: “瑞丽、豪军,你们又何苦至此……” 听到这句话,孔瑞丽露出颇不以为然的神色,刘豪军更是干脆不应,见孔瑞丽这般表情,孔涛罗也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只能深深一叹。 孔涛罗虽然从昏迷中苏醒后,就一直深陷疯癫中不可自拔,可彻底清醒后,他凭借超绝的神意修为,早已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整理妥当,更明白妹妹与师弟,究竟造下了多大的恶孽。 须知,孔涛罗本是个相当传统,完全信奉侠义之道的老牌武人,可他的亲生妹妹和师弟,却刺杀老帮主、颠覆青云帮、为祸桑城十余年之久! 身为兄长、师兄,孔涛罗的良心又如何难安?! 可他也明白,自己这个妹妹能养成如今的性情,和自己的溺爱也脱不开关系,两人父母早亡,只留下一座桃园,在这种情况下,所谓“长兄如父”自然非是一句虚言,若非自己的放纵,妹妹又怎会有今日?!至于师弟刘豪军,就更不必说了,若非真心倾慕自己的妹妹,又怎会甘愿随她做如此荒唐之事? 所以,归根结底,自己都是免不了责任的。 为今所愿,只不过是奋起余力,将这两名彻头彻尾的祸首铲除,令桑城能够整肃乾坤,重见天日而已。 好在,他虽是风中残烛的破败之躯,在临终时却能遇见一值得托付之人,实是三生有幸。 念及此处,孔涛罗抽出插在孔瑞丽身体里的纯阳刀与飞瀑剑,沉声问道: “瑞丽,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孔瑞丽痴痴望着孔涛罗,只是摇摇头,笑得幸福且欢快。 “在兄长苏醒前,我曾无数次地想象,要怎么独占兄长大人,让兄长属于我一个人,可现在我才知道,能够再见你一次,已经足够、足够了……” 她再度向前一步,伸出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将叶横舟整个人紧紧抱住,再将一颗螓首埋入他的肩头,闷闷地道: “如果有来生,瑞丽一定不要做兄长的妹妹了……” 看着孔瑞丽这般神情,孔涛罗怔然不语,无数往事在他脑中如浮光掠影般闪过——那个纯洁如睡莲般的女子,怎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呢?! 片刻后,他才扬起掌中刀剑,轻柔地一斩,将其人首级斩落,电光与火劲齐出,把这颗头颅中的信息储存装置彻底焚毁,断绝了对方转移意识数据的任何可能。 至死,孔瑞丽也只是抱着叶横舟的身子,笑得幸福且欢快。 在识海深处,目睹这一幕的刘豪军,一直到死,也只是静静地等待,没有和自己的挚友交流半句。 斩杀孔瑞丽、刘豪军,断绝这祸乱桑城十余年的祸根后,孔涛罗带着三分怅然、三分迷茫、三分悲戚、一分解脱,就此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面带无限感慨的叶横舟。 看着眼前这具生有四只臂膀的女尸,叶横舟沉默良久,才忍不住叹息一声: “孔兄,我已替你完成遗愿,不知你在天之灵,可否看见这一幕?” 孔瑞丽的确猜得不错,叶横舟初学戴天流剑术,即使是有孔涛罗传功,在短短数小时内,能够将最基础的六十四式融会贯通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够悟通“六尘散魄无缝剑”的奥妙? 所以,他的选择就很简单了,无外乎与孔瑞丽、刘豪军一般,请人来代打而已。 可不同于使用正统“魂魄转写”技术,才将意识彻底融合的孔瑞丽,刘豪军,叶横舟接收到的,根本就不是孔涛罗的意识,而是他的神意修为和一生武学经验。 好在,神意这种“炼神”而成的心神力量,本就承载着其主人的强烈意念,再加之叶横舟又有一身修行“山字经”而得的奇门异术,所以,他也能在一时三刻内,完全模拟出孔涛罗的剑术。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孔涛罗”,根本不是孔瑞丽认为的兄长大人,而是叶横舟根据他的记忆,仿制出来的一个“虚拟人格”而已。 若是寻常人,胆敢如此作为,多半战后便会沦为一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彻底陷入痴狂疯癫中,甚至有被反客为主,雀占鸠巢的风险。 不仅是他对“山字经”的种种异术有信心,更是因为他相信,即使是一个虚拟出来的“孔涛罗”,也绝非是这种人。 果不其然,在解决掉孔瑞丽后,“孔涛罗”也爽快地就此消散,没有给叶横舟造成任何麻烦。 他如此干脆地离世,反让叶横舟心中感慨更深。 以这等招式破敌,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虚耗颇多,即使是叶横舟,都是在神意修为大有精进后,才敢如此施为,饶是如此,这位或许可称为此世神意修为第一的强人,在此刻也有种无力之感。 晃了晃脑袋,叶横舟也勉力起身,他知道,孔涛罗虽然没说青云帮的事,可这位紫电掌心中,却对老帮主以及帮中兄弟,实是心中愧疚难堪。 所以,他叶某人既然承了对方恩惠,自当替对方了结此事。 更何况,就算不从孔涛罗那里论起,只考虑城寨众人的恩义,他叶某人就不该去帮对方一臂之力吗? 方才黄景东离去时的慷慨神色还犹然在目,叶横舟又如何能够忘却? 即便是从最功利的角度去思考,叶横舟随时可以查询的任务面板上,即使是在刘豪军死后的现在,那个完成度也还未曾臻至百分之百。 所谓推翻统治一语,自然非是单纯击杀对方首脑就算完事的,此时此刻,叶横舟用屁股想也能猜到,自己至少还要辅佐一名能够安定桑城秩序、彻底摧毁桑城义肢公司的继任者。 在诸多备选中,荒坂集团自然是实力最强、势力最盛,也最好直接接收整个桑城的势力,如果选择他们,或许叶横舟只用今夜,就能将任务彻底完成,返回空间。 可这个看似最佳的选择,叶横舟是决然不会去选择的。 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十多天,可大卫却是实打实的夜之城人,叶横舟早在这位便宜徒弟的梦中,见识过他们的残暴。 叶横舟之所以愿意拔刀而起,悍然与桑城义肢公司作对,最重要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路见流民,于心不忍,为了“不负本心”吗? 所以,这种行事作风比起桑城义肢公司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垄断资本,他又怎么会考虑?! 从这个角度出发,整个桑城虽大,他能够考虑合作的势力,有且仅有青云帮一家而已。 他们虽是帮派出身,却颇知忠义二字,统治桑城期间,更是奋力抗击外国财阀,保得一方平安。 更何况,叶横舟在这几日的走访中,也深深明白,只是十几年的时光,还不足以让桑城义肢公司将青云帮诸多先辈以热血播种的印记,彻底清除出去。 从金融区到旧城区,还有众多心向青云帮之人存在,他只要襄助黄景东等人,整合这部分势力,彻底倾覆桑城义肢公司,恐怕也不会要多少时间。 —— 就在叶横舟思考,并立刻做出行动时,黄景东已经在旧城区策动旧部,准备随时收回青云帮失去的荣耀与尊严。 (本章完) 第73章 终幕 第73章 终幕 巨响在城区各处爆开,无远弗届地传来,空气中翻涌着浓郁刺鼻的硝烟味儿。 激烈交火的乱战中,到处是嘶吼和喊叫的声音,指挥者站在高处,声音像雷鸣一样此起彼伏。 在大规模emp攻击的覆盖下,纵然他们的义体还能勉强扛住,可通讯信息却注定难以传递出去,负责指挥的高大壮汉只能扯着嗓子,大喊着发号施令。 “清出一条道,让这里的民众能够安稳通过!” “左边那两个,注意躲避!” 随着混乱的命令,散布在街道各处的汹涌人群被飞快地引走,试图度过身前那条被炮火和子弹彻底覆盖的宽阔大街。 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小了,身手却极为灵活,不输给对面的百战锐士,脸庞虽是坚毅,却多有风霜之色。 他们的武器、装备、服饰都不尽相同,唯有右臂上,齐齐绑着一根青色缎带。 上面绣着昔日青云帮的标记。 这些年来,刘豪军驱使桑城义肢公司,威凌整座桑城,几有一手遮天之势,青云帮的旧部们,不得不隐藏身份,匿于暗处,惶惶如丧家之犬。 可当荒坂集团收拢诸多反抗势力,当真要在桑城明火执仗地打一场巷战时,这些老辈人物却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不顾身份暴露的危险,主动担负起维护各街区治安的工作。 有的甚至还取出家里藏着的武器,快速集结了起来,与老对手荒坂集团的私军,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正在指挥这人,也有个名号,唤作“鲛齿童子舒宏伟”,他曾经也是青云帮最强武力团体“钟馗团”中的一员,只是因受到斌伟信的排挤而愤然出走,隐蔽于巷弄间,平常在码头做些搬货的工作维生。 此时一朝有事,舒宏伟不得不暴露武艺,赤手空拳格杀了三名试图冲进民宅的帮派份子,更挺身而出,召集了附近几个社区的青云帮旧部,开始据地而守,抵御流窜至此的帮派分子。 舒宏伟正在指挥旧部,忽然心跳得极快,也感受到一股炽热从身侧袭来,却是一枚拖曳着长长尾焰的微型火箭弹! 若非他反应极快、身手极利落,或许当场就会被轰成一地碎肉。 饶是如此,舒宏伟也被爆炸带起的气浪给远远掀翻出去。 他在残破的地面上打了几个滚,躲到一处由房门和墙壁构成的简易掩体后,才翻身蹲起,抹了把脸上的尘土和血迹。 舒宏伟注视前方,目光阴沉。 “他妈的,又是荒坂的狗杂种。” 战况紧急,舒宏伟刚才喊得嗓子都冒烟,前线的压力,身后的哭声,远方的炮火,层层压力堆积而来,令他几乎都要绷不住心里那根弦了,讲话自然变得粗鄙起来。 再抬起头,望向刚才所立之处,舒宏伟更是忍不住怒骂出声: “操你妈的!” 方才站在舒宏伟旁边的几名汉子,连一声惨嚎声都没发出来,就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唯有焦黑的残骸纷飞。 而在最前方,那股炽热的源头,正是一尊漆黑涂装的重机动装甲,它搭载在肩头的炮口,正在升腾一股浓郁白烟。 舒宏伟没有时间去感伤和浪费,而登时跑动起来,他明白,自己的拳法虽然不错,但想要和这种用于镇压街区的重型武器对抗,还差得很远。 他更明白,对方既然已经出动这种等级的武装,自己精心构筑的防御阵线,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舒宏伟一边跑一边将因爆炸而跌倒的袍泽拉起,此时此刻,保存青云帮最后的火种,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残缺焦黑的熟悉面容,饶是舒宏伟如何坚韧,也不禁心生恍惚,悲从中来。 就在他拼命救助负伤的青云帮帮众时,战局又起变化,只见一架涂装怪异的钢铁巨人,碾压着遍地狼藉的街道,吞吐着黑暗,呼啸着撞上荒坂集团的黑色重机动装甲。 燃烧着的街道与废墟中,两头体格相同的钢铁巨人正在角力,巨人们的战斗碾碎了一间又一间商铺,最后齐齐撞入一栋大楼中。 跟在钢铁巨人后的,还有十几名同样佩戴青云帮标记的汉子,为首那人赫然扛着一柄两米多长的重型战戟。 他们显然极其熟悉,如何对付枪炮,并不使用集群式的冲锋,而是化整为零,不断地变换行进路线来接近荒坂集团的阵地。 毫无疑问,这是能将这群人個人战力优势发挥至极限的战法。 荒坂集团的精锐部队,本是践行着“步坦协同”的准则,稳占上风,可战局实在是变得太快,首先是他们的步行机甲首先被对方缠住,其次是这突然杀出的精锐小队。 ——这些人的动作,怎么会如此迅速?! 事实上,也不过就是荒坂士兵们一轮齐射的功夫,身形灵动至极的武者们便已突入这个简易阵地中。 这不到二十人的精锐,在黄景东、油炸鬼、裁缝三人的带领下,竟然闯出了千军万马的气魄! 短兵相接的一刹那,裁缝动手最快,一名士兵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强横拳劲硬生生震碎了胸膛。 黄景东一马当先,一次横扫,便将三名身穿重型防弹盔甲的士兵给斩为两段。油炸鬼的杨家枪也不甘示弱,枪头一震,便如万点寒星洒落,点碎了两名士兵的喉头。 借助这三人的神勇发挥,一刻钟后,此处的荒坂士兵们便被彻底歼灭。 舒宏伟认出了帮中故人,上前握住黄景东的手,忍不住叹息一声。 “黄兄,今日局面,如之奈何啊。” 黄景东敛容肃然: “今日之事,当奋力一搏,有死而已,又复何言?” 舒宏伟只是一笑,拱手道: “说得好,有死而已,又有何言?!” 还不待舒宏伟回话,但见黄景东转过头去,望向他手下灰头土脸的青云帮故人们,扬声道: “诸位,这一天,我们和全桑城的人,都已经等了太久了。现在,便让我们去把青云帮遗失了十余年的尊严和荣耀,拿回来罢!” 饶是这些青云帮旧人们,已颇历风霜且年岁不小,可听到这般言语,还是忍不住虎目含泪,众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重重一点头,便跟在黄景东、舒宏伟等人身后,昂首挺身向前。 若是将视角拉高,就会看见,在整个桑城范围内,有数十批人马,正在自发地挺身而出,与入侵桑城的战争猎犬们抗争。 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年岁不同、相貌不同,右臂上却都绑着同样的青色缎带。 为了刺杀计划的秘密性,黄景东事先并未通知参与者外的任何人,可即便如此,这些青云帮旧部们,眼见桑城大乱,仍是忍不住扶刀而起,保境安民。 就在黄景东领着众人,朝市中心进军时,他忽然发现,那栋整座桑城最高的建筑,先是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 高逾百层的大楼轰然一震,猛地向下陷落数十米,再缓缓向右侧倾倒下来,厚重到宛如一面凝实土墙的烟尘滚滚向前,席卷整座街区。 大楼倾倒的速度虽然看似缓慢,可却有一种宛如天崩地裂、不可阻挡的巍然气势,留在此处交火的士兵们抬起头,望向那无远弗届的阴影,同时面露惊骇欲绝。 有些人选择原地丢下枪械等死,有些人选择奋力向后逃窜,有些人甚至在绝望中,向这片阴影扣动扳机,开枪射击…… 可无论如何,大厦倾倒之势,终究是无可逆转。高逾百层的大楼,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就将这一截修缮得极好的宽敞公路一寸寸地碾压破碎,再猛地向下凹陷、崩溃,就连土层下深深埋藏的各种管道也纷纷爆破。 整座大楼也在碰撞瞬间彻底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巨响直上云空,震动全城,钢筋混泥土伴随着建筑残渣,朝周遭凶猛扑去,周围三公里的所有建筑,都被各种残渣掩埋。 烟尘越发浓郁厚重,向四周街区滚滚而去,吞没周遭十公里,全桑城的人都感觉地面一震,仿佛有一场低烈度的地震从市中心爆发,再迅速扩散至全城。 再次受到震动的烟尘直冲云霄,将小半个桑城的天空都给覆盖。蔓延至全城的战火,因这突如其来的崩溃,被迫戛然而止。 就连远在数个街区外的舒宏伟和黄景东,看到此情此景,都不禁瞠目结舌。 而在另一处街区战斗的大卫,也抬起头,怔怔看着市中心升腾而起,又如巨兽般向四面八方吞噬而去的厚重烟云。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整座桑城里不知道有多少。 而就在这数以十万、百万计的目光注视中,又见一点隐隐约约的金光,从那烟尘中升起。 看到那抹金光,黄景东面露狂喜,他将手中长戟猛然惯在地上,兴奋地一蹦三丈高。 舒宏伟又目瞪口呆地看向黄景东,相交数十年来,舒宏伟还从未见到,这个性情一向沉凝端肃的好友,如此作态过。 黄景东一边跳,还一边哈哈大笑道: “大局定矣,大局定矣!” 他拉着舒宏伟的手,不顾一切地朝市中心跑去。 还没走出多远,他们便看见了那个从烟尘中心,缓缓向外走出的金色身影。 叶横舟一边走,还一边挥手打散扬尘。 直到看见黄景东后,他才露出笑容,拱手道: “黄兄,幸不辱使命。” 黄景东亦肃然回礼。 既然连桑城义肢公司的首脑都已剪除,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荒坂集团仓促发难,能够投入桑城进行焦土作战的部队虽是个个精锐,可绝对数量并不算多,而其中多数,都投注在金融贸易区,对桑城义肢公司的核心部分进行攻击。 可这部分力量,却在义肢公司总部大楼坍塌中,死伤惨重。 这也是叶横舟和孔瑞丽交手产生的结果。 事实上,赛博世界的建筑水平,远胜于叶横舟曾经经历的南宋世界,他在南宋世界,和最多不过三星级的完颜决一战,几乎拆了整座临安宫城,可来到这里后,却并未造成太大破坏,便是此理。 可发达的建筑水平,也不是没有缺憾,就比如说这座桑城义肢公司的总部大厦,因其层高太高,自重也极重,地基就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在地基被摧毁后,这座桑城最高楼,便开始了无可挽回地彻底坍塌。 真要说的话,叶横舟和孔瑞丽,在【无限领域】的评价体系中,都是初入四星级的武力侧轮回者,还未达到一击轰爆如此大楼的水平。 但就跟杀人只需寸铁一样,要毁灭结构如此精巧的大楼,只要找到关键的承重点,根本就费不了太多力气。 在大楼彻底毁灭、与黄景东接上头后,叶横舟便开始出发去清扫那些残存的战争猎犬。 他之所以主动揽下这个任务,就是因为他明白,荒坂集团的战争潜力比起桑城义肢公司更胜数筹。 所以,即使只是一群残兵,他也乐得亲自出手,以免出什么意外。 在叶横舟追杀这些残兵时,黄景东则动员起了以前的青云帮旧部们,开始清扫跟随荒坂集团行动的各大帮派和外国财阀。 就连大卫也主动请缨,参与到肃清整座桑城的任务中。 事实证明,青云帮的潜在力量,甚至还在叶横舟的想象之上。 在象征桑城义肢公司统治的总部大厦倒塌后,就连先前一些因畏惧刘豪军力量,而迟迟不敢现身的青云帮旧人们,也走出家门,参与到这场浩浩荡荡的大清洗活动中。 也正是因为这座大厦的倒塌,令全世界都为之侧目。 那些因为看了叶横舟当街大破桑城义肢公司私军而出动的各大公司代表们,意识到桑城如今的危险后,也并未选择轻举妄动,纷纷在抵达后选择撤回本部,静静观察,等待事态变化。 就在这极其可贵的宁静时期内,叶横舟与青云帮上下通力合作,将桑城内部的各种反对势力,彻底肃清。 叶横舟在做这些事时,也把包租婆、包租公的功力返还,还将“六尘散魄无缝剑”的奥义传给了大卫。 这门剑法虽是内家武学,却只注重“心神”上的修为,对大卫这个改造人来说,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完成清扫工作后,众人便将为人正直果敢、颇有胸怀的黄景东推上了帮主的位置,打算以他为主导,在桑城重建秩序。 重型改造人巨汉本想推辞这个职位,说到底,他本就是一介武夫,不耐俗务,也根本不是管理帮派的料。 可看着人人带伤的旧部,和他们眼中满溢而出的希望,黄景东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无奈颔首。 在内外打点完毕后,叶横舟便与众人辞行,他也有相当合适的理由。 当初那场直播的事,现在已是全世界皆知,各大公司对他的觊觎更是昭然若揭。 既然桑城事毕,叶横舟说要跑出去避祸,众人自然是无话可说。 叶横舟走那天,城寨众人和青云帮的人都相送。 他和每个人都握了握手,且留下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 轮到大卫时,这位在诸多战事中飞速成长的年轻人,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叶横舟则是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把你一个外国人,牵扯到这种事里来,算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大卫红着眼,用力地摇了摇头,他轻道: “老师,遇上你,是我的幸运。” 叶横舟愣了愣,有些错愕,最后只留下一句,“多保重”,便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叶横舟不知道,在他离开一年后,大卫便悟通了“六尘散魄无缝剑”的道理,回到夜之城,单人独剑,杀上荒坂塔,将荒坂集团在夜之城的分部屠戮殆尽。 他用这种方式,回应了母亲“你一定要站上荒坂塔顶端”的遗愿,更彻底改写了自己原本注定的命运。 大卫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只相处了几十天的老师。 (本章完) 第74章 正式入伙 第74章 正式入伙 【恭喜你通过试炼任务】 【任务目标:四十日内,终结桑城义肢公司对桑城的统治】 【基础奖励:三星级空白道具卡*3 7500通用点数】 【额外奖励:击杀樟贾宝:3000通用点数,击杀朱笑嫣:4500通用点数,击杀斌伟信:3000通用点数,三星级空白道具卡*1】 【额外奖励:击杀孔瑞丽\刘豪军,6000通用点数,四星级空白道具卡*1】 【额外奖励:彻底摧毁桑城义肢公司,重建桑城秩序:1500通用点数】 黑暗的虚无中,叶横舟看着眼前的任务面板,有些恍惚。 严格来说,这才是他进入【无限领域】的开始。 完成试炼任务后,一些【无限领域】的常识,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叶横舟的脑海中。 在【无限领域】中,任何道具都需要消耗同等级的空白道具卡,才能够带着出现在任务中,这一规定基本杜绝了轮回者在任务世界里没有节制地进行搜刮。 也因此,这些空白道具卡就和通用点数一起,成了【无限领域】里最通行的一般等价物。 清点着这次任务的收获,叶横舟不禁心头振奋。 他这一次任务下来,竟足足收获了两万多通用点数,四张三星级空白道具卡,甚至还有一张四星级空白道具卡! 虽然对空间的物价水平,还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概念,可叶横舟也是逛过自由市场的,多少了解一些。 他见过最贵的三星级秘籍,也就是3000通用点外加一张三星级空白道具卡而已。 当然,如果要购买知识卡的话,这个价格就又要高上许多。 【无限领域】的知识卡,可以直接将某种知识铭刻心中,有些三星级的武功知识卡,更是携带有数年、数十年功力,可以帮助使用者快速入门。 事实上,在【无限领域】中,轮回者们最大的优势,就是通过【主神】连通诸界的权能,见识到百齐放、千奇百怪的武学和法术,能够更好的博采众长、触类旁通。 最大的劣势,至少在低星级,就是缺少时间。 在【无限领域】的现行制度下,轮回者们每过一个月,就要进行一场无法推迟、无法拒绝的正式任务。 所以能够直接传授武学的【知识卡】和那些能够增加功力的天材地宝,就在武力侧轮回者中极为吃香。 虽然大部分刻入进【知识卡】的武学、法术等,都是简单粗暴的填鸭灌顶,传授催动真气的方法,想在战斗中如何灵活使用、发挥出十成乃至十二成力量,都要靠使用者自己在实战中摸索。 但这终究是节约时间的不二法门。 在叶横舟的思考中,任务面板渐渐淡去。 可他却并没有如刚开始进入主神空间那样,出现在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公共区域。 叶横舟刚睁开眼,便有一股灼热到极点的气浪汹涌扑面而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辽阔无垠的焦土中。 泥土泛起炽热的暗红,岩浆在大地的裂隙中翻涌滚荡,整个地面就像一锅烧熔煮沸的炼狱热汤。 地表弥漫的烟尘裹挟着如从地底窜出的灼热气流,腾空而起,聚集成一团遮蔽天穹的铁灰色霾云。 在这片焦土最中央,是一座活火山,浓郁黑烟在火山口翻滚腾动,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幡。 叶横舟呼吸着天地间的焚风,只觉得像是在吞咽铁水一般,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灼烧,极为痛苦。 饶是以他如今的体魄,都感觉难以撑持。 似是感受到叶横舟的意念,一個冰冷的机器音在他耳边响起。 “编号覆盖,个人空间所有权移交,战团关系转移,人物卡解锁……” “继承程序完成,编号9527,欢迎回家。” 这个声音响起后,又是一连串面板在叶横舟眼前浮现,经过一系列繁琐且复杂的确认程序后,他终于听到一声轻微的“叮”。 那张人物卡,终于也发生了变化。 【姓名:叶横舟】 【编号:9527】 【等级:四星】 【类型:武力侧轮回者】 【修行武学:嫁衣神功(改)、山字经、纯阳掌、飞瀑掌、戴天流剑术(改)】 【个人空间:小焦热地狱(可改名)】 【个人资产:25500通用点数,三星级道具卡*4,四星级道具卡*1】 【下次任务倒计时:29天23小时59分59秒】 【……】 叶横舟知道,直到此刻,自己才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正式轮回者。 完成继承程序的刹那,叶横舟只觉得周遭空气顿时一清,他虽然仍是站在这片焦土中,却像是与世隔绝,全然不受任何影响。 在【无限领域】里,完成试炼任务的正式轮回者,都可以免费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轮回者在任务中回归后,也会优先传送到自家的私人空间里。 免费的空间虽然也可以自由设置样式和场景,可仍是限制颇多,对武力侧和仙道侧这种,追求“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体系,这种免费空间就显得不太够用了。 而若是想要具现出各种修行宝地,如《蜀山剑侠传》世界的峨眉、青城,《仙剑奇侠传》世界的昆仑、蜀山等,就需要费额外的通用点数和道具卡。 当然,只要钱给到位,即使是灵空仙界的修行环境,【无限领域】也能完美地模拟出来。 叶横舟一看即知,这片空间的前任主人显然是为了修炼某种火系武学,才具现出这样一片灼热焦土。想到这里,叶横舟忍不住抬起头,眺望远方那座活火山和天穹堆积的铁灰霾云,心中感慨连连。 虽然在神武天训练场,接受赤心特训时,叶横舟也在赤心特意模拟出来的“长河落日”、“寒潭雷渊”等场景中修行过。 可这些景象,却全然不如今日所见之万一。 就在感慨中,一道讯息发了过来。 【恭喜度过试炼任务,你在个人空间吗,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 叶横舟知道发信人是赤心,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几分钟后,身材伟岸、面容俊逸的黑发男子,出现在了这片焦土上。 赤心负手而立,看着这片天地,不禁轻叹一声。 “自从小顾走后,这座【小焦热地狱】已经尘封许久,如果没有你,也不知道要过多多少时日,才能重开,就冲这点,我要谢谢你。” 他带着些怀念,缓缓道: “当初,他请我出手,设计这座【小焦热地狱】,正是为了修炼‘三火归元劲’,只可惜,这小子福薄,未尽全功就死在半途,嘿。” 赤心古怪地嘿笑一声,听不出喜怒,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好在,这座【小焦热地狱】也合你用,我一番辛苦,到头来,也不算是白费了……” 说完,赤心转过头来,又看了看叶横舟,挑动眉梢: “哟,刚才还没发现,晋升够快的啊,都是四星级了?唔,好像有些不对劲,介不介意,我再给你检查一次?” 叶横舟自无不可。 在用精确到原子级别的磁场力量,将叶横舟全身上下扫描完毕后,赤心捶打着掌心,眸光明亮且通透。 “根基够扎实,两门掌法也练得不错,就是神魂有些不稳定,你这次任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横舟也没说话,而是运起心神异力,与赤心达成了意识层面的共鸣,再将自己这次任务中经历的一切,都发送了过去。 赤心一边接收着信息,一边点点头,游刃有余评价道: “对神意的应用也算得上不俗了,看来你这次果然是收获颇丰,不错。” 在说这段话时,赤心已将叶横舟传过来的信息彻底消化、理解,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原来是得了别人的神意,怪不得神魂有些动荡。 这个孔涛罗的修行方法,倒是类似‘六神诀’的‘如来破极’,值得借鉴,不过贸然容纳他人神意,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我建议伱再去学一门专攻精神的武功,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神魂。像‘变天击地大法’、‘神游物外大法’这种都不错,刚好替换你的‘山字经’。 唔,你这身真气倒是越发暴烈了,好好的阴阳交融、水火并济,硬生生给你练成雷火互斥,自击自破、自立自成的格局。嘿,也算得上是有趣了。 行吧,等会再来一趟神武天驻地,把手续补一补,就算是正式入伙了。” “啊?” 叶横舟还来不及回话,赤心就已经消失在原地。很显然,这也并非是太阳王的本体,而是一名力量化身而已。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反正现在没什么要紧事做,叶横舟也就干脆离开个人空间,直接前往神武天的驻地了。 光华一闪,叶横舟再次出现在那条繁华的大街,叫卖声、喧闹声依然如故,只是打快板、讲相声的肥绿龙换了一出剧目,好像叫做《超力霸大乱斗》。 重临故地,叶横舟心头竟有些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不只是因为他已经历了一次万分凶险、九死一生的试炼任务,更是因为,他此时的身份已与先前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需要疑神疑鬼、时刻提心吊胆的黑户,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正式轮回者了。 怀着因两万多通用点数,和几张道具卡带来的底气,叶横舟不再如先前一样,走马观地浏览,而是认认真真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这条街道虽然是为轮回者开辟的公共区域,却也不禁止基地世界的原住民出入。对于长安的民众们来说,这里正是整个长安,最有趣也最热闹的去处。 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找些乐子,而轮回者们也乐得和这些原住民们打交道,甚至还由此产生了一些奇特的产业链。 就比如说,向着叶横舟迎面走来这群人,他们都穿着一袭长衫,正在议论自己参加的培训班。 有人兴奋道: “武学和枪术结合,的确杀伤力不凡,诸位兄台不知,我前些日子远赴塞外,就是靠着燕老师传授的一手双枪术,杀得那些蛮子丢盔弃甲,真个痛快!” 其中一人叹息道: “这个燕老师的培训班的确不错,可咱们都是习武之人,练枪只是一时应急,专心习武才是正道。班里最近已经有六名学员毕业,去了隔壁千牛卫李大将军的府邸,深造武学了。” 又有人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武学和枪术又有何冲突,岂不闻君子善假于物?不说别人,单说那位千牛卫李将军,据我所知,便是咱们燕老师的至交好友,他们两人的功夫,那是真真正正的一脉相承!” 这群学生说着从叶横舟身边远去,却让他一时恍惚,最终莞尔一笑。 他就这样,一边听,一边悠哉悠哉地走到了神武天的驻地。 上次叶横舟一进来,就被赤心传送进了他和布莱泽试手的训练场中,所以并不知道,这座看似寻常的小楼中,分明有着极为广阔的空间。 这次拉开门把手后,他首先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宽敞广场。 由于这里是只对内部成员开放的封闭型空间,常驻人员并不算多,广场上的行人也不算密集,所以带着一个陌生面孔的赤心,也并未引来太多关注。 而在进来后,叶横舟便注意到,神武天驻地的办事大厅里,有几个划分相当明确的区域,其一便是虚拟训练场,也正是他曾经修行的地方。 其二便是讲座区。 在一扇大门前,立着一块闪烁的光屏,上面写着即将开始的讲座主题和主讲人。 【论天人九法世界观在无限领域的具体实践,主讲人:星云天空】 说实话,这个讲座的主题和主讲人,都有太多槽点,如果不是知道赤心正在等待,叶横舟都忍不住想进去听一听,这位星云天空小姐,要如何诠释“天人九法”的理论。 他更想不明白,神武天这个明显是武力侧为主导的战团里,怎么会有人研究“天人九法”这种明显是属于仙道侧的理论。 (本章完) 第75章 从今以后,你就叫雷火剑吧 第75章 从今以后,你就叫雷火剑吧 掠过星云天空小姐的“天人九法”讲座后,叶横舟目光下移。 然后,他便再也难以挪开眼睛了。 “天人九法”这种直指诸世界本源的仙道侧理论,对当前只有四星级的叶横舟来说,参考价值还不算太大,所以他能够勉强稳得住心绪。 可下面这些实打实的武学讲座,就当真是让叶横舟意驰神摇。 【如何用“九死邪功”、“天蚕变”的内在原理,开发生命潜能,主讲人:灭鬼神】 【以“不灭金身”、“金钟罩十二关”、“天魔金身”为例,论真气系武者如何构筑护体罡气,隔绝常见异种能量,主讲人:昙宗】 【浅析“降龙十八掌”、“周流六虚功”、“无求易诀”、“上天下地至尊功”、“先天乾坤功”等数算神功的易道根源,主讲人:武无敌】 【从“天地霸拳”、“吞天灭地七大限”、“吞寰噬宇九大限”等武学中,浅析自然灾害意象,如何影响真气属性、增幅招式威力,主讲人:豪鬼】 【……】 这个讲座区的设立,就像是叶横舟前世大学的公开课那样,多是由一些在“超凡领域”走出去很远,对武学有着自己理解的高级轮回者们主讲。 他们并不传授具体的武功,而是更深一层地,为听讲的武力侧轮回者们解析各种武学背后的奥秘与原理。 这些武学理论知识,或许一时间无法变现为即时战斗力,却能够帮助新人们更快地挑选强化道路。 对叶横舟这种初入“超凡领域”,没见识过多少武学的四星级轮回者来说,这种讲座的价值也是极大,他可以据此丰富个人武学储备、完善自己武学体系。 鬼使神差地,叶横舟已经拉开大门,选中了第一门由灭鬼神主讲的“生命潜能”开发讲座。 作为正经武侠迷,叶横舟虽然没有修炼过“九死邪功”、“天蚕变”,却也知道,这两门神功的原理,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他自己强练嫁衣神功,再到后面修行纯阳、飞瀑二气时,都曾采用过这种思路。 所以乍见如此契合自身武道的讲座,叶横舟自然忍不住想要去见一见、听一听。 更何况,他对灭鬼神这出自《神兵玄奇》世界的绝世武者,也是相当有兴趣。 叶横舟走进讲座区,只见数十名轮回者席地而坐。 其中亦是形貌各异,有着许多非人种族,如尖耳精灵、长牙兽人、羽人、半兽人等,可纵然种族不同,这些轮回者们,都有着相同的特质。 ——他们一看就很能打。 当然,这种特质最为明显的,自然是台上那个身穿无袖劲装,裸露双臂的紫发男人。 这位主讲人须发皆紫,肌肤湛蓝,面容俊逸,身材精壮劲健,就像一尊熔炼无数钢铁,才千锤百炼出来的塑像。 此人从容貌到气魄,都淋漓尽致地体现着“刚强”二字。 这便是灭鬼神了。 只见他单手按在讲台上,左手抬起,掌心悬浮着一个真气凝成的蚕蛹模型,这团蚕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发育。 叶横舟一看就明白,灭鬼神是正在用真气变化,模拟“天蚕变”的修炼过程,这种教学手段极为直戳了当,让在场众人不断颔首。 若不是知道,这位仁兄在出身的《神兵玄奇》世界中,曾以肉身硬悍天神兵中数一数二的虎魄,叶横舟恐怕都要以为此人是個货真价实的大学教授,而非以热血豪气著称的绝世武者了。 再联想起之前见过的虹猫、赤心等人,叶横舟不禁感慨万千,继而浮想联翩。 这些在出身各种剧情世界的绝顶高手们,一旦进入【无限领域】后,发展前景简直是不可限量。 就算算不论这些亲眼见识过的人物了,就说那些出现在名单上的各大讲座主讲人们,又有哪个不是曾经如雷贯耳的人物? 昙宗、武无敌、豪鬼…… 嘿,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感慨一发,叶横舟胸中豪气顿生,忍不住露出笑容。 其实早在南宋世界那会,他就意识到一件事——野心或者说志向这种东西,总是会随着能力的增长而膨胀的。 就拿他自己举例吧。 叶横舟一开始习武,只是因为他知道,温大师笔下的世界有多凶险,为了在这个遍地烽火的《神州奇侠》世界活下去,他才甘愿顶着剧烈的痛苦,修行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小成,略有自保之力后,叶横舟又不满足于“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原定目标了。 既然有自保的力量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做更多的事,改变一些这些我看不惯的事? 所以他投身岳家军,为天下靖平、收服河山出力。 获得山字经,有鞭笞天下的力量后,叶横舟自然而然地想要做更大的事,比如说斩掉赵构这个狗东西,一泄胸中郁气。 等来到【无限领域】,见识过这么多高手、且拥有更强的力量,叶横舟的志向当然又有变化。 他想在这个充满奇迹和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和更多强绝一时的武者交手论武、和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共谋一醉、见识更多光怪陆离的风景……等等。 一言以蔽之,便是要活得精彩、活得热烈、活得有意义。 所以说,【无限领域】,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叶横舟径直向前走去,便打算找个空地,坐下来专心听讲。 只是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只毛绒绒的手掌拉住了衣角。 叶横舟回过头去,却见一张熟悉猫脸,他忍不住笑了笑。 “虹猫兄,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叶横舟朝他身后望了望,有些好奇: “上回那只兔子兄,没有跟着来吗?” 上次虽然被乌萨奇吓了一跳,但叶横舟还是觉得这只喜欢怪叫的欢脱兔子特别有趣,这次见到虹猫,便顺嘴问了一问。 虹猫闻言,面色一滞,目光游移起来,讷讷道: “小乌、小乌去听其他讲座去了……” 含含糊糊地应付了一句后,虹猫松开手,后退一步,正色道: “叶兄,类似这样的讲座,天天都有,只是入团的基础福利而已。 等你加入神武天后,随时都可以来听,现在嘛,还是先跟我去办手续吧。” “入团手续?” 饶是叶横舟已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问道: “虹猫兄,我这就入团了?” 虹猫有些奇怪,疑惑道: “太阳王没说吗,你既已继承顾兄的编号,自然就是我们神武天的人了啊。” “啊?” 虹猫见他这样子,便大略解释了一下。原来,虽然轮回者的个人空间和战团关系,都是和轮回编号绑定的,所以叶横舟既然继承了那位顾前辈的轮回编号,自然也会继承他的个人空间和战团关系。 “所以,这是直接白捡了一座修缮完好的修炼场,和一张‘神武天’的直通票?” 叶横舟虽然猜得到,继承编号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着隐藏的收益,可也没想到,一来便是如此重的厚礼。 听到这番话,在前引路的虹猫转过头来,只是神秘一笑: “又岂止这些呢?” 叶横舟和虹猫虽然没有相处多久,可毕竟曾经见过一面,虹猫知道对方是太阳王看中的人,叶横舟也明白虹猫方正温和的性子,于是两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去往认证的途中,有个蓝色海藻头的年轻人远远望见虹猫,坏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哟,无心哥,又来带新人啊。” 一向温和宽厚的虹猫听到这句话,面色一黑,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拉着叶横舟就朝办公大楼匆匆走去。 走进办公楼后,叶横舟有些好奇,问道: “虹猫兄,无心哥是什么意思,你的外号啊?” 虹猫猫脸又是一黑,佯装不知,只是继续干着手里的工作。 叶横舟也知趣地没有再问,只是心中好奇。 在虹猫的帮助下,叶横舟十分顺利地取得了“神武天”的认证,成为了这个武力侧最强战团的正式成员。 完成认证后,叶横舟便可以用兑换神武天内部的各种强化。 无论是道具、功法、还是武功,这里兑换的价格都比外界要低上至少三成,而且种类和数量,也不是自由集市所能比拟的。 除去战团官方的兑换功能外,叶横舟还可以接入神武天的内部交流论坛,无论是交流武学心得、招募队友,还是寻找老师,都可以在里面发帖。 弄完这一切后,虹猫满意地拍了拍叶横舟,随口道: “每个加入神武天的成员,都会有个绰号。太阳王亲自给你取了个,叫做‘雷火剑’。” “啊?” 叶横舟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在穿越到南宋世界以前,叶横舟也是个互联网弄潮儿,自然明白这个看似威风的绰号,到底指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实在是由不得他不疑惑。 虹猫不明所以,挠挠猫脸,解释道: “雷火剑啊,怎么,你不喜欢?” 叶横舟带着一丝希冀,望向虹猫,小心翼翼地问道: “虹猫兄,这绰号,能改吗……?” 虹猫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绰号就是你在论坛的代号,没有太阳王的批准,怎么能改?唉,不瞒你说,我也早就想改了,奈何太阳王就是不允。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说到这里,虹猫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容上,竟然罕见地泛起些悲愤。 见虹猫这如此作态,叶横舟好奇心大作,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偷偷用意念点开论坛。 他和虹猫在做认证程序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编号加了好友,自然能够查询到对方的论坛id。 此时一看,叶横舟心头那点憋屈尽去,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虹猫的id赫然是——是非我已无心解释。 叶横舟这才恍然,为何那蓝色海藻头少年,会叫虹猫作“无心哥”。 虹猫察觉到不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叶横舟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佯装不知。 他更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赤心这位大前辈看似阳光开朗,内里却是个喜欢捉弄人的跳脱性子。 一想到赤心,叶横舟又想起一件事,他刚准备开口,就被虹猫截断道: “哦,太阳王还说了,先前送伱那两门掌法,本就是算在入团福利里的。 本来应该送你一门更高级的功法,但是考虑到是提前发送,两门四星级掌法算是公道的价码。” 听到这番话,叶横舟怔了怔,不禁笑道: “赤心前辈一片心意,我再推辞,就太说不过去了。” 聊完这件事后,叶横舟又跟虹猫交流起了接下来的强化路线和发展方向。 由于神武天在诸多高武世界都建立了开拓基地,拥有丰富的武学储备,又有数位真神以及一群如赤心这样的高星级强者,进行高屋建瓴地指导,所以隶属神武天的武者们,基本不会出现一门武功打天下的情况。 他们在修行过程中,往往注重对武学体系、强化体系的合理构建,求的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叶横舟一路走来,看见的讲座也多是将几门武功合在一起讲,即使是专注一方面的武者,也会参考各种同属性的武功。 虹猫就是这样的例子。 虹猫本是修行家传的火舞旋风剑法,来到【无限领域】后,也是从火舞旋风的基础上拓展出去,开始修行各种火系武学,如赤火神功、港漫版九阳神功、赤盖四阳功等。 在了解叶横舟的情况后,虹猫沉思片刻,才缓缓道: “叶兄弟,你现在只是初入四星级,还未将两门掌法推至巅峰,我看也没有兑换更高级武功的必要,你想要提升即时战力,不如从外物下手。 你不是说,在上个世界里,获得了戴天流刀剑术的传承吗,淘两把兵刃,岂不是正好?” 说到这里,虹猫忽然失笑,摇头道: “叶兄你既然号称‘雷火剑’,没有剑怎么能行?” 叶横舟面色一黑,也佯装不知虹猫在说什么,点开神武天的兑换面板,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对这次兑换的类型,他也有了个模糊的轮廓,首先是赤心提到过的精神奇功,然后是一对刀剑,如果还有余钱的话,可以看看其他的东西。 不过,叶横舟很快就发现,自己可选的范围,实在不是很大。 原因很简单,他没钱啊。 虽然叶横舟试炼任务里,一次性获得了25500点通用点数,以及四张三星级空白道具卡、一张四星级道具卡,完全称得上收获颇丰。 可在那些从一星级一步一个脚印升到四星级的轮回者中,这点身家就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更何况,叶横舟自己除了这点积分外,完全是身无长物,别说什么装备、兵刃、道具,甚至连一件在战斗中不怕损耗的衣物都没有。 叶横舟关闭论坛面板,忍不住一叹: “只恨财力不足!” (本章完) 第76章 赤剑雷刀,丹药道袍 第76章 赤剑雷刀,丹药道袍 应该说,赤心在为叶横舟选代号的时候,虽然有些戏谑的意味,但大体来说,也算得上相称。 叶横舟修炼的飞瀑、纯阳二气,分属至阴至阳两端,表现出来的外相,正是雷、火。 他如今又有一身戴天流剑术的根基打底,这“雷火剑”一称,倒也算得上恰如其分。 听到叶横舟的哀叹后,虹猫只是捻着猫须,微微一笑。 “叶兄,战团官方兑换虽然比外面便宜,但那也只针对于各种丹药、秘籍,像刀剑这种武器,不妨上论坛看一看。 你既是初来乍到,我便帮你挑选一番,下次你就明白该怎么选了。” 虹猫本就是一名天下绝顶的剑术大家,来到【无限领域】对于剑的喜爱也未曾消减过半分,这些年来,由他过目的刀剑,又岂止成千上万? 所谓观千剑而后识器,有这份见识,虹猫的眼力自然比叶横舟高出去不知道多少,现在他既愿意帮忙,叶横舟岂有不受之理。 只见虹猫在论坛上一通操作,叶横舟眼前顿时出现了一批寒光凛凛,锐气森然的刀剑。 这些刀剑虽然都是【无限领域】模拟出来的虚像,却也足以看出其品质如何。 在这些刀剑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它们的来历与特性。 考虑到叶横舟的微薄身家,虹猫选出来的刀剑,也都是三星级左右。 叶横舟这辈子与人对敌,绝大多数都是使用拳脚,又何曾见识过这么多的神兵利器,一时不觉,已沉醉其中。 其中有出自《风云》世界的雪饮刀、火麟剑,这两把刀剑都有三星级评价,兼具材质和特效,是这级数武器的中庸之选。 事实上,在神武天内部,因崇拜玄天邪帝而选择刀剑并行之道的武者,不知凡几,他们在三星级时选择的武器,也多是这两把。 雪饮刀标价两张三星级道具卡,八千通用点数,火麟剑标价一张三星级道具卡,六千通用点数,如果是刀剑打包出售,则只要三张三星级道具卡,一万二千通用点数。 对叶横舟来说,这是相当合适的选择,因为他至阴至阳并行的功体,正好与分属冰寒、灼热的两把刀剑对应。 这也是为何,虹猫选择将这两把刀剑放在第一位。 但叶横舟只是稍一心动,还是选择先往后看看。 除去这两把大路货外,就是稍微小众一点的“小我剑”、“大我刀”出自《少年四大名捕》系列,为两大法师,梁癫、蔡狂所用。 虽然同属温大师笔下的作品,可《少年四大名捕》系列的表现力和战斗力,却超出了《神州奇侠》不知凡几,其中最为人所震惊的,便是铁手以绝强内力,倒吸千尺瀑布的名场面。 铁手倒吸瀑布,正是为了与这梁、蔡二人斗个胜负。 这两把刀剑虽然材质不如雪饮刀、火麟剑,也没有后二者的加持内力之能,却能够增幅精神异能。 ——正是这点,让叶横舟格外在意。 毕竟,他的内功修为,已经臻至四星级的境界,火鳞、雪饮也只是三星级的武器,能够带来的内力加持实在是有限。 一对能够增幅精神奇功的刀剑,要比这两者要来得更加有用。 而且“小我剑”、“大我刀”的价格,比起“雪饮刀”、“火麟剑”也要便宜一大截,合起来也只要一张三星级空白道具卡,六千通用点数。 省下来这些钱,叶横舟再去买点丹药吃一吃,不是更好? 到现在,虽然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但叶横舟心中已有定计。 以他如今的身家,如果要购买三星级的刀剑,就必须得在功效和材质中二选一。 要么买两把材质足够坚韧,能够负担四星级战斗的朴实刀剑,要么就买特效足够强大,能够影响四星级战斗的法器法兵一流。 再往下,便是一些诸如出自《魔剑生死棋》的“凌霜心剑”、“凌霜魔剑”,出自《萧十一郎》的“割鹿刀”等。 在这些经典武侠世界的神兵利器外,叶横舟还看见了一众出自其他体系的幻想刀剑。 如《博德之门》系列的“天圣怒火”,《最终幻想》系列的“正宗”,《只狼》的两把不死斩,拜泪、开门,《仁王》的诸多名刀,《鬼泣3》的风火双刀,阿耆尼、鲁德拉,《死神》的斩魄刀,《魔兽世界》的兄弟会之剑…… 毫无疑问,虹猫的确是刀剑领域的大家,他挑选出来的刀剑,每一把都有独特之处,尽管叶横舟心中已有标准,仍是免不了一时迟疑、无从下手。 见叶横舟看了半天,还是未做出决定,虹猫也不奇怪,毕竟他也是过来人,谁还没有做新人的时候呢? 所以,虹猫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理解地道: “我观叶兄一身修为,虽是阴阳并和,却并非是走的水火并济、调和坎离龙虎的寻常路子,而是以阳火阴雷为根基,转走刚猛一路。 在三星级里,找到这种性质的刀剑,确实不易,倒是我这个推荐人做得失职了。” 叶横舟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道: “虹猫兄说的这叫什么话,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挑,只是这里好物太多,一时难以决断而已。” 说到这里,叶横舟自嘲一笑,坦然道: “无非是人心不足,贪念作祟而已,怎能怪到你头上? 既得陇复望蜀,最后不免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道理我虽然懂,可还是一时难以自持,倒是让虹猫兄见笑了。” 虹猫稍愣了愣,又笑道: “叶兄的确是个坦荡君子,既如此,我这里有把随身旧物,不妨一观,若是合用,你便拿了去吧。” 虹猫手一翻,手中已多了把连鞘长剑,剑鞘漆黑,晶莹如玉,剑镗方正,剑柄赤红,整体造型极为古朴,雅致得像是一把观赏品。 叶横舟探出一臂,接住长剑,再将三尺剑锋全数拔出。 宛若清泉击石的振玉声中,一轮圆弧般的剑光荡开。离鞘剑刃晶莹剔透,流转着浓郁的赤色神光,就像是万千血火熔铸而成。 纵使方才浏览过那么多的史诗武器、传奇神兵,可看到这把剑时,叶横舟还是不禁恍惚失神。 那些刀剑虽好,却没有一把,能有如此苍凉古直的慷慨悲歌、壮怀激烈之气。 他情不自禁地呢喃道: “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听到这句,虹猫脸上的满意神色溢于言表。 拔剑后,叶横舟拧转手腕,掌中长剑指天。 他双目凝视剑锋,左手在剑身上一抹而过。剑体冰凉,却像在掌中烙下了一条炽热的灼痕。 叶横舟只觉那热力滚烫如焰,在体内激荡不已,就连流转周身的纯阳真气,都被这股热力所引动,越发炽盛。 他轻弹剑刃。 长铗铮鸣,若雪空龙吟,苍劲清越。 少顷,剑声绝。虹猫用一种怀念的口吻,缓缓道: “这把剑唤作‘赤剑’,本为我故友佩剑,可惜……” 叶横舟神情一动: “虹猫兄,这位故友,莫非是华英雄?” 见叶横舟认得此人,虹猫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神武天的成员,都是彻头彻尾的武侠迷。 对这帮子流窜诸天万界的武者来说,通晓各种武侠小说、港漫、电影、动画只是基本素养,又怎么能不认识《中华英雄》的主角——华英雄呢? 虹猫只是颔首,轻叹一声,再继续道: “他战死后,我以火麒麟心头热血浇灌,重铸此剑,令其脱胎换骨,臻至四星级层次,论材质,亦不输给寻常地神兵,如何,此剑可堪一用?” 虽然在念这段话时,虹猫一直保持着平淡的语气,但到最后“可堪一用”四字时,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些淡淡的悲意。 叶横舟也不是什么不识时务的货色,一听就知道此剑意义非凡。 所以,纵使再喜欢这把剑,他也在刹那间收剑回鞘,并双手捧剑,递给虹猫,肃然敛容: “虹猫兄,这太贵重了……” “是很贵重,我也有些不舍得。” 虹猫笑着把剑推回叶横舟怀里,正色道: “但叶兄,你既能解此剑真意,就该明白,刀剑本是凶器,我既已有长虹傍身,这剑留在我这里,实无用武之地啊。” 听完这番话,叶横舟怀中的长剑忽然微颤,剑声呜呜然。 不像是慷慨激昂的铿锵铮鸣,反而有种久在樊笼里的不甘低吼。 迎着虹猫殷切的目光、听着长剑的铮然鸣响,叶横舟不再推辞,而是接过剑来,后退数步,俯身行礼,算是谢过虹猫这番赠剑的恩情。 虹猫昂首挺胸,坦然受了这一礼,又道: “既有了这把‘赤剑’,叶兄,你便可以用剩下的钱,都拿去买一把雷系长刀了。” 叶横舟微微颔首,的确如此,他之前将目光都放在三星级刀剑上,就是为了凑一对,如果只买一把四星级武器的话,以他目前的资产,咬咬牙还是负担得起的。 可他还没打开兑换面板,重新挑选,就听虹猫又道: “我知道小云那里有把残缺雷刀,作价一张四星级道具卡、两张三星级道具卡、一万五千通用点数。 这价格虽说是贵了点,可却有升级的潜力,我看伱这功法升级路线,多半也是要学‘紫雷七击’的,提前入手一把残缺雷刀,也算是有益修行。 你要是有意,我现在就可以跟她聊聊。” 直到此时,叶横舟才回过神来,失笑道: “虹猫兄,你都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一开始直接说不就好了?如此福利,我岂有不受之理?” 虹猫只是摇头道: “我虽然是从叶兄的功体和性情,去想了一想,但毕竟不能保证你有什么其他需求,最少最少,也该让你有选择的权力吧。” 听这番话,叶横舟心中对虹猫好感大生,对这种不想将意愿强加于人的人物,他一向是极为欣赏。 果然,不管在哪儿,虹猫也还是那個虹猫啊。 聊完这些事后,叶横舟便将购买残破雷刀所需的道具卡和点数转给虹猫,自己去挑选其他装备道具了。 在赛博世界的时候,叶横舟就已经意识到,作为一名游走诸天的轮回者,身上一定要随时携带各种应急的物资。 最重要的就是食物。 像叶横舟这种,刚刚开始“脱胎换骨”的四星级武者,还做不到调动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来充盈真气,必须要以肉身为基础,通过“炼精化气”来补足亏空。 据说修行“人仙武道”的武者们,在炼窍之前,光是日常修行,都需要日啖一牛,更不要说高强度战斗时的食量。 若是以这种寻常食物为燃料,叶横舟恐怕就是一顿吃十头牛,也应付不得接连苦战的剧烈消耗。 好在赛博世界的能量技术比较发达,用于推动义体的电池都有相当高的纯度,他正是用这些电池当做食物,补充平常练功和战斗时的消耗。 现在既然来到【无限领域】,且解锁了个人空间,叶横舟自然要去采购一番,他的目标很低。 ——最起码别再吃电池了吧,那玩意儿哪儿是人吃的? 点开兑换面板,叶横舟点了个按销量排序。头几名都是各种丹药,倒是省了他不少时间。 之前便说过,对时刻有任务的轮回者来说,最为紧缺的资源就是时间,那能够缩短修炼过程的丹药,在神武天里,自然是无比畅销。 叶横舟一眼就相中了地元灵丹和人元大丹。 地元灵丹是三星级道具、人元大丹是二星级道具,两种丹药都是出自《阳神》世界,属于太上道的无上仙丹。 只要一颗地元灵丹,就能让寻常武者换血生筋,肉身抵达抵达人仙武道中的“武圣”境界,人元大丹则是固本之丹,可以补充日常修炼时消耗的各种能量。 两种丹药都没有一点丹毒药渣,且性质纯粹,没有任何属性,正适合叶横舟这种至阳至阴并存的功体。 看了眼这两种丹药的价格,叶横舟不得不感慨,在【无限领域】里,有一条金大腿果然是好事啊。 像地元灵丹这种丹药若是在外面的自由集市里,只怕一颗都会卖出一张三星级道具卡,几千通用点数。 可在神武天的内部兑换列表里,只需要一张三星级道具卡、三千通用点数,就能兑换足足三颗地元灵丹,人元灵丹更是白菜价,两千通用点数可以直接买一盒。 看了看自己的钱包,叶横舟大手一挥,直接购入三颗地元灵丹用于修炼,再买了一整盒人元大丹当做日常的战略物资储备。 买完丹药,叶横舟揣着剩下的资产,又挑起了衣物,他不求有什么防护效果,只求衣服在战斗中不会轻易破损。 或者能够自我修复也行啊! 挑挑拣拣半天,叶横舟最终选择了一套出自《剑网三》世界的纯阳派道袍,这身鹤梦道袍对他来说,也没别的特效,主要就是一个帅字。 叶横舟深知,在【无限领域】里,时髦值和颜值的重要性。 将钱得个七七八八后,看着自己个人空间里的丹药和装备,叶横舟心中由衷升起一种丰收的喜悦。 赚钱,不就是为了吗? 爽啊! (本章完) 第77章 智者能人所不能,武者无所不能 第77章 智者能人所不能,武者无所不能 在买完东西后,虹猫又给叶横舟发来一条讯息,让他不要光看神武天内部的各种兑换列表,再去自由市场转转,淘些东西。 ——作为轮回者,任务世界的时间和地域都是随机的,没有人能够知道下次任务到底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而且到了“超凡领域”后,【无限领域】颁布的任务,大多都不会直接揭示任务世界的底细,需要轮回者一点点去探索这些信息,分析完成任务的途径。 这既是考验轮回者的情报收集能力,也是考验他们的适应力。所以,有经验的轮回者老手们,都会在个人空间里备齐各种物资。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在各种古代背景的武侠世界中,金银都是流通最广的硬通货,一个携带万金的轮回者自然会走得顺利很多。 而且根据世界的不同,有些在【无限领域】价值不高的东西,到了任务世界,很有可能就有意外之喜。 虹猫说到这里,还给叶横舟举了个例子。 曾经有位神武天成员,在自由市场看见有人在批发出自《三国无双》位面的传国玉玺,冲着好看就买了一枚。 可这本是当做观赏品的东西,在下个任务世界里,却帮了他一個大忙。 只因那个任务世界是《大唐双龙传》。 这位轮回者正好用来自三国无双位面的传国玉玺,替换了大唐双龙世界里颇有奇能,可以为持有者洗筋伐髓、增长功力的和氏璧。 而神武天内部的兑换,多以武力侧的丹药、秘籍、兵刃居多,想要买这些小物件,倒还不如去自由市场淘一淘。 在这种事上,叶横舟一向是个听劝的,所以他出了神武天驻地,便直接往自由集市而去。 等叶横舟走出神武天,此际已是深夜,可这条专为轮回者们设立的街道,却仍是一副火树银不夜天的绚丽模样,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丝毫不见少。 叶横舟顺着拥挤的人潮,就驾轻熟地向前涌动,一路上,他也看见了刚才遇见那几名原住民求学的“培训班一条街”。 他还没走进去,就看见一名年轻道士。 道士内穿青纱道袍,外罩绛紫法衣,腰缠白玉带,足踏步云履,头缠逍遥巾,两条剑头束带垂落胸前,好一派神仙风采。 可就是这么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此时却举着牌子,唾沫横飞地给自家培训班做着宣传: “道术入门速成班,上百位九叔,一对一竭诚指导!” 鬼怪类的敌人,因为具备各种稀奇古怪的邪异力量和乱七八糟的免疫能力,向来令新手们咬牙切齿、极为痛恨。 所以,号称有上百位九叔,一看就极有含金量的道术培训班,自然是极为火热,这道士身前更是围满了人。 叶横舟领了一个小册子,发现他们对鬼怪的隐身、虚体、异能等能力,都有相当独特的破解思路和攻略方法,也怪不得有这么多学徒抢着报名。 只是这道术培训班虽极其实用,在人气上,却被对面那一家给稳稳地压了一头。 那家的宣传人,是个穿着艳红袍服的俊俏女子。 她柳眉轻挑,嘴角翘起,流露出一丝含蓄的笑意,浓密黑发盘成飞仙簪,两缕发丝垂在那张俏脸两侧,更添妩媚。 这女子的武道功底显然非凡,叶横舟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便被她从人群中精准地捕捉了出来。 当红衣女子看到叶横舟清俊硬朗的面容,和那劲健精壮的身材后,美目微微一亮。 她根本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相当大胆地扫过叶横舟全身。 不错不错,盘儿亮,条儿顺,养眼啊。 平心而论,这位红衣女子的确是个相当难得的美人,被她用这种火热视线注视,哪怕是再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也不免升起些自得的情绪。 可叶横舟却觉脊背发凉生寒。 原因很简单,这红衣美人手上举着的牌子,分明写着: “是不是还在为武功磨炼时长而苦恼,东方小姐现身说法,半年速成神功宝典。” “神功宝典”和“东方小姐”这两个要素加起来,叶横舟哪里不明白这个速成班究竟教的是什么? 《葵宝典》的鼎鼎大名,不要说是在【无限领域】,即使是在叶横舟前世生活的地球,那也是家喻户晓。 忽略掉其修行的限制,这种邪道武学在低星级,的确算得上一种速成法门。 可真正吸引这么多人来的,却并非是培训班的内容,而是这名红衣女子本身。 她宜喜宜嗔的眸光每次浮动,都会引得一片欢呼喝彩。 尽管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的“东方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围着这名红衣美人的人群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越发狂热,嘴里还叫喊着“南梁”等叶横舟根本听不懂的名词。 叶横舟只觉得心头万分古怪,便抬起袖袍,掩住口鼻,快步走了开去。 边走,他还边摇头晃脑,在心中暗自感慨道: “唉,这【无限领域】果然不愧“无限”二字,不只是各种人物、神功,就连xp这种东西,他妈的都这么千奇百怪啊。” 不过在这条街上再逛了一会儿后,叶横舟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胸中更有些难以抑制的振奋之意。 叶横舟本就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这种热闹喧嚣、野蛮生长的活力,实在是好玩得紧,实在是让他十分喜欢。 干轮回者这一行,果然很有趣啊。 带着这种感慨,叶横舟干脆什么都懒得想,就这样随波逐流地跟着人群,走到哪儿算哪儿,看见什么需要的就买。 当虹猫来找他时,他正蹲在一处摊位前,看一个卖戏法魔杖的老板表演《博德之门》系列的各种零环戏法,并不断拍手叫好。 不得不说,这些连法术位都不占的零环戏法,虽然在正面战斗中没有多少作用,可在日常生活里,端得是妙用无穷,怪不得被称为“破产版许愿术”。 虹猫何曾见过叶横舟这种小孩子般的作态,登时有些无语,他跑过去,拍了拍叶横舟的肩膀,无奈道: “叶兄,雷刀我给你带来了。你一个四星级的武力侧轮回者,看这种东西干嘛,还不如回去多练会儿功呢。” 虹猫这番话,的确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可叶横舟却转过身,笑着摇头:“虹猫兄,这些东西很有趣啊。咱们固然是武者,可也没必要一辈子埋头苦练,活得苦兮兮吧。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找乐子就找乐子,不然万一死在哪次任务世界里,这辈子岂不是亏大了?” 他抬起头,看着被灯火映得如同白昼的夜空,笑得越发灿烂: “练武不就是为了痛痛快快地活嘛。” 虹猫颇为古怪地看了叶横舟一眼: “我终于知道,太阳王为什么选中你了。” 他将一把宽约三指的黑鞘直刀递给叶横舟,“给,你的雷刀。” 叶横舟接过刀,看着这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雷刀,有些纳闷: “虹猫兄,这、这是哪个版本的雷刀啊?” 虹猫轻咳一声: “这是小云用光武雷刀重炼的,她说原本的雷刀太宽太厚,不符合她的审美,就改了一改。 不过……炼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刀里的神能逸散大半,哈哈。” 他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又宽慰道: “残破也有残破的好嘛,不然她也不会轻易把这把刀卖出去了。” 说到这里,虹猫不免有些脸红,觉得有种为友人强行开脱之感,好在他那张猫脸本就满是红毛,外人倒也看不出来。 叶横舟一手拿着刀,坦坦荡荡地道: “说白了,我的身家,你还不清楚吗,能够买到把雷刀已是意外之喜了,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虹猫见他如此表示,只是催促道: “先看看刀吧,要是不合用,我也好帮你换个别的。” 叶横舟抽刀,刀刃出鞘三寸,如一痕割裂天穹的雷光,横于眼前。虽然还未真正运刀,却已有一股霸烈骁狂的凶意战志,扑面袭来。 感受到这股气息,叶横舟体内的飞瀑真气如受激将,立时变得沸腾、喧嚣起来。 真气自发汇聚在右手五指上,凝成一副湛蓝的电光手套,与雷刀里蕴含的紫晶色雷劲剧烈碰撞、互不相让,激射出一片绚烂的电火。 见此状况,叶横舟不惊反喜。 纯阳掌乃是传承自玉圣人史艳文,这位史君子平生与人对敌,多半都留有余地,他传下的掌法,当然也有这种特性。 故而纯阳真气在作战时虽是雄浑刚强,平日里却是极为温和圆融,自然能够接纳“火鳞赤剑”里的澎湃火劲和慷慨意气。 创出飞瀑掌的藏镜人,行事作风和兄长史艳文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此人一生刚强霸道、豪气万丈,被誉为“苗疆战神”。 他的飞瀑掌也有一份强硬的嚣烈气魄在,此时一遇上同样刚强、同样霸道的雷刀,自然免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可这也说明,雷刀中蕴含的力量性质极强,足以和叶横舟臻至四星级的飞瀑真气一争长短。 雷刀既有如此威力,残破不残破的根本就无足轻重,甚至于,如果不残破,以叶横舟如今的修为,恐怕还根本驾驭不得。 至于外形嘛,虽然从宽厚威武的大刀变成了直刀样式,但叶横舟也能接受,毕竟不算是变丑了嘛。 而且孔涛罗本就是惯用直刃铗刀,那位“小云”这么一改,倒也算得上对路。 所以,对这把雷刀,叶横舟是满意至极,他虽然早知道虹猫不会坑自己,也没想到所谓的“残缺货色”,竟然会这么厉害。 看叶横舟满意,虹猫也出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就凭这份赠剑之情,以叶横舟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自己,可虹猫心中却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标准。 他一向是个办事不愿出纰漏的性子,又怎么想让自己的朋友失望呢? 交接完成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叶横舟那番话心有所感,虹猫也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跟他并肩在街道上逛了起来, 叶横舟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那并非是任何山珍海味,而是一股纯粹至极、浓郁至极的麦香味。 虹猫的猫脸皱了皱,已分辨出这股味道的来源和构成,他了然地解释道: “是环球体育中心那一系的五谷铁砂掌,能够提炼五谷之精融于掌力中,有极强的渗透性,不过……现在五谷铁砂掌传人们,普遍用这种掌力来种地和做菜。” 对“环球体育中心”这几个字,叶横舟并不陌生,毕竟“地道战”战术的集大成者梁德先生,正是出自这一脉。 只是听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地发问道: “种地、做菜?” 在南宋世界,叶横舟就意识到,对这种以古代为背景的武侠世界,粮食究竟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 不说别的,如果他当时就会这门武功的话,不要说打下个金国,杀个宋国皇帝,只怕不出三年,全天下都要奉他为神了。 见他这副模样,虹猫微微一笑,正色道: “叶兄,虽然外面都说,咱们神武天里,都是一群喜欢战斗、唯恐天下不乱的肌肉蛮子。 我也不否认,神武天里的确有很多这种专走凶狂一路的武者,但我要说的是,武功,并非如此浅薄的东西。” 叶横舟回想起自己这一生的经历,也不禁点点头,叹息道: “的确,我虽然喜欢和强者搏命时的刺激,但武学,还是不该仅止于此。 它应该是一种无穷的可能性,让喜欢练武的人,有更多选择,而非是是只专注在一个‘强’字上。” 回忆起当年随军出征时,看见的满地饿殍,乃至出生就被遗弃的婴儿们,叶横舟不由得轻叹一声,心中已决定要学一学这种武功了。 虹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深以为然地道: “五谷铁砂掌这种功夫,正是基于此而开发的,讲武学之道传播到百工百业中,正是我的理想。” 他抬首向天,昂然道: “智者能人所不能,而武者,无所不能!” 叶横舟眸光发亮,大声应和道: “好!” (本章完) 第78章 任务准备 第78章 任务准备 见叶横舟掉最后五百通用点数,买完五谷铁砂掌后,虹猫忽然问道: “叶兄,你之前不是说,打算再买一本精神奇功来镇压伤势,最后选的哪本?” 叶横舟摇摇头,叹息道: “精神系的功法太贵了,买不起啊。我买了本冰心诀,先撑过下个任务世界再说吧。” 赤心先前虽然提过一嘴,让他最好去去兑换“变天击地大法”、“神游物外大法”这样的精神奇功。 可当叶横舟点开兑换面板才知道,即使是在神武天内部,这种修炼精神的功夫,也是极为贵重。 一本四星级的精神奇功,比之同级的内功秘籍、武学招式,要足足贵出五成。 而且这些精神奇功往往都极为深奥,如果不兑换知识卡,光照着秘籍修炼,一时间根本就难以有所成就,更没法派上用场。 但叶横舟又哪儿来的钱兑换知识卡? 他甚至连秘籍都兑换不起! 权衡之下,他便选择兑换了一门最大路货的“冰心诀”,勉强镇压住自己神魂的动荡。 虹猫听叶横舟如此解释,捻着猫须,微微颔首。 “不错。一般来说,初入‘超凡领域’的第一场任务,都会极为艰难,将通用点数和道具卡,都投资在正面战斗力上,要比兑换一本精神奇功要更划算。 你的神魂问题也不算太严重,有冰心诀和山字经的双重保险,撑过下个世界应该不会有问题。” 叶横舟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其实,以他这次的收获,如果愿意倾家荡产去购买一本精神奇功,也不是一定买不到。 可然后呢? 要知道,根据众多轮回者前辈总结出来的经验,在【无限领域】中,晋级四星后的第一场任务,往往是死亡率最高的。 因为轮回者在跻身“超凡领域”后,就被会【主神】直接投放至四到六星级的世界中,任务难度比之一到三星级大大上升。 而且“超凡领域”里,各种体系的能力都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任务世界里的敌人,手段和能力更是多样化,对轮回者们能造成的威胁也大了很多。 所以,很多资深的三星级轮回者,为了能够顺利度过这进入“超凡领域”后的第一场任务,都会选择强行压制等级,只为多经历几次任务,以便积累通用点数和道具卡,换取更多装备和道具。 但叶横舟在没有来到【无限领域】之前,就是有着三星级评价的武者。 被赤心一顿调教,又被孔涛罗传功后,他更是硬生生冲进了“超凡领域”里,中途没有任何积累、沉淀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主神】创造【无限领域】的目的何在,但很明显,被【无限领域】培养出来的超凡者们,最起码都得是一专多精,拥有能够在各种场景执行任务的适应能力。 很显然,因为经历的任务次数、获得的各种资源和道具都太少,所以叶横舟现在就极度缺少这些能力。 他能够被评为四星级,完全是因为一身足够强悍的单点战斗力,偏科极为严重。 叶横舟之所以买“五谷铁砂掌”这样的种田功夫,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如果有足量的食物,再搭配在上个世界里研究出来的梦中传功,那叶横舟就有了批量制造一般高手的“暴兵”能力,最起码可以应付一些需要人手的任务场景。 这也是叶横舟在上个任务世界里得到的感悟,很多时候,单纯的個人武力并不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如果在上个任务世界里,他没有争取到青云帮旧部和城寨众人的支持,那他就算能够击杀刘豪军,也很难完全推翻公司对桑城的统治,更难以重建桑城秩序。 见叶横舟自己心里有数,虹猫也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嘱咐他抓紧这一个月的休息期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就在论坛上多请教,力求先将四星级的力量运用纯熟。 在分别之际,叶横舟还找虹猫要了宁易的编号,发送了好友申请。 叶横舟一直记得这位在【无限领域】里,第一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老大哥。 所以获得正式轮回者身份后,他便想重新和宁易联系起来,可惜这位老哥不知道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潜心修炼,并没有回复。叶横舟也不以为意,便和虹猫挥手作别,回到了个人空间中,为下次任务开始地狱般的苦修。 —— 回到神武天驻地后,虹猫径直来到一间密室中。 密室里,赤心正提着一只黄色长耳兔,不断摇晃,他的额角都绷出青筋,可见心情如何不平静。 “吐出来,吐出来啊!” 在【无限领域】的公论中,神武天的太阳王赤心,一向是个洒脱性子,说好听点叫万事不关心,说难听点叫没心没肺。 可此时此刻,他面对一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兔子,却极为罕见地露出痛心疾首的悔恨表情。 “早知道,我就不该让你进屋!” 黄色兔子虽然被拎着后颈子,像一片黄色布匹般在空中晃荡,目光却没有丝毫惊恐,更毫不退避地与赤心对视。 他的嘴角还带着些晶莹的水光,像是才喝了什么东西。 直到虹猫走进来,一人一兔的对峙才算是结束。 赤心直接将手中的兔子抛给虹猫,催促道: “来得正好,快把这玩意儿领回家,我这儿养不起!” 那兔子在空中灵巧地一翻,平稳落地,他盯着赤心,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得意洋洋地叫喊道: “乌拉!” 见他如此作态,赤心勃然大怒,威胁道: “死兔子,再叫,老子把你做成红烧兔头!” 那兔子却没有半点反应,还在挑衅般地叫喊着: “噗噜噜噜噜噜噜噜!!!” “你妈的!” 对视一会儿,还是赤心率先败下阵来,他干脆拂袖一扫,将兔子直接传送了出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看两人斗得起劲,虹猫只觉得有点好笑。好在他也有非凡定力,硬生生将翘起的嘴角拉平,强行保持住了表情。 赤心长出一口气,将心情勉强平复下来,才开口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 虹猫点点头,赤心哦了一声,语气散漫,神态忧虑,站姿松松垮垮,哪里有半分绝世武者的风姿。 他双手环抱脑后,慢悠悠地道: “既然都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只有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虹猫有些担忧地道: “这位小兄弟破境太快,根基有些不牢,下次正式任务,他会不会……” 赤心负手而立,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 “都半买半送了两把四星级武器,还过不去的话,我培养他干嘛?” 虹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没有注意虹猫的动作,赤心只是盘膝坐下,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起头颅,目光深邃且悠远。 —— (本章完) 第79章 妖魔,黄巾 第79章 妖魔,黄巾 小焦热地狱中,一处熔火湖泊。 湖中翻滚着浓郁的黑红色熔浆,空中荡开灼热的焚风,气流也被高温蒸得扭曲。 原本缓慢流动着的岩浆,忽然剧烈沸腾起来,湖中泛起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气泡,浓烟以一种无比狰狞的姿态,裹挟着炽烈火舌直冲天际。 火光中,但见一条人影跃出。 他就像是像是一尊跌落熔浆火海的铁人塑像,周身都放射出炉铁般的暗红火光,且沾满了不断融化着往下流淌的液态熔岩。 身躯虽是处处裂痕,叶横舟的目光却是无比平静,他双手捏印,一呼一吸、胸口一涨一缩,带动浑身皮肉伸缩,真气在体内极度凝练,就像是铜珠子在油锅中不断滚动,青烟滚滚。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我身为铜。 这种凌厉直接,霸道至极的炼身法子,也是叶横舟从神武天的资料库里学来的,据说是某位轮回者根据《寇道》世界的四大炼体系,结合《阳神》位面的人仙武道,开发出来的。 因为还在开发阶段,所以只要一百通用点数就可以兑换,尽管便宜到这种近乎地摊货的价格,可下载次数还是只有寥寥几千。 原因很简单,这种炼身法门的修行条件实在是太为苛刻,全然不顾养炼合一的常理,霸烈决绝到近乎疯狂的地步。 拧肉、拆骨、剥皮、抽筋。 只有先做到这八个字,才算是入门。 整篇功法,主旨只有八字: ——死中求活,大破大立! 可对神武天的武者们来说,就算真诚心要练横炼肉身的武功,何不直接兑换一本人仙武道的秘籍,这种武学在《阳神》世界就曾经过无数岁月的沉淀,已是极为完善,又何必练这种下限上限都不确定的测试版武学? 不过在叶横舟看来,这倒是刚刚好,他当初跟随赤心修炼时,其实也是这么修炼的。 现在虽然没有赤心无微不至的【细胞重组】,可他却有三枚地元灵丹,可以用来修复伤势、弥补气血与真气的消耗。 最令叶横舟惊喜的是,这座“小焦热地狱”的功效。 他一个出身武侠世界的蛮子,什么时候体验过这种正统修行圣地的功效,在使用之前不免就有所轻视。 直到真正在这里潜心修行后,叶横舟才发现,为什么古语有云,修行四大宝是财法侣地了。 这里虽然比之一般仙侠世界的洞天福地要凶险十倍,可只要能扛住无处不在的炽盛火劲,不被烧成一堆枯骨,修行效率也要胜过一般福地十倍有余。 尤其是像叶横舟这种,修炼阳火属性真气的武者,功效更是明显。 他虽然还没有到能够与天地交感,直接攫取天地元气为己用的“天位”境界,不能将这座福地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可长期身处在这种得天独厚的“洞天福地”里,无处不在的地火煞气,已将他的肉体在潜移默化间改造。 在修炼整整一個月,耗费两枚地元灵丹后,叶横舟能感受到,自己这具肉体对真气的承载能力,比之初入四星级时,强了足足五成有余,距离结成“元气胎盘”、彻底脱胎换骨,也已不远。 等到完成“脱胎换骨”的修行,叶横舟才能算是在四星级真正站稳了脚跟,甚至有资格踮起脚尖,眺望一下更高处的风光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进行修炼,而是盘坐在湖边,默默运起心法,等待倒计时。 【任务开始】 【主线任务:大野龙蛇。自和安已后,皇纲渐颓,天步艰难,国统频绝。黄巾海沸于九州,群阉毒流于四海,请轮回者自行建立一方势力,名动八表,闻达海内。】 【基础任务奖励:四星级空白道具卡*1 8000通用点数。 (可根据任务完成度增加)】 【附加任务:天命之秘。世祖恢复鸿基,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俾三光晦而复明,神器幽而复显。请轮回者探明炎光再阐背后的秘密。】 【任务奖励:四星级空白道具卡*2 12000通用点数】 任务时限:两年】 —— 今夜云深,不见星月。 幽暗深邃的夜色吞没了巍峨连绵的山势,让整座山脉看上去,像是直接延伸至厚重云层中,接天矗立,散发极其沉重的压迫气息。 山涧密林,一处草木稀疏的土坡。 土坡周围地面上躺了十几具残尸,这些尸首的四肢,胸腔,腹部都分布着可怖的创口,皮肉翻卷,骨骼断裂,到处是残肢断臂。 看上去完全不是像是任何兵器劈砍、穿刺而成,倒像是被某种大型凶兽啃食过一样,鲜血与残肢汇成血泊,可见厮杀惨烈。 在这座土坡最顶端,一名身穿残破灰衣,头裹巾条,手持九节杖的道人,正带着六名手持长刀的精壮汉子,与十几个形貌怪异的人厮杀。 这些人浑身都遍布着黑红纹路,就像是一条条虬结的根须,盘踞、寄生在血肉骨骼中,在赐予他们强绝力量的同时,也夺走了他们的理智。 他们的双颊咬肌极为发达,青黑色的大筋在脸上交错纵横,形成一副凶残狰狞的夜叉恶相,散发出暴虐嗜血的气息。 这些怪物,每个都有几百上千斤的力道,一踏步,便将脚下泥土踩得翻腾不已,震起尘土无数,一抬手,便能打得气流激荡,摧折树木。 可饶是如此,他们仍是在对方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甚至反过来被压制。 道人手掐灵官决,口中诵念道门真言,一步一咒,袖袍鼓荡,法力流转如涡,数十道符光在涡流中沉浮,显示出“一点灵光即是符”的高妙境界。 炽热红光横空直击,火浪扑来,爆炸声接连响起,橙黄的火光燃在林间,滚滚黑烟随着浓郁的硝烟味道升起。 有两名“怪物”被道士的符法正面轰中,当场便被斩成两半,一时还未死去,在地上挣扎嘶吼,巨大的创口焦黑如炭,半点血液都流不出来,却比血溅五步的场面还要来得恐怖骇人。 而他身旁那六名精壮汉子,也在胸前贴着一张黄纸,黄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层鎏金色的光泽,充盈周身,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穿戴了一具具金甲。 一时间,七个人组成的简易战阵,竟然将人数两倍于自己的对手打得节节败退,可带头的道人心中却颇不平静,眉宇拧成川字,心中痛恨。 ——大贤良师仙逝才一年,各地“妖变”就又死灰复燃,且都发展到这偌大的太行山里了。 ——难道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安宁的土壤吗?!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沉雄的嗓音,慢悠悠地传来。 “哼,不意竟是当年邯郸故人,张晟张白骑,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个熟悉嗓音,张晟头皮一炸,猛然喝道: “散开!” 言语未落,众人便觉地面晃动不已,有一条巨大的人影,从林中跃起,砸到突破上,以它为圆心,方圆三尺皆是碎裂凹陷,尘土飞扬。 尘土中,是一个宛如人立巨熊的猛汉。 他的身高超过两米,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脖子几乎与脑袋同宽,肩膀高耸,整个后背宽厚无比,就像一块浑然天成的巨岩。 此人脸如铁铸,青黑一片,铜铃般的巨目中闪着精光。 这巨汉现身后,那些神色癫狂的怪物们顿时住手,不再上前,而是安静地退至他身后,将战场留给这位首领。他那宽横至极的身躯上,同样覆盖着细密的黑红根须,不过此人与其说是被根须“覆盖”,不如说是被彻底吞没。 这些根须在他身上,就像是藤条一般,编织出了一副坚硬厚实的甲胄。 巨汉看着张晟,目光睥睨,轻蔑笑道: “难道张角那厮当真在天有灵,竟让你我道左相逢?” 看着这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张晟目眦欲裂,握住九节杖的右手猛然用力,骨节发白,他一字一句地道: “严政,你这背主妖人,怎敢直呼大贤良师之名!” 张晟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这张脸,就像他不会忘记阳城兵败时,那些被官军屠戮殆尽的同袍们。 ——若非是此人背叛了地公将军,我等怎会有此大败! “背主?妖人?” 严政伸出一根大拇指,抹了抹嘴角,露出嗜血的残虐笑容。 “把我变成这样的,不就是张角那贼厮吗?你说我是妖人,那你们、你们那位大贤良师,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张晟勃然大怒,跟随他的其余六名金甲力士也同样面露怒容。 “妖变之祸古已有之,若无大贤良师出手救治,你早就死在冀州,沦为道旁野鬼了,安敢在此大言炎炎?! 若非地公将军信重你,就凭你那几手刀法,也配跟我太平道搅事?!” 严政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 “那是他们眼瞎,怪得谁来?” 他啐了口唾沫,不屑道: “老子原说和伱们一道能开国封将,图得是个封妻荫子的荣华富贵,哪想到每日里除了跑路还是跑路,没得吃没得喝,连女人都玩不到! 老子烦了打几个小卒,你们地公将军也要东管西管,他妈的,老子怎么能不反?!” 张晟怒极反笑,长袖一拂,眉心豪光大放,在识海中观想出一尊形貌模糊,身披黄袍、腰佩印章的威严帝君神像,纵声长啸: “左扶六甲,右扶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诛伐!” 深知严政这厮武力非凡,且有“妖变之力”在身,所以张晟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大杀招。 他先以存神法观想出一尊“中黄神”,调动浑身清气,再催动自家性命交修了近十年的法印,将毕生功力庆倾注其中,势要一举功成! 一枚苍黄法印从张晟袖中跃出,四四方方的印章迎风便长,浑如一座包裹在浑厚黄光中的小山,山势雄浑巍峨,直往严政额头打去。 如此一幕,若是让愚昧的凡夫俗子看见了,只怕立刻就会跪地磕头,直呼神仙下凡。 所谓“黄神越章”,其实指的是两位神明的名字,“黄神”乃天帝使者、“越章”是阴世鬼神。 古人认为进山时佩戴刻有这两位神明尊号的印章,可以驱狼逐虎,保得自身平安。 张晟的“黄神越章”印,则是借取这两位尊神冥冥中的一缕力量,先以黄神伟力从天镇压,再以越章神力将敌手牢牢困锁在地面,难以挣脱。 可以说,这是完全是集控制与伤害为一体的杀招。 张晟甫一出手,便已使得严政如背负重山,肩挑峻岭,山根与地脉相勾连,欲折断他的脊梁。 严政只觉得打熬到极限的筋骨、运转周身的浊气、乃至周遭的空气,都被这枚小小的印章彻底禁锢。 见严政被“黄神越章印”镇压,六名“黄巾力士”不言不语,目光坚毅,抽出长刀,从不同的方向出手,更带起带起鼓荡气浪,如雷爆响。 像是六条昂起头颅的长龙,同时撕咬向一个目标。 可直面这些刀光,严政不惊不怒,只是冷冷一笑: “黄神越章印,不过如是!” 作为地公将军张宝的部将,严政虽是修炼兵家武道的战将,却也明白太平道这些术法的底细。 他知道张晟的印章既是法术也是法宝,等闲之辈难以动摇,在昔日的大贤良师手上,只这一枚枚小小印章,就足以镇压千军。 呵呵呵,不说张角那贼厮,就算是张宝出手,老子也要先退避三舍。 但——你张晟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你这种角色动手的地步了?! 思及此处,严政胸中戾气大作,恨意大盛! 他胸口剧烈起伏,吐出宛如龙吟虎啸的壮烈嘶吼,他浑身浊气勃然炸开,“根须藤甲”震动不已。 刹那间,法印崩出道道裂痕,无力地飞回张晟手中,他猛地倒退一步,识海中那尊蕴养了数年的“中黄神”震动不已,难以调动全身清气。 其余六名持刀的黄巾力士,刀锋刚触及到严政的“根须藤甲”,就被其汹涌澎湃的刚猛震劲轰飞。 五柄由张晟亲自出以法符加持过的法刀剧烈震动,发出咔咔咔地连续响声,崩碎出无数碎片,朝六人面门射去。 凄厉的惨叫声中,有三名黄巾力士硬生生轰碎了面门,栽倒在山坡上,还有三人纵是逃过一劫,也瘫倒在地,再无战斗力。 瘫软在地张晟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道: “你,你把妖变之力,尽数融于兵家浊气了?!你难道不知道……” “不就是彻底妖化,再也变不成人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严政浑不在意地反问道,他看着张晟等人的惨状,撇了撇嘴角。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比我像人了?”他戏谑道,“你他妈的,现在便只是一条狗而已。” 严政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黄巾力士,嘲弄地大笑道: “你们他妈的,都已经输了,居然还要来这里清除“妖祸”,白白给皇帝打工?!真他妈是愚蠢透顶!” 虽然早知道,这些信太平道的黄巾贼,多少都有些脑子不正常,否则当年广宗城破,也不会有那么多信徒跟着张角跳河而死,但愚蠢到张晟这个地步的,严政也见得不多。 ——这小子难道不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根本就是在帮皇帝安定地方,与造反背道而驰吗? 见他这幅恬不知耻的模样,张晟忽地冷笑道: “我们愚蠢透顶?!那你怎么也沦落到这太行山里,在这妖人窝里厮混?我太平道十万弟兄的血,地公将军的头,还不能帮你求个杂号将军吗? 我的确是丧家之犬,可你也只是一条被人弃之如敝履的走狗而已!” “你!” 张晟这话正戳到严政心中最痛的伤疤,他登时大怒,双掌一动,便要将这可恶的太平道人毙于掌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 “诸位方便么,在下途径此处,想找人问个路。” 严政和张晟同时转过头,望向密林深处。 不同之处在于,张晟是面色焦急,严政则是惊疑不定。 那声音的来处,竟是在百丈之外?! 就在严政思考时,一个束发却不别簪,挎刀负剑的年轻道人,从林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年轻道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边角纹有华贵金丝的道袍,这衣衫轻薄如绸缎,却有种重云层叠的体积感,更有玉带束腰,充满王侯般的尊贵气度。 (本章完) 第80章 力士搬山 第80章 力士搬山 这道人眉目朗然,英姿挺拔,纵是披着一身华贵的黑白道袍,也全无闲云野鹤、仙风道骨的清逸,倒更像是一位豪迈的江湖游侠,满身都是鹰扬奋发、振翅欲飞的蓬勃朝气。 感受到这名年轻道人身上的气机,张晟不由得疑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看似是走的兵家武道,举手抬足间却全无浊气,反是一股精纯凝练的阳和气机。 可仙道清气飘渺贵虚,未抵达“天人交感”境界前,在不借助法宝、符纸,不以仪轨施展法术的情况下,怎会有如此霸烈炽盛的力量? 难道是儒门秘传的武儒一脉? 张晟抬起眼,下意识地运起观想存神法,望了一眼这个陌生的道人,却只看见一片法度森严,电光激射的浩荡雷池。 ——五雷天心正法?! 张晟眉目一凛,已在心里给叶横舟的成分下了定义。 天师道的正统传人,又有一身世家风姿,怎么会专程到太行山里来? 不行,我得给大统领传信。 此时此刻,张晟尽管已身陷险境,难以逃脱,却还在担心那些散布在太行山各处的黑山军弟兄们。 叶横舟也察觉到张晟的窥探,却没放在心上,而是看向严政,皱了皱眉头,眼睛眯起。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隔着数十步,严政与他对视一眼。 严政清晰地看见,这道人的眼眸里,赫然燃着两点金灿灿、光艳艳的火星,辉煌耀眼,湛然华贵,自有一股凛不可犯的深重威严。 他脊背一凉,只觉一股森然冷意从尾椎升起,直冲到天灵盖。 严政心寒,更悚然。 他本是个极其擅长见风使舵、趋利避害的人物。 正是这种天性,让严政能够一次又一次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越做越大,甚至一路扶摇直上,成为了黄巾军二号人物,地公将军张宝的心腹部将。 也是因为识时务,他才会刺杀被皇甫嵩、朱儁重伤的张宝,献首投降,不至于在阳城被破时,跟着那群迂腐不堪的黄巾贼们一起陪葬。 此时此刻,这种深入骨髓的天性,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提醒着他一件事。 ——他必须要杀死这个人,否则终会此人所杀! 心头虽是如此想,可严政却抑制不住从心底涌出的恐惧。 他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见到此人就怕,怕得要死! 严政脸上绷出八条粗长的青黑大筋,他大喝一声,以壮胆气,更提起十成浊气,朝那道人一拳轰出。 他这一拳中全无求胜的斗志。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胜得过此人。 虽无斗志,却有欲望。 求生的欲望! 尽管已经沦落到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严政还是要活下去、活得好。 他还要挣扎求生! 怀着这样坚强的心志,严政将一路张宝亲传的“黄天力士搬山大法”催发至极限。 他的七窍中喷出夹杂着暗红血色的漆黑烟柱,心脏跳动如擂鼓,缠绕周身的根须也挣扎扭动了起来,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腥臭气。 条条根须动得疯狂、动得丑陋,却有一种凶残狞恶的生命力,就像是一条条遇见了天敌的毒蛇巨蟒,顺着严政的拳头,猛地向叶横舟噬去。 黄天力士搬山大法,乃是太平道中专为培养“道兵”的武道修行法门,虽算不上精妙至极,也堪称天下间打熬气力的一流武学。 稍有火候者都有数百斤的气力,登堂入室的“黄巾力士”更是有扛鼎之能,像严政这样的军中悍将,更是有托梁换柱之力,足以倒曳九牛而行。 这样的气力,再加上“六丁六甲护法神咒”,便是太平道能够在短短一年内席卷天下,横行八州的本钱之一,黄巾力士。 严政现在虽无护法神咒加持,却有一身更胜寻常咒法的“妖化根须”,故而一拳击出,威力甚至更胜当年他以“黄巾力士”身份出战时。 张晟看见这一拳,右手五指不禁握得更紧,心中怒极。 好好的“力士搬山大法”,竟被这贼子炼得如此诡秘妖异,当真是有辱我太平道门楣! 面对严政的搏命一击,叶横舟却是思绪万千。 他没想到,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就会遇见一头臻至三星级的妖异魔物。 ——嘿,这就是四星级任务的危险程度吗? 想到可能存在的诸多强者们,叶横舟没有丝毫退缩畏惧,反而有些兴奋,挑战强敌、生死搏杀,本就是他的人生乐趣。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头不成人形的怪物,竟然敢主动出手。 从未见过类似生物的年轻轮回者,不由得在心里,发表了一番很富有人类沙文主义气质的感慨,更给这家伙下了個蠢狗的定义。 ——果然,这些妖魔就是没脑子。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不改变严政的结局。 早在看见遍布山坡周遭的残肢断臂时,在叶横舟心里,严政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对待这种事,叶横舟的态度一向很鲜明,就像他当初对完颜决说过那样——既然你自认为是虎狼,视百姓生民为食粮,就别怪我也来屠一屠你了。 不,不是尸体。 因为叶横舟根本就没打算给这种东西留全尸。 他伸出手,抖腕扬臂,一掌拍出。 这么简单且流畅的动作,落到严政眼中,却变得极为迟钝、缓慢。 甚至有一种顿挫的不连续感。 他看见叶横舟的手背与袖口摩擦着,淬出一连串激越溅射、四散纷飞的火星,从袖中缓缓探出。 那不像是在伸手,更像是在拔剑。 拔一把刚从炉火中锻打出来的绝世神剑! 黑布袖袍柔顺如云,朝四周淌流而去。露出一只遍布赤红裂痕,宛如破碎瓷器的手掌。 在这只手掌出现的瞬间,环境顿时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凹陷。 光线、空气、来自地面的土石沙尘、来自林木的落叶断枝,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汇聚到这只手周遭。 仿佛这不一只手,而是这个世界里,最重要也最无可替代的重心、支点。 严政的猛地向前飘拂,面皮也在风中剧烈抽动,就像一片不断泛起这褶皱涟漪的湖水,就连身上那副扎根于血肉骨骼中的“根须藤甲”,都被这股力量引动,震动不已。 拳掌交击,所有聚拢的现象都在刹那间逆转,变成剧烈的膨胀、外放、扩张。 气浪带着破碎的岩石、树木、尘土,如暴风般肆掠,席卷整片稀疏的土坡。 空气中炸开一连串的如雷暴鸣,地面呈半圆状下陷,数株离得最近的大树从中心断裂,无数木屑枝叶和浮土尘沙被震起,继而被点燃,弥漫四周。 数十根向叶横舟刺来的根须,被这股雄浑刚强的力量彻底震碎,宛如一堆细碎的血肉沙粒,溃散满地,再飘洒在夜空中。 严政更是如一团血肉凝聚成的雷火,当空爆碎,跟随着他的十几名寻常妖变者,也被这一掌的余劲硬生生打爆。 纵然弄出这么大的声势,躺在地上的张晟和三名黄巾力士,只觉是清风拂面,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波及。可见此人对力量的掌握,究竟到了何种精微的地步。 但此时此刻,张晟已没了欣赏这场战斗的心思,他立马看向了那些跟随他出来征战的黄巾力士们,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当张晟走近,三个重伤员里只剩一人尚有呼吸,胸膛微弱的起伏着。 张晟顾不得擦头上干涸的血痕,他半蹲着,握住了那人满是老茧的手掌。 这只手曾经是那么有力,轻轻一捏就能折断人骨,现在却虚弱得像一团轻飘飘的。 大汉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身旁跪着的张晟,牙关紧咬,嘶声道: “殉道而亡,我无憾矣,道长,你走吧。” 以往那总是中气十足的雄浑嗓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简单的一句话,大汉嘴皮哆嗦了很久才完整地念出来。 张晟抱着他的头,扯着嘶哑的嗓子,从胸膛中挤出微弱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我还有法力,我还能救你!” 看着张晟望来的希冀眼神,叶横舟叹了口气,先朝那人度过去一股纯阳真气后,也摇摇头,言简意赅地道: “伤及脑宫,我也无能为力。” 见两人都束手无策,早已有觉悟的大汉只是坦荡道,“别费心了,我,我不成了……我们造反的人,还他妈怕死吗?笑……笑话。我从起兵到现在,少说也杀过好几个带官位的帝匪了,早就够本啦!” 张晟只是沉默,静静地聆听,像是要将这些话,刻进心头最深处那样。 大汉紧紧抓住张晟的手臂,呢喃不清地道: “苍、苍天已死,黄……黄天当立……” 声音越来越低,那大汉终于闭上了眼。他的脸上,犹然带着憧憬与希冀。 当短暂的茫然结束后,张晟这才迟钝且真切地意识到,这位随自己出邯郸,走长社、过阳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的弟兄,是真的真的真的,永远离自己而去了。 他的两排牙齿紧紧咬合着,咯咯作响。 经历过数次死别的张晟深深地知道,这股熟悉的钝痛将永远伴随他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继续挣扎,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张晟感受到了一只宽大而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叶横舟。 叶横舟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张晟的肩。 同为行伍中人的叶横舟,也同样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他极其能够理解张晟的心情。 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因为他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需要安慰的。 他们需要的,是去做事。 无论是用敌人的血来告慰同袍在天之灵,还是去完成袍泽们未竟的事业,都要好过在原地痛哭流涕。 张晟转过头,看那张不算熟悉的面容,心头忽然涌出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人,并非是道左相逢的陌生人,而是一个与自己并肩作战了数十年的战友。 张晟缓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才对叶横舟打了个稽首,恳切道: “多谢道兄相助,救命之恩,张晟铭感五内。” 虽然对方貌似年轻,但既然有这份本领,张晟觉得自己称一声道兄完全不过分。 叶横舟只是摆摆手,“咱们先把这几位兄弟掩埋了吧。”,看着那名黄巾力士,他叹息道,“如此气魄风骨,岂能死无葬身之所?” 这名大汉和张晟的一番对谈,让叶横舟颇有感触,回想起了当年那段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涯。 从时间角度来看,从他离开《神州奇侠》世界以来,也并没有过去多久。 可这段日子里,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叶横舟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此刻感慨一发,自然不吝为这个勾起他回忆的汉子收拾尸骨。 言语间,叶横舟一顿足,真气潜地发劲,将本就被糜烂的土地,震出一个坑洞。 张晟见叶横舟如此言行,自然对他好感大增,两人合力,不费多少工夫,便将六名黄巾力士就地掩埋。 张晟对着这座坟包,沉默地拜了一拜,才转身面向叶横舟。 见他整理好情绪,叶横舟也抖抖袖子,扶扶玉带,双手抱拳,看着张晟的眼睛,诚恳道: “在下在深山苦练多年,时至今日,静极思动,才下决定下山闯荡,正要向道友讨教一番。” 深山苦练,静极思动? 听到这番话,张晟面色古怪。 光从叶横舟刚才表现出来的种种情怀、感触,他就可以肯定,这看似年轻的道人,必然是个久经沙场、百战生还的老革。 ——可以这位道兄的实力,只要从军,肯定会天下闻名,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不过两人只是简单交流了一番,张晟就真的有些相信,这人完全是在深山苦练出来的野人了。 原因很简单,叶横舟对外面的世界,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就连最基本的修行常识,都一无所知。 张晟也只能将他这一身非凡武力,当做前古仙人传法授业了。 念及此处,他又觉得这个想法颇为合理。 毕竟此人身上这套道袍一看就并非凡品,形制却又不是当今道门盛行法衣中的任何一种。 而且还有那对刀剑。 叶横舟虽未拔剑抽刀,张晟也能感受到,那对刀剑中蕴含着的浑厚气机,光凭这份气象,就不输给光武二十八神兵中的寻常货色。 须知,神兵不是能够自行修炼的武者道士,要炼制神兵,非天时地利人和不可,这百年间,唯一新铸而成的神兵,只有一本“熹平石经”。 饶是儒门今、古两家不计前嫌,通力合作,且有天子不遗余力的支持,也用了整整九年光阴,才算大功告成,这期间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熹平石经”炼制时,就连深居宫中,凭借天子恩宠,牢牢把持朝政与天子龙气的十常侍,都为之震动震怖,甚至是震悚。 这群贪婪至极、惯会敲骨吸髓的宦官们,竟然用劳民伤财的理由,前去劝阻天子,可见“熹平石经”一事,究竟令彼辈如何忌惮。 叶横舟的刀剑,虽不如“熹平石经”这种堪称“重器”的顶级神兵,可毕竟也是神兵级数的武器,若非是仙人所授,绝不会至今寂寂无名。 最让张晟肯定的,就是叶横舟这个人的性情。 只是简单一交流,他就发现,这位道兄虽然作道装打扮,内里却完全是个嫉恶如仇,动辄拍案而起,拔剑杀人,割头下酒的豪烈性子。 这样的人、配上这样的刀剑,若非是在深山苦修,不问世事,只怕早就杀官造反,跟着他们太平道打天下,逐妖祸,涤荡世间魔氛了。 想到这里,张晟不由得心中悲苦,但他毕竟是个坚韧性子,很快便振奋了起来。 ——现在入伙,也不算晚啊,咱们黑山军,不正缺个先锋大将吗? (本章完) 第81章 神兵龙气,武道仙道 第81章 神兵龙气,武道仙道 在处理完黄巾力士的尸首后,张晟便带着叶横舟,朝他们在太行山里的据点而去。 一路上,张晟向叶横舟介绍了很多此界人人皆知的常识。 身为太平道的真传,张晟这一身法术虽是不太济事,却的确是个博闻强记,通晓古今。 而且因为做的是杀人放火的造反买卖,他对天下各家的修行之道更是知之甚详,无论哪门哪派,都能说出个一三四五来。 