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从庶子开始》 第1章 被驴踢了一蹄子 第1章 被驴踢了一蹄子 大晋乾盛三年,冬月,京城大时雍坊,荣国公贾府后宅的一处小院。天气寒冷,朔风早已将庭树的叶子扫落,只剩光秃秃的枝头,一名消瘦单薄的少年正在庭树下挥汗如雨地锻炼,俯卧撑,仰卧起坐,开合跳,折返跑……忙得不亦乐乎,气喘如牛。 几名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丫环神情古怪,凑到一处悄声地议论着,只见其中一名丫环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示意道:“看来环三爷的这里果真被驴踢坏了。” 另一名丫环吐了吐舌头道:“环三爷这是在作甚?趴那儿一上一下的,不会以为自己是头大叫驴吧?” 三名丫环虽然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显然已经初懂人事了,此言一出,均红了脸,再观那少年喘着大气做俯卧撑的动作时,竟有点不忍卒睹。 少年隐约听到三名丫环的议论,差点便岔了气,双手一软,直接便怼地上了,三名丫头见状均掩嘴偷笑。 少年满头黑线,爬起来一边喘气,一边拍掉身上的灰,心想:“这具身体着实太虚弱了些,看来除了加强锻炼之外,还得滋补滋补,不知这世界有没有六味地黄丸,这玩意吹得挺神的,股价都上天了都。” 骆文浩原是国内某知名大学的研究生,考古学专业,刚拿到硕士学位不久,准备留校任教,岂料今年暑假应某历史研究院邀请,参加一座大型古墓的发掘工作时,墓室突然坍塌,将所有人都活埋在地底下了,而当骆文浩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床上,成了红楼梦世界中的贾府庶子——贾环,今年才七岁。 话说骆文浩也算是书香世家出身了,家里几代人都在从事教育工作,光是大学教授就有三个,外公是大翻译,外婆是书画大家,小姨是建筑设计师,大舅在某航天动力研究所当研究员。骆文浩生活在此等环境下,想不优秀都很难,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成了博学多才的学霸,早在小学阶段便将四大名著读得滚瓜烂熟了,尤其是《红楼梦》,可谓是料如指掌。 贾环此人在《红楼梦》原著中着墨不多,完全是个小透明,而且是人见人厌的小透明,顽劣不堪,长相也不讨喜,跟贾宝玉一比,简直判若云泥,连他老子贾政都对其十分厌恶,以“人物委琐,举止荒疏”来形容他,可见其长得确实不咋的。 幸好,贾环即使再不堪也算是贾府中的半个主子,不愁吃不愁穿,有丫环婆子伺候起居饮食,出入有小厮随从,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月例钱领,这种安逸的米虫生活似乎也很惬意,所以骆文浩稍微郁闷了几天便接受了这个现实,既来之则安之。 当然,自小卷到大的骆才子自然不会让自己继续像贾环那般堕落下去了,正如某句经典台词所说的那样:人要是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而且,贾府的安逸生活显然也维持不了多久,根据《红楼梦》原著第二回中所描述:“如今(贾府)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贵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可见现在的贾府只是表面富贵,其实已经开始腐烂衰败了,财政入不敷出,只靠着拆东墙补西墙维持体面,而举家上下安富尊贵,只知一味享受高乐,作威作福,覆亡只是迟早的事。 众所周知,《红楼梦》的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写的,而后四十回则是高鄂续写的,高鄂续写的结局明显违背了曹公的本意,其笔下的贾家最终保住了门楣,延续了富贵荣华,这显然就是扯谈,若按照曹公的原著意思,贾府上下最后的结局会很惨,树倒猢狲散,覆巢无完卵,大厦倾毁,落得个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贾环现在才七岁,仔细算来,贾府大厦倾覆时他才十七八岁,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好年华,他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所以眼下必须开始未雨绸缪了,至少要在贾府被抄时拥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就完蛋了。 正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至少跑路时也利索些不是?到时大不了落草为寇,靠着身手和前世的知识储备,弄个山大王来当理应也不难。 所以骆文浩制定的第一步计划就是锻炼身体,别的先不管,先把革命的本钱给搞好搞结实了,否则一切都是浮云,不过呢,小贾环的底子实在太弱了,而且浑身小毛病,挑食、磨牙、多动,还特么的有鼻炎,身体能好才怪,再加上前不久前被驴踢了一脚,头上破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现在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 对了,骆文浩之所以能穿越到贾环身上,估计还得感谢驴的那一蹄子! 至于贾环为何会被驴踢,说来有点无语,原来是这小子淘气手贱,竟扯了一下大叫驴的家伙,那头大叫驴十分健硕,而且刚买回来养在马厩里不久,脾气有点爆,一蹄子便蹬在小贾环的胸口上,后者当场摔飞出几米远,脑袋磕到石头血流不止,不久后便嗝了屁,碰巧骆文浩魂穿到其身上才起死回生了。 骆文浩,不……现在应该叫贾环了,贾环没有理会三个粗使丫环的议论,歇了一会便又继续锻炼,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这时,一名穿着红绫袄的大丫环从屋里行了出来,长相平平,不过身材高挑,眼睛又黑又亮,十七八岁的年纪,体形已经长开了,曲线明显不是那些粗使丫头可比,而且穿着打扮也体面得多,正是平时服侍贾环起居饮食的大丫环红菱。 贾环只是庶子,待遇自然不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同父异母哥哥贾宝玉,屋里伺候的丫环素质很一般,即便是大丫环红菱的长相也很普通,跟宝玉房里那些千娇百媚大小丫环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没办法,谁让贾宝玉是嫡子,长相俊美,而且衔玉而生,生来便带祥瑞,阖府上下都把他当成宝,尤其是贾府后宅的精神领袖贾母,这位老祖宗对贾宝玉的宠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贾宝玉在府里的待遇那是超等的,其他姐妹兄弟根本不能比。 且说红菱神色不善地走出来,斥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们,活都干完了?在这瞎嚼舌根,竟编排起主子来了,待会禀了琏二奶奶,仔细揭了你们的皮。” 三名粗使丫头闻言均吓得小脸发白,纷纷告饶不止,红菱神色稍缓,冷声道:“这次且饶过你们,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蛆嚼,嘴巴通通撕烂。” “好姐姐,刚才是我们发昏了,以后再也不敢。”三名粗使丫头讨好地牵着红菱的手陪笑。 红菱瞪了三人一眼,甩掉手道:“少给我卖乖,赶紧打些热水回来给三爷洗浴才是正经。” 三名粗使丫头连忙应诺,两人去厨房取热水,剩下一人继续打扫庭院。 红菱打发完三名粗使丫头,目光往远处庭树下的贾环望去,眼底闪过一丝忧色,举步便行了过去。 贾环刚好做完一组开合跳,见到大丫环行过来,便停下笑道:“红菱姐姐早安。” 红菱忙道:“三爷要折煞奴婢了,哪有主子跟奴才问安的。” 贾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红菱眼底闪过一丝古怪,心想,环三爷自从受伤后,性子大变,跟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奇哉怪也! “大清早的,三爷这闹的又是那一出?”红菱取出手帕一边替擦头上的汗,一边低声地埋怨道:“三爷的伤才刚好,这大冷天的折腾出一身汗来,要是感了风寒又让大家都不得安生了,赶紧进屋去吧。” 贾环有点尴尬,此刻的他虽然是七岁的身体,却有着二十多岁的灵魂,前世也交了女朋友,男女之事早就品尝过了,红菱发育得很好,而小贾环的身高才刚好到她的胸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他颇有点上头,连忙抢过手帕道:“我自己来吧。” 红菱愕了一下,皱眉道:“三爷如今越发的生份了。” 贾环笑道:“哪有,只是如今我大了,很多事能自己做,红菱姐姐伱也能省点事,岂不好?” 红菱不由好笑道:“三爷今年才七岁,能有多大?” 贾环一本正经地道:“七岁也不小了,甘罗十二岁还当丞相了呢。” “甘罗是谁?”红菱毕竟只是个三等丫环,学识有限。 “甘罗乃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人,自幼聪明过人,十二岁出使赵国,立下大功,被秦王封为上卿。”贾环随口答道。 红菱目光一亮道:“三爷受了一次伤,不仅脾气好了,学问似乎也见长了。”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哈哈道:“是吗?我以前学问也不差,红菱姐姐你没发觉而已,走吧,咱们回屋去,今天够了。” 说完一边擦汗,一边往屋里行去。 让大家久等了,新书起航,求收藏。 (本章完) 第2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2章 腹有诗书气自华 红菱看着贾环瘦弱但笔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说实话,虽然服侍了贾环几年,但她其实并不喜欢贾环,甚至有点讨厌,只是刚好派了她来服侍这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罢。 贾环是庶出,本来就不及宝二爷体面,长相更及不上,偏生又顽劣不堪,心眼儿特别小,还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生母赵姨娘,所以贾府的奴才都对贾宝玉趋之若鹜,而贾环则无人问津,若碰巧被安排到这里服侍,也是十万个不情愿,自叹倒霉。 然而,贾环自从那日被驴踢成重伤好转后,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脾气随和友善,而且举止谈吐也大不相同了,与其相处轻松且愉快,而红菱作为贴身侍候的大丫环,自是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不禁喜忧掺半。 且说贾环回到屋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不一会儿,两名粗使丫环便抬着热水回来了,红菱要侍候贾环洗浴,不过却被后者果断拒绝了,不禁有些不自在,这些年环三爷的坐卧起居,包括洗澡如厕都是她服侍的,现在突然被拒绝,颇有点不习惯,失业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贾环自行洗沐完毕,便坐在镜子前让红菱帮忙梳头束发,别的事情他都基本可以自己搞定,唯独古人这一头长发,打理起来着实让人头疼。 红菱现在很庆幸贾环不会梳头,否则她就彻底失业了,所以梳得很用心,一丝不苟,将贾环的发髻束得整齐又好看。 “好了,三爷瞧瞧,婢子的手艺还不赖吧?”红菱有点得意地笑问。 “不错不错,还是红菱姐姐心灵手巧。”贾环看着镜中收拾得整齐得体的自己,不由眼前一亮,发现这张脸其实并不难看嘛,甚至还有点小帅气,就是太过瘦弱了,面色差了点而已,等养好身体,脸颊再长点肉,气血红润之后,定然会更加好看。 其实想想便可知,老爹贾政虽然是个假正经假道学,但卖相还是相当不俗的,国字口脸,剑眉朗目,鼻直口方,是个典型的古代美男,而赵姨娘其实也是个十分出挑的美人,否则也不会被贾政相中纳为妾室,试想一下,父母长相都不差,生出来的子女怎么可能会难看?贾探春就是个最好的佐证。 贾探春和贾环都是赵姨娘所出,同父同母,而《红楼梦》的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这一段对贾探春有这样的外貌描写: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由此可见,贾探春定然是个容貌和气质俱佳的绝色美人儿,亲姐尚且如此出众,弟弟怎么可能是歪瓜裂枣呢?除非政老爹头顶是绿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原来的贾环顽劣小气,再加上一身小毛病,就像一株长歪的树苗,萎萎缩缩的,难免形象气质不佳,也难怪老爹贾政会觉得自己这个庶子“人物委琐,举止荒疏”的。 而现在的贾环气质大变,行坐起卧端正,目光清明,落落大方,谈吐从容自若,给人的感觉自然就大不一样了,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所以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好的美容就是多读书,涵养浩气之然,长相是天生的,个人无法选择,但才华却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来获得。 红菱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小男孩,亦禁不住略失了失神,脸上掠过一丝忸怩,以前她不喜欢贾环,服侍贾环也只是在尽自己职责罢了,但是现在的贾环形象气质大变,比之宝玉似乎也不差太多,长大后应该不失是个良人…… 念及此,红菱不觉脸上有点发热,贾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哥儿到了一定的年龄,长辈便会物识模样和性情都合适的丫环贴身侍候,作为日后的房里人,亦即是小妾,贾环虽然是庶子,但也不会例外。 如果是以前,红菱自然不稀罕这个房里人,但现在的贾环似乎也不错,只是一念及贾环现在才七岁,而自己已经十七了,将近婚配的年龄,这个房里人显然轮不到自己了,只得黯然打消了奢念。 “红菱姐姐你不舒服吗?”贾环察觉红菱情绪有点低落,便关心地问道。 红菱心中一暖,打了个呵欠笑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对了,三爷现在已经大好了,也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去,省得姨奶奶又被太太责难。” “嗯,我待会就去。”贾环点了点头,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出现八七版《红楼梦》电视剧中史老太君和王夫人的形象。 话说自从穿越到这里,除了屋中侍候的几个丫环婆子,以及生母赵姨娘外,他还没见过其他人,包括便宜老子贾政和亲姐姐贾探春。 歌词都有唱了,世上只有妈妈好,赵姨娘虽然有点不着调,但在这个红楼梦世界中,最疼自己的无疑是她,自从自己受伤后,她每天必来看望,而贾政这个便宜老子就是那种典型的封建家长,极为严厉,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总是板着一副老脸,从来不跟子女亲近,包括被贾母当成珍宝的贾宝玉,所以贾环受伤后他只来过一次,只是瞄了一眼,发现死不了便匆匆离开了,只叮嘱赵姨娘好生照看了事。 至于贾探春这个亲姐倒是来过两次,不过那时贾环还在昏迷当中,所以没见着,对于这个胞姐,贾环的观感不好也不坏,而贾环的前身似乎跟贾探春也不亲近。 这时,红菱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三爷昨天让婢子找珠大奶奶借二十四史,婢子问了,珠大奶奶说没听说过,是不是三爷你记错了?” “没听说过?”贾环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红菱口中的珠大奶奶即是李纨,表字宫裁,金陵十二钗之一,其父李守中曾是国子监祭洒,妥妥的书香门第,故虽为女子,却满腹诗书,是个才女,十来岁便嫁给了贾政的长子贾珠,亦即是贾环的同父异母大哥。 贾珠此人也是个才子,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可惜英年早逝,李纨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育有一子名叫贾兰,如今才四五岁,而李纨是个传统节妇,并没有改嫁,而是孀居在贾府后宅,将一腔心血都倾洒在培育幼子上面了,虽然青春貌美,却形如枯木死灰,没有一点生气。 李纨出身书香门第,家中藏书颇多,而书这种东西在古代可是十分矜贵的物品,普通人是买不起的,贾环虽然算是半个主子,但毕竟年幼,才开始蒙学,识字也不多,屋里只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书籍,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史书自然更不可能有了。 《红楼梦》原著中并没有点明故事发生的朝代,而贾环目前只知道如今是大晋朝乾盛三年,当今皇帝姓徐,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便打算找寡嫂李纨借一套二十四史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历史,看看跟前世的历史是否有出入。 然而李纨却说没听说过二十四史,贾环顿时便犯难了,是真的没有这套史书,抑或李纨不想借,所以故意搪塞自己? 红菱见贾环皱眉沉思,便道:“三爷的《千字文》都还没念完,借史书来作甚?”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咳,你不懂,我自有用处便是。”贾环轻咳了一声道。 红菱点头道:“婢子的确不懂,连大字也不识一个,以后三爷读书的事,婢子不过问便是了。” 贾环笑道:“我何曾是那个意思,也罢,是我口不择言,好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遭吧。” 红菱噗的失笑道:“好的不学,倒学了那人……” 虽然红菱及时打住没有说出口,但贾环用脚趾头都猜得到“那人”指的定是贾宝玉了,这位宝二爷终日在后宅脂粉丛里厮混,最会口甜舌滑哄姐姐妹妹们了,人又长得帅,难怪会大受欢迎。 当然,贾环可没兴趣跟这位争风吃醋,他没有这么low,贾府的风光维持不了多少年,当务之急是要不断强大自身,增强抵抗风险的能力,至少也得在贾府败亡前给自己准备好一条后路,他可不想十几岁的时候成为贾府覆巢下的牺牲品,前途命运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吃完早饭后,贾环便披上披风,出门给老太太和嫡母王夫人请安去了。 荣国公府分为左中右三路,右路是大老爷贾赦的居所,二老爷贾政住在中路,可见政老爹虽然是次子,却是贾府实际的当家人,反而袭了勋爵的长子贾赦退居一隅。 贾母史老太君住在左路,与中路贾政的住处紧挨着,由此可见,贾母的确跟次子贾政更加亲近。 正所谓百善孝为先,而大晋朝更是以孝治国,所以孝道十分重要,贾母作为贾府辈份最高的存在,在家中自然一言九鼎,别说贾赦和贾政了,就连东边宁国公府的当家人贾珍在她面前也得毕恭毕敬的。 所以贾环作为孙辈,平时每天都得到贾母屋里请安问好,只不过这段时间他受伤才得以免掉。 (本章完) 第3章 面慈心狠假善人 第3章 面慈心狠假善人 贾母生得慈眉善目,倒是跟《红楼梦》电视剧里的那位老祖宗差不多,笑容慈和,但眼中却透着一丝精明,一看就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儿。 贾环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向贾府这位最高统治者请了安,后者只是点了点头,叮嘱他以后不要再淘气便把他打发了出来。 贾母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了,也完全在贾环的意料之中,贾环的前身在贾府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除了亲娘,真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而贾母眼中只有衔玉而生的嫡孙贾宝玉,对庶孙贾环向来不怎么关注,即便贾环重伤濒死,也只是派身边服侍的丫环鸳鸯前来探视一下罢了。 当然,贾环也不稀罕贾母的疼爱,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因为如此一来,日后自己甩掉贾府自保也毫无心理压力。 贾环从贾母处出来后,又前往王夫人的住处请安,刚进院子,一名鹅蛋脸的小丫环便笑着迎了上来,约莫十一二岁许,长得十分标致,正是王夫人身边服侍的金钏儿。金钏儿一见贾环便幸灾乐祸般笑道:“环哥儿来得可巧,太太正给姨奶奶立规矩呢。” 贾环不由暗暗皱眉,金钏儿口中的姨奶奶自然就是自己的生母赵姨娘了,而所谓的立规矩即是责罚,也不知自己这位便宜老娘如何触犯了王夫人。 这时另一名丫环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道:“姨奶奶今日在太太面前炫耀老爷给她买的一盒胭脂,太太便拿了姨奶奶的一个错处立规矩,已经在里面跪了半个时辰啦,环哥儿你待会进去小心点,别触了太太的霉头。” 贾环不禁恍然大悟,意外之余又有点无语,没想到平时总是板着一副臭脸的贾政竟然也会给小妾买胭脂,倒也不是没有半点情调嘛,错在自己那不着调的亲娘竟把胭脂拿到正室王夫人面前炫耀,这不是厕所点灯——找屎吗?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由此可见,贾政对赵姨娘还是相对宠爱的,倒是跟原配王夫人“相敬如冰”。 “谢谢彩霞姐姐,我省得了。”贾环对着好意提醒他的那名丫环点头道谢。 彩霞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甜笑道:“环三爷客气了。” 眼见贾环进了屋,金钏儿拉着彩霞好奇地道:“真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爷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莫非那日被驴踢开窍了?” 彩霞点头道:“看着的确不大一样了。” 金钏儿眼珠一转道:“彩霞,你这小蹄子这么好心提醒,莫非是想作环三爷的屋里人?” 彩霞长相清秀,年纪跟金钏儿差不多,模样比红菱又强上一个档次了,闻言脸上一热道:“骚蹄子别瞎说,是你自己想吧?” 金钏儿撇了撇嘴,她的志向是成为宝玉的屋里人,至于贾环,她还看不上眼呢。 且说贾环进了屋,首先便看到一名身段窈窕的少妇低头跪在地上,年不及三十,赫然正是自己的生母赵姨娘,而一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盘膝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一边捻动,一边跟旁边几名体面的老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位贵妇不是别个,正是贾府后宅中的实际掌权者,贾政的原配夫人王氏,亦即是贾环的嫡母。 王夫人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中的王家,其兄王子腾如今春风得意,身居高位,乃四大家族的旗帜人物,所以王夫人的娘家后台很硬,前两年,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也嫁入了贾府,成为琏二奶奶,如今姑侄两人联手管理贾府后宅,王夫人在府中的地位自然更加稳固了。 贾环前世熟读《红楼梦》,自然知道这位王夫人虽然表面吃斋念佛,怜老惜贫,是个有名的大善人,实则面慈心狠,后来金钏儿投井自尽,晴雯病死都是拜这位“大善人”所赐,还有贾宝玉身边的诸女,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她辣手整治了。 王夫人把唯一的儿子贾宝玉当成下半辈子的依托,像命根一样保护着,谁要是动了贾宝玉的利益,威胁到贾宝玉的地位,她立即就会露出凶狠的厉牙。 贾环现在才七岁,小胳膊小腿的,连自保都成问题,自然不会傻到去招惹王夫人不快,所以进屋后目不斜视,直接走到榻前跪倒,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道:“环儿给母亲请安。” 在封建礼教社会,正室的地位至高无上,妾室只有俯首贴耳的份,妾室所生的子女得称正室为母,反倒只能叫生母为姨娘,这就意味着妾室对子女不仅没有所有权,甚至连冠名权也没有,就是这么残酷。 《红楼梦》中有一段描写,贾政进屋见王夫人时,正是赵姨娘负责打的门帘,此乃下人的工作,可见妾室的地位极低,比丫环也高不了多少,既然妾室的地位如此,那么庶子的地位显然也高不到哪里。 且说王夫人,眼见贾环如此上道,叩头叩得嘭嘭响,心里倒是畅快了些,微笑着点了点道:“环哥儿起来吧,伱的伤好了?” “回母亲,环儿已经大好了。”贾环答道。 “嗯,那就好,以后可不要淘气了,去顽吧,暂时不用上学,等好利索了再去,免得病情反复。”王夫人十分“体贴”地道,她巴不得贾环作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弟。 “是,娘亲!”贾环瞥了一眼跪在上的赵姨娘,便缓缓退了出去。 王夫人现在气顺了些,再加上赵姨娘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便淡道:“起来吧,小孩子都比你懂事。” 赵姨娘如逢大赦般站起来,估计是腿跪麻了,双脚一软,差点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屋内的丫环婆子都禁不住掩嘴偷笑,王夫人的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 赵姨娘满脸羞愧,敢怒不敢言,低头站到一边去。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笑嘻嘻地道:“环哥儿自从被驴踢伤后,整个人看起来反倒精神多了,太太你说奇不奇?” 王夫人淡然地点了点头,贾环看起来的确精神了些,但跟自己的宝玉比起来还差得远,所以并不放在心上,这时的贾环还威胁不了宝玉的地位,也没资格威胁宝玉的地位。 周瑞家的也很识趣,见王夫人对这不感兴趣,便岔开话题道:“听说林姑爷家的表小姐上月已经动身入京了,这个月底应该能到了吧。” 王夫人摇头道:“林姑娘年幼身子弱,赶路不宜太急,估计得下个月初才能到……” ………… 贾环离开了王夫人的院子,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他不喜欢低声下气地给别人叩头,但是形势比人强啊,也只能入乡随俗了,在自身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之前,最好还是做一只安静的小鹌鹑。 贾环没有替赵姨娘求情,倒不是他冷漠,没有良心,而是他深知王夫人是个面慈心狠的假善人,如果自己给赵姨娘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对王夫人表现得恭顺些,赵姨娘兴许能少遭点罪。 贾环收拾了一下心情,顺步来到贾政的书房“梦坡轩”前。 贾政目前担任工部员外郎一职,秩从五品,当初是凭荫官出仕,并非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所以贾政的学问水平值得商榷,不过呢,贾政书房中的藏书却是货真价实的,种类凡多,数量庞大,就是不知他本人是真的爱读书,抑或纯粹是为了充门面装比,反正,政老爹一得空便会跟那些清客在书房里清谈。 所谓清谈,说得好听点就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说得难听点就是闲极无聊扯犊子。 贾政在府中养了一批清客,专门陪他清谈,每日放衙回家便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打发时间之余,顺便也彰显一下自己高人一等的逼格。 贾政今日上朝去还没回来,所以只有几名清客在书房外面的厅闲聊,而贾环一迈进厅,立即便引起了几名清客的注意。 “咦,这不是环哥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名生得尖嘴猴腮的清客略带戏谑地问道。 此人叫詹光,旁边正在下棋的两人分别叫程日兴和付贵,此时均露出讶然之色。由于贾政平日十分严肃,对子女更是非常严厉,所以不仅下人们敬而远之,就连有老祖宗宠爱加持的贾宝玉,见了父亲贾政都像老鼠见到猫一般,贾环更是如此。 现在呢,贾环竟然主动来此,詹光等人自然大为意外,殊不知此贾环已非彼贾环了。 只见贾环从容地笑了笑道:“几位先生在手谈啊,打扰了,环儿近日正念《增广贤文》,手不释卷,可惜一不留神掉浴桶里打湿了,现正设法晾干,醒起老爷这里定有此书,所以想暂时借用一下。” 此言一出,詹光等人不由大笑起来,贾环的顽劣众所周知,是最不爱读书的,平日在族学里也是得过且过,惹事生非,现在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手不释卷”,真是厚颜无耻! “环哥儿,你老实说,是不是淘气,把书给弄丢了,所以跑来老爷这里借一本充数?”詹光笑嘻嘻地睨着贾环道。 程日兴亦笑言:“自打上次被驴踢伤,环哥儿的胆儿倒肥了,快离了这里吧,仔细老爷回来撞见,少不得一顿好打。” (本章完) 第4章 双悬日月照乾坤 第4章 双悬日月照乾坤 贾环只是个庶子而已,而且才七岁,所以詹光等人不怎么放在眼内,若是换了贾宝玉来此,他们定然不敢如此嘻皮笑脸的。 贾环并不生气,而是神色平静地盯着三人,如此一来,詹光等人倒是慢慢笑不出来了,此刻贾环的眼神哪里像是一个七岁小童,竟有种直透人心的味道。 詹光等人登时变得谨慎起来,也略为收起了轻视之心,程日兴笑道:“环哥儿,并非我等故意刁难您,委实是书房重地,没有老爷的允许,我等也不敢放您进去啊。” 贾环淡淡地道:“老爷常说读书须趁早,光阴不待人,环儿借书也是上进之举,即便老爷得知了,想必也只会支持,又哪里会责怪诸位呢?” 詹光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贾环趁机一揖道:“还请三位先生行个方便。”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贾环一番话有理有节,而且礼数周到,三人也不好继续诘难,付贵笑道:“环哥儿客气了,好学上进是好事,不过环哥儿进了老爷的书房切莫乱翻,若不慎遗失了书稿,老爷定饶我等不得。” “放心,不会让三位先生难做的。”贾环又揖了一揖,径直推门进了贾政的书房。 詹光三人估计是怕贾环乱翻乱碰,所以也跟了进来,贾环并不在意,淡定地走到书架前查看。 还别说,政老爹书房中的藏书真是包罗万有,几面贴墙的黄檀木书架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估摸着有上万册吧。 贾环前世便是个博览群书的学霸,有着一目十行的本领,很快便找到了一本《国朝简史》,不由眼前一亮,果断伸手抽了出来。 “咳……环哥儿,你不是要借《增广贤文》吗?”程日兴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贾环谈定地道:“唐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所以环儿打算空闲之余了解一下历史。” 程日兴顿时哑口无言,贾环倒没有再得寸进尺,找到一本《增广贤文》后便施施然离开了书房。 眼见贾环终于走了,詹光三人均松了口气,程日兴挠了挠头道:“环三爷这张嘴几时变得如此犀利了,以前咋不觉得呢?” 付贵亦啧啧地道:“肚子里要是没点墨水,只怕说不出如此一番话来,这位环三爷不简单呀。” ………… 且说贾环回到住处,一进门,赵姨娘劈头便骂道:“蛆心的孽障,又跑哪厮混去了?没良心的种子,真真白疼你了,为娘我膝盖都跪肿了,也不见你在太太面前求个情……哎哟,痛死我了!” 赵姨娘一边喊痛,一边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膝盖,红菱则在一旁替她按摩大腿。 贾环把书搁在一边,上前蹲下来替赵姨娘捶捏另一边大腿,一边道:“姨娘伱这话就说得没良心了,要不是环儿,您能这么快脱身?” 赵姨娘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像也是哦!”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自己这位老娘虽然智商欠费,但有时也直率得可爱,随口道:“姨娘好端端的招惹太太作甚,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赵姨娘撇嘴道:“为娘哪里招惹她了,是她自己眼红老爷送为娘一盒胭脂,故意拿人家作筏子出气罢了。” 赵姨娘嘴里吐槽着,面上却难掩得色,贾环无语之极,女人啊,就是虚荣心作祟,明知道会吃亏还要炫耀,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救了! 赵姨娘享受着儿子的按摩服侍,心里受用,伸长脖子瞥了一眼贾环搁在一旁的书籍,随口问道:“这书哪来的?” “在老爷书房拿的。”贾环答道。 赵姨娘吓了一大跳,直接弹起来道:“你作死啊,摸牛抓驴就算了,现在竟然跑到老爷的书房去偷书,若是让老爷知道,仔细你的皮,快点还回去!快点!没造化的种子,为娘要被你气死了。” 红菱显然也急了,担忧地道:“三爷,你这次闯大祸了,老爷的书也敢动。” 眼见二人如此惶恐,贾环不由暗暗感叹政老爹的“淫威”之盛,封建家长就是家中的土皇帝啊,笑着解释道:“别紧张,怪我没说清楚,是借,不是拿!” “孽障,你还笑得出……嗯?借?你问老爷借的?”赵姨娘和红菱都将信将疑地看着贾环。 贾环淡定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没事,詹光和程日兴他们看着我借走的,老爷不会责怪。” 赵姨娘稍放下心来,嘀咕道:“以前见到老爷,连说话都不利索,现在竟然跑老爷那儿借书,环儿你几时变得如此好学了,不会是中邪了吧?” 赵姨娘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贾环的额头,一副你小子不正常的眼神。 贾环笑道:“孩儿上进好学不好吗?等将来考个状元,姨娘你也跟着风光风光!” 赵姨娘嘴角一裂,乐道:“好是好,就怕你小子把牛皮吹破了。” 贾环认真地道:“那姨娘您等着好了,以后孩儿出息了便把您接出府去住。” 赵姨娘撇嘴道:“傻儿子,等你出息了,咱们也不用搬出府去住啊。” “府里有太太管着,姨娘只得受气的份,搬出去自己当家作主不好吗?” 赵姨娘不以为然地道:“为娘在这里住得好,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丫环婆子服侍,受点气又算得了什么,大老婆欺负小老婆再正常不过了,就为这个搬出去,我傻啊?更何况,府里家大业大,咱们搬出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贾环登时哑口无言,敢情自己是一厢怀愿了,自己认为老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而老娘却是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姨娘若是想要家业,孩儿可以自己挣的,没必要惦记着府里。”贾环正容道,贾家日后败亡是必然事件,其他人他可以不管,但亲娘却不能不管啊。 赵姨娘冷笑道:“自己挣,倒不如宝玉死掉来得快些。” 贾环差点一头栽倒,老娘你还真敢想,只是这种话能随便说出口的吗?若传出去,老太太和王夫人能饶得了你才怪,真是智商感人! 不过在《红楼梦》原著中,赵姨娘不仅敢想,而且真干了,重金请了个巫婆扎纸人,试图用巫术把贾宝玉和王熙凤给治死,最终却没成功,真是可悲又可叹,可恨又可笑! “姨娘你又胡言乱语了。”贾环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 赵姨娘这才意识到不妥,幸好此刻房内只有贾环和红菱,她立即亲热地牵住红菱的手笑道:“我刚才说的只是一时气话,红菱你千万别往外说。” 红菱故作讶然道:“姨娘你刚才说啥了?婢子没留神听。” 赵姨娘讪笑道:“没啥没啥,嘿嘿,红菱你真是个好姑娘,要不干脆作环儿的房里人得了,姨奶奶我也省点心。” 贾环不由哭笑不得,老娘拜托了,你这笼络人心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些,妥妥的猪队友。 红菱脸红耳赤地道:“姨奶奶说笑了,红菱的年纪哪配得起环三爷。” 赵姨娘不以为然地道:“女大三抱金砖,红菱你也就比环儿大……咳咳,十一岁,也没大多少嘛,顶多多抱几块金砖。” 贾环实在听不下去了,拿起书本便到内间去,耳不听为干净,而赵姨娘则仍旧牵着红菱的手嘀咕个不停。 贾环在书案后坐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本《国朝简史》阅读起来,一目十行,不用半小时便全部看完了,轻轻合上书本,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原来这本《国朝简史》是记录本朝立国经过的一部史书,乃大晋朝上一任皇帝亲自主持编撰的,阅读完此书后,贾环对大晋朝总算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总的来说,这个红楼世界的历史经纬跟现实世界差不多,有三皇五帝,有秦汉魏晋,也有隋唐宋元,不过当历史的车轮滚至元末时,却发生一场意外的变故,最后彻底改变了走向。 在现实世界的元末时期,朱元璋击败了陈友谅和张士诚等枭雄,消灭蒙元,最终统一全国,建立了大明朝,然而在《红楼梦》世界中竟是陈友谅击败了朱元璋,最终统一全国,建立了陈汉。 陈汉建立的时间跟大明建立的时间差不多,不过陈汉的国祚只有160年,寿命比大明短了一百多年。1528年,陈汉被北方强敌鞑靼所灭,鞑靼占领并统治长江以北长达二十年,并且挥师南下,试图占领全国,浙江会稽人徐晋组织百姓奋起抗击,历时二十年,终于北驱鞑子,统一全国,建立了大晋朝,是为晋太祖。 大晋朝1548年立国,至今已经八十载,历经四代皇帝,当今乾盛帝御极才三年,而太上皇康平帝仍然健在,而且依旧活跃在朝堂之上,有垂帘听政之嫌。 太上皇康平帝好武功,是个十分强势的君主,在位十八年,几乎打服了周边的小国,而正当这位雄心勃勃的君主准备对称雄辽东的清太祖努尔哈赤动手时,却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药石无效,自以为时日无多的康平帝下诏将皇位传给太子,亦即是当今皇上乾盛帝。 岂料康平帝传位半年后,病情竟然慢慢好转了,最后彻底痊愈,这下尴尬了,帝位已经传给了儿子,总不能抢回来吧,而且已经执政一年的乾盛帝已经站稳了脚根,显然不会甘心把至高无上的权力还给老子。 于是乎,大晋朝便出现了“双悬日月照乾坤”的尴尬局面,庙堂之上波澜诡谲,人人如履薄冰,个中滋味,恐怕只有身在朝中的大臣们能体会了。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票。下周一开始打榜,请求诸位书友把推荐票投下来。书太瘦可以先养着,但票要记得每天投哦,拜谢。阔别近半载,看到不少老书友跟过来投票留言了,十分欣喜,万分感慨,十万分感谢,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 另外,新书期都是日更两章,6千字。 (本章完) 第5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第5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窗外朔风凛凛,越接近中午反而越冷,天色昏沉沉的,看样子竟像要下雪了。贾环怔怔地盯着案上那部《国朝简史》出神,良久才轻声自语道:“没有明朝,清朝还没建立,倒是有趣。” 贾环推算了一下,目前应该是公元1628年左右,正处于现实世界的明末时期,明崇祯年间,距离1644年满清入关还差16年,但是红楼世界中的历史已经改变了,大晋朝才立国八十年,正是国力鼎盛的黄金时期,并非衰败不堪的晚明,那么满清还有机会再入主中原吗? 不过根据这本《国朝简史》所透露的信息得知,建州女真的猛人努尔哈尔已经一统辽东,建立了的后金政权,现正加紧厉兵秣马,俨然成了大晋东北边的一大威胁,历史接下来会怎么走,还真的难料啊,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无疑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着实不容小瞧。 贾环正思索着,外面便叫吃中饭了,他搁下书本走了出去,发现红菱正在摆桌子,将饭菜从篮子中取出,一一摆开,而赵姨娘已经落座,显然打算在此蹭饭。 话说赵姨娘并没有和贾环同住,而是另住一处小院,贾政很多时候都会在赵姨娘那里吃饭过夜,所以贾环平时都是自己吃饭,倒也乐得自在。 贾府的厨房分两种,一种是公厨,另一种则是私厨,贾府上下过千人口,绝大部份人都在公厨吃大锅饭,只有极少数特权人物吃小灶,譬如史老太君贾母便拥有私厨,每日吃的菜式写成了流水清单,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变着样吃也不带重复的,可见其生活之豪奢。 赵姨娘和贾环自然没有这种待遇,娘俩平时吃的都是公厨大锅饭,想加菜吃点特别的,还得自己银子让厨房做。 此刻红菱已经将饭菜摆开了,三菜一汤,分别是香芋焖板鸭、薰肉炒笋干、酸菜肉沫,以及一碗鸡蛋羹。 这几昧菜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无疑已经极为豪华了,但赵姨娘显然极不满意,皱眉道:“咋没有绿菜,就一碗鸡蛋羹,环儿重伤流了那么多血,正该进补,只吃这些劳什子怎么行?打发叫子呢!” 红菱显然也对今日的饭菜不满意,悻悻地道:“厨房那边说入冬后绿菜供应短了,老太太还不够呢,哪里轮得到咱们,可是宝二爷身边的秋纹来打饭,人家立即就端出大盘绿菜来,还有一碗人参鸡汤,姨奶奶你说气不气人?” 赵姨娘大怒道:“厨房那帮娼妇就是欺负咱们罢了,有好东西都拿去巴结宝玉,只给咱们这些猪食,岂有此理,看我不闹他个天翻地覆。” 正吃着饭的贾环被咽得翻了个白眼,连忙拉住赵姨娘,一边偷偷向红菱打眼色,一边劝道:“姨娘稍安勿躁,为了点吃的去闹得人尽皆知,又何必呢……” 贾环还没说完,赵姨娘便气道:“什么叫为了点吃的,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蒸口气,你这没造化的种子,为娘去闹不也是为了你好过点,伱不帮忙就算了,反倒埋汰起你娘来。” 贾环满头黑线地道:“姨娘你能不能先听孩儿讲完,厨房那些人虽然势利,但也犯不着拿参汤去巴结宝玉啊,难不成他们自掏腰包?人参可不便宜呢,估摸着是给了材料和银子特意让厨房加做的。” 红菱倒也机灵,立即搭腔道:“婢子后来问过了,的确是袭人提前给了厨房五钱老参和银子的。” 赵姨娘闻言这才悻悻地坐下来,贾环趁机道:“瞧吧,果不出我所料,姨娘做事太冲动了,若真到厨房里闹可不占理,白讨人厌罢了,指不定太太还会趁机责罚您。” 赵姨娘闻言既羞愧又庆幸,不过却死鸭子嘴硬道:“环儿你才多大,能懂个啥,倒教训起你娘来,小没良心的。” “对对对,孩儿啥都不懂,姨娘赶紧趁热吃吧,待会该凉了,红菱姐姐你也一起吃。”贾环说着便狼吞虎咽起来。 “你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赵姨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边夹了块鸭腿肉到贾环的碗里。 以前的贾环是非常挑食的,所以营养不均衡,这估计也是他长得比较瘦弱的原因,这小孩子一旦挑食,小毛病就会一大堆,彼如贾环的前身,磨牙、多动、鼻炎、头发泛黄,整个人萎靡不振,看上去自然就“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了。 而现在的贾环依旧受到前身的一定影响,不过他正在有意识地纠正这些小毛病,由于今天早上锻炼了半个时辰,此刻食欲倒是比平时旺了,吃饭也觉得特别香,于是就多吃了一碗米饭。 赵姨娘见状既欢喜又疑惑,今日的饭菜真有那么好吃?她尝了尝,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见儿子吃得香,她也陪着多吃了半碗。 贾环母子刚吃完饭,便听外面的婆子叫道:“侍书姑娘来了。” 稍倾,便见一名长相清俊的丫环走了进来,正是贾探春的贴身婢女侍书。 侍书见到赵姨娘也在,神色明显有点不自然,不过还是迎上前施礼道:“我们姑娘打发婢子来问姨奶奶安,问环三爷可好些了。” 贾环刚站起来想说话,赵姨娘已经冷笑道:“三姑娘如今攀上了高枝,还记得有我这个亲娘啊,倒是难得呀。” 侍书陪笑道:“姨奶奶这话从何说起呢,姑娘哪就忘了姨奶奶您了。” 赵姨娘冷哼一声道:“话说得好听,老娘我十月怀胎生下探丫头,从来没见她主动孝敬过老娘,倒是终日围着太太转,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尽补贴了什么宝呀玉呀的,自家亲兄弟倒没帮衬过一文钱。” 侍书面红耳赤,争辩道:“每年三节两寿,姑娘那次短了姨奶奶的孝敬,您这么说,婢子倒要为姑娘叫屈了。” 赵姨娘一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她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孝敬我难道不应该,你倒问问她,孝敬亲娘多少,孝敬那位又是多少?” 侍书被一顿抢白,正是又气又羞,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贾环连忙道:“三姐姐好心让侍书来看望我,姨娘你骂她作甚?” 赵姨娘冷笑道:“探丫头是为娘生的,胳膊肘却尽往外拐,难道为娘骂她不得?她要是有良心就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孝敬我。” 侍书气得胸口急剧起伏道:“我们姑娘何曾有五十两银子?” “呵呵,孝敬老娘就没有,补贴那位倒是有。”赵姨娘冷笑连连。 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沉声道:“够了,姨娘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赵姨娘愕了一下,继而气得发抖道:“我无理取闹,蛆心的孽障,现在翅膀硬了,也想学着你那没良心的姐姐,丢下为娘攀高枝去?呜呜,我怎的那么命苦。” 赵姨娘一边干嚎,一边擦拭不存在的眼泪。贾环严肃地道:“君明则臣贤,父爱则子敬,母慈则子孝,敬和爱从来都是相对的,姨娘应该好好想想,三姐姐为何不与你亲近才是。” 赵姨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严肃,而且振振有词,气势为其所慑,一时间竟有点偃旗息鼓起来,嘀咕道:“臭小子没大没小,倒教训起你娘来。” 侍书一脸的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的贾环向来都是跟赵姨娘一个鼻孔出气的,不合伙欺负姑娘就算了,现在竟帮着姑娘说话,而且出口成章,听起来还颇有道理,着实让人另眼相看。 贾环暂时把赵姨娘的气焰压去,趁机对着侍书道:“姨娘今日喝了点小酒,难免胡言乱言,侍书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为外人道起才好,免得惹人笑话。” 侍书连忙道:“婢子不敢,三爷言重了。” 贾环笑了笑道:“委屈你了,我已经大好了,替我向三姐姐带句话,谢谢她的关心。” 侍书忙笑道:“三爷客气了,婢子这就给姑娘回话去。” 贾环让红菱把侍书送了出去,还不忘赏了几文钱的跑腿钱。 赵姨娘顿时又不乐意了,数落道:“你那没良心的姐姐不帮衬你就算了,你倒还给她的婢子赏钱,有那钱不如孝敬为娘呢。” 贾环没好气地道:“环儿每月二两银子的月钱都是姨娘你收着,还要怎么孝敬您老?要不姨娘你把月钱还给环儿,环儿时不时孝敬你一些如何?” 赵姨娘脸上一红,讪讪地道:“为娘给你存起来娶媳妇用呢,哪能就昧了你的,没良心的孽障,每月的零钱难道不是为娘给你的。” 贾环耸了耸肩道:“好吧,月钱的事咱就不提了,为啥突然找三姐姐要五十两银子?” 赵姨娘冷哼道:“女儿就是个赔钱货,她那些体已钱留着也是便宜外人,还不如拘来咱俩娘受用呢,正好环儿你要滋补身体,五十两银子能买好些人参燕窝了。” 贾环不禁哭笑不得,难怪《红楼梦》原著中的贾探春跟赵姨娘并不亲,摊上这么一个娘,也难亲得起来啊,当然,贾探春这人也有点功利,讨好嫡母和贾宝玉,倒跟生母有胞弟划清界线,无疑是一种提高自己庶女地位的手段。 不过不得不说,贾探春的确是一个优秀聪敏的女子,一朵带刺的玖瑰,明明是庶女出身,却比嫡女还要体面,即便是手握内宅实权的王凤姐也对她忌惮三分,抄检大观园时,就连贾宝玉和林黛玉屋里的物品都被翻检了,唯独是她屋里的物品没人敢动,那王善保家的耍宝开玩笑,动手去翻贾探春的衣裳,结果被贾探春抽了一记大耳刮子,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啧啧,那凛然的气势,那伶俐的口齿,着实令人佩服。 (本章完) 第6章 无心插柳柳城荫 第6章 无心插柳柳城荫 呼呼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漫天飞舞,寒意蚀骨侵肌,乾盛三年入冬后第一场小雪终于落下来了。 闺房内点着一只火炉,红红的炭火稍稍驱散了寒意,贾探春身穿一件粉红色底子大红牵牛折枝刺绣交领长袄,下身白色百褶裙,鹅蛋脸,肌肤若新剥春荔,削肩细腰,明眸皓齿,神采熠熠,令人见之忘俗,虽然只有八岁许,已经小荷初绽,妥妥的一枚美人胚子。 这时,贾探春听完侍书的回话,不由面露讶然之色,手握着笔杆陷入了沉思。侍书取出了五文钱搁在书案上,笑道:“姑娘你瞧,三爷还赏了婢子五文钱跑腿钱,若搁以前,婢子连想都不敢想。” “既然是环儿赏你的,收着便罢,又拿出来作甚。”贾探春轻道。 “婢子这不是给姑娘你瞧瞧嘛,太阳也有打西边出的时候。”侍书说着笑嘻嘻地把五文钱落袋为安。 “君明则臣贤,父爱则子敬,母慈则子孝,敬和爱从来都是相对的……”贾探春微歪着首,似在倾听窗外的风雪,又像在细细品味,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环儿长进了。” 正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贾环的这番话很快就在贾府中传开了,最后更是通过鸳鸯的嘴传到了贾母史老太君的耳中。 贾母欣慰地笑道:“难得环哥儿年纪轻轻便如此明理,真是个好孩子,凤哥儿,昨日新得了一批玖瑰露,回头给环哥儿送一瓶去吧,就说哥儿很好,我奖励他的。” 凤哥儿即是王熙凤,这是贾母对她的戏称。据说王熙凤从小就被父母当成小子来养,其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正所谓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王熙凤正是男性化的名字,而且有趣的是,王家的家教与贾家竟是截然不同,贾府的四位姑娘都识文断字,而王家却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哪一套,所以王熙凤竟是不识字,而王夫人以及薛姨妈这两位出身王家的姐妹也是如此,皆识字不多,基本属于文盲。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王凤姐虽然不识字,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嫁到贾家后,在姑姑王夫人的支持下接管了贾府的后宅事务,手段了得,倒是把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凭着一张伶俐的巧嘴,更是把贾母哄得笑口常开,所以贾母对这位孙媳妇赞不绝口,满意之极。 《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一段中有过这样的描述:若问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这位琏二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忙料理些家务。谁知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换而言之,这个王熙凤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口才了得,还非常有心机,把家务管理得头头是道,还将丈夫贾琏治得服服帖帖,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且说王熙凤听了贾母的吩咐,立即笑嘻嘻地道:“老祖宗忒的小气,一瓶玖瑰露就把孙儿打发了。” 贾母乐道:“我这老太婆只能拿得出一瓶玖瑰露来,凤哥儿伱财大气粗,要不也赏你环弟几十两银子使使吧。” 王熙凤“面色大变”,掩着小嘴悔不迭地道:“哎哟,都怪我这笨嘴笨舌,真是自打嘴巴,自讨苦吃了,老祖宗你就多疼孙媳妇些吧,当我没说过行吗,我那些体己钱裁衣裳还不够呢。” 在场的丫环婆子均哈哈笑了起来,贾母更是被逗得呵呵大乐,笑道:“也罢,既然说得那么可怜,那就算了,不过几颗银豆子却是跑不掉的。” 王熙凤一边殷勤地给贾母捶背,一边笑嘻嘻地道:“还是老祖宗疼我,总算保住了我那几两体己钱。” 一直没说话的王夫人淡笑道:“我屋里头还有一株老山参,凤丫头你一并给环哥儿送去吧,我早就打算给环哥儿补补身子了,就怕他伤重体弱,反而禁受不住,虚不受补,如今环哥儿既然已经大好了,理应无碍,吩咐厨房每日给环哥儿炖些参汤补身。” 此言一出,在场的丫环婆子都纷纷称颂王夫人慈爱贤德,乃人母之典范,对待庶子优厚有加。贾母亦微微点头,显然对王夫人此番举动很满意,得体大方。 …… 今日是冬月十五,大晴天,阳光灿烂,前日下的的那场小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了,贾环一大早便在院子中嘿嘿嗬嗬地锻炼,正汗浃背之时,忽闻一声轻笑传来。 贾环正抓住庭树的一根横桠做引体向上,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十分俏丽的丫环正站在院门口掩嘴偷笑,并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名丫环年约十五六岁,扎着双丫髻,上身穿着丁香色绣镶边水蓝布交领长背心,白色交领袄子,下身配着白色百褶裙,腰间束着蔚蓝绣汗巾子,当真是身段风流灵巧,长相甜美可人。 贾环认得此人正是王熙凤的陪嫁丫环平儿,连忙松手落地,笑道:“什么风把平儿姐姐吹来了?” 王熙凤如今管着家务事,后宅所有人的月钱都是经她手发的,人人都得巴结她,而平儿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环,以及得力助手,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甚至比赵姨娘和周姨娘等人还要体面。 平儿笑吟吟地道:“不敢当,环三爷一大早便跟头马猴似的挂在树上作甚,婢子琢磨着树上也没果子可采呀。”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平儿这张嘴也是极犀利。贾环笑道:“平儿姐姐真会说笑,我这是锻炼身体来着。” “环三爷才好了点,仔细摔下来伤了身体,红菱你也不劝着点,三爷蹿上跳下的,若又受伤了,连带你也有不是了。”平儿摇了摇头叹道。 红菱脸上一红,一时倒无言以对。贾环连忙解围道:“不关红菱姐姐事,她劝过我了,这根树桠并不高,那就能摔着了。” 平儿若有深意地瞥了贾环一眼,她就是随口提个醒,那有闲心管这事,所以也就不再提了,将挽着的篮子打开道:“这里有一瓶玖瑰露,是老太太赏三爷的,老太太还说环哥儿你很好,很懂事。” 贾环微愕道:“环儿谢老祖宗赏赐,只是这话从何说起?” 平儿轻笑着解释了一番,贾环不禁恍然大悟,没想到还有此等好事,真是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平儿又取出一盒老山参交给红菱道:“这株老山参是太太的私藏,特地拿出来给环三爷滋补身子,红菱你仔细收好,回头交给厨房每日炖汤给环三爷喝吧。” 红菱又惊又喜,连忙喜滋滋地接过。平儿最后又拿出一把银豆子笑道:“这些是咱们奶奶给环哥儿玩的,莫要嫌少才好。” “琏二嫂子有心了,待我谢她。”贾环接过银豆子,估摸着有二两左右,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啊。 平儿传完话,又闲扯了几句便离开了,红菱眉开眼笑地道:“三爷这次真真长脸了,竟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彩头,就连琏二奶奶都跟你示好。” 贾环淡然地笑了笑,这算是意外之喜吧,如果把贾府后宅比作一家集团公司,那么贾母就是董事长,王夫人就是ceo,王熙凤是ceo助理,得了这三人的认可,自己日后在贾府中的待遇肯定会提高不少,毕竟下边的人都是看这三位的喜好行事的。 这时,贾环屋里的丫环婆子都围上来看稀罕,一个个笑逐颜开,与有荣焉,主子得了赏赐,他们作奴才的自然脸上也有光辉。 贾环将那瓶玖瑰露分了分,孝敬了赵姨娘一部份,又盛了些让丫环给贾探春送去,剩下的兑水给屋里的丫环婆子每人一碗尝鲜,一时间倒是皆大欢喜。 贾环自己也尝了一碗,不由哑然失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呢,敢情只是一瓶蜂密而已,甜丝丝的夹带着淡淡香,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且说平儿回到住处,王熙凤那双丹凤三角一睨道:“如何?” 平儿摇了摇头好笑道:“婢子进去时,环三爷正在院子里爬树呢,跟只马猴似的蹿上跳下。” 王熙凤愕了一下,继而失笑道:“我说呢,环老三这只皮猴子几时就转了性子,如今看来,狗哪就改得了吃屎的毛病,上回摸驴鞭被踢伤,差点丢了小命,这回若又从树上摔下,那可就热闹了。” 平儿倒是厚道人,笑嗔道:“奶奶这嘴真是,哪有这样诅咒人的!” 王熙凤哂然道:“那是环老三自己爱作,还用得着我咒他,不过这皮猴儿能说出那番话来倒是出人意料,莫不是有人教他说的?” 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自然向着王夫人,竭力维护王夫人的利益了,而王夫人的核心利益就是儿子贾宝玉,贾环这个庶子越平庸越不堪自然越好,如果贾环出类拔萃,反而会威胁到贾宝玉的地位,进而威胁王夫人的正室地位。 所以,王熙凤让平儿送东西过去,顺便观察一下贾环,是不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书页那有个投资功能,麻烦大家点进去投资一下,免费的,还能获得收益,何乐而不为呢!投资人数过百可增加本书的曝光率,谢谢大家了。 (本章完) 第7章 冰释前嫌亲姐弟 第7章 冰释前嫌亲姐弟 平儿犹豫了一下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环三爷虽然跟以前那般顽皮好动,但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不太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也顺眼了许多。” 王熙凤皱起那双柳叶吊梢眉道:“如此说来,环老三真的长进了,真是奇哉怪也!” 平儿若有所思般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环三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许真开窍了也说不定呢。” 王熙凤哂然道:“可惜他没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一个庶子,别说开窍,开光了也不顶用。” 王熙凤的语气中虽然透着戏谑和不屑,不过还是决定日后多盯着贾环一点儿,免得威胁到宝玉的地位。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越来越冷了,但是贾环每日清晨还是坚持锻炼,风雨不改,外面刮风下雨便改在室内运动,而且正如贾环所料,自从他得了贾母和王夫人的赏赐后,在府内的待遇明显提高了,不仅每天的饭菜丰盛了,还能喝到一碗人参炖鸡汤。 如果是正常人,每天喝一碗人参鸡汤,肯定会受不了直流鼻血,但是贾环受伤后身子虚弱,喝参汤倒是正好,效果也是极为明显的,短短半个月左右,贾环的气色都红润了,再加上每日锻炼不辍,身子骨结实了不少,整个人看上精神奕奕,也更加的俊秀挺拔了,就连那些粗使丫环看贾环的目光也渐渐变了,在贾环面前回话时,往往未语先脸红,做事也更加卖力,盼着能引起环三爷的注意。 贾环倒没留意到丫环们的微妙变化,不过即便注意到也会一笑了之,现在的他才七岁,还未发育呢,即便有心也无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间已是腊月,贾府的族学早早就散了假,要过完年才会重新开学,贾环每日除了锻炼就是看书写字。 话说贾环前世出身书香门第,家里都是大知识分子,十分重视教育,从小便培育他的文化素养,虽然不敢说“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但各方面都有一定的水平,尤其是书法和绘画,在外婆这位书画大家的多年指导下已经颇具火候了,从小到大,各种奖拿到手软。 所以,写毛笔字对贾环来说毫无难度,唯一要注意的是简体字和繁体字之间的转换,而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此时的贾环已经基本熟练掌握繁体字的阅读和书写了,那手漂亮的楷体写出来,即便识字不多的红菱都啧啧赞叹。 腊月初八,小雪,天气严寒,朔风似刀,屋内燃着炭炉,炉上还温了一壶黄酒,是厨房特供的,这也是贾环在府中地位提高的证明。 此刻,红菱正坐在炉子旁做针线活,不时抬头瞄一眼对面正运笔如飞的贾环,神情颇有些忸怩,还有几分期待。 只见贾环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杌凳上,面前是一个自制的简易写生画架,上面铺了宣纸,而贾环手里正拿着一根用炭条削成的炭笔在埋头作画,一名古装女子已经跃然纸上了,正是在做针线活的婢女红菱。 “三爷,画好了没?”红菱终于耐不住问道。 “马上就好。”贾环稍微修饰了片刻终于搁笔了,一边净了手,一边笑道:“行了!” 红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一看,顿时呆在当场,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又立即缩了回来,震惊地道:“三爷,这是你画的……不,这是我吗?” 贾环端起一杯黄酒喝了一大口,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红菱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婢子哪有这么好看。” 贾环的确将红菱的模样美化了,所以画中女子看上去的要比真人好看不少,不过以贾环的情商自然不会承认,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按照红菱姐姐的样子画罢了。” 红菱欣喜万分,小心翼翼地问:“三爷这幅画像能送给婢子吗?” 贾环小手一挥道:“当然没问题,本来就是给你画的。” “谢谢三爷。”红菱欢喜之极,同时又有点疑惑地问道:“三爷几时学会绘画的,婢子竟然不知。” 贾环煞有介事地扯道:“一个白胡子老道在梦里教我的,一来二去的,竟学会了。” 红菱将信将疑,不过环三爷自从上次受伤后的确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字写得出奇的漂亮,而且还会作画了,莫非真的遇到了神仙点拨? “红菱姐姐,伱觉得我这画技,若作画拿去卖,会有人买吗?”贾环笑着岔开话题道。 红菱愕了一下:“卖画?三爷你……很缺钱吗?” 贾环心想,当然缺了,而且非常非常缺! 贾环现在每个月虽然有二两银子的月钱,但都没到他手里,均是赵姨娘收着,顶多给他百来文钱零。当然,贾环并不在意这个,小时候他的压岁钱也是爸妈管着的,早就习惯了,而且区区每月二两银子他还不放在眼内,即便全给到他手里,屁也不顶。 贾府目前的状况是外头光鲜,实则已经入不敷出了,而且败亡是迟早的事,所以贾环已经在着手准备后路,计划的第一步是锻炼好身体,第二步则是赚钱。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即使最后跑路远走高飞,也总得有足够的钱防身不是?所以贾环制订的第二步计划就是赚钱,而且这些钱要独立于贾府之外才能保证安全,否则日后一抄家,最后不过是白给皇帝的国库打工罢了。 贾环前世虽然是个学霸,但家境优厚,从来不用为钱发愁,他不会做生意,更不会空手套白狼的生财之道,左思右想,觉得在这个封建世界中,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字画,而且对于自己的书画水平,贾环还是相当自信的,就是不太了解行情罢了。 这时,外面忽然有踏雪的脚步声传进来,又闻有婆子道:“三姑娘来了。” 贾环愕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把画架收起来,门帘已经掀起,贾探春和婢女侍书夹着寒风冷雪走了进来。 红菱连忙迎了上去,一边帮贾探春脱去斗篷,一边道:“外面怪冷的,又是风又是雪,三姑娘咋这个时候来?快到这边炉子暖和一下,仔细着凉了。” 贾探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走到火炉旁坐下,贾环斟了一杯黄酒递过去笑道:“三姐姐真是个雅客,乘风冒雪而来,正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贾探春接过温酒一饮而尽,这才舒了口气微笑道:“这天寒地冻的,一杯热酒下肚,四肢百骸都舒畅了,我呢,只是假雅,环弟围炉温酒,红袖添香,那才是真雅。” 贾环笑了笑,又给侍书倒了一杯黄酒,后者连忙接过道谢,笑嘻嘻地道:“婢子沾了姑娘的光,也喝上了三爷的雅酒了。” 话说自从上次贾环阻止赵姨娘辱骂侍书,并且说了那番话后,贾环和贾探春之间的关系便开始解冻了,之后贾环又将贾母赏赐的玖瑰露送了些给贾探春,后者惊喜之余回赠了两枚书签,姐弟二人的关系倒是冰释前嫌了。 这时贾探春注意到火炉旁边的画架,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脱口道:“这幅画是环儿你画的?” 这个时候“人赃并获”,贾环自然想赖都赖不掉了,只点了点头道:“闲极无聊,随便乱画,让三姐姐你见笑了。” 侍书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吃惊地道:“这不是红菱吗,画得可真好看。” 贾探春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她虽然不擅长丹青,但也看出这幅画不简单,没有一定火候是绝对画不出来的,有点失态地道:“环儿,你几时学会作画的?我竟然不知道,而且这笔法也太过奇特了,真是闻所未闻,见过未见。” 素描的画法是后来从西方国家传到中国的,贾探春自然没有见过了。 “平时自己瞎画,慢慢就画成这样了。”贾环神色自若地瞎扯道,以贾探春的聪敏,对付红菱的那套说辞肯定骗不了她。 贾探春将信将疑,既惊讶又有点愧疚,由于她跟赵姨娘和贾环的关系向来很冷淡,平时极少往来,所以对贾环的课业不甚了解,这时只以为自己对这个亲弟弟疏于关心,竟不知道对方有这种本领呢。 “环弟,对不起,是我这个姐姐疏忽了,竟不知你有这种本事。”贾探春愧然道。 贾环笑了笑道:“三姐姐言重了,以前我和姨娘也有不对的地方。” 贾探春看着眼前挺拔俊秀的弟弟,既感慨又内疚,轻声请求道:“环弟能帮我也画一幅这样的画吗?” 贾环笑道:“没问题,不过今天不行,我的材料用完了,而且颜料也不齐全,回头准备好了,再给三姐姐画一幅着色的画像。” “谢谢环弟!”贾探春欣喜万分,以前贾环找她,不是要钱就是要吃的,要不到还会无理取闹,如今贾环的变化真的大到她都不敢认。 求票和收藏。感谢诸位捧场的书友! (本章完) 第8章 林妹妹要进府了 第8章 林妹妹要进府了 贾探春此刻很开心,笑嫣如,明眸皓齿,好看极了,贾环禁不住默默为自己这位老姐点了个赞,等长到十来岁,老姐绝对是个能打八十五分以上的大美人,不愧是曹公所评的金陵十二钗正册之一。 这个时候,贾环不由想到了贾探春的判词: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该判词后面还有一幅画,画面上画着两个放风筝的人,一片汪洋大海,一条大船,船上有一个女子正在掩面泣涕。 很明显,贾探春最后的命运是远嫁海外,从此山高路远,骨肉分离,难再有相聚之日,而且贾探春孤身一人远嫁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前途未卜,过得如何也无从知晓,大概率是个悲伤的结局。 当初作为局外人读《红楼梦》时,贾环也曾为贾探春的远嫁而扼腕叹息,岂知世事难料,如今竟成了书中人,还是贾探春的亲弟弟,心境自然又大不相同了,不仅惋惜,竟然还有不舍和不甘。 也许此时此刻,贾环才算真正代入了原主的身份,产生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吧,开始为老姐的前途命运担忧了。 在这之前,贾环觉得如果日后要离开贾府,他会带上生母赵姨娘,但是现在,估计又得多一个贾探春了。 贾探春似乎从贾环的眼神中察觉到了那复杂的情感,柔声问道:“环弟,怎么了?” 贾环连忙笑道:“没什么,咱们姐弟似乎还没试过这样好好地说话。” 贾探春闻言鼻子微酸,从腰间系着的香袋中取出一根绳子轻道:“环弟且把脚抬起来,我给你量一量尺寸。” 贾环依言把脚抬了起来,贾探春认真替他量了脚的尺寸,又量了腰围,一边轻道:“我眼下正好闲着,给环弟你做两双鞋垫,再打两条汗巾子吧,过年时正好用得上。” 古代女子,无论是出身穷苦人家,抑或是大家闺秀,针线活都是必学技能,贾探春显然也不例外。根据《红楼梦》一书中的描述,贾府众姑娘们平时所佩带的饰物都是自己做,又或者是婢女们做的,特别是贾宝玉这货,十分之挑剔,随身穿戴的物品必须是姐妹或者他的婢女所做,外人做的一概不要,嫌脏。 “谢谢三姐姐!”贾环连忙欣然道谢,记得原著中,贾探春只给贾宝玉做过鞋垫,亲弟弟贾环反倒没有这种待遇,为此,赵姨娘还数落了贾探春一番。 贾探春笑道:“环弟给我画像,我给环弟做汗巾和鞋垫,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环弟客气啥。” 贾探春收了绳尺重新坐下,姐弟二人又闲聊起来,前者忽然醒起一件事,便道:“听说林姑娘这几天就要到府了,环弟你知道吗?” 贾环摇了摇头,林黛玉要进贾府了么?倒是值得稍微期待一下,不过也仅此而已,说实在的,林妹妹才貌双绝不假,但是她的敏感多疑,还有爱耍小性子的毛病,着实不是贾环喜欢的类型,更何况此时的林妹妹也就八九岁吧,一个病蔫蔫,爱哭鼻子,而且爱耍小性子的黄毛丫头,贾环如何能欣赏得来?倒是端庄大方,稳重得体的冷美人宝姐姐让贾环更加期待。 “听说这位林姐姐不仅相貌极好,而且知书达礼,乃一等一的人儿,就是太过爱哭了些,唉,可惜姑妈偏生就没了呢,如今林姐姐又离了姑父,孤身入京寄人篱下,好生可怜!”贾探春轻叹道。 贾环微笑道:“那姐姐以后和林姐姐好生相处,多替她排解排解。” 贾探春看了贾环一眼道:“环弟以后也不要总在屋里待着,兄弟姐妹间多点走动才是。” 很明显,贾探春是在委婉地提醒贾环跟贾宝玉和姐妹们打好关系。 贾环微笑道:“我会的。” 贾探春见贾环听进去了,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聊了一会闲话便冒着风雪离开了,她目前跟贾母住在一起,二姐贾迎春,还有四妹贾惜春同样住在贾母的院子里,平时由寡嫂李纨带着读书识字和做针线活,至于大姐贾元春,已经被选入宫中充任女史。 过完腊八之后,年关越来越近了,年味也越来越浓,北京作为大晋朝的政治文化中心,乃首善繁华之地,人口愈百万之众,大街小巷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让人叹为观止。 贾环这几天特意上街逛了几圈,希望能找到发家致富的商机,可惜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对这座大晋朝的京城却有了更具体的印象,权当是先熟悉环境吧,人口如此众多的大城市,赚钱的机会肯定不少,相信以自己超前数百年的见识,最后绝对能找到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的,关键是要准备好启动资金。 这一日是腊月十五,贾环照常锻炼完毕,给贾母和王夫人请了安,然后便到政老爹的书房“梦坡轩”还书。 话说自从上次借过一次书后,贾环又陆续去借了几次,估计是贾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詹光等清客倒没有再阻拦,每次贾环来借书都爽快地开门放行,一来二去的,大家反而混熟了,见面也是有说有笑的,贾环偶尔也跟清客门手谈几局,竟是赢多输少,倒让那些家伙“惊为天人”。 嘿嘿,贾环前世的围棋水平,若按现代的标准来划分,起码有专业五段,詹光和程日兴等清客,水平最高的恐怕只有业余七八段,贾环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完虐他们,不过为免过于张扬,所以才偶尔输上几回而已。 且说贾环来到梦坡轩外的厅,发现詹光和付贵等人都在门外晒太阳,便迎上前笑道:“老詹老付老程,咋都在这里柱着呢?” 大家混熟了,称呼也随便起来,贾环如今都直呼老詹老程什么的。然而今天却有点异常,众清客闻言均面色微变,纷纷竖起手指凑到嘴边,示意贾环噤声。 贾环立即会意,敢情今日贾政在家啊,看样子还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否则此刻詹光等人肯定正在屋内陪着政老爹高谈阔论,而不是在大门口外吹冷风。 果然,程日兴呲着牙低声道:“环三爷,我的小祖宗啊,伱小点声,老爷在会客呢,仔细惊动了里面。” 贾环立即把上次借的几本书往程日兴手里一塞,然后调头便走,他虽然不怕贾政,但如果没必要,他也不想跟这个整日板着脸的便宜老爹打照面,无趣得紧! 然而事与愿违,正当贾环准备离开之际,一名仆人神色不善地走了出来,正是贾政的长随李十儿。只见他皱着眉道:“老爷问是谁在喧哗?” 贾环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李十儿微哼了一声,略带讥讽地道:“原来是环哥儿,竟跑来这里淘气,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好没规矩!” 这个李十儿约莫三十许岁,给贾政当长随也将近十个年头了,而贾府的规矩是,侍候过老一辈主子的下人,往往比小主子还要有体面,所以这个李十儿十分神气,并不怎么把贾环这个庶子放在眼内。 贾环暗皱了皱眉,淡然道:“我并非淘气,只是来还书而已。” 李十儿见贾环还敢顶嘴,顿时不爽了,哎哟一声道:“环三爷果然长进了,都到老爷这里借书看啦,您等着,看老爷怎么说。”说完转身进了去。 詹光等人均向贾环投来同情的眼神,这位爷本来不凡,偏生却是个庶子,否则日后定然大有作为,如今反被一个下人看轻了。 贾环倒是淡定得很,从容地站在原地,稍倾,李十儿又走了出来,幸灾乐祸地道:“老爷叫环哥儿进去呢,请吧!” 贾环坦然自若地走进了厅,李十儿见状既惊讶又牙痒,心想:“臭小子有种,待会见的老爷可别吓尿!” 且说贾环进了厅,只见道貌岸然的政老爹正面南而坐,端的是好相貌,一脸正气,不怒自威,而右手侧的茶几旁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同样相貌堂堂,气质儒雅,正面带微笑,上下打量着贾环。 “环儿见过老爷!”贾环虽不情愿,但也只能跪下叩头。 贾政沉声喝道:“孽畜,这是贾大人,还不快快见礼。” 贾环心中一动,这位莫非就是二五仔贾雨村?是了,探春说过林黛玉这几天就会到府,而贾雨村之前一直在林家给林黛玉当坐馆教书先生,后来随同林黛玉一起上京,目的是要借贾家的门路重新起复。 “贾环见过贾大人!”贾环对着贾雨村作揖施礼,心想,既然贾雨村来了,那么林黛玉今天应该也进府了吧,难怪一大早就听到闹腾的动静了。 贾雨村捋着须微笑道:“存周兄,这位莫非是就是贵府衔玉而生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啊,一看就知非是池中之物,他日定然一飞而上九重天。” (本章完) 第9章 出手阔绰反骨仔(加更,为盟主溪风oc 第9章 出手阔绰反骨仔(加更,为盟主溪风oc贺) 贾环暗翻了个白眼,对于贾雨村这个吃饭砸锅的二五仔,他是半点好感都欠奉,此人有才无德,忘恩负义,那是出了名的,当他还是一个穷书生时,是甄士隐出钱资助他上京赶考的,结果这货中了进士当了官后,非但没有回报甄士隐,反而因为不敢得罪金陵四大家族的薛家而徇私枉法,坑了甄士隐的女儿香菱。 另外,贾雨村当初上任不到一年就因为贪腐等问题被免职了,后来通过贾政的门路起复,担任应天府尹一职,但这货后面竟然恩将仇报,靠着出卖贾家,官儿越做越大,而贾家最后被抄家也是这二五仔在背后捅刀子造成的。 所以贾环对此人是厌恶之极,要不是人微言轻,他都准备劝贾政不要帮他复职了,免得以后自食其果。 “贾大人误会了,衔玉而生的那位是我宝二哥。”贾环宠辱不惊地道,尽管对此人恶心,但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否则只怕会被迂腐的政老爹打死,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政老爹下起手来是真的狠,原著中的贾宝玉就因为蒋玉函事件,以及金钏儿投井的事,差点被贾政打嗝屁了。 贾雨村微愣,始知摆了乌龙,但是此人长袖善舞,口才也是极好,非但不尴尬,反而抚掌道:“存周兄真是好福气,竟得了一双麒麟儿,真真羡煞旁人也!” “咳……雨村兄谬赞了,愧煞弟也!”贾政轻咳一声,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是自己知自家事,嫡子贾宝玉的确相貌出众,才思敏捷,于诗词一道颇有点小聪明,偏生却是个不爱读书的,厌恶仕途经济,终日只在后宅跟姐妹和丫头们厮混,如此下去,长大后能自己当家就不错了,而庶子贾环更加不堪,人物猥琐,举止荒疏,估计也是难成大器的货色。 贾雨村哪知贾政的心事,笑道:“存周兄过谦了,这位环哥儿丰神俊逸,举止谈吐皆从容有度,非寻常人家的哥儿可比,而贵府衔玉而生的那位哥儿,在下虽然未曾见过,但想必会更加不凡。” 贾政闻言下意识地打量了贾环一眼,不由心中一动,这劣子的变化的确挺大的,倒跟换了个人似的,真是奇哉怪也。 贾政如此一想,只觉自己这个庶子也顺眼了许多,眼神不觉没那么严厉了,嘴上谦虚道:“雨村兄言过了,犬子顽劣,经不起此等赞誉。” 贾雨村捋须微微一笑,吟道:“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这是在下当年上京参加春闱大比前夕的旧作。” 贾政眼前亮,击节赞赏道:“好诗,可见雨村兄定是个胸怀抱负之人,此番怀着豪情壮志上京参加大比,定然一举高中了。” 贾雨村哈哈一笑,略带得色地道:“不敢不敢,恬为乙丑科二甲第九十八名,赐进士出身。” 贾环虽然不喜贾雨村,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二五仔确实挺有才华的,会试考了九十八名看似不高,实际非常牛比了,要知道这是全国性的考试,最后录取的进士也不过是两百来人左右,比现代的高考可要难得多了,所以贾雨村能考进一百名之前,获得进士出身,非常了不起。 贾政此人向来以圣人门徒自居,科举是他的梦想,可惜他命太好,老子贾代善一死,皇上便赐了他一个工部主事的职位,于是乎,贾政不用参加科举考试便捞了个正六品的官职,真是羡煞旁人了,要知道状元也只是以六品翰林修撰之职出仕而已。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贾政却引以为毕生遗憾,他本想靠实力,堂堂正正以科举出仕的,结果却成了“保送生”,从此在文人圈子中低人一头,因为荫官不过是托了祖辈的功绩,终究不是凭的真本事,所以在文人圈子中颇受鄙视。 譬如贾雨村这货,此刻虽然有求于贾政,但内心还是有点瞧不起贾政的,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雨村显摆完一首旧诗后,便老神在在问贾环会不会作诗,颇有点考究的味道。 贾环“谦虚”地道:“些须会一点!” 贾政立即面色一变,呵斥道:“孽障安敢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矣!” 贾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倒不是他害怕,而是政老爹的嗓门大,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猝不及防之下很自然便作出了应激反应。 贾雨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哈哈笑道:“存周兄勿怪,我等文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胸中须有舍我其谁的浩然之气,环哥儿勇气可嘉,理应褒奖,何以呵斥于他呢?” 贾政闻言不作声了,只是以严厉的眼神盯了贾环一眼。贾环无语之极,自己已经十分谦虚了,只说些须会一点,结果在大人眼中竟然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他奶奶的! 这时贾雨村又笑吟吟地道:“今日正好也是十五,环哥儿不若也以月为题作诗一首?” 贾环“弱弱”地道:“小子才念了《幼学琼林》,怕作得不好,让贾大人见笑了。” 贾政又嫌弃地瞪了贾环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贾雨村捋须微笑道:“无妨,环哥儿且作来,文言通顺即可,且不必考虑好坏。” “那环儿斗胆一试。”贾环故意微歪着头作思考状,良久无语。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了,贾政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别看他刚才呵斥贾环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心里还是希望贾环有所表现,好在贾雨村面前为自己长点脸的。 李十儿眼见政老爷面色阴沉,而贾环仍然跟只呆头鹅似的定在那,不由窃笑起来,还以为这小子长进了呢,敢情只是被驴踢坏了脑子,哈哈! 贾政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正准备厉声呵斥,把这个让自己丢脸的庶子撵出去,贾环却开口道:“有了!” 贾雨村点头微笑道:“且吟来!” 李十儿嘴角闪过一丝嘲讽,他还不知贾环什么水平?连字都没认全呢,还学人家作诗,等着看笑话好了。 这时贾环已脆声吟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贾环刚刚吟完,李十儿把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贾环还真的作出来了,不过以他的水平也分不出好坏,只能静候贾政和贾雨村二人的反应。 贾环刚开始念时,贾雨村还不以为然的,但当贾环念完最后两句时,他的面色顿时有些变了,目光奇异地盯了贾环一会,这才赞道:“不错,环哥儿真是奇思妙想。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妙啊,妙极!” 这首《蔽月山房》正是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于一身的大牛人王守仁所写,据说王守仁写这首诗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所以遣词造句平平无奇,但是他观察事物的角度却让人耳目一新,仿佛突然间打开了一方新天地。 “贾大人谬赞,作得不好,让大人见笑了。”贾环“腼腆”地搓着小手,王守仁是明朝人,而这个红楼世界偏偏没有明朝,所以贾环这个文抄公当得是理直气壮,而且心安理得。 贾雨村深深看了贾环一眼,禁不住由衷地道:“此诗用词一般,但胜在新奇,发人深思,以环哥儿如此年纪便作出此等诗作,实属难得。” 本来黑着脸的贾政此刻也有了光彩,他本人诗词水平一般,但鉴赏水平还是有的,所以知道贾雨村这番评价倒没有言过其实,不过嘴上还是谦虚道:“雨村兄过誉了,仔细捧杀了这孽障。” 贾雨村哈哈一笑,在身上摸索了一会,最后只掏出了一锭银子,有点尴尬地递给贾环道:“此番仓促而来,倒没有准备见面礼,银子虽然俗气了些,权当是给环哥儿的过年压岁钱吧。” 贾环眼前一亮,这锭银子估计有十两,如今自己正愁没本钱做生意,倒是正中下怀,于是立即伸手接过道:“长者赐,不敢辞,环儿谢过贾大人。” 贾政见到贾环喜形于色的样子,不由大皱其眉,要不是贾雨村还在,他早就大声呵责了,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义于利,这孽障倒是掉钱眼子去了。 贾雨村见到贾环喜欢钱,倒是更加对脾气了,因为他也喜欢钱,哈哈笑道:“存周兄,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好好培养一番,他日定能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贾政闻言虽然不太放在心上,但脸上也觉多了几分光彩,看贾环的眼神也难得柔和了些,问道:“今日给你祖母和母亲请过安了没?” “请过了。”贾环答道。 “嗯,你林姑父家的姑娘今日入府,你也去见一见,莫要失礼了人。”贾政吩咐道。 贾环连忙答应,行礼退了出去,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贾雨村这反骨仔出手还挺大方的,十两银子眉头也不皱一下便拿出来了,加上之前王熙凤给的二两银豆子,眼下自己手上已经有十二两银子存款了,嘿嘿! 祝贺书友溪风oc成为本书第一位盟主,溪老板威武霸气,万福金安。另外,还要感谢粉丝榜上所有捧场的书友,名字就不一一列出了。 (本章完) 第10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10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李十儿看着贾环施施然走出厅,郁闷极了,他本以为贾环会被政老爷训斥一顿,然后垂头丧气地滚蛋的,岂料这小子非但没被训斥,还得了客人的赞誉和彩头,看样子政老爷也挺高兴的,真是破天荒的怪事,以前的环小子畏畏缩缩,在老爷面前连说话都不利索,为何今日举止谈吐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还会作诗,真真活见鬼了,嗯,此事得禀报太太才行。 且说贾环离开了厅,走出庭院,詹光等人立即围了上来,程日兴还一把将他抱住,笑嘻嘻地道:“环哥儿此番展才得了彩头,可得赏我们,否则别想离开。” 贾环暗汗,敢情这些家伙刚才在厅外面听墙跟了,只好道:“赏,每人赏十文钱!” 付贵撇嘴道:“谁没见过十文钱啊,要赏就赏这个。”说完伸手就把贾环腰间挂着的香包摘去了。 其他清客见状也一拥而上,倾刻就把贾环身上佩带的饰物都摘下来,然后一哄而散,可怜贾环年幼力弱,哪里反抗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撸”了个精光。 “奶奶的,土匪啊!”贾环哭笑不得,幸好被抢去的都是些小饰物,不值什么钱,不过回去后只怕要被红菱埋怨了,因为那些饰物大部份是红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贾环骂骂咧咧地回到住处,刚一进屋,几双妙目便齐齐望了过来,正是红菱和贾探春主仆二人。红菱愣了一下,继而失声惊呼道:“三爷,咋弄成这样子,遭劫了?” “可不是,遇到一群土匪了!”贾环苦笑道。 贾探春此刻也发现贾环身上佩带之物竟然一件无存,顿时不安地问:“环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打哪儿回来的,真的遇到土匪了?” 贾环闻言笑道:“开玩笑的,是詹光和程日兴那帮家伙抢去了。” 贾环说完便略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红菱又惊又喜,又有点气愤,啐道:“这帮家伙真不要脸,小孩子的东西也抢!” 贾探春掩嘴笑道:“算了,环弟得了客人的彩头,权当让那些人沾点喜气罢。” 红菱却悻悻地道:“三爷身上佩带的饰品都是婢子了很长时间做的,倒是便宜了那些家伙。” 贾探春安慰道:“没了也就没了,回头我帮着你重新做一些吧,嗯,我上次给环弟做的鞋垫和汗巾子也快好了,这两天让翠墨送过来,过年正好用得上。” 贾环心中一暖,他前世是个独子,如今有个姐姐疼爱的感觉还真不错,笑道:“谢谢三姐姐。” 贾探春启齿一笑道:“原来环弟竟会作诗,之前还跟我糊弄说不会,现在且先去会客,回头再罚你。” 贾环心中一动道:“林姑爷家的那位姑娘?” 贾探春点头提醒道:“她比我还大些,伱该叫林姐姐才是。” 贾环暗汗,现在自己的身份是贾环,林妹妹倒真变成林姐姐了,讪然道:“三姐姐见过这位林姐姐了?” 贾探春点头道:“见过了,小聚了一会,如今林姐姐正由大太太领着去那边拜见大老爷。” 所谓的大老爷即是贾政的大哥贾赦,而大奶奶则是贾赦的续弦刑夫人,林黛玉作为外甥女,进了贾府自然得拜见贾政和贾赦这两位舅舅了。 这时,贾探春又忍不住赞道:“这位林姐姐长得可真好看,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而且学问又好,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贾环闻言笑道:“有姐姐你好看吗?” 侍书和红菱都咯咯地笑起来,贾探春作势要赏贾环一记爆栗,嗔道:“好你个环儿,倒打趣起你姐姐来了,信不信撕了你的嘴。” “哈哈,开个玩笑,姐姐千万可要饶我这一遭。”贾环一边作揖告罪。 贾探春这才收回手去,贾环又好奇地问:“姐姐咋知道林姐姐的学问好,莫非你们切磋过?” 贾探春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老祖宗问林姐姐可曾念书,林姐姐说只念了四书,啧啧,四书都念完了,可见学问肯定比我们高,而且林姑爷还是探及第,自小耳濡目染之下,林姐姐的学问自然不会差。” “言之有理!”贾环点了点头,林黛玉的文学素养确实很高,这点毋庸置疑,她那首《葬吟》当真是惜伤春的巅峰之作,说是千古绝唱也不为过。 “闻名不如见面,走,我带你去见一见林姐姐吧,说不定你们可以切磋一下。”贾探春不由分说便拉着贾环往外走。 “呃,去哪里?” “自然是去老祖宗那了!” 贾环犹豫道:“老祖宗也没叫我,不请自来不太好吧。” 贾探春笑吟吟地道:“会不会姐姐我就是老祖宗派来的?” 贾环闻言顿时意会,立即跟着贾探春往贾母院子的方向行去,虽然林妹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到底是个曹公笔下的第一女主,他倒是想去见识一下。 很快,贾探春和贾环姐弟二人便进了贾母院,而此刻的贾母院可热闹了,丫环婆子跟走马灯似的出出入入,在府里有点体面的管事妇人都来了,譬如大管家赖大家的、管家林之孝家的、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刑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还有一众哥儿和姑娘们的乳母等。 贾环和贾探春二人进了屋,一众媳妇嬷嬷正众星拱月般围在贾母史老太君的周围。由于天气寒冷,贾母穿得厚实,一身皮毛,珠光宝气,看上去更显雍容贵气了。 兄见一大一小两名姑娘正安静地坐在贾母跟前的脚踏上,正是贾府的二姑娘贾迎春,以及四姑娘贾惜春。 贾迎春年约十一二岁许,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而贾惜春年龄跟贾环差不多,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还是个黄毛丫头,不过白白净净的,一张瓜子脸配上月牙似的双眼,显然也是个小美人胚子。 眼见贾探春带着贾环同来,贾迎春只是微愣了一下,而小萝莉贾惜春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贾环这厌物根本就不应出现在这里似的。 这也难怪,其实不仅贾惜春,在场不少人对于贾环的出现都有点意外,因为贾环以往在府里就是个小透明,几乎没有存在感,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极少会出现在贾母的屋里,贾母也几乎没有主动叫过他来。 “见过老祖宗,见过太太!”贾探春和贾环分别向贾母和王夫人行礼。 王夫人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悦,显然对贾探春擅自把贾环带来这种场合感到不满。 贾母则笑呵呵地道:“探丫头来了,屋里人多,过来这儿跟姐妹们挤一挤吧。” 贾探春连忙过去,跟贾迎春和贾惜春二人一起坐在贾母那张太师椅下面的脚踏上。别以为这位置有点膈应人,其实只有跟贾母亲近的小辈才有资格坐呢,譬如贾环、贾兰、贾琮等就从来没坐过。 这时贾母的目光终于落在贾环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此刻的贾环身形挺拔俊秀,目光清明,面色红润,比一个多月以前的形象好太多了,而且气质沉静,竟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 话说贾环虽然每日都会来向贾母请安,但每次都是隔着门帘叩头问好,而贾母向来不太关心这个庶孙,所以贾环每次都是叩完头就走了,根本没面对面说话的机会,现在贾母突然见到变化如此大的贾环,难怪她会诧异的。 “这……是环哥儿?”贾母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王熙凤今日打扮得彩绣辉煌的,仿若神妃仙子,笑嘻嘻地道:“可不就是环哥儿吗?老祖宗连自家孙儿都认不出来了,别不是来了外孙女,就不要亲孙子了吧?” 众媳妇丫环均笑起来,贾母也被逗得笑骂道:“好你个泼皮破落户,倒嘲笑起我老婆子来,仔细打嘴。” 贾环始终面带微笑站着,礼貌而不失局促,王夫人见状不禁暗暗皱眉,王熙凤也是心情复杂,贾环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假以时日,说不准还真会威胁到宝玉的地位。 而贾母虽然偏爱贾宝玉,但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打压贾环,毕竟都是贾家的子孙,她自然乐意见到贾家的下一代人才辈出了,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只见她点着头说:“环哥儿看着精神多了。” “全赖太太赏的那株老山参,环儿喝了半个月渗汤后,身体的确好多了,人也变得精神了。”贾环道。 贾母恍然道:“那根老山参我知道,你娘珍藏了多年都舍不得吃,连宝玉都没给,倒给了你补身子了,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娘,否则我老婆子可不依。” 贾环连忙称是,又转身向王夫人叩头,后者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后悔,有点不自然地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贾环顺势站了起来,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他已经明白自己被老姐骗了,贾母根本没叫自己来见客。 贾环坐好后,目光向贾探春望去,后者也正好望来,并且使了个歉然的眼神。 贾环不禁暗暗苦笑,他自然明白贾探春把自己骗来的良苦用心,无非是想让自己在老祖宗和众人面前露脸罢了,殊不知此举恐怕已经引起王夫人的不满了,以王夫人面慈心狠的性格,指不定会出手拿捏,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 周一冲新书榜,各种求,收藏、月票、推荐票、捧场、投资全都求。吃肉还是喝汤,就看周一换榜时能不能冲上去了。拜求诸位把票投下来,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11章 宝黛初会谁主角? 第11章 宝黛初会谁主角? 贾环坐落后便十分低调的不发一言,现在的他可不是一个只有七岁的懵懂小童,而是一名“童颜巨脑”的怪胎,再加上对王夫人和王熙凤二人有着未卜先知的了解,所以刚才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两人的异样。 王夫人此人呢,表面吃斋念佛,是个大善人,实则面慈心狠,而且视儿子贾宝玉的利益高于一切,而贾环作为贾政唯一的庶子,自然成了贾宝玉唯一潜在的威胁。 正因为贾环深知这一点,所以在王夫人面前都尽量表现得低调和恭顺,以免自讨苦吃,毕竟目前只有六七岁的他小胳膊小腿的,在王夫人面前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关键王夫人还是他的嫡母,孝大于天,有此“金箍咒”在手,王夫人要整治他这个庶子实在太容易了,甚至根本不用她出手,王熙凤这个代理人就能够将贾环治得死死的。 事实上,贾环没有丝毫要跟贾宝玉争地位和争家产的意思,而且他都准备好甩掉贾府单干了,免得日后贾府败亡时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只是贾环现在还年幼力弱,暂时还得依靠贾府这棵大树生存,要不然他也不用看王夫人的面色。 且说贾环在不显眼的角落闷坐了近两炷香的时间,其他人都有说有笑的,唯独他显得孤孤零零,贾探春见状不免心中难受,她虽然为人聪敏机智,但到底年纪不大,考虑问题自然就没那么周全,只想着带弟弟贾环来此露脸,以获得大家的认可,岂料此举反而引起了王夫人的不快! 此时,贾探春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了,所以尽管心中难受、后悔,却忍住没有近前找贾环说话,免得再引起王夫人的不快,只是不时向贾环投去关心的眼神。 贾环心中微暖,同时暗暗感慨,不愧是《红楼梦》中的敏探春,如此年纪便有这份心智,自己前世在她这么大时还是个懵懂小童呢,哪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此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只听那些丫环婆子此起彼伏地传话进来:“林姑娘回来了……林姑娘回来了!” 贾环忙抬头望去,只见一名丫环将门帘掀起,一老嬷嬷搀着一名粉雕玉砌般的少女走了进来,年约八九岁许,纤细窈窕,身穿一件淡蓝色的罗褂,游金丝像条条小波,褡裢则是一色的素纱制成,行动起来真似弱柳扶凤,娴静时又若姣照水,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真个眉目如画,楚楚动人,不过看着太孱弱了些,病态微露。 贾环打量了一遍便收回了目光,这位林妹妹的确很好看,让人赏心悦目,但终究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萝莉而已,自然触动不了有着成人思想和见识的贾环了,也许……再等几年完全长成吧。 且说林黛玉进屋后,自有丫环替她脱去披风,贾母笑得满脸皱纹都散开了,一边招手道:“玉儿回来了,快到我这儿来坐。” 林黛玉在贾母身边坐下,后者拉着她的手,眼里的疼爱似乎都要溢出来了,问道:“见过你舅舅了没?” “大舅说连日来身体不好,见了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二舅正好有客登门,分不得身。”林黛玉的声音柔而不娇,十分好听。 贾母点头道:“那回头再见罢,时辰也不早了,传饭吧。” “老太太让传饭了。” “传饭了!” 那些丫环婆子立即像走马灯似的动了起来,不一会,托着各式菜盘的丫环便排着队鱼贯而入,就像流水一样,那场面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贾环不由暗暗感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了吧! 李纨捧饭,王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各有三张空椅子。 王熙凤让林黛玉坐左手第一张,后者自是不敢,连连推让,贾母便笑道:“你舅母和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该如此。” 林黛玉闻言这才落座,在贾母的要求下,王夫人本来不在这里吃饭的,也在右则第一个座位坐下来陪客,接着贾迎春坐左则第二位,惜春坐左侧第三位,探春和贾环分别坐右侧的二三位,跟王夫人同一侧。 林黛玉偷瞄了贾环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色,心想:“这位莫非就是衔玉而生的表兄?” 林黛玉以前便听母亲贾敏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为溺爱,无人敢管,但眼前这位少年一直文文静静的,十分之低调,又不太像啊! 贾环见林黛玉打量自己,礼貌地笑了笑,后者顿时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此刻的贾环虽然穿着朴素,身上没有配带任何饰物,但俊秀挺拔,目光清明,倒是自带一股儒雅的书卷气,让人心生好感。 贾母见状笑道:“倒是忘了这一茬,那是环哥儿,是伱二舅母家的表弟。” 林黛玉闻言忙站起来福身道:“环弟!” 贾环只得站起来回礼道:“林姐姐。” 彼此正式见过面后坐落,贾母笑道:“好了,吃饭吧。”说完便起筷夹了第一箸,大家这才敢跟着起筷。 正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这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吃饭时没人说话,吃东西时也要细吞慢嚼,以免发出不雅的声音来,所以在场虽然人多,光是站在四周侍候的丫环就有几十个,竟然静得鸦雀无声。 贾环很不习惯这种气氛,吃饭本来是件十分轻松愉悦的事情,结果此刻却是活受罪,无趣的很,幸好,在场的女人饭量都很小,很快便吃饱了,即使没有吃饱,眼见贾母吃完,都十分知趣地搁下了自己的筷子。 这时贾环又禁不住感叹起贾府的奢侈浪费来,几十样菜肴,大部份都只动了一点儿,其中并不乏名贵的食材,这一顿饭估计就吃掉普通数口之家一年的费了。 眼见众人饭毕,早就准备好的丫环们分别用小茶盘奉上了一杯茶水。 林黛玉犯难了,以往在家中,父亲林如海时常教她惜福养身,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如今贾府中的规矩竟是不一样。 