此界虽是有诸多奇人异士,万千修行法脉,可却有三种道途声势最为煊赫,为天下显学。 其中之一,便是上承黄老的正统道家。 所谓天地有气,翻然自化,清浊分别,清气衍生虚空,有质无形,浊气演化地母,有形无质。 道门修行注重一个“清”字。 道人入门的第一课,就是要以存神法,在识海脑宫中观想出一尊尊神明,借诸天神明之力,吐纳天地间的清气,洗练身躯里的浊气杂息,归复先天元胎,与天地交感共鸣,最终抵达举霞飞升的羽化境界。 这种修法因求清虚的特性,对资源的要求很高,昔年汉武帝为求道门长生,征召东海异人安期生,以倾国之力,铸造了一尊神兵层次的仙人承露盘,采和气之精液,承清露于飞云,凝成天浆甘露,用于修行。 其余道人就算达不到这个程度,也要借助木石药等长生灵物,可这些天材地宝,哪個不是长在僻静无人处,不受红尘浊气污染,若无机缘,怎么可能轻易寻到。 传承自蚩尤、姜尚的兵家武道则是与重清贵虚的仙道截然相反,根植于一个“浊”字上。 兵家务实,根本不讲究什么“精纯”,主打的就是一个来者不拒。 兵家修行,都是以浊气为根基,任凭后天杂气充盈四肢百骸,用这些随处可见的力量来打熬一身血肉筋骨。 等练到最高境界,浊气便能融于肉躯中,最终凝练成一具铜头铁额,金刚不坏的神魔战躯。 当初的蚩尤带领的九黎八十一战将,正是凭借这种法门,与轩辕黄帝战于逐鹿之野,只要战志顽强,即使身首异处,犹能酣战。 先秦时期的名将,如吴起、匡章、白起、王翦等,都是兵家武道的大成就者,只是兵家修行重杀伐而不贵生,这些大将中少有能够寿终正寝者。 可时至今日,这两种曾在历史上大放光彩,源远流长的修行法脉,已不得不让位于另一种新兴的力量。 这种力量,叫做儒门经学。 儒门修行,一开始是以诚心正意为基础,养育浩然之气,本质上是练假成真,由虚反实的奇术。 这种力量虽是刚正,却不如道家、兵家一般,根植于清浊二气,极度容易因心境改易而产生波动。 所以,尽管儒门代代皆有大儒,地位仍在底蕴深厚、传承悠久的道、兵二脉之下。 直到汉武帝时期,一代儒宗董仲舒横空出世,儒学地位才有了根本性的变化。 董仲舒糅合道门修法,创立天人感应法,上呈汉武帝,由此开启了一个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大一统时代。 这种天下性的共识,自然将儒门的心意体系扩大到一种无远弗届的地步,汉武帝通过设立五经博士科,大力推广儒门经学。 儒门士人能够通过五经博士科这个渠道分享这股天下间至尊至贵的力量,自此以后,传承各种“真经”的世家,成为了天下儒门最大也最强的组成部分。 这位千古罕见的霸道天子,通过收西域、平南夷,令霍去病、卫青等征讨匈奴王庭,封狼居胥等举动,将自己的权威刻进了大汉国土的每一个角落。 儒门的心意体系也因此攀升到一个登峰造极,再辟新天的地步,最终成为了延续至今的龙脉气运体系。 在汉武帝时期,这位天子当真是可以做到乾纲独断,口含天宪,一言可为天下法。 天子龙气带来的体系加持,与官位密不可分,一旦官员被罢黜,立刻就会被剥夺力量,比神通自足的练气士和兵家战将更好控制,自然得到了皇帝的喜爱。 由此,儒门通过这个旷古绝今的构思,正式成为了天下间最强的显学,彻底将道家、兵家两脉胜过。 但这种力量固然是冠绝宇内,天下无抗手,也并非是全无缺点。 首先就是,龙脉气运虽浩大磅礴,却因容纳万民欲念之故,比兵家武道修炼出来的浊气都还要驳杂无数倍,使得历代皇帝难以长生。 就算是坐拥仙人承露盘,兼修道法,天资超凡的汉武帝,也不过是比后代天子多活了十几年而已。 而且,尽管有天子六玺、承露盘、赤霄剑等神兵镇压气运,皇朝龙气里蕴含的人心污浊之念,仍是会逐步侵蚀皇帝的脑宫识海,令其在晚年变得昏聩偏执,残暴好杀。 即使英明如汉武,也在晚年弄出了“巫蛊之祸”。 按照汉武帝的设想,这是为永保汉家天下的万世之法,可他算漏了一点,龙脉气运并非是来源于什么天子权威,而是王朝治下的黎民苍生。 这力量与人口息息相关,正是人心愿力的具象,越是滥用,这力量就越会反噬。 这也是为何,前汉后期盛行谶纬,正是因为那些有识之士通过望气术,看出了龙脉气运的异动,才会留下这些带有警示意味的箴言。 可前汉早已因这种力量,成了个畸形臃肿的庞大怪物,历代皇帝与文武百官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是无能为力。 岂止是无能为力,他们根本就是以一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姿态,挥霍这种力量。 听到这里,叶横舟忍不住皱起眉头,冷笑一声,锐评道: “独夫民贼,全无担当,也配称天子,理万民?!” 张晟见他比自己这个正牌太平道传人还要激动,更加肯定了方才的想法,不由得对叶横舟更为信任,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种盘剥导致的恶果,最终在汉哀帝时期集中爆发,史称“行西王母诏筹”,在张晟口中,这次事件又被称为“妖祸之始”。 哀帝时期,百姓因朝廷的残酷压榨,彻底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又恰逢天灾,便集体认为是司长五刑的神在发怒,开始拿着随处拾得的竹筹,宣称这是西王母的诏令。 消息传到后面,就变成了手持竹筹,抵达长安的人,就可以长生。 关东民众互相传送枚筹,号曰“行西王母诏筹”。民众在西入长安过程中,举止怪诞非常。 他们或披发赤足,或乘骑奔驰,或致驿传行,一路冲关踰墙,纵骑奔驰。西入长安以后,民众聚集在里巷阡陌,或博弈,或歌舞,举行了大规模的祭祀西王母活动。可这荒谬的活动,竟然真的引发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后果。 这些民众竟然在高歌狂舞中,身形扭曲变异,浑身长出黑红根须,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批“妖变者”。 正是这次行西王母诏筹事件,彻底敲响了西汉灭亡的丧钟。 从此以后的数百年间,名为“妖祸”的阴影,便一直笼罩在大汉国土的天穹上,驱之不去。 听到“行西王母诏筹”时,叶横舟的神情已经肃然起来,因为任务面板中的附加任务,已经微微一震,进度也从0%涨到了1%。 很显然,这所谓的“行西王母诏筹”与光武帝再造炎汉的“炎光再阐”事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虽然方进入任务世界,就得到了如此重要的关键信息,可叶横舟却没有丝毫惊喜。 因为他本能地从这种描述中,察觉到一种极其诡异的古怪气息,仿佛有种莫名的力量,正在潜伏在周遭夜色中,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晟却没有察觉叶横舟的举动,而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在经过王莽乱政,世祖光武帝再造炎汉等事件后,王朝人心离乱,龙脉气运体系的力量,就变得比以往更加难以控制。 于是光武帝便集合了二十八位开国大将的兵家浊气,以道门秘法请下二十八星宿元灵,铸成了二十八把光武神兵,辅助前朝遗留的诸多神兵镇压国运。 可或许是因为这些神兵的杀伐气实在太重,所以自光武帝以后,承接大统的皇帝大多天不假年,能够活过三十岁的屈指可数。 尽管日后,这些神兵大多被皇帝赏赐出去,又或是意外遗失,可历代皇帝的寿命仍不长久,且多是幼年继位。 这也直接导致了能够加持和剥夺天子龙气的神兵——天子六玺,被内廷的宦官们牢牢掌握在手中。 而能够与他们抗衡的,则是与皇帝有着直接亲缘关系,能够从皇帝本人身上分得天子龙气的外戚。 这样一来,原本手握原始股,直接参与打造龙脉气运体系的儒门经学世家们,反而成了这场龙气争夺战中的第三者。 到了前朝与本朝,这些经学世家更是受到了强烈打压,诸多经学士人都被禁止出仕做官,从源头上失去了分享龙气力量的资格。 史称“党锢之祸”。 当朝皇帝深谙帝王权术、平衡之道,在进行第二次“党锢之祸”后,又准许这些经学世家修筑“熹平石经”,以示恩典。 正因如此,内部有诸多派系的儒门,才会众志成城地合作起来,共同炼制这桩足以镇压国运的“重器”。 就在党人、外戚、宦官们,为了争夺气运力量而明争暗斗时,“行西王母诏筹”事件再次在大汉国土各处爆发,妖祸以一种史无前例的速度席卷天下。 就在妖祸爆发的当口,当代太平道掌教,巨鹿人张角,却通过对妖祸之力的深入了解,研究出了解除妖变的符水和咒法。 一时间,太平道风靡天下。 就连深居北宫的天子都听闻了张角的名声,多次下诏让他进宫讲道,却都被这位简朴道人拒绝。 可就在天子与诸位公卿,满心以为妖祸之事已经可以彻底根除,日子能够永远这么过下去时,张角却忽然召告天下。 他提出,妖由人兴也。人无衅焉,妖不自作。人弃常,则妖兴,故有妖。 在最后,张角发出了严厉的指控,他明确地提到,在德为祥,弃常为妖。 这所谓的妖祸,根本就是因为皇帝和诸位公卿,注重这所谓的“龙脉气运体系”,而忽视实实在在的天下人,才会延绵至今,且难以根除。 天下病了,病在洛阳,病在北宫,想要为天下治病,为天下人谋生路,就只能斩除病根,不留后患! 说到这里,张晟不由得用右拳猛锤了一记手心,眸光发亮。 “虽是时过境迁,可这话读起来,仍有金戈铁马之感,让人心向往之。” 在振聋发聩的质问中,这位一向温厚宽仁、平生只愿治病救人的道人,愤而揭竿起兵,誓要鞭笞天下,彻底摧毁龙脉气运体系。 一时间,天下云集响应,望风景从。 据说那一天,盘旋于洛阳北宫九龙壁上,象征天下民心的九条龙气,直接崩裂了三条。十三州部,更是反了八州。 直到此时,正准备在西园再次公开卖官鬻爵的天子,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连一直放任太平道壮大,与张角颇有默契,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来突破“党锢之祸”的经学世家们也再难作壁上观。 因为清楚这些聪明人都知道,张角要的,绝非是与他们蝇营狗苟。 他是要将汉朝的根基彻底砸烂。 这些斗了无数年的外戚、士人、宦官,地方上的豪强大族,边郡的将种世家,都史无前例地合作了起来,共同镇压这次规模空前的起义。 面对昭昭四百年炎汉的夕阳余晖,饶是张角乃名列“天地四极”的天下最强者,所率之黄巾军也有非凡的战斗意志,可仍是难以抵抗。 最终,这场波及甚广的黄巾之乱,被激烈反扑的朝廷势力平定。 张角本人也被同列“天地四极”的当代儒宗卢植卢子干,祭起儒门新铸重器“熹平石经”,以古儒一脉秘传的“洪范九畴”功力,打得伤重难治,最终仙逝于广宗城。 等到太平道的三名首领接连战死后,残存的五万多名黄巾军士卒,心知再无胜机,却也不愿屈从于帝匪,毅然决然地壮烈投河而死。 面对这一幕,即使是那些参与平叛的当世名将,也是深感震撼,口不能言。 也正是那一天,这些大汉帝国最聪明的精英们,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一件事。 ——汉室,或许是真的要亡了。 (本章完) 第82章 天地四极,一代儒宗 第82章 天地四极,一代儒宗 说到这里,张晟神色黯然,几不能自持,但他毕竟是有修行的道人,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道: “当初,大贤良师在广宗城外,与卢子干一战后,自知回天乏术,便让我们几个被赐姓的师兄弟,分头逃走,以图来日。 我与师兄张牛角就到这太行山里,收拢同道,号为‘黑山军’。嘿,虽名为‘军’,也不过只是一帮流寇而已。” 叶横舟挑挑眉毛,他听得出来,在提到“卢子干”这个覆灭黄巾的罪魁祸首时,张晟的语气里竟然没有多少愤怒与仇恨,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佩服。 于是,叶横舟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兄,这位卢植卢子干,究竟是何等人物?” 张晟叹口气,用一种不服却又不能不服的表情,聊起了这位广宗一战后,便隐隐有天下至强之姿的当世儒宗。 十多年前,欧冶子所铸神兵“越王八剑”,先后于扬州现世。 扬州风土迥异中原,山水连绵,多蛇兽瘴气、异族蛮人,鱼龙混杂,百姓剽悍,豪族割据,自古以来就是个难以管治的地方,民乱频繁。 汉初的兵家大将英布,淮南王刘安,都是在这里起兵,聚众谋反,对抗皇廷。 越王八剑的出世,正好为这些早就不满于汉朝统治的“乱民”们提供了依仗。 传承有兵家武道的地方豪族和拥有诸多巫术妖法的山野蛮人合流一处,他们推举当初的英布后人为首领,起兵谋反。 这些叛军人数不算太多,可他们却有极高的机动力,并且熟悉南方地形,不畏山水,不惧恶瘴,再加上八柄神兵级数的剑器,竟然打得扬州地方的汉军节节败退。 在短短时间里,这批叛军就已占据了庐江、九江二郡,渐成气候。 就在叛乱即将波及整座扬州时,儒门今、古两脉的各大强者,正聚集在洛阳,联手炼制“熹平石经”。 消息传到洛阳,以关东世族为根基,在朝堂内势力甚大的今文派大喜,他们为了争夺炼制“熹平石经”的主导权,便动用朝堂关系,说动天子下诏,将古文派第一人卢植调离洛阳,南下平乱。 就连为“熹平石经”而深感不安的十常侍也在暗中顺水推舟,就这样,卢植不得不远走扬州。 这本是一步好棋,可卢植破局的方式,却极为简单。 ——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叛乱,回到洛阳。 卢子干刚到扬州,便孤身入九江,赤手折断了“越王八剑”中坚固的真刚,令九江叛军不攻自破。 消息传到庐江郡,英布后人深感卢植棘手,便请出了英布的遗体,让蛮人祭司以巫术驱使。 所谓肉身易朽,金性长存,兵家武道修行,就是要通过“吞金嚼铁”、“抽铅填汞”等法门,吞服各种药物、矿石,配合各家武学,潜移默化地改造身躯,练得字面上的“铜皮铁骨”,再通过“盗六库仙法”,吸纳天地间的浊气、煞气,最终成就至高境界。 练到这一步的兵家大将,浊气煞气尽数融于血肉骨骼,血气坠地成银,吐气成风,呵气成雷,躯壳坚不可摧,可与上古神魔角力争锋。 英布就是一位堪比上古神魔的兵家大将,他留下来的战躯,历经数百年而不朽不坏,在这些巫师眼里,正是上好的巫傀炼制素材。 在诸多巫术不计损耗的强化后,复生的英布手持越王八剑之“掩日”、“转魄”,战力之强已不输给生前多少。 ——这才是叛军敢于起事的最大底蕴。 但,如果说的英布的“强”是让人难以置信,那卢植的“强”就完完全全是不可思议。 面对千余精兵、诸多巫师,以及复生的英布,卢植孤身一人,不用神兵,仅凭一身臻至人间绝顶的“洪范九畴”功力作战。 五十招后,掩日剑碎。 八十招后,转魄剑折。 足以令天下武人趋之若鹜的神兵,在卢子干手里,与朽木枯枝无异。 一百招后,英布的神魔战躯已是不成人形。随之出战的叛军将领们,更是死得尸骨无存。 此战之后,世人才知道,这位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儒宗,究竟有何等恐怖的战力。 卢植携大胜之势班师回朝,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熹平石经”的兵主。 此人非但战力强横,亦有不凡胸襟。 “妖祸”爆发时,他不计门户之见,将儒门古文一脉传承至今的全部经典、笔记,都开放给张角,让这位想要为天下治病的大贤良师参详。 所以,即便两人日后分属对立,也有一番情谊在。 张晟能够活着走出广宗城,也正因卢植念及这份情谊,才放了他一马。 为此,卢子干也被天子猜忌,剥夺了兵权,槛车入洛,受尽屈辱。 说到这里,张晟一叹,神情复杂。 叶横舟则是不免有些热血沸腾,心向往之,感慨道: “如此高手,若能交手论武,当为人生一大快事。” 张晟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好好一個道人,怎会如此好战,甚至为此成痴? 难不成当初授他仙法的,乃是一位天界战神? 虽然这么想,但张晟还是出言劝道: “道兄,你这身功力,虽已算得上世间一流,但要与‘天地四极’这级数的强豪为敌,只怕……” 从张晟口中,叶横舟已经知道,所谓“天地四极”,指的便是四名天下公认的最强者,其中包括: 天下剑术第一人,被当今天子赐予赤霄剑的帝师王越。 天下枪术第一人,自创“百鸟朝凤”枪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东海蓬莱散人,枪神童渊。 天下道术第一人,将太平道传承之“太平清领书”推演成“太平洞极经”的大贤良师张角。 天下儒门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个对同级强者有击杀记录的儒宗卢植。 叶横舟扬起眉毛,眸中斗志炽烈燃烧,笑道: “张兄,咱们都是要造反的人了,怎么能连这点志气都没有?难道在你心中,这大汉朝廷的力量,还比不上‘天地四极’?” “咱们?”张晟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又带着点期待,问道,“道兄,你是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 虽然张晟感觉,这位道兄多半也是个不安分的,但他还是没想到,叶横舟居然这么快就跟着他们起事造反了? 心情激荡之下,张晟的声音一下子传播出去,在山野间回荡起来,十分响亮。 叶横舟用一种轻松的态度回应他,“造反嘛,我熟得很。”又正色道:“不过,造反归造反,跟不跟你们一起做,我还要再看一看。张兄你我是信得过的,但其他人嘛……” 张晟点点头,表示理解,心中也极为认同叶横舟这种慎重的态度。毕竟造反是一个不慎就要株连九族、祸及全家的世间第一等凶险之事,自然是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更何况……咱们山里,还真…… 想到这里,张晟叹了口气,苦笑。 就在两人交谈中,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火光,很显然,那就是黑山军盘踞的山寨了。 只是走出两步后,叶横舟鼻翼皱了皱,他转头看向张晟,有些奇怪地问道: “张兄,你们这里,还有人用熏香吗?” “熏香?” 张晟一愣,在这个年代,能够用得起熏香,且喜欢用熏香的,一定是出身世家大族。 他想到了一件事,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拉着叶横舟匆匆而走: “不好!怪不得他今晚把我支了出去,肯定是朝廷那边来人了。” 张晟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自黑山军起事以来,一直在太行山周边活动,朝廷无力清剿,便几次三番地派人来招安,搅得军中人心浮动。 我师兄张牛角在世时,还能勉强镇住人心,勉强将军中势力凝成一股。 但等他战死,他徒弟张燕上位后,局面就变了。 今天张燕把我支走,肯定是想跟宫中来人谈招安之事!” 这段话张晟说得极快,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叶横舟听得分明,点点头。 两人都是有非凡功底在身的修行人,此时一运起身法,速度自然极快,守山的军士顿时举起火把,朝这边照来: 张晟袖袍如云,一边向山寨里冲去,一边喝道: “张白骑在此,求见大头领!” 这句话乃张晟饱提全身清气而发,声势非比寻常,如霜天鹤唳,声闻九野,漫山遍野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山顶,一名鹖冠轻甲,披着赤红大氅的武官扶着玉带,朝山脚望了一眼,又看向坐在对面那人,玩味道: “平难中郎将,看来你这个位子,坐得也并不是很安稳呐。” 这武官肤色极白,似是久不见天日一般,他看着对面那位“平难中郎将”,双目眯成一条细缝,唇边荡开笑意。 他虽笑得和蔼,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气。 听到这个声音后,张燕只是稍微一惊,便毫不在乎地笑道: “这是我至交,言语直接了些,也无妨,我已经安排了人接待他,不会碍事的。” 这位有“飞燕”之称的黑山军首领,身如修竹,披头散发,穿了件窄袖衣袍,双目神光湛湛,一身落拓潇洒的湖海豪气。 武官闻言颔首,又抬起手,朝着东方遥遥一礼,温声道: “这个‘平难中郎将’的位置,可是赵车骑千方百计帮伱求来的,张兄,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自误啊。 你若是有难言之隐,我也可以代劳。” 见这身份煊赫的武官如此作态,张燕自然不敢拿大,他直起腰杆,抬起袖子,连忙道: “感谢赵车骑关心,但这毕竟是家事,怎好劳烦足下出手?” 张燕没想到,自己这番低声下气的表示,落到这武官眼中,却得了个不知好歹的评价。 那武官名为赵延,为城门校尉,乃十常侍之一,车骑将军赵忠的弟弟。 当今天子曾有一句石破天惊的名言,叫“张常侍为我父,赵常侍为我母”,这个赵常侍就是指的赵忠。 按辈分来说,赵延还是当今天子的叔叔辈,有如此背景在身,他一句话说出去,即使是四世三公的袁家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可张燕竟然敢拒绝他?! 赵延面上虽是笑意如常,心中却不由得大怒。 一介草寇,竟敢如此跟我说话,真真可恶! 就在两人交流时,山坡上,一名身穿布衣的大汉长身而起,朝着张晟一掌打出,同样高声喝道: “白骑好生无礼,大头领身体有恙,难以见客!” 这一掌拍出,掌力挟着腥膻浓烈的厚重浊气,如一片乌黑烟云,弥漫数丈。 此人名叫王当,乃张燕麾下小帅,一身兵家武道颇有造诣,骁勇非常,深得张燕信任,被其引为心腹。 张燕因在山顶接见朝廷使者,便令他专程在此地守护,不让任何人上去打扰 身体有恙,难以见客?! 我是客?! 张晟大怒,只是他还未回应,就听黑夜里响起一声朗笑: “跟我拼掌力?好胆气,便饶你一命!” 但见一抹璀璨金光照破暗夜,乌黑烟云般的浊气如雪消融,那大汉眉目一凛,头皮一炸,大惊失色。 他只觉扑来的并非是一道掌力,而是一条河。 一条发自雪峰,蜿蜒东去,延绵数千里,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长河。 如此浑然天成的雄厚掌力,叫他如何抵挡了? 大汉须发倒竖,面皮抽搐,周身数十处穴位都炸开一丝血雾,肌肤赤红,像是一具从里到外都被烧透了的泥胎,当即瘫软在地,再起不能。 张晟惊愕回头,看着好整以暇的叶横舟,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这位道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张兄,我观此人出手,并未留余地,显然是得了吩咐,今日须得效仿班定远旧事,犹豫不得。” 所谓班定远,就是因出使西域、屡屡立下奇功而封“定远侯”的班超班仲升。 当初班超出使鄯善,以求切断鄯善与匈奴的来往,却正好遇见同样来到鄯善的匈奴使者。 见鄯善国王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班超当机立断,带三十六名部下,趁着夜色直扑匈奴营地,放火烧营,将这群匈奴人斩杀殆尽。 张晟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个典故,也明白叶横舟的意思,便咬牙点头。 (本章完) 第83章 兵阵,并肩 第83章 兵阵,并肩 张燕和赵延的交流才刚开始,就听到山脚传来一声朗声长啸。 “山野匹夫叶横舟,携白骑道友,特来拜山,求见张大统领!” 啸声如雷,比之张晟先前那一声要高亢得多,也震撼得多。 这已经不只是“响彻群峰”这么简单,而是要凭着胸中一股意气,硬生生震碎群峰、撕裂长空! 即使不见其面貌,光听这声音,都能够想象得到,这是一个何等霸道的人。 离山脚最近的军士不得不捂住耳朵,其余人也不免全身一震,耳中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口不能言。 山顶的张燕神色不动,叱道: “燕卫,截下!” 张燕一声令下,满山上下顿时出现一群人,他们有的从山腰向下扑去,有的从山脚向上跃起,有的从左右两侧横击。 这些人相貌不同,却有如出一辙的从容、镇静,他们都穿着黑衣黑甲,头裹黑巾,手持一把黑刀,共有百来人。 就连赵延的目光都显得认真了些,尽管坐在山顶,他也能从那些跃动的人影身上,感受到蓬勃的炽热血气。 很显然,这些都是修炼兵家武道有成的兵卒,周身浊气充盈,血气丰沛,生撕虎豹,力逾奔马不过等闲。 而且兵道修行,最重“集众”二字,修炼同种功法的军队,在壮大到一定规模后,就能够结成军阵,浊气激荡,令士卒发挥出更胜寻常的战力。 赵延观察了一眼,忍不住点点头。 ——这张燕果然是个值得拉拢的,在太行山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能都练出这么一支兵马,的确有些真本事。 比起张燕个人的武道修行,他们更看中这位大寇练兵的手段。 赵延虽是因为兄长是当朝大宦,才坐到了“城门校尉”的位置上,但他却并非完全的废物。 最起码,在军营里生活了这么些年,赵延多多少少也练出了些眼力,认得出来张燕这支兵马的不凡。 昔年的西楚霸王项羽,天生便有扛鼎之能,神力举世无双,破釜沉舟救巨鹿,洹水殷墟收章邯,断绝了暴秦最后一丝气数,这等威风,当真是不可一世,完全可称为彼时的兵家第一人。 可即便是“气拔山兮力盖世”的霸王,在兵仙韩信一手操练出来的军阵前,仍是无力回天,一身堪称不毁不坏的神魔战躯,都被数万精兵连成一片的滔天浊气,给硬生生磨尽了浑身血肉,战死于乌江旁。 张燕的燕卫虽只有百来人,远远达不到传说中那“遮天蔽日”的地步,可结成军阵后,也有相当不凡的气象。 这些军士如铺天盖地的黑云般,连成一片,浊气激荡四溢,翻腾起来,凝聚成厚重的雾潮烟障,朝叶横舟滚滚刷去。 叶横舟眉毛一挑,觉得有些新奇。 他和严政、王当两人简单交手后,本还不觉得此界的兵家浊气,比起真气内力有何特别,不过现在一看,倒真有些不凡之处。 最起码,这种集众合击的战法,就比真气武道的传功要更有效率,不愧是专为战场打造的武学。 不过,那种“新奇”,还并未到让他感到“兴奋”的地步。 叶横舟脚步不停,与这座结如铁云的军阵正面相撞,他抬起手臂,扬腕翻袖,一掌劈落,同时嘿笑道: “既有乌云,岂能无雷?!” 掌劲未吐,黑色袖袍已剧烈荡开,一点精粹的蓝紫色电火亮起,随即膨胀、暴涨、爆发! 周遭气流被激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湛蓝雷光如潮水激荡,刹那布满整条山道,短暂照亮夜空。 五成功力·飞瀑怒潮! 在服下两枚地元灵丹、且在“小焦热地狱”足足修炼一个月后,叶横舟此时的功力,与初入四星级时,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一掌劈出,这座军阵立时应声破碎。 百来名黑衣军士耳中隆隆作响,恍如身畔有青雷滚过,“飞瀑怒潮”劲力奔涌如霹雳,在他们体内不断炸开,众人周身各处都响起轻微的噼啪声,接连跌倒在地。 局势转变得如此之快,是张燕、赵延都未曾料到的。 不过,赵延却并未有丝毫慌乱,只是眯起眼睛,流露出些捉摸不定的笑意,有趣,实在是有趣。 张燕虽是面色如常,心中却惊疑不定,张白骑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個大高手? 莫非是当年兵败后,便隐于山林的黄巾三十六渠帅之一? 啸声此起彼伏,滚滚荡荡,已在山腰处。 他再次高喝一声: “孙轻!” 一条人影高高跃起,方挺枪刺出,就以一种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跌落倒飞了出去。 啸声未已,倏起倏落,已在数十丈内! “王——” 话未说完,一人已在山巅站定,衣袂当风,风姿朗然,拱手朗声道: “张大统领,请了。” 看见这人的一瞬间,赵延眼睛就亮了,抚掌道: “好道人!” 赵延如此作派,不是没有理由的。 宦官们因为无势,所以极重雄风,一切能够跟雄性气息沾上边的东西,他们都喜欢。 宫中收养义子的风气大为盛行,也正因如此。 赵延虽不是宦官,却出身宦官家族,深受兄长赵忠的影响,自然也极为欣赏这些极富有男儿气魄,豪杰雄风之人。 赵延这话一出口,张燕立时脸色一黑。 就连准备打个招呼,便直接出手的叶横舟也觉得一阵恶寒。 ——他虽是个行走诸天的轮回者,理应对一切离奇事物都见惯不怪,却也实在受不了一个男人,用如此灼热的目光打量自己。 就在这难言的尴尬中,给自己贴了一张“八百神行符”的张晟,才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巅。 一路上,张晟紧跟着叶横舟,看着那个横行无忌、大打出手的背影,只觉得心头无语万分。 他本以为叶横舟的意思是,暗中找到那个朝廷使者,一刀杀了便是。却没想到这位道兄的性子,竟然如此暴烈,直接大张旗鼓地闯上了山去! ——班定远当年,也只是率本部三十六人,暗袭百余匈奴,何曾明火执仗地一路打到鄯善国王面前? 不过当张晟看见张燕和赵延并肩而立时,便把这些牢骚全部抛诸脑后,他上前一步,指着张燕,愤怒地质问道: “张燕!你当真要与这群帝匪苟合?!” 张燕面皮一抽,并未开口,赵延冷笑一声,倨傲道: “苟合?你们这群黄巾余孽,聚众造反,本是罪不容诛,今幸蒙天子宽仁,免除尔等罪孽,拜张燕为平难中郎将,使领河北诸山谷事,如此天恩,还不跪谢?!” 张晟并不理会赵延,而是紧盯着张燕,面色沉凝。 “贼就是贼,焉能成官?我师兄张牛角,就是因你雄健勇猛,统兵善战,才赐你‘张’姓,更在死前指定你为黑山首领,你知不知道,这个姓是属于谁的?!” 张晟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更是勃然作色,将手中九节杖狠狠地惯在地面上。 张燕沉默了会儿,才道出一句: “白骑熟读经书,可知英布亦曾做贼?” 张晟愣了愣,才看向赵延: “你就是拿这个劝他的?” 赵延笑而不语,张燕摇摇头,语气格外平缓: “白骑,这句话并非是赵校尉所言,而是我今日观书得来,我也并非要以此勉励自己,而是要将这话送给你。” 张晟一愣,继而大怒: “英布此人轻狡无常,背义叛主,我张晟岂是这等无耻小人?!” 张燕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便直戳了当地道: “如今我拥兵数万,人口数十万,且太行山延绵千里,绝不逊天下任一郡国,如何不能为一两千石?”张晟冷笑道: “嘿,总算说出真心话了吗?当初若非我师兄相助,伱焉有今日?褚燕,还记不记得,你是为什么跟我们起兵?!” 本名褚燕,被张牛角赐姓为“张”的张燕叹了一声,难得动情: “如何能不记得,当初为治疗病重老母,我将祖传三十亩田都压给了乡中豪强,以求换取一份符水,可这些畜生竟然拿假的来骗我,害死了我母。 若非白骑你们路过,我只怕到头来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张晟喝问道: “当年你知晓此事后,提着刀就杀上那豪强门户,且只诛首恶,不伤无辜,我师兄说你有豪烈任侠之气,因此携你出乡,传你武道。 可你今日,又做得什么事来?!你对得起我师兄一片苦心,对得起你老母吗?!” 褚燕眸光一动,却只长叹一声: “害死我老母的仇家,已全部死在我刀下,她老人家即便在幽都也该无憾矣。牛角大兄的恩情,我时刻铭记在心,但那决不能叫我把命赔上。” 说到这里,他看着张晟,恳切相对: “白骑,我当初是敬你与牛角大兄的豪气,才跟你们搭伙起事,可这些年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太平道这套东西,是决然行不通的。 自古以来便是穷人当差,富人吃肉,皇帝老儿坐龙庭,哪有反过来的一天?可不是作梦么? 你们那位有大法力的大贤良师,都办不成的事,天下间还有谁能办成?你们现在回头,跟着我,必有一世富贵,可不好过这样受苦么?” 张晟听得出来,褚燕这番话,的确是真心实意,可正因为这样,他心中才越发悲苦,孤独,甚至有几分绝望。 ——他从广宗城外一路走到现在,同行的道友,不是战死就是背叛,到现在,举目四望,竟无一人相伴。 ——难道,我们的理想,当真不能实现吗? 说到最后,褚燕住口,他看着张晟,真诚道: “白骑,我的确是受过你们的大恩,但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决不能为了任何人的恩情,去送掉自己的命。” 张晟面色几度变化,到最后,还是决然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 褚燕虽早知此人执拗,此时却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仰天长叹一声: “白骑,何至于此啊!” 褚燕之所以如此苦口婆心地相劝,力求拉拢张晟,不仅是因为这位道人有一支出身太平道,对他唯命是从的部队,更因为,褚燕是真的对这位故人有一份情谊,不愿他误入歧途。 张晟只是说了一句话: “你当兵,是为了自己能吃粮活命,我从道,是为了旁人都能吃粮活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叶横舟朗声大笑: “好,好气魄!” 就连张晟都被他吓了一跳,叶横舟却不管不顾,双手扶在玉带上,看向对面两人,目光睥睨: “现在,立场既已明确,何须废言,出手吧!” 一直看戏的赵延也在此时发话,他看着叶横舟,最后劝了一句: “阁下,以你的风姿和武力,只要愿意从军,我现在便可以表你做个比千石的别部司马,如何?” 汉朝官制里,“比”字一般象征着同等级官员中,档次最低的那一批,可别部司马却是这个级别的军官中,少有的实权官职。 所谓“别部”就是指单独序列,可以独立领一支兵马作战。 赵延一开口就能许出这等级别的官职,不仅代表他对叶横舟的看重欣赏,也代表着他们赵家傍着赵忠这位“天子之母”,在朝堂里是何等一手遮天。 不过,见叶横舟毫无反应,赵延叹出一口气,表情立马变得狠厉起来。 果然,贱民就是贱民! 叶横舟虽然的确是风采过人,令赵延极为欣赏,可这种“欣赏”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就像常人对待色彩斑斓的虫子一样,第一反应都是先看一看。 赵延虽然自认见识过不少虫豸,但这样的奇特景象确实是第一次见,所以首先在他心中升起的不是杀心,而是一份意外的趣味。 可虫子毕竟是虫子,一旦看清了它们那不断蠕动的触须和尖锐的口器,无论什么趣味都会化作直欲将之一脚踩死的恶心。 对这个比喻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对赵延而言,无论是杀人还是碾死虫子,都是一样的轻松,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他那份逗弄虫子的微薄趣味,已因为叶横舟的不识抬举而彻底消失,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抬腿,然后踩下去。 很简单,也很轻松。 但赵延还是尽力将这过程延长。 因为虽然已经厌倦了逗弄虫子的把戏,但他起码还能欣赏这些贱民在死之将至时,逐渐崩溃的模样。 这是赵延最爱的发泄手段。 通过这种方式,赵延反复确认着自己的确拥有掌控他人的无限权力,从而不断加深他那份源自于血脉出身的优越感。 在这座山中闷了近七天的枯燥经历,让他对这以往不屑一顾的“玩具”也变得格外珍惜。 就算是杀,他也要杀得尽兴,杀得趣味。 此时此刻,因叶横舟闯山之浩然声势,而被惊动的黑山军各部兵马,已经打着火把,向着山顶的总部聚拢了来。 这批人马极多,声势浩大,一来就把火光点了个烛天亮。 赵延带来的八名护卫也飞身上来,护在这位城门校尉身前,此时此刻,整座山寨尽是敌手,对方人多势众,且强者辈出。 奇怪的是,张晟却并不感到感到任何恐惧,就连刚才出现的孤独、绝望之感,都已淡去。 现在充斥他胸中的,唯有一股呼之欲出,不吐不快的豪情。 因为——还有人与他并肩。 所以他并不孤独。 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气势,褚燕叹了一声: “可惜,你们只有两个人。” 叶横舟双手负后,昂然以对: “两个人,还不够吗?岂不闻陈胜、吴广旧事?” 张晟则有些无奈: “道兄,这也是‘班定远’旧事吗?” 叶横舟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取其精神嘛。” 褚燕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是看到那两个人的表情,却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也说不出什么了。 因为他感觉得出来,敌人虽然只有两个,可那种并肩的雄风与无畏,跟自己这一伙人各怀异心、心怀鬼胎是大不一样的。 褚燕一向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赵延招揽他,是因为他能够约束太行山里的数万黑山贼。 而这部人马之所以愿意听他管束,则是因为他褚燕雄健勇猛,统兵善战,能够带这群人打胜仗,更是因为无人能取代他。 可此时站在山顶,举目四望,褚燕才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竟从这些被自己引为本钱、底气的兵马里,找不到一个,能够生死相交、托妻献子的兄弟。 (本章完) 第84章 霸王断刃,占山为王(5800) 第84章 霸王断刃,占山为王(5800) 与赵延的狠厉、褚燕的感慨、张晟的豪情不同,叶横舟心中,只一片丰收的喜悦。 他放眼看去,漫山遍野,足有数千兵马,且个个身躯雄健,筋骨壮大,若是放在《神州奇侠》世界,都算得上是精锐之属。 虽然明白,这种等级的军队,在这个普及兵家武道的世界,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叶横舟心中还是颇为满意。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若是当初岳帅带的是这种部队,只怕我和杨老哥,早就杀进会宁,生擒金帝了吧。 所以,就在重重包围中,叶横舟竟然像个望着麦田的老农一样,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表情说不出的和蔼。 他笑呵呵地道: “白骑,你们这些人马,果然雄壮,果然雄壮啊。” 听到这话,张晟虽面色如常,心中却越发肯定,叶横舟的确是個深山苦修多年,不问世事的山野匹夫。 他们黑山军能够盘踞太行山,靠的是熟知地形和各种奇门阵法,令官军难以大肆进山剿杀,才不得不派人招抚。 可若是单论兵员素质,除了褚燕亲手调教出来的“燕卫”可称一句精兵外,余下这些人里,真正见过血的,也不过只有几千勉强收拢起来的山贼、溃兵而已。 面对这种军队,即使脸皮厚如褚燕这种,敢号称“拥兵百万”的贼寇,都没法说出“雄壮”二字。 但叶横舟却能真心实意地称赞。 除了没见过世面外,还能是什么原因? 赵延听到这种话,也有些忍俊不禁,褚燕却颇为感慨,这两人大敌当前,竟仍能谈笑自若,轻松应对。 但很快,他们便没有了遐想的余地。 因为叶横舟已出手。 “白骑,骂架你先开口,打架我就先动手了,山下那些兵马,劳你看顾,莫要多做杀伤。” ——这话说得,好像山下那批兵马并非是褚燕的底细,而是他叶某人的亲卫一样。 张晟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但他也很清楚,手持两把神兵的叶横舟,面对这些人,就算不敌,也不至速败。 凭借自己在军中的人望,现在前去收拢部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想明白这点后,张晟便直接贴了一张“八百神行符”,朝正在上山那批兵马纵去。 就在张晟离开时,叶横舟已动起手来,他双掌伸出袖袍,运足全身功力,平平向前推出。 这一次,叶横舟是将全身真气,以及新练成的肉身气血,都融于这一招之内。 他的腰腹肌肉先是绞紧,如精铁条子拧死在骨骼上,再一层层膨胀,释放,纯阳真劲一气贯通内外,将身躯都染成烙铁般的暗红色,带动双掌直挺挺地拍出。 铁骨如钢,铜皮裹劲,推掌如推山,纯阳真气混杂着浓烈气血,凝为一股如同红日烈光的炽盛洪流,轰轰烈烈地碾压倾覆而去。 叶横舟这一掌,赫然是直接将褚燕、赵延、以及随赵延而来的八名护卫,都笼罩在其中。 面对这雄浑刚强、汹涌澎湃,势如山崩岳催的浩大掌势,褚燕首先动作。 褚燕本是想直接前去截杀张晟,不让这位在军中颇有人望的道人,干扰自家兵马,可叶横舟这一掌,却让他不得不专心于战局,难以分心他顾。 这位盘踞太行的大寇,手下功夫的确不凡。 他双臂一展,却并不选择正面硬上,而是左右横跳,踩着山顶四周的岩石,身形转折如线,试图避开这一掌的锋芒,从侧面展开进攻。 这是道门秘传的引导术“熊经鸟伸”,虽无“黄天力士搬山大法”那种打熬气力的功效,却是水火既济之炼,得跃身灵、心窍开、精气足、身筋强之效。 褚燕正因身形奇特,才被张牛角传了这一路引导术,他也的确不负“飞燕”之名,这一动,恰如灰燕钻天,抄水而行,有一种妙趣横生的美感,轻盈自在。 可饶是如此,褚燕也避得极为勉强,就连衣袍边角都被波及,燃起火焰,此时此刻,他不免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愤怒。 若是本将亲领一百燕卫,坐镇阵中,何至于此,令这小儿猖狂至此?! 褚燕之所以令燕卫散在山寨各处,本意只是为了打消赵延的疑虑,让这位朝廷天使不至于怀疑他投诚的决心。 却不曾想,这主动释放诚意的举动,竟让自己落入现在这个,必须要孤身作战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褚燕也没有怀疑过,他们能否拿下这名强敌,因为他很明白,赵延携带的那群护卫,究竟有何等恐怖的战力。 正如褚燕所料,正规军出身的赵延和他那八名护卫,绝非是如褚燕这般乐意走迂回、打游击的流寇性子,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叶横舟正面对轰。 他们早在叶横舟还未出手时,就已放出周身浊气,浊气交织凝练,浑如一座不断鼓风的熔炉,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热量。 这群侍卫皆是出自西园军的百战锐士,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在褚燕一手调教出来的燕卫之上。 这是自然的事情。 西园军本是为了应付黄巾贼,才抽调各地兵马中的百战锐士组建而成的天子亲卫,是汉朝常规军力里的绝对精锐,负责负责保卫京畿重地,只听天子诏令。 军中历来奉行宁缺毋滥的准则,寻常军士都有足以搏杀狮虎,屯长、曲长之流的军官,个个都有数千斤的气力。 他们每天训练消耗的矿物、粮食,若是运出宫去,足以养活一县之地的百姓。 他们修炼的功法,乃是当年兵仙韩信所创的天下一流兵家武学,《万军横世篇》。 他们的教头,更是有“天下剑术第一人”之称的帝师王越。 如此豪华的资源,不遗余力地倾注下去,自然能打造出一支战力非凡的强军。 毫不夸张地说,西园军中每名锐士的价值,都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 这些年来,天子卖官卖得越发昂贵,又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且收罗境内所有矿石、药物,却并不只是为了贪图个人享乐,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供养这支宛如吞金怪兽一般的强军。 赵延站在最前方,深吸一口气,狞笑一声,抽出腰间佩戴的环首刀,一刀劈落。 环首刀虽是轻盈,可在这股浊气的加持下,却像是裹挟着重逾数万斤的生铁,周遭空气被这股雄劲排开,化作滚滚气浪,朝四面八方奔流。 这九人结成的战阵,若论浊气总量,固然不如方才那百来名燕卫合力,可在赵延的统合下,所爆发出来的威势,却要远超先前。 这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方才燕卫结成的军阵,并未一名够资格的主将坐镇,难以将这股浊气充分调度起来,真正做到挟全军之力出击。 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正充盈赵延周身那股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明黄色龙气。 这种感觉,叶横舟并不陌生,完颜决的“昊天罡气”里,就有着与之相似的霸道意味。 可论气魄、论气势、论气韵,偏居一隅,以武为凭的女真霸者,如何能够与雄镇中原已逾四百年,逐匈奴,平羌乱,收服四夷,开疆拓土的大汉王朝相提并论?! 赵延驾驭着如此强悍的力量,又怎可能接下掌势就算完,他已打定主意,要让叶横舟见识见识,何谓大汉天威,何谓西园铁军! 不得不说,虽是出身宦官世家,可赵延此人身上,的确有属于铁血军人的自尊心与荣耀感,他更能凭这股心意,将属下的浊气尽数纳为己用,凝练为一。 可掌刀接触的一瞬间,赵延就不得不放弃原定计划,将全部力量,都用在抵消这股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的掌劲上。 因为叶横舟这一掌,实在是重得不可思议! 可无论是褚燕还是赵延,都想不到,这个以一敌十还占尽上风,将他们牢牢压制的年轻道人,竟然犹自不足,甚至还在心中惊讶。 叶横舟的确惊讶。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就凭赵延这个勉强摸到三星级门槛的武将,带着几个二星级左右的士兵,组成军阵,居然能顶住自己这全力迫发出的掌力。 ——就算是驰名【无限领域】的武当真武七截阵,也未必有此等功效吧? 这种凝聚力和杀伤力,比之他刚才杀败的百余燕卫,要高出数倍不止,原来,有无主将坐镇,对军阵的影响竟能如此之大。 非但如此,那混在兵家浊气中的皇朝龙气,竟还犹有余力地朝自己吞噬而来,就连神魂中,那些只是被冰心诀镇压,还未彻底炼化的杂乱神意,都变得躁动起来。 嘿,这就是真正的超凡世界吗?! 意识到此界这种种法门,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有趣后,叶横舟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无比肆意。 他脚步一挪,猛然撤掌,手已按在了腰间那把黑鞘直刀的刀柄上,喝道: “既要比刀,便来罢!” 铿锵一声,雷刀出鞘。 ——我操,神兵?! 赵延目眦欲裂,自见面以来,叶横舟给这位大汉城门校尉的惊讶、震撼,是一次比一次大。 到这次,他已不只是“惊讶”,而是彻头彻尾的“惊骇欲绝”! 山野匹夫有此武力,虽然少见,但也说得过去,毕竟在黄巾之乱中,赵延就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草莽之中多龙蛇”。 可、可他怎么会有神兵?! 天下间有名有姓的神兵,哪一柄不是传承有序,怎会落入一介山野匹夫手中?! 而且这把刀,这把刀,莫非是—— 想到那个可能,赵延已是满眼绝望。 与满是慷慨悲歌之气的赤剑不同,雷刀浑身上下,都是暴烈狂躁,不甘屈居人下、不愿俯首称臣的不平意气。 这把雷刀自从被重炼后,就始终尘封在库房中,到了叶横舟手里后,更是日夜经受飞瀑真气的洗练,早就已憋得无比愤懑,难以忍受了。 今天既然有机会,重见天日,杀敌饮血,它自然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压抑许久的怒雷电劲,在此刻尽情释放!刀光甫现世,已煌烈到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 晴空霹雳般的出鞘声炸开,滚滚四散,刀气混杂着飞瀑真气,如一片蓝紫色的雷霆怒涛,以摧枯拉朽的霸道姿态,席卷而来。 这一刀与其说是劈,倒不如说是抡,甚至可以说是砸! 直面此刀的赵延,心中忽然有种明悟,这根本就不是任何刀法,而是一种纯粹至极的宣泄。 似是感应到赵延刀法中,那股至尊至贵的皇朝龙气,不需叶横舟用劲催发,雷刀已自发地狂烈起来。 蓝紫色的怒涛雷劲以一种恨不得生食其肉、痛饮其血的愤恨气魄,化作一条雷龙,在赵延等人结成的军阵里,翻腾绞杀,将他们的几乎凝为一体的浊气尽数撕碎。 就连所向无敌,被天下人目为至强之力的皇朝龙气,在这股睥睨天下,霸道绝伦的意志前,都如待宰羔羊、板上鱼肉,被轻而易举地吞噬。 连同赵延在内的九人,几乎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就被电成了九具焦炭一般的尸块。 眼见此情此景,褚燕大惊失色,急促道: “霸王断刃?!这位兄弟,跟董仲颖如何称呼?” 天下人皆知,董卓董仲颖之所以能够以破落豪强的出身,成为天下兵家数一数二的名将,立功封侯,食邑千户,就是因为他幼时耕田,偶得了这把霸王断刃。 霸王之刀何其不凡,即便断在赤霄剑下,亦有无穷威能,竟令董仲颖以弱冠之龄,练成一身兵家神通,被征召为御前羽林郎,常随天子身边,沐浴龙气。 神物本自晦,可董卓此人的确不凡,竟能使霸王之刀重光,就连当世大儒蔡邕,都为此惊叹不已。 可这把威震天下的名刀,怎会被一名年轻道人握在手中,还用来杀了赵延?! 董仲颖他到底想干什么?! 褚燕心思如电转,却如何苦思都想不出个结果。 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直接杀掉一名朝廷比两千石城门校尉的杀胚,褚燕有些无言,他不禁问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杀那个人,是赵忠的弟弟?董仲颖胆子就这么大?” 叶横舟本在收刀回鞘,听到“赵忠”二字,才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忠?十常侍那个赵忠?” 见褚燕掉头,叶横舟哦了一声后,浑不在意地道: “赵家人我以前也杀过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来今天这个也杀对了,就让赵忠多活两天,迟早杀了他。” 听到如此彪悍的言论,感受到叶横舟语气中那种杀人如割草的气势,饶是以褚燕的大寇心胸,都忍不住面色发白,颤颤巍巍地道: “我现在才敢肯定,你跟董仲颖绝非一路人。” 叶横舟只是微微一笑: “我与他本就毫无瓜葛,照绿林规矩,你可愿拜我为头领?” 褚燕看着他,先点头,又摇头: “若你诚心当个山贼,我奉伱做头领又如何?但你要是想跟白骑一道,复兴黄巾,那我恕不奉陪。” 说完,他摊开手,极为光棍地补充道: “就凭白骑手下那批人,还压不住我的弟兄,你要是执意杀了我,他们就会四散逃入太行山里,届时,你亦无兵可用。” 叶横舟挑眉,指着自己,问道: “哪怕到现在,你还是觉得太平道不能成吗?” 褚燕皱着眉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把叶横舟打量了一边,才道: “你的武艺的确超卓,可也就是堪堪达到当世一流的水平而已,就连张角那种人都失败了,凭你又待怎样?” 被褚燕如此直白地反驳,叶横舟也不动怒,只是笑道: “我现在虽比不上这位大贤良师,但总会强过他的。” 褚燕本想开口反驳,可是对上叶横舟那双无比纯粹的眼眸后,他却闭上了嘴。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可看着这个意气风发、自信飞扬的年轻人,褚燕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当真有这个资格,冲击那个令天下人只能仰望的境界。 可,那又如何呢? 张角难道没有这个层次的力量吗? 他到最后,不还是失败了吗? 褚燕摇摇头,又听叶横舟稀松平常地道: “造反这种事,说白了,就是要有刀有人有粮草,再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叶横舟这聊造反就像拉家常的样子,让褚燕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问道: “你好像,很熟悉造反?” 叶横舟摆摆手,轻描淡写道: “也没有,就是史书看得多些,做过一些尝试。” 褚燕也不多问,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我姑且相信这番道理,可道理归道理,你又从哪儿去弄来这些东西?” 叶横舟哈哈一笑,从袖袍里掏出一个锦囊,对褚燕道: “且观之。” 他打开锦囊,拂袖一扫。 褚燕蹲下身去,定睛看了一会儿,才惊骇抬头,望着叶横舟,就像在看一头披着人类皮肤的妖怪,几乎口不能言,面皮更是抽搐。 过了数息,他才镇定下来。 “这,真的不是幻术?” 叶横舟只是一笑。 褚燕也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他作为修炼有成的兵家将领,浊气充盈周身,神意顽固如石,怎会分辨不出来真幻? 他长叹一声: “既有此物,某愿从阁下。” 褚燕朝着叶横舟深深一躬身,便转头往山下走去。 叶横舟独立山巅,俯瞰着身下那片小小田地。 又过了一会儿,张晟匆匆上山,他看着叶横舟,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张……褚燕那厮的?” 叶横舟挥挥手,令张晟上前。 张晟定睛一看,却见刚才被浊气严重腐蚀的土地上,竟然长着数颗正在抽苗的新芽。 “这……?” 张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光武中兴,兵家大将在朝中便几经贬黜,边郡武人的地位更是一度沦落,被关东士人轻视。 其中固然有儒学大兴,抑制兵家的因素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兵家大将的浊气污染性极强。 平日里,浊气还能被士卒、将领们控制住,可一旦动起手、打起仗来,就会污染土地,死人死得越多,战争战得越激烈,这种污染现象就越严重。 春秋战国时期,兵家兴盛时,往往一次大战下来,沦为战场的地方,三年内都种不了粮食。 即使是有道行的练气士,也不会接近这种地方,就是因为容易被浊气污染道基,难以祛除。 赵延等人虽不算真正的兵家大将,可他们的浊气也非比寻常,更何况这山顶本就是贫瘠之地,又怎么会能够种出粮食来? 叶横舟只是一笑,并未解释太多。 这些种子本是当初他买“五谷铁砂掌”秘籍时,老板赠送的改良灵种。 因轮回者穿梭万界的特性,这些种子都经过了科技侧与仙道侧的双重改造,适应性和生命力极强,即使是在废土里也能生长无碍。 再加上叶横舟的纯阳真气,刚能扫荡外邪,祛除浊气,柔能化为暖阳,催生万物,两两相合之下,才造就了如此奇景。 张晟看向那些新苗,越看越是入迷,仿佛那不是一些寻常麦种,而是一件天下难寻的奇物珍宝。 当然,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不可替代的珍宝。 看着看着,张晟忽然哀伤难耐,一时落泪 他猛地跪在地上,十指插进土里,面朝广宗的方向,泪流满面,情难自已。 自从以一种丧家犬的姿态,仓惶逃离广宗后,这还是张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希望。 ——实现黄天之梦的希望。 今夜之后,黑山易主。 (本章完) 第85章 黑山改制,宫中反应 第85章 黑山改制,宫中反应 褚燕本是个通透人,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已将目前局势梳理得很明白。 有张晟这个黑山军二号人物的支持,再加上叶横舟本身超卓的武艺与那手神乎其神的种田技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把持权位。 更何况,前来诏安的赵延已经死在太行山,赵忠若知此事,必然派兵前来攻打,褚燕虽不甚怕他,可若有叶横舟这个武力非凡的强人为首领,领一支兵马坐镇太行山,也能抵御得轻松些。 念及此处,无论心中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也好,最起码,褚燕的姿态和行动,都算得上是无可挑剔。 第二天一早,他便马不停蹄地召集散布于太行山各处贼头、匪首,在山寨聚集。 这些匪首们在赶来的路上,也都从各种渠道,打听了一番。 有当时就听到叶横舟那一声大吼的,也有后面听别人说起的,无论如何,等到宴会开始时,这些各自统兵的首领们,也至少都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 他们都不敢相信,横行太行多年,就连朝廷也只能招抚而难以剿灭的黑山飞燕,竟然会被一个年轻道人侵门踏户,还雀占鸠巢?! 这些本就相熟的匪首们来到大帐,各寻位置坐好后,便是黑压压的一片,约莫有一二十人,三五成群,各围着一张小几。 见褚燕迟迟不现身,他们便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论的内容,也多是有关那個传说中,名为“叶横舟”的年轻道人。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笑语,旋即又有一人的高亢言语由远及近,凝如实质般地穿进大帐中,引得堂中众人各自惊愕。 “白骑,这个副统领,你不做,谁来做?褚燕他敢吗?” 话音刚落,便见三条身影走进大帐。 却见以往顾盼自雄,气质剽悍,如脱缰野马般张狂难驯的黑山军原首领,竟是毕恭毕敬地落在末位。 气质谦和儒雅的张晟,依然是手持九节杖,他面朝中间那人,本想直接拒绝,却因身处大帐,顾及到对方身份,只能苦笑摇头。 在场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那个龙骧虎步,身穿华服,扶刀而行的道人身上。 那道人迎着这些目光,扬起了脸,一一回望过去。 此刻,不像是他在被人打量,倒像是他在审视场中所有人。 这年轻道人的眼眸虽是澄澈明净,可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有种被电殛的感觉,不得不移开目光。 只这一下,这些都有功底在身的小头领们,便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这貌似年轻的道人,的确是个狠角色、硬茬子。 叶横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主座的位置上,他朝这些身形各异,穿着各异的头领们拱拱手,略显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山野匹夫叶横舟,见过诸位统领。” 众人见褚燕、张晟这两个黑山军中威望最高的头领,都一左一右地侍立在他身后,亦站起身来,或诚心实意,或不情不愿地对叶横舟抱拳。 有褚燕和张晟的支持,这些小帅就算再如何愚蠢,也知道此时是断然无法与叶横舟翻脸。 更何况,绿林中人,向来以强者为尊,若此人当真有以武力压服褚燕的能为,拜他为首领又如何? 就这样,叶横舟算是在名义上,成为了黑山军共尊的大龙头。 但出身行伍的叶横舟自然明白,他想要真正掌握这支名为军队,实为匪寇的势力,还需要费一番手脚。 褚燕虽然名为太行山共主,黑山军领袖,拥兵数万,可这数万人里,却是鱼龙混杂,兵员素质良莠不齐,更根据出身、地域、背景,分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团体。 有的是杀官造反的黄巾余孽,有的是田地被豪强兼并后,活不下去的流民,有的干脆就是破落豪强,眼见上升无路后,干脆心一横,直接率部曲入山为寇,当然也少不了其他一些,本就是流寇盗贼的匪类。 所以,到最后,真正听褚燕这个首领指挥的,只有数千本部兵马,叶横舟想要收服整支黑山军,以太行山为根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就要获得这些小帅们的共同支持。 褚燕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很简单,准许这些小帅们各自统兵,到秋时再组织人手,共同下山劫掠,发钱、发粮。 在遍地饥荒的乱世灾年,这已经是极好的待遇,所以,他才能坐稳这个大头领的位置,成为所谓的太行山共主。 但如此带兵,自然会导致一个令张晟不满,更令叶横舟看不下去的后果。 这些贼寇干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杀头买卖,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然就会养成在有限时间里,无限掠夺财富的习惯。 他们一抢到钱粮,就会大手大脚地,大吃大喝,大赌大嫖,吃得满脑肥肠,喝得烂醉如泥,赌得千金散尽,嫖得翻云覆雨,到最后,这群贼寇难免就会变成与野兽无异的杀人机器。 叶横舟昔年从军时,就亲眼见识过这样的部队,他更知道,这种现象是极其难以避免的。 连有正式编制,吃皇粮军饷的正规军,都难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又何况是这些啸聚山林的乌合之众? 但,这却是叶横舟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打算按照褚燕的建议,讨好这些小帅,而是直接准备撇掉这些颇多陋习的兵痞、贼寇,对黑山军进行根本性地改革。 一般来说,以他一人之力,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根本是难如登天。 好在,叶横舟并非是什么寻常人,而是一名早有准备的轮回者。 而且,他还有张晟所带领的黄巾军,可以引为支柱。 张晟带领的兵马虽然总数不到一千,可这些士卒却都是忠实拥护太平道的虔诚信徒。 有张晟的耳濡目染,又经过了无数严酷考验,这些还能留下来的人,都不只是拿钱换命的义勇兵,而是有理想,愿意为黄天信仰而战的战士。 叶横舟正是打算仿照汉朝军制,将黑山军按五百人一曲,五十人一屯的体制,进行划分,再每一曲、每一屯都设立随军祭酒一职,让这些心向黄天的战士,深入军中各处,传播太平道的思想与理念。 他们的战斗力或许不值一提,可若是能够深入到军队中,成为建军的中层骨干,对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叶横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支有尊严、有信仰、有理想、有抱负的军队,能够发挥出多强大的战斗力。 这样一支部队,往往能够正面击败人数数倍于己方的强敌。 而士卒单兵素质低下的问题,叶横舟也可以通过“五谷铁砂掌”与“梦中传功”相结合的法子来解决。 他当初兑换“五谷铁砂掌”,就是看中了这门功夫在种田一道的潜能,有了足量的食物,再配合“梦中传功”的法门,就算是一群大学生,叶横舟也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把他们培养成基础素质过关的兵卒。 除此之外,叶横舟还能将自己在《神州奇侠》世界,从军数年得来的各种军事技能,通过“梦中传法”,尽数传给这些士兵。 虽然以他如今的神意,每次梦中传法最多不过能够影响十多人而已,可这样的效率,比起言传身教来说,已经是快得惊人。 就这样,一场彻头彻尾的军制改革,轰轰烈烈地在太行山深处展开,这个过程中,自然免不了流血。 那些不愿改变、不愿交权的匪首,也曾试图负隅顽抗,可在叶横舟动辄孤身破阵的铁血手段前,这只是徒劳而已。 当叶横舟正在太行山里,带领着黑山军众将,勤勤恳恳地开始改制、耕田、练兵时,洛阳也终于对赵延之死,有了反应。 洛阳,濯龙园。 这里便是大名鼎鼎的“西园”,也是天子公开卖官之所在,据说自天子成年以来,便将卖官所得的财货,全部投入到修筑这座“西园”,所谓“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也。 可以说,全天下几乎一半的奇珍异宝,都被堆积在这座园林中,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正是如此。 而此界由于修行之道广布,其建筑的巍峨壮丽,典雅华美,也并非是寻常武侠世界所能比拟的,最起码叶横舟先前生活的《神州奇侠》世界,在这方面,就全然没法与之相提并论。 哪怕是《神州奇侠》世界的南宋宫城,和此界的洛阳城一比,都像是乡间的土瓦房一般。 整座濯龙园虽名为园林,却根本就像一座城池壁垒,高墙壁垒,殿宇重重,楼台隐隐,所见殿堂、楼阁、园林里的亭、台、廊廓等等,无不法度严紧,气象肃穆。 天子此时,正在他修筑的“裸泳馆”里,欣赏宫女的表演。 所谓裸泳馆,就是天子为宫女修筑的游玩享乐之所,其宽阔的空间足以容纳数百位宫女而不显得局促。 所谓采绿苔以被阶,引渠水以绕砌。周流澄沏,乘小舟以游漾。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者以执篙楫,摇荡于渠中。 在渠水旁,还种植着亭亭如盖,枝长一丈的荷,此荷乃南国所献,其叶夜舒昼卷,一茎有四莲丛生,名曰“夜舒荷”。 天子最喜欢在盛夏酷暑,将船沉没水中,看落在水中的裸体宫娥们玉一般华艳的肌肤,他选择的宫女都是年二七以上,三六以下,皆靓妆而解上衣,共同玩乐。 游馆北侧,还修建一座鸡鸣堂,里面放养许多鸡。 每当天子玩乐饮宴醉了后,到天亮了还在醉梦中,太监们就会争相学鸡叫,以假乱真。然后,将燃烧的火炬、蜡烛投掷在大殿下面,天子才会惊惶地醒过来。 所谓荒淫无道、酒池肉林,正是如此。 当赵忠来到濯龙园时,正值壮年的天子,就正在裸泳馆中玩乐,听到来者乃赵常侍后,这位荒淫天子才悻悻然地出浴,穿了一身便服,带着满身余香,来到厅堂中,接见赵忠。 俯视着那名跪在身前的黑衣宦官,他从鼻子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似有不满。 这位天子身形颇为瘦削,气色不佳,俨然是因沉溺酒色而体虚之相,还算俊秀的面容也泛着苍白。 看了一会儿,天子率先开口: “卿此时前来,有何事禀报?” 那宦官伏在天子身前,丝毫不敢抬头,闷声道: “日前招降太行山黑山贼一事,已有回应。” 天子来了些兴趣: “当初朝廷征讨黑山不力,是卿上书曰张燕此人颇知忠义,当遣使招抚,而今结果如何?他可愿受这‘平难中郎将’一职?” 对这个张燕,天子也有些印象,当初此贼趁着黄巾之乱,大局动荡的时机,趁机在太行山起事,此后竟然越做越大,甚至能祸乱河北。 名为刘宏的天子其实并不在乎,这黑山贼到底有多大本事、也不在乎河北到底乱到了什么程度。 他只是很好奇、很好奇一件事。 难道我这个皇帝,做得就这么差吗? 前有黄巾,后有黑山,听说其他地方还有什么白波贼、紫山贼,为什么这些贼子,就是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所以,招安张燕这件事,在刘宏看来,就是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天下人心,还向着自己。 宦官听闻此言,吓得浑身颤抖,只连忙叩首: “是臣老眼昏,请陛下治罪!贼寇凶顽横暴,竟是将前去招安的城门校尉一刀枭首,且明目张胆地打出反旗,说、说……” 天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说什么?” 宦官悄悄抬起头,瞥了一眼天子脸上的沉凝表情,才颤巍巍地继续道: “说陛下乃独夫民贼,天下祸乱之源!” 天子虽然不动声色,可宦官却觉身下这块白玉地砖猛地震了一震、晃了一晃。 一股宏大到难以形容的气势,猛地从刘宏身上爆发出来,正是那股寄宿于天子的皇朝龙气。 就连熟知他性情的赵忠都为之一凛,明白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大汉皇帝,已是动了真怒。 他等待许久,才听到一声淡漠却不失杀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持虎符,传朕口谕,十日内,朕要见张燕首级,悬于都门! (本章完) 第86章 密谋诛宦,兵发太行(6000) 第86章 密谋诛宦,兵发太行(6000) 手持虎符走出濯龙园后,赵忠一改在刘宏面前的小心翼翼。 他那佝偻的身姿渐渐笔直,缓缓吐出两条白气,朝跟随自己两侧的小黄门低沉道: “将天子口谕和虎符,传给淳于校尉。” 小黄门忙不迭地接过虎符,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西园军虽说是天子亲卫,可毕竟是军队,需要有将领统帅,所以自天子这个“无上将军”以下,还设立了八名校尉,以便管理。 这八名校尉的家世背景,几乎可说是个个不凡,朝堂内的三大势力,士族、宦官、外戚,皆有代表在其中,军中派系可说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互相掣肘。 这也是天子有意为之的平衡,模糊西园军的指挥权,无论是谁,想调用这支部队都要费一番手脚。 赵忠此时也是无奈,招安黑山贼一事乃他一力促成,根本目的却并非是为了平息匪患。 而是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些年来,汉室倾颓之势越发明显,他们十常侍虽是因天子之故,把持朝政。可这种权势,却如鲜着锦、烈火烹油,难以长久。 他们这些内廷宦官,仗着天子恩宠,不知道谋害了多少不愿纳贿的党人,与关东士人早已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现在,无论是儒门党人,还是那个杀猪的大将军,都盯着内廷,只要有任何变故,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群起而攻之,将十常侍彻底清扫。 这是三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此危局下,赵忠自然要为自己的后路早做打算。招抚黑山贼,就是他诸多尝试中的一种。 为此,他不惜派出自己的族弟,亲自前去招安,就是为了获得一支能够游离在洛阳军制外,能够便宜行事的私兵。 朝中衮衮诸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赵忠的打算,便频频上书反对,就连十常侍内部,都不乏对他冷嘲热讽,袖手旁观之辈。 ——赵忠这种行为,虽说是另辟蹊径,为自己谋后路,却也不免有置群宦于不顾的意味。 到最后,赵忠虽然还是成功说服了天子,可现在,既然事情未成,闹到要调兵的地步,那几家自然不会轻易将兵卒调出来,让他驱使。 就算赵忠手持虎符,这些隶属党人、外戚一派的校尉们,也有千方百计可以推辞、拖延。 就连代表宦官一派,手握除天子以外最高指挥权,能够统制全军的上军校尉蹇硕,都不会卖赵忠这個面子。 原因很简单,蹇硕虽是深受天子信赖,被委以上军校尉,统制西园全军的重任,可他在内廷官位上,还只是个小黄门,与赵忠、张让这种俗称“十常侍”的中常侍们,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想要往上爬,自然就要与赵忠等人产生冲突,蹇硕又手握兵权,众常侍固然官位高他一头,却也不能将其压制,从而在内廷形成了相互制衡、相互掣肘的格局。 所以,虽然同为宦官,立场天然相同,可这祸事分明是赵忠一力惹出来的,蹇硕不去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了,又如何会帮他擦屁股?! 赵忠无奈之下,便只能去调动西园八校尉中,背景最浅、势力最小的右校尉淳于琼。 看着那小黄门离去的背影,赵忠双手拢袖,望着繁华的洛阳城,怔怔出神。 既然太行山那边的谋划已不行了,他也要想其他的退路了,这些天来,天子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已经快瞒不住了,那些被他们压制许久的士人,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不得不防。 尤其是那个好养死士的袁本初! 想到此人,赵忠眸中凶光一闪。 这位天下楷模虽是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乃再正统不过的士人领袖,却与那些奢望于打动天子,让天子认清形势,主动放弃宦官的士大夫们截然不同。 或许是因为其母为婢女,出身卑贱,袁本初的头脑,比这些被世家名声蒙蔽了双眼的家伙们,要清醒得多。 他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宦官的权力本是来自于天子,想要诛宦,绝对不可能只靠清谈,更不可能依靠天子,他们需要的是武力、是明晃晃的刀子! 说不定,现在这小子就正在和他手下那批天不怕地不怕的门客们,商议怎么杀进内廷,把我们这些宦官全部诛杀! 思及此处,赵忠也不禁有些寒意。 袁家毕竟是今文一脉的首领,在卢植因罪下狱后,便牢牢掌握了熹平石经的控制权,若是袁绍这混小子当真发了疯,喊动袁、杨两家的掌门人,当街祭起这桩国之重器,他纵然有龙气护体,又如何逃得出去?! 他们当初能够整治卢子干,将其槛车入洛,固然是因为这位天下儒宗性子方正,乃坦荡君子。 更是因为卢子干所属的古文一脉,虽是高手众多,却多是在野而不在朝,势力远不如袁家代表的今文派系。 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袁绍身上,只怕不需要其他人出手,就连天子也要不容自己了。 赵忠深知,天子虽是沉迷享乐,却绝非是个蠢货。 相反,他完全是因为太聪明,意识到这个天下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绝非自己能够力挽狂澜,才会在这种绝望中,越发横征暴敛,贪图享受。 说到底,这只是一种埋起头来当鸵鸟,以及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逃避而已 即位到今天,天子那本就不多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消磨殆尽,他也清楚自己做不了高祖、汉武、世祖这样的圣明皇帝,他只求汉室不要毁在自己手里,只求不做那个亡国之君,便万事皆允。 纵容十常侍,也正是出于这样的想法。 但在这个基础上,天子也清楚地知道,什么人能动、能杀、能辱,什么人需要以礼相待,需要倚为国之干城。 只要赵忠敢动这些人,那他就是离死不远。毫无疑问,负天下士人之望的袁家,就是其中之一。 就像那位卢子干,哪怕是槛车入洛,等皇甫嵩一封奏疏献上,不还是被放了出来,甚至官复原职,出任尚书? 所以,没有天子首肯,赵忠是万万不敢、也不愿去触碰那条红线的。 可他同样知道,天子只怕时日无多,待到天子大行之日,只怕袁家立刻就会有所动作。 到那时,即使是宫中那位手持赤霄剑的剑圣帝师,恐怕也会作壁上观,任由士人作为。 这位只听天子诏令的帝师,要保护的并非是一朝一君的统治,更非是他们这些被天下人所鄙夷的阉党宦官。 他在乎的是,整个汉室的存续。 只要袁家没有自立之心,帝师便绝不会出手。 以袁家目前的声望,若是能“诛宦”功成,挟满朝士人之力,当真就是无可争议的“天下仲姓”了,即使要效仿伊尹、霍光故事,也未尝不可啊。 想到身死族灭,恐已在旦夕之间,赵忠连家也不回了,急匆匆地往内廷而去,欲与自己那批同党们商量对策。 当小黄门手持虎符,前往淳于琼府上宣读圣上口谕时,这位武人出身的校尉,正在与典军校尉曹操饮酒作乐。 此时正是将入夜的黄昏时分,酒过数樽,曹操看着天边残阳,昏黄落日,一时叹气。 这位师从大儒桥玄、出身不凡的大汉顶级官宦子弟,却是个身材矮小,喜欢眯眼,其貌不扬的男人。 鹖冠直裾,一身便服的淳于琼,却深知此人虽自少年时便放荡不羁,行事无状,成年后又因杖毙蹇氏,得了个“酷吏”的名头,内心深处,却始终是个多愁善感、好吟诗作赋的纤细性子,便端起酒杯,从容询问道: “大好时光,孟德兄何必如此啊?是在忧心汉室,还是为时事所叹?” 刚过而立之年的典军校尉,盘腿随意坐在案后,举樽一饮而尽,才感慨言道: “皆有之,皆有之。益孙兄,当初应天子号召起兵时,我本以为汉室的心腹之患在黄巾,故登锋履刃,奋勇杀贼,可……” 曹孟德将酒杯顿在桌上,继续道: “当初长社一战,我目睹数万黄巾几如铁人一般,不惧不畏,纵然身遭火焚,竟也一步不退,奋勇向前,实是大为震怖。 彼辈不过贩夫走卒,如何能坚毅如斯? 此战我等虽胜,可昔日之景,时至今日,不敢或忘。” 淳于琼面色如常,端起酒杯回敬道: “所谓术士,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张角为天下道宗,蛊惑人心,自是得心应手。” 曹孟德摇头失笑: “益孙兄此言差矣,你亦是当世名将,莫非勘不破真幻? 这些年来,我时时思索,彼辈黄巾贼,何以舍生忘死至此,如今方有所悟,正要说与益孙兄。” “哦?洗耳恭听。” 淳于琼来了兴趣,端着酒杯,面向曹孟德。 他是标准的武将,全副心思都用在兵事上,自然对黄巾军士悍不畏死的秘密感到好奇。 曹孟德双手按在膝盖上,直视淳于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正色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天下崩坏至此,彼辈实是生不如死,故而敢于以命相搏,悍不畏死! 令天下糜烂至此的根源,不在黄巾、不在流寇,实在宫中!” 这石破天惊之言一出,淳于琼如遭晴天霹雳,登时色变,就连手中握着的筷子都抖了一抖。半晌后,他才放下杯子和筷子,似恼非恼地无奈道: “孟德,有话直说便是,何故如此恐吓于我?” 曹孟德昂然道: “此诚实情也,益孙兄何以惊惶至此,我等所求,不过是‘诛宦’二字。” 淳于琼虽早知道曹孟德今日前来,必有深意,也没想到他能把话说得如此明白。 话说这诛宦二字,也的的确确是天下士人一致的心愿,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朝堂斗争的主旋律。 自陈藩、窦武之事后,有多少士人被破家灭门? 无论是为私仇,为国事,还是为争夺天子龙气的掌控权,诛宦一事都是势在必行,且刻不容缓。 淳于琼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没想到,前来游说于他的,竟然是曹操曹孟德这个出身宦官世家的年轻人。 要知道,他曹孟德的祖父,甚至做到过中常侍之首的大长秋,他父亲曹嵩更是与宦官关系密切,还向西园捐钱一亿万,买了个三公的位置,可谓是标准的阉党。 曹操虽曾杖毙蹇氏,以示与宦官派系决裂,更广结交天下士人,替天下楷模袁绍袁本初奔走,可在外人看来,他身上那个与生俱来的“阉党”标签却始终是洗不掉,抹不去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因家世背景,深陷朝政旋涡的年轻人,竟然能毫无顾忌地喊出“诛宦”二字,坚定站队袁家和士人,不见丝毫摇摆之态,如此决断,诚为一世之雄也。 想到这里,淳于琼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 “孟德既然直爽若斯,想必是袁本初那里,已有定计?” 曹孟德微微一笑: “益孙兄虽身居军营,亦是耳聪目明。” 淳于琼摇摇头: “如何谈得上耳聪目明?这是连宫中那位赵常侍都明白的事,‘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一语,难道是假的不成?” 曹孟德也是心思深沉之人,自然明白,淳于琼此言意在提点他,宫中诸位常侍早有防备,绝不会坐以待毙。 更何况,赵常侍既然能够知道袁本初的安排,自然也能够知道他们今日的谈话内容。 只是明白这些后,曹孟德却仍是笑容不减,反问道: “彼辈阉党固称手眼通天,可‘好养死士’一语竟能传遍洛阳,又是为何呢?” 曹操这话的意思很简单,淳于琼也听得明白——我们身边固然有十常侍安插的人,但他们身边就没有我们的人了吗? 可虽是明白了这一点,淳于琼还是摇摇头,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阉党之依仗,在于天子,若无天子诏令,谁敢为此事,谁能为此事? 当世几大最强者中,卢子干广宗一战后,已是伤重,难以出手,帝师却是唯天子之命是从,袁公、杨公虽为海内大儒,怕也难敌赤霄锋芒。 东海童散人又是个不理世事、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饶是以袁氏名望,也难说得动这位枪中神圣出手吧。” 曹孟德也不分辨,只是拱手道: “益孙兄,此事一时三刻难以分明,我只能说一句,真到计划发动时,赤霄剑,亦未必会是我等阻碍。” 接着,不管淳于琼面色如何,曹孟德一甩大氅,站起身来,拱手道: “言尽于此,望兄好生思量,切莫自误。”。 言毕,他按剑而行,踩着夕阳最后残存的辉光,昂然出门离去。 淳于琼端坐原地,面色阴晴不定,直到那手持虎符的小黄门走进府中,才回过神来。 听完这小黄门传来的天子口谕后,淳于琼皱起眉头,眼中透出些冷冽的光来。 因出身贫寒,淳于琼迄今为止,所获得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全靠自己奋斗而来,他能够成为西园军八大首领里,唯一一个独立于外戚、宦官、士人之外的校尉,就是凭一身过人勇武,得到了天子赏识。 这也是为何,淳于琼始终不愿意答应曹操和袁绍,参与诛宦一事的最根本原因,对他这种深受皇恩的武将来说,内廷如何、外朝如何,都是该让天子一言而决的事情,而不该由任何人来置喙。 也因此,他最为憎恶的,便是不劳而获的二世祖,尤其是那些没当过一天兵、吃过一天粮,却能被委以高级军职的家伙。 所谓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天子欲赏近臣,尽可以富贵许之,却不能儿戏一国兵事,置国家安危于无物。 正因看出来,即使是如这位西园右校尉一般的忠臣良将,在如今这种局势下,也有些动摇,所以曹孟德今天才会找上门来,跟淳于琼密谋诛宦。 ——赵忠的族弟赵延,就是这么一个典型。 想到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竟然可以一夜之间成为比两千石的城门校尉,直接负责洛阳安保,淳于琼便不能不感到一阵阵如火般的愤怒。 想到自己在风雪中,与各族蛮人苦斗的那些日子,想起和黄巾军、凉州叛军及大大小小贼寇间的一场场恶斗,想起那些曾在自己身边一起拼杀过,又一一倒下的同僚们,淳于琼的目光就收缩得越发锐利,也控制得更加小心,尽可能将自己的鄙夷收起。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一个军人? 不过再怎样也好,赵延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内廷的宦官势力,代表了赵忠,对淳于琼而言,这实在是个不能开罪的对象。 所以,他虽是心思浮动,却还是跪地,恭恭敬敬地接下虎符。 等到那小黄门走后,淳于琼才站起身来,摩挲着虎符,嗤笑一声,继而眸光转冷。 赵延就是再无能也好,在外出招安时,都是天子使者,这贼寇敢杀他,就是蔑视汉家天威,实乃无君无父之辈,教淳于琼如何能忍? 不过,怒归怒,淳于琼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不会轻易被情绪所左右,他明白,盘踞太行山深处这股黑山贼,若说击败容易,想要绞杀,却是难上加难。 朝廷又不是没有征讨过黑山贼,可结果如何?最后不还是闹到要招抚的地步? 想到这里,淳于琼又不禁一叹,怒意顿消,若朝廷真决意要绞杀黑山这批贼寇,倾国之力举兵征讨,自然可以办到,但其他地方又怎么办呢? 青州的黄巾余孽,河东的白波军,还有边郡的羌乱,凉州的叛军等,“烽烟四起”这个词,在如今这个世道,并非是形容,而是再实在不过的描述。 这也是为何,当初赵忠提出招安时,他并没有反对。 因为淳于琼就是一个真正知道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将军,他明白,对黑山贼这种流窜的匪寇,招安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现在,这群贼子竟然敢擅杀天使,那就再也留不得了。 为保汉室威严,淳于琼已没法再有更多根植于“利益”的考量,只能竭尽全力地去制定一个可靠的作战计划。 兵家至高经典《六韬》里,有“庙算”之说,淳于琼虽没有学过这本宝典,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对这两个字,也有一番自己的理解,庙算的基础,就是要有足量而及时的情报,淳于琼决定先去收集一番有关黑山军的情报,再兴兵事。 对他手下这群久经训练的虎狼之士来说,昼夜奔袭八百里,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即使只有十天,淳于琼也有相当程度的信心。 可当淳于琼真正散播斥候,去探听这所谓的黑山贼虚实后,得到的反馈,却让他心中莫名地不安。 “黑山军已经改换旗帜,首领也变成了个年轻人?” 见淳于琼皱眉,那斥候不敢怠慢,急促禀报道: “非但如此,那年轻人还将黑山军彻底整编,化五百人为一部,五十人为一屯。” 说到这里,这斥候忍不住嗤道: “彼辈山野贼寇,也效汉家军制……” 淳于琼皱着眉头,挥挥手: “黑山贼兵员复杂,山头林立,派系众多,此人能将其统编,手段可见一斑,绝不可小觑。” 斥候听后,心中一凛,不由得颔首: “确如将军所料,这厮手段不凡,咱们埋在里面的钉子,都给拔了不少,如今观察彼辈,好似雾里看换,瞧不真切。 最后一次传来消息那探子只说,此人正在军中大肆传播太平道经,每一屯都设立了随军祭酒,负责传道受业解惑,还在太行山里开垦农田,教导军士种田。” 说到这里,这位尚显年轻,方入军中历练的斥候还是不免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信太平道的,多是愚夫愚妇,能有什么战斗力,就算是由张角这级数强人带领,不也败给了卢尚书和皇甫公? 而且,就太行山那块穷山恶水的地方,如何能开垦田地? 淳于琼却豁然站起,神情震动: “传我命令,明日三更造饭,兵发太行山!” (本章完) 第87章 劳动改造(5000) 第87章 劳动改造(5000) 淳于琼虽然说不出,叶横舟这番布置,到底如何出奇,可他身为宿将的直觉,却已发出了最高级的示警。 他已隐隐意识到,这并非是一股简单的流寇,而是如昔年黄巾军一般,能够真正动摇汉家统治的力量。 ——甚至有可能比黄巾更强! 怀着这股警惕心,淳于琼当机立断,决定发兵太行山,势要在其做大前,将之消灭在萌芽中。 叶横舟当然想不到,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军队建设,已经足以让远在千里外的淳于琼,感到一种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惊惧。 他此时正孤身一人,在太行山里到处开辟田地,此时,距离叶横舟正式成为黑山军龙头,也不过只过了五日。 就在这五日里,叶横舟已经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和无比强硬的态度,将自己的意志推广至黑山军上下各处。 他在第一天,便开足马力,运转“梦中传法”,将“五谷铁砂掌”、和上个世界里学到的各种外家武学,传授给了张晟特意挑选出来的十来名太平道人。 然后,叶横舟向这些军头子们宣布,自己有一份秘传武学,要广传全军,当然,若是有人不愿学,他也不勉强,全凭自愿。 就算有的聪明人已经看出来,叶横舟是要借着传播武学的名头,让这些道人深入到军队各处,却也无法拒绝。 原因有二,首先,这些头领多半都是不识字、没学问的,就算机缘巧合下练得一身武学,也是半猜半蒙,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缺少总结归纳的能力,难以传授给其他人。 现在叶横舟既然愿意传授武学,增强他们手下这些士卒的力量,就算军头子们不愿意,也要问问军士们愿不愿意。 其次,若是别的部曲学了,没学的部曲自然会变得越来越弱,以至于最后被别部兼并,都是大有可能的事。 所以,他们是不能不学,也不敢不学。 好在,叶横舟传下的这些武学,的确是大有裨益,其中最为珍贵的,便是各种兵刃的运用法门。 此界的修行之道虽是大昌,任何人只要有心,就可以学得一星半点,更有如太平道这种,广开门户,广纳门徒的大势力。 可是,他们却缺少最重要的应用法门,也就是俗称的打法。 这些真正的杀人技,都是要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太平道的炼法虽然不错,可他们在黄巾之乱前,那根本就是个纯粹的道派,又如何有为了杀人而创的技法? 叶横舟传下的外家拳法,正好就弥补了这部分,赛博世界的机械化外家武者们,恰恰就极其擅长这部分,由于将肢体都改换成机械义肢,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用研究炼身的法门,而是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研究怎么增强战斗力、怎么杀人这方面上。 等到这些太平道人都深入到全军各处,让整个军队的士兵,都尝到这些武学的甜头后,叶横舟又宣布,愿意学这些武功的,都得拜师入门,成为太平道的别传弟子,遵守太平道的种种戒律。 最基本的一条便是,一入太平道,人无贵贱,皆是兄弟。除此之外,还有诸如不伤庄稼,不准劫掠,不准打人骂人等。 这些匪首里面,有不少人都是豪强出身,这群人习惯了人身依附的关系,将自家部曲都视为家奴一般,动辄鞭打士卒,自然难以容忍这种戒律。 叶横舟也不惯着这些人,有一个算一個,敢冒头的全部拖到总部,若是愿走的,他不留,若是不愿走的,就得接受惩罚。 那五名犯事的小帅当场自然不敢造次,可回到驻地后,就开始鼓动士兵,他们倒也不敢直接和叶横舟率领的褚燕本部以及张晟的黄巾军作战,只是想脱离黑山军,另谋出路。 可谁曾想,那些太平道人,简直就像是蛊惑人心的力量一样,被这群道士一鼓动,曾经如臂指使的士兵们,竟然有些指挥不动。 这也是自然的事情,须知道,这些盘踞太行山的贼人们,很多都是从冀州背井离乡,逃荒上来的。 而大贤良师张角,本就是冀州巨鹿人,他最开始传道的地方,也在冀州。所以,在这个地方,太平道人的动员力和影响力,简直是不可估量,这些贼人中的大部分人,都喝过太平道的符水,沐浴过黄天的恩泽。 现在,想要让这些人对太平道人出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当这些小帅发了狠心,准备砍死几个士卒来立威时,他们部队中那些太平道人,却展示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战斗力,一出手就将这些人当场打死。 死了首领的士兵们也不哗变,甚至有的还欢呼起来,自发地拥立这些太平道人。 如此场景,落到其余一些小帅眼里,自然是让他们不寒而栗,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在叶横舟的谋划里,他们这些旧领头人,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像叶横舟在军帐前所说的那样,想走的他不留,要留的就得遵守纪律,无论是谁都一视同仁。 简单整编了军队后,叶横舟马不停蹄地开启了第三项工作,那便是耕田。 这个世界的山石,不知道是否是长期经受天地间清浊二气的冲刷还是如何,比之《神州奇侠》世界的同类要坚硬许多,寻常农夫极其难以搬动。 所以,叶横舟干脆将军务都托付给张晟,自己一个人跑到太行山里开垦田地,这些山石虽是坚硬了些,可也拦不住他这一身臻至四星级的功力。 只要他愿意时间,削平一座峰头来当做田地,也不是做不到。而且叶横舟携带的种子,适应性极好,只要有足够的养分,就能成长。 所以,他只是开垦出来一片略微平整的地面,就可以开始用“五谷铁砂掌”的功力开始播种了。 等到黑山军的军士们接到消息,纷纷赶来围观时,已是傍晚时分,山壁矗立之处,已出现一片百来亩的田地,其中青苗生长。 亲眼见证这宛如神迹的一幕后,他们并没有变得疯狂、也没有欢呼,而是陷入了一种无言的沉默中。 有名头发斑白的老卒,颤抖着跪下去,仔细看着那土中正在抽芽的新苗,他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掌,却迟迟不敢摸去。 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老兵乃是他们那一屯中,打起仗来最疯魔也最不怕死的那个。 可现在,这身负不俗武道修为、只流血不流泪的老兵,却像个灾年后,久旱逢甘露的农民一样,望着这片田地,竟流下两行清泪。 ——他本来就是个农民。 如果不是世道迫人,民生凋敝,百姓饥寒交迫,豪强率兽食人,谁愿意落草为寇,谁愿意以杀人为生? 此际,夕阳斜照,霞光渐晚渐浓。 昏黄的光落在黄土上,像是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下一瞬间,人群涌动起来了,宛如泥潭在沸腾。那些人面朝着那些田,在这层柔光中,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就像是在拜谒神明一般,恭敬地近乎虔诚。 张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可袖子中的手却在颤抖,不可抑制地颤抖。 入夜后,张晟忍不住来找叶横舟,劝道: “道兄,我知你心切,可这些事本能让寻常士卒来做,何必为此损耗精力,以你的年岁和资质,更该将时间用在修行上,早日冲击顶峰境界为妙。” 张晟说的也是实情,自古以来兵家的大成就者,几乎无一不是以众军之力供养一人,这些大将们每日吞吐的矿物、食物,若是都自己去寻,就算是累死也找不齐。 哪儿会像叶横舟这种,非但不让士卒去寻找药物,反倒是自己去为这些士卒开垦农田,甚至是亲力亲为地耕种? 张晟更担心一件事,若长此以往,等到叶横舟撑不住了,这支军队又会如何? 广宗之败殷鉴在前,他实在是不能不担心。 却见叶横舟非但没有半点疲惫神色,目光反而比先前更为湛然,他只是道: “白骑,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有些于心不忍而已。” 望着帐外那些沉浸在欢快中的士兵,叶横舟目光悠远,回想起了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些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往事,温声道: “现在既然能够让这些饿惯了的士卒,早点吃上饱饭,多做一些,倒也不妨事。 我年少时,也见惯了饥荒灾年,那时我就很不喜欢看见这些,我是个直性子人,不喜欢的,就一定要改一改,再多的事情,就懒得去想。 当初我有个长辈,总跟我说什么忠义、道义,我其实听不大懂,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大道理,太虚也太高了。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我也很少去思考,多半都是由着性子去做事,做得好做得差,都不管。 但更多人吃得更饱些,大抵是没错的。”说着说着,叶横舟忽然进入到一种极其奇异的状态中,他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昔日赤心对他的教诲。 “你的力量,太雄浑、太刚烈、太强悍,这虽然也是武学中的正路,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力量吗?” 当时因身为先锋官,而选择强练嫁衣神功的叶横舟,当然能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问题。 可现在,真正成为一军主帅,要为数万人、数十万人考虑的叶横舟,却难以如此笃定。 叶横舟发现,随着能力越大,自己就越难再像以往一样,纯粹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活、去战。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只是呼吸、只是维持生命体征,都会引起周遭环境的巨变,继而影响生活在这环境中的人。 在【无限领域】中,有一种名为“光暗感应性寄生共生体”的生物,他们是从深不可测的虚空中,流出的混沌异怪,这种生物游荡在广袤的宇宙真空中,寻找合适的星球进行寄生。 他们会将星球本身当做外壳,散发出自身特有的感染孢子,逐步改变其生态圈、气候、磁场,对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来说,这无异于一场从天而降的灭顶之灾。 可对这些怪物来说,这就像人类搬家会打扫房屋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房屋”更大了一些而已。 因此特性,轮回者们更喜欢称呼它们为“寄星妖”,顾名思义,寄宿星辰的妖兽,在“艾泽拉斯”世界它们则被原住民们,敬畏地称之为“上古之神”。 叶横舟当然还没有抵达这个境界,更没有这样的自觉。 作为从凡人,一步一步修炼至今的武者,叶横舟从始至终,都将自己视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而非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从不愿意用自己的意志,去强迫那些不该被强迫的人,就像对待这黑山军中的小帅时,叶横舟也尽量给他们以选择,而非直接杀了了事。 可直到今天,他在开垦田地时,才深刻地意识到,以他如今的力量,固然不能改变星球、磁场、气候这样的宏大系统,却能轻而易举地影响麾下这数十万人。 ——这并不取决于他想或是不想,愿意或是不愿,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实,他避不开,更不能避开。 有这个意识后,叶横舟第一时间感到的并非是自豪、骄傲,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诚惶诚恐。 他忽然想起了,岳帅那张平日里,一向如铁铸般,并无多少情绪波动的面容。 他也忽然明白了,那压在岳帅肩头,究竟是何等沉重的重担。 ——这就叫做责任。 在领悟这一重后,力量对叶横舟的定义,便又起了变化。 ——在南宋时,力量是他手中最锐利的锋刃,故而不能折断。 所以,他选择强练嫁衣神功。 ——在桑城时,力量是他反抗公司统治的武器,故而越暴烈越好。 所以,他选择将飞瀑、纯阳二气的极端性质,推至顶峰。 就像叶横舟曾经对燕狂徒说过那样,他不怕燃烧,却只怕这把火不够大,烧得不够旧,不能为其他人带来光亮,带来希望。 ——现在,他来到这个东汉时期,真正成为了一方之主,力量对他来说,便不只是克敌制胜的锋刃、不只是推翻暴政的武器。 而是一种凭证、一种倚靠。 一种证明他值得这么多人追随的凭证。 一种让他能够背负得起这么多人信任的倚靠。 所以,他的力量也得变一变、改一改了。 不能那么暴烈、而是要有一种更柔和、更坚实的东西。 想到这里,叶横舟忽然发现,自己体内那股金蓝交织的气旋中,那缕属于“五谷铁砂掌”的土黄色气流,骤然涨大了许多。 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领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这种莫名的“领悟”,如潮汐般在叶横舟心间往复淌流,此时他却能感受到,在这股流水下,还有一股如龙蛇般蛰眠的意味,亟待喷薄腾飞。 叶横舟这番肺腑之言,说得张晟颇为动容,一时无言。 张晟还从未想过,这位行事刚强专横、一言不合便动手、说打就打的道兄,心底竟是如此温厚。 就在此时,两道铿锵的刀剑齐鸣声响起,张晟猛地抬起头,却见叶横舟气息丕变。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一头不甘平庸,振翅欲飞的鹰隼,浑身充斥着昂扬得近乎凌厉的意气。 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头有些温和、有些迟钝的庞然巨象,虽是宝相庄严、气度肃然,却也令人发自内心地想要与之亲近。 张晟惊骇莫名,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叶横舟笑道: “有些新领悟,白骑莫惊。” ——这都能有领悟? 张晟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着叶横舟这模样,他却是不能不信。 饶是如此,张晟还是坚持劝道: “虽是如此,可你还是莫要太过为此劳心。” 叶横舟摇头,解释道: “我本也没打算多做,把开头这些最难的事情完成后,接下来的耕种和开垦,就得靠咱们这些兵卒自己去做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多半都是农夫出身,可毕竟杀惯了人,要做回老本行,可能还有一番不自在,但想要从单纯的‘土匪’重新变成一个个‘人’,这些东西是免不了的。” 说到这里,叶横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 “白骑,我想了个名目,就把这叫做,‘劳动改造’可好啊?” 张晟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是附和着笑了几声。 笑完后,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符。 看着那块玉符,张晟目光中颇有些怀念。 “当初离开广宗时,大贤良师将这本‘太平洞极经’托付给我,是希望我能够悟通其中的道理,但我却未有丝毫所得,实是有负重托。 人生在世,风雨飘零,经过广宗一战后,我深感人世无常。我虽是不怕死,可对本门经典的存续,却不能不在意。 万一这门道传在我手中断绝,我有何面目见大贤良师于幽都?! 所以,我欲将这门功法托付于道兄,道兄神功、才情皆胜我百倍,即使我身死,我太平道之法也不至失传。” (本章完) 第88章 传功护法 第88章 传功护法 张晟注视着叶横舟,眼神异常严肃: “所以,道兄,你可愿入我太平道,担任这传功护法一职?” 看着张晟稍显激动的样子,叶横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 他当初在奔赴每场无胜算之战时,都事先传下了一身武学。 去往临安迎战完颜决前,他将大旗门武功编纂成册,交给了岳云。在赛博世界围杀刘豪军前,他也将山字经传给了大卫。 然后,叶横舟又想起了那位将嫁衣神功传给自己的前辈。 “传承”,始终是东方人最重视的几件事之一。 他叶某人可以寂寂无名地死,可他的这一身传承自各种前辈的武学,却绝不可随他一起埋没。 所以,能够理解这份心情的叶横舟,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他能领会得到,张晟隐藏在这番传道之举后的深意。 接过玉符后,叶横舟沉默了会儿,失笑道: “白骑曲谏得好。” 张晟传他这门《太平洞极经》,其中之一,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增强叶横舟的战斗力。 毕竟叶横舟已经杀了赵延,谁都能够料到,一场兵祸已是在所难免,若在战前,叶横舟这个主帅能够更强一点,他们这新编的黑山军应付起来,自然会轻松一些。 当然,张晟也并不指望,叶横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通《太平洞极经》的道理,这毕竟是大贤良师一生心血所在,哪儿有那么好参悟的。 增强主帅战斗力这个意图,本质上其实是一个让叶横舟无法拒绝这本道书的理由。 而张晟真正的目的,却隐藏在这个理由之后。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张晟也已发现,叶横舟实在是個容易热血上脑,做事无所顾忌、不吝以身犯险的人,对一名闯将来说,有勇气、有斗志,自然是好事。可对一名主帅来说,却并非如此。 但张晟也看出来,除了这些以外,叶横舟也是个讲信诺,有责任心的人。 所以,他选择将传功护法之位,交给叶横舟,就是想用“道统传续”四个字,让叶横舟日后上阵冲杀时,能有几分顾虑,莫要舍生忘死地杀敌,不计身家性命。 所谓“道兄神功胜我百倍”云云,虽也有着真心实意,实际上也是在提醒叶横舟,你这个传功护法,一定要死在我之后。 不过沉默了会儿,叶横舟却又笑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还是那句话,骂架你先开口,打架我先动手,我这个主将作为最强者,又怎么能不身先士卒,奋勇争先?” 张晟却正色道: “‘本性难移’四字,我固知也,但纵知无效,我身为下属,也当尽力而为。” 面对如此执拗的道人,叶横舟也只能失笑不言。 张晟又说出了最后的理由: “更何况,现在你身为主帅,按理来说,也该在太平道中有一层身份,否则何以服众?” 叶横舟恍然大悟。 这些天里,那些出身太平道的道士们已经深入黑山军基层,这固然是提升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好事,却有个极其致命的问题。 这些道士乃张晟的旧部,若再发展下去,这黑山军到底是尊张晟、还是尊叶横舟? 古往今来,这种事都屡见不鲜,可叶横舟却因明白张晟的为人,也知道两人是志同道合的战友、道友,没有想到这一层。 但张晟乃实诚君子,叶横舟如此坦荡,他却不能没有表示。 所以无论是从实现黄天之梦的可能性,还是从最基本的现实层面、政治层面考量,张晟都要坚决让叶横舟成为这个“传功护法”。 明白了这一切后,叶横舟只能在心中感慨,这位白骑道友,的确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 管中窥豹,由此可知,太平道究竟是如何发展壮大到席卷八州的地步。 一个门派中,用来撑门面的高手固然不可或缺,但像张晟这种,精通俗务,心思玲珑的内政人才,更是必不可少。 像太平道之所以能够威震天下,是因为有张角这种名列“天地四极”的最强者,还有张宝、张梁、波才、管亥这样的大将。 可黄巾之乱能够波及天下,靠的却是张晟、马元义这样种精通内政之士。 这种人,知道如何发展门派,扬威立势,如何结交各方,上下打点,如何培养人才,如何使门派勠力同心…… 当年太平道尚未正式起兵造反时,因为有马元义、张晟这种人为之游走,不仅分属儒门的关东士族与他们亲善、北宫有他们的人。 就连十常侍之一,与赵忠并列首席,被天子称为“张常侍为我父”的张让,都与太平道交往密切。 与张让同为中常侍的封谞,甚至成为了太平道的忠实信徒,要以一介宦官之身,参与黄巾起义。 念及此处,叶横舟不由得心下感慨,明白自己这支黑山军,虽然算正在脱离“草台班子”这个阶段,可要发展壮大到雄踞一方,乃至倾覆天下的地步,却还需要网罗天下人才啊。 想着这些事,他与张晟一道,遥祭了大贤良师,便算是入了太平道门墙。 然后,张晟便讲解起了这本《太平洞极经》的来历。 太平道虽上承道家之祖老子的《道德经》,渊源自黄老,法授天人,可其中流传的道法,却是几经流变。 最初,太平道人修炼的经典并无名目,是成帝时期的道主甘忠可,将之整理成册,名为《包元太平经》。 此时,经过汉宣帝“霸王道杂之”、汉元帝“牵制文义,优游不断”的统治后,儒家经学已经通过一系列礼乐制度改革和十四家经学博士牢牢把持朝政的格局,将汉武以来,“独尊儒术”的口号,变成了既定的事实。 皇朝龙气体制,也在此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可就是在这种繁荣下,却隐藏着不可忽视的危机。今文派的经典,被家传的经学博士们一代代地阐发,变得越发僵化,而且经学大儒,有很多都是家学渊源,并不通晓政务,有的甚至道德低下,以至于祸乱一方。 由于龙气体系的存在,这些大儒们能够从皇朝气运中获得力量,致使底层民众根本就难以反抗,春秋时期那些刺客们所行的“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之事,都变得难上加难。 就在这个儒门龙气体系极度繁荣的时期,却忽然发生了一次震惊天下的灾异——“荧惑守心”。 荧惑是灾难之星,心宿则是天上的明堂,乃天子布政之所,“荧惑守心”,就是灾星停留在明堂内,意味着天子将有大灾难。 成帝大怒,为压胜灾异,下诏贬黜为相九年的儒门大宗师翟方进,这位性情方正的大宗师并未反驳,而是在平静接诏后,于家中散尽一身龙气,自断心脉而死。 此事遍传天下后,那一代的太平道主甘忠可夜观天象,言汉家气运已完,应重新受命于天。 这话也传到成帝耳中,被认为罔上惑众。 成帝为维护天家尊严,便召集几大儒门宗师,手持神兵,围杀此人。 甘忠可虽是功参造化的一代道主,却也难敌集合天下龙气之力的儒门,只得含恨而死,死前他将一身所学编纂成册,命名为《包元太平经》,传给了弟子夏贺良。 待到哀帝时期,夏贺良承接太平道统,成为新一任的太平道主,他依据“包元太平经”,建议哀帝改号,重整龙气体系,以延续汉家气数。 彼时灾异频发,可学贯古文今文两脉,被目为儒门当代第一人王莽王巨君却因朝堂斗争被剥夺了官职,隐居在自己的封地新都,不问世事,专心治学、修行。 哀帝自然也不可能屈尊去请这位,被自己亲手逐出长安的大宗师,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采纳了夏贺良的进言。 哀帝非但改年号为“太初”,还按谶纬,换皇帝尊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甚至将计时的刻度都从一百换成了一百二十度。 可夏贺良此人道术不精,且彼时龙气体系早已深入人心,仓促改换,反而使得劫数来得更快,哀帝因身体每况愈下,深恨此人无能,便下令将他直接处死。 当初参与过围杀甘忠可的儒门宗师们,本以为夏贺良能为此大事,修为定然已胜过其师。 就连儒宗王莽都被惊动,走出新都,参与这场围杀。 不曾想,夏贺良这厮因参与朝政过多,被龙气污了道基,一身精纯至极的仙道清气十去其九,根本就非是王莽敌手,只一招就败下阵来。 可夏贺良的死,却并未令得天命有所推迟,两年后,“行西王母诏筹”事件的全面爆发,“妖祸”席卷天下,就连诸多被龙气护体的官员都受到影响,投入其中,成为妖变者。 这场混乱足足持续了数月,才在秋天,被王莽带领古文一脉的儒门众士平定。 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宛如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儒宗,却并非是维系前汉的支柱,反倒是彻底断绝其气数的掘墓人。 等到王莽乱政,炎光再阐后,张角的师尊于吉真人,有感于前代两位道主谈论政事、参与朝政的凄惨下场,便绝了从皇室入手的想法。 他将饱含众多谶纬之术的《包元太平经》,整理成一篇内修炼心的《太平清领书》,从此有了自下而上,彻底推翻汉室,斩断龙气体系的想法。 自于吉以后,太平道的道人们,便不再试图结交达官显贵,而是深入到民间,为这些饱受天灾人祸之苦的乡民们,提供符水治疗,亦或是为其讲述经典,由此发展信众。 于吉的弟子张角,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太平清领书》的内修之术,升华到了“神满虚空,法周沙界”的圆满地步,并命名为“洞极”境界。 虽说仙道发源于黄帝,可在那个蛮荒的上古时代,炼气士们所修的与其说是道术,倒不如说是一种天授神通,直到周朝,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大量的练气士在这个相对安稳的时期,进行了广泛的交流,这才有了后面的黄老道、方仙道的雏形,也诞生了一种真正能够由凡人而仙的道途。 时至今日,在这千多年来,仙道的内核虽是不变,可道术的发展早已是日新月异,比起以往那个蛮荒时代不知道强出多少。 这段时期里,更涌现出了无数道术上的天资横溢、惊才绝艳之辈,如开辟出“壶中天地”的壶公施存、自创“缩地成寸”的费长方、创出“八百神行法”的李八百。 炼制三五雌雄斩邪剑,一举扫除六天故气、八部鬼帅,设二十四治,镇压巴蜀的天师道祖天师张道陵,便是其中声势最为煊赫的那个。 道术发展至今,已是法脉万千,可张角却敢以“洞极”为号,可见其人心气、修为如何。 “洞”者通也、深也、幽也,“极”者,尽也。 洞极二字,既是指《太平洞极经》已是此界的“术之极致”,也是指张角此人的修为,已经到了此界之最,无以复加的地步。 昔年广宗一战,虽是卢植胜了一招,他却是手持熹平石经这种级别的国之重器,张角的武器,却仅仅是一根简朴的木杖。 而且,等到卢植伤重难以出战,被宦官污蔑,最终槛车入洛后,张角还能行动自若,飘然出城。 万军阵前,他身不动,只用十招,便击败了手持霸王断刃的破虏将军董卓董仲颖。 等接替董卓的皇甫嵩来到后,张角更与这位被目为“天地四极”之外的最强者,人称“天下第五”的强豪,交手过百招而不败。 朝廷一方除了这三位能与张角正面交手的支柱外,还有诸如“江东猛虎”孙文台、朱儁朱公伟等强手,轮番上阵,消耗张角的清气法力。 饶是如此,他们也用了足足数月时间,才撑到了张角伤重难返之时,这期间的诸多消耗,甚至足以动摇整个大汉的国本。 而且参战众人都心知肚明,若非这位如仙神临凡的道宗,要分神看顾广宗城内的数万军士,只怕这些参与围攻者,能够活着走出广宗城的,不足十之二三。 性情最为刚烈的朱儁朱公伟,与他麾下的孙坚孙文台,更是将这场大捷,视为平生耻辱。 正因如此,张角虽逝,可世人仍是将他列在“天地四极”中。 且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他才是最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对此,尽管有很多身居高位的强者们明面上表示不屑一顾,可在背地里,他们也仍是不得不服,不得不认。 听张晟说得如此玄乎,叶横舟的好奇心已被勾到极致,便迫不及待地用神意去触碰这枚玉符,试图了解这本被誉为“道术极致”的仙道宝典。 (本章完) 第89章 太平洞极,劫营速战 第89章 太平洞极,劫营速战 在【无限领域】中,武力侧、仙道侧的分野,并非明确地体现在修行体系上,而是在于两方成员的追求、理念。 在【神武天】内部,也有相当多一批成员,并未修炼传统意义上的武学,而是修行仙法、佛法,驰名【无限领域】的剑仙一脉,就是其中典型。 而武道侧里,那些最负盛名的神功绝学,诸如“先天乾坤功”、“如来神掌”、“上天下地至尊功”等,内核理念都与道、释两家相通。 叶横舟修炼的纯阳、飞瀑二气,也可以上接阴阳太极之理,与道门正宗天然契合。 这枚玉符乃是张角临死前制成,修行者只要能运化神意,就能接触到这其中蕴含的信息。 甫用神意接触“太平洞极经”,便是一段开宗明义的综述,在内修之道上,“太平洞极经”仍是采取“观想存神”之法。 “存神”二字,首先指的便是修行者在识海观想出来,方便修行的神灵法相,等到炼心有成,达到存神而通明的境界后,就能广纳周天清气,使得清气尽数化为身中之神。 张晟正处在这个“观想法相,凝练身神”的境界。 再后来,便是以一颗不动不摇的澄澈道心,降服周身神灵,以身为神,把握天地之间的枢机变化,以神意御气。 最高的“洞极”境界,只有一句张角留下的描述: “此身与天地相为表里,造化皆在吾掌中矣,动天地,感鬼神,驱风雷,役万物,无往而不可也。” 这些描述中虽有夸大的成分,但叶横舟也分辨的出来,这本太平洞极经,至少是一本五星级层次的修行法经。而且是五星级中,相当高层次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此界仙道修行虽是以“清气”为基,演化万物,驱策风雷,召神劾鬼,但根本却在一个“心”字上。 太平洞极经当然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这正是叶横舟苦求而不得,能够帮他祛除顽疾,解决混乱神意的精神奇功。 这种法武合一的精神绝学,即使是放在【神武天】内部,都至少要一张五星级空白道具卡和数万通用积分才能换得。 若是放在外面的自由交易市场,更是不知道要卖出一个怎样的高价,甚至可以说,只要叶横舟能够回到【无限领域】,那光是这一本书的价值,就已经高过了他本次主线任务的奖励。 而是颇感沉重,继而为之动容,心绪难平。 因为他读到了一句张角批注的随笔。 “太平,谓时世安宁和平。” 在这个民生凋敝的年代,无数出身贫贱的百姓们终日饥寒交迫,从生到死宛如道旁野草,生不知、死不知、病不知、老不知。 太平道数代人的努力,就是为了让这些野草有所依凭,建立一個人人能够吃饱穿暖、无压迫无饥饿的太平世界。 如此宏愿,怎能让人不心神摇曳? 现在,既然我已经来了,最起码要做到让更多人能够吃饱饭吧。 怀着这种感触,叶横舟忽然感觉手中玉符传来一种异样的共鸣,颤鸣不已。 他微微一笑,便以神意深入玉符,解码其中所携带的诸多信息,与自己所学相互映照,汲取其中精华。 最重要的,当然是“炼心”之法。 在摒弃一切杂念后,叶横舟再次想到了自己先前获得的领悟。 所谓“气由神御”,他现在的心境与感悟,都已与先前定下的武道不同,自然要有所改换。 “太平洞极经”正好可以替换掉“山字经”,成为这个“整改工程”的支柱,让他能够重构自己的武学体系。 嫁衣神功、大旗门武功、山字经、飞瀑掌、纯阳掌、戴天流剑术、炼身法、乃至从赛博世界学来的各种内家、外家拳法…… 先前的叶横舟还不觉得,可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林林种种的武学,对他此刻的心境来说,都有些微妙的“不谐”。 这并非是由于叶横舟先前的修法出了什么差错,而是他的武学智慧和眼界,都已因“明心见性”而得到了提升。 固然,这些武学都是千锤百炼的作品,凝聚了诸多先人的武学智慧,但,对于现在的叶横舟来说,这就“不够”也不“适合”。 此时此刻,叶横舟就要从自己的深处汲取源泉,用自己的领悟去将这些武学“重构”,让它们变得更契合自己的心境。 这正是武学修行中,极重要的一关。 对一名真正的强者来说,力量从始至终,都并非是最关键的要素。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无限领域】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获取力量。 可若是使用者本身平庸,他便绝对无法将这力量尽数发挥出来,更无法被称之为“强”。 对一名真正的“强者”来说,除去学习力量、应用力量外,还必须要学会掌控力量、乃至创造力量。 “重构”、“改变”,正是创造的源头。 就在叶横舟梳理一身所学时,淳于琼所带领的八百精兵,已经出洛阳,来到了太行八陉中,连通洛阳与太行山的第一陉,轵关陉前。 山石嶙峋突起,地势险峻,两座高山对峙,峭壁连绵,形成了一条咽喉要道,有“封门天险”之称。 因其地势,此处自古便是用兵之地,苏秦说赵王“秦下轵道则南阳动”,便是指的这条轵关陉。 当年秦国大将白起,正是走此处,破直观,夺轵城,收野王,切断了韩破直观郑新与上党的通道。 看着这条险峻小道,淳于琼目光沉凝。 在他身后,立着一批人人皆身披铁甲,腰挎汉剑的锐士,他们合起来,就像是一块屹立天地间的森然铁璧。 片刻后,便有亲卫来报。 这亲卫身材魁梧,有熊虎之姿,威风凛凛,抱拳冷笑道: “彼辈贼子虽有意据险而守,却到底是无能之辈,末将已探清此处虚实,那封门关中只有数十人而已。” 西园兵马驰名天下,将校多有骄横之辈,这亲卫更是其中翘楚。 他乃是淳于琼贴身亲卫当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一向深得主帅信重,因此养成个高傲秉性。 今番受令前来太行山里剿匪,这亲卫心中其实颇怀不满,见这些贼寇连最基本的军事素养都如此欠缺,更是极为鄙夷。 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战阵之辈,还是将所见一切中,最为令人注意的东西也汇报了出来: “不过,那些贼子果真如将军所料一般,皆头裹黄巾,还有个手持九节杖的布衣道人,坐镇营中。”听到这话,淳于琼心中虽早有预料,面色能保持如常,心头却忍不住跳了一跳。 作为参与过剿匪的积年宿将,淳于琼深知太行山贼看似一体,其实内源复杂,各部头领各怀心思,内部分化极为严重。 即使是号称太行盟主的黑山张燕,也不过是能在名义上号令群贼而已,可现在,那收编黑山军的黄巾余孽,竟已能将势力拓展至此处,还结了营寨? 若是以往的张燕等辈,根本就不会在这种地方投注任何兵力、更不会安营扎寨。 因为他们明白,想要与朝廷正面抗衡,是绝无可能的,试图把守这些关卡,只是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 他们通常是倚靠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机动性周旋,拖到正规军耗尽补给,不得不退出。 此人既然选择安营扎寨,就说明他并非是寻常那种,惯于依托山林地形打游击的流寇贼人,至少是一个有心气,试图保护手下地盘的军头子。 而且,黑山军的势力范围,大致是在太行山东麓一带,而是轵关陉则是太行山脉最南端的“尾稍”,其中相隔约有百余里。 到这里,都有头戴黄巾的军士,就说明南太行这一批贼寇,都被他或扫清、或降服了。 淳于琼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办到这一切,却也从此能够窥出那素未蒙面之大敌的手段。 他毕竟是阵前猛将,乃终日在生死关头打滚的人,只怔了一怔,便收住心神,挥手发令: “带人上去,拔掉这个岗哨。” 亲卫颔首,点出八名剑士,便要向前而去。 淳于琼却摇摇头: “再带八个,务必要一战功成。” 那亲卫虽是不服,却还是再点了八名军士,一行十七人便在夜幕遮蔽下,无声无息地朝那处营寨摸去。 他们皆是武道有成的兵家锐士,攀岩历峦如历平地,曾经有过自百丈险崖攀爬而下,打击乱军腹心,一战而胜的经历,在这山势陡峭,林木茂密的太行山中,正是如鱼得水一般。 看着这些剑士的背影,淳于琼抚须,目光沉凝,自信用这等阵容出击,已无任何不妥。 毕竟练兵一事,最是耗费资源与时间,绝非任何高手能够速成。 ——哪怕是当初那位道术通天的大贤良师,想要培养出一批值得信任、战力强悍的黄巾力士,也需要费数年时间。 所以,哪怕那人手段再高,在这片缺粮少肉的太行山里,也不可能只用几天就调教出一批能够抵御西园锐士的精兵。 但淳于琼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份在事前看来周密到甚至有些多余的准备,在真正和对方接触后,仍是显得不足。 十七名锐士的确如事前所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营寨中。 可有两件事,淳于琼没有料中。 其一,这些贼子虽然着甲率极低,多数都是披着一件厚布衣或是藤甲,可他们行动之间,竟然颇有一番章法,显然是学过一些粗浅的战阵武技。 西园军锐士不料对方有此武技,袭杀的势头便被稍微阻了一阻,但这还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毕竟无论从装备、武技、还是单兵素质上,这些贼人都远远不比得他们这些优中选优的百战精锐。 真正让他们失算的,是那个手持九节杖的太平道士。 就在众将正在结阵屠杀中,一声怒吼从寨中传来,吼声中充满了愤慨与不甘,更有杀气冲霄。 一身麻衣,头裹黄巾的太平道人自寨中冲出。 他浑身金光缭绕,手持九节杖,一出手就将三名铁甲锐士抽得倒飞出去,其中首当其冲那人,更是被打得人甲俱碎,宛如一尊身披金甲的神将,震怒临凡。 眼见此情此景,那亲卫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虽因入军较晚,并未参与黄巾平乱之战,却也听说过“黄巾力士”和“太平道人”的名头。 可“黄巾力士”,不是道士们加持武将而来的护法道兵吗,何曾听说过亲自化身“力士”的道人? 这亲卫所想的确不错,即使是在当初的黄巾军中,太平道人所起到的作用,多数都并非在正面战场。 原因很简单,一个道士要用多少道术才能解决掉一个敌人? 这个过程又要多长时间、多少法力? 就比如说,如果一个道人化身黄巾力士上阵杀敌,他消耗的时间、法力,完全可以施展出数道金光神咒,批量制造出数尊黄巾力士了。 这个简单的加减法,谁都会算,而且面对大汉王朝的正规军,黄巾本就处于劣势,更是半点资源都浪费不得,所以当时的道士们,基本都专注于五神所持咒一类的辅助法术。 而且,当初这亲卫潜入营寨查探时,就已将这道士看了个仔细,可无论是从此人行走坐卧间动态、还是从那具修长高瘦的躯体上,都看不出丝毫修行过武学的痕迹。 可此时此刻,这道人举手抬足间,展露出来的武学造诣,却让这名武功不俗的亲卫都为之心惊。 九节杖虽是太平道的标志之一,可上到大贤良师下到寻常道士,人人都是将这东西当做增强道术的法器,从未听说过他们有什么将之当做兵刃的用法。 真他妈是见了鬼。 这亲卫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这道士之所以选择以身化为“黄巾力士”,就是因为,他脑中有叶横舟以“梦中传法”灌注的武学。 以如此姿态出击,正好能将这份武学修为尽展出来。 暗骂一声,亲卫手中剑锋一荡,已迎上这状若疯魔的太平道人。 能被淳于琼委以重任,这亲卫的剑术自然不凡,一出手,只用十来招,便把这宛如鬼上身一样的道士斩于剑下。 在他斩杀这道人时,其余剑士也完成了对这批贼人的屠杀。 虽是达成了战略目标,但这些西园军士们却人人面色铁青,深感屈辱。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来十拿九稳的任务,竟然会横生变数,致使一名同袍平白丧命! 淳于琼来到这里后,却并未责罚那名带队的亲卫,而是环顾四周,看向这些骄横惯了、总是鼻孔朝天、俯瞰天下的西园军士们。 他指着那具尸首,沉声道: “区区数十贼人,便使我西园军损兵折将,尔等如今还有何面目骄横?” 铁甲染血的亲卫羞愧地低下头,沉默地跟在主帅身后,不发一言。那些西园军士们虽是面露怒色,却也一时难言。 淳于琼一一扫过这帮亲兵,虽铁青着脸,心中却觉满意,只用一条性命,就能令全军士气大振,这笔买卖在他看来,已是极为值当。 他转身看向那巍峨延绵的山脉,目光坚毅。 饶是你手段如何高明,在我铁军之下,都要授首! (本章完) 第90章 黑山初战(5000) 第90章 黑山初战(5000) 在那处营寨被淳于琼拔除后,本在帐中安心参悟“太平洞极经”的叶横舟便心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他对所有接受过“梦中传法”的人,都有一种模糊的感应,虽然还做不到远距离的心灵传输,却可以借此判断那人的状态如何。 此时此刻,叶横舟就能感受得到,这种联系,已经彻底断了。 他豁然睁眼,长身而起。 片刻后,负责军务的张晟与褚燕收到神意传唤,先后来到大帐中,叶横舟开门见山地道: “朝廷那边来人了,走的轵关径,封门关设立那一曲多半已全军覆没。” 一言既出,两人神色各异。 想到那名负责镇守封门关营寨的随军祭酒,张晟面露凄然神色,但他的反应却不乱,而是直接向前一步,拱手道: “军情未明,可先让我等开坛做法,以探虚实。” 叶横舟微微颔首,张晟便径直出帐去,召集还在本部的几名太平道人,预备开坛做法。 褚燕作为盘踞太行数年的贼头子,打惯了游击战,此时一听叶横舟有结硬寨,打呆仗,据地而守的想法,不免面露忧色。 “大头领明鉴,咱们黑山军虽号称有数万人,却分成十余部,人心驳杂,纪律不明,真要明摆车马与汉军打硬仗,恐怕……” 褚燕这些天来,虽是为叶横舟收编部队的手段而心惊,但他毕竟是涉世已深的匪头子,知道这支部队正处在转型的关键期,无论是人心还是战力,都还需要时间来培养。 在这个时候决定和对方作战,实在是有些冒险。 叶横舟当然知道褚燕的意思,便解释道: “汉军本已在太行山数次折戟,必是深知此处山高林密,难以铺展大规模兵马。 距赵延之死,不过数日,且洛阳到太行南段足有数百里,彼辈行军却如此神速,因而,我料定来犯之敌定然不过千数。” 叶横舟言谈间,不疾不徐,语气却有种非凡自信,让褚燕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的判断。 此时的年轻道人,在褚燕眼中,竟有股古之名将的镇定风采。 可饶是如此,褚燕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汉军既有此经验,此次前来征讨者,必为精锐,甚至有可能便是西园军,如此虎狼之师,纵使只有千人,又该如何御敌?” 到最后,他忍不住压低声音,上前一步,盯着叶横舟的眼睛,恳切言道: “大头领,你何必如此行险?咱们只消退往山中,借地利消磨对方粮草,汉军必会不战而溃。 有你的良种和神功,只消个三五年,我便有信心练出一支天下强军。 届时,你手握重兵,进可逐鹿天下,退可割据自保,何必在此时强出头,与朝廷正面对抗? 当初黄巾平定后,我就意识到,汉室已有倾覆之难,那些参与平叛的将领哪个才智不更胜我十倍? 我能看出来,他们更能看出来,由此而生自立之心者,不知凡几,可他们又有哪个敢真正打出旗号反汉? 即便是凉州那群叛乱惯了的贼军,都要打出诛宦的旗号,由此可见一斑!” 这番话的确是褚燕的肺腑之言。 这位贼头子久在山中,可对天下局势的观察,却比那些稳坐中枢的衮衮诸公更为清晰。 他早就看出来,黄巾之乱虽被平定,可这汉家天下却还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逐步走向崩坏。 若非如此,他这個太行盟主手中的数万贼军,数十万人口从何而来? 短短一两年间,落草为寇的人就已多达如此数目,汉室如何能够不亡? 也正看出这点,褚燕才会如此轻易地降了叶横舟,他虽只是个贼头子,却也是个有志气、有志向的贼头子。 既然天下将有变数,何不将自己这些本钱卖出个好价钱? 作为知兵之人,褚燕清楚地明白,在乱世之中,只有钱粮兵马才是最重要的。 叶横舟拥有的种田能力和武力,就让他在拥有超越此世绝大多数英雄豪杰的先发优势。 而且,此人虽然看似丰神俊朗,却绝非任何世族出身,没有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气与贵气,极为平易近人。 两者相加,才让褚燕甘心归复叶横舟麾下。他就是赌这位道人,能够创立一番基业。 所以,褚燕才不愿意叶横舟在此时,明摆车马地跟朝廷对抗,他根本就不是怕叶横舟输了这一仗,而是因为怕叶横舟赢! 若是胜了这一场,他们黑山军便无异于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甚至因距离洛阳只有数百里,会直接挤掉凉州叛军的位置,一跃成为朝中诸公的头号心腹大患。 正如褚燕所说,那些生出自立之心的豪杰,之所以在此时选择韬光养晦,原因各有不同,但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汉室虽不可复兴,却也不会猝亡。 汉室煊赫四百年,即便是日薄西山,也会有无数仁人志士,会为复兴它而奔走,即便事不可为,也会甘心赴死。 在这种情况下,谁第一个举起反旗,谁就要遭受垂危巨人的绝命一击。 黄巾军和太平道,就是这第一个祭品。 褚燕绝不愿意,黑山军成为下一个。 叶横舟当然明白褚燕的意思,可他却只是一笑: “你猜得对,我的确是想借这个机会,宣告天下。” 见褚燕还要再说,叶横舟只是微笑着抬起手,制止他后,继续道: “你这话里的道理,的确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事都是相对的,既然汉室遗留有那么多力量,逼得大家都不敢出头,那他为什么还会灭亡呢?” 见褚燕开始思考,叶横舟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这东西而死的人,远比倚靠他活下去的人更多。 想要这东西死的人,也比想要他活下去的人更多,力量也更大。我正是要打出旗号,以谋求志同道合之士!” 听到这里,褚燕如何还不明白,叶横舟心意已决,他只能苦笑着道: “头领而今如此年轻,行事何以这般急切?” 褚燕自然明白,叶横舟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但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敌人的敌人,难道就一定是朋友吗? 他虽没有听说过,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这句话,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最起码,那些想篡汉自立者,本身就披了一层汉室忠臣的外衣,如何会与他们这些明目张胆的反贼合作? 叶横舟心道一共就两年任务时间,不急切一点怎么行? 但这些话自然无法为外人道,所以他只是挥手,微笑道: “与其等待天时,不如自己创造时势,若我能在太行山站住脚跟,岂非是告诉天下人,汉室远比看起来更虚弱、更岌岌可危? 若到此时,恐怕有些人也很难再坐视了罢。” 褚燕最终无言以对,只是正色道: “黑山军兵源复杂,若头领决心一战,最要提防有人临阵反水,次要小心军情外泄。” 叶横舟点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黑山军这群人虽名为匪徒,却不乏豪强、县吏之辈。 现在虽然他和张晟通过耕田、讲经、传武等手段,收拢了大部分出身的军士,可却对这些豪强之辈颇为苛刻,多加限制,他们在山里当惯了匪类,自然会心怀不满。 虽然叶横舟处理了几个不尊纪律的小帅,暂时震慑住了这些人,可一旦眼看局势有变,他们便保不齐就会生出些事端。 这本是叶横舟在整改军队时,就想到的问题,可他原本的想法,是用相对柔和的方式,自然过渡,毕竟很多士卒都是这些豪族的部曲私兵,若是做得太过,只怕适得其反。 可现在既然将有战事,便不能如此作为了,所以他便直接让褚燕前去处理。 虽说褚燕也不安分,有野心,甚至还接触过朝廷派来招安的使者,领受了“平难中郎将”一职,叶横舟却对他很放心,原因很简单,褚燕是个聪明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叶横舟对此心知肚明,而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将这只飞燕牢牢压服,令其不敢生出异心。 叶横舟则走出军帐,前去法台。军帐本是位于山寨顶端,便于褚燕将手下兵马一览无余,而叶横舟又在此处,亲手堆砌出来一个四四方方,高有三尺六寸的法台,用来给张晟施展法术、宣讲太平道经义。 此刻,张晟正站在台上,手持九节杖,头戴高冠,身披法衣,调整一身清气,预备施法。 法台是按照太平洞极经里记载的仪轨布置而成,其上刻有诸多云篆雷文,以土裹定四方之位,盛着五谷、明灯、神帐、香案,还供奉着一批祭品与镜、鼎、印等多种法器。 叶横舟站在法台外,看着张晟和他麾下的四名太平道人联手施术。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虽已见识过兵家战阵、皇朝龙气,却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与这两者并称显学的仙家道术,自然是十分好奇。 却见张晟手持九节杖,在高台上脚踏天罡星斗之位,周身法衣猎猎作响,高台下,四名太平道人同时挥动法杖,将一身清气汇聚于台中。 霎时间,法台周遭风起云涌,张晟如处天地之和,顺应八风之理,云篆雷文熠熠生辉,明灯光火大盛,神帐鼓荡,诸多法器颤动不已,与张晟手中的九节杖相互共鸣。 他浑身清气更是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这股力量并未急着宣泄出去,而是在张晟体内潜伏、酝酿、蓄势待发。 走完一圈后,张晟打落头上高冠,发丝披散乱舞,他以“玉女反闭法”将一身清气积蓄到极致的清气再度提升,再从容结印,纵声长啸道: “恒山幽帝,中嵩太虚。万灵主宰,生死之司。雷霆有令,急到符中,摄!” 话音未落,一张紫符自张晟袖中纵出,无火自燃,案上法印一跃而去,矫跃如龙,化作一道夹杂着幽绿与明黄相杂的光彩,破开深沉暗夜,横空纵去。 叶横舟眼中光华大作。 他能够感受得到,在这一系列仪式结束后,张晟的法力已经短暂提升到堪比四星级的程度,而方才那一记法咒更是如裹挟着天地之威般,不可抵御。 这正是“太上三洞神咒”之“召五岳咒”。 张晟本就是观想“中黄神”,主修五行土术的道人,此时借助法台与诸位同道的助力,成功借来了五岳之北岳恒山、中岳嵩山的地气灵力,隔着数十里,镇杀敌手。 数十里外,淳于琼忽然抬起头,迎上那道飞驰而来的幽绿明黄之光、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感受到其中那股浓郁的地气与幽冥鬼气,淳于琼目光眯起,身为西园军校尉,他如何认不得这门在黄巾军中极富盛名的神咒。 于此同时,他更在心中确认,如今黑山军的主事者,果是当初黄巾余孽,怪不得能如此轻易地发现我。 但——只凭这种级数的力量,你焉能挡我?! 回想起那些死于山石地陷的同袍,淳于琼面色阴沉,胸中怒气勃发,豁然抽剑,拔剑一斩! “某家之剑斩不得山岳,莫非还斩不得一枚小小法印?!” 淳于琼这一剑中,并未蕴含任何武道中的精义,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劈出一剑。 剑甫出鞘,浓烈至极的剑光已遍布周遭,即便这些士卒都是修行有成的兵家锐士,亦觉双目刺痛。 这正是当今天子所铸之中兴剑。 中兴剑一共有四把,昔年天子尚且励精图治、欲要整肃天下,重兴汉室时,便把这四口剑器分别赐予了四名忠臣,希望他们能够帮自己成就一番大业,寓意极佳。 淳于琼正是其中之一。 奈何虽有忠臣良将辅佐,可这位天子却根本不是那块材料,这些年来,也逐渐沉迷享乐、显出昏聩本色,“中兴”二字,自然也无从谈起了。 这四把剑器虽无法如天子所愿,带来“中兴”,可其本身却拥有相当不俗的力量,四剑合璧,更是足以爆发出不逊于寻常神兵的力量。 一剑之下,张晟所驱使的法印当即碎裂,地力逸散,鬼气湮灭。 淳于琼收剑回鞘,面色肃然,当即下令: “彼辈已有察觉,全速进军,所见皆杀!” —— 法台上,张晟浑身法衣一振,面色骤然苍白,叶横舟见状顿知不妙,飞身上台,一掌盖在张晟肩头,将纯阳真气注入其中。 叶横舟的纯阳真气若论精纯凝练,也并不输给张晟的仙道清气,甚至犹有过之,故而很快,张晟便恢复了过来。 他转过头,面向叶横舟,凝重道: “彼辈军容鼎盛,浊气连天,剑意森然,且有兵家大将坐镇,当为西园军。” 说到后面,张晟不免神色郁郁,恨道: “若有‘五岳真形图’在手,‘召五岳咒’岂会如此轻易被破?” 叶横舟点头,直接问道: “白骑,依你之见,此战可胜否?” 张晟沉吟片刻,道: “那要看,道友欲求何种胜利了,若求全歼,只怕无此可能,若是仅仅将对方击退,倒也并非无法可想。 彼辈浊气连成一片,我等道术难以近身,须得先挫其锋锐才行,只是欲成此事,至少得有数倍以上的人马将其团团围住,让士卒以性命消磨才行。” 张晟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但他和叶横舟都是心知肚明,想要消耗这种等级的军队,那就不是什么人的命,都能拿去堆。 最起码,要是一批久经战阵之士,整个黑山军中,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只有褚燕和张晟的本部人马,以及一些大贼头的亲卫。 张晟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希望叶横舟能够趁此机会,消磨这些老军头手里的力量,如果能够借此战将黑山军整肃为一,那便是最好不过。 而且这些被各大贼头视若珍宝的私兵们,多数都是匪性难改的东西,这些天整改全军时,也就数这批人意见最大、最多。 这些人早就提惯了刀子,杀惯了人,习惯了劫掠的生活,叶横舟一时间要让他们回去重新种田,还要严肃军纪,自然会引发诸多不满。 甚至有些刺头还在私下里抱怨,与其窝在山里过这种没滋没味的生活,还不如投了官军去! 消耗他们的命,张晟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叶横舟听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转头望向那片如乌云盖顶般,毫不掩饰的浊气洪流,忽然笑道: “观其声势,倒也并不如何雄壮,此事何必劳动兵马,我一人一刀一剑,便可胜任。” 张晟脱口而出: “不行,太冒险了!” 叶横舟盯着那个正极速奔驰而来的持剑武将,眸光发亮,语速极快: “对方大将也非是蠢人,来得极快极猛,就算调集军队,也得我先去将其拦住,否则,便被会对方长驱直入,杀入我军帐中。 我多费点力气,咱们就能少死点人,何乐而不为呢?” 与张晟这种出身黄巾,自带立场的人不同,叶横舟是一个在此世全无牵挂的人。 所以,他对待自己手下这帮人,向来是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对方一时的态度亦或是发言,就要将他们送去死。 当然,其中还有个因素是,叶横舟有自信,他能够压得住这批来犯之敌,不至于让自家需要用到如此策略。 张晟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叶横舟斩钉截铁道: “就算是冒险也好,但这个险,值得冒!” (本章完) 第91章 兵法韬略,纵横军阵 第91章 兵法韬略,纵横军阵 营寨二十里外。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淳于琼带领的八百精锐正在树林中奔驰。 株株盘虬错节的巨树枝繁叶茂,粗如儿臂的枝丫交错纵横,对寻常军队来说,是绝大的阻碍。 但其中绝不包括西园军。 这些军士甚至连火把都不用,仅凭能在夜间视物的超凡目力辨认前路,再用灵活的身手,在林木间如行云流水一般挪,荡,翻,纵。 所谓“攀岩历峦,如履平地”一语,对他们来说,绝非任何恭维,而是切切实实地描述。 冲出这片树林,淳于琼视野豁然开朗。 四周是壁立如削的险峻断崖,肥厚的树叶与缠生的蔓条,编织在低矮的山坡上,形成一片宽阔的绿毯草坪。 今宵明月,天心正圆,月色洒落,清辉如水,流淌在这山坡上,若明若暗,好一片清净地。 可淳于琼本是武人,此次更是为战而来,怎会有闲情逸致赏景感怀? 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自绝壁上飞掠而来的道人。 横斜拦截的粗大树干,缠绕悬挂的青碧藤蔓,硕大坚硬的嶙峋怪石,皆是他的借力之处。 那道人身披黑白相间的华服,袖袍鼓荡,脚踩山崖绝壁、嶙峋怪石,头悬一轮冷冽玉盘、清辉旷照,气质飘然脱俗。 就像是一头久住山林间,吞云吐雾,食松饮露,不沾人世风尘的仙鹤。 可当淳于琼看见那张脸、那对眼眸时,便立刻推翻了方才心中的全部印象。 因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分明透露出强烈到难以抑制的旺盛斗志与蓬勃战意。 淳于琼心有所感。 此人绝非清逸闲散、嬉戏白云的仙鹤,而是一头欲要搏击长空、纵横天地的鹏鸟! 看到这批军士、以及领头那名持剑武将的刹那,叶横舟眸中光火大盛, 自从进入此界以来,叶横舟实在是听得太多,那些巅峰强者们的故事,一腔灼热战志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可他却还未遇见任何一个,能让自己全力出手迎战、势均力敌的强者,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遗憾。 ——现在就有这样的对手! 叶横舟露出两排白牙,露出一个肆意酣畅的笑容,他饱提真气,浑身上下都像是燃烧着炽热的斗焰,衣袍一震,双袖鼓荡,反足踏在石壁上,借力向前长掠而去。 那块足有数尺见方的坚实山岩,猛烈地一晃,赫然从中炸开,噼里啪啦地碎成四散纷飞的石屑、齑粉。 只听风声呼啸如大潮拍岸,卷动林叶,激起松涛阵阵,草地上的坚韧绿草也被碾断,吹飞。 气流狂飙鼓荡,裹挟着草屑、碎石,形成一片足有数丈的厚重烟云。 这些断裂的草木、破碎的石头,被这股力量碾得越发细碎,化作不可计数的粉末,在烟云内部不间断地旋转、碰撞、摩擦,激射起连环炸开的火光与电芒。 炽盛金阳与湛蓝雷光在烟云中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头雷光凝形,地火铸身的恶兽,朝着军阵猛地吞噬而去。 众军士的确是久经战阵之辈,在叶横舟骤然出手时,已齐齐列阵,军容肃穆,军威鼎盛, 可面对那仿佛天昏地暗、遮天蔽体的恢弘一击,他们却仍免不了惊骇莫名,胸中仿佛压着万钧生铁,身子沉重,就连心念都凝滞片刻,难以思索。 饶是如此,众人毕生苦练而成的浊气却仍是自行发动,墨灰色烟气流泻涌出,连成一片,如龙蛇盘踞,腾动扫荡,与那山岳般倾覆而下的雷火烟云正面对抗。 数百人的兵家浊气凝成一片,的确如张晟所说,几有滔天之势,若论体量,饶是叶横舟奋起毕生功力,仍是不足与之相比。 可武道之争,又岂是单纯比较体量? 如果说他们的浊气是烟云、是雾潮,那叶横舟的真气,就是不折不扣的火药、炸弹! 雷火烟云里,本就携带有极多不稳定的物质,又有纯阳、飞瀑二气在其中争锋相对、寸步不让地冲击,此时一与八百名西园军士的浊气碰撞,登时爆发开来,释放出其中所蕴含的毁灭性力量。 轰然一声,凝成一片的浊气形相猛然摇晃,军阵中起码有百来人被这股雄劲直接撞倒,难以起身,其余人也是感觉四肢百骸震动不已,短时间内难以作战。 整片军阵就像煮沸的油锅一般,喧哗声、铁甲铮鸣声、惨嚎声交杂在一起,响彻整片山林。 叶横舟竟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将这支精兵前进的冲势给阻断! 这正是叶横舟在与赵延、褚燕等人交手后,根据此界兵家武道之特点,研发出来的招式。 兵家浊气本就不以精纯取胜,在数百人之浊气连成一体后,虽然体量称得上是磅礴浩瀚,可其混杂纷乱,亦是被放大数百倍,就像是一条泥沙俱下的江河。 叶横舟用来破解他们的方式,就是用性质暴烈刚猛、凝练精纯之处,胜过军阵浊气不知多少的纯阳、飞瀑之力,来引发一场爆炸,强行将之炸开。 这招以这种力量混杂的军阵为对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可面对同级高手时,就会暴露出蓄力时间长、难以控制等缺陷。 ——淳于琼,就是一个能看出这些破绽的高手! 在叶横舟翻然一掌,直撼整座军阵时,淳于琼的面皮也被狂风吹得抽搐不已,紧缚盔下的发丝都挤出几缕来,每一块甲片都在鼓荡气流中铿锵铮鸣。 可他的眼睛却始终聚焦在叶横舟身上,右手更是稳稳按住腰间剑柄,没有调动丝毫浊气,仅凭一具千锤百炼,如钢似铁的体魄来抵御这股冲击。 淳于琼虽然同样看不明白,叶横舟究竟练的是兵家浊气还是仙道清气,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将自身功力修得暴烈若斯,却深深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再而竭的道理。 所以,他就像一块厚重的静寂岩石,默默承受着海浪与潮风的侵蚀,等待着那唯一出手的机会。 就在爆炸彻底发生时,淳于琼眸光一亮。 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有一道森然剑光自鞘中猝然迸发。 这一剑直指叶横舟头颅,沉黑剑气奔流,宽约四指,尖峰却是凝为一点,利如针锥,仿佛是以剑作笔,横空一划。 叶横舟周身萦绕的雷火烟云在这一剑前,就像是飘絮般纷乱,他用来扰乱军阵浊气的秘诀,正是一個“烈”字,一个“纯”字。可现在这一剑,却只将一个“锐”字发挥到极致,便令叶横舟先前施展出的一切手段,都难以为继。 用于维系烟云形状的凝练真气直接被斩断,锐光长驱直入,顷刻间欺进叶横舟身前三尺,然后撞碎在一片涌动的雷光狂潮中。 “神兵?!” 这便是叶横舟之所以明知对方阵中有高手,却还敢冒险使用如此绝学的原因。 有雷刀之力做暗手,他根本不怕对方窥出破绽,趁机袭击。 淳于琼虽惊却不乱,沉喝一声,向前迈出一步,无数逸散的墨灰浊气如凝如条条小蛇,从他的七窍中钻进去。 他的身躯猛然膨胀起来,就像一只人立而起的大熊,大腿皮膜下仿佛有条条钢筋贲起,整条腿也似长了尺许。 这一步,让淳于琼足足跨越了两丈距离,震起无数浮尘泥土,他一剑直劈叶横舟头顶。 中兴剑上凝着浓郁光彩,那光芒黑红交织,像是饱饮鲜血后,残留下的暗沉血迹。 叶横舟能够感受得到,淳于琼这一剑中的奥妙。 他是以身躯承接了方才那些西园军士们逸散的浊气,再在这出剑、踏步的刹那间,将其化作这一道剑气。 这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为困难。 如果说这些浊气在这些军士手中,是一块只能用来砸人的生铁,那淳于琼就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之熔铸、打磨成了一把锋锐至极、吹毛断发的绝世剑器! 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既是武功,也是兵法,更是剑术。 寒光森然入眼,叶横舟只觉眉宇一凛,手中雷刀横斩。 与先前对付赵延与褚燕时,单纯的宣泄不同,叶横舟一见淳于琼,就知道这是一名功力深湛的剑术高手,便毫无保留地施展出了“飞瀑掌之“狂潮辟野”,配合雷刀本身蕴藏的怒雷电劲,全力斩出。 蓝紫刀光横空迎上中兴剑,碰撞刹那,一阵沉闷如霹雳的炸响,不由分说地灌入两人耳膜中。 劲风锐气奔涌如帚,扫过两人脚下草坪,发出猛烈的穿林打叶声,锐风呼啸,就连位于战场后方密林的株株古木,亦裂开道道深深凹陷的平直斩痕。 刀剑甫碰撞,便在刹那间交击数十次,金铁铿锵之声接连响起,一蓬又一蓬的电光、火星在黑夜中飞溅又熄灭,照得两人的面容明灭不定。 淳于琼右手持剑,他的手臂就像不需要屈伸一般,仅仅只用手腕翻转,便能催发出一道又一道势大力沉的剑招。 他的每一剑,都是当空划出一横或是一竖,且剑气沉凝,久久不散,就像是在布置一面棋盘般,逼得叶横舟只能在这纵横十九道的空间里腾挪闪转,勉力相抗。 这正是兵仙所遗神功,《万军横世篇》! 《万军横世篇》乃是兵仙韩信在楚汉争霸后,化用这史无前例的激烈战事,而创出的兵家第一流绝学。 为后来人能够更好领悟这门武学,兵仙还创出一门老少咸宜的的游戏,名为“象戏”也即象棋,用来演化兵争之势。 据传“象戏”一经创出,当即风行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好汉子,都是因这他人眼中的“游戏”,而了解兵家之道,兵仙为推广兵家之用心良苦,一至于斯。 《万军横世篇》中的武学,虽看似是技击杀伐之术,却实是军阵用兵之道。 所谓大武为兵法,大文为韬略是也。 若单论个人武学修为,兵仙虽也是一世之雄,却无论如何也比不得霸王这等横绝千古的强人。 他能胜,就胜在用兵之法上。 须知道,在兵仙之前,兵家虽有结阵集众之法,可受限于统兵大将本身的武学修为与体魄,这种加持也总有上限,难以真正达到理想中的效果。 而韩信,则是将这种结阵之法与练兵之法结合,令全军同练一门功夫,再改编上古传承的各类阵法,达到了“用兵多多益善”的境界,所以他才被称为“兵仙”而非“战神”。 《万军横世篇》同样暗合象戏之道,由纵、横、卒、车、马、炮、士、相、将等九种部分组成,淳于琼此时所用的剑术,正是“纵”、“横”两部。 淳于琼虽远没有触及到如此至境,却也能将这八百人的浊气稳稳承载下来,且运用得如臂指使一般, 以如此力量,施展出“纵横”剑术,淳于琼就像给叶横舟凭空打造出一座监牢囚笼,将他牢牢困锁在其中。 当初霸王正是受此招压制,才难以脱出重围,最终不得不被磨尽一身血肉,含恨而死。 此时对付同样手持一把相似雷刀的叶横舟,在淳于琼看来,则是再恰当不过。 纵然明白自己身处阵中,叶横舟也并未有丝毫慌乱,就连身后那把赤剑也未曾动用,只凭雷刀对敌,虽是进取无力,却也能守得周身一时不失。 他正在思考对方的武道。 按照常理来说,以淳于琼的体魄修为,应该不至于能够承载如此多的浊气,更遑论将之运用自如,可他偏偏就能做到这一点。 这其中的奥秘,叶横舟已渐渐有所明悟。 首先,这些浊气并未在同一时间,立刻涌入淳于琼体内,而是逸散在周遭,既能将战场改造得更加利于兵家武学发挥,又能在淳于琼消耗后,及时补充进他体内。 ——怪不得白骑说兵家武道污染性强,先前对战褚燕、赵延时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原来是他们功行尚未到家。 其次,叶横舟已经发现,淳于琼用来承载这股浊气的,并非只有自己的躯体,还有手中那把中兴剑。 在作战时,那把剑就像是淳于琼身体的延伸,能够分担他的压力,更能帮助淳于琼将散乱的浊气凝练成无坚不摧的剑气。 淳于琼虽然看出叶横舟还有所保留,手中剑招却是一招利过一招,一剑强过一剑,兵家向来有“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的说法。 就是说,兵家大将一旦在战场上占据优势,就很容易能够慑敌胆气,很轻松地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所以,在此界兵家大将的争斗中,很少有人会将先手让出去,只为观察对方武学,多数都是讲究不鸣则已,发则必中。 (本章完) 第92章 无君无父 第92章 无君无父 交手六十合后,那些被雷火烟云震翻的军士们也缓过了气,朝着淳于琼与叶横舟交战的战场围了过来。 但翻山越岭、攀岩历峦如履平地的他们,此时却走得小心翼翼、甚至是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就像一片汹汹黑潮,缓慢地堆挤过来。 八百军士们只觉脚下这片松软林地,好像骤然变成了一面牛皮大鼓,叶横舟与淳于琼的每次碰撞,都像是无形重锤在敲击鼓面,震得草木纷飞、碎石四溅、泥土翻卷、山石摇晃。 战场中,隐约可见十九道纵横罗列的平直线条,构成一面悬空棋盘,两条模糊不清,宛如风暴肆虐的身影,踩着线条交错而成的网格,刀剑相对,纠缠死斗。 越靠近战场正中的地方,就被两股锋芒斩裂得越破碎,化作一片细密的齑粉,这些粉末被纷乱气流带动,形成一片云烟尘雾,一波一波地朝四面八方荡开,却又撞碎在纵横十九道的剑阵边界上。 若自天穹俯瞰人间战场,此情此景,倒像是琼宫神人分割地面为棋盘,牵月光为线,拨动两枚棋子,互相对弈。 虽看似倚靠剑阵构筑的地利,与全军丰厚的浊气储备占尽上风,可淳于琼却是越打越惊疑。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道人? 他感觉得出来,若对方有心阻拦剑阵成形,大可在中途便将手中那把神兵的力量尽数解放出来,此时这幅模样,分明是为自己留出余地,好一观自家武艺。 但这就说不通了,若此人真是黄巾余孽,怎会没有会过这盛传西园全军的《万军横世篇》? 而且,对方的手段,根本就迥然不同于仙道、兵道两家,更不可能是皇朝龙气之流,这到底炼的是哪门子功夫? 但有一点,淳于琼可以肯定,这厮来历绝对不凡,那刀法中的气魄,争杀时的机变,非身经百战者不能具。 思考中,淳于琼一剑直刺,叶横舟手腕一翻,以刀面架住这一剑。劲气交击,雷光炸成缕缕电流,四散荡开,将本就坑坑洼洼的山坡再炸出几个凹陷。 淳于琼手中变化却丝毫不慢,紧跟着叶横舟,拧转手腕,反手上挑,暗红剑刃裹挟着浓郁浊气,腾动成一道光影,劈开叶横舟的护身气劲,直指其人下颚, 这一剑乃淳于琼本能的变化,可刚挥到一半,一阵强烈的光芒,就刺进了他的眼眸。 那光,来自叶横舟的刀! 在这一刹那,淳于琼只觉空气中充满了森然刺骨的锋锐气机,以及暴烈难当的怒雷电劲。两者合力,势要将他整个人斩断再电亟成一堆焦炭。 这种感觉虽是强烈,但淳于琼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哪怕真个是白刃加身、五雷轰顶,他也不会动容丝毫,又怎会被这种“虚幻”轻易吓倒。 他只是疑惑,这种蓄势待发、不吐不快的气势,怎会在下一刹那突然消失了? 就像是抽紧到极限的弓弦,忽然恢复了原状那样。看不见这股力量宣泄的过程,也看不见箭矢划出的轨迹。 这完全不符合武学常理的变化,令淳于琼警惕倍增。 ——究竟在何处? 疑窦方生,答案就以淳于琼最难以接受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在他身前! 紫雷刀光竟似自虚空中突然而生,被鬼神所持,无往无终,只为在淳于琼脖颈间走一遭而来! 正是戴天流刀剑术的秘传绝式——六尘散魄无缝剑! 一尺、七寸、五寸! 最后三寸,刀光还未真正及体,淳于琼脖颈处的坚韧皮膜,已被锐劲割开,渗出焦热滚烫的血来。 就在此时,一股明黄色的光焰自淳于琼身上腾起,如真如幻,焰色飞舞,化作一条形貌虽稍显模糊,仍是看得出大致轮廓的狰狞怪龙,拦在刀光前。 本就对龙气相当抵触的雷刀再度躁动起来,可这股皇朝龙气比之赵延那道,不知浓郁凝练了多少倍,竟能将这刀光稍作阻拦。 有这分毫时间,淳于琼终究反应过来,暴喝一声,抽身急退。 于此同时,一种“耻辱”就在他心头不受控制地涌出。 淳于琼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股皇朝龙气护体,他已被面前这逆党贼子摘了头颅! 这是什么刀?! 先机一失,再不能自制,淳于琼身形一退,竟然急掠十丈,直到土坡与密林的分界处,撞上一名领头的西园军剑士才堪堪止步。 此时此刻,距离叶横舟出手撼动军阵,淳于琼应敌起,也只过去了半炷香。 可也就是这半炷香的战斗,已令西园军众人同感震撼。 面对严阵以待的淳于琼与八百西园剑士,叶横舟慢悠悠地走到两道断崖正中的峡谷前,他手中雷刀指地,电劲深沉内敛,明灭不定。 强行突破纵横剑阵,施展六尘散魂无缝剑刺杀淳于琼,也令叶横舟付出了代价。 他却毫不顾忌地将这一点展现出来,抬起左手袖子,抹去了嘴角渗出的血丝。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就令西园军众将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屈辱”。 看着他们的表情,叶横舟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颔首。 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此界兵家武道的确颇为精妙,能以浊气为凭,将虚无缥缈的战志、军心都能化作实质性的力量。 可叶横舟明白,这种东西固然能够将全军战力做突破式地提升,也极其容易受到影响。 被人孤身压制整支军队,无疑是打击其信心斗志的最好方式。 淳于琼此时已调整好浑身气息,他斜提中兴剑,注视叶横舟,沉声道: “你根本不是太平道的人,何必学黄巾贼的做法,自误前程?” 虽然叶横舟并未通报姓名,但淳于琼可以肯定,他一定是那个压服张燕,将整個黑山军收编整改的神秘强者。 先前一战,这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武功、应变、乃至手上那把神兵,都已令淳于琼震撼莫名。 要知道,天下间的存世神兵,或许满打满算都不足百数,那是何等稀罕的物事? 就连淳于琼这位手握重兵,负责护卫京畿的西园军右校尉都未能拥有一把。 能手持如此重宝者,无论他是何出身,有何来历,都称得上一句有气运在身。 霸王断刃的兵主,董卓董仲颖,不也是因此而发家? 淳于琼深深看着叶横舟,分析道: “年轻人,你手中那把刀,应该是霸王断刃的另一部分吧,身后背着那把剑,也该是神兵品级。 可你无大军可御,纵有两把神兵,又能如何,神剑空利,英雄无用武之地,你当真甘心吗?” 叶横舟知道,淳于琼这话的确也是实情。对此界的兵家大将来说,神兵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兵解入体后,能用自身携带的神能灵力,协助兵主承载更多军阵浊气。 虽说兵仙改良了军阵之法,在生前达到了“多多益善”的境界,可似他这种人物,千古以来又有多少? 一个也嫌太多。 所以后世将领想要承载浊气,还是要看个人的武学修为、体魄坚韧程度,以及手中兵刃的强度。 似淳于琼这种当世一流的兵家强者,若不依赖中兴剑,每一招使出,也不过只能容纳百来人的浊气,再多的也只能当做储备,用来提升持续作战时间,而不能用来提升瞬间爆发。 可若有中兴剑帮忙负担多余压力,淳于琼便可以将自己的瞬间爆发翻倍,甚至能够与借助雷刀神能的叶横舟相抗衡。 所以,在淳于琼看来,叶横舟虽是手持神兵,却无法将其功效发挥到最强,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可叶横舟听到这里,却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此界那些手持神兵,麾下又有精兵强将的兵家强者们,究竟能够强悍到什么程度? 而我若是全力全开,又能否与他们较量一番了?! 想到这里,叶横舟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淳于琼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是稍顿了顿,给叶横舟留出点思考的时间后,便接着说了下去。 “你的武艺虽也称得上不凡,在洛阳都算是一流人物,可像你这种人,当初黄巾军又何曾少了?到头来,他们又做成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对叶横舟下了结论: “凭你现在手里这些本钱,想要学太平道,根本是痴心妄想。可你若愿意带着黑山军这帮人,归顺朝廷,我愿表伱做“平难中郎将”,镇守河北。 届时,你凭借两柄神兵之力,迟早能在军中闯出名头,以将军身份建功立业,岂不比带一群贼寇要好太多?” 在领兵来此之前,淳于琼本以为收服张燕,重整黑山军,打杀赵延的乃是黄巾余孽,故而来得极为迅速,且战意坚决。 可当淳于琼真正与叶横舟会过一次,领教过这名道人的厉害,又知道此人并非黄巾贼子后,这个想法又迥然一变。 既然非是诚心信黄天的疯子,那就是可以拉拢、可以合作的。 其实叶横舟做的那些事里,最严重的,就是杀了赵延这个比两千石的城门校尉。 可说实话……这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毕竟大汉朝自有国情在此,杀人放火举孝廉,嚣张跋扈建功业,以下凌上做名臣,那都是自然之理,根本没什么好说道的。 本朝名臣,司隶校尉阳球阳方正,就是一个明证。 他少年时见郡中吏员侮辱自家母亲,当即集结数十少年人,将其人枭首移族,由此名动天下,得以举孝廉。 更何况,赵延本就是个宦官子弟,死了就死了,这事若是传到那些公族耳中,指不定还乐得给叶横舟再表个杂号将军呢。 说到底,淳于琼之所以临时改变想法,就是有感于叶横舟武力非凡,凭自己这八百人,若要强行征讨,只怕就算能捣毁敌巢,也难以留住此人。 作为一个习惯做事的将军,淳于琼虽然重视汉室颜面,却也分得清楚面子和里子孰轻孰重。 所以,他会为了剿灭一群胆大包天的黄巾余孽,不计代价地动用八百精锐,昼夜奔袭太行山,也会对叶横舟这个来历不明,武艺超卓,韬略非凡的少年人苦苦劝说。 说到底,淳于琼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为了朝廷能少死点人,少点钱。 他之所以要费尽心思维持汉室颜面、天子权威,同样是基于这一点。 如果招安这帮贼子,能够让太行山、乃至在其影响下的整个漳水流域、河北地区都安定下来,那淳于琼认为,折损一些颜面,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天下稍有见识者都知道,“汉室颜面”这四个字,对如今的朝廷来说,不过是一块残破不堪遮羞布而已。 实话讲,淳于琼这番言语,的确是说得颇有水平,既有吹捧,又有暗含威胁的提点,还给出了一番远大前程的描绘,实在是详实至极。 如果叶横舟真是个身怀绝技,偶然落草的少年将才,指不定就跟着淳于琼走了。 毕竟在如今这个武风昌盛的时代,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志气,一直是刻在每个汉家儿郎骨子里的东西。 越有本事的人,越是如此。 冠军侯、班定远等人的故事能够风行天下,不是没有理由的。 哪怕是后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曹孟德,最开始的梦想,也只是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望封侯作征西将军。 可惜,叶横舟非但不是汉朝人,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对他来说,建功立业四个字,终究只是虚话。 所以,淳于琼这番话,注定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叶横舟摇头,否定道: “错了,不是我要跟着黄巾搅事,而是太平道愿意跟着我做事。” 淳于琼眯起眼,握住剑柄的右手五指越发用力: “所以,你是诚心谋逆?” 叶横舟颔首,坦然道: “然也。” 即使是在讨论造反这种事,他也说得坦坦荡荡,甚至是昂首挺胸,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见叶横舟这般模样,淳于琼没有说话,只是胸中杀意更坚。 他已看出来,眼前之人虽然年轻,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君无父之辈。 如此人物,不杀不足以安天下。 看着淳于琼,叶横舟心中也颇为感慨。 从淳于琼根本没考虑过,自己差点一刀劈死他这件事,便开始诚心实意地招安来看,此人的确称得上忠心耿耿,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考虑,全无私心欲念。 不过,对待这种敌方忠臣,正该杀之以全其忠,覆之以挽其志。 (本章完) 第93章 庶人剑,大风歌 第93章 庶人剑,大风歌 看着这个举止从容,气度不凡的年轻人,淳于琼只觉得扎眼至极。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有哪个无君无父之辈,能够如此坦荡、如此堂皇地立于天地间。 哪怕是张角这等人物,在决定起兵造反时,更多的也只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以及前途未卜的彷徨,却绝不会如此人一般坦然、决绝。 淳于琼是个少年从军,一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军,他镇过羌族,拼过黄巾,战过叛军,剿过盗匪,所历之惨烈战事可谓无算,他见过的反贼逆党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些人里,有的是因为非我族类,备受歧视而叛,有的是因为田地被兼并,活不下去而叛,有的是因为遭受上级打压而叛,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饶是出身不同、家世不同,可这些反贼却有个共同点,就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做的是朝不保夕的提头买卖,所以身上都有股孤注一掷的疯狂、甚至是绝望。 就连那些信奉太平道的黄巾贼也不例外,毕竟当张角本人都无法肯定此举究竟是对是错时,其他人又能如何了? 事实上,在当初起事之时,张角就已预料到,他们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努力多撑持一段时间,撑到让天下看清汉室的虚实,让满怀野心的各大世家再也忍不住诱惑。 而就算是那样,黄巾大概也还是会沦为血祭,在他们的尸体上,世家、豪强将展开新的血战,和决出新的皇帝…… 固然谁都不愿将手伸进火里,可那些在火中备受煎熬的天下人们,又是何辜,而且,总要有人无奈,总要有人敢为天下先的。 所以,张角做了第一個伸手的人。 但他根本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很不一样。 他看上去并不绝望、也不疯狂,只是坚定。 就好像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造反”和“叛乱”。 因为在他眼里,反的是朝廷,乱的是公卿,他只是来这里弥平乱象,将一切导向正轨而已。 可淳于琼完全搞不清楚,这种毫不迟疑的坚定究竟是从何而来? 明明他所追求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个空想出来的幻影而已,何以能够如此坚定? 自古以来便是穷人辛劳,富人享受,弱者哀嚎,强者剥削,皇帝老儿坐龙庭,哪里有翻过来的一天? 该不会,这小子根本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死脑筋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淳于琼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说到底,什么穷人富人、强者弱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淳于琼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个头脑简单,认死理的人。 他最认同的一句话,就是有恩必报。 既身为汉臣,食汉禄,那忠于“汉室”对他来说就是高于一切。 在初入京师时,淳于琼还曾执着于文武之争,不忿于武人在朝中的地位低下。 ——凭什么我们这些舍身忘死,把命都豁出去的武人,要被这些只知清谈坐啸的士人如此歧视? 武人只是一把剑而已。 每每听到这种说法,淳于琼虽强自忍耐,仍是不能不感到一种愤怒。 可这状况,并未持续多久。 在天子赐予他中兴剑时,淳于琼改变了。 接过剑的瞬间,看着天子的表情,他骤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就是一把剑。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 这是天子给他的位置,亦是他的价值所在,更是他最能发挥出作用的地方和形式。 公卿有公卿的位置,士族有士族的位置,天子自然有天子的位置,人人各有不同,若要强行更易,并无益处。 我淳于琼是剑,是天子之剑,是会为汉室天下斩尽一切强敌的剑,至于其他一切,与我无关! 带着完全透彻的意念,淳于琼眸中寒光乍现。 那光也如他的剑刃一般锋锐、简练。 既然立场已分,又何必多言? 战端就在刹那间再启,淳于琼带着八名武功不弱、身负万斤雄劲的亲卫掩身杀上。 其余速度稍慢的剑士们知机在外围组成第二重、第三重包围,对围杀上级高手,他们有着相当程度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布阵,才能将人数优势发挥到极致,好慢慢磨死对方。 此时此刻,在淳于琼心中,光叶横舟一人的威胁性,就要高过整支黑山军。 若是能够在此地将他斩杀,就算是再立一个黑山军主,亦或是将张燕这厮重新扶正,令其归顺朝廷,又有何难? 淳于琼就不相信,黑山军里,每个人都似此人一般,冥顽不灵! 与淳于琼的寒光不同,叶横舟的双目极为明亮,就像是燃着一团晶莹剔透的琉璃光焰,倒映出世间万物的形状。 虽深陷重围,叶横舟却丝毫不乱,见淳于琼终于不做保留地施展出真功夫,他更是眸中光火大盛,洒然扬眉,欣然道: “总算不再摆弄狗笼了吗?好,便来拼过罢!” 对淳于琼怀着“尊重”与“必杀”之心,叶横舟亦不做任何保留,朗然宣告道: “敬你勇武,我必全力出手,以全你忠心!” 听得这带着强烈“尊重”与“认可”的说话,虽极其看不惯此人,淳于琼心中也不由得翻覆起一股同样强烈的感觉。 ——那感觉就叫做痛快。 他虽自认为剑,可这些年来,自从大破黄巾,调回洛阳后,便终日尘封在鞘中。 他只能坐视宦官与士人的阴私争斗,看着天子一天比一天昏聩,他只能因全无用武之地,而日夜消磨雄心壮志。 如此生活,淳于琼又岂能丝毫无怨,岂能不感到遗憾、难耐? 可此时此刻,与这或许是“天下第一反贼”的家伙交手,却是无比纯粹,两人无私仇、无恩怨,只是立场对立,不掺杂任何利益纠葛。 如此一战,以生死论成败,岂非才是我这把剑,最为渴望之事? 怀着如此心情,淳于琼沉声一喝,横眉竖立,猛地前冲而去。 见主帅都奋勇如斯,身先士卒,其余八名剑士自然更加奋勇,作为西园军精锐,他们就绝不缺少“决心”与“勇气”。 而在见识过叶横舟的超卓武力后,这些剑士更是清楚,想要擒杀此贼,就要付出必要的“牺牲”。 此时此刻,就是他们牺牲的时候! 八人虽运使着不同剑势,却都选择了玉石俱焚,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打法,他们完全不顾身体承受极限,毫无节制地吞纳浊气,势要燃尽命火,换取此生最为绚烂的一剑。 眼见此景,就连叶横舟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如此决心、如此勇毅,果为天下强军。 弥散浊气如江河倒灌,疯狂涌入淳于琼与几名亲卫身体中,战场上方,甚至出现了龙卷般的漏斗状灰色云团,方圆五丈尽是飞沙走石。 天昏地暗中,却突兀腾起一条赤红焰光。 一声轻吟,焰光洒落,如扇张开,焦热焚风席卷四方,火焰如洪流般四散,叶横舟周身丈许都被笼罩在灼红色焰环中。 这并非是纯阳掌中的任何一种招式,而是来自虹猫的馈赠,其名为——火舞旋风! 这招在叶横舟手中施展出来,形气意神无一不具,虽受限于功力,威力难以与虹猫媲美,其杀力也足令八名西园军士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更难以做出反应。 八具身躯同时跌落尘土。 七人被立劈当场,唯有一位生机稍强,躯壳更为坚韧的剑士并未立即毙命,他只觉得有股沛然难挡的热力冲进体内,灼蚀筋肉,焚化脏腑,燃尽骨髓。 这位军中高手至死也没看清楚,这攻势究竟是来自何处。他不明白,但淳于琼却清楚得很。 那是一柄通体赤红,漂浮在叶横舟身侧的剑器,此剑就像是晶莹剔透,其中流淌着熔火岩浆的玉器,比起凶兵,更像是用于观赏的装饰品。 可其中江河喧沸的澎湃热力,却如实质一般,能够让任何人听到、看到、闻到、触及到、感受到、意识到! 淳于琼虽早知叶横舟身后所负乃是一把神兵层次的剑器,却也不料此剑竟然锋锐若斯、强悍若斯、炽盛若斯。 他更没想到,叶横舟脱手御剑,竟也将剑术施展得如此精妙。 淳于琼不知道,和相互砥砺、尚需要时间来压服、磨合的雷刀不同,这把赤剑中所蕴含的慷慨意气,本就与叶横舟极为投契。 故而他只用很短时间,就将这把剑以神武天资料库里,公开的炼兵法门,炼至心意相通。 以这种手段炼成后的兵器虽然不能如道门法剑那般能飞掠百丈,隔空刺杀,却也能在周身数尺之地纵横来去,宛如多生一条臂膀。 在击杀贴身八人后,赤剑纵横远去。 剑上流转的焰光因极速运动而被扯成一条光轨,原本细小凝练的炽盛火劲不断膨胀,向两边排开,转眼便化作一团燃烧的火云。 淳于琼都感到焦热在空气中弥漫,炽烈的焚风席卷,烧了他半边眉毛。 淳于琼也明白叶横舟是打算用暂时放弃这把神兵,用御剑术来拦住即将合围过来的西园将士,再集中精力来对付自己。 这的确是个好思路,但要完成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叶横舟能够在这短短时间内,只凭一把雷刀,就将他这个能够暂时容纳全军浊气为用的主将斩杀。 ——这,可能吗? 这个问题,淳于琼打算用自己的剑来验证。 此时,他已借着那八名剑士的牺牲,欺进了叶横舟的内圈,一剑直刺。 要跟我斗近身变化? 叶横舟嘿笑一声,手腕拧转: “你的剑术,论雄浑浩大,还算有可取之处,若斗精巧变化,嘿!” 言语间,淳于琼只见刀光翻转,裹挟着浑厚雷劲的三尺直刀在他手中,竟如短匕般小巧灵动,只一抡便护在面门前,将淳于琼的剑刃稳稳格住,不差分毫。 方才是借助剑阵相斗,叶横舟又有意令淳于琼尽展所长,故而有所保留。 所以,直到真正近身厮杀的此刻,淳于琼才意识到,叶横舟这个年轻小子的阵前应变,竟然比自己这种积年宿将都还要来得精妙。 这也是自然之理,毕竟此界武道重视军阵厮杀,极少会出现两人狭路相逢,拼个生死的场景。 此界强者对战,多半都是率军厮杀,在这种大规模战场上,都是比较自身修为、双方兵力、乃至各自手中的兵刃、盔甲、坐骑等,故而他们鲜少会专门研究这种精巧细腻的“一人敌”之术。 可无论是叶横舟出身的《神州奇侠》、还是他曾经历过的《鬼哭街》世界,里面的武者,都是崇尚一对一的单挑。 这些世界的力量层级,虽然远不及此界,可有数千年武史为积累,其招式变化之精妙,却稳稳盖过这些东汉时期,以统兵为本的将领们。 在叶横舟拿出真正的应变手段后,只是十次交手,淳于琼便被他一刀斩中手臂,臂甲断裂,血液溅射,骨骼裸露。 只是那血并非赤红,而是如火炉余烬一般,灰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骨头更非森白,乃是如烙铁一般黑红相杂。 ——这正是将兵家武道,炼入骨子里才能产生的变化。 淳于琼周身浴血,仍是不管不顾地倒持手中长剑,以剑刃抵住臂甲,横切而来,萦绕周身的墨灰浊气,都在此刻尽数沸腾起来,宛如钢铁锻炉中逸散出的浓烟。 淳于琼还未真正出手,叶横舟就已嗅到一股浓郁腥气与炽盛焦味,更感觉到一股决绝至极,有进无退的惨烈气势。 凶厉横暴,杀气盈野。 叶横舟这才明白,淳于琼欺进身前三尺,不是为了和他比较兵刃上的招式变化,而是为了险中求胜。 正是《万军横世篇》中,象征“兵卒”的搏命招式——过河! 小卒过河,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淳于琼本就是出身行伍,从小兵一步一步打拼上来的强人,在他还未真正独立领军时,这种凶险至极的战法,就是他死中求活的不二法门。 多年统兵遣将的经历,并未改变淳于琼的本质,无论官职做到多高,外表如何光鲜亮丽,他内里仍是那个敢打敢拼,舍生忘死的小卒。 正如他真正本事,仍在这三尺白刃上。 如果说叶横舟的刀法,是寓豪于秀的王霸并用之刀,小巧细腻中暗含着气吞万里、睥睨天下之意,那淳于琼这一剑,就是险峻到极致的庶人之剑,冲冠一怒,血溅五步。 若论个中意蕴,或许庶人剑不如王霸刀来得高远雄阔,可若是在方寸间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则情况就要彻底翻覆过来了。 如此拼命、如此决绝的打法,却让叶横舟恍惚间看见了自己。 那个身为先锋官,总喜欢行险搏命的自己。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目光,叶横舟心头升起一种颇为感慨的怀念,他轻叹一声,左手抬起袖子,朝着淳于琼拍出一掌。 “朋友,武道可并并非如此之小啊。” 他甚至都不用右手雷刀,而是抬起袖子,用左手拍出一掌。 叶横舟的整只手掌,泛起莹润光泽,就像是厚实的暖黄玉石层,没有丝毫杀气。 淳于琼却只觉天地都在叶横舟翻覆,天在下,地在上,悬空大地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朝他缓慢而坚定地倾覆而下。 注视着“大地”,淳于琼心中满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他引以为傲的庶人剑固然凶戾狠绝,可面对一方地陆,又该如何斩出? 大地乃万物根基,负载一切,坚实巍峨、雄浑厚重、广阔无边,又有谁能撼动? 这正是叶横舟当日反思自身武道,重理武学体系后,以“五谷铁砂掌”为基础,开发出来的招式。 这其中承载了他这些年来,对招式的探索,对武道的思考,对自己的挖掘,可以说是,真正独属于叶横舟一人的掌法。 就在淳于琼彻底陷入绝望时,他手中那柄长剑,竟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激射出一条纤细的剑气。 这剑气就像是一缕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如此轻盈、如此灵动,即便天地翻覆,也拦不住他自由自在地吹拂。 微风乍起,已有充塞天地,席卷万里之势! 嗯?! 叶横舟眉峰一扬,虽及时抬起左手,仍是不免被这缕清风般的剑气,洞穿袖袍,击透手掌,打到肩头,方才溃散。 这并非是《万军横世篇》中的任何武学,而是另一种绝世剑术。 正是高祖所遗之《大风歌》。 (本章完) 第94章 黑山老妖,名震天下(5000) 第94章 黑山老妖,名震天下(5000) 可饶是如此,叶横舟的左手五指,还是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淳于琼的面门上。 其中蕴含的浑厚力道,直接将对方那坚逾精铁的脸颊骨碾压得彻底扭曲、变形。 承受如此雄劲,饶是淳于琼一身战躯坚韧无比,也是不能不败。 更不能不死! 拍死淳于琼后,叶横舟足尖一点,震起中兴剑,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作为轮回者,自然深知打怪之后要摸尸这种事。 将此剑握在手中后,叶横舟当即御使赤剑回鞘,朝着峡谷倒掠飞退。 他拍死淳于琼这招虽是威力无穷,可消耗亦是奇大,以叶横舟此时状态,已极难面对这八百精锐。 故而他选择暂避锋芒,用空间换取恢复真气、神意的时间。 退避中,叶横舟抬起手掌,看着掌心空洞。 他能感受得到,那股风卷残云般的豪阔剑意,始终盘亘在骨骼、血肉中,并未真个散去。 兵家浊气,走的本就是来者不拒、鲸吞万物的路子,能像淳于琼那般,能将其凝练为一的,已足称高手。 可这一剑,却已经超越了单纯追求“统一”、“凝练”的地步,而是抵达了一种即使不同,也能互相配合,甚至是互相成就,发挥出更强战力的境界。 单论这股剑气的品质与力量层次,至少已是五星级水准。 如果说淳于琼运使浊气,就像是将一群手无寸铁的农夫,培养成了一支整齐划一的剑士部队。 那构成这道剑气的浊气,就相当于是弓、马、步三大营齐备,且各部队分工明确、配合完美,将每个兵种的优势与特点都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 两方若是战场相逢,谁胜谁负,不问可知。 高祖昔年成事,也正是因循此理,知人善任,以麾下众多忠诚良将为凭,故而能成其席卷天下、纵横万里之势。 恰如鲲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无非乘风借力,如是而已。 光是用神意略略一探,叶横舟对兵家武道的理解,就已更上一层楼,更稍解《大风歌》之真意。 由此他也明白了,用剑者的身份。 想着想着,叶横舟忽然抬起头,望向近千里外的洛阳,眸光灿然如焰,嘴角勾起一个略显狰狞的弧度,酣畅淋漓地大笑出声。 好个帝师王越! 果然不愧“天地四极”之称! 如此剑术,真我敌手也! 淳于琼与叶横舟这电光石火般的交锋,实在是太快,只是兔起鹘落间就已分出胜负,更判定生死。 靠得最近的几名西园军士当即扑向缓缓倒下的淳于琼。 直到此时,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更未能意识到主将已死的事实。 ——这根本就不符合这些军士们一惯所知的常理,比起他们一般所知的军阵厮杀。 这更像是一场刺杀。 尽管他们也从未见过,有哪個刺客是光明正大地踏破军阵,在万军从中取了己方上将首级。 哪怕是战国时期,那位如白虹贯日般,正面刺杀韩傀的传奇刺客聂政,也非是如此悍勇吧? 所以,这些失去主心骨的西园军剑士们,一时间竟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横舟一衣如鹤,踏着岩壁远去潇洒远去。 当他们意识到淳于琼已死,该奋勇杀敌,以报效主将时,叶横舟早已纵越出去数十丈,又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等众将赤红着眼,追出去数里后,又见黑暗中骤然腾起一条长龙似的火光,呼啸着朝他们包围而来。 正是掉调集起精锐人马,前来驰援叶横舟的张晟等人。 黑山军经历整改也才几天功夫,组织虽是初具雏形,可上下贯通的链接,还并未完全构成,故而张晟还是用了盏茶时间才调集起全部可堪一战的人手。 他们虽是来得稍慢一步,可由于是正面相对,却清晰地看见了叶横舟一掌拍死淳于琼那一幕。 眼见此情此景,就连那些同样跟随前来,却各怀心思的小帅们,都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他们虽然不一定都认得淳于琼,却认得出来其人头上那顶象征大汉高阶武官的鹖冠,认得出来那身西园军制式的铁甲,更感受得到两人交手时所散发出的无穷威势。 ——可就是这么一名高阶武官,竟然说拍死便拍死了? 思及此处,众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等叶横舟回到阵中,平平一扫,竟没有几人敢于与他对视。 就连张晟都略带愧色地低下头,稽首请罪: “大统领,我……” 叶横舟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一抬手,打断道: “当下战事紧要,有什么话,先吃掉对方这支兵马再说。” 言毕,叶横舟也不去看张晟脸色,而是当即盘膝而坐,闭目运起功来。 张晟见他如此模样,更是明白轻重,手中九节杖一挥,率自家本部兵马便往前冲杀而去。 亲率一百燕卫疾驰而来的褚燕更觉无奈,这本是他最不愿见之事,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最起码跟着这肆无忌惮的狂人做事,多少还能自在一点吧。 心中转着“无奈”的念头,可褚燕却冲得比张晟还要快,他眼中绽着凶光,手中拿着两把黑刃,短兵接触的一瞬间,已砍翻两名西园军士卒。 方圆不过数里的战场上,西园军士卒们与张晟、褚燕等人率领的黑山精锐正在惨烈厮杀,只一次碰撞,大地上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第一次冲击,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胜过黑山军甚多的西园军,取得了极大的优势。 但在接下来的拉锯战中,西园军很快就暴露出了最大的隐患,缺少一位够分量的主帅坐镇,调度全军浊气。 硕大军阵只在刹那间,就被张晟、褚燕等身负非凡武力的强者们分割成一个个小块,被逐步蚕食。 等到叶横舟稍微恢复状态,能够再次手持刀剑,冲击战场后,余下战事就变成了一边倒的追亡逐北。 放任手下军士们去尽情追逐战功、收集铁甲兵刃等战利品,叶横舟只是立在原本的岩壁外,静静梳理着这次战斗的收获。 与淳于琼一战,堪称是叶横舟第一次对上真正意义上的兵家阵法,哪怕在众人眼中,他阵斩淳于琼的战绩已经足够惊人。 但在他本人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不说其他的,就算单纯比拼力量储备,叶横舟虽未有大军相助,可雷刀、赤剑本身携带的神能灵力,加起来绝对胜过西园军众将总和。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在经过一番苦战后,才艰难取下淳于琼的头颅。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横舟对兵家战阵的不熟悉。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此刻正处在改换武道的关键时期,一身武学体系正在重构,有诸多关节需要梳理、打通。 若有下次,想必结果不会是如此。 想到这里,叶横舟干脆不再关注此间战事,而是径直回首,往军帐处扶刀而去。 淳于琼兵败身死的消息传回洛阳后,引得天子震怒。 他当即下诏,再发西园三千精兵,令军左校尉赵融亲自率军出征,亲讨太行。 太行一地,本不适合大军争杀,故而发兵三千已是极限,而赵融武功修为实不在淳于琼之下,乃当世一流兵家好手。 在朝中诸公看来,征讨一方草寇,动用如此阵容、耗费这般军资,已有牛刀杀鸡之嫌。 他们都知道,黑山贼的倚靠,不过是那名神秘莫测的大统领,可一介匹夫,再如何骁勇,又如何能独臂当关? 但事实却是,赵融竟然被那大统领率领的三百精锐,带着在太行山里兜了好几圈。 汉军耗费足足一旬时日,非但全无斩获,还被其人多次趁夜突袭得手。 那大统领三战赵融皆轻松取胜,最后一战,赵融被其一掌拍中胸部,虽有宝甲护体,侥幸未死,却仍是被打得重伤卧床,一躺不起。经此一役,太行黑山贼之名,轰传天下。 那名头领也被冠以“黑山老妖”之称,因为河北一地百姓都盛传,此人乃是个身高九尺、腰围九尺的妖变者,动有天雷地火相随,凶残异常。 而在朝中诸将看来,这个称号则是指此人用兵来去无踪,神出鬼没,几如妖魔。 “黑山老妖,嘿,当真是好大的名头。” 洛阳城中的一处平常府邸中,有个鹤发童颜、龟形鹤背的老头子盘坐在一张案几前,捻起生米,塞进嘴中,一边嚼动一边感慨。 他牙齿交错间,不觉迸发金铁铿锵声,更激射出细密的火星,令坐对面那名中年文士不觉皱起眉头。 这中年文士与盘膝而坐、周身松松垮垮,连衣服都只是简单披在身上,束发却不别簪的懒惫老头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穿着一袭宽袍,高冠博带,正襟危坐,脊背挺直如松,一举一动皆成规矩,自有法度。 老头子就像没看见对方的神情一般,旁若无人地端起个缺了角陶碗,一口饮尽后,才眯起眼,屈指敲着桌面,慢悠悠地道: “赵融这小子的枪棒我也见识过,虽非是如何了不得,也称得上世之一流,即便我徒亲自出手,至少也得走过十合,才能将其拿下,这名黑山老妖……嘿! 连这般阵容都已失败,想来短时间内,你们拿太行山那批人,也别无他法了吧。 小小年纪,便能做得如此大事,莫非真是得了张兄嫡传?既如此,我倒真想上山去见识一番。” 可原本侍立在老人身后,双手抱枪,穿着一袭蓝袍,闭眼假寐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后,却豁然睁开眼睛。 这少年人身长八尺,生得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姿颜俊伟,双目却如山泉般清亮,虽还未加冠,却也看得出端得是一条好汉。 听到师父如此评价自己后,少年人稍微思索了一番,才认认真真地道: “八合。” 听到这话,老头面色一僵,转过头去,拍着膝盖,吹胡子瞪眼道,佯怒道: “谦虚!谦虚!我在东海是怎么教你的?!” 对师父的恼羞成怒,年轻人早已是司空见惯,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继续闭眼假寐。 但无论是老人还是中年文士都察觉得出来,这年轻人并非是自夸,亦或是自傲,他只是单纯地不愿听虚言矫饰而已。 中年文士眉头皱得更深,他和这老头相交数十年,深知对方脾性,自然听得出来,对方话中根本是喜悦大过怒意。 他更知道,这老小子久不履陆地,此番前来洛阳,根本就是要和他炫耀这个用来传衣钵的关门弟子。 只是对方收取这名弟子,的确值得如此夸耀。 想到自家那个好剑术胜过好读书的弟子,文士就忍不住心头微怒,有此对比,他便更为欣赏眼前这个端肃求真的年轻人。 抬起头,文士微微颔首,点评道: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老头子顿时乐呵呵地眉开眼笑,就像文士明白他的性情般,他也深知这名老友的古板方正。 自家弟子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足以自傲了。 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卢植卢子干的赞许是如何难得? “君子”二字的分量,又是如何之重? 年轻人听后,握着长枪,朝着对方抱拳一礼: “君子之称,愧不敢当。” 卢植朝他微微点头,再看向老头,拂袖一挥,拿出一份玉简。 “这是张兄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你既然对太行山有意,就帮我带上去吧。” 老头子,也即天地四极之一,东海散人枪神童渊并未急着接过那枚玉符,而是眯起眼睛,肃然正色道: “难道,就连你也……” 失望二字还未脱口而出,卢植已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说话。 中年文士转过头,目光穿过屋檐和院墙,看向外面那被栋栋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语气莫名: “这是我欠他的,终须一还。 他的尝试,结果很糟,也让我下定了决心。但,那并非是不再尝试的理由,只有流水才会不腐,只有户枢才会不蠹,而本朝却总是在重复。 不管是哪任帝王,总是要奉经学,承龙气,用宦官,重外戚,走了曹节,来了赵忠,走了窦武,来了何进……又有何区别? 唯愿那年轻人,能够带些不同。” 然后他看向童渊,微微一笑: “就像你,不也是因此而来吗?老友平素懒散,终日泛舟东海碧波间,笑傲浮生,游戏风尘,却始终勘不破、放不下、丢不掉骨子里的意气,总是对天下万民于心不忍,故而看似逍遥,实则忧心忡忡,又是何苦来哉?” 童渊闻言一凛,默然片刻,却又豪迈道: “嘿,若真个能如此漠视,我老童岂不是成了个泥胎木塑的,还练枪作甚?” 然后,他看着卢植,一字一句地道: “子干,有一件事,向来为我平生大憾,你可知之?” 卢植端坐如初,语声虽是淡然,却是字字雷霆万钧: “你是遗憾,当初未能应张兄之邀,参与起事,与他合战于我。” 童渊也不讳言,只略带些愧色,缓道: “东海蓬莱一脉,自安期生祖师起,就与道门纠缠甚深,我当初也因此对他颇有成见,却不料是看错了他,更看轻了他。 他们太平道,是当真想重开天地,立规生民,敢为天下先,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他虽然兵败身死,但我心里明白,我不及其人万一,若能重来一次,我愿为他执鞭牵马!” 听到这近乎“挑衅”的言语,卢植也不为所动,只是问道: “你与张兄不过只有数面之缘,竟对他钦佩至此?” 童渊咧开嘴,豪笑道: “朋友相交,贵以心知。” 言毕,童渊挥袖收了玉符,大大方方地将后背留给卢植,带着徒弟转身向院外,昂然而去。 他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异日相逢,怕已是枪戟之间,老友,多加保重。” “朋友相交,贵以心知……吗?” 念着这句话,卢植只是站起身,立在屋檐下,目送童渊远去。 两人跨出卢植府邸大门时,却正遇见一名腰佩黑白双剑、穿着窄袖劲装的年轻人急匆匆地朝此处跑来。 怀抱银枪的蓝袍少年不自觉地望了他一眼。 那年轻人也抬起头,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一瞬后,两人擦肩而过。 童渊却只在意对方配在腰间的黑白双剑,他捻起胡须,眯眼道: “看来当初子干下扬州,镇庐江、九江,的确是收获颇丰啊。” 年轻人自然不知道师徒二人对他的看法,因为他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那就是赶在师父发现前,回去补完昨天该抄的书。 可跨过门槛后,年轻人便发现,自己已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因为他刚抬起头,就看见了杵在屋檐下,面色肃然,清癯孤峭如一株崖畔劲松的卢植。 哈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那瞬间,刘备刘玄德已经想到了老家那株大桑树。 ——虽然生不能乘此羽葆盖车,死能埋骨此处,也该不错吧。 (本章完) 第95章 何谓仁义,保境安民 第95章 何谓仁义,保境安民 童渊和赵云出了洛阳,就一路朝太行山而去。 出洛阳百里后,他们便开始遇见些零零星星的妖变者。 这些被黑色根须所缠绕的人们,多数时间都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荒废的田垄旁,唯有遇见生人路过时,才会激发出凶性,舍生忘死地扑杀过来。 距离洛阳越远,这些妖变者就越多。 两人甚至还在一处荒僻败落的村庄里,看见妖变者们成群结队地集结起来,就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般,团聚在一起,极有节奏地尖声嚎叫,仿佛在为信奉的神明诵念祷词。 这些怪异景象童渊和赵云早就看得多了,两人虽明知道杀之不绝,却还是每见一处便清剿一处,也因此在路上耗费了两天时光。 不过这种现象,却在接近太行山时,越发减少。 在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两人踩着昏黄的日暮光色,才堪堪抵达太行山山脚,既然算是到了正经目的地了,他们自然也就留心了不少。 走出数里后,两人发现前面竟然立着一排屋舍,俨然是一片村寨,而在村寨旁,还围着一圈人。 里面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村民,也还有着诸多佩戴刀剑,身材雄健,一看就有颇有功底的游侠。 这些人混杂在一处,却丝毫不乱,只因旁边还有一批手持长矛、刀剑,统一头裹黄巾,身穿短褐黑衣的军士在负责维持秩序。 得到自家师父的示意,赵云抱着枪,对着迎面一名穿着窄袖短衣,腰挎环首刀的中年男人拱手问好: “敢问这位兄台,此处是何地方,为何聚拢了如此多的人,兄台又为何如此行色匆匆?” 若是换个脾气不好的,被这样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只怕当场就会发飙,可此人虽看着是强人盗匪一流,却着实是个有教养的。 他眼见人家主动行礼,身后还跟着个长者,便老老实实停下来,拱手相告: “不瞒小兄弟和长者,前面是黑山军搭建的村寨,乃上太行必经之地,这些村民围在此处,是为了领取符水和救济粮。” 言毕,他露出颇为佩服的神色,手搭凉棚,望向那处虽拥挤却极有秩序的村寨,感慨道: “黑山那位军主,可真是……嘿!至于其他那些佩戴刀剑者,只怕是听说了黑山军主的威名,特意前来投靠的吧。” 听到这里,赵云也有所疑惑: “黑山老妖之名,我亦有所闻,可他们盘踞太行山中,本就缺衣少粮,如何还能分出粮草来救济贫家?” “缺衣少粮……?” 男人露出颇为古怪的笑容,他指着那批正在维持秩序的军士,问道: “小兄弟,能培养出这种军士,还能驱使他们来此地站岗的军队,会缺衣少粮吗? 不瞒你们说,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这位叶军主,究竟是否有传说中那般,凭空变出万顷良田的手段。” 赵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由得点点头,光看这群人的体格和统一军服就知道,这非但不是一支缺衣少粮的部队,还是一支物资丰富,训练有素的军队。 童渊也打眼看了过去,微微颔首。 就算是以他身为天下绝顶的眼光,一眼望去,也不得不承认,这支军队的确不凡。 但他指的并非是什么物资、装备、训练,而是更在其上、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是天下强军共有的勇气、决心、团结、信任,以及独一无二的“共同的理想”。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将他们塑造成了一个真正的整体、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整体。 这并非是如寻常兵家阵法那种,单纯的浊气相连,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层面的东西。 他们之中的每個人,都全身心地认同这“共同的理想”,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去拼搏、去战斗的精神。 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童渊又发现,这些士兵竟然每个人都手中都拿着一份竹简,并能够准确地向那些饥民传达出竹简上记载的注意事项。 ——每个人都识字? 窥一斑而知全豹,光看这支军队,童渊就已忍不住对那神秘的“黑山老妖”升起浓郁的好奇。 在童渊观察时,赵云又忍不住问道: “黑山军如此大张旗鼓地设村寨于此,地方县君怎不……?” 中年人显然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更深入了解过这件事,只嘿笑一声: “年前南宫失火,北宫便号令天下,颁诏郡国,每亩加征十钱,又令为官者上任前先到西园交够钱款才能赴任。 此地县君早就因征不够赋税,又交不上买官钱,弃官而去了,指不定县衙里都有人要到这里来领一份救济粮过活,如何能够管得了?” 赵云本就是常山真定人,距离太行山也不算太远,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跟随恩师前去东海学艺数年,归来家乡局势就已糜烂至此。 回想到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赵云面上虽仍自镇定,右手却不免握紧银枪,骨节绷得发白。 童渊更是直接冷笑道: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如此人物,不过是鲁哀公之流,也配称天子?” 童渊他这番话张口便来,俨然是学识极为丰富,他本就是东海蓬莱一脉的传人,久居海上,所谓不慕王化是也,说起话来自然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可其他人却非是如此。 饶是今天聚集此处者,基本都是被朝廷、被世家、被豪族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造反的人,听到这话,也不免惊了一惊。 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这长者到底是何方神圣,怎地讲话能如此放肆了? 唯有听惯了师父言论的赵云,和那些头裹黄巾的军士们不觉有异,有些军士甚至朝这里望来,面露赞许神色。 可即便如此,他们之中也没有一人擅离职守。 注意到这一点后,童渊心中惊讶更甚。 那率先前来搭话的中年男子听童渊如此大言炎炎,也不觉吃了一惊,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并不如何失态,更未七情上脸,而是直接上前邀请道: “我观两位也是想要上山,拜见那位黑山军主,不如一道同行?” 既然有同样的目标,童渊和赵云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三人便干脆结伴深入太行山,一路上,或许是早知于毒要来拜访,他们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但童渊却同时注意到,在方才走过的山林中,潜伏着诸多暗哨。 作为东海蓬莱一脉的当家主人,童渊也深谙术法,他甚至还认出来,其中多数身上都贴着“藏影匿形符”,用来遮蔽气息,掩去行踪。 ——好大的手笔。 这“藏影匿形符”虽非是品秩多高的法符,可制作起来仍是极为消耗道人心神,对方能如此大规模地用在军士上,至少说明,他手下至少有一批道术精深,为数不少的道人。 距离黄巾平定才多久,就又能培养起这么多道人了吗? 走在山林中,中年人便又聊起了现今的天下局势,感慨道: “黄巾之战中,河北、中原两地沦为战场,战火燃至数十郡,以至死伤无数,城池残破,故草莽中无数龙蛇并起。 可这位黑山军主一经出手,便隐有群龙之首的格局,就不知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有如此手段、如此气魄。”童渊只是初来乍到,就已看出了这么多东西,这中年人已观察多时,对黑山军所知更是比童渊多上数倍。 只是越了解,他就越是心惊、甚至是心服,觉得自己这趟孤身前来,果是来对了地方。 不过童渊听到这里,却望了过来,不太客气地问道: “小子,你是紫山于毒,还是白波郭太?” 那中年人神色一凛,肃然回道: “小子紫山于毒,见过长者。” 童渊点头颔首,抚须道: “我听说过你的名头,不错,倒是个盗匪中少见之人,治下严谨,称得上仁义二字了。” 于毒闻言,汗颜道: “落草为寇之人,谈何仁义,长者羞煞我也。” 童渊摇头,正色道: “如今世道崩坏至此,无论是谁,只要能做到保境安民,就是最大的仁义。 若论这点,你这个盗匪,倒是比什么两千石的郡守之流,称职得多。” 于毒这才听出来,老人根本不是在恭维他,只是有一说一,讲述自己心中的想法而已,便拱手谢过,面上也颇有自得之色。 毕竟“保境安民”四字说来轻松,真要实施起来,绝非易事,尤其是当手下统领着一帮大字不识,却习惯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匪徒时,更是如此。 就连于毒本人,都曾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究竟有没有必要,如此约束手下行为? 稍微劫掠一番,是否也不妨事? 但他总是绕不开心里那一关,毕竟他起兵就因为被狗官害得活不下去,又如何愿做那般畜生? 终究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虽然坚持得痛苦,于毒却觉得有意义,更将之引以为平生最为得意之事。 现在童渊的认可对他来说,正是挠到痒处,自是不能不因此而自豪。 也正因有这份坚持,于毒才会来到太行山,就为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军纪严明,能够做到与民秋毫无犯的“黑山老妖”。 言谈间,他们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阴影,等三人走出山林,没有树木遮挡视线后,才看清楚,那些阴影实则都是麦秸的影子。 在这一片麦秸后面所生长的麦子比寻常农田中的种类,要高出将近一半,茎秆像高粱一样高,穗子像扫帚一样大,麦粒像葡萄一样结的一串串。 有古怪。 无论是赵云还是于毒,都在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幻术的可能性。 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堕入了他人布设的幻术当中,深陷而不自知。 最简单的幻术便是隐身术,无论是道门还是方士一脉中都有这种小法术,它所迷惑的乃是视觉,方才潜伏山林中那些军士们所用的“藏影匿形符”就属于此类。 每当幻术要多迷惑一种感觉的时候,它的难度也就会倍增,于是赵云先将手接触到了一株麦秸上。 那坚硬的触感和勃勃的生机,却告诉他,这并非是假货。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剥下了一粒麦子,放到鼻前嗅了一下后轻轻捏碎,之后才又放入了口中。 微甜……眼、耳、口、身、鼻、意六识,前五识都别无二致。这些麦子中所含的木气颇为茂盛,很难说是假货,自己的意识应当也没有出问题。 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片麦田都是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云所感受到的震撼,比先前更强百倍。 他举目望去,但见金黄如波浪般翻涌,在那一片片高大的麦穗下面的阴影中,不时有头戴草帽的农民在其中穿行,拿着开山刀收取麦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高大的麦子? 三人带着同样的惊疑,在这异常庞然的麦田中穿行,那些收割麦田的农民也只是如司空见惯一般,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童渊带着赵云一路从东海之滨走到洛阳,又从洛阳走到太行,却从未见过像这种见刀兵而不避的农民。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他们以往见过的农人们,因饱受兵灾战乱之苦,早就怕极了这些乱世武人,只要看见手持兵刃者,无论在干什么,都会丢下手里的工作四散奔逃,无一例外,又怎会如此从容? 于毒看着这些面貌、气质、精神、身材都截然不似寻常农民的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传说中那与世隔绝的桃源。 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向童渊,面上自得之色尽去,苦笑问道: “长者,如果说‘保境安民’就算仁义的话,那咱们眼前这一幕,又算是什么?” 童渊默然无言。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有个正在摘麦子的农人转过身来,朗声道: “长者所言极是,无论官、匪亦或是其他什么身份的人,只要能够行保境安民之事,就是此世最大的仁义。”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戴着草帽,躬身在田里劳作时,看上去就和远处其他农人别无二致。 可当他直起腰杆出声时,众人才骤然发觉,此人的身材之高颀,体魄之雄健,根本并非周遭农人所能媲美。 ——就连童渊这位被目为天下最强者之一的“东海枪神”都并未在事先有所察觉。 此人卷起裤腿,露出半截小腿,更赤着脚掌,立在麦田中。 他的双脚肌肤细腻无暇,犹如羊脂美玉,可踩在这片暗黄松软的泥土上,却有一种别样的和谐。 农夫摘下草帽,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朝三人抱拳,微笑道: “山野匹夫叶横舟,见过诸位。” (本章完) 第96章 当阳谁敢与争锋 第96章 当阳谁敢与争锋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太行山共主,竟然会如寻常农民一般,亲自下地割麦,甚至还不用任何武道手段,只是一刀一引,一刀一割。 可叶横舟却没觉得有丝毫不对,他将手中那把铁刀插回鞘中,引着三人朝军帐而去。 赵云和于毒都在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这位一出手便震惊天下的“黑山老妖”,可无论他们怎么看,都感觉此人根本就是个普普通通山野少年。 最为引人注目处,就是他的“年轻”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勃发着、张扬着出年轻人该有的“生机”与“活力”。 可这种生命力却并不过分、也并不出格,无论什么人见了,也最多只会称赞一句好个少年,而不会将其当做什么绝世高手。 功力更高、眼界也更高的童渊却有另一番看法。 他不止感受到了这种年轻人本该有的生命力,还感受到了那种隐于其人骨骼、筋络、血肉中的,无比坚实、无比浑厚,仿佛可以承载一切的力量。 ——这是属于坤土之相,如地之德的力量。 他也由此明白,叶横舟在这里收麦耕田做农活,并非是为了装样子,只是为了体悟这种武道而已。 童渊不由得心生疑惑,他年轻时也曾与张角硬碰硬地试过几次手,虽然彼时双方的武学、道术均未大成,可论及对其人的了解,他可算是天下有数的前几位。 那老小子分明是一身清虚至极的沛然道气,怎会传下这种修行法门? 在童渊打量叶横舟时,叶横舟也在观察这个三人中最为深不可测的老人。 这老人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做寻常农家翁打扮,身材却健硕至极,龟形鹤背,虬髯怒张如枪戟,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澎湃汹涌的生命力。 一双铜铃大眼更是精光四射,豪气激荡。 叶横舟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老人。 即便是同样豪气的燕狂徒,在被亲子背叛重伤垂死,修养数十年复出后,也比他要颓丧些许。 即便是在这月余时间里,成功将一身武学体系梳理完毕,开始真正走在自己武道上的叶横舟,面对着老人时,都不禁有些高山仰止之感。 