正当林黛玉犹豫着要不要喝茶时,斜对面的贾环轻咳一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然后吐到丫环端着的漱盂中。 林黛玉不由恍然大悟,敢情这杯茶是用来饭后漱口的,于是不动声色,也依样画葫芦地漱了口,净完手后,婢女又捧上来第二杯茶。眼见贾环端起茶来就喝了几口,林黛玉方知这第二杯茶才是用来喝的,于是也端起来浅浅地抿了两口,同时心中暗暗感激,要不是这位提醒,她刚才只怕要出丑了。 吃完饭喝完茶,撤去桌椅菜肴,王熙凤和李纨等又闲聊了几句便陆续离开了,各回住处吃饭。贾环本来也想开溜的,贾母却意外地道:“环哥儿你也留下来跟姐妹们说说话吧,反正也不用上学。” 贾环只好重新坐下,不一会便见一名丫环笑着跑进来道:“宝玉来了!” 贾环下意识地向林黛玉望去,心想:“得,红楼梦的男主角来。” 正想着,一名八九岁的少年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赫然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贾宝玉,啧啧,那一身的妆扮可真够骚气的,贾环跟他一比,简直不要太寒酸了。 只见贾宝玉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八团倭缎排穗褂;足蹬青缎粉底小朝靴,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乍一看就知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 当然,贾宝玉除了这一身耀眼夺目的打扮外,其实相貌也相当不凡,只见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似桃瓣,目若秋波,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贾环不得不承认,贾宝玉的颜值的确很抗打,不愧是有主角光环的存在。 贾宝玉今日去庙里还愿了,所以现在才回来,一进府便得知心心念的林妹妹来了,所以衣服都不换,立即便火急火燎地赶来贾母的住处。 “宝玉见过老祖宗。”贾宝玉一边向贾母请安,一边偷眼打量林黛玉,明显有些失神。 贾母一把将贾宝玉拉了起来,搂在怀中心肝肉肉地抚摸了一阵,那慈爱劲头果真不是别人可比,不过贾环却是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八九岁的男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竟还在贾母怀中扭麻一样撒娇,实在有点辣眼。 “去见你林妹妹。”贾母往贾宝玉的嘴里喂了一枚蜜饯后吩咐道。 贾宝玉早就想跟林黛玉说话了,只是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搭讪罢了,此时立即上前作揖道:“见过林妹妹。” 林黛玉连忙站起来回礼道:“见过宝哥哥!” 继续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12章 环老三横插一杠 第12章 环老三横插一杠 贾宝玉怔怔地看着林黛玉,就好像入魔了怔似的,后者被盯得满脸通红,暗皱眉头,心想:“此人果真是个惫懒的蠢物,好生无礼。” 然而在场的丫环却都暗暗掩嘴偷笑,包括贾母也是笑眯眯的看着,仿佛一点也不唐突,林黛玉自然也不好发作,只是害羞地低下头。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贾宝玉忽然开口道。 贾母笑嗔道:“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贾宝玉道:“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不可。” 贾惜春掩嘴偷笑,宝二哥的痴病又犯了。 贾环不由牙痛般摸了腮帮子,这位真不愧是自小在脂粉堆里打滚的,真特么的会撩,凭他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这份相貌和口才,难怪在贾府后宅混得如鱼得水,姐姐妹妹们都对他趋之若鹜,可惜是个没担当的货色,管撩不管负责,但凡他有点担当,金钏儿和晴雯后来也不至于惨死。 别的不提,就拿林黛玉来说吧,在原著中,本来贾宝玉和她已经两情相悦了,结果这货婆婆妈妈,畏畏缩缩,拖拖拉拉,最终导致了林黛玉焚稿断情,流干眼泪,在绝望悲凄中香消玉碎,可以讲,这个悲剧贾宝玉至少要负一大半责任,如果他果断一些,男人一些,趁着贾母在世时向她求娶林黛玉,成功的概率即便没有百分之百,也有八九成,就算王夫人反对,只要贾宝玉态度坚决一些,甚至以死相抗,就凭贾母对他的宠爱,最后王夫人也会不得不同意。 然而贾宝玉这货只是一昧的逃避,一昧的等待,没有半点作为男人的担当,最终导致林黛玉香消玉陨,悲剧收场,而金钏儿和晴雯的死,同样也跟贾宝玉的不作为有关,所以,贾环觉得,林黛玉跟贾宝玉相识,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不如留在父亲林如海身边,即便林如海后来病故了,以他当官那么多年攒下的钱,也足够林黛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这番话后,禁不住笑道:“更好,更好,若是如此,更相和睦了。” 贾宝玉很自然地挨着林黛玉旁边坐下,后者微微侧身避开一点,而贾宝玉却仿若未觉,也不知是脸皮够厚,抑或生性如此,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认真地问道:“妹妹可曾读书?” 林黛玉很想站起来走开去,但又担心失礼,开罪了贾宝玉,如今寄人篱下,得罪主家可不好,只能耐着性子答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贾宝玉又问林黛玉有表字了没,然后给她杜撰了一个“颦颦”的表字,逗得大家都乐了。 这时,贾宝玉又问:“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贾环一直都在不显眼处静静地看着贾宝玉装比,闻言不由皱了皱眉,若按红楼梦原著,这位接下来恐怕要发癫,猛摔脖子上挂着的通灵宝玉了。 果然,林黛玉说自己没有玉,贾宝玉立即面色大变,摘下脖子上的通灵宝玉便要狠命摔在地上。 然而就在这时却传来扑通的一声闷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包括贾宝玉。原来贾环竟连人带凳子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十分之狼狈,在场的丫环婆子都禁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旁边的贾迎春伸手扶了贾环一把,贾探春也连忙离座上前紧张地问:“环弟可摔着了?” 贾环之前伤在头部,所以贾探春怕他又摔到后脑,导致旧伤复发。 贾环尴尬地摇着头道:“没事,谢谢二姐姐和三姐姐关心。” 贾宝玉本来想摔玉的,被贾环这一打岔,一时间倒忘了,又见平时跟自己亲近的贾探春如此关心贾环,不禁有点纳闷。 “皮猴儿都是田螺屁股,坐不稳的!”贾母笑嗔道,一众丫环婆子又笑了起来,其中自然不乏幸灾乐祸的。 这时贾惜春却惊道:“宝二哥,你要作甚?” 原来贾宝玉此刻还拿着那块通灵宝玉作半举状,刚才大家的目光都被贾环吸引过去了,此时贾惜春一叫,大家这才发现贾宝玉的异常,鸳鸯立即紧张地抢上前道:“小祖宗,可别摔坏了那命、根、子!” 四周的人也是一脸的紧张,很明显,贾宝玉绝对不是第一次摔玉了,这已经成了“技惊四座”的大招。 贾宝玉原想摔玉的,但被贾环这一打岔,就好比撒尿时被人推了一把,一时间竟再尿不出来,悻悻地道:“什么通灵宝玉,连人的高低也不能分,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独我有,可见并非什么好东西,要这劳什子作甚,我也不要了,环儿,这玉给你拿去顽吧。” 贾宝玉说完竟然把通灵宝玉抛给了贾环,后者不由暗叫一声卧槽,伱觉得不好的东西就扔给我,真当本人是垃圾回收站? 贾母等人见状却是大急,又是哄又是劝,最后连骗都用上了,说林黛玉本来也是有玉的,但是拿去给已故的母亲陪葬了,所以现在才没有了,贾宝玉闻言这才不情愿地把通灵宝玉重新戴上了。 贾母等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但是林黛玉显然有点被贾宝玉的“痴狂”惊到了,再加上贾母为了哄贾宝玉,拿了自己亡母来编排,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所以小脸微白,低着头沉默不语,而贾宝玉却偏偏跟无事人似的,继续妹妹前妹妹后地撩她说话。 林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有点看不下去了,便陪着笑道:“老夫人,姑娘她估计也乏了,让她早点休息吧,明儿再给老夫人您请安。” “倒也是,我一时高兴,只想着多聊一会,倒忘了玉儿一路舟车劳顿。”贾母一边点头,一边吩咐道:“先把宝玉从碧纱橱移出来和我一起住,暂时将林姑娘安排在碧纱橱住下,等过了残冬再另外收拾地方。” 贾宝玉立即道:“我就在碧纱橱的外间住着挺好的,又何必出来闹得老祖宗您不得安生呢!” 贾环不由暗道一声不要脸,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林黛玉同住一间房吗?丫的竟然说得出口,关键在原著中,贾母还同意了,其他人也无异议。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在现代,正常家长也不会同意八九岁的女儿和别的同龄男孩同住一间房,更何况是封建礼教大防的古代社会,而贾母偏偏却同意了,可见贾母对贾宝玉溺爱到何种程度。 林黛玉一听贾宝玉要跟自己同住,不由既羞又气,但又不好出声反对,乳母王嬷嬷又是怯懦的老妇人,自进府后已经被贾府的豪华气派所慑,所以尽管觉得这样不妥,但也不敢坑声。 在贾宝的软磨硬泡之下,眼看贾母就要乐呵呵地答应了,贾环却鬼使神差地道:“老祖宗,不如让林姐姐和三姐姐暂时住一起吧,也不必宝二哥搬出来那么麻烦。” 贾探春微愣,不过马上笑道:“是啊老祖宗,让林姐姐到我那儿暂住吧,到底便宜(方便)些,我也巴不得有个姐姐陪着说话解闷。” 王嬷嬷本来就觉得自家姑娘和一个男子同住十分不妥,闻言立即附和道:“那敢情好,更妥当,毕竟男女有别,还是注意些为好。” 贾母不由老脸微窘,她本来已经打算答应贾宝玉了,但是王嬷嬷如此一说,倒是不好再装糊涂了,便道:“既然如此,那玉儿便暂时和探丫头住一块吧。” 贾宝玉不由大失所望,同时向贾环投去了不满的眼神,后者却一脸坦然自若。 贾母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淡道:“环哥儿,你且回去吧,眼下虽然散学了,但也不要到处乱跑,多读点书才是正经。” “是!环儿谨记老祖宗教诲。”贾环答应着退了出去,离开贾母院后顿觉一身轻松。 “唉,终究是有点保姆心了!”贾环苦笑着摇了摇头,贾母刚才那番话,以及说话的语气,只要不是缺心眼的都能听得出一丝不满来。 换而言之,贾环刚才多管闲事插的一嘴,已经引起了贾母的不快,说不定这段时间刷的好感都荡然无存了。 当然,贾环对此也不太在意,反正以前的贾环在贾母心目中就是个小透明,顶多就是打回原形罢了,如果只是付出这一点点的代价,可以避免林黛玉日后的悲剧,何乐而不为呢? 根据《红楼梦》原著可知,林黛玉自进贾府后便与贾宝玉同住同起,终日耳鬓厮磨,再加上贾宝玉长得一副好皮囊,嘴巴又甜,二人之间暗生情愫就在所难免了。 如今贾环“横插一杠”,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不住在一起了,再加上有贾探春在,宝黛二人只怕不容易再发展成恋人关系,当然,世事难料,倘若林黛玉还是一头扎入宝哥哥的爱情陷阱中,贾环也爱莫能助了。 如果觉得喜欢本书,请记得点一下“加入书架”,书友的支持,是作者创作的动力,谢谢! (本章完) 第13章 贾府里的怪人多 第13章 贾府里的怪人多 夜深人静,屋外寒风凛凛,贾探春正准备上床安睡了,发现隔间还亮着灯火,便悄悄掀起门帘走了进去,笑问道:“林姐姐怎么还不安寝?” 林黛玉此刻正坐在灯下发怔,眼睛微红,睫毛也是湿的,似乎刚哭过来,见到贾探春进来,立即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擦了擦。 贾母派来服侍林黛玉的大丫环鹦哥(后来改名紫鹃)笑道:“林姑娘正在伤心呢。” 贾探春惊道:“林姐姐在此可是住不惯?若是受了委屈只管说,千万别藏在心里才好。” 林黛玉连忙摇头道:“没有的,大家都待我很好,就是今儿才来,便惹出了宝二哥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块玉,岂不是我之过?” 贾探春恍然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离奇的笑话还有呢,若为宝二哥这种行止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过来呢,快别多心了。” 林黛玉闻言心中稍安,又有点好奇地问:“听说宝二哥衔玉而生,可就是那块玉?上面好像还刻有字迹。” 贾探春点头道:“是的,林姐姐要是想看,到时问宝二哥借来一观便是,宝二哥向来对姐妹极好,没有借不来的。” “那倒不必。”林黛玉连忙摇头,初次见面,贾宝玉的荒唐痴狂便吓着她了,心里早打算敬而远之,哪里还敢主动招惹。 贾探春笑了笑道:“夜深了,林姐姐早点睡,明早起来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说完便行了出去。 林黛玉上了床躺下,灭了灯烛,听着屋外的风声却辗转难眠,一会思念远在江南的父亲林如海,一会缅怀已经天人永隔的亡母贾敏,慢慢又回想今日进府的经过,贾宅的气派、外祖母的慈爱、琏二嫂子的飒爽泼辣,还有各具特色的表姐妹三春,均一一浮现在脑海…… 当然,最让林黛玉印象深刻的自然就是贾宝玉了,这位衔玉而生的表哥虽然行为荒诞,但长相之俊美却是她平生仅见的,而且还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真是奇怪了。 除此之外,年少沉稳,朴素俊秀,身上散发着淡淡书卷气的贾环也给林黛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贾环的气质有点像父亲林如海,第一眼就让她心生好感,另外,要不是贾环“仗义执言”,她恐怕就要和表哥贾宝玉同住一间房了,想想就觉得尴尬,所以她很感激贾环。 林黛玉回想起当时的种种情景,甚至怀疑贾环的突然摔倒也是故意的,要不然坐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连人带凳子摔倒?反正,不管贾环是真摔,还是假摔,都客观上阻止了贾宝玉摔玉的行为,而且看外祖母当时那紧张万分的样子,那块玉显然十分重要,若摔坏了可不得了,自己作为勾起贾宝玉狂病的“始作俑者”,只怕也逃不掉责任,即便外祖母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埋怨自己。 林黛玉在床上思来想去,越想就越觉得贾环是故意摔倒的,又想起贾环在饭后喝茶时的暗中提点,心中对这位的感激就更甚了,同时又暗暗奇怪,这个环表弟的年龄明明比自己还小,咋那么老成呢?贾府中真的净出怪人! ………… 王熙凤所居住的院子亦位于荣国府的左路,就在贾母院的后面,自成一处院落,分别有角门与贾母和贾府的中路相通。 王熙凤和贾琏才成亲两年,正处于如胶似漆的恩爱阶段,而且年轻精力旺,尽管今晚天气寒冷,二人还是来了一回大战,完毕,小夫妻两人便意犹未尽地搂在一处闲话。 王熙凤容貌姣美,正值青春年华,身材窈窕,肤白肌滑,让纨绔公子贾琏流连忘返,爱不惜手,他一边恣意,一边笑道:“咱们府里近来发生了一件怪事,你知不知道?” 王熙凤托着香腮笑问:“什么怪事?” “环儿啊,这小子跟换了个人似的,伱说怪不怪?” 王熙凤笑道:“原来是在说环老三,我还以为是啥怪事呢,自打上次被驴踢伤后,环老三的变化的确很大,不仅举止得体,还能说会道了,就是不太安份,今日竟然让探丫头带他去老太太那儿露脸了,偏生不自量力,竟然弄得宝玉不高兴。你是知道的,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宝玉,环老三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恶了老太太,随后就被撵了出去。” 贾琏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怎么回事,王熙凤道:“我陪老太太吃完饭就回来了,所以后面发生的事都是平儿从鸳鸯那听来的。” 王熙凤将听来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贾琏撇了撇嘴道:“这也没啥啊,毕竟男女有别,宝玉的确不适合和林妹妹住一块,环儿估计也觉得不妥,所以才提了一嘴,倒不是故意跟宝玉作对吧,环儿才多大,能有哪心计?你想多了吧?” 王熙凤冷笑道:“等你见到环老三就不会这样说了,他那眼神和举止,是七岁小孩能有的?而且之前他教训赵姨娘的那番话,什么君明臣贤,父爱子敬,母慈子孝,是七岁小孩能说出来的?” 贾琏不以为然地道:“你又不读书,哪懂这个,这些道理都是书上的,有什么出奇,值得大惊小怪?” 王熙凤不识字,这不仅是她的缺点,也是她的逆鳞,此时听到贾琏语带讽刺,顿时便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把将贾琏推开,冷笑道:“是啊,我不读书,大字不识一个,更不懂什么君臣父子的大道理,赶紧离我远点,免是污了你琏二公子。” 贾琏虽然恼火,但此时外面天寒地冻,乌灯瞎火的,自然也不想出去受罪,再加上见到娇妻嗔恼的美态,顿时便心软了,谄着脸凑上前道:“我就说了句不好听的,也犯不着如此生气啊,罢了,是我错,是我口不择言,你说得对,那环老三的确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便妄想跟宝玉争,简直不自量力,嘿嘿,不过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来,我现在好像又行了,再服侍你一回如何?” 贾琏说着便滚鞍上马,王熙凤半推半就的便成了好事。事毕,贾琏累倒在床上,王熙凤反而谈兴更浓了,搂着贾琏的脖子道:“对了,我听老爷身边的李十儿说,环老三今天在老爷那里作了一首诗,还得了客人的彩头呢,十两银子。” 贾琏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道:“我也听说了,环儿这小子以前写字跟狗爬似的,被驴赐伤后竟然都会作诗了,真是咄咄怪事,莫非真开窍了?” 王熙凤得意地道:“瞧吧,我就说环老三现在妖孽了,根本不能当作六岁小孩来看,若没有点心计和胆色,敢故意跑去老爷那里展才,然后又跑到老太太那露面?” 贾琏若有所思地道:“好像是那么回事,莫非环儿真想和宝玉争?” 王熙凤冷笑道:“有什么出奇,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赵姨娘本来就是个不安份的主,早就想取代太太了,只是不中用罢了,以前环老三也是个不中用的货色,但是现在就不同了,不能掉以轻心。” 贾琏哂然一笑道:“一个庶子罢了,能翻得出什么风浪,你也别太抬举了,快睡吧。”说完打了个呵欠,转眼便鼾声如雷。 王熙凤不由干瞪眼,不过折腾了两回,她也很累了,不久后也沉沉睡去。 王熙凤小夫妻俩睡得香,而王夫人今晚却是孤枕难眠了,傍晚的时候,丈夫贾政虽然跟她一起吃了顿晚饭,但是夜里却是去了赵姨娘房中安寝,这还是其次,最让王夫人感到不安的是,贾政在吃晚饭时提到贾环今天作的那首诗,语言间竟有意要替贾环扬名,并且聘请塾师到贾府坐馆,教导哥儿们读书上进。 贾政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贾环聘请塾师,但显然有大力栽培之意,也不知那个贾雨村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竟让老爷对贾环如此上心。 以前的贾环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王夫人一点也不在意,但是现在她急了,倘若贾环这个庶子真的扬了名,甚至日后在功名上把宝玉比下去了,再加上老爷对赵姨娘的宠爱,那自己正室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夫人既忧心又后悔,早知贾环突然间开了窍,还不如当初被驴一脚踢死算了,也省得现在操心。 (本章完) 第14章 逞雌威凤姐发难 第14章 逞雌威凤姐发难 第二日,贾环照常锻炼完毕,准备换掉汗衫洗个澡,结果粗使丫环们却没能在厨房中要来热水,而且还被管事的仆妇教训了一顿,说大清早哪来这么多热水?即便有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粗使丫环们没有要来洗澡水,还挨了骂,委委屈屈地跑回来向大丫环红菱哭诉,后者不由怒道:“厨房那帮娼妇,环三爷习惯早上洗热水澡她们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一直备有热水的,偏偏今天就没有了?待我亲自去要了来!” 贾环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估计是昨天自己多嘴坏了贾宝玉的好事,让贾母不高兴了,厨房那帮仆妇看人下饭,故意刁难也正常,说不定还得到了上面的授意,譬如王夫人或者王熙凤,大概率是王熙凤,毕竟王夫人这位“大善人”可爱惜羽毛了,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主动背上苛刻庶子的名声。 所以贾环拉住红菱道:“算了,我用湿毛巾擦一擦就行,回头咱们自己搭个炉子烧热水,也省得求人。” 红菱也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道:“那得不少钱,三爷每月才百来文的零用钱,连柴火钱都不够呢?” 贾环笑着安慰道:“钱我有,你不用操心。” 红菱这才醒起贾环昨日得了十两银子,搭个炉子专门烧水倒是足够了,提醒道:“三爷即便有银子,炉子也不是随便能搭的,得先跟琏二奶奶打个招呼,她同意了才能搭,否则又有不是了。” 贾环不禁皱了皱眉,人在屋檐下就是憋屈,连搭个炉子烧水洗澡都得“审批”,就目前这种情况找王熙凤申请,她能同意就有鬼了,看来得另外想一想办法才行。 这时,负责到厨房取早餐的丫环也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红菱打开食盒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原来里面只有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红菱气得发抖,贾环亦不禁脸色微沉,早上停供洗澡水还说得过去,毕竟这不是常例,停了也无话可说,可是克扣口粮就太过了,这份早餐明显远低于贾府小主子的标准。 “欺人太甚了,三爷你别劝我,这次无论如何都得闹上一闹。”红菱怒气冲冲便往厨房而去,三名粗使丫环同仇敌忾,跟在后面帮撑场子。 贾环这次倒没有劝阻,正所谓不平则鸣,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该发声还是得发声,即便没有效果,至少也让更多人知道此事,反正此事自己占理,倘若继续沉默,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约莫半小时左右,红菱悻悻地回到了院子,正如贾环所料,没什么用,只是白生了一肚子气。贾环笑问道:“如何?” 红菱眼圈一红道:“三爷你还笑得出,厨房那帮娼妇非但不认错,还抢白了人家一顿,说府里的小主子都吃这些,偏就三爷伱矜贵吃不得?还说只要出得起银子,连山珍海味也能给三爷你做来。” 贾环双眉一挑,淡问道:“是哪个说的?” “是来旺儿家的。”一名粗使丫环义愤填膺地插嘴道:“那几个帮厨婆子也狗丈人势,帮着来旺儿家的抢白红菱姐姐。” 贾环目光微冷,来旺儿是王熙凤的陪房,乃王熙凤的得力助手,王熙凤在外面放高利贷的事就是通过来旺儿一手包办的,而来旺儿的媳妇则是王熙凤在内宅的左臂右膀,如今负责管着公厨,这可是一份极有油水的肥差。 “王凤姐,路走窄了!”贾环心中冷冷地道,他从来就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这笔账他记下了,等时机适合,他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默默就着咸菜吃完白粥,贾环站起道:“红菱姐姐,我今日上街逛一逛,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不用等我。” “哦!”红菱失望地答应了一声,尽管知道环三爷的确惹不起来旺媳妇身后的王熙凤,但贾环的反应如此平淡,她还是有点失望,还有点心凉,那怕贾环气愤地骂上来旺媳妇几句,她心里也能好受点。 贾环显然理解红菱此刻的心情,微笑道:“红菱姐姐不必太过气愤,气坏了身子反而不值当,此事我会处理的,嗯,下午回来给你们带点好东西。” 红菱心中一暖,连忙道:“婢子啥都不要,三爷可别乱钱。” 贾环挥了挥手,背上自制的布包便往院门外行去,三名粗使丫环刚才还因为早餐的事沮丧呢,此时则一脸期待,因为环三爷近来每次上街都会给她们带点好东西回来,有时是小饰物,有时是零食,甚至是胭脂水粉。 且说那来旺儿媳妇骂走了红菱后,立即得意洋洋地跑去向王熙凤邀功,后者听完后有点意外地问:“只有红绫来闹?赵姨娘没出现?” 来旺媳妇笑嘻嘻地道:“赵姨娘倒没来,估计还未知此事吧,就凭这位的脾性,闹起来是迟早的事。” “就怕她不闹。”王熙凤谈笑着说,语气中充满轻蔑,以及高高在上的智商碾压,就赵姨娘那种蠢妇,她是丝毫不放在眼内。 来旺媳妇眼珠一转,阴险地道:“奶奶,要不奴婢再使点力气,保准整治得环老三死去活来,没几天就得巴巴跑来向奶奶你告饶。” “你且下去做事吧!”王熙凤瞥了来旺媳妇一眼,淡淡地道。 来旺媳妇立即乖觉地离开了,王熙凤端起平儿沏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哧笑自语道:“奴几辈养的,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也配跟宝玉争,先给点苦头你尝尝,若再不懂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就知道以这位的性格和手段,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贾环的,只怕过段时间,贾环就得服服帖帖地向这位“卧首称臣”了,想当初奶奶刚嫁进府时,琏二爷何尝不是个要强的主儿,如今在奶奶面前也不得不低一头。 王熙凤瞥了平儿一眼道:“你这小蹄子又摇什么头?平时背着我充好人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你要是敢管,仔细你的皮。” 话说平儿虽然对王熙凤忠心耿耿,但心地却要比狠辣无情的王凤姐善良多了,为人也宽容,好说话,所以平时下面的人做事出了差错,又或者揣测不透王熙凤的意图,都会先偷偷找平儿讨主意,而平儿都会好心提点一二,因此人缘很好。 且说平儿听到王熙凤的威胁,嗔道:“奴婢可没招惹奶奶,无端把火到烧奴婢身上作甚?” 王熙凤似笑非笑道:“链二爷倒是想把一肚子邪火骚到你这小蹄子身上了。” 平儿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摔了帘子便走出房间去,隔着窗呛道:“你们两口子关上门,爱怎么骚就怎么骚,扯我身上作甚,好没意思!” 王熙凤顿足道:“小蹄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回头便把你配了小厮。” “最好,我也离了这里,省得碍你眼。”平儿说完便悻悻地走了开去,还故意跺得嘭嘭响。 王熙凤又好气又好笑:“平儿这蹄子,算是治倒我了。” 话说王熙凤当初嫁进贾府时一共带了四个贴身丫环,如今只剩下平儿了,至于其余三人是如何消失的,《红楼梦》原著中倒没有细说,只是借平儿的话一笔带过了。 平儿的原话是这样的:“先时陪了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孤鬼。” 由此可见,另外三名陪嫁丫头,要么死了,要么配了小厮,不难猜测,这些都跟王熙凤脱不开关系,此女心狠手辣,而且十分善妒,因为丈夫贾琏偷腥的事便弄死了两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些陪嫁丫环留在身边跟自己争宠呢?所以她嫁进贾府仅两年,三名陪嫁丫环便“死的死,去的去”了,平儿由于性格好,知进退,不会争宠,再加上王熙凤也得顾及自己的名声,所以才容忍平儿留下来。 尽管如此,王熙凤平时还是盯平儿盯得很紧,贾链此人本来好色成性,生冷不忌,眼见身边这棵水灵灵的小白菜吃不到嘴,心里早就馋得跟猫抓似的,只是忌惮王熙凤的雌威,一直不敢下手而已。 ………… 一大清早,贾探春刚洗漱完毕,正让侍书替她梳头,翠墨正好从厨房取早餐回来了,一进屋便道:“红菱刚才去厨房闹了。” 贾探春微愕,问道:“为何?” “听说厨房克扣了环三爷的早饭,只给一碗白粥,两个馒头和一碟咸菜,而且还不让环三爷屋里的人打热水。”翠墨答道。 侍书闻言不由气愤地道:“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府里的二等下人也不至于吃不上一口肉。” 贾探春眉宇间不由露出一丝忧色,她已隐约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隔间的林黛玉此刻也正在梳洗,但见镜中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目以秋水为神,真若一朵姣照水。 莺哥一边替林黛玉绾发,一边笑道:“林姑娘可真好看。” 林黛玉却是微侧着头,低声问:“红菱是谁?” 莺哥答道:“服侍环三爷的大丫环!” 林黛玉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祝福各位高考学子,考的都会,蒙的都对,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本章完) 第15章 卖画遇到同行了 第15章 卖画遇到同行了 大晋的京城前身是元大都,当初陈友谅击败朱元璋夺得天下,建立陈汉,一开始定都金陵,后来又迁都北京,金陵便成了陪都,是为南京。 陈汉享国一百六十年后被鞑靼所灭,鞑子一度占领长江以北二十余载,直到晋太祖徐晋大展神威,挥师北上,一路横扫,将鞑子赶出塞外,北京才重新回归汉人的统治。 陈汉曾在元大都的基础上重新规划了北京城,而大晋又在陈汉的基础上加以扩大营建,渐渐便形成了如今的格局,分为皇城、内城和外城。内外城加起来共计有三十六个坊,贾府所在的荣宁街就座落在大时雍坊,跟皇城只隔了一条长安街,跟六部衙门所在也很近,居住在这一带的都是权贵人物,大晋开国的“四王八公”当中,贾家独占两位国公,能建府于此坊,就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呢,如今的贾家已经日渐式微了,按照大晋爵位减等继承的制度,现在荣国府的爵位继承者贾赦,只是个一品将军,而宁国府的当家人贾珍又小一辈,只袭了个三品将军的头衔,不过得益于大晋律的规定,荣宁两府的后人仍能居住在原国公府,表面上保持了门楣不坠。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从西角门离开了荣国公府,身边只有一个小厮跟着,此人名叫钱槐,是他舅父赵国基的内侄,年约十二三岁,为人倒是挺机灵的,就是有点好吃懒做,拈轻怕重。 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寒冬腊月的,天气异常寒冷,钱槐这小子巴不得在家里窝着烤火,奈何这位小爷不消停,大冷天的还要往街上瞎跑,他虽万分的不愿,但作为贾环的小厮,也只能无奈跟从,一路上嘀咕嘀咕个不停。 这时,二人路过一间包子铺,贾环吩咐道:“去买两笼肉包子来。” 钱槐顿时精神一振,也不再跟长舌妇似的埋怨个不停了,接过钱,手脚麻利地买来两笼肉包子,一笼递给了贾环,剩下那笼则自己大块剁颐,一点也不客气。 贾环现在每天都锻炼,运动量大,食量渐长,早上只吃一碗白粥配咸菜,这哪里够的,此刻闻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包子,不禁食指大动,也狼吞虎咽起来。 “听说三爷的早餐被厨房克扣了,来旺媳妇仗着有琏二奶奶那只母夜叉撑腰,竟敢欺负到三爷头上,等奴才再大几年,看奴才不臊死她。”钱槐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拍着胸口表忠心。 “少放这些没用的屁,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贾环啃着包子,信步往前走去。 钱槐讪讪一笑,背着布袋快步追上前道:“三爷,您近来老在街上转悠,到底在找啥呀?” “找发财的门路。”贾环随口道。 钱槐闻言嘿笑道:“这还用找,那不就是吗?”说完一指前面的赌坊,挤了挤眼怂恿道:“三爷要不要进去耍两把,指不定就发财了。” 贾环打量了一眼那间赌坊,门面还挺阔绰的,两边各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灯笼上题着“发财赌坊”四个大字,三教九流的人进进出出,其中还不乏打扮得枝招展,体态妖娆的女子。 “你进去发过财?”贾环转过头来,神色不善地问。 钱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摇头否认,在贾环的目光逼视下,这才讪讪地道:“奴才就进去逛过两次,但绝对没赌,只是看看热闹。” 贾环淡道:“没有最好,常言道十赌九输,染上赌瘾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若让我发现你赌钱,定让舅舅打断伱的腿,再回明府里把你撵了。” 钱槐凛然缩了缩脖子,赌咒道:“奴才要是赌了,就让奴才长脓疮,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贾环转身继续而行,看在亲戚关系的份上,他可以容忍钱槐好吃懒做,但如果这小子沾赌,他绝对毫不犹豫地将其一脚踢开,这人一旦沾上赌瘾就废了,妥妥的无底洞,这种害人害己的猪队友不踢走,难道还留着过年? 钱槐看着贾环瘦弱但笔挺的背影,不禁偷偷地吐了吐舌头,这位小爷以前最喜吃喝玩乐了,生冷也不忌,咋现在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脾气好了,但认真起来也让人发毛,特别是那对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不知不觉间,主仆两人行至一间临街的店铺前面,只见那招牌上写着“宝墨轩”三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彼见笔力,而且装潢得十分雅致。贾环之前就逛过,所以知道这宝墨轩其实是一家文具专卖店,除了纸墨笔砚,另外还售卖一些字画、折扇等文玩。 “三爷您要买笔墨吗?以后吩咐奴才一声就行了,犯不着您亲自来的。”钱槐讨好地笑道。 “把袋子给我,你在外面等着即可。”贾环从钱槐手中接过那只大布袋,正打算行进宝墨轩,突然一把粗声粗气的嗓子在身后响起:“请让一让,让一让!” 贾环和钱槐转身一看,均打了个突,只见一名彪形大汉正拉着一辆板车大踏步迎面走来,大冬天的竟然赤裸着上身,浑身大汗淋漓,皮肤黑得发亮,身上的肌肉块块贲起,就像钢铁浇铸一般,超过两米的个头,移动起来就像一座小山,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贾环和钱槐都骇然退到路边,黑大汉咧嘴憨憨一笑,露出两只又白又大的门牙,有种莫名的喜感,他后面的板车上拉着满满一大车的冰块,全部切成方形,垒起近丈高,寒气逼人。 贾环不由暗暗乍舌,这大汉的力气也太吓人了些,这一车冰块怕是有好几千斤重吧。 黑大汉脚步沉稳有力,很快便走远了,钱槐这小子一拍额头道:“奴才醒起来了,这厮叫铁牛,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冰窖送冻块的,之前也给咱们府里送过。” 像贾府这种大户人家,家中一般挖有冰窖,冬天储藏好大量冰块,等到夏天时再取出来消暑解渴,譬如冰镇甜瓜,冰镇葡萄酒什么的。 贾环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铁牛高大的背影,这才转身进了宝墨轩。 宝墨轩的伙计显然还记得贾环,热情地打招呼道:“小公子上次买的纸墨用完了?今天可打算再买些?” 贾环微笑道:“我先看看。” “好哩,公子随便看,看中了跟小的说一声就行。”伙计很识趣地退了开去。 这家宝墨轩主营文房四宝,另外还搭售一些字画、扇面、书籍、书签之类的文玩,而贾环上次打听过了,宝墨轩不仅卖字画,还收购字画,他这段时间画了几幅素描,打算来此试试水。 贾环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不知不觉踱到了柜台附近,正打算寻机会跟掌柜搭讪,兜售自己的画作,偏偏这时却有两人进了店,一老一少,少的年纪约莫十岁许,生得白净净,圆头圆脸,一看就是个营养过剩的小胖墩,而老者穿着朴素,举止沉静,也不知是小胖子的长辈还是随从。 这小胖子进来后目光游离,呼吸微促,明显有点紧张,贾环觉得奇怪,于是暂时放弃跟掌柜搭讪,若无其事地跟小胖子擦身而过。 小胖子走到柜台前,欲言犹止,胖脸微微涨红,似乎更加紧张了,而那老者则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掌柜打量了两人一眼,微笑问道:“敢问两位客观需要点什么?” 小胖子吸了口气,拱手道:“掌柜的,在下这里有一幅画作,不知道贵店收不收?” 贾环正在不远处假装看墨砚,闻言差点一头栽倒,我去,敢情是个同行,难道大晋朝的字画界也这么卷吗? 掌柜眼前一亮道:“本店对名人字画皆来者不拒,价格也公道,童叟无欺,不知公子这幅画是何人所作,不妨取出来让鄙人一观,若是真迹,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价格。” 小胖子面色通红,讪讪地道:“并非名人字画,而是本人的拙作,劳烦掌柜的给把把眼,若是还堪入目,随便给个价就行。” 掌柜的顿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热情也瞬间消退了,眼前这个小胖子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掌柜的还以为他从家里偷了名人字画出来倒卖呢,敢情竟是小胖子自己的画作。 要知道字画这玩意,三分灵气,七分功力,而功力往往都是长年累月浸润出来的,年龄越大,字画的功力往往越精纯,自然也越值钱,而这小胖子才十岁许,只怕离出山还远着呢,能画出什么好画来? “咳,原来是公子的大作,那鄙人……先看看吧!。”掌柜的虽然还保持着生意人的礼貌,但明显没有刚才的热忱了。 小胖子显然也察觉到掌柜的态度转变,局促地取出一卷画递给掌柜,后者接过徐徐打开。贾环这时也不声不响地凑近前,抻长脖子往画纸上瞄去,差点便失笑出声,卧槽,这是……小鸡啄米图? (本章完) 第16章 此文长非彼文长 第16章 此文长非彼文长 掌柜徐徐展开小胖子的那幅画,登时牙痛般倒吸了一口凉气,讪笑道:“公子这幅是丹凤朝阳图?” “掌柜的果然好眼力,在下画的正是丹凤朝阳,还请掌柜的开个价吧。”小胖子的胖脸上洋溢着兴奋,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似乎恢复了些许自信。 掌柜的不禁哭笑不得,正要委婉拒绝小胖子不自量力的请求,忽见小胖子身后那名老者猛打眼色,并且隐蔽地晃了晃手里白的两锭银子,不由心中一动,马上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道:“公子这幅画虽然笔力稍微欠缺了火候,但却充满了灵气,你看这一轮红日画得多么的圆,光芒万丈,普照大地,再看这只……凤,咳咳,充满了灵气,犹其是那眼神,犀利又霸气,让人不寒而栗,难得难得!” 贾环差点笑出猪叫声来,小胖子画的太阳的确很圆很大,但是那只凤实在不敢恭维,歪瓜裂枣,说是鸡都侮辱了鸡,这掌柜的也太没节操了,不过呢,用不寒而栗来形容似乎也没错。 小胖子的小胖脸红扑扑的,显然被恭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拱手作揖道:“掌柜的谬赞了,请开个价吧。” 掌柜的点了点头,作思考状道:“鄙人以为这幅丹阳朝阳图应该值……” 掌柜没有说下去,只是拿眼去瞄小胖子身后的老者,老者偷偷地伸出一根指头。掌柜的见状立即续道:“应该值十两银子。” “才十两啊,也罢,本……公子这第一幅画就卖给你了,给钱吧!”小胖子对这个价钱似乎还太满意,一脸的恋恋不舍。 掌柜的暗翻了个白眼,心想,十两银子还嫌少,前朝名家唐百虎的仕女图才卖五十两一幅,你这破烂玩意给一文钱都嫌多了。 “公子稍等,鄙人这就给伱称银子。”掌柜借口找秤,跟小胖子身后的老者错身而过,也趁机接过了老者手中的两锭银子,目测有十五两。 贾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感叹钞能力无论在哪个时代都管用。 那名老者显然也知道贾环看见了,不过却十分淡定,只是对着贾环和气地点了点头,贾环则报以一笑。 这时掌柜的已经称了十两银子交给小胖子,小胖子道谢一声接过,喜滋滋地放进腰间的荷包中,然后也不急着走,开始兴趣勃勃地欣赏货架上的折扇,而老者则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掌柜也喜滋滋地回到柜台后面,随手将那幅价值十两银子的“水鸡睨日图”扔到角落去,嘿嘿,随便费点口水就白赚五两银子,这种好事如果天天有,那该多好! 掌柜的正想着,便闻有人道:“掌柜的,在下这里也有一幅画要出售,麻烦给掌掌眼。” 掌柜的抬头一看,发现是贾环,不由一喜,下意识地往贾环身后瞄了一眼,可惜贾环身后却没有老者跟着,应该没有刚才那种油水捞了,便懒洋洋地道:“公子且拿出来看看。” 眼前的贾环比刚才那小胖子还要稚嫩,穿着也朴素,挎着的自制布袋更是土里土气的,所以掌柜对贾环的画不抱什么希望。 贾环从布袋里取出一卷画纸递给掌柜,后者徐徐展开一看,顿时目露惊讶色,脱口道:“这是什么画法,好生奇怪。” 贾环这幅画画的是一头青驴,正是贾府中那头赐伤他的大叫驴,这副躯体的前身对这头驴可谓是记忆深刻呀,所以贾环便画了出来。素描的特点是写实,但见画中这头驴膘肥状实,皮毛油光水亮,十分之神气,仿佛活了一般。 贾环微笑道:“这叫素描,西洋人的画法!” 掌柜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西洋画,难怪闻所未闻,嗯,线条简单,颜色单调,叫素描也不错,这幅画是小公子你画的?” 掌柜虽然不懂素描,但也瞧得出这幅画笔法老练,颇见功力,所以不太相信出自一名七八岁蒙童之手。 贾环微微一笑道:“无可奉告,掌柜若觉得此画还能入眼,不妨开个价。” 这时那小胖子和老者也好奇地行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去看掌柜手中那幅画。 掌柜的眼珠一转,把画卷了起来道:“公子这画虽然新奇,但过于素淡,只怕不讨时人欢喜,蔽店即便买下来,恐也难卖得出去,不过呢……” 掌柜说到最后话锋一转道:“鄙人倒愿意试试水,这样吧,公子手里还有多少这种画,鄙人十文钱一幅收下来,倘若卖不出砸手里,鄙人也认了,倘若好卖,下次定给公子您提价,如何?” 小胖子噗的失笑出声,不过估计也觉得自己失礼了,连忙装作左顾右盼,小胖脸上却是难掩得色,心想:“才十文钱一幅,连自己那幅丹凤朝阳图的千份一也及不上,真可怜!” 贾环暗翻了个白眼,十文钱一幅,你他娘的收破烂呢?这掌柜也太不厚道了。 贾环虽然不知道行情,但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而且他对自己的画作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样一幅画,自己即便在后世卖给普通的书画廊也值上百块,而按照大晋朝的购买力来算,十文钱约等于后世的十块钱,这也太黑了! “那在下不卖了!”贾环二话不说,探手从掌柜手中取回那幅画。 掌柜本能地一缩手,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环把那幅画收回布袋中后转身就走。 “小公子且慢,价格可以再谈啊。”掌柜不甘地叫道。 贾环头也不回,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谈的,这掌柜太坑,人品不行,还是找下家吧。 那掌柜见贾环态度坚决地走了,始知这位小公子不好糊弄,自己给的价格太低,把人家给惹怒了,不禁既后悔又遗憾,凭他的眼力,贾环那幅画给一百文钱也不为过,而且胜在画法新奇,装裱一下,一两银子肯定能卖得出去,若碰上一个喜欢的大主顾,说不定能卖十两银子,唉,都怪自己太贪心了。 且说贾环走出了宝墨轩,正打算招呼钱槐离开,刚才那一老一少却追了出来,小胖子气喘吁吁地叫道:“兄台且慢。” 贾环不由停下脚步,小胖子的动作不太灵活,下台阶时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最后站稳了,要不然当场得摔个狗啃泥。 “这位公子小心了,仔细摔个大马趴!”钱槐笑嘻嘻地道。 小胖子尴尬地整了整衣冠,拱手道:“在下姓徐名渭,表字文长,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重新打了小胖子一眼,徐渭徐文长?这位可是明朝的书画大家啊,只是这个红楼世界里并没有明朝,而且,就凭小胖子刚才那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丹凤朝阳图,贾环就敢断定这位绝不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徐文长,否则也太侮辱人了。 “在下贾环,没有表字!”贾环拱手回了一礼。 “呵呵,原来是贾兄,刚才那幅画作能不能让在下一观?”小胖子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两道缝,倒是挺有亲和力。 贾环微笑道:“自无不可。”说完把刚才那幅《叫驴图》取出来递给小胖子徐渭。 小胖子道谢一声接过,将这幅《叫驴图》徐徐展看,那文静的老者也凑上前一起观看,良久才抬起头来,意外地看了贾环一眼道:“这幅画是出自小公子之手?” 小胖子点头附和道:“对,这幅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眼见小胖子一脸的不相信,钱槐不爽地道:“不是我家公子画的,难道是你画的?” “咳咳,在下并非此意,贾兄这幅画太传神了,比在下那幅丹凤朝阳图似乎还……好一点点。”小胖子讪讪地道。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不过,小胖子能承认自己比他画得好“一点点”,已经很难得了,拱手道:“徐兄谬赞了,其实这幅画是我一位族兄画的,近年家道中落,囊中羞涩,所以才拿出来卖掉换点钱销,只是我这位族兄比较内向,觉得卖字鬻画有失身份,所以才让我待劳。” 小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并且豪气地拍着胸口道:“原来如此,贾兄这幅画在下很喜欢,我买了。” 贾环暗喜,这位小胖兄刚刚才了十五两银子把自己的开山之作“卖”了出去,妥妥的土豪无疑,便道:“徐兄既然喜欢,那就请开个价吧。” 小胖子犹豫道:“十两银子卖不卖?” 此言一出,钱槐差点咬到舌头了,老者也是老脸一阵哆嗦。 “要不十五两?”小胖子见贾环不作声,便红着脸加了五两银子,他觉得贾环这头驴画得比自己的凤凰好看多了,活灵活现的,连自己的丹凤朝阳图都能卖十两,贾环这幅自然不能低于十两。 看着小胖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样子,贾环都有点不忍心宰了,轻咳了一声道:“十五两太多了,就……九两吧,这幅画及不上徐兄的丹凤朝阳图。” 小胖子闻言既高兴又惭愧,仿佛高山流水觅到知音一般,哈哈一笑道:“贾兄谬赞了,在下觉得咱俩的画不相上下,就十两银子,贾兄若不收,在下也不买了。” “呃……那好吧,十两就十两,徐兄快人快语,令人折服。” 既然小土豪慷慨送银子,贾环也就勉为其难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哈! (本章完) 第17章 恶狗拦路遇猛士 第17章 恶狗拦路遇猛士 徐小胖爽快地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交给贾环道:“这锭银子刚好十两,是在下刚才卖画所得,如今正好付给贾兄,哈哈!” 贾环拱手道谢,将十两银子落袋为安,而徐小胖则爱不释手地欣赏着那幅《叫驴图》,彼此均觉物所有值。 徐小胖越看越是喜欢,问道:“贾兄手中可还有这种风格的字画?” 贾环连忙从布包中取出三幅画,都是他近来抽空画的,一幅画的是鸟画,另外两幅都是人物画,均栩栩如生,惟妙惟俏。 徐小胖看看这幅,又瞧瞧那幅,均非常喜欢,便道:“贾兄这三幅画都画得甚好,十两银子一幅,全部卖给在下如何?” 钱槐嘴巴大张,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他亲眼看过贾环作画,画一幅也不用半天时间,竟然能卖十两银子,啧啧,肥羊,大肥羊啊,不,这小胖子简直就是散财童子! 这钱实在太好赚了,贾环都有点不好意思,拱手道:“徐兄既然喜欢,那便拿去吧,给二十两就行,权当买二送一,萍水相逢,大家交个朋友。” 本来已经黑着脸的老者神色稍松,淡淡地瞥了贾环一眼,心想:“总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也罢,这些素描画胜在新奇,功力也不差,十两银子一幅并不算太吃亏,难得小主子喜欢,但愿对他的画技有所裨益。” 徐小胖高兴地道:“贾兄慷慨高义,在下却之不恭,那就二十两定了,周管家,给钱!” 老者掏出两锭银子递给贾环,又将几幅画仔细地卷起来收好,而徐小胖似乎还意犹未尽,问道:“在下也是爱画之人,贾兄可否为在下引荐那位作画的族兄,在下想当面请教一二。” 贾环委婉拒绝道:“徐兄勿怪,并非在下不肯为你引荐,委实是我这位族兄性子内向,不太愿意与人交往。” 徐小胖闻言不由遗憾地道:“那可惜了!” 看到小胖子徐渭那一脸遗憾的纯真模样,贾环竟有种欺骗小孩子的负罪感,轻咳一声道:“既然徐兄诚意拳拳,回头我问一问那位族兄吧。” 徐渭喜道:“那太好了,不知贾兄尊府在何处?在下改日登门拜访。” 贾环忙道:“不敢,寒舍简陋,岂敢让徐兄屈尊登门?眼看就要过年了,回头在下问明那位族兄,倘若他愿意与徐兄相见,下个月十六的这个时辰,咱们还在宝墨轩外碰面如何?” 正如《增广贤文》中的一句话所讲: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贾环和徐渭只是萍水相逢,大家不知根底,向来谨慎的他自然不愿暴露真正身份了。 小胖子徐渭见贾环不肯告诉自己住处,心中难免有点不快,但醒起贾环刚才提过“家道中落,囊中羞涩”什么的,又马上释然了,心想,应该是贾环住的地方太破烂了吧,所以不好意思让自己登门,于是便拱手为礼道:“一言为定,下个月十六,在下还在此恭候贾兄。” 这个徐小胖的画技虽然很一般,但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平易近人,倒是值得一交,贾环心中一热,点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徐兄若不介意,咱们现在找个地方坐下饮一杯如何?” 徐渭眼前一亮,正要答应,身后的老者却轻咳一声道:“七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免得太太担心。” 徐渭闻言遗憾地道:“贾兄一番好意,原不该辞,只是在下出来已久,恐家慈担心,眼下也该回府了,下次吧,下次在下作东。” 贾环微笑道:“那就下次吧。” 徐小胖挥手作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仿佛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便跟贾环成了莫逆之交似的。 贾环目送着徐小胖的背影走远,陷入了沉思,徐姓可是当今国姓,而徐渭的家境明显不俗,莫非是皇族?不过贾环马上又否定了,因为皇族出入肯定是前呼后拥的,而且这个徐渭不仅脾气好,彬彬有礼,还单纯得有点可爱,一点也不像是成长在勾心斗角环境的皇族中人。 这时,钱槐那货舔了舔嘴唇,兴奋地道:“原来三爷那些画儿那么值钱,眨眼功夫就赚了三十两银子,比赌……咳咳,比抢还要来得快,这下真的发财了,回头三爷多画些画儿,还愁不财源滚滚?” “你想多了,今天只是运气好罢了!”贾环淡然道。 钱槐一想也对,这天下间,像小胖子那样的大肥羊可遇而不可求,偶尔碰到一个已经算撞大运了,怎么可能天天遇到。 确实,贾环原本预计一幅素描画能卖出一百文钱已经是不错了,结果碰上小胖子徐渭,竟然一幅卖出十两银子,价钱直接翻了百倍。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要知道贾府中最低等的仆人,每月的月钱才五百钱,譬如钱槐,二等大丫环一千文,像赵姨娘这种小妾也才两千文钱,亦即是二两银子,换而言之,贾环的一幅画顶了赵姨娘近半年的月钱。 当然,这种好事只是昙一现,能碰上一次就不错了,正常情况下顶多只能卖出几百文钱,而且素描的画法并不难,只要有一定的绘画功底,很快就能模仿出来,相信不久的将来,市面上肯定会出现大量的跟风作品,到时价格只会更低,想靠这个发大财是不可能,赚点生活费倒是没问题。 而贾环的目标是在贾府败亡前,至少存够一万两银子,所以光靠卖字画肯定不行,得另辟一条财路才行,而且这条财路要收入稳定,还不容易被山寨。 贾环琢磨了一下,如今自己手上共有四十两银子左右的创业基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按购买力换成人民币也值四万多块,租个小店面绰绰有余,可是干什么营生好呢? “三爷,三爷!”钱槐伸出手在贾环眼前晃了晃,后者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什么事?” 钱槐搓着手嘿笑道:“三爷,咱们中午也不回府吃饭了,要不到前面醉香楼撮一顿?那里的脆皮烧鹅真的一绝。”说完舔了舔嘴唇,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急什么,离午饭时间还早着呢,待会买完东西再说。”贾环道。 钱槐一听贾环的语气便知有戏,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挺胸道:“好哩!” 常言道:若想马儿跑得快,须得给马儿吃个饱。钱槐这货虽然好吃懒做,但有好处驱使,办事还是很利索的,而贾环身边只有钱槐一个小厮,比不得贾宝玉有四五个小厮听用,所以只能暂时将就了。 且说贾环在市集转了一圈,买了一大堆东西,全部交给钱槐提着,这货本来就拈轻怕重,提的东西一多,懒病便犯了,一路叫苦连天,走几步歇一歇,气得贾环都要拿藤条抽他了。 “走快点,前面就是醉香楼了!”贾环回头催促道。 钱槐这货一听,倒像凭空生出一股力气似的,竟快步超过了贾环,然而就在此时,一条灰黑色的土狗突然从暗巷中蹿了出来,呲牙咧嘴,作势欲扑,十分之凶狠。 钱槐这货吓得怪叫声,竟丢下提着的东西,滋溜的蹿到一堵矮墙上,动作比猴子还要灵活。 卧槽! 贾环不禁满头黑线,冷汗都要冒出来了,眼前这条土狗虽然不是大型犬只,但只有七岁的他本身就瘦弱,才一米二左右的个头,土狗一个人立就能咬到他的脖子了,关键这只土狗的状态明显有点异常,皮毛板结,牙齿流着恶心的粘液,大概率是条疯狗。 他奶奶的,狂犬病可是不治之症啊,这年代可没有狂犬疫苗打,被咬上一口就真的芭比q了!! “三爷,快跑啊!”钱槐这货骑在墙头上大叫提醒。 “老子跑你妹!”贾环差点想爆粗了,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而且动物都是有掠食性的,伱越跑说明你越怕它,它就越会追你,所以越跑死得越快。 “哇,呜!”贾环高举双手,一边跺脚一边大叫,试图把土狗吓跑,然而土狗却不吃这一套,低呜着慢慢向他逼近。 贾环发毛了,迅速环顾四周,别说打狗棍,连块石头都没,正感绝望之际,土狗已经一跃而起,张开大口便噬过来。 “完蛋了!”贾环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土狗一口咬住了他的袖子。 幸好只是袖子,而且布料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土狗咬着袖子使劲甩动脑袋,贾环趁机飞起一脚踹在狗肚子上。 土狗吃痛之下倒是松了口,但也更加激起了它的凶性,转身便又要扑咬上来,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咆哮如同霹雳炸雷,紧接着一根扁担从天而降,带着破风之声砸在了土狗的腰背上。 只听那土狗“嗷”的惨叫一声,脊梁骨折断,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屎尿齐飙,咳出几口污血便不动了。 “小兄弟,你没事吧?”一把粗憨的嗓音在耳边耳起。 贾环惊魂稍定,这才发现一名铁塔般的黑大汉手持扁担站在那,赫然正是之前遇到那个拉冰块的铁牛。 求收藏,求票 (本章完) 第18章 环三爷巧妙解围 第18章 环三爷巧妙解围 “我没事,谢谢你,铁牛大哥。”贾环连忙心有余悸地抱拳道谢,他的左手衣袖几乎被土狗咬成了烂布条,要不是铁牛及时出手,只怕他已经被咬伤了,且有相当大的几率感染狂犬病,所以对铁牛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铁牛憨笑道:“小兄弟认识俺?” 贾环点了点头:“我叫贾环,铁牛大哥曾经给我们府里送过冰块,所以我那小厮认得你。” 铁牛恍然大悟,瞥了一眼正从墙头上爬下来的钱槐,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这种遇到危险就丢下主子不顾的奴才,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 “小兄弟既然没事,那俺走了。”铁牛将扁担搁好,拉上板车便欲离开。 “且慢!”贾环取出十两银子递给铁牛,诚恳地道:“这是一点小心意,还请铁牛大哥收下。” 铁牛摆了摆手,拉起板车便大踏步离开,对那锭白的银子竟然不屑一顾,贾环微愣,略为尴尬地收回了银子,但内心却对这个粗汉子更高看了一头。 此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跳出来两个泼皮,拦住了去路冷笑道:“傻大个,你打死我家的狗就想一走了之?” 铁牛停下脚步,皱眉道:“这狗是伱家的?” 这两个泼皮流里流气的,其中一个脖子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另一个额头上有一块血红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好人。 只见刀疤脸恶狠狠地道:“当然,它叫旺财,老子养了十年了,不信你问问他。”说完一指贴膏药那名泼皮。 膏药男嘿笑道:“没错,我肥四可以证明,疤爷已经养了旺财十年了,天天大鱼大肉伺候,比亲儿子还亲。” 刀疤脸瞪了膏药男一眼,斥道:“少他玛的废话,傻大个,你说这件事如何了结?” 贾环不由面色一沉,那条土狗又脏又臭,都快瘦成皮包骨了,十有八九是条流浪野狗,神他玛的天天大鱼大肉,这两个泼皮分明是在讹人,不过贾环有点好奇,就眼前这两个泼皮的小身板,即便凑一块也不够铁牛搓巴两下,哪来的勇气敲诈勒索? 然而,铁牛接下来的表现却让贾环大跌眼镜,只见这位雄壮得像座铁塔般的汉子竟有点胆怯般道:“你……你们想怎么样?” 刀疤脸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耍了个刀,恶狠狠地道:“赔钱,赔十两银子,这事咱就算了。” 铁牛眼中惧意微露,嗡声道:“俺没有十两银子。” 膏药男嘿嘿一笑:“你没有,但是别人有啊,自己想想办法呗。”说着有意无意地睨了贾环一眼。 贾环顿时恍然,应该是刚才自己拿出十两银子感谢铁牛惹的祸,这两个泼皮见财起意,所才以借故讹诈铁牛的,难怪说财不露白,古人诚不欺我也!只是这个铁牛的表现也太令人意外了,竟然会害怕这两个泼皮,真是白瞎了这副身材。 铁牛似乎没有听明白膏药男的暗示,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扔给刀疤脸,道:“俺只有这些钱,都给你了,请疤爷您高抬贵手。” 刀疤脸接过钱袋掂了掂,立即判断出里面只有一百文钱左右,便嫌弃地扔到地上,狞声骂道:“入你娘的,就这?当疤爷我是叫化子呢?” 铁牛似乎被刀疤脸的语言刺激到了,登时虎目圆睁,双拳紧握,瞬间从一头温驯的水牛变成凶猛的雄狮一般,两个泼皮见状均骇然后退数步。 贾环精神一振,但正当他以为铁牛要爆发时,后者却脸色变幻,最终慢慢松开了拳头,并且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请求道:“疤爷宽限几日,俺一定会凑够钱赔你的。” 贾环差点一头栽倒,钱槐这货也鄙夷地低声道:“窝囊废,中看不中用。” 刀疤脸和膏药男见到铁牛服软了,顿时又趾高气昂起来,前者厉声道:“宽限个几巴,今天不赔钱,你一家子以后都别想在这一带混了,嘿嘿,别忘了你那瞎了眼的老娘。” 铁牛微微一颤,眼中惊怒之意一闪而过,贾环见状倒是隐隐明白铁牛忍气吞声的原因了,于是举步上前,指着那条土狗的尸体问道:“疤爷是吧,这条狗是你养的?” 刀疤脸和膏药男对视一眼,一仰下巴傲然道:“没错,莫非你想帮这傻大个赔钱?” 贾环看上去太稚嫩了,才七八岁的样子,而且穿着打扮一般,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跟随,料想只是一般人家的哥儿,所以两名泼皮也不怎么放在眼内。 贾环冷笑道:“赔钱?小爷为什么要赔钱,你的狗咬破了小爷的衣裳,小爷正该找你赔钱呢!” 刀疤脸和膏药男愕了一下,继而放声大笑道:“臭小子,找我巴十九要钱?你不会是疯了吧,也不打听打听,这黄华坊到底是谁的地头?” 贾环淡淡地道:“小爷不知这里是谁的地头,只知此地乃大晋京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任你是皇亲国戚都得奉公守法。小爷这件衣裳是正宗精品蜀锦所制,造价二十两银子,另外,小爷的腰和腿都扭伤了,现在痛得很,既然那疯狗是你养的,汤药费少于五十两,小爷也不依你!” 此言一出,在场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小爷竟是个狠角色,一开口就是七十两银子,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刀疤脸和膏药男面色微变,但他们毕竟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泼皮,人见人怕的滚刀肉,自然不会被贾环的三言两言吓倒,前者狞笑道:“臭小子挺拽嘛,你说你这衣裳值二十两,有什么证据?” 钱槐这货刚才弃主而逃,难免心中有愧,此时便欲将功补过,立即跳上前戳指怒骂道:“这是咱们荣国公府的环三爷,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敢在三爷面前撒野,三爷说值二十两就值二十两,还有五十两银子汤药费,马上赔来,敢少一文钱,咱们官府里见!” 刀疤脸和膏药男闻言心头大震,贾家近年来虽然没落了,不似先前那般的风光,但贾家毕竟是开国功臣之后,一门两国公,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况且大晋开国的“四王八公”同属旧勋贵集团,关系盘根错节,别的不说,光是“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皆出身金陵,彼此联姻,互相帮扶,如今王家的王子腾身居高位,手握京营兵权,实在无人敢惹! 所以,眼前这个小子如果真是荣国公贾家的公子,刀疤脸和膏药男的确招惹不起,只见二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定地重新打量贾环,显然在衡量钱槐的那番话的真实性。 刀疤脸和膏药男上下打量了很久,发现贾环从容自若,而钱槐则趾高气昂,显然底气很足,说不准真是贾家的人,两人权衡厉害,终究是还选择缩了,转身钻入人群中飞快地溜走。 贾环暗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有点紧张,手心都冒汗了,毕竟身小力弱,倘若那泼皮发狠给自己来一刀,小命就不保了。 “谢谢环三爷主持公道!” 铁牛扑通的跪倒在贾环面前,纳头便欲拜,贾环急忙拦住他道:“铁牛大哥快起来,此事本来就因我而起,而且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随便给别人下跪呢。” 大晋国土面积、行政制度、军事编制都基本与明朝相同,唯独这“跪”文化特别发达,估计是陈汉被灭后,长江以北被鞑子统治了二十多年,大晋朝收复了北方后,文化上也受到了部份影响,开始流行主子奴才的那一套,社会等级分外森严。 言归正传,且说铁牛被贾环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站起来讪讪地道:“三爷教训得是!” 贾环微笑问道:“铁牛大哥吃中饭了没?” 铁牛茫然地摇了摇头,贾环拍掌道:“正好我也没问,一起吃如何?” “不……不用了,俺刚干完活,身上脏得很,如何使得!”铁牛连忙搓着冻得开裂的手局促地道,在他们这种社会底层市民眼中,县老爷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更别说国公府了,他哪敢跟贾环一起吃饭。 “使得使得!”贾环不由分说,牵着铁牛的手就往前面的醉香楼走去, 铁牛拗不过,只好扭扭捏捏地跟着贾环进了醉香楼,不过两人的身高差得实在太多了,看着十分滑稽。 “两位……客官吃饭?”跑堂用奇怪的目光审视他们。 “放屁,进来这里自然是要吃饭,难道拉屎?咋的,瞧不起我家三爷不成?”钱槐挺胸道。 跑堂的连忙陪笑道:“不敢,敢问三爷是堂食,还是二楼雅座?” “二楼雅座吧!”贾环答道,倒不是他故意装比,委实是一楼大堂人多嘈杂,所以不喜。 “好哩,几位请跟小的来。”跑堂子热情地把贾环三人领上了二楼,并且安排了一处临窗的雅座。 (本章完) 第19章 诚实可靠合伙人 第19章 诚实可靠合伙人 醉香楼二层的环境的确不错,每一张桌子之间都有屏风隔断,而且四周还别出心裁地摆上了各种绿植和精美的瓷器,椅桌和地板都擦得一尘不染,铁牛坐在这里只觉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了。 贾环微笑道:“铁牛大哥是不是不太习惯?” 铁牛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怕环三爷您笑话,俺平时连馆子都舍不得下,这种气派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贾环自嘲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铁牛憨憨一笑,他虽然老实,但并不是傻,贾环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哪里像是第一次来,更何况贾环可是国公府的公子,什么世面没见过? 其实,贾环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第一次来醉香楼,作为贾府庶子的他,每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还被赵姨娘管着,而醉香楼二楼的最低消费都要二两银子,试问他哪里消费得起?不过呢,他前世小小年纪便随家人四处出国旅游了,国内外顶级的酒店都住过,像醉香楼这种地方他还真不放在眼内,所以淡定得很,当然,刚从徐小胖那赚来的三十两银子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很快,一桌丰盛的菜肴便陆续被端上来了,有醉香楼的招牌烧鹅、火腿炖肘子、鹅掌鸭信、酸笋鸡皮汤、松子鱼、风腌果子狸。香喷喷,热腾腾,即便是贾环都禁不住食指大动,铁牛则瞪圆了双目,止不住地猛吞口水,而钱槐这货早已垂涎三尺了。 “起筷吧!”贾环十分善解人意地举筷先夹了一箸,钱槐和铁牛二人顿时如听仙音,立即开启了风卷残云模式,不消一炷香时间,满满一桌佳肴竟被一扫而空。 铁牛幸福地打了饱嗝,眼眶竟然有点湿润了,用郓裂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有点不好意地道:“俺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钱槐得意地道:“所以你小子今天是托了我家三爷的福了。” 贾环扫了一眼铁牛那双长满冻疮的大手,不由暗叹人世间疾苦,社会上真正衣食无忧的永远只是少数,绝大部份人每日都在为三餐一宿奔忙,生活过得慌慌张张,还不是图那碎银几两。 “铁牛大哥家里几口人?”贾环关心地问。 几碗浊酒下肚,铁牛倒是没有先前的局促了,嗡声答道:“就三口人,除了老母,还有一个弟弟。” “你老子呢?”钱槐那货多嘴问道,结果被贾环瞪了一眼。 铁牛眼中闪过一线黯然道:“早没了,俺五岁那年没的,那时俺弟才出生没多久。” 此言一出,贾环沉默了,钱槐那货也禁不住露出同情之色,幼年丧父,还有个刚出生的弟弟,光是想想就知道多难了。 铁牛显然并非多言之人,但估计积郁在心里太久了,难得眼前有人倾诉,乘着几分酒意续道:“俺爹本是山东人氏,那年在街上遇到一群泼皮调戏妇人,实在看不过眼便出面制止,岂料惹怒了对方,就打了起来,对方还动了刀子,俺爹红了眼,下了重手,当场打死一个,重伤两个,轻伤五个。” 钱槐吐了吐舌头道:“一打八?你老子那么能打?不会是吹牛皮吧!” 铁牛不屑地道:“俺爹是山中猎户,不仅箭术好,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等闲十个八个汉子近不了身,那些泼皮如何能是他对手!” 钱槐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铁牛眼神一黯道:“后来俺爹被官府拿住判了个秋后问斩,俺娘担心那些泼皮会报复,带着俺和俺弟远走他乡,辗转来到京城,靠着帮人打杂工,缝缝补补过日子,由于长年做针线活,如今眼睛不太好,就在家待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幸好,如今俺们兄弟都长大了,有能力侍奉她老人家。” 虽然只是三言两言的叙述,但其中的辛酸就可想而知了,相比之下,贾环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两世为人都出生在富足之家,真的没受过什么苦。 钱槐这货却哪壶不开提那壶,一拍额头道:“难怪伱会害怕那两个泼皮,敢情有这一段缘故。” 铁牛摇头道:“俺不是怕他们,俺只是担心伤了人吃官司,俺老娘没人照顾罢了,俺弟才十三岁,虽然也有几把子力气,但这小子不安份,整日跟那些狐朋狗党耍刀弄棍,好勇斗狠,俺从小到大没少替他擦屁股,这小子指不定那天就折进去了。” 贾环笑着安慰道:“那倒不至于,宋太祖赵匡胤、唐太宗李世民也爱耍刀弄棍,结交朋友,后来却成了皇帝,令弟指不定日后也会出人头地。” 铁牛摇头苦笑道:“没人头落地就烧高香了,还出人头地,这辈子都别想。” “事无绝对。”贾环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道:“铁牛大哥现在做的是冰块生意?” 铁牛连忙摇头道:“冰块生意不是普通人做得起的,俺只是帮人运冰,赚几个苦力钱罢了。” 贾环奇道:“外头冰天雪地,河水都结冰了,冰块还不是随便取,普通人如何做不起冰块生意?” 铁牛苦笑道:“环三爷深居大宅,原不知这里面的门道,冰块生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钱槐笑着插嘴道:“三爷十指不沾阳春水,您哪里知道,这冰块的营生都是官府管着的,一般人做不了。” 贾环愕然道:“这也能管?” 铁牛点了点头,详细地给贾环解释了一遍,后者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冰块生意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插手了,因为冬季采冰必须有官府的批文,而北京附近最大的几处采冰场还是由内务府管着,分别是北海、永定河和筒子河,每年入冬后先清洁河道,筑水坝蓄水,待大寒之后河面冻结实了,内务府便会组织采冰,先填满皇家的冰窖,然后是王府贵族们的冰窖,最后才轮到民间。 当然,除了官营的采冰场,还有部份有门路的能人可以拿到批文,开设私营的采冰场,没有批文私开河冰者皆是违法,而铁牛目前就在一家私营的采冰场帮忙运送冰块,工钱是按重量和路途来算的,一天下也就赚一百文钱左右,这还是铁牛力气大的结果,普通人只怕一半都挣不到,当然,有牲口助力则另当别论,不过买牲口也是一笔不少的投资。 “铁牛大哥一天能赚一百多文,一个月岂不是有三两银子左右?天啊,我一个月才五百文月钱呢!”钱槐这货一算,顿时眼红了。 贾环道:“你要是羡慕,可以让铁牛大哥介绍你到冰场干活啊,只要你受得住这冰天雪地,寒风冷雨,还有力气搬动两百斤一块的冰块,这个钱你也可以赚的。” 钱槐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奴才怕是受不了。” 铁牛憨笑道:“钱槐兄弟,俺这是苦力活,赚的是血汗钱,可不像你在国公府当差那么轻省,包吃包住包穿,还有月钱拿,而且每年的采冰期也就大寒打后的一个月时间,不是一年到头都有的。” 钱槐一想,顿时没那么羡慕了,笑道:“说的也是!”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铁牛大哥家里有冰窖吗?” 铁牛摇头道:“冰窖不同其他一般的土窖,打造一个冰窖得不少钱,况且要冰窖也没用,俺哪受用得起。” 确实如此,夏天消受得起冰块的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普通人打打扇子就算了,用冰块降温消暑,喝冰镇葡萄酒的都是上层贵族。 贾环略沉吟了片刻才道:“铁牛大哥,你们家的院子有多大?可以挖冰窖吗?” 铁牛微愕道:“俺们家在东直门外两里地的一处村镇上,农家小院,挖冰窖的地方倒是有,环三爷问这个作甚?” 贾环喜道:“那打造一个两丈见方的小冰窖得多久?” 铁牛挠了挠头道:“这个……至少要十天半个月吧,不过俺家原先有个小土窖,改造一下,七八天应该可以了。” 贾环大喜道:“铁牛大哥,想不想合作做生意赚钱?” 铁牛吓了一跳,讪笑道:“环三爷是在开玩笑吧?俺哪里会做生意,而且俺也没那个本钱!” 贾环笑道:“本钱我有,点子我也有,铁牛大哥只要出人出力就行了,到时我给你两成干股如何?” 铁牛面露为难之色,眼前这个环三爷虽然平易近人,出手也慷慨大方,但是毕竟年纪大小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如果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便玩玩,最后岂不是一地鸡毛?只怕连带自己也被坑了! 贾环显然明白铁牛的顾虑,自信地道:“铁牛大哥,我是真心实意和你合伙做生意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把本钱放你这,多少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你要是不要干股,我可以每月给你一两银子工钱,等生意开张了,再提到每月二两银子工钱,虽然比你采冰少些,但工作轻松,而且是长期的,不像你采冰只有一个月的赚头。” (本章完) 第20章 饥不择食琏二爷 第20章 饥不择食琏二爷 铁牛闻言不由大为心动,犹豫道:“环三爷打算做什么生意?” 贾环微笑道:“迟点再告诉你,这门生意是独创的,保证一炮而红,财源滚滚。” 贾环见铁牛还将信将疑,便取出二十两银子塞进他手里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预支两个月的工钱,剩下的打造冰窖,如果还不够,你来荣国府找我,让门房通传一声就行。” 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在手,铁牛呼吸急促,目光变幻不定,最后一咬牙道:“好,环三爷是实诚人,俺信得过伱,不用二十两,十两就够了,冰窖改造好俺再通知三爷。”说完把十两银子还给贾环,自己只留下十两。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也不矫情,将十两银子收好,又叫来跑堂的,重新点了几味菜肴打包成两份,一份让铁牛带回家孝敬老娘,一份则自己带回贾府,最后结帐,刚好了五两银子,铁牛不禁砸了砸舌,自己累死累活采冰一个月才挣三两银子左右,还不够这一顿的费。 其实贾环自己也有点肉疼,五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五千块钱,三个人一顿饭吃掉五千块的确很奢侈。 走出醉香楼后,双方分道扬镳,钱槐这小子左手提着贾环在市集上采买的大堆杂物,右手提着打包的饭菜,累得直呲牙裂嘴的,但刚刚才撮了一顿美味大餐,这时倒是不好意再抱怨,再加上之前遇恶狗时弃主而逃,担心贾环会秋后算账,所以更加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老实地提着东西走路。 “三爷不怕铁牛卷了银子跑路?”钱槐跟在贾环身后,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怕!”贾环淡定地道。 “为什么?您才认识他多久,就那么信任他?”钱槐反问道,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贾环回头看着钱槐道:“要是哪天我给你十两银子感谢救命之恩,你连瞄都不瞄一眼,又或者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办事,你只要十两,把剩下十两还我,我也会无条件信任你小子。” 钱槐闻言讪讪不得语,片刻又好奇地问:“三爷打算跟铁牛合伙做啥生意?” “保密!” “连奴才也不能知道?” “你小子嘴巴太大,又爱吹牛,另外,今天的事你别张扬,否则仔细你的皮!”贾环警告道,正所谓财不露白,自己才挣了点小钱钱,要保持低调。 钱槐连忙赌咒道:“三爷放心,我保证连姘头都不告诉,若走漏了半点风声,奴才先揭了自己的皮!” 贾环淡道:“你小子有姘头?不会是你屋里的母耗子吧?” 钱槐被咽得翻了个白眼道:“三爷也太小瞧奴才了,论长相,论才华,奴才在年轻一茬的家生子中都是拔尖儿的。” “论不要脸,论好吃懒做,论弃主逃命,你小子的确拔尖儿!”贾环黑着脸道,想起之前遇险,这混蛋丢下自己先溜他就来气。 钱槐讪讪地道:“三爷息怒,你知道奴才最怕狗了,要是换个人敢对三爷你呲牙,奴才立马冲上去敲碎他一嘴牙。三爷你放心,以后别说是条狗,就算是头猛虎拦路,奴才也会挡在前面,拼死护您周全。” 贾环淡道:“姑且先听其言,以观其后行。” 钱槐讪讪地干笑两声。 主仆二人回到荣国府,十分低调地从后面的角门进了贾府后宅,正准备从穿堂经过,返回贾府中路住处时,忽见一年轻妇人从凤姐院中出来,虽然长相一般,但是体态婀娜,走路的姿势也十分风骚,远远见到贾环主仆二人,立即便闪到影壁后面了。 贾环主仆二人假装没看见,径直走过穿堂,从一小角门进入贾府中路院落,眼见四下无人,贾环这才好奇地问:“钱槐,刚才那妇人是谁?” 钱槐嘿嘿一笑道:“鲍二媳妇呗,这娘们风骚得很,容易上手,咱们府里不少奴才都跟她好过,只要给钱就行,她男人鲍二是个烂酒鬼,嗜酒如命,只要有酒喝就行,从来不过问。” 贾环不禁恍然大悟,《红楼梦》中的琏二爷,亦即是王熙凤的丈夫贾琏,这家伙年轻英俊,却十分好色,而且生冷不忌,跟府里多名奴仆的老婆有染,其中一个正是鲍二媳妇,有一次王熙凤过生日,贾琏竟然趁着她饮宴不在家,派人把鲍二媳妇找来,直接在家里胡搞,结果王熙凤中途不舒服提前回家了,逮了个正着。 这下可不得了,王熙凤当场发飙,闹得鸡飞狗跳的,贾琏羞怒之下拔剑追杀王熙凤,最后贾母出面才平息了风波,鲍二媳妇也怕得上吊自杀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既惊叹于琏二爷的饥不择食,又惊叹于王凤姐的狠辣。 刚才那鲍二媳妇从凤姐院中出来,而且面带春色,估计已经偷偷和贾琏搞上了,只是王熙凤和平儿估计还不知道,否则早就闹翻天了。 贾环心中一动,顿时计上心头,他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吃了亏不反击可不是他的性格,既然正面硬刚不是王熙凤的对手,那就来暗的。 “钱槐,交个任务给你,若办好了,以后每月额外多给你两百文月钱,这个钱我自掏腰包!”贾环低声道。 钱槐眼前一亮,要知道他现在每个月的月钱才五百文,加两百文便等于涨了四成工资,所以立即便打了鸡血般道:“三爷您尽管吩咐,奴才保证完成任务!” “你以后盯着鲍二家的,倘若她又到琏二爷屋里,立马告诉我。”贾环凑到钱鬼耳边低声吩咐道。 钱槐这货倒是机灵,隐隐猜到了贾环的用意,嘿笑道:“奴才明白。” 贾环表情严肃地警告道:“这事若走漏了风声,你以后也不用再侍候我了。” 钱槐急忙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泄露,贾环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应该也知道琏二奶奶和琏二爷的厉害的,倘若事后让他们知道,本人没好果子吃是肯定的,但你钱槐也跑不掉,而且只会更惨。” 钱槐不由缩了缩脖子,的确,贾环好歹是个小主子,即便贾琏夫妇最后知道被算计了,也不敢明着对贾环怎么样,但自己就不同了,一个家奴而已,还不是任由贾琏夫妇捶扁捏圆,甚至是直接打杀了也溅不起半点水。 贾环瞥了一眼钱槐的面色,便知道把这小子镇住了,没办法,这货是个大嘴巴,而且好吃懒做,而拈轻怕重的人往往忠诚度都很有问题,不得不防患于微然,要是手头上有其他人可以用,贾环绝对不会用钱槐这种货色,如今只能将就着,以恩威并施的手段来拿捏他。 “三爷回来了!” 贾环刚踏进住处的小院,丫环婆子们便都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赵姨娘和红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眼见钱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微微吃了一惊。 “环儿,你这败家玩儿,兜里有点银子就充大头鬼,买那么多东西作甚?”赵姨娘嘴上数落着,但当贾环将一盒上好的胭脂递到她手里时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红菱姐姐,这是给你的。”贾环笑着将一只小盒子递给红菱,后者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面精美的圆形玻璃镜子,不由既惊且喜,连忙道:“谢三爷!” 接下来,几名粗使丫环和婆子都分到了礼物和零食,一时间皆大欢喜。贾环又让丫环们把自己打包回来的饭菜趁热摆开,大家围在一起品尝。 赵姨娘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一看那些菜肴便知道不便宜,禁不住肉疼地数落道:“臭小子,昨天客人给你的十两银子都光了吧,小小年纪便大手大脚,真真不会过日子。” 贾环故意苦着脸道道:“孩儿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孝敬姨娘,反倒挨姨娘你说,也罢,孩子这就拿回去退掉。” 赵姨娘急忙双手护着食,道:“别别……买都买了,退啥?也不嫌丢人,况且吃的哪里退得掉,嗯……臭小子,敢逗你娘!” 眼见贾环看着自己促狭地笑,赵姨娘不禁脸上一红,用筷子头轻敲了儿子一下,红鸾和一众丫环都嘻嘻笑起来,一名嘴巧的婆子更是奉承道:“三爷年纪轻轻便有出息了,日后更不得了,而且又孝顺,姨奶奶你就等着享福吧,操这份心作甚?” 此话中听,赵姨娘不禁得意洋洋,美滋滋地享用起佳肴来,贾环在酒楼时吃撑了,这时自然吃不下,只是陪着大家随便吃了两口。 饭毕,贾环将从街上买回来的小玩意分作五份,让丫环给三春、林黛玉和贾宝玉送去。赵姨娘见状又不乐意了,数落道:“没造化的种子,才因为那人挨了整,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给人家送东西,净干热脸贴冷屁股的蠢事,为娘这么聪明,咋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傻儿子呢!” 贾环不由暗翻了个白眼,赵姨娘这把嘴是真的很欠,还没自知之明,难怪阖府上下几乎没人喜欢,连跟亲生女儿贾探春的关系都搞得很僵,不过,像赵姨娘这种家生奴才出身的女子,尽管当了姨太太,翻身作了半个主人,终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思想人格有其局限性是必然的,所以贾环也不跟她争辩,而且争辩了也没用! 求收藏,求票。 (本章完) 第21章 礼尚往来 第21章 礼尚往来 赵姨娘唠叨了盏茶的功夫,眼见儿子只是嗯嗯哼哼的不接话,顿觉无趣得很,又坐了片刻便拿着贾环送的那盒胭脂美滋滋地离开了,就她那性子,十有八九是显摆去了。 红菱眼见赵姨娘离开,这才低声道:“三爷今日出门后没多久,姨奶奶就到厨房去闹了。” 贾环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不闹就不是她赵姨娘了,自己这位老娘虽然不着调,嘴巴也很欠,但对自己这个儿子的爱却是货真价实的,知道自己被厨房虐待欺凌,又岂会不去闹? “后来呢?”贾环问道。 红菱愤然道:“后来姨奶奶拉扯来旺媳妇到太太面前主持公道,可是太太只是说了句此等小事也值得闹?便把姨奶奶打发了,姨奶奶气得回来大哭了一场。” 贾环闻言不禁暗摇了摇头,来旺媳妇是王熙凤的人,王熙凤则是太太的人,而来旺媳妇针对自己,明显是王熙凤暗中授意的,而王熙凤整治自己则是因为贾宝玉,所以归根究底,王夫人者才是幕后“元凶”,赵姨娘找她主持公道简直就是笑话! 说句时髦的梗: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红菱忧心忡忡地看着贾环道:“厨房今天中午给咱们的午饭也差了很多,只怕以后都是这样了,三爷,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红菱今年都十八岁了,而贾环只有七岁,但这时红菱还是禁不住向贾环讨主意,很明显,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红菱的潜意识中已经不把贾环当成普通的小孩子对待了。 贾环安慰道:“红菱姐姐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红菱点了点头,提醒道:“三爷现在手头上虽然有几两银子,但如今这样大手大脚怎么经?以后还是节约些好,太浪费了!” 贾环笑了笑道:“如今我已有了赚钱的门路,虽然不能发达,但偶尔打打牙斋还是没问题的。” 红菱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三爷那些画卖出去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运气好,卖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红菱惊得掩住了小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知道贾环这次一共带了四幅画出门,也就是说四幅画竟卖了三十两银子,天啊! “早知三爷那些画竟如此值钱?就把上次您给奴婢画的那幅画像也一并拿去卖掉好了。”红菱激动地道。 贾环好笑道:“今天只是运气好,以后怕是没有这个价钱了,而且那幅画是我送你的,如何能拿去卖。” “三十两!天啊,三十两……”红菱显然还没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在那自言自语。 这时,被派去送礼物的粗使丫环小雀儿回来了,笑嘻嘻地道:“三爷,东西都送出去了,这碟桂糕是三姑娘让奴婢带回来给三爷吃的,三姑娘还让奴婢给三爷你带句话。” 贾环接过那碟桂糕问道:“什么话。” “三姑娘让奴婢跟三爷说声对不住,厨房的事她知道了,让三爷放心,她会想办法解决。” 贾环闻言不由心中一暖,其实他也明白贾探春昨天把自己骗去贾母屋里,实际是为自己好,所以她半点也不怪贾探春,而得罪贾宝玉也是因为自己一时“保姆心”作祟,并不关贾探春的事,相反,自己提议让林黛玉和贾探春同住,倒是真正给贾探春添了麻烦。 “三姐姐见外了!”贾环摇头苦笑了一下,同时拿起一块桂糕尝了一口。 小雀儿又把林黛玉、贾迎春和贾惜春的回礼给了贾环,分别是一只墨砚、一支毛笔和一枚书签,其中墨砚是林黛玉送的,正宗端州墨砚,价值不菲,倒是让贾环小吃了一惊。 端州即是广东肇庆,这里出产的端砚乃中国四大名砚之一,自唐朝以来便驰名天下了,有着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以其石质坚实、润滑、细腻而驰名于世,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来的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故有呵气研墨之说。 贾环前世是考古专业的,各朝代出土的古砚他都研究过,所以一眼便瞧出林黛玉所送的这块端砚,无论是质地或造型都属精品,现在十几两银子怕是要的,若搁后世拍卖,等闲也值个几十万。 所以说,林黛玉这件回礼一点也不轻,其价值远远超出贾环在街上淘的那几件小玩物,估计也是借此感谢贾环昨日替她解围之意。 贾环把玩了一会端砚,随手搁到书案上,问道:“宝二哥没有回礼吗?” 小雀儿摇了摇头撇嘴道:“晴雯她们平时都说宝二爷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大方,奴婢倒是觉得宝二爷小气得很,连个回礼都舍不得给。” 贾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贾宝玉并非小气,估计是生自己的气呢,毕竟自己昨日搞砸了他的好事,可见贾宝玉的确没什么心机,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不过话又说回来,八九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妖孽只是个例外罢了。 其实呢,《红楼梦》原著中的贾宝玉还是相当不错的,不仅长相俊美,而且颇有才华,对人也很好,尤其是对女孩子,更是百般温柔体贴,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太过“废物”了些,极厌恶仕途经济,只知在温柔乡里厮混,饱食终日,一事无成,贾府一倒,他连自保都办不到,就更遑论庇护他那些姐姐妹妹了。 贾环将小雀儿打发出去后,在床上躺着歇了一会,便开始作画了,卖画目前是他唯一的收入门路,自然得点苦功夫,而钱这玩意太不经了,今日虽然赚了三十两,但吃顿饭就了五两银子,给众人买礼物又了三两银子,再除去预支给铁牛的十两银子,如今手头只剩下二十三两左右了,等到时生意开张,还得钱盘个店面,还得给铁牛发工资,所以手头上的钱还远远不够啊。 ………… 下午时份,王熙凤乘着一顶轿子从东府那边回来了,她跟东府的蓉大奶奶,亦即是秦可卿的关系要好,今日应邀到东府那边吃了顿酒,又打了几圈牌才回来,一进门便吸了吸鼻子道:“咦,什么味儿?” 贾琏顿时吓了一跳,陪笑道:“什么味?我只闻到伱身上的酒味。”说完凑到王熙凤的粉脖一侧用力吸了吸。 王熙凤顿时脸色绯红,把贾琏推了开去,嗔道:“去去去,一边去!” 王熙凤本来就长得美艳,酒后娇羞的样子便更加娇艳欲滴了,贾琏见状顿时又虫虫欲动起来,也不管平儿在场,上前搂住王熙凤的纤腰便欲求欢,平儿赶紧转身溜了出去。 王熙凤既羞臊又得意,挣扎着把贾琏推开道:“人家才从外面回来,衣裳还没换呢……冤家,你且待一边去,容我先洗洗。” 贾琏笑道:“那你快点!” “德性!”王熙凤在贾琏的眉心上戳了一指,便袅袅娜娜地行出外间,吩咐人准备热水去。 贾琏目送着王熙凤走出房间,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暗暗庆幸自己机灵,总算糊弄过去了,不过他马上又醒起一件事,连忙爬起来在枕头和被子上翻找,但凡见到有长头发都赶紧扔到床底去。 原来贾琏这货今日趁王熙凤不在,把鲍二媳妇叫来家里搞人与人连接,而连接现场就是他和王熙凤的大床,事后虽然经过清理,并且薰了香,但王熙凤为人精细,贾琏担心她发现破绽,所以赶紧“查漏补缺”! 大半个时辰后,王熙凤终于沐浴完了,正准备回房慰劳欲壑难填的丈夫,来旺媳妇却来了,得意洋洋地禀报道:“奶奶今日去了东府那边后,赵姨娘果真跑到厨房闹事了,还拉扯奴婢去太太那评理呢!” “太太怎么说?”王熙凤冷笑问。 来旺媳妇哂笑道:“太太只轻飘飘地说了句:此等小事,也值得闹?便把她打发了!” 王熙凤闻言咯咯一笑道:“奴几辈养的蠢物,真真不自量力,竟然想找太太主持公道。” 来旺媳妇嘿笑道:“可不是自讨苦吃吗!” “就这样吧,我也乏了。”王熙凤打了个呵欠便欲把来旺媳妇打发走,后者却犹豫道:“奴婢听说,环老三今日上街买了不少酒菜回来孝敬赵姨娘,还有各式小玩意,给诸位姑娘都送了一份,就连宝二爷也有一份。” 王熙凤闻言心中一动,哂笑道:“行呀,都知道收买人心了,果然人小鬼大,我倒要看看你那点银子够干什么。” 贾环每月的月钱才二两银子,而且还被赵姨娘这只铁公鸡管着,如今手里顶多就是贾雨村奖给他的十两银子,另外就是自己上次给的二两银豆子,统共才十二两,够什么的?而且,放着个真菩萨不拜,你小子再收买人心也没用,没有本姑奶奶点头,还不是一日三餐吃残羹冷炙! (本章完) 第22章 大主顾预订? 第22章 大主顾预订? 贾琏和凤姐儿弄了一回,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捏了一下对方光滑的下巴笑道:“我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莫非还在算计环老三的事?你啊,就是心思太重,算计太多,屁大的事也能斟酌半天,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差不多就得了,何必招人恨呢?闹起来也不好看,环儿虽是庶出,但终于是半个主子,苛待庶子的事若传出去,连太太的名声也不好听了!” 王熙凤白了贾琏一眼道:“你倒是会充好人,我和太太都是恶人了?” 贾琏苦笑道:“我何曾是这个意思,也罢,当我没说,以后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我也不会管。”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伱以为我愿意作恶招人恨?别的事倒还罢,但事关宝玉,绝不能助长环老三的气焰,否则日后更不得了,而且,这次若不能一次把他压服,我的面子往那搁?以后还怎么管理后宅?” 贾琏深知王熙凤是个好强斗勇之人,只好附和道:“你说的是,不过你这次想环儿低头怕是难了!” 王熙凤柳眉一挑道:“放屁,我真要拿捏他还不容易,如今才到哪呢?两分力还没使上,会怕他不低头?” 贾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听兴儿说,环儿今日上街卖画,三幅画卖了三十两银子,啧啧,没想到环儿还有这种本事,倒是吓了我一跳!” 王熙凤倏地坐起来,也不顾春光外露,吃惊地问道:“当真,兴儿咋知道的?” “据闻是钱槐那小子当众吹牛时说的,就不知是真是假。” 王熙凤闻言面色变幻不定,如果贾环真有这种本事,自己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毕竟人家一幅画就能卖十两银子,如此一来,即便自己克扣了赵姨娘和贾环的四两银子月钱,人家只怕也不会在乎! 王熙凤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眼红,如果贾环真的作一幅画就能卖十两银子,那岂不是发达了,而且字画是雅物,一旦在文人圈子中传播开来,绝对名利双收,到时宝玉就真的要比下去了。 “不行,得想办法把环老三压下去!”王熙凤暗咬了咬牙,她实在想不通,本来顽劣不堪的贾环被驴踢伤后竟然会变得如此妖孽,真是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非真受了神仙指点不成? ………… 贾环并不知道自己卖画赚了三十两银子的消息已经在贾府中传开了,每日除了锻炼身体,就是埋头作画,而且这回不是白描,他还给画上了颜色,看上去更加栩栩如生,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腊月二十二日,明天就是北方的小年了,贾环这些天共画了三幅画,一大清早便离开贾府,准备卖掉换钱。 说实在的,贾环前世从小到大都不缺钱,物质生活丰富,对钱自然也没有特别的渴求,但是现在,贾环对钱却是前所未有的感兴趣,而且觉得赚到钱是件很快乐,很踏实的事情。 且说贾环和钱槐主仆二人来到街上,不知不觉便行至宝墨轩门前,由于上次宝墨轩的掌柜开价太坑了,明显人品有问题,所以贾环不打算在此出售字画,正要径直走过去,一名伙计却从里面快步跑了一出来,一边热情地陪笑着道:“小公子请留步!” 贾环停住脚步,钱槐这货趾高气昂地道:“喊三爷作甚?三爷很忙的,没空跟你闲扯!” 伙计陪笑道:“打扰了,我家掌柜想跟小公子谈谈,小公子能否赏面进去坐一坐?” 话音刚下,便见宝墨轩的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的抱拳司礼道:“多日未见,小公子风采犹胜往日呀,能否赏脸进蔽轩一聚?” 贾环心中一动,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倒要看看他怎么个说法,于是便微笑道:“李掌柜客气了,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李掌柜一喜,连忙作了个请的手势,贾环也不矫情,径直进了宝墨轩。 宝墨轩店铺后面是一座小院,李掌柜把贾环领进小院的客厅中坐落,自有婢女奉上了香茗。贾环打量了一眼四周,发现这家客厅装潢得十分雅致,两边墙上挂着不少名人字画,屏风架子上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看得出极具底蕴,便笑道:“看来李掌柜不仅是生意人,还是个雅人!” 李掌柜呵呵笑道:“生意人不假,雅人则不敢当,这些字画古玩也是出售的,贾公子若看中哪个,尽管开个价,鄙人还能给你打个折。” 贾环揶揄道:“十文钱也能打折?” 李掌柜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上次是鄙人眼拙了,开价的确低了些,还请贾公子多多包涵。” 贾环笑了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其实上次的事我早就忘了,李掌柜不必放在心上。” “我信你个鬼,你小子刚才打门前过瞄都不瞄一眼,分明把宝墨轩拉黑名单了。”李掌柜心里想着,嘴上却恭维道:“贾公子果然雅量,佩服佩服!” 贾环摆了摆手道:“李掌柜有话不妨直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办的。” 李掌柜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不知贾公子手头上可还有上次那种素描画?” “有是有,就怕入不了李掌柜的法眼。” “呵呵,上次是鄙人眼拙,贾公子有怪莫怪,那个……可否让鄙人一观。” 贾环从自制布包中取出一卷画纸递给李掌柜,后者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兴奋,郑重地接过打开一看,登时眼前一亮,脱口道:“好画,好字!” 贾环这幅画画的正是阳春三月的景致,河边碧水悠悠,杨柳如烟,柳树下还有几名窈窕女子正在浣衣,不远处还有一头水牛在悠闲地啃着青草,画面感极强,而且还是上了色的,无论是人或物均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留白处还提了一首古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贾环的书法相当老练,一手楷体字极具火候,漂亮得让人赏心悦目,像李掌柜这种经验丰富的老手,自然一眼就瞧出了不凡。 李掌柜越看越是中意,这幅画明显要比上次那幅更胜一筹,但是他有点犯难了,因为这幅画是上了色的,也不知那位主顾到底喜不喜欢。 “以贾公子这幅字画的水平足以扬名了,为何不留个落款呢?”李掌柜瞥了贾环一眼道。 贾环心中一动,摇头道:“这些字画均不是本人所作,本人只是代为出售罢了,而委托我那人生性恬淡,不喜扬名,所以不具落款。” 李掌柜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李掌柜若觉得此画入眼,不妨开个价吧。”贾环淡然道,现在他只想低低调调地把钱赚了,还没考虑过要扬名,免得树大招风。 李掌柜沉吟了片刻,伸出两根指头道:“二两银子如何?” 贾环闻言暗喜,他的心理价位是五百文钱,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开价二两,不过他转念想,这位上次只给十文钱,这次竟然这么大方,其中肯定有其他缘故,又念及李掌柜刚才亲自追出门来拦自己,贾环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了。 贾环皱起眉头,故作沉吟道:“二两银子……太低了!” 李掌柜急忙道:“价钱可以再商量……咳,贾公子这幅画的确不错,价钱方面咱们可以再谈一谈。” 贾环闻言顿时更淡定了,微笑道:“上次我给李掌柜看的那幅画,李掌柜还记得吗?” 李掌柜点了点头,贾环微笑续道:“那幅画十两银子卖给徐渭了,就是你十两银子买下《丹凤朝阳图》的那位小胖……公子。” 李掌柜面色微变,讪笑道:“原来是那位公子,他出十两银子,原是他财大气粗,鄙人怕是出不起十两银子,贾公子当时也在场,那幅《丹凤朝阳》到底是怎么回事……呵呵,想必贾公子也十分明了。” 贾环笑道:“李掌柜倒是实诚,不过如今这幅《咏柳图》比我上次那幅《叫驴图》强上不少,李掌柜如果要买,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少。” “二十两?贾公子未免狮子开大口了!”李掌柜沉着脸不悦地道。 贾环微笑道:“买卖讲求你情我愿,李掌柜若觉得贵,在下可以到别处卖的,失陪了!”说完便站了起来。 李掌柜面色变幻不定,眼见贾环要走,不由急了,连忙道:“贾公子别忙,咱们再谈谈。” “二十两银子,成就成,不成就算了!”贾环斩钉截铁地道。 李掌柜不由苦笑道:“贾公子才是生意人啊,也罢,二十两就二十两!” 贾环的心脏扑通扑通的急跳,他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竟然成了,于是愉快地重新坐下。 李掌柜睨了一眼稳如老狗的贾环,心里暗叹妖孽,如果所有小屁孩都像这位,咱们这些老头子都不用混了,轻咳一声道:“贾公子可还有其他画作?” 贾环便又将剩下的两幅画拿出来,李掌柜一见,既喜欢又忧愁,犹豫了片刻,最后一咬牙,均以二十两的价格买下了。 贾环喜得乐开了,将六十两银子落袋为安,一边笑道:“李掌柜果然是爽快之人,下次还关照你!” 