他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位五星级层次的大高手,就是不知道是“天地四极”在列的最强者,还是哪位声名不显的隐世强人。 可比起这五星级层次的力量,还是老人的言语和思想,更让叶横舟认同,甚至是敬佩。 自降临此世以来,除了童渊之外,他还未听到过如此对胃口的言论。 他这些天里,除了整顿军纪、修行武学、训练士兵之外,就是带着人扫荡太行山周围的妖变者,由此深知此界人民之生活何等不易。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一语,绝非任何夸大,而是切切实实地描述。 所以“保境安民”这说来轻巧的四个字,才显得尤为可贵,尤为珍惜。 由此,叶横舟也能感受得出来,这位老者心中那股浓郁的悲悯情怀,这是一個真正胸怀壮志,心系天下之人。 他又看向于毒,同样微笑道: “于兄何必妄自菲薄,你我之心并无不同,只不过是我现在略有余力,便做得多些罢了。” 对于毒,叶横舟也是颇为佩服。 作为山贼头子,他却能约束手下匪类,不犯稼樯,坚持劫富济贫。 叶横舟也是个在行伍里摔打了大半辈子的老兵了,自然明白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非但需要一颗仁心,更需要手腕。 于毒并未回答,只是一叹,接着抱拳: “紫山于毒,见过大头领。” 叶横舟点头微笑,朝身后招了招手,田里便走来一名手持九节杖的布衣道人。 “白波军和青州那边的人也到了,于头领可以先和他们聊一聊,商量一下收编事宜,若是治下百姓愿意跟随,我们也可以派出人手护送。” 听到这里,于毒面露感激之色,便跟着那布衣道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然后,这里缓缓上山的人,就只剩下叶横舟与童渊、赵云两师徒。 童渊则问道: “青州黄巾、白波、紫山。嘿,于毒倒也罢了,毕竟也算是个义士,其余那些人,你也能容得下?” 叶横舟先点头,再坦然道: “乱世之中,法度沦丧,人心皆坏,这些人物多数都是随波逐流之辈,身不由己,他们既然愿来拜山,做足了礼数,我自然不吝给他们一个机会。 只要先前未有残民之举,今后也能遵守黑山的规矩,保境安民,自然无妨。 如果不愿,那异日战场相逢,我亦不会留情。” 在这刹那间,叶横舟那犹如老农般敦厚沉稳的气质中,才流露出些一言而决的霸气。 虽然只是一点点,却也足够摄人心魄。 仿佛在他眼中,于毒等人并非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令朝中诸公头痛不已的反贼大头目,而只是三个犯了错、立在堂下等待责罚的垂髫小儿。 比起思考这些小娃儿的细胳膊细腿究竟能帮多少忙,叶横舟更关心他们能否改错,以及改错之后,能否走上正轨。 赵云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才是他想象中,一方之主应该有的姿态。 童渊也点点头: “若能将之收编,你手中本钱倒也称得上雄厚了,只是想取天下,还差得远。” 叶横舟却摇摇头,否定道: “我从未有此心。” 童渊不料心目中的张角传人,会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当即眉毛一竖,就要发作,却又见叶横舟一笑: “天下从来都是天下人的天下,本来有主之物,我怎会取之,而今所愿,不过是想物归原主而已。” 童渊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他微微颔首,又道: “好大心胸,好大志气,不过你我都是武人,有些话,嘴上说着容易,终究还是要落到拳头上。” 闻言,叶横舟一笑,他明白这位老前辈是诚心想要试一试自己,便伸出一只手,坦然道: “后学末进,请前辈指教。” 武道崇真,容不得半点虚假,对他们这种将个人精神融入武学的高手来说,武学招式远比言语更能展现自己的胸怀与性情,对方到底是什么材料,一试便知。 见叶横舟丝毫没有动怒的模样,童渊心中更为满意。 作为武学一道的大宗师,他深知,身体里寄宿着暴力的人,大多也被这暴力所改变着,变得易怒且自负。极端点的甚至不能容许他人冒犯自己分毫——而童渊刚才的说话,自然也在这“冒犯”的范畴里。 为此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乃至血溅五步都是常事。 固然,对于攀登武道最高处的武者来说,这种动辄大打出手的暴躁性子,未必是件坏事。 但一个有志匡扶天下的领袖,却决然不可如此刚愎自用,心胸狭窄,没有丝毫容人之量。 好在,叶横舟并不是这种人。 虽然心中满意,可以童渊的性子,怎会轻易表露出来,所以他只是双手负后,摆足了高姿态,只轻轻哼了声,道: “以我的身份,不适合与你这种小辈动手,就让我徒弟陪你走两招罢。你们两个年岁相差仿佛,都尚未加冠,正好做个对手。” 叶横舟转目望向那抱着银枪,身穿蓝袍的少年人,看了一眼后,他伸出两只手,微笑道: “若是以这位小兄弟做对手,只怕……” 他虽未将话说完,弦外之音却极为明显。 武人之间虽有“以拳交心”的说法,但那通常是发生在实力相近的两者间。 如果差距较大,那比试就变成了居高临下的指点,“交心”一词也就无从谈起了。 听到这里,童渊当即勃然作色,冷笑道: “好大口气!” 可那年轻人却不动怒,他甚至还回头望向童渊,冷静地道: “师父,分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童渊闻言,先是一愣,怒气渐消。 他很快想明白了徒弟的意思。 叶横舟年纪虽小、辈分虽轻,却毕竟是一方之雄,更开辟出如此基业,活人无数,如何该被他这个方外之人如此轻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童渊脸上虽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却仍是拱手,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 “是老夫失言,多有得罪,冒犯了。” 年轻人这才满意点头,此情此景,足以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谁是长辈、谁是晚辈。 看着这两师徒的互动,叶横舟只觉得大为有趣,徒弟能直言不讳,面刺师长、师父也能听得进话,还能拉下面子来道歉,这实在是极为难得。 他不禁哑然失笑,摆摆手: “老前辈说的是事实,谈何冒犯?不过……” 然后他看向那年轻人,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我说方才所言,亦是事实,万望兄台莫见怪。” 在这温和中又有种令人信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觉得他并非是在看轻这少年,而只是在阐述一条天地间的至理。 叶横舟不是看轻他,而是看清了他、看透了他。 年轻人对这侮辱性质更甚的话并未有所反应,他只是点点头,看着叶横舟,缓缓道: “是否事实,一试便知,东海蓬莱一脉,赵云,请招了。” 赵、赵云……?!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叶横舟只觉脑中仿佛有道惊雷霹雳猛然炸开。 他此时什么高手风度都装不下去了,只用充满杂兵风格的语气,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赵、赵云?常山赵子龙?” 见他如此激动,赵云有些迷惑地回答道: “我还未加冠,这‘子龙’的字号兄台又是从何处听来?不过我的确是出身常山。” 叶横舟听罢,哎呦喂一声,连架势都不摆了,而是一步跨到了赵云身边。 他嘿嘿怪笑,搓手道: “哎呦,哎呦原来是赵老弟,哦不赵兄。哎呦,是我失言了失言了,冒犯了冒犯了,伱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赵云虽还未加冠,自练枪以来,也曾会过不少强敌,可其中却没有一个,是似叶横舟这般,还没开打,就直接先扔一箩筐吹捧过来。 更难受的是,赵云偏偏还能从他那热切的目光,和手足无措的肢体动作里,看出其人情感之真挚。 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憧憬目光,赵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更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自己的名号,何时在中土这般响亮了? 童渊看到这一幕,也是瞠目结舌。 你那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姿态呢? 想到这小子刚才那副模样,老枪神呵呵一笑,心中只有一句话: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叶横舟此时却全无“双标”的自觉,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卧槽,这他妈是赵云,赵云啊。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的赵云啊! 试问哪个中国人不喜欢赵云? 哪个能不喜欢?! 叶横舟今天见到赵云的激动,绝不亚于当初第一次见到岳飞时。 他骨子里那股,被肩头重担以及军中诸多事务压抑许久的少年天性,也因此而得到了一个短暂地释放。 叶横舟忍不住在心头畅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神州奇侠》世界,他一定要好好找岳飞、岳云、杨再兴等人炫耀一番。 尤其是杨再兴那老小子,要是知道我能和赵子龙交手,不得把眼珠子都惊出来?! 叶横舟越说越是兴奋,赵云被他看得发毛,端着枪连连后退。 叶横舟一看,有些急了,唉一声,猿臂舒张,就要去揽住赵云的肩膀,“老哥,憋走。”他一边伸手,一边犹自喋喋不休:“能与赵兄一会,实是叶某三生有幸,咱们要不……”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在方寸间换过数招,可赵云端着枪,又如何斗得过空着双手的叶横舟,“要不”二字放出口,他就已被叶横舟双手按在剑上。 “结拜”二字还未说出口,赵云就已是彻底忍不住了,他猛地一震,挣脱叶横舟搭在肩上的两只手,朗声道: “叶山主,赵云不过一介布衣,三尺微命,如何当得这般谬赞?” 说着,他抬起手臂,扫过身后那片金黄海洋般的麦田,肃然正色道: “叶山主光凭这片麦田,就足以活人无数,你这般吹捧我,既是轻贱了自己,也是折煞了我这个小子。” 看着赵云认真的表情和眼神,叶横舟才恍然明白一件事: ——原来,在这些曾经喜欢过、崇拜过的英雄豪杰眼中,现在的自己,也已经是个值得认可、值得尊重的人物了。 这种“认可”与“尊重”对叶横舟来说,就比什么奖励都要来得贵重、珍惜。 他也因此肃然起来,却并未再多说,只是抱拳一礼: “赵兄,是在下孟浪了,请。” (本章完) 第97章 拳打常山幼儿园 第97章 拳打常山幼儿园 赵云点点头,直接双手一前一后地把住银枪,左脚脚尖点地,重心压在右腿上,持枪抖了一抖。 银枪甚有弹性,枪头来回弹抖,如潜龙探首,带起裂帛般的风声。 长枪下垂,枪头指向叶横舟脚下的土地。 ——这是长兵器交手前的礼节。 直到此时,这位一直跟在乃师身后,亦步亦趋、寡言少语、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人,才显示出自己那份独步天下的锋芒。 此时三人正踏在修缮完整的登山石阶上,赵云只是一绰枪,一拧杆,一抖缨,便有股无形气势如云潮奔涌,顷刻布满整条山道。 他本人,则像是某种隐于云中、缓缓游曳的庞然大物,虽不见只鳞片爪,但一呼一吸、举手抬足间,都能卷动云潮翻涌。 赵云端着枪,朗声道: “此枪名为涯角,请叶山主指教。” 涯角枪,乃是此界长兵中最负盛名者,只因他的上一任主人,乃是当今天下枪术第一人,东海枪神童散人。 东海方士一脉法术源远流长,可谓天下绝顶,不逊任何道门正宗。 可五十年前,隐为东海术法之冠的蓬莱一脉却出童渊这么个,十洲三山七十二岛头一号的顽劣弟子,不喜修道问法,专爱使枪弄棒。 童渊将方士一脉的凝练清气的正统修法一路改头换面,成就了一身迥异于兵家武道的异类武学。 其人更用门中自古传承的炼剑法诀,采日精、月魄、电火、霜并雷霆正气,炼了一把随身宝枪。 其质非钢非铁,和以铅汞,计凡千炼始成,得先天第一肃杀之气。 他提着这把长枪,挑翻十洲三山七十二岛,打得东海方仙道大大小小数十支道脉皆尊蓬莱山为尊主。 涯角二字,正是“天涯海角,无双无对”之意。 这把枪虽非是传世名器,却实是童渊一身心学所凝,论品秩绝不输给寻常神兵一流。 见赵云如此慎重,叶横舟也拉开拳架,缓声道: “请。” 两人四目相对,山道静了短短一瞬。 铮然一声,短暂的平静被赵云手中银枪骤然撕碎,一切静谧都在此时变作声势浩大、摄人心魄的轰鸣雷动。 涯角枪化作一抹灿银光影,纵跃而起,翻越腾动,如鱼跃龙门,连环点向叶横舟全身上下多处。 出枪瞬间,赵云脸上骤然绽放出浓烈至极的光彩,仿佛他的生命,都被这一枪所点亮,真正成了个完整的,无缺憾的存在。 就像一头云中隐龙,骤然破云而出,鳞甲辉焕,气象峥嵘,那股睥睨天下、纵横万里的意气,就算是瞎子也感受得到。 就连叶横舟也不禁为之赞叹。 所谓风从虎,云从龙,的确非是虚言。 但在这赞叹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可惜,还是太年轻了些。 未经历那些壮烈战事的少年人,虽也有不凡功底,但终究还不是那个七进七出、冲阵救主的赵子龙。 ——不过,欺负少年赵云,这感觉也颇为美妙呀,桀桀。 思及此处,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叶横舟桀桀怪笑,不闪不避,正面迎上。 他周身神意探出,只消刹那,已在足以令人眼缭乱的灿银枪影中,找到了涯角枪的正体,右臂翻腕,曲臂,一掌平平拍出,盖在枪杆上。 一股强烈震荡顺着手掌而上,叶横舟整条右臂的筋肉都跳了一跳,弹了一弹。 ——这样的力道? 虽然赵云同样受到震荡,但作为枪棒术的行家,他不但不与之对抗,而是顺应着这股回弹之力,双手一抽一送,以之加枪势。 枪身的弹抖劲,叠加赵云的臂力、劲力,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刺向叶横舟胸口。 看着那少年人透亮的眼眸,叶横舟已捕捉到他招式中传达出的信息。 方才近身肢接,赵云是因怀抱银枪,又不愿率先出手伤人,才输了一招,现在,他正是要与叶横舟再斗一斗变化! 常山赵子龙,的确是个骄傲又自信的人! 而他的招式,也的确值得称道。 东海童散人的枪术,向来以汪洋恣意、无边无际闻名,乃天下第一等的破阵开阵武学,却从来没有人夸过他精巧机变。 这种大开大合的枪术,就算在方圆百丈的校场上施展出来,恐怕犹嫌狭窄,又遑论是在这种逼仄到最多只容两人并排行走的山道上? 可赵云却做到了。 世人不知,童渊的枪法虽是观东海大潮而创,刚猛至极,却生于至柔。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没有小巧的功底,便施不出极大气的枪法。 作为童渊的关门弟子,赵云自然深谙此理,他自幼练枪于东海波涛前,在潮起潮落中参悟刚柔之理,一身劲力早已练到收发自如,圆融无碍的上乘境地。 此时此刻,赵云双臂扭绞,枪身滚撞横扫,周身尽是连绵枪影,枪尖神出鬼没,方圆丈许尽是锋锐地。 正是童渊蓬莱三枪之“擘烟水”。 光论招式的小巧细腻,赵云虽是用着被誉为百兵之王,气势第一的枪,却要远胜过使剑的淳于琼不知凡几。 赵云枪术虽是精妙,可叶横舟的招式却比他更妙。 他足踏罡斗,游身如飘渺幽影,双臂轮转,或拳击、或掌拍、或指刺、或膝顶,全然不拘泥于形,根本谈不上任何架势。 可每一次出击的效果,都令赵云惊叹、震撼。 叶横舟看似一拳直直打出,劲力却会炸裂在赵云周身各处,可能是眉心、肩头、胸膛、心口、小腹,角度刁钻,匪夷所思。 这些劲力更是错综复杂,种类繁多。 有涡流旋动,锋锐无边的剑气、沉雄浩大,刚猛无俦的刀罡、浑厚方正、山石崩落的掌力…… 林林种种的攻势夹杂在一起,远比东海波涛要来得更加错乱,也更加难以预测。 赵云视线所及,皆是天河倒泻一般,从山道上汹涌滚落的沛然劲力。 被对方赤手空拳逼到如此境地后,赵云已明白,光论招式变化,自己现在绝非是这位叶山主的对手。 想要赢,就得拿出真功夫! 念及此处,赵云足尖一点,手中银枪砸在叶横舟拳上,弯出一個极大弧度,接着,他用这股弹抖劲将自己整个人震飞出去。 一袭蓝袍纷飞,向后翩然倒掠,连落九层石阶,叶横舟如影随形地跟至,正待一拳劈落。 却见一点璀璨银光骤然在眼前炸开。正是踩着石阶,高高跃起,一枪刺出的赵云。 这是蓬莱三枪中,最具气势、威力最大的杀招——压鲸鲵! 这一枪与“擘烟水”的小巧细腻截然不同,而是大砸大钻。 周遭空气粘稠如海潮,刹那间翻涌出千倾浪涛,暴浪裹挟着压倒性地气势排空直上,劲气交相激撞消磨,气流深陷成涡,旋起旋灭。 面对这如潜龙出渊、困龙升天的一击,饶是巨鲸一流的庞然大物,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叶横舟此前会过的枪棒大家中,要以淮阴张侯为最。 可以怨愤难平之心催动的朝天一棍,如何比得了赵云这纳天高海阔之坦荡意气于一枪的“压鲸鲵”?! 面对如此强招,叶横舟也不能不慎重以待,他身形直坠,稳稳落在从上到下的第三重台阶处,变拳为掌,一掌平平推出。 赵云忽有种奇怪感觉,仿佛此人双脚在刹那褪去了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山根、地脉一般的坚实存在。 如果是赵云是一条出渊潜龙,那叶横舟就是驱策万山、搬动峻岭的天神,要借取身后这座高山的峥嵘崔嵬之势,将其强行镇压、困锁在此地。 枪尖与掌心交击,赵云手中银枪剧烈震动,他整个人更是倒飞出去,回到了方才跃起之前的位置。 叶横舟则是缓缓收回有一点朱红渗出的手掌。 稍微平复了下体内气机后,赵云用长枪撑起身子,躬身抱拳道: “叶山主神功非凡,多谢手下留情,是我败了。” 看到这位千古偶像级的英雄豪杰俯首身前,若说叶横舟心无所动,才是最虚伪不过。 不过刚才一事已让他意识到维护形象的重要性,便只在心中暗戳戳地得意了会儿,再快步下去扶起赵云。 只是走到赵云身前,叶横舟还是不禁哈哈大笑,眉飞色舞道: “承让、承让了。” 若是寻常时分,以赵云的性子,听到这种明显的恭维之言,指不定就要跟叶横舟理论一番。 只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叶横舟最后那一掌上,并无余力关心这些事。 思考一会儿后,赵云忍不住问道: “敢问叶山主,最后那一招有何名目?这一掌,仿佛……天生克制我的枪术。” 听到这里,叶横舟那好为人师的毛病就又犯了,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道: “我的掌法,是取坤土之相,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能包容万方。 赵兄的枪法则是取风虎云龙、天高海阔之意,意境虽是高远,但仍属于“有所待。 “有所待”的列子,虽能御风泠然而行,也终究要落回大地,就是这样的道理。 想要破解我的掌法,要么赵兄的枪术能达到“时乘六龙以御天”、“御六气以游无穷”的“无所待”境界,要么就得靠个人功力,来强行突破。” 因近日来参悟“太平洞极经”,改易自身武道,所以叶横舟说这番话时,多用道门描述,好在东海方士一脉与道门本就颇有渊源,赵云也能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便开始思索起来。 说完,叶横舟才转过头去,面向童渊,抱拳道: “想必前辈便是东海童散人了,小子久仰,幸会。” 叶横舟对童渊的态度不可谓尊敬,可比起方才他对赵云激动兴奋到失态的表现,就不免差了些许。 童渊虽非是注重虚名之辈,被一个后生小子如此区别对待,也有些心头窝火,不免冷哼一声。 不过比起这些事,童渊还是更关心叶横舟方才展现出来的诸多手段,他抚须道: “欲以坤土之相兼济水火,再用太平道法来将其归于一统,想法不错,只可惜,尚未功成。若你真能做到以此法调和阴阳,也该是我辈中人了。” 叶横舟闻言一凛,神色更加肃然三分。 “前辈法眼无差。” 意为气之帅,叶横舟此刻既然已对过去武道有所反思,不愿再偏执一端,那么相应真气就要重塑,形神之质也需契合,则从里到外,无一不要更迭变化,几乎等同一种再造。 这种再造对叶横舟来说,却是极大的机缘。 要知道,武者之道,向来是追求在激烈竞争中突破、进化,既然身为武者,就绝不能固步自封,再造自身武学体系,正是一种大破大立的体现。 这些天里,通过参悟《太平洞极经》,和领悟“五谷铁砂掌”中所蕴含的厚德载物之道,叶横舟非但已将混乱神意重新澄澈,更把“脱胎换骨”的修行推至完善。 现在的他,一身骨骼,血肉、筋络、五脏六腑等,比起以往,都已有了十足飞跃,这正是生命本质进化的体现。 童渊看着叶横舟,忽然一叹: “看见你,我就不免想起某位故人,想当初,他也是如你一般,锋芒毕露,目无余子。” 嗯? 叶横舟已经猜到,童渊口中所说之故人,多半就是那位已然身故的道宗张角。 可在张晟口中,这位大贤良师,分明是个温厚长者,又如何谈得上“目无余子”之称了? 想到这里,叶横舟大为好奇,不由得出言询问。 “他?温厚?” 童渊露出匪夷所思地表情,更是失笑出声,不过思考了一会儿,他又摇头道: “不过‘目无余子’这说法,的确不恰当,应该说根本就是‘目空一切’。 当初他初访东海,便直接打上了我蓬莱山祖师堂,那副孤高超然之姿,如今思来,仍是历历在目。” 从童渊的讲述中,叶横舟了解到一个,与先前所知截然不同的张角。 “此人少时好斗法,尝以超世之才自诩,曾挟技游天下,伤人无算,惹出不少是非。 到最后,就连手持三五斩邪雌雄剑,腰佩阳平治都功印,身携正一盟威符箓的正一道张天师,也败在他手下,遂得‘天下道宗’之称,被目为当世道门第一人。” 他从小就有兼济天下之念,奈何愿意随行者皆是些无知愚民,他曾经还跟我抱怨过,彼辈之冥顽不灵,难以教化。 不过说是如此说,他还是没放弃,济世安民之念。甚至是修为越深,境界越高,越收敛锋芒与骄傲,到最后,变成了个几无棱角的人。” 说到这里,童渊不免一叹,语气中带着感慨与遗憾。 “我猜他应该意识到,自己做的是一件不可能之事,更要为此背负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才会越老越悲观,越活越沉重。” 然后他转过头来,望向叶横舟,语重心长地沉声道: “年轻人,我希望你,不要成为像他这样,还没被打死,就已被心里的担子压死了。” (本章完) 第98章 师徒入伙,收戏志才(5200) 第98章 师徒入伙,收戏志才(5200) 叶横舟听罢默然。 但他想到的不是张角,而是另一位同样因肩挑重担,而收敛锋芒,最终变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长辈。 正是岳飞。 据军中那些年纪稍长的岳帅元从们所说,这位主帅年轻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 说话做事,从不给任何人留情面的倨傲性子。真到要紧的关节处,更是尽走极端,没有丝毫妥协可言。 人人都说,岳帅若非是有东京留守宗泽宗汝霖的青眼,以他的性子,早就被上官拿去填线,焉能有日后独掌一军的威风? 思索片刻,叶横舟雄眉一扬,平和道: “前辈,我如今站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被任何人推上去的。恰恰相反,是因为我想,所以我才会一步步走到这里。 其实,我做事一向是率性而行,恣意妄为,只求个不负本心。 身边这些同志、袍泽,来到这里,各有理由,有的是想博个功业,有的是想致天下以太平,有的是看不惯朝廷,更多的则是活不下去。 为名为利我理解,为求理想我佩服,为求活路我认同,可无论如何,既然来了这里,那就是走在一条路上、互帮互助的同志,哪里有‘重担’一说? 大道如天,筚路蓝缕,开此山林,无非是前赴后继而已。” 童渊点头,赞许道: “你倒是比张角看得更开,不错。命都是自己的,何须为别人负责? 做人能够率性而为,无愧无心,已是至境,至于其他的,不必再强求了。” 童渊是渔民出身,家境贫寒,他在蓬莱一脉修成不世武功,打翻十洲三山七十二岛时,才不过刚刚加冠。 少年心性的童渊,一时也想改变这个世界,成就一番大事业,于是他开始遨游天下,凭一身枪术清退妖祸。 可他去过的地方越多,见识过越多苦难,耳听间越多哀嚎,就越意识到,这世界的“病根”绝不在妖祸上。 如果不能将苦难的根源斩除,纵然平定了妖祸,天下再没有妖变者,黎民苍生就会过得更好些吗? 也是在那瞬间,童渊意识到了,凭一身枪棒,自己绝做不了那個改变世界的人。 他想去组织势力,又没有那个耐心,他见不得庸才俗人,更看不惯蝇营狗苟,说是远迈俗流,终究也只是因明白自己无能为力,而不得不选择逃避而已。 “我虽说是世外之人,可若非是无能为力,又如何愿意置身事外? 是张角教会了我,无论如何,天下事总要天下人去做,有一份力,便尽一份力,有一滴血,就流一滴血。” 童渊晃了晃脑袋,哈哈大笑,声若惊雷,还重重拍着叶横舟的肩头,眼中闪烁着回忆与怀念并存的神色: “你这小子说话做事都合我胃口,还比我和张角都更有冲劲和朝气,这很好。既然如此,老夫便将这腔热血泼洒出去,陪你大闹一场,又如何?!” 虽然隐约猜到童渊乃是抱着善意而来,可叶横舟还是没想到,这位素来以隐逸著称的枪神,竟然是来入伙的。 而且还拖家带口! 拖的还是赵云赵子龙这种神将! 叶横舟难耐心中激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一步跨到童渊身边,紧握着老人的手,重重点头。 赵云此时也抱着枪走了上来,他看着叶横舟,认真道: “我与老师自东海来,不避千万里,只因听闻山主于太行山施仁政,赈饥馑,赖以生者何以万计。 今日一见,山主果如传闻所言,有大志,有仁心。既如此,云虽不才,也愿效犬马之劳,为天下正道尽一份力。” 赵云年纪虽轻,却也明白何谓“天地之大德曰生”,一个能活人无数的领袖,绝对比一个杀人无算的领袖,要更值得追随。 赵云这番话的意思也很明白,他入伙是因为认同叶横舟所行之仁政乃天下正道,而非其他。 若叶横舟今后能坚持为此事,他赵云便愿意为黑山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看着抚须而笑的童渊,以及抱着枪,肃然正色的赵云,叶横舟忽然有种被天降金元砸中的头晕目眩感。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遇见这种好事。 叶横舟并没有意识到,很多他认为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行为,对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已足称得上“仁德”二字。 也正是这两个字,才会让童渊、赵云这等人,不远千里而来。 愣了好一会儿,叶横舟俯瞰山下,豪气顿生,朗然道: “太行山大,聚义厅宽,愿与天下好汉为家。两位既有此意,我自是不胜荣幸之至!”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地在前引路,带着两人往山巅军帐而去,途中赵云对黑山军的建设显得极为好奇,叶横舟也颇有耐心地为他一个一个讲解。 “除了将祭酒设立到部曲中外,我还在太行山里建了几处学堂,不拘军士或是民众,都能在其中听讲。讲课内容包括太平道教义,用于开蒙的文章,还有一些粗浅武学。” 赵云不觉颔首,心中越发满意自己的选择。 一个能兴文教,重建设的人,自然比只知杀戮者,更能成事。 而童渊却注意到,他们走过这条山道两侧,几乎处处都贴着各种标语,有的是强调军队纪律,有的是单纯加油鼓劲,有的则是宣传太平教义。 注意到童渊的视线,叶横舟有些汗颜,却又由衷感慨道: “立规矩,正人心,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种铺天盖地的宣传,实非我所愿,却是不得不为。” 交谈中,他们走过数百层台阶,隐约可见一片平坦的圆形场地。 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显得极为热闹,不像是庄严肃穆的军帐,倒像是个交易的大集。 而在场地正中,竖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痕迹显得格外深邃,凹陷处没有半分尘埃,平直的线条勾勒出端正的字迹。 最顶端是四个大字。 ——太平十戒。 童渊和赵云都看得来,这是叶横舟以指力刻下,字迹一气呵成,意蕴更是连绵不绝。 叶横舟为他们解释道: “这里是我平常明正典刑之处,若有人违反纪律,便在此处公审。” 还未走上去,人群中有个眼尖的少年人看见了叶横舟,远远高喝了一声: “山主,你要的人我抓回来了!” 这少年人面容虽稍显稚嫩,身材却是极为高大宽横,简直已经超出了“魁梧”的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非人的程度。 他只穿了件无袖劲装,赤着筋肉虬结的双臂,身上的每根肌肉束,都如铁条般刚硬。 就像是骨骼血肉中,凝聚、熔炼、充盈着数十头雄狮凶虎熊罴的精气神髓,那股沛然彪悍的威势,足以令人望之生畏。 他只是简单一嗓子,就如平地起惊雷,骤然炸开,震荡四散。 童渊和赵云都有些惊讶。 ——这太行山上,竟有如此少年英才? 听到这句话,叶横舟面色一黑,连身旁的童渊、赵云都顾不上招呼了,直接大踏步地上山。 看着平地上躺着那几个被绳索绑缚,嘴里还塞着布条,扭动如蛆的文士,他勃然大怒,骂道: “典韦,我是叫你请些教书先生回来,不是叫你把人绑回来!” 少年人挠了挠头,颇为惊讶地啊了一声,委屈道: “我是用‘请’的啊。” 叶横舟气笑了。 “你怎么请的?” 典韦想了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说咱家山主要请你们上山教书,以后少不了伱们的酒肉。山主,我这不是说了请吗?” 叶横舟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去给先生们松绑!” 童渊从叶横舟身后跟上,听得此言,不禁哈哈大笑,他本就爱惜典韦的资质,听得这般言语,心中更是好感大生: “好个淳朴憨厚的娃儿,叶山主,把他给我调教几天,如何?” 叶横舟目光一亮,大喜道,“好好好。” 他指着童渊,对典韦道:“这位乃是东海童散人,天下枪棒第一流的行家,你小子以后跟着这位老前辈,保准有出息。” 典韦虎头虎脑地啊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工作,等到做完后,才跑到叶横舟身边站定。 见他这副模样,童渊有些不解,直接道: “这娃儿分明是块浑金璞玉,你何必如此作态?” 叶横舟面露无奈神色,讲述了一番原委。 此界不比叶横舟前世所知的汉末时期,因为妖祸蔓延,生民流离失所,许多历史名人都已不在他们本应该在的位置,典韦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家早在数年前就因妖祸而毁灭,他本人则是跟着北上的流民一起,稀里糊涂地到了太行山附近,就地勾连了一批青壮,结寨以自保。叶横舟是带着兵马下山绞杀妖变者时,遇见他的。 那时候,典韦正追着一只被妖变之力附体的猛虎,在溪涧里厮杀。 因见其体格殊异,天生神力,叶横舟便问了问他的姓名,才知道是这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被曹操誉为“古之恶来”的典韦。 叶横舟当即大喜,便直接将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三国名将”带上了山,准备亲自培养一番,用来统领褚燕手下的燕卫,组成一支可以用来开阵破阵的先锋营。 奈何典韦而今尚且年幼,性子憨直,尚未开窍,根本就是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半成品,难堪大任。 而叶横舟又要忙于军务、修炼、难以时时将其带在身边教导,只能让典韦先学着太平道的《黄天力士搬山大法》,打好基础再说。 不过典韦的确在这种打熬气力的武功上,有着非凡的天赋,甫一上手,只消月余功夫,就将之练得登堂入室。 叶横舟原本还在烦恼,应该传典韦何种武功,毕竟此界兵家武道以浊气为基,大异于他本身的武学体系。 好在,如今有童渊这位天下枪棒第一人,能够为典韦指点迷津,将这位“古之恶来”的潜力彻底激发出来。 说到这里,叶横舟倒是有些惭愧: “我既赚他上山,本该负责到底,但……唉,总之,麻烦前辈了。” 对叶横舟来说,典韦早就褪去了身上那层“历史名将”的光环,现在的他,并非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古之恶来”,而只是一个需要教导、需要关照的晚辈而已。 奈何叶横舟虽深知这一点,却因事务繁多而无法做到,自然是难免心怀愧疚,颇觉对不起他。 童渊只是摆手: “你小子说话也太不爽利,见此良才美玉,老夫岂能不指点一二?你去办你的事吧,这娃儿就交给我了,保证让你黑山军中,再多一员骁将。” 赵云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也会帮忙教导这位“师弟”。 说完后,童渊便直接带着典韦,朝着另一处建在山中的校场而去,显然是打定主意,现在就要开始教导。 赵云也快步跟上自家老师。 叶横舟则走向那几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活动手腕的文士们,抱歉道: “诸位,我这小兄弟多有冒犯,得罪了。今天请大家上山来,本是想为我这些兄弟们开蒙,让他们能够认得些文字。 若是有愿意留下的,我这里管吃管住,若是不愿的,则可以领一袋盘缠,我遣人护送下山。咱们这里是讲道理,讲规矩的地方,绝不至以刀兵强留诸位先生。” 几名年岁稍大的文士虽是面露难色,却也不敢不承这位黑山军主的歉意,纷纷拱手,七嘴八舌地答话,却多是些奉承虚应之语。 毕竟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一片的人,如何能够没听说过黑山军的大名,或者说是赫赫凶名。 而今这位山主都摆出如此姿态了,他们还能如何、还能如何? 就在这时,一名醉眼朦胧,身穿布衣,披头散发的文士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直勾勾地望向叶横舟: “你们这里,当真管饭?” 叶横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名中年文士颇有些不屑地道: “将军,此人乃颍川阳瞿人,逃难来此,好酒喜赌,终日沉迷于此,浪荡无状,实是无能之辈。” 听到如此评价,那人却不动怒,只是醉眼半眯,抚掌而笑: “知我甚深矣。” 叶横舟大奇: “既是颍川士人,怎会逃难来此?” 他就是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颍川的名头。 颍川郡实为本朝文气之所在,世家大族多如牛毛,诸如荀、陈、郭、钟等,个个都是儒门经学的顶梁柱,代代皆有儒家宗师出世,坐镇族中。 按道理来说,纵然妖祸乱及天下,也不至于使得颍川士人逃难来到太行山吧? “士人?” 那中年文士听到这里,直接嗤笑一声: “他叫戏志才,连字号都没有一个,哪里称得上什么士人?多半也只是有幸读过几天书的贫家子罢了。” 叶横舟听罢,脸色不变,只是道: “我也只是个山野匹夫而已。” 中年文士顿时面色煞白,叶横舟却不管他,只是看向戏志才,神色有些古怪。 他没想到,自己一天之内,竟然能连续遇见好几位“三国历史名人”。 “阁下,当真是那位颍川戏志才?据说你与荀彧荀文若相善,何故逃来此处?” “嗯?” 戏志才猛然睁开眼,眸中精光闪烁: “不意此地竟有故人?” 叶横舟摇摇头: “只不过是听他人说起过罢了。” 戏志才倒也不疑有他。 毕竟此世早已是海内沸腾,生民煎熬,就连他这种人都流离失所至此,那些听说过他戏志才的故人,先一步遇见这位山主,也是应有之理。 戏志才摇摇头,倒也不避讳,娓娓道来。 原来颍川此地,虽有众多儒门世家,却是先秦故韩地所在,颇有申子、韩非子遗风。 又因党锢之祸后,朝廷大肆禁锢士族,不许这些世家再分享龙气体系的力量,颍川世家们在这期间,便又开始重新崇尚起法家之风,以至儒法并举。 诸如颍川四长之郭躬、钟皓,都是以精通律法的法家形象闻名。 “而我嘛,倒是想将这四个字的顺序,调换一下。换‘儒法’为‘法儒’。既然事不可为,便只能离家出走了。” 戏志才轻描淡写地说着,笑了笑,在场众文士却被这浪荡子的言语给震了一震。 自汉武独尊儒术以来,天下士人无不奉儒门为尊,他们何时听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 戏志才又看向叶横舟,眸中却殊无笑意。 “不知山主可否允我在这太行山里,伸一伸腿脚?” 叶横舟扬眉,问道: “今日之事,是先生故意为之?” 戏志才微笑: “早就听闻山主正欲招贤纳士,故借此一见。” 叶横舟则不免好奇道: “先生既为法家之士,何不投身汉室,偏要来我这里,落草为寇?我倒不是怀疑先生之心,只是难免好奇,故有此问。” 戏志才淡然道: “自出颍川以来,我行走四方,渐有一悟。儒门之弊,经学之弊,乃至龙气之弊,早已深入汉室骨髓,无可改之,唯有行革鼎之事,方能一扫尸居余气。 至于为何选择太行山嘛……” 说到这里,戏志才一叹,语声中竟有些悲哀: “如山主这般,手握重兵还愿善待百姓,能在军中兴文教、立规矩者,天下之大,又见得几人? 惟愿山主能秉承大贤良师之志,另辟新途,令天下不至重蹈覆辙,如此才能真个救万民于水火,平定乱世。” 叶横舟听到这里,已明白这位文士的意思。 他将刚才对童渊、赵云所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太行山大,聚义厅宽,愿与天下好汉为家,阁下,其有意乎?” 说这话时,叶横舟心中也颇为感慨: ——我道终究不孤。 戏志才躬身,拱手正色道: “草民戏志才见过山主,固所愿,不敢请耳。” (本章完) 第99章 团结一切力量 第99章 团结一切力量 在与戏志才简单交谈后,叶横舟也并未对他做更多任命,只是让他先去翻翻黑山军现在的纪律文书,了解一番军中情况再说。 叶横舟虽是参照前世军队和背嵬军的纪律,做出了这些规定,可他毕竟不是此世之人,有些规矩或许并不合此界的风俗人心。 所以他便让戏志才这位法家高足出手,看看能不能因地制宜地做些增补或是删改,也当是试试他的成色。 经过典韦一事后,叶横舟也不再过度迷信这些多数还处在半成品状态的“三国名人”,该走的流程总要走一遭。 戏志才明白叶横舟的意思,并未多言,便直接跟着一名太平道人前去查询文书。 等到戏志才走后,叶横舟才径直踏进大帐里,不出他所料,张晟正在其中等待。 不过这位黑山军实质性的第二头目,只是静立在帐中,垂首敛目,见叶横舟走进来,他才拱手言道: “山主。” 叶横舟微微颔首。 在经过大规模地收编山贼匪类、当地民众,又有白波、青州黄巾、紫山等势力相继加入后,黑山军此时的战争潜力,已经不容小觑。 恰好,童渊与赵云在此时上山,叶横舟正准备聘请这位东海散人为黑山枪棒总教头,用来训练士卒。 当生产、训练都进入正轨后,张晟和叶横舟自然就要思考黑山军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他们都意识到,黑山军此时最为稀缺的,正是那些治国理政之才,既缺乏那些经验丰富的吏员和从官,也缺乏堪为守、令的中高级管理人员。 现在太行山境内,直接受到黑山军管辖的人口,已有数十万,这还不算尚未正式加盟的白波军、紫山军等势力。 以目前的规模,张晟等人管理起来,都已是左右支绌,只能靠绝大的忠诚与热情来支撑。 肉眼可见的是,在接下来这段快速发展期里,众人的治理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黑山军便绝难长久下去。 解决方法只有两条,要么发展属于自己的理政人才,要么从其他地方汲取人才。 叶横舟提出的方案是两者并举,却遭到了张晟的坚决反对。 毕竟当初黄巾起事前,也曾与颍川士人颇有默契,就连张角本人都与卢植关系密切,可到头来,事实证明,这些趋利避害的士人们,终究还是将太平道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件事给张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也坚决反对叶横舟的计划。 同样的争论已经发生过数次,三天来,皆坚持己见的两人没有保留地做着争辩,却没法形成统一的认知。 到最后总也是不欢而散。 不过,正当张晟准备站起身来,出去做事时,却被态度格外坚决的叶横舟止住。 张晟脸色发白,嘴唇紧抿。 叶横舟却像是没有看到那样,上前一步,正视张晟,直接道: “白骑,我们必须统一认知,多少争执,都只能停留在军帐里。谁都知道,帐中议事已有数日,且迟迟没有结论。 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 无论如何,今天之后,我们必须要有一个都认同的决议。” 说到这里,叶横舟长叹一声: “白骑,我尊重你的信仰,我也认可你的理想,我更知道,白骑,你真正担心、真正疑惑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里,张晟面色震动,叶横舟却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 “你是认为,我做事一向急切,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对吗?” 张晟默然片刻,他知道,叶横舟这句话,已经说到了两人最根本的分歧点,他颇为艰难地颔首: “道友,我们不过是刚刚起步,就算些时间,从头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人才,又能如何?何必去与儒门那些人苟合?” 说到后面,他实在是忍不住,将心底最深的疑惑倾述而出: “道友,自你我相识以来,你行事便是这般急切,又是何故?‘高筑墙,广积粮,徐徐图之’不是你告诉我的道理吗?” 张晟对叶横舟一向尊敬有加,若是平常,他断然不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但今天既然叶横舟要开诚布公地彻底解决争论,达成意见上的统一,他便不能再有所隐藏。 其实这也是张晟一直以来的疑问。 与叶横舟接触得越多、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现自己这位道友,实在是矛盾异常。 看着仙风道骨,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打起架来则是恶形恶状,凶相毕露,说要允执厥中,却事事争先,每到关节处更是尽走极端,偏爱行险。 这人能够和最卑贱的行人称兄道弟,也能将高举九重的王侯将相平等视之,能脚踏实地,亲身在田里耕作,也能神游八极,参玄悟法,领会清虚之道,总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有时又无知得像个尚未开蒙的孩童…… 尽管这些特征中的每一個,都能用来形容叶横舟,可它们集合起来,却无法准确描绘出他的模样。 尽管直到现在,张晟都没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认识清楚这位道友,但他却分明感受得出来,叶横舟行事的急切,并非是出于本心,而是有难言之隐。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追逐着这位道友,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必须要把一天当做两天来用。 叶横舟闻言,不由得默然。 张晟说这话,的确切中了要害,他不由得反思起来,自己掌控太行山这月余时光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只因他本以为,两年的时光,已算是相当充裕,可真正当上这个太行,执掌一方后,他才明白,理政一事,究竟是如何艰难。 区区两年,想要做到尽善尽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哪怕武功再高,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所以,他做事便不得不争分夺秒,焚膏继晷地处理手上事物、修行武道。 沉默了会儿,叶横舟才展颜一笑,道: “白骑,你所说的确有理,我承认,吸纳儒门人才这件事,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张晟露出如释重负之色,却听叶横舟继续道: “但,我还是要说,这件事,是势在必行的。” 他看着张晟,平静道: “首先,我们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充裕。 现在我军能够偏安一隅,割据太行山,只是因为朝中迟迟未能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或许他们永远也无法下定这个决心,但大丈夫岂能将生死操之于敌手?”我们有最勇敢和最坚强的战士,有最忠诚也最真诚的信众,我们能在山林中自由而高速的移动,我们能用汉军一半的给养来支持两倍的时间,但是……” 定定地望着张晟,叶横舟沉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理论: “两军对阵,我们打不赢。寻常汉军没有我们的勇气、没有我们的决心,没有我们的团结和相互信任。但他们有更好的训练和武器装备,有充沛的给养和资源,还有远胜我等的兵员。 吸纳儒门人才,不只是弥补我等在内政人才上的缺少,还是为了向天下传递一个信息,我等这一次,愿意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群体,不拘出身背景。 白骑,我们要做的事,或许是数千年以降,最为困难之事。想要致天下以太平,就必须要凝聚一切可能凝聚的力量,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一星半点的胜机。” 张晟怔了怔,当叶横舟用扎扎实实的军事理论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时,饶是他再如何坚持,不得不考虑起这确实存在的问题。 叶横舟踏步过来,一把握住张晟的手,恳切道: “白骑,‘致太平’的理念,是我们凝聚信众的基础,也是太平道能够不绝如缕的根本。 儒门之中,也有今古之分,也有贫富之别,只要他们只要能够坚持这个理念,咱们又何必拘泥于出身呢。一入太平皆兄弟,不也是伱教我的道理吗?” 说到这里,叶横舟叹了口气,直戳了当地道: “白骑,你说我有燥气,我承认。但我也有一言,望你静听。你是太平道出身,我本就是认同你的信仰,佩服你的坚持,才选择与你搭伙起事。 但你在操持事务时,可以坚持,却万不能偏执,要容得下意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加强军队对教义的信仰是好事,但这种信仰不能是迷信,而是要保证,军士们是在理解理念的基础上,真心认同。这才是我推行随军祭酒制度的本意。” 张晟也如叶横舟先前一般默然。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落到实处,面对这那么多信众时,却也不免如叶横舟一般,操之过急。 片刻后,他释然一笑: “的确是我有失偏颇了,山主教训的是。” 叶横舟哈哈大笑: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我互为明镜,彼此观照而已。” 张晟俯首一揖到底: “此诚张晟之幸也。” 两人联袂走出军帐,却见天光灿然,黑山弟子有的演武,有的耕种,有的读书,有的练法,山上山下,秩序井然。 叶横舟俯瞰山下,只感觉到一股惊人的热力正在不断膨胀,旺盛涌动。 整座山头就像是一座不断鼓风的熔炉。 这熔炉中,正在锤炼着即将断绝汉室气数的最强之锋。 他闭上眼,呼吸着灼热的空气,喃喃自语道: “时间,恐已不剩太多了……” 接着,他转过头,看向张晟,笑道: “白骑,现在咱们也该去见一见,那位枯坐山中数日的使者了。” 张晟颔首,既已达成共识,他自然不会有其他意见。 两人一路下山,来到修筑在山腰处的一排屋舍,还没走进去,叶横舟和张晟就嗅到一股熟悉至极的香气,幽静而馥郁,浓而不艳。 负责把守此地的士兵本还在皱着眉头,强自忍耐,见两人来后,才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见过山主、大祭酒。” 叶横舟打趣道: “都说久处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看来你小子还是历练不够啊。” 士兵苦着脸,摆摆手,摇摇头,嘀咕道: “天天这么熏,腌肉呢?” 叶横舟不禁哈哈大笑,张晟也是摆首不语。 来到那名使者房前,叶横舟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嗓音,虽未含多少情绪起伏,却是清清朗朗,珠圆玉润,令人听之忘俗。 “何事?” 叶横舟笑着回答道: “公达,是我。” “原来是叶山主,快请。” 拉开门,只见一名年轻士人。 此人面如冠玉,头戴束冠,身着蓝灰直裾,腰间系着一枚玉佩,行走间只听琅琅清音,浑身满是清风明月的爽朗和气。 见叶横舟走进来,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见过山主、大祭酒。两位既然来此,当是已有决断了?” 叶横舟正色道: “正是如此。” 这位年轻使者名为荀攸荀公达,正是出身于颍川荀家子弟,他们来找叶横舟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自汉桓帝首开党锢之祸以来,汝颍宛洛乃至山东河北,不知道多少世人遭遇党锢,空有才学却只能在家闲居度日,老一辈郁郁而终,新一辈又无处施展才能。 如是经年,这些曾经跟随汉武帝、汉宣帝联手打造龙气体系,手持原始股的经学世家们,早已被踢出了核心圈子,在权力中枢的地位,还要屈居于外戚、宦官之下。 如果不是被党锢逼疯了,这些世家怎会与张角颇有默契,乃至暗中支持太平道? 黄巾起事时,过汝南袁家而不入之事,莫非是假的不成? 这番谋划,虽是令这群世家借助黄巾之力,成功要挟天子为其大开党锢,更获得了自募兵勇的权力,却也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天子的信任。 在十常侍当政,天子越发昏聩的现在,眼见难以从上到下地夺回权力,以荀家为首的儒门世家们,就想到了联系现在风头正盛的黑山军,重演黄巾旧事的法子。 不过,叶横舟也知道,儒门和太平道是理念之争,甚难调和,固然在面对如今这位天子时,他们之间可以有刻意模糊出来的空间,但到最后,仍是不免走向对立。 所以,叶横舟只是提出,希望儒门能够提供一些失意的读书人,最好是出身寒门者。 只要儒门能派出些人手,保证让这些读书人能够安全地抵达太行山,交易就算完成,至于能够剩下几人,则不需儒门格外操心了。 说实话,听到这个条件后,荀攸是有些吃惊的。 不是因为这个条件太苛刻,而是因为太轻松了。 (本章完) 第100章 待价而沽 第100章 待价而沽 见荀攸疑惑不解的面容,叶横舟坦然道: “毕竟我们所代表的利益,与世家在根本上,终究是南辕北辙。有些援助,你们就算给了,我也不会收的。 所以,我只要些出身贫家的读书人就好。” 正如叶横舟所说,他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这些出身世家的儒家子弟。 毕竟他想要的,是将这狗屁龙气体系彻底推翻,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诉求,显然已经触及到了那些受益群体的核心利益,这是你死我活,没有丝毫妥协的斗争,两者间自然不存任何缓和空间。 经学世家,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出身贫寒、因天资聪颖而被选入儒门的中下层弟子。 这些人多数是出身最底层的农家子,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天然抱着对“穷人”乃至“太平道”的同情。 尽管在师门长辈的要求下,出于对“忠义”的坚持,他们会对太平道发起攻击,但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更希望将这些人拉到自己一边。 他们中有些人对“太平道”的认同,有时甚至还会胜过对那些因手握原始股、掌控注经权,生来便可富贵一生的经学世家的认同。 这些人,才是真正值得争取,能够和太平道真心站在同一阵线里的潜在盟友。 当然,如果有世家中人,能够真心认同太平道的理论,为建设太平而抛头颅、洒热血,叶横舟自然也能够接纳他,成为太平道中一员。 荀攸没想到叶横舟会如此直言不讳,面色有些古怪,稍愣了愣。 叶横舟见他一时不答话,挑眉,问道: “公达,此事可有为难之处?” 荀攸这才回过神来,摇头拱手道: “谈不上为难,只是不意山主竟然诚挚至此,固有些惊讶而已。 山主既已有主见,我自当遵从。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 “哦?” 张晟有些疑惑地出声,叶横舟却像是已有预料一般,微笑起来: “我就知道,传达口信这种小事,如何用得上你荀公达的才识,你既然来了,定然是别有所求。 念在我对你印象不错的份上,讲吧,只要不过分,允你又如何?” 荀攸躬身作揖,沉声道: “多谢山主赏识,我自幼研习‘礼记’,钻研《大同篇》不得其解,如今所求,便是留在山上,以求解‘天下大同’四字而已!” 迎着张晟与叶横舟的视线,荀攸叹息一声: “我幼年失怙,无人管束,为求解经中真意,走过很多地方,出过海,进过山,我……见过很多人。”荀攸顿了顿,苦笑着道,“太平道……或许里面的确有着很多想要打着这个旗号,为祸世间的妖人匪类,但更多数,都是可怜人。” 生于经学世家,荀攸自幼接受的仁德教育,令他有了一颗同情穷苦人的善良心地,他也并不认为黄巾之流是多么罪该万死。 “说到底是天子……不,是朝廷抚民无方,若都有一条大路走,又有几人肯去追随黄巾杀头造反?” 一时激动,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荀攸硬生生改口,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叶横舟看在眼里,却甚为放心。 因为他感觉得出来,眼前这個年轻人的义愤与激动都非是作假,而是情真意切、诚挚至极。 于是他无视了欲言又止的张晟,直接伸出手,笑着道: “‘大同’也好,‘太平’也好,总归都是要人去建设。你既然想要求解‘大同’二字,那我便先送你一句话,‘且去做事’。” 荀攸面色一肃,拱手道: “谨受教。” 等到荀攸离开屋子后,叶横舟又看向张晟,吩咐道: “等那些年轻士子上山后,先领着他们读读太平经,在培养中层管理前,要优先竖立他们对‘太平’的信仰。” 张晟肃然颔首,到现在,他自然也明白了叶横舟的意思,自家这位山主分明是想借儒门的鸡,生太平道的蛋。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叶横舟这番吩咐背后潜藏的含义,有些疑惑地道: “山主,那伱是要去……?” 叶横舟微微颔首: “当今之世,若欲有所作为,根子终究还是要落到个人武力上。 现在有童枪神在上山,足可替我守得一方安宁,我自然要抓紧时间,参悟‘洞极经’,以期更高境界。” 张晟有些惊喜: “山主,你莫非已……?” 叶横舟摇摇头: “不好说,总之,山中事务就先交给你了,遇事不决,可与荀攸、戏志才二人商议,我这些日子也会留在山中,耕田参武,真有大事,随时来找我。” 在先前那一个多月时间里,叶横舟将心思都用在了整编军队,训练士卒,建设根据地上,自己拿来练武的时间,只有可怜的那么一点。 现在,他要把剩下来的时间都用在自己身上,拿来将重新构筑的武学体系推演至顶峰,还要继续参悟“太平洞极经”这本五星层次的秘籍,以求取得神意上的突破,更要试图将雷刀也祭炼到能够“以神御刀,如臂指使”的如意境界。 如此种种,都需要耗费苦功才能成就,所以叶横舟才会将山中俗务事先托付给张晟。 张晟肃然颔首,他当然能够明白叶横舟的选择,却不得不问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山主,若是汉军大举兴兵而来,咱们是否要事先做好转移的准备?” 叶横舟摇摇头: “在赵融都失败后,朝中若真有心针对我等,就要做好彻底扫荡太行山的准备。 兴如此重兵,非是小事,整顿军甲,储备粮草,集合各方力量……都需要时间。” 年纪虽轻,却已身为宿将,叶横舟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 “总之,秋收之前,汉军难以兴兵。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 说到这里,叶横舟目光闪烁,面露笑意: “就凭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说不定到时候,朝中光是打口水仗,就得耗费个把月。 到最后,等来的到底是招抚的使者,还是讨伐的大军,也说不太准呢。” 张晟同样面露笑意,对叶横舟的嘲讽颇为认同。 以朝廷诸公如今立场分明,极端对立的局势来看,真要敲定如此重大的事宜,还真就没那么简单。 叶横舟背着手,悠悠道: “这次儒门派人来谈条件,恰恰证明,朝中或有大变,届时若是儒门诚心诛宦,我也可搭一把手,来个火中取栗,也未尝不可。” 言毕,他转过头来,直面张晟,吩咐道: “等我闭关后,你可带领典韦、赵云两人,出太行,收常山、巨鹿,再按兵不动,约束手下道众,做出望邯郸而不取的架势。切记,不要急着传播教义,摆足待价而沽的姿态。” 张晟立即明白了叶横舟的意思: “你是说,试探朝中反应?” 叶横舟颔首: “既然他们为难,咱们就加一把火,只要稍微展露出些进取态势,届时只要看朝中如何反应,咱们便能一窥中枢虚实,也便于日后行动。” 张晟又有些不解: “既然如此,何不您亲自……” 叶横舟却摇头道: “军中威望最易得,只要带兵打几场胜仗就是了,以白骑之才,兼有赵云、典韦二将辅佐,取常山便是易如反掌。 届时,你这‘大祭酒’之职,才足以服众,名副其实。” 感受到那股潜藏于言语中的期望与信任,张晟胸口一突,有些情难自抑,他没想到,叶横舟做出这番安排,竟然是为了让权于他。 他刚想说些什么,叶横舟已经加快步伐,上山去了,唯有声音遥遥传来: “白骑,且去做事。” —— 中平五年,四月初三。 厉兵秣马的黑山军三千精骑,以风卷残云之势,突入冀州,破常山,一时间烽烟交乱,黄旗蔽空。 见此军容,饥荒已久的郡城守军皆丧胆,黑山军旗帜所向,竟只有追亡逐北,绝无锋刃相搏。 三日内,奔袭数百里,连战连捷,尽收两郡一十四县,更隔绝了常山与邯郸的路途。 冀州本就是当初黄巾起事的大本营,太平道在此地尽得人心,故而打着黄旗的黑山军一至,虽不至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地步,却也算得上是民众竭诚欢迎。 为了回报这份信任,黑山军在打下常山、巨鹿两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在城外扎营,并派出道人,进城为常山民众发粮发符水,更遣精兵在常山境内巡游,清剿游荡的妖变者们,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四字。 —— “秋收之前,总归是难以兴兵的。” 濯龙园内,一处凉亭下,君臣相对。 天子面前的桌子上,山峦起伏,江河纵横,赫然是太行山周遭囊括上党、河内、常山等郡的舆图。 天子注视着这张舆图,眉头紧锁,黑山军正式起事的消息传入北宫后,就连他这位终日只知享乐的天子,也不免感到有些惶恐,故而急招宿将入宫,商讨应敌之策。 而站在他身前那名颇具风霜之色的老将却像是没看见那样,向着天子微微拱手,直言道: “陛下,恕老臣直言,若是兴大军而讨山贼,实为前所未有之事,此举非但有损我汉家颜面,更是劳民伤财。” 说到这里,老人摇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天子不甘心地道: “就算不能荡平太行,难道还不能收服常山、巨鹿两郡吗?” 老将只是淡然道: “收服这两郡倒是不难,但贼寇既然只取两郡而止兵,只怕是存了待价而沽的心思。 昔日天子不是允了那张燕‘平难中郎将’之职,令其统诸河北? 我观彼辈此举,也旨在提醒陛下此事,若能再遣一使者前往招抚,或有可为。” 天子听得此言,羞怒不已,一拍桌子,低斥道: “老将军!我敬你威望,才请你来此奏对,何故出此讥讽之言?!朕,朕难道不是为了国家着想?!” 隐为大汉兵家第一人的皇甫嵩没有回话,只是瞥了眼这座濯龙园的环境,双膝跪地,垂首不语。 天子当然明白这位老将军的意思——你刘宏若是为了国家着想,岂会在此处卖官鬻爵,残天下而足你一人之享乐? 可他却并未动怒,只是颓然道: “老将军,朕、朕又何尝愿见汉室天下倾颓至此?” 情至深处,他眼中甚至出现点点晶莹,天子迈着虚弱无力的步伐,来到皇甫嵩身前,将这位“国之干城”缓缓扶起,动情道: “老将军,事已至此,你我君臣正该齐心合力,何必做此小儿态?朕保证,若能解决此事,必会励精图治,以求汉室重光。” 被天子如此礼遇,皇甫嵩心中却没感到半点温暖,反而只有一片悲凉。 ——陛下,即便已到如此境地,您仍要跟老臣虚与委蛇吗? 事实上,皇甫嵩今夜提出招降黑山军之事,只是想借此事,试探这位陛下的态度而已。 若他坚决不招降,皇甫嵩反而会松一口气,转而厉兵秣马,预备征讨这野心甚大的“黑山老妖”。 可现在天子如此态度,却让皇甫嵩一腔报国热血骤然冷却。 纵然是他这般的忠臣良将,都不免觉得无话可说。 好在,皇甫嵩终究是世食汉禄的忠义之人,稍平复了下心绪,便正色道: “陛下,老臣方才所言,的确是用兵之正理。但招抚一事,却是断不可为!” “此言差矣!” 忽闻一声清喝声自门外远传来,皇甫嵩回过头去,却见一名高冠博带的老人昂然而入。 正是汝南袁氏的代表人物之一,司徒袁隗。 袁隗看也不看皇甫嵩一眼,而是直接盯着天子,拱手坦然道: “陛下,董仲颖来信,言凉州汹汹,今秋必反。而今太行黑山贼,已非心腹大患,允彼辈一个平难中郎将,便能稳固河北之地,何乐而不为? 此时若兴兵扫荡太行,能否功成尚在两可之间,最要紧处则在于,会让凉州叛军有机可乘。 彼辈先前一举进犯三辅,早已探清我等虚实,若此时露出破绽,只怕……” 袁隗这番话的确是鞭辟入里,本就优柔寡断的天子,再一次迟疑了起来。 毕竟太行山那群山贼到底能造成多大的麻烦,还未有定数,但凉州却早就是本朝心腹大患。 前几年边章、韩遂等人的叛乱,甚至侵犯三辅,侵逼园陵。更令朝廷有了彻底抛弃西凉之念,可见其人为祸之深远。 昔日之景,犹在眼前,教天子如何敢再想? 袁隗身旁,皇甫嵩欲言又止,瞥见天子的神情后,复又无言。 他本想说,以这批山贼的组织度和凝聚力,假以时日,恐怕会是比黄巾更可怕的大敌,区区凉州叛军,又算得什么? 皇甫嵩知道,袁隗这种人,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太行黑山贼、什么凉州叛军,他只关心自己在中枢的地位、在朝堂的权力。 但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他皇甫义真不行。 原因很简单,皇甫嵩自己就是个被朝中诸公鄙夷,猜忌的凉州边郡武人。 对儒门手段深有体会的皇甫嵩毫不怀疑,只要他在这个问题上,敢说一句话,那遭殃的就不只是他本人,而是整个皇甫家族。 皇甫嵩只能选择沉默。 就这样,他试图拯救汉室的最后计划,还未正式开展,就因复杂的朝争而胎死腹中。 (本章完) 第101章 朝争再起,恶来推锋 第101章 朝争再起,恶来推锋 四月初七,黑山军彻底占领常山、巨鹿两郡,且牢牢把控了常山与邯郸之间的通路。 同日,来自太行山深处的粮食被源源不断地送往两郡一十九县中。 对这种明摆着打算割据一方的做法,朝廷竟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不仅没有直接派兵出来,甚至连一句口谕都未传给地方上的太守、县令们。 这些官员们都是个顶个的人精,自然不敢擅加妄动,但他们很快发现,黑山军的事实割据,对于河北这块多灾多难的大地而言,却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最起码,官吏们可以壮起胆子去维持城中秩序,道路通畅起来,信息得以重新传递,逃难的百姓们也总算可以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至少都有了一口米粥吃。 尽管河北乃汉室腹心,但经过黄巾之乱持续近两年的战争后,这曾经的物华天宝之地,已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和打击,十室九空或许有些夸张,却也远不止五空六空。 这种情况下,要求地方官员组织人力物力来对抗黑山军,那实在是强人所难。 更何况,冀州本就是昔年黄巾起事之时,太平道的基本盘,尤其是巨鹿、常山这两块地方,受到太平道的影响尤其深远。 毕竟张角本就是巨鹿豪族出身,其他的,自然也不必再多说了。 所以,黑山军虽看似只实质控制了常山、巨鹿两郡,可其影响力,已足以渗透半州、乃至一州之地,所谓尽得民心,正是如此。 在朝堂上,赵忠则是直接表示,要对这帮贼寇施以雷霆手段,明正典刑,展露我大汉天威。 自从上次收编张燕失败、撺掇天子两度征讨太行又失败后,黑山贼寇已成为赵忠在朝堂上最为人诟病之处,此时一有机会,他当然要试图铲除这班贼寇,挽回自己的政治声望。 就连因此事与他颇有些疏离的张让等其他十常侍,也必须要在此时站出来,支持赵忠的决意,因为他们都清楚一件事,他们内廷宦官想要与外朝相争,就必须要在大方向上团结一致。 现在既然党人已与那黑山贼有默契,那十常侍们自然也要旗帜鲜明地反对招抚。 这个意见也不出意外地,被以袁家为首的党人们集体驳回,这些士人在朝堂上大吹法螺,分门别类地从政治、军事、经济、天下民心等角度,逐条驳斥了宦官的诉求。 本朝天子虽耽于享乐,却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故而,他当机立断,下诏,拜皇甫嵩、朱儁朱公伟,董卓董仲颖三人,分别为右中郎将、左中郎将、五官中郎将,持节募兵,待兵甲齐备,便率军出凉州,平定叛乱。 处理完这件最要紧的大事后,天子或许是知道战事一起,自家的生活品质定然会受到影响,便直接离朝而去,回到濯龙园里享乐起来,只留下满朝公卿面面相觑。 在濯龙园足足享受了一旬时日后,天子才对冀州一事做出指示,他或许是明白了安乐乡的宝贵,便越发不愿意两线开战,令自家的生活品质下降太多,便同意了党人一派提出的招抚意见。 他提出,只要太行山那边能给西园交够卖官钱,允個平难中郎将,又有何不可? 于此同时,天子也拜西园上军校尉蹇硕为将,统领鲍鸿、赵融、夏牟、冯芳等辈,统帅五千西园精兵,征讨盘踞常山、巨鹿一带的黑山贼。 他意思很简单,平难中郎将的位置我可以给你,统河北诸事的权力,我也可以给你,但你身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本分,朕不给你的,你不能自己伸手来要,更不能兴兵来抢。 这手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党人自然不会反对,毕竟虽然已有默契,但他们也不希望黑山军因此坐大,天子能打压一番其人气焰,反而便于日后继续加深合作。 而在这轮斗争中失败的宦官们则更是不会反对。 毕竟西园军这五千锐士,已是而今洛阳能够在仓促间拿出来的最多战力,天子却把他们尽数交给蹇硕统领,便是直白地告诉党人士族一件事: “这群人我正用着,你们不要太过分。” 如此一来,可算是皆大欢喜。 四月廿一,冀州常山。 城中官邸内,张晟正在与戏志才、荀攸两人商谈。 这起兵以来的半个月里,这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更证明叶横舟的眼光。 他们一个负责制定律法,约束百姓,一个负责保障后勤运输,治理吏民,共同撑起了而今这两郡一十九县局势。 即便是张晟,在临机决断时,也要参考这两人的意见。 戏志才看着身前那份密报,眯着眼睛,抚须道: “只点五千兵马,看来北宫那位,终究还是未下定决心,要尽全力来将我等铲除。” 荀攸点头,稍加思索,分析道: “想必而今朝堂上也是议论纷纷,他如此作为,终究也只是想先试试咱们的成色,再来谈论价格罢了。” 听到荀攸这般分析,张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戏志才本就是个浪荡子,提起天子口无遮拦,无所顾忌是理所应当的事。 也正因他这个特性,以张晟为首的太平道人们,才迅速地接纳了这位希望改革儒家的法家弟子。 但荀攸本就是出身儒门经学世家,也能如此平淡地称呼那位北宫独夫,就令张晟不得不侧目。 平心而论,张晟并不喜欢这位出身荀家,如修竹玉树般的贵子,他不信任这些世家子,更不喜欢荀攸体现出来的那种姿态。 但张晟不得不承认,光从这些天来,荀攸的言行来看,这位荀家子或许当真如他自己所说,乃是读书成痴,为求解“大同”二字而来。 稍定了定神后,张晟正色言道: “既然洛阳想称称咱们的斤两,我辈自然也不能小气,就摆出阵势,让他们瞧个真切。” 戏志才颔首,荀攸却皱着眉头,问道: “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大祭酒为我释疑。” 张晟和戏志才对视一眼,都有些笑意。 虽然投身太平道,可荀攸言谈举止间,仍然尽是儒门风范,问话也是一丝不苟,俨然是有种问道尊长之感。 戏志才拍了把荀攸的肩膀,洒然道: “公达,你是不是想问,咱们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份招抚书?” 荀攸肃然颔首: “若领受招降,虽可坐收实利,却恐失天下望,虽可安抚世家,却恐失将士心。 若不领招降,我等则难在此地久据。 眼下局势,实是两难。” 张晟微笑起来,问道: “公达,你认为山主究竟会怎么选?” 荀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以叶山主的脾气,绝对不会接受招抚,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张晟满意地颔首: “山主他的确是这么一个人。话已至此,我也不妨与伱们透个底。 咱们今日之举,并非是为求招抚,只是想借此一窥朝中局势。以定今后之策。” 荀攸毕竟是个聪明人,张晟只是稍一点拨,他便立即恍然大悟: “大祭酒的意思是,朝中局势已难再维持,恐有大变?我等只要吃下这路兵马后,对朝中党人稍作呼应之势,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展开行动。届时彼辈便难抽出手来,只能坐视我等经略冀州?” 张晟却并不回答,只是眯眼笑道:“公达,志才,战事将起,还请速去筹谋罢。” 戏志才与荀攸对视一眼,齐声应了个是字,联袂走出大门。 接着,张晟长身而起,朝着屋中那位专程从太行山赶来的武人,拱手一礼道: “此战,还要劳烦童枪神看顾了。” 童渊冷哼一声,道: “有我一人一枪在此,定叫尔等片甲不得靠城。” 张晟却摇摇头,道: “童枪神,我只希望您能坐镇城中,略施援手便可。” 童渊顿有所悟: “好大胃口……你是要拿西园军当砥石。” 张晟颔首: “我们现在城中这些兵马,还未经过太多实战,此次,正好是个机会。” 此刻距离占领常山,过去了半月时日,黑山军里那些经过操练,已有严明纪律的步卒们,也已下山,驻扎在了两郡一十九县中,负责维持城中秩序及治安。 现在黑山军光是汇聚于两郡之地的战兵,就已超过两万人。 这其中只有六七千人,是褚燕、张晟等人以前积攒下来的老家底,其余一万多人都是近来收编的新兵。 不过,在收取了郡城各地军械库里的兵甲武器后,这些新训而成的步卒们,也有了足堪一战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此处距离太行山不远,他们的后勤补给极其充裕。 所以,张晟才敢借此机会来练兵。 童渊也赞同道: “不错,这些小娃儿被我操练一番后,虽称得上像模像样,但身为战兵,终究是要见见血,才算是精锐。” 四月廿四,冀州,依山傍水处,大道向南。 千余兵马皆重盔亮甲,枪戟林立,默不作声地驱马缓行,在他们身后,数千步卒各举诸色旗帜,扬扬而过。 队伍中间有一辆大型车架,便漆金色,壮大华贵,上立亭亭伞盖,下方端坐一人,方面无须,不怒而威,顾盼自雄,正是西园八校尉之首,上军校尉蹇硕。 在他身旁,还坐着同为校尉的赵融、夏牟、鲍鸿三人。 “据城而守?” 即使是在行军时,蹇硕也牢牢盯着身前的舆图,听到夏牟的禀报,才抬起头来。 夏牟有些感慨: “彼辈远来,竟敢据城而守而非弃城北逃,看来主战者也是个有志气的。” 蹇硕嗤笑一声,傲然道: “若他当真有志气,就该在半道中伏击我等,趁我前军刚过,中军不备,将士骄纵之时,突然杀出。” 被蹇硕嘲讽为骄纵之人的夏牟脸色一变,鲍鸿注意到同僚的表情,先是笑了一笑,缓解车中紧张气氛,再开口解围道: “彼辈远来,不熟水土,又岂会轻进?” “若不出此奇计,如何胜我?”蹇硕脸上残留的笑意彻底消失,化作一片冰铁般的冷硬,“坐困愁城,不过是闭目等死而已。” 车中短暂地静了静,随后这位上军校尉总结道: “不过也罢,虽是庸人废将,终究敢于与我等一战,不枉我亲自走此一遭。” 此时此刻,这位阉人宦官,竟然比三名出身将门世家的校尉,要来得更有气魄,更像一个真正的将军。 与叶横舟交手数次的赵融欲言又止。 他绝不认为这位“黑山老妖”乃是蹇硕口中的“坐以待毙”之辈,却也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毕竟,即便是赵融,也不认为黑山军当真是诚心要守住常山郡城,多半只是故作姿态,存有侥幸心理,更打着见势不好便撤回太行山的主意。 据城而守和在林地里游击不同,攻城一方可以慢慢清理城外,整理出一片足够空间,用来扎营和排开阵型,将城池围死,再有条不紊地修筑攻城器械,逐步攻城。 所以,自古以来的守城一方,多半都不会愿意困守孤城,而是要以城池为倚,不断派出军队来骚扰、阻挠对方的行动,用野战来决定谁能留在城下。 ——但无论如何,这种终究是没有任何拉扯空间的正面硬悍,赵融绝不认为,以黑山军的兵员素质,能够和己方进行这般惨烈的对耗。 可大军往前再走出十多里后,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原地带,众人忽见前方金灿灿地一片,如沸汤翻滚,威严非常,不禁脸色突变。 霎时间,一众头裹黄巾,周身绽放着金光,如天界神将临凡一般的壮硕汉子挥舞着手上的汉军制式兵刃,呼啸着掩杀而上。 他们身上都贴着“藏影匿形符”,等到西园众军士贴近到不到一里距离时,才被其兵家浊气所冲,暴露出身形。 ——而这,也是他们预谋已久的最佳突击距离! 保持着蹲伏姿态,时刻准备突击的黄巾力士们骤然爆发,势如疯虎一般,杀进了西园军阵最前方的骑兵集群中。 为首小将双臂赤裸,挥舞着两把短戟,身材魁梧如熊罴,一对虎目雄睛威风凛凛,却正是被童渊调教了月余时光的典韦。 他带着这帮军士,正是张晟近来新训而成,皆修炼有“力士搬山法”的黄巾力士们。 这支总数不到两千人的军队里,配有将近一百人的道士以作辅助,人人携带有三到四张金光符,用于持久战,且皆披挂着从巨鹿、常山两郡收缴而来的精良兵甲。 为了助力这批“黄巾力士”能够速成“力士搬山法”,叶横舟不仅给这批大肚汉提供不限量的食粮,还稀释了足足十颗人元灵丹,为其辅助修行。 倾注这般多的资源,才打造出这一支以“推锋”为名的铁军。 两股军士如洪水般撞在一起,喊杀声震天,只一瞬间,大地上便铺了一层尸体,热血泼洒,渗透底层,一脚下去,就是一层厚厚的肉泥。 典韦刚冲入军阵,西园骑军胯下战马便似被其人之凶暴气魄所摄,纷纷大乱起来。 饶是骑卒骑术非凡,也要耗费些功夫才能将坐骑降服,也就是这片刻时间,典韦已挥动双戟,仗着一身神力,在重重包围中砍杀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数不清的刀枪一并朝他那具雄躯刺来,却只能搅动其人体表那层金箔般的神光。 典韦也不觉疼痛,而是虎啸一声,闷着头,向前横冲直撞,双戟过处,尽是血肉成泥的景象。 即便是这些修行兵家功法有成的精锐士卒,竟也吃不住典韦一戟,眨眼间,已给他砍翻砍死十多号人。 蹇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一拍车架,不怒反喜: “真乃世之虎将也!左右亲卫,与我擒下此人!” (本章完) 第102章 激战 第102章 激战 ——对手不过是一帮贼寇而已,何能与我等正面对敌? 虽然被推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在短暂整顿过来后,西园将士们就带着这样志满意得的信心与力气冲了上去。 两军一经交战,这片平原战场立刻演变成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士兵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伴随着金鼓铿锵声,充满了这片空间。 然后,他们就发现一件事。 ——不对,很不对。 在第一次冲击发生时,黄巾力士们选择各自结成圆阵,如同礁石一般,在西园军猛烈的冲击下,也保持着即便开裂也不倒下的刚强姿态,更硬生生站住了脚跟,不至于一击而溃。 于此同时,阵中的百余名太平道士也发动了各自筹备已久的道术和法宝。 有的念动净三业神咒,只见莹润白光在战场各处闪动,弥合黄巾力士们皮肉上的伤痕。 有的祭起黄神越章印,短暂迟缓局部战场西园军将士的动作,使其千锤百炼的剑术招式出现破绽,令黄巾力士们有机可乘。 有的则是催动起纸符,化作一支支金光灿然的兵马,杂在黄巾力士中,混淆西园军的判断。 尽管明眼人都知道,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黄巾力士们结成的圆阵仍是不免被占据上风的西园军逐一啃开,吞食,但这在这个过程中,西园军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丢下多少具尸首? 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阵斩对方大将,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打击对方士气。 这个目标实在是好找的很,因为典韦一直冲杀在全军最前方,大旗和金鼓都在他身后,向四面八方的敌军傲慢地宣告着自己的所在。 就在他奋勇冲杀时,两条剑光猝然闪过,正是蹇硕帐下那两名受命而来的亲卫。 典韦虎躯猛然一震,覆盖体表铮然金光顿时碎裂,他浑身上下都炸开血光,那血不是在浸,不是在流,而是在喷。 那两名猛袭得手的亲卫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讥笑与得意。 这两人并非是普通西园士卒,而是由帝师王越亲传剑术的入室弟子,平日里都是负责守卫皇家重地九龙壁,时时沐浴天子龙气,深受皇恩,向来是目空一切,骄纵自负。 蹇硕令两人联手对战一名小辈,已令他们分外不爽,好在敌寇一网成擒,终究是让这两位“大内高手”挽回了些许颜面。 下一刻,两人毛发骤然根根立起,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到脚底,皮肤上炸开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他们同时回头,却见两柄短戟破空旋飞,卷动周遭空气,如两团风暴,扑面袭来。 两人虽惊却不乱,及时抬剑格挡,可典韦却已趁着这个时间差,俯身欺进其中一人身前。 直面那人惊恐万分的面容,典韦眯起淌着血的眼角,咧开嘴,露出渗着血沫的牙齿。 爽朗至极的笑容,配合上他如今这幅血肉模糊的尊荣,竟是像鬼多过像人。 刺啦一声,这亲卫竟是被典韦当场撕成两半,肝肠哗啦啦地掉落下来,鲜血泼洒,尽数淋在典韦身上,将这高举两片残尸的少年衬托得宛如一尊自地狱爬出的魔神。 另一名亲卫眼见此情此景,吓得亡魂大冒,竟不敢与他锋刃相搏,转身便逃。 典韦倒也没有追击,而是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自言自语道: “里胡哨。还是山主说得好,杀人就跟杀鸡一样,哪儿有那么复杂?”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宏大且雄浑的嗓音响起,怒喝道: “好贼子!” 蹇硕眼见两名身份不俗的亲卫一死一逃,当即便想抽出腰间神剑,直接劈死那個竟敢在阵前耀武扬威的少年将军,却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他在这片充满了金戈与战鼓,惨叫与哀嚎的战场上,听到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 与其说那是一种声音,倒不如说是来自大地的回响,坚定而有序,带着强横的力量,震撼而至! 蹇硕只见一抹如血赤红,如狂潮般席卷而至! 这批骑军约莫只有八百来人,为首者乃是一名白袍银枪的小将,最为引人注目处,那是他们胯下那亲一色的赤红骏马。 这些高头大马皆是雄健无方,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缕缕金红丝线,其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鳞片,肌肉束凝练如铁条,整齐而均匀地排布在那宛如神像般威严的巨大身躯上。 与其说是马,倒不如说是如狮虎一般的凶兽。 这正是叶横舟用手里那把“火鳞赤剑”培养出来的“赤鳞马”。 虹猫重铸这把赤剑,乃是以火麒麟心头热血浇灌而成,须知在《风云》世界,聂家先祖只是饮了一口麒麟血,便使得聂家世代为此“疯血”所困,不得不以冰心诀自救。 而麒麟心头热血,则是更胜寻常麒麟血不知多少的天地神物,叶横舟只是借取其中几分效用,便将千余寻常马匹,改造成了猛胜狮虎的“赤鳞驹”。 更以此为根基,挑选黄巾力士,建立了这样一支“赤骑军”,交给赵云统帅。 与专职正面攻坚的推锋军不同,赤骑军则是用来一锤定音的胜负手。 目睹如此雄壮之骑军,自蹇硕以下,全军将领齐齐失声。 此界虽也有些天赋异禀的异种奇兽,大多却都只是孤立,地方上偶得一只,都要上表朝廷,以示祥瑞。 他们何曾见识过,能够以驯养异兽为坐骑的骑军?! 在看见赤骑军的刹那,无论蹇硕如何不甘心,都必须要承认,今天自己已错失了擒获那小将的最佳机会。 因为他明白一件事,此次出征胜负与否,要看己方能否在收服常山、巨鹿两郡的同时,保留多少兵马。 若是伤亡过重,哪怕能够达到既定的战略目标,也是虽胜犹败,现在对方既已拿出这种等级的骑军,难保不会有其他埋伏 在此时贪功冒进,若是猝然中伏,谁能背得起这个责任? 这些事蹇硕只是稍微一转脑子就能想明白,所以他当即下令,收拢兵马,结成森严如拒马的阵列,以抵抗冲击。 典韦虽是杀得性起,却也明白轻重,见赵云杀出,当即号令剩余军士后撤。 这本就是他们一早便定好的战略,典韦这次出击,只不过是稍作试探而已,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赵云便会率“赤骑军”从身后杀出,掩护“推锋军”撤退。毕竟无论是张晟这位主将,还是戏志才、荀攸这样的谋士,都不会觉得,凭借自己如今手中的本钱,能用野战的方式,稳稳将这五千西园精兵吃下。 真正的大战,只会在常山城下打起。 此时,推锋军再次展现出令蹇硕等人震惊的组织度和凝聚力,这群损失惨重的黄巾力士们,仍能做到“令行禁止”,在听到典韦号令的刹那,便立即后撤,动作整齐划一。 就这样,在赵云的接应下,西园军与黑山军的第一次正面碰撞,便以双方相互丢下数百具尸体做终结。 日照中天,阳光攀升至一天中最为明亮的时刻,将这片被鲜血染尽的战场彻底照亮。 今日之后,赵云便亲率“赤骑军”,不分昼夜地对其展开了袭扰。 这位少年人虽是初次率军作战,却实在是个天生的将才,他将“赤鳞驹”远超西园战马的脚力、耐力发挥到了极致。 赵云每次出击,都只带百来人左右,做的事也只是在西园军周遭游走、穿插,等对方为防御袭击,调动兵力布防时,再突出奇兵,袭击调动时产生的空隙处。 蹇硕反应也不慢,在数次遇袭后,他寻了几名冀州老卒,组织起了一支纯粹由武道高手构成的突击队,行山林,觅小路,突进二百里,如神兵天降般杀到了赵云眼前。 可这位小将却展现出了超乎任何人想象的正面作战能力,他与蹇硕交手足足六十合而不败,更是带着赤骑军全身而退。 这一战非但没能将赵云抓获,甚至还令蹇硕大失颜面,但他也由此认识到这支骑军的弱点。 那便是人数太少、正面攻坚能力太弱,只有一个主将可堪一观,余者不足一提。 所以他一改以往的进击态势,变得谨慎起来,选择了最保守的打法——步步为营,逐步推进。 用这般方式,西园军用了足足五日,才走到了原定作战地点,常山郡城。 此时,张晟已在城下结营扎寨,排布出数千步卒,严阵以待。 其实到这里,无论是蹇硕等西园宿将,还是底层的西园士卒,都已有预感,或许,他们这次的战略目标已无法达成。 他们不得不承认,对方并非是想象中那种羸兵惰卒。 恰恰相反,尽管缺少相应的实战经验,可敌人却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斗志与团结,更被强硬且有力的将领统御着。 这样的军队,完全堪称虎狼之师,以西园军而今几千人的规模,怎么可能攻得下由这种军队把守的城池? 可蹇硕等人既是直接领受了天子诏令,又如何能够不战而退? 所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城下那处营寨发起进攻,与那些头裹黄巾的士卒们展开厮杀。 ——在发动冲锋时,西园众将心中仍存侥幸。 如“推锋军”、“赤骑军”那种精兵,应当只属少数,若能一鼓作气,拔除对方营寨,接下来的攻城战,也不是没有胜算。 甫一接触,西园锐士们便忍不住狂喜,对方兵员素质,与先前那两支军队,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士卒们这些天来,逐渐低落的战斗意识和士气,就在此刻抵达了顶峰。 他们各个都是从大汉万军中优中取优挑选出来的西园精锐,天子以恩义厚待,令他们的父母妻儿都能在肥沃的中原耕种生活。 他们是为了天子而战,为了战功而战,为了犒赏而战,他们全无后顾之忧,无论是生是死,都能令家人活得更好。 可这些西园锐士们,却很快发现,这群“草寇”虽然兵员素质难以媲美己方,可他们的战斗意志,却显得更为狂烈,他们的决心与信念,更是如高山雄岳般无可动摇。 这些被视为“草寇”的黑山军士们,与西园军截然相反,战功和犒赏对他们并不重要,甚至其中很多人,都早已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妻儿,他们并不是职业军人,更不是什么百战精锐。 他们本来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而已,可这个世道让他们活不下去。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丛生到死,也只能在史书上留下如“白骨露于野”这般,轻飘飘的文字。 但是叶横舟和太平道,却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 另一个更有血性的选择,一个更有勇气的选择。 所以,这些有血性的勇者们,自然选择了举起刀剑、拿起枪戟,去反抗这个操蛋的世道,去和那些将他们逼成这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就这样,牙齿渗出血沫、目眦欲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心底最深处的愤怒,尽数倾泻在敌人身上。 在这一刻,天底下最朴实的人,却化身成为了最凶残的兽。 刀砍卷了就用拳头,拳头碎了就用牙齿,不惜一切代价,使出浑身解数,他们哪怕是死,也从对方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城下如同一锅煮沸的热汤,所有人都烩在里面,哀嚎、咆哮、嘶吼,血肉与残肢断臂起飞。 蹇硕稳坐中军帐中,冷眼看着对方舍生忘死的豁命战法,忍不住感慨道: “彼辈妖道,当真能如此蛊惑人心?” 赵融回想起当初那群在广宗城外,跳河而死的黄巾,又想起在当初征讨太行山时的所见所闻,平淡道: “谈何蛊惑人心?彼辈能奋勇至此,不外乎一个原因而已。” “哦?” 不只是蹇硕,就连夏牟、鲍鸿等人,也不禁抬起头来,直面众人疑惑的目光,赵融嗤笑道: “只因,这个世道,哪怕是提头造反,都比老实种地,能活得更久而已。” 蹇硕冷笑着,反问道: “那与我等何干?民不安其位,已是取死有道!”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蹇硕眸中已有厉色。 赵融一笑,兀自昂然扶刀而去。 (本章完) 第103章 一战功成 第103章 一战功成 与蹇硕等人冲突后,赵融扶刀来到自己营中,此时,他所统辖那批兵马的军官,都纷纷聚拢在此,等待军令。 赵融喊来一名传令兵,令其人去告知蹇硕等辈,他赵融已决定,要尽起所部,全力攻城,若彼辈愿意配合,便摇旗幡回应。 可一时三刻之后,此处仍是没有回应。 看着这些元从老将,赵融拔刀前指,面无表情,发号施令: “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全军随我出营,力催敌阵!”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助军左校尉竟然在此时,做出了如此疯狂的决定,当真要逆势而动。 城头上,看着那支突出阵线,奋力向前的兵马,张晟皱眉: “彼辈求战之心竟然如此强烈?当真想毕其功于一役?” 赵云按着城墙,静观片刻后,才道: “应当只是此人自为之事,彼部左右两翼军士明显未有相应调度。” 张晟认出那名领头大将,正是上次曾率兵征讨过太行山的赵融,疑惑道: “此人也是军中宿将,岂会如此不智?” 赵云却只是拱手道: “敌阵破绽已现,还请大祭酒下令吧。” 赵云虽是年幼,却已用一次极为精妙的运动战,证明了自己把握战机的能力,故而张晟自然相信他的判断,颔首道: “劳烦将军。” 城下,赵融正手持八面汉剑,牵引全军浊气,领着数十亲卫,冲杀在锋矢阵的最尖端。 方才一会,赵融已看出,在见识过黑山军的实力后,这些校尉已经在心中做好兵败打算,准备保存实力,稍作姿态便撤回洛中。 毕竟即便是战胜,西园军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而且朝廷既已决定招安,又为此打生打死? 但赵融却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亲自率兵征讨太行山,见识过彼辈根据地如何建设的将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伙贼寇绝非是朝廷诸公眼中可以随意拨弄、招安的对象。 ——说不定,他们对本朝的威胁,要比凉州叛军和黄巾之乱加起来,还要大! 奈何回转洛阳之后,赵融呈上的奏疏却被认为是推卸战败之责,天子也给了他几句不轻不重的责罚。 这一次,当他再次面对这些黑山贼时,心中那种担忧已不能再用“忧患”来形容,而是化作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短短时日,他们竟然已练成如此强军? 赵融更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从黄巾之乱起,天下崩坏之势,已是越渐明显,或许端坐朝堂的衮衮诸公还看不分明,可他们这些终日南征北讨的将领们,又怎会看不分明? 却只能眼见大厦将倾,无能为力的绝望,已充斥赵融身心。 但他终究是身为汉臣,世食汉禄,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千方百计、竭尽全力,以报天子养士之恩。 所以,即便蹇硕等人消极怠战,赵融也选择尽起一军,强攻常山城。 值得欣慰的是,等到自己死后,蹇硕等人便有充足理由撤军,而朝堂诸公,也会对这群贼寇稍微认识更深一些罢。 ——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为国尽忠。 就在此时,常山郡城城门洞开,一名白袍小将挺枪杀出,在他身后,卷动着火红的浪潮。 面对这如火焰般倒卷而来的骑军狂澜,赵融放声长笑,手中长剑一指,不遗余力地吸纳战场浊气,用沙哑的嗓音大喝道: “来将可留姓名?” 说出这句话后,赵融只觉浑身轻松。 赵云见其人慷慨如此,不由得升起些慷慨之气,长啸一声,报出了那个被自家山主赐予的字号。 “可识得常山赵子龙否?” 两人枪剑一击,赵融便直接倒退出去五六步,赵云却并未选择立刻追击,而是勒马皱眉道: “两军阵前,白刃相对,何故如此游移不定?你之剑,不该只有如此而已。” 赵融看着那背对昏黄天幕,白袍飘扬纷飞,恍然如天宫神将的小将,长出一口气,缓缓抬起手中剑,低声呵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身为汉人,世受皇恩,非但不思报国,竟还蓄意反上,不觉羞愧吗!” 赵云手中长枪指地,朗然清喝道: “羞愧?我山主治民有方,太行山下活人无数,何须羞愧?我等既行正道,如何不能昂首立于天地间?” 他这话虽是简洁,却是字字雷霆万钧,振聋发聩,眉宇间正气凛然,眸中神光之盛,更令赵融难以直视。 言毕,赵云眉峰一扬,凛然道: “难怪剑锋不利,原是已心生动摇,既如此,便纳首罢!” 城下一战,助军左校尉赵融当场战死,所部尽没,蹇硕等人见之皆惊,遂撤围北走,归洛中。 经此一役,白袍将军赵子龙与他的八百赤骑军名震天下,几位黑山军领导,也由此有了“六洞妖王”的称号。 中平五年,五月初九。 常山城。 在持续近一旬的战事结束后,民夫逐渐聚集起来,因战事而略显残破的城墙也得到修缮,周遭的商贩也闻讯赶来,在城中做起了生意,整座城市似乎骤然变得生机勃勃。 沿途树木,也萌发旺盛,却多是因旬日前那场大战,被血肉滋养而成。 自黄巾大战以来,整个河北地区的秩序早已趋近于无,盗匪与妖变者充塞四野,疫病横行,地方官吏或是被杀、或是逃窜、或是无能为力,田亩因此荒废,粮食产量锐减,致使饿殍满地,无数人曝尸荒野。 朝廷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已经无计可施,聪明人则是看得出来,这完全是大局崩坏之势,哪里是一个两个计策能够挽回的? 可等到黑山军接管此地,且正面击败了来犯的西园军后,却令此地秩序、局势,都是大为改观。常山城门,几個羊贩子正赶着几十只羊,慢吞吞地等待着被检查之后入城,这些人脸上泛着因饱经风霜日晒而成的红印,却不见丝毫仓促、惶急,与先前的流民们大不相同。 只因他们明白,现在的常山城,已有足够的人口与市场消化他们这几十只羊,又何必急于一时? 事实上,在黑山军的治理下,整个冀州的生产生活,正在从百废待兴的处境中,开始逐步复苏,如常山、巨鹿这两个受到直接管控的大郡,生产能力已经全开,不断向外输出柴米油盐布匹等货物。 得益于黑山军孜孜不倦地清剿工作,大太行范围内,已经清理出数条足够安全可靠的运输通道,如此一来,运送货物时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也是大大减少,产自常山、巨鹿两地的商品,能够轻而易举地流通至冀州各地,乃至临近的青州、幽州等地。 这一天中午,有个负剑挎刀,穿一身窄袖劲装,作游侠打扮的年轻人,缓缓来到了常山城外。 他抬头看着刻在门上那些“为太平前驱”、“一入道中皆兄弟”的标语,点点头: “宣传工作做得蛮好。” 这年轻人显得极为健谈,不仅与那些羊贩子交流了半天,仔细询问了羊的价格,又向他们打听起近日来的农事。 进城之后,这人更是到处东张西望,他的脚步走得很稳,目光也很平实,却不停在各种卖货的摊位旁边问价,还时不时打量着城墙,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 有名摊贩敏锐地从他口中,听见了“城高多少,墙厚多少”这样的言语,疑心这人乃是特意进城打听消息的探子,便直接禀报了巡逻的卫兵们。 不出一时三刻,这年轻游侠便被卫兵团团围住,直接带向了官寺。 看着叶横舟,张晟不敢置信地问道: “所以,你就是这么被抓到我这儿来了?” 叶横舟极为淡定地点点头,更笑着赞许道: “就连一个小贩都有如此责任感,愿意举报探子,白骑,你这些天做得不错啊,真可谓是尽收人心。” 张晟自嘲一笑: “人贵自知,我这些年来可谓是一事无成,唯能稍解教义,略作宣传而已。” 叶横舟哈哈大笑,挤眉弄眼道: “白骑,莫要自谦了,我这一路所见,生民安乐,四野靖平,难道是假的不成?” 提到这一点,张晟也略有些心绪激动,但他很快便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更叹息道: “光是两郡之地,已艰难如斯,甚至有可能战端一起,这般景象便会在翻掌间倾覆,兴亡不由我,尽数操之人手,何其难堪。若欲立太平于天下,又何其难也!” 在叶横舟面前,张晟自然没有必要维持那副“大祭酒”的姿态,而是直白地倾诉着自己的担忧。 他清楚地认识到,现在黑山军治下的一切安稳,终究只是梦幻空,若朝廷大军压境,展开全面战争,刚刚恢复些生机的冀州大地便会转瞬沦为焦土一片。 张晟更从细致的管理工作中,窥到了太平道想要真正席卷天下,又会遇到何种困难。 叶横舟却不以为意地道: “白骑何故如此颓丧,无论如何,我等毕竟已手握两郡之地,且随时可鲸吞冀州,尽起一州之力以御敌。” 张晟苦笑道: “哪怕如此,也远远不足啊……” 叶横舟眉峰一扬,昂然道: “不足咱们就去争取,只要不负此心,尽展胸中抱负,哪怕最终功败垂成,又如何?” 他转头望向张晟,语重心长道: “白骑,你我本自空手而来,何必患得患失?今朝之得,就算不可长久,莫非便无意义?难道你我之为,当真没有将这天下改变哪怕一星半点?” 张晟心头一凛,顿时醒悟过来。 他本也知晓这个道理,可这些天来,眼见常山等地人民在黑山军治下安居乐业,各得其所,便不免如叶横舟所说,升起些患得患失之念,更渐起畏手畏脚之心。 这又是何苦来哉,不过是平白堕了胸中志气而已。 思及此处,张晟心念重归清明,朝叶横舟拱手一礼。 这时,童渊、荀攸、赵云、褚燕都已闻讯赶来,汇聚在这间官寺中,戏志才和典韦此时正在巨鹿坐镇,负责推行太平道戒律,故而并未能赶来参会。 看着这些够格跻身核心决策圈的班子成员,叶横舟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从怀中掏出诏书和印绶,笑道: “直接从洛阳送到太行山的,刘宏这厮,还真有点小聪明。” 刘宏便是当代天子的本名。 荀攸听得早已习惯了叶横舟的肆无忌惮,只是皱眉,“行此离间之策,不免狭隘。”然后他摇摇头,补充道,“由此可见,军中定有北宫细作,或可一查。” 众人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自从黑山军出太行山,占领常山、巨鹿两郡后,在外人眼中,他们这个团体的政治中心,就已经从太行山转移到了常山郡。 可招抚的招数和印绶却越过常山,直接递往了太行山,说明朝中诸公对他们内部情况有一定了解,更想借此离间叶横舟这位主管军事的“黑山老妖”和张晟这位主管教务的“大祭酒”。 张晟微微颔首,道: “彼辈如此行事,尽显无计可施之丑态。” 叶横舟晃动手中诏书,微笑道: “他们行此离间之事,正说明彼辈并未将我们当做有志扫平天下,重立太平的黄巾余孽,而是当做一支待价而沽,欲求取权位的山贼势力。 这就意味着,我们先前所执行的战略,已有成效。” 张晟敛容正色道: “可而今看来,朝堂斗争尚未至极端,这份诏书,又该如何处置?” 叶横舟微微一笑: “自从蹇硕等人顿兵城下,屡攻不下,无奈退兵后,即便是朝中诸位儒门宗师,看待咱们也有些忌惮。 这份招抚书非但是封我做个‘平难中郎将’,还许我以常山太守,兼领河北诸山谷事,如此权重,定是安抚之策。 待到凉州叛乱平定,皇甫嵩等辈班师回朝后,想必就要秋后算账,先前相约的共谋诛宦一事,也可以休矣。” 听到这里,荀攸面皮微微一抽,却仍是保持沉默,叶横舟则继续道: “不过,难道彼辈不邀,我便不能自为之了?” 张晟醒悟了叶横舟的意思,猛地抬起头: “你想借领受诏书的由头,亲自入洛阳,以求搅乱朝中局势?不行,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张晟的担忧的确有其道理,荀攸也同时摇头,面露否决之态。 (本章完) 第104章 五德终始,天命人成 第104章 五德终始,天命人成 须知龙离大海,则为鱼虾所戏,虎落平阳,始有群犬之辱。 叶横舟此时能在朝堂诸公心中有如此特殊的地位,首先是因为他长居太行山,且褚燕等辈在此地经营已久,占据地利,令众将擒之不得。 其次则是因为,他如今已在事实上掌控了半个冀州,影响力更是扩散至冀、青、幽之地,所谓跨州连郡,亦不外如是。 天下黄巾余孽、山贼匪类,皆遥尊太行山为绿林一脉共主,潜在动员力量不容小觑。 可若是叶横舟离了颇有根基的太行、冀州之地,前往洛阳受诏,岂非是自断双臂? 要知道,洛阳不仅有诸位儒家宗师坐镇,还有一位名列“天地四极”,手持赤霄剑的帝师王越。 而且汉室积累四百年的龙气以及诸多神兵,又岂是摆设? 荀攸上前一步,抬起双袖,扬声道: “山主此举,无异于将生死操之人手,岂是大丈夫所为?” 叶横舟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 “公达,欲成大事,就不能将主动权拱手让人。自白骑率军夺取常山以来,这月余时光里,你们都做得很好。 由此证明一件事,黑山军即便无我,也能运转、发展下去。 这便让我能够放下心来,去做一些早就想做,而不能去做的事。” 一直未曾开口的童渊,突然睁开双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横舟,问道: “你是想借这股满城皆敌的气势,一举破关?” 叶横舟颔首。 “‘洞极’之道,我已尽知矣,只是要得证此果,还需要些助力。 而且,就算事不可为,我也自忖有五六成把握可以退走。” 经过这些天来的沉淀、修行,叶横舟已将自身武学梳理完毕,飞瀑、纯阳二气,在“五谷之精”的调和下,已经达到了周天不息的境地。 他也把一身浑厚神意用“太平洞极经”的法门归拢提炼,练成了此界仙道所推崇的清虚之气,充盈脑宫,更结合此界的兵家修行法,吞服诸多五金之属的矿石,将一身体魄锤炼得越发坚固。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叶横舟,已把精、气、神都已推至了四星级的顶峰境界,只差一个契机,便能齐头并进地迈入五星级行列。 对他这种武力侧轮回者来说,最好的契机,自然莫过于濒临生死一线的极限战斗。 当初完颜决孤身前往临安,迎战整座大宋武林的高手,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只不过他虽然成功完成突破,成就了前无古人的“四正至境”却遇上了叶横舟这个异数,当场败死。 叶横舟之所以坚持要前往洛阳一行,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附加任务——探索光武帝再兴炎汉的秘密。 说完,他看向童渊,微笑道: “老前辈,自你上山以来,咱们还没有交过手吧。” 童渊自然明白,叶横舟是要通过与自己一战,向这些拥有决策权力的黑山军领导们,证明他有在洛阳城中自保的能力。 可知道归知道,童渊终究是武人心性,他眯起眼睛,神情已变得肃然起来: “小子,你该明白,老夫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叶横舟不禁笑道: “前辈,你若留手,今日之比还有何意义?” 童渊扭头望向周遭,问道: “便在此处?” 先前就曾讲过,由于此界武道广传,生产力也迥异于叶横舟前世所知的古代,各种建筑都极为高大。 这间官寺也是同理,被修建得极为宽敞,足以容纳百来人在其中议事而不觉得狭窄。 可对童渊与叶横舟来说,这常人眼中宽敞如广场的空间,就不免显得逼仄,难以施展。 叶横舟解下身上刀剑,微微一笑,显出无比的自信。 “稍作试手而已。” 其余众人闻言,纷纷让出一個足够两人稍作施展的空间。 童渊则是微微一颔首,连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开始动手! 这身材雄健的老头一步踏出,平地宛如风起云涌,令他衣袍如鹤翼旋张,一种高亢到难以形容的清亮啸声响彻全场。 见识过叶横舟与赵云那一战后,童渊根本就懒得再做什么试探,一出手便是压箱底的大杀招。 众人只觉眼前一,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一抹五彩虹光冲霄而起,方圆天地尽成琉璃世界。 那是一尊硕大无朋的凤凰。 凤凰头戴宝冠,双翼霞光璀璨,尾羽拖曳绚烂光流,通体泛着琉璃玉色,五彩神光交相辉映。 接着,红、黄、黑、白、蓝,尽数聚于童渊五指之中,缠绕交织,化作一个无比刚强、无比坚硬的拳头。 东海方士一脉,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阴阳家。 道门一脉,持道养德,求清静自在,故炼一口至纯至精的清虚之气,成羽化飞升之果。 兵家一脉,杀人灭国,求万世功业,故不择手段、不辩来源,广纳万物而成一身,汇成一口重浊之气,成如神似魔之躯。 阴阳家则是以五行为基,初代祖师爷邹衍毕生之愿,便是欲以五行之气遍述阴阳,提挈天地,重现炎黄时期的“大九州”。 只可惜自他之后,阴阳家便日渐落寞,等到最后一名阴阳大家徐福死于祖龙之手后,他们便只能偏居海外,以十洲三山七十二岛为根基,繁衍生息。 此举虽是保存了阴阳家的火种,令他们越发失去了祖辈的志气,期间虽有安期生祖师这等人杰出世,协助汉武帝铸造承露盘,却也终究只能偏居一隅,难以将道统广传中土。 道门也因此,将这群曾经的同道们,蔑称为方士、术士。 “方”者,并船也,就是嘲弄阴阳家放弃了“辟道”改为“坐船”。 ——因为他们已抛弃了求道之心,专注于炼丹、炼器上,这些手段固然精妙,却也只是手段,而非大道。“术”者,邑中道路也,则是讽刺阴阳家只能在城中行路,而不能突破条条框框,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 童渊正是有感于此,才会将方术改为一条迥异于兵家的修身武道。 这条道路不像仙道那般清虚出尘,又不似兵家那般不择手段,而是要采天地五行之气,以五行演阴阳、分清浊,成就人体小天地,再感四季更替之理,勾连外界大天地,遂成内外贯通的精诚境界。 这也是为何,童渊初见叶横舟,就能认出他体内那三股力量,也并未对他的武道表现出任何惊异,因为童渊根本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同道之人。 此时童渊拿出这一枪,便是他毕生武道精华所凝之结晶,号为“百鸟朝凤”。 凤凰者,五采而文,童渊以此自诩,首先是为显出枪术以五行阴阳为基础的根袛,更是蕴含着一股“五德更替,轮转不休”的意气。 仿佛王朝兴衰、世事轮转,尽在童渊指掌中翻覆。 ——这便是此界最巅峰强者的气魄与胸怀! 面对着五行圆融,终始往复的一枪,叶横舟抬起头,兴奋至极地露出笑容,他双目光芒迸现,皎洁圆明,活泼闪烁,宛如日月。 他清喝一声,朝着童渊的拳头,同样拍出一掌。 这本也是叶横舟准备好的战略,对淳于琼、赵融这种典型的兵家武者,他能寻找出众多克敌制胜的优势,比如精妙的招式、刚猛霸道的真气。 可面对童渊这种成名已久,精气神、心技体皆无懈可击的巅峰强者,叶横舟想要胜,就只能凭借扎扎实实的功底和意志。 叶横舟掌心之中,湛蓝、灿金、土黄,三色闪烁。 可虽同走阴阳二气演化的路子,但叶横舟这一掌却并非是如童渊那般五行齐备,更非是周而复始,循环不朽的圆融,而是一种互击互破,自立自成,时变时新的“动态平衡”。 童渊同样能够感受得到,叶横舟的胸怀与志气。 ——他绝不愿意搞什么“五德终始”说这种无休止的轮回,他要的是大破大立,要的是不断向前! 如果说童渊的枪法是要占尽天时,那叶横舟这一掌,就是备述人和之至,虽有旧事重演,可在人的推动下,历史绝不会只是毫无新意的循环往复,而是会缓慢而坚定地向前。 这一次拳掌交击后,劲风潜劲鼓荡,就算两人再如何收束力量也好,厅堂地面仍是被踩出些许裂纹。 童渊抖抖袖子,气流环绕,带走衣服上的浮土灰尘,一派神完气足的模样。叶横舟则是汗出如浆,浑身筋骨震荡,体内接连不断地传来连环爆破声。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站得笔直,双脚稳稳扎在地面上,桩架稳固,由此显现出来,尽管艰难,但叶横舟终究还是接住了这一击。 童渊看着叶横舟,眼神古怪,表情复杂,过了会儿后,才道: “嘿,老夫横行一世,没想到,最后不是输在招数上,而是输在了想法上。” 他摇头,叹息道: “看来,我的确没办法给到你足够压力,令你触摸到那层壁障。” 叶横舟也摇摇头,否决道: “前辈,你我乃是志同道合之人,自然不会提起十足战意,决一死战。” 童渊知道叶横舟所说的既是是事实,也是维护,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走吧,以伱如今状态,只要不胆大包天到强闯皇宫,便能全身而退。” 说着,他又道: “你既然要去洛阳,可以去见一见卢子干。” 叶横舟微微颔首,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太平洞极经”的修行,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童渊带来的那枚玉符。 他也知道,卢植与张角之间,本就有一份同道之谊,且共同研究过“妖祸之始”。 所以这次去洛阳,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免不了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 收手后,叶横舟又看着众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诸位,我此去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 但无论如何,天下估计都会再起大变,估计朝廷彻底‘废史立牧’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你们要尽早做好准备,冀州、青州之事,可以抓紧时间筹谋。” 听到废史立牧四字,荀攸、张晟这两个专注政务者,便不免变了脸色。 州牧者,居郡守之上,掌一州之军政大权,世祖再兴炎汉后,有感于此职之位高权重,便将其彻底废除,改为只有监察权力的刺史。 若是天子等人当真愿意废除刺史而重启州牧制度,那他们黑山军只怕会立即成为天下共讨的对象,重演昔年黄巾旧事。 有志保卫汉室者,自然会倾其所能与黑山军为敌,而欲篡汉自立者,也会为了争夺大义名分、政治声望,把黑山军这个继承了太平道精神,确凿无疑的“反贼”当做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言毕,叶横舟看着沉思的袍泽们,眸中颇多感慨。 这些人中,有的是太平道人,有的是东海散人,有的是世族贵胄,有的山野匪类,却能为同一个理想,聚集在此,跟他叶某人一起,舍生忘死地共谋大事,何其不易? 再回头,望着这满城民众,那些随处可见的太平道标语,听着市井孩童们天真的童谣,叶横舟不免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我这一遭,终究不算是白来。 最后,他看向童渊,潇洒地一拱手: “前辈,万事纷扰,难言定数,所谓五德终始之说,未必属实。我只信天命人成,唯自强不息而已。” 言毕,叶横舟收起刀剑,转身而去,再不回顾。 他出了常山城后,便一路南行,过邯郸,出冀州。 走出冀州之后,便是直属中央的河内郡。 河内郡下辖十五县,人口数十万,又位于天子脚下,得天独厚,实是天下顶级大郡之一。 可叶横舟一路走来,却仍是满目疮痍,田地荒僻,曾经闻名天下的河内士人们也不见踪影,坑坑洼洼的官道上,更是只有他一人前行的身影。 不过奇怪的是,这里虽然看似荒芜,却也未见有多少妖变者、也没见有多少剪径强人,这令叶横舟有些奇怪。 等到日落之时,他又在官道前方,隐约看见了一处矗立荒野的客舍。当这座客舍入眼时,叶横舟心中的怪异,更是攀升到了一个顶点。 他总觉得这个画风,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 (本章完) 第105章 女仙书生,剑客妖人 第105章 女仙书生,剑客妖人 天地暗淡。 客舍分两层,门口挂着厚厚的布帘子,算是挡寒,却也遮不住这股风雨欲来的潮意。是以屋内湿气甚重,颇有沉闷阴郁之感。 一批商贩驱赶着笨重的驴车路过,见天色将晚,便决定在此处歇脚,明日赶早再出发。 叶横舟也正在此时,迈过旅舍门槛。 商贩们见这少年人面容俊朗,气度不凡,却穿着窄袖劲装,挎刀负剑,束发却不别簪,一副江湖游侠打扮,略有些惊奇,纷纷侧目。 叶横舟也微笑着一一朝他们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前厅本是个穿堂,天凉寒重,店家便在大堂中央生了个火塘,祛祛阴寒,客舍里颇为寒素,吃的是肉饼麦汤,睡的是干草铺,火塘里燃着最劣质的炭渣。 可在如今这个世道,有吃有住,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事,所以店里那些一看就是什么苦都能吃的汉子根本没有抱怨,反而吃得极为香甜。 吃完后,他们还不忙着回去休息,由于这时代实在是没什么娱乐,商贩们便留在大堂,聊起了天。 进来,最值得一聊的人物,那位雄踞冀州,几次三番挫败西园军的天下第一反贼“黑山老妖”。 说起这些事,这些商贩们都显得有些崇拜。 毕竟,若是没有黑山军整顿秩序,恢复冀州各郡城的生产,又兼清扫地方、打通商道,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时日里跑商,更不可能把货物运到河内郡来。 据说在冀州各地,乃至青州、幽州,都已有各种童谣流传,比如什么“杀猪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妖王,妖王来了不纳粮。” 这些话虽然大逆不道,却实实在在是大汉王朝百姓们的普遍心声,为何这天下日后会发展成地方军阀割据,诸侯并起,群雄争霸的局面? 其中有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如今这個世道,已是崩坏到了骨子里,一场黄巾之乱,更是让汉室权威在短时间内彻底沦丧,天底下到处都在打仗、劫掠、杀人。 无论是地方豪强、世族、还是百姓,都渴望有个强力人物站出来,扶危定乱,保境安民,带着他们活下去。 如果此人还有手段、有志气、有勇气,做那横扫六合,席卷八荒,重开太平的壮举,那更是再好不过。 ——显然,竖起一杆太平旗,且将常山、巨鹿两郡治理得相当不错的“黑山老妖”,在冀州广大百姓心中,就是这样的人物。 不过这位黑山老妖行事实在是高深莫测,宛如神龙变化,见首不见尾,所以商贩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在近日常山一战中,出尽风头的“六洞妖王”。 “六洞妖王”中,最令这些汉子们心神往之,一聊起来就双目放光的,自然是两位在战事中大放异彩的少年将军。 不过,同样有话题度的,还有那位出身离奇,近来搞得沸沸扬扬的荀家贵子。 据说常山一战后,这位荀公达彻底入伙黑山军的消息传回颍川,令得儒门大为惊愕。 毕竟太平道的立场,终究与儒门是南辕北辙,两方固然能稍作配合,进行一些暗地里的利益交换,却绝不能如荀公达一般,公开支持、甚至是亲身加入其中,参与造反。 当他们知道,荀公达只是读书成痴,为求解“天下大同”四字,才叛逆儒门,投身太平道时,这种惊愕更是转化成了一种愤怒。 天下儒宗卢植卢子干则是叹息一声: “择善固执,倒是个读书种子。” 卢植甚至为此,请得自家师弟,儒门古文一脉的二号人物,“经神”郑玄与荀家掌门人,号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六龙先生荀爽共同出面,才将此事平息下去。 听到这里,坐在另一边的叶横舟也听得入神。 他这次下山,实在是走得太急,并无多少打听消息的余裕,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荀攸入伙之后,还有如此一番周折。 想到那位读书种子一板一眼的模样,叶横舟不禁一叹,心中感慨这份同道之谊的可贵。 他也更坚定了这次入洛阳,一定要做出些实事,好减轻些后方压力的念头。 就在这时,旅舍门口再次打开,一个穿着细部直裾,头戴进贤冠,脚踩布靴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虽是做游学士子打扮,腰间却配有一黑一白两把连鞘长剑,双臂颀长,虽是垂敛袖中,两只宽大坚实的手掌仍是完全露了出来。 看见这人时,叶横舟不由得面色古怪,一联想到自己那个“黑山老妖”的称号,他就更是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孤村野店读书人,好经典的配置。 自从来到这个基调略显沉重的世界后,叶横舟心中已经很少升起这样的趣味,所以他倒也不顾是否唐突,莞尔一笑,扬声问道: “这位郎君,可是唤作宁采臣?” 那读书人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叶横舟笑得开心,也跟着笑起来,拱手回道: “在下姓刘,只怕并非兄台欲寻那人。” 他的嗓音清朗且响亮,令人很容易想到春天,但却并非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而是“惊蛰一声龙蛇起”的春雷,极有生气与活力, 旁边那些商贩们一听便知道,这是个虽然好说话,却也极有性格的年轻人。 ——姓刘? 叶横舟见此人还不大愿意透露全名,便也只是笑着拱手,致歉道: “是叶某认错了人,多有冒犯。” 读书人刚想说些什么,忽有一阵香风袭来。 一名凤冠霞衣,彩绣辉煌,云堆仙簪,眉目如画的绝世佳丽,自客舍后厨施施然走出。 如此人物,直教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商贩们瞠目结舌,如遭雷亟,他们此生,何曾见过气质这般超凡脱俗,如此倾国绝色? 这神妃天女一般的人物每走出一步,脚下便升腾起一股飘渺云气,等她走到大堂中时,云气才尽数敛去,先前那间寒素简陋的客舍,已经迥然一变。 众人只见光耀玉柱,鎏金铺地,珠帘绣幕,琼窗玉璧,满目尽是流光溢彩,瑰丽精致得难以形容。 那女子唇边噙着一丝笑意,看着那名读书人,美目盈盈如秋水,眼波流转间,全无端庄,反有一种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妩媚与挑逗。 她轻易莲步轻移,柔情款款地开口问道: “刘郎何来迟也?” 那读书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仙女就已盈盈一笑,以纤纤素手掩住他的嘴唇,轻声道: “实不瞒刘郎君,我乃世外女仙,只因与你有数世因缘,这才特意入世与你结缘,以成此命数。” 言语间,这金玉满堂的屋子再起飘渺烟云,紫气缭绕,祥云阵阵,一派仙家景象。 此界神仙传说流传甚广,故而眼见此情此景,商贩们已经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口诵仙女。 看着那名偶然到此的读书人,仙女眸光炽热。 好个身怀正气的读书种子,如此心肝,最是增益修行,合该为我所取。 其实按照“她”一贯的行事准则,本不该如此急切,只是这年头,敢于孤身游学的儒门士子实在是稀罕物,由不得“她”不兴奋。 至于其他那些臭皮囊,倒可令众妖分而食之,多少也是个添头。 想到此处,这“女仙”猛地上前一步,伸出一双玉臂,环住那读书人。 她美眸中流淌着异样的彩光,似乎是要把一双含笑的眸子,都投入那书生心中一般。 “刘郎,你莫非是真不认得我了……?” 察觉到那书生的细微挣扎,“女仙”心中满足,软玉在怀,世上又有几人能不乱?被“她”如此魅惑,哪怕是枯坐颍川那群儒门宿老,也会心神摇曳,七情变化,六欲横流,升起些妄念。 到那时,“她”便能乘机下手,大快朵颐。 “她”小时候家里穷惯了,所以“她”现在每遇见一次“口粮”是不愿有丝毫浪费,而是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吃干抹净”。 对女仙来说,“吃干抹净”可不只是连皮带骨囫囵下,而是要将其人心魂中的每一丝妄念、欲念都压榨出来。 猎物的肉体和灵魂,“她”全都不放过。 那张笑靥越发靠近,美眸如水,吐气如兰,轻声细语: “郎君~” 温香软玉在怀,一丝丝香甜馥郁的体香传入到书生的鼻息之中。 言语未落,但听铿然清脆一响。 犹如冰晶崩碎,金玉交击,刹那间满目光辉,白耀耀的剑光照得斗室生寒,龙吟剑啸之声萦绕不绝于耳。 正要出手相救的叶横舟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如寒锋当面,眼睛也微眯了一眯。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此界神兵级数的武器,赤剑雷刀也感到这股气息,同时颤动。 只见一条灿烂白光矫跃如龙,以白虹贯日般的惨烈气质,横空斩去。 那“女仙”面色骤变,柔情蜜意、言笑晏晏的妩媚姿态尽数敛去,化作一片森然杀机。 “神兵?!你到底是谁!” 她怒啸一声,身形向后暴退,满头长发破空狂舞,三千青丝如细针利剑,试图拦住这锋锐无端的剑气。 可那剑光却在顷刻间转折数次,当空划出一条璀璨夺目的光轨,将袭来的发丝尽斩落在地。 这些东西显然有极强的活性,即便已断成两节,犹自在地上挣扎蠕动,宛如条条垂死的小蛇。 剑光一起,便直接将半间旅舍彻底斩碎,那“女仙”为从书生剑下逃离,更是使出了十成十的真功夫,两大强人尚未拼出个结果,这间二层楼的旅舍已是率先遭殃。 那群商贩只觉地面一震,耳畔忽然炸开一声巨响,响声后,便是一场毕生未见的大爆炸,强悍冲击力直接掀飞了剩下半间旅舍,砖瓦分崩离析,亭柱倾塌断折,泥土飞溅,烟尘四起。 那书生并未追击,只是横剑立在原地,以剑气在他周身三丈,画地为牢,使得此战余波并未影响到在场众人。 看着前方那名完全没有人形的强敌,他神态舒朗,剑眉挑起,全然没了方才的温和文气,反是满身湖海豪气。 可看着那名对手,书生的语气却有些凝重。 “能用左道幻术的妖变者,在下还是第一次见。” 面色虽是镇定,可书生心中却觉一阵后怕。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若非腰间两把剑器乃通灵神兵,能自行预警,只怕他现在还仍在幻境中沉沦,寻不得出离之法。 ——如此高深的幻术造诣,怎会出现在一名妖变者身上? 书生心中满是不解。 除去如道家、阴阳家、兵家、儒家这种,从先秦起便传承有序的道统外,此世万千法脉,多半都可划归于左道旁门一类。 如卢植讨九江、庐江时,曾会过的异族巫术,亦是如此。 这种法术或许难通天道,其奇诡玄奥,比之其他几家正宗,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连武圣姜尚都曾在《六韬》中记载,为将之人须有肱骨羽翼七十二人,其中便有“术士二人,主为谲诈,依托鬼神,以惑众心”,指得便是这些左道之人。 其中“以惑众心”四字,便是指幻术,这也是左道中的泱泱大宗,以精神念头为基,练到高深处,变更操弄六欲浊流,汇聚虚妄之念,颠倒七情,最是能坏练气士心境。 但弄情者虽看似情绪丰富,却实则无情,而妖变者们终日接受妄念冲击,脑宫混乱,神思颠倒,如何能够驾驭这等神通? 思及此处,书生更加严阵以待,另一把神剑莫邪正潜藏鞘中,蓄势待发。 那名“女仙”受此一剑,也在月光照耀下,展露出迥异于常人的真容。 她身高丈许,面容枯槁且阴鸷,头顶生有一对白骨鹿角,浑身上下都缠绕着活物般的藤蔓,藤蔓编成一袭拖地长袍,又在其人手中聚成一根宛如粗壮黑蛇的九节杖。 现在这位女仙看上去,就像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树妖”。 在其人身后的旷野间,隐约可见有将近百来名浑身攀附藤蔓的妖变者,手持一根茎秆,他们口中诵念着西王母的尊号,朝着此处聚集而来。 这便是叶横舟一路行来,并未见到任何妖变者和盗贼的真相。 因为方圆数十里的妖变者们,全都被这位“女仙”统御起来,潜伏在旅舍各处,而那些敢于下山劫掠的盗匪们,自然成了这些妖变者们身上藤蔓的肥粮。 这位“女仙”正是以这间客舍为遮掩,吞食过路行人,以增强实力,但她行事却极有分寸,且往往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故而时至今日,都未曾引起河内郡太守的注意。 ——毕竟每天饿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谁又在乎一些寻常百姓的死活? 再说,以目前汉朝的基层组织力,只怕河内郡太守连治下有多少百姓都不清楚,怎么会意识得到这种事? 听到书生这话,那“女仙”冷笑一声,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 “妖变?左道?儒门小辈,何其无知! 我等行西王母诏筹,为推翻无道苍天而现世,乃是寰宇唯一正道,反阻道者,皆是逆天行事,必受天诛!” 说这话时,“女仙”甚至还面向西方,手持九节杖,朝着巍巍昆仑遥遥一礼。 此时她面上那股肃杀阴鸷之气尽数敛去,只留惟愿全身心侍奉神明、礼敬上神的虔诚与信仰。 月光下,数百名妖变者皆响应着她的动作,朝着西方大礼参拜,令在场众人皆是不寒而栗。 就连剑术非凡的书生也不例外。 没想到,随意投个旅舍,都能遇到这种能够保持自我意识,号令寻常妖化民众,遥感昆仑,与“西王母”共鸣的特殊个体。 就在这时,一个清清淡淡的嗓音响起。 “你,以前是太平道的人?” 书生骤然回头,却见那位方才将自己认错的兄台,此时已越众而出。 他扶刀前行,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脸色出奇阴沉,就像是在酝酿着一股即将席卷天地的雷暴。 不知为何,看他这幅模样,书生却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位总喜欢眯眼冷笑的二弟。 叶横舟不知道书生的想法,只是盯着这树妖般的人物,他忽然想到,当日初见张晟时,遇见的那名妖人。 ——看来这“妖祸”之秘,当真有些意思。 “太平道?” 那树妖先是一愣,复又嗤笑,手中长杖一挥,傲然道: “张黄巾不识天数,忤逆尊神法旨,自行其是,也配称‘太平’二字?唯有尊神降世,以无上神威扫平一切,众生才能得享太平!” (本章完) 第106章 雷法伏妖,老树抽芽 第106章 雷法伏妖,老树抽芽 那“树妖”说到这里,露出些怨毒神色,她用九节杖指着那书生,愤恨道: “我等沦落至今,皆因张贼之故,若非是他,这儒门小辈岂能在此放肆?” 关于“妖祸”叶横舟所知不多,先前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妖变之力”与“皇朝龙气”本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儒门建立的龙气体系,本质上,其实是一种类似“信仰成神”的法门,借万民愿力为用。 在【无限领域】中,信仰成神也是一条较为普遍的路子,不过其中也有个广为人知的弊端,那便是“香火有毒”。 所谓受国之垢谓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既然承接万民愿力,首先就要承担相应责任,其次则是要接受这股愿力中,六欲浊流的冲击。 今这个世界对香火神道的探索,还是太过粗浅,没有相应的疏导措施,只能用神兵重器来筑起堤坝,稍作抵御,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 这些从人心污浊处诞生的力量,在被简单粗暴地镇压了数百年后,痛苦、恐惧、仇恨、怨恨……这些负面情绪越是被压制,就越是膨胀,越是汹涌。 终于,在汉哀帝时期,这股力量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爆发出来,点燃了天下彻底崩坏的导火索。 但——看着那树妖如今的模样,叶横舟却不能不修改这个认知。 他能够感受得到,这名特殊的妖变个体对口中那位“尊神”,也即是西王母的崇敬,绝非虚假。 就好像不是什么口口相传的神话,而是真正有这样一位伟大存在,端坐巍巍昆仑,俯瞰人间兴亡。 要知道,树妖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幻术大师,以操纵七情,摆弄六欲,驾驭妄念为本职。 既然连她都是这般虔诚态度,足以说明那尊神秘莫测的“西王母”绝非是叶横舟先前所想的“集体潜意识”。 ——的确,若妖变之事背后未有推手,这“藤蔓”一般的集体形象,又是如何确定? 就在这时,那個久久未动的附加任务进度条,终于再次向前进了一步,叶横舟也由此明白了,这个“附加任务”的重要性,或许还要更在主线任务之上。 一股紧迫感骤然涌出,叶横舟意识到,如果他不能尽快破解这其中的秘密,恐怕接下来要遭难的,就不只是一家一姓的王朝霸业,而是五湖四海,八荒六合的黎民苍生了。 ——听说卢子干曾与大贤良师同参妖祸之秘,想必,他那里会有一些线索。 意识到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惊人真相后,叶横舟根本不愿跟这树妖多说半句,只想速速了结此事,前去拜见那位天下儒宗。 只听淡然一声: “你也配谈‘太平’二字?” 他一步踏出,双目绽放出灿然金光,身后猛地腾起一条金中带红的灼热焰光,煌煌赫赫,如大日行空般,朝着树妖当头砸落。 霎时间,火光大明,驱散深沉夜色,方圆数里皆是亮如白昼。 剑光还未坠地,灼热焚风已席卷四野,滚滚热浪滚荡,剑势笼罩树妖周身丈许。 那名书生已是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 这书生乃是因仰慕高祖之风,自幼修行剑术,他天资聪颖,根骨好、悟性高,故而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在剑道上已是颇有成就。 书生平日里虽不表露,却也颇以此自矜。 他方才那一剑,未出剑时藏锋敛锐,气机圆融至极,令这树妖也察觉不到,出剑时则是如列缺霹雳,纵横来去,光寒斗室,一击退敌。 如此剑术,已可算是登堂入室,尽得剑道三昧。 可比起这宛如烈日坠地的剑术,那就实在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这一剑,实是这读书人平生所见,最具气势、最具气魄,也最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一剑。 剑中真谛更是令任何人都能听到、看到,更感受到。 ——正道直行,一往无前。 这正是叶横舟近来枯坐太行山,参悟出来的一式剑招。 这一剑,是以“火舞旋风”、“纯阳掌”的招式为皮,以赤剑中那股慷慨意气与火麒麟异能为骨,再以“太平洞极经”练出来的一颗通明道心来画龙点睛,方才成就这光明正大,照破万里的巍然气象。 书生实在是想不到,除了那位深居北宫,多年不履尘世的帝师外,当世还有谁能有这般剑技。 但他的思绪,也只能到此为止。 只因这一剑接下来的威势,已将书生多余的念头都给彻底扫灭,更强烈的求生本能压过了一切。 明明知道对方并非敌人,可书生还是感觉到,浓烈到极点的危机。 ——如果这一剑的对手是自己,那他现在已经死了! 书生只是旁观此战,都不禁心生如此感触,直面这一剑的树妖,更是要比他不堪数倍。 她只觉那并非是一条剑光,而是一轮自天穹坠落的骄阳烈日,无远弗届、充塞天地的煌烈威势,已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令其人手足无措,一时凝滞。 树妖心知此时已是绝体绝命的危机时刻,再不敢做任何保留,仰天长啸一声,周遭数百妖变者齐齐应和,抛出手中握着的茎秆。 那些“茎秆”腾飞而起,竟然是一根根白森森的人骨。 白骨互相交错,在树妖面前垒出一尊足有三丈高的宝塔,与那烈日般的剑气正面碰撞。 剑光与白骨持续撞击,发出刺耳的金铁碰撞声,不断摩擦出一连串火星,璀璨夺目。 树妖在河内郡经营许久,辗转各处,吞食的逃荒流民不知有多少,她秉承着物尽其用,绝不浪费的原则,将吃剩下的骨骼,也练成了一套法器。 这塔有多高,被吃掉的人就有多少。 眼见这座三丈法宝,书生也不禁有些讶异,此界除兵家以外的法脉,皆不重视肉身修行,所以在正面对敌时,他们多是熔铸法宝,用其妙用来克敌制胜,护道保性。 诸如张晟的九节杖、黄神越章印等,皆是如此。 一般而言,术士、方士、道士的战斗力,至少有一大半都在他炼制的法宝上。 这树妖方才未曾动用法宝,只凭幻术就已能演化出那般胜景,此刻运起法宝,又会是如何惊人? 可即便如此,这座白骨宝塔仍是挡不住叶横舟的赤剑威能,焰光无比炽盛,只消片刻,便将交错白骨彻底融化,散发出的烈火更是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见状,树妖手中九节杖一顿,那数百妖变者身上藤蔓疯长,竟是脱离了人身,编织成各种形体,有甲士、有龙蛇、有猛虎、有雄狮等 这些飞禽猛兽、披甲锐室,皆争先恐后地扑向那条纵横来去的赤色剑光。 书生看在眼里,已明白了这树妖的师承来历,原是西汉李少翁一脉的术士。 李少翁活跃于汉武帝时期,当初汉武帝因宠妃王夫人病死,便召这位传说中精通召神劾鬼术的道士进宫,为王夫人招魂。 但李少翁此人,却并非是他自我标榜那般,通晓幽明,能够沟通鬼神的道人,而是一名左道术士。 他最为拿手的,便是为布匹赋形,令其化作诸多形状,李少翁也正是凭借这一手行走天下。 李少翁进宫之后,虽不能招魂,却也将此术与幻术结合,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王夫人的形象,宫中虽是道人众多,却也无一人能勘破李少翁的术法,他也由此官拜文成将军一职。 这法脉传到后来,还有一位著名传人便是和帝时期的蔡伦。 蔡伦以此法改进造纸术,这法门也就演变成了后来以纸张为媒介的纸人纸马刀枪术。当树妖还未妖变时,是一名德高望重左道术士,江湖地位颇高,道行极深,放眼天下,也俨然是一方尊主。 昔年张角为赚得此人上山,为太平道做事,也是经过一番苦斗,此后对她也是以礼相待,平辈相称。 正是她,将这门纸人纸马刀枪术传入黄巾军,成了黄巾克敌制胜的一大利器,被汉军敬畏地称呼为“草木皆兵”、“撒豆成兵”。 当初典韦率推锋军阻击西园军时,阵中道人就曾用过这法门,来混淆西园将士的判断。 等树妖接纳妖变之力,与张角分道扬镳后,她便将这门法术再做改进,施法媒介也由“纸张”变成了象征妖变之力的“妖藤”。 以妖藤施展这门法术,其诡秘妖异之处,是此道前辈难以想象的,妖藤构成的凶兽猛士,比起寻常纸人纸马更是要凶残暴虐不知道多少。 它们简直就是杀戮与毁灭的化身,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扫平天下,迎接那位尊神的降临。 可如果这些藤蔓构成的东西,乃是凶兽猛士,那纵横战场的赤剑,就是一条大小随心,变化如意的神龙,只是一探爪,一甩尾,便能撕开对方的阵线,将这些青黑藤蔓扯得支离破碎。 树妖看着那条剑光,心头震撼。 众所周知,御剑杀敌虽是威力无穷,但对神意、气力的消耗,也是极大,所以树妖才会选择用“草木皆兵”的手段,操控为数众多的木兵木兽,来消磨对方的剑势。 但这把剑怎么会越杀越起劲?! 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修为?! 这树妖此时满心震撼于叶横舟的深厚功力,却不知道这位年轻武者,向来是最不愿意在战场上浪费真气的实战强人。 以他此时四星级绝顶的境界,想要击杀这头树妖,轻轻一剑便好,此时摆出如此阵势,只是为了将这树妖逼至极限,好迫出那“西王母”一丝半点的踪迹。 见赤剑暂时被其人缠住,叶横舟以“太平洞极经”的法门,调动周身真气。他左眼灿金如日,右眼幽蓝如月,日月汇于眉心,光芒灿烂,皎洁圆明,正是道书所谓之“天罡”。 日、月、天罡三光相照,融于精气神三宝,上行至泥丸宫,成就“默朝上帝”、“三聚顶”的境界。 这便是“太平洞极经”中记载的天罡雷法。 雷法乃阴阳枢机变化之道,天罡雷法便是旨在将仙道清气提纯为天罡正气,以雷法为用,接引浩荡天威,最是能克外邪、震心魂。 叶横舟虽未凝练仙道清气,可飞瀑、纯阳二气,皆是阴阳变化而成,在《金光布袋戏》世界中,象征极阴极阳,此刻用来催动雷法,威力比至贵虚的清气,威力更上一层楼。 此刻用来对付这为妖变之力所控的树妖,正是再恰当不过。 树妖察觉到叶横舟体内传来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机,惊呼一声,猛地抽身而退: “天罡雷法,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横舟左手掐诀,右手如拖玉印,身形化作奔雷疾电,冲至树妖身前,一印砸落,气流噼里啪啦地连响。 正是以道门掌心雷手法,施展出来的飞瀑怒潮! 电光乍起,飞瀑怒潮掌劲已经带着一股要掌握天地枢机,以雷法降服世间一切妖邪、破灭凡尘一切恶障的大气魄,狂猛轰下。 这一招并非是为了毁灭树妖的肉体,而是要以这上承浩荡天威的意境,轰击树妖脑宫,从中找出那“西王母”留下印记。 树妖尖啸一声,手中木杖横举向天,勉力一挡。 就在这时,她周身藤蔓以一种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疯涨。 树妖脸上表情骤然化作一片惊恐、甚至是绝望,她能感觉得到,这曾经如臂指使的“妖藤”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控制。 仿佛有某种潜藏于这东西最深处的本能,在此时乍然苏醒,然后接管了周遭一切。 叶横舟忽然感觉到一种细微的颤动,如绽蕾,如树抽枝。 冥冥之中,这种细微动自树妖身上扩散出去,上接天、下连地,就像是一滴墨水汇进清池,再一点点、一寸寸地将整片天地都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树妖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形状,而是被藤蔓彻底吞噬,连那些被她以术法化作凶兽、锐士也纷纷崩解成条条青黑藤蔓,汇入树妖所在之处。 原地出现一根高有数丈的青黑树根。 忽地。 藤蔓最顶端,抽出一点新绿。 天光,云影,月色,山石,草木,等等……仿佛这世间万物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在这一刹那,成为这一点新绿的陪衬。 更随着这点绿芽的出现,因失去色彩而暗淡下来,变得虚假,虚幻,甚至是虚无。 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天地间唯有此物,真实不虚。 叶横舟心脏狂跳不止,一股逼命的危机感转瞬充斥他周身上下。 可以叶横舟的性格,越是危机,越是凶险,就越是要正面相对。 所以,他当机立断,抽出腰间雷刀,握住飞驰而来的赤剑。 那一瞬间,叶横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牢牢握住手中的兵刃。 只有手中这一剑一刀,才是他仍存此世的唯一证明! 天地一暗。 锐光乍明。 再睁眼,那一抹新绿已被他斩落,化作枯黄一片,坠下枝头,青黑藤蔓更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生命力那样,崩塌溃散成一地细密沙粒,随风消逝。 直到此刻,叶横舟才回过神来。 看着附加任务那一次性加了百分之十的次要任务进度,叶横舟眉头紧锁,心中疑惑更深。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哪怕是行走诸天,游历万界,见识过无数风景的轮回者,也总会在漫长的旅途中,遇见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 这也是为何,【无限领域】能有“无限”之称。 对此时的叶横舟来说,这点“新绿”就是他尚还不能理解的事物,不是生物、不是真气、也不是凝实的存在,更像是某种倒影、留痕。 妖变到底是什么,当初妖祸之始,又是为何发生,儒门在构筑龙气体系时,究竟又干了些什么…… 天下儒宗,卢植卢子干,你,能给我这个答案吗? (本章完) 第107章 行侠仗义,绿林一脉 第107章 行侠仗义,绿林一脉 看着那个手握刀剑、独立月下的伟岸身影,年轻书生喉头动了动,吞了下口水,涩声问道: “阁下,究竟是……” 书生虽是年纪轻轻,却因师门渊源、个人经历之故,见识甚广,自然认得出来,叶横舟方才所用,乃是传承自道门正宗的雷法。 拥有这般高深的剑术,又兼具一身道门雷法,实力之强直追“天地四极”,如此人物,书生只能想到一人。 一个被视为禁忌、妖魔的不世强者,绝代豪雄。 ——但如果真是他,怎会如此年轻?! 刚才那一击,叶横舟已运起全身真劲,就连身上那件“鹤梦道袍”的伪装也维持不住,显出真容来。 黑白道袍旋飞如鹤翼,披在叶横舟身上,就让他比那树妖幻化出来的“仙女”,都还要飘渺出尘、遗世独立,更像一尊天宫神人。 不过其人眉宇间那股勃发的英武气,却足以让任何人明白,他就算是仙宫天人,也定然是一名斗仙战神般的人物。 叶横舟回过头,收刀剑入鞘,洒然笑道: “山野匹夫叶横舟,见过刘兄,承蒙江湖朋友抬爱,也叫我一声‘黑山老妖’。”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叶横舟亲口承认时,书生还是不由得惊了一惊。 他从没想过那位神秘莫测的黑山老妖,竟然会是这样一个陆地游仙般的出尘人物。 瞧着这位兄台身上那股振翅欲飞、昂扬奋发的英武锐气,书生却又隐有所悟。 是了,如果这样的人不是黑山老妖,还有谁是? 若无这种“大鹏展翅恨天低”的气魄,和“敢为天下先”的胸怀,又如何能令荀公达这等人物相信他能开此世太平,甚至不惜叛离儒门,也要追随于他? 书生拱起手,感慨道: “在下刘备刘玄德,见过叶山主。山主之名,实在是如雷贯耳,山主之行,更是令备心向往之。” 刘备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叶横舟心中的震撼,绝对不比他要少上半分。 ——刘玄德?! 叶横舟没想到,自己与这位号称“三国魅魔”的刘皇叔,竟然在这种场合下,道左相逢。 好在,他终究是已经见过赵云、典韦、荀攸等著名“历史人物”了,而且心性修为在这月余时间里,又有提升,还不至于当面失态,七情上脸,只是心中震撼,胸怀激荡之处,一时难言。 瞧着这还稍显稚嫩,一身湖海豪气,虽着儒服却颇有游侠风范的年轻版刘备,叶横舟稍定了定神,才拱手,笑道: “玄德之名,我亦耳闻久矣,不意今日竟然有幸道左相逢,实乃叶某平生一大幸事。” 叶横舟这话说得是真心实意,完全是发自肺腑,却叫刘备有些不好意思,面色抱赧。 刘备自投身缑氏山下,从卢师束发读书以来,向来是以顽劣出名,不好经典好剑术的习性,更令他不知道被卢师责罚了多少次。 既然如此,又哪里有什么好名声能让这位黑山军主“耳闻”呢? 想到这里,刘备摇摇头,而是看向后面那些惊吓过度,失魂落魄的商贩们。 今夜所目睹的一切,对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 在他们眼中,叶横舟、刘备两人,已是确凿无疑的神仙老爷一流,既敬且畏。 好在,刘备终究是個有耐性的,好说歹说,才令这帮商贩们不再执着于两人的“神仙”身份,得知他们是要前往河内郡后,刘备便打算护送他们一段。 叶横舟前往洛阳,也要途径河内郡,故而便与刘备结伴而行。 一路上,两人都跟在队伍后面,聊了几句后,叶横舟才知道,原来刘备正是刚从颍川返回。 他去颍川这件事,说来也与叶横舟有些牵连,荀公达入黑山为寇之事在儒门内部,颇掀起了一阵波澜。 刘备正是奉了师尊卢植之命,离开洛阳去延请师叔“经神”郑玄,前往颍川与同为古文一脉大儒的“六龙先生”荀爽,摆平此事。 是的,叶横舟也是从刘备口中才知道,作为颍川士人的代表,荀家一家之主,荀爽荀慈明竟然是古文一脉的宗师。 由此,叶横舟也窥见了一些儒门内部争端的苗头,从而想到了他曾制定的战略。 ——看来现阶段,古文一脉也是值得争取的合作对象。 聊到这儒门头号叛逆,刘备非但没有任何抵触,反而言语间,还经常流露些不自觉的佩服。 他认为,荀公达为求解“天下大同”四字,而投身太平道的行为,根本称不上离经叛道,恰恰相反,这证明,荀公达乃是一名诚于至道的求道者。 说到这里,刘备叹息一声,叶横舟看得出来,其人神情中的落寞与挣扎,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在后面的旅途中,刘备再没展露过这样的神态,而是体现出了他的另一种能力。 ——他好像能够和任何人成为朋友。 实话说,刘备并非是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善于交际且工于心计的人物。 恰相反,这年轻人虽然看似温和,内里却极有棱角,性情中也不乏火爆激烈的那部分,更有严格恪守的坚持与底线。 可他却能理解旁人的难处与忧愁,并为其设身处地的考虑,所以其他人自然也能接受他的棱角,欣赏他的锋芒,更理解他的坚持与底线。 这事说来简单,却实在是万分艰难。 可刘备就是能够做到。 叶横舟觉得,与其说这是一种交际能力,倒不如说这完全是其人的一种特质、一种本色。 这些天来,他与刘备可谓是相谈甚欢,刘备虽然明知叶横舟的身份,也表现出对太平道和黄巾军的好奇,可他却绝不逾越半分。 叶横舟问起来,他也只是摇头,肃然正色道: “交浅而言深,无礼也。叶山主做的是提头买卖,备自然晓得分寸。” 叶横舟则是笑道: “我太平道之事,向来无不可对人言,只要不问具体的兵力部署,其他的,又有什么打紧?” 正是他这份拿捏尺度的能力,让叶横舟不止一次地升起,要将这位刘皇叔赚上山去的念头。 只可惜,这种事目前看来,实施难度实在是有过大。毕竟人家是根正苗红的大汉宗室,还有卢植这个堪称“天下第一人”的师尊,如此出身、如此背景,用文的武的,只怕都不合适。 更何况,叶横舟也实在是不愿强为,毕竟他诨号“黑山老妖”又不是山东呼保义,刘备更不是霹雳火秦明一流的人物。 但即便如此,叶横舟也能感受得到,现在这位刘玄德身上,有些特质已崭露头角,也有些矛盾已是隐约可见。 等到两人稍微熟络了后,看叶横舟讲话如此敞亮,刘备倒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叹息道: “山主之行,何其光明也,倒是备扭捏作态,非大丈夫所为,令山主见笑了。” 接着,他便讲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 刘备本身虽为宗室弟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织鞋贩履之辈。 他一面以高祖之风自勉,甚有志气,欲兴复汉室;一面却未曾分享过丝毫汉室荣光,且为生计所迫,深入民间,极知百姓疾苦、稼樯艰辛,早早看出大势将倾,复兴无望。 如果还只是无望,倒也罢了。 毕竟刘备胸中从来不缺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豪情壮志。 他也一向认为,世事变化,向来难测,今时今日无望,不代表后来无望,更不代表他刘玄德就做不成此事。 可中平年间那一场大战,却让刘备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见识到了汉室复兴无望的根源。 他亲眼见证数以万计、十万计的百姓,在黄巾兵败后,自愿投河而死,追随大贤良师,要去幽都开辟黄天大业。 那一幕对他的震撼,实在是难以言表。 尽管朝廷将之宣传为张角的妖术,可刘备乃儒门正宗传人,如何分辨不清,这些民众并非是被妖术蛊惑,而是真心实意。 他们或许当真是对“太平”二字有何执念,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理想与志气,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却真真切切地横在他们面前。 哪怕不追随黄天而去,他们也无法在这世间立足。 说到底,如果在家耕种就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那黄巾军是如何做到在短短时间里,席卷八州,聚集起数十万人手? 还不是因为,像这样杀官造反,都会比老实种地要活得更久。 刘备很清楚地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刘备来说,宗室子弟的身份,只是让他有了一个精神寄托,能够以高祖事迹自勉,不堕胸中一口志气。 对那些同宗弟子,他却未必有多少认同,更不会将自己视作什么天潢贵胄。 在刘备看来,因血脉而感到优越,无疑是无能和自卑的表现。 那些人因为无能,才无法靠个人能力扬名天下,从而获得敬仰。 又因为自卑,所以他们才想要通过彰显血统,注重等级尊卑的方式,将个人完全消解在名为“汉朝宗室”的强大集体中,借此分享这个集体的力量与荣耀。 刘备不是这样的人。 他虽为宗室子弟,又拜师儒门,可在骨子里,他仍是个负剑行天下,以一腔任侠之气立于世间的游侠。 尽管被自汉武帝以后,由于龙气体系的盛行,春秋时期盛行的游侠行为,已是渐渐衰落。 毕竟朝廷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不要说学聂政、荆轲等人做刺王杀驾之举,哪怕是杀几个有龙气护体的官员,都非是寻常武者能办得到的,如此一来,游侠们的生存空间自然被挤压得越来越小。 然而游侠们虽受到了来自朝廷的打压与迫害,但他们的精神却不会凭空消失。 由于龙气体系下,官员的力量无限制地膨胀,令寻常百姓苦不堪言,几无立锥之地,所以重义气、轻生死、不惧强暴的游侠精神,反而极为广泛的在天下各地复苏。 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民不聊生,荆州饥荒严重,王匡、王凤便是秉承着这股精神,振臂一呼,率众于绿林山揭竿而起,号为“绿林军”,与樊崇的“赤眉军”、刘秀的“舂陵军”合兵一处,力挫新朝军队。 这便是游侠精神复苏的一种体现,自他们以后,“绿林好汉”一词,便成了游侠人物的代表。 日后那些啸聚山林,反抗朝廷的山贼匪类们,也因此典故,往往会自称绿林一脉,尊奉春秋时期的“盗跖”为祖师。 褚燕当初也正是用这种朴素的共识为基础,才将盘踞太行山的众多山贼匪类们,勉强凝成了一股,号为黑山。 刘备这个出身贫寒的宗室子弟,也颇受这股精神的熏陶。 毕竟无论是高祖还是世祖,在未成帝业之时,都有当游侠的经历,他这个后辈子弟仰慕先祖之风,自然是理所当然。 自束发读书以来,刘备最喜欢的一段话,便是太史公写来称赞游侠的。 “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 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解救别人的困难时,从不吝惜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才是刘备心目中的大丈夫。 而此时此刻,颇有任侠之气的刘备,心中便难以抑制地升起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像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子,尤其是这样的龙气体系,当真有值得维护的价值吗? 这种话,刘备对任何一位朋友、师长,都难以述之于口,唯独对叶横舟这个“天下第一反贼”,能够直言不讳。 毕竟在刘备眼中,叶横舟率领的黑山军,虽是以太平道的精神为纲领,但终究还是出身绿林一脉,上承游侠精神。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叶横舟尽管做了山主,也因此有了些改变,但他在心底深处,还是一直将视作江湖武人,所作所为,更是无不在贯彻“行侠仗义”四个字。 若论游侠之风,想必遍数此界也找不出一人,能与叶横舟相提并论。 所以说,刘备这话,当真是问对了人。 (本章完) 第108章 古文道统,洛阳城下 第108章 古文道统,洛阳城下 刘备的问题说来也很简单。 他自幼以来,便有匡扶汉室、济世安民的宏图大志。 可随着年纪越长、他就越意识到,这里两个目标在根子上,完全是背道而驰的。 尤其是,跟随卢植束发读书期间,刘备因为卢植和张角的私交,接触到了相当多太平道的思想,并为此深感震撼。 他也从老师口中,得知了妖祸爆发的根源,正是他欲要复兴的汉室,以及汉室用来维护统治的龙气体系。 所以,刘备才会纠结至此,并始终不愿出仕,而是长居卢植身侧,于洛阳坐观天下局势,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可他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待的,是一个怎样的时机? 刘备更不知道,他是要做那个等待时机,乘时而动的人,还是该痛下决心,做那个搅动天下风云的人? 虽然内心深处很想把这位未来的大汉皇叔拐上车,但在明白刘备的矛盾和纠结后,叶横舟反而没有对自家多做宣传。 他只是让刘备以后若有时间,可以去常山郡走一趟,深入了解一下,太平道究竟在做什么事、要建设一個怎样的世界。 叶横舟虽年纪尚轻,却也亲手调教过几名弟子,在为人师表这方面,可谓是经验丰富,所以他自然明白,此时此刻,最好是让刘备自己想出答案、做出判断。 他能做的,也就只能是稍作引导而已。 说过这些沉重的话题后,两人又交流起了剑术与武功,不过与其说是交流,倒不如说是叶横舟对刘备单方面的指点。 毕竟论功力,现在的叶横舟,比之“天地四极”这级数的巅峰强者,都只差半步,指点刘备这个堪堪跻身四星级,勉强可称高手的剑客,自然是绰绰有余。 叶横舟的剑术基础,乃是来自于孔涛罗的神意传功,而他在经受过虹猫这位剑术大家的点拨后,也开始将自己一身所学,尽数融于刀剑中,渐有自成一派之风。 学习、改变、再创造,一切武学,皆要以我为主,是叶横舟自练武以来,便始终贯彻落实的基本武学观。 就像方才他用来克制树妖的“正道直行”之剑,便是这种思路下的产物。 而刘备最想学的,便是叶横舟的御剑之术。 此界仙道发展至今也不过数千年,以御剑闻名的门派,只有张天师开创的“正一盟威道”。 不过正一道却不像太平道这种,因早有反心,故而走基层路线,道官都深入民间,大力广传教义的道派,他们向来是奉行神秘主义,教中高手多是云遮雾绕,令天下人难知其深浅。 若非昔年张角打上门去,恐怕正一道至今仍是超然世外、高深莫测。 正一道虽是被这位大贤良师压服,大大丢了脸面,却展现出来教天下人惊骇的底蕴,更坐实了天下道门之中,泰山北斗的地位。 刘备虽也是算得上是一名高手,却也不可能像张角那般,大张旗鼓地杀到蜀中,找正一道弟子斗剑。 故而这向来是他生平一大憾事。 现在既然有幸遇上叶横舟这个也能脱手御剑的大高手,刘备自然要请教一番,以弥补胸中遗憾。 在交流完剑术后,两人自然便聊到了自家所用的兵刃。 巧的是,他们皆是双持武器的剑客,且佩兵都是神兵级数的利器,便交换着观赏了起来。 刘备所用的黑白双剑,名为“干将”、“莫邪”,乃是卢植昔年出征吴越故地时,所缴获的战利品。 因刘备喜好剑术,卢植才将这两把剑交给这位弟子护身。 “干将”、“莫邪”皆是传世神兵,乃铸剑师以身血祭而成,有剑光化龙的逸闻,颇具灵性,皆为不可多得的利器,配合上刘备一身至刚至大的浩然功力,更是相得益彰。 可就是这样两把神兵,在出鞘半寸的赤剑之前,却是被其剑气所激,颤鸣不已。 如此情景,刘备从未见过。 他能感受得到,这把“火鳞赤剑”的锐气之盛,火劲之烈,哪怕是在神兵级数中,都称得上凤毛麟角。 其上那股慷慨悲歌的壮烈之气,更是让刘备甚为感慨,深有共鸣。 他肯定,这绝非是新铸神兵,而是一把极有故事的传世名剑。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赤霄仍在宫中,刘备甚至要怀疑,这会不会就是改头换面的高祖佩剑。 在刘备心目中,叶横舟这个“天下第一反贼”完全有胆气、也有能力做得出孤身闯入北宫,夺走赤霄剑之事。 至于叶横舟腰间那把同属神兵层次的雷刀,刘备则是将之视为了霸王断刃的另一部分,并未多加询问。 看着负剑佩刀,一身黑白道袍,丰神俊朗,英武非常的叶横舟,刘备流露出些憧憬神色。 他自幼就喜爱华服车驾,只是碍于家境,往往只能远观,等到束发读书后,又颇知稼樯艰辛,故不愿取之。 不过,刘备心中那种对华服、车驾的喜欢,仍是保留了下来。 所以,在见到叶横舟这副烨然如神、光彩照人的形象后,刘备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有些艳羡。 可刘备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羡慕叶横舟这身装扮,还是羡慕这位山主身上那股“好像天底下没有事儿能难倒他”的昂扬之气。 此时此刻,刘备忽然觉得,或许,这位山主当真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因不忍天下崩坏,故下山救世,功参造化、返老还童的陆地神仙。 而是一名意气风发、自信飞扬、敢打敢拼、敢冲敢闯的年轻人。 但如果叶山主真个年不及弱冠,那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年纪,练成这样一身惊世骇俗之功力的。 无论事实究竟为何,刘备都不由得对这位山主生出更多崇敬。 他也下定决心,要在自家老师面前,为叶横舟美言几句,令其能够达成目的。 不过,就在他暗自打量、评估叶横舟,且为之惊讶时,叶横舟也因刘备而开了一番眼界。 年轻武者自降临此世以来,因修行“太平洞极经”之故,最熟悉的自然是贵虚崇清的道门仙法。 至于重实尚浊的兵家武道,由于叶横舟本身就是精气神兼修,追求内三合的武者,又先后与淳于琼、赵融这级数的兵家高手激战过,也是颇有一番了解,可谓尽得其中三昧。 就在枯坐太行山,闭关修行期间,叶横舟就将这两种清浊对立的修行法门,融入了自身的武学体系中,将他炼神、炼精的修为,再往前推进了一步,方才达到了在四星级中,进无可进的绝颠境界。 可对与这两者齐名,甚至声势更大的儒家法门,叶横舟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了,恰巧,刘备正是儒门古文派的正宗传人。 见叶横舟有意,被他指点了几次剑术的刘备,自然乐得投桃报李,与叶横舟聊起了他们古文派的具体修炼。如果说仙道乃是以清气衍生虚空,象征苍茫玄虚的皇天,兵家是以浊气演化地母,象征旷阔无垠的后土,那儒门古文派所代表的,就是天地之间的人。 这三种修行法门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想要成就怎样的境界。 仙道以天为尊,求的是飞升成仙、长生久视之大自在,故而清虚至贵,不沾凡尘,兵家以地为尊,求的是杀人灭国、一世无敌之大功业,故而无所不用其极,海乃百川而成浊气。 儒门古文派,则是秉承中庸之道,想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他们认为至清便虚、至浊便杂,唯有中庸之道,才是真正的至道。 在他们眼中,人才是那个用来划分清浊、界定天地的标尺,所以,他们要用人来“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制天命而用之”。 古文派学子初学经文之时,就要秉承“诚心正意”四字,用类似道家观想存神的法门,日日洗涤心意。 可他们既非是追求至纯之清炁,也不追求至大之浊气,而是养一口刚强无俦、介于清浊之间的浩然气,来作为人能昂首独立天地间的脊梁。 练到高深境界的古文派大儒,对敌之时往往不用动手,只需一气啸出,便能换取天地的片刻共鸣,至大至刚,以此制住对手,号为“坐啸”。 刘备修行的功法名为《洪范九畴》,乃是古文派的至高经典,与今文派的《天人三策》齐名,《洪范九畴》遍述天人之道,却是以此修身,乃是严格贯彻自春秋时期便开始的古儒传统,朝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步步前进。 因古文派的儒门士子,皆以“修身”为基础,又被称为武儒一脉。 “武”之一字,便是说古文派的儒门弟子即便不借助龙气体系,也能发挥出相当强横的战力,足以与兵家大将一较高下。 说到这里,叶横舟也大致明白了,古文派的修炼与童渊开创的异类武道相似,都是介于清浊二气之间的力量。 不同的是,古文派强调人之诚心正意,要将毕生心念与功力,都凝练成一口浩然气,童渊则是要以阴阳五行之气基础,在人身体铸就小天地。 在叶横舟的推演中,若是这两种修行方式能够继续发展下去,估计就会演变成诸多高武世界都有的路线,要么是凝练法相,神通自足,要么是开辟秘境,自成界域。 在武力侧里,这也是两条相当经典的晋身路线,神武天资料库里也有诸多记载,叶横舟自然是熟悉的很。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些修行法门都会被整合为一,成为一个真正具有普适性的完整体系。 就在这种深入交流中,叶横舟与刘备先将商队送入了河内郡,再结伴前往了洛阳城。 当不需要照顾那群寻常商贩后,两名高手强人自然能毫无顾忌地提起速度来,在前往洛阳的路程中,叶横舟真可谓是大开眼界。 哪怕是在这所谓的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依然有着为数众多的妖变者,可想而知,这天下究竟崩坏到了什么地步。 看见这一幕,叶横舟与刘备都一改先前的相谈甚欢,而变得面色凝重、乃至是阴沉起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清除这些妖变者,直到走进洛阳城方圆五十里时,才未见到妖变者的踪迹。 叶横舟忽然想到一句话: “方圆二十里不能有穷人,老爷们心善见不得这些,快把她赶走!” 以前被当做笑料的言语,此时想来,叶横舟才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潜藏在可笑中的深沉悲哀,更为此而愤怒。 两人再往前走出不久,便见到一座雄伟巨城的轮廓,这座巨城不同于临安,而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占地面积却比《神州奇侠》世界的临安不知道大出多少,南临洛水,北望邙山。 这城墙高有十来丈,可城中林立的楼阁却能高过城头,令城外行人只能仰望而已,如此建筑,若是放在叶横舟前世,足以被人视作神迹一般。 即便是在这个怪力乱神、道法盛行的东汉世界,此处也是汇聚天下能工巧匠,耗费无数财力、武力才打造出来的建筑学最高结晶。 ——这便是洛阳,天下首善之城。 在这个时间段,哪怕是遍数全球、全世界,此城或许都是独一无二、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 城下,排布着数个营寨,据刘备所说,其中这些守营军士皆是天子自北军抽调的精锐。 北军虽非是西园军这种专为平乱而斥重金打造的“特种部队”,却是自古以来的京师禁卫,分有“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历史悠久,战力非凡。 距离城门口还有百余步,人流汇成一条长队,缓缓而行,叶横舟与刘备混迹其中,这是一条土路,尘烟弥漫,两侧站着的士兵多是漫不经心、行为粗暴。 因为这长长的土路算是慢车道,走此路入城的,皆是贩夫走卒之辈,他们都要在城门口接受北军士卒“检查”,抑或说是盘剥。 毕竟哪怕天下最乱那几年,作为汉室最后门面的洛阳城都还是坚不可摧、固若金汤,所以四面八方的流民们,都为了避祸,而一路逃到了这京畿重地。 所以洛阳城人口疯涨、地价更是节节攀升,说一句寸土寸金都不为过,如此情境下,城中人自然不会欢迎更多外来人。 守城的士兵们作为掌握通行权力的第一道关卡,便可以从中牟取利润,只要交不起钱,自然便要被扫地出门。 除了这条慢车道外,还有一条专为士族、豪强准备的宽敞快车道,让这些乘车马而来的贵人们,可以快速入城,沐浴天子荣光,从纷繁乱世中脱身,得享安宁。 叶横舟与刘备排队时,正有一支车队正在从快车道进城,为首的是一名中年文士,带着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儿。 文士面色仓惶而悲苦,孩子们则因长期奔波而面黄肌瘦,其中有个显得格外安静,给人以神清骨秀,君子端方之感。 叶横舟听见他们好像是因妖祸爆发,一路从徐州琅琊,往洛阳逃难而来。 刘备听到他们的言论,也只是摇摇头,叹息一声。 当轮到叶横舟和刘备接受检查时,这些行为粗鲁的士卒们,却忽然变得毕恭毕敬,口呼“刘老大”。 刘备也对着他们露出和善的笑容,并且一一问候,一路畅通无阻。 叶、刘进城后,城门旁已有一人正在等候。 此人眉宇朗然,身姿挺拔,身披灰布直裾,却未穿任何内衫,袒露胸膛,腰佩长剑,满身疏狂气。 看见此人如此洒脱做派,叶横舟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戏志才,那种浪荡子的形象,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这人朝着刘备快步迎了上来,扬声道: “玄德,你终于回来了。” 刘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宪和,多日不见,你还是这幅模样,要是卢师见了,少不得要多抄几遍经文。” 想到那名长者,“宪和”先是面色一黑,却又很快调整过来,对着刘备低声道: “玄德,你此时回来得正是时候,孟德那边……” (本章完) 第109章 洛中局势,共谋大事 “宪和”虽是说得急切,刘备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处理这件要紧事,而是拉着“宪和”来到叶横舟身边,介绍道: “叶……叶兄,这位是简雍简宪和,乃我幼时好友。” 刘备又看向简雍,解释道: “宪和,这位叶兄乃是我道左相逢的友人,剑术、才识,皆胜我十倍有余。 叶兄此次入洛中,正是为了拜谒卢师,求解疑惑。” 简雍倒也不意外刘备又带回来个新面孔,毕竟他早知道,自家老大是个喜欢结交天下英雄的性子,出远门认识个新朋友,是常有的是,根本不足为奇。 令他惊奇的是,刘备竟然会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对方。 简雍深知,刘备内心深处,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尤其是对毕生所练的剑术,更是如此。 能被他誉为“剑术胜我十倍”的人物,定然是个剑道上的大高手、大宗师。 思及此处,简雍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位究竟是何等样人。 当简雍看过来时,却只见一个身披华贵道袍,面白无须的少年道人。 只看外貌,这人恐怕都还未及冠罢! 想到刘备竟然称呼这样一个少年郎为“叶兄”,简雍心底便不禁升起些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不过简雍终究非是俗流,也没什么以貌取人的陋习,大咧咧地走上来,伸手便要揽住叶横舟的肩膀,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涿郡简雍,字宪和,见过这位郎君。小郎君生得如此俊朗,以后在洛阳城里的女公子们,怕是要大有眼福了。” 简雍本姓为“耿”,只因幽州音里“耿”与“简”同音,便直接改姓为简。 在宗族观念极强的汉代,此举堪称大逆不道,但简雍就是做了,而且做得云淡风轻,可见其人之疏狂本性。 此时此刻,简雍更是将这种性格特征,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看着叶横舟那张清俊硬朗的面容,他嘿嘿笑道: “郎君无须担忧,有玄德在,她们断不至于遣人将你绑回府上。” 刘备见简雍如此做派,也有些无奈。 不过,虽然只是相处过一小段时间,他却已颇知叶横舟的性情,故而并不担心这位山主会动怒,只是一想到简雍话里的场景,便不禁哑然失笑。 ——要是哪家女公子有本事,能把这位“天下第一反贼”绑回家,做个上门女婿,那可真是有福了。 叶横舟也是因戏志才之故,熟悉这些狂人放荡不羁的行事,只当简雍是在夸赞自家的好像貌,摇头失笑道: “简兄过誉、过誉了。” 接着他看向刘备,有些惊讶地感慨道: “玄德,我倒不知,你在洛阳城竟然如此风生水起,不一般、不一般呐,话说什么一事无成,谦虚了。” 叶横舟自然听得出来,简雍所谓的“女公子”云云,多半只是戏谑之言。 其人话中含义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替刘备开口,表示这位玄德公在洛阳城里颇有实力,能罩得住他叶某人。 刘备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无言。 ——我这都算是不一般,那控半州之地,聚十万甲兵的黑山军,又算是什么? 不过他也听出叶横舟是真心赞叹,很快便调整过来心态,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感慨道: “不过是如叶兄所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刘备望着繁华的洛阳街头,有些自得、有些骄傲,还有些满足地道: “这种事,我不做谁来做?我不当老大,谁来当?” 这话虽然听上去颇为自大,可在刘备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甚至有些天经地义的意味。 每个熟悉他、了解他的人,也都不会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因为刘备,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天生就要当老大的人。 听到如此有志气、有自信的言语,叶横舟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彩: “玄德好志气!” 可简雍却不由得斜瞥了一眼叶横舟,总觉得这话听起来甚是奇怪,不像是同辈之间交往的语气,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肯定、赞许。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这少年道士究竟是什么来路? 派头简直大得吓人! 难不成是蜀中正一道的传人,终于愿意出山了? 联想到刘备方才提到,叶横舟剑术非凡,简雍便在心中隐隐有了定论。 简单介绍完毕后,刘备和简雍便领着叶横舟,往他们在洛阳城中的驻地而去,路上,简雍又提起了方才那件正事。 叶横舟这才了解到,因为这些年来,天灾连连,灾异频发,天下四处烽火,百姓流离失所,为避难而逃来洛阳城的人,令这座首都的人口,在短短三四年间,翻了几乎数十倍。 虽然此界的洛阳城修筑的极大,但其中绝大多数的面积,都被朝中公卿的院落所占据,能够分给平民立足的空间绝不算太多。 在这样的人口变动中,这些公共空间自然变得拥挤。 主管洛阳城政的河南尹府上,却根本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手,对这些涌入城中的流民进行管理,只能听之任之。 而刘备所率领的众多游侠,正好能够填补官府在基层管理上的空缺,师从卢植的经学背景,也令刘备与这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们说得上些话,不至于被暴力取缔。 就这样,刘备和他手下那批游侠们,便成为了洛阳市井中最大的一股势力。 叶横舟听得有些耳熟,转念一想才恍然——这不就是社团的雏形嘛。 以后的“昭烈帝”竟然还做过话事人,拿过龙头棍? 想到这里,叶横舟再看向刘备,就有些想笑。 每个生活在洛阳的人都知道,想在市井里讨生活,可以不认识河南尹,却不能不认识刘玄德。 ——无论你惹上什么麻烦,请找刘玄德,因为他可以为你解决一切麻烦。 想见刘玄德很简单,他和他的弟兄们,皆住在城东一处小院里,小院不闭门,谁都可以推门求助。 如此声望,几乎可以比拟那位汝南袁氏的“天下楷模”。 这份巨大声望,甚至让某些达官贵人都不惜折节下士,来结交刘备这个曾织席贩履的市井之辈。 比如简雍口中的曹操曹孟德,这位出身大汉顶级官宦世家的“官二代”就特别欣赏刘备,几次三番地登门求见,更与之相谈甚欢。 不过这份情谊在简雍口中,就显得现实许多,他直接指出,曹孟德此举,乃是为他的发小,出身“四世三公”之汝南袁氏的“天下楷模”、被目为下任党人领袖的袁绍袁本初奔走。 说起这个袁本初,倒也有趣,他和刘备严格来说,算是一类人物,都爱结交天下英雄。 不过两人结交的对象,则是截然不同。袁本初是“非闻达海内之士不得见”,刘备却是来者不拒,不问出身、不看来历,只要意气相投,他刘玄德就愿意肝胆相照。 袁本初这等天潢贵胄般的奢遮人物,不要说是穿草鞋了,只怕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什么叫草鞋。 所以他遣人来找刘备这个织鞋贩履之辈联络感情,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照顾生意。 至于这番举动的深意,不要说是刘备、简雍这种身在局中者,哪怕是叶横舟这个不折不扣的山野匹夫,都看得出来。 毕竟赵忠评价袁本初那句“坐作声价,好养死士”,早就已传遍天下。 袁绍之心,更是路人皆知。 士人与宦官之间的斗争,甚至可以追溯到前汉时期,等到先皇桓帝执政期间,便这种斗争已是激烈到难以调和,双方在朝堂上相互攻讦,宦官们便揪住士人间相互吹捧的风气,向皇帝上书这班经学世家暗自结党营私。 桓帝因此大怒,将这群士人抓的抓、杀的杀,罢免的罢免,最后更是直接不准这些“党人”和他们的亲族、门生做官。 要知道,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何况是这种直接株连三族的大规模禁锢? “党锢”反复数十载间,士人和宦官为了争夺这份权力,不知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有多少人破家灭门,这种斗争持续至今,两方之间已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当真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光看儒门等人甚至愿意大价钱安抚叶横舟这个“天下第一反贼”,也要先谋取诛宦之事,就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仇恨,当真已经到了一种哪怕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绝不会消磨的地步。 袁绍能成为“天下楷模”,很大程度上,他在“诛宦”这件事上的坚决态度,以及做出的种种努力。 这位汝南袁氏的贵公子,虽然年岁不大,却对天下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他很早就意识到,宦官本质上是皇权的延伸,想要通过政治手段来扳倒十常侍,那根本就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士人们之所以如此孜孜不倦于朝争手段,不过只是因为不敢将矛头对准皇帝、也不敢在洛阳城里动武,平白背上千古骂名而已。 但袁绍不一样,他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动用武力来铲除十常侍的主意。 为此,他结交大将军何进这种执掌兵权的外戚,更将手伸进西园军,做了个位置仅在蹇硕之下的中军校尉。 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的“大计”打算。 所以,他才会遣曹孟德来此,结交刘备等人。 在袁绍眼中,若是到了真要动刀子的地步,刘备手下这批轻生死、重义诺的游侠,远比什么家室声名要来得有用。 而且是有用得多! 叶横舟听到这里,已不自觉地眯起眼。 连刘备这种市井游侠都要用上,可见如今洛阳局势究竟已剑拔弩张到了何种地步,只怕是稍有不慎,便会一触即发。 ——看来,我这次当真是来对了。 他也由衷感到幸运,还好结识了刘备,否则单靠他自己,想收集这些信息,只怕还得费上一番手脚。 在简雍分析时,刘备一直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因为他明白,如果一人有特殊的看法、精彩的意见,总是希望有人能欣赏,有人能聆听。 刘备无疑是一个最用心也最高级的欣赏者。 看到刘备这般姿态,叶横舟油然生出一种想法。 ——果然这才是那位“最能得人”的昭烈帝。 不过简雍分析到曹操时,一直没有开口刘备却轻轻摇头: “孟德兄虽有所求,却也是诚心与我相交,宪和言过了。” 简雍稍怔了怔,颔首正色道: “曹孟德非同俗流,行事坦荡,狂放自若,乃世之英雄,的确不能将其简单视为袁绍的‘奔走之友’。 无论其人所求为何,能与这等人物结交,终究是快事。” 三人言语间,已走到一处院落,这便是刘备等人置办的驻地。 这个小院落,显而易见的破旧,连石砖都没有一块,四处围着土墙和泥巴,只一条土路。 这里地处洛阳东三道,乃是地道的洛阳贫民区,院子虽是不折不扣的老破小、且地段偏僻,却也要了刘备等人足足数万钱。 提到这里,无论是简雍还是刘备,都有些肉痛,他们这些年来,出于锄强扶弱的朴素道德观,替官府维持市井秩序时,都只收一两钱的“咨询费”、“解决费”,从不多拿。 故而过得较为拮据,只是靠着某些豪强人物的资助,维持“社团”运行。 这位“豪强人物”,正是叶横舟耳熟能详那位,“俺颇有家资”的张飞张翼德。 等走进院落中时,叶横舟便看见,不足百平的院坝里,此时竟立着数十个佩刀的年轻人,还散落着几匹劣马。 院落正中,是一名身长九尺有余的昂藏汉子。 此人披一身半旧的墨布长袍,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自有一股凛不可犯之威。 如果说典韦是狮虎一流的凶兽,赵云是气质飘渺的神龙,那这人则是从容貌到气质,都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英雄”、“猛将”这些词的含义。 此时,这大汉正眯着一双丹凤眼、拧起一对卧蚕眉,看向身前那名上蹿下跳的矮个子,心中已有些微恼。 不过碍于此人身份,他还是不得不平心静气。 那名头戴鹖冠,身披甲胄,打扮得光鲜靓丽的矮个子却像是完全无所察觉一般,兀自盯着那大汉,两眼放光,喋喋不休。 就在这时,刘备领着简雍、叶横舟,踏进了院落中。 见到刘备,那大汉当即大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一甩手,便挣脱了矮个子的纠缠,大踏步地来到刘备身前,嚷道: “大哥!” 看着大汉离去的背影,那矮个子便有些意兴阑珊、神情萧索,自嘲一笑。 刘备也是喜不自胜,一把握住了那大汉蒲扇般的大手。 “二弟!” 简雍在一旁,适时地为叶横舟低声介绍道:“这位姓关名羽,字云长,乃河东解良人,是玄德的结义兄弟,为人最是刚直。” 然后他伸手一指旁边的矮个子,言简意赅地道: “曹操,字孟德。”(本章完) 第110章 凉州已定,白登山下 其实根本不用简雍介绍,叶横舟一走进来,就看了这身长九尺、存在感强到无以复加的昂藏大汉。 如此鲜明的外貌特征,除了关二爷还能有谁? 这位的鼎鼎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叶横舟当初投军时,军中拜关公的风气就颇为盛行,岳飞这位主将,更是将关公视为毕生偶像。 在寻常士卒眼中,关二爷与其说是“三国历史名人”倒不如说是“忠义”二字的神性化身。 就连赵构这纯种贱人都曾经称赞过他“肆摧奸宄之锋,大救黎元之溺”,其人在宋代的地位,可见一斑。 叶横舟虽不至于神化一位历史人物,但他毕竟是行伍出身,又颇受岳帅薰陶,日日面对帐中神像,当真面对这位“关圣帝君”时,自是免不了激动与感怀。 见他们兄弟两人打过招呼后,叶横舟便凑了上去,笑眯眯地握住了关羽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扬声道: “这位便是关云长关二爷罢!玄德曾多次向我提过你的名字,云长真乃世之虎将,果然雄壮、果然雄壮啊。” 关羽有些奇怪,却并未在第一时间挣脱叶横舟的手掌。 他本是极其厌恶服饰浮夸的世家子弟,但不知为何,看着身披华贵道袍的叶横舟,他心中非但没有嫌恶,甚至还有一股如逢故人的亲近感。 刘备适时为关羽做出解释,听到这人乃是自家大哥道左相逢、意气相投的好友,且有一身不俗剑术后,关羽对叶横舟的态度便大为改观。 因为他极为相信刘备识人、得人的能力,能被兄长引以友的人物,定非俗流。 还有个原因是,叶横舟没有表字,而且是双字名,光听名字就知道此人绝非是世家出身。 知道这点后,就连那身初看华贵逼人的道袍,在关羽眼中也变得顺眼了起来,毕竟如果是个人挣来的,那就是能力的证明嘛。 在关羽对叶横舟感到熟悉时,叶横舟对他,也由衷升起一股熟悉感。 不过很快,叶横舟就意识到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关羽所修炼的武功,赫然也是一种类似《黄天力士搬山大法》的道门武学。 联想到这位解良武夫曾经字“长生”,叶横舟心中便隐隐有了些推断,毕竟如今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各路游方道士。 君不见连李少翁这等术士,都要打着道门的名头招摇撞骗,其中虽是鱼龙混杂,自然也不乏真正有道行的陆地游仙。 以关羽这般惊才绝艳的武道资质,被某位道门高手看中,传下一部法决,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在双方都在相互打量、介绍时,那矮个子、眯眯眼,其貌不扬的武官也极为熟络地凑了过来,他面朝简雍,佯怪道: “宪和,你我之情,只配你如此介绍?” 见简雍笑而不答,矮个子又看向刘备,以及三人中最显眼,气质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叶横舟,拱手道: “在下曹操,字孟德,现为西园典军校尉。” 看着丰神俊朗,气质飘逸出尘的叶横舟,曹操不由得心中感慨连连。 他虽是出身大汉顶级官宦世家,可外形条件上,却实在是中人之姿,只能凭借一双鹰隼般的锐眸,来给自己博取一些气质上的加成。 正因此点,曹操向来十分喜欢结交外形条件出众,美姿容的英雄豪杰们,所以,他才会对关羽尤其热衷。 现在看见叶横舟这个气质超凡,相貌不俗的年轻道人,曹操也不禁升起些求贤若渴之心。 不过这个相貌、这个打扮,总感觉有些熟悉啊…… 曹操倒也没有想太多,而是转头面向此地主人刘备,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 “玄德,你这院子虽小,却是个个人才济济啊,武有云长、翼德、子经,文有宪和、元直等……就凭这些人手,只怕不比闻名天下的‘六洞妖王’差到哪里去了。” 听到曹操这般说法,刘备面色有些古怪,瞥了眼叶横舟,只是笑而不答。 以曹操的身份和见识,说这种话,不免有些曲意逢迎的味道。 生性疏狂的简雍就皱起眉头,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地表露出不快。 不过很少有人明白,曹操这话的确是真心实意,刘备这间小院,岂止是人才济济,简直是群英荟萃。 ——叶横舟就是这“很少”中的一员。 曹操提到的“翼德”、“子经”、“元直”,此时都不在此处,不过深谙三国人物的叶横舟却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物。 “翼德”自不必多说,“子经”便是指牵招牵子经,这位在历史上也是刘备少年时期的好友,所谓“少长河朔,英雄同契,为刎颈之交”是也。 元直便是指徐庶徐元直,这位的知名度还在牵招之上,也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想到这里,叶横舟不禁又看回此时还稍显稚嫩的刘备,心中暗自感慨,刘玄德果然就是刘玄德,即便此时还未成气候,亦能聚拢如此之多的人才。 比起叶横舟前世所知的那个刘玄德,这个世界的刘备,因为有卢植这么个隐为天下第一人的老师,经学背景深厚,在起步阶段就要更占据几分优势。 不过,刘备身上的游侠气,也因他这一身高明剑术,而变得更深更重,以至于此时竟隐隐有“洛阳教父”的风范。 与几人一通寒暄后,曹操便直接表明来意,一番恳切谈话,把袁绍此次集结党人,谋求武力诛宦这种大事给解释得一清二楚,然后又点出了党人此时人手不足,需要借助刘备之力的利害关系。 听到这般大事,在场众人皆神情肃然,关羽更是直接站到了刘备身前,做出了防备姿态。 刘备皱起眉头,问道: “我等不过是一批游侠,勉强维持市井秩序,已是竭力而为,如何能帮得上他袁本初?” 简雍嗤笑一声,接口道: “只怕袁本初不是看中了咱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泼皮,而是瞧上了玄德背后站着那位天下儒宗罢!” 曹操见简雍说得如此直接,却也不恼,而是坦然道: “若说我等没有这方面的考量,那是废言,只不过以卢公之能,若洛阳真有大事发生,又如何能避得开他?说到底,本初也只是想借此一观卢公的心意而已。 宪和这‘泼皮’之说,也是过于自谦了,本初看中的,不是诸位拔剑杀人的能力,而是看中了你们在市井间的声望、情报渠道。 城里都传,洛阳大大小小的事,都避不开刘玄德的法眼,而我们这些党人,久居铜驼两侧,事事皆被宫中注目,在这方面,自然比不上各位。” 刘备沉吟片刻,忽然出言问道: “孟德今日如此坦诚,莫非是凉州战事已定,皇甫公他们正准备要班师回朝?” 乍听此言,曹操眯起眼,心头却极为震动。 ——好个刘玄德,竟有如此洞察力!“玄德发言无差,确有此事。你也知道,董仲颖乃是袁太傅亲自征辟、发掘之人,现在他携平乱之功,便能名正言顺地携本部兵马回返洛阳,接受天子封赏……” ——凉州事已毕? 刘备还未做反应,叶横舟已是不由自主地正色起来,要知道,他们黑山军如今能够堂而皇之地在冀州割据地方,便是因为凉州战乱。 现在既然凉州平定,只怕黑山军能够用来韬光养晦的日子,已不剩太多矣…… 除非……他能借此次孤身入洛中的机会,彻底引爆士人与宦官之间的矛盾,以中枢权力为饵,令这两方人马先杀个天昏地暗。 中枢若有变动,朝廷自然在一时半会,无法调动大军,让黑山军有更多时间发展。 现在的黑山军,好比是一个好胃口的人,进了席,嘴里叼着常山、巨鹿两郡,筷子夹着一整个冀州,眼里还看着接壤的青州、幽州。 想要将这三洲之地彻底化作根基,并且把这三洲的潜力都尽数变现成即时战力,还需要更多时间。 就在叶横舟暗自思索时,刘备已摇摇头,回答道: “不过是能观其大略而已。” 他并不把曹操的夸张当做一回事,而是留意起了其人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董仲颖已经被你们说动,甘冒这千古奇险,也要提兵在洛阳城里动手?” 刘备这话可谓是问到了点子上,简雍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点起了头。 外兵入洛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敢于做这种事的将领,多半都会被天子猜忌,而没个好下场。 董仲颖有剿灭黄巾的功劳在身,又刚平定了凉州动乱,仕途正是一片大好的时候,怎会愿意做这种事? 他虽然是袁家门生故吏,可既然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谁还会被这种身份限制死了? 说到底,目下正值乱世,日后中枢胜者无论是宦官还是士族,多半都要下本钱来安抚董卓这种手握重兵的边郡武人。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冒着破家灭门的风险,来掺和这种事? 曹操看了看院子里那群扶刀的游侠们,迟疑了会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刘备对属下的掌控力度,也为表诚意,便苦笑一声,不无敬佩地道: “玄德如此说,便是将董公看得低了。他才是这个计策的首倡者。 董公不为名利,只为扫清汉室积年沉疴,还天下一个朗朗晴空,此行何其光明,此心何其磊落!” 说到最后,曹操的语气激昂了起来,不管日后如何,最起码此时的典军校尉曹孟德,还是一个胸怀大志,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作为贴近中枢的权贵子弟,他受过系统性的精英教育,作为海内名儒的弟子,他也对儒家思想有着深入研究,他更将这些经历、学识都凝聚成了一个系统性的政治理想。 在还未亲眼见证汉室崩塌的当下,曹操还以汉臣身份自居,所以他的政治理想也只是停留在“愿为一征西将军,兴复汉室”的阶段。 试问,这样一个曹操又怎么能不佩服,甘愿将身家性命都摆上赌桌,只为“诛宦”大计能功成的董仲颖? 在曹操心中,这位董公便是毋庸置疑的大汉忠良! 不过叶横舟却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见曹操神情如此笃定,他也并未开口,而且话又说回来,他叶某人现在有什么立场开口? 曹操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备自然也无话可说,毕竟他是真不熟悉那位董仲颖,便最终同意了这份邀请。 无论如何,先去见一见袁绍吧。 —— 曹操还不知道,被他誉为“大汉忠良”,本应跟着皇甫嵩等人一起,班师回朝的董卓董仲颖,此时竟然不在军中,而是带着一队亲随,在一座名山的山脚下徘徊。 这座山不算高,景色不算绝,在大汉子民心目中,却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因为在这里,铸就汉室四百年辉煌的高祖,竟然被匈奴人困住足足七天七夜,受尽屈辱,颜面扫地。 它的名字,就叫做白登山。 这位年轻时曾被征辟为羽林郎,以身材雄健著称的凉州武将,今年已过不惑,腰围渐宽,却仍是不改凛然之姿。 董卓此时正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腰佩一柄短刀,看着眼前那座曾令高祖困顿的山头,眸光炽烈而火热。 ——那是象征野心与欲望的火焰。 一名身材细长,面容白净的年轻文士骑着一匹黑马,与他并肩而立。 文士凑过来,看着这片平平无奇的山岭,有些疑惑地道: “岳父大人,这就是您要找的地方?” 董卓只是盯着那座山,不予作答。 即便是这些跟随董卓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元从亲卫,也不知道这位董公为何会避开耳目,轻骑来此。 若说是吊古,也太过荒诞,谁都知道董公生平最重实利,从不做无用之功。 董卓的确不是为了瞻仰历史古迹而来。 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找一个人。 一个埋藏在这白登山下的,绝世战神。 即便他的部族已经星流云散,彻底覆灭,可他的故事与传说,仍是流传于西域各处,尽管已有数百年过去,也足以令小孩止啼。 一个曾令汉高祖这等人物,也吞下“失败”苦果的绝代雄主。 他的名字,就叫做冒顿。(本章完) 第111章 祭天金人,初代天狼 董卓沉默了会儿,便有一名胸膛裸露,身披羊皮,满头乱发的年轻男人驱马上前,与这位天子亲封的五官中郎将并肩而立。 这人胯下那匹枣红骏马虽然初看有些“纤细”、“瘦弱”,实则极为雄壮,鬃毛在阳光下飘扬如焰,骨架雄奇、筋肉贲张,就连目光中都充满侵略性。 这简直不像是一匹专为载人的马,而像是一头磨牙吮血的野兽。 ——这样一匹高头大马,完全当得起“神驹”、“天骏”的说法。而它之所以会看似不起眼,完全只是因为骑在马上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 他的身材不只是“魁梧”,甚至可以说是“伟岸”,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比生铁还要刚强,每一处轮廓都比刀锋还要寒锐,这些东西都在无声地述说着一个事实。 ——这个人,他很强。 他的面孔虽然年轻,却是极为方正雄奇,写满了刚劲与强横,一对鹰眉斜飞入鬓,乱发在风中自在飘扬,宛如野草,眼眸浑圆黑白分明,这张脸哪怕不做任何表情,都带着一股令人颤栗的强烈压迫感。 如果说他的坐骑是一头野兽,那他本人就是一头猛兽、凶兽。 一头早在太古时期,就用爪牙和利齿,将恐惧深深植入太初之民心底的凶兽。 董卓扭头看向吕布,发现这名新收义子竟然敢毫不退避地与自己对视时,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随口点评道: “奉先,你之功力进步神速,不错。按照你我先前的约定,便由你先来打头阵,领教这位‘绝代战神’的手段,我麾下亲卫尽数交给你来调配。 三刻钟后,我再进山。” 奉先听到这种话,只是微微点头,昂首一抱拳,便带着数十名亲卫深入白登山,寻找起了那位西域无敌的绝代战神、草原共主。 李儒、牛辅已在心中暗惊,作为董卓的女婿,他们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老丈人如此作态。 这个叫吕布的并州莽夫,当真如此得岳父宠信? 李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已经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接触老丈人新收的义子,可同为武夫的牛辅却有些不忿。 牛辅乃是西凉大豪,自带部曲,在董卓麾下也是一员敢打敢拼的勇将,可这些年来,董卓对他却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却让这位“带资入组”的大豪心中颇为不满。 但他却不敢去怨自家老丈人,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吕布这个九原小儿的头上。 等到吕布走后,李儒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岳父,咱们此来,莫非是要寻找那位冒顿大单于?可他又怎么会埋葬在此处?” 李儒其实更想问的是,岳父您老人家找这位匈奴史上的最强者,到底是为了什么? 联想到岳父这次,主动提议要提兵上洛,替袁家扫平宦官的做法,李儒脑中疑惑就更深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这种决策究竟有何收益可言? 只是面对这位积威沉重的岳父,李儒实在是没胆子开口。 除非…… 想到这里,李儒便没有继续思考了,不是因为他想不出来,而是他不敢思考、也不愿思考了。 毕竟那个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可怖、也太过疯狂了。 既已至此,董卓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悠然开口,为尚留在此地的两名女婿解释起来。 原来,这位冒顿单于,虽是不世出的绝代豪雄,可他这身通天彻地、惊世骇俗的神功,却并非是自行修炼而成,而是通过某种奇遇得来。 白登山一战后,冒顿虽胜过了高祖,以及高祖携带的数十万大军,却还是被随后赶来的援军逼退。 此战中,他意识到自身功行的缺陷,在回到草原后,便让族中的祭司萨满用祖传的巫术手段,将自己塑造成一尊金人,成为整个匈奴都要祭拜的对象,想要广纳各部族的人心愿力,来弥补自身缺陷。 他不只是要做人间的大单于,还想通过这种手段,修成不死不灭的金身,做君临九天十地的神王! 奈何,汉武帝时期,出了一个天纵神武、绝世风姿的将军,此人名叫霍去病,年不及弱冠,已成天下兵家的集大成者,功行之深,直追昔年兵仙。 这位冠军侯亲率五万汉军,出代郡、右北平郡,北进两千多里,越离侯山,渡弓闾河,兵锋所指,匈奴王庭尽是全无抵抗之力,只有一面倒的追亡逐北。 冠军侯和他的军队一路长驱直入,杀至狼居胥山时,被塑成金人的冒顿终于被惊醒。 为了保存自己的信徒们,冒顿不得不冒着前功尽弃的风险,出手阻拦这位过分年轻的兵家大将。 奈何霍去病此时不仅是兵家大将,还有初成之龙气体系的加持,战力之强,几乎堪比楚汉争霸时期的西楚霸王。 一番苦战后,失去草原王庭基本盘的冒顿非但没能将这位汉军小将拿下,反被霍去病打得重伤垂死,神思溃散,化作了一尊真正的金人。 霍去病遂将这具金人扛回了中原,献给汉武帝。 汉武帝为替高祖洗刷白登之围的屈辱,便将这具金人埋在了白登山下,并令东海异人安期生在山中布置法阵,以日月星三光之气并地脉浊力,来消磨这位大单于的金身,令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有关高祖白登之辱的真相,所以汉武帝并未大肆声张,这些事都进行得极为隐秘,唯有几名当事人知情。 等到前汉被王莽彻底覆灭后,这些事的真相,便星流云散,彻底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听到这里,李儒已是目瞪口呆,几乎难以言语。 他虽然从岳父口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可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消散,甚至还越来越重。 就比如说,岳父他老人家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些信息? 这祭天金人在此处埋葬了数百年,又能有何用,岳父为何要不远千里地轻骑来此寻找? 毕竟,时至今日,曾经煊赫一时,令汉朝都不得不与之和亲的匈奴王庭已覆灭多时,现在霍乱边军的异族蛮夷,多是鲜卑人和羌人。 哪怕是拿到了这尊祭天金人,又能如何? 冒顿如此神功,岂是“奇遇”二字所能解释清楚的? 意识到这其中,还隐藏着诸多秘密后,李儒便彻底选择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董卓说完这段往事后,似乎也失去了仅有的一点倾诉欲望,而是闭上了嘴,静静地望着吕布离去的方向,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在吕布和数十名亲卫进山前,白登山中,已有一批被征发而来的羌人正在此处开展挖掘工作。 见吕布等人策马进山,有个监工便凑了过来,谄媚地躬身。在他身后,八九名羌人扛着一口通体漆黑,用某种特殊金属打造而成的长匣,走了过来。 此物长约一丈六、宽将近丈许,构造形状近乎棺材,其上遍布着某种繁复而细密的纹路,组成一个个华美且精致的图案,简直就像是一座没有门窗的铁屋,就算棺壁如何之厚,内中亦极为宽敞。 若这真是一具棺材,可想而知,其中收敛的尸骨,究竟该是何等高大。 只是现在,这棺材表面,却被青黑色的藤蔓所覆盖,将其表面的细密纹路给破坏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清楚。 监工上前,刚想对吕布说些什么,却见这比起将军,更像是荒野蛮人的将领,浑身忽地一震。 他翻身下马,近距离盯着那具棺材,眸中浮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不言不语间,吕布竟然举起拳头,朝着那座棺材一拳轰下。 方圆十丈地面便骤然震颤起来。 这一拳的覆盖范围,赫然是在场众人! 这些还等待着“贵人”封赏的羌民们惊骇欲绝。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是踏足汹涌波涛中,难以立足,还来不及发出些许叫喊声,就被强劲至极的气息给硬生生捏碎、血肉成泥,当空爆碎。 就连跟随吕布身后的董卓亲卫们,都没有想到,自家主将新收这位义子,竟然会这般出手,好似全然不顾及他们这些亲卫的性命一般。 好在能被董卓选为亲卫,参加此次行动的军士,都有非凡业艺在身,些许余波还不足以令他们感到麻烦,纷纷跃起避开。 只是他们胯下的战马却遭了殃,就如先前那些羌民一般,当场炸开成血肉碎片,唯有吕布那匹颇有灵性的枣红骏马,实现有所感应,逃了出去。 这些出身边郡的军士们脸色都极为难看,作为骑兵,他们的坐骑的感情极深,现在吕布一出手就将他们的坐骑尽数屠掉,自然引起众怒。 吕布只是凝视着那具棺材。 他自幼长在茫茫黄沙中,与风沙搏斗、与异族搏斗、有些时候,甚至要与官军搏斗,每一次搏斗,都是九死一生的惨烈经历。 而每一次经历,都会让他坚定自己的信念。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配生存下去。 所以,他吕奉先绝不会在乎一群弱者的愤怒与哀嚎,因为那是没有价值的无用之物! 遭受这股无匹强劲的冲击,那座棺材颤动不已,其上的玄奥纹路一一亮起,又寸寸熄灭。 却见大地颤动得越发猛烈,直至林木摇晃,土石倾落,躲开了第一波冲击的数十亲卫,此时已不得不退开数十丈,只能远远眺望此处。 看着那山崩地裂一般的场景,这些因战马之死而对吕布愤恨不满的亲卫们,此时眼中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惧与敬畏。 ——如此神威,当真是不可思议。 恍惚之中,有一个稍纵即逝的声音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这声音虽是细微,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无比清晰——清晰到能让人联系到一副画面。 一个无形巨人跪在天地间,悠悠喘息的画面。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件事。 那是呼吸的声音! 一条皮肤干瘪,却仍然拧着虬结肌肉束的手臂,推开棺盖,搭上棺壁,一名身材高大,不输给吕布的男人,自棺材中缓缓坐起。 保留怒容的面孔睁开双眼,正好看见吕布,本该无神的双眸,竟如活人般凝眸注视。 看了半晌后,那男人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凝视着吕布胸前裸露的青黑色狼头刺青,用相当纯熟的汉语,感慨道: “本代‘天狼’,竟然会是一名孱弱的汉人,可悲啊……” 听到这话,吕布只是缓缓抬起头,嘴角渐渐勾起,露出一个凶残狞恶的笑容。 “汉人如何,匈奴人又如何?既然没死,便来战过!” 在西域,有一则流传许久的传奇。 据说草原民族的王,被称为“天狼”,乃是上承天命,注定要吞噬日月,征服天地,入主中原,成就一世霸业的绝代豪雄。 历代天狼中的最强者,正是匈奴人那位曾经令汉高祖遭受“白登之围”,不得不派遣公主北上和亲的大单于。 即便是在匈奴人彻底销声匿迹的现在,“天狼”这个称号,依然是西域诸多民族中,最强者的专属。 但很少有人知道,本代“天狼”其实早已出世,他并非是西域人,而是一名出生于并州九原,自幼追逐风沙,驰骋草原,与异族强者交手百无一败的年轻汉人。 他姓吕名布,字奉先。 ——他也坚信,自己才是历代天狼中,最强的那一个。 原因很简单,匈奴人虽然曾煊赫一时,可而今早已被驱逐出大汉国土,历代天狼的名头喊得虽响,又有哪个真正做到了入主中原,称霸一世? 不过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已。 若是他吕奉先在这种失败者集群中,都不能独占鳌首,还有什么资格,跟着董公去做一番大事业,取得一番大成就? 现在,吕布就要败下这历代最强天狼,证明自己有这样的资格! 两道同样强势、同样唯我独尊、不容忤逆的目光,跨越数百年的时光,毕现峥嵘和杀气,狠狠地碰撞在一起,炸出一蓬炽烈燃烧着的战意火光。 怒喝声中,吕布周身流泻出黑红交杂的浓郁烟气,乱发飘扬如雄狮扬鬃,脚下蹬出一处圆形深坑,整个人好似一痕电光,朝着那棺中人笔直撞去,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焦黑痕迹。 冒顿单于周身的虬结筋肉,正在不断扭动、收缩、膨胀,倾泻出一种爆炸性的力量,粗野、狂乱、直接,却内蕴强劲无比的原始生命力,其势勃然、莫可抵御。 两名“天狼”称号的持有者,甫一交战,战势便已毫无保留地去到最尽。(本章完) 第112章 妖变源头,天外来客(5100) 冒顿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攻击,每次出击都携带着锐不可当、沛莫能御的破坏力。 呼啸的拳风隐隐中更呈现出一种犹如沙暴飓风,酷烈苍茫,铺天盖地,侵略四方的大气势。 冒顿虽也是出身匈奴人中的大族,却也没有成熟的武道体系传承。 他只能在与猛兽斗,与人斗,与天威抗衡之中砥砺出一身原始蛮荒的淳朴武技,淬炼出所向无敌的战斗意志,磨炼出纯粹至极的生命力量。 以超凡的战斗意识去催动千锤百炼的战躯,冒顿就把整个草原都给征服、统治。 纵然他如今刚刚借助某种异力复苏,远不及生前巅峰之时,但其人斗战之威,也绝对称得上嚣烈二字。 但——只有这样的力量,还不足以败下吕布! 吕布这一身浊气,简直是充沛了几乎不可思议的地。 如果说冒顿的拳法是摹拟兽性之凶、天灾之厉,那吕布就是真的将这种凶戾,练到了骨子里,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凶兽、移动的天灾! 这位汉人天狼的斗战之能,令冒顿也要为之侧目,惊讶。 吕布举手抬足间,逸散而出的重浊烟气浓郁得都像是黑红色的岩浆,从四面八方,将冒顿的身躯团团围住。 其人攻势之狂野彪悍,宛如有万兽奔腾,似要将整片天地都囫囵吞下,尽数吞噬的贪婪。 浊气与肉体的每一次碰撞,都会当空溅射出万千火星。 战至兴起,吕布忽地仰天长啸,将自己身上的羊皮震碎,显出山石般厚重、生铁般坚硬的一个胸膛,战得越发狂热。 吕布浑身气势与手中招式,都变得越发狂烈,带着一种渐趋疯狂的野蛮兽性,每一招都像是要与对方立分生死,不计任何后果。 两人拳脚相碰发出的震荡和声音都像一辆攻城车撞在城门上,岩石在他们脚下不断粉碎,尘沙飞扬。 周遭观战的亲卫们已不得不退出去更远,给这两头“天狼”腾出足够腾挪闪转的空间。 但无论是冒顿还是吕布,都完全没有“腾挪闪转”的想法,他们就像是扎根在大地上那样,与对方进行硬碰硬的正面互撼。 两人现在简直已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最简单、最直接的互殴,又一次对拼后,冒顿向后退了三步,而吕布仅仅向后退了一步。 只是冒顿退得如流水行云,脚下地面几乎没有踏出印痕,很自然地消弭了力道。 然而吕布却一腿重重踏落地面,如同火药迸发,武雷轰鸣,脚下岩石粉碎着四处飞溅。 两人的战斗风格,与他们的身份竟是截然相反。 向来被视为野蛮化身的匈奴单于,有一身妙至绝巅的卸力技巧,而汉人出身、兼有董卓这种武道大宗匠为义父的吕布,却只会猛冲猛进,硬打蛮干。 这种差别既是来自于两人经历的不同,也是来自于两人性格上的根本差异。 冒顿虽是匈奴人,但他也是一名雄霸草原,统领王庭的大单于。 他是在残酷的内外斗争中,成长起来的绝世霸主,既有铁血的手腕亦有诡诈的权谋,做事自然不会直来直去,而是要有必须的曲折变化。 这种经历,自然体现在他的武道上。 而吕布虽为汉人,却是孤苦出身,他能从最底层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乃是以一股天生的战志与悍勇,硬生生厮杀出来的。 对吕布来说,什么权谋什么手腕,都比不过自身的力量,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弱者的依凭而已。 吕布作战,也并非是如冒顿那般,为了用铁蹄践踏天地,征服诸国,成就一生霸业,他只是单纯的饥肠辘辘,渴望满足。 他嗜醇酒美人,好武成痴,只因这些东西可以暂时平复他的内心深处那永远贪婪、永远饥渴的纯粹欲念。 与其说他是一个有社会关系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一头无牵无挂、随心所欲的独行之兽。 所以,他的战法,就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将自己那一身天赐神力,尽数挥洒出来,发泄在敌人的躯体上。 激烈对拼过百招后,冒顿嘴角浸出青黑色的血液。 吕布的胸口正中却已经有了两个巨大的凹陷。 即使再不通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他至少断了十多根肋骨,而且有一半插进了内脏。 关键是他这样还继续站着,还能够用至少还可以打死十头狮子、十头猛虎、再加十头凶狼的眼神和斗志,恶狠狠看着冒顿,继续浴血奋战。 冒顿见此人悍勇至此,不由得一改方才对这位汉人“天狼”的不屑,眼中浮现出不加掩饰的赞许。 ——草原上的规矩,就是强者为尊,既然吕布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冒顿自然不会再在乎他的出身与民族。 “哪怕是在历代‘天狼’中,你的勇武,也在前十之列,的确不曾辱没这个称号。 哈哈哈哈,好!你说得对,本汗既要为天上神王,那汉、匈之别,便可以休矣! 你这小子,可愿降服本汗?待本汗重塑金身、由人而神,便封你做中原的王!” 吕布却没有去理会冒顿,而是转过头,对着身后那片浓重阴影,哪怕是强忍浑身剧痛,也微微垂下头,沉声道: “义父。” 这头蛮兽身上的凶猛斗志、雄浑战意,渐渐衰退。 因为在义父到来的现在,哪怕是被誉为“九原飞将”、“世之虓虎”的他,也只能退居二线,去保护那些孱弱无能的亲卫,而非是杀敌争功。 只听一声豪笑声自其人身后响起: “奉先吾儿,能与大单于这般,横绝一世的强豪酣战至此,你已足可自傲,接下来,就交予为父罢!” 听到这话,吕布下意识地皱起眉毛,却仍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心中暗道,若再战下去,这狗屁单于却也未必是我敌手! 那些本已惊慌失措的亲卫们,此时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注入胸膛,擂鼓般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安定下来,因为——董公已至。 无需发号施令,数十名亲卫如潮水般散开,那并非是他们怯战退避,而是对这位董公的绝对尊敬与服从。 他们看向那个魁梧身影的目光中,充满崇拜与信任,夹杂着战士的勇气与斗志! 亲卫们的信念就似无形的力量,汇聚成西凉铁骑驰骋天下、屡平边患的骄傲霸气,衬托着那位从自凉州边郡成长起来,一步步成为大汉柱石的兵家大将。 冒顿初听这声音,也是一惊。 他虽是方自沉眠中苏醒,却也对自家的耳聪目明有相当自信,他怎都没想到,竟有人能在无声无息间,跟自己接近到这个距离。 惊讶之后,便是一股浓郁到极点的愤怒。 他勃然作色,双目如铜铃般怒睁,直直地瞪入吕布双目最深处,叱道: “可笑!你身为本代‘天狼’非但不能自立为王,竟还拜他人做什么义父? 看来我是看错了你,你这等人物,根本配不上‘天狼’二字。” 说到这里,冒顿神容一肃,一字一句地道: “现在,本汗就要用你的血肉,祭祀天地,以洗刷历代天狼因你而受的耻辱!” 若是正面对战时,遭受怎样的侮辱,冒顿都能无动于衷。 毕竟他当年也去书汉廷,以求取吕后之事,对这种心理战术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可他却决然无法忍受,当代天狼非但不能威震草原,统领一方,却反来拜一汉人为父。 