李掌柜哭丧着脸道:“那倒不用,鄙人亏不起啊!” 贾环鄙夷道:“李掌柜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亏本生意没人干,你舍得二十两银子收购,肯定是有门路能卖出去的,说不定已经有大主顾预订了。” 李掌柜被一言戳穿,讪讪一笑道:“贾公子是明白人呐!” (本章完) 第23章 北静王 第23章 北静王 贾环离开宝墨轩后,李掌柜立即让伙计把三幅画装裱好,然后便兴冲冲地出了门,来到了北静王府外求见,且很快便获准进了王府,不过约莫一炷香左右就出来了,也不知见没见着此间主人,倒是带来的三幅画不见了,换成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估计是金银之类,且瞧他那笑逐颜开的样子,应该是大赚了一笔。 此刻,北静王府内的暖阁中,一名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正在欣赏贾环画的那三幅画。只见此人年约二十出头,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赫然正是北静王水溶。 北静王乃大晋朝开国四王八公中的四王之一,而且是铁帽子王,可以不降等世袭,换而言之,除非改朝换代了,否则北静王的后代可以一直世袭王爵,而眼前这位水溶就是第四代北静王,十八岁时袭的爵。 这时,只听北静王啧啧称赞道:“此画画法新奇,难得的是此人的技法已经极具火候了,无论是字,还是画均相当老辣,当真是出自七八岁小童之手?” 北靖王旁边此刻侍立着一人,正是王府内的太监总管,名叫魏贤,约莫四十许岁,面白无须,额高眉阔,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道:“据李朝贵所讲,卖画那人的确是个七八岁的小童,不过这些画似乎并不是他画的,而是代人出售而已。” “代人出售?”北靖王眼中闪过一丝疑色道:“谁会让一名小童代售字画,这似乎不太合理。” 魏公公点了点头道:“的确不合理,而且这些字画显然都是新近所作。” 北靖王沉吟了片刻,问道:“出售字画那名小童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李朝贵只知道那名小童姓贾。”魏公公答道。 北靖王皱眉道:“姓贾?这京城中最大的贾姓家族莫过荣宁二公了,难道此子是贾家的人?” 魏公公眼前一亮道:“倒有这个可能,据说荣国府二老爷贾政膝下有一子名叫贾宝玉,乃衔玉而生,自幼便聪敏过人,颇有捷才,去岁还有诗作传出呢,而且年龄也相仿,莫非卖画之人正是此子?” 北靖王闻言点了点头:“既是衔玉而生,有异于常人之能便也不足为奇了,而且此画没有落款,也不具印,显然是在故意隐藏姓名,贾家毕竟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瀚墨之族,卖文鬻画终究不好听,是故此子刻意隐藏了姓名。” 魏公公一拍掌道:“王爷明察秋毫,是这个理!” 北靖王哈哈一笑道:“你这老货越发见会拍马溜须了。” 魏公公嘿嘿一笑道:“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北靖王把魏公公挥退出去,又细细地欣赏了一会那三幅画,自语道:“与本王日前见到的那三幅画笔法一致,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这三幅却着了色彩,还题了字,自然要比那三幅更胜一筹,若真是那贾宝玉所作,可当得神童之称,改日本王定要见一见这位衔玉而生的奇葩(褒义)!” ………… 且说贾环从墨宝轩出来后,钱槐那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三爷的画卖出去了?” 贾环点了点头,钱槐顿时喜上眉梢,兴奋地追问道:“这次卖了多少银子?” 贾环伸出一个巴掌,钱槐眼前一亮,脱口道:“五十两?” “五百文!”贾环叹了口气。 钱槐顿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大失所望地道:“才五百文钱啊?” 贾环皱眉道:“有五百文钱就不错了,还是我极力讨价还价后的结果,上次能卖十两银子一幅,纯粹是运气罢了。” 钱槐一想也是,这天下间哪有此等美事,不过能卖五百文钱也不错了,自己一个月的月钱才五百文钱呢,而三爷随便画几幅画就赚回来了,至少以后零钱绝对不用愁,于是便反过来安慰贾环道:“三爷不必灰心,也许是这里的掌柜不识货罢了,下次咱们换一家,说不定能卖出更高价钱。” 贾环神色索然地往前行去,钱槐挠了挠腮,也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心想,自己上次才跟府里的下人们吹嘘三爷的一幅画值十两银子,结果这次三幅画才卖了五百文钱,简直是血崩,唉,这次只怕要被那些家伙笑话死了! 贾环瞥了一眼像霜打茄子似的钱槐,心中暗暗好笑,这货就是个大嘴巴,上次自己卖画赚了三十两银子,他这边答应自己不外传,结果一转身就吹得阖府皆知。 所以贾环这次防了一手,跟钱槐说只卖了五百文钱,免得这货又管不住嘴到处炫耀,正所谓树大招风,钱多招贼,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接下来,贾环主仆两人在街逛了一圈,买了两斤熟羊肉,一只红烧猪蹄、一只烧鸡,还有一坛绍兴黄酒,共了四百五十文钱,就连一向好吃懒做的钱槐都觉得奢侈了,忍不住提醒道:“三爷,咱们是不是该省着点,今日卖画挣的钱都快光了。” 贾环振振有词地道:“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吃好喝好才有精力挣更多的钱,而钱是王八蛋,了再挣就是了。” 钱槐眼前一亮,嘿笑道:“三爷高见,要是能赏奴才几两王八蛋就好了。” 贾环淡道:“王八蛋没有,滚蛋可还行?” 约莫中午时份,主仆二人回到荣国府附近,远远便看见两人在寒风中冷得直跺脚,还不时探头探脑地往荣国府的大门张望。 “咦,那家伙好像是铁牛。”钱槐道。 贾环快步走了近前一看,发现其中一人果然正是铁牛,看样子应该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了,连忙打招呼道:“铁牛大哥。” 铁牛见到贾环竟在自己身后出现,不由喜道:“原来环三爷不在府里啊。” “你就是贾环?倒让俺们等了大半天!”铁牛旁边的同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同样生得十分高大壮实,皮肤黝黑,长相跟铁牛也有几分相似,不过此人的双眼乌溜溜的,憨厚中更多了几分机灵劲儿,此时正拿眼打量贾环,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不满。 铁牛立即喝斥道:“闭嘴,环三爷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叫三爷!” 那少年撇了撇嘴没有理会,铁牛勃然大怒,正要发作,贾环却连忙道:“铁牛大哥莫动气,才多大事的,也值得大动干戈的,这位想必就是伱的兄弟吧?” “等回家再收拾你!”铁牛踹了少年的屁股一脚,这才不好意思地答道:“是俺的兄弟……” “俺叫铁虎,猛虎的虎,您小子别以为俺哥老实就忽悠他,仔细受不受得了这一拳!”少年打断了铁牛,还威胁地扬了扬自己沙锅大的拳头。 铁牛这回真的火了,嘭的一脚便把铁虎踹飞出去,骂道:“无礼的孽畜,滚回家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个铁虎倒是皮实,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跟没事似的,嘀咕道:“俺不过是担心大哥你被骗了而已,犯得着发那么大火吗?” “放屁,俺挣钱养家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铁牛怒目圆睁,捋起衣袖便欲上前一顿胖揍,铁虎见状连忙抱头蹲下道:“对对对,是俺放屁,大哥你轻点揍,仔细打痛了自己的手,也别打脸,要不俺娘发现了俺身上有伤,又该唠叨俺在外面跟别人打架了。” 一时间,铁牛高高举起的拳头倒是不忍心再揍下去了,他知道弟弟铁虎虽然比自己小五岁,但身手其实不比自己弱,每次挨揍都不还手,只是出于对自己这个兄长的尊重罢了。 贾环既好笑,又有点感动,微笑道:“铁牛大哥息怒,令弟真情真性,担心你受骗也很正常。” 铁牛尴尬地道:“俺弟少不更事,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环三爷您多多包涵。” “无妨!”贾环瞥了一眼眼睛骨碌碌打转的铁虎,岔开话题道:“难道门房没告诉你们,我一早就出门了吗?” 铁牛憨憨地摇了摇头道:“俺跟他们说找环三爷,他们就让俺在这里等着,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三爷出来,俺弟忍不住上前问,他们就不耐烦了,说已经通知里面了,让俺们继续等着,等不了就滚蛋。” 铁虎冷笑着插嘴道:“要不是俺哥拉着,俺一拳头就糊他家伙脸上了。” 铁牛面色一沉,铁虎赶紧抱头继续蹲着。 贾环皱了皱眉,估计那些守门的豪奴见铁牛兄弟衣着寒酸,又没给好处,所以根本没有替他们通传,甚至还有意捉弄,让他们在寒风中白等半天,真是岂有此理,此风断不可长! “铁牛大哥稍等,我处理一下!”贾环举步向着荣国府大门走去,钱槐隐隐意识到不妙,连忙跟上低声道:“三爷别冲动!” 铁虎这货眼珠一转,灵活地弹了起来,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铁牛见状也只能跟上去,免得这小子惹事生非。 今日两章一起发了,凌晨开始上第一轮推荐,行不行就看这次了,如果成绩尚可,会有第二轮推荐,如果不行就危险了。 希望大家手里有票的都投下来,还没有收藏本书的记得点一下“加入书架”。衷心拜谢! 另外,感谢书友:世界反射灵魂深处的需要,万币捧场,成为本书的舵主,撒。 (本章完) 第24章 庶子立威(加更) 第24章 庶子立威(加更) 现代通讯发达,人与人之间联络十分方便,但是在古代,人们只能通过书信或者口头传达来联络,像贾府这种深宅大院,即便客人上门拜访也得通过下人的通传,倘若碰上个欺上瞒下的刁奴,轻易就能切断主人与外界的联系,尽管这种概率很低,但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又碰巧遇上非常紧要的事,得不到及时处理,后果会相当严重。 贾环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他怒了,决定给守门的那些豪奴一个教训,顺便来个杀鸡儆猴,好让这些不开眼的东西瞧瞧,他贾环虽然是庶子,但不是谁都能踩上两脚的,老子不惹事,但绝不怕事! 荣国府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在祭祀,或者迎接重要客人时才会打开,不过大门口的台阶上无时无刻都有十几名衣着光鲜的豪奴负责把守,虽然有点浪费粮食,但这是作为豪门大族体面的象征,所以不可或缺。 这些负责守大门的豪奴当中,有一个领班和两个副领班,为首者叫王禄升,是荣国府大总管赖大的亲戚,也正因为这种关系才当上了领班。 十几名豪奴本来正坐在门前台阶上的板凳闲聊的,眼见贾环带着人走了上来,都下意识地闭了嘴,且纷纷站起来见礼,毕竟庶子也是主子。 王禄升见到贾环身后的铁牛兄弟,便隐隐觉得贾环来者不善了,但他并不太放在心上,一个庶子而已,而且近日还得罪了宝二爷,惹了老祖宗不快,结果被厨房整治了,嘿,这样的小屁孩,老子怕他作甚? 王禄升心里如此想着,难免对贾环产生了轻视之心,竟然还老神在在地坐在板凳上,笑道:“哎哟,这不是环哥儿吗,上街回来了?” 贾环一声不吭,走到跟前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抽过去。 本来这个王禄升生得还挺高的,如果他站着,以贾环目前的身高未必能够得着,结果这货装比坐着没动,所以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贾环现在每天都在锻炼,手上的力气并不弱,咣的一下,王禄升当场被打懵了,眼冒金星,竟直接从板凳上摔倒在地。 嚯…… 众豪奴都惊掉了下巴,钱槐和铁牛也是傻了眼,而铁虎这小子则拍掌叫好,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禄升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又羞又怒地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敢打老子!” 贾环厉声喝道:“刁奴,你骂谁是小兔崽子?你又是谁的老子?” 王禄升正是怒火中烧,哪里意识到贾环话的话有陷阱,怒声骂道:“老子就骂你环老三是兔崽子咋的?奴几辈养的兔崽子!” 贾环冷笑道:“很好,这刁奴在小主子面前自称老子,还骂老爷是牲畜,骂姨奶奶是奴几辈,伱们快将他拿下打死,这种刁奴留不得!” 王禄升面色大变,这才意识到被贾环阴了,大声分辨道:“我没骂老爷,只是骂你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听到了,你这刁奴还敢狡辩,快拿下狠狠地打。”贾环厉声喝道,其他豪奴不禁面面相觑,倒是没人动手。 王禄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冷笑道:“环三爷在此造谣胡闹,还想大家听你的,仔细奴才报告老爷,连累三爷你吃挂落。” 嚣张,实在太嚣张了! 贾环面色一沉,转身对着铁虎道:“老虎的虎,敢不敢打人?一两银子一拳!” 铁虎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敢?老子能揍到三爷你破产!”说完一个箭步飙上前,揪着王禄升的衣襟兜脸就是一记老拳。 嘭…… 嘿,这一拳力道之猛,当场就给王禄升的脸开了,鼻子歪了,门牙也掉了两颗,鲜血狂飙,嘴唇倾刻肿得像两根香肠。 嘭…… 铁虎又是一拳擂在王禄升的肚子,后者痛得整个人弯成了熟虾似的,良久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其他豪奴吓坏了,抢上前便用欲救人。 贾环厉声大喝:“谁敢上前一步,跟这刁奴同罪!” 此言一出,那些豪奴都犹豫着不敢上前了,这时的他们哪还敢对贾环有半点轻视之心,这位是个狠角色啊,惹不起! 铁虎挥拳还要再打,铁牛急忙上前拦住,免得这小子拳头没个轻重,把人给打死了。 铁虎把王禄升像死狗一样丢在地上,对着贾环一伸手道:“二两银子。” 贾环抛了一锭银子过去,微笑道:“这是五两银子。” 铁虎接过银子掂了掂,确认是五两银子,喜道:“俺不占你便宜,再揍三拳。”说完转身便要把王禄升提起来,后者吓得魂飞魄散,再挨三拳岂不要了自己老命,连忙惊恐地大叫:“三爷饶命啊,三爷饶命啊,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冒犯您!” 贾环这才摆手道:“虎子,饶了他!” 铁虎遗憾地道:“好吧,便宜这狗奴才了,不过俺可没碎银找给三爷你。” “不用找,你都拿着,以后要揍人的时候,我还找你便是!”贾环淡道。 铁虎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好哩,三爷好气概,俺以后就跟着您混了,想打哪个,俺随叫随到!” 铁牛目光复杂地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贾环安慰道:“铁牛大哥不必担心,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断不会连累虎子。” “是谁敢在荣国府门前撒野。”一把威严的声音响起,却见众奴仆拥着二人快步走了出来,赫然正是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管家林之孝。 王禄升一见靠山来了,立即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哭诉道:“大管家救命啊,环三爷无缘无故殴打奴才,还说要打死奴才呢。” 赖大面色微沉,王禄升是他的亲戚,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贾环竟然把他打成这样,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啊,上前一步沉声道:“咱们贾家是积善之家,老太太和太太最是怜老惜贫,对待下人也格外宽仁,不知王禄升这奴才到底如何得罪了三爷,三爷竟下此重手?” 铁虎冷笑一声道:“三爷,你们府上真是没规矩,随便来个奴才都能质问主子吗?” 赖大面露愠色,喝道:“你是何人?敢在国公府前撒野!” 贾环冷笑道:“敢情赖大管家是特意来我面前逞威风的吗?” 赖大垂下眼帘淡道:“奴才不敢。” 贾环一指王禄升道:“这个刁奴,今日有客人来找我,他竟然不通报,如此欺上瞒下,不是刁奴又是什么?若有人来拜访老爷呢?又如何?” 赖大皱了皱眉,喝问道:“王禄升,可有此事?” 王禄升哪里敢认,急辩道:“奴才通报了,只是刚好三爷出门了,奴才就让他们等着,要不然就下次再来,是他们自己非要等着。” 铁虎怒道:“放屁……” 贾环摆了摆手打断道:“你既然说通报了,敢不敢与我屋里的丫环婆子对质?” 王禄升顿时支吾不得声,他根本没有派人传话,哪里敢对质。赖大一见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厉声骂道:“混帐,以后领班你不用做了,还不给三爷叩头认错!” 贾环冷笑道:“且慢,这刁奴欺上瞒下就算了,还奴大欺主,侮辱老爷和姨奶奶,直接打死也不为过,只是削了领班之职太便宜他了。” 一直没说话的管家林之孝皱眉道:“三爷,这混账是如何奴大欺主,如何侮辱老爷的?” 赖大闻言面色微变,不过识趣的没有插口,他是大管家,而林之孝是管家,专门管着钱库和账薄,一直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而林之孝此人虽然平时十分低调,实际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这时突然插手,显然是觉得有机可乘了。 贾环自然深知赖大和林之孝之间的竞争关系,所以当他看到林之孝与赖大同来时便暗喜,这回王禄升这货死定了。 “钱槐,王禄升这狗奴才刚才说了什么,告诉赖管家和林管家吧!”贾环淡淡地道,还故意省略了一个“大”字,把赖林两人并列了。 钱槐这货倒是口齿伶俐,立即把王禄升刚才说的话复述了一次。赖大本来还想袒护王禄升的,听完后便知没救了,立即厉喝一声道:“来人,把这无法无天的刁奴绑了,重打三十大板。” 林之孝补充道:“打完便撵出府去自生自灭吧,这种辱骂主子的奴才不能留!” 赖大面色微僵,但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嗯了一声,目光阴冷地瞥了林之孝一眼,守大门这个职位看似一般,其实很重要的,所以他才安排了自己的亲戚王禄升当领班,结果今日竟被林之孝借势,轻飘飘一句话就废了。 接下来,王禄升这倒霉蛋被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在凄厉的惨叫和求饶声扫地出门,一时间,众豪奴望向贾环的目光都变了,带上了一丝恐惧和谨慎,这个庶子不好惹啊! 赖大处理完王禄升,又厉声训斥了其他豪奴几句,这对着贾环弯腰行礼道:“三爷,都怪奴才平时管教无方,才闹出了今日此等事,奴才回头自会向老太太领罪!” 感谢书友:红颜红了眼的万币捧场,成为本书第二位舵主。 感谢书友:鸿颜笑的五千币捧场,成为本书的执事。 大家很给力,老陈也得给力点,加更! (本章完) 第25章 万事俱备,只待盛夏 第25章 万事俱备,只待盛夏 赖大这番话看似是向贾环认错,实际是在提醒贾环,他赖大会自行向贾母请罪,而你贾环还没资格在我面前逼逼。 赖大之所以这么拽,就不得不提一下他的老娘赖嬷嬷了。这位赖嬷嬷的辈份很高,服侍过比贾母还老一辈的主子,所以十分有体面,连贾母都对她礼敬三分,而赖嬷嬷有两个儿子,一个赖大,在荣国府当大总管,一个赖二,在宁国府当大总管,兄弟二人把持着两府的日常事务和钱粮,权力不容小瞧,两府上下千余奴仆都得仰仗和巴结赖家,甚至连主子也不例外,譬如宁国府的少主子贾蓉,见到赖大竟然也尊称一声赖爷爷,可见赖家在贾府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奴才级别。 另外,赖家兄弟还生财有道,借着职务之便挖贾府墙角,损公肥私,积累了大量钱财,不仅造了一所豪宅,赖大还给儿子赖尚荣钱买了个知县来当,他本人是贾府的奴才,家里却养了一大批奴才来服侍自己和家人。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赖家的豪宅落成后,竟然连贾母都来参加入伙酒了,一些平时跟贾府关系紧密的勋贵也赏脸派人来道贺,啧啧,当奴才当到这份上,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言归正传,只见贾环对赖大淡然一笑道:“赖管家言重了,阖府上下能够井井有条,都是您的功劳,不过正所谓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贾府奴仆成百上千的,有几个害群之马也在所难免,找出来清理掉就行了。” “三爷说得是,奴才以后会注意的,及时清理掉害群之马。”赖大点头附和,目光内蕴藏着的一丝冷意却是更凛冽了。 主仆名份摆在那,贾环自然不怕他,赖大再强势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而且自己又不靠他吃饭,怕他个鸟,所以摆了摆手道:“就这样了,赖管家自忙去吧,我还有事。” 赖大虽然恼火,却也无可奈何,施礼退了下去。林之孝目光有些复杂,今日他才算领教了贾环的厉害了,啧啧,不是省油的灯啊! “三爷若没其他吩咐,奴才告退了!”林之孝恭敬地上前道。 贾环微笑道:“去吧,这次麻烦林管家了!” 林之孝连道不敢,然后便退了下去。 贾环吩咐钱槐把酒菜送进府里交给红菱,自己则将铁牛兄弟招呼到一边,问道:“铁牛大哥今日来找我,可是冰窖改造好了?” 铁牛点了点头道:“改造好了,今日原想找三爷去验收的。” 贾环喜道:“这么快就造好了,铁牛大哥办事果然利索,走,咱们出城去瞧瞧。” 铁虎得意地道:“俺哥俩一起动手,没日没夜地干才赶出来的,俺还担心大哥被人忽悠了呢。” 贾环笑道:“放屁,你倒是给十两银子订金忽悠我试试?” 铁虎挠头呵呵一笑,越发觉得贾环对脾气了,看来大哥这次运气不错,遇到贵人了。 当下,贾环便雇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一大堆酒肉等,三人同乘马车出东直门,径自来到铁牛兄弟居住的村子。大晋这首都的常住人口过百万,当然不单单是指城内,还包括聚集在城池周边的村镇,否则城内如何住得下? “娘亲,俺们回来了!”铁虎率先跳下马车,提着酒肉冲了进屋,兴奋得像个急着向大人献宝的孩子。 铁牛就要稳重多了,自己下车后伸手把贾环抱了下来,有点局促地道:“俺家破破烂烂的,俺娘眼神又不好,您多担待些。” 贾环微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说完径直走进院子。 铁牛听得似懂非懂,只能憨憨一笑,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贾环四周打量一眼,发现铁牛这所房子非但不破烂,而且还挺新的,似乎盖好没多久,而且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屋檐下还堆着大量码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可见此间主人定是十分勤快之人。 “这房子建好没多久吧?”贾环笑问道。 铁牛有点不好意地挠了挠头笑道:“俺娘念叨给俺娶媳妇已经念叨好几年了,今年终于攒够了银子,年头开头工兴建,十月才建好搬进来。” 贾环笑道:“那要恭喜铁牛大哥了,回头我得准备一份贺礼送来。” 铁牛红着脸咧嘴一笑道:“还早着呢,人家姑娘也未必肯嫁给俺。” 正说话间,铁虎便扶着一名妇人走了出来,妇人看着像五六十岁了,头发白,满脸贫苦的皱纹,右手拿着一根拐杖探路,双眼虽然睁着,但却显示一片病态的矇眬。 “牛儿,虎儿说来了贵客,贵客在哪呢?”妇人一边行一边问道。 贾环连忙迎上前施礼道:“贾环见过老夫人。” 老妇慌忙摆手兼摇头道:“不敢当不敢当,折煞俺这个老太婆了。” 这时铁牛也早就上前搀着老妇的另一边,介绍道:“娘,这位就是俺跟你提起过的国公府环三爷了。” “哎哟,小公爷光临寒舍,这得多大的福气啊,牛儿,虎儿,还不给小公爷叩头。”妇人说完纳头便要拜。 “老夫人不必多礼,我可不是什么小公爷!”贾环急忙上前扶,奈何人小力弱,而妇人又铁了心要拜,哪里扶得住,所以最后还是让她跪下了。 眼见母亲跪下了,铁牛兄弟哪敢站着,也跟着跪下叩头,贾环只能苦笑着闪到一边不受。 妇人行完礼,这才站起来道:“家里简陋,小公爷若不嫌弃,进屋随便坐一坐吧。” “老夫人客气了,叫我环儿即可。”贾环道。 妇人呵呵笑道:“那老太婆便托大叫一声环哥儿了。” “最好最好。”贾环跟着母子三人进了屋,在一张矮杌上坐下,铁牛用粗碗盛来一碗茶,他也不介意,端起来就喝。 铁虎见状更是心生好感,咧嘴笑问:“三爷看着文质彬彬的,定是个读书人,不嫌用碗喝茶粗鄙?” 贾环摇头道:“能解渴就行,还分什么粗鄙不粗鄙的。” 铁虎一拍大腿:“可不是,俺最讨厌那些穷讲究的酸子了,弹个琴还要焚香沐浴,喝个酒还要行令作诗,呸,谁不是用屁y拉屎放屁,装什么装!” 贾环不禁哑然失笑,敢情这小子还是个愤青。 何氏立即呵斥道:“虎儿,又在这胡说八道了,还不给三爷准备饭菜去。” 这个铁虎倒是孝顺,立即如奉圣旨,连屁都不放一个便下去料理贾环带来的饭菜了。 何氏有点尴尬地陪礼道:“俺没什么文化,丈夫也死了十几年了,孩子没人管教,粗鄙无礼,环哥儿伱多多包涵。” 贾环忙道:“无妨,我反而欢喜虎子兄弟的真情真性,还有铁牛大哥的憨厚稳重,伯母能有这样一双好儿子,真是好福气。” 何氏闻言面露喜色,乐呵呵地道:“环哥儿真会说话,大户人家的孩子果然不同寻常,不像我家牛儿,笨嘴笨舌的,要是嘴巴能伶俐些,也不至于老大了还找不着媳妇。” 铁牛不由尴尬地低下头,贾环笑道:“铁牛大哥年纪也不大啊,才二十不到,而且我听说已经定了人家了。” 何氏摇头苦笑道:“哪里就定了,只是有些眉目罢了,那姑娘原是卖身在大户人家当丫环的,如今年纪大了,她家里人打算点银子赎她出来,找个老实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听说模样性情都不错,就是那个……” 何氏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显然有点难以启齿,贾环立即便意会了,何氏估计担心人家姑娘身子不清白吧,不过这也难怪,卖身在大户人家当婢女,模样周正些只怕还未成年就被男主人采撷去了。譬如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还有东府的珍大爷贾珍,都是好色如命的货色,家里有点姿色的婢女都逃不过他们的魔爪,贾珍甚至把儿媳妇秦可卿也搞了,简直禽兽一般的人物。 正所谓窥一斑可知全豹,既然贾府如此,其他豪门大户当然也好不到那里。 谈到这个话题,气氛便陷入了尴尬,毕竟贾环也是豪族公子,身边也有贴身服侍的丫环。铁牛这时倒是难得机灵了一会,岔开话题道:“三爷,俺带你去看看改造好的冰窖吧。”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铁牛来到院子,后者在柴垛旁边搬开一块木板,地面便露出一个洞口,有梯子直通地下。 贾环顺着梯子爬下地窖查看了一遍,发现地窖虽然不大,但挖得很深,地面还铺上了一层鹅卵石,再覆以一层厚厚的干草,四壁则钉上木板,然后同样铺上了一层干草,密封做得非当不错,储藏冰块到夏天绝对没有问题。 从冰窖里出来后,贾环自然大为满意,称赞了铁牛兄弟一番,又吩咐他们趁着年前把冰窖储满冰块。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贾环在铁家吃了顿饭,便又乘马车回城去了。如今算是万事俱备,就等着入夏了,贾环有强烈的预感,那玩意一经推出,绝对风靡整个京城,穷人或许吃不起,但京城这种繁华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周一冲榜,继续大力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26章 这一局破得妙 第26章 这一局破得妙 当贾环回到贾府门前时已经是下午三时许了,天色昏沉,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铁虎这小子腾身下了马车,不由分说,探手又把贾环抱了下来,道:“俺的任务完成了,三爷快进去吧。” 贾环挥了挥手:“你也赶紧出城,估计是要下雪了。” 铁虎满不在乎地道:“还早着呢,这雪最快也得天黑才下,三爷赶紧进府吧,大哥让俺看着您进了府门才离开的,要不然回去又得挨收拾了。” 贾环笑了笑,转身向西角门行去,负责把守西角门那奴仆眼见贾环回府,不由一个激凌,离远便连忙打躬作揖行礼道:“环三爷回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径直进了角门,看来今日杀鸡儆猴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以后估计没人再敢拦截前来拜访自己的人了,至少短期内不敢。 眼见贾环施施然地走远,那名守门的奴仆这才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位爷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厉害的主啊,连有赖大管家撑腰的王禄升都被整惨了,不仅挨了一顿狠揍,最后还被板子打个半死,撵了出府去,啧啧,这位爷真真惹不得啊! “三爷回来了!” “三爷回来了!” 贾环前脚刚踏进住处的院子,一众丫环婆子便喜气洋洋地迎出来,一个个精神抖擞,吐气扬眉的。原来贾环上午在府门前整治王禄升的事已经在府中传开了,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甚至连贾母都知道了,而且贾母还说了句:“办得好,这种目无主子的刁奴就该统统撵了。” 贾母是贾府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她发的这句话无疑给此事一锤定音了,那就是贾环没错,而且处理得很好,王禄升就是个欺主的刁奴,该打,该撵。 如此一来,即便王禄升背后有赖大撑腰也不顶用了,再无咸鱼翻身的余地,其震慑效果无疑是杠杠的,所以中午打饭的时候,厨房倒是不敢再克扣贾环屋里的饭菜了,甚至还讨好地多给了一碗鸡蛋羹,这种连带效果,就连贾环也始料不及。 不过呢,贾环早就料到贾母会撑自己了,要不然他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让铁虎殴打王禄升。贾母这个人虽然心慈,但是精明,虽然偏心,但是拎得清,奴大欺主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容忍的,作为贾府的最高统治者,她必然会维护主子阶层的利益。 而事实证明,贾环所料丝毫不差,有了贾母发话,他不仅毫发无损,还顺带立了威,解决了伙食问题,这下安逸了! 且说贾环进了屋,红菱立即替他换了家常服,端来一杯温酒让他驱寒,一边喜滋滋地问:“三爷吃过午饭了没,婢子给你留的饭菜还热着呢。” 贾环笑道:“吃过了,就是有点累,我先歇会!” 天寒地冻的,在外面跑了大半天,贾环的确有些疲了,红菱连忙整理铺被,还往被窝里放入一只汤婆子,一边提醒道:“对了,刚刚太太把钱槐叫去了,也不知什么事。” 贾环皱了皱眉,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已晓得,然后倒头便睡。 …… 王夫人的屋里,钱槐隔着帘子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金钏儿和玉钏儿等丫环也是敛息静气的。 王夫人端起参茶抿了一口,然后看着火炉中的炭火出神,仿佛忘了钱槐这个人的存在,弄得后者心情忐忑,如坐针毡。 良久,王夫人才如梦初醒般放下茶杯,淡道:“你就是服侍环哥儿的小厮钱槐?” 钱槐连忙点头称是,王夫人稍抬了抬眼帘,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环儿日前卖画赚了三十两银子,可有此事?” 这件事已经阖府皆知,作为始作俑者的钱槐哪敢在王夫人面前隐瞒,点头道:“千真万确,奴才亲眼所见,不过那次只是运气好,其实环三爷的画远不值那么多钱?” 王夫人哦了一声道:“为什么?” “上次是因为遇到肥羊……咳,遇到一个不懂行的富家公子了,而今日环三爷的三幅画只卖了五百文钱。”钱槐有点懊恼地道。 王夫人竟莫名的松了口气,连忙详细追问事情的经过,钱槐也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前者听完后总算完全放心了,若贾环的一幅画真的能卖十两银子,那也太逆天了,这不仅意味着贾环的作画水平足以扬名天下,还意味着贾环有足够的经济来源摆脱对贾府的依赖,那么以后自己想压制他就更难了,还好,区区几百文钱也不值什么。 “今日在府门外殴打王禄升的是什么人?环儿跟他们是什么关系?”王夫人又追问道。 钱槐如实答道:“那对兄弟叫铁牛和铁虎,是三爷在街上结识的朋友,那天奴才和三爷在街遇到一条疯狗,三爷差点被疯狗咬伤了,是铁牛出手救了三爷,三爷后来请铁牛吃了顿饭表示感谢,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好朋友。” 总算钱槐这货还有点节操,没有提起贾环和铁牛合伙做生意的事,要不然只怕又要横生波折了。 王夫人面色一沉道:“铁牛铁虎?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人,环儿年纪小不懂事,伱这奴才也不懂事?以后再怂恿主子上街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仔细你的皮,好好的爷们都被你带坏了。” 钱槐虽然一肚子冤枉,但哪里敢辩驳,只好猛叩头认错,并发誓以后都不敢了。王夫人又恩威并施地讲了一番话,这才把钱槐打发出去。 小年的前夕夜,雪还是纷纷扬扬地落下了,王熙凤今日的心情有点郁闷,她实在没想到贾环会有这样一招,竟轻松了化解了厨房的刁难,不知是有意而为,亦或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了。 这时门帘响起,身段妸娜灵巧的平儿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了,贴身服侍了王熙凤多年,她一眼就瞧出这位在为什么烦恼了,一边拧手帕,一边道:“婢子现在算是认同奶奶了,环三爷的确人小鬼大,真不能当作普通小孩子看待,啧啧,瞧瞧他今日这一手真够厉害的,不仅杀鸡儆猴立了威,而且得罪了赖大还能全身而退,更是借此化解了自身的困局,现在厨房都不敢克扣他的伙食了,怕被戴上奴大欺主的帽子,说实在的,婢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奶奶你吃瘪。” 平儿说完便捂住小嘴咯咯地娇笑起来,王熙凤羞恼地瞪了前者一眼道:“本姑奶奶吃瘪,你这蹄子倒幸灾乐祸是吧?” “婢子没有幸灾乐祸,就是觉得好笑而已!”平儿说完越发笑得枝招展。 王熙凤气得牙痒,将擦完脸的手帕往平儿身上一掷,后者唉哟一声道:“婢子开个玩笑而已,奶奶咋就生气了呢,依我看,奶奶你也别生气了,此事就这样了结了吧,倒也两相安好,毕竟同住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弄得乌眼鸡似的!” 王熙凤冷笑道:“放屁,要是连环老三这样的小屁孩都拿捏不了,这个家我也不用当!” 平儿暗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刚才调侃之言了,这位生性要强,当初为了驯服琏二爷,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贾环呢?偏生自己刚才还拿话撩拨她,只怕更加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 雪落无声,贾探春今夜无眠,而隔间仍然亮着灯,林黛玉显然也未睡,偶尔还有一两声轻咳传来。 白天所发生的事,如今已经传遍整个贾府了,贾探春自然也有所耳闻,惊喜之余也替贾环捏了把汗,环儿这一着棋确实高明,但也十分凶险,幸好老祖宗发话定性了,否则真的祸福难料。 能有如此聪明决断的弟弟,贾探春真的既欢喜又忧愁,因为环儿越优秀,只会更加引起太太的不安,而她和宝二哥的关系其实也很好,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之间陷入争斗。 隔间,林黛玉搁下手里的那本《珍珑棋局》,自言自语般轻道:“这一局破得妙,聪明人总是出人意料。” 正在炉边做针线活的莺哥抬头笑问:“姑娘刚才说什么?”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夜深了,且安睡吧!” 莺哥连忙搁下针线,端来热水给林黛玉洗手漱口,又服侍她躺下。 林黛玉忽然又坐起来道:“莺哥这名字不好,你以后改名叫紫鹃吧。” 莺哥微愕,继而笑道:“谢谢姑娘赐名,那婢子以后就叫紫鹃了,姑娘快躺下吧,仔细又着凉了。” 林黛玉叹道:“现在我算是相信,老祖宗把最好的人都派来服侍我了。” 紫鹃笑道:“姑娘过誉了,那是你还没见过宝二爷屋里袭人,她可是咱们这一茬丫头里公认的第一贤人!” 林黛玉轻哼一声道:“我那里跟宝玉比得。” 紫鹃揶揄道:“宝二爷天天来,对姑娘您是稀罕得很,若拿婢子来换袭人,想必宝二爷也是肯的!” 林黛玉不由脸上一红,伸手就去拧紫鹃的嘴,后者笑着跑开去了。 今日还是两章连发,虽然分开时间段发,能增加曝光率和点击率,但为了剧情的连贯性,也为了书友们能看得爽点,还是一起发了吧。大家记得把票投下来哦。 另外,感谢书友:沙牛二号的5500币捧场,成为本书执事。 (本章完) 第27章 贾环的反击 第27章 贾环的反击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按照北方的习俗,这一天会祭拜灶王爷、吃灶、包饺子、剪窗,以及打扫房子,所以一大清早,贾环屋里的丫环婆子们便忙碌起来,剪窗的剪窗,打扫的打扫,擦洗的擦洗,将屋里屋外平时难打扫的卫生死角都彻底清理一遍,就连房梁上的蛛丝也一根不能留,因为琏二奶奶到时会带人来检查,若检查不过关,不仅要返工,还会挨责骂,甚至是扣掉月钱以示惩罚,所以下人们都不敢怠慢。 眼见红菱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贾环也不给她们添乱了,难得一天没有晨练,吃完早餐后便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书,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外面冷嗖嗖的,他也不想出门。 贾环此刻看的是一本兵书,名叫《练兵纪要》,作者竟是大晋朝的开国皇帝徐晋,是他从政老爹的书房中借来的,贾家作为开国武勋世家,如今虽然由武转文了,但贾政书房中还是收藏了不少兵法书籍。 兵法书籍往往都是枯燥泛味的,但是晋太祖这部《练兵纪要》却写得十分生动传神,还罗列了大量的真实战例来讲解,所以贾环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暗暗感叹晋太祖的牛逼,一介书生投笔从戎,先从慕僚做起,然后蜕变成独当一面的将领,最后更是脱颖而出,成为义军的首席老大,率领大军北渡长江,势如破竹地将鞑子荡平,收复长城以内的失地,可惜这位雄主英年早逝,否则逃进草原的鞑靼残余政权只怕早就被他消灭了。 正当贾环看得入神时,钱槐这货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凑到前者耳边低语了几句。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当真?” 钱槐嘿笑道:“千真万确,奴才亲眼见到琏二奶奶屋里的婢女果儿,提着一包东西进了胞二屋里,果儿离开后,胞二媳妇打扮得枝招展,往琏二爷院子的方向去了。” 贾环既惊且喜,贾琏这货不会是泰迪转世吧,竟饥渴如斯?才过了几天啊,竟然又趁着王熙凤巡查卫生这个空档偷吃鲍二媳妇,难道王熙凤平时没把他喂饱吗? “干得好!”贾环赏了钱槐五钱碎银,后者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贾环搁下兵书,眼中冷光一闪,正如兵书中所讲,最有效的防守就是进攻,王熙凤如今虽然处于强势地位,但并不是没有弱点,而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有一个风流好色的丈夫,熟读《红楼梦》的贾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要抓住这个,给王熙凤制造一个大麻烦,让她自顾不暇,她自然就没有精力和心情来拿捏自己了。 贾环脑子飞速地运转,很快便计上心头,他把丫环小雀儿叫了进来,低声地吩咐了几句,后者顿时脸都吓白了,脑袋摇得像拔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琏二奶奶会打死奴婢的。” 贾环安慰道:“琏二奶奶又不是阎王爷,哪会为了这点小事打死人。” “那扣月钱怎么办?”小雀儿嚅嚅地道。 “扣多少,三爷给你补上双倍。” 小雀儿眼前一亮,笑嘻嘻地道:“三爷此言当真?” “三爷几时骗过你们?” “三爷以前跟我们掷骰子输了也不认账!” 贾环不禁满头黑线,轻咳一声道:“那是以前的三爷,现在的三爷已经痛改前非了,好吧,既然你不想干,我找小萼儿了。” 小雀儿急忙道:“奴婢干啊,不过三爷以后要多疼小雀儿一些。”说完脸蛋微红。 贾环暗汗,硬着头皮点头道:“当然,要不然三爷为啥先找伱,不找小萼儿。” 小雀儿一听,立刻又高兴起来,喜滋滋地走出了房间。 约莫半炷香功夫,王熙凤便带着一众仆妇头子来到贾环的住处检查卫生了,只见她一身打扮彩绣辉煌,众仆妇如同众星拱月,那气派简直如皇后娘娘胎驾临一般。 “琏二奶奶!”红菱率着小雀儿等人恭敬地行礼迎接,连大气也不敢出。 王熙凤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收拾得一尘不染的院子,淡淡地道:“红菱,你们主子不在?” “在屋里看书呢。”红菱答道。 王熙凤心中冷笑,她今日卯足了劲前来,就是要给贾环上上眼药的,岂料贾环倒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明明在家,知道自己来了竟然也不出来招呼,这是在向本姑奶奶示威吗?行啊,胆儿挺肥的嘛,敢撩拨本姑奶奶,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马上就要过年了,屋里屋外可都搞干净了。”王熙凤淡淡地问。 红菱点头道:“都打扫干净了,窗也都剪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糊上。” 王熙凤一挥手道:“仔细检查一下。” 同来的仆妇头子顿时心领神会,分散开来四处检查卫生,都恨不得用上显微镜了,可惜红菱等人打扫得实在太仔细了,众人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竟然没发现不妥之处。 王熙凤游目四顾,一指房梁道:“上面打扫了没?” “打扫了!”红鸾连忙答道。 “真打扫了?侯三家的,你检查一下。”王熙凤吩咐道。 一名精瘦的仆妇立即跳出来,竟然顺着柱子麻利地爬上了房梁,伸出食指抹了一把,然后跳下来得意洋洋地举起食指道:“琏二奶奶,房梁上没搞干净,还有灰尘呢。” 红菱等人不由傻了眼,王熙凤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奴才最会偷懒,看不到的地方就没认真打扫。” 红菱连忙道:“是奴婢疏忽了,马上重新打扫。” 王熙凤淡淡地道:“不是二奶奶我苛刻,实在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下个月的月钱扣一百文,红菱你是大丫环,扣两百文。” 这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嘛,不过红菱等人却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众仆妇继续“挖地三尺”,终于又找到两处没搞干净的死角,王熙凤以此为借口,又扣了大家两百文钱,要知道雀儿萼儿等三等丫环一个月才五百月钱,一下子扣了三百,一个个都肉疼死了,也恨极了。 然而,王熙凤似乎还不打算罢手,这时,贾环终于从内间走了出来,意外地道:“什么风把琏二嫂子给吹来了?” 王熙凤心中冷笑不已,好你个环老三,终于肯出来了,还以为你准备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哎哟一声笑道:“大家瞧瞧,怪不得人家说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家都来了半天,他才知道。” 众仆妇都附和地笑起来。 贾环歉然道:“刚才累了小憩了一会,没听见琏二嫂子来了,该打,红菱,怎么不给琏二奶奶上茶呢。” “噢,婢子一时间倒忘了!”红菱连忙道,那边小雀儿已经麻利地倒了杯茶端了过来,结果慌慌张张的,竟然手一滑,茶杯咣的掉在王熙凤的脚上,茶水把裙摆和靴子都打湿了。 王熙凤哎哟一声往后急退,众仆妇惊叫着上前搀扶,旺儿媳妇一把抓住小雀儿骂道:“好狠毒的小娼妇,烫伤了二奶奶的脚,仔细揭了你的皮。” 小雀儿扑通的跪倒地上,颤声道:“这茶不烫,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贾环皱了皱眉道:“小雀儿,咋这么不小心,还不快给琏二奶奶道歉,二奶奶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你计较的。” 小雀儿连忙向王熙凤叩头道歉,后者又惊又怒,偏生又被贾环先拿话堵住了,一时竟不好发作,只好故作大度地道:“起来吧,做事咋毛手毛脚的。” 贾环歉然道:“实在对不住,把琏二嫂子的衣服和靴子都弄脏了,改日环儿请人裁一套新的向二嫂子赔礼道歉。” 王熙凤淡道:“那倒不必了,一套衣裳,一双鞋子,你二嫂子还裁得起。” 贾环故作尴尬地哦了一声,不要最好,省了,正好他也不打算送,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平儿瞥了一眼腰杆挺得笔直的小贾环,不由暗暗苦笑,这位也是不肯吃亏的主,以奶奶的脾气,这次梁子只怕要结得更大了。 然而贾环却没有觉悟似的,竟然这个时候道:“对了,如今天气寒冷,我打算在院子里搭个炉子烧热水洗澡,琏二嫂子你看行吗?” 平儿很是无语,一时间倒有点看不懂贾环了,这种时候你竟然向二奶奶提要求,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 果然,王熙凤一口就回绝道:“这个可不行,咱们府里没这种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求二嫂子通融一下吧,柴火钱我可以自己出,不用公中的。”贾环软语求道。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瞧,有你求我的时候吧,淡道:“不是柴火钱的问题,而是关乎用火安全,若人人都私搭炉子,失火了咋办?” 贾环皱眉道:“可是宝二哥也搭了一个炉子。” 王熙凤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笑道:“宝玉那里的炉子是老祖宗允准的,环儿若有本事让老祖宗同意,二嫂子自然没有意见。” 贾环无奈地噢了一声。 王熙凤见到贾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是舒畅了些,又随便检查了一遍便带人离开了,天气贼冷的,穿着湿掉的靴子委实难受。 (本章完) 第28章 夫妻反目,主仆离心 第28章 夫妻反目,主仆离心 王熙凤离开贾环的住处后,让来旺媳妇领头继续检查其他方,而她自己则带着平儿回住处更换衣服和靴子,天气太冷了,湿掉的靴子非常不舒服,冷得她直打了几个喷嚏。 “黑了心的坏胚子,我呸,奴几辈养的,也不撒泡溺照照自己,也配跟宝玉比。”王熙凤越想越气,骂骂咧咧了一路,刚回到穿堂左近,便见到自己屋里的一名小丫环站那张东西望,并且一见到她和平儿便掉头往回跑。 王熙凤本来就是敏感多疑的人,见状顿时起了疑心,连声喝道:“站住!” 那丫环仿佛没听到似的,还继续往前跑,平儿倒是认得那丫环叫果儿,大声呵斥道:“果儿,奶奶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那丫环被点了名,只得停住脚步,因为心虚而小脸发白。王熙凤见状更加起疑了,与平儿快步进了穿堂,把果儿也叫了进来,然后关上槅门审问。 只见王熙凤在台矶上坐下,面罩寒霜地喝命果儿跪下,厉声斥问:“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 果儿战战兢兢地辩道:“我原没看见奶奶来,又记挂着屋里无人照料,所以就跑了。” 王熙凤冷笑道:“既然屋里无人,谁叫你来的?伱便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头扯着脖子叫了你十几声,反倒越叫越跑,离的又不远,你是聋了不成?还敢和我犟嘴!” 说完扬手一掌打在脸上,打得果儿一栽,又往另一侧脸上抽了一巴掌,果儿的两腮顿紫胀起来,嘴角都溢出了鲜血,下手之重,可见一斑。 平儿见状有些不忍,忙劝道:“奶奶仔细疼了手!” 王熙凤寒声逼问道:“为什么跑?再不说就撕烂你的嘴。”说完便从发髻上摘下一根银簪,作势要往果儿嘴里戳。 果儿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隐瞒,哭着道:“是二爷在家里,打发奴婢来这里瞧着奶奶,若见奶奶回转,马上送信儿,岂料奶奶这会就回来了。” 王熙凤听着不对味,脸色一沉道:“二爷叫你瞧着我作甚?难道怕我家去不成?快告诉我,我从此以后疼你,你若隐瞒,立刻戳烂你这穴嘴。”说完便把簪子伸到果儿嘴里乱戳。 果儿吓得赶紧一五一十地把贾琏偷吃鲍二媳妇的丑事说了出来。王熙凤听完后气得直打哆嗦,平儿也莫名的一阵恶心,二爷竟然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连鲍儿媳妇这种货色都能……实在肮脏可厌。 王熙凤面色惨白,越想越气,严令果儿在原地待着,而她和平儿则急急回到住处,蹑手蹑脚来到卧室的窗前,贴着窗户纸往里细听。 只听里面正传出男女愉快时的声音,王熙凤气得玉牙都要咬碎了,平儿则面红耳赤,暗呸了一口:“不要脸的y妇,叫得可真浪!” 这时,只听那鲍二媳妇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贾琏道:“她死了,再娶一个也是如此,又能怎么样?” 鲍二媳妇道:“二爷你糊涂啊,她死了,你就把平儿扶正呀,平儿姑娘多好的人。” 贾琏悻悻地道:“提到平儿我就来气,陪嫁过来两年,娇滴滴水灵灵的人儿,偏就不让我碰,平儿也是满肚子委屈不敢言,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这夜叉星呢!” 王熙凤听到这里差点气晕过去,恶狠狠地瞪着平儿,抬手狠狠地打了两下,然后一脚踹门冲了进去,抓起一根门闩就往鲍二媳妇身上敲,敲得后者鬼叫着抱头鼠窜。 平儿也是又羞又气愤,跟着冲了进去,抓住衣衫不整的鲍二媳妇便打,贾琏吓傻了眼,急忙穿上裤子夺路便逃,可惜王熙凤已经未卜先知般把房门给堵住了,并且高声大骂:“好y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你这骚蹄子也不是好人,你们y妇王八一条藤儿,都想我死!” 平儿被骂得又羞又恼,有冤无处诉,只能把怨气发泄到胞二媳妇身上,揪着她的头一边打一骂道:“你们做这些没脸的事,又拉上我作甚?” 胞二媳妇被打得不停地哀号,贾琏见状倒是又羞又怜,借着几分酒气上前一脚把平儿踹倒,骂道:“好娼妇,反了天你,你什么身份,也敢动手打人。” 平儿被踢得不轻,又是痛又是害怕,哭得梨带雨的,看着贾琏泣声道:“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要拉上我,又关我什么事?” 王熙凤见平儿在贾琏面前气怯,更加生气了,也踹了平儿一脚,骂道:“不要脸的蹄子,你又装什么可怜?” 平儿两头受气,一时万念俱灰,爬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刀便要自尽。外面看热闹的婆子见状赶紧冲进来阻拦,王熙凤一头撞在贾琏的胸口,撒泼道:“你们一条藤(合伙)害我,被我听到了,倒寻死吓唬起我来,你干脆把我勒死算了。” 贾琏又羞又气,转身从墙上摘下一把宝剑来,红着眼道:“都不用寻死,我也活够了,干脆一齐杀了,我偿了命,大家干净!”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贾母、王夫人、刑夫人、尤氏等终于闻声赶来了,前者用力敲着拐杖喝道:“孽障,你要杀人,先杀了我!” 贾琏一见贾母发怒,哪里还敢造次,连忙扔了剑跪倒在地上,而王熙凤眼珠一转,倒是不再撒泼,满眶眼泪地扑入贾母的怀中哭诉,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贾母听完后气得指着贾琏大骂:“下流种子,越发反了,老太婆我是管教不了,叫人把他老子喊来,快!” 贾琏吓得酒意全无了,连忙叩头认错,并且抱着贾母的腿撒娇撒痴,装醉扮傻。 贾母的气倒是消了点,喝道:“滚,不想见到你!” 贾琏赶紧借机跑了,贾母这才搂着王熙凤安慰道:“什么要紧的事呢!琏儿还年轻,馋嘴猫似的,那里保得住不偷腥,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 王熙凤不作声,只是不停地拉泣,贾母又笑着安慰道:“别哭了,等明儿我让你男人跟你赔不是,还有平儿那蹄子,素日看她倒是个好的,怎么暗地里这么坏,干脆撵出府去吧,又或者配个小厮打发掉。” 亏得平儿的人缘好,贾珍媳妇尤氏等人纷纷出言替她求情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屈得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 贾母闻言道:“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她了,我说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魇道的,既这么着,怪可怜见的,白受了这冤屈气。琥珀,你去告诉平儿,就说是我的话,知道他受委屈了,明儿我叫凤姐儿向她赔不是,让她不要胡闹了。” 王熙凤闻言心里颇不是滋味,原本贾琏和鲍二媳妇那番对话已经刺激得她不轻,如今又见到大家都帮着平儿说话,可见平儿实在得人心,倒是把她这个主子给远远比下去了,现在就连贾母都要她向平儿道歉,能不闹心吗? 又念及丈夫贾琏竟背里称自己为“夜叉星”,抱怨自己不让他碰平儿,王熙凤不禁又妒又恨,还产生了一种浓烈的危机感,暗暗后悔当初唯独把平儿这个陪嫁丫环留下了,鲍二媳妇虽然可恨,但和贾琏只是私通偷欢,见不得光,而平儿则不同,是真实可以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 王熙凤想到这里,不由暗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 且说平儿,此刻已被李纨带到了住处开解,满肚子的委屈、不甘、羞愤、悲凉,只趴在桌子上哭个不停。 李纨少年守寡,如今才二十出头,削肩细腰,容貌端庄而姣美,本应正值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可惜却形如枯木死灰,没有一丝一毫的青春活力,二十岁的外貌,却活成了四十岁的心态,只听得劝道:“平儿你是个明白人,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难道你还不清楚,今日她只不过是气头上罢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平儿抬起泪眼模糊的俏脸道:“珠大奶奶你也是知道的,先时一共陪了四个丫环,如今死的死去的去了,剩下我这个孤鬼,只怕也到时候了!” 李纨暗叹了口气,自打丈夫死后,她已经心如止水,与世无争,只一心养育幼子贾兰长大成人,否则负责管事的应该是她这个嫡长房媳妇,还轮不到王熙凤,经过这两年来的冷眼旁观,李纨自是深知王熙凤是个怎么样的人,发生了今日这样的事,估计王熙凤也容不下平儿了。 一时间,李纨不由有点可怜平儿了,安慰道:“你别多想了,凤丫头虽然醋性大,但还是识大体的,况且你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岂能没半点情份?” 平儿心中暗暗苦笑,侍候了王熙凤这么多年,她还能不清楚么?这位向来决绝狠辣,一旦拿定主意,可是不会念什么情份的。 这时琥珀来了,传达了贾母说的那番话,李纨笑道:“瞧,连老祖宗都替你出头了,你就安心在我这着待几天吧,等凤丫头来认错,你给她几分面子,可不能拉着脸不依不挠的,她好歹是主子,你得给她台阶下。” 平儿却是暗暗叫苦,以那位的性子,贾母出头只怕适得其反,纵然真的来道歉,也是言不由衷,里藏针,等自己回去后,只怕日子更不会好过。 一时间,平儿既恐惧又凄凉! (本章完) 第29章 平儿的抉择 第29章 平儿的抉择 赵姨娘几乎是敲锣打鼓般进了贾环的院子,一边拍掌一边嚷道:“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呀。” “姨奶奶这么高兴?不会是捡到银子了罢?”小雀儿好奇地问。 赵姨娘幸灾乐祸地大笑道:“比捡到银子还要高兴,比过年还要热闹。你们的琏二爷和鲍二媳妇在屋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被你们的琏二奶奶撞见了,闹得不可开交的,就连平儿都被打了,贾琏还要拿剑追杀,要不是老太太及时赶到制止,那位只怕当场就纳命了。” 小雀儿等人闻言都直吐舌头,她们不久前才被王熙凤扣了三百月钱,心里恨透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没想到报应竟然来得如此快,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众丫环婆子把赵姨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打听事情的经过,而赵姨娘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添油加醋地描述王熙凤如何捉奸,如何痛打鲍二媳妇,贾琏夫妇又如何“混合双打”平儿,贾琏又如何拔剑追杀王熙凤…… 众丫环婆子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这类桃色新闻显然是她们最爱听的,更何况这次事件的主角还是她们同仇敌忾的母夜叉——王熙凤。 贾环正在房间内读书,听到外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像过年一样,不禁会心一笑,看来自己的计策很成功,王熙凤果然撞破了贾琏的丑事,闹得阖府沸沸洋洋的,不仅夫妻反目,恐怕就连平儿这个得力助手都产生了嫌隙。 一夜无话,且说贾琏在书房躲了一晚,第二天醒来后酒意也全消了,想起昨日的荒唐,既羞且愧,正好继母刑夫人找来,便顺坡下驴,跟着刑夫人到贾母处叩头请罪。 贾母严厉地训斥了贾琏一顿,又勒令他向王熙凤陪礼道歉,后者都照做了,又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这才把王熙凤接回了住处。 夫妻二人进了房间后,王熙凤见四下无人,这才委屈地哭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y妇咒我死,伱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得连个y妇都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 贾琏有点不耐烦地道:“你还不知足?今儿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我跪了又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要我向你跪下求饶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王熙凤虽然强势,但也知道见好就收,逼得太急只怕真把丈夫给惹恼了,彼此倒不好收场,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这时,来旺媳妇走了进来,神色有点慌乱地道:“禀二爷和二奶奶,鲍二媳妇……昨晚上吊死了。” 贾琏吃了一惊,顿时魂不守舍起来,既不安又羞愧。 话说贾琏这个人除了好色之外,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王熙凤的心狠手辣,也没有他父亲贾赦的暴虐贪婪。 譬如《红楼梦》原著中有一段写到,贾赦看中了石呆子收藏的一批古扇,吩咐贾琏向石呆子购买,但是石呆子却死也不肯卖,贾琏用尽了办法也搞不到手,只好作罢,结果被父亲贾赦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贾赦又找了贾雨村帮忙,贾雨村这人做事可没有底线可言,他诬陷石呆子拖欠官银,把他下狱抄家,将那批古扇充公,然后再以官价“卖”给了贾赦。 贾赦拿到这批扇子后得意洋洋地对贾琏道:“瞧,人家怎么就轻易搞到了?” 贾琏却颇不以为然道:“为了这点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 贾赦又羞又怒,结结实实打了贾琏一顿,由此可见,贾琏这个人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至少比贾府里大部份男主子善良,就是不太管得住裤腰带。 言归正传,且说王熙凤听闻鲍二媳妇死了,并无半点怜悯,冷笑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来旺媳妇讪讪地道:“话是这么说,毕竟是一条人命,她娘家的亲戚说要告官呢。” 王熙凤双眉一挑道:“让他们告去,我正好也要告那y妇偷主子汉子。” 这时,林之孝的媳妇走了进来,好言劝道:“二奶奶息怒,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若闹到对簿公堂,不仅对咱们贾府的名声不好,对二爷也不好,不如把对方叫来威吓一顿,再许几个钱,想必就能平息了。” 这话倒是正中贾琏下怀,连忙点头道:“对,这样办妥贴。” 王熙凤冷笑道:“我没钱,有钱也不给,只管叫他们告去,到时反问他一个敲诈勒索之罪。” 贾琏皱了皱眉道:“这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处理!”说完径自转身行出了房间。 王熙凤气得直咬牙,在这之前,贾琏对自己都是百依百顺的,都怪鲍二家的那个y妇,还有平儿这骚蹄子。 王熙凤猛然醒起平儿如今还在李纨那儿,估计是在等着自己这个主子亲自上门道歉接她回来呢,一时间倒是更加恼恨了,脸色阴冷得如同万年冰霜。 来旺媳妇和林之孝媳妇见到王熙凤面色阴晴不定,只得乖乖垂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王熙凤却忽然展颜笑道:“鲍二家的那个y妇虽然可恨,但人死百事了,我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林嫂子,便依你刚才讲的去做吧,再赏几十两烧埋费,让鲍二那绿王八闭嘴。” 林之孝家的笑道:“奶奶果真是菩萨心肠,奴婢这就去办。” 林之孝家的离开后,王熙凤换了一套衣服,淡道:“旺儿媳妇,走吧,咱们去把平儿接回来。” 且说王熙凤带着来旺媳妇一径来到了李纨的住处,刚进门竟遇到了贾宝玉。 原来,贾宝玉这货最是会怜香惜玉了,对家里的姐妹和丫环都十分体贴,唯独对平儿不敢过份亲近,毕竟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家丫环,这就意味着平儿将会是堂兄贾琏的妾室,为了避嫌,贾宝玉自然不敢过分亲***儿。 然而昨日传出贾琏偷腥鲍二媳妇,而平儿却无端受连累,被贾琏夫妇“混合双打”,委屈得差点就寻了短见,幸好最后被大嫂子李纨劝走开解了。 贾宝玉平日不敢跟俏平儿亲近,听到这个消息后竟又惊又喜,难得一日不再缠着林妹妹,竟巴巴跑来李纨这儿劝慰了平儿一番,极尽关怀体贴之事。 倒不是说贾宝玉对平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这小子就是那种尿性,恨不得给全天下灵秀的女子当护使者,正如他最雷人的一句名言所讲: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得清爽无比,见了男儿便觉得浊臭不堪! 言归正传,且说贾宝玉见到王熙凤来了,喜道:“二嫂子你总算来了,虽然刚才我已经代你和琏二哥向平儿道歉了,但终归是要你们亲自道歉方显诚意。” 王熙凤虽然知道贾宝玉的尿性,但也有点哭笑不得,来旺媳妇低声道:“宝二爷虽是一片好心,但这事你还是别掺和了,俗语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让二奶奶自己处理吧。” 贾宝玉一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王熙凤笑着打圆场道:“宝兄弟,我也承你的情了,你且暂时到外面去玩去吧。” 贾宝玉只好怏怏地离开了,李纨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指了指平儿所在的房间。 王熙凤吩咐来旺媳妇在外面候着,自己独自进了房间。平儿显然已经听到动静了,眼见王熙凤行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奶奶!” 王熙凤嫁入贾府时正好十六岁,如今是十八出头,而平儿比王熙凤还要少两岁,今年还不到十六,模样俊俏甜美,身段风流灵巧,此时虽然不施脂粉,容貌仍旧清丽脱俗,两只眼睛微肿,倒是平添了几分憔悴之美,王熙凤一见更是妒忌了,暗骂一声骚蹄子,装出那病西施的模样,想勾引谁呢?亏得你二爷今日没来。 “平儿,昨日是我气昏了头,真不该打骂你的,念在往日的情份上,跟我回去吧。”王熙凤勉强挤出一副笑脸道。 平儿垂着头道:“不怪奶奶您,都是鲍二媳妇惹的,奴婢自己也有不是。” 王熙凤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呢?好吧,我这就回去让二爷准备轿把你抬回去,反正经了此事我也想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与其让二爷在外面沾惹草,还不如纳了您为妾,以后咱们主仆同心辅助二爷,总归教他收心养性了才是。” 如果是别人听到王熙凤这番话,恐怕不仅会称赞她识大体,甚至还会有点同情她,但在平儿听来却惊悚无比,因为她太了解王熙凤的狠辣了,这恐怕只是一种试探,如果自己答应了,肯定没有好下场,而且,自从经历了昨天那事后,她已经对王熙凤冷了心,对饥不择食的贾琏也十分膈应,只恨不得离了这两人,所以摇了摇头道:“奶奶说笑了,平儿如何配得上,平儿笨嘴笨舌的,侍候奶奶还嫌不够伶俐,如何侍候得了二爷?奶奶还是另找好的吧,回头禀明老太太,若能把奴婢放出府去,也不枉奴婢侍候了奶奶这几年;若不能放出府去,奴婢洗衣做饭也不回奶奶哪儿了,免得了惹奶奶和二爷不快。” 王熙凤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哎……瞧你这话说的,罢了,看来还在生我的气呢,要不过几天等你消了气再来吧,到时把你二爷也一并请来。”说完悻悻地离开了房间。 (本章完) 第30章 这也太巧了 第30章 这也太巧了 眼见王熙凤独自行出来,李纨讶然问道:“平儿不肯跟你回去?” 王熙凤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平儿还在生我的气呢,都怪我昨天太猛浪了,伤了她的心,还是等过几天消了气我再来吧。” 来旺媳妇不满地道:“平儿姑娘如今越发的托大了,奶奶纵有不对,但终究也是她的主子,现在亲自前来接她,面子也给足了,她竟然还不依不饶,可见眼里根本没有奶奶这个主子。” 王熙凤斥道:“胡说八道,平儿服侍我这几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昨日之事实在太过委屈她了,她生气也正常,改日把二爷也一并叫来请罪,想必平儿也就依了。” 嘿,王熙凤主仆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王熙凤看似句句都在维护平儿,实则在外人听来却更显得平儿不识大体,不把主子放在眼内了,而她王熙凤则处处大度,处处委曲求全。 李纨虽然与世无争,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所以没有出声。王熙凤又歉然道:“平儿既然不肯跟我回去,只怕要暂时打扰大嫂子几天了。” 李纨打趣道:“我这正缺一个做针线活计的,她留下来正好,要是凤丫头你不要了,干脆禀明老太太,让平儿留下来侍候我好了。” 王熙凤笑骂道:“好你个李扒皮,当真是雁过拔毛,连我的墙脚也想挖,门儿都没有,况且,就算我答应了,我们那位爷也未必肯答应,他对平儿可宝贝得很。” 李纨啐道:“既然那么宝贝,赶紧请回去,我也不稀罕。” 王熙凤叹道:“我倒是想,可是人家不愿啊,还是先打扰大嫂子伱几天吧,回头我让人送几套换洗的衣服来,这几天也有劳大嫂你规劝一二。” 李纨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王熙凤便带着来旺媳妇离开了,岂料贾宝玉还在外面等着,一见便上前问道:“二嫂子,平儿姐姐呢?她不和你一道回去吗?” 王熙凤莫名有点烦燥,淡道:“宝兄弟,马上就要过年了,老爷这几天也该休衙放假,你一天天到处乱跑,也没见你念过一页书,仔细老爷检查你的功课。” 贾宝玉闻言面色微变,忽然又笑道:“二嫂子你别唬我了,老爷即便休假,往来应酬必然也多,哪有功夫检查我的功课。” 王熙凤笑道:“今日是腊月二十四了,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大伙必然都往老太太那团聚,保不齐老爷一时心血来潮考究你们一番,到时若被兰儿比下去,你这个当叔叔的可就没脸了。” 贾宝玉一拍额头道:“得亏二嫂子提醒。”说完便转身匆匆走了。 来旺媳妇笑道:“宝二爷天不怕地不怕,就他老子能治他。” “回去吧!”王熙凤淡道,她现在可没心情谈论这个,今日本打算先把平儿“哄”回去,然后再慢慢调理的,但平儿显然对自己生出了戒心,如此一来,这蹄子倒是更不能用了,得想个妥当的办法处置了才行。 且说王熙凤走后,李纨进了房间,发现平儿正在那默默垂泪,不由动了恻忍之心,于是在旁边坐下,拉着平儿道:“你既然不肯跟她回去,这会子又哭什么?” 平儿抹着眼泪道:“她说的漂亮话儿,想必大奶奶都听到了,心里明白的自然都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不明白的,只道是我这奴才不识大体,恃宠而骄呢。” 李纨叹了口气道:“那你有什么打算?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终究是你的主子,胳膊如何拗得过大腿?” 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道:“那边我是回不去了,她也必容不下我,她若还念一点旧情,就该放我出府去,若是心狠些,将我配一个家生子,生生世世在贾府为奴为婢。” 李纨皱眉道:“你外头没有老子娘,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即便放你出府,纵究也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如何是好?” 平儿闻言鼻子一酸,更是泪落涟涟,她是个孤儿,自小便被卖进了王家,由于模样越长越出挑,性情也好,所以被选中陪嫁入贾府。 李纨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探了她的口风,若留你服侍我,她也许会同意,就是你们琏二爷那里有点麻烦,如果老太太开了口,那倒是好办!” 平儿闻言一喜,不过马上又黯然道:“平儿若能服侍大奶奶,固然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奶奶已经有素云和碧月服侍,若再添上我,只怕不合府里的规矩。” 李纨闻言也有点犯难了,府里的主子该配备多少个丫环婆子服侍是有规定的,自己总不能为了平儿,把素云和碧月其中一个撵走吧? 平儿见状黯然地道:“下次她若来了,我还是跟她回去吧,也省得大奶奶难做。” 李纨闻言便不作声了,她是个孀居寡妇,平时都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清清静静地过安稳日子,虽然跟平儿有点交情,但也不想为了这个得罪王熙凤,将自己牵扯入风口浪尖中。 …… 且说贾琏了二百两银子,终于平息了鲍二媳妇的事,总算松了口气,当晚回到住处后没见到俏婢平儿,睡觉前终于忍不住问道:“平儿还在大嫂子那里?” 王熙凤略带讽刺地道:“才一天不见就念啦,既然如此,昨日为何踹她骂她?” 贾琏面色难堪,倒头便躺下,冷硬地道:“你也不用酸,当我没问罢了!” 王熙凤心中更加妒恨了,冷哼道:“我今日可是亲自到大嫂子那向平儿道歉了,可是人家就是不肯回来啊,要不二爷你去试试,也许能把人请回来。” 贾琏闻言怒道:“平儿这蹄子竟如此托大,越发不把主子放在眼内了,改日把她配了个歪瓜裂枣的小厮了事。” 王熙凤笑道:“这个可是你说的,明日我便回了老太太和太太,说平儿年纪也大了,回头给她配个小厮吧。” 贾琏顿时哑口无言,他刚才只是说气话而已,娇滴滴水灵灵的俏平儿他都还没机会上手,哪里舍得配小厮,可是此时话柄被王熙凤拿住,也没好意思反驳,而且也担心王熙凤借题发挥泼醋。 眨眼便到腊月二十九了,明日将是除夕,铁牛兄弟一早就来到贾府门前找贾环,这回守门的人倒是机灵了,立即就报了进去。 贾环连忙从角门出来,见到铁牛兄弟都穿上了新衣帽,便笑道:“换了这一身新行头,人也精神帅气多了。” 铁虎这小子嘿嘿一笑道:“俺兄弟以后跟着环三爷混,自然得穿好点,省得给三爷你丢脸。” 铁牛憨笑道:“三爷你别听铁虎瞎说,就是要过年了,置了身新衣裳。” 铁虎笑嘻嘻地道:“还有就是大哥要娶媳妇了!”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恭喜铁牛大哥双喜临门,日子定在哪天?不介意我上门讨杯喜酒吧?” 铁牛讪讪地道:“听说那姑娘是同意了,他们家也收了聘礼,日子还没敲定,也许是上元节之后吧。” “会不会有点赶了?”贾环道。 铁牛憨笑道:“不赶不赶,小门小户不比大户人家,没那么麻烦,雇一顶轿子抬进门就是了。” 贾环笑道:“那倒是方便,对了,冰窖可储满了?” 铁牛点头道:“都储满了,环三爷让物识的铺面也有了眉目,待三爷看过满意后,就可以着手租下来。” 贾环喜道:“好,等过了正月十五,你再来找我,咱们一起去看看。” 又聊了一会,铁牛兄弟便离开了,贾环返回住处继续埋头作画,上次卖画得了六十两银,加上原来剩下的,如今他手头上共有八十两银子的积累,相当于八万的购买力,在繁华的京城要买一处好路段的店面比较勉强,但租一家却是绰绰有余的。 红菱给贾环倒了一杯热茶,站在身后看他作画,好几次欲言犹止,贾环察觉有异,便笑问道:“红菱姐姐可是有事?” “没……没事,三爷你冷不冷?”红菱顾左右言他道。 贾环搁下笔,微笑道:“我不冷,红菱姐姐有话不妨直说,是不是家里遇到困难了?” 红菱脸上一红,摇头道:“没有,家里一切都好,就是……” 贾环关心地看着红菱,等她往下说! 红菱咬了咬牙,轻道:“红菱以后怕不能再服侍三爷了。” “为什么?”贾环讶然问。 红菱叹了口气道:“小时候家里穷,人口又多,养不起,所以爹娘便把我以二两银子卖进了贾府中当婢女,后来家里日子好过了些,大哥二哥也争气,这些年攒钱置了几亩薄地,还建了新房子,吃穿倒是不愁了,又念起当年卖我,他们心里都有愧,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他们便打算帮我赎身,在外头寻一门亲事好好过日子。” 贾环不禁暗暗感叹这年代的人不值钱,醉香楼二楼吃顿饭最低都要二两银子,结果一个小丫环才值二两。 “这是好事啊,亲事可定下了?”贾环心里莫名有点不舍。 红菱红着脸点了点头道:“算是定下了,男家在东直门外两里的村庄建有房子,挺老实的人,今年十八,只是没有公公,婆婆的眼神也不太好。”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问道:“男家可是姓铁?” “三爷如何得知?”红菱惊讶地问。 贾环有点无语,这也太巧了吧! (本章完) 第31章 除夕夜的彩头(上) 第31章 除夕夜的彩头(上) 荣宁两府虽然近年来式微了,但终究是开国功臣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所以过年的排场可真不小,自腊月初八开始便着手筹备年事了,开宗祠、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当今皇帝又赐下祭神用的春赏,虽然只有区区几十两银子,却是一种无上的荣光,除了开国功臣之家,即便是内阁宰辅也未必能有这种荣耀。 另外,黑山村的庄头乌进孝也赶在年前向贾府进献了大量的野味牲畜,山珍海货、活鸡鸭鹅、河鲜杂鱼、山珍干果、精粮糙米、各色烧炭等年货,此外还有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得五千余两,这也是贾府一年中的大笔进账之一。 腊月二十九日,荣宁两府皆换上了门神、对联、挂牌和桃符等,由于贾家的宗祠在宁国府内,所以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中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大年三十一早,贾母便乘坐八人大轿,率领贾府一众命妇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后才回府,紧接着就是贾氏一族的祭神活动了,其隆重程度着实让贾环开了眼界,在此就不过多赘述了。 且说祭祀完毕后,贾家文字辈的贾敬、贾赦、贾政便率领贾珍、贾宝玉、贾环、贾琮、贾蓉、贾蔷、贾兰、贾菌等向贾母行礼拜年,然后分男女落座,除夕夜的团年饭便要开始了,不过这时不叫什么团年饭,而是叫合欢宴。 开宴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就是小辈向当家的长辈跪头拜年,贾环虽然不爽这个,但也只能入乡随俗了,不过好在叩了头就有压岁钱领,一圈下来,竟然得了将近三十两的压岁钱,如此一来,贾环倒是爽了,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可惜已经没有更多的长辈让他叩头了,只能遗憾地将三十两银子落袋为安,至此,他的积蓄第一次超过一百两银子,达到了一百一十两,相当于十一万rmb,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屁孩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了。 华灯初上,烟火璀璨,贾府的团年饭终于正式开始了,各式山珍海味像流水一样端上来,同辈的族人聚在一起开怀畅饮,倒也其乐融融。 “环叔,听说你的一幅画值十两银子,是不是真的?”四岁的小贾兰就坐在贾环的右手侧,此刻正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贾环。 贾环笑了笑道:“不要听别人胡说,我的画要是那么值钱,,岂不是赚大发了?” 贾兰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点头认真地道:“原来是假的,我原也不太相信,要是环叔的一幅画真值十两银子,足以扬名了。” 贾环笑问道:“兰儿你很想扬名?” 贾兰小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娘亲说读书要趁早,扬名须及时,先父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兰儿要以先父为榜样,即便不及先父,也不能差得太远了。” 贾宝玉是兄长,坐在贾环和贾兰的上手,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禁不住皱眉道:“兰儿,你才多大,就沾染了这些禄蠹杂气了?” 贾兰不由小脸胀红,委屈地分辩道:“宝叔此言差矣,身为男儿就应该读书上进,为官作宰,光大门楣,荫庇后人,要不是祖上立下开国之功,哪有咱们如今这荣华富贵?” 贾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瞧瞧,四岁的贾兰都要比贾宝玉拎得清,这小子极厌恶仕途经济,只知一味在富贵温柔乡里混日子,最后终于被日子给混了。 贾宝玉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似乎不屑反驳贾兰这小屁孩,后者小脸更红了,但长幼有序,贾宝玉是他嫡亲叔辈,所以他也不敢造次,要不是贾宝玉出了名的脾气好,他刚才甚至不敢反驳。 这时贾宝玉又转过头来对贾环道:“环儿,伱的画我看过了,虽然不值十两银子,但也画得很好。” 贾环有点意外道:“你看过?”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我看过你给三妹画的那幅画像,画得很好,逼真传神,等过了年,你也给我和林妹妹画一幅吧,不过我要带颜色的那种。” 贾环不由暗翻了个白眼,多大的脸啊,我答应了你吗?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围着你宝二爷转?谈笑道:“再说吧,从初一到十五,迎来送往的,应该都不得空。” 贾宝玉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是,不过你也不用着急,等过了灯节我和林妹妹再找你画。” 我急个毛线啊!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此时的贾宝玉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小男孩,而且自小就被宠惯了,人人都对他趋之若鹜,有求必应,自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拒绝他,甚至可能觉得他找自己作画,是自己的一种荣幸呢! 得了,贾环也懒得跟他计较,继续享受美食。 宴毕,各房贾氏族人纷纷离席告辞,只剩下荣宁两府嫡亲。贾母命人撤去酒席和屏风,换上各式果品零食,一家人围坐在四周,一边聊天守岁,一边欣赏仆人们燃放的焰火。 六十多岁的贾母今晚一身雍容的打扮,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显然兴致很高,提议玩击鼓传,鼓声一停,传到谁手中,谁就得讲一个笑话,结果第一轮便传到了贾政手中。 贾政向来不苟言笑,但为了哄老母亲开心,于是讲了一个怕老婆的笑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大老爷贾赦见状也凑趣讲了一个“老婆子偏心”的笑话影射贾母,自然引起了贾母的不快,气氛一度尴尬。 王熙凤眼珠一转,岔开话题道:“今晚是除夕,一家子难得聚齐了,老爷何不趁此机会考究一下晚辈?”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心中动,大部份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贾宝玉。 如果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来形容贾宝玉,应该是有点过了,因为贾宝玉虽然不好读文章,但却喜欢看杂书,所以在诗词一道还是颇有灵气的,但除他之外,诸如贾琏、贾蓉、贾蔷、贾宗,贾菌,包括原来的贾环都是不学无术的垃圾。 所以王熙凤提议考究学问,无疑是在替贾宝玉搭台唱戏,而贾宝玉又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心头肉,讨好贾宝,自然就讨好了贾母和王夫人了。 果然,贾母一听便乐呵呵地道:“这提议好,咱们贾家祖上虽然靠着军功起家,但如今天下盛平,国泰民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今上也是重文轻武,不似太上皇在位那会了,咱们贾家的后辈也该在文章经纬上多下点功夫,可怜珠儿十四岁得中秀,本是个读书种子,偏偏却天妒英才!” 贾母说到此,王夫人眼圈红了,李纨低头抹眼泪,四岁的小贾兰则禁不住泪流满面。 王熙凤擦了擦眼角不存的眼泪,强笑道:“大过年的,一家子本该开开心心的团聚,老祖宗偏生提起这伤心事,该罚才是。” 贾母呵呵笑道:“凤丫头说得对,我自罚一杯吧。”说完自饮了一杯,目光又望向贾政续道:“趁着人齐,老爷就出题考究一下后辈吧,若有读书种子那就更好。” 贾政连忙恭敬地站起来称是。 王熙凤笑道:“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是考究,怎能没有彩头?” 贾母点头道:“是该有!” 贾赦刚才说笑话惹了贾母不快,此时便献殷勤将功补过道:“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凑个趣,出二十两银子作彩头吧。” 贾母面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点头道:“大老爷出二十两,老爷你呢?” 贾政连忙道:“既然大哥出二十两,弟也不敢僭越,也出二十两吧。” 贾珍笑道:“侄儿也不敢僭越两位叔叔,就出十五两吧。” 贾母笑道:“那可不行,珍儿你虽是侄儿辈,但如今担着族长一职,又是东府那边的当家人,非但不应该少出,反而要多出呢,把你老子(贾敬)那份也出了!” 贾珍打拱作揖道:“好祖宗,珍儿虽然不是您嫡亲的,但也求您疼一疼吧,不赏点给侄儿就算,怎么反而琢磨着掏空侄儿的钱袋子呢?” 众人都大笑起来,王熙凤笑道:“谁让珍大爷你是个财主,就该掏你。” 众人再笑! 贾珍只好“苦”着脸道:“也罢,我出五十两,蓉儿蔷儿,你们给我争气点,连本带利赚回来,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再次大笑,贾蓉和贾蔷却心情忐忑,暗暗抱怨王熙凤多事,大家喝酒聊天听曲儿多好,偏偏为了讨好老祖宗撩起这话头,到头来好处都让宝玉占尽,大伙倒成了陪衬的绿叶。 贾环今晚本打算低调做人的,但是现在有九十两银子的彩头啊,一时间也禁不住怦然心动了,旁边的小贾兰也是暗捏紧拳头使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贾宝玉那张俊脸更是掩饰不住兴奋,倒不是因为彩头,而是有机会在林妹妹面前施展才华。 求票,求收藏。 (本章完) 第32章 除夕夜的彩头(中) 第32章 除夕夜的彩头(中) 话说自林黛玉进府的那天算起,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尽管她对贾宝玉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但也架不住后者的软磨硬泡,再加上贾宝玉的确容貌俊美,嘴巴又甜,又极会体贴人,所以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是熟稔起来,经常在一起玩耍,大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味道。 如今逮着机会在林黛玉面前施展才华,贾宝玉自然十分兴奋,但他又有点担心,不知老子贾政会考究什么,若是诗词曲赋,又或者是对联灯迷,他有十分把握,但若是考究经义文章,那就完了,他平日最讨厌的就是经义文章。 这时,只听刑夫人笑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珍大爷都拿出了彩头,老太太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贾珍立即起哄道:“可不是,老太太可是这里最大的财主,体已钱里随便抓一把就有了,可不能少于五十两银子。” 贾母笑骂道:“你们这帮猴儿,净算计老婆子那点体己钱,罢了,我出十两银子,正好凑够一百两!” “不行不行,十两银子太过小家子气了。”众人纷纷起哄。 贾母只好道:“那我另外再赏一样好东西吧。” 王熙凤笑嘻嘻地道:“什么好东西?先说出来看值不值钱,若是不值钱,得再补银子,反正不能比珍大爷的五十两银子少。” 贾母嗔了王熙凤一眼,笑道:“若是不够,凤丫头你给我补上便是,就当孝敬我这个老婆子了。” 王熙凤哎哟一声道:“坏了,我这嘴……这不是自作自受吗?还好,老祖宗阁楼上藏着的好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值上百两银子,估计是不用我补的。” 众人又被王熙凤的插科打诨给逗乐了,气氛倒是更加高涨。贾政微笑道:“母亲大人准备考究什么?” 贾母道:“你是考官,考题自然由伱决定了。” 贾政当然明白大家都是在搭台子给宝玉唱戏,哄老太太开心罢了,若是考究经义文章,只怕那小畜牲答不上来,于是便道:“那就作一首咏梅诗吧,谁作得好,彩头便赏给谁,姑娘们也可一起作来评比。” 此言一出,贾宝玉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作诗可是自己最拿手的,今晚的彩头非自己莫属了。 贾环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贾宝玉,又看了一眼旁边皱着眉头,作冥思苦想状的贾琮、贾兰、贾菌等人,然后斟了一杯酒默默地喝了起来,脑中飞快地搜索着明清时期的咏梅诗词。 自古以来,咏梅的诗词实在太多了,都写烂写俗了,精妙的句子几乎都被前人用光了,所以咏梅诗要写得好,写得出彩,真的很难很难,不过呢,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也会偷,正因为写梅的古诗太多了,后人随便东拼西凑也能凑出一两首来,所以贾政出这种题目,明显是在照顾贾家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 由于贾政说姑娘们也可以参加,所以林黛玉和贾探春都有点跃跃欲试。林黛玉就不消说了,孤标傲世,满腹才华,贾探春也是个才女,《红楼梦》原著中首结诗社就是她发起的,尽然她的诗词在历次诗社中没有夺过魁,但也非常不俗。 至于贾迎春和贾惜春二人就差多了,有着二木头之称的贾迎春十分平庸,性格也偏懦弱,不像贾探春那般强势,而贾惜春则在作画方面有一点特长,作诗却也不行,所以二人在诗社中只是凑数罢了,真正的“诗翁”只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薛宝琴和贾宝玉等人。 言归正传,且说贾政出了题目后,立即有下人搬上来几张案桌,准备好笔墨纸砚,一众参与者都密密地构思起来,其他人则安静等候着,不时有绚丽的烟火腾空而上,点缀这除夕夜的苍穹,浓浓的年味挥之不去。 这时,贾探春倒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显然已经有了腹稿,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一张案桌旁提笔誊写起来,接着贾宝玉也走到桌旁,小贾兰是第三个,而贾琮和贾菌仍在冥思苦想,倒是贾琏、贾蓉和贾蔷比较淡定,这三人都成年了,贾琏和贾蓉还娶了亲,他们明知这次所谓的考究,主角是贾宝玉,彩头也是为贾宝玉准备的,其他人都只是陪衬的绿叶,所以他们也懒得费脑子去争了,当然,他们即便想争,也没哪个本事,如果是唱些艳词小调,他们倒是十分在行。 贾环抿了口茶,下意识地向女眷席望去,却恰好对上一双如水波潋滟的明眸,竟然正是林黛玉,由于天气寒冷,向来体弱的她披上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掩住了似弱柳扶风一样的身段,此刻目光与贾环一触,顿时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眉宇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意。 林黛玉对贾环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那天正是得益于后者的提点,她才避免了出丑,所以后面借着回礼之机送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端砚给贾环,以此来表示谢意。 这一个多月以来,林黛玉和贾探春住在一起,倒是通过与后者的相处,对贾环有了一定的了解,没想到这位气质沉稳,身上散发着淡淡书卷气的环表弟,以前竟然如此顽劣不堪,结果受了一次伤后却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会吟诗作画,为人处事也极为厉害,前不久借着教训守门的领班,连梢带打,不仅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还破了自身的困局,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林黛玉正琢磨着,那边贾探春和贾宝玉都先后写好了,将诗作交到贾政面前,而贾迎春和贾惜春这时也站了起来,显然也想好了。 林黛玉却不急,安静地磕着瓜籽,其实以她的敏捷才思,早就有了腹稿,只是性格孤高的她不屑争这个先罢了,再一看那边的贾环也在悠闲地喝着茶,不禁会心中一动,莫非这位竟成竹在胸? 林黛玉虽然比较小性子,但是心窍玲珑,自然明白今晚这台戏的主角是贾宝玉,所以她并不打算抢风头,准备随便作一首中庸的咏梅诗就算了,但见到贾环这样子,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这时,贾迎春、贾惜春、贾琏等人也陆续陆续写完了,只剩下林黛玉和贾环二人。 而尽管贾环近段时间的表现有点反常,但鉴于他过往的形象,所以即便他最后作不出来,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也不会在意,倒是林黛玉还没作出来,令大家颇为意外,贾宝玉甚至有点着急了,都禁不住要传小抄帮林妹妹一把。 幸好,这时林黛玉终于移步到书案前,而与此同时,贾环也慢吞吞站了起来,行到另一桌书案前,两人就跟约好似的,贾宝玉见状有点吃味了,心想:“环儿这小子挺能装的,倒要看你写出什么歪诗来。” 王熙凤盯着贾环,心中莫名生出有一丝不安,现在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贾环了,别的不说,就是收拾门房领班王禄升这一手就相当高明,这是碰巧?抑或真有如此高明的心智和手腕?这小子才七岁啊! 念及此,王熙凤不禁又想到小年那天检查卫生,小雀儿倒茶弄湿了自己的靴子的事,结果自己回家换鞋子时恰巧碰到丈夫和鲍二媳妇偷情,这一切不会都是这小子的算计吧? 瞬时间,王熙凤不禁后背阵阵发凉,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王熙凤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打死她也不相信贾环有这种本事,毕竟这太过于妖孽了! 确实,如果贾环不是读过《红楼梦》,预先知道贾琏和鲍二媳妇这一段故事,他即便再聪明也不可能设下这个局。 这时,贾环和林黛玉两人终于先后写完了,将诗作交给了贾政,后者便开始点评起来。 第一首是贾探春所作,只听贾政念道:绣针刺破纸糊窗,引透寒梅一线香。蝼蚁也知春色好,倒拖片上东墙。 贾政捋须微笑道:“还不错,就是立意差些。” 贾探春这首诗一看就是出自闺阁女子之手,写得生动有趣,不过诗人写诗不仅要看遣词造句,还要看意景,还要看立意,这就是所谓的以诗言志也,所以贾探春这首小巧有余而立意不足,只能评中等。 不过,八岁的贾探春能有这种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相信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其格局定能打开。 这时,贾政又拿起贾宝玉写的诗,朗声吟道:“疏是枝条艳是,春妆儿女竟奢华。闲厅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梦冷随红袖笛,游仙香泛绛河槎。前身定是瑶台种,无复相疑色相差。” 贾环一听,不得不感叹贾宝玉在这方面颇有才气,这首咏梅诗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立意都胜过贾探春那首一筹,不过呢,立意也有高低之分的,贾宝玉这首诗的脂粉气还是浓了点。 “宝玉这首诗写得如何?”贾母见贾政迟迟不品评,便忍不住问道。 贾政看了丰神俊逸的儿子贾宝玉一眼,轻咳一声道:“尚可,比三丫头那首强些。” (本章完) 第33章 除夕夜的彩头(下) 第33章 除夕夜的彩头(下) 贾母闻言呵呵地笑起来道:“可见宝玉这方面还是颇有些灵气的。” 王夫人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知道丈夫贾政的性情,对子女向来严厉,他既然说宝玉的诗“尚可”,那肯定是很好了。 接着贾政又品评了贾迎春、贾惜春、贾兰等人的诗作,皆平平无奇,不由有点失望,岂料贾琏贾蓉等人的诗作更加狗屁不通,便忍不住训斥了几句,贾琏等人只好羞愧地退了下去。 这时,贾政又拿起了林黛玉的诗作,不由眼前一亮,先不看诗,光是这手字就相当有火候,可见妹夫林如海真不愧是探及第的大才子,教导有方。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贾政吟完后禁不住脱口赞道:“好,这首比宝玉那首又强些,立意更高一筹!” 此言一出,王夫人和王熙凤笑容有点发僵,不过后者反应倒快,立即笑道:“不得了,林妹妹刚来时我就惊为天人,心想这天下间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倒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女,更像是嫡亲的孙女了,没成想林妹妹的诗竟然作得那好,敢情还是个小才女。” 贾母笑呵呵地道:“你姑妈(贾敏)本就是个才女,林姑爷更是探及第的大才子,玉儿能不有才?” “哎哟,敢情这是遗传的,难怪!”王熙凤笑嘻嘻地道:“那今晚的彩头就是林妹妹的了,也算是给咱们女儿家长了脸。” 贾母心里也犯难了,毕竟手心手背都肉,而且贾政已经明说林黛玉的诗要比贾宝玉强些,她即便想偏心,把彩头给宝玉也是不能了。 贾宝玉倒是无所谓,彩头给了林妹妹他同样高兴,便笑道:“林妹妹这首诗确实好,比我高明,彩头应该给她。” 贾政正要宣布今晚的诗魁,却发现面前还有一张宣纸,上面的字写得一般,便随便扫了一眼,不过立即便愣住了,仔细地读起来。 贾母等人见状都下意识地安静下来,贾宝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知道最后一份诗稿正是贾环写的,难道环儿真的写了一首好诗? 林黛玉看了一眼远处安静而坐的俊秀少年,不由生出一丝期待来,不过她有点不信,贾环作的诗能比自己还好。 这时,贾政已经细读完贾环的诗作了,心情似乎很矛盾,坐在那犹豫不决,贾赦见状心中一动,笑道:“政弟似乎难以取舍,且取来让我一观。” 贾政只好将贾环那份诗稿递给了贾赦,后者接过后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扬声念道:“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凡尘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好诗,好诗啊,吾以为今晚此首最佳,政弟以为呢?”贾赦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道。 贾赦此人残暴好色,唯独肚子里的墨水少得可怜,他懂个屁鉴赏,但是他向来不爽老母偏心贾政,自己明明是荣国府长子,也继承了祖上的勋爵,老母却偏偏让贾政住在中路,作荣国府的当家人,所以此时逮着机会便开始整活了。既然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她们想把彩头给贾宝玉,且都不待见贾环这个庶子,他偏就要帮贾环一把,也好膈应一下王夫人等人。 其实贾政也觉得贾环的这首诗最佳,之所以犹豫不决倒不是因为纠结,而是奇怪年仅七岁的小贾环竟能写出如此一首醇厚细腻的咏梅诗来,光是颔联就引用了两处典故,可谓传世之佳句,依他的经验来看,没有一定的人生阅历是写不出来的,所以他有点怀疑是贾环抄来的诗,可是他搜尽枯肠也想不起是哪位前人所作。 呵呵,贾环这首咏梅诗的确是抄的,不过却是出自明朝诗人高启的《咏梅九首》,而这个红楼世界中根本没有明朝,估计也没有高启这个人物了,贾政怎么可能想得出来呢? 元末的王冕和明代的高启都是咏梅的高手,而高启这首乃咏梅名篇,水平摆在那了,比林黛玉和贾宝玉这两首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只要有点鉴赏能力都能分辨得出来。 所以听完贾赦的吟诵后,贾宝玉和林黛玉都自愧不如,不约而同地望向贾环,前者目光复杂,后者则目露异色。 贾母虽然水平有限,但也觉得的确是贾环写得好,不过她向来不信贾赦这个不俏子,所以还要贾政确认一下,便问道:“我也不懂哪好,哪不好,老爷你觉得哪首好?” 贾政虽然迂腐,但也是愚直之人,否则也不至于混了几十年官场还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便如实地道:“回母亲大人,环哥儿这首……的确要好些。” 此言一出,四下都安静了,王熙凤更是牙疼般捂住了腮帮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是想捧贾宝玉讨好贾母的,结果最后竟给环老三作了嫁衣裳。 王夫人心情莫名的压抑,只能低头喝茶掩饰内心的不悦和烦燥,这个庶子贾环越来越让她感到不安了。 贾母作为一家之主,格局到底要大些,她虽然偏爱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但贾环到底也是她的孙子,而且作为家主,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要做到一言九鼎,公平公正,所以她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晚的头彩便是环哥儿的了,环哥儿你过来!” 贾环连忙走上前行礼道:“老祖宗!” 贾母看着眼前挺拔俊秀,而且气质从容儒雅的庶孙,既欣慰又有点头疼,其实她也很清楚,贾环越是优秀,对宝玉来讲是越不利的,王夫人肯定也会越不安,不过呢,对整个家族来讲却是件好事,一个家族的兴旺发达,离不开人才,只有人才辈出,家族才会长久兴盛。 所以贾母衡量了片刻,还是笑容和蔼地问道:“我之前讲了,除了出十两银子彩头,还会另赏一样东西,环哥儿伱想要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贾政贾赦都屏住了呼吸,王夫人和王熙凤神色更是不自然了。 在四周目光的注视一下,贾环倒是感到一丝丝压力,小心翼翼地道:“老祖宗,环儿的身子以前很弱,自从上次受伤后就更弱了,现在每天早上都锻炼身体,发汗多,所以锻炼完后习惯洗个热水澡,但是厨房早上不提供热水,所以环儿想在院子搭个炉子专门烧水用,请老祖宗允准!” 贾政闻言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担心贾环这孽障狮子大开口,所以都准备大声呵斥了,幸好这孽障还算懂事,所提的要求并不过份。 王熙凤和王夫人看着恭顺地低着头的小贾环,心情都莫名的复杂。 贾母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贾环小心翼翼提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件小事,倒是怪可怜见的,便笑道:“这个容易,宝玉那里就搭了一个,如今天气寒冷,平时热一下饭菜也方便,凤丫头,回头找人给环哥儿院里也搭一个炉子吧,嗯,姑娘们也一视同仁。” 三春闻言均是欣喜万分,没想到因为贾环一句话,大家平白多了一项福利,连忙欣喜地道:“多谢老祖宗!” 贾母呵呵一笑道:“我倒是忽然醒起了一件事,凤丫头,现在服侍环哥儿的红菱,年后好像就要出府了吧?” 王熙凤连忙道:“是的,红菱如今也大了,她老子娘日前说要赎她出去,还定好了一门亲事。” “赎就不必了,红菱这丫头我知道,人还是很好的,当年了二两银子买她,如今服侍了主子七八年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又岂能再要人家老子娘的银子,卖身契且还她吧,通知她老子娘年后来领人,再封十两银子,就当是她出嫁的贺礼。”贾母道。 王熙凤笑道:“好的,其实老祖宗就算不吩咐,我也不会要人家银子,咱们家虽然不宽裕,但也不指望那几两银子过活,倒不如落个好名声。” 贾母点头道:“是这个理!” 贾环连忙替红菱道谢。 贾母沉吟道:“红菱出去后,得安排一个伶俐的丫头替她。” 王夫人连忙道:“暂时在我屋里匀一个二等丫头给环哥儿使用吧,倒也不必费事了。”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老实讲,他并不想要王夫人屋里的丫环,因为极有可能是个耳报神,他可不想自己日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王夫人的监视之下,所以道:“谢过母亲好意,不过环儿如今也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倒是不必再往屋里派人,而且母亲身边的人都是用顺手了的,调走只怕母亲日常不方便。” 贾母笑道:“你倒是孝顺,不过咱们这种人家的公子哥儿,身边若没个服侍的人,又成何体统,这样吧,调我屋里的人,待我先琢磨过再定。” 贾环闻言只好道谢。 贾母摆了摆手道:“夜深了,大家都散了吧,今晚就到这了。” 此言一出,贾珍和贾琏等人如逢大赦,立即兴冲冲地溜了,显然还有下半场,各自寻欢作乐去了。 收藏涨得很慢,还没收藏的书友请点一下“加入书架”,新书榜上都是怪物,一出现就几百几千收藏,干不过,咱还是默默写书吧。 (本章完) 第34章 俏平儿花落谁家? 第34章 俏平儿落谁家? 贾母一走,各人也纷纷散去,贾政却招手把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人叫到跟前。 看着眼前两个儿子和一个嫡孙,贾政莫名有些欣慰,自己这一房所出终究比其他几房要强,现在就连顽劣的庶子贾环也“改邪归正”了,嫡孙贾兰年纪尚幼,却颇有其父的样子,长大后想必也不会差。 贾宝玉向来畏惧贾政如虎,此时低着头一声不吭,而贾环和贾兰也表现得有点紧张,区别就在于贾环是装的。 “孽障,近来可曾念过一页书?”贾政盯着贾宝玉喝问道。 贾宝玉连忙道:“孩儿每天都有念书写字。” 贾政冷哼一声道:“当真?” 贾宝玉面色发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贾政冷笑道:“你别以我不知道,真要检查起来,只怕老太太大过年的又不得受用了。” 贾宝玉低着脑袋不敢吭声,这段时间他都在围着林妹妹转,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一个月时间只写了两篇字,书也很少看。 “你也不小了,过完年就要满十岁了,你大哥在伱的年纪已经念完四书,开始攻读五经了,你也该上进些,我不指望你十四岁入学(中秀才),十八岁终归也要要入学了,等过完年,我打算给你们聘一个学问好的先生来府上坐馆,你们几个要好好念书,听清楚了没?” 贾宝玉闻言暗暗叫苦,他最讨厌读书写文章了,若请了个先生在家坐馆,岂不是得天天被监督着学习,以后休想得快活了。 小贾兰却十分高兴,因为即便没有老师,娘亲还是会每天督促他学习的,如今跟宝叔和环叔一起读书,反而有个伴。 至于贾环,前世就是个学霸,学习什么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清楚了!”三人不管乐不乐意,这时都恭敬地答应下来。 贾政捋了捋胡子,目光转到贾环身上,声色俱厉地训斥道:“环儿,你的诗虽然写得不错,但那手字实在不敢恭维,以后多练字,我会不定时检查,若还是没有长进,仔细你的皮!” 贾环暗汗,自己虽然故意把字写丑了,但也不至于那么差吧?而且,丫的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疾言厉色才能彰显威严吗? 贾环内心很不爽,但表面还是诚惶诚恐地道:“是!” 王夫人眼见贾环被训斥,心情倒是略好了些,殊不知贾环只是为了藏拙,才故意把字写丑了,而且,要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的彩头,贾环今晚甚至会随便写一首烂诗糊弄过去。 接下来,贾政又勉励了小贾兰两句便让三人离开了。小贾兰奔回母亲李纨身边,兴奋地道:“娘亲,老爷说年后请先生来府上坐馆,让孩儿和宝叔环叔他们一起读书。” 李纨道:“那你要好好向宝叔和环叔学习了。” 如果是以前,李纨是肯定不乐意让儿子和贾环亲近的,但是近来后者跟换了个人似的,特别是今晚这首咏梅诗太惊艳了,连她都佩服万分,所以现在她倒希望儿子能跟贾环一起读书,学习对方的长处。 “嗯,我会的!”贾兰点头挥挥小拳头。 李纨眼见儿子如此好学,不由欣慰地笑了,瞬间美丽不可方物,毕竟位列金陵十二正册,颜值还是相当高的,可惜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且说贾环回到住处,一众丫环婆子立即喜气洋洋地围上来讨赏,显然都知道了他夺了彩头,而贾环也十分豪爽地每人赏了一两银子,一时间人人欢欣雀跃,喜笑颜开,跟着这样的一位爷,谁不开心啊,一赏就是两个月的月钱! 红菱苦笑道:“三爷,你这样子会宠坏她们的。” 贾环笑了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过年的,难得大家高兴,对了,这几天府里应该会派人来搭炉子,红菱姐姐你留意一下。” 红菱欣然点了点头,没想到短时间内,三爷便解决了伙食和炉子的问题,而且根本不用看琏二奶奶的脸色,从此以后,看谁还敢小看三爷。 “已经子时末了,三爷洗洗睡吧。”红菱盛来了热水柔声道。 贾环点了点头,净手洗脸,换了睡衣便上炕安寝了,眼下已经差不多凌晨一点,他的确很困了。红菱给贾环掖好帐子,便轻手轻脚到了外间,在绣墩上坐下做针线活。 小雀儿从外面进来,跺了跺冻得发麻的双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低声道:“红菱姐姐,再不睡就要天亮了。” “你先睡吧,我这鞋底快纳完了!”红菱轻声道。 小雀儿哦了一声,却没有挪步,红菱抬头奇道:“还不去睡?” 小雀儿有点不舍地道:“红菱姐姐就要出府了,我舍不得你走啊。” 红菱闻言也是一阵怅然,叹了口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等我走了,自然会有更好的来。” 小雀儿搬了一只杌凳在红菱旁边坐下,满脸愁容地道:“要是来了个厉害的怎么办?” 红菱笑道:“那你们只好自求多福了。” 小雀儿嘟着嘴道:“人家当你是知心人,这才跟你说体己话,你倒幸灾乐祸起来,仔细嫁个厉害的男人治你,到那时才落了我的现眼。”说完捂着嘴偷笑。 红菱脸上一红,嗔道:“人家开个玩笑,你这小蹄子就当真了,慢说老太太屋里没有厉害的,即便有,又派来了这里,有三爷在,你担心什么?” 小雀儿闻言笑道:“说的也是,姐姐觉得老太太会派谁来服侍三爷?” 红菱摇头道:“我哪里猜得着,反正不会是鸳鸯和琥珀,老太太离不开他们俩。” ………… 李纨看着儿子贾兰入睡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见到平儿还在外间做针线活,便低声道:“到卧室来,有话跟你说。” 平儿搁下做好了一大半的汗巾子,起身默默地跟在李纨后面进了卧室。 李纨把油灯挑亮了一些,转身发现平儿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吹风,不由暗叹了口气,这才五六天的光景,好好一个伶俐的丫头,咋就消沉如斯呢,一时倒不忍责怪了,轻声吩咐道:“把门关上吧,别在风口里傻站着,仔细着凉了。” 平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房门关上,李纨拍了拍炕头道:“这里坐,暖和些!” 平儿道谢一声,在李纨对面坐下,烛光映照过,本来俏丽的容颜明显憔悴了许多,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昨晚又没睡好?”李纨关心地问。 平儿摇了摇头:“睡不着。” 李纨叹道:“傻丫头,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平儿鼻子一酸道:“这就是我的命,死了倒也干净。” “瞎说什么,大过年的生呀死的!”李纨嗔道。 平儿红着眼圈道:“大奶奶,对不起,是平儿口不择言,不过,真的没指望了。” 李纨犹豫了片刻,叹道:“你那主子爷把你晾这不闻不问,看来主仆情份是尽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你乐不乐意?” 平儿疑惑地看着李纨,后者微笑道:“今晚的合欢宴上,老爷考究了哥儿和姑娘们的学问,环三爷得了彩头,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实在难以置信。” 平儿表情复杂地道:“环三爷的确今非昔比了,平儿早就觉得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纨的心情亦有些复杂,以往毫无存在感的庶子贾环突然崭露头角,对自己的兰儿来说,也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笑了笑道:“环三爷屋里的红菱年后就要赎出府了,老太太打算挑一个人来替她侍候环三爷!” 平儿愕了一下,继而吃吃地道:“大奶奶的意思是让我……让我去?” 李纨点了点头道:“那边你是回不去了,出府又无依无靠,随便配个小厮只怕你更不乐意,还不如去伺候环三爷呢,总归有个着落不是?” 平儿脸色绯红道:“这……只怕不合适吧。” 李纨道:“以前的确不合适,但是现在应该没问题,你如果乐意,我出面跟太太和老太太说,凤丫头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估计她也是巴不得的,剩下你们那爷,只要老太太发话,想必他也没话可说了。” 平儿垂首默不作声,经过几天的痛苦煎熬,她对王熙凤和贾琏仅存的一点期盼也湮灭了,如今让她去服侍贾环自然也是乐意,苟且得几年算几年,幸好贾环年纪尚幼,倒是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李纨见平儿沉默,便知晓对方心意了,笑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先说服太太,再让太太跟老太太提起,理应没有问题的,你且去安睡吧。” 平儿离开了李纨的卧室,也许是觉得有了着落,所以连日来绷紧的神经倒是放松下来,上了床后竟倒头便睡着了,五六天来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本章完) 第35章 人财两得 第35章 人财两得 大管家赖大十分上道,大年初一就派人来把烧水用的炉子搭建好了,还贴心地附赠了三百斤劈好的干柴,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院子的一角。 很明显,贾环昨晚夺得彩头的外溢效果开始显现出来了。在贾府中,贾母就是一个风向标,下面的人都按照她的喜好办事,赖大自然也不例外,眼看贾环这个庶子获得贾母的菁睐,赖大也只好放下之前的恩怨,主动向贾环示好,修复彼此的关系。 由此可见,赖大确实挺会做人的,而且也极能隐忍,难怪当奴才也能当到那种程度,豪宅仆人一样不缺,还给儿子赖尚荣捐了一个县官,就连草字辈的小主子贾蓉都得尊称他一声赖爷爷。 当然,贾环肯定不会被赖大这种示好所迷惑,熟读《红楼梦》的他很清楚赖大是个怎样的人,赖家兄弟本质上就是寄生在贾府身上的吸血虫,损公肥私的事可没少干,所以,如果是贾环来当家,他肯定会首先拿这两兄弟来开刀,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这些钱就足够贾府维持好几年了。 言归正传,且说炉子搭建好后,贾环早上终于可以舒服地洗上热水澡了,但是有一件事却让贾环有点闹心,就是那一百两银子的彩头,直到大年初三竟也没见人送来,那可是一百两啊,相当于十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莫非贾母临时变了卦?还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从中作梗? 傍晚时份,正当贾环和红菱二人准备吃晚饭的时候,一名婆子在外面道:“鸳鸯姑娘来了。”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鸳鸯是贾母的贴身脾女,相当于大领导的秘书,自然怠慢不得,而红菱已经率先迎了出去,稍倾便领着鸳鸯和平儿二人进来了。 贾环微愕了一下,笑道:“什么风把两位姐姐给一起吹来了?” 鸳鸯年约十五六岁许,蜂腰削肩,鸭蛋脸面,一头乌黑的秀发,琼鼻高而直,两边腮上微微几点雀斑,虽然不及平儿俏丽甜美,但也十分清俊,只见她笑嘻嘻地道:“自然是财神爷吹的风了,呶,这是一百两银子,环三爷要不要秤一秤?” 鸳鸯说着将一只沉甸甸的布袋递过来,贾环伸手接过,连查看都不查看就递给了红菱,微笑道:“不必了,我信得过鸳鸯姐姐。” 鸳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笑道:“三爷这话倒是让婢子既高兴,又犯难了,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点验一下吧,毕竟不是少数目,这样子大家都一清二白的,婢子回去也好向老太太交差。” 贾环闻言笑道:“鸳鸯姐姐办事果然稳妥,难怪老太太如此倚重,红菱,那就点验一下吧。” 红菱于是打开钱袋,从里面取出十锭银子,正是一锭十两的雪银,点头道:“没错,是一百两银子。” 鸳鸯笑道:“没错就好,那我的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红菱心中一动,笑问:“莫非你还有第二个任务不成?” 鸳鸯笑嘻嘻地道:“可不是,我今天不仅给环三爷送银子,还给环三爷送人呢,环三爷大过年的人财两得,要怎么谢我?”说完就拉着平儿往前推。 平儿的俏脸刷的涨得通红,打了鸳鸯一下道:“你这小蹄子就不能好好说话,非拿人家来打趣。” 红菱掩住小嘴惊呼出声道:“不……会吧,老太太让平儿来服侍三爷?” 平儿甜美俏丽的脸蛋更红了,就像火烧一般,忸怩地点了点头道:“平儿是个愚拙的人,比不上红菱会伺候人,还请三爷日后多多关照,婢子若有不是,请您多多包涵,容平儿有改正的机会。” 贾环闻言不禁又惊又喜,其实刚才看到平儿背着包袱跟进来,他心里便隐隐的猜测到了,只是不敢往那方面想罢了,毕竟平儿可是王熙凤的陪嫁丫环,按规矩是要给贾琏当妾室的,如今竟然真的派来服侍自己,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当初读《红楼梦》时,贾环便颇喜俏平儿这个角色,不仅仅是因为其容貌出众,还因为她善良、公平、伶俐和贤慧,这位的确是个贤人啊! 贾环就是想报复一下王熙凤,作梦也没想过,贾琏和鲍二韩媳妇的丑事爆出之后,平儿竟然会成为自己的丫环,真是意外之喜,微笑道:“平儿姐姐言重了,以后还请你多关照才是。” 鸳鸯一拍掌笑道:“好啦,人和财都送到了,我得回去向老太太复命了。” 贾环连忙道:“鸳鸯姐姐用过饭再走!” “不啦,我就不妨碍伱们主仆聚话了。”鸳鸯说完便往屋外行去。 贾环连忙让红菱取了五钱银子给鸳鸯作跑腿钱,后者笑道:“若是以前,婢子是断不会收的,不过这次既然是环三爷得了彩头,又是大过年的,婢子便厚颜沾点福气吧,谢过三爷了。” 鸳鸯痛快地收了银子,带着两个随行掌灯的婆子离开了。 鸳鸯一走,平儿顿时不自在起来,背着包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贾环微笑道:“平儿姐姐不必拘束,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的,红菱姐姐,你先带平儿姐姐下去安顿吧。” 红菱从平儿身上接过包袱,笑道:“平儿你跟我来吧。” 平儿心中一暖,朝贾环福了一礼便跟着红菱下去安置了。 红菱将平儿的包袱放在自己的床头道:“这几天委屈你暂时和我挤一挤,过几天我就出府了,到时你自己收拾打扫一下,这以后就是你的床了,还有那些箱子,以及梳妆用的东西,你若不嫌弃,我都给你留着。” 红菱也是心细,见到平儿只带了一只包袱,估计除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好歹服侍了琏二奶奶几年,没成想最后竟落到如此境地,也怪可怜的! 平儿感激地道:“咱们都是伺候人的丫头,有什么好嫌弃的,谢谢你,对了,定的是那天的好日子?” 红菱脸上微红道:“初八,所以我初六就要出府了。” 平儿吃惊道:“这么急?” 红菱赧然道:“那边请人合过八字,说初八正好是黄道吉日,若错过了竟要等到年底才有合适的日子了。” 平儿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禀明二奶奶……上头了吗?” 红菱点头道:“已经禀明了琏二奶奶和太太,她们也允准了,给还了当初的卖身契,还封了十两银子的贺仪。” “那要恭喜红菱姐姐了。”平儿心里有点羡慕,红菱至少还有家人替她赎身,为她安排好婚事,而自己呢,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离了贾府就是个无依无靠的无主孤魂。 红菱看了平儿一眼,牵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柔声道:“平儿,咱们平时也玩不到一块儿,按道理有些话是不该讲的,但还有几天我就要出去了,倒是有几句体己话要跟你讲的,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便罢了。” “您说!”平儿正容道。 红菱点点头:“你既然决定离了那边,就不要再多想了,安心在这里住下,侍候好咱们这位爷,就比什么都强,以前呢,咱们这位爷的确很难服侍,但现在却很轻省,基本都能自理,就只是梳头不会而已。” 平儿讶然道:“那沐浴,起夜……这些都不用吗?” 红菱点头道:“这些事都是三爷自己解决的,晚上睡觉也很安稳,基本一觉睡到天亮,所以根本不用我操心。” “噢,那的确很轻省。”平儿轻吁了口气道。 红菱苦笑道:“就是太轻省了,有时反而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我倒希望三爷他能懒些。” 平儿忍不住笑道:“看样子你是不太乐意出府的。” 红菱面上微热,怅然道:“正所谓千里搭长棚,谁又能守得了谁一辈子,我今年都十八岁了,即便不出府,再过两年不过也是配给府里的小厮作老婆罢了。” 平儿闻言沉默了,这就是她们这些丫头的宿命,把最好的一段青春时光献给主子,命好的翻身作主,成为妾室,命不好的,等年纪大后配个家奴,所生的子女也世代为奴,像红菱这样赎身出去嫁个老实人家已经算是十分幸运了。 红菱见到平儿情绪低落,便凑到她耳边笑着低语了几句,后者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说的什么混话,敢情你也是个坏蹄子。” 红菱掩嘴笑道:“别恼了,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走吧,咱们吃饭去。” ………… 另一边,贾琏气得晚饭都不吃了,怒视着王熙凤质问道:“为何要把平儿送给环老三?” 王熙凤皱眉道:“这是珠大嫂子出的主意,太太和老太太都同意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贾琏气咻咻地道:“你平时的伶牙利齿哪去了?怎么在这件事上反倒不会了?你就是巴不得把平儿送走,让我碰不着罢了。” 王熙凤柳眉一挑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当日我可是亲自去请了,人家不肯回来罢了,你既然这么稀罕平儿,为何这些天不问不闻?如今反倒怪罪起我来,这是什么道理?有本事你现在去把平儿请回来,连我这原配的位置让给她也行,以后我端茶递水服侍你们!” 贾琏顿时被咽得说不出话来,论斗嘴,他如何是王熙凤的对手,最后只得气吭吭地甩门而去。 (本章完) 第36章 跟对主子的幸运 第36章 跟对主子的幸运 贾琏摔门而去,王熙凤也气得摔了筷子,心里暗暗埋怨李纨多事,她原本打算先晾平儿一段时间,杀一杀她的“锐气”,然后再接回来慢慢整治的,结果李纨竟然多管闲事,提议让平儿顶替红菱服侍贾环,偏偏太太和老太太竟然都同意了。 “奴几辈养的,真真成了我的克星了。”王熙凤恨得牙痒,以前的贾环她能随意拿捏,但现在的环老三实在太邪门了,自己不仅奈何不了他,还三番四次让他占了便宜。 “还有平儿这小娼妇,竟敢背叛我,别以为离了这里就万事大吉,只要还在这贾府中,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王熙凤暗暗发狠,饭也不吃,脸也不洗,直接上炕躺下,盖着被子生闷气。 话说王夫人之所以同意将平儿调去服侍贾环,倒不是她好心,只是为了内侄女王熙凤着想罢了,如今王熙凤和平儿主仆间的关系搞僵了,而且平儿的确品貌出众,贾琏肯定对她垂涎不已,弄不好真会危及王熙凤的地位,所以当李纨提出把平儿调去服侍贾环时,她不假思索就同意了,还出面向贾母说明。 贾母本来是觉得有点不妥的,毕竟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环,按规矩是要作贾琏的屋里人的,但听了王夫人的一番说辞后,贾母倒是动摇了,又特意把平儿叫来问她同不同意,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贾母便允准了。 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凤丫头不愿意把平儿接回去,而平儿也不想再伺候凤丫头,那么调去服侍贾环倒不失是个好的安排,正好贾母正在头疼该派谁去顶替红菱,现在倒是省得伤脑筋了。 于是乎,贾母拍板,平儿调给贾环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王熙凤表面对此没有异议,但是心里却十分不舒服,作为主子,她可以丢弃,甚至处死一个丫头,却不能容忍丫头“叛主”,平儿当着贾母等人的面表示愿意调去服侍贾环,在王熙凤看来就是一种背叛,让她十分没有面子。 偏偏刚才丈夫贾琏又为了平儿跟她闹,所以王熙凤便更加气恨了,如今阖府上下,她最恨的就是平儿,贾环倒退居了第二,不过这二人成了主仆也好,到时收拾起来也方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嘿,王凤姐就是太要强,太自以为是了,正如曹公给她配的曲子《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 一眨眼已至大年初六,贾府依旧热闹非凡,宾客盈门,每日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这一日,天蒙蒙亮起,一辆骡车便停在荣国府后面的角门外,一名二三十岁许的汉子在寒风中寂然地等候,不时抻长脖子往紧锁的角门张望,显然等得有些着急了。 这时,角门终于打开了,一名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厮率先走了出来,正是贾环的小厮钱槐。 “周大哥,快……搭把手!”钱槐这货本来就好吃懒做,此时身上背的行李着实有点多,都累得弯了腰。 驾车的汉子连忙上前帮忙把行李提到骡车上,一边吃惊地问:“这么多行李?” 钱槐一边喘气,一边咧嘴呲牙道:“多吗?里面还有,咱们三爷说了,红菱姐姐服侍了他一场,如今要出嫁了,可不能寒酸,所以光是新衣服就做了十套,还有锦被两床、首饰礼盒、带回家的手信等杂出杂八的东西,你这些骡车未必能装得下。” 驾车的这名汉子正是红菱的大哥,姓周,名周永安,闻言不禁暗暗咋舌,讪然道:“那可咋办,早知如此,我就租辆大的马车了。” “伱自己想办法,我还得再走几趟。”钱槐说完甩了甩胳膊,转身便进了角门,继续拿行李。 周永安既惊且喜,没想到环三爷竟然待妹妹如此优厚,倒是不枉妹妹伺候他这几年。 钱槐果真走了几趟才把红菱的行李搬完,把骡车塞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坐不下一个人了。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角门内走出来两名女子,正是红菱和平儿,后者肩上还挎着一只小包袱。 红菱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她八岁时被卖入贾府,如今十八岁,在贾府足足待了十年,现在要离开了,自是万分不舍。 彼此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周永安便从平儿手中接过包袱,发现竟是沉甸甸的,不由暗暗纳罕,里面到底装了啥玩意,竟这么沉? 此刻,红菱跪倒在地,对着贾府的高墙恭敬地拜了三拜,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红着眼圈对平儿道:“我走了,三爷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平儿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三爷的。” 红菱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骡车,大哥周永安抱拳一揖,挥鞭赶着骡车缓步离去,驾驶位让红菱坐了,他自己只能步行。 平儿目送着骡车缓缓消失在晨雾里,不禁又有点顾影自怜了,看得出红菱对环三爷是真的舍不得,而三爷对红菱也是真的好,再看看自己,服侍了奶奶那么多年,最后却落得个什么下场?可见跟对主子是有多幸运! “平儿姐姐,咱们进去吧!”钱槐提醒道。 平儿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进了角门,钱槐看着前者窈窕动人的背影,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心里羡慕不已。在贾府年轻一批的丫环中,平儿的容貌算是最出挑的几个之一,而且性情又好,温柔善良,为人公正,所以深得人心,是不少男家丁心目中的“女神”,也是他们梦中的yy对象,不过平儿乃王熙凤的陪嫁丫环,琏二爷的准妾侍,自然没哪个头铁的奴才敢打他的主意。 现在呢,平儿竟然被调来伺候三爷了,钱槐这货不禁又惊又喜,人是三爷的,自己虽然吃不着,但每天看着也养眼不是?而且平儿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底下的人侍候起来也容易些! 且说平儿回到屋里,见贾环正在全神贯注地作画,便轻手轻地把屋收拾了一遍,最后将一条钥匙搁在贾环旁边轻道:“三爷,按您的吩咐,婢女已经将二十两银子偷偷藏到红菱的包袱里了,这是银箱的钥匙,您收好!” 贾环抬头笑了笑道:“银箱的钥匙以前也是红菱管着的,如今你拿着便是,不用给我。” “那……婢子暂时替三爷保管着!”平儿犹豫地一下,最终还是把钥匙贴身藏好,心里莫名的一丝温暖。 且说那周大哥用骡车搭着红菱回到家里,一进门,全家都跑出来迎接,眼见带回来那么多行李物品,不由惊叹不已,当得知这些都是贾环送的,无一不说红菱遇上了一个好主子了,伺候这几年真值了。 红菱闻言自然脸上有光,将带回来的礼物手信一一分发给爹娘、哥嫂和侄子侄女们,一时间欢声笑语,皆大欢起。 “妹妹,这包袱怪沉的,不知里面装了啥。”周大哥将那只包袱递给了红菱,后者接过掂了掂,也觉得奇怪,便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竟多了一包银子,足足二十两重,再加上贾母封的那包十两银子贺仪,一共三十两银子。 红菱苦笑道:“肯定是三爷让平儿偷偷塞进去的。” 周父周母对视一眼,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看来环三爷对红菱是真的好,可惜年龄相差太大啊,要不然红菱留在府给三爷当屋里人也不错。 红菱取了十两银子给父母,又各取了五两给两位嫂子,周母连忙把银子都塞回包袱道:“这是环三爷给你的嫁妆,你自己留着吧,又分它作甚! 两位嫂子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还是把银子都还给了红菱,笑道:“是啊,妹妹你自己留着吧,小时候苦了你,如今家里还过得去,哪用得着你帮衬,银子留着嫁到那边好好过日子吧,手里有钱,腰杆儿也能挺直些。” 红菱闻言不由红了眼,自己小时候命苦,但却没受多少苦,遇到的都是良人,听三爷说,自己要嫁的那位铁牛也是憨厚踏实,果真如此,自己这辈子其实挺幸运了,只愿满天神佛保佑三爷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本章完) 第37章 雪后双姝登门 第37章 雪后双姝登门 一眨眼便至乾盛四年的正月十二了,贾府依旧热闹非凡,每日大宴小宴不断,要么就是看戏听曲,这种日子要一直过了元宵节才会消停。 这段时间,贾宝玉这货是真的玩疯了,要么四处走亲访友,要么入庙烧香拜佛,要么就是和姐妹们陪贾母一起看戏听曲,简直乐不思蜀,早已经将贾政准备请家教(坐馆先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贾环是庶子,而生母赵姨娘原是家生奴才,所以也无回娘家探亲这回事,而王夫人回娘家探亲显然也不会带上贾环这个庶子,至于政老爹,每天都有人登门拜访,不过绝对不会叫贾环出来陪客,倒是偶尔会叫宝玉,所以贾环也没露面的机会,这就是嫡庶之间的区别了。 不过呢,贾环倒也落得自在,除了初八那天出城喝了铁牛和红菱的喜酒,余下时间都宅在府里,偶尔听听戏曲,要么就是埋头作画。 初十那天,贾环又跑去宝墨轩卖了五幅画,不过价钱却是打骨折了,二两银子一幅,五幅才卖了十两银子,那李掌柜还一副你爱卖不卖的臭屁模样,估计这回是没有大主顾预订了。 贾环果断把画给卖了,拿了十两银子走人。正所谓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银子进了袋子里才是自己的。很多新鲜事物刚出现时的确十分抢手,但跟风的山寨货很快就会出现,而素描画法其实不难,只要有绘画功底的人很快就能摸到门道,到时满大街都是卖素描画,价格绝对血崩,现在能有二两银子一幅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贾环卖完画后又随便逛了几家文玩店,发现竟然真有少量的素描画出售,不过笔法火候就差多了,跟自己画的没得比,再过一年半载吧,那时卖素描画的数量和质量就该起来了,最后变成白菜价也不出奇。 言归正传,且说正月十二这一天,贾环照常一早起床锻炼,而平儿早已让婆子提前把热水烧好了,待贾环锻炼完毕,马上就能洗浴了,可谓相当周到。 平儿服侍了贾环这些天,已经知道这位小爷洗澡都是自己动手的,不用婢女帮忙,所以她调校好水温后便悄然退了出去,而当贾环洗完澡,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平儿已准备好梳头的一应用品,驾轻路熟地替他梳头束发。 时隔两个多月,锻炼效果是很明显的,此时的贾环明显结实了许多,个头也窜高了,再加上近来伙食好,改正了挑食毛病,所以明显长肉了,面色红润,目光清澈明亮,本来有点泛黄的头发也转黑了,整个人更加俊秀挺拔,眉清目明,唇红齿白,俨然一名翩翩少年郎。 俏平儿瞄了一眼镜中的英俊少年,不觉也有些脸热,最后将抹额给贾环系上,微笑道:“三爷,好了!” 贾环摸了摸额上的那根抹额道:“这劳什么子能不能不戴,勒得怪不舒服的。” 平儿道:“这是绸子做的还不舒服?若是宝二爷所戴那条二龙抢珠金抹额,只怕三爷你更受不了。” 贾环道:“金呀银呀的我倒是喜欢,但只喜欢装进钱箱里,不喜欢戴在身上,太累赘了,还是简单些舒服。” 平儿有些好笑道:“三爷好歹是个主子,在自己屋里可以随便些,但出了门还是要顾及些体面的,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金鞍,太寒酸了可不好。” 贾环点了点头:“在理!” 平儿禁不住扑哧的轻笑出声:“三爷的好就是听得进别人说的话,要是……”说到这里便打住了,估计是想起了前主子。 贾环心想,真不愧是俏平儿,笑起来更是赏心悦目,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美婢摆在眼前却吃不着,也难怪贾琏会抓狂的,而就王熙凤那妒性,发生了鲍二媳妇事件后,又岂能再容得下平儿? 这时,平儿又俯身将一只香袋系在贾环的腰间,一边柔声问道:“三爷今日还去东府看戏吗?” 东府即宁国府,贾珍近日请了个戏班,从初十开始天天唱大戏,会一直唱到元宵节,所以这些天贾府上下,只要身上得空的都会跑到东府看戏消遣,等到了晚间,贾珍贾蓉父子将大门一关,以较射之名,把一众勋贵纨绔子弟招来,一起喝酒赌钱耍乐,嫖饮宿妓,搞得是乌烟瘴气。 贾环昨日白天去东府看了一天的戏曲,今日倒是不想去了,摇头道:“不去了,倒是要麻烦平儿姐姐给我备好笔墨,待会我要写字。” 平儿闻言倒是十分欢喜,伺候完贾环早餐后便磨墨去了,东府那边的事她也略有耳闻,自然不愿贾环跟贾蓉贾蔷那些人混在一起,省得好好的小爷们被带坏了。 且说贾环吃完早餐后在书案后坐落,提笔在一张裁好的稿纸上写下“长生殿”三个字。 《长生殿》是一部传奇戏剧,乃清朝戏剧家洪昇创作的,是我国四大古典戏剧之一,主要内容是讲述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之间的故事,该戏剧出世后曾经红极一时,被改编成很多剧种传唱,即便在现代,依旧还有演出。 贾环前世的爷爷奶奶都是戏剧迷,所以他经常被逼“营业”,陪着两老看戏曲,一开始他是极烦这种咿咿呀呀的唱腔的,无趣得很,但后来倒渐渐听出点味道来,再后来发展到自己买了剧本来研究,甘之如饴,像《西厢记》《长生殿》《桃扇》等戏剧他都十分熟悉。 正好近日这段时间,贾府天天请班唱戏,贾环突然发觉,贾府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十分热衷看戏曲,就好像后世人对电影一样趋之若鹜,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那就是写戏剧! 现在戏剧这么火,一部好的剧本肯定能值不少钱,正好贾环还记得几部有名的明清戏曲,搬过来加工一下,绝对是神作,挣几百两银子应该不难吧? 《长生殿》是清朝人洪昇写的,而且其中也没什么禁忌,主角是唐朝皇帝,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不用担心文字狱,实乃文抄公发家致富的首选,所以贾环果断决定当一次大自然的搬运工,呵哈,感谢大自然的无私馈赠!! 《长生殿》一共有分两卷,共五十出,贾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当年研究过,所以此时倒还记得八九分,了一个时辰,终于把第一出誊写下来,用镇纸压着晾干,自己就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此时平儿端了一碗红姜枣汤进来,柔声道:“三爷每日早起锻炼,仔细寒气入了体,喝碗红姜枣汤驱驱寒吧,省得寒气积聚体内生出病来。” 贾环道谢一声接过,骤眼见到平儿捧着碗的双手竟然皓如霜雪,不禁想起《红楼梦》第五十二回: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 在这一回里,俏平儿的善良又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而此时贾环却禁不住想,那对虾须镯若戴在平儿这样一双皓腕上,一定会很好看。 平儿见贾环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由脸上微微发烫,忙将手缩了回去,贾环暗汗,着相了,将姜汤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搁下笑问:“平儿姐姐这些天可住得习惯?” “不太习惯!”平儿摇头道。 贾环愕了一下,平儿已经噗哧的笑道:“就是太清闲了,而且三爷又太客气了,婢子着实有点不习惯。” 贾环不禁哑然失笑,正待说话,却听到外面的婆子扬声道:“三姑娘和林姑娘来了。” 贾环和平儿连忙迎了出去,果见贾探春和林黛玉二人进了院子,侍书和紫鹃分别搀着自家姑娘,由于刚下过雪,地上有些湿滑。 “三姐姐和林姐姐来了!”贾环欣喜地迎到檐阶下。 贾探春笑着对林黛玉说:“瞧吧,我就说环弟肯定窝在家里没有出门的。” 林黛玉轻笑道:“果然知弟莫若姐……咳咳!” 林黛玉今日披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足下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整个人看上去更像粉雕玉砌一般,只是依旧单薄潺弱,还有偶尔的几声轻咳也在说明她的身体不太好,估计是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 “室外寒冷,咱们到里面说话吧。”贾环连忙道,这位林姐姐太弱了,禁不得风吹。 众人进了屋,顿觉暖和起来,紫鹃替林黛玉脱去鹤麾和雪帽挂在墙上,平儿又端来了姜水给贾探春和林黛玉二人驱寒。 林黛玉抿了两口便不喝了,估计是不合口味,贾探春倒是喝完了,问道:“东府那边请了戏班,环弟为何不去凑热闹?” 贾环笑了笑:“昨天去过了,今日有些乏,所以没去。” 林黛玉摇头淡道:“来来去去不过是老掉牙的几出戏罢了,无趣得紧,不看也罢!” (本章完) 第38章 爱哭的林姐姐 第38章 爱哭的林姐姐 贾环心中一动,喜新厌旧,此乃人之天性也,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皆喜猎奇尝鲜,看来新的戏剧本真的很有市场需求哦。 事实的确如此,古时候的娱乐业本来就相当匮乏,而戏曲正是为数不多雅俗共赏的娱乐项目,偏偏古人创作剧本却十分严谨,不像咱们现在的网文快餐,一些触手怪写手一年甚至能肝五六百万字出来,相当之变态,而古人几年时间写一部剧本却是常态,譬如《长生殿》这部戏剧,洪昇大师前后了十年时间才完成了创作,其间三易其稿,一出世便轰动一时。 正是由于剧本的创作周期长,所以一部戏剧往往来回唱很多年,直到人们都听腻了,还没有新剧出来,所以啊,就古代同行这种更新速度,是很难满足观众胃口的,若搁如今的起点上更新,黄菜都凉了,绝对扑大街。 不过呢,正因为观众长期处于得不到满足的饥饿状态,所以剧本的市场需求极为旺盛,一部好剧一旦闻世,立即就会遭到热捧,红遍大江南北,《长生殿》和《桃扇》等皆是如此。 贾探春见贾环面露喜色,仿佛捡到银子一般,便好奇地问道:“环弟在想什么?” 贾环微笑道:“我在想昨日在东府听到的一出新戏叫《离魂》,挺有意思的,就是过于悲戚了,不知林姐姐可曾听过?” 林黛玉怔怔地看着贾环一会,竟然眼圈一红,低下头默默地垂泪。 “呃?”贾环登时有点傻了眼,早听说这位爱哭,没想到竟然这么爱哭,莫非真是水做的? 贾探春也是一脸的错愕,显然也不明白林黛玉好端端的突然就哭了。 “姑娘为何哭了?可是身上不舒服?”紫鹃显然急了,嗔道:“都怪三爷,好端端的把林姑娘惹哭了,她咳嗽才好了些呢,如何是好!” 贾环不由目瞪口呆,卧槽,这也关我事? 林黛玉强忍住眼泪,轻咳两声道:“不关环弟的事,他原不知这出戏乃家翁为亡母写的。”说完眼泪又扑扑地往下淌。 贾环和贾探春都不禁恍然大悟,敢情这出《离魂》竟是林如海为贾敏写的,难怪这位会哭成泪人,原来是触动了伤心事啊。 林黛玉的眼泪就像打开了的水龙头一般,不断地往外冒,贾探春、紫鹃和平儿怎么劝也劝不住。 “唉,都怪我,原不该撺掇你一起来环弟这儿顽的,倒平白惹出这许多眼泪来,你身体原不好,若哭出个好歹来,都是我的罪过!”贾探春苦笑道。 林黛玉闻言强忍住眼泪,双肩微耸着抽泣道:“我原本就有爱哭的毛病,又比别人多心,探丫头你又何必往身上揽呢,咳咳咳……” 紫鹃连忙轻抚着林黛玉的后背劝道:“姑娘快别哭了。” 贾环皱了皱剑眉,听这咳声,林黛玉显然患有气疾,不知是气管炎还是孝喘,若是后者倒是麻烦,便问道:“林姐姐咳嗽的毛病多久了?” 林黛玉此时倒略略回过来了,见贾环问起自己的病,不由心中微暖,答道:“环弟问这个,我也答不上来,反正自我记事起便吃药,至今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也不见效。三岁那年来了个癞头和尚,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自然不肯,那和尚便说,既然舍不得,只怕这病一辈子都不能好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不许见哭声。” 贾探春闻言道:“那林姐姐伱更不要哭了。” 林黛玉摇头道:“那和尚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的话哪作得真!” 贾环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所谓笑一笑十年少,林姐姐以后多点笑,少点哭,说不定病就好了。” 贾探春亦道:“可不是,林姐姐就该多笑一笑,对了,你不是说也想请环弟给你画一幅画像嘛,总不该画你哭鼻子的样子吧?” 林黛玉顿时霞飞双颊,伸手就去捏贾探春的嘴:“好你个探丫头,又来取笑人家,仔细我撕了你的嘴!” 贾探春捉住林黛玉的双手,笑嘻嘻地道:“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林黛玉虽然较探春年长些许,但身子弱,力气哪及得上探春,所以被制得死死的,急起来便呼道:“环弟,快帮我一把。” 贾探春好笑道:“你昏了吧,我才是环儿的亲姐姐,你只是表亲,要帮也是帮我。” 贾环笑道:“你们闹吧,我谁也不帮,只作壁上观,等你们闹得鼻青脸肿的,再把你们画下来挂墙上。” 此言一出,平儿、侍书和紫鹃三人都禁不住掩嘴娇笑起来,而此时门帘却突然掀起,打扮得像喜鹊一般的赵姨娘摇曳生姿地走进来,一见屋内的情景,顿时表情夸张地哎哟一声:“可真热闹,探丫头,林丫头,莫非你们也在唱大戏呢?” 林黛玉和贾探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各自收回手施礼道:“姨娘!” 赵姨娘刚从东府那边看完戏回来,还喝了几杯酒,两腮红润,目泛秋波,似乎心情也不错,竟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 说完上前亲热地牵着林黛玉的手,啧啧地道:“瞧瞧人家林丫头长得多标致,神仙下凡似的,以后多来走动,姨娘欢喜得紧!” 林黛玉尴尬地垂首而立,贾环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自己这位便宜老娘的脑回路一向清奇,天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姨娘今日打扮得如此……得体,这是打哪儿来?”贾环打破沉默道。 果然,一提到这身打扮,赵姨娘立即又得意洋洋起来,松开林黛玉的手,提着裙子左右摆了摆,笑道:“好看吧,我了十两银子做的,林丫头探丫头,你们说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挺好看的!”贾探春言不由衷地道,林黛玉也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贾环轻咳一声:“好看是好看,不过……会不会太俗……太哨了呢?有点喧宾夺主了,反而显不出姨娘你的容月貌。” 林黛玉差点便失笑出声,贾探春忙转过脸去,免得绷不住。 赵姨娘得意地白了贾环一眼道:“环儿你才多大,懂什么呢,我这叫锦上添。” 贾环点头道:“对对对,锦上添,平儿,给姨娘沏杯茶醒一醒酒。” 平儿:“呃……婢子这就去。” 赵姨娘仿佛没听出贾环话中的揶揄,还臭美地理了理衣服上的皱褶,平儿端来了茶,她也大模大样地接过喝了,心里极为受用,嘿嘿,这位平儿姑娘以前在王熙凤身边当差时可威风了,如今转来服侍我家环儿,还不是得恭敬地给我斟茶递水。 贾环要是知道赵姨娘此刻在想什么,恐怕又要无语了。 这时,贾探春搬来一张杌凳让赵姨娘坐,后者顿时更加更受用了,施施然地坐下道:“探丫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如此热闹。” 侍书连忙道:“姑娘们正聊画像的事呢。” 赵姨娘眼前一亮,又有点不满地白了贾环一眼道:“蛆心的孽障,上次答应给为娘画一幅,到现在还没画呢。” 贾环小手一摊道:“要画像倒是容易,那也得您老人家得空啊,从初一到十五,你老人家天天窜门吃酒看戏,一大早连影儿都没有,让孩儿怎么画?” 噗…… 林黛玉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紫鹃等人也是忍俊不禁,只有贾探春强忍住不敢笑。 赵姨娘脸上一热:“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我得空了,是不是可以画了?”说完又显摆地扯了扯裙摆,她今日可是精心打扮过的,而且对自己这一身行头十分自信和满意。 “没问题!”贾环爽快地取来了画架,当场就作起画来。 林黛玉和紫鹃还是第一次见贾环亲笔作画,所以都好奇地站到身后观看,而赵姨娘被众人盯着,倒是有点紧张起来,折腾了很久才摆好一个自认为好看的恣势。 贾环挥动炭笔,沙沙地画起来,亲眼看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赵姨娘慢慢出现在纸上,众女都惊叹不已,林黛玉也是一脸的佩服,心想:“看来环弟的画技已经相当有火候了,也不知他到底练了多久才达到如今这水平,但是环弟明明才七岁啊,真是奇哉怪也!” 约莫大半个时辰左右,贾环便画完了,正在修改润色,而林黛玉站得有点腿麻,眼见已经画完,便信步活动一下,不知不觉走到贾环的书案前,忽见镇纸压着几张写满字的稿纸,便好奇地拿起来阅读。 “长生殿……这是一出戏剧?”林黛玉讶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贾环的背影,又低头继续阅读下去,岂料很快就被吸引住了。 “林姐姐在作甚?”贾探春发现异常,走到林黛玉身边低声问。 林黛玉正看得入神,不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轻嘘了一声,贾探春更好奇了,往林黛玉手中的稿纸看去,渐渐地竟也看入了迷。 (本章完) 第39章 小迷姐催更,俏平儿暖床 第39章 小迷姐催更,俏平儿暖床 林黛玉和贾探春两人都被吸引住了,看完后依旧意犹未尽,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把稿纸放回去用镇纸重新压着。 环儿竟然会写戏剧?而且还写得那么好,似乎比自己父亲还要强。 林黛玉震惊的心情此刻还没平复过来,她自幼聪敏好学,不到十岁便读完了四书五经,虽然人前不显山露水,但向来自视挺高的,结果发现这个表弟贾环不仅诗作得好,画作得好,就连戏剧也写得很好,天啊,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妖孽,枉自己还一向自视甚高呢,跟环表弟一比,岂不成了笑话? 至于贾探春呢,她对贾环层出不穷的本领已经有点习以为常,所以没有多大震撼,就是很想看续集。 这时,贾环已经把润色好的画像交给了赵姨娘,后者看着画中的自己,竟然有点不好意思,拿着镜子照了又照,比了又比,最后才说了句:“还行吧!” 紫鹃笑嘻嘻地道:“姨奶奶,三爷把您画得仙姑似的,怎么才还行啊,要是婢子,早就找人装裱起来珍藏着了。” 赵姨娘闻言喜滋滋的,将画纸卷起来,打了个呵欠道:“我有些乏了,回去歇一会,你们自己顽吧。”说完便一溜烟走了,也不知是去找人装裱,抑或是跑去王夫人那儿得瑟显摆。 贾环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腕,一边嘀咕了一句:“老没良心的。” 平儿禁不住噗的轻笑一声,低声道:“哪有这样编排长辈的,婢子给三爷你按揉一下吧。” 说完便轻轻地替贾环按捏手臂,手法熟练,力道适中,后者闻着平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舒服得差点睡着了,看来有个婢女服侍也不错,尤其是养眼的婢女。 “环弟,你过来一下!” 贾环正享受着平儿一双玉手的服侍,却听到贾探春叫自己,只得不情愿地站起来,行了过去,却见到贾探春和林黛玉两人似笑非笑,均用审犯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有点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贾探春扬了扬手中那几张稿子,笑问:“伱看这是什么?”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倒忘记把这个收起来了,笑道:“这几天看了几出戏,一时手痒就瞎写了些。” 林黛玉一脸的难以置信:“环弟这是第一次写戏剧本?” “让林姐姐见笑了!”贾环“腼腆”地笑了笑。 林黛玉不由叹道:“神童的事迹听得多了,没想到咱们身边竟有一个,环儿你瞎写也能写成这样,让咱们蠢物何以自处?” 贾环不禁汗嗒嗒的,能让孤标傲世的大才女林妹妹说出此番话来,可见这篇《长生殿》对她的震动之大,唉,没办法,实力不允许啊,谁让自己是穿越者,降维打击的威力太大了。 贾探春意犹未尽地道:“这支戏才写了个开头,还有吗?打算写几出?可别虎头蛇尾了。” 贾环连忙道:“没有了,只不过是瞎写着玩的,三姐姐和林姐姐不要到处乱说。” 林黛玉眼珠儿一转,抿嘴笑道:“环弟想让我们不说出去也行,等有了新的,我们要先睹为快。” 贾探春亦笑道:“我是肯定不会乱说的,不过环弟若继续写,得先给我看。” “好吧!”贾环无奈苦笑一下,他本就是写来卖钱的,先给二人看看倒也无所谓,幸好这出《长生殿》也无什么禁忌的地方。 林黛玉和贾探春相视一笑,后者笑吟吟地道:“我也不白占环弟你便宜,回头给你打个平安络子。” 林黛玉闻言笑道:“我的络子打得不好,就做个香囊吧,环弟不要嫌弃才好。” 这时平儿走了过来,笑道:“三爷和姑娘们也别只顾着说话,该吃中饭了。” 贾探春惊道:“都到饭点啦,颦儿快走,老祖宗该来找了。” 果然话音刚下,外头便有婆子传话,说老太太身边的琥珀姑娘来寻林姑娘和三姑娘了,于是贾林二女便匆匆离去。 贾环耸了耸肩,吃过中饭后小憩一会,便继续默写《长生殿》,一个下午又写了两出,而《长生殿》共有五十出,贾环估计自己一个月左右就能写完,到时装订成册便可以拿去试试水了。 当晚吃完饭后,贾环正在灯下悠闲地看着书,而平儿则火炉旁安静地做着针线活,一名提着灯笼的小丫环却轻手轻脚地闪了进来,小声唤道:“平儿姐姐。” 平儿抬眼望去,发现是贾探春身边的小丫环翠墨,不由讶然道:“翠墨?这么晚了,可是姑娘有事?” 翠墨轻嘘了一声,一边伸手到火炉旁取暖,一边往内间张望,低声问:“三爷睡了吗?” “没呢,进来吧!”贾环随口道。 翠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卷起珠帘走了进去,笑道:“三爷的耳朵比狗儿朵还要灵……呃,婢子没说三爷是狗,婢子的意思是说三爷的耳朵灵得像狗。” 贾环哭笑不得地道:“是三姐姐让你来的?” 翠墨笑道:“我们姑娘和林姑娘让婢子来看看三爷睡了没,若睡了就不要打扰,若没睡,就问问三爷可有了新剧本,若有了,就借回去先睹为快。” 贾环暗汗,敢情是来催更的,刚开的新坑就收获了两位小迷妹……不,小迷姐才对,看来这时候的戏曲魅力还是蛮大的嘛。 贾环将新写好的两出剧本交给了翠墨,叮嘱道:“拿好了,这可是孤本,不要打湿,不要弄污,不要折痕,让三姐姐和林姐姐看完赶紧还给我,更不要在上面写批注。” 翠墨笑嘻嘻地道:“婢子省得了,三爷就不要跟个长舌妇似的喋喋不休啦。” 贾环扬手欲敲,翠墨脑袋一晃,已经拿着稿纸笑嘻嘻地跑了出外间,大家都知道现在的三爷脾气好,要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放肆地跟贾环开玩笑。 “平儿姐姐,我走啦,还不赶紧给三爷暖床去,咯咯!”翠墨从平儿身边经过,挥了挥手便笑着往外跑。 平儿又好气又好笑,提醒道:“慢点,外面湿滑,仔细摔你这小蹄子一个大马趴。” “您也仔细扎到手指!”翠墨的笑声在屋外传进来。 贾环也禁不住笑了,他一直觉得天真活泼的小翠墨很讨喜,看到她整天笑嘻嘻的俏皮样子,心情也会跟着变好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平儿侧耳细听,发现是打了二更初刻了,便搁下手里的针线,进了内间道:“三爷,该睡觉了,明天再看吧。” 贾环正看得兴头上,随口道:“还早着呢,好姐姐再让我看一会吧,就一会!” 平儿被这一声好姐姐叫得心都要化了,无奈道:“再多一刻钟,三爷若还不睡,婢子以后也不管你了。” 贾环头也不抬地哦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平儿既欢喜又头痛,三爷读书如此用功,将来说不定能真能考个进士,觅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平儿一边想着,一边伸手进被窝里摸了摸,发现竟冷冰冰的,连忙取出被窝里的汤婆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不禁哭笑不得,敢情小雀儿这蹄子又忘了加热水了,小小年纪就是个丢三落四的糊涂蛋。 原来刚才吃完晚饭后,平儿便吩咐小雀儿把汤婆子灌满热水,用来暖被窝,结果看了一天戏,困得满脑子迷迷糊糊的小雀儿竟忘了,直接把没加水的汤婆子塞被窝里了事。 幸好,如今院子里搭了烧水的炉子,锅里还留有热水,平儿重新把汤婆子灌满后放到被窝了,自己也和衣上了床,用体温加速把冰冷的被窝烘暖。 也不知是过年这段时间太累了,抑或是生病了,平儿在床上躺了一会,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贾环看书入了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觉得手脚都冷麻了,这才发现火炉中的炭火都熄了,也不见平儿添炭,而此时外头却打响了四更。 贾环吓了一跳,敢情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连忙搁下书本,正要唤平儿,却发现后者竟然在床上睡着了,一头乌发就垂在床沿, 贾环轻手轻脚地行到床边,只见平儿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低垂,琼鼻小嘴,脸蛋红扑扑的格外娇艳欲滴,让人赏心悦目。 贾环伸手抚了一下平儿的额头,发现体温还正常,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严了被子,又放下了罗帐,这才行出外间,在小榻上和衣而睡,很快便沉睡过去了。 外间的小榻是专门给守夜的婢女准备的,以前红菱就睡在这里,不过自从贾环“自理”后,倒是不用婢女守夜了,但铺盖还备着,平儿偶儿也会在外间的小榻上过夜。 且说平儿一觉睡到五更打后,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贾环的床上睡着了,本来挂起来的帐帘也放下了,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身上一摸,发现衣服还穿得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下床趿上鞋子,点了灯。 四周找了一圈,没发现贾环,平儿不禁急了,拿着油灯急急走出外间,结果发现贾环竟然在小榻上熟睡,被子的一角都垂到地上了,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 平儿见状不由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湿润,心中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 又是新的一周了,新书期已经过了大半,一直只管写书,不太了解起点的推荐规则,近日才猛然发觉,起点的推荐规则已经变了,不再看收藏和票的多少,只根据有效追读数据来安排推荐位,这方法不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刷子刷数据。不过,新书榜的排位好像还是看收藏和推荐票的,所以继续求票求收藏,目前刚好挤进分类新书前十,弟兄们扶我一把,请把票票投下来,看能否爆一下。 另外,追读!追读!追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十几万字也算小肥了,还养着的书友可以开宰了。 (本章完) 第40章 温柔的霸道 第40章 温柔的霸道 贾宝玉起了个大早,待袭人替他梳洗完后,早餐都没吃就捧着一只藤条编成的猫耳篮来到贾探春的住处,兴冲冲地道:“三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新鲜玩意?” 贾探春正在梳洗,见状喜道:“猫耳篮?” 贾宝玉笑道:“就知道三妹妹喜欢这类小玩意,等一下,其中还有玄机。” 贾宝玉说着把篮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拎住猫耳往上一提,下面竟露出一只小一号的猫耳篮,再一提,又是一只小的,再一提又是一只小,一共五只,最小的那只只有杯子大小,敢情竟是套娃式的猫耳篮。 “真有趣。”翠墨和侍书均啧啧地叹道,贾探春也是满眼的惊喜,她和贾宝玉的关系一直很好,而后者大多数时候上街都会记得给她捎一些小玩意儿。 贾宝玉得意地道:“这是我干儿子昨日送我的小玩意。” 贾探春愕然道:“二哥哥哪来的干儿子。” “就是廊下住的旁支贾芸,昨日在东府看戏时遇到的,愣是要孝敬我,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贾探春用手指划着脸羞道:“二哥哥羞也不羞,人家可比你大多了,伱就认人家当儿子了?” 贾宝玉笑道:“那又如何,我是玉辈的,他是草字辈的,我辈分比他大,也就看他伶俐,模样也还不差,要是换了别人,我还不愿收呢。” 贾宝玉说完便伸手往贾探春的胭脂盒里挖了一点胭脂,正准备往嘴里送,旁边的侍书啪的一下打掉了,嗔道:“宝二爷这吃胭脂的毛病多早晚得改了?教人见着也不尊重,仔细婢子告诉太太去。” 贾宝玉的俊脸胀得通红,讪讪地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也不敢了。” 相信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贾宝玉这货有个爱吃胭脂的怪癖,而且特别喜欢吃女儿家涂在嘴唇上的胭脂,说白了就是亲嘴,占人家便宜嘛,不过呢,像金钏儿这样立志要当宝二爷小妾的婢女倒是巴不得被贾宝玉吃嘴上的胭脂。记得有一回,金钏儿便试过指着自己的小嘴挑逗贾宝玉,说自己唇上的胭脂是刚擦的,问贾宝玉要不要吃。 这时贾探春把那尊套娃猫耳篮推到一边,笑道:“这玩儿既然是二哥哥干儿子孝敬的,还是二哥哥自己留着玩吧。” 贾宝玉神色讪讪地道:“三妹妹若不要,就拿到外面扔了吧,我也不要了。”说完便赌气去了隔间找林黛玉。 侍书吐了吐舌头道:“宝二爷好像生气了,婢子刚才是不是说话重了?” 贾探春叹了口气道:“无妨,话重些也好,大家一天大似一天了,二哥哥这吃胭脂的毛病少不得改掉,否则也不成体统。” 且说贾宝玉到了隔间,见到林黛玉也在梳洗,海棠春睡后慵懒妩媚的样子煞是好看,于是转恼为喜,凑上前献殷勤道:“紫鹃,让我来给妹妹画眉吧,我画得好看。” 紫鹃笑道:“小祖宗你还是一边去,别添乱就好。” 贾宝玉软磨硬泡了一会,紫鹃还是不让,他只好郁闷地退到一旁,那边林黛玉已经随手把胭脂盒给盖上了,揶揄道:“我这胭脂味道不好。” 贾宝玉尴尬地道:“林妹妹,连你也打趣我,枉我昨日上街还记挂着给你带礼物呢。”说完献宝似的取出一串玛瑙手串来。 林黛玉瞥了一眼,啐道:“又是什么臭男人孝敬你的?我不要!” 贾宝玉连忙赌咒道:“这是新的,没人戴过,我昨日在脂宝斋挑了很久才挑中的,妹妹戴上肯定好看。” 林黛玉冷哼道:“那我也不要,你留着给袭人吧,要不留给云丫头也行。” 贾宝玉急了:“她们那份自是有的,但这是我专门给林妹妹你挑的,你若不要,岂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么?” 眼见这位就要急哭了,林黛玉不由心中一软,也只好收下了。贾宝玉这才满意地坐下,接过婢女雪雁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又见到旁边的竹篮子里摆放着一只刚起了头的香袋,不由暗喜,心想:“这定是林妹妹给我作的香囊。” 略坐了一会,贾宝玉又奈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书案旁边,见有一叠书稿,便好奇地拿起来阅读,一边咦了一声道:“这不是林妹妹的字迹啊,莫非是三妹妹的,也不像!” 林黛玉惊呼一声道:“不要乱翻人家的东西。” 原来这些书稿正是翠墨昨晚从贾环处借回来的《长生殿》第二第三出的底稿,林黛玉熬夜看完后搁在书案上忘记收起来了。 贾宝玉闻言更加好奇了,一边看一边笑道:“你到了我那还是不乱翻,也不见我说什么,偏我翻你的东西就不能,咦,这是一出新戏剧吗?咋没有开头?好妹妹你就拿出来吧,让我也一睹为快。” 林黛玉醒起答应过贾环不能外传的,所以奔过来欲夺回,贾宝玉笑嘻嘻地围着书案打转,前者追不上,气得伏在书案上呜呜地哭了。 贾宝玉见状只得讪讪地把稿纸放下道:“林妹妹你别哭,我不看就是,有甚么要紧的呢,不过逗你顽罢了。” 林黛玉显然是装哭的,并没有眼泪,抬头恼嗔了贾宝玉一眼,便飞快地将书稿叠好锁进抽屉里。 贾宝玉其实已经看了一大半,见状笑道:“你也不用藏了,我已以看完了,这出新剧我没看过,妹妹从哪来得来?” “天上掉下来的呗!”林黛玉微哼道。 贾宝玉笑道:“我只知仙女一般的林妹妹是天下掉下来的,哪知天上还会掉下剧本来。” 林黛玉不由面上一热,羞恼地拿起鸡毛掸子便追打起来,若贾环在此见到,也不得不佩服贾宝玉这小子会撩,两人天长日久地相处,生出情愫来也就不出奇了。 最终,林黛玉还是说出了剧本是贾环写的,因为在她看来贾宝玉也不是外人,大家兄弟姐妹间内部传阅,相信环儿也不会责怪的。 贾宝玉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这剧本竟是环儿写的?别不是从别处抄来的吧,环儿才多大,能写出这样的剧本来?” 确实,《长生殿》的作者洪昇可是大师级人物,沉浮大半生才写出这样一出“爆款”戏剧来,没有丰富的阅历和深厚的积累,根本写不出来,别说只有七岁的贾环,就算是穿越前的骆文浩也写不出来,他如今只是作了个文抄公罢了。 这时只听林黛玉反问道:“抄?从何处抄?” 贾宝玉支吾道:“我也不知抄自何处,反正我觉得环儿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上次夺得彩头的那首咏梅诗时,我就怀疑了。” 林黛玉蹙着黛眉道:“古往今来,神童并不鲜见,环儿少年早慧也不出奇,宝玉你自己就是衔玉而生,难道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吗?你若有证据证明环儿是抄的,大可拿出来,可不能空口白牙的说别人剽窃。” 贾宝脸色通红,支吾道:“我没说环儿剽窃,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我和林妹妹好,天天一起顽,这才跟你说而已,其他人我自然不会乱说的。” 林黛玉轻啐道:“谁和你好了,好不害羞!” 贾宝玉笑道:“好吧,咱们不提这个了,对了,那天我跟环儿打过招呼,让他给我和林妹妹画一幅素描画,今日我也不去东府那边看戏了,不如咱们找环儿画像吧?把二姐姐和四妹妹也叫上,正好热闹热闹。” 林黛玉昨晚已将两出剧本看完了,还不过瘾,心想着正好去问问贾环写出新的没,便点头道:“也好!” 贾宝玉喜道:“那咱们吃完早饭就去环儿那,我现在就回去找人通知二姐姐和四妹妹,人多热闹些。” 贾宝玉说完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 且说贾环昨晚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了一晚,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旁边还放着暖烘烘的火炉,而俏平儿就趴在榻边睡着了。 “三爷醒了,婢子给你打水洗漱。”贾环只是动了一下,平儿便醒了,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青春美好的身段瞬间呈现。 贾环关心地问道:“平儿姐姐咋趴这儿睡着了,仔细着凉。” 平儿略带嗔怪地白了贾环一眼道:“那要问问三爷你自己了,昨晚为何不叫醒婢子,自己倒偷偷跑到这来,要是感了风寒,岂不是婢子的罪过?” 贾环笑了笑道:“我见平儿姐姐睡得香,倒是不忍吵醒,在这儿对付一晚就行。” 平儿脉脉看了贾环一眼,转身打来热水服侍贾环洗漱,后者要自己动手都让她拒绝了,贾环拗不过,也只好由她了,享受这份温柔的霸道。 接下来,贾环照常锻炼洗浴完毕,正吃着早餐呢,一大票人便结伴登门了,正是贾宝玉、林黛玉和三春姐妹,还有随行的丫环婆子十几人,小小的院子瞬时便热闹起来。 “环儿,今天我正好得空,给我和林妹妹画一幅像吧。”贾宝玉一进门便道。 (本章完) 第41章 画像风波(上) 第41章 画像风波(上) 贾宝玉的语气自然让贾环十分不爽,但他也懒得跟只有九岁的小屁孩计较,爽快地道:“没问题,是宝二哥先画,还是林姐姐先画?” 贾宝玉立即很有绅士风度地道:“自然是先给林妹妹画了。” 贾环点了点头,示意林黛玉在对面坐好,铺上画纸便沙沙地画起来,迎春和探春等人都兴致勃勃地站在旁边观摩,而平儿则忙着给众人斟茶递水,眼见贾环受大家欢迎,她心里也十分欢喜。 贾宝玉本来也在旁边看贾环作画的,忽见一名身段窈窕的美婢在给众人沏茶,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当他认出这名美婢正是平儿时,不由愣住了,这才猛然醒起如今平儿已经被派来服侍贾环了,不由一阵心疼惋惜,唉,老祖宗竟然把平儿姐姐给了环儿,真是委屈她了,环儿这种愚劣之人如何懂得怜香惜玉? 呵呵,虽然贾环已经今非昔比了,但在贾宝玉的潜意识当中,显然还是以前那个猥琐顽劣的贾环,像平儿这样的好丫头就不应该派来服侍他的,简直白白糟塌了一颗好白菜! 贾宝玉越想便越替平儿不值,而这时平儿刚好行到跟前,双手奉上一杯茶道:“宝二爷请喝茶。” 贾宝玉心里正胡思乱想呢,眼见平儿近在咫尺的甜美俏脸,便更觉眉目如画了,一时间,竟像犯了臆症似的,也不去接茶杯。 平儿倒不作他想,因为这位经常如此,好笑道:“宝二爷不认得我了?” 贾宝玉见平儿笑得甜美,不由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平儿姐姐还是到我屋里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纷纷侧目,包括贾宝玉的大丫环袭人,一脸的尴尬和局促。 贾环差点就把炭笔也给折断了,他奶奶的,不愧是大脸宝,多大的脸啊,竟然当着主人的面挖墙脚?真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地球离了你不转? 平儿的俏脸煞的一下就红了,目露愠色,冷笑一声道:“平儿愚拙得很,哪配得上宝二爷屋里做事。”说完便转身行了开去。 贾宝玉碰了一鼻灰,尴尬得俊脸通红,再加上众人异样的眼神,更是令他无地自容,讪讪的辩解道:“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平儿姐姐便当真了。” 林黛玉似笑非笑,用团扇掩住半边脸,一边以食指轻划脸颊作“羞羞”状,贾宝玉更加尴尬了,恨不得找道地缝钻进去,最后借口如厕,跑出去躲了近炷香时间才偷偷溜回来,混在众人中间看贾环作画。 此时,贾环已经把林黛玉的大致轮廓画好了,不过不是坐着,而是站着,背景是一片桃林,但见落缨缤纷,芳草夹道,青春少女裙带飘飘,虽然只有轮廓,但是唯美的意境尽出,可见在构图上颇了心思。 “真好看!”小不点贾惜春禁不住脱口而出,以往经常用厌恶的目光看贾环的她,此刻也禁不住露出了佩服的眼神。 林黛玉闻言也很想走过来看看贾环把自己画成什么样了,但又担心自己一动,会影响贾环作画,只得忍耐着,心里像有只猫儿在乱抓乱挠。 贾环此刻已经完全沉浸进去了,对周边充耳不闻,低着头运笔如飞,只是偶尔抬头看林黛玉一眼,最后更是干脆不看了,而众人似乎都被贾环的情绪所感染,一言不发地盯着画板,屋内静得出奇,只听得笔尖与画纸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响。 又过了一刻钟,林黛玉终于按奈不住了,心情忐忑地站起来走到贾环的身后,当她紧张地往画纸上一看时,瞬间定住了。 只见落缨缤纷的树下面,一名婉约动人的少女正扛着锄,左手提着一只盛满落的香囊,清风扰动晨雾,少女裙带飘飘,美不胜收,而少女的面貌跟林黛玉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稍显成熟些,倒像是长大了几岁后的林黛玉,身段娇弱,楚楚动人,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和惋惜,即便是林黛玉自己看了都怦然心动,而贾宝玉已经看傻了眼,跟石化了一般。 林黛玉惊讶地看了一眼还在聚精会神地作画的贾环,心情莫名的复杂,因为这画中的情景她似曾相识,仿佛在梦中见过。 相信看过八七版《红楼梦》电视剧的同学,对黛玉葬这一段的画面都会印象非常深刻,《葬吟》这首经典的曲子再配上陈晓旭女士扮演的黛玉形象,简直太过深入人心了,贾环此刻只不过是把心目中的画面画到纸上罢了,所以极具感染力,就连林黛玉本人也太受震动。 约莫半小时后,贾环终于画完搁笔了,众人都微松了口气。贾环将画纸从画架上取下来递给林黛玉,微笑道:“画好了,林姐姐你看还行吗?” “谢谢环弟。”林黛玉捧着这幅画,心情难以言表,迎春探春和一众丫环围在四周啧啧赞叹。 贾探春有点泛酸道:“看来我这个亲姐姐是比下去了,可见环儿替我画像时并不用心。” 贾环暗汗道:“三姐姐对环儿之前给您画的那幅不满意吗?” 贾探春道:“之前是觉得挺满意的,但现在看了颦儿这幅就不满意了。” 贾环笑道:“那我回头再给三姐补画一幅。” 贾探春开心地笑了,摇头道:“不用啦,逗你玩而已,不过环弟伱不是说过素描的特点是写实吗?这幅咋把颦儿画得似乎大了几岁?而且还给加了背景。” 贾环一本正经地扯道:“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嘛。” “那三爷能不能也给婢子画一幅高于生活的画像?”翠墨俏皮地问道。 众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贾环亦笑道:“当然没问题,不过要有个先来后到,现在该轮到宝二哥了。” 贾宝玉眼见贾环如此受大家欢迎,心里颇为不舒服,要知道以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都是中心,大家都围着他转,如今反倒成了靠边站的配角,自然极不习惯,就连让贾环给自己画像的心思都淡了,摆了摆手道:“你们谁要画可以先画,我排最后也行。” 贾惜春闻言笑道:“二哥哥,那我可不客气了,环儿,你先给我画吧。” 贾迎春看了一眼脸上略带疲惫的贾环,轻道:“环儿刚刚给林妹妹画完,应该也乏了,还是歇一会再画吧。” 贾环心中一暖,贾迎春在贾家的四位姑娘中虽然是最平庸的一个,但也是性情最温和柔顺的一个,乃封建社会标准型的贤妻良母,可惜下场却很惨,她父亲贾赦收了六千两银子,然后将她嫁给了“中山狼”孙绍祖,结果不到一年就被孙绍祖蹂躏至死了,着实让人又悲又恨。 不过现在,贾环觉得自己会尽力避免这一悲剧发生,原因无他,就为那天自己假装摔倒,迎春伸手相扶,就为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善良和关怀,她值得一个好结局,而不是饱受摧残后悲惨地死去。 这时,贾探春也道:“是得歇一会,颦儿这幅画太劳神了。” 平儿巴不得贾环能歇一会,便摆开了桌子,将一应干果零食等应节的食品端上来,让大家边吃边闲聊。 贾宝玉的心情本来不好,眼见姐妹们跟贾环聊得欢,心情便更糟了,不禁心生去意,但又舍不得林妹妹在此,于是在房间内无聊地闲逛起来,不知不觉踱到书案旁边,见到书案上摞着一大叠书籍,不由心中一动:“环儿所作的诗和戏剧不会是从这些书上抄的吧?” 不知为何,贾宝顿时激动起来,随手捡起一本便翻看起来,结果发现竟是一部兵书,于是捡起第二本一看,仍然是兵书,不由大失所望。 当贾宝玉拿起第三本书时却面色一变,立即像被蛇咬了一般扔了回去,发出啪的一声大响,引得正在闲聊的众人齐刷刷地望来,袭人更是连忙上前,紧张地问道:“小祖宗,又怎么了?” 原来贾宝玉刚才拿起的第三本书正是四书中的《大学》,他原本最讨厌仕途经济的,而四书五经正是考科举必读的书籍,所以十分不喜,立即就扔了回去,还一边手用帕擦手,一边道:“环儿,你这里怎么连这种书都有,平白污了我的眼。” 贾环不由一惊,有点不明所以,贾探春连忙走过一看,将那本《大学》拿起来朝大家扬了扬,笑道:“我道是什么禁书呢,原来是举业的书,这有什么不妥的?” 贾环很是无语,就刚贾宝玉刚才的语气,感觉像是自己看小人书被发现了呢。 贾宝玉一脸厌恶地道:“我原本见环儿不仅会作诗,还会作画,还以为是同道中人,没成想也是个禄蠹,小小年龄就是个官迷,俗不可耐,环儿,我看错你了,林妹妹,咱们走吧,再也不来这儿了。” 贾环不禁目瞪狗呆,这是什么混账话?再说,我让你乱翻了?我请你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本章完) 第42章 画像风波(下) 第42章 画像风波(下) 贾环既无语又恼火,要不是体内有着一枚成熟男子的灵魂,他都禁不住要开喷了,这时只是默默喝茶装作没听到,不过如此一来,他跟贾宝玉二人的风度反倒高下立判。 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所以不仅林黛玉坐着没动,贾迎春和贾惜春也没动,因为大家都觉得是贾宝玉做得过分了,气氛一度微妙而尴尬。 这下好了,贾宝玉胀得面色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硬着头皮去牵林黛玉的小手道:“林妹妹,我们走吧,这儿不能待了。” 林黛玉把手抽了回去,羞恼道:“拉拉扯扯的作甚。” 贾宝玉本来就心情不好,连番在平儿和林黛玉等人身上吃挂落,一肚子郁闷终于按耐不住爆发了,胸口急剧起伏,那张俊脸都有点扭曲起来。 贾环暗叫不好,果然,贾宝玉忽然“啊”的大叫一声,将脖子上挂着的通灵宝玉摘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卧糟,放大招! 贾环面色骤变,蓦地站了起来,屋内的人都惊呆了,下一秒都跑上前查看他那块玉,在屋外面侍候的丫环婆子们闻声也急急奔进来,瞬间乱作一团。 袭人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双手捡起那块通灵宝玉仔细检查,发现并未损坏,这才松了口气,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二爷你生气要摔东西,要打人都容易,又何必摔这命(根)子呢,呜呜,吓死婢子了!” 贾宝玉愤然道:“什么通灵宝玉,林妹妹都不稀罕了,留它何用!” 林黛玉又是惊又是气:“你爱摔就摔,又提我作甚,你是伱,我是我,我稀不稀罕又有什么打紧,多早晚我死了,你也就消停了。”说完伏在桌子呜呜地哭起来。 贾宝玉闻言又去抢通灵宝玉来摔,众婆子急急将他拉住,袭人将通灵玉宝玉死死捂住,扑通地跪倒在地上:“二爷你要摔碎这玉,就先把婢子给打死吧,婢子也不想活了。” “要死也是我死,反正你们都不稀罕我了,我死了你们也就清静了。”贾宝玉这话显然是对林黛玉说的,说完放声大哭。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闹哪样呢?小孩子过家家吗?不跟我好就死给你看? 正闹得不可交之际,王熙凤终于闻报急急赶来了,一进门便问道:“真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 王凤姐还是挺威风的,她一进来,大家便都安静了,宝玉也不闹了,林黛玉也敛住了哭声,只是趴在那低声啜泣。 袭人擦着眼泪道:“本来大家顽得好好的,二爷看了三爷案上的书有点不高兴,说了几句,后来不知为何惹了林姑娘,急起来就把玉摔了。” 贾环不由大皱其眉,袭人这番话明显是在避重就轻,把贾宝玉的过错都避而不谈,而自己明明整个过程中都没说过一句话,反而担了最大的不是,因为贾宝玉之所以“不高兴”,正是由于看了自己案上的书造成了。 王熙凤冷冷地瞥了贾环一眼,淡道:“环儿,这是怎么回事?宝玉和林姑娘平时一起玩闹都没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闹得如此厉害,还差点把玉都摔碎了?” 草,老子咋知道大脸宝发什么神经! 贾环差点也想学泼妇骂街了,暗暗深吸一口气才止住了骂人的冲动,略带讥讽道:“可能是我招待不周了吧。” 贾探春眉毛一扬,仗义执言道:“琏二嫂子,这根本不关环儿的事,此事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 贾迎春本来就胆小怕事,低着头不敢出声,贾惜春年龄小,此时吓得还没回过神来呢,一众婢女自然更不敢多嘴。 王熙凤皮笑肉不笑地道:“探丫头你也别急,问是自然要问的,不过老祖宗那边估计已经知晓此事了,幸好玉没有摔破,否则还真不好交待,环儿,既然事情是在你这儿发生的,还是你出面向老祖宗说明一下吧。” 贾环不得不承认王熙凤这招阴险,不管有理无理,黑锅已经往自己头扣了,她虽然没有明说是自己的不是,可一旦自己去了贾母那说明事情经过(负荆请罪),正在气头上的贾母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账都算自己头上了,谁让大脸宝是她的心头肉。 可是贾环不去又不行,拖得越久,贾母肯定越生气,若王熙凤再阴阳怪气地说自己几句坏话,只怕后果会更严重,只好道:“我会的!” “那就好!”王熙凤淡淡地道,心中得意极了,小样,跟我斗?还嫩了点! 王熙凤拍了拍掌扬声道:“好啦,大家都散了吧,袭人,还不带宝玉家去,还有紫鹃,扶林姑娘回去吧,兄弟姐妹们平时相处,有时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再正常不过了,保不齐过段间又好得蜜似的了。” 众人纷纷散去,本来热闹的院子立即又冷清下来。王熙凤将所有人都打发走,这才装模作样地对着贾环道:“环儿,你别怪二嫂子我多嘴啊,宝玉是你大哥,又有老太太又宠着,自小娇惯,你得多让着他一些,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岂不好?你说呢?” 贾环平静地道:“二嫂子说得是。” 王熙凤目光一闪,微笑道:“环儿你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记得回老太太去。” 贾环淡道:“二嫂子放心,我会的。” 王熙凤这才施施然往外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对平儿道:“在这里做事可习惯?你琏二爷说了,若不习惯可以回那边屋里。” 平儿不卑不亢地道:“谢过琏二奶奶关心,平儿在三爷这里挺好的。” “噢,那就好!”王熙凤笑着离开了贾环的院子,心情莫名的舒畅,环老三,这回终于落我手里了吧。 平儿脸上露出不愤之色道:“宝玉自己跟林姑娘闹别扭,明明不关三爷你的事,偏要扯三爷你身上了,袭人也是阴险,宝玉的不是她只字不提,又不敢开罪林姑娘,倒有意无意地把脏水往三爷您身上泼,以前真的看错她了。” 毫无疑问,表面老实的袭人其实是个心机婊,但正所谓各为其主,所以贾环对袭人倒没有到憎恨的地步,毕竟她也没有直接说自己的不是,只是暗戳戳的意有所指罢了,倒是王熙凤此人太可恨了,手段也阴毒,这回只怕要彻底惹贾母不快了。 大脸宝因为衔玉而生,自带祥瑞,所以一向被贾母视为家族中兴的希望,而那块玉自然也成了大脸宝的命(根)子,差点摔碎了命(根)子,毁掉贾家中兴的希望,试问贾母能不怒吗? “平儿,我现在去老太太那儿一趟,午饭你们先吃。”贾环沉声道,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赶紧趁早去见贾母,免得夜长梦多。 平儿点了点头,担忧地目送着贾环走出了院子。 且说贾环来到贾母的住处外面,向当值的大丫环琥珀说明来意,后者淡淡地道:“老太太午睡了,环三爷若是等得就等一会,若是等不得就下午再来吧。” 贾母疼爱贾宝玉,再加上贾宝玉的人长得英俊,脸巴又甜,贾母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也偏爱贾宝玉,琥珀就是其中一个。 贾环暗皱了皱眉道:“那环儿便在这等老太太醒来吧。” “随你!”琥珀说完转身进了屋去,也不斟茶递水,就把贾环晾在外面了。 贾环在寒风中等了近半个时辰,又饿又冷,心也渐渐冷了,他本来还想在见到贾母时解释几句的,但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因为贾母的态度已经摆在那,再怎么解释也没用,还不如省口气暖下肠胃呢。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琥珀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冷冷地道:“老太太醒了,只是没什么精神,所以让婢子给三爷传话,让三爷以后不要淘气,在屋里好好读书,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贾母这番说辞看似温和,实际却是十分严厉,翻译一下就:你滚,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 贾母可是贾府的最高统治者,她这番话便等于把贾环放逐了,就好比皇帝将大臣流放了,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谁都可以踩上一脚,从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贾环沉默了几秒,对着屋里鞠了一躬,转身默默地离开,没有失落,只有平静,他本来就打算长久仰仗贾府活着,自然也不需要刻意抱贾母大腿,得之我幸,失之泰然! 琥珀看着贾环“落幕”地离开的背影,轻哼一声道:“活该,小小年纪便一肚子肠子,处处都想跟宝玉争,也不掂量一下自己什么出身。” 鸳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琥珀的身后,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因为据她了解到的情况,今日这场风波显然并不关贾环的事,仔细算起来,倒是宝玉的不是更多,唉,不过也只能这样了,谁让宝玉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心头肉,如今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她消了气,我再想办法替环三爷回转一二吧! 分类新书榜第七了,感谢弟兄们给力。鞠躬拜谢! (本章完) 第43章 公道自在人心 第43章 公道自在人心 贾环回到住处,刚进院子,服侍他的一众丫环婆子均投来担忧的目光,前者微笑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屋中,大家见他面带微笑,脚步从容,不由都放下心来,看样子三爷并未遭到老太太的责罚。 平儿正在屋内坐立不安,见到贾环完好无损地回来,不由一喜,问道:“咋去了那么久,三爷可跟老太太解释清楚了?” 贾环摇头苦笑道:“没见着人。” 平儿的心不由一沉,贾环笑了笑安慰道:“别担心,天塌不下来。” 平儿看着贾环从容的样子,心情也莫名的安稳了许多,柔声问道:“三爷饿了没?饭菜还热着,婢子给你端来。” 贾环摸了摸瘪了的肚子道:“快饿扁了都。” 平儿连忙道:“三爷稍等。”说完麻利地从锅里端上来热着的饭菜,两荤两素一汤,还挺丰盛的。 “三爷快趁热吃吧。”平儿给贾环盛了碗饭,然后就站在旁边侍候。 贾环是真的饿了,接过饭碗便扒拉了几口,忽然又定住问道:“平儿姐姐吃了没?” 平儿摇了摇头道:“三爷没回来,婢子担心得哪吃得下饭。” 贾环心中一暖道:“那一起吃吧。” “婢子还不饿,三爷吃完了我再吃。” 贾环不由分说,拿碗给平儿盛了饭,用命令的语气道:“快吃,都什么时候了,仔细饿坏了肠胃,你也是知道的,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平儿鼻子微酸,心里暖烘烘的,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跟对人了,这位爷是个会疼人的,便在贾环对面坐下默默地吃饭。 “今天真的不值,三爷忙了半日给人画像,婢子也忙前跑后的招待人,结果却惹了一身膻,那人以后最好再也不来。”平儿愤愤不平地道,以前的她对贾宝玉是挺有好感,如今显然已经转变成了讨厌。 贾环笑了笑道:“吃饭,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又提他作甚。” 平儿闻言越发感叹这位爷的大度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量,反观睚眦必报的王熙凤,相比这下简直判若云泥,三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格局气量,何愁成不了大事,出人头地只怕是迟早的事! 平儿如此一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也更加下定决心要伺候好贾环,夹了一块焖羊肉到贾环的碗里,甜笑道:“婢子不提了,三爷多吃点。” 平儿本来就长相甜美,笑起来就更甜了,眉目如画,梨涡浅浅,贾环见状心情也美好起来,吃饭也觉分外香。 主仆二人默默把饭吃完,平儿收拾碗筷,贾环休息了一会便写剧本去,贾母不想见他,免了他的早晚请安,他也落得自在,赶紧攒钱才是王道。 然而,正当贾环埋头写剧本时,贾母那番话也在贾府上下传开了,也渐渐产生了作用,贾环除夕那晚夺得彩头的积极影响倾刻间荡然无存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小雀儿去厨房打晚饭时,只打回来一些残羹冷炙,把小雀儿都气哭了。 很明显,中午的时候,厨房那帮妇人还不清楚贾母的态度,所以午餐给的还是相当丰盛的,而下午得知贾母把贾环“放逐”了之后,厨房那边立即就大变脸,晚饭的质量急剧下降,他奶奶的,真是一群见风驶舵的好狗! 又冷又硬的白饭,清汤寡水的菜肴,漂着苍蝇的蛋汤,光看着就倒胃口,平儿已经气得说出话来了,贾环也是面色冷沉,正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欺人太甚了!!! 小雀儿哭着道:“三爷,怎会这样,厨房那边也太欺负人了,这些东西能吃吗?” 平儿咬了咬牙道:“我去跟她们理论!” 贾环连忙拉住平儿,因为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争又争不赢,打也打不过,告状也没地方告,说不定王熙凤身边的忠犬——来旺媳妇已经在那候着了,就等着平儿来受辱呢。 事实上,贾环猜得并不错,来王媳妇此刻正在厨房内志得意满地等着呢,巴不得平儿主动送上门来挨骂,她好替琏二奶奶出口气! 平儿被贾环拉住,急道:“三爷,咱们总不能不吃饭吧?” “饭自然是要吃的,但现在去争论也没用,还是暂时忍一忍吧,这饭虽然冷,但热一热还能吃,先对付一餐,明日咱们买米买菜回来自己煮,大不了打包熟食。”贾环镇定地道,只要有钱,还怕会饿死,想用伙食来卡脖子,王凤姐你也太想当然了。 平儿暗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据她对王熙凤的了解,手段肯定不止这些,只怕还会有后招,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更加不好过了。 平儿把冷饭拿去外面的炉子蒸热了,至于那些恶心的菜肴就直接倒掉,免得吃坏了肚子。 贾环接过平儿盛来的一碗饭,往里面加了些热水泡着当稀饭吃,平儿见状不由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三爷虽然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主子,竟沦落到吃水泡冷饭的地步,实在太过份了! “翠墨姑娘来了!”外面的婆子忽然道。 话音刚下,便见翠墨提着一只篮子进来了,一见贾环在吃水泡白饭,不禁又惊又怜,跳着脚大骂厨房那帮娼妇不得好死。 贾环好笑道:“得了,消停一会吧,三姐姐让伱来作甚?” 翠墨吐了吐舌头道:“婢子气得倒是忘了正事了。”说完从篮子里取出两碟菜肴道:“我家姑娘和林姑娘听说厨房为难小雀儿,所以今晚多要了些饭菜让婢子给三爷送来。” 一碟红烧肉,一碟醋里脊,还是热的,香喷喷! 平儿又惊又喜地道:“三姑娘和林姑娘有心了。” 翠墨笑嘻嘻地指着那碟红烧肉道:“这是我家姑娘送的,这是林姑娘送的,对了,林姑娘还让婢子给环三爷带句话,说白天的事她很抱歉,连累环三爷了,在此跟三爷赔个不是。” 贾环笑了笑道:“谢谢三姐姐和林姐姐,你跟林姐姐说,白天的事不怪她。” “好哩,婢子会把话带到,三爷慢慢吃。”翠墨俏皮一笑,提着篮子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贾环正打算坐下吃饭,贾迎春身边的大丫环司棋来了,同样送来了一碟红烧肉,一碟酸笋,还有一大碗米饭,而司棋前脚刚走,贾惜春身边的丫环入画后脚也来了,同样是送饭菜来的。 贾环既意外又感动,贾迎春派人送饭菜来他不意外,但贾惜春也派人送饭菜来就大大出乎他所料了,记得《红楼梦》原著中,四姑娘贾惜春性格孤僻冷漠,对自己的贴身丫环入画也相当无情,冷面冷心,最后更是出家当了尼姑,没成想竟然会派人给自己送饭菜。 嗯,贾惜春能做出如此暖心的举动,估计是年纪还小吧,她那孤僻冷漠的性格想必也是随着年龄渐长而养成的,如今看来还有救! 贾环让平儿取了十文钱赏给入画作跑腿钱,又道:“替我谢谢四妹妹,她有心了。” 入画笑道:“环三爷客气了,我家姑娘本想找三爷画像的,但是出了这趟事,想必三爷也没心情,等过段时间再找三爷。” 贾环点头道:“只要我在家,四妹妹随时可以来找我画像。” “好的,婢子回去就告诉姑娘,就不耽搁环三爷你吃饭了。”入画说完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看着摆满一桌的丰盛菜肴,贾环的心情莫名的大好,平儿也是满脸的喜悦,笑道:“这不就是戏里的唱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吗?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贾环笑了笑道:“我也吃不了这么多,这碟红烧肉和这碗炸鱼端给小雀儿她们分了吃吧,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平儿笑着把两碟菜端了出去,招呼小雀儿她们吃,欢快的笑声又在小院里重新响起。 且说翠墨回到住处,气哼哼地道:“姑娘你知道婢子到了环三爷哪看到什么了吗?三爷竟然在吃水泡白饭,听小雀说,厨房给他们的饭菜都是冷的,清汤寡水,里在还有死苍蝇,根本不能吃,全部倒掉了。厨房那帮促狭鬼太过份了,三爷好歹是府里的小主子,她们竟敢如此!” 贾探春闻言心疼得直掉眼泪,她也知道若没王熙凤撑腰,厨房是断然不敢如此做的,唉,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环弟呢? 林黛玉住在一帐之隔,翠墨的话她自然也听到了,内心不由自责不已,情绪一激动,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紫鹃连忙替她抚拍后背,劝道:“姑娘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这都怪宝玉,又与你何干。” “话虽说如此,但宝玉的狂病却是我惹出来的,罢了,我还是回苏州找父亲去吧,留在这只会徒生是非。”林黛玉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紫鹃苦笑道:“宝玉向来如此,姑娘又何必自寻烦恼呢,况且你要走,老太太必也不肯放人,以后离着宝玉远些就是了,不惹他自然无事。” 林黛玉暗叹了口气,我又何曾要惹他了,他要来找我顽,难道还能躲着不见?唉,母亲倘若还在,我也不用留在此寄人篱下。 (本章完) 第44章 该死的压迫感 第44章 该死的压迫感 第二日是正月十四,后天便是大晋朝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元宵节,举国上下,普天同庆。届时皇城外的金水河附近将有盛大的灯和焰火表演,当今皇上也会携后宫和群臣登上城楼观灯,与民同乐。 而且,这一晚将不会实行宵禁,城中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将走出家门,通宵达旦地欢庆佳节,所以一大早,平儿便带着小雀儿小萼儿等人制作灯和灯迷,期待能上街走一走,毕竟一年中只有这一天自由。 这是贾环穿越到红楼世界过的第一个元宵节,所以也十分期待,不过锻炼还是不能停,所以一大早他就起床晨运了,结果刚做了一组蛙跳,微微出汗之际,王夫人身边的丫环金钏儿便气势汹汹地跨进了院子。 “哎哟,环三爷在呢,正好,跟我走一趟吧,夫人找你。”金钏儿冷着脸道。 贾环皱了皱眉,点头道:“稍等,我先净个手。” “快点,夫人还在等呢。”金钏儿绷着脸,仿佛贾环欠了她的银子似的。 不过这也难怪,金钏儿的志向是成为贾宝玉的房里人,心自然向着贾宝玉的,而昨日贾宝玉在贾环屋里摔了玉,金钏儿当然不会给贾环好脸色,尽管是宝玉自己发脾气,但她认为肯定是贾环暗中使的坏,所以都是贾环的错。 贾环也懒得跟她计较,净了手,又在平儿的服侍下换上一套素淡的公子服。 平儿一边给贾环系上了浅蓝色的汗巾子,有点担忧地低声道:“三爷,太太一早找你不知所为何事?” 贾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想来不会有好事,估计又是为了大脸宝昨日摔玉之事。 “小心些,千万不要激怒了太太。”平儿柔声叮嘱道。 贾环点了点头表示晓得,然后便走出屋里,金钏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到前者行出来,立即调头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贾环一言不发地跟在金钏儿身后,很快便来到了王夫人的住处。只见王夫人神色平静,跟往常一般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一串珠子,眯着眼睛念念有词,旁边的矮几上还摆放着一本《金刚经》。 “环儿给母亲请安!”贾环不动声色地跪倒在地上行礼。 王夫人慢慢地睁开眼,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环,淡声道:“环儿来了,起来吧,吃过了早饭了没?” “未曾!”贾环如实道。 “我这里还有些糕点,你先吃了填填肚子。”王夫招了招手手,示意婢女把糕点端上来。 婢女彩霞立即将一碟桂糕端了上来,轻道:“环三爷在这里坐着吃吧。”说完又端上来一杯热茶,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贾环心中奇怪,但料想王夫人应该不至于给自己下毒,便道谢一声坐下,拿了一块桂糕吃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先填饱肚子再说。 王夫人待贾环吃完,这才拿起旁边的那本《金刚经》道:“明日我要到寺里进香,环哥儿伱替我手抄十部《金刚经》用于上供,千万不能有污损,不能有涂改,更不能有错漏,否则便是对佛主不敬,有损功德。” 卧槽,果然没憋好屁! 贾环袖里的小拳头蓦地握紧,金刚经有五千多字,抄十部就是五万多字,还不能有污损、涂改和错漏,自己那怕不眠不休地抄通宵,也未必能完成! 果然无声狗咬死人,王夫人只字不提贾宝玉摔玉的事,却暗戳戳地用这种堂皇的手段来折磨自己,真他娘的阴狠,比之王熙凤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手段还更高明。 王夫人见贾环不出声,便皱眉道:“办不到?” “环儿办得到,明日之前定然抄完。”贾环只能硬着头皮道,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王夫人是嫡母,替母亲抄佛经上供是孝道,若自己拒绝,只怕王夫人又要借题发挥了。 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垂下眼帘道:“并非是我为难你,老爷除夕那日便着你多练字,我让你抄佛经也是为你好,正好一举两得,环哥儿可别有怨言。” “母亲也是一片苦心,环儿安敢有怨言。”贾环嘴上恭敬地道,但心里却在骂娘,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那咋不叫你亲儿子宝玉抄? 王夫人微笑道:“那就好,笔墨已经备好了,你就在这里抄吧,抄完了再回去。” 贾环不由暗暗叫苦,这分明是要防止自己找人作弊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下真被玩死了。 没办法,贾环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抄书,而王夫人也不离开,继续盘腿坐那念念有词,看样子是要亲自盯着贾环抄书。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王夫人忽然又睁开眼睛道:“环儿,我听说你初十那天又去卖画了?” 贾环心中微凛,这事十有八九是钱槐那货泄露的,幸好自己留了一份心眼,没有告诉他卖了多钱,点头道:“是的!” 王夫人淡淡地道:“以后不要再卖画了,咱们贾家虽然不是一等人家,但也是开国功臣之后,咱们家的小主子卖文鬻画实在有失身份,忒的让人小看了,你要是缺钱用,可以问你姨娘要,来问我要也行。” 贾环的心第一次沉重起来,这分明是要断自己的收入来源啊,啧啧,这手腕确实比王熙凤高明多了,也毒辣多了,没有收入来源,自己以后还不是任她拿捏。 “是,环儿省得了。”贾环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只有答应下来。 王夫人嗯了一声,淡道:“金钏儿,你去警告钱槐,以后他若敢唆使环儿卖画赚钱,就打断他的狗腿。”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这哪里是警告钱槐,分明是警告自己啊!潜台词就是:你休想背地里继续卖画赚钱,你是瞒不过我的。 贾环默不作声,只是握笔的手已然青筋凸起,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三个月,贾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封建家长制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屈服的,现代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也不会允许他向这种压迫低头。 王夫人坐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耐不住起身离开了,只留彩霞在屋里盯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贾环乃在忘我地誊抄着,旁边的镇纸下已经压着一叠厚厚的经文。 “三爷,吃完中饭再抄吧!”彩霞端了饭菜进来轻声道,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把饭菜加热了。 “稍等!”贾环点了点头,将刚写好的一张经文吹干,这才净了手吃饭。 彩霞探头瞄了一眼,问道:“三爷抄了几部?” “三部!”贾环对彩霞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揉着发痛的手指笑着答道。 彩霞不由露出同情之色,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才抄了三本,还差七本,只怕抄到半夜也抄不完。 “对了,我在太太这里抄经的事,麻烦彩霞姐姐跟平儿说一声,免得她担心。”贾环一边吃饭一边道。 彩霞笑道:“放心吧,小雀儿早来打听了,我已告知她。” 贾环闻言放下心来,道谢一声便继续吃饭,匆匆填饱肚子,马上又继续抄经,不知不觉间天色黑下了,彩霞在屋里点上了油灯,又添了火盆。 贾环此刻已经有点透支了,执笔的手又痛又麻,眼皮沉沉的,眼睛发干发痒,不停地打呵欠,而这时他只抄了六部,还剩四部,实在有点支撑不下去了,让彩霞取来冷水洗了一把脸才恢复了些许精神,继续挑灯奋战。 当敲响三更时,贾环终于又抄完了两部,实在撑不下去了,趴在桌面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环被人推醒了,发现王夫人正神色不善地站在跟前,不由吃了一惊,连忙道:“见过娘亲。” 王夫人淡道:“环儿,你可抄完了?” 贾环正想说还差两本,彩霞已经帮着答道:“三爷已经抄完了,刚才太困便眯一会。” “抄完了?”王夫人表示怀疑。 彩霞将那一大沓经文点了一遍,刚好是十部,有头有尾,正是十部《金刚经》。 王夫人检查了一遍,发现果真没错,不由有点意外,点头道:“好孩子,果真抄完了,回去睡觉吧!” 贾环自己也有点懵了,明明记得才抄了八部,怎么多了两部出来?不过他实在困得不行了,也无遐深究,施礼后便离开了王夫人的住处。 刚走出院门便见平儿提着灯笼在那等候了,满脸焦急和担心。 “三爷!”眼见贾环出来,平儿又惊又喜地迎上来,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贾环心中一暖,转身对着送出来的彩霞一揖道:“谢谢彩霞姐姐关照。” 贾环虽然不知道多出的两部经文是怎么来的,但想必跟彩霞有关。 彩霞笑道:“三爷客气了,夜深了,快家去吧。”说完转身进了去。 “平儿姐姐,我们回去吧!”贾环转身打了个呵欠道。 平儿看到贾环走路时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鼻子微酸,眼圈都红了。贾环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本章完) 第45章 薛宝钗进京 第45章 薛宝钗进京 平儿一手牵着贾环,一手提着灯笼,主仆两人冒着深夜的寒风,披着满天的星斗,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住处。 “三爷和平儿姑娘回来了。”一名负责守夜的婆子赶紧迎了上来,屋里的小雀儿、小萼儿、小萝儿三名粗使丫环听到动静也纷纷跑了出来,显然都还没睡。 