要知道,冒顿当年先是鸣镝弑父,又破东胡,驱月氏,建立起称霸草原的匈奴王庭后,才得封“天狼”尊号。 对他来说“天狼”之名,就宛如是一生功业的证明,似吕布这等甘愿屈居汉人之下、全无自立之心的“天狼”,对冒顿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 心头虽是怒极,冒顿面容却是沉冷如冰。 那口棺材上,覆盖着的青黑妖藤,也活动了起来,缓缓攀附在他身上,令这妄图由人而神的匈奴大单于,宛如身披一层青黑藤甲。 这些藤蔓在冒顿身旁时,不像是携带妖变之力凶暴之物,倒像是一条条被人驯服已久的家养猫狗,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服从性。 ——因为这本就是冒顿无比熟悉的力量,是他一生功业的起始,也是他能够从金人状态脱离出来,突破重重困锁,成功复苏的关键。披上这层藤甲后,冒顿稍显干瘪的皮肤,顿时充盈起来,被长期消磨的血肉也鼓胀起来,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股霸烈横暴的狂猛气息。 恍惚中,吕布眼前似显幻象,幻觉中,冒顿化身为兽,高踞千万具尸骨所筑的殿堂之上,纵情宴乐,所食所饮,俱为人身血肉。 这才是当初那位横绝一世、鞭笞万里的匈奴大单于,应有的模样与气势! 就连吕奉先这等勇武至极的强人,心弦紧绷,脊背泛起寒意。 ——原来,这位匈奴大单于,当真有如此惊人的底力。 ——原来,义父当真是算无遗策! 哪怕吕布再有自信,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历代最强天狼”,时至今日,仍是最强! 而在他心中,对董卓这位义父的敬畏,又更深了一层。 董卓牵着马儿,走到吕布面前,他的脚步有些缓慢,稳定而从容,不像是人的节奏,倒像是狮虎捕食前的准备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脚步,却将冒顿周身散发出来的无匹气势,给轻描淡写地破去。 冒顿不由得瞳孔一缩,首次注意起了这个腰围略大的中年汉人武将。 董卓将缰绳交给自己最看中的义子。 “带着我们的男儿退至三里外。” 吕布明白,不管是自己还是数十亲卫,都无法影响这一战。可他对自己的义父,这个或许已是天下最强者的武夫信心无匹. 毕竟,能令他这头“天狼”都甘愿潜伏爪牙,俯首称臣的人物,又岂是凡俗之流? 所以,吕布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领着这群亲卫们迅速退出了白登山,这处狼藉的山林中,便只剩下了董卓与冒顿两人。 凝视董卓半晌,冒顿忽然叹息一声: “我这几百年来长眠地底,未能与天下英雄一一会过,实在是一件憾事。 比起四百年前,你们汉人的武道,的确是一峰高过一峰,精巧玄奥之处,已臻至我当年不曾见识过的全新境地。” 他的语气中,全无愤恨,只有浓郁得化不开的遗憾、寂寥。 说到这里,冒顿目中像是燃着两团炽盛的火光。 “好在,如今,我终得弥补此憾。以你这位汉人强者的尸骨,重开这征服天地之霸业,也不算辱没了本汗。” 董卓扬起眉梢,有些遗憾地道: “大单于真可谓是敏而好学之人,只可惜,今时今日,却要死在此地了。” 出奇简洁的话语,更洋溢着强烈的霸气与自信。 冒顿稍愣了愣,自他因得奇遇而神功大成以来,还从未有人与他这般说过话。 哪怕是当初那名汉军小将,也是以挑战者之姿态,经历一番苦战后,才艰难惨胜。 而在这汉军武将眼中,好像现在的自己,就只是一头等待他下刀的待宰羔羊而已。 董卓将腰间那柄断刃寸寸拔出鞘中,一抹蓝紫色的电光,逐渐缠绕上其人手臂,他的语气中有些抑制不住的狂喜: “大单于,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你可知道,为了今天,我到底隐瞒了多久?” 董卓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冒顿,他不像是在看一名绝世大敌,而是像在看一件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珍奇宝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董卓从冒顿身上获得的东西,仅用宝物二字,完全不足以形容。 因为那是能够左右天下局势,曾经令前汉覆灭,又令炎汉再兴的东西。 “妖变之源的另一部分,我终于找到你了!” 董卓的双眼,此时已是赤红一片,他脸上升起一种疯癫狂热的表情。 这位一直以来,都是渊渟岳峙、以高深莫测之姿示人的董公,现在声音比谁都大、响彻整个战场,不断回荡。 听到这话,冒顿终于色变,疾呼道: “你!” 这件事实是冒顿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他实在是想不到,跨越四百年的时光,竟然有后世人物,能将之洞悉?! 言语未及出口,只见四周风起,气流旋动,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本来幽静的山林中,翻起低沉的滚滚旱雷。 此时此刻,董卓终于将自己隐藏、压制了数十年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爆发出来! 其人气势之狂猛霸道,甚至将冒顿这盖世霸者、绝代战神都给彻底胜过。 他眸中光火大炽,一刀当头劈落! 仅仅只是一次交锋,这座山林就像是被无形巨手,给整个翻过来那样,土石崩碎成粉、地层坍塌陷落,更伴随着剧烈的电闪雷鸣,方圆数十丈内,尽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景象。 ——只怕整个朝廷中,都没有人能够想到,董仲颖的武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达到了如此超凡脱俗的地步。单论其人出手之声势,几乎已不逊色于名列“天地四极”的至强者们! 三里外,吕布等人正在眺望这处战场。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这种猛烈至极的动静,便戛然而止。 好像整座白登山,都一下子从几乎要炸开的紧张紧绷之态中,重新松弛下来,变得空空荡荡、云淡风轻。 尽管对董卓再有信心,可看到那人出现的瞬间,众人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来者,正是董卓董仲颖。 这位董公身上披着的甲胄,已经在激战中碎裂,露出筋肉虬结凝练的上半身,他此刻虽是全身浴血,有着多处伤痕,压迫感却更加深沉内敛,潜伏着刀斧般锐利威猛的危险气势。 吕布注意到,义父的面色上,似乎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他只当这是冒顿打出来的内伤,并未多加留意。 董卓接过吕布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拔刀东指。 此人本就是极有锋芒的人物,只是这些年历经宦海沉浮,兼有胸中大志,才不得不敛锋藏锐,故作深沉。 而今了却生平一件大事后,他自觉已无任何隐藏的必要,便由着胸中一口意气,聊发狂态,眉眼飞扬,哈哈大笑道: “今日过后,天下事,我可尽为之!诸位,此去洛阳,可愿与我这边鄙之人同生死,共富贵?!” 众亲卫齐齐擎出兵刃,鼓噪作响,声势震天。 侍立马前的吕布扬起头,见自家义父这般声势,面上不由得浮现一丝艳羡神色。 这头并州天狼,在未被董卓收于帐下前,虽然凭借天赐禀赋,用自身勇武肆意掠夺、杀戮,可那完全只是因为他的懵懂无知。 等到从军跟随董卓、更见识到兵家武道的集众结阵之后,吕布才首次意识到,原来他曾经看不起的这班庸人废将,若是结合起来,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而今,又见董卓这般威风,更坚定了他心中对兵马的渴望。 若我有一支雄壮兵马相助,天下何处取不得、何事做不成?! —— “妖变源头?” 卢植的府邸中,听到这个名字,叶横舟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在他对面,那名高冠博带的文士端起茶杯,淡然地喝了一口,肯定道: “自张兄逝去后,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东西的踪迹,虽然始终没有见到其真容,却也有些发现。” 他放下茶杯,盯着叶横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至少,我可以肯定,这东西并非九州自然生成之物,而是天外来客。” 文士的语气虽是和缓平静,可这话中的意思,却真正是雷霆万钧、石破天惊,侍立在一旁的刘备登时变色。 叶横舟脑中的任务面板,更是一震。 附加任务的进度条,已经来到了百分之五十的大关。(本章完) 第113章 妖祸真相,背后谁人 第113章 妖祸真相,背后谁人 在院中会过曹操,定下面见袁绍的日子后,刘备便屏退左右,只身带着叶横舟,直接来到了卢植府上,面见这位隐为“天下第一人”的儒门最强者。 当第一次从张晟口中听说这位天下儒宗时,叶横舟就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会用何种姿态与他相逢。 却没想到两人第一次会面的地点,不是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而是在卢植的住处中。 之所以叶横舟不用府邸来形容卢植的住处,是因为这处民宅实在有些寒酸,不但地处偏僻,占地面积也极小。 若非再三得到确认,叶横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处隐藏于市井中的居所,竟然就是位列“天地四极”之一的儒宗卢子干的住处。 直到刘备主动出言解惑,叶横舟才知道,原来这位儒宗在被天子剥夺一身官职后,竟然一直住在洛阳城中,以给幼童们教书为业。 等到两人来到民宅门口,稍站了会儿,破旧的门扉嘎吱一声,被人从里推开,一名身穿黑色直裾的中年士人走了出来。 刘备见着他,就像是老鼠见着了猫,整个人立马紧绷起来,脊背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在中年文士只是斜瞥了刘备一眼,便看向了叶横舟,并未多说,让这位“洛阳教父”稍松了口气。 叶横舟见他望来,拱手抱拳: “山野匹夫叶横舟,见过儒宗。” “山野匹夫什么的就免了,直接自称‘黑山老妖’不好么?” 卢植却是直接点破了叶横舟的身份,将他这桩最大的私密给说了出来,霎时间,仿佛天地都静了一静。 乍闻此言,就连一直胸有成竹,深信卢师不会对叶横舟做些什么的刘备,都不禁有些汗毛竖立。 可即便是面对这不知来意的天下至强,叶横舟仍是淡然自若,微笑道: “些许浮名,何足挂齿?” 他心中的确有几分惊讶,不过也仅止于此。 只因如今已站在四星级最巅峰处的叶横舟,完全有自信,在一名并未携带神兵重器的五星级强者面前,全身而退。 有这份底气在,无论卢植接下来采取怎么样的行动,叶横舟都有方式可以应对。 卢植点破叶横舟的身份后,也没有采取任何过激的举动,他只是微微颔首,听不出喜怒地点评道: “敢孤身入洛阳来见我,这份胆识,果然不愧是太平道传人,进来吧。” 卢植既然敢邀请,叶横舟也直接迈步,跨过门槛。 俗话说管中窥豹,能够教出刘备这种学生,卢植本人又岂会是那种诡诈小人? 更何况,就算卢植当真有心要暗算他,叶横舟又有什么好怕的。 左右不过是做过一场罢了,叶横舟又岂是畏战、惧战之人? 他这次来洛阳,本就做好了大闹一番的打算,更早就想领教这位天下儒宗的手段了。 不过,与叶横舟想象中不同,卢植对待他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敌视、厌恶。 卢植不像是在对待一位立场迥异,势必要战场相见的生死大敌,而像是在面对一名许久不见的子侄。 虽因其人性格方正之故,言语不见多少亲切,但一旁的刘备实打实地感受得到,卢植态度中的随和。 在刘备看来,这岂止是随和,简直是随便! 他何曾见过这一天到晚板着脸、面黑心亮的老师,露出过这般姿态? 卢植直接领着两人来到了自己的书房,让刘备沏上一壶茶,便与叶横舟相对而坐。 叶横舟也不与过多他寒暄,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 他将自己与刘备路上所遇那树妖之事,对卢植和盘托出,并请教了妖祸之源的秘密。 “妖祸之源?你要求解妖变之事?” 卢植端起茶杯,以袖袍敛去面容神色,淡然道: “童兄应该说过,以那枚玉符为凭,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但也仅限于一件事。 你当真要把机会,浪费在这种事上?不再为你们黑山军筹谋一二?” 卢植语气虽是平和,可接下来这番话里的意思,却极为耐人寻味,从他身为汉臣的角度来说,这简直都可以算是大逆不道。 “要知道,当今天下,终究是汉室在当家,这妖变之祸,哪怕闹得再凶,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让你们黑山军来收拾局面。 让我出面,为你们争取些时间,以图日后大计,不好吗?” 听到这话,叶横舟只是一笑置之: “卢公,我带兵打天下,不是为坐北宫那张椅子,而是因为天下人快活不下去了,我才会站出来,帮他们一把。 妖变之祸,目前的确还不算我们黑山军的心腹大患,但如果不解决这件事,天下人怎么才能活得更好? 还请卢公不吝告知。” 言毕,叶横舟朝着卢植,拱手,深深一躬身。 搞清楚妖祸之事,的确是叶横舟这次入洛阳的首要目的。 这不仅是因为他的附加任务,更是因为他已在那树妖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如果不能做些什么,只怕接下来发生的事,会令他十分后悔。 他有一种预感,卢植所说的“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是太过乐观了,妖祸彻底爆发的日子,恐怕很快就要到来。 届时,整个天下都要为其所害,又哪分什么朝廷和匪寇? 听到这番话,卢植如何暂且不论,一旁侍立的刘备,已有些按捺不住胸怀激荡,目露奇光,频频看向那位颇负盛名的“黑山老妖”。 他此时才意识到,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甚至更年幼几岁的同辈人物,有着如何豪迈高远的胸襟气度。 比起这位山主,自己这些年来,凭借一身任侠豪气,收拢游侠的行为,不免就显得……幼稚可笑了起来。 思及此处,刘备不由得感觉有些自惭形秽。 稍缓了缓,叶横舟又抬起头,昂然道: “而且,无论私谊如何,卢公与我太平道,实有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异日战场相逢,我也当尽起全军兵马,奋力一搏,不死不休。 若是以玉符为凭,请得卢公助力,虽可得实利,却恐失将士心,我虽年少,却也知晓孰轻孰重。” 听到这“不死不休”的宣言,刘备不由得抬起头,怒视叶横舟一眼。 颍川陈氏的陈纪陈元方,当年那“对子骂父,则是无礼”的典故能够轰传天下,正是说明了这个时代,对尊重父亲的重视。 似刘备这自幼失怙之人,卢植对他来说,就如同父亲一般,叶横舟如此言语无忌,自然会令他感到一种无比的忿怒。 只是瞧着其人脸上那副坦荡模样,刘备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无论如何,张角都算是直接亡于卢植之手。太平道传人想要找卢植报仇,实在是再正确不过的事。 毕竟汉代儒门无分今、古,都崇尚“大复仇主义”,号称“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叶横舟就算是当场拔出刀剑来,要跟卢植拼个生死,那也是合情合理,传出去了,说不定也是一段佳话。 既然如此,那他只是口头上说说,又怎么样? 可卢植本人却没有多少反应,他只是眸光浮动片刻,沉默了会儿,才摇头叹道: “这种‘敢为天下事’的志气,当真世所罕见,张兄找了個好弟子。 既然你诚心求问,我答你便是, 而且,这本就是我与张兄共同的成果,交给伱这个太平道传人,也是应有之义。 你应该知道,张兄的结论吧。” 叶横舟知道明白卢植所指,点点头,答道: “大贤良师在洞极经中有所记载,皇朝龙气与妖变之力,实为一体,皆是万民愿力所凝,别无二致,只是……现在看来,多少有些偏颇了。” 卢植端起茶杯,接口道: “的确,这个结论不算错误,但也不全面。最起码,它解释不了,为何妖变者们会不约而同地供奉‘西王母’。” 听到这个熟悉至极的名字,叶横舟想到方才所遇那一点绿芽,不由得神情肃然,甚至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意味。 他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西王母、亦或者说‘妖变之源’是真正存在的吗?” 卢植颔首,娓娓道来。 自从妖变再次在大汉国土爆发后,身为古文派儒生的卢植,便与当时还年轻的张角,翻遍了自家门派中的故纸堆,希望从历史的残迹中寻找到当年真相的只鳞片爪。 “历史……?” 刘备听到这两个字,欲言又止,卢植却像是洞悉了他的心思一般,平淡地道: “我知道,历史这东西,的确是利于修改。但阿备,你可知道,当史书被修改一笔的时候,就可能正有一百支、一千支笔,正在把曾经发生过的真相,录入到各种各样的记录,亦或是野史、传说、诗歌、童谣中? 否则,你以为我们古文派的经典,究竟都是从何处发掘而来呢?” 卢植表示,想要做到真正的抹杀历史,最起码在他的认知中,是完全不可能的。 真相终究会藏身在各种角落里,改变成各种形状,悄然传递,越是重要的事、就越不容易抹杀。 很显然,关于西王母的情报,就是那“极重要”之事。 而他们古文派,最擅长的便是从浩如烟海的历史宗卷中,寻找蛛丝马迹,古文派的历代先贤,也在呕心沥血地追寻妖变之事的秘密。 西王母的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山海经。 山海经中记载,这位女神居于昆仑,“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 这位女神在蛮荒时期流传下来的诸多记载中,却并未有多少事迹,她最出名的事件,乃是发生周朝,与周穆王有过一段仙缘。 其人身为尊神,却为周穆王这位天子传唱仙谣: “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但此时此刻,颛顼帝早已绝地天通,令天神无有降地,地祇不至于天,明不相干。 这位“西王母”若真是传说中那位,又是如何透过颛顼帝的封印,干涉人间?她又何必用这般委婉的手段? 卢植与张角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寻找,他们惊讶地发现,似乎这位尊神在历史中,曾经以多个身份,不断活跃。 在战国时期,秦国的祖先曾拜一名骊山女为始祖,尊奉其为“骊山老母”。 等到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更是曾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亲往寻找王母宫,更派遣昔年阴阳家一脉的大宗师,徐福出海寻找过仙山与西王母,求取不死药。 奈何,徐福虽然找到了传说中的十洲三山七十二岛,却并未访到西王母仙踪,而是干脆在此开辟了东海方士一脉,留下阴阳家的传承。 在汉武帝时期,这位千古罕见的武皇也曾数十次前往回中,寻找西王母的踪迹。 这三位盖世帝皇之所以会不约而同地寻找这位女神,就是因为据传在她手上,掌握着能够让人长生久视的不死药。 中原各法脉的记录,到此便戛然而止,就仿佛被某种力量给彻底抹杀了一般。 所以,卢植与张角两人,便想到了前去搜寻西域各民族的传说与童谣。 这一查,就查到了西域民族流传无数年的“天狼”传说上。 他们都很好奇,为何这些地处西域的各个民族明明有着截然不同的风俗和文化,又为何会不约而同地将“天狼”,作为历代最强者的称号? 这一定是事出有因。 经过不懈寻访,两人终于在一位汉化程度极高的西域老巫师口中,听说了这件传说,据传在某个没有具体记载的年代,有一颗流星划破天幕,砸在古昆仑地带。 “天狼”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西域,都是侵略、刑杀的象征,于是,这颗流星便被冠以“天狼”之名。 为争夺这天坠神物的所有权,当初还被统称为“西戎”的西域各民族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最终获得“天狼星”的民族已不可考证。 久而久之,昔年的真相已逐渐模糊,但因这场大战,“天狼”的名号却流传了下来,成为西域最强者的称号。 据传说,汉初时期,曾经大规模进犯边境的、令汉朝维持了数十年和亲政策的匈奴“天狼”、大单于冒顿,便是从这颗“天狼星”中获得了不可知的力量。 事实上,就连董仲舒用来构筑龙气体系的秘法,也了参考匈奴人祭祀天地的仪式。 所谓皇朝气运体系,能够真正建成,亦是因为霍去病带回了匈奴人用来祭天的礼器,也即是冒顿所化的“祭天金人”,用来给诸位今文派的儒学宗师参考、学习。 所以,哀帝时期的“行西王母诏筹”事件,不仅是天下生民积攒数百年的怨力反噬,更是这位神秘莫测的“西王母”,自家在背后主导的一次催债活动。 ——就是不知道,这位存在想要收取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西王母”、“骊山老母”、“不死药”、“天狼”、“祭天金人”、“龙气体系”…… 在这些一个比一个重磅的信息,如深水炸弹般,接二连三地轰击下,时间好像一下子都暂停了,整个房间安静地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卢植一个人的讲述声。 叶横舟紧紧注视着卢植,卢植则以淡然目光相回应,刘备则是陷入了彻底的呆滞中,有种遍体生寒的毛骨悚然之感。 年轻的轮回者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此时已在心中,用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重新解构着卢植刚才放出的信息。 (本章完) 第114章 天下仲姓 这么看来,“西王母”似乎是一尊以香火愿力为食粮的奇异存在? 那不死药,又是…… 联想到前几日亲眼目睹那一点,以数百名妖变者血肉滋养出来的绿芽,叶横舟心中已隐有所悟。 虽然真相已大致明了,但其中还有诸多要紧的关节处,哪怕是卢植也无法给出答案。 最后,卢植只是一叹,提到了另一桩秘密: “当初张兄在苦寻无果,曾试图深入接触过那股妖变之力,事后,以他臻至‘洞极’至境的高深修为,都需要自斩部份记忆,才能免去来自不可知之地的莫名影响。 由此可知,背后那尊存在究竟何等可怖,恐怕已不逊色前古时期的天神地祗。年轻人,无论到何种境地,我都希望你不要去接触这股力量,否则……” 说到后面,卢植摇了摇头,面色不胜唏嘘。 叶横舟却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初临此世时,所见的妖变者便是昔年黄巾军中的小帅,那名树妖似也与太平道有所联系。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难道,当初大贤良师在最后关头,还是用了……?” 卢植颔首,他抬头望向书房外,目光悠远,像是穿越了无数的空间与时间,抵达了某个不可知之处: “又岂止是他一人呢?你应当也接触过不少妖变者,你认为,光凭那些盲目痴愚之辈,当真能动摇国本吗?” 叶横舟摇摇头,若是有一支如西园军那样的铁军,能在境内巡查扫荡,那些茫然无知,只会游荡于田野间的妖变者又如何抵挡得了? 事实上,他在冀州正是执行这样的策略,才打通了链接青州、幽州两地的商路。 只是话又说回来,妖变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妖变者本身的战力,而在于他的潜在影响。 在汉朝这样的农业国家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的妖变者,对正常农户的耕种、生产,完全可说是毁灭性的。 “是啊……”卢植叹息一声,道,“妖变的可怕之处,不只是无所不至的染化力,更在于,它从本质上,是一个‘机会’啊……” 卢植转过头,凝视着叶横舟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 “一个令弱者可以反抗强者、胸怀大志者可施展抱负、野心之辈可将天下付之一炬的机会。 从冒顿到汉武帝,从王莽王巨君到世祖光武帝,再到你们的大贤良师张角。 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物,最开始都以为,自己是那个万中无一,能够掌握这股力量的天命之人,可最后结果如何?还望山主好生思量。” 既用“山主”之称,就代表卢植此时不是在跟自己的晚辈、山野村夫叶横舟聊天,而是在跟那位雄踞太行,掌控冀州的黑山老妖交涉。 明白其人话中分量的叶横舟,肃然颔首,卢植说完了正事,也不废话,只是道: “你在洛阳想做的事,我不会插手,但北宫底蕴,并非常人所知那么简单,赤霄之锋,亦非别剑可比。” 闻言,叶横舟却露出了有些跃跃欲试的躁动笑容,他抖动肩膀,震了震身后的火鳞赤剑。 “正因如此,才要一斗。” 若赤霄剑锋不利,北宫底蕴不够,叶横舟还要担心,他们不能将自己逼至极限,进而看见那一丝突破之机。 卢植眸光微动,只有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句。 真是年轻得吓人。 其实对他们这级数的强者来说,相貌已不足以判断一个人的年纪,难以改变的是气质。 那股独属于年轻人的气质,一旦过了年纪,就自己消散了。 他是这样、张角是这样、就连那个向来恣意洒脱的东海童散人,也是这样。 如今叶横舟身上,就有一种令卢植怀念的锐气,那种无惧无畏、意气风发的飞扬味道,实是太少在这种级数的强者身上见到了。 “我还有课业要授,你们两人若是有事,便去忙罢。” 说完这些后,卢植竟是干脆起身,拂袖离去。 只留下叶横舟与刘备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对视了好半晌后,刘备露出苦笑,饶是以他的口才,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部分原因是刚刚叶横舟还放出话来,要跟卢植不死不休,他这个为人弟子的,又能说什么? 剩下那部分原因则是这些隐秘实在是太过震撼,令刘备一时间也心胸激荡、难以平复。 最后,还是叶横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坦然道: “玄德,对不住了。但有些话,还是一开始便说明白最好,日后哪怕是战场相见、白刃相搏,也是清清爽爽。” 刘备只是摇摇头,纷乱心绪此时已平复下来,目光也恢复澄澈,他朝叶横舟微微拱手抱拳,恳切道: “叶兄所言极是,不过日后之事,谁又说得准,至少此时此刻,你我还是朋友,这便已足够。”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叶横舟挑眉,轻笑道: “玄德,以你目前的身份与立场,只怕不宜与我再待在一起,就此别过吧,等到袁本初召开宴会那天,咱们兄弟二人,再相聚也不迟。” 刘备有些讶异: “叶兄,你竟然还要去赴会?” 叶横舟双手撑在膝盖上,遥望城中皇气最盛那处,悠然道: “曹孟德、袁本初,再加你这个刘玄德,可谓是洛中群英会,如此盛事,我怎会缺席?” 刘备思索片刻后,忽地狡黠一笑: “既如此,叶兄这几日何不暂居我等小院,等到宴会那天,便推脱说我不识你真面目,误将你带来此处便可了。 左右送来请柬,且让你务必要参会的,是那曹孟德,哪怕真有什么后果,只怕也绕不过这位袁本初的发小元从罢。” 早在先前旅途中,刘备就知道,叶横舟此来洛阳,其一是为了找卢植求解妖变之事,其二则是想用自己被朝廷加封这个“平难中郎将”的身份,挑起宦官、士族两边的矛盾,促成洛中局势大的变化。 恰好,刘备虽是厌恶十常侍这种权倾朝野的宦官,却也同样讨厌那群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世家子弟。 叶横舟想要针对这些人,只要不波及到市井中的无辜百姓,那刘玄德便是乐见其成。他甚至不介意利用自己这个“卢植弟子”的身份,帮上叶横舟一把,这其中既有他个人的私心,又兼顾了两人这一路走来的情谊,可谓是两全其美。 就算叶横舟当真在宴会现场大闹一场,就像刘备自己说的那样,他大不了就将事情推给曹操。 说到底,这人本就是你曹孟德请来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而且看在卢植的面子上,袁绍最后就算再气恼,也不会真个找人要了他刘玄德的命去。 叶横舟先是一愣,随即展颜大笑,欣然同意。 接下来几天里,叶横舟便安心待在了刘备等人经营的那处小院中,他也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那位以一己之财力,支撑起整个“社团”的张翼德张三爷。 张三爷的相貌与戏文中不同,虽仍是身材雄健魁梧,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皮肤却极为白皙,远远望过去,甚至还有股文武兼得的剑胆琴心之感。 然后,叶横舟也认识了刘备的刎颈之交,牵招牵子经,以及那位原名徐福的徐庶徐元直。 他这些天的生活,便是日夜与关羽、张飞、牵招等人交流武学,又与徐庶、简雍两人谈论剑术。 以他如今的眼界和造诣,与其说是交流、谈论,倒不如说是指点。其中收获最大的,当属关羽。 关二爷一身所学,虽仍是走的运使兵家浊气的路子,可内里用来炼心的法子,却是彻彻底底的道门路数,叶横舟这些天来勤修《太平洞极经》,颇有所得,正好为其人指点迷津。 在授武论剑之余,叶横舟也会跑到市井中,帮着刘备领导的“社团”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就当做是见识洛阳城的风土人情。 他也了解到,为了补贴“家用”,关羽在打熬气力之余的闲暇时,真会推着板车上市集里卖绿豆,张三爷稍好一点,总算有件门面,做着屠户生意。 等到跟这些“三国豪杰”都混了个脸熟后,袁绍派来的使者,终于是如约而至,邀请刘备与叶横舟两人,共同前往蔡邕府上,赏琴品茶,聊以作乐。 蔡邕此人,官位虽是不高,却是海内名儒,性情刚直,颇为天子所忌,最终因直言上书而获罪,被流放朔方郡,也是旬日间,才回到洛阳。 此人有三项本事,号称三绝。 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书法。 他的书法已至另辟新途、别开生面的境界,横竖笔画丝丝露白,飞笔断白,燥润相宜,似枯笔做成,号为“飞白”。 昔年儒门列位宗师联手炼制熹平石经时,正是蔡邕负责做“画龙点睛”的最关键一步,为这件重器铭刻今、古两派的经典。 其二则是文章华美,此乃儒门宗师之本分,自不必多言,其三便是音律上的修为,据说蔡伯喈的琴技已经臻至近乎道艺的境界,不比其人在书法上的造诣逊色。 如今这蔡邕重新出仕,因其人交游广阔,兼有一手绝妙琴技,所以洛中贵人、世家子弟都爱去他府上玩乐,只求能闻上一曲。 袁绍选在此处面见刘备这织鞋贩履之辈,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言谈间,两人已在使者的带领下,来到一处繁华地段,人流熙熙攘攘,各种声音嘈杂鼎沸,浓郁的熏香气窜出去老远。 比起卢植所居住的寒舍,蔡伯喈的住处,就当真可以被称作府邸了,楼高七层,即使在阁楼普遍都有五六层的洛阳城里,也很是鹤立鸡群。 此处阁楼不仅高,而且占地广袤,叶横舟甚至听到了隐约的水声,似乎后面还有座曲水流觞的大庭院。 门口立着两只宛如碧玉雕琢而成的石狮子,神态威严,目光炯炯,隐隐透出符光,俨然是高人手笔。 叶横舟还注意到,这处在传闻中一向是被洛中贵人给围个水泄不通,门庭若市的“蔡公府邸”,今时今日,竟然不见任何一人。 为了招待刘备,袁绍似乎还专门在此处进行了“清场”? 叶横舟不由得转过头去,却见刘备也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这位“天下楷模”的想法。 在蔡公府上招待一介游侠领袖,还能用袁本初此人礼贤下士的理由解释过去,可为此专门发动袁家势力清场,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的庭院内,也有一人,正对这个问题而感到疑惑不解。 曹孟德看着端坐身旁的袁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把头凑过去,低声问道: “本初,你弄出这般阵仗,又是为何?” 这位出身天下仲姓、四世三公之汝南袁氏的贵族公子,外貌极为出众,姿容威武,身材高颀,披一件丝绸长袍,周身饰物极尽华美,尤其是挂在腰侧那把剑。 剑柄乃是以黄金铸成,剑鞘上镶着一排十二粒散发濛濛青光的夜明珠,随便一粒拿去典当,都足以换取足够普通人家食用数十年的宝贵财富。 但哪怕是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仍是掩不去其人一身华贵逼人之气。 袁绍却只是抬起手,轻轻晃了晃。 “孟德何出此言?刘玄德乃卢公之徒,我自当慎重以待。” 看着袁绍周身的饰品,闻着那股浓郁的熏香味,曹操是真有些无奈了,直言道: “本初,你我之间,还需这般虚言矫饰?” 袁绍转过头来,看着曹操的神情,展颜一笑: “知我者,孟德也。” 他敛容正色道: “人言我袁绍结交英雄,‘非海内闻达不得见’,何其荒谬!我亦知侠义中人,信诺最著,而今正是为大计之时,以我观之,刘玄德之流,远比中枢诸公更能引为臂助,既如此,我如何能够不以国士待之?” 见袁绍这般模样,曹操微微颔首,只在心中暗自叹息。 若你袁本初眼中当真没有门户之见、贫贱之别,又怎会事到临头,才想起结交刘玄德这条大野龙蛇? 如此做派,说是以国士待之,其实也还是没把这些游侠人物放在眼里。 本初,你头抬得太高,眼睛也望得太远,才会没有意识到,有很多人物,虽然生来贫寒,却也在矢志不渝地向上奋起直追啊。 想到这里,曹操不由得眯起眼,心中更隐隐有些期待,这场宴会,最终究竟会走向何种解决。 他始终认为,刘玄德绝不是那种会任人搓圆捏扁的对象,此人所信奉的任侠精神,也绝非是袁绍所认知那种。(本章完) 第115章 祸天下者,北宫一独夫 两人并未等待多久,叶横舟与刘备就在使者的带领下,来到了堂中,此时袁绍已领着曹操、以及几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在会客的厅堂中等候。 见到刘备,袁绍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看见站立一旁,满身出尘气的叶横舟,他轻挑眉梢,有些讶异。 ——刘玄德麾下竟也有如此风姿之人物? 思及此处,袁绍不由得对这位“游侠领袖”更多了几分重视,不过这种重视,更多的则是出于他对卢植这位天下儒宗的敬畏,而非是真正看得起刘玄德这个人。 到头来,他也没有仔细询问叶横舟的出身,只是简单问了问姓名,寒暄了几句,便将其视作了刘备的随从一类。 在听到叶横舟乃是双名、且没有字号时,袁绍虽然因修养深厚而勉强不动声色,可对其人熟悉至极的曹操却看得出来,他眉宇间那一闪而逝的轻蔑。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取名时皆是以单字为尊,再辅以双字的字号,如叶横舟这般,又是双字名,还没有字号的,便绝对是贫贱出身。 想到这里,极重家世出身的袁绍,心中那股欣赏之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叶横舟将他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做任何回应,毕竟他这次来,只是为了见识一番袁、曹二人的风采,并想从这些大汉顶级官宦子弟口中,深入了解一番如今士族与宦官的斗争形势,方便他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至于袁绍对他的看法,实话讲,叶横舟是真不太在乎,哪怕现在身前坐着的,不是“天下楷模”袁绍,而是日后的“河北霸主”袁本初,对他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本来想开口介绍叶横舟的曹操,也是欲言又止。 他这次之所以在邀请刘备之余,还专程邀请了叶横舟这个生面孔,就是看在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兼有沛然道气,或为蜀中正一道传人。 正一道的潜势力遍布天下,派中高人众多,当今天师修为之深,或许已不逊色“天地四极”这等至强者多少,若能借叶横舟这个“正一道弟子”搭上线,将来若举大计,也要多一番把握。 因正一道多年不履尘世,近些年来又被张角打上门去,名声扫地,所以无论是宦官还是天子,在潜意识里都不会将他们视作敌手,若是运作得当,便是一手极为隐秘的杀招。 只可惜…… 见袁绍如此自然地将叶横舟无视,曹操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思索起日后弥补的方式。 必须要说,袁绍这厮不论心底如何想,至少待人接物的表面功夫,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配合上那微微俯低的身子、真诚和善的笑容,无不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哪怕是以游侠身份自居,对这种世家子弟从不感冒的刘备,都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一个折节下士的贵公子,他实在是升不起半点恶感。 其中还有个原因是,袁家作为天下仲姓,关东党人领袖,一向注重营造家声,无论内里做些什么勾当,至少表面光鲜,且牢牢占据了东汉道德高地。 比起这群人,行事肆无忌惮,侵吞民脂民膏从不多加遮掩的十常侍们,自然显得面目可憎。 当然,其实大家都知道,十常侍之所以可以不做表面功夫,就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北宫那位,甚至很多时候,十常侍也不过是替天子背锅而已。 只不过身为臣子,哪怕是袁绍这等在世家子弟中,好坐养死士,堪称无法无天的人物,也只能将矛头对准身为“白手套”的十常侍而已。 稍作交谈,袁绍对刘备的称呼就已从“玄德”,换成了更亲切的“阿备”,待到众人都落座后,袁绍才为刘备介绍起自己身旁的两位文士。 其中一人生得小眼细髯,其貌不扬,听到袁绍提起自己,他笑嘻嘻地捻起了自己的细胡子,道: “南阳许攸,字子远,见过足下。” 另一人则是身长八尺,披了一身深黑色直裾,刚毅的面容冷如铁铸,神情肃然,令刘备和叶横舟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卢植。 等到许攸说完后,他才拱手: “魏郡审配审正南。” 通报完姓名后,他便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而是继续正襟危坐,恢复到了那宛如铁铸的肃然状态中。 审正南? 听到许攸自报家门时,叶横舟还能保持镇定,只是面对审配,他实在是有些绷不住。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位“河北义士”有多深的情节,只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在《神州奇侠》世界,他曾经用过审配的名言,来嘲讽秦桧。 现在有幸见到本尊,饶是以叶横舟的脸皮,也不免感到有些尴尬。 好在他如今修为够深,哪怕不用真气,也能完美控制肌肉,不作出一丝异样的表情,才不至于被在场众人看出异样。 列座之后,气氛热络,袁绍和曹操这两个组局者,不断向刘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更将话题始终围绕着他与他的游侠朋友之间。 酒过三巡后,对刘备最为熟悉的曹操率先端起酒杯,他面色虽略带红润,目光却极为清明,大声嚷嚷道: “玄德,近年来,洛阳人口倍增,河南尹想要有所作为,都是有心无力,而你和你那批游侠兄弟,却能将鱼龙混杂的城东治理得井井有条,如此能力,当真不凡。 你若举孝廉,外放做一任千石县令,都是绰绰有余,再历练几年,凭你的背景、才识,哪怕是两千石的太守,也大可做得!” 此话一出,就连袁绍都不由得看了曹操一眼,心中腹诽,这曹阿瞒,何时能如此阿谀奉承了,千石县令、两千石太守,也是一介草莽游侠,如此轻易便可为之的吗? 袁绍其人,本非是袁家 袁绍不知道,曹操这话虽带些恭惟成分,却也绝不乏真心实意。 与只是装模作样当了会儿濮阳令,便借着母丧之名,回洛阳隐居养望,且一待就是数年的他不同,曹操是正正经经做过洛阳北部尉,且在任上秉公职守,且为此棒杀了权宦蹇硕的叔叔。 因此,曹操深深地明白,想要在洛阳这块地方,做出些实事,究竟是何等困难。 他更明白,刘备一介白身,只凭纠结起来的这帮游侠,就能在龙蛇混杂的洛阳城里,维护一方秩序,做到下安百姓,上连权贵的地步,又是何等不易。 就像他感觉得到袁绍对这番话的不屑那样,刘备也听得出曹操言语中的真心,所以他也端起酒杯,对着曹操笑着回应道: “孟德兄过奖了,我这点微末小技,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哪里能如县令、太守那般,保得一境安宁,令生民安乐呢?” 曹操却嗤笑道:“玄德能有此心,已胜过绝大多数在西园买官而上位的县令、太守! 保得一境安宁,令生民安乐? 他们这些人,在任上为了弥补买官的亏空,哪个不是费尽心机搜刮民脂民膏,何曾想过安定治下?!” 到最后,曹操已有几分厉色: “若非是彼辈虫豸当道,我大汉朝岂会沦落到而今这番境地?!” 可出人意料的是,曹操却并未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到宦官们身上,反而口风一转,提起了一个令众人始料未及的人物。 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案桌上,酒液泼洒出来,曹操却不管不顾,只是长叹一声: “若论保境安民,恐怕当今之世,无人可比而今冀州那位。 ‘黑山老妖’……嘿,咱们大汉这些忠良虎臣,倒还不如他们嘴里的一介‘妖王’!如此作态,岂是正人所为?!” 刘备听到他突然提起“黑山老妖”,心头猛地一震,连忙端起酒杯遮掩面上表情,再眼角余光去瞥叶横舟。 却见这位正牌“黑山老妖”仍是端坐如常,脸不红、心不跳,还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袁绍和曹操。 “孟德所言正是。”多年相识,袁绍自然知道,这是曹操一惯的话术,并不把目的直接托出,而是要先转个弯,用其他话题缓上一缓,再接上正题。 不过提起那位黑山老妖,就连袁绍这种久居洛阳的世家子,也颇感兴趣,便立即接口道: “黑山部署名义上虽是继承黄巾道统的反贼,行事却自有规矩与法度,走的乃是堂皇正道,钱粮够用时,他们治下百姓,的确要比以往要好过得多。 黑山老妖,当真是个人物,以我所见,当初列为宗师为求其人相助,共诛宦官,便令儒门贫家子前往太行之举,殊为不智。假以时日,其人定是汉室心腹大患!” 虽身为儒门党人领袖,与太平道的立场天然相异,但袁绍其人也自有一番胸襟气度,并不屑于抹黑敌手,仍是给出了一番足称客观公正的评价。 就连刘备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承认这位出身四世三公之家,得享大名的“天下楷模”,的确不是仅凭家世的草包,更有着不俗眼界和非凡洞察力。 事实也的确如此,要知道,袁本初此人的生母只不过是一出身卑贱的小婢,也不是没有可以与之竞争的兄弟。 可他能够胜过两个嫡出的兄弟,成为洛中士人领袖,就是凭借自己那一身过硬的能力。 如此人物,又岂是俗流? “钱粮够用……?” 刘备挑眉,袁绍却坦然回道: “当初黄巾军大起天下时,口中也说是要‘劫富济贫’,可钱粮军用不继之时,不仍是要自民间掠夺,甚至要借助妖变之力吗? 等到其军势分崩离析之时,残兵败将们更是化作流寇四下劫掠,广荼百姓,在‘黑山老妖’未出世前,张燕带领的太行贼寇们不也是如此作为吗? 虽说如今的黑山军力行宽政,与民休息,名声尚好,但朝廷若当真决定尽起全国兵马以征讨之,等到彼辈缺粮少兵,金铁不继时,难保不会重蹈黄巾军的覆辙。 更何况,黄巾军殷鉴未远,他们虽然能在作为太平道发源地的冀州站稳脚跟,可真正想要走出冀州,席卷天下,只怕当初那些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民众们,也不会再有那般胆气跟随了。” 许攸也捻着胡子,眯眼笑道: “黑山之败,已是注定。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欲行天道于人间,如何可得? 没人会因自己富有而散财,也没人因为自己的强大而废功,人就是如此不同,天道求同,人道趋异,天人之歧如此,谁能弥平?” 曹操见刘备面容有异,似乎并不认同袁绍与许攸的说法,便直接将话题引回今天的主题: “归根到底,玄德啊,黑山军能发展壮大至此,都是因为地方官吏无能,若天下间的太守、县令都如你一般,既有治政之才,又有一颗任侠仁义之心,何愁汉室不兴、天下不定?” 听到这话,刘备反而笑了,他当然知道曹操是想把官吏无能这种事,推到宦官卖官头上,但主持卖官的难道不是天子吗? 而且,让这帮党人上位,当真就能做到如曹操所说一般,既有治政之才,又有仁义之心吗? 身为卢植弟子的刘备,自然不会同意曹操的说法,毕竟他们古文派之所以要孜孜不倦地与今文派作对,不仅是因为单纯的意识形态斗争,或者说是释经权斗争,更是因为今文经学,已经实实在在地陷入了窠臼之中,无益于国家与朝政。 今文经学自董仲舒时期以来,到了成帝时期,已是极为繁盛,十四家今文博士法度森严,牢牢把持着帝国的思想领域,作为博取名利、仕途升迁的康庄大道,令无数学子趋之若鹜。 但这些经学多是在家族中流传,他们一代传一代,每一代都要在前人基础上做出对经学更复杂的解释,学问日益僵化,令今文经学的学习成本不断增高。 而求学的学子们为了理解这些经文,就不得不付出更多时间与精力来钻研,从而没有时间培养最实际的治政能力。 通过这种手段选拔出来的人才,有相当多一部分,儒学素质虽高,道德水平却堪忧。 事实上,西汉的灭亡,很大程度上都与经学在思想领域的僵化脱不开干系,为清除这个弊病,身为古文派大宗师的王莽王巨君,才会联合同为古文宗师的淮南王刘向之子刘歆,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虽然改革最后失败,但刘备也从中认识到今文的弊病,他也绝不认为修习今文派的党人上位之后,就能扫清弊病,复兴汉室。 而且与同样身居高位的曹操、袁绍等人不同,出身寒微的他,因为有更多在最底层的生活经验,所以刘备打心眼里就不觉得,汉室倾颓至此,根本原因是什么“官吏无能”。 见刘备一时无言,曹操便趁热打铁地说了下去: “而今祸天下、令吏治混乱者,皆十常侍也,诛除阉宦,正当其时,玄德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这话一出,众人皆注目刘备,屏息凝神,默然无言。 就在万籁俱寂中,却闻一声轻笑: “孟德兄此言,我却以为不然。” 直面众人目光,一直沉默至今的叶横舟放下酒樽,坦然道: “祸天下者,首推北宫一独夫。”(本章完) 第116章 心火焚世,一招之限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就连刘备都没想到,叶横舟竟然会选在此时发难,事实上,就连叶横舟自己在事前,都没料到这一点。 他骤然生出此念,只是因为一件事。 叶横舟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观察袁绍这位力求“诛宦”的宦官领袖,究竟会如何作为,再确定下一步行动。 从袁绍此时才开始积极拉拢刘备的做法中,他虽然能看出来,这位“天下楷模”诛宦的决心。 但他更看得出来,袁绍其实还没有定下具体的计划和时间。这诛宦大计,根本就还只在筹备阶段。 叶横舟不是不知道,作为关东士人的领袖,袁绍要顾虑的实在太多。 只可惜,越是想要顾应周全、越是想要求一个万全之策,往往就会错失时机,以至于功败垂成。 袁绍既想要将方方面面都顾应周全,就需要更多时间去筹谋,去与各方势力交涉,这是叶横舟决然不愿看到的。 毕竟以他的身份,实在不宜在这城中长居。 既然看出袁绍不能为此大事,叶横舟便决定改变计划。 在从卢植那里听说了“西王母”之事后,叶横舟已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和这群蝇营狗苟的世族中人纠缠下去。 他的新计划很简单——你们关东世族不敢真正跟宦官撕破脸皮,不就是因为顾忌天子权威、顾忌十常侍执掌的“天子六玺”、顾忌天下名望吗? 那老子就亲自动手,让你们看看,这所谓的天子权威,上称之后,究竟还值得几斤几两! 念及此处,叶横舟只觉心思通达,就连那颗通过《太平洞极经》炼出来的至纯至清之心,也跳动了下。 一股快意从心底深处涌出,转瞬淌至全身上下,他的眼中仿佛都迸射出金、蓝二色的火光。 是了,我叶某人何时成了因人成事之辈? 儒门不足恃,党人不足恃,此间之事,我可尽为之! 大不了,杀了那北宫独夫,看尔等还如何能忍得住! 他按着身前矮桌缓缓站起,朗声道: “独夫民贼,自私自利,残天下以肥北宫,当为祸首也。诸位既言扫清天下弊病,却只把矛头对准那北宫独夫的傀儡,而不敢动其本人,岂不可笑?” 叶横舟那凝如实质的目光逡巡,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留在袁绍脸上。 “其次,便是尔等这些世家大族,借清流之名,说什么与宦官视同水火,原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说到这个“貉”字时,堂中骤然响起一声铮然锐音,将叶横舟的语声压低得模糊不清,声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挟着一股惨烈至极的杀伐气,自后堂直击而来。 又有一声怒斥随琴音而至。 “好个无君无父的狂徒!” 叶横舟拂袖一扫,挥散了琴音中的杀气,朝来人微微一笑: “久闻蔡公在音律上的修为独步天下,而今亲耳一闻,果真不凡,只可惜,些许琴音,还掩不住我想说的话!” 来者是一名面容奇古,高冠博带的老人,他怀抱一架七弦古琴,从堂后翩然而入,只瞪着一双怪眼,怒视叶横舟。 正是当世音律第一人,蔡邕蔡伯喈。 这位身为此间主人的海内名儒,只是看在四世三公之汝南袁氏的面子上,才愿意将府邸“清场”交给袁本初来宴请宾客。 可他毕竟是自重身份且好面子的讲究人,自然不会为几名小辈操琴弄乐,便只是隐在内堂,避而不出。 只是听到如此无君无父之言,饶是蔡邕再如何沉得住气,也不能不亲自出手了。 当是时,刘备猛然拍桌而起,“怒斥”道: “足下到底是什么人?” 叶横舟本也没想将刘备牵扯进来,自然是知弦歌而闻雅意,他拂袖一扫,冷斥道: “小子,老祖乃太行山上第一妖,岂会屈尊与你这等小辈为友,叫你一声道友已是恩赐,而今竟然还敢聒噪,给老祖滚!” 话音未落,刘备已被一股强劲气流正面击中,整个人横飞出去,生死不知,在意识彻底进入黑暗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草,你来真的啊?! 听见叶横舟自报家门,除了已晕过去的刘备外,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位蟠踞太行、遥控冀州的“黑山老妖”,竟然会孤身进入洛阳,并在此时暴露身份。 无论是谁,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群有着正式官职的大汉忠良们,都不能目睹这头老妖在洛阳如此嚣张。 但动手最快的并非是他们,而是早就有心发难的叶横舟。 他浑身一震,黑白道袍如重云翻卷,衣袍之下,乍然涌现出无穷无尽的火焰,赤红色的热浪如一寸寸自虚空中生来,甫出现,已有汹涌成灾、焚烧万物之势。 好似叶横舟的身体在此刻,已经连通了某个不可知的焰空烈境,才能从中接引出如此旺盛燃烧的赤红之火。 在这熊熊火海之中,傲然屹立的叶横舟,已全然不似方才那副飘逸超然、卓尔不群的神仙模样,而像是一尊操弄世间万火的君王,势要将人间一切腐朽之物燃尽。 这哪里像是妖,根本就是一尊神! 曹操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当初带兵征讨黄巾军时,曾远远见过的那个手持九节杖的黄巾道人。 广宗城外,正是这仿若鬼神般的道人,以一己之力,将包括皇甫嵩、董卓等人在内的兵家大豪们打得节节败退,才守得广宗数月不失。 虽然从常理来说,这位“黑山老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强过横绝一世的道宗张角,但看着叶横舟此时的威势,曹操就是忍不住要做此比较。 这正是叶横舟将《太平洞极经》修炼成功后,得到的全新领悟。 仙道修行,都是要以观想为第一要务,所谓借假修真,清气正是从虚无中诞生出来的力量。 叶横舟所修炼的内力真气,则是走的“炼精化气”之道,乃是从皮肉筋骨之力中升华而来。 他修炼《太平洞极经》也并不求养出仙道清气,而只是为了其磨炼神意的炼心之能。 不过虽然没有练出清炁,叶横舟也从这种借假修真的法门中,练出了别的东西,这介于虚实的“心火”,正是其中之一。“心火”伤人并非是自外而内,而是先从眼,耳,鼻,舌,身五识入手,破坏对手的感官,再由虚而实,灼烧五脏六腑、皮肉骨血,由内而外地将人给烧成灰烬。 直面这火光的众人,只觉得世界好像扭曲了一下,一切都在忽然间发生急变、突变、惊变。 无穷光影在他们眼中跳跃、闪烁,眼前的世界就像是一副怪诞且浑浊的涂鸦,色彩斑斓,光怪陆离。 那些光色耀眼、刺目、灼人,功力最弱的审配、许攸已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已失去了视力。 不。 不只是失去这么简单。 而是被“烧毁”! 两人在明白此事的瞬间,就已彻底昏迷过去。 不过,叶横舟并未下杀手,对他来说,杀两个手无缚鸡的文士,并非是什么值得称道之事,更何况他还剽窃过审配的名言,干脆就放他们两人一马,也不碍事。 唯一有能力做出反抗的,唯有袁绍、曹操、蔡邕三人。 袁绍意识到这火并非是寻常火焰,而是叶横舟以秘法施展的道术,能破坏视觉,所以他当机立断,先是闭起眼,再一拍桌子。 以黄金铸柄的长剑离开镶嵌夜光珠的华丽剑鞘,化成漫空点点精芒,暴风雨般朝叶横舟泼洒而至,剑刃灿然鎏金,盘踞着一股浓郁的明黄色龙气。 袁绍身为西园军中,官职仅在蹇硕之下的中军校尉,自然也有资格令帝师王越亲传剑术,不过他是标准的世家贵族,对于剑术的理解也与赵融、淳于琼这种边郡武人截然不同。 以袁绍的家世,他想要什么剑术就能练什么剑术,王越所传授的“大风歌”固然是天下绝顶之剑,但他袁本初却仍有选择的余地。 正是这种选择,成就了袁本初如今的剑法,雍容大气、光明堂皇,辅以“中军校尉”一职带来的龙气加持,他这一剑挥出,当真有种大势所趋、势不可挡之力。 袁绍如今虽为汝南袁氏的代表人物,可他的出身其实并不好,他的亲生母亲并非是出自任何名门,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婢。 这样的袁家子弟,想要在乱世中活下去,不难。 可要是想在俗世洪流中站得住脚,真正出人头地,一酬胸中壮志,成就一番宏图大业,那就真正是难如登天。 ——但袁绍,却能以一介庶出之身,成为汝南袁氏的本代最杰出的人物,更借此更进一步,统领洛中士人,俨然有关东士族领袖之姿。 这不只是因为他袁本初先天就有着出众的相貌与身材,也有后天的学识和才干,还因为袁绍的眼界,比他那两个嫡出兄弟要更远。 在袁绍眼中,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或隐或显的规矩。 从地方豪强到经学世家,从边郡地方到朝廷中枢,一层层关系交织在一起,就组成了这一张疏而不漏、无所不包的大网。 袁绍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张大网的力量,他更善于借助这种力量,所以他能够最终上位。 他也把这种夺权的手段,演化至了剑术之中。 但在叶横舟这个纯粹的武人看来,袁绍这种充满世族风格的认知就不免显得……太过浅薄。 的确,在东汉朝廷上上下下,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规矩,但这个世界本身,却绝不是什么井井有条的造物。 最简单的一点,如果这些规矩一成不变、牢不可破,天下又怎么会崩坏至此? 最起码,袁绍就没有意识到一点,规矩都是人定的,这些制定规矩的人,最根本的依仗,不是什么操控世情人心的手段,而是强横到可以驰骋天下的兵马,也即是最直接、最简单、最纯粹的武力。 ——这也是为何,他筹谋已久的诛宦大事,到头来,却被董卓这个彻头彻尾的西凉蛮子、边郡匹夫给摘了桃子。 现在董卓之事虽还没有发生,但叶横舟也不介意提前给这位袁家贵胄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育。 剑气在触及心火的刹那间,就已被焚烧殆尽,万千点剑光倏地消失无踪,变回一柄金光灿烂的宝剑,袁绍脚踏奇步,忽地侧移,试图劈开这股朝他击来的奇火。 砰然一声,袁绍悬挂腰间的一枚官印也在此时破碎。 如真似幻的金黄色光焰升腾而起,隐约可见一头怪龙在赤红色的火焰中挣扎翻腾,却最终还是给烧成一片虚无。 ——这火,竟然能焚烧天子龙气?! 袁绍全身剧震,最出奇的是手中长剑却没感到任何冲击力,只如劈在空气中,可胸口处却像是炽热如焚,他全身气血翻腾,眼冒金星,难受得只想立刻昏过去。 袁绍忽然听到了一连串的声音。 他侧过耳朵,集中精力,模糊间辨认出这好像是蔡邕的琴音,可他却难以听清其中的旋律。 袁绍知道,自己的“听觉”也给烧毁了。 在袁绍倒下的刹那,同样拔出长剑以抗的曹操也再难支撑,仰面倒了下去。 他们两人虽都是今文派的高足,可毕竟年纪尚小,功力未纯,若真个战场相见,哪怕有龙气加持,手持干将莫邪的刘备,都可以将他们轻松斩于马下。 事实上,叶横舟也从未将两人放在眼里。 令两人难以抵御、一触即溃的“心火”根本就不是某种高明至极的攻势,只是叶横舟不再压制自身气息后,自然流泻出的气势而已。 就像是盘踞渊海深处的庞然大物骤然上浮,显出“真容”,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掀起惊涛骇浪,令旁人望而生畏。 其实到目前为止,叶横舟还根本没有正式攻击! 还未出手就已荡平全场后,叶横舟双手负后,平视着双手按琴,神情肃然,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蔡邕,淡然道: “自临此世后,某家还未曾战过真正的儒门强者,蔡公弦上修为不凡,有何能为,便尽展罢。” 他抬起袖袍,竖起一根手指。 “一招。接得下,我转身便走,若接不下……” 叶横舟用袖袍扫过躺在地上的众人,嗓音依旧是那么古井无波,却有一种深沉冷冽到极点的森然杀气。 “尽死。” 盯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就连蔡邕这等刚直之人,都不免脊背发寒。 这妖孽,果然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本章完) 第117章 五音五行,熹平石经 叶横舟这话,也算是真心实意。 毕竟他自入此界以来,战过兵家大将、学过道门无尚经典,却还唯独不曾与真正的儒门强者交过手。 蔡邕修为虽比不上卢植这种儒门极巅,可他毕竟曾经亲手铭刻过熹平石经,论修为之深湛,其人在今文派诸多宗师中,也算是首屈一指。 从刘备口中,叶横舟也了解到,今文派将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中的登峰造极者,合称为六师。 而蔡邕,则是这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以一己之身,兼具乐师、书师之人。 叶横舟以此间众人性命为质,又立下一招之限度,正是为了激发出蔡邕的全力,希望借这位儒门老宗师之手,一窥儒门今文派的修行奥秘。 毕竟很显然,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叶横舟必定少不了要跟今文派诸多宗师斗过一番,此时既有机会提前领教,他自然不会错过。 看着那位目露睥睨之态,仿佛视天下英雄于无物的黑山老妖,蔡邕深吸一口气,心念已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蔡邕此时已年近甲,一生之中见识过的风流人物更是数不胜数,但他从没有见过,像叶横舟这么锋芒毕露、百无禁忌的人物。 要知道,这里可是洛阳城! 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大张旗鼓地动手,还劫持了汝南袁氏的下代掌门人、当朝太尉曹嵩之子、儒宗卢植之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胆大包天四字所能形容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哪怕是当朝天子,想要动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恐怕都得思量再思量。 可这小子呢,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做了。 思及此处,蔡邕忽然觉得,先前跟黑山军合作,先图诛宦的谋划,实在是他们儒门做得最错的一个决定。 有这种如火药桶般,一点就炸,甚至不点也会自燃的首领,这支军队的威胁性、侵略性,绝对要比张角带领的黄巾军要胜过不知凡几。 这才是汉室真正的心腹大患! 不过,此时此刻,蔡邕已没有更多心力去思考汉室未来如何,他现在最重要事情,就是确保自己,能够接住叶横舟的下一招。 见蔡邕调整得差不多了,叶横舟也不使用刀剑,而是伸出一只右手,甩了甩袖子,随意道: “蔡公,注意了。” 还未发招,缭绕叶横舟周身的赤焰心火已滚滚荡开。 一股股热力散发出去,蔡邕只觉得像是有团团火苗跳动口舌间、喉咙里,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割肉一般煎熬,而且眼前也是光影晃动,一片扭曲,眼皮上更积着层层光亮与火热。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轮霸临人间的炽热烈阳。 蔡邕只觉眉心震动,在这刹那,已是身失、口失、念失。 他只得以儒门“心斋”之法,谨守心神,摒除那虚幻之火无孔不入的影响,这法子的确有效,却也只能解一时之急,真正的危机,随后便要到来。 只听轰然一声响,叶横舟一掌平平拍出,滚滚热浪之中,大片大片的火焰卷动如潮,亮度更是陡然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火焰光色由明艳浓烈的赤红,骤然提升至了辉煌璀璨的金红,火焰边缘甚至有几分雪白,亮得超凡脱俗,烧得圣洁无暇,简直不似凡间之物,而像是天上火。 红、金、白三色流转,混杂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无比明亮、无比耀眼的光辉。 ——那正是太阳的色彩。 这便是叶横舟全新升级后的纯阳一气! 热浪层层叠叠,扑面涌来,这次不只是半虚半实的“心火”,更有叶横舟毕生修行而成的纯阳真气,虚实结合之下,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浓郁的焦糊味。 这处装潢典雅、流光溢彩的会客厅,在刹那间便火焰彻底吞噬,那半座厅堂被雄浑刚强的掌劲直接摧破、墙壁、横梁直接破碎,化作万千星火,朝蔡邕身后纷飞。 蔡邕双袖轻振,弦音发至指尖,清旷苍寥,就像是从千里外的云水间遥遥流泻而出,劲气无形无迹,在其人身前交织列阵,排开滚滚热浪。 叶横舟出掌之时,与蔡邕相隔约莫三丈,他走得很慢,只是保持着推掌的姿态,一步一步地接近蔡邕。 就好似专门要给这位儒门乐、书双绝之大儒以反应时间。 但他每踏出一步,蔡邕脸上颜色就转换一次,十指拨弦捻动也越发快速,如大雨倾盆坠落。 古史有载,先秦郑国有琴技入神者名师文,当春而叩商弦以召南吕,凉风忽至,草木成实。及秋而叩角弦以激夹钟,温风徐回,草木发荣。 这正是以宫商角徵羽五音,来驾驭五行之气,以衍生四时变化,夺换天地风云的至高境界,与阴阳五行家的理念不谋而合。 事实上,阴阳家的祖师爷邹衍也极为擅长音律之道,曾留下过“邹衍吹律”的传说。 据说昔年邹衍在燕国时,燕有谷地美而寒,却不生五谷。邹子居之,吹律而温气至,而谷生,今名黍谷。 而今蔡邕所施展的手法,正是如此,甚至叶横舟一身火劲炽热难当,他便奏起了代表“水”音的羽弦,以召黄钟之律,来克制叶横舟的火。 森然寒气自蔡邕指间凭空生出,周身七尺之地尽染霜白,冷冽之意肃杀至极,凝为片片冰棱,晶莹剔透、尖端锐不可当,朝着涌动而来的火焰泼洒而出,如下一场快雪。 但光是这股雪意,仍是无法阻止叶横舟的脚步。 蔡邕只是听见叶横舟踏步的声音,看见他出手的形象,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种有感觉。 在这样的攻势下,不用接触,对方只要一冲过来,自己就溃败了,根本不能抵挡。 此界仙家道术究其根本,都以清气为根袛,来演化五行五气,这种法子虽是千变万化,可既然借了天地间的规矩,就也要受到五行生克之理的限制。 冀州太平道与蜀中天师道,为何能成为当世道门的两大极峰,有一个共同的原因。 就是因为他们传承着象征天地阴阳变化之枢机的雷法,能够使得自家道术不受五行生克之理的限制,不容易被敌手研究出克制之法。 但叶横舟所御使的火焰,本就不是通过清气变化而来,纯阳真气衍生出的灿金光焰是他一生修为所凝,赤红心焰则是神意返照现世的产物,皆迥异于寻常之火。 如此奇物,岂是蔡邕的羽弦所能克制?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金红交杂的火柱冲天而起,有气冲牛斗之势,令整个洛阳城的民众都清晰可见。 正在给一群蒙童授课的卢植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过去,又收回目光,只是微微摇头。 这般异状,自然激起剧烈反应。要知道,这里可是洛阳、天子脚下! 洛阳城是什么概念,在如今这个时代,这里或许正聚集着全世界、全地球最强悍的一批高手。 哪怕是昔年的张角,都未曾想过直接冲入洛阳杀人,就是因为他知道此地的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现在既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冒犯,顿时群雄响应、满城皆动。 若是从天上往下望,就会看见,在整个洛阳城范围内,有数十条烟尘纵起,宛如龙蛇起于大地,朝着火柱的起始地而来。 这其中的每一股烟尘,都象征着一名功行深湛的强人。 他们并不走寻常路,而是踩着房屋,往往一跃而去,就已跨过十丈、数十丈的距离,如冯虚御风、踏云乘雾,如此境界,放在凡夫俗子眼中,已是陆地神仙一流。 这些人或是出自北军五校、三河骑士,或是出自西园禁军,或是出自儒门吗,或是出自北宫内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几乎大半个洛阳的高手,都被此事惊动。 此时的蔡邕府邸,滚滚黑烟排云而上。 在爆炸的最中心,叶横舟缓缓收回手掌,赞许道: “琴音为表、笔意为里,还真让你借到外力了,这便是传说中的‘熹平石经’吧。” 在浓郁黑烟中,清晰可见一排金灿灿的文字,如铁骑列阵般,自蔡邕头顶垂落,结成一面虽看似单薄,却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壁障。 正是这面文字壁障挡住了绝大部分的“纯阳一气”,令蔡邕能够从叶横舟这一掌中幸存下来。 叶横舟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灿金色的文字壁障,啧啧称奇: “果然不愧为‘国之重器’,只是部分余力,就已抵达五星级层次,只可惜,在你手中,便如小儿舞大锤,不仅难以运用自如,稍不注意,还容易反噬自身。” 蔡邕虽为儒门宗师,却也在阴阳五行之道上,别有一番建树,如何看不出来,叶横舟运使的火焰乃天地奇物,并非象征水相的羽弦所能克制。 他之所以坚持鸣奏此音,其实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蔡邕真正准备拿来抵御纯阳一气的压箱底手段,正是如今悬在头顶这面文字壁障。 在卢植因广宗之事,被剥夺龙气后,熹平石经的掌控权,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今文派手中,为诸位儒门宗师所共掌。 因曾为熹平石经“画龙点睛”一事,蔡邕也无可争议地成为了“掌兵人”之一。 他刚刚正是凭着音律之道的修为,与正在洛阳城中的熹平石经共鸣,借到了这五星级重器的部分力量,才能成功从叶横舟手下生还。 听到叶横舟如此评价,蔡邕只是仰天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坐倒在地,神色朽败。 叶横舟摇摇头,张口一吸,便将充盈整座蔡府的火焰纳入腹中,既然蔡邕凭本事接了这一掌,他自然不会不守诺言。 说到底,用几条命换来一个直面五星级力量的机会,对叶横舟来说,已算是赚得不少。 更何况,叶横舟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杀掉袁绍和曹操,毕竟刘备也还活着,若是只留他一人,那估计无论卢植事后如何行事,刘备怕是都只能流亡天涯,逃窜到他那座黑山上了。 虽然这不能说是件坏事,但叶横舟终究是不愿意学习宋公明那般“逼上梁山”的手段。 在此战彻底划定句号后,有滚滚宏音自北面而来,仿若天鼓雷鸣,声势浩大,满城皆闻,足见其人功力之深。 “大胆狂徒,岂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叶横舟昂起头,嘿笑一声,长喝道: “太行黑山军主叶横舟,受挚友袁本初所托,特来洛阳,为天下拔除一祸!” 声波滚滚,四面激荡,穿金裂石,摇摇欲坠的半间厅堂也在这一喝之下彻底碎成齑粉,几乎方圆数十丈都如鳌鱼翻背般,剧烈摇晃起来,端得是凶猛至极。 这话一出,那些正在朝此地前进的高手们都震了一震,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领头那位高冠博带、手捧一本石制经书的清癯老者。 有些出身儒门,与袁家关系甚深的宗师们,已经在心底里泛起了嘀咕,毕竟他们都深知袁本初这人的脾性,勾结“黑山老妖”,以谋取诛宦之事,也未必是不可能啊。 说到底,他们本来不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见这数十道凝如实质的目光都朝自己望来,清癯老人,也即是汝南袁氏当家人、司徒袁隗也先是一愣,接着火冒三丈: “胡言!狂徒,老夫今日必杀你以正袁氏之声名!” 见袁逢如此坚决地与黑山老妖划清界限,弘农杨氏的代表人物,杨彪杨文先心头忽地一动。 杨彪先是一步走到袁逢身前,大声宣告道:“好妖孽,事到如今,还敢辱我儒门清誉!” 然后,他回过头,朝着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强者们,抬袖拱手,肃然正色道: “此獠辱我儒门太甚,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且先看我等手段!” 听到杨彪此语,一名面白无须,身材雄健,手脚粗大的披甲武将嘿笑道: “杨文先,尔等与太行山的勾结,朝中谁人不知,你等如今又这般急切,焉知是不是有纵虎归山之意。” 此人正是事前兵败而回的西园军八校尉之首,上军校尉蹇硕。 看着这位风头正盛的上军校尉,一向立场坚定、绝不对宦官退让半步的袁隗此刻竟然出人意料地退了一步。 他踩着屋檐,一手前引: “既蹇校尉有此疑心,袁隗便在此恭贺内廷诸位,得以独享这般大功!” 他妈的,被这两头老狐狸耍了! 蹇硕这才明白过来,袁逢和杨彪分明是联手设套,让他主动往里钻。 ——这黑山老妖岂是易与,让他一个人先上,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却闻堂中传来一声豪笑: “既无人敢战,便一齐给我接招罢!”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直扑在场众人!(本章完) 第118章 破关 叶横舟嘴上虽说着什么“受挚友袁本初所托”,可真到动手的时候,却是一个也没放过。 旺盛涌动的热力以举火燎天、焚烧四野的气势冲天而起,分成两股,直袭向来得最快、离得最近的两位儒门宗师,以及蹇硕这位上军校尉。 汹涌的火焰荡开,如团团燃烧的烟云,膨胀四散,一道道三色流转的光焰在街道上肆掠,化作蔓延方圆数十丈的火光,隐约照见了一个又一个驾临此处的强者们。 哪怕是心中转动着再多阴谋诡计、再想打击身旁对手的两方,此时此刻都不得不放下内斗的心思,首先面对这前所未见的凶猛攻势。 蹇硕目眦欲裂,腰间那柄与淳于琼手中长剑形制相同的中兴剑铮然出鞘。 与王越这位“天地四极”在列的帝师相处若久后,蹇硕完全分辨得出来,这种攻势已经近乎那个独属于至强者的境界。 所以他并未使用自家剑术,而是想也不想地便使用了剑圣王越遗留在体内的那一缕“大风歌”剑意。 剑起,风云突变、气流激荡急旋,竟然连向四面八方蔓延、吞噬而去的火光都给牵引、带动,凝为一条风聚火凝而成的长龙,张牙舞爪地朝着叶横舟吞噬而去。 大风起兮——龙飞翔! 袁隗与杨彪亦全力祭起手中那本石经,在两名宗师毫无保留的加持下,这桩五星级层次的重宝,终于是绽放出了它本应该有的锋铓! 灿金文字逸散而出,携带着一种至刚至大,好似要充塞天地的浩然之气,凝为一句经文。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此句一出,众人头顶如击天鼓,灿金文字上腾起一条身披衮服青衣、头戴冕旒的华贵身影。 此人面目模糊,却有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神采,就像某位曾君临世间、称雄称霸的威严帝王。 袁隗抬头仰望这位帝王,神情虔诚。 “云天震鼓,洊雷伐月,天子应之,以讨不臣!” 仿佛听到这位儒门宗师的心声诵念,“他”稍微抬起袖袍,朝叶横舟遥遥一指,便有一条森白虹光仿佛自虚空生出,好似聚集天地间最精纯的杀伐之气,凝成一柄白玉长剑,朝叶横舟当头斩落。 大风歌之剑是来自四百年前,那位开创出两汉基业、雄才伟略的高祖皇帝,尽显这位千古雄主的气魄与胸襟。 那这由“熹平石经”显化出来的一剑,历史则要更为久远,甚至可以上溯到那个尚未礼崩乐坏的周朝。 这是穆天子征四夷、伐不臣之剑! 两道臻至五星级层次的剑气现世,气势之盛,几要直冲牛斗,就连叶横舟也不由得眉目凛然,遍体生寒。 这感受突如其来,像铁锤般砸入叶横舟心中,又似尖锥般刺进他的胸膛。 饶是他这等早已身经百劫千难的沙场宿将,也不禁心头猛地一震,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与恐惧。 毫无疑问,这两道攻击合在一起,已足以威胁叶横舟的生命! 可逼命的危机感,带来的更是令其人心魂都沸腾燃烧起来的极度刺激! 叶横舟不惊反喜,从几乎已沦为废墟的蔡府纵身而起,长声豪笑道: “他妈的,来得好!” 言语声中,剑劲与刀光迸射,赤剑雷刀相继出鞘。 可两柄神兵却并非是对上直接斩来的两道剑气,而是各自荡开一个浑圆,朝叶横舟身旁纵掠而去,朝着那些站在长街两侧,静观变化的强者们,同时发动攻击。 好像直面两道五星级层次的攻击,他仍嫌不过瘾一般。 哪怕这些强者并未在第一时间参与围攻,叶横舟也要主动去招惹他们。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何能忍受叶横舟如此放肆,自然大为震怒,更决心要将他彻底斩杀。 总计在二十人以上的四星级强者,全部都选择拿出一切力量,来搏杀眼前这一个狂妄的年轻人,更将他的一切退路都给封死。 霎时间,天子龙气,儒门正气,兵家浊气,种种气机汇于一处,铺天盖地般朝叶横舟涌去,除去这些此界常见的力量体系外,最显眼的当属一批头戴羽毛发冠、身穿五彩长袍的人物。 这些人便是宫中秘密蓄养的巫师,他们或许在正面战场上不如兵家,在探索天地之道上,不如阴阳家和道家。 可若论起杀人来,或许天下万千法脉中,还没有哪一家能与这些精擅“巫蛊之术”的巫师媲美。 巫术起源于上古时期,乃是直接传承自那一批神通天授的上古先民,亦可称之为“神人”,他们不求攻城拔寨之功、也不精研长生成仙之道,独独专研人之血脉,试图溯源上古先民的种种异相。 这种溯源不同于兵家武道那种简单粗暴,只用“吞金嚼铁”等手段来补强躯体,而是要追本溯源,穷究人体血脉之秘,解析其内部变化的机理。 虽然至今他们也不能重现上古大巫那种种惊世骇俗的手段,却也有了几分成果。 巫师们可以用种种诡异手段,改易身躯的内部机理结构,所谓“指鹿为马”是也。 这手段用于修行或许不可,但用来杀人,却是一等一的手段。 巫门中人一旦出手,就是直抵骨髓脏腑,由内而外,发作出来,防不胜防且隐蔽异常,令敌手往往到死,也不知道这咒术起于何处。 正因巫术这种特性,便成了宫廷中用来暗杀的好手段,西汉年间,哪怕是有龙气护体的汉武帝,也险些被巫师在暗中以巫术咒杀。 可哪怕险死还生的汉武帝暴怒之下,清剿宫廷内外,致使“巫蛊之祸”扩大化,波及数十万人,就连他自己的太子和皇后都因此而死,也未曾真正将那名罪魁祸首给找出来。 巫术之隐蔽莫测,由此可见一斑。 经此一事,巫门可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号,从此以后,朝中上到天子、下至公卿,都知道要在家里养上几个巫师,来检测巫门手段。 能够站在此处的巫师,无不是全天下巫门的精英,而今联合起来,一齐对叶横舟出手,那种威势何其可怖? 霎时间,正在与两道五星级剑气相抗衡的叶横舟忽然有种天旋地转之感,他的脚步忽然一个踉跄,周身流转的真气也出现了片刻混乱。 拳劲、剑光、枪劲、龙气……种种攻势汇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河,好似将整个世界也淹没在内,甚至引发了大地的倾斜崩塌。 以交战双方为圆心,环状冲击波不断向外扩散,令这条大街两侧的高楼剧烈摇晃,距离最近的几座楼阁当场崩解破碎。 乱七八糟的建筑零碎,稀里哗啦地滚下来,浓郁烟尘升腾而起,伴随着滚滚黑烟与火光,朝着四面八方奔流而去。 轰轰轰轰轰!!!! 连环震爆中,这些攻势在叶横舟眼里,都变得缓慢下来。 他先是看到无穷无尽的冲击波,以毁灭一切、摧破一切的大威能,从上到下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饶是以叶横舟臻至四星级巅峰,彻底完成“脱胎换骨”修行的肉体,在这样强悍的攻势下,也只有寸寸瓦解、湮灭的下场。接着,叶横舟感受到,在他的体内还有着某种诡秘阴森的力量,这股力量仿佛并非是来自外界,而是隐藏于他的血脉深处,直到此刻,才被激活出来。 血肉之躯也在这一刻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止作用在肉体上,更通过肉体,影响着叶横舟那与肉身、真气结合紧密的神意。 如此情形,已几乎可说是内忧外患齐至,从精气神三个方面,要彻底断绝叶横舟的生机。 本质上,叶横舟是自己把自己,硬生生逼进了这种绝体绝命的局势中,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 就像他曾经对杨再兴所说的那样,战略决战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赌字。 他现在,正是在进行着这样的赌博。 当然,这也是他对生命挑战。 没有这样的大勇气,就不会有大成就。 生死之际,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头,那些万分纷杂的情绪与信念。 恐惧,不安,压抑,纷杂的负面情绪在脑中次第闪现,又相继沉淀下去。 到最后,叶横舟只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兴奋,对他来说,这种濒临生死一线的交锋,实在是一种再有意思不过的乐趣。 ——如果这样都不死,那我就会变得更强。 在这样的想法中,他整个人都被无穷无尽的光芒给彻底吞没。 强烈的爆炸再次发生,滚滚黑烟伴着无穷火光,如困龙升天,直冲云霄而去,种种气机弥漫在爆炸最中央,令在场这些强者们都有些看不太真切。 在这短暂时间里,众人已经根据出身、来历分好了阵营。 儒门一脉的诸位宗师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跟在袁隗和杨彪身后,旗帜鲜明地支持着这两位今文派大佬。 他们这一批人约莫有十三四位,若是联手祭出熹平石经,便是全场当之无愧的最强势力。 其次来自内廷的诸位大宦官。 以蹇硕为首,八位衣着怪异的巫师跟在他身后,再加几位同样出自内廷,武功不凡的小黄门,便组成了一股能与儒门分庭抗礼的势力。 至于那些出自北军五校、三河骑士以及西园禁军的军方强者们,因为缺少足以服众的主心骨,便没有像儒门与宦官那般抱团,只是散在街道各处,做出防备姿态。 但三方势力都在试图厘清这纷杂混乱的气机,一窥爆炸正中心的景象。 虽然他们都认为,天底下绝没有人能够在方才那种程度的攻势中存活下来,哪怕是“天地四极”这级数的高人,想要脱身离去,易如反掌,想要正面接下,也是难如登天。 可叶横舟带给这群人的印象实在是太过强烈,他们在心底里都很难相信,这位大权在握,掌一州之地,统帅数十万兵马的“黑山老妖”,竟会突然发了失心疯,跑到洛阳城里来挑战天下英雄。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就在这时,爆炸最中心的烟云,忽地凝滞片刻。 这本是极细微、极不易察觉的变化,可在场众人此时心弦都是紧绷至极,如何会发现不了? 紧接着,他们便听见一道强劲有力到犹如战鼓擂动的声响。 ——那是人之心脏跳动的声音! 紧接着,大地忽然猛地震动了一下,简直像是有一尊沉眠地层中的蛰龙被骤然惊醒,狠狠撞击着地面,气力本就消耗不少的众人,一同晃了晃身子。 只见黑烟与火焰中,一条身影俯身前冲,奔袭而至! 他的道袍破破烂烂,浑身浴血,周身各处白骨裸露、伤痕累累,呼出的空气中,都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只是叶横舟的眼神,却仍是璀璨如焰,斗志昂扬。 看着这个明显伤势沉重、却依旧不显颓势的年轻人,众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生出,再沿着脊柱往天灵盖上冲。 离得最近的袁隗和杨彪心中都有同一个疑问。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仿佛“人”是由脆弱的骨骼与血肉构成,而他则是用钢铁和烈火铸成的异种,不会累,更不会败! 这简直是一尊天生的战神! 轰然一声,袁隗与杨彪虽及时祭起熹平石经,仍是被这股如山岳倾塌般的庞然巨力给轰飞出去。 两人的身形划破漫天烟尘,在街面上横滑出去,贯穿无数高楼,坊市,府邸,足足跨越了一整条铜驼大街,才堪堪停了下来。 从城墙看去,简直就像被一位身躯通天彻地的无形神将持剑斩过,只留下一条无比平直的长道。 在这条长道的尽头,叶横舟缓缓收回手掌,朝惊骇莫名的众人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至极的阳光笑容。 “有劳相助,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这些眼界不俗的儒门宗师、兵家大将、巫门尊主们完全看得出来,这位年轻到吓人的“老妖”,在方才那凶险无比、濒临绝境的生死之间,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要得出这种结论,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高明的眼界,也不需要任何武学、道法底蕴做依据,哪怕是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都能凭借一双肉眼窥出些端倪。 因为在一掌击出后,叶横舟此时的外表,已经彻底脱离了肉体凡胎、血肉之躯的范畴。 他的骨骼血肉之中,都透露出一种流光溢彩,表里俱澄澈的琉璃光泽,晶莹剔透,无瑕无垢。 任何人看见现在的叶横舟,都不会将他视为凡人,而只会把他当做一尊由万千玉石精粹凝聚而成的神像。 大破大立,雷火铸身,洞极之境,一跃而成! 他拂袖一扫,赤剑雷刀已破空而出,悬停在身前。 “齐上吧!”(本章完) 第119章 天人已成 在叶横舟完成突破的那一刻。 刚刚讲完对孩童们讲完开蒙诗文,缓缓走出学堂的卢植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铜驼大街,脸上极其罕见地浮现出些震动神色。 以他的眼力,在先前会面时,自然看得出来,叶横舟正处在一个濒临突破的状态中。 但以此界常识来看,想要真正抵达这个境界,哪怕只有一步、乃至半步之遥,都需要耗费上一段苦功。 甚至有可能,这半步之差,就是天堑。 但卢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叶横舟竟然会选择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式,在生死中攫取那一线之机。 不过回想起那小子眉宇间的傲岸神色,卢植又不得不承认,对这样的人来说,或许的确只有生死间的刺激,才是他更进一步的契机。 他的确是那种喜欢不断攀登、不断挑战的人。 他摇头,目光中有怀念,亦有感慨,轻叹道: “天下从此多事矣。” 同样的感慨,也发生西园之中。 在第一次爆炸发生之时,天子正在园中嬉戏,当看见那股冲天烟柱,以及感受到波及全城的细微震动时,他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听到叶横舟那一声自报家门的长啸后,天子才清楚到底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说在这一刻,大半个洛阳城中的强者,都朝蔡府奔袭而去,那剩余一小半,便是不约而同地赶往了西园,想要在天子面前挣个脸熟。 就连天子本人,在吃惊之后,也不由得失笑摇头。 他看向随侍一旁的张让,饶有兴趣道: “看来,袁本初那小子,当真是对你们恨之入骨啊,连朕这位平难中郎将都请了出来。” 天子言语轻快,不像是在说一介狂徒,倒像是在谈论一件无比新奇、千古未有的趣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身处洛阳,手掌天子六玺这级数的神兵,又有王越这位“天地四极”在列的帝师守卫,所以天子根本不觉得,这凶威赫赫的“黑山老妖”算得上是什么威胁。 他只是觉得,这位由自己亲自册封的“平难中郎将”实在是胆大,甚至敢在洛阳喊打喊杀,所以首先在他心头升起的,不是杀心,而是一份意外的趣味。 天子虽然自认为已见识过不少的英雄豪杰,但似这般无法无天的狂徒,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得天子这不着声色的敲打,张让并未反驳,而是一副袖袍,双膝跪地,摆出大礼参拜的姿势,沉声道: “陛下明鉴,袁本初那小儿虽包藏祸心,却断不敢在洛阳城中大兴刀兵,必是此人肆意妄为,才扯出袁氏的名头,挑拨内廷与外朝。” 言语间,被外界称为“十常侍”的十二名宦官已各施手段,来到了西园,他们刚来,就听见了天子对张让不着声色的敲打,便齐齐跪在地上。 天子倒也不太在意这些宦官,只是喃喃自语道,“肆意妄为?”他又摇了摇头,忍不住流露出些笑意: “朕这位平难中郎将,到当真是个妙人。” 说到这里,他虽仍是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 “只可惜,终究是个无君无父之辈。” 就在这时,袁隗的怒喝声才传到西园,令众人有所耳闻,天子微微颔首,听不出喜怒地点评道: “袁公不愧是大汉忠良,忠贞体国。来人,传朕口谕,让袁公、杨公出手,把这狂徒带到朕面前来。 朕倒要看看,这名扬天下的‘黑山老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跪在地上的赵忠稍稍抬起头,缓缓吐出两条白气,低沉道: “老奴听旨!” 这位十常侍领袖一脚踩在地砖上,纵身而起,那一袭大红袍像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可赵忠还没离开多久,众人就听见一个吐字沉稳有力,如铿锵剑吟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陛下,让赵忠回来吧,那人,已不是袁、杨两人应付得了的了。” 一名像貌普通,身材中等,穿一袭粗布长袍,脊背挺立如剑的中年男子,扶着腰间长剑,自天子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在他出声之前,在场这些最低也是四星级层次的强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到这中年剑士的存在。 整个洛阳城中,有如此能为的剑士,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贵为帝师,手掌赤霄剑的天下剑术第一人,王越。 见王越如此言语,天子不由得转过头去。 面对这帝师,天子极其罕见地低下头,有些恭敬地问道: “老师,难道他已经……?” 说到后面,天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王越颔首: “应该就是刚刚突破的,我想,这就是他来洛阳的目的——借众多同级强者的压力,来砥砺自身道法,好个敢想敢做的年轻人,有胆魄。” 他转过头来,面向天子,不咸不淡地问道: “陛下,可要老臣出手,将之斩下?” 哪怕是面对一位疑似同级的强者,王越的语气也没有半分波澜,不过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表示质疑。 毕竟,手持赤霄剑的剑圣,向来有“天地四极”中,杀力第一、近战无敌的名头。 即便对手是那位有望补缺道宗之位,成为最新一位天地极峰的“黑山老妖”,内廷诸位也不认为王越会败。 天子自然也这么认为,不过沉吟片刻后,他却只是道: “既如此,便先等等看罢……看看这位黑山老妖究竟有何等能为,再看看,儒门中人究竟预备了多少手段。” 如今宫廷斗争之激烈,哪怕是终日玩乐的天子也有所察觉。 平日里,他虽然为了安抚儒门列位宗师,需要对“十常侍”若即若离,但是在心底深处,他却明白,自己真正能够仰仗的,恰恰是这些离了内廷便无处可去的阴人阉党。 所以,尽管相信儒门并无那个胆子在北宫大动干戈,但天子还是要为自己这些近臣考虑,“黑山老妖”之事,无疑是个好机会。 一名近乎天地四极,又打着儒门旗号在洛阳肆意妄为的强者,无论是袁家还是杨家,想必都无法容忍,必须尽全力将之抹杀,这样一来,天子和麾下的诸位中常侍便能趁机一窥儒门底蕴,为日后之事多做些筹谋。王越听到天子如此命令,也无任何异议,只是按剑立在天子身前,开始闭目,以凝练至极的剑意,隔着数十里距离,遥观彼处战场。 —— 叶横舟在来到洛阳之前,已立身在四星级顶峰,周身气脉凝结完毕、已近乎半能量生物。 如他这般,想要以三聚顶、精气神齐头并进的路子,成就五星级,最好的办法就是盈满自溢,不知而破,水到渠成。 但叶横舟的基础实在是打得太过牢固,纵然真气、神意乃至象征生命本源的精气,都在不断互击互破,自立自成,时便是新,但想要靠这种水磨工夫来突破,实在是不知道要多久。 而叶横舟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时间本就只有两年,身后又追着“西王母”这么个不知根袛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用这种常规方式来突破。 所以,他只能选择借助外力的逼迫,以期在生死一线的激战中,完成这生命本质的飞跃。 这也是【神武天】中人,普遍会选择的一种破关方式,这些来自各个世界的绝世武者们,完全是彻头彻尾的战斗生物,将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对决当成最佳娱乐。 正因有这种向死而生、无惧无畏的求道意志,【神武天】才会孕育出那么多驰名诸天万界、站在【无限领域】巅峰的可怕怪物。 叶横舟虽还未够资格,成为这种巅峰强者,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拥有着这种近乎疯狂的坚韧意志。 在这种意志的驱动下,叶横舟终于在被彻底毁灭的前一刻里,使得神魂、元气练这个和相抱相融,形神合一,彻底脱胎换骨,成就“真形”之始,从此能够直接接引天地之力。 这里所指的“天地之力”,即使“游离能量”,又是“大源魔力”,也是“五行灵气”,是风,是阳光,是星球磁场,是宇宙辐射,是这个世界、这片天地里,无处不在的伟力! 在【神武天】内部评价中,这个境界又被称为“天人”,象征着武者已经从初入【超凡领域】的蒙昧中走了出来,正式在武道上登堂入室。 从此以后,一直到【六星级】,武者要做的事都很简单,就是用水磨工夫来加强自己的天人感应、磨炼真形法体,以期练成【武道元神】、【天人合一】、【法相真身】、【自成法域】等诸多大成就中的一种,彻底从凡尘俗世中跳出来,准备进行【七星级】的终极一跃。 不过这些事情,对初入五星级的新晋天人叶横舟来说,还显得太过遥远。 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轰败身前这群敌手! 就叶横舟握住刀剑那一刻,一道灿然金光自这条平直“长道”的终点升腾而起。 正是袁、杨二人联手祭起的熹平石经。 随金光而起的还有如闷雷滚滚,浩荡袭来的沉雄声音。 “诸位,此贼方入此境,我等全力出手,并非没有胜机!” 他们身为儒门领袖,又经历了数十年的宦海沉浮,早已是人情练达,能拿捏人心深处。 所以,袁、杨二人对众人的念头洞若观火,明白这些天下闻名的强者、宗师、尊主,都已被叶横舟此刻的表现惊破了胆,想要唤起这些人的斗志,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率先出手,打破此人的威风! 尽管这个办法意味着,要在极短时间内与叶横舟这个几乎能顺势补缺张角席位,跻身“天地四极”之列的至强者单挑,但袁隗、杨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非是无胆之辈! 而且叶横舟虽是在生死间完成了突破,可众人方才打出的伤势却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兼之他而今年岁尚轻,积累定然不会太过深厚。 所以,这个所谓的“至强者”就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弱的一个! 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绝不会没有胜机! 叶横舟根本就懒得管他们有什么打算,见袁隗、杨彪两人甘愿做出头鸟,他便直接拔出赤剑,俯身前冲,拖剑而行。 赤剑扬起,红玉般晶莹剔透的剑身上漾开浓郁火光, 随着张肃卿俯身前冲的身形,火光被拉扯成一条长长的红线,斜纵向天。火光自街面上窜起,宛如怒龙昂首,要将袁隗、杨彪两人尽数吞噬。 沿途上,以蹇硕为首的内廷诸位强者根本就不迟疑,而是直接四散纵去,为叶横舟让开一条通路。 而同为儒门宗师的十几名强人,听到自家领袖如此发言,却纷纷挺身而出,各显神通,要将叶横舟拦截下来。 他们都听到叶横舟刚才的发言——若不把这打着儒门旗号的贼子当场斩杀,他们这些人日后还怎么在天子身前立足?! 故而无论其余两方势力如何作为,儒门一派今天势要将叶横舟彻底斩杀。 见这些关东士人奋勇当先,兵家阵营中有几位大将,也抽出随身兵刃,要拦截叶横舟的身形。 “好!总算出了几个有卵子的!” 见终于有人敢于正面出手,叶横舟眸中绽放出灼然神光,他干脆抛出手中赤剑,以心神御剑,斩向袁、杨二人,再翻身回来,拔出雷刀,一刀砍向围在周遭的诸多强人。 剑光不断逼近,空气中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袁隗临危不乱,手中捻动指诀,运起毕生修为。 今文派的儒生不似古文派的武儒那般,只养一口浩然正气,好以拳脚退敌,他们有点像勤修清炁的道人,虽有一身雄浑修为,可真到动手之时,还是多要仰仗法术、法宝这样的外物来退敌。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他们才开发出了“龙气体系”这种东西,作为借力的倚靠。 袁家的传世经典为《孟氏易》,号称穷尽天机数算之道,袁隗本人正是此道集大成者,名列儒门六师之一,领“数师”之位。 他一出手,熹平石经立即有所相应。 灿金文字流泻,凝聚出一尊相貌模糊,身形伟岸的高冠文士,文士手持算筹,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算筹洒开,眼缭乱地跳跃不停,剑光的力道、角度、轨迹等等因素都在顷刻间被一一测算分明。 杨彪与他相交多年,自是配合默契,见袁隗算出了这条剑气的最薄弱处后,当即这一口性命交修的浩然正气,猛地喷吐出来,尽数灌注于熹平石经之中。 杨家的传世经典则是《今文尚书》吗,最是疏通知远,中正平和。 古文派的至高经典《洪范九畴》正是从《尚书》中演化而来,今文派中兴之祖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亦是参考了这其中的道理。 杨彪自束发读书以来,便是用《今文尚书》的古拙之法开蒙修行,时至今日,虽不能备述《天人三策》之道,也自诩有前人五分修为,以功力雄浑深厚著称。 在得到杨彪的正气灌注后,熹平石经骤然翻开,在没有五星级强者主持的情况下,第一次完全复苏,真正展现出其作为“国之重器”的力量。 那名高冠文士左手算筹测算不停,身前浮现出数匹骏马,拖曳着一辆厚重古朴的战车,朝着叶横舟直撞而去。 文士身前亦浮现出一把朱红长弓,弓弦拉开,直指叶横舟眉心。 杨彪与袁隗合力之下,竟然用熹平石经,将儒家六艺绝学,在片刻间催发出三种来,是为“数、御、射”是也。(本章完) 第120章 信手破围,剑圣出宫 熹平石经的确不愧“国之重器”的称号,即使是在袁隗这个区区四星级的儒生手里,也可以把他那身儒门秘传的易术,强化到一个近乎超凡脱俗的地步。 即便是叶横舟这个五星级强者,以神御剑的斩击,在这刹那,也逃不开这位“数师”的捕捉,赤剑的斩击角度、轨迹、力道,更是被测算得清清楚楚。 与袁隗配合无间的杨彪,在其人得出结论的刹那,便以淳厚功力,化作彤弓朱矢,射出关键性的拦截一击。 要知道即使是在兵主仗之以横行天下,与帝轩辕争夺炎黄正溯的传世五兵中,弓箭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件兵器,能够将全身力量凝于一点,不需要考虑任何的变化与退缩。 无论任何兵器,在爆发力上都不如锋矢来的猛烈与纯粹,所以历朝历代的兵家大将,无论随身兵器为何,都练得一手好射术,所谓“弓马娴熟”是也。 正因如此,就连一向都不太瞧得起兵家的儒门,也会把“射、御”两道列入“君子六艺”之中。 杨彪虽未得“射师”之位,却也是此道佼佼者。 弓弦绷起,雷鸣迸发,风声呼啸,气流涌动,一条赤红长气凝如锋矢,飞驰激射而去,宛如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幡。 石经外浮现的文字也适时变化。 “四方无云,独有云如旌旗,其下兵起。” 这正是象征战争的天象变化——蚩尤旗。 今文经学中,有个很显著的特征,便是借助“天人感应”之论,将天象变化囊括在了龙气体系中,令皇位更易,龙气动荡,可以上映天象,也令某些天象变化的力量,能够为今文儒生所用。 蚩尤旗,正是其中一种,还是主杀伐、灾祸的诸多星象中,最为凶残暴烈的那种。 以杨彪如今的修为,虽还做不到用一时的诚心正意,改易天象,令“蚩尤旗”之相,真正在白日现于天际,却可以借助“熹平石经”吸纳场中弥散的杀伐战气,上应“蚩尤旗”之变化,凝为一枚无坚不摧、攻无不克的锋矢,用来破除叶横舟的御剑手段。 其实,在杨彪这将近半百的生涯中,还从未用过这般极端暴烈的手段,毕竟借助天象之力一事,即使有熹平石经在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绝大负担,想要凝炼兵戈战气,亦需要时间。 若无袁隗和一批儒门宗师在前面顶着,他岂敢贸然动用这种手段,叶横舟的御剑术是吃干饭的不成? 不过好在,在克服了种种限制条件后,这“蚩尤旗”之箭的威力,终究是没有让杨彪失望,赤红箭矢与火鳞赤剑正面相撞,两股色泽近乎相同的力道在碰撞的一瞬间便激射出万千星火,遍布数丈方圆。 叶横舟以五星级层次心意灌注的赤剑,竟然真的为之稍阻,这本是微不足道的战果,可在落在自现身以来,就一直被这小辈死死压制的袁、杨两人眼中,却已足够振奋。 杨彪甚至激动得面色涨红,可因方才想毕其功于一役的大胆决策,他体内正气已是十去八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袁隗也突然仰天吐出一口鲜血,那尊文士形象手中的算筹也是根根断裂,破碎缕缕金色文气,消逝于天地间。 这位儒门“数师”神色萎靡,猛地坐倒在地。 哪怕有熹平石经之助,以袁隗的功力,想要测算一名五星级强者,负担也实在太大。 杨彪稍微回气后,便接过这位同门手中的熹平石经,看向不远处的正面战场,他的眉宇间浮现出坚定神色。 战至如此境地,北宫那位剑圣都不出手,已令这位关东士人领袖,略微能够窥见天子的些许心意。 ——今日之事,儒门想要甩脱勾连贼子的嫌疑,就必须要把这黑山老妖彻底斩杀于此! 再不济,也要摆出决绝的姿态,以定天子之心。 这场战斗,兵家可以退、内廷可以退,唯独他们儒门退不得! 不过,杨彪与袁隗的努力,终究不算是白费。 见叶横舟突破之后的倾力一剑劈落,竟然被他们两人顶住,原本打算作壁上观的两方人马也有些忍不住了。 蹇硕自不必多说,他先前率军征讨冀州,却连叶横舟的面都没见到,就败在了赵云、典韦两人的手下,而今有机会将这黑山老妖彻底扼杀,他自然不会错过。 至于那些来自各大军营的兵家大将们,想的就更为简单了,叶横舟这个“天下第一反贼”,在他们眼中,便是一笔会动会走的功劳,若是拿下,指不定在天子那里,还能讨得个封侯之赏。 汉家男儿的功业心本就颇重,修行兵家法门的大将更是如此,而今见叶横舟似乎状态有异,似乎比之那几位真正的至强者还有些察觉,自然便奋不顾身地向前杀敌。 已曾经高大辉煌的蔡公府邸已不存在,只剩一地碎石瓦片,以及几面断壁残垣。 在这被人制造出来的空旷场地中,十数条身影正围着一人。 更远处,还有十来人占据各种制高点,以种种手段,隔空下击,不求打出直接伤害,也要间接限制那人的腾挪闪转。 以正中那名周身遍布湛蓝雷光,举手抬足间便能卷动澎湃火浪的人影为圆心,无数蛛网般的破碎裂缝向四面八方延展开去,但他们战斗的重心,却是在不断向下凹陷。 就像一名傲立天地间的无形巨灵,双拳齐动,将大地当做一面无限宽广的牛皮鼓那般,一次次地擂动,令“鼓面”震荡不已。 饶是面对总数超过二十五人的四星级强者,叶横舟也不见任何颓势,他右手握着雷刀,面对贴得最近的几名兵家大将,只是翻手握刀,成弧线形地一拉。 空气如雷炸开,两口汉剑、三杆铁枪,都像是顶在攻城锤上,掌兵的五位大将虎口直接开裂。 同时一股强烈的雷劲顺着剑身、杆子袭来,众人被雷亟得胸闷气短、不由得空门大露。 脖子、胸腹、膝盖、腰侧、手腕,露出的每一道处破绽,都有一抹绚烂刀光绽放,这刀光不像是从刀刃中激发出来的,倒像是从虚空中生出,不知来处、不知去处。 ——这正是戴天流绝式·六尘散魄无缝剑。 在突破五星级后,叶横舟已将这门《鬼哭街》世界的至高绝学彻底掌握,且融进了自身武学体系中,随心而发,无所不中。 只是一刀,冲得最快,攻得最猛的五名兵家大将便二死三重伤,炽热如熔岩般的热血泼洒出来,落在叶横舟的鹤梦道袍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股股黑烟。 沐浴着这股兵家大将独有的热血,叶横舟心头猛地腾起一股恶气,压抑已久的凶性更是发作,他眸中凶光大放,萦绕雷刀刀身的湛蓝雷光更是璀璨夺目。杀戒一开,众人齐声发喊,又是惊惶,又是愤怒,叶横舟却是不管这些,右手一扬,已接住飞驰而来的赤剑。 刀剑在手,他更是凶猛如狂,右手剑法奇招频出,或是“火舞旋风”、“辟邪烈日”这种以焰劲热力伤敌的大威力招式。又或是“纯阳一气”这种正道直行的剑招,亦或者干脆就是掺杂了纯阳掌意蕴的戴天流六十四式,可谓尽得千变万化之精巧。 左手雷刀则没有那么多变化,只是一路猛砍乱劈,却有股凛不可犯、昂扬激烈的沛然威势,往往一刀过去,便要立分生死,容不得半点退让、闪躲,但见其人周遭已倒下了不少尸骸,有的是身首异处、有的是膛破肢断,皆是死得苦状万分。 敢于来此地探查虚实者,无不是洛阳城中的高手,一生中何止身经百余战? 可这般惊心动魄的恶斗,却实是众人生平从所未见。 敌人只有一个,却如天神般威严、如恶鬼般狞恶,身形更是飘忽不定,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乱砍乱杀,狂猛冲击。 但他们也知道,叶横舟越是凶猛,他们就越要奋力抵抗,若是选择背过身去逃窜,那更是无异于将性命交于人手。 