贾环见状不由大为感动,笑了笑道:“我没事,你们都睡觉去吧,明天上元节,放你们一天假。” “三爷你都累成什么样了,赶紧洗洗歇着吧,咱们放不放假都不打紧的。”小雀儿眼圈红红地。 贾环实在太累了,点了点头,澡也不洗,只是用热水抹了把脸,然后倒头便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元宵节出行的计划自然也泡汤了。 贾环醒来后直接洗了个澡,倒是恢复了七八成,但脑袋依旧有点沉,右手食指和拇指由于长时间执笔抄写,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而手臂同样酸痛难受。 平儿给贾环沏了杯茶,然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替后者按摩手臂,一边柔声道:“三爷饿了没?” 话音刚下,贾环的肚子倒是十分应景地发出咕噜的声响,惹得平儿一阵轻笑。贾环自己也笑了,睡了一整天,他的确饿极,一杯茶下肚,更觉饥肠辘辘。 平儿连忙把热着的饭菜端上来,竟然十分丰盛,鸡鸭鱼肉皆有,甚至还有羊肉饺子和汤圆。贾环见状不禁直吞口水,同时有点疑惑地问:“这饭菜是从厨房打来的?” 平儿摇头道:“怎么可能,今天从早餐到午餐全是残羹冷饭,晚饭我干脆不去打了,幸好,今日是元宵节,按规矩,咱们下人也是可以随便出府的,所以我就让小雀儿和钱槐到街上多买了些菜肴回来。” 贾环不由恍然,想来王熙凤也不会那么好心,就她那性子,不一次把自己治服,怕是不会收手的。 “三爷快趁热吃吧。”平儿给贾环盛了一碗饭,又往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并且仔细地把鱼刺给挑出来。 贾环愉快地大嚼起来,一边道:“平儿姐姐,回头咱们再买些咸鱼、咸菜、萝卜干、薰肉、腊肠之类的干货回来蒸着吃吧,方便又快捷。” 平儿道:“婢子早想到了,今日就让钱槐买了些,都搁外面的瓦瓮里贮着呢,够吃一阵子了。” 贾环不由坚起了大拇指,平儿甜甜一笑,往贾环碗里夹了一块煎蛋,有点得意地道:“婢子还让钱槐买了几十个鸡蛋备着,现在天气冷,能放得久一点。” 贾环眼前一亮,笑道:“平儿姐姐做事周全妥贴,有管家之姿,咦,这煎蛋的味道咋怪怪的?” 平儿愕然道:“不会吧?” “不信伱自己尝尝。”贾环夹了一只煎蛋递到平儿嘴边,后者轻轻咬了一口,奇道:“很好吃呀。” “好吃就多吃点!”贾环促狭地一笑,将整块煎蛋都送进平儿嘴里。 平儿这才意识到被某人捉弄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掩着小嘴把煎蛋吃了下去,嗔道:“唔……三爷也学坏了。” 贾环笑呵呵地道:“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平儿姐姐也一起吃吧,对了,小雀儿她们呢?” “难得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我让她们去顽了,这里有我守着就行。”平儿轻声道:“对了,姨奶奶、三姑娘和林姑娘今日来过,见到三爷睡得沉,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贾环心中微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想办法破局才行,王熙凤倒是相对好对付一些,但要板动王夫人就难比登天,毕竟嫡母的名份摆在那,而且她背后的王家,自己更是招惹不起,王子腾身居高位,手握京营兵权,随便动一动指头就能摁死自己了。 当然,像王子腾这种级别的人物,估计眼里也没有自己这种小角色,除非自己真的威胁到王夫人的地位吧,否则王子腾也懒得多看自己一眼,人家的精力都放在朝堂上呢。 贾环和平儿主仆两人正吃着饭,赵姨娘忽然满脸气愤地闯了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平儿连忙起身行礼道:“姨奶奶。” “咦,你们在吃饭啊,还这么丰盛,给我也盛一碗饭。”赵姨娘看到满桌的硬菜,不由眼前一亮。 平儿连忙给赵姨娘盛了碗饭,后者坐下便大嚼,贾环奇道:“莫非厨房也克扣了姨娘的伙食?” “她们敢?老爷偶尔也会到我那吃饭的,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赵姨娘冷笑一声道。 平儿心中一动道:“那厨房克扣三爷伙食的事,姨奶奶能不能跟老爷提一提?” “呃……这个我当然会提的。”赵姨娘有点尴尬,嘴里含着食物支支吾吾。 原来赵姨娘早就向贾政哭诉过了,但并没什么卵用,因为贾政此人十分迂腐,向来遵循男主外女主内的那一套,所以不太理会后宅的事,一来是没那闲功夫,二来是不想与王夫人起冲突,而且后宅的最大掌权人是贾母,视孝道大于天的贾政就更不可能插手后宅事务了,除非是贾母找他,又或者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吧,他才会出面过问一下。 贾环隐隐猜到了原因,为免赵姨娘尴尬,便岔开话题道:“平儿,给姨娘盛碗汤吧。” 平儿倒也机灵,立即闭嘴不提了,转身给赵姨娘盛汤去,而赵姨娘脸上闪过羞愧之色,从平儿手中接过鸡蛋汤喝了一口,气乎乎地道:“大过年的,那瘟神害得环儿你这么惨,自己倒跟没事似的,如今正在老太太那儿吃宴,赏月赏灯,猜迷行令,玩得不知多开心,杀千刀的害人精,要摔东西在哪不好摔?偏要跑来环儿你这里摔。” 贾环没好气地道:“姨娘好好吃饭吧,又提这个作甚,你再怎么骂,人家也不会少块肉的。” 赵姨娘冷哼道:“我就要骂,不骂心里不舒服,娘亲可没环儿你好脾气,终有一日……” “咳咳!”贾环生怕赵姨娘又说出惊人之语来,连忙轻咳两声打断。 赵姨娘这回倒机灵了,立即闭口不言,不过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贾环见状不禁皱了皱眉,自己这位不着调的老娘不会是想对贾宝玉下毒手吧,记得在原著中,她的确这样做了,而且还一不做二不体,连王熙凤一块儿收拾,只是最后失败罢了。 念及此,贾环不禁隐隐有点担心起来,虽然王熙凤可恶,但也罪不至死,而贾宝玉更是如此,而且杀人偿命,为了这点宅斗的事搭上性命,实在不值当,看来自己得找机会给赵姨娘打一支预防针才行。 母子二人默默吃完了饭,又闲聊了一会,赵姨娘便离开了,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看样子十有八九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平儿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低声道:“三爷,姨奶奶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您得留神些。” 贾环点了点头:“平儿姐姐得空也多点开解一下姨娘,她这个人有时容易犯迷糊。” 平儿嗯了一声道:“婢子会的。” …… 今晚是元宵节,贾母这里可热闹了,院墙,楼阁、游廊、假山、庭树上皆挂上了灯,偌大的院子里装扮得灯火璀璨,正是火树银不夜天。 院子里开了好几桌,各式应节的糕点果品摆得琳琅满目,盛装打扮的丫环像穿蝴蝶般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跟往年上元节一般,贾母把府里的女眷都请来了,包括东府的贾珍媳妇尤氏,还有贾蓉媳妇秦氏。 秦氏跟王熙凤的年龄差不多,容貌却更加胜出,肤白如雪,身娇体丰,妩媚柔顺,一看就是那种被人轻薄了也不太敢作声的柔弱性子,令人想入非非,也难怪会被她公公贾珍看上的。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大脸宝,只见他坐在贾母旁边,言笑宴宴,一会逗这个姐姐说话,一会又撩那个妹妹聊天,左右逢源,十分之哈皮。 话说自从那日摔玉风波之后,贾宝玉第二天便巴巴地跑去向林黛玉道歉了,甜言蜜言,又哄又求,再加上贾母和王熙凤刻意调和,贾林两人倒是言归于好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贾探春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倒也不敢表现出来,贾宝玉主动搭讪,她也有问必答,就是没有了以前的亲近。 贾宝玉察觉到贾探春的冷淡,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所以跟后者随便聊了几句便讪讪转去跟别的姐妹玩了。 这时,只听王夫人提起一件事,她的胞妹薛姨妈之子薛蟠,近来跟别人争买一名丫头,竟把对方打死了,如今已经举家离开金陵,买舟北上,到时可能会在贾府暂住一段时间。 贾宝玉闻言又惊又喜,他早就听说薛姨妈膝下有一子一女,表哥薛蟠人称呆霸王,是个浑人,而表姐薛宝钗却是个才貌双全的灵秀女子,端庄贤慧,温柔可亲,今年才十二三岁的光景,此番上京来就是为了参加皇宫选秀的,到时若在府上住下,岂不就有机会朝夕相处了? 一念及此,贾宝玉不由期待起来,心想,也不知这位宝姐姐是何等灵秀的人物,跟林妹妹相比又如何呢? 恭祝诸位书友端午安康,万事如意。 (本章完) 第46章 王夫人的组合拳 第46章 王夫人的组合拳 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便基本算过完了,第二日一早,贾环照常晨练完毕,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衣服便准备出门了,他约好了铁牛兄弟,今日一起去看铺面,另外,贾环还打算见一见小胖子徐渭。 正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小胖子虽然画技很菜,但人品似乎还行,倒是值得结交一下,至于能不能深交,还有待观察。 然而,当贾环和钱槐打算从西角门出府时,却被门房客气地拦住了,竟然不让他们出门。 钱槐几乎跳起来,骂道:“周祥,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三爷出府,莫非你小子也想学那王禄升奴大欺主?” 周祥即是那个拦路的门房,只见他陪笑着道:“奴才哪敢啊,这是太太吩咐的,让三爷以后在府里好好读书,不要上街乱跑,奴才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三爷若不信,可以问问赖大管家。” 贾环的心不由一直往下沉,王夫人竟然把自己禁足了,这下麻烦大了,因为如此一来,便等于彻底断了自己的收入来源,好家伙,这老女人果然毒辣,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真是要命。 这下该怎么办?不让自己卖画,大不了转卖戏剧本,可是如今连门都不让出了,别说赚钱,连到街上买点肉打牙斋都办不到,而厨房那边又顿顿残羹冷炙伺候,时间一长,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贾环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第一次感觉如此的虚弱无力,这种野蛮的封建家长制真的太草蛋了,此时此刻,贾环真恨不得自己拥有无上神通,一拳把所有的束缚都痛痛快快地砸碎、砸烂! 可是,当贾环低头看到自己那一双稚嫩的小手时,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也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回走去。 门房周祥目送着贾环灰溜溜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地冷笑。此时,一条人影背着双手,从角门外面踱了进来,正是大管家赖大,淡淡地问:“周祥,环三爷怎么说?” 周青撇嘴道:“啥都没说,夹着尾巴回去了,嘿,太太发的话,环老三还敢反了不成?哈哈,让他前段时间那么神气,如今太太一句话就让他就范了。” 赖大也觉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畅快地道:“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这个下场,他以后若安份守己,日子或许能好过点,否则只会更惨,不过……” 赖大说到这里便打住了,目光有些变幻,他本以为贾环会当场发火大吵大闹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发,十分干脆地转身回去了,这份隐忍的能力着实不容小瞧,日后若让此子有机会出了头,只怕要不得了,难怪太太不惜亲自出手打压。 周祥见赖大顿住不说,便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难道大管家还担心环老三能咸鱼翻身?” 赖大瞥了周祥一眼淡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让大家盯紧了,环三爷屋里的人都不能轻易放出门去。” 周祥讨好地笑道:“大管家放心吧,只要是环老三屋里出来的,连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赖大哂然道:“你还是叫环三爷吧,省得人家给伱扣一顶奴大欺主的帽子。” 周祥拍着胸口冷笑道:“嘿嘿,怕他个屁,环老三他如果尊敬大管家您,我周祥就叫他一声环三爷,他若不敬大管家您,老子就叫他环老三。” 赖大赞赏地拍了拍周祥的肩膀,背着双手转身施施然走开了。 且说贾环一言不发地往回走,而钱槐则如丧考妣地跟在后面,忐忑地道:“三爷,现在咋办?咱们出不去了,不能买好吃的了。” 这货只想到吃的没有着落,根本没想到贾环的收入来源已经被切断了。 贾环从钱袋里取出一百文钱交给钱槐道:“去找个相熟的小厮,让他给铁牛送个口信,就说我临时有事,看铺面的事暂缓,到时我再联系他。” “好的,这个应该没问题。”钱槐拿了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这小子估计会私吞一半的跑腿费,不过贾环不在乎,只要他把消息送出去就行。 当贾环回到住处时,发现平儿正和一名长相呆萌的小丫环说话,约莫十岁许,赫然是林黛玉从苏州林家带来的婢女雪雁。 平儿讶然问:“三爷不是要出府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环勉强笑了笑道:“今天不出府了,雪雁姑娘来此可是有事?” 雪雁连忙行礼,脆声道:“我家姑娘让我来问问三爷,可有了新的?” 林黛玉这话说得隐晦,但贾环一听就明白,这是催更来了,不过他这时可没心情,摇了摇头道:“没有。” 雪雁失望地噢了一声,贾环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内间,平儿见状觉得有点反常,不由隐隐有点担心起来。 雪雁觉得无趣,便起身告辞,怏怏地回去向林黛玉复命了。 平儿送走了雪雁,转身进了内间,见到贾环坐在书案后发呆,心中更加不安了,上前柔声问道:“三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贾环沉声道:“太太把我禁足了,门房拦着不让出府。” 平儿吃了一惊,失声道:“那怎么办?” 贾环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好的办法,如今之计只能静候时机了,幸好平儿你昨日买了不少干货和鸡蛋,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等族学开学了,我要出府读书,就算夫人也没理由拦我。” 平儿闻言心中稍安,她早就料定王熙凤肯定还有后手,但没想到竟是太太亲自出面了,这边厨房只供应残羹冷炙,那边又不许出府采买,两头堵,分明是要逼三爷就范啊。 “平儿姐姐你忙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会。”贾环感觉心境有些乱了,需要调整一下,理一理思路。 平儿欲言犹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神色担忧地退了出去。 “终究还是自身太弱了。”贾环看着自己那双稚嫩的小手,不由发出一声哀叹。 此时此刻,贾环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所定下的策略了,当初他的想法是首先把身体锻炼好,然后存够钱,在贾府败亡之前溜之大吉,但是如今看来只怕是行不通了,而且,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自己即便成功脱离贾府跑路,就真的能过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吗? 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没有相应的自保能力,钱再多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罢了,就好比现在,王夫人一句话就能拿捏得自己死死的,因为她手里有权,封建家长制赋予她的权,而自己想要摆脱她的控制,必须拥有能与之抗衡的权力。 那么,什么样的权力能与封建家长的权力抗衡? 毫无疑问,当官是唯一的路子,只要有了功名在身,哪怕只是一个秀才,相信王夫人也不能再随意拿捏自己了。 念及此,贾环不由豁然开朗,没错,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今之计,自己要摆脱王夫人的制约,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考取功名,否则只会被压制得死死的,赚再多的钱也白搭。 贾环理顺了思路,本来浮躁的心也瞬间平复下来,他本来就是个学霸,最不怕的就是考试,若沉下心来苦读几年,考个进士或许有点困难,但考个举人出身还是容易的。 贾环本来就是那种执行力很强的人,既然定下了目标,当下也不耽搁,立即便跑去贾政的书房借阅参加科举的相关书籍,反正暂时也不能出门,那就开启啃书模式吧。 当平儿见到贾环抱了一大堆书籍回来,不禁既忧且喜,其实她内心是反对贾环把心思在赚钱上的,因为商贾之事终究是贱业,只有读书上进才是正道,如今三爷被禁足,若一门心思读书,岂不是因祸得福? 不过一想到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联手打压,平儿不禁又忧心忡忡起来,环三爷才有了点苗头,太太便这样出手打压了,她真的能允许三爷读书,顺利考取功名吗? ………… 且说婢女雪雁从贾环处回去后,向林黛玉禀报说:“环三爷说没有。” 林黛玉不由露出失望之色,《长生殿》的前三出她已经看完了,如今正在瘾头上。 雪雁犹豫道:“也不知是不是婢子多心,环三爷今天的态度有些冷了。” 林黛玉愕了一下,垂下眼帘,叹道:“看来那天的事,他还是怪我。” 紫鹃偷偷瞪了雪雁一眼,她知道林黛玉向来心思重,有时候别人一句话,她都能思量半天,雪雁这蹄子不懂事,偏就提起这个,只怕这位又要多心了,便笑道:“姑娘别听雪雁瞎说,环三爷又岂是那种小气的人,环三爷前日帮太太抄经,从早上抄到三更半夜,累得睡到昨日傍晚才醒来,连元宵节都错过了,哪有时间写剧本?既然他说没有,只怕是真的没有,姑娘你也别多想了。” 林黛玉一听也对,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也罢,等过一段日子风平浪静了,我再亲自去问他,若他还拒绝,那就肯定还在怪我,以后断了联系也罢。 (本章完) 第47章 薛家现状 第47章 薛家现状 大晋乾盛四年,正月十六日夜晚,窗外下起了潇潇冷雨,近几日稍有回升的气温又急剧下降了,不过王熙凤今天的心情却很好,一边喝着睡前安神茶,一边用姜水泡脚。 一名年轻婢女侍候在一旁,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间,虽然容貌不及平儿,但也算标致,而且身材格外丰腴,名字恰好也叫丰儿。 话说这个丰儿也是一直服侍王熙凤的二等丫环之一,只不过以前有平儿在,她没机会出头罢了,如今平儿走了,丰儿自然也就趁机上位,顶了平儿的位置。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上次的捉奸事件后,王熙凤顿悟了“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的道理,为挽回丈夫贾琏的心,她决定让嘴谗的男人大大方方地吃上一口肉,所以在她的默许下,贾琏和丰儿很快就搞上了。 王熙凤看着这二人如鱼得水,如胶似漆,心里别提多憋闷了,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也只能忍了。幸好丰儿还算听话,百依百顺的,而王熙凤的付出也很快获得了回报,跟丈夫贾琏重归于好了,而且尤胜往昔,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这时,只听丰儿幸灾乐祸地道:“听说环三爷今日试图出府,但被门房拦回去了,理由是太太让他在家好好读书,不要外出乱跑。” 王熙凤畅快地一笑,促狭地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呀,环老三这下可以在家好好读书了,日后若能读出个名堂来,也是太太的功德。” 丰儿顺着王熙凤的语气,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吗,只不过如此一来,环老三手里即便有银子也没处了,只能吃厨房供给的饭菜,否则只有饿死了,婢子以为他熬不过十天就得来找奶奶你告饶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倒也未必,这小子鬼精得很,听说元宵节那天,平儿让钱槐和小雀儿借着出府之机采买了不少干货和鸡蛋,应该还是能支撑一段时间的。” 丰儿闻言故意道:“听说那天环老三刚被太太整治完,抄经抄到虚脱,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所以采买干货定是平儿的主意,平儿真是个精细妥贴的人啊,我是比不得的,可惜……” 丰儿说到最后故意打住了,偷偷地瞥了王熙凤一眼,后者冷笑一声道:“再精细又如何,东西总有吃完的时候,即便吃不完,柴火也有烧完的时候吧?到时有她发愁的。” 丰儿正想说话,披着蓑衣的贾琏却从外面走了进来,冷得直跺脚,丰儿连忙舍了凤姐迎上前,一边替贾琏解下还在滴水的蓑衣,一边嘘寒问暖,而后者则正在新鲜劲头上,趁机在她丰盈的身上摸索,差点没擦出火来。 王熙凤装作没看见,问道:“大晚上的下着雨,咋又出门去了?” 贾琏一边上下其\手,一边抱怨道:“你以为我乐意啊,是太太让我找人修缮梨香园呢。” 王熙凤讶然道:“梨香园?那里原是咱们祖上荣养的地方,几十年没人住了,为何突然间要修缮?” 贾琏到火炉边坐下,一边喝着丰儿斟来的温酒,一边道:“这不是薛姨妈一家子要进京嘛,保不齐会住咱们府里,所以太太让我提前把东北角的梨香园清理出来备用,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王熙凤恍然道:“原来如此,梨香园虽小了些,但也有十几间房,而且胜在单门独户,有前有后,还有独立的通街门户,姨妈一家子住那儿倒正好合适。” 贾琏道:“这都还没定呢,薛家在京中原来就有几所宅子,虽然不常住,但专门留有仆人看守,如今打扫一下就能入住,倒是未必会住咱们府里。” 王熙凤笃定地道:“必然住咱们府里,不信且瞧着吧。” 贾琏奇道:“为何?” 王熙凤得意地笑道:“第一,姨妈和太太姐妹多年未见,肯定是要长聚的;第二,薛姨夫父死得早,姨妈一个女流带着儿女住在外面不方便,老太太和老爷肯定会出面挽留的;第三,你那表弟薛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人称呆霸王,在金陵时就没人敢管,要不然也不会犯了人命官司,所以姨妈肯定会选择住咱们府里,至少有老爷能弹压得住这霸王。” 贾琏闻言佩服地道:“亏伱想得周全,既然如此,那薛姨妈一家子十有八九会住咱们府了,回头得加紧修缮好梨香园才行。” 王熙凤淡定道:“慌啥,至少得二月底才到,如果一路游山玩水,估计还得三月初呢,有的是时间呢。” 薛姨妈即薛宝钗的母亲,也是出身王家的女子,跟王夫人是同胞姐妹关系,亦即是王熙凤的亲姑姑,当初王薛两家联姻,薛姨妈嫁给了薛宝钗之父,生下了一子一女,儿子叫薛蟠,表字文起,外号呆霸王,前不久跟一名叫冯渊的男子争买一名小丫头,最后竟把对方活活打死了,如今带着抢来的那名小丫头,跟没事似的上京来了。 话说薛家乃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祖上官至紫薇舍人,如今也败落了,等到了薛宝钗父亲这一代时,只靠着先祖余荫,得以在户部挂名,领取钱粮替皇宫采买杂料,亦即是所谓的皇商,靠着这个名头,本来可以过得相当滋润的,偏偏薛宝钗的父亲又死得早,作为长子的薛蟠早早就继承了家业,岂料这货也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幸好薛宝钗年纪虽小,却十分能干,要不是她在内协助母亲操持家务,只怕薛家早已经被薛蟠这纨绔败光了。 不过呢,薛宝钗即便再能干,终究也只是一介女流而已,不可能在外抛头露面,而薛蟠又是个糊涂蛋,除了吃喝玩乐,干啥啥不行,薛家名下产业那些掌柜伙计难免有恃无恐,偷偷挖墙脚,造假帐,私吞主家资产,结果就是生意越来越难做,非但没赚到钱,还赔进入不少,其中要数京中的生意亏损最多。 薛宝钗渐渐意识到不对头,便催促兄长薛蟠入京查账,所以薛蟠这次到京城,倒不是为了躲避人命官司,而是为了整顿京中产业,顺便到户部勾销旧账,然后领取新一年的支出款项。 另外,薛宝钗这次入京还为了参加皇宫选秀。 据说:“当今乾盛帝重文轻武,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今年除了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送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换而言之,大晋皇帝今年除了选妃,还给公主郡主们选入学陪读,所有官宦人家的女子,只要自觉有才有貌都可以参选,如果被选中,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而且成为公主郡主的陪读后,有了这层关系,对本家的助力也是相当有裨益的,所以参选者不知凡几,而薛宝钗也是其中一员。 这也是无奈之举,薛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而唯一的兄长薛蟠又不成器,能不能守住家业都成问题,就更别说光大门楣了,所以守成的重担竟落在了薛宝钗这一介女流身上。 而薛宝钗此女本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觉得这次选秀对薛家来讲无疑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向母亲主动提出了参加选秀,倒盼着能选上,日后能帮扶寡母和兄长一把,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 夜深了,冷雨敲打着寒窗,平儿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打呵欠,偶尔抬头看一眼还在案后奋笔疾书的贾环,心境竟是莫名的平静的和踏实。正所谓星光不负赶路人,三爷能有如此劲头,相信总有一天能拨云见日,扶摇直上的九重天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贾环终于搁笔了,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案上是他新誊写出来的《长生殿》第四和第五出。 贾环白天的时候读书,晚饭后抽出时间默写了两出《长生殿》。虽然如今被禁足了,但贾环相信王夫人不可能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府里的,如今先把《长生殿》全部默写出来,整理成册,到时候能够出府了,便拿去卖钱。 贾环虽然决定了走科举入仕的路子,但这跟赚钱并不冲突,所以书要读,钱也要继续赚,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兜里有钱,底气杠杠。 平儿见到贾环终于搁笔了,不由温柔地甜笑道:“三爷写完了吗?” 贾环点了点头笑道:“再不写完,平儿姐姐的下巴都能敲木鱼了。” 平儿俏脸一红,道:“人家哪有,噢,婢子给三爷打热水洗脸。” “不用那么麻烦了,你也赶紧睡吧,夜深了!”贾环说着打了个呵欠,脱掉靴袜,直接上炕盖上被子便睡。 平儿的俏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终究还是端来了热水,拧了手帕替贾环抹了把脸,这才放下帐子,自行到外间的小榻睡觉去。 寒雨沙沙地下着,正在孕育春天的气息! 困难是暂时的,起起伏伏才是人生。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本章完) 第48章 渴望春天的自由 第48章 渴望春天的自由 一转眼便至大晋乾盛四年的二月初二春耕节,俗称龙抬头,民间有句谚语: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可见其中充满了老百姓对新的一年朴素而美好的愿景,而过了这一天,意味着一年之计的春种正式开始了,天气渐暖,万物复苏,沉寂一冬的动植物都开始向阳勃发,唤发出欣欣向荣的生机。 此刻,贾环站在窗前,平静地看着伫立在霏霏春雨中的庭树,他的个头似乎长高了些许,而身上的书卷气好像也更浓郁了,看上去更加少年老成。 庭树已经抽出了新芽,井沿下的小草也在破土而出,看着雨中飞掠而过的春燕,贾环竟然莫名有点羡慕,从正月十六那天算起,他已经被禁足了半个多月了,虽说时间不算久,但感觉已经被关了几年,如今眼看着春临人间的景致,对自由的渴望便更加强烈了。 这半个多月以来,贾环白天读书,晚上写剧本,五十出的《长生殿》已经全部写完了,而这段时间,除了赵姨娘和贾探春偶尔来访外,再也没有人登门。 贾环居住的这处小院仿佛成了一片冰冷的遗弃之地,府里的丫环婆子路过也绕道而走,生怕沾惹了晦气似的,这就是贾母一句话的威力。 在贾府里,贾母就是翻云覆雨的神,法杖所指便是春夏秋冬,当然,贾母只是因为贾宝玉摔玉之事恼了贾环,倒没有授意虐待打压贾环,真正虐待打压贾环的不过是王夫人和王熙凤罢了。 在贾府的后宅里,除了贾母,就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俩姑侄说了算,既然这两位都不待见贾环,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跟贾环走近,贾迎春和贾惜春不来了,应该也是受到了这方面的压力。 至于林黛玉之所以不来,贾环认为是那天雪雁来要剧本没要成的缘故,正好自己那时心情不好,态度冷淡了些,而林黛玉本来就是多疑的性子,听了雪雁的回禀后估计又要胡思乱想了,说不定觉得自己恼了她,所以干脆便断了往来。 林黛玉此女孤标傲世,乃精神上的贵族,从其所写的诗词便可见一斑,正如《葬吟》中的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所以内心高傲的她不来也属正常。 当然,贾环也无所谓,不来就不来,他不是贾宝玉,可没有当舔狗的爱好,彼此交往是平等的,合得来就合得来,合不来就拉倒,谁也不比谁高一等。 贾环正对着窗外的丝雨沉思,忽见平儿撑着油纸伞从外面进了院子,上身穿着一件杏红色的掐芽背心,下身是翠绿百褶裙,薄薄春衫下的身形更加窈窕动人了,不过此时俏平儿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眼圈也是红的,似乎哭过来,四目与贾环一触,顿时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头掩饰。 贾环暗暗自讶然,这时,一名小丫环也跟着进了院子,正是粗使丫环小萼儿,神色也慌慌将将的。 贾环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很快,平儿便收拾好雨具进屋来了,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柔美的甜笑,不过微微泛红的眼眶却是无法掩饰的。 贾环不动声色地问道:“外面下着雨呢,平儿姐姐这是打哪儿来?” 平儿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雨丝,一边道:“闲着无事,找鸳鸯唠嗑了一会,听说这月下旬,薛姨妈一家子就要到京了,如今府里正在修缮梨香园,估计是准备让薛姨妈一家子住的。”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薛宝钗要登场了,不知这位宝姐姐跟《红楼梦》八七版里面那位相比如何呢?任是无情也动人,倒是值得让人期待啊! 这时平儿又道:“听说薛姨妈家那薛大爷外号呆霸王,是个浑人,跟别人争买一个丫头,竟然把人活活打死了,下手也够狠的,如今上京投靠咱们府里,估计是躲官司来了。薛家虽然家财百万,但摊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怕也难守得住家业了,得亏薛姨妈膝下还有个姑娘叫宝钗,听说不仅品貌俱佳,知书识礼,还是个有能为的,打小在读书上比乃兄竟强十倍,后来眼见乃兄不成器,便停了课业,专心帮着料理家计事务,家里的生意总算有了些起色。” 平儿说到此不由感叹道:“俗语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差别竟如此大。” 贾环微笑道:“那是管教问题,薛蟠是独根独苗,薛姨妈自小骄惯,自然就宠坏了。” 平儿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对了,三爷饿了没?婢子给你做饭去。” 贾环摸了摸肚子道:“是有点饿了。” 平儿笑了笑道:“三爷稍等,很快就好。”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去。 贾环趁着平儿忙碌,把小萼儿偷偷叫了进来,问道:“你平儿姐姐刚才上哪去了,为何像哭过来?” 小萼儿支吾道:“平儿姐姐不让我告诉三爷的。” 贾环问道:“她是不是偷偷去找琏二奶奶了?” 小萼儿吃吃地道:“三爷……咋知道的?” 果然如此,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屋里储备的干货快吃光了,上次赖大送来的几百斤干柴也将要烧完了,平儿夜里偷偷发愁的样子贾环也看在眼里,所以不难猜出,平儿刚才极可能是找王熙凤“沟通”去了,而且看样子,估计还遭到了羞辱。 小萼儿垂着头低声道:“既然三爷知道了,婢子也不隐瞒了,平儿姐姐的确是找琏二奶奶去了。” “然后呢?”贾环沉声道。 小萼儿气愤地道:“平儿姐姐给琏二奶奶叩头,请她不要再为难三爷,结果反被丰儿和来旺媳妇冷言冷语地羞辱了一番。” “琏二奶奶怎么说?”贾环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冷意。 小萼儿小声道:“琏二奶奶倒没说什么,不过暗示让三爷您亲自去找她。” 贾环心中冷笑,王熙凤是不是觉得治服我了?追问道:“后来呢?平儿为什么哭了?裙子上还有污迹?” 小萼儿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敢说,贾环面色一沉道:“小萼儿,三爷我平时待你如何?” 小萼儿咬了咬牙,讪讪地道:“平儿姐姐和婢子离开琏二奶奶屋里时,刚好在游廊附近遇到琏二爷了。” 贾环心中一紧,蓦地捏紧小拳头道:“可是贾琏欺负平儿了?” 小萼儿连忙摇头道:“没……没,就是拦着说了几句混账话,平儿姐姐绕过去时摔了一跤,把裙子给弄脏了一点。” 贾环微松了口气,不过怒火却在胸臆间燃烧,老虎不发威真当我病猫啊,好,既然如此,也别怪老子下狠手。 贾环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放大招,彻底把王熙凤板倒的,毕竟王家的后台很硬,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彻底撕破脸,能苟着便暂时苟着吧,但是发生今日这样的事,他决定不再忍了,要彻底把王熙凤给摆平,免得她老在耳边嗡嗡的烦人。 第二日下午,绵绵的春雨终于暂时停歇了,贾环正在整理校对《长生殿》的稿件,赵姨娘便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嚎道:“环儿,这日子没法过了!” 贾环皱了皱眉道:“又怎么了?” 赵姨娘哭道:“咱们上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呢,这个月的月钱又被那夜叉星扣了,今日我忍不住问了问,结果人家一堆理由推脱,大家闹起来,太太反倒帮着她,斥我不懂规矩,骂我为了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安……呜呜呜,没有月钱,以后咋活啊!” 贾环被她的嚎哭声搞得有点脑壳痛,吩咐道:“平儿,去取二十两银子来给姨娘。” 赵姨娘一听,立即不哭了,只用手帕抹眼泪,一边拿眼偷瞄转身去开钱箱的平儿,这让贾环既好气又好笑,自己这位便宜老娘虽然愚蠢,但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跑来自己这里哭诉固然是受了委屈寻求安慰,但更多的怕是打自己钱箱的主意吧。 话说刚过完年的时候,赵姨娘已经提出要帮贾环保管压岁钱和贾母奖励的那一百两银子彩头了,但却被贾环一口拒绝了,为此还抱怨了贾环几十句“小没良心的”。 这时,平儿从钱箱中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赵姨娘,后者接过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哼道:“蛆心的孽障,总算还有点良心,娘亲没白疼伱。” 贾环没好气地道:“姨娘以后没银子了就来找我,没必要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赵姨娘心中受用,不过嘴里还是哼哼道:“蛤蟆打呵欠呢,就你那点银子,养得起为娘我一辈子?更何况咱们娘俩领月钱天经地义,难道就白白被她扣了,白白被她欺负了,反正这口气我是绝对吞不下去的。” 贾环心道,我也吞不下去,且再忍一段时间吧,到时让王熙凤连本带利吐出来,就该消停了。 赵姨娘得了二十两银子,心情自然好了许多,又唠叨了一阵子便喜滋滋地离开了。 (本章完) 第49章 先礼后兵 第49章 先礼后兵 几场绵绵的春雨后,庭树绿了,草儿长了,檐阶下的苔藓也偷偷地冒出来了,倒是应了《陋室铭》中的一句:台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不过王熙凤所住的这座院子可不是什么陋室,更不可能“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因为她自己就目不识丁,但是闺中密友,王熙凤还是有一个的,那就是东府的贾蓉之妻秦可卿,下人们都称秦氏为蓉大奶奶。 秦可卿的身份十分特殊,据原著所讲,她是一名弃婴,寄养于养生堂,相当于现在的孤儿院,后来被营缮郎(官名)秦业抱养,当时一同抱养的还有一名男婴,不过男婴没能养活,而秦可卿则顺利养大,而且越长越标致,养父秦业相当疼爱,取乳名可儿,大名兼美,表字可卿。 秦可卿长成后,出落得楚楚动人,套用一句原著的描写,那就是袅娜纤巧,行事温柔平和,鲜艳妩媚有似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可见这是一个何等动人的尤物,竟集宝黛的优点于一身,而就在去年,秦可卿嫁给了东府的贾蓉,亦即是贾珍的长子。 贾琏与贾珍辈份相同,皆是“玉”字辈,换而言之,贾蓉得称贾琏为叔叔,贾蓉妻秦氏得称王熙凤为婶子,辈份差了一代,但是秦氏和王熙凤的年龄实际相仿,平时又聊得来,所以二人倒成了闺中好友,经常聚在一起聊天玩耍。 譬如今日,秦可卿又过府了,此刻正和王熙凤在屋内闲聊着,话题无非是薛姨妈一家子就要进京了,又或者是府里发生的一些事。 此时,来旺媳妇走了进来,神色古怪地道:“奶奶,环三爷来了,还提了一串腊肉,说要送给奶奶尝一尝。” 王熙凤愕了一下,继而眼底闪过一丝得色,呵呵,莫非环老三终于撑不住,跑来向自己“俯首称臣”了?可是带串腊肉来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这时已连忙站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王熙凤眼珠一转,笑道:“慌什么,环儿虽然是你叔叔,但才多大一点,有什么值得避讳的?且老实坐着,我让你看一出好戏。” 秦可卿闻言正犹豫着,已经被王熙凤按得重新坐下了,只好笑骂道:“坐便坐,动手动脚的作甚,难怪老太太说你是泼皮破落户。”一边说一边好奇地往门口望去。 其实对于贾环这个人,秦可卿还是蛮好奇的,特别是除夕夜合欢宴上,贾环一鸣惊人,一举拿走了彩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曾经顽劣不堪的贾环竟变得如此优秀,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到底是什么原因?竟让一个废物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秦可卿正寻思着,贾环便手提一串腊肉施施然走进来,身影挺拔,眉清目秀,虽然只是七八岁的少年,但从容中散发着淡淡的书卷气,让人心生好感。 贾环见到秦可卿也在,不由微愣,但马上便恢复了淡然的样子,拱手为礼道:“环儿见过琏二嫂子,蓉哥儿媳妇也在啊。” 秦可卿起身微福道:“秦氏见过环叔叔!” 秦可卿的嗓子跟她的模样一般娇媚,一双水杏似的眼眸波光潋滟,微微垂首,睫毛弯弯,那温顺乖巧的样子,竟令人想欺负她一把,而且,这种女人估计被人欺负了也会大概率选择逆来顺受,难怪在原著中遭了公公贾珍的魔爪,依旧不敢声张。 贾环点了点头:“蓉哥媳妇不必多礼,坐吧。” 看着贾环小大人般的样子,王熙凤很是不爽,更何况这里是自己的屋里,贾环的语气无疑有点喧宾夺主了,环老三,伱这是来俯首称臣的态度吗? 贾环也不管装模作样地喝着茶的王熙凤,自顾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串腊肉也随手搁在旁边的茶几上,皱眉道:“琏二嫂子,你屋里的奴才未免太过没规矩了,客人来了也不斟茶?” 王熙凤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秦可卿则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心想,这位不会是打擂台来的吧? 王熙凤强压住怒气,假意斥道:“丰儿,你瞎了还是聋了?还不给环三爷斟茶?真真蠢笨到家了。” 丰儿只好悻悻地倒茶去,王熙凤笑道:“丰儿这人笨手笨脚的,远不及平儿伶俐,这不,你琏二哥便经常抱怨,说要把平儿换回来,对了,环哥儿,平儿那丫头你可用得顺手?” 贾环淡然道:“平儿挺好的,还得多谢二嫂子把她让给我,要不然如此伶俐贴心的丫头上哪找去?现在二嫂子就是用两个二等丫环来换,我也是不换的。” 王熙凤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秦可卿此时总算察觉到贾环和王熙凤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了,当下便低着头默默喝茶,免得卷入其中。 王熙凤瞥了一眼贾环搁在茶几上的那串腊肉,略带嘲讽地道:“环哥儿来我屋里,怎么还带一挂腊肉呢,莫非这是束脩?要拜我为师?” 此言一出,丰儿等人都笑起来,尤其是来旺媳妇,笑得特别大声,那破锣嗓子嘎嘎嘎的,难听死了。 秦可卿也禁不住好笑道:“婶婶也太促狭了,环叔怎么可能拜你为师,你也不怕人笑话。” 王熙凤不以为然地笑道:“书上不是说了吗?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虽没什么学问,字也不识得几个,但必然也有自己的长处,环哥儿要拜师学艺也不出奇。” 来旺媳妇笑嘻嘻地凑趣道:“那是,别的不说,就奶奶那张伶俐的巧嘴,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环三爷真要向奶奶学习,能学的东西多着呢。” 贾环淡笑道:“琏二嫂子想多了,今日是十五,所以环儿送一挂腊肉来给琏二嫂子尝尝,没其他意思。” 来旺媳妇嘲笑道:“环三爷是不是这段时间腊肉吃得太多,所以吃迷糊了?今日明明是初三,离十五还早着呢。” 贾环哦了一声道:“原来今日是初三,不是十五啊?那是我记错了,不过不管是初一还是十五,这都是环儿的一片心意,还望二嫂子不要嫌弃。” 王熙凤皱眉盯着贾环,似乎在琢磨贾环话中的玄机,而秦可卿也是若有所思。 贾环微笑道:“另外,环儿还想问问琏二嫂子,姨娘和环儿的月钱几时能发下来?” 王熙凤心中冷笑,敢情这位今日登门不是俯首称臣的,而是兴师问罪来的,不过连你娘打滚撒泼也奈何不了我,你环老三又能把我怎么样? “环哥儿你有所不知了,府里过年的开销大,如今月钱竟一时间发不出来了,不止你和姨奶奶,就连我自己,还有太太屋里的月钱也还没发呢,不信你问问太太屋里的人!”王熙凤叹着气道,并装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贾环眼底闪过一丝讥讽,“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二嫂子了。” 王熙凤叹了口气道:“承蒙太太信任,让我管着月钱,大家都以为这是个肥差,却不知其中的难处,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姨娘昨日还跟我闹呢,殊不知我也是一肚子委屈,公中不批给我银子,我也没银子给大家发月钱啊,总不能让我自己出钱垫上吧?所以希望大家都能体谅一下,等公中批了银子,二嫂子我一定会立即给大家发下去的,所以环哥儿你不用担心。” 啧啧,王熙凤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即便贾环也挑不出错处,当然,贾环这次来不是为了跟王熙凤打擂台的,而是要给王熙凤下最后通牒,正所谓先礼后兵,师出有名嘛,所以淡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提月钱的事了,厨房顿顿给我吃残羹冷炙的事,琏二嫂子又如何解释?” 秦可卿惊讶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如果贾环所讲属实,那王熙凤也做得太过份了些。 王熙凤故作吃惊地道:“居然有这种事?旺儿媳妇,厨房是你管着的,可有这种事?” 来旺家的立即摇头道:“绝对没有这种事,除非是厨房那帮人背着我这样做吧。” 王熙凤“怒”道:“这还了得,回头查清楚了回报给我,若真有这种放屁的事,决不轻饶!” “是,奴婢这就是去厨房查问,这帮娼妇,真反了天了,若查出来,非扒掉她们一层皮不可。”来旺家的一边装模作样地捋袖子,一边跑了出去。 贾环冷眼看着这主仆二人演戏,直到来旺媳妇跑出去,这才道:“原来琏二嫂也不知此事,看来我又错怪琏二嫂子了。” 王熙凤大度地道:“不怪环哥儿,换着我也会生气,放心,等我查清了,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二嫂子了,环儿告辞!”贾环说完便站起来告辞离开。 眼看着贾环灰溜溜地走了,王熙凤得意得差点笑出声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环老三,还想跟我斗,老实吃你的剩饭剩菜去吧,一日不低头认怂,一日也别想有好日过。 (本章完) 第50章 原来如此 第50章 原来如此 秦可卿看着贾环离开了,忍不住问道:“好婶子,环叔说厨房顿顿给他吃残羹冷炙,可是真的?” 王熙凤冷笑道:“你不必可怜他,这是他自找的。” 秦可卿奇道:“这又是为何?” 王熙凤撇嘴道:“自打上次被驴踢伤后,环老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待人接物截然不同,还会吟诗作画,这都没什么,但这小子满肚子小九九,处处都要跟宝玉争,呶,上个月中旬,宝玉和姐妹们到他那儿玩耍,环老三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撩拨得宝玉和林姑娘起了争执,宝玉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痴劲儿发作起来,差点就把通灵宝玉给摔碎了,大家都唬了个半死,正因为此事,老太太和太太也有些恼了!” 秦可卿恍然道:“如此看来,这位原来是个不安份的。” 王熙凤冷笑道:“要不然我闲得无聊要治他?赵姨娘本来就不是安份的主,如今再添了这位,若不煞一煞他的气性,日后嫡不嫡庶不庶的,都成什么样了?” 秦可卿闻言便不再多说了,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嫡贵庶贱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所以王熙凤这样一说,秦氏便也不再觉得不妥了。 王熙凤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忽瞥见茶几上那串腊肉,顿时又醒起贾环那番话来,其中似乎暗藏了玄机,今日明明是初三,他却说是十五……初一?十五? 是了,环老三的意思不会就是我做初一,你做十五吧? 王熙凤虽然不识字,但脑瓜子还是相当聪明的,这时终于渐渐会过味来,顿时又惊又怒,好伱个环老三,竟然还敢威胁我?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能威胁我! 秦可卿眼见王熙凤盯着那串腊肉,脸色变幻不定,便知这位悟过来了,心想:“看来婶婶说得不错,贾环年纪虽小,却颇有心思,竟用这种隐晦的法子来挑衅,真不能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只是凭他的实力,如何能跟婶婶斗?怕不是自讨苦吃吧!” 且说贾环离开了王熙凤的院子后,脸色便微微冷沉下来,刚才秦可卿在场,所以他说话格外把握了分寸,免得落人口实,但也以隐晦的方式向王熙凤下达了最后通牒,若对方还不知收手,哪就怪不得他放大招了! 贾环从角门出来,沿着夹道走了一段,正打算从穿堂返回贾府的中路,迎面却走来了两人,当先一人身穿白色长衫,生得唇红齿白,相当之帅气,正是贾琏,另一人则是贾琏的长随兴儿。 “咦,环儿?”贾琏见到贾环,不由微愕了一下。 贾环站定行礼道:“琏二哥这是打哪来?” 贾琏的目光有点复杂,答道:“薛姨妈一家子月底就要到京了,太太让收拾一下东北角的梨香院备用,如今也快弄好了。” 贾环哦了一声道:“那辛苦琏二哥了,也亏得二哥和二嫂子内外操持,才把咱们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要不然也不知乱成什么样了。” 贾琏听了心里大为受用,哈哈笑道:“环弟越来越会说话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对了,环弟又是打哪来的?” 由于之前的宝玉摔玉事件,贾母已经明言不用贾环早晚请安了,所以贾琏料定贾环不是从贾母哪儿回来。 贾环微笑道:“我刚打琏二哥的屋里回来,可巧就碰上了。” 贾琏心中一动:“环弟可是找我有事?” 贾环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送了些腊肉给琏二哥和嫂子尝鲜而已,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味道还不错,反正我是吃了大半个月也不觉得腻。” 贾琏一时间倒没听出贾环话中有话,只以为后者被自己媳妇整治了大半个月,现在终于经受不住要认怂了,所以才送东西来讨好,再结合昨天平儿登门跪求放过的事,贾琏便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洒然笑道:“环弟太客气了,对了,你二嫂子怎么说?” “蓉哥儿媳妇正好也在,二嫂子倒没说什么,再加上琏二哥不在家,随便聊了几句就出来了。”贾环淡道。 贾琏眼珠一转,拉着贾环的手走到一角,一脸同情地低声道:“环弟,真是对不住呀,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你二嫂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格外强势,无理也能争三分,再加上背后有太太和她大伯(王子腾)撑腰,连我也得让着她,上次那件事……闹得阖府上下皆知,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最后还死了一个,走了一个的。” 贾环故作讶然道:“琏二哥说什么?我不太懂。” 贾琏轻咳一声,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平儿是被你琏二嫂子逼走的,二哥我当初也是无奈,如今平儿到了环弟屋里,环弟使唤着可还合适? 贾环皱了皱眉道:“莫非琏二哥想把平儿讨回去?” 贾琏笑道:“平儿是当初陪嫁过来的丫头,一直都挺合我心意的,本打算纳为妾室,奈何你二嫂子醋性大,所以才一直拖着,如今你二嫂子也想开了,想必能同意,环弟若能把平儿还给我,我可以出面替你向你二嫂子说项,让她不再难为你,另外再给你屋里派两个更好的丫头。” 在封建社会,连妾室都可以直接送人,就更别说婢女了,譬如在原著中,贾赦就把自己玩腻了的婢女秋桐赏给了儿子贾琏,以奖励他办事得力。 另外,贾琏还跟族兄贾珍共享情妇尤二姐,这风气肮脏得令人乍舌,所以,此时贾琏开口向贾环讨要平儿丝毫也不脸红,更何况,他觉得平儿本来就是他的,要回去也天经地义。 此时此刻,贾环只觉贾琏那张帅气的嘴脸恶心无比,直接拒绝道:“不必了,平儿我用着也很合心,琏二哥还是再找好的吧。”说完转身径直行了开去。 贾琏不由傻了眼,继而脸红耳赤,沉声道:“两个换一个,明着占便宜的事,环弟真不再考虑一下?” 贾环头也不回,直接走远了,贾琏既愤怒,又意外,他本以为贾环已经被王熙凤整治得死去活来,所以才送东西讨好王熙凤求饶的,岂料这小子竟然如此硬气,为了一个丫头,竟敢得罪自己,等等,这小子不会已经把平儿办了吧? 贾琏这货就是个饥不择食的大种玛,当初要不是王熙凤日夜防着,他早就把平儿吃干抹净了,如今以己度人,自然认为贾环不可能放着平儿这棵水灵灵的白菜不拱。 嘿,贾琏这货又妒又气,一时倒忘了考虑贾环的年龄了,七八岁的小男孩,即便有心也无力啊! 且说贾环由穿堂回到贾府中路,刚绕过一座假山,忽然眼前红影一闪,差点跟一名身穿红色掐牙背心的婢女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吓了一跳,各自退后了两步。 “原来是环三爷,倒是吓了婢子一跳!”婢女拍着微挺的胸脯,惊魂未定地道。 贾环凝神一看,发现正是太太屋里的彩霞,忙道:“抱歉,吓到彩霞姐姐了。” 彩霞容貌虽然不算特别出众,但也十分清秀可人,笑道:“不关三爷的事,是婢子自己走神了,三爷这是打哪儿来?” 贾环随口道:“屋里待得闷了,出来随便走走。” 彩霞不由露出同情之色,贾环被太太禁止出府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厨房给贾环吃剩饭剩菜的事她也知道,可她只是个下人,也是爱莫能助。 “对了,上次……抄经的事,多谢彩霞姐姐施以援手。”贾环作了一揖道。 彩霞微喜道:“环三爷是说那两部多出来的金刚经?” 贾环点了点头,彩霞掩嘴低笑:“其实三爷更应该多谢林姑娘,是林姑娘模仿你的笔迹帮着抄了两份,要不然真无法向太太交差。” 贾环愕然道:“原来是林姐姐抄的?” 彩霞点了点头:“那天下午,林姑娘正好来太太屋里拿点东西,得知环三爷你在耳房里抄经,便让我偷偷取了一份三爷抄好的经出来,她看了几眼就走了,岂料天黑后,紫鹃竟送来了三份抄好的经文,字迹竟跟三爷的差不多,多出的一份婢子还藏着呢,今日碰巧遇到三爷,婢子倒是醒起来了。” 贾环此时终于明白林黛玉为何不来了,发生摔玉事件后,林黛玉已经让翠墨给自己送过饭菜,并且道歉了,接着又替自己抄经,而之后她派雪雁来找自己讨要《长生殿》的剧本,却遭到自己“冷遇”。 试想一下,以林黛玉孤标傲世的性子,断了彼此的往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贾环又对着彩霞深深一揖道:“经文虽然是林姐姐抄的,但还是要多谢彩霞姐姐的关照,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彩霞姐姐尽管吩咐。” 彩霞眸光流转道:“这可是三爷你自己说的。” 贾环点头肯定地道:“是我说的,只要力所以及,贾环断不会推辞。” 彩霞笑道:“好吧,三爷真要谢我,回头也给我画一幅画像可好?” “没问题!”贾环爽快地答应了。 (本章完) 第51章 梨香园遭遇 第51章 梨香园遭遇 彩霞目送着贾环的背影远去,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显然心情很不错。小人物未必就没有远见,彩霞的眼光明显要比金钏儿之流高明,而且懂得权衡取舍,宝玉固然好,又是嫡子,但是竞争的人太多了,彩霞自问争不过袭人、晴雯和金钏儿这些人,所以十分果断地放弃了,将目标转移到小贾环身上。 庶子虽不及嫡子尊贵,但也是半个主子,若能成为贾环的屋里人,也算是翻身了,而且贾环近段时间的表现惊艳,也更加坚定了彩霞争取成为贾环屋里人的决心。 所以,当贾环遭到贾母的“放逐”后,别人都避之不及时,彩霞却反其道而行之,果断把握住这雪中送炭的机会,成功地刷了贾环的好感,你说她有心机亦好,说她功利也罢,反正这小姑娘绝对是个聪明人,有眼光,还懂得自己需要什么。 且说那贾琏,气咻咻地回到了住处,见到秦氏还在,忙收敛住脾气,换上了一副笑脸,但秦氏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站起来打了声招呼便告辞离开。 王熙凤送了秦氏出门,这才转回来,只见贾琏黑着脸坐那儿,丰儿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侍候着。 “谁又招惹你了?这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王熙凤好奇地问道。 贾琏没好气地反问道:“环老三是不是来过?” 王熙凤冷笑道:“可不是,刚走了不久,提起这事就来气。” 贾琏皱眉道:“如何?环老三不是来向你服软讨饶的吗?” 王熙凤禁不住面罩寒霜道:“我本也以为他是来讨饶的,可惜不是,人家硬气的很呐,半句软话都没说,甚至还威胁我呢。” 贾琏蓦地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道:“环老三他竟然敢威胁伱?他是怎么威胁的?” 王熙凤往茶几上那串腊肉撇了一嘴道:“呶,你自己看呗。” 贾琏有点懵,提起那串腊肉闻了闻,不解地道:“环老三用这个破腊肉来威胁你?这又不是剑,杀不了人,莫非其中有毒?” 贾琏面色一变,急忙把那串腊肉给扔了,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王熙凤既好气又好笑地道:“慌什么,量他环老三还没有下毒的胆子。” “那他是怎么威胁你的?”贾琏皱眉道。 王熙凤略带嘲讽地道:“这小子鬼精得很,不敢明说,怕落人话柄,所以暗戳戳地玩文字游戏呢,今天明明是初三,他却说是十五,还提到什么初一十五的,意思就是‘我做初一,你做十五’,瞧瞧,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贾琏既惊且疑,冷笑道:“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少啊,他环老三毛都没长呢,还是个庶子,又有什么能为说这种话,简直蛤蟆打哈欠,不知天高地厚!” 王熙凤亦冷笑道:“瞧瞧吧,我之前就说了,环老三不安份着呢,如今才屁大一点就如此嚣张了,等再大一些还了得?非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不可。” 贾琏不屑地冷哼声:“就他也配?你未免太高估了,我也就是看在兄弟情份上不屑理会,要不然收拾他也太简单了,作为兄长,当面捶他一顿也只能算管教他,你回头把环老三屋里的脂粉头油等日用都断了,好教知道如何尊重兄嫂。” 王熙凤眼见丈夫难得站自己,心中欢喜,得意地笑道:“不用你说,我也正打算加把力呢,就不信治不服他,如今他屋里的人连府门都出不了,即便有钱也买到物资,到时把灯油、蜡烛、脂粉、头油、柴火一断,晚上乌漆麻黑的,看他哭不哭!” 贾琏倒吸一口冷气,如今虽然已经是二月初,但晚上还是挺寒冷的,特别是这几天倒春寒,没灯没火真是难熬,于是犹豫道:“这会不会太过份了些?而且,环老三若大闹起来,怕是不好收拾的。” 王熙凤冷笑道:“过份?这是他自找的,要闹便让他闹吧,我会怕他闹?老太太他见不着,太太那儿他随便闹。” 贾琏沉默了,隐隐有点担心,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把贾环逼急了,这小子说不定会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赖大的亲戚王禄升就是个例子,不过贾琏也明白,以王熙凤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情,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所以干脆闭嘴不说了,而且他内心还隐隐希望王熙凤能把贾环压服的,到时贾环说不定会乖乖把俏平儿退回来。 ………… 再说贾环和彩霞“偶遇”后回到住处,立即挥笔写了一封信,打算让钱槐想办法送出府去给铁虎,但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书信给烧了,毕竟事关重大,而钱槐这小子又不太靠谱,再加上铁虎也不识字,免不了要找人给他念,为了稳妥起见,贾环最后还是决定暂缓行动。 贾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当中,如今不板倒王熙凤,自己肯定是没好日子过了,不过要板倒王熙凤,必须得借助外力,可是自己如今被困在府中,想借力也办不到啊。 “不行,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出府一趟,大不了翻墙!”贾环咬了咬牙,虽然翻墙被逮着肯定会受责罚,但板倒王熙凤已经迫在眉睫了,不得不为呀,两权相害取其轻,就这么办了! 贾环下定决心,第二日一早,匆匆吃完厨房提供的简陋早餐后便离开院子,并且告诉平儿,自己去找三姐姐贾探春玩。 贾环这段时间基本都窝在屋里读书和写剧本,再加上吃得又不好,平儿都有点担心他累坏了,巴不得他出门走走呢,所以也没多问,只柔声叮嘱他走路小心,雨后地上湿滑,仔细摔倒之类云云。 贾环离开住处后,并没有去找贾探春,而是绕过王夫人所住的正院,来到贾府后面的东北角,这里有一条夹道直通梨香园,夹道尽头,穿过角门便是了。 如今梨香园还在修缮中,贾琏每天都会到那儿督工,所以贾环估计通往梨香园的角门应该开着,而梨香园没有人居住,围墙外面就是街巷,乃最佳的翻墙地点。 且说贾环脚步飞快地穿过夹道,来到尽头的角门处,发现果然没上锁,只要打开门闩就能开门进去,不由大喜,当即推门而入。 大清早的,修缮梨香园的工匠显然还没入园施工,安静得很,只有小鸟在庭树上唱歌。贾环信步往后院走去,但见古木修修,竹影绰绰,倒是个清幽的所在。 正当贾环准备寻找翻墙的位置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咳,登时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望去,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原来此刻正有一人站在不远的树下,赫然正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 贾环定了定神,施礼道:“环儿见过大老爷。” 贾赦捋着胡子,似笑非笑地问道:“环哥儿,你一大清晨的独自来此作甚?” 贾环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神色自然地道:“环儿早起活动筋骨,碰巧来到梨香园附近,又听闻近日府里正在修缮梨香园,所以好奇进来瞧瞧,以前这里都是锁着的,环儿还是第一次进来。” 贾赦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心道:“好小子,跟我打马虎眼?你还嫩了点!” 原来贾赦早就发现贾环了,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见到后者东张西望的,可不像只是参观的样子,不过贾赦也不戳穿,还笑眯眯地道:“这里原是先祖,即是你的太爷爷,第一代荣国公暮年静养的地方,自从他老人家仙去后,这里便一直空着没人住了,平时都锁着,连我也十几年没进来了,环哥儿你没进来过也正常,走,大伯带你参观一下。” 贾环一时倒猜不透贾赦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装作“紧张”地跟在贾赦的身后。 贾赦果真带着贾环在梨香园中转了一圈,还耐心地给他讲起太太爷爷的往事,以及他童年的一些趣事,一副缅怀之色。 最后,贾赦将贾环带到一处侧门前,微笑道:“梨香园虽然不大,但前后院加起来也有十几间房,而且还有门户直通到街上,十分之方便,呶,打开这道门就可以出去了。”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贾环。 贾环心头微凛,看来贾赦已经猜出自己来此的真正意图了,只是到现在,他还没猜到贾赦的意图,所以装糊涂道:“是吗?那挺方便的,难怪太太打算安排薛姨妈一家子住这里。” 贾赦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怒色,自己才是荣国府的长子,结果如今府中倒成了王家的天下了,祖上荣养的处所,凭什么她王氏一句话就拿来给自己的亲戚据住? “咳,环哥儿,大伯我隐约听闻,你被你母亲禁足了,可有这么回事?”贾赦轻咳一声问道。 贾环刚才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贾赦眼中闪现的怒色,所以此刻隐约猜到了些,不动声色地道:“倒也不是禁足,母亲只是让我在家好好读书,不要到处乱跑而已,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本章完) 第52章 小现象大学问 第52章 小现象大学问 贾赦冷笑一声道:“妇人之见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到外面走走,增长见闻,开阔眼界,比死读书强多了,更何况咱们贾家是武勋世家,并非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选,贾家儿郎大可以马上觅封候。 环哥儿,你不要听你母亲的,整天窝在家里埋头苦读,更应该出去走一走,多与人切磋交流,方能有所长进。” 贾环虽然不喜贾赦的为人,但后者这番话还是有一定道理,便无奈地道:“环儿也想出去,可是门房不让出府,为之奈何?” 贾赦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臭小子,终于肯承认了吧,偷偷摸摸跑这来,无非是想溜出府去玩罢了,于是继续循循善诱道:“这个容易,以后你想出府,可以走大伯那边的角门,保证无人敢拦。” “可是母亲知道会责罚的。”贾环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惧色”。 贾赦微微一笑,大包大揽道:“没事,只要我吩咐一声,大伯那边自然无人敢乱说出去,伱母亲如何能知道?呶,你如果现在就想出府的话,打开这道门出去即可,大伯敢保证你母亲不会知道。” 贾环摇头道:“大老爷误会了,环儿今日并不想出府,真的只是来这里参观一下而已。” 贾赦可不是什么好人,贾环才不上当呢,今日只要自己从这道门走出去,以后就有把柄捏在贾赦手上了。 贾赦眼底闪过一丝讶意,小子还跟我装?笑着道:“既然你不想出府,那咱们走吧,工匠也快来了,不过以后你若想出府,随时可以走大伯那边的角门。” “好的,谢谢大老爷。”贾环故作欣喜状。 贾赦点了点头道:“对了,环哥儿,大伯还听说厨房在难为你,天天给你吃剩饭剩菜,可有这么回事?” 贾环低头默不作声,贾赦立即气愤地道:“竟真有如此狗屁的事,这帮奴才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敢虐待主子,环哥儿放心,这事你母亲不管,我来管,非得严厉整治一番这帮刁奴。” 此时贾环终于明白贾赦的意图了,这是打算利用自己向王夫人发难,争夺贾府后宅的话事权啊。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有争斗,贾赦身为荣国府的嫡长子,虽然继承了祖上的爵位,但由于贾母的偏心,反而是次子的贾政当了家,试问他如何能服气?试图夺回话事权就再正常不过了。 “多谢大伯仗义执言,不过这不关母亲的事,她估计也不知情,我正打算找母亲主持公道呢,相信很快就能解决,倒是不用劳烦大老爷了。”贾环小心翼翼地道。 尽管贾赦介入应该能解决问题,但贾环并不打算把自己也搭进去,因为王夫人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嫡母,遇到问题不找嫡母,反而找贾赦这个外人出头,无疑是一种“吃里扒外”的行为,即便最后伙食待遇改善了,自己只怕也会被贴上对嫡母不敬不孝的标签,到时王氏人就更有理由打压自己了。 另外,贾赦本来就不为贾母所喜,而生性贪婪的大太太刑夫人也不讨贾母欢心,所以贾母才把管家大权交给了王氏人,如果自己配合贾赦夺权,那贾母只怕会更加讨厌自己了,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事,所以贾环果断地拒绝了贾赦的好意。 贾赦此刻的面色终于有点难看起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贾环倒也不担心得罪贾赦,因为贾赦只是他大伯,又不管事,能拿捏他的地方不多,不过通过此事,贾环倒是洞悉了贾赦想夺权的意图,接下来要板倒王熙凤,或许可以借一借贾赦之力,说不定还能顺势跟王夫人掰一掰手腕。 这时,工人已经开始进入梨香园施工了,贾环也赶紧离开,免得遇上贾琏,而翻墙的计划自然也取消了。 且说贾环离开了梨香园,便打算到贾探春的住处逛一圈,以便圆谎,忽经过一段院墙,院墙附近栽了好几株桃树,老干虬枝,都伸出院墙去了,如今正值早春时节,桃灼灼,如火如荼,美不胜收。 贾环禁不住驻足观赏了一番,忽闻墙那边有拨浪鼓的声响,应该是走街窜巷的郎货担,不由心中一动,这面墙外面就是街巷,哪么爬上桃树岂不是能翻墙出去? 贾环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院墙有近四五米高,顺着桃树倒能爬上墙头,可是不知墙那边是什么光景,五米高的高度别说只有七岁的他,就算成年人也未必能翻下去。 贾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上墙头看看,他转身扫了一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便捋起衣袖往桃树上爬,结果刚爬到一半,远处的拐角处却转出一人来,惊得贾环赶紧溜下来,藏在树干的后面。 然而,那人却走走停停,竟一路逶迤往桃林这边而来。贾环不由暗暗后悔藏起来了,大方点装作赏还好,如今被撞见反而令人怀疑了。 这时,细碎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了,那人显然已经行到了附近,忽闻一把柔而不媚的声音轻吟道:“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贾环一听这声间便知来人是谁了,正是林黛玉无疑,这位显然是特地来赏的。 果然,此刻站在桃林外的正是林黛玉,只见她披着一面白底绿萼梅披风,身上穿着浅紫色绣折枝梅上襦,下身白色百褶裙,明眸皓齿,绰约动人,颇有点古典仙侠剧中,女主角出场的味道。 林黛玉显然被灼灼桃吸引住了,倒没察觉躲在树后的贾环,又见那遍地飘零的落,禁不住叹了口气,目光也变得凄迷起来,估计是被那落勾起了伤春悲秋的情绪来,洒落了几滴晶莹的眼泪。 贾环见状有点无语,这位林妹妹果然是出了名的多愁善感啊,泪腺也特别发达。 这时林黛玉取出一面手帕,弯下腰来拾起地上的落,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桃下,终于发现了坐在树后的贾环,两人四目一对,林黛玉当场吓得俏脸煞白,并且尖叫一声,跌坐在地急急喘气。 贾环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甚至已经坐在地上,装出一副“雪满山中高士卧”魏晋名士之风,结果还是被林黛玉的过度反应吓了一跳,眼见她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急忙道:“林姐姐别怕,是我啊!” 林黛玉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地乱跳,好一会才缓过气来。贾环连忙上前扶起她,一边抚拍后背,一边道歉道:“林姐姐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黛玉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恼道:“好你个环儿,偷偷躲在树后作甚?差点被你吓死了。” 林黛玉估计是真的恼火了,一边还伸出食指戳了贾环的额头一下。 贾环讪笑道:“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林黛玉恼道:“那你不声不响地躲在树后作甚?” 贾环面不改色地扯道:“我在看蚂蚁搬家呢,正看得入神,倒没发现林姐姐来了。” 林黛玉低头一看,果然见到一路蚂蚁正从树下的蚁巢中一路延伸到不远处的院墙,不由将信将疑地道:“蚂蚁搬家有什么好看的,没想到环儿你这么幼稚。” 贾环笑道:“林姐姐你有所不知了,这其中原有大学问的。” 林黛玉心中一动,好奇地问:“什么大学问?” “林姐姐你想想,为什么大雨来之前蚂蚁会搬家?蜻蜓会低飞?鱼儿会浮出水面?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蚂蚁又是怎么提前知道要下雨的?”贾环问。 林黛玉被问得愣住了,蹙着黛眉道:“万物有灵,也许蚂蚁有感知天气变化的本领吧。” 贾环笑道:“你看,这不就是大学问吗?如果咱们弄明白蚂蚁是如何感知天气变化的,那咱们岂不是也能准确预测天气了?” 林黛玉愣然地看着贾环,这好像……也有道理啊! 贾环又捡起一片桃道:“不止蚂蚁搬家,就连这片小小的落也有大学问。” 林黛玉不禁来了兴趣,便道:“还请环弟赐教!” 贾环笑道:“赐教不敢当,咱们一起探讨一下吧,你看这桃为何只飘落到地上,不飘到天上去?” 林黛玉不由啼笑皆非道:“环儿你魔怔了吧,落到地上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除非有风,否则不可能飘到天上去,自古由来如此。” 贾环摇头反问道:“正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所以大家都觉得落坠地、太阳东升西落、斗转星移、寒暑更替都是应该的,却根本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林黛玉不由露出思索之色,良久才眼神古怪地看着贾环道:“环弟,你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你告诉我,落为什么会坠地?太阳为什么是东升西落?” 贾环摇头笑道:“我也想不明白,林姐姐是一等聪明,哪天若想明白了,告诉我一声。” (本章完) 第53章 北静王来访 第53章 北静王来访 林黛玉轻啐道:“少来,我才不会为了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伤脑筋呢。” 贾环笑道:“林姐姐不觉得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很有趣吗?对了,我还有更多奇怪的想法呢,譬如书上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真的是这样吗?会不会地也是圆的?毕竟月是圆的,日也是圆的。” 林黛玉哭笑不得地道:“地怎么可能是圆的,环儿你再胡思乱想就要入魔怔了。” 贾环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我始终相信,不断地探索未知,是咱们人类文明不断进步的源泉。” 林黛玉闻言不由露出思索之色,贾环又道:“对了,鸡是蛋孵出来的,而蛋又是鸡下的,那么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林黛玉顿时又被问住了,气得想用包着瓣的手帕打人,转身就走,不想再理会贾环。 贾环却十分不识趣地追前道:“林姐姐,我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呢,譬如为什么夏天会热,冬天会冷,树叶为什么会在秋天变黄?鱼儿一定要活在水里吗?人真的是女娲娘娘用泥捏出来的吗?有没有可能是猴子变的?”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净胡扯,人怎么可能是猴子……”林黛玉感觉自己再跟贾环多说一句就要疯了,他那些问题简直是……胡搅蛮缠。 贾环停住了脚步,笑道:“好吧,我不问了,不过林姐姐上次答应给我做的香囊在哪?不会是忘了吧?” 林黛玉蓦地转过身来,伸手气道:“长生殿的剧本呢?你不会也忘了吧?” “当然没有,待会伱让雪雁来取,我已经写完了。”贾环道。 林黛玉闻言转嗔为喜,自从上次派雪雁求要剧本未果,自以为贾环由于宝玉摔玉之事责怪自己,她便不再去贾环那儿了,其实对《长生殿》接下来的剧情还是蛮期待的,只是放不下面子先去找去贾环罢了,而今日这场巧遇倒是让两人之间破了冰。 “不必了,我现在就跟你去取。”林黛玉有点迫不及待。 贾环笑道:“我还得去一趟三姐姐哪里,要不你自己去取吧,平儿知道我搁在哪,但说好了,可不能在上面写批注。” 林黛玉揶揄道:“知道了,贾(假)才子呕心沥血的大作,小女子哪敢乱批,不怕贻笑大方之家吗?” 贾环不由哑然,说话带刺可是林黛玉的特色,在原著中,史湘云可没少被她挖苦。 林黛玉噗的笑了一声,开心转身莲移而去,刚才被贾环一连串奇怪的问题弄得很狼狈,如今总算小小板回一城。 且说林黛玉来到贾环的住处,平儿一见,倒是颇为意外,待前者说明了来意,她连忙将已经装订好的《长生殿》手稿取出来交给林黛玉,并且叮嘱道:“林姑娘,我且多嘴说一句,这是三爷忙了一个月才写出来的,千万可要保管好,也不要在上面写字。” 林黛玉轻笑道:“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他才如此叮嘱我来着,你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平儿不由面上一红道:“林姑娘这张嘴真真是不饶人。” 林黛玉笑道:“好姐姐别生气,人家开个玩笑罢了,我走啦,对了,这是我上次答应给环弟做的香囊,你代我转交给他吧。” 林黛玉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香袋,浅红色丝线打底,上面绣着两片碧绿晶莹的荷叶,再缀以麦黄的丝绦,煞是好看。 平儿接过细细打量,赞道:“原来林姑娘的女红也做得这么好,哪天也教教我吧,我拜你为师好了。” 林黛玉笑道:“我就做这个熟手些,若做其他定是不堪入目,快别学我了,我走啦!” 林黛玉说完便拿着手稿脚步匆匆地走了,等不及要开宰。 正所谓写书的三个钟,看书的三分钟,林黛玉只了一天时间就把五十出的《长生殿》全部读完了,只觉唇齿留香,意犹未尽,忍不住想动笔把其中精妙的词句誊抄下来。 “姑娘,刚过了二更天,该睡觉啦。”紫鹃提醒道。 林黛玉这才发觉快要子时了,打了个呵欠,连忙洗漱后爬上床,可是刚躺下,脑海中却突兀地冒出贾环白天时所提的问题:为何只落到地上,不落到天上?人是猴子变的?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暗啐了一口,也不知环儿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怎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亏他想得出来! 殊不知少年儿童正是好奇心最重的阶段,这时期的求知欲也是最旺盛的,随着年龄渐长,成人的好奇心会不断减弱,求知欲也是如此。 林黛玉今年才九岁,搁现在不过是念着三年级的小学生而已,正是好奇心和求知欲旺盛的阶段,贾环之所以向她提出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目的就是想引导她多把心思在求知上,而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活泼开朗一些,不要总是哭哭啼啼,这对林黛玉的病无疑很有好处。 ………… 大晋乾盛四年二月初五,阳光明媚,和风细细,是个好天气,贾府也迎来了两位贵客,那就是北静王夫妇。 常年也不打开几次的荣国府正门,如今中门大开,贾政亲自把北静王水溶迎了进去,在荣禧堂内落座相谈,贾赦也在场相陪,而北静王妃则去了贾母屋里,与贾家一众女眷相会闲聊。 话说大晋开国的“四王八公”同属旧武勋集团,彼此的关系还是十分紧密的,特别是北静王,与贾府有世交之谊。 此刻的荣禧堂中,但见北静王水溶和贾政兄弟二人分宾主坐落,当然,贾政也不敢坐主位,只是跟北静王对面而坐,执礼甚恭。 贾赦坐在北静王的下手,精神萎靡不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论仪表风度,倒是比贾政差远了,也难怪贾母会更加钟爱次子贾政的。 这时,只见北静王笑吟吟地道:“小王要恭喜世翁了,令内兄(王子腾)这次只怕要升了。” 贾政微喜道:“可有了准信?” 北静王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廷议和内阁都已经通过,令内兄升任九边总制,就等皇上颁旨了。” 贾政只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没资格参加廷议,消息自然没有北靖王灵通,闻言便知内兄升任九边总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为廷议和内阁都通过了,皇上不可能反对,除非太上皇有异议,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旧武勋集团的人跟太上皇关系紧密,而事实上,王子腾就是太上皇暗中使力推上去的。 所以说,王子腾升任九边总制的事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即便皇上也不敢忤逆太上皇的意思。 贾赦瞥了一眼喜忧掺半的贾政,心中却是妒忌不已,王子腾的官越做越大,王夫人有他撑腰,地位自然更加无可撼动了。 这时,只见贾政捋着须,略带担忧地道:“正所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内兄升任九边总制也未必是好事啊。” 北静王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确实如此,如今我大晋边疆并不像太皇上在位时那般安稳了,今上即位以来重文轻武,守边将士待遇下降,武备松懈,据闻北边的鞑靼残余已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时有寇边之举,而东北的建奴也在日渐壮大,努尔哈赤此人雄才大略,厉兵秣马,只怕所图不小,不久的将来将是大晋的强敌,令内兄此时升任九边总制,任内只怕有很大可能与此人交上手,不得不慎啊!” 贾政倒吸一口冷气道:“下官也听闻努尔哈赤此人不简单,内兄这次遇上劲敌了。” 北静王安慰道:“世翁也不必过于忧心,我大晋立国八十余载,如今正国力鼎盛,兵强马壮,坐拥雄兵百万,小小建奴并不足为患。” 贾赦此时的心情倒是好起来,只盼着王子腾赶紧倒霉,好让王夫人失去靠山,殊不知王子腾若一倒,与王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贾家能好得了? 所以说贾赦此人的格局也就那样,实乃鼠目寸光之辈,否则一个继承勋爵的大老爷们,不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光大门楣,倒成日盯着后宅那点儿权力不放。 北静王和贾政又聊了一会儿朝堂的事,便笑问道:“对了,小王早就听说世翁膝下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哥儿,钟灵毓秀,实乃世间少见的人中龙凤,小王一直神交已久,此时何不唤来一见?” 贾政慌忙道:“犬子愚拙,实乃顽石一块,见了只怕王爷会失望,倒还不如不见也罢。” 北静王笑道:“世翁过谦了,令郎工书善画,诗才无碍,可称神童也,又怎会是顽石呢?速唤来一见!” 贾政不由愕了一下,暗自纳闷,宝玉诗才是有的,但工书善画却是万万不敢当,不知北静王从何处得出这样的评价来,连忙谦虚了几句,然后便着人去把宝玉唤来拜见贵客。 又是新的一周,求票求收藏,求追读。 (本章完) 第54章 贵人召见 第54章 贵人召见 此刻贾母的屋里燃着名贵的檀香,各式时令果品摆得琳琅满目,而以贾母为首的贾家女眷们均盛装而冠,珠光宝气。 只见贾母穿着一品诰命的朝服,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神奕奕地坐在主位上,而北静王妃则一身彩绣辉煌,坐在贾母的对面,王夫人、刑夫人陪坐两侧,王熙凤则站在贾母身边,三春、贾宝玉和林黛玉这些小辈则分坐在四周。 嗯,大脸宝由于有贾母的疼爱,再加上年龄也不大,差几个月不满十岁,所以仍然享有在内帏厮混的特权。 北静王妃十分年轻,年龄跟王熙凤差不多,身后有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侍候着,言谈举止倒是大方得体。 且说北静王妃先是透露了王子腾将要升任九边总制的消息,众人闻言都十分高兴,尤其是王夫人和王熙凤,脸上尽是光辉,因为王子腾这一升,作为王家的外嫁女,她们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贾宝玉这货从来不心这些,不管王子腾升官还是降职,只要不影响他的安逸生活就行,他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每日跟姐姐妹妹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嬉戏。 且说北静王妃和贾母的等人闲卿了一会,目光忽然落在贾宝玉的脖子上,笑问道:“宝哥儿项上戴的莫非就是通灵宝玉?一直只是听说,未能亲见,今日趁此机会倒是要好好一观了。” 贾宝玉闻言,立即殷勤地将那块通灵宝玉摘下来,双手逞了上去,一边笑言:“只是一块普通的玉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 北静王妃身后的一名老嬷嬷立即用托盘把通灵宝玉接了,这才逞到前者面前。 北静王妃拾起通灵宝玉仔细端详,但见玉质晶莹剔透,莹润光滑,不由赞道:“好一块良材美玉,咦,这上面还有字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果真神奇!” 北静王妃说完目光炙炙地看了贾宝一眼,只觉眼前的少年更加丰神俊逸了,嘿,这大概就是光环加持下的心理暗示吧。 一个婴儿衔玉而生,本身就十分神异,难免让人觉得贾宝玉的来历非凡,将来成就必然无可限量,高看贾宝玉一头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否则贾母也不会把贾宝玉宠爱得如珠如宝。 北静王妃仔细欣赏了一会通灵宝玉,这才还给了贾宝玉,而且还赠了他一串沉香木做的名贵手串。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都十分欢喜,北静王妃微笑道:“听说宝哥儿不仅诗才了得,而且画也画得很好,正好下个月就是咱们府里那位老祖宗的寿辰,不如让宝哥儿给她老人家画一幅像,也好沾一沾这通灵宝玉仙寿恒昌的福气。” 贾母呵呵笑道:“宝玉他不成器,歪诗倒是会作几首,但作画却是不曾会,王妃娘娘是打哪儿听来的?” 北静王妃讶然道:“宝哥儿不会作画?我见王爷书房里有几幅画画得挺好的,据说正是出自你们府里某位哥儿之手,难道不是宝哥儿画的?” 林黛玉和三春都不约而同地心中一动,因为她们都知道贾环曾经把素描画拿到市面上出售,莫非北静王妃看到的画正是环儿画的? 贾宝玉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表情有点不自然起来,而王熙凤和王夫人都心中一紧,显然也想到了贾环。 北静王妃倒是会察颜观色,见到三春等人神色有异,便笑问道:“不会是你们几个丫头中的一个画的吧?” 贾探春笑问道:“敢问王爷那些画是从何处得来的?” 北静王妃道:“听王爷所讲,前段时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画法,据说是传自西洋的素描,王爷便托人重金收购了几幅,据那中人所讲,出售这些画的人是一名姓贾的小公子,年龄倒是跟宝哥儿差不多,所以一直以为就是宝哥儿呢。” 贾探春和林黛玉一听便知道卖画那人便是贾环无疑了,早就听说环儿曾经把一幅画卖出十两银子,敢情竟是卖给了北静王? 贾探春心中暗喜,她正为贾环目前的处境发愁呢,这时或许可能趁机替他破局,便笑道:“听王妃娘娘这么一说,我倒是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的确是我们贾家的人,不过却不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 王熙凤和王夫人的心都微微一沉,均恨不得立即把贾探春的嘴儿给堵上,可是北静王妃在场,她们也不敢造次。 北静王妃好奇地笑道:“探丫头就别打哑迷了,快告诉我吧。” 贾探春笑道:“自然就是环儿了,除了他没人会画那样的画,他还给我和林姐姐画过画像。” 北静王妃奇道:“可是政老爷膝下的环哥儿?” 贾探春点头道:“正是我的胞弟贾环。” 北静王妃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唤来一见?” 贾母虽然恼贾环当日“撩拨”得贾宝玉摔玉,但此时北静王妃提出要见贾环,她自然不便阻拦,便吩道:“琥珀,去请环哥儿来吧,贵人要见他,可别失了礼数。” 琥珀只得闷闷不乐地去请贾环了,她有种预感,贾环这次要咸鱼翻身了。 且说琥珀到了贾环的住处,找到平儿问道:“环三爷可在家,老太太让他去一趟。” 平儿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琥珀,老太太突然叫三爷,到底为了何事?” 之前贾母已经明言不见贾环,现在突然又使人来叫,所以平儿担心又出了什么祸事。 琥珀以往跟平儿的关系倒是不错,不忍她担惊受怕,便略略将缘由说了一遍。 平儿不禁喜上眉梢,脱口道:“太好了,三爷此番遇到贵人了。” 琥珀不由酸道:“瞧你这蹄子的高兴劲儿,还没开脸呢,倒把自己当成环三爷的屋里人了。” 平儿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要不是贵人还在等着,我非撕烂伱这蹄子嘴。”说完便急匆匆地进屋通知贾环。 贾环得闻竟是北静王妃要见自己,不由既惊且喜,这也许自己重获自由的好机会,于是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琥珀眼见贾环从屋里行出来,目光极为复杂,此时的贾环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形挺拔,神清目明,举手投足自有一股从容文雅的气质。 此时此刻,琥珀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贾环跟以前那个贾环有着差天共地的区别。 “有劳琥珀姑娘了。”贾环走到琥珀面前客气地道,后者尴尬地嗯了一声,转身在前面领路,之前她没给贾环好脸色,如今贾环表现得越大度,她便越感难堪。 贾环跟着琥珀进了贾母屋中,顿觉无数道目光望来,不由暗暗感叹世事莫测,半个多月以前,贾母放话以后不再见自己,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自己又堂堂正正地踏足这里,真想大吼一句: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环儿拜见老太太。”贾环趋前跪倒行礼,目不斜视。 贾母此刻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这个庶孙真不让人省心啊,压着他吧,又觉得可惜,不压着吧,又怕他跟宝玉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看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妥善处置才行。 “起来吧,且去叩见王妃娘娘!”贾母吩咐道。 贾环只得又转身向北靖王妃行礼,后者笑吟吟地道:“环哥儿快起来吧,地上凉呢。” 贾环顺势谢恩站了起来,北靖王妃细细打量了贾环一番,禁不住赞道:“好一位俊秀的小哥儿,一看就是个读书种子,政老爷和太太好福气啊,竟得一双麒麟儿。”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谦虚道:“王妃谬赞了,宝玉和环儿当不得如此称赞啊。” 林黛玉看了看贾宝玉,又看了看贾环,这二人站在一起皆丰神俊逸,一时竟难分轩轾。 “太太过谦了。”北靖王妃笑道,又问贾环道:“听说环哥儿会作画?” 贾环点了点头道:“略懂,但画得不好。” 北靖王妃笑言:“那宝墨轩李掌柜手中的素描画可是出自环哥儿之手?” 贾环心中一动,难怪那李掌柜甘愿大价钱买自己的画,敢情背后的大主顾竟是北静王,点了点头道:“王妃如何得知?” 北靖王妃笑道:“看来王爷弄错了,那些画原来是环哥儿画的,并非宝哥儿,小小年龄便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王爷对环哥儿的画可是赞口不绝呢。” 贾母闻言不由微微动容,问道:“环哥儿的画儿真画得哪么好?” 北靖王妃讶然道:“老太太竟然不知?环哥儿的画早就传到皇上那了,皇上还说此画已颇具火候,不像出自小童之手呢。” 王熙凤和王夫人顿时变了面色,贾环也有点目瞪口呆,自己统共才卖出去十幅画,竟然“上达天听”了? 贾母听闻贾环的画竟然惊动了皇上,顿时有点坐不住,连忙问怎么回事。 北靖王妃笑道:“我也不太清楚环哥儿的画是如何传到皇上手中的,而王爷正因在皇上那儿看过那些素描画,这才出重金向宝墨轩的李掌柜订购。” 贾环心中一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小胖子徐渭的模样,当时他就怀疑这小子是皇族了,若真是如此,只怕那些画极有可能是通过小胖子传到当今乾盛帝手中的。 两章连发,各种求。 (本章完) 第55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第55章 雏凤清于老凤声 林黛玉和三春都既惊且喜,同时替贾环感到高兴,没想到环儿的画竟然惊动了圣驾,还得了皇上的赞誉,有了这一层,环儿估计能摆脱目前的困境了。 这时,只听北靖王妃又微笑道:“刚才听探春丫头说,环哥儿替她和林丫头都画过像,反正如今也是闲着无事,要不环哥儿也替本妃画一幅吧。” 贾探春暗喜,连使眼色催促贾环答应,这可是讨得贵人欢心的大好机会啊,对环弟将来的前程也大有裨益。 贾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目前他也需要借助这位贵人给自己摆脱困境,所以谦虚道:“能给王妃娘娘画像,此乃环儿的荣幸也,就怕画得不好,倒惹王妃不快。” 北靖王妃见贾环彬彬有礼,而且谈吐得体,心中更加喜欢,笑道:“连皇上都称赞环哥儿的画功颇具火候,可见环哥儿画得不差,若真画得不好,估计也是本妃长得不好看。” 众人不由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不过王熙凤的笑容明显有些牵强。 贾环道:“既然如此,容环儿先去取作画的工具,请王妃娘娘稍等。” 贾母道:“派个人去取来便是,环哥儿不必来回跑,坐着歇一会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品出了贾母对贾环的态度转变了,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贾环刚坐下不久,前面便派人来通传道:“老爷让宝哥儿去一趟荣嬉堂,北静王爷想见一见宝哥儿。” 王夫人闻言喜形于色,贾母也是十分欢喜,笑道:“宝玉,你老子叫你,快去吧,不要失了礼数。” 贾宝玉正因被贾环抢了风头,心中极不自在,此时得闻北静爷指明要见自己,立即又振奋起来,还特意跟林黛玉打了招呼,这才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且说贾宝玉离开不久,平儿便把贾环平时作画的工具送到了,贾环立起画架,铺上画纸便准备开画。 北静王妃见到贾环用削尖的炭笔作画,不由啧啧称奇,问道:“环哥儿,一幅画像大概要画多久?” 贾环道:“如果王妃娘娘想快的话,半个时辰足矣,只是画得没那么精细。” 北静王妃只是想先试试贾环的水平,如果真的可以,这才请他给家中下个月过寿的老太太画像,闻言笑道:“竟可如此神速,那时间上应该足够了。” 贾环当下便运笔如飞,沙沙地画起来,林黛玉和三春围了上来观看,最后连贾母都忍不住离开了座位,凑上前看贾环作画。 果然一个小时不到,贾环便画完了,一众丫环婆子七嘴八舌地道:“画得可真像。” 北静王妃接过贾环逞上来的画纸,只见一名长相端庄秀美的女子跃然纸上,一眼就能认出正是自己。 北靖王妃身后的两名老嬷嬷笑道:“画得的确很像,竟跟真人差不多,就是色泽太过单调了些,显不出王妃娘娘这一身的气派来。” 北静王妃微笑道:“要不然为何会叫素描,半个时辰不到能画成这样,足见环哥儿的画功着实不俗。” 贾环谦虚道:“王妃娘娘谬赞了,若觉得色泽太过单调,环儿还能给画像着色,只是时间要久一些。” 北静王妃正要说话,前面又有人来通传道:“老爷让环哥儿到荣嬉堂一趟。” 北静王妃心中一动,笑道:“看来是王爷要见环哥儿了,快去吧,画像的事再说。” 贾环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贾母是喜忧掺半,王夫人面色沉凝,王熙凤则如霜打茄子,她本来还想加力把贾环彻底压服的,岂料这关键时刻,环老三竟然遇到了贵人,而且他作的画还受到了当今天子的肯定,这狗屎运也走得太离谱了吧。 在场最高兴的自然要数平儿和贾探春了,林黛玉、迎春和惜春等也面露喜色,显然也在替贾环感到高兴。 且说贾环来到荣嬉堂前,顿觉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迎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抬头便见一块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荣禧堂。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原来竟是大晋开国皇帝的亲笔手书。 荣禧堂内正中摆开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上面立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而案后的墙壁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台皿。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啧啧,这份气派啊,难怪贾赦会意难平的,他才是荣国府的嫡长子,而且勋爵也是他继承的,偏偏当家的却是弟弟贾政,只有贾政才有资格在荣国府中路的荣嬉堂接见贵客。如此一来,倒显得贾赦这个爵位继承人有名无实了,因为荣嬉堂的主人是贾政,而不是他贾赦。 且说贾环站在荣嬉堂前,并没有贸然进入,不过堂内的情景却是一目了然,但见贾政和一名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蟒袍的年轻男子对面而坐,贾赦则陪坐在年轻男子的下手,而贾宝玉则侍立在贾政身侧,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老爷,环三爷来了,在堂外候着。”长随李十儿禀报道。 贾政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 贾环举步进了荣禧堂,先向贾政和贾赦见礼,又跟贾宝玉打了招呼,后者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表情明显有点不自然。 “孽障,还不叩见北静王爷?”贾政一如既往地喝斥道。 贾环只得转向北静王行礼,只是还没拜倒,便被北静王水溶双手扶住了,笑呵呵地道:“环哥儿不必多礼,你今年几岁了?” 贾环生得眉清目秀,举止从容有度,更难得的是那份淡淡的书卷气,所以北静王一见便心生喜欢,因为他也是酷爱读书之人,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但也有一定的水平,是有名的“酸王”,嗯,红楼梦原著中,负责抄家贾府的锦衣卫头目赵全,背地里就是这么称呼北静王的。 贾环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王爷,我比宝二哥小两岁,今年八岁了。” 北静王含首微笑道:“嗯,八岁便能吟出‘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如此佳句,实属难得,堪比七步成诗曹子建也!” 贾环暗汗,忙道:“王爷谬赞了,贾环安敢与曹七步相提并论。” 贾政亦连忙道:“王爷过誉了,仔细捧杀了这孽障。” 北静王哈哈一笑道:“世翁过谦了才是,环哥儿,本王让世翁把伱请来,原是有个疑问想证实一下。”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王爷请讲,环儿定知无不言。” 北静王从旁边的几案上拾起一幅卷轴递过来,笑道:“这幅《咏柳图》本王原以为是宝哥儿画的,不曾想竟然不是,刚才听宝哥儿说,有可能是环哥儿你画的,不知是也不是?” 贾环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贾宝玉一眼,后者略为尴尬地点了点头,他那日在贾环屋里摔玉,倒不是要故意害贾环,十岁未到的他也没有这种心机,只不过是想通过摔玉来发泄情绪,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已,就好比小屁孩子得不到喜欢的玩具便撒泼打滚一般。 其实贾宝玉的本性并不是坏,只不过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罢了,所以画不是他画的,他也不会无耻到冒名顶替。 贾环徐徐将卷轴打开,发现正是自己画的那幅《咏柳图》,当初以二十两的价格卖给了宝墨轩的李掌柜,敢情李掌柜一转手又卖给了北静王。 “这幅《咏柳图》的确是环儿画的,不知为何会在王爷手里。”贾环明知故问道。 北静王哈哈笑道:“自然是重金求购的,环哥儿以什么价格卖给宝墨轩的李掌柜,想必也心中有数吧。” 贾政又斥道:“你这孽障,竟学人家卖文鬻画,真掉钱眼里去了,待会再收拾你也不迟。” 北静王摆手道:“世翁莫生气,卖文鬻画大有人在,想当初本朝太祖未发迹之前也曾在街头代写书信,凭本事赚钱并不丢人,更何况琴棋书画乃文人四友,书画卖出去了,也是扬名的途径之一,还望世翁以后不要阻止环哥儿的画作在外面流传才是。” 相比于迂腐的贾政,北静王明显要开明多了! 贾政尴尬地轻咳一声道:“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贾政虽然心中不太认同,但北静王把本朝太祖都搬出来举例了,他哪里还敢辩驳? 北静王又笑道:“非小王在世翁面前唐突,以二位令郎之才,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雏凤清于老凤声”,此句出自唐朝诗人李商隐的一首诗,意思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差不多,北静王显然是在夸赞贾环和贾宝玉,主要是夸赞贾环。 贾政闻言窃喜,嘴上还是谦虚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王爷余恩,果如所言,亦荫生辈之幸矣。” 北静王微微一笑道:“对了,宝哥儿和环哥儿现在读什么书?可请了业师?” (本章完) 第56章 贾赦发难 第56章 贾赦发难 贾政答道:“环儿还在蒙学阶段,宝玉倒是开始念四书了,下官本想年后便请一西席坐馆授业的,可是至今未物识到合适的人选。” 北静王点头道:“二位令郎均是良才美玉,若随便请一西席,只怕耽搁了,得寻一名真正饱学之士才行。” 贾政摇头叹曰:“可惜良师难寻啊。” 北静王微笑道:“今年适逢大比之年,但凡有真材实学者,此刻恐怕均在备考,等春闱大比结束吧,应该会好找一些,本王到时替世翁留意一下,若有合适的落第举子,便推荐给世翁如何?” 贾政喜道:“如此便有劳王爷了。” 所谓的春闱大比,即是每三年举行一次的会试,只有各省的举人才有资格入京参加,由于会试时间一般定在二月份,所以又称春闱。 由于会试录取的名额非常有限,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所以每次春闱大比后都会出现大量落第的举子,在这些举子当中,绝大部份人会离京返乡苦读,静待三年后再战,但是也有少部份人由于路途遥远,进京一次不易,所以选择留在京中读书备考。 然而京城繁华之地,想在此安居大不易啊,吃穿住行全都是钱,除非家中原本富有,否则没有收入来源,只怕还没熬过三年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大部份选择留京备考的落第举子,要么不缺钱,要么各显神通挣生活费,或卖文鬻画,或到大户人家当西席,或者到书塾任教习等等。 北静王的意思就是让贾政等春闱大比后再聘一名落第举子作西席,教授贾宝玉和贾环学业,可别小看这些落第举子,他们虽然考不中进士,但都是各省拼杀出来的精英,是有真材实学的,教授蒙童那是绰绰有余。 当然,若能聘到进士出身的西席那就更好了,这些都是科举通关了的高手,考试经验丰富,乃精英中的精英,可是人家进士往往已经拥有了官身,你说可能给你家小屁孩当家教吗?就算你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啊。 不过呢,事无绝对,凡事都有特例,譬如贾雨村这二五仔就是进士出身,当初被削职后四处游历,后来盘缠用完了,便在林如海家中当坐馆先生,教授林黛玉读书。 言归正传,且说北静王和贾政聊了一会聘西席的事后,又笑道:“下个月便是家慈的寿辰,本王想请环哥儿替她老人家画一幅画像,不知世翁意下如何?” 贾政诚惶诚恐地道:“犬子何德何能,王爷还是另请丹青高手为妥,免得污了老王妃的双眼,贻笑大方之家。” 北静王笑道:“世翁过虑了,环哥儿的画功连皇上都称赞颇具火候,又焉会贻笑大方。家慈虽然年届半百,却是最喜新鲜稀罕之物,所以环哥儿的素描画像她定然喜欢。” 贾政闻言犹豫不决,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贾环,贾环正愁没有借口出府呢,如今有了北静王这面大旗,看谁还敢拦自己,就算王夫人亲自来守门也白搭,所以立即信心满满地道:“老爷放心,环儿自当竭尽全力。” 贾政冷哼一声道:“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若画得不好招惹笑话,丢了为父的脸,仔细揭了伱的皮!” 贾政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潜台词却是同意了。 北静王笑道:“世翁可别吓着环哥儿,别说环哥儿画得好,就算画得不好,才多大的事,不过搏家慈一笑而已。” 贾宝玉此刻倒是有点羡慕了,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学绘画,瞧瞧环儿,自从会绘画后,好像大家都围着他转。 接下来又闲聚了一会,北静王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还不忘勉励了贾环和贾宝玉几句。 北静王起驾,贾府再次中门大开,贾政贾赦率贾琏、贾宝玉、贾环等男丁送至大门外,而贾母等人也亲送北静王妃到了仪门。 目送着北静王一行离开后,贾政这才下令关闭了府门,然后率着众人向贾母见礼道:“据王爷所讲,内兄毕日将升任九边总制,廷议和内阁均通过了,就等皇上下旨。” 贾母点头道:“舅老爷升了是好事,等圣旨下来了,准备一份贺仪送去便是。” 贾政点头称是,又道:“下个月便是老王妃的寿辰,北静王爷想让环儿替她老人家画一幅画像,儿子斗胆答应了。” 贾母目光望向贾环道:“环哥儿的画功我看还不错,连皇上都认可,应该不至于惹人笑话,答应了便答应了吧。” 此言一出,王夫人和王熙凤有点坐蜡了,大管家赖大则低下了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惊骇,暗叫不好,环老三竟得了北靖王的菁睐,看来太太也难压得住了。 “环哥儿,你且过来。”贾母招了招手道。 贾环走上前行礼道:“老祖宗有何吩咐?” 贾母看着眼前穿着朴素的庶孙,倒是隐隐有点后悔了,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偏袒贾玉玉,倒不仅仅是因为疼爱,还有嫡庶之分,因为嫡系才是家族的正宗继承人。 “环儿,既然王爷看重你,你得尽心把事情办好,这才不辜负王爷的看重,来日到了王府,万万不可失了礼数。”贾母叮嘱道。 贾环点头:“环儿谨遵老太太教诲。” 贾母这才露出了一丝慈和的笑容道:“好孩子,嗯?咋看着好像瘦了一些。” 此言一出,王熙凤和身边的来旺媳妇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盯着贾环,显然担心他趁机告状。 然而,贾环还没开口呢,贾赦已经眼珠一转,沉声道:“原来母亲大人也觉得环哥儿瘦了,孩儿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呢,由此看来,传言并不假。” 贾母奇道:“什么传言?” 贾赦面带怒色道:“孩儿听说厨房最近故意刁难环哥儿,每顿只给残羹冷炙环哥儿吃,起初孩儿还不信的,但如今看来并非虚言,母亲你看,环哥儿都被饿瘦一圈了,真真岂有此理,环哥儿虽然是庶出,但好歹也是个小主子,这帮奴才竟然敢虐待小主子,当真无法无天了!” 贾赦说完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夫人一眼,显然意有所指。 王熙凤和王夫人都变了面色,来旺媳妇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心想,大老爷这是抽什么疯啊,怎么突然间替环老三出头呢,琏二奶奶可是你的亲儿媳妇啊! 嘿,贾琏的确是贾赦的亲儿子,王熙凤自然是贾赦的亲儿媳妇不假,可是王熙凤也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啊,而且王熙凤向来只听王夫人的,姑侄两人联手把持着贾府后宅,贾赦夫妇想插手捞点油水都不行,所以贾赦夫妇并不待见王熙凤。 这时,贾母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问道:“环哥儿,大老爷说的可是事实?” 贾环没料到贾赦竟然会趁机发难,但机不失,反正这话头也是贾母自己挑起的,别人应该不会怀疑自己和贾赦合谋,便扑通的跪倒,一脸委屈地道:“求老太太和太太主持公道。” 贾环多了个心眼,故意也请王夫人主持公道,免得落人话柄,说他目无嫡母。 贾母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虽然因为“摔玉事件”恼了贾环,但并没有授意为难他,厨房竟敢公然虐待他,简直无法无天了,当下厉声喝道:“凤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连忙陪笑道:“老祖宗息怒,我也是刚刚知道此事,厨房向来是旺儿媳妇管着的,我得先问一问她才清楚。” 贾母不满地斥道:“凤丫头,这后宅事务向来都是你打理的,出了这种事你竟然不知,怎么管的家?还有政儿媳妇,你怎么当的母亲,环哥儿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也该上一上心,出了这等事竟然不闻不问。” 王夫人不禁面红耳赤,作不得声,贾母这番话极重,显然有敲打之意。 王熙凤不由冷汗直冒,瞪了来旺媳妇一眼道:“旺儿媳妇,你是如何管的事?竟任由厨房那帮娼妇虐待小主子。” 王熙凤这话看似是在斥责来旺媳妇,实则暗示她把责任都推到厨娘身上,找个替死鬼顶罪。 来旺媳妇眼珠一转,大声叫屈道:“二奶奶冤枉啊,奴婢虽然管着厨房事务,可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那盯着啊,如今在厨房做事的也有十几号人,只怕是哪个不开眼的瞒着奴婢,偷偷克扣环哥儿的伙食。” 贾赦冷笑道:“休得狡辩,只怕就是你指使的吧。” 来旺媳妇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干嚎道:“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奴婢和环三爷无冤无仇,为何要在伙食上苛刻刁难他,这没道理啊!” 贾赦冷哼一声:“是不是你指使的,把厨房的厨娘都叫来一问便知,任你再如何狡辩也抵赖不得了。” “好,奴婢这就去把她们叫来,大老爷随便问。”来旺媳妇立即跳起来便想溜。 贾赦立即喝住道:“站住,换一个人去。” 贾母若有所思地看了贾赦一眼,淡道:“鸳鸯,你去把人叫来,我亲自审问,若查明确有此事,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该撵的撵,此风断不可长。” (本章完) 第57章 先折一臂 第57章 先折一臂 很快,鸳鸯就把厨房那帮负责煮饭的妇人全都叫来了,在贾母的亲自审问之下,这些厨娘又岂敢有所隐瞒,一致把矛头指向来旺媳妇,说之所以苛待环三爷,全都是来旺媳妇指使的,不关她们事。 来旺媳妇面如死灰,跪倒地上叩头认罪,一边猛扇自己嘴巴,道:“奴婢该死,奴婢以前跟平儿有些过节,后来平儿被派去服侍环三爷,所以奴婢便想着报复她一下,并非针对环三爷,奴婢该死,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老太太开恩啊。” 这个来旺媳妇还挺忠心的,眼见大势已去,竟把事情都揽自己身上,没有出卖王熙凤,而且还耍了个小聪明,只愿承认自己跟平儿有矛盾,否认针对贾环,如此一来,罪名自然要小很多。 王熙凤此刻暗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骂道:“猪油蒙了心的,你竟然做出如此糊涂的事,厨房的事你以后都不用管了,还不给环三爷陪礼道歉!” 来旺媳妇立即扑到贾环面色,干嚎着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犯了糊涂,还请三爷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给您叩头了。”说完把头叩得嘭嘭直响,连皮都磕破了,有血丝渗了出来。 贾环冷眼相看,心中快意,往旁边移开两步,淡淡地道:“我受不起,不过我很奇怪,你跟平儿到底有什么过节?竟然孜孜不倦地给我吃了大半个月的残羹冷炙。” 贾母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她本以为只是一两顿的事,没想到竟然是大半个月,这么长时间的虐待,凤丫头和政儿媳妇当真不知? 此时此刻,贾母已经隐隐猜到怎么回事了,她虽然老迈,但心眼却是敞亮的。 贾政此刻也是面红耳赤,赵姨娘当初跟他哭诉过厨房虐待贾环的事,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来是不想插手后宅事务,二来是觉得赵姨娘夸大其词了,而且即便一两顿伙食不好,也不至于饿死人,所以就没理会。 结果此时事情爆出来了,贾环受到的虐待竟长达大半个月,简直太过份了,关键最后还是贾赦这个大伯替贾环出头,无疑显得自己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所以贾政既羞愧又恼火,厉声喝道:“恶婢,竟敢做出此等事来,真留伱不得也。” 贾赦显然有备而来的,冷笑着说:“政弟有所不知了,这恶婢做过的坏事可不少,我早就听说她中饱私囊,经常私自把公厨中的食材带回家享用或出售谋利呢,估计暗地里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勾当。” 来旺媳妇浑身一震,也顾不得额头上还在流血,急辩道:“奴婢没有贪污,没有中饱私囊!” “还敢犟嘴,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贾赦冷哼一声,向贾母行礼道:“母亲现在派人去来旺屋里一搜,便可知儿子没有冤枉她。” 贾母此时正在气头上,闻言点头道:“鸳鸯,你和林之孝家的去来旺屋里搜查,若真有私占之物,立即押去官府处置。” 来旺媳妇当场吓得软倒在地上,管理厨房可是个肥缺啊,荣国府上下五六百人,每日采购米粮肉菜都要上百两银子,随便吃点回扣就够肥了,而且私拿私占的事来旺媳妇可没少干,一屁股屎,怎么经得起查? 所以鸳鸯和林之孝家的带着人一搜,便在来旺屋里搜到了大量的干货食材,其中还有新鲜的牛肉羊肉等,显然是今日采卖的,最鲜美的部份就被她私拿回家了,当真可恶可恨之极。 贾母气得七窍生烟,使劲笃着拐杖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来人,把这损公肥私,欺上闷下,无法无天的恶婢推出去打死。” 来旺媳妇吓得魂飞魄散,抱着王熙凤的大腿:“奶奶救我!奶奶救我啊!” 王熙凤又惊又气,显然也不知来旺媳妇竟然偷偷中饱私囊,搜出来的东西只怕是冰山一角,私下里不知贪了多少呢,竟比自己还过份。 不过王熙凤气归气,但人还是要保的,毕竟来旺媳妇是她的左臂右膀,知道的秘事太多了,而且她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事就是来旺一手包办的,这件事若抖出来,她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陪着小心求情道:“老祖宗,旺儿媳妇做出此等下作的事,的确很该死,但看在她兢兢业业办事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您就饶她一命吧!” 贾母年轻时也是霹雳手腕,铁石心肠之人,现在老了倒是心慈了许多,显然也不想闹出人命,于是顺势卖王熙凤一个面子道:“也罢,先打五十板子,再撵出府去,以后不许再进来,所有私吞之钱物统统没收。” 来旺媳妇如丧妣孝,但能捡回一命已经不错了,当下也不敢再哭闹。 很快,来旺媳妇便被几名强壮的仆妇押下去重打了五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烂,当场晕死过去,能不能撑过来都难讲,若医治不当,说不定把小命都丢了,所以吓得那些奴才噤若寒蝉,特别手脚不干净的,譬如大管家赖大,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贾赦此刻心中畅快之极,终于享受到一丝当家作主的快意,乘势道:“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厨房重地,以后必须由公正老实的人来管,孩儿觉得王善保家的就很合适。” 此言一出,王夫人和王熙凤均面色微沉,王善保正是大太太刑夫人的陪房,贾赦满嘴堂皇之言,实际却是安排自己的亲信管理厨房这个肥缺啊,果真是无利不起早,难怪如此积极替贾环出头。 贾母为人精明,岂会看不出贾赦的意图,不过出了这趟事,让贾赦把人安插进来,平衡一下倒未尝不可,便点头道:“那就让王善保家的来管理厨房吧。” 王善保家的大喜,立即上前道:“老太太放心,奴婢定会把厨房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贾母淡道:“那就最好不过了,但我丑话说在前,若敢学那旺儿媳妇,也照打照撵,你可仔细着。” 王善保家的连忙陪笑赌咒表忠心,殊不知她相貌丑陋,笑起来就像一头贪婪的非洲鬣狗,让人看着生厌,于是贾母有点不耐烦地把她打发了下去。 话说大太太刑夫人乃贾赦的续弦,无儿无女,平时只知道讨好奉迎贾赦,什么东西过了她的手都克扣严重,可谓雁过拨毛,此刻亲信拿下了厨房肥缺,她仍然不满足,竟然继续向王熙凤发难道:“老太太,凤丫头到底太年轻了,竟然出了这种事,可见并不适合管家,要不还是换人吧。” 此言一出,即便年龄最小的贾兰都猜到大太太在打什么主意了。王熙凤低着头,一副羞愧的模样,但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位想掌权,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可惜呀,越是心急越得相反效果。 果然,贾母略带嘲讽般道:“换人?大太太觉得换谁好?” 刑夫人从贾母的语气中察觉到不满,生生把“我”字吞了回去,讪笑道:“自然是老太太您拿主意了,儿媳只是给个建议而已。” 贾母淡淡地道:“我虽老,但还没老糊涂呢,凤丫头管事也差不多两年了,我看管得挺好的,不过百密总有一疏,出了点错漏也很正常。” 刑夫人面红耳赤,讪讪不得语! 贾环暗摇了摇头,刑夫人太贪了,又是妥妥的猪队友,这点事根本撼动不了老太太对王熙凤的信任,她竟然异想天开,真是智商感人。 贾赦显然也十分恼火,自己好不容易才撕开的突破口,结果被愚蠢的刑夫人给重新堵上了,所以脸色阴沉,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 偏偏这时赵姨娘忽然干嚎一声,跪倒在地上哭道:“凤丫头扣着我的月钱没发,求老太太作主啊!” 王熙凤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贾赦和刑夫人却是大喜,赵姨娘这一记助攻真的太妙了,正是时候。 王熙凤急忙道:“姨奶奶这话从何说起,不过迟几天罢了,怎么就成了扣着不发了呢?” “那我和环儿屋里上个月的月钱也没发,这又怎么说?”赵姨娘显然豁出去,打算趁此机会痛打落水狗。 王熙凤顿时为之语塞,任她伶牙俐齿,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刑夫人见状正要发难,王夫人终于出来救场了,神色平静地道:“这事怪我,上个月十五,我到寺里进香,给宝玉、环儿和兰儿都点了灯祈福,每人上供了十两银子香油钱,环儿那份,其中四两五钱银子是在赵姨娘和环儿的月钱上扣的,剩下的五两五钱我自己出了。” 此言一出,众丫环婆子自然都纷纷称颂,赵姨娘则傻了眼。 王熙凤登时容光焕发起来,假惺惺地道:“这事其实也怪我,当时没有跟姨奶奶解释清楚。” 贾母点了点头道:“既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不过凤丫头你也有做得不妥贴的地方,以后要注意了。” 王熙凤笑道:“知道了,咱们府中上下几百人,每日的事虽然不多,但总也有几十件,一时忙起来倒把这个给忘了,姨奶奶,对不住了,回头我自掏腰包给你补发一个月的月钱,就当是这次疏忽的赔礼道歉吧。” (本章完) 第58章 我是认真的 第58章 我是认真的 在王夫人的巧妙救场之下,王熙凤倒是逃过了一劫,贾赦和刑夫人只好悻悻作罢,而赵姨娘得到了王熙凤补发月钱的承诺后,也心满意足地撤了,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这也是她和王熙凤历次交锋中,首次占到了便宜,所以还有点沾沾自喜呢。 这时贾母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贾环身上,还难得慈爱地摸了摸后者的小脑袋,道:“可怜见的,这段时间委屈环哥儿了,打后若有奴才敢为难你,记得要跟我说,或者跟你母亲说,千万不要不声不响的,更加不要向外人说起。” 贾环垂首道:“环儿知道了。” 贾环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了,贾母自己也明白原因何在,估计是上次自己偏袒宝玉冷了这个庶孙的心了,不过她并不介意,毕竟祖母的身份是抹不掉的,名份摆在那,即便日后贾环封王拜相,过年过节依旧得给自己叩头行礼,哪怕是自己入了土,也是这样! “好孩子,去吧,看你老子还有什么话说,若没有就去玩吧。”贾母吩咐道。 贾政遂把贾宝玉,贾环和贾兰三人叫到身边,义正词严地道:“我本把算年后聘一西席到府坐馆的,但至今没有物识到合适的人选,而眼下已经是仲春时节了,春天正是读书天,又岂能白白浪费掉光阴,从明日起,伱们暂时到族学里上学吧,你们太爷虽然只是个童生,但学识还是有的,教你们几个绰绰有余。回头我会向太爷打声招呼,让他老人家严加督促你们的学业,若敢马虎,绝不轻饶!” 贾环和贾兰闻言都暗喜,唯独贾宝玉在暗暗发愁,他最讨厌读书了,而且一旦上学,就不能天天待在家里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了,更何况到了月底,又要来一个宝姐姐,天天上学读书,那得错过多少跟她们相处的美好时光啊。 贾政眼见贾宝玉走神,厉喝一声道:“孽障,若再敢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登时吓得脸都白了,低下头不敢出声,王夫人见状既心疼又忧心,因为一旦贾环出府读书,那她再想压制贾环的难度就大多了,可是她又不能阻止贾环出府读书,因为阻拦庶子读书的名声她也背负不起!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估计是心里有愧,破天荒的没有训斥,只是挥了挥手淡道:“去吧,用功读书,争取明年的县试下场练一练手。” 贾环点头称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憋屈了大半个月,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不仅重获自由之身,还折了王熙凤的一只手臂,爽也! 当然,今日之事完全是个意外,贾赦唱了主角,而贾环为王熙凤准备的大招还没放呢,而且贾环相信,这招一旦成功放出来,王熙凤绝对不能再像这次那样全身而退了。 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对付王熙凤这种好斗而强势的女人,只有彻底把她搞服搞怕,她才消停下来! 且说王熙凤回到住处,惊魂稍定之余,不禁又气又恨,没想到啊,自己竟然被公婆在背后捅了刀子,不仅折了旺儿媳妇,还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时,旁边的丰儿禁不住低声道:“大老爷今日突然发难,不会是和环老三串通好的吧?” 王熙凤不由醒起前日贾环借着送腊肉,暗戳戳地警告自己的事,如果贾环真的事先和大老爷串通好,倒是难怪他敢主动撩拨自己的。 “奴几辈养的,黑了心的杂种,以为傍上了大老爷,我就奈何不了你吗?”王熙凤越想越气,以致那张漂亮的脸蛋都有点扭曲了。 王熙凤本来就生性要强,贾环越是难搞,她就越想把贾环治服,如果说王熙凤刚开始针对贾环是因为贾宝玉,那么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意气之争了,她不甘心啊,连一个小屁孩都治不了,反倒接连吃瘪,试问她王凤姐的面子往哪搁? 且说贾环回到住处时,满院子都洋溢着喜气,大半个月以来,笼罩在院子上空的阴霾倾刻间烟销云散了,人人笑逐颜开,仿佛此时此刻,温暖的春天才降临了这个被遗忘的小院子! 俏平儿笑得特别的甜,特别的好看,她双手合十,感谢满天的神佛保佑,三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雀儿喜滋滋地道:“太好了,再也不用吃剩饭剩菜,再也不用受来旺媳妇那恶婆子的气了,三爷又能出府去了。” 小萼儿一脸的兴奋,提了篮子便打算去厨房打饭,因为午饭时间要到了。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这大半个月以来,负责打饭的小萼儿不知受了多少闷气,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如今三爷的画连皇上都赞好,北静王还请三爷给老王妃画像,哼哼,看谁还敢欺负三爷! 约莫半小时后,小萼儿便昂首挺胸地从厨房回来了,一进门便嚷道:“快帮帮我,重死了!” 一名婆子笑着上前帮忙提篮子,结果篮子一入便夸张地惊叫了一声:“哎哟,这贼重了,萼儿姑娘这是打了多饭菜呀?” 小萼儿得意洋洋地打开篮盖子显摆道:“有松子鱼、风腌果子狸、酒糟鹌鹑、蒸羊羔、宫爆鸡丁、伏令甲鱼汤,新鲜的苋菜。” 那婆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啧啧地道:“这么多菜啊。” 小萼儿得意地道:“要不是实在装不下了,还有呢,王大娘本来还要孝敬咱们三爷一碟红烧排骨和一碟红烧豆腐的。” 小萼儿口中的王大娘自然就是王善保家的了,这家伙刚顶了来旺媳妇的位置,如今已经走马上任了,眼见小萼儿来打饭,热情到不得了,恨不得把厨房准备的菜式都给来一份,嘿嘿,毕竟她能顶上这个肥缺,多少都托了贾环的“福”。 婆子舔着嘴唇顿足道:“早知道我就跟萼儿姑娘一块儿去打饭了,红烧排骨可是我最爱吃的。” 萼儿笑骂道:“贪嘴的老货,这么多还不够你吃的,待会三爷吃完,少不了你的。” 婆子嘿嘿一笑,十分殷勤地帮着把饭菜提进屋去,果然,贾环只拣了三样菜肴,剩下的都分给众丫环婆子吃了。 众人正吃着饭呢,管家赖大便带着几名健仆送来了两百斤干柴,并且打拱作揖向贾环问好,将见“风驶舵”这个四字成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二日一早,平儿便把贾环的书箱文具整理好,又把小厮钱槐叫来叮嘱道:“这是三爷的书箱、水囊、临时替换的衣服,你要保管好,还有这是擦汗用的手帕,等下学了,不要带着三爷四处乱逛,早点回府。” 钱槐笑嘻嘻地道:“平儿姐姐放心吧,以前都是我陪三爷上学的,出不了岔子。” “你拿了东西先到外面候着。”平儿把东西交给了钱槐便将他打发出去,说实话,她不喜欢这个小厮,总是眼珠乱转,显得有点心术不正,只是碍于他跟赵姨娘是亲戚,要不然她已经建议贾环把钱槐换掉了。 贾环吃完丰盛的早餐,平儿又仔细替他整理好衣服,这才柔声叮嘱道:“今日是三爷(今年)第一天上学,记得先辞了老太太和太太再去。另外,在族学里上学的基本都是本家子弟,无心向学者甚多,三爷不要学他们得过且过,要以学业为重。” 贾环打趣道:“知道了,平儿姐姐现在越发像我姨娘一般了。” 平儿剜了贾环一眼道:“三爷要是嫌婢子唠叨,那婢子以后不说便是了,省得讨人厌。” 贾环笑道:“平儿姐姐息怒,我何曾嫌你唠叨了,巴不得你再唠叨一些呢,反正我是爱听的。” 平儿转嗔为喜道:“等再大几年,三爷就该嫌我了,不过也没关系,婢子最多就侍候您几年,到那时也该去了。” 贾环愕然道:“为什么?” 平儿面上有些发热:“婢子今年十五,再过几年就是老姑娘了,那时自然要换年轻的来服侍三爷,就像红菱一样。” 贾环恍然大悟,脱口道:“我不放你走,你也走不了。” 平儿微微一颤,轻嗔道:“说的什么浑话,难道还要婢子守着三爷你一辈子不成?况且到那时,也轮不到三爷你不放,上了年纪的家生子,府里都会安排婚配的。” 贾环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平儿姐姐给我当屋里人就行了。” 平儿登时满脸绯红,内心扑通乱跳,正给贾环系腰带的手都有点抖了,定了定神啐道:“又瞎说,三爷才多大,就知道要屋里人了,羞也不羞!” 平儿长相甜美,颜值本在八十以上,如今羞红脸的样子便更加甜美可人了,贾环心中一热,张开手便搂住前者柔软窈窕的腰肢,可惜高度只及平儿的胸口,不过也因此品尝到不一样的风景。 平儿一惊,俏脸更是红如火烧,就像触电一般僵直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贾环蹭了几下才松开手道:“平儿姐姐,我是认真的,等我长大了就要你作屋里人。”说完笑着跑了出屋。 过了很久,平儿才略略回过神来,就好像喝了几盅醇酒似的,两腮绯红不退,杏目中水光泛泛,脚步都有点浮了。 (本章完) 第59章 贾氏族学 第59章 贾氏族学 贾环从屋里出来后,先去拜别了贾母,后者勉励了几句,还赏了一碟御田糯米糕,可见此时贾环在她老人家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有所提高了,若换着以前,哪有这种待遇。 接着贾环又去拜别王夫人,虽然相看两厌,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贾环毕恭毕敬地给王夫人叩了头,后者也作慈母状叮瞩勉励了几句,最后还赏了一碟桂糕。 赵姨娘今日正好在王夫人跟前侍候,当贾环拜别完王夫人出来后,她也找了个借口跟出,先是替贾环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满意地道:“去吧,好好读书,给为娘争口气,最好把什么宝呀兰呀都比下去,那为娘就安逸了。” 贾环好笑道:“姨娘放心,孩儿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才像样,快走吧,别迟到了,仔细吃夫子的戒尺。”赵姨娘目送着贾环离开,心里就别提多得意了,这可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好儿子啊,连王爷都菁睐,连皇上都夸奖,太太她生得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吗?嘿嘿。 赵姨娘就是个烧包,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送走了贾环后喜滋滋地返回屋里,难免又在王夫人面前得瑟了几句,结果得意忘形之下又失手打碎了茶盏。 王夫人正不爽呢,这下倒是有借口拿赵姨娘出气了,于是罚她跪在门口立规矩,不过这傻娘们还乐滋乐滋的,估计是看出王夫人妒忌了,所以即便受罚也甘之如饴。 且说贾环拿着两盘糕点走出王夫人住处,碰巧遇到了彩霞提着篮从外边回来,里面盛着几株含苞待放的桃,应该是从那片桃林折回来插瓶的。 “环三爷?”彩霞一脸欣喜地奔了上来,春衫窈窕,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贾环微微一笑:“彩霞姐姐早呀。” 彩霞略羞道:“三爷这是来给太太请安的吗?” 贾环点头道:“今天要到族里的书塾上学了,所以跟太太说一声,对了,这一碟御田糯米糕是老太太赏的,这一碟桂糕是太太赏的,我带着上学不方便,可否麻烦彩霞姐姐给平儿送去,嗯,你自己也尝尝。” 彩霞开心地笑了:“好的,那婢子今日也沾三爷的光了,谢谢啦。” 贾环微笑道:“上次的事我还没谢你呢,对了,我现在要上学,平时只怕不得空,之前答应给彩霞姐画像的事只能推迟到休沐日了,到时彩霞姐姐可以来找我,嗯,平时伱也可以去我屋里找平儿她们顽的。” 彩霞心中暗喜,甜笑道:“好哩,三爷好好读书。” 贾环将两碟糕点交给了彩霞,然后便往仪门的方向行去。 彩霞目送着贾环挺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这才捻起一块糯米糕放进嘴里,甜得双眼都眯成了月牙。 “好吃吗?”一把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吓得彩霞差点跳起来,转身一看,只见玉钏儿站在身后笑得前俯身仰的,一边拍手道:“可让我逮着一个巧宗儿了。” 彩霞脸上一热,有点心虚地道:“环三爷托我把这些糕点给平儿姐姐送去,顺便请我尝一尝而已。” 玉钏儿得意洋洋地道:“我都听到了,小蹄子真狡猾呀,不声不响就环三爷好上了。” “胡说八道,人家懒得理你呢。”彩霞红着脸转身行了开去。 玉钏儿撇了撇嘴嘀咕道:“神气什么呀,真以为自己已经是姨娘呢。” ………… 且说贾环到了仪门外,发现小贾兰已经在那等候了,背着双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过一见贾环便露出天真的笑容,迎了上来行礼道:“环叔早安!” 贾环笑了笑道:“兰儿早安,你宝叔来了吗?” 贾兰摇了摇小脑袋,贾环道:“那不等他了,咱们先走吧。” 于是叔侄两人便结伴出了西角门,往族学的方向去了,钱槐和贾兰的小厮各自背着主子的东西跟在身后。 贾兰的小厮年龄跟钱槐差不多,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明显要比钱槐稳重老实多了,名字叫折桂,巧的是竟然姓宫,合起来就是宫折桂,取其“蟾宫折桂”之意,由此可见,李纨对贾兰的期待之高,这是分明是打算培养个状元出来嘛! 贾府的族学并不远,就在宁国府后面,靠近贾家祠堂旁边,是专门为了方便贾氏一族的贫困子弟读书而设立的,由宁荣两府共同出资,所以学生不用交学费,还免费提供一顿午饭。 不过如此一来,贾氏的旁支,不管贫穷还是富有,甚至亲戚都争着把子侄送到族学中,毕竟能省下一大笔嚼用,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且说贾环和贾兰到了族学,发现三四十个座位只来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们算是最早的一批了,而且早来的这些学童也不学习,而是聚在一起玩耍戏嬉,可见这族学的风气真不咋的。 贾环按照前身的记忆,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整理好书本便招手把钱槐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你不用一直在这里侍候着,这会便出城一趟找铁牛兄弟,让他们下午散学后,在外面等我。” 钱槐这货巴不得出去放风呢,立即就一溜烟跑了,看样子早就把平儿的叮嘱抛九霄云外去了,幸好现在的贾环可不是以前的废物贾环,完全可以自理,根本不用别人的侍候。 打发了钱槐后,贾环便默默取出一部《论语》大声朗读起来,小贾兰本来还有些胆怯的,眼见环叔如此放得开,于是也取出一部《千字文》脆声读起来。 叔侄二人朗朗的读书声响起,正在嬉戏打闹的几名顽童不由面面相觑,继而露出不屑的表情,贾兰就算了,本来就是个乖宝宝,但是你贾环装什么装?你小子原本就是个学渣,以为装模作样读几句“子曰”就成学霸了?咦,还学人家读论语呢,《百家姓》《千字文》背熟了? 贾环并没有理会这些顽童异样的目光,继续大声朗读《论语》,自从下定决心走科举的路子后,他每日都勤读不辍,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千家诗》《弟子规》《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等书籍他都读得滚瓜烂熟了,如今正攻读四书,他打算一个月时间把四书过一遍,然后再精读。 科举考试的主要内容均出自四书五经,所谓四书即《论语》《大学》《中庸》和《孟子》,其中《论语》和《孟子》贾环相对熟悉,因为上辈子上学时,语文课本中就有很多节选,而如今以他两世为人的理解能力,再读这些“之乎者也”就轻省多了,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学霸,所以很有信心能在一个月内把四书过一遍。 这时,那些顽童发出各种噪音,试图打断贾环,结果却没什么卵用,后者根本就当他们透明似的,还越读越起劲,贾兰见状不禁暗暗佩服环叔的定力,于是捏了捏小拳头,更加卖力地朗读起来。 那几个顽童见状无趣得很,各自溜回座位上,要么发呆,要么也下意识地取出书本来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学童走进了教室,大部份都一脸懵逼,还以为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旁听呢,所以都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读书。 一时间,整座贾氏族学里竟然读书声震天,这破天荒的情景,把跚跚来迟的贾宝玉都惊掉了下巴,他的小厮茗烟更是揉了揉眼睛,失声道:“二爷,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贾宝玉也是一脸的不解,探头往课室里扫了一眼,发现夫子还没来,当下更加不解了,一头雾水走进去坐好。 “果真是个禄蠹。”贾宝玉的座位就在贾环的右手侧,眼见后者正卖力地朗读《论语》,不由露出轻蔑之色,不过当他看到贾环悬在腰间的那只荷香囊时,顿时变了面色。 这只荷香囊正是林黛玉送给贾环的那只,贾宝玉当初是亲眼看到林黛玉绣的,当时他还以为是给自己做的呢,为此还沾沾自喜了一段时间,结果现在发现竟挂在贾环的腰间,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不自在。 这时,一名身穿着半旧文人直裰的老头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头发胡子白,满脸皱纹,头发和胡子都梳得整整齐齐,板着一副严肃的老脸,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派头。 此人正是贾氏族学的夫子贾代儒,跟贾母是一个辈份的,所以贾政那天才称他为太爷。 这位贾代儒是贾氏一族的旁支,如今已经年近七十了,还只是个童生,换而言之,贾代儒只是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拿到,所以学识高极都有限,充其量只能教授童子试以下的学生,再高就难以胜任了,这也是贾政打算聘一名西席到家中坐馆的原因。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贾代儒显然跟“名师”这两个字八杆子也打不着,一个考了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的老头儿,你指望他能教出秀才,甚至是举人来?可能吗? 本来呢,以贾家的财力,要请一名秀才来当族学夫子,那是十分轻易的事,但贾代儒乃贾氏一族的本家,而且辈份摆在那,除非他老得自己干不动了,要不然也不好炒他的鱿鱼,所以也只能一直将就着了。 (本章完) 第60章 学渣的逆袭 第60章 学渣的逆袭 此时的贾代儒显然也十分懵逼,以为自己还在床上作梦呢,揉了揉那双老眼,在课室里晃晃悠悠地逛了一圈,发现平时最爱调皮捣蛋的几名学生,居然也在大声读书,不由老怀大慰,捋着白的胡子微微点头,天可怜见的,这班顽童终于开窍了! “嗯?” 贾代儒正自我感动中,忽然发现贾环竟然在读《论语》,老脸顿时拉了下来,转身默默走出了课室。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贾代儒拿着一把戒尺和教案重新返回教室,鼻梁上竟然还挂了一副老镜一样的物体,走到讲台前,啪的敲了一下戒尺,整个课室顿时安静下来。 贾代儒的目光从老镜的上方射出,扫视了众学童一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贾玠,你来背诵一遍神童诗。” 坐在前排的一人立即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大声吟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个贾玠约莫十三四岁,年龄在一众学童中算是最年长的一批,而且看他所坐位置,应该是班里的“优等生”了。 果然,贾玠流利地背诵完神童诗后,贾代儒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坐下吧。” 贾玠特意转首环视了一眼,这才得意洋洋地坐了下来。贾环有些无语了,不就是一首神童诗吗?咋整得很牛似的,这玩意他前世就能背,估计小贾兰也能背出来。 这时,旁边的贾兰却用羡慕的语气低声道:“如今的族学里,就数贾玠的进度最快,四书五经都念完了,夫子现在正教授他制艺,听说下个月的县试,夫子会安排他下场试手呢。” 所谓制艺即写八股文,这玩意虽然在后世饱受批判,但要写好并不容易,这个贾玠既然开始学习写八股文了,那便意味着他比在场绝大部份学童都领先了一大截,也难怪会如此得意的。 这时,贾代儒又点了贾菌的名,让他背诵《三字经》,结果后者念错了三个字。贾代儒二话不说,对着手心啪啪啪就是三戒尺,打得小贾菌的手心都红肿起来,眼泪鼻涕齐飙。 贾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老头未免太残暴了,要是在智能手机普及的后世,这一幕估计已经被人录下来发到网上声讨了,指不定还会丢饭碗! 贾代儒惩罚完贾菌便信步向着贾环的方向踱来,所过之处,两侧的学童均心虚地低着头,生怕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这时,贾代儒停在了贾环的座位跟前,伸出戒尺敲了敲桌子叫道:“贾环!” 此言一出,众学童都暗松了口气,纷纷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准备看戏,就贾环这种学渣,挨板子的几率百分之百,而且是两只手都打肿的那种。 很明显,大家对贾环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嗯,除了贾宝玉、贾琮和贾兰等荣宁两府出身的哥儿,因为他们都参加过除夕夜的合欢宴,所以均知道贾环现在牛比了,可不是原来那个渣渣。 这时,贾环已经淡定地站起来道:“学生在!” 贾代儒神色不善地问道:“《百家姓》可背熟了?” “背熟了!”贾环答道。 “且背来!”贾代儒沉着脸道。 这对贾环来说自然是小意思,所以一口气便背了出来,贾代儒听完后颇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曾经全班几乎垫底,让他头疼万分的劣等生竟然真把百家姓背出来了。 “背诵一遍《千字文》。”贾代儒不甘心,于是又吩咐道。 贾环立即不假思索地大声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眼见贾环又一口气把《千字文》背了出来,贾代儒老眼都瞪圆了,憋着一口气,一时间倒像便秘了似的。 原来贾代儒此人向来最厌恶学生好高骛远了,而贾环的学习进度几乎是全班垫底的,再加上去年被驴踢伤后,课程耽搁了几个月,结果学习进度就真变成垫底了,受伤前的他连《百家姓》都还没背全呢,刚才早读的时候竟然堂而皇之地朗读《论语》,这不是皮痒了找抽吗? 所以贾代儒才故意点了贾环的名,试图给他一个教训,结果却让贾代儒吃了一惊,不过,老贾没打着贾环的手心,那股气憋着没能发泄出来,显然极为不爽,于是又吩咐道:“再把《幼学琼林》的天文篇念一遍,错一个字,站着上课一炷香,错十个字,今天都别想坐下了。” 贾环见到贾代儒斗鸡般的样子,都有点怀疑这老头有点内分泌失调了,又或者受王夫人指使,故意为难自己,不过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蒙学的书籍他都背得滚瓜烂熟了,除非贾代儒不讲武德,直接出四书五经的内容吧,否则怕他个鸟。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贾环抑扬顿挫地背诵了一遍《幼学琼林》的天文篇,果真一字不漏。 贾代儒又绷着老脸道:“背诵《增广贤文》全文!” 此言一出,就连“优等生”贾玠都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增广贤文》全文有四千五百多字,要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太难了,反正他是绝对做不到。 “夫子真的要学生背诵全文?”贾环反问道。 贾代儒昂首道:“当然,背错一个字,打一戒尺!” 在场的学生无不惊得菊一紧,就连大脸宝也露出了同情之色,这下环老三惨了,只怕手掌都要被打烂了吧。 贾环却从容地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文,多见多闻……” 贾环的声音不疾不徐,有如行云流水,那自信从容的样子惹得一众学童纷纷侧目,贾代儒本来绷紧的老脸也渐渐放松下来,从一开始的严厉慢慢变成了动容。 当贾环念出《增广贤文》最后一段时,全班响起如雷的掌声,小贾兰更是差点把小手都拍兰了,满脸都是崇拜,环叔太牛了,简直非人哉! 贾代儒此时已经无言以对了,看着贾环的眼神复杂难明,良久才轻咳一声道:“坐下吧,尔等要切记,我辈读书人一定要却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万万不可好高骛远,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打不牢,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爬得越高,最后必然跌得越重。”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难怪贾代儒会为难自己,敢情认为自己“抢读”《论语》是好高骛远啊,唉,看来学渣永远理解不了学霸的境界,嗯,贾老头就是一个学渣,考到头发胡子都白了,连个秀才功名都拿不下来,不是学渣是什么? 嘿嘿,贾代儒要知道此刻贾环在心里如此评价他,估计要气得当场破碎虚空,回归圣人怀抱了! 且说贾代儒转身返回讲台前,将教案打开道:“今天学习《笠翁对韵》,然后我会出一副上联让大家对,对不出来者,午饭推迟半个时辰吃。” …… 上午一共上了两节课,贾环听完后发现贾代儒还是有一定水平的,虽然一直考不中秀才,但毕竟教了几十年学,经验丰富,很多问题都能做到深入浅出地讲解,可惜在场的学童多是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真正专心向学的没几个,课间休息时竟然还有人围在一起掷骰子耍钱,吆五喝六,乌烟瘴气! 这种环境和氛围,能学得好就有鬼了,难怪几十年连个秀才都调教不出来,嗯,别说秀才了,就连童生都十几年没出过了! 下午只上了一节课,贾代儒便按照每个人的学习进度布置了作业,然后就让大家自习,他自己则把贾玠等几个准备下个月参加县试的学生叫到隔壁去,估计是给他们开小灶,准备最后冲刺一下! 贾代儒刚转身离开,课室里就乱作一团了,打闹的打闹,聊天的聊天,有人甚至直接收拾书本溜了,到外面耍乐子去。 贾宝玉这货倒是勉强熬了两刻钟,草草将贾代儒布置的作业写完后便也溜了,估计是急着回去跟屋里的姐姐妹妹们玩呢。 贾环并没有受其他人影响,一丝不苟地把作业写完,又翻出《论语》静静地读起来,也不知是心境不同,抑或两世为人的心智叠加的效果,当年读起来晦涩难懂的《论语》竟然一看就明,而且津津有味。 “看个几耙书啊,来耍钱!” 贾环正看书看得入神,桌面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倒是吓了他一跳,忙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吊二锒铛的家伙正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手里两枚骰子一抛一抛的! 贾环皱了皱眉,他记得这个家伙叫金荣,是通过亲戚关系进的贾家族学,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五毒俱全”的学渣,以往的贾环跟他可谓是臭味相投,所以关系不错。 “没兴趣!”贾环淡淡地说出三个字,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本章完) 第61章 以直报怨 第61章 以直报怨 金荣愕了一下,继而嘲笑道:“环老三,装啥大尾巴狼呢,读尼娘的书呢,还真几耙当自己是状元郎了,赶紧来耍钱要紧,老子要把之前输给你的十文钱赢回来。” 贾环连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安静的读书,仿佛此刻全世界都跟他无关系似的,这种态度自然把金荣激怒了,这货本就是个学霸,嗯,霸凌的霸,除了出自荣宁两府的嫡子,几乎全班学员都被他欺负过,包括以前的贾环。 贾环虽然出自荣国府,但却是庶子身份,以前在府中的存在感几近于零,这也是金荣敢于欺负他的原因,若换了贾宝玉,金荣或许还会有所顾忌,至于贾环嘛,怕个鸟! 所以此时金荣把骰子往兜里一揣,上前便一巴掌将贾环手里的书打落,几乎脸贴着贴吼道:“入你娘的,聋了还是哑了?耍钱啊!”说完又一掌,把贾环桌面上的书籍都扫落地面。 旁边的贾兰吓得小脸都白了,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而班内其他学员都安静如鸡,没人敢上前干涉,而金荣那些死党则笑嘻嘻地看戏。 贾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估计有一两,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淡道:“要耍钱容易,就怕你出不起!” 金荣愕了一下,继而发出嚣张的大笑道:“别说一两银子,就是十两,老子也赢得起!” “那输得起吗?”贾环淡道。 “放屁,老子不可能输,废话少说,掷骰子赌大小,我先掷。”金荣说完便取出骰子一抛,两枚骰子落在桌面上,两个五,共十点。 “哈哈,老子十点,环老三,到伱了!”金荣得意洋洋地道,十点几乎是最大了,贾环想赢,除非掷出十一或十二点。 贾环拿起骰子,看都不看,随手往地上一丢,骰子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个不停,金荣和他那些死党都下意识地围着弯腰观看,一边还吆喝着:“两点,两点……” 说来倒巧,两枚骰子最后停下来,竟是一对六,十二点,通吃! 金荣不由傻了眼,正准备耍赖,贾环已经抄起墨砚啪的一下砸在他的额头上,当场鲜血直流,一屁股跌坐在地。 “啊!”四周响起一片惊叫声,金荣那些死党都吓傻了,旁边的贾兰也是呆若木鸡,环叔……这也太猛了吧。 贾环抓着墨砚腾的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盯着血流披面的金荣,对待这种校园恶霸,你必须比他还恶还狠,否则你就准备永远活在他的阴影支配下吧,贾环是来读书的,可没功夫应付这种货色无休止的滋扰,所以一出手就见血,务必将其和同党给震慑住。 这个金荣长得五大三粗,论体形,贾环自问不是人家对手的,更何况对方还有几个死党,所以他才故意把骰子扔到地上,趁着金荣和死党弯腰看骰子时突然发难,否则还真没半点胜算。 嘿,金荣和他那些死党平时欺负同学,最多也就是打几拳踢几脚,扇几记耳光什么的,那里见过贾环这么狠,直接墨砚爆头的,所以这时都吓尿了。 “环老三,你想作甚?”金荣捂住汩汩流血的额头,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贾环将一两银子丢到金荣身上,冷冷地道:“不想死的话赶紧上街找个大夫包扎,以后离我远些,否则找人卸掉你两条胳膊,老子有的是钱,请得起人,不信你就试试。”说完将墨砚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炸响。 金荣吓得哆索一下,当下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用手帕捂着额头的伤口,一溜烟跑了出去找大夫,他也怕死啊! 这会轮到金荣那几个死党安静如鸡了,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正打算夹着尾巴散了,贾环却喝道:“站住!” 金荣这几名死党均吓得一抖,陪笑着道:“环三爷,这不关我们事,是金荣招惹您的。” 贾环指了指地上的血迹道:“打扫一下,再取些水来擦干净。” 金荣的几名死党哪里敢违抗,连忙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还顺带把贾环掉在地上的书籍拾起来整理好,就差没帮贾环擦鞋了。 “滚吧,谁敢告诉夫子,仔细他的皮!”贾环寒声道,几名死党心惊肉跳地溜了,班内其他可生均目露惊惧之色。 贾环这才淡定地重新坐下继续看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小贾兰一脸崇拜地低声道:“环叔你太厉害了,金荣也欺负过我,还抢我的零钱,我也不敢计较。” 贾环正容道:“兰儿你以后要记住一句话,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君子就该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贾兰弱弱地道:“可是娘亲不许我打架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贾环摇头道:“那得对方也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别人动手了,你还站着挨打,这不是君子,而是傻子!” 贾兰吐了吐舌头道:“刚才好像是环叔你先动手的。” 贾环好笑道:“你个瓜娃子,他先打掉我的书,又把我的书都扫落地上,那就是先动手了,更何况还怼面辱骂家母,如果有人出言侮辱你娘亲,你揍不揍?” 贾兰双眉一挑,捏着小拳头道:“当然揍,狠狠地揍!” “那就对了,不过你娘不让你打架也是对的,你还小,动手打架只会吃亏!”贾环摸了摸贾兰的小脑瓜教训道。 贾兰眨了眨眼道:“可是环叔你也不大啊,金荣那么壮,还有几个帮手,你就不怕吃亏?” 贾环耸了耸肩道:“当然怕,所以我才搞偷袭,打架也是要动脑子讲技巧的,兰小子你学着点。” 贾兰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贾环见状暗汗,有种教坏小孩子的罪恶感,嗯,李纨如果知道自己教她的乖乖仔打架,估计要疯掉! 约莫下午四点左右便放学了,贾环交了作业,收拾好书本便走出族学,而铁牛铁虎兄弟果然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正当铁家兄弟准备迎上来时,一条人影却嗖的拦住了贾环的去路,赫然正是脑袋包扎得像阿三的金荣,这货手里提着一根木棍,狞笑着道:“环老三,没想到老子这么快就回来堵你吧?” 贾环有点意外地道:“的确没想到,不过你脑袋包扎得不错,像个猪头四!” 金荣气笑了,狞道:“环老三,挺有种的嘛,竟然敢拿墨砚开老子脑壳,不过你那是偷袭,胜之不武,有种光明正大地跟老子练练。” “没兴趣!”贾环又是风轻云淡地说出三个字。 金荣勃然大怒,狞声道:“由不得你,老子也让你尝尝头破血流的滋味。” 说完举起木棍便要砸,结果下一秒却整个人双脚离地腾空而起,原来被铁虎从后面揪住一边胳膊提溜了起来,有种老鹰抓小鸡般的即时感。 铁虎将金荣高高举起,戏谑地道:“小胳膊小腿的弱鸡,就敢学人家堵门当恶霸了?” 金荣吓得怪叫着手舞足蹈,就好像掉到河里的溺水者似的。 贾环挥了挥手道:“虎子,把他放了吧,咱们还有正事办,没必要跟这废物浪费时间。” 铁虎闻言把金荣丢在地上,后者的屁股差点摔成了八瓣,忍痛爬起来就跑,铁牛和铁虎的体型看着就够吓人的,他哪里敢惹。 铁虎嘿嘿笑道:“对了,跑远点,以后再敢招惹环三爷,俺铁虎的拳头可饶你不得。” 说完挥了挥沙锅大的铁拳,发出呼呼的风声,吓得从族学里出来的学生都自觉躲远了,望向贾环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畏。 “环叔,他们是谁?”贾兰好奇地打量着铁家兄弟。 贾环笑道:“他们是环叔的朋友,兰哥儿你先回府,我有些事要办。” “噢!”贾兰有些失望,显然想跟着贾环。 “爷,咱们回府吧,若回去迟了,奶奶该担心了。”小厮折桂提醒道,望向贾环的眼神明显带着一丝警惕。 李纨向来对贾兰的管教极严,就是担心他染上纨绔少爷的恶习,又或跟外边三教九流的人接触而学坏了,所以特意对折桂千叮万嘱,而贾环今日教训金荣的狠劲显然把折桂吓到了,再加上铁牛兄弟这副“霸天虎”的体格,一看就不是“好人”,折挂哪里敢让贾兰跟他们接触,所以催促贾兰赶紧走。 贾兰其实很想跟着贾环一起玩耍的,但在折桂的催促下,只好依依不舍地回府了。 铁牛看着小贾兰的背影憨笑道:“三爷,这是你侄儿?这么小就出府上学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现在去看铺面,要不然就天黑了。” “好的!”铁牛高兴地道,这段时间贾环被困在府中出不来,他本以为做生意的事要泡汤了,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 铁虎笑嘿嘿地道:“这段时间都快闷出鸟来了,终于有事干了。” 如今铁虎兄弟都没干其他营生,只一心跟着贾环干活,工资是一两银子,这段时间一直闲着,虽然工资照发,但不干活白拿钱,二人都极不自在,好在,环三爷终于可以出府了,真是好事多磨呀。 为了节约时间,当下三人就近租了一辆马车,赶往东直门附近的居贤坊。 新书发布满月了,两千收藏,有点扑,一直挂在分类签约作者新书前十都没混上第三轮推荐,竞争激烈啊,半年前准备写红楼时没几本,结果现在写红楼的书竟然多如牛毛(苦笑),编辑建议7月1号上架,那就上吧,大家到时支持一下首订,有条件的请全订一下,拜谢。 (本章完) 第62章 印子钱 第62章 印子钱 铁牛所找的这个铺位在南居贤坊,由于靠近东直门,所以回家取冰也方便,贾环看过后很满意,因为这铺位是临着主街道的,人流很旺,铺位后面还有个小院可以住人,到时让铁虎这个单身狗留宿看铺正好适合。 “这里不错,租金几何?”贾环问道。 铁牛嗡声道:“有些贵,要四两银子一个月,附近离得不远有一家,比这里还大许多,只需二两银子,就是位置要偏僻一点,三爷要不要看一看再作决定?” 贾环果断摇头道:“不必了,就这里吧,咱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挑房子住,自然要找人流旺的地方,千万不要贪便宜,如果赚不来钱,铺租再划算也白搭。” 铁牛挠了挠头笑道:“红菱也是这么说的,让俺找人多的地方,准没错!” 贾环笑道:“还是红菱姐姐了解我,对了,红菱姐姐近来可好?” “好着呢,她还让俺向三爷您问好。”铁牛有些腼腆地憨笑着。 铁牛这人本来就老实本份,那晚发现红菱还是完璧之身后,更是如获至宝,加倍的珍惜疼爱了,媳妇指东他就向东,指西他就向西,不敢有丝毫违逆。 接下来,贾环便与房东签了一年的租约,租二押一,总共十二两银子,交钱按下手印,手续便算办完了。 “对了,三爷还没说准备做什么生意呢?”铁牛有点担忧地问,铺租四两银子,加上自己和铁虎的工钱就是六两银子一个月,可不是小数目,所以他很担心这钱赚不回来,最后生意失败。 贾环神秘一笑道:“这玩意没人见过,唤作冰激凌,乃夏天消暑的佳品,保证大把人抢着吃。” “冰鸡淋?”铁牛和铁虎对视一眼,一脸的不明所以,这都是啥玩意啊? 铁虎舔了舔嘴唇道:“俺只见过有卖烧鸡、烤鸡、叫化鸡、盐局鸡的,可从来没听说过冰鸡,再说这鸡冰着能好吃吗?” 贾环好笑道:“并不是鸡,算了,还是管它叫雪糕吧,这是原料清单,你明日准备好放在家里,我下学后就来教你们怎么做,做法很简单,不过千万要保密,不能让别人偷学去了,要不然这生意就没法做的。” 铁牛见贾环竟然把如此重要的配方交给自己,既紧张又感动,连忙郑重地拍着胸口承诺道:“三爷请放心,秘方我会保管好的,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即便皇帝老子来要也不给。” 贾环笑道:“那倒不至于,若皇帝老子真来要,给他便是,银子虽好,但命只有一条,而且皇帝老子也不至于看上咱们这三瓜两枣的。” 铁牛憨憨一笑道:“说的也是,对了,俺不识字,三爷您给俺念一念,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贾环便将需要准备的材料念了一遍,铁家兄弟听完的都不由咋舌道:“这玩意竟然还要牛奶、鸡蛋和沙,普通人咋吃得起啊?” 贾环点头道:“成本是有些高,但这天子脚下,吃得起的人也不会少,而且等你做熟手以后,应该可以做到十文一根以下。” 铁虎闻言道:“那还差不多,虽然有点小贵,但如果真的好吃,相信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钱尝一尝鲜的。” “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赶回府里,铁牛大哥伱收拾一下这里,需要添置什么加紧添置,多少银子到时给我报个账就行,虎子,你送我一下。”贾环暗使了个眼色,转身行了出去。 铁虎这小子倒是机灵,立即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贾环和铁虎二人来到街上,先把在那等候的钱槐支走,这才低声道:“钱槐这小子不太靠谱,以后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 铁虎点了点道:“三爷是有什么紧要事情让俺办吗?” 贾环点了点头,取出一张画像递给铁虎,严肃地道:“这个人叫来旺,你先找个人盯着他,到时我会有安排。” 铁虎只是打开画像随便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问题,交给俺就行了,这家伙嘴角有一颗大黑痣,很好认。” 贾环盯着铁虎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去杀人放火?” 铁虎摇头道:“俺相信三爷不会害俺,而且三爷您让俺杀人放火,三爷你也跑不掉啊,怕啥!” 贾环笑着解释道:“这个来旺是荣国府里的一名管事,我跟他的主子有过节,而此人正是负责帮他主子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你先盯着,到时我会设法收拾他。” 铁虎闻言怒道:“老子平生最恨三种人,一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二是逼良为娼的龟(公),三是放高利贷的恶霸。此人既然是放印子钱的,绝对不会是好鸟,对付这种王八蛋,俺铁虎义不容辞,即便三爷让俺一刀做掉他,俺也不会眨一下眼。” 贾环暗汗,没想到铁虎竟然如此痛恨放印子钱的,估计其中什么缘故,连忙道:“那倒不至于,杀人是要偿命的,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出了人命很难跑得掉,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把自己性命也搭进去。” 铁虎咬牙切齿般道:“三爷说的都对,但俺就是痛恨这些为富不仁的畜牲,想当年俺娘带着俺和俺哥逃难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碰巧俺又生病了,只能借了二十文钱印子钱给俺看病,结果为了还这玩意足足还了三年,前前后后还了八两银子还不够,那些王八蛋每个月都来追债,还不上就堵门、泼粪、放毒蛇,无所不用其极,有几次还把俺给抓走了要挟俺娘和俺哥,要不是俺命大,早就嗝屁了!” 回想起那段地狱般黑暗的三年时间,铁虎依旧又怕又恨,红着眼道:“俺当年才两三岁,要不然非捏碎那帮畜牲的鸟蛋不可。” 贾环看着铁虎眼中流露出来的深切恨意,估计当年追债的远不止干了那些坏事,肯定还有更出格的举动。 正如民间有句俗语: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所以说,铁虎他们一家能够在三年内还清这笔印子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光就是这座天子脚下的京城,每年由于还不清印子钱而被逼死的贫苦百姓就不知有多少。 虽然印子钱这种不仁道的高利贷在大晋朝是违法的,大晋律也明文禁止,但由于其高额的利润,还是诱得很多为富不仁的家伙铤而走险,而且一般敢于放印子钱的人,都是有大背景大靠山的人物,他们与官府勾结,普通老百姓想告也告不入。 根据《红楼梦》原著中所描述,王熙凤把自己的私己钱,再加上每月拖延不发的月钱都交给来旺拿到民间去放贷,一年的利息收入竟有一千多两银子,其利润之高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呢,放印子钱终究是违法的,而且名声也不好,往往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所以王熙凤一直做得很隐蔽,贾府里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来旺夫妇,就只有平儿知道,而在原著中,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直到后来被锦衣卫抄家才东窗事发了。 而贾环所策划的大招正是王熙凤放印子钱的这件事,宁荣二公可是开国功臣,贾母此人向来是最爱惜羽毛的,最是在意贾家的名声,而王夫人本身也以大善人自居,倘若让这二位知王熙凤在外面放印子钱,败坏贾家的名声,嘿嘿,大家觉得他们怎么做? 如此一来,王熙凤即便不吃官司也得废了,至少甭想再管家,而失去了后宅管理权的她,对贾环来说屁也不是,从此可高枕无忧矣! 且说贾环又仔细叮嘱了铁虎几句,这才叫上钱槐乘马车回府。 钱槐这货估计也察觉到贾环不信任自己,所以一路上破天荒什么也没问,还主动表忠心道:“三爷你放心,你租铺位做生意的事,奴才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如果太太问起呢?”贾环反问道。 钱槐面色微僵,讪讪地道:“太太……问也不说。” 贾环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钱槐的肩头道:“那就最好了,好好干活,我不会亏待你的。” 钱槐这小子不太靠谱,贾环已经有意把他换了,可是这小子知道的事情不少,譬如鲍二媳妇那事,所以即便要换掉他,也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这小子心怀怨恨,将事情爆出来也是个麻烦,其他人且不说,至少贾琏会恨死自己! 当贾环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傍晚时份,平儿早已准备好饭菜,正望眼欲穿呢,俏脸上明显挂着担忧之色,不过眼见贾环回来,既不抱怨,也不多问,只是默默替他换去外裳,净手洗脸,然后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这是最后一章免费章节,明日上架。 (本章完) 第63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黛玉挥毫点迷津(求 第63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黛玉挥毫点迷津(求首订) 贾环吃完晚饭后,与俏平儿聊了一会白天府里发生的事儿后,又马不停蹄地洗澡,然后回到房中晚自修去了,他取出了一本空白的竹纸本子,在封面上写下端端正正地两个大字——窗课。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识,一举成名天下知。顾名思义,所谓窗课就是寒窗苦读时所做的功课,而想在科举场上斩获功名,首先你得会写文章,亦即是八股文,换而言之,窗课就是练习写八股文的习作。 贾环今日白天在族学里上课时,听到贾代儒给贾玠等人布置了一篇八股文章,题目叫:吾十五而有志于学,当时他便把题目记下来了,打算等晚上也尝试写一篇,这就叫笨鸟先飞……不对,应该叫赢在起跑线上。 眼下已经将近二月中旬了,天气暖和了许多,倒是不用再烤火盆了,窗外虫声唧唧,偶乐还传来几声蛙鸣,平儿捧进来一盒驱蚊的艾香,静静地搁在书案下面的一侧,又动作轻柔地磨好墨,这才默默地退了出外间,坐在杌登上安静地做针线活,不时探头往里面瞄上一眼,明眸中尽是温柔。 春意初透绿纱窗,红袖添香夜读书。 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静和美好,不过贾环此刻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好了,他研究过八股文,知道它的结构,也知道怎么写,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写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玩意太特么的难了,对字数和格式都有严格的限制,还不能犯庙讳圣讳等,可不是随便写一篇作文那么简单,关键还得以圣人的口吻来写,即所谓的代圣人立言,这才是最最草蛋的地方! 如此层层限制,层层束缚之下,你能把文章写出来,写通顺就非常不错了,想要写得漂亮精彩,简直比登天还难,无怪乎这玩意在后世饱受诟病,成为迂腐、刻板、禁锢人性的代名词。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一样时代产物的出现都是有他的合理性的,八股文也是如此,至少它公平公正。八股文章写得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八股文章写得不好,不好意思,继续一辈子做你的田舍郎挑大粪吧。 现在的高考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筛选人才的途径罢了,只要做到公平公正,那就是无可厚非的正确方法,正所谓鞋子好不好?那得看合不合脚,而八股文对那个时代而言,就是合脚的鞋子。 贾环作为一名从小卷到的大的学霸,从来不会抱怨考题难,在他的眼中,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只有不够熟练的菜鸟,只要通过不断地练习,把握解题的技巧,以后碰到同类的题目自然就手到擒来。 正如卖油翁所讲,无他,唯手熟尔! 所以贾环相信,八股文章也不例外,只要多练习,熟练掌握写文的技巧,最终八股文也能手到擒来。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句话出自《论语》的为政篇,贾环今日刚好读到了,也不难理解,这是孔子自述自己学习和修养的过程,随着年龄提高,自身修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 贾环斟酌了许久,终于提笔破题,写道:圣人有志于学,幼而已然矣。 八股文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破题,题目破得好不好,直接关乎全篇文章的好坏,如果破题都破错了,接下来就算伱写出来都是白搭,这就是所谓的南辕北辙,方向错了,只会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所以说,关键是破题! 且说贾环破完题后,接下来继续承题,写道: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 写完这句后,贾环显然不太满意,皱着眉头在那苦想,这时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贾环吓了一跳,差点连毛笔都给扔掉了,定神一看,这才发现来人竟是林黛玉,也知什么时候,这小姐姐竟然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身后,看样子,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 贾环苦笑道:“林姐姐你几时来的?吓了我一跳,走路竟无声无息,你是人是鬼啊!” 林黛玉今晚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罗褂,下身白色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双绒鞋,粉红色的皮子,鞋面上绣了许多金色的云雾和彩色的朵,柔顺的头发盘成了发髻,露出两边雪白的耳朵,两边耳垂上一撇金丝吊着一块小翠片,目含春波,神彩照人,十分好看, 林黛玉掩着小嘴啐道:“你咒我呢,人家明明叫了你两次,是你自己太认真没留意到而已。” 平儿笑道:“原来林姑娘扯谎也不眨眼,婢子明明要叫三爷的,偏让你打手势制止了,自己蹑手蹑脚的溜进去,分明是要吓三爷一跳。” 林黛玉被平儿当场拆穿,不由俏脸一红,微哼道:“果然好贴心的婢子,处处护着主子,环儿你还是赶紧纳了她吧。” 平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贾环知道这位的嘴儿向来不饶人,连忙岔开话题道:“林姐姐找我有事吗?” 林黛玉噗哧的笑起来,眼波流转,促狭地道:“果然好主子,处处护着好婢子,怕我这刀子嘴伤了她不成。” 贾环暗汗,倒是有点理解史湘云被林黛玉挖苦时的心情了,无奈笑道:“看来林姐姐今晚睡不着,故意找人斗嘴来了。” 林黛玉笑道:“我可没那么无聊,呶,还你!”说完将那本已经看完的《长生殿》递还给贾环。 贾环接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林黛玉见状既好气又好笑道:“贾才子放心,没破没损的,也没在上面写字。” 贾环笑了笑,将剧本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中,林黛玉有点意犹未尽地道:“环弟还有其他大作吗?” “没有!”贾环果断地道,又补充一句道:“如今上学了,怕是也没功夫写!” 林黛玉哼道:“小气,怕我催你写不成。” 贾环道:“还真怕!” 林黛玉微愣,继而气笑道:“好你个环儿,故意气我是吧,看我不打你!”说完扬起小粉拳作势欲捶。 贾环连忙举手道:“林姐姐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林黛玉笑言:“我只是个小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圣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环弟连这句话都没听说过,还敢学人家写文章,代圣人立言?” 林怼怼不愧是林怼怼,一句话不仅怼了贾环,还怼了孔夫子。 贾环皱眉“不满”地道:“林姐姐果真窥视了我的文章,非淑女所为也!” 林黛玉噗的失笑出声道:“环弟,你这篇乱七八槽的东西也算文章?平白污了我的眼!” 啧啧,林怼怼这张嘴!! 贾环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写得很烂,但被林黛玉这样直言不讳,还是有点难堪,讪讪地挽尊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谁天生就会写文章的。” 林黛玉收敛了笑容,探手把贾环的本子拿起来道:“写文章还是讲究灵气的,环弟你写剧本写诗都那么厉害,偏偏写这个惨不忍睹。” 贾环心中一动,作揖道:“林夫子可有以教我?” 林黛玉脸蛋微红,轻啐道:“别乱叫。” 贾环连忙改口道:“请林姐姐指点。” 林黛玉笑道:“指点不敢,我以前也略作过几篇,大家探讨一下还是可以的。” 说完提笔把贾环破题中的“幼”字画去,直接用“十五”,于是变成了“圣人有志于学,十五已然矣”。 林黛玉微歪着首望向贾环道:“环弟你这个‘幼’字犯了扣题不清的毛病,应该明用“十五”才是,否则只此一个字,阅卷的考官便把你的试卷黜落了。” 贾环不禁汗嗒嗒的,点头道:“林姐姐所言极是,我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林黛玉笑道:“你倒是谦虚,且继续往下看,承题这句: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这句大大的不妥!” 贾环忙道:“如何不妥?” 林黛玉禁不住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道:“真不明白,你作诗和写剧本的灵气哪去了。” 贾学霸不由大受打击,尴尬地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嘛,很正常,我就不擅长写这个。”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指出道:“你这个承题太落于下乘了,什么叫不志于学,人之常也?这不是跟圣人唱反调吗,忒的没志气,要我是考官得活活被你气死。” 贾环暗汗,强辩道:“我这叫欲扬先抑,后面会扳回来的。” 林黛玉毫不客气地道:“写文章不是写剧本,不需要什么曲折起伏,考官看到这里就不想再看下去了,还怎么扳回来,幼稚!” 卧糟! 你理解一个心理年龄将近三十的男人,却被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骂幼稚的心情吗? 贾环此刻真有点泪流满面问苍天的感觉,还得硬着头皮请教道:“那我该怎么改?” 林黛玉沉思了片刻,提笔将贾环原来写的划去,然后改成:夫人孰不学,而志于学者卒鲜。此圣人所为自信于十五时欤。 贾环眼前一亮,他虽然不甚通,但也觉得这样一改,立即上了一个档次,牛比! (本章完) 第64章 告密(第二更,求订阅) 第64章 告密(第二更,求订阅) 贾环抱拳一揖,心悦诚服地道:“谢谢林姐姐指点,果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林黛玉噗哧一笑,心里倒是有点得意,她性格孤标傲世,自视甚高,此前却被贾环的各种妖孽表现打击了,贾环的年纪明明比她小,却能诗会画,还懂写出如此精彩的戏剧,一度让她自惭不已,如今终于发现一样东西贾环不会了,而且自己又能指点他,总算拾回了一点自信心。 “环弟你的蒙学课业都学完了?夫子这么早就让你开笔了?”林黛玉好奇地问。 所谓开笔,即是蒙童第一次开始写八股文。林黛玉知道贾宝玉的学习进度比贾环快,都念四书了,至今还没开笔,而贾环竟然开始写文章了,所以好奇之下有此一问。 贾环如实道:“夫子倒没有让我开笔,自己写着玩罢了。”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委婉地劝道:“读书是为了明理,并非只为了搏取功名,切忌急功近利,须知厚积才能薄发,环弟还是沉下心来把四书五经读通了,将来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贾环笑了笑,并不作答,他不否认自己急功近利,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想快点摆脱王夫人的控制罢了。一颗向往强大和自由的心,说了只怕林黛玉也不会懂,就算懂也不会有切身的体会,毕竟林黛玉也是在封建教育体制下成长的女子。 林黛玉见贾环不答,便也不再多言,她本来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要不是跟贾环还算谈得来,她都懒得劝呢。 贾环笑着岔开话题道:“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我把整篇文章写出来,林姐姐你给我整体点评修改一下如何?” 林黛玉眸光流转,摇头道:“怕是不能了,我自己也是半桶水,眼高手低,免得误人子弟。” 贾环奇道:“林姐姐这会倒谦虚起来,莫非生我的气?” “没有的事,环弟伱多心了。”林黛玉淡道,说完有意无意地往抽屉瞥了一眼。 贾环恍然大悟,笑道:“林姐姐你教我写文章,我回头再写一部戏剧给你看,保管不比《长生殿》差。” 林黛玉这才露出得逞的黠笑,点头道:“好吧,我虽不才,但大略还是能指点环弟一下的,不过本月十二是我的生辰,环弟你明白吗?” 贾环十分上道地说:“明白,至少两出。” 林黛玉顿时眉开眼笑,竟媚态横生,啧啧,再大几年只怕不得了,难怪原著中提到,薛蟠那货初见林黛玉时,竟然腿都被酥麻了,几乎走不动路。 贾环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多看,凝神开始写文章,林黛玉也不站在旁边打扰他,而是退到外间跟平儿说悄悄话。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贾环写完了,自信满满地交给林黛玉点评,结果被批得体无完肤,羞愧地撕了重写,如是者三四次,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二更天了,林黛玉拿起贾环最新作的文章看了一遍,点头道:“虽然仍然不佳,但大略也能入目了。” 贾环总算松了口气,平儿柔笑着安慰道:“三爷第一次写文章,能入目已经不错了,以后肯定会越写越好的。” 林黛玉打了个呵欠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一蹴而就的捷径,慢慢练吧,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贾环十分殷勤地道:“我送林姐姐你回去吧。” 林黛玉脸上微热,摇头道:“不必了,有雪雁陪我就行,说不定紫鹃也正寻来呢。” 话音刚下,紫鹃果然打着灯笼进来了,一见林黛玉便笑道:“姑娘果然在环三爷这里,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吧,穿堂那边的角门要关了。” 于是乎贾环和平儿一起把林黛玉送了出院子,目送着她们主仆离开,这才关上院门。 贾环回屋里,继续挑灯夜战,平儿见状劝道:“三爷早点睡吧,明日还要上学呢。” 贾环正在兴头上,自然打算趁热打铁巩固一下,笑道:“好姐姐再容我一会,你先睡吧。” 平儿既无奈又欣慰,将今日吃剩的桂糕蒸热一下,拿来给贾环作夜宵。 脑力劳动的消耗也挺大,贾环这时还真的有点饿了,捡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见到平儿还站在一旁,便把吃了半块的桂糕递到她唇边,笑道:“好吃,平儿姐姐也尝一尝。” 平儿甜美的脸蛋一红,小嘴微张咬了一口,不过脸蛋更红了,灯光之下要多动人有多动人,把贾环都看得有点心猿意马起来,赶紧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重新聚敛心神,认真地写文章。 平儿显然也察觉到贾环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火热,心中既羞且喜,自从今日早上贾环明言长大后要自己作屋里人之后,俏平儿的心境又大同了,莫名的多少一丝安稳,毕竟从此她也是有着落的人了。 夜渐深了,窗外的虫子却叫得越发的欢了,烛啪的轻爆了一下,贾环一惊,这才注意到蜡烛快烧完了,外面传来三更末刻的梆子声,敢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凌晨,连忙搁了笔,吹灭灯烛上床睡觉,却在被窝里碰到了一具柔软的温暖,敢情平儿暖床时睡着了。 贾环这回倒没有跑去外面睡小榻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挤上了床,躺在俏平儿温软馨香的怀中,反正话已经说开了,自然不用再矫情的。 当然,贾环也不是想干点啥,现在这个年纪也有心无力,估计平儿也明白这点才如此大胆的,不过呢,搂着美人儿睡觉,似乎也挺哈皮的! 第二日一早,当贾环起床时,发现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被窝里只留下淡淡的香气。贾环深吸了一口,神清气爽地翻身起床,平儿端着洗脸盆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红霞,柔声道:“三爷该洗漱了。” 贾环点了点头,破天荒地坐在那享受平儿无微不至的服侍,唉,有点堕落了,下不为例! 贾环吃完早餐后便又赶去学堂,不过这次小贾兰倒没有在仪门外等候,一问守门的家丁,才知贾兰已经先行一步了。 贾环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深究,带着钱槐自行往族学而去。 “环叔早安。” 贾环回到族学的课室,贾兰已经在读书了,见到他连忙站起来打招呼,不过神色明显有点不自然。 贾环笑了笑问道:“是不是你娘亲让你不要和我亲近?” 贾兰尴尬地道:“环叔如何得知?” 贾环好笑道:“你的脸上写着呢。” 贾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疑惑地道:“没有呀!” 贾环拍拍贾兰的小脑瓜道:“有个词叫察言观色,你还小,藏不住心事,不都写脸上了吗?” 贾兰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折桂那厮回去后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娘亲,娘亲说环叔好勇斗狠,非谦谦君子所为,让兰儿不要学你。” 贾环笑了笑,并不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他无权,也不想管李纨如何教育儿子,所以也不再讲什么,拿出书本大声朗读起来。 如此一来,贾兰反而有些不安了,担心环叔是不是生气了,坐在那发呆,小小的心灵迷茫了,他觉得环叔说得对,可是娘亲的话似乎也对,而且娘亲的话他也不能不听,所以很是纠结。 贾环瞥了一眼发呆的贾兰,倒是有点不忍,将平儿特意给自己带的熟鸡蛋递了一个过去,笑道:“给,别瞎想了,听你娘的!” 贾兰接过鸡蛋,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也从便当里取了一枚橘子递给贾环,笑道:“环叔,给你!” 贾环笑了笑,爽快地接过后继续大声读书。 经过昨日那场杀鸡儆猴之后,今日倒是没有哪个顽童敢发出噪声来打断贾环了,都乖乖回到座位读书,要么就是跑到课室外面玩。 这一日下午,上完第一节课后,贾代儒竟然没给贾玠等人开小灶,而是敲了敲桌子,沉着老脸道:“贾环,随吾来!”然后转身出了教室。 贾环微愕,目光迅速往金荣望去,后者吓得急忙摆手摇头,否认道:“我没告状!” 金荣那些死党也急忙摇头否认! 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站起来往教室外行去,在经过贾玠身边时,这家伙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贾环心中一动,莫非是这小子告的状?果然老师眼里的好学生,都是爱打小报告的那批人。 贾代儒的办公室就在课室的隔壁,除了书桌之外,还有一张床,应该是午休用的,毕竟将近七十的人了,中午不睡一觉,下午上课都没精神。 贾代儒此刻拉着脸坐在书桌后面,面前的大茶缸里泡着一缸绿茶,内壁满是茶垢,都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夫子!”贾环往桌前站住一揖行礼,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贾代儒将一部本子往桌面上一放,问道:“这是你写的?” 贾环一见,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这不是自己窗课的本子吗?咋到了贾老头手里了? 是了,肯定是贾玠! 贾环记得自己上午下课时,翻书包时无意中把窗课弄出来掉地上了,当时贾玠正好经过,当时他眼神就怪怪的,再结合刚才贾玠不自然的表情,十有八九就是这货干的好事。 (本章完) 第65章 白发皓首为功名(第三更,求订阅) 第65章 白发皓首为功名(第三更,求订阅) 面对贾代儒的质问,贾环头皮有点发麻,这老头最看不惯学生好高骛远,昨天自己只是“抢读”《论语》,这老头就黑着脸整了自己一回,幸好自己底子厚,素质过硬,愣是把他要求背的内容都背出来了,否则只怕要被整惨了,现在自己偷偷写八股文的事竟然被他发现了,这下贾老头只怕更要发飙了吧。 他奶奶的,贾玠这家伙看着挺正气的,没想到背地里那么损,估计是趁着自己吃午饭的功夫把窗课顺走,偷偷交给贾代儒了! “正是学生写的。”贾环硬着头皮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认了。 然而出乎贾环所料的是,贾代儒并没有发飙,而是捋着胡子陷入了沉思当中,良久才抬起头问道:“你是跟谁学的制艺?老夫记得以前并没教过你。” 贾环小心翼翼地道:“没人教,我自己学的,老爷的书房里有关于制艺的书籍,昨日夫子给贾玠师兄他们出题,学生一时手痒就尝试写了一篇。” 贾代儒目光古怪地看着贾环,追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写文章?” 贾环点了点头,贾代儒牙痛般咧了咧嘴,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淡道:“今天的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伱立即回去写一篇,放学前交上来,写不完不许走,胆敢偷溜,明日加倍处罚。” 贾环愕了一下,继而点头道:“是!” “去吧!”贾代儒把窗课的本子还给了贾环,像赶苍蝇一般猛挥手。 贾环取了本子赶紧溜了,时间紧迫啊,得抓紧才行,一会放学还得出城教铁牛他们做冰凌淋呢。 且说贾环离开后,贾代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竟喜形于色地自语道:“奇才啊,开笔第一篇文章就能写成如此,关键还是自学的,倘若悉心教导一下,说不定能通过院试,考取秀才功名!” 一念及此,贾代儒便有些心热起来,他自己考了一辈子都没考过院试,如今年近七十,头发胡子都白了,脑力退化得厉害,身体上也吃不消下场考试,这辈子眼看是无法圆梦了,若能培养出一位秀才来,倒也算是聊表安慰,稍稍弥补这个毕生的遗憾! 由于身体原因,贾代儒这几年已经不再参加院试,彻底放弃了挣扎,只是一心培养学生,奈何贾氏族学里都是些资质有限的货色,而且大部份无心向学,所以近十几年来,贾代儒不仅没有培养出一个秀才,就连一个童生都没有,这让他颇为丧气,也颇为没有面子。 正所谓养不教,父子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培养不出人才来,人家只会认为夫子水平太差,教不出好学生,也正为如此,贾代儒在人后得了个外号叫“假大儒”又或者“贾大愚”。 贾代儒以前觉得贾宝玉很有灵气,以为希望来了,殊不知这位也是个无心向学的,终日只知在后宅跟姐妹们厮混,极厌恶仕途经济,总是以头晕身热为借口请假,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老太太又宠着他,连贾政都无可奈何,所以贾代儒渐渐便放弃了,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贾玠这几个人身上,奈何这几个人的资质也是一般,考过院试的希望并不高。 结果今日看了贾环的开笔第一篇文章,贾代儒登时如获至宝,一颗沉寂的心竟然再次火热起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贾代儒还是决定另出一道题目考究一下贾环,免得这小子是从哪抄了一篇文章来诓人的。 且说贾环回到课室,立即便开始构思起来,经过昨晚的苦练,以及林黛玉的指点,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小白了,所以很快便提笔破题:不以不知而愠者,终无改其说乐矣。 然后承题:夫不知,未有不愠者也,而竟不然。是非由说而乐者,曷克臻此。 贾兰见贾环从夫子那儿回来,立即不声不响地埋头写字,只以为环叔被夫子罚抄书了,好奇地探头瞄了一眼,发现贾环竟是在写文章,不由吐了吐舌头! 那边的贾宝玉也忍不住拿眼偷瞄,随即目露惊讶之色,然后由惊讶转变为不屑,心想:“环老三果然是个官迷禄蠹,四书五经都没学全就学人家写文章,急功近利于斯,真羞与之为伍,以后我得离他远些,免得被这一身污秽薰到了,嗯,也让林妹妹远离他才行。” 贾环自然并不知道贾宝玉此刻在腹诽自己,不过即便知道也只会嗤之以鼻,你大脸宝乐意做一辈子废物,那是你的事,老子可是要做把握自己命运的人上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滚远点更好,省得相看两厌!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特别快,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贾环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时,发现教室内的人几乎走光了,只剩下贾兰,贾玠等寥寥数人,至于大脸宝,早就没有了踪影。 “兰哥儿你还不回家?”贾环问道。 “我等环叔一起走。”贾兰崇拜地道:“夫子让环叔你开笔了?” 贾环笑了笑道:“我只怕没那么快走,兰哥儿你还是赶紧回家吧,省得你娘担心。” 贾兰闻言只得收拾书本先行离开,贾环则拿起写好的文章,径自从贾玠座位旁边经过,到隔壁去找贾代儒。 贾玠欲言犹止,目光复杂地看着贾环离开了教室! 当贾环迈进贾代儒的休息室时,由于日照的关系,房间明显阴暗了许多,头发白的老头正坐在书案后怔怔出神,显得十分落幕,这一瞬间,贾环竟然有点同情这老头。 白发皓首为功名,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这位贾代儒何尝不是万千名落孙山学子的一个缩影?从意气风发的青春少年开始踏入考场,弹指间数十载,将一辈子都奉献给科举事业,最终还是折戟沉沙,归来时已是那垂暮老翁,让人可悲可笑又可敬! “夫子,学生写完了!”贾环站在案前呼了一声,贾代儒才猛然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贾环递来的窗课本子,急不可耐地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贾代儒却又有点失望了,贾环这篇文章也算中规中矩吧,但却不及上一篇。 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贾环昨晚写的那篇文章得到了林黛玉的指点,而且前前后后改了四五遍,而今日这篇文章仓促之下完成,只是稍微修改润色了一下,所以不及上一篇也很正常。 贾代儒也不说文章的好坏,合上本子问道:“环哥儿,你现在自学到哪了?” 贾环心中一动,如实道:“《论语》粗略读完了,《孟子》《大学》《中庸》稍有涉猎。” 贾代儒皱眉沉吟了片刻,淡道:“以后你每天晚放学半个时辰。” 贾环心中一喜,看样子老贾这是要给自己开小灶啊,连忙点头道:“是!” 贾代儒见状暗点了点头,他也曾听闻贾环近来在荣国府里的事迹,如今看来此子的确大异于受伤以前了,如果是以前顽劣不化的贾环,只怕此刻已经大哭大闹起来了。 贾代儒再次翻开贾环的窗课,问道:“吾十五而有志于学,这篇文章你写了多久?” “写了一整晚,修改了四五遍吧。”贾环如实道。 贾代儒恍然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人不知而不愠,这篇文章虽然勉强通顺,但不及上一篇多矣。” 贾环暗汗,恭敬地道:“还请夫子指点。” 贾代儒捋须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然后便打起精神给贾环讲解分析起来,贾环听完后不禁心悦诚服,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贾代儒虽然考不中秀才,但到底是科班出身,应试经验也丰富,比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强多了,听其一席话,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贾代儒此刻也很高兴,因为贾环虽然很菜,但胜在悟性高,不仅一点就明,还能做到举一反三,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种子啊! 如此一来,贾代儒又重燃起希望,如获至宝一般,捋着须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府吧,今晚抽时间把此文重新写一遍,先不必追求辞藻华丽,通顺即可,但破题必须准确无误。” “学生明白。”贾环点头道。 “嗯,且去吧!”贾代儒将窗课本子还给贾环,挥手让他离开。 贾环回到课室,发现贾玠竟然还没走,便径直从其身边行过,告密的事没有证据,他也不好跟贾玠计较。 “环哥儿稍等。”贾玠见到贾环收拾书本准备离开,终于忍不住出言道。 贾环头也不抬,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有事?” 贾玠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告诉夫子的,只是出于好奇看了一下你的窗课,碰巧夫子进来看到了。” 贾环皱眉道:“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贾玠尴尬地再次道歉,有点好奇地问:“夫子可是让环哥儿下个月下场试手?” 贾环摇了摇头道:“夫子没说!” 贾玠神色一松,笑道:“其实你那篇文章写得不错,再磨练一年,明年应该也够格下场参加县试了。” “承你吉言!”贾环风轻云淡地丢下四个字,转身走出了教室。 三更连发,接下来还有,弟兄们请订阅支持一下,拜谢。 (本章完) 第66章 李纨也要强(四更,求订阅) 第66章 李纨也要强(四更,求订阅) 雪糕的做法并不复杂,贾环一教,铁牛铁虎兄弟便学会了,而心灵手巧的红菱更是举一反三,做出了橘子、茉莉、桂、蜂蜜等口味的雪糕,至于好不好吃,暂时还不知晓,因为须得先放进冰窖里冷冻一夜,让其凝固了才能取出来食用。 夕阳残照,晚霞满天,贾环和钱槐主仆两人恰好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了城,不由都松了口气。 钱槐背着贾环的书箱,一边喘气,一边唉声叹气地抱怨道:“人家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奴才跟着三爷只有累成狗的份。” 钱槐这货本来就拈轻怕重,背着书箱来回跑了半日,抱怨就在所难免了,而且贾环在教授铁牛等人做雪糕时,故意把他支走,这也让钱槐很有些不满,也十分不服气,明明自己才是贴身小厮啊,服侍了三爷那么多年,三爷竟然不信任自己,却信任才认识几个月的铁牛兄弟。 贾环瞥了钱槐一眼,平静地道:“既然如此,给你换一份轻省的活计如何,譬如守大门,正好王禄升被撵出府后,空缺还没补上,到时我跟赖大打声招呼,应该没有问题。” “奴才随便说说而已,三爷你别当真,呵呵,其实在三爷身边做事挺好的,不用换了!”钱槐这货眼见贾环似乎是认真的,连忙陪笑着道。 首先,跟着贾环其实也蛮轻松的,除了出门帮拿东西外,其本不用操其他的心,而且贾环回府后就不用管了,剩下的时间都自由,想干啥就干啥,不像看大门的,虽然看似轻省,但困身啊,每时老刻都得守在门口,想寻点的乐子都难。 其次,贾环脾气好,很少会挨骂,事儿也少,而且言出必行,自打上次鲍二媳妇的事后,果真每月自掏腰包给自己多加两百文钱的月钱,若调去守大门,只怕这多加的两百月钱就没有了。 当贾环和钱槐回到大时雍坊荣国府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不过府门前挂着的八只大灯笼照得四周亮如白昼,门前的板凳上一如既往地坐着十几名衣着光鲜的豪奴。 “哎哟,环三爷回来了。”远远见到贾环行来,负责领班的豪奴立即带头迎上来,陪笑着行礼问好, 贾环点了点头道:“有些私事办,所以回来晚了,麻烦开一下角门。” 那领班连道不敢,爽快地打开了角门,还叫了一名成年家丁帮钱槐背书箱。 钱槐这货得意洋洋的,理所当然地把书箱交给了那名家丁,自己浑身轻松地跟在身后,心想:“嘿嘿,环三爷今非昔比了,得到了贵人的菁睐,在府里的待遇水涨船高,作为三爷的长随,小爷也跟着沾了光。” 且说贾环进了西角门,走到仪门附近时,碰巧迎面遇见一人,此人左边嘴角有一颗大黑痣,赫然正是王熙凤的心腹——来旺。 来旺背着一只包袱,独自一人,行色匆匆,看样子是打算出府,碰上贾环后明显愕了一下,继而连忙行礼道:“见过环三爷!” 贾环瞥了一眼来旺背着的包袱,微笑道:“天都黑了,旺叔还出门去?” 来旺连忙道:“不敢当,环三爷叫奴才来旺就行,咳,是……琏二奶奶让奴才出门办点事。”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大晚上的,那一定是急事了,我也不耽搁你,快去吧!” 来旺又打了个千,这才背着包袱错身而过,昏暗夜色下的双眼,飞快地闪过一丝冷芒。前两日,他的媳妇被贾母下令打了五十大板撵出府了,至今还卧床不起,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多半会落下终身残疾,而这事虽然是大老爷贾赦发起的,但跟贾环也脱不开关系,要不是这小子跟二奶奶对着干,自己媳妇能整他吗?自己媳妇不整他,自然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了! 嘿,这是妥妥的受害者有罪推定,自己干了坏事不去反省,反而怪罪受害者反击伤害到自己,这种人真的大大的坏! 不过也是,来旺要是不够坏,不够狠,王熙凤怎么可能把放印子钱的事交给他去做?心不够黑,手段不够狠辣,别说收取高额利息,只怕连本金也收不回来,毕竟穷人也是烂命一条,选择破罐子破摔的话,伱没点狠辣手段应对,最后也只能认栽!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回到住处,吃完晚饭洗完澡后,立即又挑灯重写贾代儒布置的文章,此时此刻的贾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段激情如火的高考岁月,整个人都燃了起来,忙碌而踏实。 ………… 窗外虫声浅唱,俏寡妇李纨坐在灯下安闲地做着针线活,烛光把她纤长的影子投到身后的纱窗上,微风吹过,影子摇曳生姿。 小贾兰盘着双腿坐在榻上,跟前摆了一张矮几,正在认认真真地练习书法。 李纨偶尔抬头看一眼儿子,眼睛里全是欣慰和慈爱,自打丈夫死后,她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培养儿子身上了。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年仅五岁的贾兰已经熟读了几百首唐诗宋词,蒙学的书籍也认了过半,那手字也写得不错,这比同龄的蒙童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连太爷贾代儒也赞不绝口。 李纨相信假以时日,兰儿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亡父更早考取秀才功名,他亡父十四岁通过院试,李纨觉得,兰儿若能在十三岁通过院试,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贾兰忽然抬头道:“娘亲,环叔他……” 李纨皱眉打断道:“字可写完了?” 贾兰摇了摇头,李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兰儿,娘亲是怎么教你的?写字的时候要心无旁骛,若再胡思乱想,娘亲可要罚你了。” 贾兰不敢多说,连忙低下头继续认真写字,李纨皱眉摇了摇头,近来儿子总是开口环叔,闭口环叔,让她不胜其烦,本来儿子跟贾环亲近她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贾环近来的表现是如此的优秀,可是昨日听小厮宫折桂说,贾环竟然在族学里跟别人打架,还用墨砚砸破了对方的脑袋,如此好勇斗狠,她自然担心儿子跟着学,所以叮嘱贾兰不要和贾环走得太近。 然而,也不知贾环给了兰儿吃了什么迷药,竟然让兰儿如此崇拜他,长此下去,兰儿若学了他那暴力血腥的一套,该如何是好? 李纨不由得发愁了,兰儿每天都上族学,避免不了跟贾环接触,总不能不去上学吧? 让贾环不去上学?那更不可能了 “娘亲,孩儿写完了!” 