自负武力的诸位兵家大将们前赴后继地冲上前,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将其人彻底吞没,对这级数的强人来说,他们的围攻绝不只是简单地从四面八方袭来,而是彻彻底底的铺天盖地、天罗地网。 叶横舟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甚至可以说是精确到每一根汗毛,都已被森然杀机所锁定。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可叶横舟此时所面对的,又岂止四手?! 四十手、四百手都未必能形容这等层次的围攻! 但如今的叶横舟,早已脱离了俗世对凡人的定义。 跻身五星级后,他已能初步引动天地外力,造成种种堪称是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的声势,可这种力量虽大,一时三刻叶横舟也未能应用自如。 所以,在面对这群四星级强者的围攻时,他索性先将这种初成的“天人感应”抛去不用,只凭借千锤百炼、脱胎换骨的体魄、真气来对敌。 但偏偏就是这再原始、再简单不过的斩击与劈砍,却比什么兵家武道、儒门经文、巫门咒术要来得更加凶险万分。 原因很简单,叶横舟此时的每一招每一式,速度都已凌驾在声音之上。 对寻常的四星级武者来说,想要进行超音速战并不困难,甚至像叶横舟这种,精气神三道并行的武人,在三星级巅峰时,就已能够借助“空中型”这种手段,进行短暂的超音速移动。 但这种超音速战斗,只局限于贴身近战,或者是瞬间爆发,哪怕是已经在进行“脱胎换骨”的四星级强者,都没法单凭体魄支撑长时间的超音速作战。 而叶横舟在完成突破后,身体强度比起以往已强悍得不止是一点半点,无论是外在的肌肉骨骼、皮肤筋络,还是内部的五脏六腑,都坚韧到了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境界。 现在的他,哪怕不动用一身浩瀚雄浑的真气,都可以毫无压力与负担地进行超音速巡航。 以这种速度出手,叶横舟轻轻松松就可以只凭一人双臂,打出百人、乃至千人围攻的效果! 所以,哪怕在场强者为数众多,也难以捕捉到叶横舟的行踪。 若非有手持熹平石经的杨彪,和几名手中掌有神兵的强者,能够稍微拦截叶横舟的身形,只怕他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将在场这些人统统杀尽。 加速到极限,叶横舟就像是骤然从人的形体中抽离了出去,转而化作一条小小的丝线,在人群中转折横绕。 他脸上那种激烈燃烧的沸腾战意已渐渐散去,换作一派云淡风轻,姿态更是胜似闲庭信步。 仿佛他并非是在战场上厮杀,而是沐浴着春风,随意挥洒笔墨,做描绘天地山川之景。 可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一尊伟岸巨人,在方圆数十丈的范围上,搅得天翻地覆。 叶横舟的刀剑一出手,不是那边的一间房子就此砰然破碎,化作漫天齑粉,就是这边的一座木楼轰隆隆地垮塌半座,只剩断壁残垣。 短暂一交手,三十多位四星级强者里,竟然已有半数失去战斗力,战死者更是足足有十位,其中有两位,甚至是位列西园八校尉的夏牟、冯芳。 作为主攻手,手持熹平石经的杨彪虽是未死,下场也极为凄惨。 叶横舟一剑洞穿其小臂,一剑则透过胸腹,剑气凝若实质般将他的身子重重钉在残破的废墟中,血液蜿蜒如小溪,沿着朱红柱子缓缓流淌。 一条满是达官贵人所居、高楼广厦林立的铜驼大街,更是被他毁去大半。 此刻,叶横舟正踩在蹇硕胸膛上,以赤剑贯穿了他的身躯,蹇硕睁大眼睛注视着那张面容,勉强以双手握住剑锋,一边用力,一边吐出血来。 尽管他也是兵家武道的大成就者,双手五指也被赤剑剑身上的灼热焰劲给烧得犹如烙铁一般,就连裸露的骨头也焦黑。 蹇硕死死盯着那个神完气足的年轻人,神色狰狞至极,狗杂种,岂敢如此辱我! 面对他的怨毒视线,叶横舟神色淡然。 场中众人均非胆怯怕死之人,然而眼见此人势若癫狂,又难以力敌,身旁又是血肉横飞、人头乱滚、满地残肢断臂,剩下这些强者们,无不从心底升起股刺骨寒意,心生绝大恐惧。 ——如此凶人,天下间究竟有谁能制?! 就在此时,一道蓄势已久,却始终引而不发的杀机,终于等到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进而——爆发! 一道浓艳至极的清冽剑光,伴随着沉雄至极的长喝声,自极远处呼啸而来。 “放肆!” 见得此剑,叶横舟脸上的平淡神情终于敛去。 他猛地昂起头,刀剑铿锵作响,大笑着迎了上去: “来得好!” 负责镇守北宫,多年不曾踏出宫门一步的剑圣王越,终于出手!(本章完) 第121章 天地一气,约战西园 尽管深居北宫,看护天下龙气中枢,可王越也知道,太行山出了手握一州之地的“黄巾余孽”、“天下第一反贼”。 昔年因镇守皇宫之故,没能与全盛时期的张角交手,一直是王越心中憾事,而今有机会用“太平洞极经”来砥砺剑道,饶是以他的沉稳心境,也不免有些激昂。 所以,天子令他稍作等待,王越便也安心按剑而待,只是他却不是在等儒门宗师底牌尽出,而是在等叶横舟巩固境界,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捉对厮杀。 可他没想到,叶横舟一出手,路数竟然不符天下任何道术,反而有股兵家武道的气质。 他更没有想到,面对这位新晋“天地四极”之境的黑山老妖,儒门、兵家乃至内廷诸位联手,都败得如此之速。 王越这位大汉帝师,西园军总教头,本就负有守卫京畿之责,眼见叶横舟在铜驼大街如此放肆,片刻间便斩杀十余名强人,王越实在是不能再坐视下去,否则即便是天子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无颜再以“帝师”身份自居。 思及此处,王越不再等待,而是拔出赤霄剑,冲着此处遥遥斩出倾力一剑。 剑光璀璨耀眼,气纯而赤红,却并不凝炼如一,而是洋洋洒洒、浩浩荡荡,无远弗届地弥散开来,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格外厚重的火烧云。 剑气彤云来得极缓慢,可那股无形中的宏大气势,已如暴风席卷,狂飙袭至,这已不是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而是真真切切地要毁楼断山、摧城撼岳! 同样的《大风歌》剑术,在淳于琼和王越手中,却不吝天壤之别。 王越的“风”正是那无形之中的气势、“云”则是剑气凝成的实体,这种虚实结合、贯通内外的手段,正显出五星级的境界。 其人一出手,招式运用比之那些一惯大开大合、擅长闯阵杀敌的兵家大将,不知胜过凡几。 哪怕是比叶横舟这种,贯通来自不同世界之武学的强敌,也不输半分,老辣圆融之处,甚至是犹有胜之。 叶横舟面对这种攻势,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米苍穹、张天艾师徒,斩经堂的“风刀霜剑一千零一式”也借用了高祖典故。 可两人用内力模拟出来的风霜,比起王越此时这动辄风起云涌、似要改天换地般的大气象,那就差得不止一点半点了。 叶横舟其实早就在淳于琼手中,通过王越遗留的一缕剑气,间接领教过《大风歌》的真意。 而现在,直面王越本人,叶横舟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位帝师的估算,竟然还有偏差。 在淳于琼身上那道剑气,王越是以“乘风借力,知人善任”之道,来诠释《大风歌》,将成分复杂的重浊之气,进行分门别类地统筹安排,从而令其能够发挥出极强战力。 这种用法可谓极是精巧,注重结构,缺点也很明显,这种精巧的结构,往往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但凡被抽掉任何一个重要关节,便有顷刻崩毁之危。 而此时此刻,王越的剑术修为却好似更上一层楼,出手时,非但见不到驳杂浊气,甚至都看不见一丝烟火气。 叶横舟抬眼,向那席卷而来的弥天火云望去,与其说是这是火焰,倒不如说是燃烧起来的冰。 炽热的外表下,只见一片森然锐气。 这力量没有浊气那动辄杀人灭国、攻城拔寨的凶性,也没有儒门正气那威武不能屈的刚强,只是唯精唯纯、唯我唯一,是极致的锋锐。 ——就如童渊自阴阳五行家的方术中,走出一条异种武道那般,久居洛阳的王越,也通过北宫中收藏的三教百家之典籍,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 到了这一步,哪怕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大风歌》,也不能成为王越的参照,倒要反过来,成为他更进一步的资粮。 面对这样一个,能够在兵家武道的基础上,开辟出一条崭新剑道的帝师,叶横舟实是兴奋至极。 他仰天长笑,左右手分持刀剑,突破桎梏,跻身全新境界的五星级真气,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 飞瀑行左,纯阳走右,阴阳二气在这具堪称“琉璃玉身”的体魄中汇合并流,熔铸为一,迸发出震天撼地的强烈光彩。 正是《金光御九界》世界,玉圣人史艳文与胞弟藏镜人力战炎魔后,研发出来的最强招数,其名为:天地一气! 即便金光世界绝式众多,这一式阴阳合招的威力也绝对能排在前列,昔年史艳文重出江湖,便仗之以对抗时“千年一魔”元邪皇。 论功体修为,这位以畸眼族之身,返祖而成烛龙之相的魔族皇者,隐为金光世界第一人,可史艳文却能以“天地一气”与之极招正面相抗,可见此招何其不凡。 叶横舟如今这种精气神齐头并进的五星级修为,实已不输给金光世界的巨头级人物,更有赤剑、雷刀这两柄神兵相助,以这般修为、这等神兵施展出来的“天地一气”,哪怕是王越也不能不为之感到震撼。 彤云天降、天地一气,两股惊世骇俗的超凡力量全面爆发,立即爆发出来。 有苟延残喘的其余强者们虽然借力阻止余波扩散,但在这股毁灭性的威力之下,整条铜驼大街,乃至方圆半里的广阔范围,却尽数化作漆黑焦土、断壁残垣,近乎片瓦不存。 震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入目尽是焦黑废墟,直到此时,众人才看见,那火云之中,根本没有王越的身形,只见一把晶莹剔透如红玉般的古朴长剑。 身为大汉臣子,他们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剑。 正是高祖当年仗之以斩白蛇,奠定炎汉基业的天子帝剑,其名为赤霄。 即使是在“传国四宝”中,这把赤霄剑也是相当特殊的那个,作为开国之祖的佩剑,这把代代相传的赤霄不仅是为了警惕后世子孙,莫要忘了前人筚路蓝缕的艰辛,更是高祖承天命而开炎汉的证明。 故而此剑,向来是非天子不得持。 然而此时此刻,这把天子帝剑却打着旋,飞出去数丈远,落入了一个出身平凡之人的手中。 那只手五指纤长,指节分明,不见多少筋肉,却有光芒微亮。 这光红润中泛着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像是在皮肉下浮起了一层薄薄的坚韧气膜甲胄。 这人自然便是当朝帝师,号称天下剑术第一人的王越。 因高祖斩白蛇之故,汉代无论朝野,修行剑术之风都极盛。 哪怕并非精习剑术者,也是往往要购置几把长剑,以装点门面,可谓是家家藏剑。 这种风气在京师洛阳最为盛行,故而洛阳剑师如云,剑术高明者更是数不胜数,所谓“四方之法各异,唯京师为善”是也。也就是在这么个学剑蔚然成风,俨然为天下剑道圣地的地方,却有人能孤身单剑,压尽满城剑士,号称“天外有天,剑上无剑”。 这人便是王越。 这位帝师年少时,便在京城中以剑术扬名,暴得大名。可他却不以虚名为意,反而抛下一切,前往边郡,想要在生死间磨炼剑术。 彼时辽西有乌桓作乱,王越一人一剑,投身辽西战场,历时数年的战阵厮杀后,王越又翩然而去,孤身前往极北苦寒之地,踏遍雪域,终于成就一身无上剑道。 他得此剑境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夜行千里,来到乌桓大单于的营帐,一剑将其枭首。 所谓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如此,其人遂有“剑圣”之称。 等当今天子登基后,便将这位“剑圣”延请入宫,终日持弟子礼,令其负责教导宫中禁军剑术,更让代为执掌被称为“天子帝剑”的赤霄。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向来只认高祖血脉的赤霄,竟然真的被王越以超凡脱俗的绝世剑境驾驭自如。 这番僭越举动,自然让朝中那些出身儒门,有浓厚经学背景的大臣们不满,但他们却不敢流露出分毫不满。 好在王越此人,好剑成痴,最是不耐俗务,自领了“帝师”之位,又得了赤霄剑后,便干脆安心在宫中住下,终日修行剑术,教授弟子门人,等闲绝不踏出宫门半步。 这举动,就令他名声不显于世,甚至被目为“天地四极”中,唯一一个只知逞神兵之利的“水货”,但王越本人却全不在意,一如既往而已。 这一记录,总共维持了十二年十个月零九天。 直到,此刻。 这位帝师相貌寻常,穿了身粗布衣裳,若非手中握着那把闻名世间的赤霄剑,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行脚客。 可他的眉宇间有种说一不二、不容违逆的霸道气质,哪怕是白龙鱼服,也令人由衷升起股高不可攀、贵不可言之感。 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王越却是君王的老师,寻常两千石的官员,想要见他一面,比见天子一面都要困难,如此人物,怎能没有这般气势? 王越握着赤霄剑,有些惋惜地感慨道: “冲关成功后,你若转身便走,当也有三分生机,何故行此自绝之事。” 和那些在朝中当差的官员们不同,王越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虽然做了帝师,可那也只是为了偿还天子的知遇之恩,并不代表他把这世俗中的权位看得多重要。 所以,他并不关注叶横舟犯上作乱、大开杀戒的举动,只是惋惜这么一个奇才,今天便要陨落在此。 说完后,王越还望了望四周,摇摇头,道: “你若再护着这些人,在我剑下,你撑不过三招。愿以为,像你这样年轻的高手,该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如卢子干、张角那般,愚直至此。” 这句话王越说得极为笃定,更显露出一种架子大得充塞天地的味道,哪怕是卢植、张角这种与之同列“天地四极”的至强者,在他口中,都像如小辈一般,随意指点、评价。 听到这番话,残存的众位强者将知觉散开,面色不约而同地阴沉下来。 他们这才发觉,原来在方才那种仿佛要搅得天翻地覆、山崩地裂的战斗中,叶横舟竟然还有余力,护住周遭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这些素来以高手自居的大汉忠良们先是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愤怒,随即从这愤怒中,又激荡出一种莫大的恐惧与惊骇。 以他们如今的功力,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境界。 他们更想象不出来,这么个高手,若是要在洛阳城中大开杀戒,又会造成何种严重的后果。 还有一批人想的更多,如奄奄一息的杨彪、气空力尽的袁隗等,都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卢植的府邸。 ——洛阳城中都闹出这么大的事了,这位儒宗竟然还能坐得住,难道他当年真是已被张角打得功力尽失? 此际,哪怕是对王越再有信心的人,心头都不禁泛起疑虑,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有最基本的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这里已经是只有最强者才能踏上的战场。 听到王越这番话,叶横舟将手中刀剑垂落,随意道: “与人交手,尽量不伤及无辜,是我一贯的准则。” 他也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废墟,感慨道: “不过你说得对,以我们的身份,要战,也该选个合适的地方。” 听到这个“战”字,王越不由得挑起眉梢,叶横舟抬起右手赤剑,遥遥指了指那座洛阳城中最为壮观的建筑。 “我看,西园就不错。” “你!” 王越勃然作色,怒喝出声。 叶横舟却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腾身而起,其人浑身真气攒簇,积蓄,如凝为实质般的烈焰熔浆、雷光烈劲向外暴烈冲击,化作一团极速旋转的漩涡。 叶横舟的身影就就像是一枚箭矢,被那雷火旋动的涡流推动着向前疾冲。 洛阳城的居民们只见一枚横贯长空的彗星,拖曳着长长的雷火尾焰,朝着那龙气最为浓郁处,直撞而去。 又听一声大笑响彻天际: “今时今日,黑山军主约战帝师于洛阳濯龙园,王越,这战帖,你可敢接下?!”(本章完) 第122章 人剑相御,龙气解封 听到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震响,以及那人豪迈的大笑声后,一直躺在原地闭目装死的曹操才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 自幼年时期以来,曹操便发现自己有一项非常特别的能力,那便是能识人,这种能力曾经帮他多次在战场上化险为夷,也令他一路结交良师益友,官运亨通。 刚才那生死一线间的险境中,意识到自己在叶横舟手中绝撑不过一招的曹操,选择相信了自己这与生俱来的能力。 虽然与叶横舟只是简单见过两面而已,可他却莫名觉得,这位“黑山老妖”根本不是什么残忍好杀的角色,恰恰相反,其人完全称得上仁义二字,更有一股天生的傲气。 这样的人,多半是不会乐意去全无反抗之辈。 曹操能够得出这种结论,不仅因为他有天生的识人之能,更因为,他曾经以骑都尉的身份,追随皇甫嵩征讨过黄巾军。 在那次战斗中,曹操那些同僚们,大都惊叹于这些贼人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可曹操却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他看见了这些贼人的信仰与坚持。 曹操也听说过,叶横舟曾在太行山上大搞教制改革,让太平道祭酒深入军队基层的事迹。 他由此断定,这位黑山老妖也是个有信仰也有坚持的人,所以,在生死一线间,曹操干脆至极地选择装死,将自己这条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叶横舟手上。 他刚刚躺下,就从大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联绵震动,以及不断传入耳畔的宏大声势中,察觉到方才那场大战的激烈程度。 自古以来,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知死亡的威胁无时无刻不从四面八方袭来,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束手待毙。 哪怕深信自己的判断,曹操也从这种天翻地覆一般的动静中,感受到一种由衷的恐惧。 感受着这漫长而煎熬的痛苦中,他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大丈夫之性命,岂能操之人手? 刚从昏迷中悠悠醒转的刘备,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烟尘漫天、片瓦不存的废墟中,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 叶横舟这一去,声势非比寻常,听他谈及“西园”众多高手皆是色变,哪怕有重伤在身者,也是奋勇争先,誓要将此人拦截下来。 可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叶横舟远去的身影,便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更有股虚弱无力之感,从众人心底最深处涌现出来,淌至四肢百骸,弥漫全身各处。 好似体内的精气神都在顷刻间被燃烧殆尽,只余一片泛着暗光的灰烬。 他们立刻明白,这是火。 并非是切实存在,有灼人热量的自然界之火,而是某种作用于心神的无形之火。 这正是叶横舟的“心火”,随着他精气神三道取得全面突破后,这炼心而成的火焰,也得到了蜕变。 全力全开之下,这些四星级层次的强人们都难以抗拒心火之威。 虽然早已明白,凭自家修为,绝难介入这最强者的战场,但当这“结论”以如此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他们却都不由得感到一种自惭形秽。 ——岂止是参战,他们甚至望其项背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片好似被十多级台风、五六级地震肆虐过的战场上,能够阻止叶横舟行动的,有且只有一人。 “混账!” 王越本就是大汉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眼高于顶,极为自负,架子比天大那是自然之理。 平日里,就连至尊至贵的天子,也要向他执弟子礼,不敢怠慢这位剑圣分毫。 而今叶横舟竟然如此仿若无人地在他面前,扬言要冲撞天子圣驾,本就有护卫京畿之责的王越如何忍得了?! 见叶横舟纵身而去,他也毫不犹豫地拔出赤霄剑,一剑横斩,誓要在叶横舟抵达西园前,将这胆大包天的“天下第一反贼”斩于剑下。 剑光如龙蛇起于大地,蜿蜒向前追去,却只能撞碎在缠绕叶横舟周身的雷火罡气前。 他倒也不急着赶往西园,反倒像是在刻意挑衅王越一般,与其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越自然也不会惯着他的臭毛病,一边以剑锋劈开大气,衔尾追杀,一边也不断催动赤霄剑中的神能,施展《大风歌》,希望以此拖慢叶横舟前进的速度。 总共四种基础剑招,“云飞扬”、“威海内”、“镇四方”、“龙飞翔”,被王越演化出十二个变式、二十种杀法、六十四种斩击。 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法每一击斩出来,都会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耀眼灼目的光痕,凝练至极,久久不散。 叶横舟蓦然感觉,跟在身后的王越不是一名剑士,而是一名画技精湛的的仙人,正在手持大笔,以虚空为画卷,肆意挥毫涂抹。 线条虽是蜿蜒曲折,可这每一笔中的气韵、劲力都充沛得不可思议,简直是要从纸上跳出来,化作龙蛇升腾而起。 叶横舟虽然是行伍出身,人也粗鄙无礼,却偏偏喜欢拽些酸文,犯点骚情。 见王越摆出这等诗情画意的剑阵,他也是见猎心喜,想要在这段短暂的路程中,与对方先斗一斗剑。 受到叶横舟的心意驱使,原本握在其人右手的赤剑自行腾起,调转剑尖,朝身后的王越飞驰而去。 ——御剑之术? 王越眼睛眯起,嘴角却不自觉地勾动,胸中那股怒气好似在此刻尽数消弭,化作好似馋嘴孩童望见珍馐美食一般的兴奋激动。 在“天地四极”中,童渊、王越一直被并称为枪剑双绝,但王越却从未想过,去挑战这位和自己一样,以兵刃闻名天下的童散人。 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童渊虽有“枪神”之号,可他的根袛却仍是落在他从阴阳家方术中,推演出来的异种武道上。 他采天地五气,炼制涯角枪,也只是为了验证这门武道,就算丢了枪,童渊还是童渊。 但王越不同。 他这一生执着,都在手中三尺长铗上,剑圣剑圣,终究是剑在圣前。 对剑术的赤诚和热爱,才是他能够走到今天的缘故。 如果天下间还有什么剑术,是他想见却未曾有缘得见的,那便是蜀中正一道御剑纵横、斩灭万鬼的法剑。 而今叶横舟施展出来的御剑法,虽然不同于正一道的路数,却也同样地让王越兴奋。 整个洛阳城中的百姓都能看见,好像有一场盛大的烟表演,起于铜驼大街中段,一直朝着西园方向延伸而去。 只是这烟表演的声势,实在是有些过于浩大, 所过之处,尽是尘埃漫天、风烟缭绕,圈圈激波云次第荡开,延绵不绝,更能看见无数绚烂的电光、火当空激射,相互碰撞、摩擦,再纷飞出去。在众人看不见的连环爆炸最中心,一柄由心意驱使的通灵剑器,正在上下飞腾横绕,矫跃如龙,绕着王越不断出击。 饶是王越的剑法再精妙、变化再多样,却也脱不开这把赤色神剑的剑圈,更脱不开叶横舟的锁定。 王越绝不相信,以叶横舟的剑道根袛,能与自己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剑术的剑圣相提并论。 哪怕他修行的是蜀中正一道独步天下的法剑,也绝无可能。 王越的确不愧为立身于此界剑道绝巅的剑圣,手中赤霄剑仅仅与“火鳞赤剑”交锋数十合,他便发现了这其中的奥秘。 此界高手持剑而战,虽有无穷威势,剑术变化却不免受到人身的限制,就算再精巧,也难脱此窠臼。 故而如王越这般剑术大师,往往要在剑招、剑气上做文章,一剑斩出,往往气机激荡数丈、数十丈,方可不受限制。 但以心意御剑则不同,脱离手掌后,剑身所能呈现出来的变化层次,何止多了十倍? 王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不这么做、或者说做不到这点。 因为他固然能将用心意御剑,抵达“剑我如一”的境界,但那终究只是“如一”而非真正凝为一体,飞剑斩杀的范围也有限制。 若是遇上高手,这看似微小的破绽,就会放得无限大。 但他却从叶横舟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境界,不是人御剑,也非是剑驱人,而是人剑相御,互相成就。 ——这其中的奥秘不在人上,而在剑上。 在仙侠侧中,修行剑术的剑仙不知凡几,可他们却始终遵循着一个道理,那便是炼剑在御剑前。 人与剑是相互成就、相互跃进的,只有以此为基础,他们才可以做到真真正正的一剑破万法、一剑生万法。 单论剑术,叶横舟的确比不上王越,可他却有着独特的炼剑法门、更有高明的御剑心法。 当初在赠送赤剑后,为了让叶横舟能尽早与这口故人佩兵心意相通,虹猫着实是费了一番苦功, 他传授的“火舞旋风”剑法,更是集炼剑、养剑、御剑为一体的高妙法门。 只是在四星级时,叶横舟还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而今突破到五星级后,才察觉到虹猫的良苦用心。 只要叶横舟持之以恒地持赤剑演绎“火舞旋风”剑法,剑法中的剑道真意便会自然而然地浸润兵器,为其养出一股生机性灵来。 届时再来御剑,便不再是“如臂指使”,而是真真正正,将剑练成了自家肢体的延伸。剑器不仅可以用来退敌,甚至可以自行吐纳天地间的灵气,辅助兵主修行。 这才是足称“人剑相御”的高明法门。 王越手中的赤霄剑,虽然也是顶尖神兵行列,不输给“熹平石经”半分,论品质还在叶横舟的“火鳞赤剑”之上。 但他却不懂得祭炼宝剑之法,故而赤霄剑中的神威异力越是强悍,他以气御剑时,就会越发受阻,论剑术变化,自然便斗不过叶横舟。 不过,王越终究还是明白得太晚。 他们虽然都是五星级层次的强人,弹指间交手个成百上千次不是问题,但数十次交锋的时间,还是足够叶横舟横跨大半个洛阳城,抵达天子所在的濯龙园。 先前提到过,为了自家享乐,天子将这俗称“西园”的皇家园林,修筑得极为宏伟、壮观,简直就像是凭空打造出了一座城中之城。 单论占地面积,只这一座园林,就几乎可以比拟《神州奇侠》世界的临安府。 正因如此,不愿平白伤及无辜、也想试着能不能直接杀掉这昏聩天子的叶横舟,才会选择将战场挪移到此处。 不过和叶横舟猜想的差不多,由于蔡府那边传来的动静实在是太过骇人,那些没有选择赶赴铜驼大街,探查情况的强者们,都来到了濯龙园,准备护卫天子圣驾。 此际见他与王越一路战至此处,这些强者们也都做好了准备。 与蔡府门口那场遭遇战不同,在王越离去后,他们便知道了来者乃是一位足以匹敌“天地四极”的至强者。故而众人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纷纷施展出生平最强悍的攻势,遥遥出手。 虽说是“不敢掉以轻心”,但在这些人脸上,却也没多少畏惧。 他们的依仗很简单,正是手持站在最中央那十二位,分别手持天子六玺、仙人承露盘,神情肃穆而庄严的中常侍。 周遭那些强者望向这十二人的目光里,都显得极为复杂。 平日里,这些被统称为“十常侍”的内廷宦官们,向来是朝中诸位官员攻讦的对象,乃是他们眼中不折不扣的祸国殃民之辈。 而今时今日,他们却要依仗这些阉党阴人来克敌制胜,这样极端的转变,令这些向来眼高于顶、自诩为国家栋梁的大汉忠良们,如何能够忍受? 十常侍们没有在乎这些复杂的目光,他们此时也没有心力去探知这些,因为叶横舟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 那种堂堂正正、睥睨天下的雄浑气势,令这些习惯了用种种阴私手段来进行权力斗争的宦官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他们都是经历了无数斗争而不倒的人物,皆有非凡定力,只是微一晃神,便祭起了手中的诸多神兵。 事实上,单论自身修为,十常侍在朝中诸位大臣中,并不算出众,只是凭借北宫的资源,堆出来的四星级修为。 若让他们与西园军里的诸位校尉捉对厮杀,只怕会在顷刻间被屠杀殆尽,而这些内廷大宦,之所以能弄出“为祸天下”的恶名,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子权力的延伸,而现在十常侍手持的众多神兵,便是这种延伸的实质证明。 天子六玺、承露盘,都非是寻常神兵,而是与龙气体系深度绑定,可以用来调用天下龙气的特殊礼器。 只要手持这些礼器,十常侍们在洛阳,便近乎无敌。 好在,因为这些宦官也并非是愚笨之辈,知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道理,平日里也只把这种调动龙气的权力,当做自家的护身符。 现在,为了拱卫天子,十常侍们前所未有地联合起来,令这七件礼器在时隔百余年后,重新绽放出震惊世人的光彩。 叶横舟方用护身真气,震散了那数十名强人联手发出的攻势,就见整座濯龙园猛地一震。 仿佛有种无形无迹,却又至阳至刚的浩然之力,自天地各处齐齐涌来,像是浪涛叠叠、奔涌千万里的大渎江水,终于得以百川归海。 饶是以叶横舟如今修为,都不免被这股无形大力给阻了一阻,欲进而不能。 在他身后,王越如影随形地追至。 他并未急着出剑,而是先是落在街上,再屏气凝神,拖剑而行。 很显然,这位剑圣已是动了真怒。 叶横舟方才所立战约,是要与他战于濯龙园,王越却偏偏不想随其人所愿,誓要在西园之外,便将其劈杀!(本章完) 第123章 剑遁之法,移形换质 濯龙园前,六枚白玉制成,钮作螭虎的印玺直冲上天,萦绕着一尊铜铸仙人像,仙人双手高举,捧着一面圆盘。 以承露盘为中心,无数明黄光泽自天地四方聚集而来,汇成一股若烟非烟、郁郁纷纷的云气。 光芒越是靠近承露盘,就越是明亮耀眼,到最后更是绚烂夺目得连日、月、星三光都无法比拟。 这光华之盛、云气之浓,甚至将整个洛阳城都笼罩了进去,在五星级之前,修为越是高深,就会受到越多压制。 哪怕是寻常四星级人物,若是没有官职带来的龙气护体,光是置身其间,就会感觉如同身负重岳,内息凝滞,惟有一身铜皮铁骨的兵家大将,能够稍喘口气。 就算是叶横舟这等五星级人物,也感觉宛如身披枷锁,真气运转不畅,就连最虚无缥缈且难以捕捉的神意,感知范围和精度都被限制。 可以说,虽然还没有真正动手,但光是这些聚集而来的龙气,就已在无形之中,将叶横舟的战力削弱了一小半。 ——这才是洛阳城的底蕴。正因知道汉室有着这种底牌,张角、童渊等人才没有动过刺王杀驾的心思。 不过,叶横舟虽然对这种类似法阵的压制感到有些惊奇,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那头在云气中缓缓游曳,唯见只鳞片甲的庞然大物身上。 这东西尽管至今还未露出真容,可那种好似要充塞天地的强烈存在感,却如山岳般压在叶横舟的胸口处,令他不得不心弦紧绷。 他甚至能感受到,有一道极为充满讥讽与嘲弄的目光,正透过层层叠叠的滚滚云气,注视着自己。 这东西并不急着出手,只是蛰伏于这股云雾中,用无形无质的气势来给叶横舟造成心理压力。 不出手,就代表着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个时机出手。 这种战略的确成功了,叶横舟连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都还不能清楚地明白,自然谈不上洞彻它的思维,所以,即便它只是盘踞于此,纹丝不动,叶横舟也要将至少三成的心神都放在它身上。 而一旦云雾中有所异动,三成就会立马提升至六成以上。 追击而来的王越,也看出了叶横舟此时所面临的局势,所以他并未急着出手,而是先落到街面上,再一步一步,朝着叶横舟走了过来。 王越正是通过这种方式,积蓄着自己的力量、气势,乃至无形中的精神、心意。 现在两人之间相距不过数丈,以王越的修为,只是抬步一跨,便可欺进叶横舟身前三尺,可他现在却走得极为缓慢、甚至有几分艰辛。 好像在他身前的并非是空气,而是一山放出一山拦的重峦叠嶂,每走出一步,王越都像是劈开了一座拦路的雄岳,浑身气势也随之攀升一截。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叶横舟也能感受到,接下来将面对的一剑,或许是这位剑圣漫长人生中,最为完美的杰作。 自开战以来,一直以所向披靡之势,牢牢把握战局主动权的叶横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叶横舟方才虽是借助洛阳城中众位强者的力量,成功突破了四星级的桎梏,打得也算是酣畅淋漓,可在他内心深处,却并没有多少喜悦。 因为叶横舟清楚,他本就占据上风,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之所以身陷险境,那完全是为了突破而自讨苦吃。 所以在完成既定任务后,叶横舟的斗志并不算太高,后来哪怕是面对王越这位帝师,他也是游刃有余、来去自如。 但如今,身陷这种虎狼环伺、进退失据的局面后,他心中那团战火,才算真正燃了起来。 叶横舟明白,这是他降临此世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战斗,稍有不慎,便会败个粉身碎骨,死无葬生之地。 可那又如何? 他自幼从军,生逢大小前百战,何曾有过半分退缩? 叶横舟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强烈如说话般的凝实意志,扩散开来,令在场众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得到。 ——只知等待战机,庸人废将也!要杀我,你也就跟着一起上罢! 这意志中的嘲弄戏谑,那云雾中的存在能感受得清楚明白,投注出来的目光中,也带上了三分怒意。 可饶是如此,它也没有选择出手,而是就这么冷冷地盯着叶横舟,就像在看一个濒临绝境之人临死前的癫狂。 叶横舟也并未理会他,而是回过头,抬起手中雷刀,刀锋直指缓步行来的王越。 盯着那柄赤霄剑,血如灼烈的岩浆奔涌叶横舟全身,沸得想要燃烧,他左手握着的雷刀,也好像遇见了宿敌一般,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绚烂电光。 尽管叶横舟这把乃是改款光武雷刀,王越手持的也并非天子传奇世界的天剑,但那种冥冥间的争锋相对之感,仍是令两位兵主都能感受得到。 虽然还未真正动手,可两人凝如金铁的心神意志,已在无形中碰撞,交流起来。 “你若是愿意抛弃那群凡夫俗子,不做那些不着边际的俗事,转而虔心剑术,不出五年,定能与我比肩。 可惜,今日便要杀一剑道英才也。” 王越此时的目光中,不仅有遗憾,也有欣赏,看着那个身陷死地,格外年轻的剑道奇才,他摇了摇头。 这位剑中圣者不知是否有称“圣”的资格,但最起码,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剑道中的帝王,再顺理成章把人间修行剑术的剑士们都视作自己的臣民。 他认为这些剑士有一个算一个,都该如他一般,抛去世俗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潜心钻研剑术、修行剑法,如此才能成就无上剑道。 这是一种俯视、超然的态度。 所以,当王越在方才的剑斗中意识到,叶横舟非但是个狂徒,还是个剑道禀赋非凡的奇才时,他心中那种愤怒,便不自觉地换做了惋惜、遗憾。 说到底,对王越来说,什么天子权威、什么洛阳秩序,都比不上剑道在他心中的分量。 叶横舟听到这番话,只是嗤笑一声。 “凡夫俗子?不着边际?若你当真万事不关心,只求剑道,又何必站在此处,护卫这什么狗屁天子?” 见王越有心攀谈,叶横舟自然也乐得跟他多说两句,毕竟就算王越能够借此拖延时间,积蓄气势,但他也可以用这段时间来探查身后那股龙气的虚实,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虽然叶横舟是一个喜欢挑战未知,寻求刺激的武者,但一旦交起手来,他却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永远把收集信息放在第一位。 毕竟挑战未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更多。 王越听他如此妄语,也没有动怒。 “天子赐我神剑、助我成就大道,若不回报,便会有损我之剑心,待到了断因果,我便能斩俗缘,彻底脱身而去。”听到这里,叶横舟已不打算跟他说半个字。 毕竟立场已明,无论王越是为了报恩也好、还是为了了断因果也好,只要挡在面前,叶横舟便绝不会将此人放过。 他只是抬起手中雷刀。 “那就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利,还是老子的刀快?” 王越抬起眼眸,眼中的遗憾惋惜渐渐淡去,有些不满地道: “想借霸王刀来克制赤霄剑?愚昧!到达你我之境界,哪怕是高祖在世,霸王重生,也该以手中剑一试高下,何以假借古人之力?!” 叶横舟顺手将赤剑收回背后剑鞘,露出狞恶的笑容。 “老子用刀,只是怕你爽到!” 王越叹息。 “冥顽不灵。” “冥”字刚出口,王越已走完足足九步。 与其说他是走完这九步,倒不如说他是戳出、刺出这九步,只因王越每一脚落地,虽是轻描淡写到近乎寂然无声,可那脚印却是一个深深的空洞。 就连这最寻常的一举一动,王越都练出了剑的味道。 第九步踏下,王越的身形已如铜镜碎裂,再于叶横舟身前猝然凝聚成形。 那积蓄已久的一剑,终于现世。 两人之间,原本空空如也的大气中,出现了两段无比光华的横断切面,就像是被劈开的浪潮,朝着两边垮塌下去。 持剑下劈的王越就像是神话中分开渊海的天人,尽管来势如此迅猛,王越的发丝、衣袂,却像是与他的身躯融为了一体,没有分毫动摇。 他宛如化身成了一道流光,整个人都和手中那把赤霄剑合二为一,让叶横舟这种五星级强人,都分不清人在何处,剑在何处,只能见到纵横交错的辉煌剑光。 由于缺少炼剑法门,也因为手中这把赤霄剑意义重大,故而王越的确没有练成御剑之法,可他却也另辟蹊径,创出了这身剑合一的“剑遁”之法。 既然没法炼剑,王越便干脆让这把赤霄剑来炼自己。 ——这也符合他一贯的理念,既然剑道是凌驾于一切的最高价值,那剑来炼人又有何不可了? 他开始试着把这口镇国神兵中的锋锐剑气,逐步导入自家的体魄中,用这种堪称疯狂的举动,来强行改换自己这身兵家浊气的本质,从而锤炼出一身唯精唯纯的剑气。 这种方法,虽然无法像御剑术那般,能够施展出精妙繁多的剑术变化,却能将王越气力雄浑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除去同级强人,一旦被其接近,无论有何种级数的法宝护身,十丈之内,便是必死无疑。 如果说刚才王越施展的种种变式,还是建立在《大风歌》的基础上,那现在这一招,便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剑法。 “天地四极”中,叶横舟唯一交过手的,只有童渊,对他那参天地五行之气,感四时变化之理,以人体小天地勾连外界大天地而成的“五德终始”一式,更是印象颇深。 但与童渊相比,王越完全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童渊把外界大天地视作一片大海,再从海上风浪中趁势借力,那王越就是将其视为洪炉,把自己当做一把剑胚。 他不是要从中借力,而是自愿投身其中,经受种种磨炼,进而砥砺出一种极端纯粹、也极端排外的锋芒。 王越追求的境界,若走到最尽处,便是一剑既出,斩断天理束缚,令天地也要为之让路。 当然,具备这种能为的剑修,在【无限领域】的划分中,也有至少七星级的评价。 在仙道侧战团【无何有之乡】中,还有一个用来形容这种境界的专有名词,是为“长生”。 就连叶横舟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武学、道术都还只是刚刚萌芽的时代,竟然就有人能够探索出一条直通斩雷辟劫之“长生剑境”的道路。 虽然还只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径,却也足够惊世骇俗。 堪堪五星级的王越,虽然还做不到让天地让路,却也有几分长生剑修风采。 他刚一出手,便有无数条细长且深邃的剑痕,忽地衍生出来,其中迸射出绚烂火,发出极为尖锐的鸣叫。 哪怕是一块百炼寒铁,落进这些衍生出来的剑痕中,也会被其中蕴含的锋锐气息绞成细密如齑粉的铁屑。 面对这直教万物崩毁解离的一剑,叶横舟却只是闭上眼,手中那把原本躁动不安的雷刀,也平静了下来。 方才王越虽然说了很多混账话,但其中有一句,是叶横舟极为赞同的,那便是古人之力不足恃。 哪怕高祖、霸王真个复生,以叶横舟的心气,只怕也是要先冲上去,与其较量个高低才是。 雷刀和赤霄剑的莫名感应,对他来说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是一种负担。 王越不会有这种问题,是因为他已通过“移形换质”的方式,将自己一身浊气都改换成了剑气,与其说他是赤霄兵主,倒不如说他本身就是第二把赤霄剑。 故而他能够利用这种感应,来锁定叶横舟的气机,令其人逃不过去。 叶横舟却不愿选择这种办法,他这辈子无论是练嫁衣神功也好、还是练纯阳掌、飞瀑掌,乃至练各种武功也好,都遵循着一个最基本的理念。 那便是以我为主、为我所用。 现在,他正是要借着王越带来的压力,一举将雷刀彻彻底底地降服。 不只是降服,而是要从根本处,将其“移形换质”,变成专属于他叶某人的神兵。(本章完) 第124章 神气合抱,先天一气 王越的剑遁之法在纯粹的速度上已是快绝无伦,兼之其人气力实在是雄浑得不可思议,是以一剑劈出,反会给人一种缓慢到有些“拖泥带水”的感觉。 风声呼啸作响,连环爆破,周遭空气像是被这一剑尽数驱逐出去,造成了一块真空地界。 叶横舟握着雷刀,以“六尘散魄无缝剑”的心法,催动刀刃,雷光在刀上寸寸凝实,宛如一块晶莹剔透的无暇宝玉,迎上王越的赤霄剑。 身剑合一的王越皱了皱眉头。 他只觉得对方的刀锋不像是斩过来的,倒像是从虚空中衍生出来的,饶是自己的剑速再快,竟也避不了、躲不开对方的斩杀。 ——好生奇异的剑术。 带着这样的想法,两人手中刀剑第一次接触,正面碰撞刹那,他们足下丈许范围的地面,并没有多少变化。 可距离足有数十丈,且有浓郁龙气保护的数十名四星级强人,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种极其浓烈的危险感觉。 根植在血脉最深处的生命本能告诉他们,只要敢再向前一步,踏入那个属于最强者的战场,就会被彻底撕成碎片。 极其短暂的平静过后,方圆半里的地面,尽数裂开一条条错乱纵横如蛛网沟壑,深有数尺。 又是一震。 周遭的亭台楼阁、树木石砖皆是粉碎成尘,一大块地界彻底破碎,整体下陷数尺有余。 这些粉尘却并没有弥漫上天,而是被这股凝实至极的力量,猛地朝地底深处渗透而去。 就连弥漫整个洛阳,试图将此战影响降到最低的龙气大阵,也被这两股气机冲撞得有些摇晃,明黄烟云汹涌翻腾,絮乱纷飞。 在一切变化尘埃落定前,两人的刀剑已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的交锋。 自进入“身剑合一”的状态后,王越就变了,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剑,一把见山开山,遇海分海的神剑。 不得不说,那头由龙气凝聚而成的存在,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选择。 分出三成心力后,叶横舟在面对王越这个修为比自己更深厚,手段比自己更老辣的强敌时,已无法采取最擅长的正面强攻打法,通过打崩对手攻防节奏来制造胜利的机会。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凭借“六尘散魂无缝剑”心法带来的出手速度优势,尽量抵挡王越的剑术,从这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的无漏攻势中,尽力去寻找那可能出现的破绽。 ——最起码,王越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王越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又是一道剑光横空,劈开大气,直落叶横舟头顶,就像一枚自穹天坠落的神灵印章,要雄镇八荒六合,鼎定乾坤。 正是大风歌中,气势最为宏大“镇四方”一式。 高祖昔年乃是以横扫天下、席卷四海之势,统一九州后,才创出了这充满帝王气质的《大风歌》剑术。 故而,自古以来,也只有汉室天子,才能能够修成《大风歌》,执掌赤霄剑。 其中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王越。 天底下,或许只有这位随侍天子身旁,负责守卫北宫,能够日夜感悟龙气的剑圣,才能领悟这种决断山河,统御天地的霸道气魄。 不过王越要做的,并非是鞭笞天下的人间帝王,而是令天下剑客尽俯首的剑道皇者。 正是这根本诉求的不同,令王越的剑术少了点号令天下的雄浑,也多了一种翩然出尘的“超拔”意味。 这一剑便足以证明,王越已经脱离了高祖剑术的藩篱,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面对这直之无前,举之无上的绝顶剑术,叶横舟手腕一旋,反握雷刀,用刀背抵住臂膀。 自开战以来,叶横舟已换过数十种他前所未见的新奇招数,只有接下来这一刀,令王越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确该感到熟悉,因为这正是叶横舟从淳于琼的庶人剑中,所领悟出来的凶绝剑意。 其实说到底,叶横舟本人与淳于琼的经历也极为相似,只不过他投军时,因为有一身好武功,动起手来大开大合,也偏好破阵开阵,故而养出了一身所向披靡的气势。 可那种决绝至极、有进无退的惨烈气势,叶横舟也从不缺少,事实上,他出道以来,凡经历血战硬战,无不遵循“死中求活”的理念。 他也很清楚,虎狼环伺,身陷重围之时,应该做的不是求稳,而是要奋起余力,先杀一人,在这种危极险境中,最为合适的便是这“庶人剑”真意。 不过直面这“上斩颈领,下决肝肺”的庶人剑,王越却只有感到深深的疑惑。 在方才的交手中,王越已经看出来,叶横舟手中长刀,多半就是那把传说中已遗失许久的另一半霸王刀。 可一个手持霸王刀的人,怎么会施展出这般相击于方寸的刀术? 凡用刀剑者,都要追求一个人器相合,到最极致处,要么就像叶横舟御赤剑那样,人剑相御,要么就像王越那样,用剑来炼人,可无论如何,就是要求得一个统一。 但叶横舟这般用法,完全是相互背离的,以“庶人一怒,血溅五步”的招意,如何能驱使“气吞万里如虎”的霸王遗物? 带着这种疑惑,赤霄剑劈在了雷刀的刀身上,王越预想中的问题果然出现,叶横舟的刀招中出现了一丝微妙的不谐。 他整个人更是被劈得向后倒退三步,周身萦绕周身的湛蓝雷光更是明灭不定,像是风中烛火,只能残存。 这还是自开战以来,叶横舟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颓势,但倾力一剑,造成如此丰盛之战果的王越却没有追击。 因为他已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正蓄势待发,就像是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已难耐嗜血的冲动,亟欲择人而噬。 王越头也不抬,足尖一点,身形如剑破空,横移出去足足三丈远,停在大街旁,一处断裂的废墟前。 在他方才立足之处,一轮充盈着湛蓝雷光的刀轮从天而降,刀光中的雷光电劲猛然膨胀,火焰般旺盛涌动,绚烂地当空炸开,狂暴刀劲肆意宣泄。 王越看着他手里那把彻底化作湛蓝,没有丝毫晶紫色的雷刀,皱起眉头,听不出喜怒地道: “生死决战中,你竟然还敢用我的剑来磨刀?” 王越这才明白过来,叶横舟方才故意用霸王刀施展庶人剑,就是要借助他的锋锐剑气,来磨平这把神兵中残存的某些意志,从而将这把神兵彻底炼化为己有。醒悟过来,王越看向叶横舟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哪怕是立场已明,注定要分出生死的对手,王越也忍不住赞叹这个年轻人敢想敢做的胆魄。 叶横舟手持雷刀,眉目朗然,双眸中蕴着青白色的神光,就像两口法度森严,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浩荡雷池。 他舟抬目,用这电光激射的眼眸,直视着王越,笑得无比森然。 “来!” 湛蓝雷刀也像是应和自己的主人那样,发出铿锵铮鸣声。 周围那些四星级强者,虽然处在龙气保护中,也觉这声音凝如实质般钻入耳朵,在五脏六腑间玲珑曲折地绕了一圈,引得七窍奇痒,一齐涌出血来。 有几个修为不深者当场便栽倒在地,即便是在此境界沉浸许久,且有神兵护体的老牌强者们,也是元气大伤。 众人皆骇得肝胆俱丧,哪怕他们都是踏足【超凡领域】,几乎已脱离凡俗社会的强人,目睹这种异状,也重新找回了那种常人面对天灾,只能闭目等死的本能恐惧。 惊骇之下,有些人甚至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连退了好几步。 王越当机立断,又施展出“身剑合一”的绝技,一步横越三丈,朝着叶横舟当头斩落。 可这次刀剑方交击,他便立刻察觉到不对。 ——这刀中雷劲,怎么会如此强悍?! 就像叶横舟曾用“太平洞极经”仿照纯阳真气,提炼神意,从而得到“心火”那样,这也是他用“太平洞极经”感悟飞瀑真气后,得到的衍生物。 叶横舟将其命名为“真雷”。 由于《太平洞极经》中,本就有着“天罡雷法”的传承,故而用此法提炼出来的“真雷”虽然不如“心火”那样,有着极强的传播性,让人猝不及防地中招,但在纯粹杀伤力上,却比“心火”要更胜不止一筹。 在方才的战斗中,叶横舟每一刀挥出,“真雷”便会自然而然地随刀锋振出。 不过面对王越这种追求纯粹剑道,剑气唯精唯纯的敌手,“真雷”的破法之能,并不能发挥出太大的作用。 故而王越并未没有太过在意这种狸狐哨的衍生物,毕竟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单纯的道法变化,已不能作为克敌制胜的依仗。 在王越眼中,这东西不过只能算是声光电特效,唬些凡夫俗子倒还不错,真要用来对敌,那还差得很远。 ——不过现在不一样,很不一样。 在以精气神三聚顶之姿,抵达五星级境界后,叶横舟除了能够与天地交感,从无处不在的自然伟力中汲取力量,补足真气外,还获得了一项特殊能力。 那便是“神气合抱”。 修行内家真气的武者们都明白,在修行途中,借助种种意境来练功,是一条终南捷径。 最基本的便是如“天地霸拳”那般,将种种自然意象演化进拳法中,叶横舟修行的纯阳、飞瀑二气也是一个典型代表。 这种感悟,正揭示了神意与真气乃是互相促进的关系,神意的变化,也会带动真气的变化。 而到了五星级后,对叶横舟来说,代表“气”的真气,和代表“神”的神意,已不仅仅只是能够互相影响、互相促进,而是能够真正合为一体。 这便是所谓的“神气合抱”,其实他的心火、真雷,就是这种境界特征的一种雏形,在抵达五星级,神气相抱,便能转生化气。 这种奇异的力量,在某些仙侠世界被称先天一气,论质性,远在“炼精化气”而成的真气之上。 只不过,叶横舟初入五星级,连这具脱胎换骨后的“琉璃玉身”都还没完全掌握,真气自然也未能彻底转化成“先天一气”, 但通过雷刀这个媒介,叶横舟却能在每次出刀时,都短暂完成这个转化,将“真雷”这个神意衍生物,彻底融入飞瀑真气中。 如果用游戏中的比喻就是,叶横舟虽然还不能通过“先天一气”来提升自己的血条,却可以用附魔的方式,让自己的每一次攻击,都带上这种攻击特效。 其实这种方式,叶横舟也是在方才的战斗中,从王越手中学来的。 在方才的交手中,叶横舟已经体验出来,王越正是靠着赤霄剑,才能把一身兵家浊气提炼成精纯剑气、甚至到后来,练成“身剑合一”的剑遁。 只不过他是用赤霄剑来炼自己,这法子实在是有些窝囊,为叶横舟所不取,而且炼到最后,这把五星层次的镇国重器甚至成了王越的累赘,让他不能把剑遁之法推演到如御剑术那般灵动的地步。 但这个思路仍是值得借鉴。 所以,叶横舟便反其道而行之,先将借王越之手,抹去雷刀最后的残存意念。 雷刀虽然品级只有四星级,但好处就在于,其中所蕴含的雷劲神能,在叶横舟能完全掌握的范围内,所以他便干脆把彻底炼化后的雷刀,当做中继器。 这样既能提升自己的瞬间爆发,又能用雷刀来试验“先天一气”的种种变化。 这些事都发生在短短数十招的交手中,王越自然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自己的“剑遁”中思考出提升他本人修为的办法,并真正付诸实践。 故而,虽是察觉到不对,王越却也没能反应过来,被这一刀劈得五脏六腑都震荡起来,喉头一酸。 他整个人更是横飞起来,朝着濯龙园那座庄严伟岸的大门撞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醒目至极的长痕。 他还带起了四周大气一同震荡,一圈圈地波纹四散开来。 叶横舟则是转过头,看着那头迟迟未动的莫名存在,目光睥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话: “就这么看着,是不够的,要杀我,你也一起动手罢!”(本章完) 第125章 天子封神 那龙气中的存在没有回话,但叶横舟却能感受到,就在刚才,弥漫整座洛阳城的龙气大阵,有极其轻微的波动。 他也借此机会,终于窥视到了那头莫名存在的真容。 那颗头颅形似蛇,却并不扁平,反而极为立体,气象峥嵘,生有两条长须,鳞甲辉焕,泛着莹润光泽。 光看这头颅,甚至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神圣,简直就像是一头从岁月班驳的远古神话中,复苏过来的神龙。 但它的躯干却显得极其扭曲怪异,数十丈的龙躯表面,遍布烂疮,龙骨也错了位,就像是被强行缝合、拼贴在一起的积木,腹下更生有十二条龙足。 与其说这是一头怪龙,倒不如说这是一条有飞天之能的大蜈蚣。 叶横舟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胸中怒意,冷笑道: “治国治成这般模样,你也配用这万民愿力?!”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天下已经崩坏到了根子里,但叶横舟还是第一次,用如此直观的方式,目睹这一事实。 他也由此认识到,正在驾驭这条怪龙的意识,正是属于那位至高无上的真龙天子。 龙须摇动,涟漪起而声响动,庄严道: “平难中郎将闹到这般地步,也该收手了吧,朕素来宽宏,只要你愿意接受敕封,今日便可当做无事发生。” 即便被叶横舟如此直接的侮辱,这声音中仍是无比平静,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哦?” 俗话说,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可叶横舟实在是没想到,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位天子非但不动怒,甚至还能说得出“无事发生”这种屁话。 哪怕是示敌以弱,也没有这种示法吧。 真把他叶某人当成傻子忽悠? 叶横舟本能地感到荒谬,但他的灵觉却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这位天子说话时,语气竟然无比真诚,没有丝毫虚假。 一开始,叶横舟还以为他是施展了什么秘术,才瞒过了自己的感知,只是当他再度打量起那股明黄龙气时,心底却不由得升腾起了第二个想法。 他眯起眼睛,以心音问道: “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头怪龙很快便淹没在翻滚的龙气云潮中,只有同样宏大的嗓音再度传来。 尽管看不清外表,可叶横舟仍是能想象得出,一名帝者身穿龙袍,负手望天的形貌。 “你已证明自己的实力,今日朕和王师就算想要将你强留下来,也会耗损颇大,得不偿失。 故而,但凡你愿意归降,朕便做主让你离开,哪怕等朕退位后,你再次起兵反汉,也无妨。” 刘宏这话实在是说得太直白,其中逻辑也太过清晰,以至于让叶横舟一时间都未曾反应过来。 他忽然觉得,跟自己说话的不是一名统御九州万方的天子,而是一名精明到极点,锱铢必较的商贾。 对商贾来说,只要可以获利,什么情绪都可以忍、什么事都可以做,只是不知道,这人究竟算的是什么账? 到底是怎样的利益,能够让他这样不惜一切,连这个汉室天下都不要了,甚至说得出“哪怕起兵反汉也无所谓这种话”? 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再结合上天子几次三番的招安行动,叶横舟忽有所悟。 他瞳中神色骤然变得无比森寒,目光如剑,像是要直接刺进云雾深处,斩到那人的心头去。 “你想龙气,真正登临神位?!” 自开战以来,一直保持镇定自若的天子,此刻终于色变! 由今文派打造的皇朝气运体系,本质上就是要借万民愿力,凝聚出一尊能够统领天下的人道神位。 不过由于儒门本身的特性,董仲舒在借今文经学之力,打造这尊神位的同时,还加上了来自《洪范九畴》的天人感应思想,为“天子神位”加上了种种戒律和限制。 并且由于“香火有毒”,且缺少滤清杂质之法的缘故,故而历代天子几乎都不会直接采取“身与神合”之法,而只是借助天子六玺与承露盘这七件神兵,来借取部分神力。 但——当代天子不同。 他是真正想要和这尊人道神位融为一体,成为那个行走在人间的香火神明。 这个想法如一道惊雷霹雳,在叶横舟脑中炸开,照破一切迷雾与黑暗。 事实也的确如叶横舟所想那般。 自从继承大统,接手九龙壁以来,天子就通过观察龙气变化这种最简单直观的方式,察觉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汉室将倾。 刘宏不是没有试图做出过努力,他初登大位时,也曾诛杀权宦、创立鸿都门学,更积极整顿朝政,令庙堂上下风气为之一清,还踌躇满志地铸造出来四把“中兴”之剑以自勉。 可哪怕他做再多努力,九龙壁中储存的龙气,仍是在不断流失。 直到那个时候,刘宏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行船落难,迷失在无边大海上的浮萍,眼睁睁地看着远处渺茫的灯火,却无法自行游过去,只能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中,一点点地沉下去。 看得见希望,却无力够着,这才叫真正的绝望。 这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闭目塞听之人,他们感受不到大船已沉没,自己正置身海中,更看不见远处的灯火,也无所谓绝望。 但刘宏不一样,他身为天子,守着九龙壁,日日夜夜都经受着这种煎熬。 所以,他终于不再尝试了,也正是从那天起,这位被后世称为灵帝的天子,就彻底改变了。 刘宏自认为已经对这个国家尽了全部的力量,既然还是无法阻止大厦将倾,那他便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到了保全自身上。 他创造性地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历代帝王之所以无法将龙气尽数调用,就是因为这股力量实在是太过雄浑,也太过狂暴。 既然解决不了性质狂暴的问题,那刘宏就开始想办法削弱这股龙气的数量。 所以,他才把关乎龙气命脉的七件天子神兵都交给了手下宦官来代为执掌,甚至还把作为镇国重器的赤霄剑都丢了出去,更大肆在西园买爵鬻官。 其人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多找几头替死鬼,来分担这些积郁了数百年的龙气而已。 即便天下十三州已有崩坏之兆,但刘宏一把目标从治理天下,安定万民下降到保他个人之修行,就立刻发现,这些愿力仍是足够。 而且是大大足够。所以,哪怕是对黑山军这种继承了太平道法统,明摆车马要造反的势力,刘宏也展现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胸襟。 就算叶横舟这个黑山军主已经杀到洛阳城中,要明目张胆地行刺王杀驾之举,刘宏也能忍得下来。 因为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保证自己的登神之路不受任何干扰,只要能够成功封神,那无论天下崩坏到什么程度,刘宏都有办法可以应对。 但即便如此,叶横舟心中还是有个疑惑未解。 ——哪怕是在那些香火神道发展得极为完善的世界,封神一事也是极为凶险,刘宏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经验,敢走这条路? 难道说,这位天子内里竟然真的有如斯自信,可以成为此界第一位以香火神道封神之人? 还是说…… 联想到那位“西王母”的种种事迹,叶横舟的目光又变得沉凝起来。 见叶横舟洞悉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刘宏先是一惊,再平复心情,对叶横舟诚恳道: “爱卿,你也是修行之人,自然明白,唯有眼前大道才是真,你只要稍退一步,朕自然会让你出一头地。” 刘宏自认这番话已经说得极为诚恳,这笔账也算得很明白。 如他所想那般,叶横舟也并未在第一时间进行反驳,知道对方心中已开始动摇的刘宏立刻趁热打铁: “爱卿,你若是同意,朕甚至可以许你以三公之位,等朕退位后,哪怕是将这天子之位禅让给你,也无妨。” 他这话说得不仅是恭敬,甚至是有些谄媚,就像是一名生怕货物压在仓库卖不出的商贩,哪怕赔本也要把库存清出去。 以一国天子之尊,能做出这种姿态,实属不易。 哪怕是叶横舟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委实是个心坚如铁的角色,一旦认定了目标,哪怕是他们老刘家代代相传的“天子”之位,也是随手可抛弃。 他摇摇头,感慨道: “高祖有你这么个后代子孙,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要气得活过来。” 刘宏却浑不在意: “那我就当他老人家泉下无知好了。” 这话一出,就连叶横舟这种向来胆大包天,百无禁忌的人物也一时无言,从他出道至今,还没遇见过这般混不吝的人物。 但刘宏还没有住口,他继续道: “说到底,这天子之位对我来说,本就是个累赘,若非生在刘家,我又何必走到今天这步,安安心心在山中求道不好吗?” 叶横舟也知道,刘宏这话完全是发自本心。 因为无论如何也好,刘宏想要与那龙气彻底合二为一,证就人道神位,就需要先承受万民怨愤,那龙身上的烂疮、错位的骨节、十二条龙足便是明证。 这便是所谓的受国之垢,为社稷主。 若非刘宏过早登临大宝,与龙气产生了不可分割的牵扯,以他这份能够承载万民反噬的才情,早就可以学老刘家那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淮南王,入山修道,以求飞升去了。 不过听到这些话后,叶横舟却忽然想起了另一句著名台词。那句话叫做:“再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放到刘宏身上,也是再贴切不过。 接着,叶横舟又想到了淳于琼,那个从最底层爬起来,练得一身好剑术,却到死都想要为天子尽忠的西园校尉。 ——为这种效命赴死,当真笑话! “废话说了这么多,你和王越究竟准备好了没有。” 刘宏所化的怪龙在云雾中,极为人性化地皱起眉头。 “爱卿,你又是……” 刘宏实在是想不到,自己都做出了做么多的让步,这人却完全弃之如敝履。 不,不是弃之如敝履,而是根本看都不屑看上一眼。 看着那人坦然平淡的神情,刘宏不由得想到了那位放着近在咫尺的飞升之果不要,却来造反的道人。 ——太平道一脉,果真惯出疯子! 彻底认清这人自私自利真面目后,叶横舟连冷笑都懒得冷笑,在他心目中,这东西已是必死无疑,根本不值得浪费半分情绪。 他只是盯着那头怪龙,用一种平淡到似乎要将周围空气凝结成冰,磨炼成铁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你的东西,老子不稀罕!” 自从见证了此界生民流离失所的苦难后,叶横舟就早已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切腐朽陈旧的东西彻底斩灭。 他不要这个缝缝补补的二手货世界,而是要摧破原有一切,再在废墟上搭建起崭新的世界! 只听一声长啸,声震十里烟云,令天际龙气滚滚翻腾,如波涛浪卷。 “北宫独夫,霍乱四海,流毒无穷,乃真祸首也! 今太平道经师在此,承大贤良师之遗志,势要拔除此贼,以廓清天下,平定板荡,开万世之太平!” 一语落定,叶横舟抽出腰间雷刀,更拔出身后赤剑。 他剑眉一竖,眉心豪光大放。 精纯至极的神意直冲天灵,夭矫如龙,无止尽地向上攀升,这一刻,叶横舟终于全无保留地施展出自己阴阳合一的能力。 “神气合抱”后的纯阳、飞瀑二气,首次被全数调动起来,以眉心那点豪光为中心,流转四肢百骸。 那具堪称“琉璃玉身”的体魄中,两道截然不同的真气,就像是两条发自雪山之巅,蜿蜒九曲、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大渎江水,筋肉、骨骼、脏腑则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 江水顺着雪山滚落,越滚越大,渐成巨流。 虽然叶横舟还没有彻底完成“神气合抱”的修行,也没有能把两股真气彻底升华成“先天一气”,但这种气势已足够骇人。 整座战场中,只有王越和刘宏两人,有此眼力,能够看出正在叶横舟体内产生的种种变化。 ——好大气象。 刘宏看得目不转睛,已打算彻底抛弃肉体凡胎,进军香火神道的他,从未想过,人身躯壳中竟然能打造出这样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河图。 这对他日后凝聚神躯,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王越的想法则要简单直接得多。 ——竟然丝毫找不出漏洞所在。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有着同样的共识。 ——此人,决不能当做新晋此境者看待。(本章完) 第126章 天地人三合 此界修行之道,虽然隐隐有着仙神传法的影子,但有具体脉络可寻的发展,至今也只有不到两千年。 以个人来看,这是一段无比漫长的岁月,但对一个世界的修行体系来说,还是太过短暂了。 如“天地四极”这种巅峰强者们,就相当于是荜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开道者。 他们虽然都能超出此界寻常修行之路的藩篱,却也有各自闯不过的关,破不开的劫。 就像王越,他虽然超越了兵家武道的普遍限制,将浊气转化成了至精至纯的剑气,换取了更强的攻击力和爆发力,却也失去了兵家大将铜皮铁骨的不坏神魔之躯。 换句话说,他虽然立身于五星级领域若久,在“神”、“气”两道积累深厚,胜过叶横舟不止一筹,但在体魄锤炼上,却有着明显缺陷。 若是对战此界高手,倒还无妨,哪怕敌人是“天地四极”在列的当世绝颠,王越也能通过自身充沛剑气、纯粹剑意来掩盖这个缺陷。 事实上,由于各有缺陷,所以“天地四极”的战斗,往往比的不是谁的短板最短,而是谁的长处更多、更能走到极致。 但叶横舟不一样。 作为来自【无限领域】武力侧第一战团【神武天】的轮回者,他的眼界就要远比此界任何武者,都更宽阔,他所选择的道路,也是此界强者们不曾具备过的全面。 而这种全面带来的力量,王越正要领教! 长啸一声后,叶横舟足踏大地,朝着刚刚平复气息的王越再度撞击而去。 就在与刘宏对话时,叶横舟已分辨出来,虽然这位天子有着丰沛的龙气储备,却到底是个久居深宫,长在妇人之手的帝王,缺少那种属于战士的勇猛精进,只会一味等待时局变化,而不会自己去创造战机。 似这种人物,哪怕拥有再强的力量,要捉对厮杀,叶横舟也不会怕了半点,故而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正是王越。 这位帝师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但不可否认的是,由于其人的剑道造诣实在太过非凡,杀力也随之水涨船高。 即便以叶横舟的体魄,正面吃上一剑,也要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所以,叶横舟决定在屠龙之前,先解决掉这位杀力远胜防御力的剑圣。 心念把定后,将身心调整到完全的作战状态后,叶横舟立即展现出一名武力侧五星级轮回者,应该有的战斗力。 虽然手持赤剑雷刀,但叶横舟周身却无任何锋锐气,他的步伐也不像王越那般,有着身剑合一的凌厉,可每踏出一步,整块地面都会剧烈震动一下。 王越只觉得转过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峥嵘崔嵬、奇峰突出的雄岳,这正是叶横舟自悟而成的“坤土之相,如地之德”。 正因有这种力量作为中枢,支撑起人身,他才能够催动纯阳、飞瀑二气毫无顾忌地在体内流转,而不担心任何反噬。 驱使着天地伟力,叶横舟就像一座爆发的活火山那般,不管不顾地合身撞入了濯龙园中。 轰轰轰轰轰!!!! 这片美轮美奂,华丽至极的皇家园林,在叶横舟踏入的一刻,便开始了剧烈震动。 墙壁破碎的坍塌声,楼层断裂的陷落声,以及石砖粉碎的爆破声,混杂在一处,形成了仿佛山岳倾倒的剧烈动静。 有些隐藏不及的强者们,因为离得太近,当场便被埋在断裂的亭台楼阁下。 漫天烟尘中,叶横舟踩着满地残砖碎瓦,撞开所有阻碍,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狂猛且不可阻挡地向前冲去。 在他的视野尽头,王越也手持赤霄剑,俯身前掠。 ——老子既然约战在濯龙园,就不会在别处杀你! 叶横舟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透露出这样的意味,他举起手中刀剑,朝着王越遥遥劈落。 阴阳二气上接于天,坤土之气下沉与地,这已不只是“神与意合,息与脉合,气与力合”的内三合境界,而是要以人身小天地,承载外界大天地,达到天、地、人尽数归一的大三合境界! 刀剑相合,剑气灼热炽烈,如燎原野火般旺盛涌动,光焰腾起数十丈,像是要将半边天都给彻底点燃。刀劲暴烈奔腾,似惊雷霹雳,电光激射,枝枝丫丫地蔓延出去,像是一株通天彻地的雷树。 好一副火树银的绚烂光景。 哪怕并无夜幕衬托,谈不上一句“不夜天”,但这场景也已足够辉煌刺目,绚烂缤纷。 面对如此气势恢宏的一击,王越面色无悲无喜。 他只是握住了自己的剑。 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皮肤柔嫩白皙,骨节却粗大隆起,肌肉就像水银一样,在皮膜下无声流动。 这无疑是天下间最适合握剑的手,既柔软灵巧,又充满爆发力,王越光是为了打磨出这只右手,就足足了十来年的功夫。 世间最适合握剑的手,握紧了天下第一的神剑。 这一幕深深出现在所有观战者的心底。 紧接着,一道剑光飞出来。 不。 不是一道剑光,是一线剑光。 也不是飞出来,是炸了出来! 两人之间,浮现出一条极其纤细、不易察觉,如一缕女子青丝般的长线。 五星级剑修的一剑,威力大到糜烂半里,穿山分水不算出奇,真正决定其杀伤力如何的,还是要看剑意的凝练程度,若是剑气涣散,四处流溢,落到行家眼里,也是贻笑大方。 王越这一剑,则完全将“凝练”二字发挥到了极致,叶横舟毫不怀疑,即便相隔数里、甚至是数十里,这一剑中所蕴含的杀伤力,也不会削弱多少。 长线过处,雷光赤焰仍是绚烂刺目,亭台楼阁亦是屹立如故。 片刻后,雷声断绝,光焰熄灭,两人身侧的亭台楼阁更是被拦腰斩断,断口光滑且平整,缓缓倾倒下。 三股锋锐气劲正面交锋,绽放出圈圈涟漪,向外层层激荡,形成更广阔的波纹,一路扩散出去,那些正在倾倒的断楼被涟漪触及,当即被切成碎裂得更为彻底的齑粉,洋洋洒洒地散出去。 有几个距离太近的四星级强者也被波及,身躯直接猛地爆开,血浆、骨渣、即便是神兵级数的武器也爆碎开去,这些碎片混杂在一起,同样沿着波纹扩散的轨迹,往外荡去。 面对叶横舟人身合与天地的“大三合境界”,王越也拿出了自己这些年在北宫中苦练出来的压箱底剑术。可即便是凝练至此,王越的剑光竟然还能生出种种变化,凝练如丝的剑气转折如意,忽刚忽柔,忽重忽轻,就像一抹自九天最高处垂落人间的罡风,虽然无形无影,却带着足令万物解离的力量。 剑术练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王越不只是超越了《大风歌》的藩篱,而是将这门绝世剑术的精华彻底收为己用,化作了自家剑道成长的资粮。 能够成为“天地四极”的巅峰强者们,哪个不是此界仅有的天纵奇才,哪个不是曾经做过一箩筐壮举的盖世豪杰。 所以,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会放慢前进的步伐。 ——说得更直白些,这些强者们都有着更进一步的野心与欲望。 论及这种渴望超拔的意志,无疑当属王越最为强烈,他虽是“天地四极”中,地位最为尊崇、官位最高之人,却也是其中最为出尘,最为不理世事那个。 他担任帝师,只是因为想要偿还汉天子赠剑之情,彻底甩脱尘世羁绊而已。 这种纯粹到别无旁骛的求道之心,让王越在这条超越之道上,走得最远也最深入,也让他有很多属于实验性质,不能完全掌控,只能在拼杀到极限地步,才能拿出来的东西。 他现在施展的剑术,正属于这个范畴。 王越此时已不再是“身剑合一”,而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成了一把剑来施展剑招。 在这种状态下,王越能够同时具备“身剑合一”的雄浑气力和“人剑相御”的灵动变化。 这本是他设想中的境界,不过在与叶横舟方才的剑斗中,亲眼见识了来自【无限领域】的上乘御剑法门后,王越登时心有所悟,今朝一经施展,果然能行。 不过,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可以看见,尽管只是出了数剑,王越的身躯就有些支撑不住,眼角处也裂开些缝隙,不过其中丝毫不见血色,只有白炽色的浓烈剑气。 但王越却像是无所察觉一样,就连眉眼都变得舒缓了开来。 看到这一幕后,最为震惊的不是叶横舟,而是与龙气相合的刘宏。 其实在张角死后、叶横舟未降临前,这位天子心中最大那个假想敌,一直是手持赤霄剑的王越。 但他从未想到,这位帝师竟然当着会为了那所谓的“赠剑之情”,把自己的命都赌上。 事实上,王越此时心里亦没有那么多打算,什么“赠剑之情”,什么“偿还因果”,他都已统统抛诸脑后。 说到底,王越本质上和刘宏都是一类人,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舍。 只不过刘宏求的是一尊人道神位,王越求的是无上剑道,仅此而已。 在这位剑圣眼中,这个能够逼得自己拿出压箱底剑术的强敌,才是那个天上地下,最能帮自己增进剑术,从而进军无上剑道的存在。 王越现在只想知道,在如此强烈的压迫下,在彻底豁尽性命前,自己究竟还能出多少剑,还能攀升至何等高度? 八十剑?九十剑?还是能突破一百剑? 到那时,我又能否在剑道之峰上再进一步? 王越跃跃欲试,却已不想去猜,因为他打算亲自来验证这个问题的答案。 王越剑意弥空,周遭方圆天地被剑影充斥,仿佛自成一方世界,一方唯剑不存的境界。 但其中却有一条格格不入的身影,在杂乱剑流中悠然而行,将这漫天剑气都当做了斜风细雨,胜似闲庭信步,翩然出尘。 正是保持着“大三合”境界的叶横舟,就像王越从他的御剑术中得到了领悟,跻身一个前所未见的剑道新境一样,叶横舟也在这场白刃相搏的生死战中,对“六尘散魄无缝剑”有了更多理解。 只见他双手肆意挥洒,不像是在施展刀法剑术,倒像是小孩子拿着如椽大笔,在墙面上胡乱涂鸦。 但最为诡异处是,叶横舟每一刀挥出、每一剑劈出,细碎锐光都会浮现在赤霄剑正前方,可王越却丝毫察觉不出来,这刀劲剑气的延伸轨迹。 叶横舟的刀剑就像是连通了某个杳杳冥冥的不可知之地,而这些剑气、刀风都是从中激射出来,才会如此神出鬼没、无形无迹。 如果说王越的自成一方剑界,主宰方圆天地的剑道君王,那叶横舟就是一抹来自彼方天地的鬼神幽影,举手抬足间,都带着洞穿重重虚空的伟力,似要将这固步自封之地彻底撕碎。 虽然看似势均力敌,可哪怕是不通武道者也能看得出来,王越如今完全是在勉力支持。 因为他往往递出一剑,还未伤敌,身躯上就已又添几条伤痕,整个人就像一尊破碎之后,强行弥合起来的瓷器,遍布裂纹。 再这样下去,哪怕叶横舟不主动进攻,王越也会自灭而亡。 观战至今,也未曾出手的刘宏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那个战机,一只大如田亩的巨爪自云雾中探出,朝着两人交战之地以一种山岳倾覆的庞然气势,猛地按压下去。 整个洛阳城中,所有遭受龙气压制的强者们,在此刻都感觉那无形中的钳制好似放松了些许,如果要给个准确的数字的话,应该是……两成! 这覆盖全城的龙气大阵,积累是何其宏大,单论体量,绝对已经抵达六星级层次,哪怕刘宏只是调动了其中两成来镇压叶横舟,也是一种在五星级领域中,堪称无可抵挡的力量。 那只巨爪形似鹰爪,五指紧扣如铁钩,关节处还生长着诸多怪异骨瘤,皮肤上也布满硬甲似的鳞茧,一股邪恶恐怖的怨恨之气,呼啸袭来,像是要把叶横舟团团裹住,从他的眼耳口鼻挤压进入灵魂最深处。 见识到这一招,叶横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做人上,刘宏诚然是个畜生中的畜生,但他也有着属于畜生的智慧。 这股万民怨愤之气,本是针对龙气而发,却反被刘宏利用起来,杀伤对手。 似乎感受到叶横舟的心念波动,一道和煦嗓音在他心湖中响起。 “朕一向不愿浪费,往往碗里有一粒米都要吃干抹净,既然受了这怨愤之气,自然要加以利用。” 叶横舟只回以四个大字。 “我操你妈。” 王越此时已练出八十一剑,身躯就像是被磨盘碾过,骨骼刺出皮肉,仍是不见血液,唯有剑光闪烁。 他的目光仍是无比平静,心中所思所想,唯有近在咫尺的无上剑道。 不需要任何剑意牵引、引导,察觉到叶横舟被另一股气势所压制,王越的剑锋已自然而然地应机而发,就像是脱得樊笼返自然的燕雀,全无任何杀气、凶气,只有一派洗练、空灵。 叶横舟甚至嗅到了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清新气息。(本章完) 第127章 传国之宝,王莽头颅 刺出这一剑时,王越已经完全跻身到了无念无想的境界中。 如果说先前他的剑术,是要让天地为之让路,万象为之解离,规律为之崩溃,那这一剑便是更超乎其上的一种境界。 剑光过处,竟然不曾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就像是一抹不存于此世的幽淡倒影,有形而无质,天光、烟云……这周遭一切事物,仿佛都成了这道剑光的载体。 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甚至不需要用神意去感知,那种刺骨逼命的危机感,已自叶横舟灵魂深处狂猛涌出。 好强、很强的一剑啊。 已不用再思考,面对这样强悍的一招,叶横舟那属于纯粹武人的本能,正在催促着他,拿出属于自己的最强力量去应对。 此时,那即将自头顶覆压坠落的怪异巨爪已不被叶横舟所关注,他的眼中、心中,只有这即将到来的一剑。 叶横舟猛地一震身子,纯阳、飞瀑二气,首次打破互击互破,自立自成的“动态平衡”,首先便在他的体内产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 不,还不够! 紧接着,便是二次、三次、四次爆炸! 就像王越一般,叶横舟此时也已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本是他还在南宋世界,就曾琢磨出来,并以此击完颜决的搏命招式。 只不过自从进入【无限领域】,学到纯阳、飞瀑两种掌法后,由于这两种真气的性质都过于暴烈和刚强,不要说合起来引发爆炸,哪怕只是单纯在体内共存,都有极大风险,所以叶横舟才将这招封存。 如今,在精气神都踏入五星级后,叶横舟才敢再次动用这压箱底的大杀招。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用“太平洞极经”凝炼出来的至纯道心,究竟能否控制得住这种威力,更不知道这具“琉璃玉身”究竟能否承受得了对撞带来的反冲。 能否控制威力要赌,能否承载反冲要赌,就算一切顺利,能否用这招打死王越还要赌。 既然都是赌,何不干脆放手一搏?! 心念把定,叶横舟眉峰舒展,神容焕发,眸中更是翻涌着永不言败的豪情壮志。 顷刻间,纯阳、飞瀑二气已在他体内连续碰撞六次。 其中每一次碰撞所产生的威力,都相当于叶横舟倾力施展出的“天地一气”。 这种力量何其恐怖?! 尽管有着至纯神意的操控,但叶横舟的身体表面,仍是如王越一般,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内视之中,更可以看见,整具骨架上都蔓延开一道道浅浅淡淡的白痕,仿佛随时都要断裂开来。 哪怕是以叶横舟这种,敢于强练嫁衣神功的坚韧性子,也感受到了一种非人的痛苦与折磨。 他的额头上,更渗出淡红色的血汗。 恐怖至极的痛苦,也带来了恐怖至极的力量,只见其人通体绽放出金、蓝二色流转的璀璨华光,只一冲,便把刘宏用龙气凝结而成的巨爪给彻底粉碎成缕缕金流,破碎纷飞。 云中传来一声高亢且悠扬的长啸,声震洛阳城,哪怕是再不通武学的人,听到这啸声,都会感受到一股钻心刺骨般的剧烈疼痛。 刘宏这巨爪中所携带的力量,的确极为浑厚,在五星级层次中也是极为不凡,但他本人的意志却难以将这股力量提炼得足够精纯。 放在叶横舟、王越这级数的强人眼中,这一爪也只是看着唬人,实则大而无当,散乱不堪,用来拆迁倒正合适,想要杀人,还是杀一名早已走出自己道路的五星强人,那就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风声剧烈压缩的爆破声中,叶横舟手中刀剑挥出,却不是要阻挡王越的剑,而是直奔其人而去。 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叶横舟已分辨出来,王越这一剑实是其人此生最巅峰之作,就算是以他的武学智慧和研究,都难以及时想出破招之法。 所以,他的办法就是放弃破招,而转攻出招之人。 ——那咱们就来比比,到底谁能在最后活下来吧! 六次爆炸所产生的冲击力是何等恐怖,哪怕有神意的精准操控,以叶横舟的身体强度都有些难以承受,濒临崩溃,直面此招且体魄修行不足的王越,自然没有抵御之理。 刀剑相合,一横一竖,刀光、剑劲交织缠绕,如一挂悬瀑天河,朝着王越身后滚滚冲去,盘旋围绕,纵横切割,方圆数十丈尽成锋锐地。 王越的身躯看似没有什么伤口,只有两条细长的血线,渐渐浮现出来。 可饶是如此,王越却依旧无悲无喜。 因为人身对现在的王越来说,只是一具臭皮囊,一副蝉蜕之后留下的旧皮而已。 真正的王越,早已将自己的精气神,都注进了手中赤霄剑、灌进了这一式剑招中。 这些东西,远比这具身躯要更能代表“王越”这个个体。 一剑之后,生死已无关紧要。 王越甚至都不关心这一剑是否能够伤到叶横舟,他只在乎,这一剑究竟是不是已经超越极限,抵达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崭新境界。 端详着叶横舟胸口处插着的赤霄剑,他缓缓点头。 “果然如我所想。” 一语落定,王越仰天栽倒,身躯中积蓄的雷火劲力也终于压制不住,爆炸开来,将他整个身子都炸得彻底粉碎,血肉横飞。 叶横舟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看着头顶那条逐渐显出真正形体的怪龙,狞笑道: “现在,你还有哪条狗能护你周全?” 刘宏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漫天血雨。 他实在是估不到,以王越的修为,竟然在正面作战中,被这个年轻人硬生生轰爆。 但刘宏终究是帝王心性,这些许感慨刚浮现,便平复下去,他用灿金色的竖瞳凝视着叶横舟胸前那把赤霄剑,威严道: “好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如此放肆,以你如今状态,还想活着走出洛阳城?” 就仿佛应和着刘宏的言语那般,遍布全城的龙气云雾忽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通天彻地的气旋,呈漏斗状,朝着刘宏聚集而来。 随之而动的,还有那本暂时无人执掌的熹平石经。 石制经书飞腾上天,在怪龙的犄角之间载沉载浮,就像一枚敕封神位的天箓。 王越那一剑的确够劲,叶横舟现在哪怕只是呼吸,都能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绞痛,浑身更散出强烈的血腥气。 ——但他终究是胜了! 不仅胜在体魄修为上,更胜在意志上。 王越的剑意虽然高远辽阔,但在叶横舟看来,却也太过虚浮,他这一生为求剑道超脱,甚至连自我都已放弃,却也因此未能走到极致。 这样的剑,是杀不死叶横舟的。 哪怕如今已身受重伤,连站稳都要耗费一番功夫,可叶横舟仍是没有显出任何颓势,好像只要没有断气,他就绝不会流露出丝毫跟软弱沾边的姿态。就像当初在《鬼哭街》世界,包租公曾评价的那样,这人仿佛仿佛当真是由火焰和钢铁铸造成的铁人,不会累,更不会败!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刘宏。 “儒门费尽苦功打造出来的重器,到头来,竟然是为你做嫁衣,有意思。” 叶横舟本还奇怪,这本经书分明也是五星级层次的重器,落在袁隗、杨彪手里,怎会如此费拉不堪,现在看来,完全是因为这东西早就被刘宏给炼化,成为了他用来承载神位的神器。 这也解释了叶横舟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 自从听说了刘宏的荒唐事迹后,他就曾经思考过,为何这么一个延续党锢之祸,开创鸿都门学,铁了心要压制经学世家的皇帝,竟然同意打开国库,让儒门来炼制一本超越了寻常神兵的重器? 现在看来,这便是真实原因了。 想来也对,今文派本就是龙气体系的缔造者,刘宏既然想以此登神,怎么可能会不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念及此处,叶横舟又想到了卢植。 这位出身古文派的大宗师,明明就在洛阳城内,可直到如今也没有出面阻止自己,是不是也是因此,已经对这位天子彻底失望了? 刘宏那边却没有传来半句回话。 在方才一番苦战中,刘宏已意识到,与叶横舟这种天生的战将、斗将为敌,想要获得最终胜利,就决不能给他以丝毫喘息之机,只能用雷霆手段,一举将之彻底击杀。 所以,刘宏也是毫不吝啬地耗费起龙气,哪怕这举动会让日后都坐不稳这大位,他也势在必行。 刘宏是个聪明人,他不是不知道,现在天下崩坏至此,朝野上下,早已是人心浮动,甚至不乏觊觎他这张位置的人。 但刘宏更明白,若是让那些野心家站到胜利,他还可以认输、可以投降,可以用种种政治手段来斡旋,大不了成为下一个海昏侯。 之后再来徐徐图之。 毕竟,刘宏很确信,这些精于政治斗争的老手,绝没有一人敢于背上弑君的骂名。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刘宏感觉得出来,他的目标无比明确,不是为了权、不是为了利,更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天下苍生。 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命! 意识到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后,刘宏自然不敢有丝毫保留,他此刻已决定,用出那个最后手段。 北宫深处,有一间深埋地底的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内中空间极为宽广,这里向来是整个北宫最为神秘的禁地,日夜有着王越亲手调教出来的忠诚宦官守候。 不要说进入此地,哪怕只是接近,都会被这群武艺高超的宦官们直接处决,不论官职大小。 因为这里便是维系龙气体系的中枢之地,内中供奉着镇压十三州的核心镇物——九龙壁。 数百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密室照得一片通明,也映出了九龙壁的形貌,九条赤色的玉质神龙栩栩如生。 九为数之极,五居其中,只要龙气数量足够点亮五条神龙,就代表天下人之心仍归汉室,天子之位也并未旁落。 不过现在,这第五条神龙,也已到了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地步,赤色神光极为微弱,完全是在苟延残喘。 而且这光芒仍是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坚定不移地下降。 地宫正中,还摆着一方祭坛。 祭坛四方撑着四色旗幡,供案上则摆着九尊小鼎,尽管密室紧闭,旗幡仍是无风自动,九尊小鼎的光芒亦是摇晃不定。 空气中不断传来沉闷的脆响声,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在试图撼动这方阵法。 这种无形之力,正是来自于祭坛中被镇压的事物。 那是一颗被封在水晶中的头颅。 哪怕死去数百年,他的面容仍是饱满且有光泽,带着沉重的威严,双目紧闭,令人望之生畏。 无数青黑根须,遍布在水晶中,就像是此人旺盛的毛发,又像是延伸而出的血管,如果仔细去看,还能发现这些根须正在晶体中以极缓慢的速度蠕动着。 ——他,或者说它们还活着! 据说汉室传国之宝有三,高祖斩蛇的赤霄剑为其一,其二是一双儒门至圣先师留下的孔子屐,其中当属第三件宝物,最为诡异也最为骇人。 正是当初那位一手覆灭前汉,建立新朝的儒门古文派大宗师,王莽王巨君。 西汉末年,妖祸爆发,王莽奉哀帝之命,挟门人弟子出新都,平定妖祸。 奈何这种力量实在是来得太过无端,饶是王莽的修为已属当世顶尖,隐有天下第一人之实,也分析不出多少头绪。 情急之下,他做了个极为大胆的决定,那便是干脆吸纳这股妖变之力入体,用给自己的身体,来感受这种力量的源头。 没有人知道,王莽究竟从这件事中得到了什么领悟,人们只知道,从那天之后,他似是已掌握了这妖变根须的变化,用了不到一月,便平定了妖祸。 哀帝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在未央宫召见这位大汉忠良,却不曾想王莽上殿之后,当即宣称妖祸之源不在别处,而在天子,一掌横出,将哀帝生生劈死在帝位上,从此篡汉自立,改国号为新。 因为已从妖变之力中意识到,妖祸爆发的根源,就是天下民众积怨过多,所以王莽上位之后,一路雷厉风行,以一种壮士断腕的态度,从上到下地推动改革措施。 刚开始,王莽还能凭借横压一世的无敌功力,强行推动这些政策的执行,不过随着改革逐渐深入,来自各方的阻力也不断增大。 再加上,他年老体衰之后,难以镇压入体的妖变之力,终是被其入侵脑宫,行事变得暴虐无常,终于犯了众怒。 地皇四年,绿林一脉的祖师爷领衔,儒门、兵家、道门,以及来自百家的大成就者们紧随其后,横击此人于殿前,不知死了多少宗师,才将这位旷古烁今的“圣王”彻底埋葬。 因与妖变之力深度结合,这位圣王虽死不僵,故而光武帝便手持赤霄剑,斩下了他的头颅,再将这颗头镇压在九龙壁之下,成为东汉历代的传国之宝。 光武帝临死前曾留言,后代子孙若有能为者,定当斩出此贼首级,为汉室拔出一祸。 可刘宏却不这么看。 而且因为他早有封神之心,也不甚关心什么汉室基业,所以,在他眼中这颗头分明就是一件用来玉石俱焚的最佳宝物。 现在,就是使用这东西的时候了。 心念把定,九龙壁中腾出的浓厚龙气骤然收回。 那颗头颅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对灿金竖瞳。 无论是旗幡、祭坛、还是仿照禹皇九鼎炼制的九尊小鼎,都在此人的目光下颤动、摇晃、乃至破碎! 由历代皇室强者施加了数百年的封阵就此失效。 时隔一百六十六年,将近三个甲子的时光,王莽王巨君,终于再临尘寰!(本章完) 第128章 卢公救我! 第128章 卢公救我! 王莽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这阔别了百多年的空气,被一股熟悉至极的气息吸引去了全部的视线。 穹顶的厚实岩层中,忽传来一声巨响。 王莽猛然抬头,望向穹顶。 他能感受到,那东西正要从地面上坠落下来! 圆形穹顶的正中心骤然向内爆开,崩碎成块的岩石如劲矢,飞溅四射。 一个庞大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砸落,空旷的平地上顿时被砸出一个深陷的巨坑。 自穹顶空洞射来的阳光,照亮了一张满脸横肉,遍布络腮胡的凶悍面容。 ——正是刚刚自凉州回返的董卓。 董卓击败冒顿,取得了他身上那份属于“妖祸源头”的力量后,便率着一批亲卫,追上了回返洛阳的大部队。 他原本是打算按照原定计划,打着为袁绍诛杀宦官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带兵进京。 不过在近洛阳,正要动手的时候,董卓体内那股妖变之力忽然变得躁动不安。 董卓顿时意识到,洛阳那边的龙气中枢似乎有变,他乃是少年从军的宿将,自然明白战机的重要性。 为了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战机,董卓立刻做出决断,放弃兼并这支赴洛军队的原定计划,转而甩开大军,孤身一人,全速奔袭赶往洛阳。 甫进城,董卓便亲眼见证了叶横舟大发神威,力敌王越、刘宏的那一幕。 此际,龙气大阵已催动到极致,而董卓的妖变之力,本就是与龙气同源而出的力量,故而能够借助龙气隐匿身形,令掌握龙气的刘宏一时也未能察觉。 而王越、叶横舟都已全身心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也没有余力来数十里外的事情,并未发现这来自城口的窥伺。 就这样,三位巅峰强者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董卓的到来。 看到那把与霸王断刃极为相似的雷刀,董卓便已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这位黑山老妖为何会出现在洛阳? 不过无论如何,对董卓来说,这都是个意外之喜,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爱屋及乌之下,他看向叶横舟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认同。 董卓本就是个喜欢勇将的豪雄性子,不然他也不会收吕布为义子,而今遇见叶横舟这個比他还“胆大包天”的角色,自然有几分欣赏。 更何况,对方还为他创造出了这么好的机会。 思及此处,董卓自忖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怕在朝野上下是找不到什么帮手,这位“黑山老妖”既然强横至此,倒也是个好臂助。 等处理完正事,不妨搭一把手,做个顺水人情出去,也方便日后合作。 欣赏归欣赏,董卓毕竟是个城府极深的野心家,只在呼吸间便把其中的种种利弊考量清楚,下定了决心。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做正事才是。 心念把定,董卓当即利用起“妖变之力”间存在的互相感应,找到了镇压王莽头颅的密室,试图夺取这最后一份属于“妖变源头”的力量。 凝视着王莽的头颅,董卓咧开嘴,表情狰狞且丑恶,铜铃大眼里激射出足足寸许长的红光。 面对这种天上掉金子一样的好事,哪怕是董仲颖这个在宦海沉浮多年,素来以城府极深著称的强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激动。 王莽那颗头颅下的根须当即激射出去,缠绕在董卓的双手上,便想要生根发芽,汲取其人养分。 董卓轻轻一握拳,便有晶紫色雷光从那具魁梧的身躯中喷涌而出,将树根瞬间蒸发于无形,化为一片飞灰。 受此雷击,王莽的威严面容抽搐,眼皮颤动。 但也或许是因为被董卓清除了一批根须的缘故,他那双灿金竖瞳中,竟然流露出智慧的神采。 直到此刻,这位立志创造上古之世的圣王,才真正苏醒了过来。 他转动头颅,凝视着董卓,发出了暌违已久的叹息。 “果然,后世之人,仍是忍不住诱惑,求取这种灾祸之力吗?” 听到他的感慨,董卓只是嗤笑一声: “虚伪之徒!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首鼠两端,岂不可笑? 大丈夫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不能留名青史,就该遗臭万年。若我是你,当初便会解放全部妖力,哪怕是死,也要拖着整座长安跟我一起陪葬!” 同为身受妖变之人,董卓看得出来,王莽与冒顿不同,他根本就没有遵从那来自昆仑之巅的呼唤,而是选择以自我意志强行压制着这股力量。 光是这份坚持,就足以令董卓叹服,可这神色很快便平复下去,换成了嗤笑。 “老子本以为你我是同道中人,却没想到,你非但做不成好事,连坏事都做不彻底。” 王莽神色如常。 “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 正如董卓所想那般,昔年在长安城爆发的那场惊世大战中,如果王莽决定全身心接纳这股妖变之力,他也不是没有机会扭转战局。 可到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王莽深知,自己做这一切事情的初衷,本就是为天下弥平妖祸。 虽然他终究未能做成此事,甚至反过来铸下大错,却也绝不愿成为引发下一次“妖祸”的罪魁祸首。 传说中,这位圣王身死之时,犹然绀袀服,带玺韨,持虞帝匕首旋席随斗柄而坐,坚持君子死而冠不免。 ——纵然是死,他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更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举动。 董卓这才流露出些满意神色。 “好,这才有王莽王巨君的气魄,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说废话了,你我之间,现在便见个真章吧!” —— 见刘宏那边迟迟没有动作,稍微缓过一口气来的叶横舟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有屎拉不出来?就你现在这个批样,还有屁眼可以用吗?”叶横舟一向是这种臭脾气,虽然知道刘宏不出手,自己就能有更多时间来恢复伤势,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出言嘲讽,挑衅一番。 由于身受重伤,且被满城龙气压制了感知,所以叶横舟并未察觉到北宫那里发生的变动,他现在已将全副心力都用在了驱逐体内剑气上。 刘宏乃是唾面自干之辈,自然耐得住些许言语。 他只是不明白,北宫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神意扫荡过去,便是无声湮灭,仿佛被吞进了无边空洞中。 刘宏隐约意识到,或许今日,自己已失去了对局面的彻底掌控。 就如同刚才的叶横舟一般,刘宏也陷入了进退失据的窘境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奋起余力,将眼前这个最大的祸害彻底铲除,再翻过身去,处理身后的隐患。 想明白了这一点,刘宏不再犹豫,当即祭出犄角间的熹平石经,以一种不计损耗的方式,把这件镇国重器的力量彻彻底底地激发出来。 虽然失去了王莽头这一大臂助,但刘宏也不认为自己会输,毕竟叶横舟的凄惨状态,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现在的他,光是站直身子都要费尽全身气力了。 刘宏只是担心,这疯狗一样的贼人,在必死的情况下,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跟自己换命。 所以,到最后,还是需要赌上一把。 身为帝王,刘宏极度厌恶这种“赌”的感觉,但他此时已是不得不赌,更不得不拼。 不过,刘宏尚且有这等觉悟,叶横舟又岂会输给他? 稍作喘息后,见刘宏迟迟不动,叶横舟手中雷刀忽地化作一道粘稠如水的湛蓝雷光,融入了他的身体中 自从踏入五星级境界,且彻底炼化这把雷刀后,叶横舟就已经能将其兵解入体,现在,他正是用这种方法,借助雷刀中的浑厚神能,来镇压体内肆掠的剑气,换取短时间的万全状态。 做完这一切后,叶横舟也不去管还插在胸口的赤霄剑,斜提赤剑,整个人被雷火凝聚而成的旋涡给推动着逆冲向天,斩向刘宏所化的十二足怪龙。 在生死边缘,他的神意仿佛凝练如刀,笔直地冲破云霄,仿佛斩开重重虚空,连接到了那一轮永悬天幕的煌烈大日。 刹那间,叶横舟周身荡漾着变化出一轮璀璨光晕,金红涟漪荡开,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灼热,在身后凝成一圈又一圈焰光正圆。 这还是叶横舟自成就“天人”境界以来,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吸纳天地伟力,因为神意还未彻底凝练成“天心意识”,不能将这股力量完美地纳入掌控,故而在与王越的战斗中,叶横舟并未选择如此做为,而是凭借着自身真气对敌。 不过现在,面对刘宏这个龙气储备浑厚到不可思议,却缺少必要之战斗意识的敌手,叶横舟便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这就是【神武天】培养出来的轮回者们,比起原住民强者更棘手也更强大的地方,因为这些肌肉蛮子们,实在是太过精通战斗。 精通战斗这四个字,听上去很简单,但如果仔细钻研的话,就会发现其中蕴含着浩如烟海的繁复变化。 针对敌人的类型,作战的场地,自我的优势,这些战斗狂们完全可以分门别类地研究出成百上千种截然不同的战术。 轮回者本就是流窜诸天万界的旅人,所要面对的力量体系更是不计其数,种种搭配组合更是堪称森罗万象。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场任务,究竟会遇到怎么样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神武天】这群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肌肉蛮子们,自然会将对策尽量做到十全十美。 这种经验,是王越、刘宏这种“古代人”永远不会体会的。 因为他们不用考虑如何面对超视距狙击,也不用考虑面对诸多携带超魔技巧的地毯式奥术轰炸。 所以,叶横舟不同情况下,面对不同对手,都会采取不尽相同的战斗措施,就像他现在借助天人伟力来破敌那样。 而这种基于前辈经验,总结得出的特攻打法,落到刘宏眼中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个年轻人的战斗天赋,实在是强悍到了一种惊世骇俗的地步。 好像面对无论什么情况,什么对手,他都拿出最完美的应对手段。 熹平石经的石制封面崩出条条裂纹,逸散出缕缕金色流光,犹如黄金熔铸出来的精粹,其中再度显现出一尊身材伟岸且高大的文士。 又有一条流光自北宫纵起,却是一双长有一尺四寸的木屐,正是汉朝传国三宝之一的孔子屐。 木屐落到文士脚下,令其整个人的形象越发凝实,就好像当真是那位至圣先师从悠悠岁月中迈步而出,来到叶横舟身前。 这位伟岸文士脚踩木屐,身披长衫,端坐在一架由四匹骏马拉着的战车上,他的身前摆着一张瑶琴,左手握着一本经书,右手托着一方古鼎,头顶悬着一把算筹,身侧还漂浮着一张朱红长弓。 正是方才袁隗等人曾展现过的孔子法相,只不过由刘宏这位五星级强人施展出来,威势则更为强悍。 现在,这场发生在濯龙园的大战,战场已逐渐脱离地面,辉煌如大日的剑气光芒与孔子法相就此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天上之战。 其中犹有一条怪龙盘旋围绕,时不时地挥出巨爪,扫出尾巴,用来干扰叶横舟的出剑节奏。 若论规模,这场战斗要远远胜过叶横舟与王越的生死剑决,天际轰隆隆作响,如同晴天霹雳。 整座洛阳城的老百姓都抬头观望,如果说刚才那场盛大的“烟表演”只是让他们动容,那现在这场天上之战,对他们来说,就无异于仙人斗法,神人互搏。 这完全是神话中才会有的场景! 对五星级强人来说,御气行空已不算是个问题,但在高空立体作战,需要考虑、适应的东西远比脚踏实地要来得多,所以叶横舟先前并未贸然升空。 