李纨正一筹莫展,贾兰终于把功课写完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去净了手睡觉吧。” 贾兰伸了个懒腰道:“娘亲,环叔他……” “怎么老提他!”李纨有点心浮气燥地打断了。 贾兰小脸一垮,眼泪在眶在打转,李纨见状才意识到自己过了,换上一副笑脸道:“对不起,娘亲近日心情有些不好,并不是在骂你,嗯,你说,你环叔怎么了?” 贾兰道:“夫子今日让环叔开笔了。” 李纨大吃一惊,脱口道:“当真?” 贾兰点了点头道:“孩儿亲眼所见,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 李纨惊疑不定,以前贾环的学习进度跟兰儿差不多,夫子咋突然让他开笔?四书五经都还没学呢,能写得出来吗? “那你环叔写得如何?”李纨追问道。 贾兰摇了摇头道:“孩儿也看不懂,反正环叔写出来了,放学后还拿去给夫子点评了。” “竟真的写出来了?”李纨将信将疑。 贾兰道:“环叔把蒙学的书籍都背熟了,现在天天读论语呢,听贾玠师兄说,夫子或许有意让环叔下个月下场试手。” 李纨惊得小嘴张成了“o”形,八岁就下场试手?这……也太逆天了,不可能吧? 贾兰揉了揉眼睛,委屈地道:“娘亲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环叔如此优秀,娘亲为何不让孩儿跟他玩?” 李纨顿时为之语塞,片刻才赌气道:“以后你爱跟你环叔玩便跟他玩,为娘不管了。” 贾兰顿时欢呼一声,李纨立即警告道:“但你不能学他跟别人打架。” 贾兰点头道:“环叔也让我不要跟别人打架,因为我太小了,打架会吃亏。” 李纨闻言神色稍松,纠正道:“长大了也不能打架,野蛮人才打架,非谦谦君子所为!” “可是环叔说,如果被别人打了不还手,那不是君子,而是傻子。”贾兰弱弱地道。 李纨登时作不得声,片刻才沉声道:“你不要学他那套歪理,学他怎么读书就行了。” “噢,那孩儿去睡觉了!”贾兰撅着嘴道。 “等等,时辰还早,再读一遍增广贤文。”李纨吩咐道。 本来李纨还觉得自己儿子读书进度远超同龄学童了,但得知贾环已经开笔,并且有可能下个月下场试手后,她马上又觉得儿子落后了,得上强度,总之不能落后贾环太多! 可怜的小贾兰只得打着呵欠继续用功。 手残党的爆发完毕,四更一万二千字,也就这样了,再多吃不消。感谢诸位书友的支持。目前来看,收订比还不错。 (本章完) 第67章 激进的贾夫子 第67章 激进的贾夫子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仲春的朝阳刚刚从天边升起,晨风吹拂庭树,凉意微微,这一大早,贾氏族学里便书声朗朗,跟以往竟是大不一样了,走过路过的贩夫走卒,散步买菜的大爷大妈们均露出疑惑之色,纷纷猜测贾氏族学的夫子是不是换人了。 毕竟,新人新气象嘛! 不过人们很快便发现并不是,因为一名穿着文人直裰,头发胡子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头正背着双手,在晨光下慢腾腾地往族学的大门行来,由于背对阳光的缘故,所以看不清脸面,不过即便不看脸,大家都猜得到这老头是谁了。那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穿着的文人直裰,浆洗得发白都舍不得换,除了族学夫子“贾大愚”,还能是谁? 贾代儒迈进了族学的大门,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心情也不觉跟那春日阳光一般明媚起来,他举步进了教室,发现已经到了十几人,而且都在卖力地晨读。 贾代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贾环,后者正旁若无人地大声朗读着,十分之投入,且声情并茂,抑扬顿挫。 很明显,族学风气的变化正是贾环带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榜样力量吧,没有榜样,没有标杆的社会注定道德低下,风气糜烂,犹如一潭死水,而贾环就像一道清澈的活水,注入了贾氏族学这一方死水潭中,随即带来显而易见的变化。 贾代儒缓缓从贾环旁边经过,伸出手指无声地敲了敲桌面,后者立即意会,拿了昨晚所写的窗课站起来,默默地跟着贾代儒离开课室,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贾代儒在案后坐下,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昨晚可把文章重写了一遍?” 贾环点头道:“学生修改了几遍,请夫子斧正。”说完恭敬地把本子递了上前。 贾代儒戴上老镜,逐字逐句地读,满是皱纹的老脸渐渐舒展开来,最后点了点头道:“尚可,可见老夫昨日的讲解你是听进去了,今晚你再写一篇,题目是:则归墨。” “则归墨?”贾环皱了皱眉,这好像是出自《孟子》的内容,他不是很熟。 贾代儒见状问道:“懂否?” 贾环如实答道:“学生似乎还没念到这里。” 贾代儒捋须先赞许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你这种态度是对的,也罢,老夫先给伱讲解一下此题。孟子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即是杨朱学说,而墨即是墨家学说。杨朱学说其实是老庄道家学说的一个分支流派,其主张‘为我’、‘贵生’。” “为我?贵生?”贾环疑惑地问:“此言何解?” 贾代儒解释道:“即是利己主义。老夫给你讲一个典故,你就明了。 有一次,墨子的弟子禽滑厘问杨朱:如果拔掉你身上一根汗毛,对天下有利,你拔吗?杨朱答曰:不拔。 这就是‘一毛不拔’的由来,所以杨朱学说的主张就是利己主义,他主张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能为了天下利益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 贾代儒又进一步解释道:“杨朱虽然主张利己,但又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自私,因为他还主张‘贵生’,即所有生命都是重要的,他不愿为天下损害自身的利益,同样也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而损害他人利益,他想要人人的利益都得到保护,不受别人侵害。” 贾环觉得有趣,便追问道:“那墨家的主张又是什么?” 贾代儒捋须道:“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不惜舍身以济天下,所以墨家的主张和杨朱的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是相悖的,而当时这两个流派的学说最盛行,信众最多,所以亚圣(孟子)才会说出‘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话来。” 贾环脱口道:“亚圣说出此言,怕是要借此提出儒家的主张吧。” 贾代儒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所以亚圣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学生明白了。”贾环暗汗,文人的嘴果然是最毒的。 贾代儒满意地捋须道:“明白了就好,这篇文章不用急着交,待你自己觉得满意再拿来给老夫点评。” 贾环点头称是,取了窗课本子便欲退出去,贾代儒却又意犹未尽地道:“吾辈读书,理应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所以从今日起,你先读《大学》,把《大学》吃透了,再重读一遍《论语》,这对你的将来大有裨益!” 贾环连忙点头称是,贾代儒犹豫了一下,续道:“环哥儿你天资明敏,悟性很高,虽然课业还未达火候,但下场试一试手,权当积累经验也未为不可。” 贾环闻言脱口道:“夫子的意思是让学生参加下个月的县试?” 贾代儒点头道:“老夫确有此意,环哥儿你意下如何?” 贾环垂首道:“但凭夫子安排。” 贾代儒闻言轻拍了一下书案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老夫有言在先,接下来会加快你的课业进度,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贾环拱手一揖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学生不怕吃苦。” 贾代儒满意地点头道:“我辈读书人就该有这种劲头,嗯,且回去读书吧,回头到县衙礼房报名,最迟本月十五截止,可别耽搁了。” 贾环脚步轻快地走出了贾代儒的休息室,心里就像揣着一团火,雀跃、激动、炙热! 贾环实在没想到,一向刻板,而且最瞧不惯学生好高骛远的贾老头,竟然会做出如此激进的安排,让自己这个连四书都没系统读完的学生下场参加县试!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机会难得啊,管他呢,赶鸭子上架,先拼一把吧,实在不行就当积累经验了,争取明年一把过,将秀才功名拿下,等有了秀才这张护身符,以后在王夫人面前腰杆也能挺直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贾环自动进入了疯狂模式,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写文章,就连上茅厕都手不释卷,短短七八天竟然瘦了一圈,这可把平儿吓坏了,想尽办法给贾环进补,甚至不惜大价钱买来昂贵的补品,而代价就是贾环积蓄那点银子加速见底了,只剩下八十两不到了。 而与此同时,贾环即将参加下个月县试的消息也在贾府中传开了,瞬时引起了轰动,这可是个劲爆的消息啊,八岁下场试手,这也太逆天了些,想当年已故的珠大爷也是等到十二岁才下场试手,十四岁通过院试,这已经算是神童级别了,如今贾环才八岁就下场,无疑刷新了珠大爷的纪录。 “那老东西怕是老糊涂了吧,竟然让环老三下场参加县试?四书五经念完了吗?开笔了吗?”王熙凤冷笑连连,一脸的不屑。 丰儿笑着凑趣道:“可不是,婢子听说宝二爷至今都还没开笔,环老三难道还能比宝二爷厉害?下场也不过是惹人耻笑罢了,只怕第一场就黜落了。” 王熙凤虽然一脸的冷笑,但内心却是犯嘀咕了,因为她知道贾代儒此人虽然老迈,但理应没有老到发昏的程度,既然他安排贾环下场,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莫非环老三真的妖孽到足以下场参加县试的地步? 念及此,王熙凤有点坐不住了,自从贾环被驴踢伤后,其变化是有目共睹的,当真够水平下场试手也说不定,若再走了狗屎运,真的被他考过了,岂不是更加不得了? 贾母那边也得到了贾环即将下场的消息,同样十分意外,不过高兴的成份居多,还专门把贾环叫来勉励了一番。 至于王夫人则坐蜡了,既妒忌又难堪,因为宝玉年龄比贾环大两岁,贾环反倒先下场试手了,这不是明摆着显得宝玉不如贾环嘛,贾代儒这老糊涂真真发昏了,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老爷,环哥儿年龄尚小,今年就下场会不会太过仓促了些?还是多读几年书稳妥些,您以为呢?”王夫人趁着晚间与贾政同桌吃饭时,委婉地提出了异议。 贾政皱眉道:“我也觉得环儿今年下场太早了些,操之过急了。” 王夫人暗喜,顺势道:“那就明年再下场吧,明年跟宝玉一起下场也挺好的。” 贾政摇头道:“太爷决定的事,我也不好驳了,而且他是夫子,决定由谁下场是他的分寸范围,罢了,让环儿下场试一试手也好,权当积累经验吧,但愿不要考得太丢人才好。” 王夫人顿时无言以对,只能低头默默地吃饭,身为嫡母,她能拿捏贾环的地方很多,唯独在读书方面她管不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是件神圣的事! (本章完) 第68章 史湘云 第68章 史湘云 二月十二日,天晴,阳光明媚,和风细细,柳绿桃红,史湘云来了,就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为贾府后宅带来了欢声笑语。而今天正是林黛玉的生日,也是她来到贾府后过的第一个生日,贾母疼惜她幼年失恃(注:怙为父,恃为母),不仅为她举办了生辰宴,还特意请来了戏班唱戏。 史湘云是贾母的内侄孙女,虽然出生在保龄候府,但身世却比林黛玉还苦,自幼父母双亡,如今靠着叔叔婶子抚养,她跟探春和黛玉同龄,不过年龄最小。 由于史家如今比贾家还要没落了,生活大不如前,而叔叔婶子对史湘云也不太上心,所以几乎所有针线活都要史湘云自己做,有时甚至做针线活要做到凌晨,所以生活十分清苦。 正如史湘云的判词: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史湘云无疑是一个出生在富贵人家的苦命人,最不幸的是,原著中的她最后竟嫁给了短命的王孙公子卫若兰,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终究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不过,幸得贾母的疼爱,史湘云晦暗的童年才增添了一丝亮色。 贾母十分怜惜这个苦命的内侄孙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去把史湘云接来贾府小住,所以每次来贾府,都是史湘云难得放松和尽情玩耍的美好时光,而到了离开的时候都会依依不舍,叮嘱贾宝玉和姐妹不要忘了她,即使贾母一时想不起来,也要提醒贾母常派人来接自己过府。 此刻,戏台上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贾母等人看得津津有味,而作为今日寿星的林黛玉却是神色厌厌的,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旁边的贾宝玉见状便贴心地问道:“林妹妹不爱看这出,要不另点一出吧。”说完将戏单递了过去。 林黛玉慵懒地摇了摇头道:“都是些旧戏,不看也罢,倒不如重看一篇环儿写的《长生殿》。” 贾宝玉闻言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贾环所写的《长生殿》的确精彩,他那日厚着脸皮从林黛玉那里借来看了。 这时,史湘云凑了过来,微撅着小嘴娇憨地道:“爱(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你们常在一处玩,好不容易我来了,也不理我一理。” 林黛玉揶揄道:“云丫头你这口音多早晚才改得了,总是爱哥哥爱哥哥的,爱和二都不分。” 贾宝笑道:“林妹妹伱快别学她,要不然也成那样了。” 史湘云气道:“我是口齿不清,等那天林姐姐嫁了个翘舌的林姐夫,到那时再落了我的现眼,咯咯咯!” 史湘云说完便咯咯地笑起来,林黛玉羞恼地去撕她的嘴,两人便玩闹起来。 贾母笑吟吟地道:“好好的,云儿和玉儿咋玩闹起来了。” 王熙凤笑道:“热热闹闹的,这不更好吗,云妹妹就是一颗开心果,她一来,大家都快活了。” 林黛玉笑道:“可不是,云丫头何不上台唱丑旦去。” 史湘云气笑道:“好啊,我演丑旦,只要林姐姐你演旦就行。” 在古代,戏子可是下贱的职业,两人虽然互相打趣,但贾母听着还是有点不舒服,贾探春连忙打圆场道:“你们谁都别演了,看别人演岂不好!” 史湘云和林黛玉都不出声了,后者若无其事地继续嗑瓜子,而史湘云则跟贾探春说话,把贾宝玉晾在一边,显然不满后者刚才帮林黛玉打趣自己。 贾宝玉有点尴尬,无话找话道:“云妹妹,得空给我做了条汗巾子可好?” 史湘云微哼道:“没空呢,人家好不容易来一回,也不得受用的,对了,二哥哥你今日不去上学去吗?我听说环儿下个月都要下场试手了,你比他大,如今还没开笔,羞也不羞。” 嘿,史湘云就是如此爱憎分明,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半点面子也不给,同时她又爽朗大方,积极乐观,同情弱小,颇有侠士之风,原著中她细心帮助同样贫寒的邢岫烟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林黛玉眼见贾宝玉吃挂落,禁不住捂住小嘴偷笑,而贾宝玉则面红耳赤,辩道:“读书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急功近利诓取功名,环儿他虽然比我早下场,但不代表他的学问比我好,还有,今天是休沐日,不用上学。” 史湘云划着脸羞羞道:“歪理,那夫子何不让你下场,倒是环儿下场了?还不是夫子觉得环儿的学问比二哥哥你高。” 贾宝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绷着脸不高兴地道:“既然如此,那你跟环儿顽好了,何必跟我顽呢,免得我这种愚劣之人,低了你的身份。”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道:“我就开个玩笑,二哥哥你就真生气了?” 贾宝玉转过头去不理她,史湘云觉得无趣,便也转身去跟贾惜春说话了。 贾母听了一会戏便觉得乏了,回屋小憩去,王熙凤管着家,挺忙的,眼见贾母离开,她也赶紧闪了,只留下这些个姐妹,还有得空的丫环婆子继续看戏。 林黛玉百无聊赖,想起贾环答应过自己的两出新戏还没着落呢,心想,环儿天天忙着写文章,不会是忘了吧?于是起身离座,凑到贾探春耳边道:“我去看看环儿,你去不去?” 贾探春欣然点了点头,自从贾环要下场参加县试的消息传开,她是挺开心的,其间找过贾环一次,发现他忙碌得厉害,便很贴心的没再去打扰他,正好今天是休沐日,倒是可以去看看。 林黛玉和贾探春两人离座,刚行出院子,史湘云便追了上来:“林姐姐,三姐姐,你们偷偷走了也不喊我,二哥哥又不理我,怪无聊的!” 林黛玉笑道:“云丫头你来得好,我们如今正好带你见识一个怪人。” 史湘云疑惑地道:“哪来的怪人?” 林黛玉掩嘴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贾探春笑言:“别听颦儿瞎说,我们去看看环儿。” 史湘云恍然大悟,贾环她自然认识,不过那是以前的贾环,自打去年贾环受伤痊愈后,她还没见过呢,不过也听说现在的贾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不仅能诗会画,还懂得写戏剧本,近日还传出八岁的他竟然要下场参加县试了。 啧啧,这变化真是翻天覆地的,所以史湘云十分好奇,倒是很想亲眼看看现在的贾环,是否真的那么厉害。 于是乎,三人便结伴来到贾环的住处,平儿眼见三女联袂而来,连忙让进了屋里,热情地招呼起来。 史湘云拉着平儿雪白的手道:“好姐姐,原来你真调到环儿屋里来了,早知去年我就跟老太太要了你去。” 平儿好笑道:“我有什么好的,让你抢着要。” 史湘云笑嘻嘻地打趣道:“别的不说,光是这模样,平儿姐姐就是丫头里最出挑的,而且平儿姐姐又伶俐妥贴,性情又极好,我要是男的也喜欢。”说完伸手捏了捏平儿甜美的脸蛋。 林黛玉捂住眼睛道:“快打,这里有个女流氓。” 史湘云咯咯地笑起来,平儿红着脸轻嘘了一声道:“云姑娘小声点,别吵醒了我们那位爷。” 史湘云掩住嘴,瞪大一双杏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环儿还没起床吗?如此疏懒,如何下场考试?” 平儿低声道:“你不知道,自从夫子决定让三爷下月下场后,三爷就跟疯魔了似的,每日天未亮就起床读书,晚上过了三更才上床,连作梦都在写文章,这才几天,人都瘦了,我倒是希望他不要那么拼命,累出病来可不得了,奈何咱们这位也是牛了心,也不听劝,昨晚四更天才上床睡了,我见今天是休沐日,才没有叫醒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史湘云闻言不由动容道:“当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环儿竟如此刻苦,换着以前,我是刀架脖子也不相信的。” 大家正说着话,内间却传来了动静,有人翻身落床的声响,然后是木屐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平儿苦笑道:“应该是我们那位爷被吵醒了!” 贾探春掀起珠帘行了进去,林黛玉和史湘云也好奇地跟进,结果接下来的一幕倒是让她们忍俊不禁。 只见贾环只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趿着木屐一溜烟跑到案后,一边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一边急不可耐地磨墨,看样子是准备写字。 平儿一见,又心疼又好笑,连忙上前帮他磨墨,一边道:“三爷好好的睡一觉,这又折腾甚么呢?” 贾环显然心思都在突然出现的灵感上,根本没有意识到林黛玉和史湘云等人存在,催促道:“快,我想到这题该怎么破了,绝对是妙笔!” 史湘云和林黛玉对视一眼,掩嘴偷笑道:“林姐姐你说得对,你果然带我来见识了一个怪人!” 林黛玉亦有点好笑,低声道:“这位是真的疯魔了!” 贾探春既喜且惊,环弟有这种状态,何愁考取不了功名,于是轻声道:“环弟估计是悟了,咱们且回吧,省得打断了他,下次再来。” 于是三女悄然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69章 竞争激烈 第69章 竞争激烈 贾环挥笔而就,洋洋洒洒写了数百言,这才满意地搁笔道:“这篇要是还不好,那就没有好的了。” 平儿虽然不懂,但觉得三爷这手字是真的漂亮,笑道:“小祖宗,如今你也写完了,是继续睡觉呢?还是起床吃早饭呢?” 贾环摇头道:“不睡了,我约好了同窗,今天下午到县衙礼房报名参加县试。” “那可不能耽搁了。”平儿忙吩咐小雀儿她们端来热水,手脚麻利地服侍贾环梳洗,不一会,蓬头垢面的邋遢小子便变成了一名翩翩佳公子,目光清明,眉飞鬓角,唇红齿白,一脸的书卷气,让平儿都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这个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平儿干脆将早餐和午餐都一块儿端上来,菜品琳琅满目,任君选择。 如今厨房由王善保家的管着,对贾环那是百般优待,再加上平儿为了让贾环补充足够的营养,还特地加了钱,所以菜品就更丰富了。 贾环现在消耗大,饭量也是大增,端起饭碗便大块剁颐起来,平儿见这位爷吃得香,心里也很高兴,甜笑道:“三姐姐、林姑娘和史姑娘来过。” “噢,什么时候?”贾环下意识问。 平儿笑道:“就在三爷披头散发爬起来写字的时候,她们怕打断了三爷的思路,便离开了。” 贾环暗汗,自嘲道:“她们定以为我疯了。” 平儿噗哧的笑道:“婢子也以为三爷疯了,睡得好好的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披头散发,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跟跳大神似的。” 贾环哑然失笑,忽然一愣道:“平儿姐姐刚才说史湘云也来了?” 平儿奇怪道:“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她好像很久没来了。”贾环笑道,脑海中却浮现出八七版电视剧中湘云的形象,一个娇憨可人的美丽姑娘。 史湘云在《红楼梦》中无疑是一位独特的女子,身世可怜,偏偏却古道热肠,直爽善良,不管多苦多累,在人前都是开朗热情,笑口常开,从来不自怨自艾,给人的感觉总是明媚如春。她才思敏捷,联句作诗能一个顶仨,顾盼间神采飞扬,自有一股侠气,但又有其娇憨可爱的一面,醉卧间枕而眠,那一幕堪称经典。 可惜如此奇女子,终究还是躲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一条,先是嫁给了短命鬼卫若兰,最后几经辗转,竟被卖去作了船妓,贾家败亡后,贾宝玉从狱中出来,在河边偶遇在船上接客的湘云,她哭喊着让二哥哥救她的他一幕实在太刺痛人心了。 当然,这种结局只是八七版《红楼梦》编剧自己改编的,作者君认为以湘云的性格,断然不可能接受成为船妓的屈辱,所以湘云最后的归宿大概率是投江自尽,正如曹雪芹给湘云所写的判词: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且说贾环吃完饭,略为休息了一会,眼看将近到约定的时间了,便启程往族学的方向而去,他和贾玠等人约好了,先在族学门口会合,然后一起到县衙礼房报名参加县试。 贾环来到族学门口,发现贾玠他们已经到了,加上贾环刚好五人,倒是正好一起结保。 所谓结保,即是报名参加县试的一个程序,需得有五个考生相互结保单,五人连坐,若有人作弊,则五人都得受罚,毫无疑问,这是一条防止考生作弊的有力措施,而这次贾家族学共有五人下场参加县试,倒是正好结成一个保单。 除了互结,还得有保结,即找一个禀生作保,保证这五名考生不冒名、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贱业等。 考生有了互结和保结,这才能允许报名参加考试,十分之严格。当然,这也是古代技术落后的原因,若搁现代,一张身份证就搞定了,公安系统上网一查,祖上三代犯没犯过事都列得清清楚楚的,再通过人脸识别,想冒名替考也不能了。 闲话休提,且说贾环、贾玠等五人一道到了宛平县衙的礼房,办事的书史一听是国公府贾家的人,倒也不敢刁难,客客气气地把手续给办了,贾环也顺利拿到了准考证,或者说考引。 从县衙出来后,贾玠笑着恭维道:“环三爷八岁下场,堪称神童,这次定然能一鸣惊人了,扬我贾氏族学之名。” 另一名叫贾琛的家伙更是浮夸地道:“这次的县试案首,非环三爷莫属了,大家说是不是?” 剩下的两人分别叫贾通和周正,均没有插嘴,只是在那尬笑,一看就极不真诚,倒是看笑话的成份居多。 正所谓自古文人相轻,贾环这个“火箭生”突然冒出来,八岁就下场试手,他们自然很不服气,如今只不过调侃一下罢了,其实心里都没把贾环当一回事。 贾环神色平静地道:“二位兄长浮夸了,贾环乃末学后进,这次能下场试手,不过是运气罢了,能不能过第一场都是未知数,哪敢妄想案首,也就盼着积累点经验而已。” 贾环话音刚下,便听闻一声刺耳的冷哼,充满了不屑和轻蔑,皱着眉抬眼望去,只见有五人正从旁边经过,年纪都在十来岁间,长衫飘飘,头戴四方平定巾,一看就是前来报名的读书人。 刚才发出冷哼的那人瘦瘦削削,长得不帅,却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看人时两个鼻孔都朝天了,让人很是不爽。 贾玠一见此人,面色顿时变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是目中无人的猴(侯)人杰啊。” 姓侯的狂生哈哈一笑道:“没错,本人就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狂生侯人杰,人中豪杰的人杰,贾玠,就你这种废物水平,难道也敢下场参加这次县试。” 贾玠显然跟侯人杰是认识的,而且还有过节,反唇相讥道:“连你这头野猴都能下场,本人自然不在话下了。” 侯人杰怒道:“贾蚧,伱骂谁畜牲?”说完捋起衣袖竟然就想动手开片,这脾气也够爆的。 贾玠夷然不惧,立即也摆了架势,随时准备还以老拳! 与侯人杰同来的四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位约莫十六七岁许,长相英朗,气质也稳重,连忙拉着候人杰劝道:“熙声,吾等是来报名的,不要节外生枝。” 侯人杰这才醒起,在县衙外面动手打架,说不定会被礼官取消考试资格,这才悻悻地退了开去,冷笑道:“这些仗着祖辈余荫的纨绔,参加县试不过是白白浪费名额罢了,瞧瞧,这小子怕是十岁都没有吧,贾氏一族怕是没人了,这种懵懂小童都能下场。” 贾环不由皱了皱眉,这货是吃了枪药吗?开口就乱喷,简直臭不可闻,这种还咣咣响的家伙就像半桶水,肚里怕也没有多少学问,不过是一枚愤世嫉俗的愤青罢了,后世俗称“键盘侠”是也! 侯人杰的嘲讽显然把贾玠贾琛等人都激怒了,一个个怒目而视。侯人杰得意地道:“如何,本人有说错吗?去年我们叠翠书院有一半人通过县试,你们贾氏族学一个都没,简直笑掉人大牙,赶紧回去多读几年吧,省得又考砸了,贻笑大方!” 贾玠和贾琛等人面红耳,作不得声,因为侯人杰说的是事实,去年他们都参加了县试,但都没通过。 贾环心中一动,微笑问:“那侯兄你通过了吗?” 候人杰顿时为之语塞,脸色胀得通红,他去年也参加县试了,同样没有通过,不过原因却是突然间拉肚子了,发挥不好,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并非学问不行,只是运气不佳罢了。 这时,侯人杰旁边的同伴帮腔道:“熙声兄去年下场时吃坏了肚子,要不然早过县试了。”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侯兄今年可注意了,别再拉裤子里。” 侯人杰冷哼一声道:“黄口小儿,本人懒得跟你耍嘴皮子,守正兄,我们走吧!” 那名稳重的书生对着贾环等人抱拳歉然一笑,转身往衙门行去。 贾玠冷哼一声骂道:“呸,恶心的东西!” 贾环好奇地问:“贾玠兄跟那姓侯的有过节?” 贾玠点了点头,支吾道:“是有些私怨。”说完挥了挥拳头道:“大家今年都争点气,不能让姓侯的看扁了。” 贾琛叹了口气地道:“叠翠书院太厉害了,咱们怎么比,那个柳毅更是名声在外,这次县试的案首只怕非他莫属了。”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那个看上去很稳重的书生叫柳毅?” 贾琛点头道:“就是他,表字守正,早几年已经在文会上大放异彩了,要不是碰巧丧母守制三年,三年前只怕就夺得了县试案首了。” 贾环默默地记下了“柳守正”三个字。 贾玠看了贾环一眼淡道:“案首就不要想了,宛平县每年参加县试的就有近千人,最后只录五十人,能过县试就不错了。” 贾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县试是科举最基层的考试,竞争竟然就如此变态吗? 新的一周,求票! (本章完) 第70章 庆生辰,湘云开夜宴 第70章 庆生辰,湘云开夜宴 前段时间,三春从贾母所住的荣国府西路搬了出来,搬到了中路,王夫人所在的正院后面,那里有三间抱厦,倒是正好安排三姐妹住下。而贾母独留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跟自己住在西路,可见对二人的确尤其疼爱。 原本林黛玉和贾探春是住在一起的,如今贾探春搬走后,原来那间房倒成了林黛玉自己独享了,不过今天正好史湘云来了,贾母便安排她和林黛玉暂时挤一挤,反正她住几天就回史家了,倒是没必要另外收拾房间。 林黛玉性喜静,喜散不喜聚,但史湘云却活泼开朗,喜聚不喜散,有她在的地方想不热闹都不行,这不,才刚入夜,她就呼朋引伴,把三春和贾宝玉全都招来了,加上一众丫环开了两席,说白天有长辈在不能痛快,如今私开两席为林姐姐庆生。 正当众人喝酒行令,玩得不亦乐乎时,平儿打着灯笼进来,骤然见到这么多人,不由吓了一跳,笑道:“大晚上的,原来姑娘们都躲在在这里偷偷受用呢,仔细琏二奶奶知道了拾掇你们。” 史湘云笑道:“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大不了也请她喝两杯,反正有林姐姐这位寿星在此,链二嫂子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林黛玉嗔道:“好你云丫头,敢情我竟成了你饮酒作乐的挡箭牌了。”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林姐姐伱好没良心,人家出钱出力,煞费苦心摆了两席为你庆生,没落着好就算了,倒还让你冤枉。” 贾探春笑问道:“平儿姐姐来此可是有事?环弟让你来的吗?” 此言一出,林史二人立即停止了斗嘴,目光齐向平儿望去,贾宝玉本来玩得挺开心的,一听到贾环的名字便老不自在,怎么哪都有环老三?真烦人!好不容易和姐妹们痛快地顽一会,这家伙又来掺和。 平儿笑道:“我们三爷醒起今日是林姑娘的芳辰,所以让我送件礼物过来,没想到大家都在。”说完将一只古色古香的扁木盒递给林黛玉。 林黛玉微喜道:“亏他还记得,平儿姐姐你待我谢他,今晚本该把他也请来喝两杯的,但他是个睡觉都不得空的大忙人,所以就不耽搁他了。” 史湘云想起白日间贾环那“疯魔”的样子,便咯咯地笑起来,一边揶揄道:“平儿姐姐,你们那位爷现在可清醒了。” 平儿笑道:“清醒着呢,今日下午去了礼房报名,回来时不仅给林姑娘买了礼物,还买了一管笛子在哪捣搞,也不知他哪学来的,竟吹得蛮入耳的。” 林黛玉讶然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劳逸结合挺好的,只是环儿竟然会吹笛子,这倒奇了,以前咋没听他吹过。” 探春的贴身婢女侍书笑道:“这有什么出奇的,咱们姑娘以前也不知环三爷会作画。” 史湘云眼睛亮亮的,这真是个怪人啊,连忙道:“既然如此,何不把环儿也叫来,反正他现在也不做功课,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多好。” 贾探春笑道:“环弟这段时间读书太拼了,唤他来放松一下也好,平儿姐姐,你回去跟环儿说,就说大家请他来喝两杯,不耽搁多少时间。” 平儿本来就心疼贾环这段时间读书苦,立即欣然离开了。贾宝郁闷极了,只要有贾环在的地方,他的风头就肯定被抢了,没劲啊! 这时,心直口快的史湘云开始撺掇林黛玉打开贾环送的礼物,看看里面有什么。林黛玉也大方了一回,把那精致的扁平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碑贴,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倒合林黛玉的心意,因为她近来正在临摹碑贴。 史湘云见到是些碑贴,顿时便没了兴趣,笑道:“环儿果然是读书人,寿礼也只是送些书呀字呀的,咦,这是什么?” 原来那沓碑贴下面还一本薄薄的本子,封面上写着《桃扇》三个字,林黛玉一见,登时大喜,这定是环儿答应给自己写的新戏剧本,好小子,总算没忘了! 林黛玉不等史湘云伸手拿,立即就把木盒盖子合上,差点把湘云的手指也夹到了,后者撅起小嘴不满地道:“什么稀罕物儿,人家不能看的。” 林黛玉不理,只是转身把盒子交给紫鹃收起来,新剧本她都还没看呢,怎么可能给史湘云染指。贾宝既好奇又疑惑,心里还有点不舒服,笑道:“林妹妹,环儿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神神秘秘的,给我看看可好?” “一部杂书罢了,没什么好看的,咱们继续行令吧。”林黛玉风轻云淡地道。 贾宝玉倒不好再追问了,闷闷不乐地继续行令,结果心不在焉,被罚了好几杯。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贾环和平儿主仆走了进来,史湘云一见,顿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的贾环看上去猥猥琐琐,但是现在的贾环目光清明,唇红齿白,腰杆挺得笔直,面带微笑,从容中透着自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书卷气息。 史湘云揉了揉眼睛,失声道:“这是环儿吗?” 林黛玉噗哧的失笑道:“云丫头,你贵人事忘,连环儿都不认得了。” 史湘云可爱地吐了吐舌头道:“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我看环哥儿何止十八变,简直七十二变了。”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不愧是心直口快的史湘云。 贾惜春笑嘻嘻地道:“云姐姐瞧你说的,别人还以环儿是孙行者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贾环向着林黛玉一揖道:“环儿恭肃叩贺林姐姐芳辰,祝林姐姐芳龄永继,笑口常开,福如东海,万事如意。” 林黛玉忙回礼道:“谢环弟!” 史湘云掩嘴笑道:“这诚意不够,快叩头,再罚酒三杯,谁让你来迟了。” 贾环暗汗,贾迎春道:“云丫头你就不要捉弄环儿了。” 史湘云笑道:“好吧,叩头可免,罚酒三杯。” “认罚!”贾环爽快地喝了三环,幸好古人这些酒水度数跟啤酒差不多,还带点甜味,无怪乎有人号称千杯不醉。 史湘云拍掌笑道:“环儿好气慨,咱们继续行令吧。” 林黛玉目光一转道:“行令没意思,要不咱们斗联吧,上家出上联,下家要对下联,若对不出来,罚酒一杯,还得表演才艺。” 史湘云立即心领神会,她也想听贾环吹笛子呢,一脸促狭地点头道:“这主意好,环儿你坐我这边。” 贾环隐隐猜出史湘云“不怀好意”,但也淡定地在其下手坐下,说到对对子,他可半点不怵。 众人重新坐落,主子们一桌,而婢女们另外一桌,她们只负责吃和看热闹。 贾探春抢先道:“长者为先,所以二姐姐先来。” 众人均没意见,二姐贾迎春人称二木头,资质最平庸,贾探春让她先来,实则是一种照顾。 贾迎春柔笑道:“我呢,才疏学浅,就随便出一联吧,东风压倒西风。” 旁边的惜春立即接道:“南杏更胜北杏。”然后又出一联:“江山千古秀。” 贾探春轻松接道:“天地一家春。”然后又出一联:“红梅含苞傲冬雪。” 贾宝玉笑道:“便宜我了,绿柳吐絮迎新春。嗯,看我出一副难的上联,林妹妹小心了。” 林黛玉自信地道:“尽管出来。” 贾宝玉想了一下,吟道:“推倒磊桥三块石。” 林黛玉笑道:“我道是什么难的,原来只是个拆字联,且看我对来,劈开出字两重山。” “哈哈,果真难不到林妹妹。”贾宝玉笑道。 史湘云迫不及待地道:“到我了,林姐姐你快出上联。” 林黛玉沉思道:“我也得出个难的,嗯,云丫头听好了,此木为柴山山出。” 史湘云不由皱起了眉头道:“这是个并字联,不过想难倒我,可没那么容易,且看我对来,因火成烟夕夕多。”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喝起彩来,上联出的妙,下联对得更妙。 史湘云杏目一转,促狭地道:“到我出上联了,环儿你且听好,若对不出来就得受罚。” 贾环笑了笑道:“我试试,云姐姐不要出太难才好。”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放心,不会很难,且听: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贾迎春顿时变了面色,贾惜春直吐舌头,贾宝玉直冒汗,而林黛玉和贾探春则露出思索之色。 贾环却差点失笑出声,这一联的确挺难的,只可惜他上辈子对过,所以故作沉吟了片刻才脱口道:“有了,我对,今年年尾,明年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史湘云不由傻了眼,没想到贾环这么快就对出来了,急忙道:“不算,我再出一联,环儿你若对出来了,这就放你回去读书,若对不出来,吹一首曲子。” 贾环笑道:“别忙,如今轮到我了,我出一联,云姐姐你来对,若能对出来,环儿吹一首曲子又何妨。” 史湘云喜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快出来!” 贾环有些不忍地看了娇憨可爱的史湘云一眼,吟道:“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本章完) 第71章 东窗事发(上) 第71章 东窗事发(上) 贾环这上联一出,贾宝玉便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上联呢,敢情是生搬硬凑,虽然有些意景,但也就如此罢了,要对出来又有何难?” 贾环只是微笑不语。 林黛玉和史湘云却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后者更是失声惊叫道:“爱(二)哥哥此言差矣,环儿这副上联大有玄机,其实是一首回文诗,不得了不得了,这可真把我难住了。” 贾宝玉愕了一下,细细一想,面色渐渐变得尴尬起来,轻咳一声道:“我大意了,原来真是一首回文诗。”说完震惊地看了贾环一眼。 贾迎春不解地问道:“什么回文诗?” 贾惜春同样一脸疑惑,虽然湘云已经点出这是回文诗,但她依旧不明所以。 贾探春笑道:“二姐姐你不妨把这副上联以七个字为一组反复读一次。” 贾迎春好奇地念道:“莺啼岸柳弄春晴?” 贾探春接口道:“柳弄春晴夜月明。” 林黛玉马上接道:“明月夜晴春弄柳。” 史湘云马上接道:“晴春弄柳岸啼莺。” 贾迎春惊得掩住了小嘴,吃吃地道:“这还真成了一首七绝。” 林黛玉叹了一口气道:“更难得的是,这首七绝充满了诗情画意,不仅用词,就连意境也是一绝,朗朗上口,可为传世佳作。” 众人不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贾宝玉既局促又震惊,臊得无地自容,都怪自己刚才嘴快,没想到环老三这副上联竟然暗藏机锋,大意了! 袭人目光复杂,暗叹了口气,这位环三爷自打受伤痊愈之后也太逆天了,各种妖孽,以往挥洒自如的宝玉在他面前竟然暗淡无光,长此下去,只怕宝玉在他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这如何是好呢! 袭人作为贾宝玉的贴身大丫环加准妾室,不免为自家主子的未来担忧起来。 紫鹃自然没这种烦恼,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拍着胸口笑道:“环三爷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明明十个字的对联,眨眼就变出一首好诗来,啧啧,反正这种玲珑心思,一百个我也是及不上的。” 侍书打趣道:“所以三爷是主子,咱们只能作奴婢。” 众婢女都笑了起来,平儿满心欢喜和自豪,脉脉地看了贾环一眼,自己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此刻史湘云和林黛玉都露出冥思苦想之色,贾宝玉和贾探春也是如此,显然都在尝试对出下联来,至于贾迎春和贾惜春则直接不去自烦恼了,她们都有自知之明。 贾环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恕环儿先行失陪了。” 史湘云顿时急了,一把将贾环拉住道:“且慢,再容我一会儿,准能对出来。” 林黛玉显然也不甘心,半开玩笑般道:“正是,环弟如此匆忙,未免太瞧不起天下英雄了。” 贾环闻言只好重新坐下来,小女子不好得罪啊,可是这千古绝对,又岂是那么容易对得出来的?慢慢想吧! 果然,贾环又坐了近炷香时间,林、史、探三女依旧没有头绪,只能悻悻地放了贾环离开,这夜宴自然也摆不下去了,各自散去不表,反正此夜注定要多几个无眠之人了。 且说贾环把红楼三才女难倒后,心里挺爽的,施施然回到住处,继续挑灯夜战,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在埋头苦读,为了迎接即将到的县试,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就:拼到无能为力,累到感动自己。 眨眼便到二月底了,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时间左右,这一日早上,贾环刚回到族学,正在沉浸式的晨读,钱槐这货却溜了进课室,神色犹疑地凑到贾环的耳边道:“三爷,铁虎在外面找您。” 贾环心中一动,连忙放下书本走了出去,果然看到铁虎这小子在族学外面等候着,原地来回走动,显然很是急切。 “环三爷你来了。”铁虎一见贾环,立即奔了上前,正要开口,忽见钱槐在后面跟着,眼珠骨碌碌地转,连忙改口道:“三爷请借步说话。”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铁虎移步到远处,这才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铁虎挠了挠头,有点紧张地道:“三爷,俺动手了。”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死了?” “那倒没有,就是揍了一顿绑起来了。”铁虎答道。 贾环略松了口气,皱眉道:“虎子,不是让你等我安排再动手吗?” 铁虎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来旺那家伙太坏了,俺那弟兄没忍住,咳……俺也没忍住,就动手打了他闷棍。” 贾环沉声问道:“人在哪?有没有惊动官府?” 铁虎有点得意地摇头道:“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藏着,俺们也是趁他落单时才动的手,而且都蒙了头脸,神不知鬼不觉的。” 贾环闻言彻底放松下来,点头笑道:“干得不赖,总算伱小子机灵,对了,来旺那厮到底干什么坏事?竟让你们忍不住出手的?” 铁虎便气愤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贾环让铁虎盯紧来旺后,后者便找了个平日一起玩耍的兄弟帮忙。 话说铁虎的这个兄弟叫刑威,外号石头,是个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那种,靠着打散工为生,喜欢舞枪弄棍,跟铁虎臭味相投,经常一起打架,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铁虎找到他帮忙,他一口便答应了。 且说刑威这个人虽然是个小混混,为人却十分仗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铁牛,果真天天盯着贾府的角门,见到来旺出门便悄悄的尾随。 昨日下午,来旺又出门收账了,照常先到赌坊雇了四名打手,然后便耀武扬威地出了城,一家一家地收印子钱的利息,其间免不了用上威吓殴打等手段。 碰巧有一家人还不出钱来,哭求再宽限几日,来旺哪里肯,眼见这家有一名七八岁的女孩,生得倒也白净标致,便心生歹念,欲强行把人带走,卖给青楼的大赚一笔。 那家人自然不肯,拼命抵抗,结果被来旺带来的打手暴揍了个半死,女孩自然也被抢走了。 刑威气得血冲双瞳,立即通知了铁虎,二人一计议,便蒙上面罩,在进城的途中打了来旺的闷棍,并将其藏到了一座破庙中。 今日一早,铁虎便马上进城来找贾环讨主意了。 贾环听过后立即便计上心头,凑到铁牛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连连点,随后便匆匆离开。 贾环从容地转身往回走去,钱槐立即迎了上来,好奇地问:“三爷,铁虎那小子找你啥事?好像挺急的。” 贾环随口道:“生意上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钱槐将信将疑,但也十分识趣的没有追问,贾环回到课室继续读书,一整天都跟往常一般,倒没什么异常。 ………… 第二日天还没亮,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便亲自率领一队车驾往朝阳门的方向而去,因昨日下午收到消息,薛姨妈一家傍晚已经乘船抵达通州了,今日一早将从通州出发入京,所以王夫人派他去迎一下。 且说大管家赖大率着车驾出了城门,往通州方向赶了一程,半路上恰好遇上了一支车队,有七八名健仆护卫着二乘马车,另有几匹马在前面开路,为首者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鲜衣怒马,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模样倒是长得不赖,不过神态举止却是吊二锒铛的,喜欢鼻孔朝着天打量人,就差额头上凿上“纨绔”两个大字。 赖大一眼就认出这位爷,因为跟薛姨夫太像了,就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且马匹和马车上的标志也对得上号,心想这位定是薛蟠薛大爷了,连忙拍马上前行礼道:“这位公子可是金陵薛家的薛大爷?” 马上那名吊二锒铛的家伙不是别个,正是薛宝钗之兄,外号人称呆霸王的薛蟠。 “没错,正是薛大爷我,你哪位?”薛蟠勒定马大声道。 赖大连忙下马上前见礼道:“鄙人乃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奉了太太之命前来迎接姨太太、表少爷和表小姐。” 薛蟠大笑道:“原来是赖管家,又何苦跑一趟呢?我们自己进城得了。” 赖大笑道:“礼不可废,这是应该的,姨太太和宝姑娘在后面的车上?” 薛蟠点了点头,拨转马来到马车旁道:“娘亲,姨妈派了赖管家前来迎接。” “嗯,她倒是有心了,我和你妹妹一介女流,也不好出面,你应酬着便是,不要失了礼数。”一把平和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薛蟠大咧咧地道:“得咧!” 说完便拨转马头返回赖大面前,彼此又客套了几句,然后二队合成一队,往城门方向而去。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进京的官道上行人也多起来。京城无疑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薛蟠那货早就恨不得入京见识一番了,眼见雄伟的城楼在望,不由兴奋得眉飞色舞。 这个时候,忽见城门附近人头涌涌,大家似乎在围观什么,薛蟠见状一喜,立即拍马上前,一边挥动马鞭高声喝道:“让开让开,别挡了薛大爷的道!” 赖大生恐这浑人惹事生非,京城可不比金陵,天子脚下,随便往人群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个王孙公子,所以立即也跟了上去。 (本章完) 第72章 东窗事发(中) 第72章 东窗事发(中) 马车内的薛姨妈闻声不由暗暗着急,生恐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惹事生非,这时旁边伸过一只玉手,皮肤竟白得像雪一般,当真是肌骨凝润,吹弹得破。 玉手按住薛姨妈的手安慰道:“娘亲不必担心,有赖管家跟着,理应无碍的。” 薛姨妈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的性子,一时犟起来,连你我的话也不听,赖管家如何拿得住他,那人命官司好容易借了伱舅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的力压下去,若再闹出什么祸事来,该如何是好?要不是你爹去得早……” 薛姨妈说到这里不由眼圈泛红了。 薛姨妈旁边坐着一名少女,即是那只玉手的主人,年约十二三岁许,正是薛姨妈之女薛宝钗,只见她生得玉骨冰肌,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明月,目如水杏,端的是明眸皓齿,端庄秀美,虽然气质略显清冷,但任是无情也动人。 薛宝钗叹了口气道:“当初娘亲要不是如此娇惯,大哥安至于此?” 薛姨妈羞愧道:“为娘这辈子只得了你大哥一根独苗,难免过于纵容了他,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只是苦了宝丫头你,若你哥能及你万分之一,我也不用如此操心。” 且说那薛蟠挤到人群中间,只见一人赤、条条被扔在路中,手脚都被捆住了,嘴巴也被烂布堵上,胸口挂了个大大的木牌子,上面贴了一面告示。 薛蟠哈哈一笑道:“此人赤、条条的,莫非是被人捉奸了?京城果然民风彪悍,只是为何只见奸夫,不见y妇呢?” 薛蟠的跟班随喜一指那告示道:“大爷你看,似乎并不是捉奸。” 薛蟠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字还是认识的,便盯着那告示大声念道:“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他奶奶的,这说的不就是咱们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吗?谁他娘的如此促狭?” 薛蟠瞪大一双怪眼,又继续念道:“贾府有位史太君,怜老惜贫那是真。奈何儿孙总不俏,为富不仁贪如狼。琏二奶奶王熙凤,手下恶奴叫来旺,他把印子钱来放,可怜贫苦老百姓,敲骨吸髓家破亡!家破亡!!!……咦,贼顺口的嘛!” 这时大管家赖大已经面色黑如锅底,地上赤、条条被绑着的来旺披头散发,他一开始倒没认出来,此时终于认出来了,急忙喝令手下的奴仆上前解开来旺身上的绳索,一边沉声问道:“来旺,这是谁干的?” 来旺哭丧着脸道:“大管家,我也不知道啊,走着走着就被人敲了闷棍,估计是那家借印子钱的人干的,奶奶的,不见棺才不掉泪,竟敢跟老子玩这一手。” 四周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嘘声,赖大黑着脸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来旺这才意识到四周人山人海,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呢,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急忙捂住胯下凉嗖嗖的部位。 赖大让一名奴仆脱掉外衣给来旺披上,然后护着他往人群外面挤去,此刻,也不知谁大喊一声:“打死这个放印子钱的狗奴才,为富不仁的畜牲,把咱们老百姓害惨了。” 嗖…… 一只臭鸡蛋从人群中飞出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来旺的头上,臭水四溅,赖大被溅了满头满脸,附近的薛蟠也被波及了,那恶心的巨臭差点让他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王八蛋,谁扔的,给老子滚出来受死!”薛蟠勃然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马便向着扔臭鸡蛋那人冲去,一边挥动马鞭,抽得附近的围观百姓纷纷躲避,哭爹喊娘,秩序大乱。 那名躲在人群中扔臭鸡蛋的仁兄正是铁牛的好兄弟刑威,这小子不惊反喜,甩手又是一只臭鸡蛋扔中薛蟠的额头,一边大叫:“贾家人太嚣张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包庇恶奴,纵马伤人,大家不要放走他。” 在场的多是普通老百姓,对印子钱那是深恶痛绝,又见薛蟠竟然如此嚣张,登时爆发了,纷纷冲上前把薛蟠团团围住,有人抢马缰,有人夺马鞭,有人拽衣服。 “你们这些泥腿子穷光蛋,还反天了,滚开,我舅舅乃九边总制,姨夫是工部员外郎,大明鼎鼎的荣国公之后,敢动老子一根汗毛,你们都死定了。”薛蟠大叫着威胁。 嘿,薛大傻子不叫嚣还好,如此一来,反而把人群彻底激怒了,有人把他拽下马来,大家一拥而上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马车中的薛姨马和薛宝钗都吓傻了,薛家的奴仆拼命扑上去,好不容易才把薛蟠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但后者已经被揍成了猪头,衣服也被扯成了烂布条,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跟个乞丐似的。 薛姨妈见状只管放声大哭,一边颤声道:“没有王法了,快报官,快报官啊!” 只是现场乱哄哄的,谁有空理搭理她,此刻就连赖大和来旺等人也被堵着胖揍呢,好不容易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而参与围殴的老百姓则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臭鸡蛋发出来的恶臭! 大时雍坊,荣国府。 贾母得知薛姨妈一家子今日就要到了,所以早早就把女眷都召集起来,就连东府的贾珍媳妇,贾蓉媳妇也来了,贾宝玉还特意请了一天假,目的自然是要见心心念了很久的宝姐姐了。 然而,正当一屋子人翘首期盼时,贾琏和贾珍二人却神色凝重地快走了进来。 贾母和王夫人见状都意识到不对劲了,前者疑惑地问:“姨太太可到了?” 贾琏神色惊慌,低着头不敢说话,贾珍瞥了贾母旁边的王熙凤一眼,支吾道:“回老太太,姨太太她们路上出了点事故,耽搁了!” 众人不由大惊,王夫人脱口道:“出何事故了?可是遇上劫道的土匪了?” 贾琏连忙道:“太太且安,人都没事,就是受到些惊吓,薛大爷……受了点小伤,也无大碍!” 贾母又惊又怒,猛一笃拐杖道:“到底发生何事,如何不清不楚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也能出事?” 贾珍咬了咬牙,知道此事怕是瞒不住了,毕竟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熙凤得知竟是自己放印子钱的事东窗事发了,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就软倒在地上。 贾母只觉眉心突突乱跳,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痛苦地捂着胸口,旁边的王夫人等都吓坏了,纷纷拥上去,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掐人中的掐人中。 贾珍和贾琏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派人去通知贾政和贾赦,还有在道观里修行的贾敬,荣宁两府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贾宝玉唬得哇哇大哭,林黛玉和三春等也哭作一团,只以为贾母不中用了。 幸好,经过一番施救后,贾母倒是慢慢缓过来了,奄奄一息地歪在榻上,王熙凤跪在榻前嘤嘤的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凤丫头,你如实招来,到底有没有在外面放印子钱?”贾母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王熙凤哭着道:“老祖宗,天大的冤枉啊,孙媳妇怎敢干这种缺德的事,败坏贾家的名声。” 贾母闻言略略放下心来,问道:“那来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冤枉他不成?” 王熙凤抹着眼睛道:“孙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头的事如何得知,有可能是别人栽赃,也有可能是来旺擅自在外面作恶也说不定。” 贾母沉着脸,喝道:“来旺那刁奴何在?快拿了来审问清楚,若真有放印子钱的事,立即打死送官!” 话音刚下,贾政和贾赦二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扑通的跪倒在地:“听说母亲大人身体欠安,孩儿来迟了,罪该万死!” 贾母顿时又来气了,戮指骂道:“都怪你们平时管家不严,瞧瞧都出什么破事了,如今全城都知道咱们贾家的人放印子钱,为富不仁,层层盘剥,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若传到皇上耳中,更是要大祸临头了!” 在场所有人都目露惧意,王熙凤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贾政和贾赦跪在那连连叩头认错! 贾母喝道:“孽障,你们俩就算跪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倒是先想办法把事情平息了,家务事可以慢慢再处理!” 贾政和贾赦连忙称是,起身匆匆离开,各自发动所有关系去平息事件。 贾母余怒未消,并没有让王熙凤站起来,喝斥贾珍和贾琏道:“还不快去把姨奶奶一家子接来好生安抚,平白让人家受了此等无妄之灾,咱们贾家面子都要丢尽了。” 贾珍和贾琏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出发去迎接薛姨妈的一家。 (本章完) 第73章 东窗事发(下) 第73章 东窗事发(下) 荣国府梨香园,薛姨妈一家进府后便在此安顿下来了。薛蟠这货虽然看上去被揍得很惨,实际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包扎过后便没啥大碍了,只是身上那臭鸡蛋的味道,洗了几次澡依旧没办法尽除,气得这货大骂道:“明明是贾家干的缺德事,倒害老子挨了一顿好打,惹了这一身恶臭。” 薛姨妈数落道:“还不是怪你自己往前凑,以后看你还敢不敢乱凑热闹,还有,要不是你姨夫一家帮忙,伱那人命官司就如此轻易脱身了?就连你现在安身的地方也是贾家提供的,你还有脸骂呢!” 薛蟠翻了个白眼道:“娘亲你咋又提起这事,一码归一码好吧,官司的事咱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可是今日这件事却是咱们受累了,而且咱们在京城又不是没地方住,是您非要住这儿的,依我说,咱们在京城的房子就不止一处,打扫一下搬过去住得了,省得麻烦人家,自己也住得不自在。” 薛姨妈气道:“你要自在,你自己搬出去住得了,我和你妹妹就住这,哪儿也不去。” 薛宝钗蹙眉道:“娘亲才受了惊吓,大哥你又何苦再气她呢?” 薛蟠这货虽然浑,但唯独对这个妹妹是真的疼爱,闻言便放软道:“行行行,我不说就是了,都依你们。” 薛蟠说完便悻悻地回房间躲尸去,被打成猪头一样,他也不好意思四处乱逛,生怕被人嘲笑。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真真是上辈子作了孽了,竟遇上此等倒霉的事,你表姐凤丫头挺伶俐的人,也不缺衣少穿的,咋就想到在外头放印子钱呢,如今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薛宝钗轻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本就是人性,世人读书明理,何尝不是为了存善去恶,不过人家的家务事,娘亲你还是不要理了。” 薛姨妈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为娘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 贾政赶到顺天府衙,投了拜贴,约莫半炷时间便被请了进去,见到了顺天府尹陆炳。 贾家的声势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了,但好歹也是开国四王八公之后,而且王家的王子腾如今身居高位,在朝堂上颇有些份量,所以顺天府尹陆炳还是要给贾政一点面子的。 “存周兄来得正好,本官这里有一些紧要的东西,倒是得给存周兄认一认。”陆炳微笑着将一只木匣子递给了贾政。 贾政满脸的疑惑,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发现里竟装着一匣子的借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这一匣子的借票正是来旺随身携带的印子钱票据,上面清楚地写着借款人名字,借款的数额和日期,还有约定的利息等等,而出借人姓名正是来旺。 “岂有此理,这刁奴果然在外面放印子钱,只是不知琏哥儿媳妇有没有参与,恐怕是脱不开关系了。”贾政心中又惊又怒,向着陆炳拱手一揖道:“陆大人从何处得来此物?” 陆炳捋须道:“有人偷偷放在府衙门口,后由衙差拾得逞报于本官。”说完又低声道:“存周兄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贾政皱眉道:“本官向来与人为善,似乎并未得罪过任何人。” 陆炳噢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人情他已经卖给贾政了,其他闲事他也不想多管。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阵阵鼓声,显然是有人鸣冤告状了。 贾政连忙道:“本官管教无方,府中刁奴竟做出此等恶事来,实在汗颜之极,今日之事承蒙陆大人高抬贵手,来日再备薄酒相谢,现在陆大人公务繁忙,暂不打扰了。” “存周兄客气了,小事一庄!”陆炳客套几句便把贾政送出去。 然而此时一名小吏急急忙忙地奔进来道:“大人,外头来了好几拨人都是状告贾家放印子钱的,暴力催收,故意伤人,还有强抢民女!” 贾政眼前一黑,差点便一头栽倒下去。 陆炳若有深意地看了贾政一眼,快步往前面升堂审案去了。 ………… 下午,贾政心事重重地回到荣国府,贾母等人正焦急地等候着,王熙凤此刻倒是站起来了,怯怯生生地躲在王夫人身后装可怜。 贾母问道:“事情可平息了?” 贾政摇了摇头道:“事情闹得哪么大,传得满城皆知,又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琏儿媳妇,这些东西可是你的?” 贾政将那只装有借票的木匣啪的一下放在茶几上,王熙凤连忙上前打开木匣子,发现里面装的全是借票,不由吓得哆嗦起来,吃吃地否认道:“老爷,这……些不是我的。” 贾母拿起几张借票看了一看,发现出借人落款处是来旺的名字,不由怒道:“旺儿这刁奴竟然真在外头放印子钱,老爷这些借票是从哪得来的?” “有人偷偷放到了顺天府衙门口,还好,孩儿跟府尹大人尚算有点私交,所以转交给了孩儿,否则就麻烦了。”贾政沉声道。 贾母既惊且怒,盯着王熙凤道:“凤丫头,你老实说,来旺在外头放印子钱,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熙凤那里敢认,极力否认,并且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留了个心眼,放印子钱的借票一律署来旺的名字,要不然此刻也抵赖不了。 贾政厉声喝道:“把来旺这刁奴押进来,我亲自审问。” 很快,来旺便被押进来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臭鸡蛋味让人作呕,众丫环婆子纷纷掩鼻后退。 贾政强忍住恶臭一拍茶几,厉声喝道:“来旺,是谁指使你在外头放印子钱的?”说完将那盒借票扔到来旺面前。 来旺见状知道没得抵赖了,目光畏缩地向着王熙凤望去,见后者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便咬牙道:“没人指使,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借着荣国府的幌子在外面放印子钱,奴才罪该万死!” 王熙凤暗松了口气,微不可察地朝着来旺点了点头,原来她今日早就借机跟来旺暗中沟通过了,并且承诺只要来旺揽下所有罪责,她便会保其没有性命之忧,并且事后重重地补偿他。 贾政怒喝道:“该死的狗奴才,竟敢借着我贾家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不但放印子钱,还目无王法,殴伤人命,强抢民女,如今大量苦主已经告到顺天府,来人,把这刁奴押到府衙,让府尹大人定夺,该打的打,该囚的囚,该杀的杀!” 来旺差点便吓尿了,他这些年帮王熙凤放印子钱,坏事的确没少干,也被人家告过官,但最后都借着贾王两家的财势把官司摆平了,所以越来越肆无忌惮,所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凶残,越来越出格,只以为最后都会没事,没成想,现在突然集中爆发了。 这也难怪,以前大部份苦主害怕贾家和王家的权势不敢报官,但如今闹得满城风雨,那些苦主不由来了胆气,趁着舆论的东风都跑出来发难了。 贾政一声令下,两名健壮的奴仆便扑上来把来旺架出去,后者意识到这次有可能要吃牢饭,甚至是丢掉性命,不由害怕之极,惊恐地大声叫道:“二奶奶救我,二奶奶救我!” 王熙凤哪里敢出面求情,只是转过头去不理,来旺见状大失所望,发狠道:“二奶奶,奴才为你出生入死,为你顶罪背黑锅,如今出了事,二奶奶却不肯替奴才讲一句好话,既然如此,那就一拍两散,到了府衙,奴才就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印子钱是二奶奶你指使奴才放的,那些坏事都是二奶奶你让我干的。” 王熙凤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狗奴才,竟敢血口喷人,污蔑主子,快把这刁奴打死!” 来旺惨然道:“二奶奶你果然绝情,奴才是您嫁到贾家的陪房,对你一直忠心耿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结果呢?当初一同陪过来的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就连平儿都被你赶走了,日前我媳妇也为了帮二奶奶整治环三爷挨了板子,如今还半死不活地卧在床上呢,现在轮到我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奴才也不活了!” 来旺说着突然挣脱开去,猛地一头撞在墙角处,当场头破血流,倒地身亡了。 一阵尖呼声响起,那些丫环婆子吓得纷纷躲逃,贾政和贾母等人也骇然站了起来。 王熙凤腿一软,扑通的摔倒在地上,竟“晕”死过去了。 “二奶奶!”丰儿等纷纷哭喊着扑上前施救。 “老爷,来旺没气儿了!”赖大上前探了探来旺的鼻息,发现人竟死了,不由哆嗦着道。 贾政就跟石化了似的,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自作孽啊,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把尸体送到府衙,就说这刁奴畏罪自尽了。” 很明显,贾政是要把所有罪名都归到来旺身上,以此来保存贾家的名声。 贾母暗叹了口气,不过,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淡道:“政儿媳妇,以后来旺媳妇的月钱如常发放,还有,后宅的事务不适合再让凤丫头管了,暂时让林之孝家的和珠儿媳妇来管吧。” 贾母轻飘飘一句话,等于剥夺了王熙凤的后宅管理权了,正在“昏迷”中的王熙凤心头滴着血,但只能继续装昏迷。 (本章完) 第74章 东窗事发(完) 第74章 东窗事发(完) 王熙凤面色苍白地回到房间,端起痰盂便往里面吐出一口鲜血来。丰儿吓得手足无措,急叫道:“这还得了,二奶奶吐血了,快请大夫。” 王熙凤被剥夺了后宅管理权,像她如此要强恋权的人,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再加上放出去的本金还有过千两没有收回,如今恐怕也打水漂了,那口气积郁在胸口,就别提多难受了,这时吐出一口血来反觉畅快了些,一边用手帕擦拭嘴角,一边斥道:“鬼叫什么,我还没死呢,快倒杯茶来。” 丰儿连忙倒来一杯茶,王熙凤接过漱了漱口,吐到痰盂中,口中的血腥味才稍减,不过喉咙还是火辣火辣的,忙又咽了两口茶下去。 “二奶奶想开些,老太太不过是气头上罢了,等这一阵子消了气,回头还是会让二奶奶您管家的。”丰儿一边替王熙凤抚拍后背,一边安慰道。 王熙凤却面色变幻不定,咬牙切齿道:“也不知哪个杀千刀干的缺德事,若让我查出来,绝对饶不了他。” 丰儿叹了口气道:“旺儿在外面放债,得罪的人只怕不少,要查出来谁干的,很难。” 王熙凤目光闪烁,忽然醒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平儿,这蹄子是知道自己放印子钱的事的,如今铁了心跟着环老三,说不定已经把此事告诉他了,而环老三这小子又人小鬼大,满肚子歪主意,设计来害自己也是很有可能的。 又联想到贾环之前借着送腊肉,暗戳戳地警告自己,王熙凤心中的怀疑便更甚了,暗暗发狠道:“好你个环老三,伙食待遇已经给你恢复了,月钱也补发了,也准你出府读书了,竟然还给本姑奶奶出阴招,走着瞧,此仇不报,我王熙凤三个字倒转来写。” 虽然没有证据,但凭借女人的直觉,王熙凤显然已经先入为主地把这笔账算到贾环头上了。不过不得不说,王熙凤的直觉还是挺准的,此事的确是贾环在背后操刀。 这时,贾琏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埋怨道:“瞧伱干的好事,不仅害了自己,害了旺儿,还连累我被老爷臭骂了一顿,以后收手吧,别再干这种缺德的蠢事了。” 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一直瞒着贾琏,所以贾琏对此极为不满。 王熙凤本来正十分憋屈,见丈夫也来数落责备自己,那就更加气闷了,喉咙一甜,竟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贾琏见状吃了一惊,丰儿抱怨道:“奶奶才气得吐了一口血,二爷你还刺激她作甚?” 贾琏闻言不作声了,眼见王熙凤渐渐缓过来,这才皱着眉,不冷不热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请太医瞧一瞧?” 王熙凤冷哼道:“不必了,更何况我死了不更好,称了你的愿,你可以再娶个年轻漂亮的,要不把丰儿扶正也行。” 贾琏气得冷笑道:“说这些就没意思了。”说完一拂衣袖便离开了房间。 王熙凤差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恨得直咬牙。 ………… 且说贾环下了学,跟往常一般回到住处,前脚还没跨进院子,便听到赵姨娘幸灾乐祸的魔性笑声。 “姨娘笑得那么开心,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贾环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故意问道。 赵姨娘笑道:“当然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儿砸,快到娘亲身边来,为娘慢慢跟你说,太精彩了,可惜你要上学,没有眼福亲见,不过也没关系啦,为娘告诉你也一样。” 贾环脱了外裳交给平儿,然后在赵姨娘身边坐下,笑道:“说吧,究境是什么好事?” 赵姨娘得意洋洋地道:“那夜叉以后不能管事了,改由珠大奶奶和林之孝家的来管,咱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扣月钱,被针对了。” 贾环对此早有预料,放印子钱的事一旦爆出来,王熙凤最低限度也会被剥夺管家权,甚至可能会吃官司,当然,以王家和贾家的势力,即便吃官司,最后大概率也会被摆平。 “发生什么事了?”贾环虽然心知肚明,但还是故作吃惊地问。 赵姨娘便绘声绘色地把王熙凤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事说了一遍,足足说了近炷香时间,贾环也耐心地听了近炷香时间。 赵姨娘喝了口茶,意犹未尽地笑道:“真是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那夜叉坏事做尽,终于遭了报应,不仅丢了管家权力,放出去的银子也铁定收不回来了,活该啊,让她克扣大家的月钱去吃利息,倒是可惜那来旺替她背了黑锅,还白丢了性命。” 贾环不由有些意外,他虽然也料到最后来旺背黑锅的可能性最大,但没想到来旺竟然当众一头撞死了,此人干了那么多坏事,死不足惜,倒是便宜了王熙凤,免去不少麻烦。 另外,薛姨妈一家竟然也被波及,这是贾环始料不及的,不过,薛蟠那大傻子意外掺和进来,倒是正好让刑威和铁牛把事情搞大,引起更大的舆论反响,换而言之,薛蟠这货反而意外帮了大忙,不过薛姨妈和薛宝钗只怕被吓得不轻吧。 “环儿,近来课业学得怎样,有信心考过县试吗?”赵姨娘讲完别人的八卦,总算关心起儿子的功课来。 贾环笑了笑道:“信心自然是有的,娘亲等着孩儿的好消息便是。” 赵姨娘闻言一喜,不过嘴上还是习惯的尖刻道:“是真的才好,若吹牛皮,看为娘饶你不。” 赵姨娘又唠叨了一会,这才哼着小曲儿离开了,显然心情很好,连贾环留饭她也摆手拒绝了,说约了人抹骨牌。 贾环净了手,洗过脸,平儿已经把晚饭摆上台了,只是有点魂不守舍的。贾环隐隐猜到了什么,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平儿姐姐不舒服吗?” 平儿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道:“三爷,其实琏二奶奶在外面放印子钱的事,婢子是知道的。” 贾环点头道:“我也知道你知道。” 平儿愕然道:“三爷如何得知?” 贾环笑言:“平儿姐姐是琏二嫂子的陪嫁丫环,一直以来都受到她重用,这种事她应该不可能瞒住你,也瞒不住。” 平儿看了贾环一眼,歉然道:“婢子一直没有告知三爷此事,三爷会不会怪婢子?” 贾环摇头道:“怎么可能,恰恰相反,我反而更信任平儿姐姐你了。” 平儿愣了一下,奇道:“为什么?” 贾环微笑道:“她如此待你,你还能守口如瓶,我自然更加信任你了,相反,你若把她暗地里所做的烂事、秘事都一一告诉了我,我反而不敢相信你了,这就是细节处见人品啊!” 平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给贾环盛了一碗汤道:“那就好,人家还担心三爷会责怪呢。” “吃饭吧,我没那么小气!”贾环亲自动手给平儿盛了一碗米饭,平儿心里甜的,道谢一声,坐下来陪着贾环吃饭,忽然又叹了口道:“以前琏二奶奶要放印子钱时,我劝过她很多次,但她被银子蒙了眼,就是不听,如今终究还是出事了,可惜来旺白赔了一条性命。” 贾环淡然道:“财帛动人心,不仅是王熙凤,还是来旺,都是咎由自取。仔细想想,来旺自杀虽然出于悲愤无奈,但也是个聪明之举,因为即使他不自杀,最后背锅的肯定是他,如今他主动自杀担下所有罪名,至少他的家人能得到善待。” 平儿点了点头,认为三爷言之有理,又有点担忧地道:“琏二奶奶在外头放印子钱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你是担心她会怀疑是你泄露的?” 平儿点了点头,贾环淡定地道:“就她那性子,怀疑你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你不用管她,如今她也没办法为难你,待我考取了功名后,她就更加奈何不了我了。” 平儿闻言倒是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以她对王熙凤的了解,估计以后还会搞些事情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贾环继续苦读,而贾政等人则为了替王熙凤擦屁股,继续四处奔跑。 贾家如今虽然式微了,但能量还是不小的,再加上有王家在背后出力,一段日子之后,风波终于渐渐平息了,放印子钱的黑锅自然都扣到来旺头上了,贾家只落了个对家奴管教不严之责,那些告状的苦主拿了赔偿也都纷纷息事宁人。 不过此事闹得大太了,还是有言官在皇帝面前参了贾家一本,好在有顺天府尹陆炳背书,结案的卷宗也做得很漂亮,有证有据的,而那些借票上署的都是来旺的名字,如此一来,倒让王熙凤逃过了一劫。最后皇帝只是下旨,不痛不痒地斥责了贾政和贾赦几句就算了。 至此,贾家上下都松了口气,尤其是王熙凤,庆幸之余更加痛恨算计她的人了,发誓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报仇雪恨,为此还拜托了她娘家的兄弟王仁。 (本章完) 第75章 开张遇冷 第75章 开张遇冷 进入三月份后,京城的天气更暖和了,隐隐有了一点初夏的影子了。 今天是休沐日,也是距离县试前最后的一个休沐日,贾环抽空去了一趟北静王府,替老王妃画像,过程很愉快,也很顺利,完事后自然少不了赏赐。 老王妃是个慈和的老妇人,得知贾环才八岁,而且准备参加县试时,不由大加称赞美,还赏了一方鳌头徽砚给贾环,寓意独占鳌头。 北静王则赏了贾环一座墨玉摆件,名字叫“一鸣惊人”,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最后还亲切地勉励了贾环一番,叮嘱他即便县试通不过也不要气馁,毕竟年纪还小,就当下场积累经验。 很明显,北静王水溶正是那种未虑胜先虑败的谨慎之人,贾环对此并不反感,也不觉得是在打击自己的士气,并且虚心地聆听了,这自然让北静王更加欢喜,而且也更高看了贾环一头,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有度,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也! 最后北静王妃也凑趣赏了贾环一只金麒麟饰品,又赐了酒饭,下午才派人把贾环送回贾府。 贾环回到府中,先去梦坡轩见了贾政,回报了给老王妃画像的经过,贾政听完后显然很满意,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训戒了贾环几句,然后道:“去见老太太和太太,得来的东西也给老太太和太太瞧瞧,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贾环心想,王夫人就算了,见了怕是更高兴不起来。 当下,贾环去了贾母屋里请安,碰巧王夫人也在,倒是省事,一并行了礼就完了。 贾母见贾环得了如此贵重的赏赐,高兴得合不拢嘴,王夫人也象征性地表扬了几句,至于王熙凤并不在此,估计知道贾母还恼着她,所以这段时间都老实躲在屋里避风头,一边安静地舔伤口。 从贾母处出来后,贾环返回住处,将得来的赏赐交给平儿收好,然后便又匆匆出了门,因为今日是雪糕店开张的日子,也自然得去了解一下情况如何。 很快,贾环便和钱槐主仆两人赶到了南居贤坊的冰淇林,嗯,冰淇林正是贾环给雪糕店取的名字,胜在新奇,如果能做起来,这个名字将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贾环只是刚迈进店铺,便感受到阵阵寒意,不是雪糕所发出来的寒意,而是太冷清了,门可罗雀,铁牛和红菱正无聊地望天打卦,至于铁虎那小子,也不知哪去了。 “三爷来了!”铁牛和红菱一见贾环,立即忧心忡忡地迎上来,就差把“愁”字写在脸上了,生意出乎意料的糟糕。 贾环显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微笑问道:“生意如何?” 铁牛摇头道:“一个早上,一根雪糕也没卖出去,问价倒是有人问价,但一听要二十文钱一根,都掉头就走了。” 钱槐立即马后炮道:“我早就说了,二十文钱太贵,有这钱都能吃一碗牛肉面加蛋了,谁会吃这个啊,依我说,卖五文钱一根试试吧。” 红菱白了钱槐一眼道:“你说得倒轻巧,成本都不止五文钱了。” 红菱眼下是已婚夫妇打扮,普通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和顾忌,抛头露面很正常,而今日又是雪糕店开张的重要日子,所以她也特地出来帮忙了。 “那这份生意是无法做了,赶紧关掉为妙,要不然越赔越多。”钱槐继续泼冷水道,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他早就妒忌贾环对铁牛的信任了,所以雪糕生意做不起来他反而高兴。 贾环对着这家伙的屁股就是一脚踹道:“滚一边去。” 钱槐揉着屁股讪讪地道:“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奴才也是为了三爷你好啊,及早止损,亏得越少,要不然……” 贾环皱眉打断道:“我自有分寸,去玩儿去,傍晚再回来接我,省得在这里鸹噪。” 钱槐这货求之不得呢,闻言心安理得地闲逛去了,离开前还偷拿了一根橘子味的雪糕,边走边吃,嗯,味道真不赖! 贾环打发了钱槐,耳根总算清静了,对着红菱和铁牛道:“万事开头难,咱们卖的是新鲜玩意,别人都没吃过,自然不愿意钱买,钱槐那厮说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无道理,这样吧,咱们今日卖一文钱一根。” 铁牛吃惊地道:“卖一文钱一根?那亏大了啊,这玩意成本就差不多十文钱,再加铺租和人工,太亏了!” 贾环淡定地道:“俗语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刚开始总得烧点银子开拓市场的,没事,等局面打开了,自然就顺利了。” 红菱点头道:“当家的,三爷说得对,就按三爷说的办吧。” 铁牛闻言顿时没了意见,贾环亲自操笔,用红纸写了一面醒目的条幅“开业大酬宾,冰淇林雪糕尝鲜价,一文钱一根,冰香醇滑,清凉一夏,甜到入心。” 嘿,别说,这条幅一挂出来,效果那是立竿见影的,进店问询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十个中总有两三个愿意钱尝鲜的,所以很快就卖出了十几根,还有人回头买的,显然觉得味道不错。 铁牛憨厚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不过还是相当肉痛,因为每卖出一根就相当于亏十文钱左右。 贾环笑着安慰道:“铁牛大哥放心,会赚回来的,对了,虎子上哪去了?” 铁牛登时面色微沉道:“提起这小子俺就来气,眼见生意冷清,他就跑出去跟他的狐朋狗友厮混了。” 话音刚下,便见铁虎领着一人走了进来,一边嚷道:“大哥你疯了,卖一文钱一根?信不信亏死伱……咦,三爷几时来的?” “来了好一阵子了,这位莫非就是石头兄弟?”贾环笑着问道,目光望向与铁虎同来的那人。 铁虎立即把那人拉到贾环面前介绍道:“三爷好眼力,他就是石头,大名刑威,俺的好哥们,过命的交情。” 刑威约莫十五六岁许,身材不算高,一米六左右吧,不过看上去挺结实的,模样普通,但面部线条硬朗,眼神锐利,脸上挂着痞气的笑容,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只见他笑嘻嘻地行礼道:“石头见过环三爷,经常听虎子提起您,哈哈,没想到才这么大点儿。” 铁虎扇了刑威一记后脑勺道:“严肃点,在三爷面前收起你小子那套痞子作风。” 刑威讪讪地:“不必了吧,他是你的老板,又不是我的老板。” “放屁,俺的老板就是你的老板,再废话信不信捶你。”铁虎捏着拳头道。 刑威脖子一缩,举起双手作挡格状:“行,虎哥说啥就是啥。”说完神色一整,直起腰,恭敬地向贾环施礼道:“在下刑威,见过环三爷。” 贾环拱手还礼道:“石头兄弟不必多礼,早就想叫虎子把你约出来一见了,奈何这段时间太忙了。” 刑威笑道:“听虎哥说,三爷正准备下场参加县试呢,当然是读书重要,至于小的,想什么时候见都行,让虎哥说一声就得了。” 贾环微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醉香楼开一席,还望石头兄弟赏脸。” 刑威眼前一亮,搓着手嘿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铁虎作势又欲扇,刑威急忙道:“那石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三人便离开了雪糕店,直奔醉仙楼而去,在一楼大堂开了一席,本来贾环打算上二楼雅座的,但是铁虎和刑威都嫌二楼冷清,而且消费又贵,所以最后选择了一楼。 很快,酒菜便端上来了,看着满满一桌的美酒佳肴,刑威这小子馋得直吞口水,凑到铁虎耳边道:“虎哥,这位环三爷能处,至少并非吝啬之人,这一桌怕是要好几两银子吧,倒不枉咱们帮他一场。” 铁虎嗤声道:“前几天也不知谁抱怨来着。” 刑威讪讪一笑,说实话,前些天他确实有些不爽的,毕竟出了那么大力气,结果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天,连贾环的面都没见着,就更别提什么酬谢了。 当然,刑威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但贾环用完人就不问不闻的态度还是让他有点不满,如今这点不满倒是烟消云散了,主动举杯道:“早就听虎哥说三爷慷慨仁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石头敬你一杯。” 贾环举杯道:“应该我敬你才是。” 铁虎嘿笑道:“咱也甭管谁敬谁了,只管喝就是。” 于是三人放开肚皮吃喝,一边闲聊,刑威暗中观察,发现贾环虽然举止斯斯文文的,但却没有其他读书人的酸腐之气,而且毫无架子,也没瞧不起市井小民的意思,于是也放开了,畅所欲言。 这小子在市井上混,虽然没什么文化,还是颇有见识的,而且从他嘴里,贾环还得知了不少小道消息,譬如鞑靼人寇边,后金的骑兵如何厉害,还有倭寇如何的在大晋沿海地区肆虐等等。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吃完,三人几乎是扶着墙走出醉仙楼的,结果刚走到门口,迎面便遇到一名小胖墩,错身而过时,贾环正觉得有些眼熟,那名小胖子已经转身追了回来,神色不善叫道:“贾环?” 贾环定神一看,发现来人正是之前在宝墨轩遇到的小胖子徐渭,忙抱拳道:“徐兄,许久不见!” 徐小胖冷哼一声,质问道:“贾兄可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本章完) 第76章 卖光了 第76章 卖光了 小胖子徐渭很恼火,因为年前他和贾环约好,过完年后的正月十六在宝墨轩外见面,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贾环来,直到将近傍晚时份,确定自己被放了鸽子,这才悻悻地离开了,如今竟在街上意外遇上,徐小胖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追上来便质问贾环这个食言自肥的家伙。 铁虎和刑威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架势,倒不是因为愤怒的徐小胖,而是徐小胖身后还跟着四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一个个目光锐利,下盘扎实,相当之精悍,给的感觉很危险,一看就是练家子。 刑威心里有点发怵,低声问铁虎道:“这胖小子什么来头,是环三爷的仇家?” 铁虎也不认识除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这时,只听贾环歉然道:“徐兄,实在对不住了,那天突然有事脱不开身,并非故意爽约。”说完郑重地作了一揖。 徐渭绷着的小胖脸倒是放松了些许,不悦地道:“即使脱不开身,为何不派人来说一声?” 贾环诚恳地道:“一言难尽,那天……在下被嫡母禁足了,根本出不去。” 徐渭恍然大悟,还露出了同情之色,敢情贾环是个庶子啊,而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自己也只是个庶子,嫡子和庶子的待遇差别实在太大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贾兄了。”徐渭歉然道。 贾环笑了笑道:“没关系,毕竟是我爽了约,让徐兄白等一场,这样吧,今日我做东请徐兄一次,就当是赔礼道歉。” 徐渭目光古怪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醉仙楼道:“贾兄刚从里面出来,还吃得下?” 贾环神秘一笑道:“今日请徐兄品尝一种新鲜稀罕物,保证你未吃过。” 徐渭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新鲜稀罕物是宫……本公子没品尝过的,这京城大街小巷的小吃,我全部都吃过。” 铁虎和刑威对视一眼,觉得这小子在吹牛,但观其体形,似乎又很有说服力。 贾环自信一笑道:“我敢打赌,你绝对没吃过。” 徐渭顿时来了兴趣,一挥胖呼呼的小手道:“既然如此,贾兄前面带路,我就不信这京城中还有我没吃过的好东西。” 当下,贾环就把徐渭带到了冰淇林雪糕店,徐小胖一见,奇道:“雪糕?这玩意本公子的确没吃过,用雪做的糕点吗?倒是新奇得很。” 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额头上的汗。 徐渭今年十一二岁的样子,但体重估计有一百二十斤,严重超重了,而胖子一般都很怕热,如今才三月初的天气,他走了一段路,竟然出了一身大汗,一旁的随从正用扇子卖力地给他扇风呢。 贾环见状会心一笑,吩咐铁牛取来两根冒着冷气的雪糕,一根给徐渭,一根自己放进嘴里美美地咬了一口。 徐渭眼前一亮,喜道:“原来是冰镇的,倒是正合我意,接过便卡卡地咬食起来。” 他身后几名保镖欲言犹止,不过见徐渭吃了几口也没事,便不再干涉。 “真凉快,老板娘,再来一根!”徐渭三下五余二就把一根雪糕啃完了,顿时整个人都觉清凉下来,而且这玩意又甜又糯,倒是正合了他的口味。 红菱立即又从木制的冰柜里取了一根抹茶味的雪糕给徐渭,后者吃完后仍然意犹未尽,舔着嘴唇问道:“老板娘,这雪糕的味道不错,价钱几何?” 红菱笑道:“一文钱一根。” 徐渭顿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如此佳品,才一文钱一根?这怎么可能?没骗我吧?” 徐渭身后的几名汉子也十分意外,冰镇的食品向来格价不便宜,因为储冰的成本摆在那了,这雪糕卖得那么便宜,还有赚头吗? 红菱笑着解释道:“今天是本店第一日开张,一文钱只是尝鲜价,从明天开始就没这个价了,得二十文钱一根。” 徐渭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再给我来一根桂味的,嗯,你们几个也尝尝吧。” 徐渭身后四名保镖连忙道:“谢七爷。”从铁牛手中接过一根雪糕,愉快地舔食起来。 贾环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徐渭笑道:“徐兄,在下没说错吧。” 徐渭笑眯眯地点道:“这玩意还真没吃过,对了,老板娘,敢问这雪糕可否外带?” 红菱微笑道:“可以的,不过雪糕得用冰块镇着,否则遇热即化,本店可以提供冰块和容器,但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徐渭闻言豪气地道:“银子不是问题,给本公子打包五十根……不,一百根,各种口味都来一些。” 铁牛和红菱都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要那么多,能吃得完吗?” 徐渭不以为然地道:“家里人多,还怕不够分呢,就算吃不完,放冰窖里就行。” 铁牛和红菱大喜,这小胖公子家里有冰窖,大户人家啊,连忙用小木箱给徐渭打包了一百根冰棍。 这种小木箱是贾环专门设计来外卖用的,里面有夹层,塞入来保温,底层再铺上碎冰,便成了一个简易的小冰箱,放二三十条雪糕没有问题,是专门给大客户使用的,光是这个箱子造价就要两百文钱。 当然,如果顾客不想要箱子,可以交了押金,先把箱子拿走,到时还回来再退押金,十分之方便。 一百条根雪糕足足装了四只小木箱,费一共九百文钱,徐小胖直接豪气地给了三两银子,相当于以原价二十文钱一根购买,用他的话来说,此等好物就应卖这个价,如果给一文钱一根的话,也太辱没了这种消暑佳品了。 铁牛和红菱喜上眉梢,连声道谢。 徐小胖这番豪阔的举动显然大大吸引了路人的注意,进店购买雪糕的人也越来越多,不用半个时辰,店内的所有存货竟然都卖光了,后续赶来的回头客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铁虎和刑威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早上开张时,门可罗雀,一个上午也卖不出一根,本以为雪糕店开砸了,没想到三爷一来就直接扭转乾坤,把存货都卖光了,尽管算下来还是小亏了一点,但赚来了大把人气,接下来的生意断然不会太差。 且说钱槐那货在外头闲逛,一时无聊便进了赌坊凑热闹,忍不住耍了两把,竟让他侥幸赚了几十文钱,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得意洋洋地离开堵坊,回到冰淇林雪糕店接贾环回府。 这个时候,铁牛和红菱已经在搞清洁,准备关门了,钱槐这货一见便揶揄地道:“铁牛,太阳还没下山呢,这就关门了?不做生意啦?” 铁牛嗡声道:“都卖光了,不关门作甚?” 钱槐大吃一惊:“卖光了?骗鬼呢!”说完跑去打开装雪糕的木柜,发现里面的雪糕果然没有了,只剩一下些冰块。 “这……真的卖光了?不可能吧!”钱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铁虎冷笑道:“伱小子巴不得卖不出去是吧?” 钱槐讪笑道:“哪里,三爷的店铺生意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三爷呢?” 红菱皱眉不悦道:“三爷先行回府了,钱槐,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么长时间跑哪厮混去了,丢下主子自己去玩耍,成何体统,仔细我禀明老太太,看揭不揭你的皮!” 红菱现在都出府了,钱槐自然不怕,涎着脸故作委屈地道:“我冤枉死了,是三爷嫌我烦,让我自个玩儿去的,现在反倒又怪我?” 红菱恼道:“三爷让你玩儿去,可没让你没个白天黑夜的,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平儿就是太好说话了,要是我还在三爷屋里,看饶不饶你!” 钱槐被数落得面红耳赤,灰溜溜准备掉头就走,红菱喝道:“站着,这箱雪糕是三爷预留给姑娘们的,你捎回去。” 钱槐只好退了回来,提了小木箱,一言不发地走了。 铁牛摇了摇头嗡声道:“钱槐这小子忒的不像话,之前路上遇到恶狗,他自己倒先上墙了,把三爷丢在原地,差点被恶狗所伤。” 铁虎闻言冷笑道:“俺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三爷何苦把这种货色留在身边。” 红菱叹了口气道:“钱槐是姨奶奶嫂子的内侄,三爷应该是顾及亲戚情份吧。” 且说钱槐回到荣国府,将那一箱雪糕交给了平儿,又见贾环在专心攻书,倒是不敢打扰,静静地溜了出去。 平儿本来也不想打扰贾环的,但发现那箱雪糕是用冰块镇着的,迟了怕会化掉,便进了内间柔声问道:“三爷,这箱东西是钱槐刚送来的,该怎么处理?” 贾环搁笔微笑道:“这是雪糕,你留下一些给大家尝鲜,剩下的给姑娘和哥儿们送去,让他们也尝尝。” 平儿点头道:“那新来的宝姑娘呢?” “也送些去吧。”贾环随口道,话说薛宝钗来了贾府也有七八天了,一直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估计也要等县试之后了。 (本章完) 第77章 县试开始 第77章 县试开始 贾宝玉今日去了一趟梨香院回来,时而欢喜时而愁,一会又唉声叹气的。袭人见状便知这位的痴病又犯了,笑问道:“好好的又长吁短叹的作甚?” 贾宝玉道:“当初林妹妹来时,我便惊为天人,没成想现在又来了个宝姐姐,竟毫不逊色,可见这天底下不知还有多少钟灵毓秀的女子,我未曾得见。” 晴雯噗嗤的笑道:“合着全天下的好女子都应该排着队让二爷你见一见。” 晴雯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环之一,约莫十二三岁许,生得眉目娇俏,削肩瘦腰,身段风流灵巧,几乎是所有丫环中最出挑的一个,而且性格火辣张扬,最是伶牙俐齿,正如曹公给她写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的品貌不输大家闺秀,可惜却身为下贱,偏偏却性格太过张扬,招人忌恨就在所难免了,结果又摊上大脸宝这个没担当的主子,最终只能悲剧收场,含恨而终。 这时只听贾宝玉摇了摇头道:“我倒没那个意思,只是感叹一下而已,宝姐姐美则美矣,就是性子有点冷了,不像林妹妹,让人亲近得来。” 袭人笑道:“宝姑娘那叫端庄,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而且宝姑娘性格随和,待人豁达,随分从时,真真是一等一的人物。” 贾宝玉笑道:“她固然是好的,但我还是更喜欢和林妹妹顽。” 袭人闻言没有搭话,她素来不喜林黛玉的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若让她在黛玉和宝钗之间选一个来当主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后者,因为对她来说,后者更好相处,而且更会持家。 “对了,我在宝姐姐那还见到一个叫香菱的丫头,据说薛表兄正是为她惹了人命官司,长得确实很标致,又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啊。”贾宝玉感叹道:“可惜却遇人不淑,薛表兄这种人,真的辱没了人家。” 晴雯闻言略带讥诮道:“二爷要是喜欢就把她讨过来呗,要不拿婢子去换也行。” 贾宝玉脸上一红道:“我何曾是这种人。” 这时,大丫环麝月从面走了进来,用一只盘子盛着数根雪糕,上面还铺了些亮晶晶的冰块,寒气升腾起来,形成一层白雾,煞是好看。 晴雯一见,忙问道:“又是哪来的稀罕的物儿?” 麝月笑道:“环三爷让小雀儿送来的,说是市面上新出的雪糕,所以买了些回来送给大家尝鲜,听说价钱并不便宜,要二十文钱一根呢。” 晴雯讶然道:“瞧,这位倒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 贾宝玉一听是贾环让人送来的,顿时便不作声了。 “二爷快尝尝,这东西开始化了。”麝月把雪糕端到贾宝玉面前,后者淡道:“冷嗖嗖的有什么好吃,仔细吃坏了肚子。” 晴雯笑嘻嘻地道:“二爷不吃,那婢子吃了,婢子可不怕吃坏肚子。”说完取了一根轻轻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道:“是橘子味的,味道不错,等入伏后吃一根可就惬意了,好吃好吃!” “有哪么好吃吗?”麝月也取了一根来尝。 这年龄的女孩子多爱吃零食,麝月自然也不例外,尝过后赞不绝口。 贾宝玉见状也忍不住尝了一根,顿时有点欲罢不能,连忙道:“味道好像还行,快送去给林妹妹尝尝。” 袭人笑道:“环三爷连这里都想到了,林姑娘那边又岂会少得了,二爷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贾宝玉闻言只好作罢,沉默了片刻,问道:“麝月,小雀儿有没有说这雪糕是从哪儿买的?” 麝月答道:“好像是南居贤坊的什么……冰骑林。” 贾宝玉点头道:“嗯,明天我也买些回来送给老太太和太太尝尝,东府那边也送些过去。” ………… 薛宝钗吃雪糕时依旧端庄娴雅,不像薛蟠那般狼吞虎咽的,几口就把一根雪糕卡嚓完了。 薛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将冰盆中最后一根雪糕拿起来继续大嚼,薛姨妈忍不住责道:“不要吃太多,仔细伤了脾胃。” 薛蟠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孩儿年轻,胃火旺着呢,嘿,这玩意的味道真不错,话说环哥儿年纪轻轻,却挺会做人的,还知道给咱们送些新鲜玩意,在金陵可没有见过,京城真不愧是京城呀,看来我得多出去走动见识一下才行。” 薛姨妈闻言道:“说起这个环哥儿还真是稀奇,听说以前十分顽劣,但自打去年被驴踢伤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做人做事大不相同,而且还工书善画,这不,马上就要下场参加县试了,都说他得了神仙的点拨呢!” 薛宝钗若有所思地道:“正所谓经一事长一智,这位环表弟受了伤后反而开窍了也说不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可不是!”薛姨妈感叹道:“倒是你姨妈衔玉而生的那位表弟宝玉,生来自带祥瑞,本以为将来会大有出息,结果如今看来反倒不如环哥儿了。” 薛宝钗道:“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毕竟年纪还小,将来的事谁说得清呢。” 薛姨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吃相难看的儿子薛蟠,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就知道吃,你那环表弟才八岁就要下场了,伱几时也上进一下?不承望你中个秀才,考个童生也好。” 薛蟠瞪大眼道:“娘亲你还不清楚你儿子几斤几两啊?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又何必自讨苦吃呢?更何况我有百万家财继承,一辈子不干都衣食无忧,费那个神作甚?环表弟就不同了,他只是个庶子,自然得拼命考取功名,要不然怎么翻身?” 薛姨妈被儿子一套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薛宝钗既好气又好笑,薛蟠这番话虽然浑,但也有一定的道理,贾环是个庶子,想继承家业是不可能的了,最多就是分家时得点好处,考取功名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薛姨妈气哼哼数落道:“就算家里有百万家财你继承,你也得有本事守住不是?焉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巨富之家,最终也是坐吃山空。” 薛蟠一挺胸道:“娘亲少瞧不起人,爹都走了几年了,如今家业在孩儿手中可曾败了?” 