只是现在对战本就会飞的刘宏,叶横舟也不得不采取这种措施,好在他毕竟也是一名剑术大家,王越刚才“身剑合一”的剑遁之法,也给了他许多启示。 自从御剑而起后,叶横舟好像终于真正抛弃了所有束缚,彻底放开手脚,哪怕是驾驭着狂暴且炽烈的天地伟力,剑光纵横来去间,仍是转折如意。 比起刘宏所化的怪龙,叶横舟驾驭的剑光,才真正像一条傲笑天地,肆意遨游的矫跃天龙。 纵然孔子法相已将儒门秘传的风角占侯之法催动到极致,竟也难以捕捉叶横舟的剑光轨迹,反被斩得逐渐支离破碎。 见此场景,刘宏已是目眦欲裂。 当真正和叶横舟对上之后,刘宏才意识到,王越刚才究竟承受了多大压力。 其实他的选择已经相当正确,知道近战能力不足,便驱使着熹平石经,具现出一尊至圣法相来做前排,自己则依靠磅礴浩瀚的龙气储备,充当炮台,想用这种手段来硬生生耗死叶横舟。 但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杀阵,在叶横舟这种强人眼中,就实在是太过粗糙且缺乏配合,说白了就是有一种脑中幻想的美。 由此可见,刘宏此人的确只是个纸上谈兵之辈。 见叶横舟如此凶猛,刘宏顾不得任何帝王身份,仰天长啸一声: “卢公!你当真要见朕死于此贼之手吗!” (本章完) 第129章 莽卓之辈 啸声卷动气流,如浪潮奔涌,却迟迟不见回音。 其实,刘宏心里很清楚,因为种种荒唐事,这位天下儒宗早已对自己失望透顶。 否则以卢植的修为,第一时间就该赶来濯龙园助战,而非是如现在这般,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 自刘宏下令将卢植槛车入洛启,这对君臣之间就已有了抹不去的隔阂。 正因如此,刘宏宁愿甘冒奇险去启动王莽头,也不愿意找卢植帮忙。 无论看上去究竟怎么没脸没皮,刘宏终究以天子身份自居, 不过刘宏同样也清楚,以卢子干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背离汉室,所以他仍是坚持吼道: “卢子干!你身为汉臣,既食汉禄,岂能坐视朕被这小贼刺杀于此,莫非你当真与黄巾余孽有染,意欲谋逆不成?!” 既然用神意察觉不到卢植的身影,刘宏就干脆把声音喊到最大,令满城皆知。 他的用意很明显。 ——只要你卢子干当真敢不出现,那即便朕今天被刺死,史官也会记下你的所作所为,把你当做汉室逆贼,在史册上遗臭万年! 任何一个儒门弟子,都绝难接受这样的结局,更何况是卢植这个出身古文派,更为注重史册记载的大儒? 不过这话刚一出口,刘宏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的声音并未传递出去。 他的耳畔传来一个平淡且和缓的嗓音 “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只能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了。” 简单一句话,却令刘宏有种如坠冰窟之感。 他不敢置信地道: “卢子干,你敢!” 那嗓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 “臣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些好名声,陛下何必做得这般绝情呢,你我君臣一场,莫非真要逼臣亲自动手吗?” 刘宏暴喝一声: “卢子干!凭你也想做伊霍吗?!” 可卢植只用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刘宏闭上了嘴。 “陛下莫要忘了,王巨君出身古文派,我也是出身古文派。” 他更反问道: “陛下莫非不知,‘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一语?你既然视天下人如草芥,就莫怪天下人视你如寇仇了。《公羊传》有言曰虽百世可复仇也,《论语》更有言曰:以直报怨。” 一连举出三个典故,卢植的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心平气和地盖棺定论道: “以你之德行,根本不配这天子之位。” 刘宏想不到,这位被自己视为忠贞之臣的卢植,竟然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 他终于彻底绝望,只是歇斯底里地狂笑道: “杀了朕,天下就太平了?” 就在此时,一道尖锐且高昂的剑啸声骤然响起,那尊孔夫子法相终于支撑不住,整个爆碎开来。 爆破声中,又听一声豪壮言语,排开气流,滚滚而来: “杀了你,天下未必能太平,但不杀你,天下一定太平不了!” 卢植默然片刻,忽然道: “北宫那边有变故,做完这些事后,便回你的太行山吧,这天下,终究还是需要你们这些有冲劲的年轻人。” “玄德手下那批人,也是得力的,你不怕的话,可以用一用。” 从这句话中,叶横舟忽然察觉到一种极其不详的气息,可他还来不及追寻,卢植的气息便已俶尔远去。 叶横舟连续用神意呼唤数声,都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很显然,这位儒宗也陷入了一场必须要全身心投入的苦战中。 见得不到回应,叶横舟便将目光先放到身前这头怪龙身上,思索片刻后,叶横舟做出了一个令刘宏惊骇莫名的举动。 他竟然抽出了插在胸前的赤霄剑! 哪怕整只手掌的血肉都被锋锐剑气给销去,胸膛里更是出现了一个绝大空洞,叶横舟也丝毫不为所动 这便是琉璃玉身的优势所在,经过四星级“脱胎换骨”的修行后,升华凝炼而成的“琉璃玉身”在性质上,已经近似半能量体。 这也意味着,现在的叶横舟,几乎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的“要害”,想击杀他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用绝对的数量,来磨灭他的全部真气,要么就用绝对的质量,来击穿他的神意,让他不能再控制真气,维持这种状态。 所以,王越自以为必中必杀的剑气,才会没有达成效果。 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无限领域】,也有一批人对这种“类元素生物”深恶痛绝,并将其列入了最恶心人的五种敌人的名单中,俗称“黑五类”。 打个不算太恰当的比方,进军五星级后,叶横舟就像是从人类升格成了游戏中的角色,在血条耗尽前,他就不会死,战斗力也不会下降多少。 当然,以刘宏的武学智慧和眼界,自然是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原理,他现在只能够确认一件事。 ——眼前站着这家伙,不论是神是鬼是妖,都绝对绝对,绝对不是人! 叶横舟却不管那些,只是举着剑,朝刘宏露出狞笑。 “昔年高祖以此剑斩蛇,方奠定炎汉四百年气数,今天我也当效仿古人,为你完纳劫数。” 刘宏惊骇莫名,叶横舟却狂笑着挥舞手中双剑,再次掩杀而上。 由于王越非但没有炼化赤霄,还根据这把剑的气息来调整自家剑道,故而叶横舟驾驭起这把镇国重器来,竟然没有遇到半分阻碍。 而且,在御使赤霄剑的过程中,叶横舟还感觉到,这把剑的性质和力量,都与赤剑极为相似。 既然虹猫能够用火麒麟心头热血来为赤剑提升品秩,那他能否用这把赤霄剑,来再度增幅赤剑的力量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叶横舟准备等回到太行山后再来验证,他现在只想尽快斩杀刘宏,好赶去北宫为卢植助战。 双剑轮转,迸发出极为相似的赤色神光,焰流热浪一重推一重,一层叠一层,滚滚冲刷而来。刘宏惊愕地发现,自家的祖传神剑,落在对方手中,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虽然还比不上王越,却也超过自家太多。 不只惊愕,还有惊恐! 按照对方这般打法下去,自己岂不是要被这剑气所化的火焰给活生生炼死?! 思及此处,刘宏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策,只能顺应着这具龙躯的本能,更加剧烈的在这片火海中翻腾起来。 与其说他这是困兽犹斗,倒不如说是徒劳的挣扎。 在叶横舟这边试图用水磨工夫,耗尽刘宏的龙气,将他硬生生炼死之时,北宫那边已打得地崩山摧、天翻地覆一般。 察觉到那边传来的动静,叶横舟双剑轮转更急更速,在第二百三十六剑时,刘宏周身的护体龙气终于被斩得支离破碎。 迎着刘宏惊恐的目光,叶横舟信手一甩,赤霄剑飞驰而去。 熹平石经虽然试图抵挡赤霄锋芒,奈何在刘宏方才那种用法下,这件新铸而成的镇国重器早已是耗损过度。 而赤霄剑经过王越临死前的全神贯注,品秩已更上一个层次,它又如何能够抵挡了? 所以,在坚持了数个呼吸后,熹平石经便破碎成一片石粉,彻底毁灭。 赤霄剑贯穿熹平石经后,势如破竹地刺进了怪龙眉心,将这头体长数十丈的巨龙来了个首尾贯通。 到最后,这富有四海八极的天子,死前也如芸芸众生一般,甚至不曾为自己这短暂的生命发出丝毫呐喊声。 悍然击杀刘宏后,叶横舟本想雷厉风行地前去支援卢植,却忽然察觉到,贯穿龙气之后,赤霄剑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他没有过多思考,便把这口五星级数的剑器收了回来,插进身后剑鞘中,再朝着北宫方向疾驰而去。 —— 北宫,底层密室。 王莽和董卓的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只因这位大宗师虽然曾经也是横压一世,令天下英雄只能仰望的至强者,但毕竟被镇压已久,再加上他不愿再借助妖变之力,自然不可能胜得过董卓。 仅仅硬拼九招后,王莽便被董卓那蒲扇般的大手给一把抓住,凝视着这颗头颅,董卓的铜铃大眼中流露出残忍与野心的光芒。 “王巨君,你虽然迂腐,却也做得些壮举,我就给你个机会,与我融为一体,亲眼见证我是如何做到你当初没能做到的一切!” 言语未落,一条浩浩荡荡的气劲洪流如天河悬瀑,裹挟风雷呼啸声,将整块穹顶彻底轰碎,令阳光可以照入这片隐秘之地。 董卓面色一变,右手握住王莽头,左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拔刀出鞘,煌烈雷光凝为一线,迎向大潮拍岸般的浩然正气。 这些雪白色的罡气虽然看似汹涌,内里性质却极为刚硬,哪怕以董卓的刀术,也只能强行将其崩碎,而非彻底摧毁。 只是袭来的气劲实在是太过充沛,这点损耗就如同长江大河中溅起些许水而已,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董卓虽未受伤,但双手袖口处已经出现数条裂缝。 他抬起头,朝着那个硕大的空洞望过去。 只见一名中年文士御风悬停,高冠博带,衣袂飘扬,背对一轮煌煌赫赫的大日,周身像是被阳光涂上了金漆,光华熠熠,显得如此神圣。 看到这个极为熟悉的身影,董卓咧开嘴,笑道: “卢公,别来无恙否?” 卢植却看向他手中的王莽头,目光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会儿,再转回董卓本人,缓缓开口道: “果然是你,为什么?” 昔年与董卓同在军中时,卢植就意识到,这位凉州悍将是个总能出人意料的性子,但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董卓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连妖变之力也敢利用! “为什么?” 董卓像是被这句话逗笑了,他反问道: “卢公,你不会不知道,我是凉州人吧。” 卢植一时无言。 在黄巾之乱爆发前,朝廷最为严重的患处,其实就在凉州。 自世祖离世以来,凉州前后四次大乱,战乱与屠杀几乎是不间断地延续了百余年,在这种情况下,凉州中下层的百姓如何能够安生? 虽然四次战乱名义上都是羌乱,可为此付出实质性代价的,却都是凉州的百姓,偏偏中枢对待凉州又是一种普遍性的歧视态度,蔑称他们为边鄙之人。 因为持续性的镇压实在是太过频繁,从中枢调来的官员又多是残暴无能的腐败之辈,所以,对整个凉州的人来说,对朝廷的厌恶未必就低于异族蛮人。 其实经过这么多次镇压,凉州底层汉羌混居的情况已经越来越普遍,民族隔阂越来越小,上一次凉州叛军更是直接由韩遂这样的汉人来领导,麾下数万羌骑竟是无一不从。 由此可知,在现在的凉州人心中,究竟谁才是哪个最痛恨的对象。 董卓本就是出身边鄙的凉州将军,指望他当真对中枢掏心掏肺,又怎么可能? 更何况…… 卢植眸光浮动,摇头道: “你董仲颖岂是那等在意出身的人物?” 这句似褒实贬的言语落在董卓耳中,却令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知我者,卢公也!我做这些事,的确不是为了凉州如何,更不是为了凉州如何,我只是想说,这些年来,我见中枢驱凉州人如驱牛羊,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事,强者为之!” 董卓扬起手中的霸王刀,厉声道: “什么汉室权威,什么忠诚良将,都是狗屁!中枢能如此对待我们凉州,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们手里有兵,有比我们多得多的兵!” “所以你就向妖祸寻求力量?说到底,你董仲颖还是个利欲熏心的狼子野心之辈!” 董卓闻言,却丝毫不觉羞愧,只是哈哈大笑: “野心如何?大丈夫生于世间,因野心而争斗、享乐,岂非是人生一大快事?若天下人都没有野心,哪里来的汉室四百年气数?你卢子干难道就没有野心了?” 卢植踏出一步: “言语无益,动手罢。” 董卓一声长喝: “正要领教儒宗之威!”(本章完) 第130章 御天乘龙,辅相裁成 话音刚落,两大并世强者已展开第一次碰撞。 董卓是正统的兵家出身,更有霸王刀在手,如今虽执掌妖变之力,骨子里仍是有着逢战必争先的气势。 故而,哪怕是面对卢植这个成名已久,被誉为“天地四极”中最深不可测之人的儒宗,他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吗,选择率先抢攻。 但董卓竟然没有使用已然出鞘的霸王刀,而只是左手握紧成拳,朝着卢植一拳砸落。 就这么一个举动,尽显董卓的自信。 抑或说是自负! 不过,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即使是在没有接触妖变之力前,董卓的武学修为,也已超越了皇甫嵩,乃真真正正的兵家第一人。 他根本不是什么“天下第五”,而是真正有资格与“天地四极”并称的至强者! 出乎意料的是,卢植这个闻名海内的儒门文士,一出手,竟然比董卓还要更刚强、更暴烈。 他一步不退,选择了正面硬撼! 一声震天撼地般的巨响爆发开来,伴随着巨响的则是一场难以形容的巨大爆炸,强悍至极的冲击力直接摧毁了整间密室。 这还不是结束。 这股沛莫能御的力量在摧毁了地底密室后,便向着更高处蔓延而去。 整片宫殿群落的地面都像是泥土般翻卷起来,一波一波地朝四面八方汹涌而去,半数宫殿的结构都给摧枯拉朽地破坏。 这些曾经无比宏伟壮观的建筑就像是粗制滥造的沙土房子一般,坍塌碎裂。 ——仅仅只是一次交手,被历代天子不断投入人力物力才修缮完全的北宫,就被彻底毁去半数。 但对两位巅峰强者来说,这也不过只是“打招呼”的方式而已,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废墟中,一道耀眼雷光钻破底层,冲天而起,其势之猛之烈,简直就像是要将太阳的光辉都给遮蔽,将澄清玉宇顷刻化作雷鸣电闪的暴风雨夜。 这雷光刚出现片刻,便被另一股雪白如潮的罡气给拦腰阻断,只留下一条长龙般延绵不绝的黑色烟气。 又一次硬拼后,董卓与卢植双双落到了一处宫殿的屋脊上,轰出这一拳后,董卓神容大异,就像吐出了长久以来,一直积在胸中的郁气。 那张夙来不怒自威的深沉面容上,首次浮现出如饮醇酒一般,不做任何遮掩的酣畅表情。 自武道大成以来,这还是董卓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前,暴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澎湃至极的无形气势倾泻而出,就像是在无垠大海上狂乱横行,卷起千重巨浪的暴风。 作为镇压羌乱起家,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兵家强人,董卓的气势实在是已强到了一种近乎无可匹敌,几要吞天噬地的狂猛地步。 被这股气势所吞没的卢植,却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如果说董卓是惊涛骇浪,那他就是汪洋中的一片硬邦邦的礁石,任风吹浪打,仍岿然不动。 不过,虽然气势不落人后,卢植的外表看起来,却比董卓要凄惨许多。 他的布衣已被撕去一半,露出遍布雷电焦痕的上身,其中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只有漆黑的烟气弥漫出来。 卢植虽面色惨白,却仍是站得笔直。 董卓看着他这般模样,眼中竟然有些怜悯神色。 “昔年广宗城外一战,你本就已身受重伤,这些年来又被剥夺了熹平石经的掌兵权,无法借这桩重宝镇压伤势,以图恢复万全,能撑持到今天已是不易,何必跳出来与我为难?” 董卓向来以武人身份自居,自然极为敬重卢植这样的强者,他凝视着卢植的面容,恳切道: “一个气数已尽,众叛亲离的汉室,你还能守得住多久?就算在此杀了我,你也阻止不了天下大势。” 卢植那张素来方正古板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耐人寻味的落寞神色。 “汉室倾颓,已成定局,此事我早已知之。” 自从经历过黄巾之乱,又被槛车入洛后,卢植就已经看出了刘宏的本性,也从中明白,有这等天子在,汉室定然是无可复兴。 身为汉臣,卢植又岂能不为之所动? 董卓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卢植又望了过来,继续道: “可我阻止你,非是为了汉室,而是为了令天下不至于沦落到四海秩序崩溃,道德律法具无用,处处率兽食人的地步!” 他也抬起头,寸步不让地与董卓对视。 “似你这等甘愿求取灾祸之力的狼子野心之辈,我卢子干只要一气尚存,便除得一个作一个,杀得一双算一双。” 董卓哈哈一笑: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何其可笑!就凭你,也想制止妖祸吗?王巨君比你如何,下场又是如何?” 卢植肃然正色,一字一句地道: “我辈儒士处世,当先尽人事,再待天命,死而后已!” 慢慢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一种坚韧的力量,将董卓那铺天盖地般的气势给彻底压制住,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只余卢植的说话声。 “好气魄!” 董卓满是愉悦地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大笑道: “卢子干,既你有这等气魄,我便成全你,还有什么手段,尽展罢。 不要让我直接打死你,这样就太过无趣了!” 见董卓如此嚣狂,卢植也不跟他废话,一步踏出,整个人已从极静转为极动,挟着山呼海啸般的雄浑气势,合身撞向董卓。 在卢植足掌踏地刹那,他脚下这座尚且完好的偏殿屋檐登时一震。 屋顶砖瓦尽数拱起,随卢植身形而动,当空组成六条庞然长龙,瓦片就像覆盖龙躯的鳞甲,片片立起,相互摩擦,好似要将董卓硬生生缠绕绞杀。 这正是古文派武儒一脉的秘传拳法,名为《御天乘龙法》,脱胎于儒门五经之《易》,共计六式,从“初九,潜龙勿用”一直到“上九,亢龙有悔”,备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的乾卦之理。 本朝皇帝皆以真龙天子为号,“御天乘龙”之名便有些犯忌讳,故而即便是在古文派内部,修炼这门武功的弟子也很少。能够练到最高境界的,更是有且只有卢植一个。 卢植将《洪范九畴》最高境界的功力催发至极限,周身散发出刺目且恢弘的雪白罡气,宛如一轮坠入人间的炽白烈阳,身动而龙随,尽显“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的真意。 明者,日也。御者,行也。 卢植现在的姿态,威严且神圣,就像是传说中那位驾六龙之车,御悬天浩日,发明赤华光的神祇。 昔年卢植出镇九江,庐江,力敌英布之尸时,就是以此招将那位秦汉时期的大将彻底埋葬。 而卢植这些年来,修为虽因伤势而停止不前,对招式与拳法的领悟,却是与日俱增,抵达了以乾卦变化衍生上古神相的地步。 现在他以伤势未复的沉疴之躯,施展这种爆发性招式,就是知道自己已不耐久战,要强杀董卓于当场! 董卓也明白卢植的拼死之心,故而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握住霸王刀的右手指缝间,骤然绽放出璀璨至极的绚烂雷光。 本就已是烈日辉煌的北宫,被这雷光照耀得越发明亮了起来。 刀光如一线潮,初看纤细,实则势极雄豪,既有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意,也有气壮山河,势吞万里的恢弘气魄。 这是董卓从霸王遗兵中参悟出来的刀招,名为“气盖世”。 昔年董卓曾在西域都护府,担任戊己校尉,率数百亲兵一路摧城破国,屠族灭种,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才磨练出这路刀术。 只不过,眼看着便能以灭国之功封侯时,朝廷却以董卓杀戮过重,有伤天和的名义,免了他的戊己校尉之职。 也正是这件事,令董卓愤恨至极。 什么“杀戮过重”都是狗屁,中枢那些官老爷们连自己治下百姓的性命都看不重,怎么会管这些蛮夷的死活? 说到底,这些士人只不过看他出身边鄙,又是武人,不愿他立此大功而已! 董卓原本以为,西域都护府远离中原,少有腌臜之气,自己在这里,当能一展所长,凭真本事马上封侯。 可事实证明,他料错了。 在朝中诸公看来,他董仲颖出身凉州,又是武人,还没有经学背景,凭什么封侯? 从这件事里,董卓也跟袁绍一样,深深意识到了“朝堂规矩”的力量。 不同的是,袁绍天生便是这种规矩的得利者,而董卓则是被这张网牢牢捆缚、压制的对象。 哪怕他战功再卓著,武力再高强又如何? 只要在这张大网里扑腾,他挣扎的力度越大,最后要面临的反扑就越强烈。 意识到这点后,董卓也开始试着利用这张大网的力量,他巴结起了汝南袁氏的头面人物,司徒袁隗,成功为自己套上了一层袁氏门生故吏的身份,借此出任并州刺史。 任期结束后,董卓更是顺利由刺史转为太守,而且是河东郡太守。 刺史转太守,乃是本朝惯例,不过以董卓的出身,本该连一个上好大郡都轮不上,可在袁氏的打点下,他竟然以边郡武人身份,出任了河东郡这种顶级大郡的太守。 世家之力,以至于斯! 虽然依仗袁家,做了河东郡太守,但董卓心中对这群士人却没有半分好感。 原因很简单,他董仲颖在边郡厮杀十数年,所获战功无数,到头来,竟然还比不过世家中人随口几句吩咐! 而且在与这群世家中人的交往中,董卓也发现了,这些士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草包废物,他们能够做官,只不过是凭借祖宗荫蔽,再加上有一副好相貌而已。 这种反差,叫身经百战,用刀剑搏出身的董卓如何能够忍受,如何能够服气? 从那天起,董卓就在心中立誓: ——总有一天,我辈武人也将以强横而为天下事! 也正是在西域征伐这段时间里,董卓接触到了妖变之力的深层秘密,更知晓了“西域天狼”的传说,从而踏上了如今这条路。 论立意之高远,招式之精妙,或许“气盖世”还比不上“御天乘龙法”这等武儒秘传,经过数代宗师打磨、精炼的顶级绝学。 但一刀却是董卓平生大愿之始,与其人有着十成十的契合度,可谓是专属于他的招式,是故一刀展出,威力绝不输给卢植,甚至还犹有胜之。 只是当刀劲接触到瓦片长龙后,董卓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因为传来的触感实在是太过轻易,简直就像是切断了一张纸片。 卢植所化的“御天乘龙法”,看似威势煊赫,却是虚有其表,一触即溃,竟然根本没有半分真劲! 董卓立时恍然,自己中了卢植的计策! ——的确,这位儒宗伤势沉重至此,又哪儿来的精力,驱使这般浩大且恢弘的攻势? 董卓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认为“天地四极”这级数的强者,绝不可以常理衡量,故而下意识地没有怀疑卢植。 这个心理上的漏洞,被卢植敏锐地捕捉到。 他以强横无双的精神力,演化“御天乘龙法”的真意,催发出无匹气势,造成自己已经出手的假象,令董卓本能地应机迎敌,制造出了一次绝佳的战机! 虽然明知被骗,董卓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些佩服之感。 兵书有云,“兵者,诡道也。”却不曾想,卢植一介儒生,竟然能将这个道理领悟得如此之深,演化得如此之好! ——卢子干,果真是文武全才! 在董卓率先出手,丢掉先机后,却见卢植并指如剑,自漫天烟尘中刺出,带起一条凄厉白痕,直刺其人眉心。 卢植浑身气势如潮水涨落般,自然而然地变化,展现出其人于招式神意上的造诣,已臻至圆融无碍,随心如意的至境。 “御天乘龙法”所象征的乾天卦象登时转换,正是易经第十一卦,下乾上坤的地天泰! 泰者,小往大来,达也。 这一卦的含义便是天地交而万物通。 所谓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就是指君子要主动去引发这种变化,令天地更加交融,万物共生。 卢植这一指,正是他从地天泰中领悟出来的杀手锏,虽是脱胎自泰卦,却已然超脱其上,不只是局限在“辅相裁成”之道中,而是更进一步,要“制天命而用之”! 卢植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他目前状态,想要克敌制胜,唯有凝聚全身力量,期望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在这一指中,他将全身的精、气、神催发到极致,不留丝毫后续变化,也不留任何退路!(本章完) 第131章 另请高明 尽管董卓被虚招所骗,招式的威势未能尽数倾泻在卢植身上,但卢植为了把握战机,以最快的速度击中董卓,仍是选择了冲破部份刀劲。 顶着刀气狂潮的重压,卢植的半边身子都像是被石磨子碾过,骨骼刺出皮肉,血水狂涌,染红了全身。 身为武儒一脉的至高成就者,卢植在炼体一道上的造诣,本不会输给同层次的兵家大将。 可早在广宗一战中,他就被张角的天罡雷法正面轰中,真雷入体,若非卢植这身《洪范九畴》功力实在雄浑淳厚,又有熹平石经这种镇国重器在手,只怕当场便会被劈杀。 可饶是如此,他周身精元也蒸发了半数有余,气血枯竭,体魄大损,时至今日也未曾恢复过来。 故而哪怕已用虚招令董卓判断失误,只承受了些许刀劲余波的卢植,也差点丢了半条命。 ——可在付出如斯惨重的代价后,他终究是把握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施展出了此生最为巅峰的一记杀手锏。 咔咔咔咔咔。 沿着卢植手指推进的路线,凄厉的白痕荡开,成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细密裂纹。 剑指距离董卓眉心还有三尺距离。 但他那坚逾钢铁不知道多少倍的兵家战躯已裂开一条细缝,渗出一滴血液。 那血液绽放着紫晶与青黑混杂的光彩,如一粒明珠,自董卓的眉心缓缓垂落。 ——血气坠地成明珠,这种体魄已近似上古时期的神魔之躯。 饶是如此,光凭体魄的坚韧程度,董卓还是绝挡不住这一指。 董卓神色微变,头颅、胸膛、小腹等处疯狂鼓起,筋肉不断膨胀,就像层层隆起的堡垒,将一身铁甲撑得破碎。 一转眼,他就从个身高八尺的昂藏大汉,变成了个足有丈许高,宛如一座山丘化形成精的小巨人。 隐约可以看见,如山岩般坚实的皮肉下,盘踞着粗壮的青黑色血管,就像是根须般,撑起了整个身躯。 卢植这一指本是点向董卓眉心,有此一变,便刺在他的肩膀上。 只听“嗤”的一声,董卓右肩的骨骼、血肉都如沙土般崩塌、溃散,一条握着霸王刀的手臂高高飞起,跌落在地。 卢植虽未料到董卓已与妖变之力结合到这种程度,应变却也不慢,他回身一转,不给董卓丝毫喘息之机,剑指微微一顿,一收,一弹,口中漫吟道: “列星随旋,日月递照,四时代御,阴阳大化。” 言语声未落,剑指已再次刺出。 这一指就像是顺应着冥冥之中,那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恒常天理,当空划出一条轨迹,轻巧且无可阻挡地点向董卓的胸膛。 这条轨迹是如此的清晰,却并非是撕碎气流而产生的余波,也不像是罡气凝成的痕迹,而是某种更为神秘也更为强大的东西。 虽然只是有形而无质,却仿佛比其他存在都要更加坚实且有力,仿佛就连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四时更替这样的变化,都要围绕着它而动。 这和王越一剑劈出,要叫天地为之让道的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王越求的是一个“无所系”的纯粹自由,卢植要的则是截然相反。 既然天地日月四维运行皆有所系,那卢植就要成为那个维系天地自然的支柱,以一己之力,定住局势,令天下秩序不至崩塌。 直面这一指,董卓那张筋肉交错的面庞上,呈现出宛如夜叉修罗般的狂态,看似凶残狞恶,实则愉悦异常。 他不退反进,挺起胸膛,迎上了卢植欲要“制天命而用之”的一指,放声大笑道: “汉室的天命,早已断绝了两百年,你想要逆天行事,只能是徒劳无功,枉费心力而已!” 这些言语并非是以声音的形式传播,而是一道无比凝实的意念,如出拳般轰入卢植的心中。 董卓的洪亮声音重重叠叠地在卢植心湖中响起,仿佛虚空中有无数鬼神应和着他的言语,显得无比威严。 他双眸深处绽放出明亮且浓艳的血光,其中显化出一尊隐约且模糊的轮廓。 直面着那条身影,饶是以卢植的神意修为,竟也是心魂震动,有难以自持之感。 他的“制天命”之招,虽含着一股自强不息,人定胜天的绝大气魄,但那毕竟只是无形的气魄抑或说是气势。 但眼前这个身影,却给卢植一种感觉,一种只要“祂”真正现世,那么天地一切都要因“祂”而动、因“祂”而变的感觉。 卢植的眼前似乎突然出现一片浓郁血色。 这一指,最终还是到达了董卓的身前,但是在接触到其人的坚韧皮肉时,剑指中的力量似乎就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泥牛入海,又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他的指头,点在董卓的心脏上,软弱无力,竟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卢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这一招中的神意,已被那条身影所携带的无边威势给彻底破去。 抵达他这个境界,每发一招都是精、气、神三者同时作用,被破去了“神”,就像是人被抽走了主心骨,自然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一招无功,卢植仰天吐出一口血,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五六步,才勉强止住步伐。 他面容已极为枯槁,显出灰败的神色。整个人就像一株内里空空荡荡的枯木,在暴风下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将折断。 董卓见这曾经奉若神明的儒宗,竟然如此凄惨至此,有些感慨地道: “卢子干,你终究是生不逢时。” 听到董卓这发自肺腑的赞许言论,卢植只是抬起扭曲弯折的手臂,抹了把满脸的血污,再撑起脊背,眼中唯有一片决然神色。 见卢植展现出这般刚强的姿态,董卓也不再言语,而是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无数根须自右肩生长出来,凝成一只崭新的粗壮手臂。 霸王刀如蒙传召,自废墟中纵起,宛如紫雷横空,落入这条新生右臂的手掌中。 董卓提着刀,刀尖斜指卢植,沉声道: “汉室天命已失,作为旧时代的天极,你便跟着它,同葬吧!” 紫雷电光一横而去,蜿蜒如龙蛇起陆,刀声呼啸如沉雷滚滚,隆隆过耳。 卢植身躯轻晃,重又闭目,右手垂落,指节煞白如雪,却仍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董卓目光一凝,长刀斜提。 一个浑身浴血,衣衫破碎的年轻人,从卢植身后缓步踏出。 很显然,刚才就是他,帮助卢植接下了这必杀的一刀。这人自然便是击杀刘宏后,便直接赶来战场的叶横舟。 他先是一拂袖,将一堆泛着金色的石粉洒在卢植身上,再面向董卓,这些是熹平石经破碎后,残存于世的遗骸。 虽然不复镇国重器的沛然威势,但其中依旧蕴含着一股极为浑厚的儒门正气,刚好用来给卢植镇压伤势。 看着卢植如今的凄惨模样,叶横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古代人,都这么喜欢插旗的嘛。 刚才听到卢植的留言,他就知道,这位儒宗已然有了决死之心,故而解决了刘宏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助阵。 好在,终于是赶上了。 看着叶横舟,董卓挑起眉头,听不出喜怒地道: “你,要救他?” 现在的董卓,已与叶横舟先前所见那名树妖极为相似,身躯与妖变之力深度结合,且产生了极为骇人的异化,血肉与根须共生,已分不清你我。 可从他身上传来的威势,却比那树妖强了何止十倍、百倍? 若论气势之盛之嚣烈,此人实乃叶横舟所遇敌手中的最强者,叶横舟那颗至清至纯的澄澈道心,还极为敏锐地从董卓身上,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与当初被他斩灭那一抹新绿,简直是如出一辙。 现在已跻身五星级的叶横舟,再面对这股气息时,虽已不至于被压制得心弦紧绷,做出种种应激反应,却仍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虽然肩头沉重,叶横舟仍是擎出双剑,站在了卢植身前。 “我太平道与儒宗之间,的确还有笔账要算。但,那不该是在今天。” 叶横舟明白,今日之战,若卢植当真插手,只怕他连全身而退都很危险,所以,虽然心中还挂记着张角的仇恨,但叶横舟也绝不愿坐视卢植在此被董卓斩杀。 叶横舟不是不知道,若是今天坐视卢植被董卓斩杀,日后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收编刘备等人,将这批游侠儿尽数赚上山去。 其实卢植孤身前来赴死,也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虑,他先前对叶横舟所说的话中,本就包含了这样的意思。 ——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活在这世上一天,刘备就很难真正融入到太平道中去,可如今的汉室,也已无余地给刘备施展拳脚。 但以叶横舟的脾气,怎么可能在犹有余力的情况下,看着卢植这个暂时的战友前去送死? 在熹平石经入体后,卢植的气息顿时平复了下来,虽然这部分残骸还不能帮他恢复战力,却成功令其人内伤不至于再度恶化下去。 调息片刻后,他便睁开眼,看着叶横舟的背影,目光复杂。 卢植实在是没想到,在如此危机险境中,这位出身太平道的黑山老妖竟然会前来搭救自己。 听到这句话,董卓只是淡然道: “既然找死,你们便一起死吧。” 董卓的语气虽是平缓,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极为霸气,就好像身前站着的不是两名与他同级的巅峰强者,而是两头任人宰割的猪羊。 叶横舟听到这话,只是一笑。 虽然他现在伤势沉重,外表凄惨,可笑容中仍是充满了自信与朝气。 “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安敢口出狂言?!” 霎时间,董卓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浩瀚的气息,从叶横舟身上升腾而起,他周身上下都绽放出精粹的明黄色光彩,浩浩荡荡、至尊至贵,神光凝聚成龙形,长吟震天! 这正是刘宏死后,被赤霄剑吸纳的部分龙气,虽然残存数量不算太多,但单论体量,还是要比叶横舟身体里储存的真气要强出数倍。 虽然到了五星级这个境界,单纯的体量已无法决定占据走向,但对现在这个伤势沉重的叶横舟来说,这仍是一股足够惊人的力量。 “你?!” 董卓睁大了眼睛。 不要说董卓,就连卢植也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此界三大主流的修行法脉中,当属道家最为排斥龙气。但凡修行有成的道家高人,多半都要隐居在名山大川里,少与世俗,尤其是朝廷中人接触。 因为,仙道修行注重精纯二字,皇朝龙气却是世上最为驳杂之物,道人一旦沾上这种东西,要么转修重浊的兵家之道,要么就只能斩去部分修为。 只是沾染,都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更不要说像叶横舟这样,接引龙气入体了。 哪怕是接近飞升之境的大真人,敢于做出这种事,都只有自斩道基,重修一世这条路可走。 董卓想不到,似叶横舟这种少年天骄,竟然会为了救卢植,做出这种自毁道基的举动! 于此同时,叶横舟的袖子里还飞出六枚略显残破的白玉印玺,一方濒临破碎的铜盘,以及一双长有一尺四寸的木屐。 这些都是叶横舟方才从刘宏手中缴获的战利品,残破的天子六玺,仙人承露盘,以及孔子屐。 再加上赤霄剑,汉室传国三宝,竟已有两件在叶横舟手中。 董卓惊讶过后,便是冷笑: “破铜烂铁,不足一哂。” 董卓这话听上去虽然狂妄,却也极有道理。 毕竟连叶横舟这个初入五星级的武者,都能击杀祭炼这些宝物已有十来年的刘宏,没有理由比他更强的董卓,做不到这一点。 更何况,在今天之前,叶横舟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天子龙气,董卓绝不相信,此人能够把这股力量运用自如。 面对董卓的冷笑,叶横舟也笑了,他就像是在跟故人闲聊一般,语气轻松地道: “不得不说,刘宏这人虽然不配做皇帝,打架本事也稀疏平常,但这登天封神的构思,的确足够精妙。” 他抬眼看向董卓,一字一句地道: “不过,神位这种东西,我是坐不来。董先生,我看你就很适合啊。” 言语间,赤霄剑登时破碎,龙气裹挟着剑身碎片,并合着天子六玺,当空形成一方金光闪闪的金匮策书,上书“赤帝行玺某传予皇帝金策书”,朝着董卓覆压而去。 妖变之力内虽有西王母之神意,本质上仍是“万民愿力”的合集,眼见这方代表人道神位,由天子龙气凝成的策书成形,当即暴动,要将这股同源而出的力量容纳进体内。(本章完) 第132章 谶纬之术,代天封神 封神?! 董卓和卢植听到这个词,都感到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荒谬。 可那方金匾策书就在眼前,实在是由不得董卓不信。 吸纳了王莽头颅,继承了其人些许记忆的董卓,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凝视着叶横舟,他沉声道: “这是甘忠可,夏贺良的《包元太平经》?!” 昔年王莽还未称帝时,曾与当代的太平道主夏贺良战过一场,只是这夏贺良名气虽大,手段却稀疏平常,并未被王莽放在眼里。 不过数年后,有个叫哀章的年轻人,找到了王莽,自称为夏贺良传人,为他献上了两封金匾,一检上写着“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检上写着“赤帝行玺某传予皇帝金策书”。 王莽正是通过这两封金匾上记载的手段,成功篡夺了前汉时期的龙气体系,正式称帝,建立新朝,统御九州万方。 叶横舟一笑: “正是!” 卢植也恍然大悟,虽然龙气体系是由儒门今文派打造而成,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之中就没有其他派系插手的痕迹。 在天人交感的龙气体系完成后,其余那些未能直接参与建设的法脉,诸如兵家、道家等,也都通过种种手段,洞悉了龙气体系运转的规则,并由此研发出诸多法术。 这些法术被统称为谶纬之学,在于吉之前,并未有系统性内修法门的太平道,正是靠着谶纬术起家。 甘忠可的“包元太平经”正是此道的集大成者。 而真正将之发扬光大,令其大名响彻世间的便是哀帝时期那位太平道主,甘忠可的弟子夏贺良。 这位道主虽然道术不精,可在谶纬学上的造诣却着实是独步天下,若非其人太过急功近利,与皇朝气运沾染太深,或许他早已将龙气体系的根基改换成道门。 饶是如此,他也将以儒门经学为基础的龙气体系彻底动摇,令其根基不稳,为“行西王母诏筹”之事埋下了祸根。 日后的太平道主于吉虽然精研内修存神之法,却也在《太平清领书》中记载了这种法术。 只不过由于炎光再阐后,太平道选择了最为彻底的下层路线,道中子弟便不再修行谶纬之学,而是专为练武修法。 自从修成“洞极”境界后,叶横舟已到了一法通万法通的地步,能够施展出太平经中的全部法术,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能够影响龙气体系的谶纬之术。 这种根基固然不能用在斗战中,但只是用来收束些许无人支配的龙气,还是绰绰有余。 但明白了其中原由后,卢植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释然,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要知道,汉室积攒了数百年龙气,历经数十代帝王,才凝聚起来这么一尊人道神位,即便是历代天子,都首先需要经过重重考验,得到九龙壁的认可后,才能使用其中的部分力量。 刘宏这位当朝天子,想要“身与神合”都不得不先自毁长城,将这股过于浩瀚磅礴的力量分出去,才能徐徐图之。 夏贺良能够动摇龙脉,是因为他借助了哀帝的天子位格,可饶是如此,他也被龙气反噬,一身修为十去八九,含恨而死。 王莽能篡夺龙气体系,不仅是因为他身具包元太平经的道术,还因为他身受与龙气同源而出的妖变之力,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到最后,仍是未能将龙脉彻底压下,招致了最极端也最暴烈的反噬,天下龙气凝聚成一颗赤红陨星,当空坠落,光耀夜空,令无数人目睹。 而叶横舟呢。 叶横舟的依仗又是什么? 他的答案很简单,正是太平道的存神之术。 太平洞极经的存神之术,向来被解释成“内感神明”,通过观想神明本相,来引动诸天神力,如张晟的“黄神越章印”、,便是基于此理而成。 叶横舟初到此界,也曾怀疑过,道门典籍中所言的诸天神明,究竟是否存在于此,若是存在,又是以何种方式存在,存在于何处? 他也从张晟手中,见识过如降世天人、护法灵官之类的法相,却也实在分不清这到底是天地间的神圣存在,还是纯由符法运化而成的人造之物。 毕竟无论哪一种,在【无限领域】中都有存在。 不过在他跻身五星级,悟通了“洞极”之境后,这个疑问便可以暂时终结了,因为太平洞极经的最后篇章,正是详解这“造神”之法! 其实太平道人们观想的神明本相,根本就是历代祖师们截取天地道韵而成的痕迹,所以道书中才有会“敬师如敬神”一语。 明白这一切后,叶横舟便有了个构想,既然“太平洞极经”能截取天地道韵而生神相,那他是否可以用这种法门,重塑人道神位,行代天封神之事? 这种想法,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异想天开,因为道门所言的诸天神明与人道神位,虽然都同样占了一个“神”字,可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而且,皇朝龙气与仙道清气本就是极端不相容的东西,是以,无论是功行再深的道门宗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但叶横舟不一样,在他看来,若是将人身视为一个与外界大天地相互呼应的小天地,那“太平洞极经”凝练身神的手段,便与“代天封神”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他这一身刚强且暴烈的真气,也根本不惧怕皇朝龙气的沾染,故而叶横舟干脆先将这股龙气收入体内,以龙气为根基,在自家眉心处,凝聚出来一尊身神。 额头正中央,两眉之间,这一点地方,是人体之中最为神秘也最为奥妙的部位,在太平洞极经中,这里是“众神之所皈依,元灵之所寄托”的地点。 眉心又被称为“天庭”,如果说人身穴位中当真坐镇着一尊尊神明,那额头正中这一点,就是真正统领众神的天庭。 而今龙气凝神,坐镇天庭,自然便有股至尊气度,紧接着,叶横舟再将这道身神斩出体外,以天子六玺、承露盘、赤霄剑、孔子屐为寄托,令这尊神明能够短暂地显化于世。 这一切行动说来轻巧,做起来却极为凶险,要知道,人身修行最重要的部位便是大脑,大脑中最为重要的部位,就要数这个“天庭玄关”,稍微有些震荡,就会出大问题。 但因龙气有着至尊至贵的性质,叶横舟只能选在此处,凝聚身神。 好在,叶横舟这具琉璃玉身乃是他自己从四星级开始,就一点点设计、构筑而成的武者战体,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已经臻至百分百的圆融境界,故而并未出丝毫差错。 现在,面对浓郁龙气的吸引,董卓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妖变之力,只见无数根须刺穿他的皮肉,势如疯魔地卷向那道那道金匾策书,他赤红着眼睛,看向叶横舟,却说不出一句话。 就连他眼中那条模糊的神祇身影都长身而起,朝着那道金匾策书抓去,眼见此情此景,哪怕是已叶横舟的胆气,也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这便是他制定这个战略的最终原因。 当意识到“西王母”乃是切实的存在后,叶横舟就一直在思考。这位超乎尘世的“尊神”,既然采取妖变之力这种手段来间接干预人间,是否就意味着,祂也并非是真正无可匹敌,而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制约。 ——想来,“祂”突破这种制约的手段,就是这万民愿力,所以,面对近在眼前的人道神位,“祂”绝对不会放弃。 叶横舟赌的就是,即便以这位尊神的力量,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吸纳这股龙气,而这个短暂的时间差,就是他用来脱身的机会。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哪怕董卓心头再想将叶横舟除之而后快,也无力掌控体内的妖变之力,毕竟这并非是属于他的力量,而他们之间的结合也实在是太过紧密。 像现在这种必要时刻,“西王母”完全可以隔空操作董卓,将他的意志压制到最低,令其人成为自己的提线傀儡。 叶横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收回手中赤剑,一把抓住卢植的肩膀,带着他化做一道赤色虹光,拔地而起,朝着洛阳城外飞纵而去。 剑光横贯天际,煌煌赫赫,只留下一句朗然言语: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我既赠你如此大礼,也不劳远送了!” 董卓此刻已根本做不出任何回答,只见其人体内的根须骤然疯长,霎时间就已化作一株高有三四丈的树木。 这颗树木苍苍郁郁,枝干虬结,犹如一根冲天而起的青黑钢柱,幽深的绿光照得日月失色,万千条枝叶纵横交错。 树根处,无数青黑色根须如龙蛇般,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将原本耸立的宫殿彻底推平,且深深扎入地层中,攫取生长所需的养分。 叶横舟没有回头,可那东西的形貌依然倒映在敏锐至极的神意感知中,他深吸一口气,不计后果地催发周身真气,将剑遁加速到极致,朝着身后飞驰而去。 他的脸上,已没有任何笑容。 以一敌二,击杀两名同级强者,还在另一名更强者手中救下了自己的战友,对任何武者来说,这都是值得夸耀的战绩。 叶横舟却不这么想,他只感到一种深切的屈辱。 自出道以来,他叶某人向来是迎难而上,主动退避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种“逃”的感觉就令叶横舟极为不爽。 ——他已决定,下一次,要用董卓的血来洗刷这种耻辱! 对五星级强者来说,超音速巡航已不再是什么难题,哪怕叶横舟如今身受重伤,体魄难耐久战,也能勉强将剑遁速度维持在超迈声音的水准线上。 故而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已飞遁出去千余里,如今作为黑山军大本营的常山已是近在咫尺。 常山城,校场。 赵云正手持一杆木枪,调教着一批头裹黄巾的青壮,得益于叶横舟以五谷铁砂掌功力种下的稻米,他们都生得极为健壮,体格坚实,眼中也闪着混杂了兴奋与激动的神光。 对这些农户出身的少年们来说,武道本是遥不可及的东西,“穷文富武”一词,在此界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以往的他们,连吃饱饭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奢望这些东西? 可现在,黑山军到来后,他们不仅能够顿顿吃饱饭,还能接触到种种高深武学,试问这些少年人又如何能够不兴奋、不激动? 忽然,大气中传来了层层叠叠的震动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高速靠近,赵云目光一凛抬头望向远处,却见一线赤红火线正以极快的速度延绵而来。 他还来不及分辨来者身份,那道轨迹已朝着校场坠落,赵云手中木枪一震,蓬莱三枪之“压鲸鲵”已自发而生,浑厚如海潮的劲力席卷整座校场。 比起当初与叶横舟交手时的气势磅礴,现在的赵云已经将这一枪“压鲸鲵”练到了大小如意,运化随心的境界,根本不需要额外蓄势,只是简单一绰枪,便能激发其中劲力。 只是,浑厚如斯的气劲,竟然还是拦不住对方! 两条身影如破开虚空般,极其突兀地出现在校场上,在他们头顶,一条原本细长且灼热正在不断膨胀,转眼间化为一片燃烧的火云,翻滚着浩浩荡荡地扩散向周围,带来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 赵云看向其中那人。 “山主,你……?” 直到这时,疯狂咆哮的巨响才姗姗来迟,震动玄空大气,正在城中调教典韦的童渊也在此刻来到了现场。 老人只是看了眼叶横舟与卢植,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洛阳有变?” 叶横舟摇头,感慨道 “不是洛阳要变了,是天下要变了。” 童渊猛地睁大眼睛: “你小子,到底杀了多少人?” 叶横舟言简意赅地道: “王越和刘宏都死了。” 听到王越二字时,童渊的心就已猛地跳动了下,再听到刘宏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他反而茫然了。 “刘宏,这是谁?” “哦,是皇帝。” “啊?!”(本章完) 第133章 凝练身神 “你的意思是,你在洛阳,连着杀了十几个两千石大员,打死了袁家、杨家的掌门人,杀得兴起,还冲进西园斩了王越和天子?” 叶横舟欲言又止,可仔细一想,这话虽然听上去奇怪,却也的确是事实,也只能颇不情愿地点点头。 可点头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服气地回道: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天生杀人狂一样的,什么叫‘杀得兴起’?” 听到这话,一旁的张晟、赵云、戏志才、荀攸等人都不由得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古怪神情。 眼神中的意思更是无比明显。 ——你不是天生杀人狂,谁是? 此时此刻,叶横舟正躺在常山官寺中,和这些黑山军的高层人物讲述洛阳城中发生的巨变。 不过玩笑归玩笑,简单活跃下气氛后,张晟等人也不由得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毕竟,叶横舟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 “西王母”,董卓,妖变……这些事中的每一桩,都足以动摇天下秩序,令汉室分崩离析,成为彻底的乱世。 虽然,黑山军众人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件事当真发生时,他们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恍惚。 尤其是,当他们知道,亲手埋葬汉室,开启这个纷争乱世的罪魁祸首,乃是自家的军主时,这种恍惚错乱感,更是到达了一个极致。 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当属荀攸荀公达。 不过叶横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坐在一张木床上,摆摆手。 “行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下一步,应该如何作为?” 众人都从这位山主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资历最深的张晟率先开口道: “咱们目前虽然占据常山、巨鹿两郡,能够以此为重心遥控冀州,但毕竟不算是真正掌握这一州之地,是不是该抓紧时机,抢先出手?” 听到这话,戏志才和荀攸不由得同时点头,自叶横舟回返常山,还不到两个时辰,天子已死,汉室分崩离析的消息,根本不可能传出去。 现在正是出手的好时机,以黑山军目前在冀州的声望,若当真决断,定能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一州之地,作为基本盘。 叶横舟也颔首,又补充了一句: “不只是冀州,青州、幽州也要开始着手布置了。” 张晟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疑,荀攸站出来,拱手道: “山主,这般部署,会不会太快了些?” 他这话也是黑山军众人的心声。 虽然黑山军因为打通商路,扫平妖祸之事,在青州、幽州两地也有了不小声望,但他们毕竟未能真正将触手伸到这两州的地盘上,还没有实质性的掌控力。 叶横舟摇摇头,只是说了一句: “留给咱们的时间,已不算太多了,在决战时刻到来之前,能够争取到的力量,一点也不要放过。”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白骑,从今天开始,全军道官都要学习谶纬之术,为破除龙气做准备。 过两天,我亲自给他们灌顶神意,等道官学习完后,便前往青州、幽州,我不要你们攻城拔寨,只要你们把太平道的理念传出去。” 荀攸、戏志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张晟却隐有所悟,就听叶横舟解释道: “董卓那厮正在洛阳接受天子神位,以我现在的状态,就算有童老前辈相助,也阻止不了他,既然这样,咱们就要从根子上动手。 皇朝龙气这种东西,说穿了也不过是万民愿力而已,咱们动不了天子,就动他们的基本盘,从民心上下手。” 言毕,叶横舟长出一口气淡红色的气息,惨笑道: “接下来的事,就劳烦诸位,我须得闭关养伤几日。” 众人皆肃然正色,抱拳行礼,齐声应答。 等到他们都退出去后,童渊才从屏风后面现身,看着叶横舟如今的模样,他忍不住摇头道: “你这种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以童渊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叶横舟如今的伤势究竟有多么沉重。 周身经脉几乎尽数断裂,凝炼完成的窍穴、气府也是濒临崩溃,身躯的血肉、骨骼更是早已支离破碎。 如此伤势,若换到同为五星级强者的童渊身上,他也早就一命呜呼了,哪儿能如叶横舟这般,不仅言谈自若,还能活蹦乱跳。 叶横舟只是一笑。 对【无限领域】的轮回者来说,修行体系中最为重要的,就是适应性,毕竟他们所要应付的任务场景之繁多,是很多原住民强者们所不能想象的。 所以,武者们构筑战体时,必须要保证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发挥出最强战斗力,叶横舟所选择的半元素战躯,正是真气武者的标配。 走这条路线的武者们,虽然不像磁场强者那般,有着【细胞重组】这样方便的能力,却也能够纳天地伟力为己用,自行恢复伤势。 这种深入到生命本质的进化路线,根本不是一两个人所能完成的,故而童渊现在只是看着叶横舟的身躯,都有种惊为天人之感。 他忍不住问道: “你小子难道真是降世天人,下凡救苦救难来了?” 叶横舟倒也没反驳,只是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他从个人空间中掏出一枚丹药,交给童渊:“儒宗所受之伤,多半根植于体魄,我这颗丹药有洗髓换血之能,劳烦前辈交给他。” 童渊接过叶横舟仅存的地元灵丹,皱起眉头: “你这把这东西给他,那你自己怎么办?” 叶横舟摇头道: “之前在洛阳,我又有了些新领悟,如今身躯残破,正好验证一番。等儒宗服下这枚丹药,恢复完全后,加上你我,或许才能跟董卓争上一争。” “那东西,真有这么强?” 童渊目中流露出一丝惊色。 叶横舟缓缓点头,沉声道: “凭你我三人之力,最多也只有一线机会。”童渊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 “既然这样,到时候,我第一个上。” 老人的言下之意很简单,我第一个死便是了。 叶横舟听到这话,却只是笑道: “天塌下来,也有个高儿的去抗,老前辈还是等等吧。” 童渊眯起眼,定定地看了叶横舟两眼,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的意思很简单,等到战场之上,咱们再见真章! 看着童渊离去的背影,叶横舟的哈哈大笑,这个倔强又不愿服输的老头,实在是让他心情大好。 不过叶横舟也知道,现在已不剩多少时间给他浪费,等到董卓真正将那尊神位吸纳后,只怕实力就算没有达到六星级,也是相差无几。 想要胜过这样一个强敌,他就还需要做更多准备。 叶横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和一个近乎六星级层次的敌手之间,横亘着犹如天渊的差距。 想要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获胜,就只有想尽办法来强化自己,再削弱敌人。 削弱敌人的方法,就是叶横舟方才交代给张晟等人的任务,他打算用《包元太平经》中记载的谶纬之术,从根本上改变民心所向。 至于强化自己的方法,叶横舟也有了些明悟。 他要以“太平洞极经”的法门,凝练出身中百神。 当初叶横舟接触太平洞极经时,只是将它当做了一本用来养神炼心的精神奇功,并未专注修行其中法术,而且那时他体内的纯阳、飞瀑二气极为充盈,元气胎盘也凝练过半,并不适合修炼存神之术。 不过现在,他这身战躯已在多次受伤后濒临破碎,刚刚凝练完成的气脉也几乎全毁,却是正好用这种法门重塑身躯。 而且,凝练身神之时,叶横舟也能趁机修复自己神魂上的伤势。 他凝练人道神位时,也以自身神意为引,将其切割出去后,就相当于自行斩去了部分神意。 对五星级强者来说,这种打击远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势要来得更严重,一个不慎,就将是境界退转,终身无所寸进的结局。 好在《太平洞极经》本就是以炼心为要的修行法经,叶横舟又早已悟通了“厚德载物”的坤土意境,只要以此为基,稍作修行,便能补回来这部分空缺。 交代完这些杂事后,叶横舟当即闭目,进入最完全的修行中。 要凝聚身神,就得先观想神明本相,不过以叶横舟的性子,自然不会去尊奉什么神明。 他是要根据自己一生的经历,结合自己对武道的认知,演化出独有的法相。 换句话说,那便是叶横舟理想中的自己! 磨炼意志,淬炼精神,重铸自己,从某种程度讲,这也是一种武道意义上的“锻造”。 对这种“锻造”,叶横舟已不算陌生,他武道入门之始便修炼的嫁衣神功,正是秉承着这种精义,要将自己旧有的一切杂质烧尽,锻造出更完美、更纯粹的自己。 所以,我想要的,是怎样的一个“我”呢? 就在这时,叶横舟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在赤心耳中听到过的言语。 “对武者来说,有四种东西是至关重要的,在磁场系里,这四种东西便被归纳为力量强度、力量流量、战术以及完全境界。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第四项,它决定了一名强者到底能否走多远,能否走到最后最极限那地方…… 事实上,强度、流量那些东西并不重要,因为在【无限领域】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获取力量,那些可缺少【完全境界】的使用者们,却难以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充分发挥出来。 【完全境界】这东西,并非是通过锻炼就可以得来,而是需要领悟。 最深层次的领悟,将会使强者出现没法用任何其它途径引发的变化,经由那样的领悟,强者们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武学、法术…经过了【神武天】众强者的筛选,如今留存在兑换列表中的,都是千锤百炼的作品。 但,对于那些想要‘最尽’的强者,这就不够,使用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们就不能把自身的潜力充分发挥。 所以,到最后,他们就必须要透过自己的领悟去‘创造’,创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力量,从自己的深处汲取源泉…… 那种领悟,是于每个强者对自身的充分拷问及挖掘而得,固然旁人能够学习和使用,可在这些人手中,却绝对不可能发挥出原创者那样的威力。 换言之,找不到自己的领悟,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最顶级的强者,不能以人身之力,走到‘无限’的极限。” 领悟,创造…… 回想着这两个词,叶横舟仿佛看到无数种“身神”于自己眼前呈现。 纯阳掌所化的身神光明正大,宛如一尊煌煌赫赫的大日,飞瀑掌所成之神则是御雷擎电,就像掌握阴阳枢机的雷部神灵,山字经则化成一尊盘坐须弥山的丈六金身,拈而笑…… 还有叶横舟所学的种种刀法、剑术,乃至炼体之法,都化成了对应的神明,在他眼前如浮光掠影般闪过。 不过到最后,锁定在他面前的,是一尊象征不断斗争、不断进化、不断蜕变的身神法相。 代表这尊法相的,便是叶横舟此生所接触的第一本武功,也是奠定他武道修行之基的武功——嫁衣神功! 果然,这才是最和我心意,最适合的武道理念。 他大笑一声,口中漫吟道: “手凿大窍破混沌,分得清浊归乾坤!” 一语落定,叶横舟周身炸开连绵不断的雷声,整个人轰然爆开。 但这具身躯破碎之后,出现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光。 仿佛是众星列宿运行于此,一道又一道的光辉喷薄涌出,旋转闪烁,熠熠生辉,就像是汇成了一条绚烂夺目的星河。 星河旋动,其中每一条星光都绝不相同,却又不会互相干扰,仿佛每一条光芒都来自于一方独立的天地。 仔细看去,还能看见之中端坐着一个又一个人形的虚影,坐镇小天地,仿佛一尊世界的绝对主宰。(本章完) 第134章 风云汇聚 按照《太平洞极经》中记载,人身五脏法五行,亦为五帝,胆为天子大道君,脾为皇后贵女,心为太尉公,左肾为司徒公,右肾为司空公。八卦神八者,并脐太一,为九卿。 除此以外,还有二十七大夫府,八十一元士府,合称“百二十府”身神。 按照这个规制,凝炼身神,最大的好处就是诸多神明能够在体内各司其职,自然运化,修行者的神魂只需坐镇眉心天庭,就能调动起全身力量。 但自从太平道立教以来,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够彻底凝练这“百二十府”身神,更不要说其他更细微的“千二百县”、“万八千乡”、“三万六千亭”、“十八万堠”。 不过,叶横舟并不打算采取如此规整的体系,他是要将毕生所学的武道真意,尽数凝练成神,再用坐镇天庭,代表的天帝,去将他们一一降服、镇压。 这种法子在本质上,就是自己和自己作对,自己与自己为敌,但这也正是嫁衣神功不断蜕变、不断进化的真谛。 纵然是要以自家身体为战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叶横舟也始终甘之如饴。 因为这就是他的道,他的路! 而且,就算抛去个人的武道意志和武道追求不谈,这么做也有一个最明显的好处。 如果说《太平洞极经》的做法,是后世子孙从父辈手中承接大统,那这种手段就相当于是要再造天地,从无到有打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两种手段之间的区别,不问可知。 心念既定,叶横舟便开始凝练出本我之外的第一尊身神。 他这些天来,精炼《太平洞极经》的天罡雷法,体内又有兵解雷刀后获得的神能精元,故而最先成形的身神,便是由飞瀑掌真意并合雷法而成的雷神。 叶横舟一念居中,头顶精气神三齐聚,观想黑云四起,天地黑暗之景,这是雷部神灵行雨之兆,待到气满则放雷霆霹雳。 他选择将右手掌心劳宫穴作为“雷门雨户”,在其中凝聚起一座法度森严的浩荡雷池。 太平经中的雷法理论认为,雷霆受天罡星控制,所谓“天以斗斡旋造化”,叶横舟却偏偏要掀翻斗柄,以人心掌握雷霆生灭。 进入内视之境后,叶横舟可以清晰看见,右手掌心处,一尊身形伟岸,包裹在湛蓝雷光中的袖珍神明正在凝聚成形。 不同于天雷的威严神圣,狂猛更胜怒涛奔腾的雷鸣中,隐带铿锵争鸣的金戈杀伐之气。 神明甫张开眼,便朝叶横舟望来,眸中燃烧着炽烈的战意,这些由武道真意为主体构成的神明,既继承了这本武学本身的意境,更有叶横舟本人的精神。 就像这尊“飞瀑雷神”身上,便有来自于藏镜人的凶悍杀意,以及叶横舟身上那股战天斗地的豪情。 对它来说,哪怕叶横舟乃是他的创主,也要先打过一场,才知道到底谁是主,谁是次! 对上这无比熟悉的眼神,叶横舟神魂所化的天帝咧开嘴,笑得无比肆意。 他这辈子所遇之大战恶战不知凡几,但这和“自己”的争斗,还是第一次。 据说佛门武学多有分割“心魔”之法,就是不知道,是否有这样过瘾了?! 更远处,可以看见还有诸多神明正在人身小天地中显出形体,被这些意志所包裹的叶横舟神魂,不由得露出了无比快意的酣畅神情。 他们如今所思所想,唯有一事。 ——战! 就在叶横舟进入最沉浸的闭关状态后,童渊也拿着地元灵丹,来到了卢植养伤的静室中。 对待这位天下儒宗,太平道众人的态度都极为复杂。 他们虽然知道,想要应付当下局势,必须得借助卢植的力量,他毕竟是导致大贤良师陨落的罪魁祸首,只这一点,就令张晟等人难以抑制住胸中杀意。 所以,他们便先将卢植安排到了一间静室里,好在卢植本就伤势沉重,难以走动,倒也乐得清静。 童渊来到这间静室后,看着气血枯败,好似自洛阳一别后,便径直老了十来岁的故友,不由得一叹: “你啊,又是何苦来哉?还说我放不开心中那一点不忍,你还不是一样?” 卢植见童渊到来,勉强抬起脸,露出一张几无血色的面容。 饶是凄惨至此,这位天下儒门之宗的面色仍是那般严肃古正,他朝童渊递过去一张纸。 “我的身体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这是我记下的《洪范九畴》真意,希望能帮上你们。 还有,我这身功力也不要浪费了,你挑个好苗子来继承吧。” 童渊看着那张纸上端肃沉凝的笔迹,忍不住摇了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操这份心。” 童渊自然认得出来,这张纸上,蕴含着卢植毕生修炼《洪范九畴》的神意传承,只要以神念相触及,便相当于得到了卢植的灌顶。 对现在的卢植来说,切分自我神意来留下传承,无疑是将自己本就残存的生命大幅度地缩短。 童渊虽是不满卢植先前的所作所为,可看到他如今这般状况,也实在是不能不为之叹息。 不过,现在的卢植也已不在乎这种小事,吩咐完自己的事后,他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我死后,你便拿着我的玉符,去东莱寻我师兄康成公,他一身修为学究天人,胜我十倍,想来能够助你等一臂之力。 蜀中正一道的张天师亦有超世之能,他昔年虽是败在张黄巾手下,这些年来也颇有进境,不逊于我等。 道门还有几位陆地游仙般的人物,若能聚集起来,想必胜算还能再添一分。” 童渊听到这里,直接一拍桌子,打断道: “行了,这些人我会去找,但你的命,也得给我留着!” 说完,童渊也懒得再卖关子,直接将叶横舟交给他的地元灵丹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哪怕还未真正服下,自然逸散的丹气已令卢植感到浑身清爽,毛孔舒张,好似三伏天里置身于一株无形古木的枝叶荫蔽下。 “这,这是何物?!” 这时,就连卢植也再难保持淡定。 他那残破不堪,几近崩溃的躯体如饥似渴地捕捉着这股丹气,补充精元,以维持本身摇摇欲坠的微薄生机。 即便身躯已然残破如一只漏水的水桶,难以将其固锁,但这丹气也如一泓清泉活水,令卢植短暂地焕发出生气。 虽然只是三星级道具,但出于阳神世界的地元灵丹,却是实打实的“精元”之宝,专精滋养体魄,有洗髓换血之能,正好对卢植的症状。 童渊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把这颗丹药递给卢植: “那小子说了,你我,再加上他,才有一线生机。既然要争这一线,你现在就开始努力吧。” 说完,童渊也不去看卢植的脸色,转身拂袖而去。 卢植垂目,看了眼手中这颗丹丸。 一线生机……吗?他的眼眸里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些笑意,接着张口,将整枚丹药给吞进腹中。 —— 中平五年,五月二十五。 “册立新君,自封相国,董卓当真如此狂悖?” 颍川,荀家。 荀氏当代家主,荀氏八龙中“六龙先生”荀爽正在自家的大堂中,与一位来客相谈。 “正是,五月二十一,那‘黑山老妖’大闹洛中,手刃天子、帝师以及大将军后,董卓便趁机引甲上朝,公然提议册立新君,并自请为相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其人还在北宫当着文武百官,直接宣称要以军法维系朝纲。” 来人叹了口气。 “洛中有传言称,董仲颖如今这般有恃无恐,是与太行黑山军有了默契,私下达成了盟约。” 荀爽抚摸着胡须,眯起眼,慢悠悠地问道: “你怎么想?” 来人,也就是昔日袁绍宴请刘备、叶横舟时,曾随侍在侧的许攸,闻言不由得正襟危坐: “设身处地而想,那董仲颖若无依仗,身为一介边郡武人,如何能为如此大事,掌握朝政,一跃而成相国?当今之世,能遥遥与之呼应的,怕是只有太行黑山那边了。” 荀爽微微一笑,直接点破了言语中的不尽不实: “董卓不是袁家故吏吗,我还听说,他此次上洛,本就是应了袁本初之请,前来行诛宦大事,只不过是碰巧遇上了黑山那位,才有幸捡了个大漏而已。” 荀爽这话说得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可言语中的意思,却让许攸额上渗出了些汗水,心中一惊。 ——这位号称慈明无双的六龙先生果然厉害,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许攸抹了把额头,苦笑道: “这并非是本初原意……” 荀爽却懒得听他辩解,竖起一掌,直接道: “那袁本初现在又身居何处?” 许攸一时无言,讷讷道: “河内……” 好在荀爽并没有追着这个问题穷追猛打,沉吟片咳后,又继续发问道: “盟约之事,说说你真正的看法。” 许攸俯身应声,才缓缓言道: “我在洛中时,也有幸见过那位一面,平心而论,他不像是这种人。但……”说到这里,许攸苦笑一声: “以我之能,岂敢揣度这等人物?” 荀爽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 “你这话倒是实诚。” 许攸有些尴尬,他身为袁绍的奔走之友,在这个时候前来颍川,自然是为了替其人招揽颍川士人,以期获得这些本土世家的助力。 在袁家、杨家的掌门人相继死于叶横舟之手,天下士族领袖的名头,便隐隐落在了荀家身上。 如果能够拉拢来荀家,以再加上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满天下的声望,袁绍便大有可为,只是…… 看了看荀爽的面色,颇有识人之能的许攸在心头暗自叹息,他已看出来,这位六龙先生对袁氏的态度并不算好,只怕自家所求之事,终究是没有着落了。 不过思及此处,许攸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慈明公,洛中陡然大变,公欲何为啊?我来之时,董卓手下的西凉兵和并州兵已经占领了洛阳,他还向皇甫将军发令,让对方交出兵权,还让人往凉州。 若真让其人与凉州叛军合流,为祸之深,不可想象。” 许攸说这话时,也是万分的真情实感,这个一向以能言善辩著称的文士,此时的嗓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只因董卓这厮动作实在是太快太猛太迅速,一日而下洛中,掌控朝政,令任何人都难以反应。 荀爽却不回话,只是反问道: “这话,你拿回去问一问袁本初,问一问他这个天下楷模,究竟意欲何为!” 老人的声音虽不算大,可字字句句却像是滚滚闷雷,直劈在许攸胸中,令其人口不能言。 见许攸如此模样,荀爽也只是摇摇头,拂袖送客。 许攸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临走前也没忘了朝荀爽拱手,等到他走远后,荀爽身后,一名青年文士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人面容俊美,高冠博带,极似如今正在常山处理公务的荀攸荀公达,他正是荀爽的亲侄子,荀攸的叔叔,自幼年时便被评为“王佐之才”的荀彧荀文若。 荀彧眯眼望着许攸远去的背影,悠悠道: “这个许子远,到真是个能言善辩之士。” 面对这位荀家本代最为出类拔萃的子弟,荀爽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叹了一声: “就是再能言善辩,也阻止不了如今局势,董卓之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荀彧也叹了口气: “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能见王巨君之事重演。” 他们都是传承悠久的经学世家,自然知道王莽当初乱政之时,所依仗的正是妖变之力。 可王莽毕竟是出身古文派的大儒,哪怕借助妖变之力,也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坚决不与之苟合。 董卓则完全不同,以他的性情,一旦与妖变之力彻底合为一体,甚至是唤醒那位“西王母”后,为祸之深,定然还要远超王莽! 荀爽转过头,望向自家侄子,嘱咐道: “这些天,只要有人上门寻我,就说我正在闭关,寻求破解妖祸之法。” 荀彧是何等才智,脱口而出: “叔父要去寻黑山那位?” 说完后,荀彧略思索了会儿,颔首道: “虽说流言可畏,但就以公达信中所述来看,这位黑山军主,只怕的确未曾与董卓苟合。 可而今局势,对黑山军来说,分明是越乱越好,无论怎么看,他也不该第一个出手,来抗这个担子。” 听荀彧说得如此直白,荀爽也只能叹息一声,无奈道: “就算不成,我也当去争上一争。天下若倾,他黑山军躲得过,咱们儒门中人,又如何能避?” 荀彧也知道,自家这位叔父虽然看似爽朗干脆,内里却是个坚韧不拔的刚毅性子,一旦做了决定,便是百死无悔,也不再劝,只是拱手行礼道: “叔父,保重。” 荀爽则拍了下他的肩膀,微笑道: “文若,你也保重。”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九州各处,一时间,天下风云齐动。(本章完) 第135章 东莱太史,碧血丹心 青州,东莱郡。 拂晓时分,一位身披粗布衣的老人正端坐崖畔,眺望远方的海洋。仿佛此处就是天地的穷尽,波涛翻涌,将天际都染上属于海的颜色。 厚重云海此际已难掩大日初升之光,晨曦渐浓,映在海面上,微波涌起,像是融化的黄金在淌流。 清凉而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老人眯起眼,须发向后飘拂,风姿卓然。 在他身前,有个年轻人正立在滩头,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拳法。 此人猿臂蜂腰,浓眉高鼻,古铜色肌肤包裹着紧致匀称的健硕肌肉,容貌俊朗英武,给人一种极有存在感的魅力。 他那对一字剑眉下的双目如星,清亮悠远,海风扑面,太史慈却只觉胸中炙热而滚烫。 在辽阔滩头上,在浩瀚海洋前,太史慈握紧了拳头。 这样旺盛的生命力,这样流畅的动态感…… 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海岸,他的脚步轻快有力,沙砾荡起,却没有丝毫声响。 潮水拍岸,轻轻浸润太史慈的赤足。 太史慈双臂大张,像是要拥抱这片天地。 一个脚印,深深地踏入了沙滩。 似乎整个滩头都晃了晃,黄沙如同被暴雷狂袭,轰然震荡,烟尘四起。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撞入渊海之中。 一朵巨大的浪溅起。 崖畔,老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徒弟哪儿都好,就是做事容易热血上头,管不住身子,这一跳,又是不知道多久才能游上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五色缤纷,璀璨绚烂之处,更胜初升日光的光华激射而来,横亘海天,宛如当空架起了一道彩虹桥。 老人看到这条熟悉至极的光采,就忍不住面色一黑,他长身而起,喝道: “童老匹夫,显摆什么?!” 童渊根本不回话,瞅准这老人所在之地,当即一掌拍落,五行五气轮转更替,缠绕交织,凝为一座五色宫观。 ——这样也是他在跟叶横舟交流武学后,从太平洞极经中学来的“五脏庙”法门。 这一法门旨在以清气衍生五行之气,养在五脏中,化为“五脏庙”,再在庙中凝出“五脏神”,亦是凝练身神之法。 童渊个只尊天地不信神的性子,也不打算在自己体内搞什么“身中百神”,便干脆把这法子化成了彻底的斗战法门,只以五指凝五气,铸宫观以镇压敌手。 这“五色宫观”还未落地,老人身旁数十丈的沙滩已齐齐地陷尺许,被压出了一个极为平整的圆形,其中原本松散的沙粒已凝成一块,呈现出一种粗粝如山岩的质感。 这一手功夫,简直可以说是“捏粉成石”,远比寻常武者一把将大石碎成齑粉要来得震撼人心。 ——娘的,这老匹夫又有进步! 老人见他一上来便用出真功夫,当即便想破口大骂,却已没有开口的时间,只能在心中疑惑。 童老匹夫虽然好斗成痴,却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性子,今天何故如此气势汹汹? 难不成是子义这小子又打了他们东海一脉的弟子? 想到这极有可能之事,老人先是一阵头痛,复又感到莫名欣喜。 嘿,饶你这老匹夫纵横天下,英雄一世又如何,老夫教出来的弟子,倒也未必不如你! 念及此处,老人已决定也拿出点真功夫,不求胜过这老匹夫,只求在徒儿面前争一口气,不至于被落太多脸面。 他长身而起,深吸一口气,袖袍猎猎鼓荡,气血行遍周身,震动骨骼,血肉,发出宛如巨鲸吞海般的恢弘声响。 朝着近在咫尺的童渊,老人一步走出,脚步正道直行,挟着股“天大地大,抬脚即至”的意味,来到童渊面前,一拳打出。 劲力由足掌传递至手臂,内外相合,形意相通,乃至震荡骨髓,根起根落,气劲积蓄越深,爆发越强,终成江河飞泻入海之势。 可以看见,其人出手之时,肌肤竟是渐趋透明,晶莹如玉,其中原本嫣红浓艳的血液中,竟然泛起濛濛青光。 就像是将万古青天都熔炼进了身躯里,却全无高邈悠远之气,反有一股“虽九死而不悔”的决绝信念。 此时此刻,老人就像是一轮冉冉升起,光耀万千的浩荡青日,气势之盛,竟然还要胜过远处那刚跃出海面的烈日骄阳! 拳掌相交,童渊掌中的“五行观”竟然被硬生生轰得爆碎开来,炸成无数残片,飞溅四射,两人周遭沙滩像是骤然改天换地,变成一方流光溢彩的琉璃世界。 童渊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拂袖一扫,颔首道: “郑康成,你果然如卢子干所说,已为吾辈中人矣。” 这一击的威力,若是放在【无限领域】中,也是稳稳越过了四星级的界限,来到了五星级层次。 这老人,也便是与卢植并称为古文双壁的大宗师,“经神”郑玄,郑康成。 郑玄和童渊也是不打不相识的老交情了,郑玄出身青州北海郡,自关西马融处学成归来后,又在东莱郡聚徒授课,名声卓著。 童渊所在的东海三山本就毗邻青州,听闻有这么个人物后,便直接手持涯角枪,打上门去,三战郑玄,二胜一平。 虽是胜了郑玄一筹,但童渊也认可对方的修为,所以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却实打实的有一段交情。 郑玄龇牙咧嘴地收回拳头,有些气馁的抱怨道: “你这个老匹夫,怎地进境如此之快?” 郑玄为人虽淡泊冲和,却也绝不缺少骄傲,他当年跟随古文大家马融学习古文经学时,本有机会接触古文一脉的至高经典《洪范九畴》。 可他却决心要走一条前无古人之路,遂将这个名额让给了好友卢植,自己则回到青州,潜心钻研武儒炼体之法。 这“碧血丹心法”便是郑玄呕心沥血的成果,传说昔年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 郑玄便有感于此番典故,转从精气神三宝中的精元入手,创出了这门炼体的“碧血丹心法”,要将一身热血化作碧血,滋养骨骼血肉、五脏六腑,最后浸透骨髓,彻底将体魄练成一具不损不磨的青碧玉魄之身。虽然他还未真正达到自己想象中,那种“碧血染青天”的至高境界,却也已凝聚丹心,热血化碧,突破了那层令他困顿已久的桎梏。 郑玄本以为,如今的自己已能和“天地四极”并驾齐驱,却不曾想童渊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之先前还要深不可测,不由得有些黯然神情。 童渊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也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望向滩头海面,却见一道身影破水而出。 正是本在海中修行,感受到岸边震动而上浮的太史慈。看着滩头那遍地狼藉的景象,以及站在郑玄身前的童渊,他面露惊骇神色。 太史慈如今的武艺虽未大成,却也有非凡眼力,感受得到,自家那个一向深不可测的师父,在气势上,竟然隐隐被这陌生的高大老人压制住了。 ——这人到底是“天地四极”中的哪一位? ——帝师王越,还是枪神童渊?! 尽管知道,这是自家难以力敌的对手,可太史慈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和退缩,反而越发奋力地朝滩头赶来。 看着这个年轻人,童渊抚须,目露赞许神色: “这是你徒弟?不错,也就比我家那个差一点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他也不去管太史慈,而是面向郑玄,开门见山道: “洛中有大变,妖祸之源再次现世了,卢子干吩咐我来找你。” 郑玄猛地瞪圆了眼睛: “子干现在如何了?!” 郑玄和卢植乃是少年相交之友,他当初能够远游关西,求学于昔年的古文大儒马融,就是因为有卢植的推介,两人之情自是非比寻常。 所以,听到洛中大变,妖祸之源再度现世,郑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如今正身处洛阳的故交挚友。 童渊言简意赅地道: “和那东西交上了手,幸得我家山主相助,没死,人在常山养伤。” “怪不得,你要先行动手,试探我的修为。嘿,你这老匹夫,若老夫不拿出真东西,你便不会跟我说实话吧。” 直到此处,郑玄才明白,为何童渊一上来,二话不说便直接出手。 这老匹夫虽然爱说怪话,却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若是判断出自家修为不足,难堪一战,便不会将事情和盘托出,更不会将自己卷入这番事件中。 不过,从童渊的审慎态度中,郑玄也感受到了他的潜台词。 ——此战,唯有“天地四极”级数的强人,才有资格踏入战场。 思及此处,郑玄亦觉胸中沉重,那“妖祸之源”竟然强到这般程度吗。 不过很快,郑玄又敏锐地捕捉到童渊言语中的另一处关键,他皱起眉头,狐疑道: “你家山主?” “你们东海,何时又出了这样一位人物,让你这个三山共主也甘愿俯首称臣?你说子干在常山养伤? 常山不是那位……” 因青州与冀州截然,所以,哪怕郑玄偏居东莱,潜心专研武学,调教弟子,也听说了黑山军席卷冀州的消息,更听说了那位“黑山老妖”的鼎鼎大名。 不过,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传闻中的太平道后辈弟子,竟然能使动童渊这等人物,来为王前驱。 想到这里,郑玄有些不敢置信地道: “你这个老匹夫,也跟着太平道搅事,还拜那小辈为山主?” 听郑玄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童渊面色一黑,不过他打量了会儿郑玄后,又冷笑道: “‘小辈’?你知不知道,就在日前,这个‘小辈’孤身杀入洛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取了天子和王越的首级?” 郑玄现在的神情已不只是惊讶,而是彻彻底底的惊骇。 “天子和帝师,都死了……?!还是死在那人手里?!” 他虽是极度不敢置信,可看着童渊那张肃然方正的面容,却又偏偏生不出任何怀疑,心中更隐隐有一种明悟。 ——是了,若非是这等人物,如何能降服这老匹夫,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上一句“山主”?! 童渊却不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身形再次拔地而起,朝着远空激射而去,只留下一句萦绕天际,久久不散的言语。 “我还有事要做,你若欲知晓更多,现在便启程吧。” 直到这时,早已上岸的太史慈才缓缓走来。 他上岸之后,便从童渊的态度中,看出此人与自家老师是友非敌,便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静听两位前辈交谈,等到童渊离开后,他才凑过来。 不过,方才童渊透露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哪怕是以他太史子义的胸襟,也深感震撼,久不能言。 短暂的沉默过后,郑玄回过头来,看向这个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太史慈却率先开口,这少年人眼中,闪烁着不符年龄的智慧: “师父,若真按这位前辈所说,恐怕天下倾覆,只在旦夕,咱们还是先往常山一行,见一见那位黑山军主吧。” 郑玄缓缓颔首,他虽然不愿自家徒弟卷入这般事态,却也知道,一旦汉室真个倾覆,只怕处处都会燃起战火,到那时,哪怕天下再大,也不会有一个安宁之所。 所以,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带子义多见识一番天下英豪,对他日后,也当大有裨益。 就在郑玄沉思时,太史慈已转过头,望向冀州方向,他的眸光中透露出一股纯粹的向往。 和潜心治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父不同,自幼便渴望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太史慈,一直极为关注天下局势,所以,他也从很早的时候,就经听说了“黑山老妖”之名。 随着这个名字越发响亮、做出的事越来越多,闯出的祸越来越大,太史慈对他的兴趣也就越来越深。 黑山军打通冀州和青州的商道后,往来行商之人,便几乎都成了宣传太平教义的喉舌,太史慈也多有耳闻。 他实在是无比好奇,这到底是何等样人? 现在,就有这样的机会!(本章完) 同学回国,请假一天 高中同学留学回来,晚上小聚一下,请个假。最近看了本很有情怀的都市重生文《重塑千禧年代》,也推荐给大家,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真办实事真办好事,看得很舒服。(本章完) 第136章 世外三仙 对叶横舟指使童渊离去的命令,张晟还是颇有微词。 毕竟在这个关键节点,若是洛阳那位董相国不按常理出牌,要调集高手来个斩首行动,没有童渊这位枪神坐镇常山,谁来抵挡? 叶横舟的第二个命令很快传来,他要张晟带领本部人马,尽快疏散常山城内的军民,让他们散入冀州各处。 张晟有些不知所措,便听叶横舟解释道: “纵然董卓这厮现在还不能全力出手,但对他这种级数的强者来说,想要施些手段,这千里之遥,还不算什么阻碍。 只有你们都走了,我才好施展手段。” “清空全城,当真有这个必要……?山主,你有把握吗?” 面对张晟,叶横舟也不摆什么架子,只是摇头,沉声道: “不得不为。” 这还是张晟第一次,从这个似乎永远充满自信,永远不会气馁的山主口中,听到这种回答。 他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忽然从黑山军蓬勃发展的喜悦中惊醒了过来。 那些伟大且光明的愿景,似乎都随着叶横舟这句话,而彻底化成了泡影,眼前这个世界也骤然变得晦暗且绝望起来。 张晟突然想起了当年广宗一战的景象,大贤良师昔日音容犹在眼前,岂能重蹈覆辙?! 他斩钉截铁地道: “山主!你应该走!” 正在凝炼身神的叶横舟没有出关,只是以一缕神意应答,他听出张晟的意思,轻轻一笑。 张晟盯着那个略显模糊,飘淡如轻烟的身影,沉声道: “冀州局势不重要,我们也不重要,现在的黑山军,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为了太平大业,你必须走! 董贼势大,何必与他置一时之气?何不暂避锋芒,积蓄实力?以你的天资和才情,只消再过三五年,岂容此人张狂?” 叶横舟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白骑,你太乐观了,这一战,实是势在必行。” 张晟有些不敢置信,却又不能不相信叶横舟的判断: “董贼当真能将妖祸之力,推演至王莽王巨君那种程度吗?” 叶横舟缓缓摇头,点评道: “论为祸之深,他要胜过王巨君多矣,若当真让他取了中枢,得了天下人望,让妖力与龙气合流,天下倾覆,只在旦夕间。” 他抬起头,遥遥眺望洛中方向,言简意赅地总结道: “趁还有时间,我要去争。” 张晟眸光一动,欲言又止: “若是……” 听到这话,叶横舟笑起来,轻描淡写道: “最少,也要给你们争出来成长的时间,赵云,典韦等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看好他们的未来。” 张晟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已颇有老态的山主,默然了会儿,忽然道: “纵然天下倾覆,首当其冲的……” 叶横舟抬起一只手,制止了自家大祭酒的言论。 “我知道,你想说,若是董卓为祸甚深,天下人不会沉不住气的,若再有几个隐藏起来的‘天极’强者联合起来,或许便能重演当初炎光再阐之事,根本不需要我出手。” 张晟只是颔首,叶横舟摇了摇头,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点评道: “若无我带队,他们就连一线胜机都没有。”虽然语气平淡,可那股“舍我其谁”的自信却像烈日骄阳,让张晟清晰地感受到,他胸中这才升起些信心。 ——是了,这才是他认识的叶山主。 叶横舟的笑容诚挚,却又显出一份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志气与锋芒。 “既身为山主,这也是我该扛起来的担子,你张白骑就算是要死,也得死在我后面。白骑,执行命令吧!” 说完,叶横舟这一缕神意便自行破碎,他如今凝练身神的进境,已到紧要关头,实在不能分出太多心力来关注黑山军,能够给张晟交代几句话,已是极限。 其实,如果从任务的角度,叶横舟完全可以不用再管这些事。 虽然附加任务的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但完成主线任务的他,只要等到两年期满,就能拍拍屁股回归【无限领域】。 届时,董卓闹得再凶,关他屁事? 即便不算任务奖励,叶横舟这趟东汉之行,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哪怕不完成附加任务,也绝没有什么损失。 但,如果叶横舟愿意这么做事,他在《神州奇侠》世界,就绝不会选择加入岳家军,更不可能在这个东汉世界,跟太平道的人混在一起,甘愿与朝廷为敌。 思及此处,叶横舟微微一笑,或许站在轮回者的角度看,这些事的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但他却毫不在乎这个。 既然都进了【无限领域】,那为什么还要被框在这么世俗、这么功利的架子里? 他的想法很简单。 ——太平道的思想不错,我喜欢,所以我要帮一把。 ——董卓这个人该死,所以我要杀了他。 除此之外,叶横舟别无所求、别无所想,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如是而已。 想通了这一点,叶横舟人体小天地中,那尊坐镇中央天庭,不断征伐其余诸神的天帝,忽然通体绽放出明澈光华,浑身气息也开始攀升起来。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已随之攀升! 三日后,三名道人联袂来到常山城附近。 其中一名身批绛紫法衣,背负双剑,腰悬法印的中年道人察觉到此处动静,掐指一算,流露出些惊讶神色: “这是……凝练身中百神?但怎会有如此气势了?” 道人回过头,看着身旁那名手持九节杖,须发皆白,披粗布道袍的老道,有些不解地道: “于老真人,这是你们太平道中的道术,你可看得出些门道?” 老人手中九节杖顿地,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另一位山羊胡子的道人懒得跟他们掰扯,直接道: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捻起胡须,似笑非笑地道: “就咱们三个,够资格跟这位‘老妖’故弄玄虚吗?” 就在山羊胡子发话的同时,一声惊雷霹雳般的嗓音,在三人心湖中炸开: “三位道门前辈,太平道叶横舟有礼了,烦请入内一叙。”(本章完) 第137章 如师祖这般人物,徒孙也只能打五个 这直入心湖的传音,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三人虽皆为道行颇深的老真人,也不免惊了一惊。 要知道,他们三人都是如陆地游仙般超凡脱俗的人物,稳稳立身于五星级领域,虽声名不显于世,也是足以与“天地四极”同列的世外高人。 可叶横舟却偏偏能把自己的神意,以这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传入三人心湖中。 三名道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惊讶。 惊讶之余,那手持九节杖的老人有些说不出的感慨,中年道人和山羊胡子则是兴奋中带着喜意。 他们今日本就是为求帮手而来,叶横舟手段高明,自然是件好事。 三人也未迟疑,径直入城,却见昔日繁华的常山城,此时竟是寂寥一片,荒无人烟。 进城后,却见一名负剑挎刀的年轻道人虚影,在官寺门口短暂凝聚出来,他对着三人抱拳行礼: “见过三位老前辈。” 手持九节杖的老人上下打量着他,看了很久,那张沧桑古板的面容上,才绽放出一丝笑意。 “我辈后来者,果真如此多娇,很好,你很好。” 他挺身上前,用手指了指身旁那位山羊胡子的道人,为叶横舟介绍道: “这位是天柱山左慈左元放,师承太清一脉,当世内丹派第一人。” 山羊胡子还是那副笑眯眯的神色,只是朝叶横舟打了个稽首,丝毫不显“当世内丹第一”的派头和架子,倒像是个与人为善,逢人便笑的货郎。 接着,老道又指向另一位披法衣,负双剑,携印玺的中年道人,继续介绍道: “这位是蜀中正一道祖师,张陵张天师。” 张天师生性古板严正,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见过。 老道最后指向自己,惭愧道: “老道于吉。按道理来说,你该叫我一声师祖,但老道久不履尘世,也未尝有助于太平大业,当不得你如此称呼,你我便平辈论交吧。” 于吉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叶横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一声长叹。 张道陵前踏一步,开门见山地道: “我们此行,正是为‘妖祸’而来,望太平道主看在同为道门的份上,暂且襄助。” 于吉则为叶横舟解释起了此事的原委。 “妖祸”虽是始于西汉哀帝时期,但“西王母”这位尊神的活跃,却是自先秦时期便已有端倪。 道门乃是上古练气士的正统传承,深知颛顼帝绝地天通之后,上界神明皆已远走,未有存世者,自然对这位神秘莫测的“西王母”多加关注。 在王莽离世后,道门内部诸多法脉对“西王母”的警惕更是到达了极点。 他们从这一战中,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西王母”乃是一种以香火信仰为食的奇异存在,且寄宿在龙脉气运体系中。 所以,祂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便是昆仑天池。 昆仑乃中土三山龙脉的源头,昔年黄帝乘龙飞升之时,就将自己的仙蜕与昆仑地气结合,从而滋养中土三山龙脉。 从此以后,昆仑不仅占据地气,亦是历代王朝人心信仰,气数国运之所寄,这股地气与信仰结合的力量,莽荒原始,狂暴难驯,令昆仑之巅的天池,成了修行界的禁地。 修为越是高深者,便越难靠近此处,但这种力量,当真能够挡住一位“神明”吗? 诸位道门宗师很难给出乐观的答案。彼时,世祖光武帝正在炼制二十八光武神兵,预备重铸龙脉体系,儒门、兵家已与这股力量接触甚深,日后究竟作何选择,仍是难说。 毕竟王莽之例在前,面对这种层次的无敌之力,道门宗师们并不想试探人心,于是他们并未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而是秘密组织人手,并联系了东海方士一脉的传人,准备一探昆仑天池。 在登山路上付出绝大代价后,诸位宗师见识到了这位尊神的“真容”,一枚诡怪奇异,莫可名状的胚胎。 哪怕只是一枚还未彻底孵化的胚胎,可“祂”带给列位宗师的压迫感也是绝无仅有,无与伦比,恍如那种超乎凡尘的伟岸,真真正正地诠释了何谓神威如狱。 好在,为首的嵩山刘根、麻衣道人皆手持前古仙神所传之至宝,自身修为亦深厚至极,乃只差一步便能飞升天外,远游星海的地仙人物,方能在付出惨痛代价后,唤醒潜藏于昆仑地脉深处的轩辕龙骨,将这枚胚胎镇压。 但这种镇压并未完全打断胚胎的孵化过程,只能将之出世的时间暂缓,所以,历代道门的杰出人物,在确认飞升无望后,都会来到此处,镇守封印。 本代负责镇守昆仑天池的,便是左慈、以及正一道祖天师张道陵,以及一位道门宿老。 按照麻衣道人当初的推算,这封印应当能够维持至五百年后,可到了张道陵他们这一代,那枚胚胎竟然又起变化,开始吸纳起用以维持封印的轩辕龙骨之力。 本就气血枯败的老宗师当机立断,焚尽残躯与元神,强行稳住封印,于吉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召来补缺镇守之位,从此再也难履尘世。 可饶是三位镇守重新归位,封印动摇却已成事实,妖变终是重现人间,时至今日,已成弥天大祸。 三人也不得不暂离职守,先来处理这凡尘之事。 明白这一切始末后,叶横舟再次朝三人拱手作揖。 “三位前辈之坚守,叶某甚感钦佩,但要战那董卓,光靠我等四人之力,还未足够。” 他眺望远方,感受着那股气焰越来越盛的妖异力量,掰着指头竖起来: “如你我这般高手,至少得凑足十人,才勉强够资格,跟其人正面拼上一拼。” 十人? 张道陵、左慈、于吉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他们并不怀疑叶横舟的判断,可想找到十位有“天极”之力的强人,又谈何容易? 如他们这样的至强者,几乎每一个都有足够精采的过去与奇遇,更有着门派成百上千年的武学、道法积累。 此界虽大,数千年来,能凑齐这些要素的人物,又见得几个? 就在众人心绪沉重时,于吉却忽然出言问道: “小子,等你重炼周身百神后,能充当几人?” 叶横舟微微一笑。 “待到那时,如师祖这般人物,若有六个齐上,叶某也未必能接得下了。” 三人闻言,无语之余,难抑惊喜。 惊喜之中,又激荡出一股震撼。 ——如此说来,他一个人便能当五个同境强人,岂不还要胜过“天地四极”联手? 虽然知道,强者联手并非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可这个结论,仍是让三位老前辈一时无语。 于此同时,天际再次挂起三道长虹。 一者五色流转,一者古朴浩大,一者法度严谨,待落到地面上,赫然便是童渊,郑玄,荀爽三人。(本章完) 感言写不下了,补充一点 《重塑千禧年代》真的很好看,就算对这个都市重生创业文不感兴趣的朋友,我也推荐看一看,太好看了。(本章完) 近况说明,和一些通知 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说明一下。以前我爹给亲戚搞过担保,用房子做抵押,因为房子是我的名字,也签了字。 现在亲戚还不上钱了,全家都给执行了,这个号绑的卡也给冻了,这些天都在处理这件事,头大如斗。 本来还说,要把三国副本完结,但事一出,天降给我几百万贷款,这本书实在也没法再写下去了,感谢大家这么多天的支持,抱歉,还是聊一下三国副本原本设定的内容。 现在剧情进行到叶横舟征集队友,准备一起下火烧洛阳副本,确定参战人员有道门的世外三仙(左慈、于吉、张道陵),因为张道陵和张修的事迹很相似,也有传闻说是张鲁是根据张修的事迹,来给爷爷增添履历,我就干脆把这两个人捏在一起了。 儒门参战选手有卢植、郑玄、荀爽,再加上叶横舟和出身东海的童渊,八个五星级,围攻董卓这一个六星级。 最后战果是叶横舟用身中百神容纳妖变之源,将自己当做容器,才成功磨灭了董卓,洛阳也还是走上了被火烧的命运。 在这个时候,曹丞相已经离开了洛阳,而刘皇叔留了下来,辅助太平军的人救助灾民,他在火里遇见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年纪尚幼的诸葛孔明。 因为在这个世界,皇叔跟随卢植这个名列天地四极的古文派大儒学习,也得到卢植的爱护,所以他对古文儒生这个身份的认同,还要更胜过对刘家人身份的认同。 在这次战斗中,他深刻也意识到龙气体系的危害,把这种力量集中在帝皇身上,实在是太过危险。 所以,尽管小时候他曾经有过“乘天子车架”的梦想,但在亲眼目睹生活了二十年的洛阳,被轻易付之一炬后,又遇见诸葛孔明这个活生生的受害者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梦想,带着一众兄弟,转投太平军,参与建设一个全新的体制。 这个时候,主视角回到主角身上,他在镇压妖变之力后,选择孤身前往昆仑,那里有着轩辕黄帝的龙骨遗蜕,可以帮助他保持清醒。 在与这股意志斗争了一年后,他终于成功回归无限领域,并在赤心的帮助下,把这股力量化为己用,拿来修炼三火归元功中的地火。 按原本设计,第三个副本应该是明代综武,糅合覆雨翻云、倚天、沧海,但确实也没机会再继续了,唉,最后还是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现在也只能画上这么一个不圆满不连贯,也不算句号的句号了。(本章完) 回应以及后续 看到很多读者朋友留言,感谢大家的体谅和支持,我昨天回去后,找了几个作者朋友咨询,得知可以在开新书签约的时候,换绑银行卡。唉,就像很多朋友说的那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只能去思考解决的办法,再不济也要尽量去减小损失。 今天还是决定振作起来,新开一本书,看看能不能一边找钱,一边通过码字赚点收入,先保证基本收入,再谈其他。 新书已过内投,大家可以投资,感谢感谢,还是延续一贯的写法,不过这次坚持古典仙武画风,单人诸天流,从国术世界到综武侠到港漫画风再到仙侠,最后加入一些小说元素。 希望能够把这本书没来得及写的副本,以及一些设计,在新书里面重新表达出来。 书名:《从大明王朝开始横推诸天》,点击作者头像就能看见,感言章节不能添加推书链接,麻烦大家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