薛宝钗蹙眉道:“大哥得空不如好好查查京中的帐吧,何必在这里跟娘亲抬杠。” “账肯定是要查的,但至少得把伤先养好,要不然鼻肿脸青的咋见人,有损薛家大爷的威名啊。”薛蟠自我感觉良好地道,顺手把吃剩的雪糕棍子扔掉,自语道:“这玩意不错,等天气热些再吃则更妙,回头得买些来送人。” 很明显,贾环之所以送大家雪糕,一来是送人情,二来则是打广告,如今看来,这广告是打得很成功的,无论是贾宝玉,还是薛蟠这种出手阔绰的败家仔,都是潜在的大家户。 …… 一转眼便至三月十二了,今日正是县试第一场的日子,平儿四更天就把贾环给叫醒了,后者密罗紧鼓地梳洗完毕,又吃了早餐,便提着考篮出了府门。 钱槐举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平儿一直把贾环送出了角门,又温柔地叮属了几句,这才满目期盼地目送着贾环的背影远去。 此时天色还没亮,灯笼发出来的光芒朦朦胧胧的,暮春的风迎面吹来,凉意阵阵。贾环深吸一口黎明前的凉气,顿觉睡觉全无,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心境也上了一层。 本来前朝的县试一般放在二月份,但京城的位置偏北,二月份还是较冷的,所以本朝便把县试的时间推迟到三月,这个时候不冷不热,考生下场考试也能舒服些,没那么容易着感冒着凉。 且说贾环先赶到了族学,夫子贾代儒已经在那等候了,虽然双眼布满血丝,但头发胡子依旧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抖擞,就好像阵前准备出征的将军。 “人到齐了,出发吧!”贾代儒一声令下,带着贾环贾玠等五人直奔县儒学署而去。 大晋朝的县试一年举行一次,而考试地点一般都选在儒学署,由县令负责主考。 且说贾环等到赶到宛平县的儒学署时,已经有不少考生在场外等候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看样子足足有四五百人吧,而人还越来越多,堵得水泄不通。 贾代儒一到了考场外,整个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似乎比贾环等人还要兴奋,不断地跑前跑后,又反复提醒贾环待会入场时要注意的细节,而贾玠等人都是“二进宫”了,所以驾轻路熟。 这时考生队伍终于开始往前移动了,前面的辕门显然已开闸进场,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轮到贾环了,只见一名穿着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手拿名册,大声叫道:“贾环!” 贾环连忙前行礼:“学生在!”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宛平县的县令,也是这次县试的主考官,他上下打量了贾环一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念道:“贾环,祖籍金陵xx人氏,年八岁,身高……” 验证了年龄体貌特征等无误后,又有搜子搜了身,担保的廪生认保后,贾环顺利入场,并且领到了座号牌。 (本章完) 第78章 县试第一场 第78章 县试第一场 县试一共会考四场或者五场,具体由主考官来决定,如果主考官觉得四场就可以决出足够的名额,那考四场就可以了,如果考完四场后,入围的人数依旧超过要录取的人数,那就再加试一场,淘汰掉多余的一部份人。 今日是第一场,也是正场,录取的条件会相对较宽,只要文章通顺,书写整洁,不犯规,不犯讳,一般都能通过。 考场的座位号是按照千字文来编排的,贾环拿到的是“洪字第八号位”,这位置还是不错的,既不是考棚的外围,也不太靠里面,靠太里面了光线不好,而考棚的外围光线又太强烈,如果碰上下雨天气那就更糟糕,雨飘进来容易污损试卷,那就等于白考了,因为污损的试卷一律作废,相当之严格。 且说贾环按照座号寻到自己的号位,刚把考篮搁下,身后便传来一把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咦,这位不是贾氏族学的神童吗?座位够不够得着啊,要不要监考官给你垫高一点坐板?” 贾环一看,发现正是那天在县署外遇到的狂生侯仁杰,这货提着考篮,手里拿着号牌,估计正在找自己的号位,此时正面带嘲讽地睨着贾环。 贾环淡然地道:“原来是侯大才子,谬赞了,在下岂敢自称神童。” 侯人杰继续阴阳怪气道:“八岁下场,不是神童是什么?阁下谦虚了。” 贾环皱了皱眉,这种刺猬一般的狂生真是让人讨厌,便懒得再鸟他,自顾自收拾起来,从考篮中取出文房四宝一一摆开。 侯仁杰见贾环不理自己,顿觉无趣,便继续寻找自己的号位去了。 正当贾环收拾好号位,准备坐等发卷时,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岂有此理,吾为何此等倒霉,竟然是个臭号。” 贾环探头看了一眼,见到远处正有一人在顿足擂胸,正是侯人杰那货,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侯仁杰抽到的竟是臭号,所谓臭号,即是厕所的隔壁,因为一场考试要考一整天,期间考生难免要上厕所出恭,嘿,坐在厕所附近的考生就有福了,个中滋味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若不幸碰上一个拉肚子的,除了气味,还能领略一下拉稀三重奏的美妙乐声,那感觉就是酸爽。 虽然幸灾乐祸不道德,但贾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侯同学点了个赞,好好享受吧,哥们! 这时,负责监考的儒学署教官开始发卷了,试卷若干,另外还有两张空白的草稿纸,无论是试卷,还是草稿纸,必须用正楷书写,考试结束后,试卷和草稿纸都得上交,少一张草稿纸,轻则成绩作废,重则以作弊论处,非常之严格! 贾环拿到了试卷,倒不急于下笔,因为要考一整天,时间上是足够的,完全没必要匆忙。 试卷下发完毕,开考的信号响起,考生可以正式动笔了,贾环先在试卷上填上座号,然后又在弥封线外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大晋的县试是要糊名的,名字不能超出弥封线,超出就是违规了,成绩照样作废。 贾环填好姓名座号,这才从容地开始阅读试卷,考题总共有四道,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然后是墨写大晋开国皇帝的《圣谕广训》,大约一百来字左右,不能有错漏和涂改。 第一篇四书文出自《论语》:三人行必有我师。 第二篇四书文则出自《大学》: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贾环思索推敲了近炷香时间,在脑海中构思了个大概,这才胸有成竹地提笔破题,先写在草稿纸上,修改数遍,直至满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到试卷上。 其间,有巡考官来来回回地巡视,防止考生作弊,一经确认有作弊行为,立即就会被叉出去,接下来还有相应的处罚,若情节特别严重者,甚至会被剥夺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直至坐牢、流放、杀头。 当然,县试的处罚还没那么变态,顶多就是杖责,剥夺考试资格等。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的,仿佛一眨眼就到了中午,贾环将写完的两篇四书文誊写完,检查过没有问题,这才开始吃午饭。 考场是不提供午饭的,所以考生都自带了便当,就在号位上对付一餐,一般都以清淡饮食为主,太油腻了容易拉肚子,所以平儿给贾环准备的午饭是两只熟鸡蛋,还有一些糕点和一壶白开水。 且说贾环正吃着午点,忽觉眼前一,号位前多了一个人,竟然正是主考官,亦即是宛平县的县令祁东阳。 贾环忙要站起来行礼,祁县令摆了摆手,淡道:“考生勿动,继续用餐。” 贾环闻言求之不得,继续不紧不慢地吃他的鸡蛋,而祁县令则拿起贾环写完的两篇文章来看了看,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也没说什么。 贾环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莫非这位觉得自己年幼,所以特意来看看是不是滥竽充数? 还真让贾环猜着了,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因为下场的考生中,贾环才八岁,是年纪最小的一个,难免引起了主考官祁东阳的注意,所以巡考经过时特意看了看贾环的试卷,结果发现字写得不错,文章则勉强吧,不过八岁小童能写成这样也不错了,下场试手也未为不可。 …… 贾府,王夫人手捻佛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忽然睁开眼睛道:“凤丫头,县试应该开始了吧。” 王熙凤现在不管家了,每天都闲得慌,而贾母那边,没叫她也不敢去,所以只能在王夫人身边转悠了,闻言答道:“应该开始了。” “你觉得环哥儿能考过吗?”王夫人淡淡地道。 王熙凤略带嘲讽地道:“上个月才开的笔,四书五经都还没读完呢,完全是赶鸭上架,能考过就有鬼了,贾代儒那老糊涂要不是昏了头,就是拿贾环来凑数结保。” 如今只有姑侄两人在场,二人的利益是一体的,所以王熙凤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王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她自然是一百个不希望贾环通过县试的,本来贾环先于宝玉下场,已经让她感到十分难堪,若贾环最后还过了县试,那她的宝玉就更加黯然失色了,她自己也会觉得丢脸。 王熙凤显然也明白王夫人的想法,低声道:“其实想让环老三考不过,容易得很,找人跟主考官打声招呼就行,小小的七品县令,还敢不给面子不成?” 王夫人淡道:“再说吧!” 她打算先看看再说,如果贾环连第一场都通不过,自然无需浪费精力和人情,而且这终究是不光彩的事,能不干还是不干为妙,王熙凤放印子钱的事就是个教训。 不过,王熙凤显然并没有从放印子钱的这件事上吸取教训,甚至还觉得王夫太过谨慎怕事了,要是她,早就找人跟主考官通气了,环老三想考过,作梦吧! ………… 再说钱槐那厮,送完贾环进考场后,先找了一家小食店美滋滋地吃了一顿早餐,然后便跑到发财赌坊发财去了,前段时间赢了点小钱,敢情这货都觉得自己是赌神了,正在兴头上呢,所以趁着贾环考试的空档,竟又跑去赌了。 果真应了那句,学好三年,学坏只需三天! 很明显,钱槐这个自封的“赌神”也逃不过十赌九输的魔咒,又或者说前段时间赢钱,只是赌坊放长线钓大鱼的套路罢了,所以只是一个上午,钱槐便输得底儿掉了,不仅之前赢的全部吐出来,还搭进了全副身家——三两银子。 这下惨了,连午饭钱都没有了,钱槐只好厚着脸皮跑到冰淇淋雪糕店蹭饭,铁牛这人憨厚,再加上钱槐是贾环的跟班,便留他吃了一餐饭,结果饭后一转头,发现放在柜台抽屉里的今天营业额,竟少了三百文钱。 铁虎不由勃然大怒:“肯定是钱槐那小子偷的,俺去找他,王八蛋,蹭吃蹭喝就算了,竟然还手脚不干净,这次不废了他,老子名字倒转来写!” 永远不要相信一名赌徒的品德,因为输红了眼的赌徒,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他们的道德底线,大多数时候是负数。 钱槐这货就是如此,在雪糕店蹭完饭后,非但不感激,还见财起意,在店里的柜抬中偷了三百文钱,打算再到赌坊博一把,还自我安慰,等回了本就把钱还回去。 钱槐这货也是作贼心虚,所以一路行色匆匆,不时回头张望,生恐被铁牛兄弟发现追上来,结果正在他回头张望时,突然被人揪住衣领,捂住嘴巴往黑巷子里拖。 钱槐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被那人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到了黑巷深处才觉身上一松,被扔到了地上。 钱槐定了定神,只见昏暗当中,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正围着他,其中一人手中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钱槐认得这几位都是赌坊的打手,惊恐地道:“几位大爷这是作甚,我没欠你们赌坊的赌资啊。” “别紧张,就问伱几个问题而已,问完就放你走。”手执匕首那人嘿嘿笑道,露出两排森森的厉牙。 (本章完) 第79章 废了一条腿 第79章 废了一条腿 钱槐闻言心中稍定,陪笑着道:“几位大哥想问什么?其实你们直接当街问就是了,没必要往黑巷子里劫人的。” 为首那人耍了个刀,又舔了舔刀刃,这才好整以暇地道:“老子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说吧,旺爷被人打了闷棍的事,是不是你的主子贾环找人干的?” 钱槐愕然问道:“旺爷?哪个旺爷?” 旁边另一名打手立即踢了钱槐一脚,恶狠狠地骂道:“入伱娘的,再给老子装,旺爷就是来旺,荣国府的管事,你会不认识?” 钱槐惨叫一声,急忙陪笑道:“原来是来旺啊,他是琏二奶奶手下的管事,小的当然认识,不过大家平时都叫他来旺,您喊他旺爷,小的一时间倒没反应过来。” “废话少说,是不是贾环找人打了旺爷的闷棍?若敢骗老子,少不得给你小子放点血。”为首那人恶狠狠地挥动手中的匕首,在墙上划出一道浅痕。 原来这三个打手正是来旺平时雇来收债的,为首那人叫黑豹,主业是在发财赌坊中看场子,偶尔也会陪同来旺外出放高利贷,顺便赚点外快。 那日黑豹带着三名弟兄陪来旺收债,强抢了一个小女孩,碰巧赌场有情况,他就带着两名弟兄先行赶回,只留下一名弟兄协助来旺,结果却出事了,来旺和那名弟兄在回城途中被人打了闷棍,抢来的小女孩自然被救走了,来旺和那名弟兄则失踪了。 后来,来旺被人扒光了丢到朝阳门外,随即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失踪的那名弟兄则在城外的破庙中找到,由于当时正在风口浪尖上,黑豹也不敢声张,躲在赌坊里避风头,直到事件平息后才敢出来活动。 言归正传,且说钱槐惊惧地道:“三爷没找人对付来旺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黑豹蹲下来,匕首就抵在钱槐的脖子上,狞笑道道:“此话当真?” 钱槐只觉脖子上亮嗖嗖,吓得脸色苍白,喉咙发干,吃吃地道:“小的也不清楚,反正小的没看到三爷找人对付来旺,而且三爷也不知道来旺在外头放印子钱啊。” 黑豹冷笑道:“贾环身边不是有个婢女叫平儿吗?她知道来旺在外头放印子钱,告诉贾环岂不正常?” 钱槐心中一动,脱口道:“你们是……琏二奶奶派来的?” 黑豹目光一闪,冷冷地道:“老子不知道什么琏二奶奶,老子就问你,来旺出事的前一天,贾环在干什么?” 钱槐心里直打鼓,尽管黑豹不承认,但如果不是琏二奶奶,黑豹又如何知道平儿,知道荣国府深宅大院内的事呢? “那天三爷一直在族学里读书,下学后就回府了,跟往常一般,哪都没去呀。”钱槐小心翼翼地答道,他说的是实话,贾环那天的确哪都没去。 黑豹盯着钱槐逼问道:“当真哪都没去过?也没见过什么人?” 钱槐支吾道:“确实哪都没去,就是……铁虎来族学里找过三爷一次,不过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铁虎?就是开雪糕铺那兄弟俩?”黑豹若有所思地道。 钱槐点了点头:“就是他们。” 黑豹用匕首拍了拍钱槐的脸,冷笑道:“姑且暂时相信你,若日后证实你小子说谎,仔细你的狗命,反正老子已经背了几条人命,也不差你一个,另外,现在的事你若敢传出去,嘿嘿。” 黑豹说着目光一厉,手中寒光一闪,匕首已经刺进钱槐旁边的墙上,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钱槐这货吓得一个激凌,裤裆竟然湿了一片,一股尿膻味随即散发开来,黑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和厌恶,拔出匕首转身就走,太特么的臭了! “怂货。” “玛的,臭死了!” 黑豹的两名弟兄均往钱槐身上啐了一口,这才捂着鼻子匆匆地走了。 钱槐既害怕又庆幸,这些赌场的打手都是亡命之徒,能在他们手底下毫发无损,无疑是一种万幸。 且说钱槐这货坐在地休息了片刻,这才慢慢恢复过来,扶着墙壁站起,正准备离开小黑巷,却见一条黑影闪身走了进来,径直向自己逼近,登时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来人以黑布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并且手执一根木棍,气势汹汹,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钱槐只以为是黑豹的人去而复返了,一边后退,一边惊惧地道:“我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还想作甚?” 来人一言不发,飞起一脚就把钱槐踹翻在地,然后对着右小腿就是一棍子砸下去,只听得卡嚓一声,钱槐的小腿顿时便变了形,痛得他惨叫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蒙面汉子敲断了钱槐的一条腿,随手把棍子扔过墙头去,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了小巷,七拐八转后,这才摘掉头巾和面罩,回到主街道上,赫然正是铁虎!! 原来铁虎这小子怀疑钱槐偷了店铺的钱,气得一路寻了过来,结果远远见到后者被三名大汉拖进了黑巷中,不由既惊且疑,于是摸了过去躲在暗处,倒是听了个大概。 在得知这些人竟然在追查来旺的事后,铁虎不由浑身一震,幸好之前三爷说过钱槐这小子不靠谱,重要事情都瞒着他,要不然此时恐怕已经暴露了,不过钱槐那货还是把自己那天找过三爷的事说了出来,所以此事恐怕还有手尾。 “他奶奶的,钱槐这王八蛋果然靠不住。”铁虎心里暗骂,眼见黑豹等人审问完钱槐准备离开了,他也赶紧躲了起来,待黑豹等人走远后,立即便戴上面罩和头套返回黑巷中,干净利索地废了钱槐的一条腿。 铁虎这小子有一股狠劲,可不像他哥铁牛那般憨厚老实,他早就看钱槐不顺眼了,今日逮着机会,干脆就把钱槐给废了,因为这小子若继续留在三爷身边,早晚是个祸害,如今废了他一条腿,自然就当不成跟班了。 在铁虎看来,三爷是个体面人,做事未免诸多顾忌,既然三爷不方便出面,那干脆自己替他做了。 且说铁虎回到冰淇林雪糕店,铁牛有点担心地问道:“老二,你把钱槐怎么样了?” 铁虎悻悻地道:“没找着那小子,奶奶的,算他跑得快,下次还敢来,非拆了他的骨头不可。” 铁牛皱眉道:“没抓到现行,咱们又没证据,他完全可以不承认,算了吧,这次就当破财挡灾了,丢掉的钱俺自己补上。” 铁虎摇了摇头道:“大哥你就是太老实了,所以总是吃亏,算了,你爱咋样就咋样,我还有点事,下午你自己看铺。”说完转身就走。 铁牛怒道:“又上哪去?敢在外面惹事生非,看俺不捶死你!” 铁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得尽快把事情告诉刑威,好让他有所准备,毕竟前段时间他一直跟踪来旺,说不定黑豹那些人会查到他头上。 铁虎经常和市井上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对黑豹这号人还是有所了解,这些家伙都是凶残的亡命之徒,若被他们盯上,麻烦很大。 ………… 宛平县儒学署,下午三时许,便有考生陆续交卷离场了,毕竟这一场还是比较简单的。 贾环默写完最后一题的《圣谕广训》后,也拉响了交卷的绳铃,很快就有监考官过来把试卷上的名字糊上弥封好,又把草稿纸也一并收走,然后示意贾环可以离开了。 贾环提着考篮来到考场北边的龙门前,发现已经有不少考生在那等着放排了,所谓放排,即是打开龙门放考生离场,未到点之前,龙门一般不会提前打开,除非提前交卷的考生太多,达到一定的人数才会提前放排。 “环三爷,这一场考得如何?”贾玠也提前交卷了,正在龙门前等候放排,见到贾环便问道。 贾环神色平静地道:“一般般吧。” 贾玠见状只以为贾环考砸了,便安慰道:“第一场的要求不高,通过应该没问题的,不过接下来几场要求会提高,去年我就是在第三场被刷下来的。” 贾环恭维道:“能进第三场已经很不错了,想必贾玠兄今年能过关。” “但愿吧!”贾玠故作矜持道,不过脸上隐有得色,看样子第一场应该考得不错,还不忘“鼓励”贾环道:“环三爷今年才八岁,还有大把机会,倒是不用着急的,今年先积累些经验,争取明年一举过关。” 很明显,在贾玠心中,贾环这次通过县试的可能不大,毕竟考前一个月才开笔,如果这都能通过,那简直神了。 今日在场的考生,哪个不是苦读了几年四书五经才下场试手的,像贾环这种“速成”的考生,本来就是个异类。 贾环淡然一笑,并没有跟贾玠争论,成绩出来之前,一切争论都是无意义的,最有力的打脸,无疑是让成绩说话。 这时,龙门终于打开了,一众考生蜂拥而出,贾环也随着人流走出了龙门,不过没见到钱槐那厮,反而是铁虎和刑威二人候在那儿了。 (本章完) 第80章 避风头 第80章 避风头 贾环随着人潮走出龙门,没看到钱槐,反而见到铁虎和刑威两人,顿时便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铁虎和刑威两人并没有上前相见,而是若无其事地转身行了开去,就好像刚好路过一般。 贾环心中一动,警惕地环视了一遍四周,没有察觉到异常,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铁虎和刑威二人离开的方向跟了下去,沿着街道行了一段,考生形成的人流便散尽了,而铁虎二人正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候着,眼见贾环跟来,便又闪身进了附近一条巷子。 贾环眼见二人如此谨慎,于是更加倍小心了,在原地东张西望,装作等人的样子,站了好一会,这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巷子。 “三爷,出事了,他们在追查来旺的事,俺担心石头暴露了,毕竟是他跟踪了来旺那么多天,被认出来的可能很大。”铁虎一见贾环,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贾环听完后,神色不由凝重起来,毫不犹豫地从钱袋里倒出随身携带的所有钱银,一锭银子,几块碎银,还有百来枚铜钱,加起来也有个十四五两吧,全部交给石头道:“石头,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你拿着这些钱先离开京城避一避风头。” 石头见状心中一暖,接过银子,感激地道:“谢三爷。” 贾环歉然道:“此事因我而起,反倒连累石头你了,王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少,你多加小心,最好离开京城一年半载,越远越好,等事情淡了再回来吧。” 石头点了点头,他自己就是半个道上混的人,所以深知黑豹这些人的凶残,那是真的敢杀人的,而王家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真要拿捏自己这种市井小民,有的是办法,幸好,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跑路也十分方便,如今有了这十几两银子,省着点也够用一年半载了。 接下来三人又聊了几句,便匆匆分道扬镳了,当贾环回到儒学署附近时,见到管家林之孝正带着一名小厮在那东张西望呢,便迎上前问道:“林管家怎么来了?” 林之孝见到贾环竟然在自己身后出现,不由愕了一下,继而喜道:“环三爷原来已经出来了,奴才还以为您还没考完呢。” 贾环故作气愤地道:“出来好一会了,没见到钱槐那厮,所以四处找了一下,这该死的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之孝神色有些古怪地道:“三爷有所不知,钱槐出事了,摔断了一条腿,所以老太太才派奴才赶来接三爷放排的。” 贾环大一吃惊道:“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如何摔断了腿呢?” 林之孝的神色更加古怪了,答道:“奴才也不清楚,不过据他自己所讲是被疯狗撵了,爬到树上躲避时不小心摔下来摔断的,几个好心的路人把他送回了府外。”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他自然知道钱槐的腿是被铁虎敲断的,而钱槐这货不敢说真话,显然是误认为铁牛是黑豹的人,所以害怕对方报复杀人,于是便扯了个谎,说是自己摔断的,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不少麻烦,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甩了,也不必担心这小子心生怨恨,而把鲍二媳妇的事情爆出来。 这时林之孝踢了一脚旁边那名小厮,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帮三爷拿东西?” 那名小厮连忙上前帮贾环提考篮,林之孝笑道:“这蠢物叫金树,虽然蠢笨了一点,但胜在老实本份,干活从不偷懒,以后暂时由他代替钱槐侍候三爷您吧。” 这名叫金树的小厮约莫十四王岁,比钱槐年纪要大些,身材壮实,看上去憨憨的,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贾环也不在意,能帮忙干点杂活就行,聪明不聪明的倒无所谓,所以微笑道:“有劳林管家了,回府吧!” ………… 赵姨娘的大哥叫赵国基,亦即是贾环的亲舅舅,而钱槐正是赵国基婆娘的内侄子。 此刻,断了一条的钱槐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哼哼唧唧,而他的老娘,还有赵国基的婆娘正在赵姨娘面前哭诉,无非是想赵姨娘出面向府里要点抚恤金,理由是钱槐服侍了贾环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还是送贾环去参加县考时摔断的腿,属于“工伤”,理应得到补偿的。 赵姨娘虽然碍于情面,但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府里说话根本没有份量,所以并不敢大包大揽,正感为难之际,却见贾环屋里的丫环小雀儿走了进来道:“姨奶奶,三爷听说钱槐跌断了腿,所以叫婢子来看看,还让婢子捎了二十两银子过来,叮嘱钱槐好好养伤,三爷考完了县试会来看他。” 钱槐的老子娘,还有赵国基的婆娘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千恩万谢,纷纷称赞贾环仁义,姨奶奶生了个好儿子啊。 赵姨被恭维得有点飘飘然,脸上充满了光辉。 钱槐那货听到贾环给了二十两银子安置费,登时觉得腿也没那么痛了,挣扎着坐起来“哭”道:“请雀儿姐姐代奴才谢三爷,问三爷好,等奴才的腿好了,还回去服侍三爷。” 小雀儿也不喜欢钱槐这惫懒的货色,所以巴不得把他换掉,笑道:“我会把话带到的,伱好好养伤,不用着急的,服侍三爷的事,等几时彻底好了再说吧。”说完便离开了。 给了钱槐二十两银子安家费,贾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也照顾到了亲戚情份,当晚,他又投入了忘我的学习中去,总结复盘,静候三天后的县考第二场。 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刑威和贾环分道扬镳后,立即便回到住处收拾行李,匆匆出了城门赶往通州方向。 话说大晋的户籍制度是十分严格的,百姓离家五百里的范围,必须有路引,否则将当成流民抓捕遣返,通州仍属于北直隶顺天府的辖区,倒是不需要路引,所以刑威打算到通州住一段时间,而通州的行船业发达,在码头找份工作也十分方便。 且说刑威离开不久,黑豹便找上门了,可惜却扑了个空,守到晚上不见刑威回来,只能悻悻地离开,返回发财赌坊。 华灯初上,发财赌坊中灯火辉煌,正是生意最旺的时候,数不清的赌徒东一堆,西一档,聚在一起吆五喝六,一些穿着暴露的女子在赌桌间穿梭游走拉生意,搭上线后,一些猴急的家伙甚至直接在角落交易起来,满眼的乌烟瘴气。 此时,发财赌坊后院的一间房间中,牛油烛高燃,照得亮如白昼,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正左拥右抱,极尽挑逗,弄得两名穿着清凉的妖艳女子娇嗔连连。 黑豹恭敬地站立在丈外,一双眼睛却贪婪地窥视着两名女子泄露的风光。 那名年轻男子过足了瘾,这才拍了拍二女的屁股,示意她们离开,又端起茶来漱了漱口,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查清楚了没?” 黑豹陪笑道:“回王爷,已经有些眉目了。” 其实这名男子并不是什么王爷,只是恰好姓王而已,而且在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叫王大爷似乎更恰当些。 此人叫王仁,是王熙凤的胞兄,而这座发财赌场的幕后老板正是王家,所以来旺每次外出放印子钱,都喜欢在发财赌坊雇请打手,就是这个原因,因为都是自己人。 这时,只见王仁皱了皱眉,显然对黑豹的回答不太满意,淡道:“说来听听?” 黑豹小心翼翼地道:“小的今日审问了贾环的小厮钱槐,不过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 “如此说来,此事的确跟贾环那小子没关?”王仁沉声道。 黑豹摇头道:“说不准,因为小的发现贾环跟一个叫铁虎的家伙认识,而那个铁虎又跟一个叫石头的家伙很熟,根据弟兄们这段时间回想,这个石头曾多次出现在旺爷放债的地方,所以很可疑!” 王仁闻言冷笑一声道:“那还不简单,把那叫石头的家伙抓起来一审便知了。” 黑豹点头道:“小的也是这么想,可是当小的带人赶到石头的住处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那家伙鬼精得很,估计有所察觉,已经提前跑路了。” 王仁面色一沉道:“那就抓那铁虎,撬开他的嘴。” 黑豹有点为难地道:“这个铁虎不好对付,身手不错,而且有合法的身份,还有个大哥铁牛也很能打,不像那个石头,孤儿烂命一条,就算把他做掉也没人管。” 王仁闻言沉默了片刻,冷道:“既然如此,那就给老子把那石头揪出来,没有路引,任他也跑不远。” 黑豹连忙道:“二爷放心,再给我几日时间,一定能把那小子给揪出来的。” 王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黑豹打发了出去。 一眨眼就是两日后了,这是县考第一场发案的日子,发案即是公布成绩的意思,所以一大早,儒学署外面便挤满了考生,逼切地等候着发案。 (本章完) 第81章 首场小捷 第81章 首场小捷 此刻的儒学署大门外人山人海,挤满了等待发案的考生,有人神色焦灼,有人表情凝重,甚至还有人直接跪倒在地上,双手合拾祈祷,祈求祖宗显灵,祁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过关,没有人嘲笑,因为这位仁兄看上去已经三十出头了,天知道他已经考了多少次,这年纪仍然没通过县试,科举之路基本没希望了,所以考生们对其反而同情居多。 这次贾氏族学共有五人参加县试,贾玠、贾琛、贾通和周正四人都来了,混在人群中逼切地等待着,唯独不见贾环。 这时贾琛禁不住道:“贾环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贾通哂笑道:“也有可能是假装睡过头了。” 贾通这话就有点损了,分明是在暗示贾环自知通不过,所以干脆就不来看榜了,免得丢脸。 贾玠等人的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贾环考前一个月才开笔,在他们看来,不通过也很正常,夫子这次只怕是看走眼了。 然而,他们嘴角上的笑意还没散去就凝固了,因为贾环此刻正神定气闲地往这边行来,一如既往的从容,看不出半点焦灼,更加没有半分露怯,新来的小厮金树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 贾玠等人见状内心都嘀咕起来,不知贾环是胸有成竹,抑或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嗯,应该是后者的可能居多吧,毕竟他才八岁,还有大把机会,这次就算通不过也不算太丢人。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昨晚温书到深夜,早上起来迟了。”贾环抱拳向贾玠等人打招呼。 贾通言不由衷地笑道:“环三爷气定神闲,看来这一场应该是胸有成竹了。” 贾环淡然一笑道:“我这次就是陪跑的,一切随缘吧。” 贾玠等人对视一眼,暗道果然如此,这小子根本无所谓,难怪如此淡定。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嚷道:“本次县试的案首在此,大家让一让,别挡了道。” 咦?何人如此张狂?县试第一场还没发案就敢自称案首? 大家纷纷怒目而视,不过大部份考生很快就变了面色,有人甚至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贾环抬眼望去,发现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书生正大步行来,十分气派,原来正是叠翠书院的书生,约莫二十来人左右吧,为首者正是那个柳毅柳守正,而高声嚷嚷的那家伙则不是别个,正是狂生侯仁杰,这家伙趾高气昂的,看样子臭号对他的影响不大,估计是考得不错吧。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柳守正,这次案首还真有可能是他!”贾琛悻悻地道。 狂生侯人杰虽然惹人讨厌,但是柳守正此人名声在外,考前就是案首的大热门,加上此人为人谦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所以人缘很好,考生们见他到来,都纷纷让开道路,并且友好地行礼打招呼。 另外,叠翠书院名声很响,去年也是二十人左右参加县试,结果超一半人通过了,所以在学界颇具威望。 这时,儒学署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几名书吏抬着几张大红纸走了出来。 很明显,这是要发案了! 本来闹哄哄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人人屏住呼吸紧盯着几名书吏手中的红榜,仿佛要择人而噬。那几名书吏显然经验十分老到,迅速将榜单贴在墙上,然后就飞快地溜走,丝毫也不停留。 下一秒,一众考生已经潮水般挤了上前,贾环被一股巨力推得不由自主地向前冲,不由吓了一大跳,奶奶的,看个榜而已,用得着如此玩命吗?早知道迟点再来! 幸好,小厮金树尽职尽责,眼见贾环被人流推着向前,急忙张开双臂把他死死护在中间,要不然身高上差了一截的贾环就要吃苦头了。 “太好了,我出圈了,我出圈了,外圈第四十五名。”贾玠兴奋地挥动拳头,笑容也在脸上绽放开来。 贾琛、贾通和周正三人一脸的羡慕,纷纷表示祝贺。 话说县试每一场都会发案一次,而且是以团案的形式发案,团案分为内圈和外圈,内圈二十名,外圈三十名,座号出现在内圈和外圈上的这五十名考生就唤作出圈。 成绩出圈了,这意味着该考生通过县试的可能极大,尤其是内圈的二十名考生,即便后面几场弃考也能通过县试,准许参加两个月后的府试,但是外圈的三十名考生就不一定了,如果后面几场不参加,就有可能被其他考生挤下去,特别是外圈吊车尾的那几名考生,被挤下去的可能极大。 贾玠第一场考了四十五名,正好是外圈倒数第六位,也就是吊车尾的一批,如果后面几场发挥得不好,就有可能会被别人挤下去。 团案后面还有一个副榜,一共录取两百多人,这两百多人都通过了第一场,可以继续参加接下来的第二场考试,第二场考完后,副榜大约会淘汰掉一半人,而团案上的名次也会有变动,若原来副榜上的考生发挥出色,可以跃升进团案,而团案中原来的五十名考生,就会有人被挤下去,跌入副榜当中。 依此类推,四场考完之后,副榜上的人会全部被淘汰,而仍然留在团案上的五十人则通过县试,所以竞争相当之激烈,也相当之残酷。 贾环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团案,没有发现自己的座号,不由略略有些失望,赶紧再找副榜,结果副榜两百多人找完了,仍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座号,不由纳闷了,没理由啊,怎么可能连副榜都没上呢? 贾环不死心,又从头开始找,这次终于在圆案的倒数第三找到了“洪字第捌号”的字样,不由暗松了口气,原来刚才看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自己不仅通过了第一场,而且还出圈了,虽然是团案上的倒数第三名,但这成绩已经超出了预期。 贾环本以为自己最多能进入副榜前二十的,因为第一场的两篇文章写得很一般,没想到最终竟然出圈了,看来应该是自己写的那首五言六韵试帖诗出彩,所以获得了额外的加分,一举挤进了前五十。 贾环这成绩无疑相当牛比了,因为这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差不多有八百人,更何况贾环考前一个月才开笔,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第一场居然考了全县第四十八名,这成绩无疑相当亮眼了。 这时,贾琛、贾通和周正都分别在副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座号,不由都松了口气。 “副榜第二十名,侥幸,侥幸啊,还有机会搏一把。”贾琛拍着胸口道,脸上略带得色。 贾通和周正神色有点不自然地表示祝贺,这两人虽然都上了副榜,但名次都在副榜一百名开外,要想挤上团案难度很大,除非后面几场发挥非常出色吧。 贾玠第一场就出圈了,心情显然很好,对着贾琛道:“琛弟考了副榜第二十名,接下来第二场如果发挥出色,完全有可能出圈,继续努力吧!” 贾琛喜滋滋地道:“承玠兄吉言,预祝玠兄下一场挤入内圈,提前通过县试,到时定要请弟饮一杯。” 贾玠哈哈一笑道:“也承琛弟吉言,不过内圈我是不敢想了,目前这个名次能保持到最后就心满意足了,对了,环三爷考了几名?上榜了吗?” 此言一出,贾琛等人的目光都投向贾环,等着看笑话呢。 贾环微笑道:“侥幸上榜了。” 众人不由都愕了一下,贾环竟然上榜了,这大大出乎他们所料。 “你竟然上榜了?”贾通脱口道,不过马上面色一红,轻咳一声,尴尬地道:“我的意思是祝贺环三爷上榜,不知三爷是副榜第几名?” 贾环摇了摇头道:“没上副榜!” 众人又愕了一下,贾通哭笑不得地道:“环三爷这是逗我们玩吗?你刚才不是说上榜了吗,现在为何又说没上?” 贾玠心中一动,将信将疑地试探道:“环三爷的意思不会是出圈了吧?” 贾环点头道:“是侥幸出圈了!” “什么!出圈了!”贾通等人几乎同时失声。 贾玠不由抖了一下,急忙问:“内圈还是外圈?” “外圈第四十八名,排在玠兄后面。”贾环一脸“遗憾”地道。 贾玠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比自己低三名,要不然自己这脸都得被打肿了,不过即便如此,贾环这小子也太过逆天了吧,第一次下场试手就出圈了,关键是他考前一个月才开的笔,能有这成绩,简直只能用妖孽来形容,如果他再潜心学一年再下场,案首岂不是手到擒来? 贾琛、贾通和周正三人此刻面红耳赤,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刚才还想着看贾环笑话呢,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笑话,人家才八岁,第一次下场就直接出圈了,排名远在自己三人之前,一比之下,自己三人简直就是废物啊,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 贾玠等人的失态反应引起了周围考生的注意,纷纷把目光投过来,得知贾环这个八岁小童竟然出圈了,不由都发出了惊叹之声,羡慕有之,佩服有之,怀疑的也有之,不一而足! (本章完) 第82章 三才女凑四季诗 第82章 三才女凑四季诗 县试第一场,果然是叠翠书院的柳毅柳守正暂列内圈第一名,一众同窗纷纷向其表示祝贺,后者则团团抱拳作揖,谦虚地道:“侥幸暂列第一而已,后面几场能否保得住还未可知,愿与诸位共勉。” 柳毅的谦逊顿时又引来一大片称赞之声,啧啧,瞧瞧人家柳守正的气度,活该人家内圈第一啊,再瞧瞧那狂生侯仁杰,考了第三十名,还没进内圈呢,就拽得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两相一比,简直判若云泥! “明天还要考第二场,在下先行告辞了,明日考场再会。”柳毅和一众相识的考生客套了几句,便率着叠翠书院的同窗们准备离开了,却恰好从贾环等人身边经过。 那狂生侯仁杰跟贾玠结的梁子似乎很深,一见贾玠便立即站定,哎哟一声道:“这位不是贾平忧同学吧?第一场可上了副榜。” 贾玠表字平忧,闻言冷哼一声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在下出圈了,位列外圈第四十五位。” “咦,竟然出圈了,行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侯仁杰老神在在地道:“不过跟我相比还差得远,本人外圈第三十名,哈哈,平忧同学你得加把劲呀,说不定第二场就掉落副榜了。” 贾玠只能怒目而视,没办法,侯仁杰的名次的确比自己高十几名,而自己所处的位置也的确十分尴尬,稍有不慎就会掉到副榜上,到时若真被侯仁杰不幸言中,那得多丢人? 贾通和贾玠的关系很好,立即帮腔道:“姓侯的,你得意个屁,也就比平忧高十五名罢了,仔细下一场被平忧超过了。” 侯仁杰鼻孔朝天,冷笑一声:“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下一场我必进内圈,想超我,作梦吧!” 侯仁杰说完傲然地一拂衣袖,便欲继续前行,不过当目光看到稚嫩的贾环时,又忍不住又停下来,戏谑地道:“这位小贾同学,回去后好好读书,明年再来,看看能不能凑个副榜吧!” 贾琛冷笑一声道:“猴兄又狗眼看人低了吧,不用等明年,环三爷这一场就出圈了。” 此言一出,不仅侯仁杰愣住了,包括柳毅在内的叠翠书院的书生们均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惊讶地朝贾环望来,这小子看着才八九岁的样子,居然有出圈的实力? 虽然明知大家注目的人不是自己,但贾琛还是有点兴奋,得意洋洋地道:“别以为只有伱们叠翠书院厉害,须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咱们贾氏族学也是藏龙卧虎的,这位贾环同学今年才八岁,一个多月前才开笔,第一次下场就出圈了,你侯人杰比得上吗?如果贾环同学明年才下场试手,县试案首非他莫属,在座诸位在他面前统统不值一哂。”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遍哗然,大家议论纷纷! “一个月前才开笔,第一年下场就出圈?吹牛吧!反正打死我也不信!” “本人也不信,除非作弊。” “作弊也不可能啊,肯定是吹牛了。” “不管这位贾环同学是不是一个月前才开笔,但他这年纪第一次下场就出圈,确实相当了不起。” 贾环皱了皱眉,他可不想出这种风头,太拉仇恨了,贾琛这家伙不知是纯粹炫耀,抑或故意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推,如果是后者,那也太阴损了。 侯仁杰此时倒稍稍收起了轻视之心,将信将疑地道:“这位贾环同学当真出圈了?” 贾琛冷笑一声道:“红纸黑字,外圈第四十八名,还能有假?” 侯仁杰闻言虽然吃惊,但总算心理平衡了些,外圈第四十八,比自己低了十八名呢,所以撇嘴道:“勉强出圈罢了,怕也是瞎猫撞到死老鼠吧,且看第二场如何。”说完举步前行,一副不屑的样子。 贾环很有些无语,这货是不是从小缺爱?所以养成了如此讨人厌的畸形性格,处处贬低嘲讽别人才能获得快意? “小贾同学,对不住了,侯熙声虽然为人狂傲无礼,其实并无恶意,在下在此替他赔个不是,还请多多包涵!”柳毅走到贾环面前歉然道。 贾环淡然一笑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柳同学不必道歉,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柳毅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抱拳道:“小贾同学洒脱豁达,在下佩服之极。” “柳同学谬赞了。”贾环很敷衍地抱了抱拳。 柳毅见贾环态度平淡,并无攀谈之意,便很识趣地告辞了,率着叠翠书院的同窗浩浩荡荡地离开儒学署。 说实在的,这个柳毅虽然颜值高气质佳,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但贾环却不太感冒,这种出入前呼后拥,有无数人追捧的人,虽然有可能是真君子,但更可能是沽名钓誉之辈,譬如他替侯人杰道歉,贾环就觉得有些做作了。 当然,也不排除柳毅的确是一名真正内外兼修的谦谦君子,道德修养远超常人。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等人回到族学,向贾代儒回报了考试成绩,后者高兴得直捋胡子,毕竟县试第一场五名学生都通过了,虽然贾通和周正二人的排名较低,位列副榜一百名开外,但贾玠、贾环和贾琛的名次都还可以,贾玠和贾环甚至出圈了,通过县试的希望很大。 特别是贾环的表现,大大出乎了贾代儒的所料,尽管他十分赞赏贾环读书的悟性和刻苦,但毕竟准备仓促,所以这次县试,贾代儒对贾环所抱的希望其实不大,主要目的不过是想让贾环提前试手积累点经验罢了,好争取明年一举过关,然而没想到,贾环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于是乎,贾代儒立即决定趁热打铁,继续给贾环上强度,一口气给贾环布置了三篇文章,而且必须今天内写完,因为明天就要开始第二场了。 贾环对此并无异议,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越努力的人越幸运,说不定押中了题目呢? 这边贾环还在族学里埋头写文章,那边贾代儒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去荣国府向贾政报喜了。 贾政得知贾环竟然第一场就出圈了,不由大为意外,不过也很高兴,派人通知了贾母,所以很快,贾府后宅都知道贾环第一场就出圈了,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环哥儿果真是个读书种子啊,很好很好!”贾母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 王熙凤既失望又妒忌,环老三这小子果然不能用常理来揣测,才开笔一个多月,第一次下场竟然就出圈了,这也太过逆天了吧?看来还是得给他使点绊子啊! 除了王熙凤,王夫人自然是最不开心的一个了,连午饭都没有心情吃,只是喝了碗汤就上床午睡去了。 ………… 此刻的梨香园十分热闹,因为史湘云又来了,诸女正聚在梨香园中和薛宝钗一起玩呢,再加上诸女的一众丫环,当真是莺声燕语,乱渐欲迷人眼,不过这次大脸宝难得没在场,上学去了! 原来这段时间贾环下场参加县试,贾宝玉虽然极厌恶读书,但这个时候他也生恐待在家里会被长辈说教,所以难得勤奋了几天,一大早就往族学里跑。 这时,只听史湘云道:“上次林姐姐生辰宴,环哥儿出了一副上联,大家都没对出来,我回去后冥思苦想了一个月时间,可巧,前天灵感来了,偶得了一联。” 贾探春闻言笑道:“当真?先来听听,反正我是对不出来!” 史湘云轻咳了两声笑道:“容我先喝口杯茶润一润喉。”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喝下。 林黛玉轻推了她一下笑道:“消遣我们呢,再不说可要撕嘴了。” 史湘云这才笑嘻嘻地道:“环哥儿的上联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 薛宝钗一听,顿时微微动容道:“这可是联字藏诗啊,太难了。” 史湘云点头道:“可不是,咱们几个,还有二哥哥当时都被难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环哥儿溜走,可恶!” 贾迎春笑道:“说了半天还不对出来,云儿你这是在吊大家胃口呢!” 史湘云可爱地吐了吐舌道:“这不是被宝姐姐打岔了嘛,这就对来,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 贾探春闻言眼前一亮,吟道:“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沙宿雁楚江秋。对得好!” 众人禁不住击节赞赏,林黛玉笑道:“好你个云儿,真被你对出来了,如今我也得了一句,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薛宝钗立即吟道:“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绝了,颦儿这一联更妙。” 史湘云佩服地道:“林姐姐比我对得好。” 林黛玉掩嘴笑道:“还不是托了云儿你的福,刚才听了你对的,我灵光一闪就想到了这句。” 薛宝钗明眸一转,笑道:“我也托了颦儿的福,也得了一句,不过只怕不及颦儿这联。” 众人连忙道,不管及不及,先说出来听听! 薛宝钗便吟道:“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诸女立即称妙,薛宝钗抿嘴一笑道:“终究是我这句差了些,勉强凑数罢了。” 贾探春拍掌道:“环儿的上联写春景,云儿对的是秋景,颦儿对的却是夏景,宝姐姐再凑一句冬景,倒是正好合作一首四季诗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啊,都笑了起来! 史湘云高兴地道:“走,咱们这就去找环儿索要下联吧,且看他的下联是什么。” (本章完) 第83章 自讨苦吃 第83章 自讨苦吃 史湘云提议去找贾环要下联,贾探春和薛宝钗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不妥。” 史湘云笑道:“为何?” 贾探春摇头轻道:“如今正在县试期间,明日就要开始第二场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环弟了吧,让他心无旁骛地应试。” 薛宝钗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咱们现在去打扰,难免会让环哥儿分神。” 史湘云抚额笑道:“倒怪我没想到这一层,好吧,那就等环哥儿考完了再说,只是县考四场,三日一发案,明日才第二场,四场全部考完还得十天时间,我怕是住不得那么久了。” 史湘云语气中明显有点遗憾。 林黛玉闻言笑道:“云儿且放心,没人抢你的功劳,等你下次来了,大家再一起找环儿如何?” 史湘云娇憨的俏脸一红,啐道:“人家才不稀罕这个,只不过好奇环哥儿的下联是什么罢了,林姐姐就爱打趣人家,瞧瞧人家宝姐姐,从来不会这样。” 林黛玉闻言轻哼道:“她是她,我是我,何必拿我跟她比呢。” 薛宝钗连忙打圆场道:“云儿错了,其实我也爱打趣人的,而且颦儿说得对,大家姐妹们一起玩,何必非要比来比去呢。” 史湘云闻言可怜兮兮地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明明我才是被打趣的那一个,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薛宝钗笑道:“都是我不是,天气开始热了,居然没有准备些冰淇林雪糕给大家败火。” 众女不由笑了起来。 薛宝钗又感叹道:“上次环哥儿送了些雪糕来,我大哥吃过后可欢喜了,天天着人去买,眼看着这新鲜玩意竟越卖越抢手,如今必须提前一天预订才行,否则还拿不到货。” 史湘云馋道:“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我还未吃过呢。” 史湘云为人直率豪迈,对别人一向慷慨大方,但对自己则比吝啬,譬如上次林黛玉生日,她自掏腰包办了两桌酒给林黛玉庆生,几乎把过年的压岁钱都光了,但平时自己却舍不得乱,零食更是很少会吃。 “好吃倒算不上特别好吃,甜甜糯糯的,还有各种水果味儿,冰冰凉凉,夏天消暑倒也不错,我是不敢多吃的,怕伤了脾胃,云儿你想尝一尝也容易,回头我着人给伱送些过去,反正我那大哥几乎天天订的。”薛宝钗温婉地微笑道。 史湘云感动地拉着薛宝钗,手撒娇道:“宝姐姐你真好,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亲姐姐就好了。” 见湘云与宝钗亲近,林黛玉略带酸道:“这还不容易,云儿你给姨妈叩头认了干娘就行了,要不然你给我叩头认姐姐,我以后也像亲姐姐一样疼你,天天买雪糕给你吃。” 史湘云咯咯笑道:“我无所谓,只要林姐姐你受得起,我认你作娘也行。” 林黛玉本来想打趣时史湘云的,没想到后者放得开,反将了她一军,顿时闹了个大红,伸手就要撕史湘云的嘴儿。 “宝姐姐救我。”史湘云躲进薛宝钗的怀中,后者伸手挡住林黛玉,笑道:“颦儿就饶了她这一遭。” “不行,我今日非得撕了云儿这张嘴,看能否吐出象牙来。” 史湘云叫屈道:“只许你打趣人家,人家打趣你就不行……哎,我错了,林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 林黛玉这才罢手道:“且饶过你这一次,再说出些浑话来,得数罪并罚。” “宝姐姐,林姐姐她太欺负人了。”史湘云撅着嘴小嘴,钗横发乱,小脸酡红如醉,倒是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薛宝钗笑着替她理好头发,倒像亲姐姐一般亲切。 林黛玉见状不由有点触景生情了,自己幼年丧母,如今孑然一身,寄人篱下,可惜自己又没有亲兄弟姐妹可以互相帮扶,薛宝钗虽然没有了父亲,但至少还有母亲可以倾诉,还有兄弟可以依托,而自己呢?云丫头就更可怜了,还在襁褓中就父母又亡,委实最可怜! 林黛玉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此时禁不住眼圈微红了,薛宝钗见状不由暗暗诧异,不过她本来就心窍玲珑,稍一思索便隐隐猜到了原因,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笑着岔开了话题。 此时,一名扎着总角的小丫环笑嘻嘻地溜了进来,倒把惜春的婢女入画给撞了,正是薛宝钗的婢女翠缕。 薛宝钗不由责道:“什么事冒冒失失的?” 翠缕不好意思地道:“婢子刚听到一个关于环三爷的消息,想着快点告诉大家呢。” “什么消息?”诸女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听说环三爷县试第一场出圈了” 史湘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不得了,听说环哥儿上个月才开笔,头一回下场竟然就出圈了,难怪夫子会安排他下场。” 小翠缕弱弱地问薛宝钗:“姑娘,出圈是什么意思?很厉害吗?” “出圈即进入全县前五十名了,环哥儿第一次下场能有这种成绩,十分了不起了。”薛宝钗解释道,心中颇有点吃惊,如今她来了贾府也有十多天了,还未曾见过贾环,只是不断地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这位的事迹,如今倒是越发想见一见这个不同凡响的环表弟了。 贾探春自然喜上眉梢,嫣笑道:“太好了,看来环弟第一场考得不错。” 林黛玉倒是淡定多了,因为见多了贾环的各种妖孽,所以贾环这次成绩能出圈,她并不是太意外,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 永远不要低估权力的傲慢,以及人性的贪婪,即便法律再严厉,也总会有人触犯这条红线,他们要么是为了丰厚的利润,要么就是在权力加持下的傲慢无知。正如各国的禁d法,无论何等的严厉,甚至以克来计算,超过多少克就是死刑,但依旧架不住有人铤而走险,前仆后继。 科举是大晋选拨人才的重要途径,在所有大晋读书人心中,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晋的律法也严厉规定,破环科举者最重可判以腰斩,但是法律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总有一些权力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尤其是依靠自上而下人治的封建社会。 在权力的加持下,在利益的诱惑下,肯定会有人无视律法,对科举下手,特别是基层级别的县考和府考,各地豪绅利用自身在本地的影响力干预考试的事并不少见。 当然,到了院试级别,这种现象就要少得多了,因为主持院试的考官是朝廷中枢派驻地方的学政官员,三年一轮换,要想利用权力作弊可不容易,而且院试涉及到功名,通过了院试就是秀才了,所以干涉院试的后果要严重得多,弄不好真会掉脑袋,因此没有几个人敢对院试级别以上的考试下手,至于最基层的县试,顾忌就要少得多了。 王熙凤无疑就是一个在权力加持下的傲慢者,对科举缺乏应有的敬畏之心,在得知贾环第一轮出圈后,她坐不住了,把自己的大哥王仁叫来,让他想办法阻止贾环通过县试。 王仁终究是个男子,要比妇人有见识,知道干涉科举的后果严重,所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架不住王熙凤的再三要求,只好答应去试一试。 当晚,王仁便发帖邀请宛平县的县令祁东阳吃酒,后者果然碍于王子腾的面子,应邀赴约了。酒席间,王仁三番两次暗示祁东阳让贾环落榜,只以为这位会识趣,爽快地答应,结果祁东阳却怒了,骂得王仁狗血淋头,最后还摔了碟子走人,弄得王仁狼狈不堪,大骂祁县令是读书读傻了的榆木疙瘩。 话说这个祁东阳才三十许岁,是上一届的科举进士,正是怀揣理想,书生意气的年纪,他自己就是通过科举出仕的,科举就是他心目中的道,是至高无上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王仁请他喝酒,碍于九边总制王子腾的情面,他应约而来了,但是王仁竟然试图干涉科举,亵渎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道,这绝不能忍,所以他当场就爆发了,义正词严地喷了王仁一顿,甚至打算上书参他一本,不过冷静下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祁东阳年过三十,终究不是愣头青了,王家势力很大,关系盘根错节,而王子腾目前更是身居高位,据说还是太上皇的人,这一本参上去未必能奈何得了王仁,指不定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不值当! 且说王仁被祁东阳骂了一顿后,既羞恼,又有点后怕,担心祁东阳会告发他,一宿都没睡好,第二天便跑去骂了王熙凤一顿。 王熙凤这会开始害怕起来,没想到这个宛平县令竟是个愣大傻,不给面子就算了,竟然还当面骂了自己哥哥一顿,若是告发到皇上那里,岂不完蛋了? 王熙凤后悔得肠子发青,暗暗感叹环老三真是自己的克星,每次想搞他都是自己倒霉的,真真岂有此理。 (本章完) 第84章 突飞猛进 第84章 突飞猛进 县试的第二场叫招覆,亦称作初覆,由于第一场淘汰了过半考生,所以第二场的考棚就显得空旷了许多,仿佛连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贾环按上次那般入场,拿到了试卷,板声一响便正式开考。 第二场的考试内容略有不同,只需写一篇四书文就可以了,然后是孝经论,最后是默写《圣谕广训》,看似比第一场的内容少,实则更难,许多考生一拿到卷子便直冒冷汗,贾环一看那四书文的题目,亦禁不住眉头紧锁。 原来这篇四书文的题目是这样的:君夫人阳货欲。 很明显,这是一道十分变态的截搭题,所谓截搭题,就是这道题的出处不止一处,而是有多个出处,意思就是出题者从四书五经中的不同地方截取一句话,然后混搭在一起组成一道题目,所以答题者首先要准确找到这条题目在四书五经中的出处,然后揣摸出题者的意图,理解对方的中心思想,最后才能以正确的切入点破题。 这样的题目不仅仅是损,而且是非常损,譬如眼前这道截搭题:君夫人阳货欲。 其中“阳货欲”一词,在四书五经中只出现了一处,这个倒是很好认的,也不难理解,但是“君夫人”这个词在四书五经中却出现了多处,天知道出题者选中的是哪一处?考生若选错了,别说动笔写文章,就连理解作者的意图都成问题?你说这文章还怎么写,硬着头皮写吧,若运气好撞中了,那就是祖坟冒青烟,若运气不好,不好意思——零分! 话说科考中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变态的截搭题呢? 嘿,其实很简单,也理所当然,因为四书五经是有限的,科举题目却是无限的,这些题目考来考去,自然都考烂了,一不留神说不定就被考生押中了题目,所以出题者为了显示自己的水平,就开始挖空心思出一些刁钻、生僻的题目了。可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就那些了,怎么办?好,那就东截半句,西截半句,然后组合起来凑成一道题目,就成了变态的截搭题。 本来毫不相关的两句话,你硬凑在一起,水平高的出题者也就罢了,总能够自圆其说,可是水平烂的出题者,连自圆其说也办不到,简直就牛头不搭马嘴,你让考生怎么揣摸伱的意图,怎么写出一篇好文章来? 所以说截搭题就是变态题,你出题者是爽了,考生却苦逼了,恨不得挖了出题者的祖坟。 幸好,眼前这道截答题出得还是颇有水平的,像贾环这种前世身经百战的学霸,最强的地方就是灵活应变,对付这种刁钻的生僻题颇有一套章法。 “阳货欲”一词只有一个出处,那就是《论语》的第十七章《阳货篇》,原文: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所以这个倒不用去纠结它,而要纠结的是“君夫人”这个词,因为这个词的出处很多。 贾环利用就近原则,很快就锁定了“君夫人”这个词的出处,因为《论语》的第十六章《季氏篇》中正好出现了“君夫人”一词,这是距离“阳货欲”最近的一个出处,所以出题者选这个的概率最高。 如此一来,整个题目的出处就确定了,可以揣测出题者的意图,确定其中心思想了。 贾环斟酌了片刻,开始提笔在草稿纸上破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下午交卷的时间,这次提前交卷的考生极少,甚至交卷的板声响起后,仍然有人在奋笔疾书,被强制交卷后,不少人都掩面而泣了,这次的题目太特么的难了,这不是坑人吗? 贾环虽然提前答完了题目,但眼见如此情形,倒没有提前交卷,免得拉仇恨,所以考试正式结束了,这才交了卷子离开。 考场的龙门打开了,考生们一个个神色凝重,平时最喜欢考后讨论题目的考生都闭嘴了,贾玠贾琛二人面色难看,贾通和周正二人更是如丧妣孝,估计是考砸了! “环三爷第一篇文章写完了吗?”贾玠见贾环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便禁不住问道。 贾环随口道:“浑写了一篇,也不知蒙对了没。” 贾玠闻言心里平衡了些,苦笑道:“我也是浑写的,这题目太刁钻了,估计大家都答得不好,我刚才见到柳守正,同样面色凝重,只怕考得也不理想吧,估计案首要保不住了。” 贾通顿足道:“我才写了一半呢,答卷就被收走了,时间不够啊,这下惨了,估计过不了第二场了。” 周正苦笑道:“通哥别怕,至少有我陪着你,我只破了题,铁定通不过第二场了,咱们明年携手再战吧。”说着眼圈一红,一对难兄难弟竟然抱在一起痛哭。 贾环觉得这二位仁兄既可笑,又有点可怜,安慰道:“大家都考得不好,不仅仅是你们,说不定过了呢?” 周正和贾通闻言一喜,对啊,大家都考得不好,说不定别人比自己更差呢?大家都很烂的时候,全靠同行衬托,弄不好自己二人还真有机会通过第二场! 于是乎,这对难兄难弟又重燃了希望,感激地道:“环三爷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对,还有机会!” 贾环笑了笑,走了出龙门去,此时小厮金树已经迎了上来,勤奋快地接过贾环手中的考篮,憨笑着问道:“三爷这次考得可还行?” 贾环点了点头道:“应该还可以吧,通过估计是没问题的。” 宝树闻言喜道:“太好了,小的见那些人哭得呼天抢地,都说这次考题难,还有点担心三爷呢。” 贾环笑了笑道:“别管他人,回家去。”说完举步而行,心情莫名的轻松,直觉告诉他,这一场考得应该不错,名次估计能提升一大截。 两日后,县试第二场发案了,同样是一张圆案加一张副榜,只公布考生座号,而这次前来看榜的考生少了很多,贾环轻松地挤了进去,并且很快就在内圈第十名找到了自己的座号。 贾环的心脏扑通地急跳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竟然杀入内圈了,而且还是第十名,啧啧,这比第一轮足足提高了三十八名,简直是跳跃式的前进! 贾环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虽然早就有预感名次会提高,但提高了那么多,着实出乎贾环所料,太燃了,饶是他如此淡定的人也禁不住激动了一把,因为接下来还有两场,如果能保持这种势头,说不定真能摸一摸案首的宝座呢。 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作牛后。如果有实力拿第一,谁不心动? 另外,县试案首是有优待的,可以免掉府试,直接参加院试,也就意味着考一关可过两关,简直不要太爽了,妥妥的名利双收啊,这也是那么多人争案首的原因之一。 这时,耳边却传来了哭声,贾通哭了,因为他落榜了,连副榜都没混上,倒是周正勉强上了副榜,可以继续参加第三场,这小子脸上隐有喜色,却不敢表现出来。 “明明我写了半篇文章,你只是破了题,为何我榜落了,你却还在榜上?”贾通一边哭,一边不愤地质问周正道。 周正顿时不乐意了,辩道:“我虽然只破了题,但我主旨对了,你主旨理解错了,写了半篇又有什么用,落榜自然就理所当然了。” 贾通怒道:“凭什么说我主旨错了,你的就对了?不公平,其中肯定有猫腻。” 周正冷笑道:“自己不行却怀疑别人,贾通,我周正羞与你为伍。”说完拂袖而去。 嘿,友谊之船说翻就翻,这也难怪,周正前天还说好一起陪贾通落榜的,如今贾通落榜了,反而周正上了榜,这反差自然让贾通受不了。明明说好一起剃光头,你他玛的却偷偷焗了油,着实可恶! 贾玠这时也没心情去劝架了,因为他也考砸了,从团案的四十五名掉落到副榜第十,如果下一场还考得不好,只怕就要跟这次县试说再见了! 贾玠看了贾环一眼,问道:“三爷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吧?如今排第几名?” 因为发案用的是座号,不具姓名,所以贾玠也不知贾环现在排第几,为免刺激到他,贾环只是含糊地答道:“侥幸还在榜上,可以继续参加下一场。”说完转身行了开去。 贾玠只以为贾环也考砸了,名次有点低,所以不好意思说,心理倒是平衡了些,这时恰好见到侯人杰神色沮丧地经过,不由一喜,主动搭讪道:“咦,这不是狂生侯人杰吗?咋跟奔丧似的?不会是考砸了吧?” 侯人杰面色难堪,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冷哼一声径直走过去,原来第二场他真的考砸了,从外圈三十名掉到了四十八名,恰好正是贾环上一轮所处的位置,下一场如果发挥不好,完全有可能落入副榜。 贾玠见到侯人杰吃瘪,心情不由大好,快步追赶贾环去了。 (本章完) 第85章 县试案首 第85章 县试案首 县试的四场考试终于考完了,三月二十七日正式放榜,将采用长案的方式公布所有考生的姓名,而不再只是列出座号。 由于四场考试的试卷都是糊名的,只有在最后一场考完后,成绩都出来了,才会全数拆开弥封,所以在拆弥封之前,负责阅卷评分的人也不知道谁是谁,因而确保了排名的公平性和公正性。 这天一大早,考生们便聚集在儒学署门前,迫不及待地等候放榜了,贾环这次并没有赶早,因为第三轮后他的排名只前进了两名,排在内圈第八,通过县试是必然的了,但要拿到案首,可能似乎并不大了。 如此一来,贾环反倒不着急了,经过这一轮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的输出后,倒是难得睡了个懒觉,嗯,平儿这丫头似乎又丰满了,软绵绵的,枕在她怀中睡觉又香又舒服。 贾玠可就没有贾环那么淡定了,因为第三场结束后,那勉强挤入了外圈第四十九名,最后能不能通过县试,还是未知之数,不像贾环那般毫无悬念,所以他天未亮就往儒学署跑了。 至于贾琛和周正二人,在第三轮时已经被刷下去了,直接出局,连第四场都没资格参加,所以也没必要再来看榜了,洗洗睡,等明年再来吧! 且说那贾玠混在人群中翘首以待,又听闻旁边有几名考生低声议论道:“四水兄觉得这次县试的案首会是谁?” 那位四水兄笑道:“那还用说,必然是叠翠书院的柳毅柳守正了,三金兄以为呢?” 这两名考生的名字中分别有一个“”字和“鑫”字,所以一个戏称对方为四水兄,一个则戏称对方为三金兄。 只听那三金兄摇头道:“那可说不一定,在下隐约听闻柳守正第四场出了点意外,不小心以墨汁污了试卷。” 四水兄闻言吃惊道:“当真?那岂不是说柳守正这一场的试卷作废了?” “理应是吧。”三鑫兄遗憾地道:“所以这次案首未必是柳守正,可惜了!” 贾玠闻言觉得稀奇,但也不太关心,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通过县试。 又等了近炷香时间,儒学署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这次是儒学署的教谕亲自张榜,以示公正和隆重。 很快,一张长长的榜单便贴在墙上了,名单从右到左,排名由低到高,右边第一位即是第五十名,赫然写着贾玠两个字。 “哈哈,我考过了,我考过了!”贾玠兴奋得直接跳起来,恰恰吊车尾通过了县试,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吗? 激动过后,贾玠不禁掩面而泣,不容易呀,考了三年,终于通过县试了,他用力地挥了挥拳头给自己打气。 “咦,案首果真不是柳守正啊,贾环?贾环是何许人也?没听说过呀!” “贾环不就是贾氏族学那个八岁小童吗?” “原来是他,此子竟夺了案首,这不太可能吧,会不会搞错了?” “据说这个贾环是荣国公府的庶子,其父乃工部员外郎贾政,秩从五品,其中不会有猫腻吧?” 贾玠正激动着,忽然听到四周议论纷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往榜首望去,果然见到榜首第一位提高一字写着——贾环。 贾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贾环竟然拿了县试案首,我不会在作梦吧? 贾玠又仔细望去,确认案首是贾环没错,第二名是一个叫张芝龙的考生,第三位才是柳毅,这也印证了刚才三金兄和四水兄的对话,柳毅第四场的成绩作废了,不过尽管如此,此人还保持着前三,可见其实力的确很强,少一场的成绩仍然稳居前三。 “柳守正来了,柳守正来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以柳守正为首的叠翠书院书生们正往这边快步走来,不过柳守正显然没有了前几场的从容不迫,神色显得有点谨慎。 不过,这位柳守正还是颇有风度的,当他看到榜单上的自己只位列第三时,并没有擂胸顿足,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可惜,本人运气不佳,恭喜芝龙兄获得第二!” 榜单上位列第二的张芝龙正好也是叠翠书院的书生,闻言苦笑道:“在下只是占了便宜而已,倘若守正你第四场不是污了考卷,案首非你莫属,倒是这位贾环……出人所料啊。” 贾环这匹黑马杀出来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狂生侯仁杰位列第四十名,倒是通过了县试,不过此时的他却像斗鸡一般盯着榜首的名字,大声嚷道:“其中必定有鬼,贾环不过是一名才开笔没多久的黄口小儿,竟然拿下了案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侯人杰表示强烈抗议,强烈要求复核考卷。” “强烈抗议,强烈要求复核考卷,严惩作弊者!” “强烈抗议,严惩作弊者。” 在侯仁杰的煽动下,提出抗议的考生越来越多,瞬时间群情激愤,竟然试图冲击儒学署大门,局势徒然变得紧张起来,那些衙差吓得赶紧关闭了大门躲起来。 偏偏正在此时,贾环带着小厮金树来看榜了,侯人杰那货眼尖,一眼就认出远远行来的贾环,立即高呼道:“就是他,那人就是贾环,厚颜无耻的作弊者,大家快拦住他。” 此言一出,那些愤怒的考生立即呼啦地围了上来,将贾环团团围住,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甚至捋起衣袖便欲揍贾环一顿。 贾环有点不明所以,小厮金厮害怕极了,不过还是极为忠心地把贾环护住,一边大喝道:“你们想作甚?滚开,伤着我家三爷,仔细伱们的皮。” 贾环听着四周的怒骂声,倒是隐隐猜到怎么回事了,不禁既惊且喜,案首?我竟然拿了案首?真是意外之喜啊! 贾环定了定神,朗声道:“正所谓大象无形,大音然希声,有理全不在声高,诸位都是读书人,何必学那泼妇骂街呢,实在有辱斯文!” 贾环年纪虽小,但身姿挺得笔直,说话从容不迫,掷地有声,四周愤怒的考生倒是慢慢安静下来。 侯人杰冷笑道:“贾环,你不过区区蒙童罢了,连你的同窗之前也说过,你上个月才开的笔,第一场出圈就算了,如今还拿了案首,你说有可能吗?就凭你贾环,何德何能拿到案首?” 此言一出,四周的考生又骚动起来,纷纷怒目而视,质疑贾环以不光彩的手段夺得案首。 贾环坦然自若地道:“诸位既然质疑本人的成绩,在此骂街也无益,不若直接向主考官祁县令提出复核,要不然向应天府报案也行,身正不怕影斜,我贾环随时恭候。” 此言一出,那些愤怒的考生顿时面面相觑,气势也为之一弱,说白了他们只怀疑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当然,他们也可以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向主考官提出复核,但这也不是无条件的,按照大晋律的规定,考生对成绩有异议时,可以提出复核,但若复核结果无误,提出复核的考生将受到相应的处罚,譬如取消成绩、禁考、杖责等等!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主考官的权威必须受到保护,不能任人挑战,要不然你也不服,我也不服,你提出复核,我也提出复核,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贾环扫了四周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侯人杰身上,略带讥诮地道:“这位侯兄刚才不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吗?如何?不敢挑战一把主考官的权威吗?” 侯人杰本来就是个狂生,被贾环一激,那里还忍得住,立即冷笑道:“有何不敢,我侯人杰最看不惯就是你们这种权贵纨绔,仗着先祖余荫作威作福,今日我就算舍了性命也要揭发你的丑陋面目。” 贾环哂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侯人杰咄咄逼人,我贾环欺压过谁了?作威作福这顶帽子,本人可担当不起。” 贾环这次是真的愤怒了,决定要给这个自以为是的狂生一个深刻的教训,也顺便给自己正名,否则自己这个案首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这个污点将伴随自己一辈子。 柳守正看了一眼贾环,歉然道:“小贾同学……” 贾环立即打断道:“柳守正,你不必再多讲,事已至此,即便侯仁杰道歉我也不会接受,士可杀不可辱,我贾环不可轻侮,今日必须还我公道!” 此刻贾环的目光变得冰冷无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慑人气势,跟平时从容文雅的样子大相径庭。 柳守正不由暗暗吃惊,只能抱了抱拳,尴尬地退了开去。 侯人杰此时也心头打鼓了,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贾环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气势,哪里像是一个作弊者?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怂啊,否则以后也休想在同窗面前抬起头来,所以硬着头皮冷笑两声道:“好,既然你要自讨苦吃,本人便成全你,这就找主考官去!” 侯人杰显然也豁出去了,径直往附近的县衙大步行去,贾环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于是乎,一众书生浩浩荡荡地直奔宛平县衙门而去。 (本章完) 第86章 实至名归 第86章 实至名归 宛平县衙,县令祁东阳神色平静地审视着贾环和侯人杰二人,堂下是一众看热闹的书生。 “你们二人,当真要申请复核考卷?”祁东阳淡淡地问,不怒而自威。 侯人杰咬牙道:“学生不相信贾环有实力拿下案首,还请县尊大人复核考卷,以示公正。” 祁东阳的目光转向贾环,神色有些复杂,一个八岁小童夺得了案首,实在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是他问心无愧,因为贾环的成绩是实打实的,经得起任何检验,即便闹到皇上那里他也不怕。没错,的确也有人找过自己,不过不是要替贾环行贿,相反,而是要威胁自己让贾环落榜。 “贾环,你也决定要复核吗?”祁东阳郑重地问道。 贾环躬身施礼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还请县尊大人复核考卷,还学生一个清白。” 祁东阳闻言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双方都坚持要复核考卷,那本官便允了,为了以示公正,请双方师长到场参与复核。” 这位祁县令年富力强,行事也是雷厉风行,当即把叠翠书院的山长,以及贾氏族学的夫子贾代儒都请来,再加上儒学署的教谕和训导数人,当着众考生的面复核县试前十名的试卷。 县试第一场,叠翠书院的柳守正位列第一,实至名归,前十名的排位也没有问题。至于贾环,第一场排在第四十八名,众人复核了他的考卷,发现两篇文章并不算好,但五言六韵试帖诗写得特别出彩,而且那手字也相当有火候,默写的《圣谕广训》也没有任何错漏,所以排在第四十八名毫无问题,就连侯仁杰自己看了贾环的考卷也无话可说。 然后是复核第二场的考卷,这一场由于截搭题的缘故,考生普遍都考得很差,唯独贾环的文章写得特别优异,准备无误地理解了出题者的意图,破题也破得极妙,所以拿下了全场最高分,总成绩排位也一举从第四十八名跃升至第十名,杀入了内圈。 这排名跃升得有点夸张,但看过前十名的考卷后,无论是叠翠书院的山长,还是贾代儒,都觉得贾环的排名跃升,还算在合理范围,无可非议。 这个时候,侯人杰的脸色已经有点发白了,但仍然不死心,要求继续复核第三场的考卷,结果自然也没有问题了,相较于第一场,贾环的文章水平明显提高了许多,这就是学霸的可怕之处了,遇强越强,在考试中不断地积累经验,不断地提高自己。 最后的第四场,踏准了节奏的贾环,明显的更得心应手了,再加上原来的前十中有三人在第四场出现了较大的起伏,贾环的总成绩竟然恰恰反超,跃升至第一位。 第四场出现较大起伏的三名考生,其中之一就是柳守正,他由于污了试卷,所以成绩作废,一直雄踞榜首的他一下子掉到第三名了,要不然贾环想反超他绝对不可能。 所以说,贾环能拿下这个案首,一部分原因是实力,另一部份却是运气使然。 复核完毕,贾环的成绩没有任何问题,案首也实至名归,侯人杰面如死灰,像失了魂似的! 此时祁东阳眉毛一扬,严厉地喝道:“如今考卷已经复核无误,考生侯仁杰蔑视考官权威,即令杖责二十,废除本次县试成绩,两年内不得再参加县试,你服不服?” 侯人杰双腿一软,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神色惨然道:“学生服从县尊大人处罚。” “那好,来人,把考生侯人杰押下去杖打二十。”祁东阳一声令下,衙役便把侯人杰押下去杖责,在场的考生均吓得低下头,特别是之前参与起哄闹事的,既后怕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强行出头,要不然恐怕已经落得侯人杰一般的下场了。 眼见侯人杰被打得惨叫连连,在场的考生也有不少幸灾乐祸的,其中并不乏叠翠书院的书生,可见这位侯兄平时太讨厌了,在同窗中的人缘真不咋的。 尽管侯人杰的下场很惨,但完全是咎由自取,贾环没有半点同情,更不可能替他求情,冷眼看着前者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才向祁县令行礼告辞,跟着贾代儒离开。 祁东阳看着贾环远比实际年龄成熟的背影,心情颇有点复杂,此子绝非池中物,不过心肠也太硬了些,如果贾环作为当事方出面求情,他会顺势减轻对侯人杰的处罚,可惜贾环并没有! 不过,正所谓以德报怨,可以报德?贾环以直报怨也无可厚非,总不能要求别人作一个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佛佗吧? ………… 贾政今日正好休沐,没有到工部上班,在府中伸长脖子等了很久,也不见贾环回来拜见自己回报成绩,只以为这孽障落榜了,所以不敢回府,不禁有点失望。 贾环虽是庶出,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贾政还是希望他能光宗耀祖的。 正当贾政心不在焉地跟詹光等人清谈时,长随李十儿神色古怪走了进来道:“老爷,环三爷通过了县试。” 詹光等人闻言纷纷道贺,贾政故作淡然道:“县试而已,算不得什么,等过了府试,拿下童生身份才算有点意思了。” 詹光笑道:“话虽说如此,但环三爷年仅八岁就通过县试,即便不是独此一份,也是凤毛麟角了吧,可称神童也!” 贾政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但内心还是窃喜的,闻言摆手道:“万万不可捧杀这孽障,对了,环哥儿得了第几名?” 李十儿就像便秘一般道:“案——首!” 贾政顿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也顾不得失态,一边擦嘴,一边追问道:“伱刚才说什么?” 李十儿重复道:“案首,环三爷拿了案首。” 贾政顿时愣住了,詹光、程日兴等人也都呆若木鸡,一脸的难以置信,案首?这个……环三爷未免太逆天了吧,竟然拿了案首? 贾政腾的站了起来,有点失态地急问道:“当真?” 李十儿点头道:“榜单上写着的,案首的确是环三爷,不过后来出了点事故,有考生质疑,要求复核考卷,都闹到县衙去了,如今不知如何!” 贾政闻言急了,仿佛坐了过山车似的,喝道:“还愣在此作甚,赶快去打听。” 李十儿连忙溜了出去,贾政则坐立不安地等候着,众清客纷纷出言安抚道:“老爷不必担心,估计只是那些落榜的考生眼红,所以借故闹事罢了,环三爷凭的真本事拿下案首,身正不怕影斜啊。” 贾政皱眉道:“尔等有所不知了,此事非同小可,倘若那孽障真凭本事还好,就怕他不知厉害,搞些小聪明,最后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府里。” 詹光等人闻言也不作声了,科举舞弊可大可小,你说搞个不显眼的名次就算了,给自己弄个案首,那简直就是作死,相信主考官也不会如此愚蠢吧? 约莫中午时份,李十儿终于喘着粗气回来了,喜气洋洋地道:“没事了,考卷复核过无误,环三爷的成绩有效,倒是那个诬告的考生挨了杖责,成绩也取消了,两年之内禁止参加县试。” 贾政闻言松了口气,詹光笑道:“恭喜老爷,环三爷委实争气,竟然拿下了案首,按规矩是必过府试的,童生已经到手。” 贾政这次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童生身份不值什么,但是这个案首难得啊,全县第一名,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捋须道:“马上告知老太太,环哥儿得了案首!” 李十儿陪笑道:“消息早传进去了,这会儿,老太太估计正高兴着呢。” 贾政点了点头道:“环哥儿回来了没?” “还没,跟太爷回族学了,还有叠翠书院的山长也去了咱们族学。”李十儿道。 贾政脸上闪过一丝讶意,吩咐道:“通知东府珍大爷打开祠堂大门,环哥儿这次拿了案首,倒是值得在列祖列宗面前上一炷香。” 李十儿暗砸了砸舌,这次环老三威风了,竟获准单独进入祠堂上香。 此时,贾环夺得县试案首的消息已经在贾府后宅传开了,又引起了一场震动。 本来,贾环通过县试也不算太了不起的事,毕竟当年珠大爷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但是贾环拿的是县试案首,这种殊荣全县只有一个,就连珠大爷当年也没办到,而且拿了县试案首,意味着贾环不用参加府试便获得童生的身份了。 年仅八岁的童生啊,大晋立国八十多年,恐怕也独此一份了!!! 贾母高兴得合不拢嘴,王夫人表面高兴,心里却愁得不得了,王熙凤更是又惊又妒,还有点害怕,环老三的势头太猛了,猛得让她不寒而栗。 这一瞬间,王熙凤甚至有点后悔了,后悔跟贾环把关系搞僵,当然,这后悔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以王家的实力,小小一个童生还真的不值什么。 (本章完) 第87章 拒绝邀请 第87章 拒绝邀请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窗台,贾代儒这间简陋的休息室比平时明亮了许多,正如贾代儒此刻的心情,同样洒满了阳光。书案前,贾环一如既往地垂手而立,谦恭地聆听夫子的教诲,并没有因为拿下了县试案首而趾高气昂。 贾代儒考了一辈子科举,依旧是个童生,早就心灰意冷了,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能培养出一个秀才来,以弥补自己毕生的遗憾,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如此突然,案首,自己竟然培养出一个案首来,虽然只是县试的案首,但依旧是无比的荣光啊,按照惯例,县试案首是必过府试的,可以直通院试。 换而言之,贾环目前已经是准童生身份了,等府试一过,贾环就能拿到一件跟自己一样,穿了几十年都舍不得换的童生直裰,当然,贾环的前程显然不仅止于此,跟自己相比,远大着呢,他今年才八岁,有生之年绝对有望金榜题名,而且以贾环的悟性和潜力,最终蟾宫折桂也是有可能的。 贾环将来的成就越大,作为授业恩师的他自然也越荣光,他原本只想培养出一个秀才,如今看来却有可能培养出一个状元来,想想都觉得激动! 不过,贾代儒很快又有点黯然,因为自己什么水平,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院试之前的课业,他自问还有资格教授贾环,但院试之后呢?自己这个白发童生还有资格吗?水平有限,也没有乡试的经验,继续教授贾环只怕反而会耽搁了他。 贾代儒内心纠结了许久,这才道:“环哥儿,你的悟性是为师平生仅见的,继续留在族学里,为师怕会耽搁了你,你可有意到叠翠书院进学?” 贾环心中一动,难怪复核完考卷后,叠翠书院的山长巴巴跑来族学跟贾代儒聊了那么久,原来是想把自己挖去叠翠书院啊,就好像后世我国某数一数二的名校,连夜打电话争抢高考状元一般,敢情自己这个县试案首也成了香饽饽了。 “学生听说叠翠书院的山长乃进士出身?”贾环问道。 贾代儒眼神微黯,点了点头道:“叠翠书院的山长的确是大治十五年的进士,乃满腹经纶的大儒,非为师可比,而且叠翠书院的教习也有不少是举人出身的,他们学识和经验都远在为师之上。每一届的乡试,甚至是会试,叠翠书院必有学生中榜,所以伱若进入叠翠书院学习,必然会获益良多,甚至对你将来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贾环闻言自然大为意动,不过当他捕捉到儒代儒脸上的那一丝黯然和落幕,顿时又沉默了, 贾代儒捋须道:“不久前,叠翠书院的山长已经和老夫谈过了,如果环哥儿你愿意去叠翠书院,书院方面随时欢迎,为师是建议你去的,你自行考量吧,决定好便告诉为师。” 贾环摇了摇头道:“不用考量了,弟子不去叠翠书院,继续留在族里聆听夫子的教诲。” 贾代儒愕了一下,继而脸上的皱纹也条条绽开了,略有点激动地道:“为何?” 贾环认真地道:“若不是夫子,弟子也拿不到今日这个案首,夫子既是学生的授业恩师,也是学生的伯乐,可见夫子在考取功名方面或许差强人意,但论教书育人,并不比别人差。” 贾代儒老脸微窘,其实让贾环赶鸭子上架,并不是他眼光独到,只不过是迫切想培养出一个秀才的心思在作祟罢了,说白了就是病急乱投医,那想到你小子这么给力,一把过了县试就算了,竟然还顺手把案首给收入囊中了,如此牛比,为师也始料不及啊! 贾代儒轻咳一声,殷然道:“既然环哥儿你不愿去叠翠书院,那为师便代你回绝了对方的邀请。” “但凭夫子作主。”贾环恭敬地道。 贾代儒捋须微笑道:“为师虽然有限,但院试之前的课业,大致还是能教你的,嗯,你先回府吧,想必政老爷还在等你回去呢,明日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后天来上学。 学业之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万勿因为得了案首而懈怠,一旦泄了这口气,再想奋起就难了。” 贾环点头道:“弟子谨慎记夫子教诲。” “另外,县试案首是可以免去府试,直接参加院试的,你是否要参加两个月后的府试?”贾代儒问。 贾环双眉一扬道:“正如夫子刚才所讲,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需要一鼓作气渡过彼岸,学生若贪图安逸放弃府试,只怕会泄了锐气,反而对接下来的院试不利,所以学生决定还是继续参加府试。” 贾代儒闻言眼前一亮,抚掌道:“好,环哥儿你既然有此等决心,何愁他日不能金榜题名,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指日可待也。你且回府去,后日再来上学,为师将为你选定本经。” 所谓本经即从五经中选取一本来重点研读,科举考试中,四书是必读的,但五经却可以选读,考试时遇到五经题,选择自己所治的本经题目作答就行了。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选取本经就是为了节省考生的精力,所以四书必读,五经则可泛读,然后熟习其一即可。 且说贾环离开了族学,回到荣国府,刚出现在门口,那些守门的豪奴便十分殷勤地上前问好,并且祝贺环三爷荣膺县试案首。 贾环也十分上道,让小厮金树抓出大把的铜钱,作为喜钱赏给众豪奴,一时皆大欢喜。 贾环进了府门,径直往荣国府中路,贾政的书斋而去,因为看门的领班说了,老爷让环三爷回府后立即去见。 话说贾环到了梦坡轩,见到贾政,回禀了县试案首的事,还说了叠翠书邀请自己入读的事。 贾政听完后难得一次没有呵斥,而且还满意地点头道:“你做得对,师恩深似海,这个时候你若舍了恩师另攀高枝,只怕会为人所不齿,为父必也不依你,去吧,先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然后到祠堂上一炷香。” 贾环不由有点意外,点头称是,然后退了出去,结果刚走出梦坡轩,詹光、程日兴和付贵等人立即围了上来,笑嘻嘻地道:“恭喜三爷一鸣惊人,荣膺县试案首,如此大喜之日,岂能不赏?”说完便要动手。 靠,又来! 贾环上次试过被詹光这帮牲口捋光了身上的饰物,这次自然机灵了,一指天空大喝道:“看,灰机!” 詹光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结果啥都没看到,正琢磨灰机是何物,发现贾环已经撒开脚丫跑远,始明白上了当,不由哭笑不得,环三爷忒狡猾了,几件小饰物而已,至于吗? 贾环一溜烟跑出老远,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机灵,保住了身上的饰物,要不然只怕又被捋精光了。 倒不是贾环小气,如今他腰上系的汗巾子是贾探春亲手做的,悬着的香囊是林黛玉绣的,络子是平儿打的,若被程日兴这些家伙抢走,回去后只怕要挨数落了,特别是林黛玉这种精神贵族,倘若让她知道自己亲手做的香囊被哪个“臭男人”抢去戴了,只怕立即就会跟自己划地绝交。 且说贾环机智逃脱了詹光等人的“魔爪”后,便先去拜见了贾母,然后又去了王夫人屋里,后者借口身体不适,勉强应付了几句便把他打发出来了 贾环也落得自在,从王夫人处出来后,又匆匆赶往东府,进入贾氏一族的祠堂上香。 这可是一种殊荣,只有对家族做出贡献的男丁才有资格享受这种殊荣,不过贾环作来一名穿越者,向来就对贾家缺少归属感,所以也不觉得如何的荣耀激动,上完香就马上溜了。 第二日,休息,难得可以放松一天,贾环睡到自然醒,这才起床洗漱,吃完早点后便带上《长生殿》的剧本出了门。 《长生殿》的剧本他早就写完了,只是一直忙于备考,所以没时间拿去卖掉换钱,而这段时间的费又大,他之前攒下来的那点积蓄已经差不多见底了,所以贾环打算趁着今天休息,把《长生殿》剧本拿出去卖掉,换点银子,如果价钱可观,他还准备再租一个铺位,多开一家雪糕铺。 如今冰淇淋雪糕铺的生意不错,相信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雪糕生意也会越来越火爆,这个时候不扩充占领市场,无疑是个见到钱也不会捡的傻子。 然而,当贾环带着剧本来到街上时便有点茫然了,这戏剧本该卖给谁? 戏班?书局? 贾环衡量了片刻,决定还是先找一家书局试试水,毕竟那些戏班都是在江湖讨生活的,手头上能有几个钱?只怕出不起自己想要的价钱,终究还是书局财大气粗一些,因为办得起书局的人,一般都是家底丰厚的豪富士绅。 于是乎,贾环直奔黄华坊,因为他隐约记得黄华坊好像有一家书局,但名字却是不记得了。 (本章完) 第88章 惊鸿一瞥 第88章 惊鸿一瞥 “墨雪书局”,蓝底招牌上四个烫金大字,金光闪闪的,给人的感觉既文雅又土豪。贾环站在这家墨雪书局的门前打量了一阵子,发觉门面挺气派的,但是冷冷清清,门前的台阶上长满了苔藓,甚至还有半尺来高的春草,显得有点荒败,一副就要关门大吉的态势,但是那门户却是敞开着的,门外一侧还停了一辆油壁马车,看装饰应该是女子所乘坐,两名下人正坐在台阶下打盹。 贾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小厮金树进了墨雪书局的大门,结果发现大堂里倒是摆了不少书架,但书架上空空荡荡的,只得寥寥几本旧书,一名伙计正在那擦拭书架上的灰尘,不紧不慢的,一看就是在磨洋工。 贾环见状顿时没了兴趣,这家书局估计是经营不善,快要倒闭了,不太可能会购买《长生殿》的版权,于是便打算离开,这时那名磨洋工的伙计却发现了他,竟然热情地走了过来,问道:“这位小客官可是要买书?” “你们这里还有书卖?”贾环故意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货架。 伙计讪笑道:“新书没有,但是有些要处理掉的旧书,一律按原价的五折出售,客官不妨看一看,也许有你需要的也说不定呢。” 贾环摇了摇头道:“我不买书,而是来卖戏剧本的,你们掌柜还收不收?” 伙计闻言顿时没了热情,摇头道:“现在不收了。” “为何?” 伙计没好气地道:“这位小哥儿看着挺机灵的人,难道还瞧不出来吗?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怎么可能还会收剧本,等干完这几天拿到工钱,老子也卷铺卷走人了。” 伙计的怨气似乎很大,说不定几个月没出粮了。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从二层走了下来,问道:“什么事?” 那名伙计懒洋洋地道:“呶,这位小客官说要卖戏剧本。”说完便行了开去继续擦拭书架。 中年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当着贾环的面却不好发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位小公子,对不住了,墨雪书局将要歇业,恕不能接待。” 贾环点了点头,转身便欲离开,那中年管事忽又道:“且慢,小公子的剧本可否让鄙人一观。” 中年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小的人来卖剧本,所以有些好奇。贾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将《长生殿》的剧本取出来递了过去。 中年管事道谢一声接过剧本,见到封面上写着《长生殿》三个字,便笑道:“莫非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 贾环点头道:“阁下好眼力。” 中年管事笑了笑,打开第一出看了起来,本来还有点不以为然的,但面色渐渐郑重起来,看完第一出后,马上又翻开了第二出,表情也越发的精彩,然而正当他准备翻开第三出时,贾环已经伸手把本子拿了回去,微笑道:“阁下既然是干这行的,应该知道行规吧。” 中年管事尴尬地一笑,问道:“敢问小公子,这部戏剧出自何人之手?” 中年管事是个经验丰富的从业者,相当于现在的总编级别,所以眼力还是很毒的,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两出,但已经瞧出这部戏曲的不凡,无论是遣词造句,亦或是剧情的架构都相当老练,绝对是大师手笔,而上面的作者署名却只有“证道”二字,一看就是化名,以前似乎没有听过。 贾环微笑道:“阁下如何称呼?” 中年管事答道:“鄙人是墨雪书局的大管事,姓袁。” 贾环抱拳道:“原来是袁管事,这么讲吧,如果袁管事对这部《长生殿》感兴趣,那咱们可以继续谈,若没有,那咱们也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 袁管事打量了一眼远比外表成熟的贾环,犹豫道:“小公子这部《长生殿》打算卖多少银子?” 这是一部好剧,袁管事显然有些意动了! 贾环微笑道:“在下也不懂行情,袁管事不妨先开个价。” 袁管事有点为难地道:“那鄙人便直言了,小公子这部剧本开头写得还是不错的,但不知后面写得如何,鄙人只看了前面两出,也不好开价。” “在下敢保证,后面只会越来越精彩!”贾环自信地道。 袁管事笑道:“满街卖东西的都会吆喝自己的东西好,焉知小公子这部《长生殿》不是虎头蛇尾?” 贾环皱眉道:“那袁管事要如何才能定价?” 袁管事眼珠一转道:“那得……看完全本。” 贾环立即道:“不行,最多看十出,大不了找下家。”说完转身就要走。 袁管事急忙道:“小公子稍等,咱们再商量一下。” 这部剧是真心不错,这位袁管事显然有点不舍,连忙把贾环叫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贾环最后也退了一步,允许袁管事先读前十五出。 当下,袁管事便招呼贾环坐下,又亲自奉上了茶水,这才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长生殿》乃明清四大传奇戏剧之一,数百年来长盛不衰,其功力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袁管事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是入迷,以至于看完第十五出后,仍想翻开看第十六出,直到贾环轻咳一声他才醒悟过来,讪讪地将剧本合上。 贾环喝了口茶道:“袁管事也看完了,不妨开个价吧。” 袁管事沉吟片刻,咬牙道:“五十两。” 贾环摇头道:“五十两太少了,不卖!” 袁管事连忙道:“小公子有所不知了,现在市道不好,伱看咱们书局也做不下去了,要不是小公子这部剧确实不错,鄙人也不会购买,而且五十两的价钱已经很高了,不信你可以到其他书局问一问,绝对不会有哪家开价比这高。” “告辞!”贾环取了剧本便走,没有丝毫犹豫,五十两就想买断明清四大名剧的版权,未免异想天开了些,这部剧可是火了几百年的。 袁管事见状便知这位年纪虽轻,却是不好糊弄的主,急忙道:“小公子留步,价钱可以再商量,这样吧,鄙人再多给十两银子,六十两!” 贾环伸出两根手指道:“少于二百两不买!” 袁管事顿时傻了眼,苦笑道:“二百两?小公子你还真敢开价,即便一百两银子也未必能回本,更何况是两百两。鄙人不怕把话摞着了,赔本生意没人做,小公子就算找遍整个京城的书局,肯定也没人愿意出两百两买你的剧本。” 贾环皱了皱眉,心想,现在的人可没什么版权意识,甚至没有版权这一说法,国家也没立法禁止盗版,而且版权的开发也十分单一,不像后世,开发一个大ip,动不动就赚几千万几亿的,例如某大神的《斗罗》,方方面面都开发到极致,电影、电视剧、游戏、漫画等一样不落,赚得盘满钵流,而在古代,盗版泛滥,只靠着卖几本纸质书,很难赚得了大钱,这也是古代作者大多穷困潦倒的原因。 譬如《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红学多火啊,长盛不衰,不知养活了多少专家教授,甚至是网文写手,但是曹公却穷得叮当响,不是一般的凄凉。 念及此,贾环便道:“也罢,在下也退一步,一百五十两,袁管事若是诚心买,那便成交,如心不诚,那在下便告辞了。” 袁管事眼见贾环态度坚决,显然不可能再妥协了,沉吟了片刻道:“此事鄙人也作不了主,这样吧,劳烦小公子稍等,鄙人上楼请示一下。” 贾环点了点头重新坐下,袁管事拿了剧本便蹭蹭地上楼去了,约莫盏茶的功夫便又下来了,客气地道:“主家想亲自跟小公子谈一谈,烦请小公子移步上楼。” 贾环倒不嫌麻烦,毕竟一百五十两并不是小数目,而且这家书局眼看就要要倒闭了,主家估计也有困难,谨慎些也说得过去,也证明了对方有购买的诚意,于是便随着袁管事上了楼。 且说贾环上了二楼,结果却发现面前摆了一道屏风,一道窈窕的身形隐约坐在后面,只能看到部份裙摆露出来,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子。 袁管事站在屏风前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姑娘,卖剧本的小公子带到。” “嗯,请问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屏风后面传出一把温婉动听的声音。 贾环心中一动,拱手为礼道:“在下姓贾。” 屏风后面那人顿了一下,这才道:“原来是贾公子,这部《长生殿》我大略看了一下,也无怪乎贾公子要价一百五十两的,只是这价钱对我来说还是难以承受,你看一百二十两如何?我是诚心要买的。” 贾环摇头道:“一百五十两,不能再低了。” 屏风后面那女子闻言叹了口气,遗憾地道:“也罢,小女子买不起,袁管事,且把剧本还给贾公子。” 袁管事遗憾地上前接过剧本,就在这一瞬间,贾环见到屏风后伸出一只皓如霜雪的玉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却无比惊艳。 (本章完) 第89章 占了姑娘便宜 第89章 占了姑娘便宜 此时此刻,贾环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首诗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那皓腕的主人隐于屏风之后,仿佛置身于江南的朦胧烟雨中,绰约窈窕的倩影引人无限遐思,不过呢,欣赏归欣赏,生意归生意,贾环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美女就让步,所以拿回剧本后便径直下楼去,没有丝毫犹豫。 “贾公子且慢。”正当贾环走到楼梯口,屏风后的女子却突然叫住了他。 贾环停住脚步,转身抱拳道:“姑娘还有何赐教?” 屏风后面沉默了半晌,那把温婉动听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不过听那语气,似乎有些情绪了,淡道:“这部《长生殿》剧本,小女子要了,就按一百五十两的价格,不过贾公子需签订契约,承诺不再转卖他人,否则按十倍赔偿,如何?” 贾环淡定地道:“没问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下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姑娘尽管放心。” “小女子信得过贾公子,但是在商言商,还是白字黑字写清楚好点,倘若日后起了纠纷,对簿公堂也有个依据不是?”女子振振一词地道。 当下,袁管事便起草了一份简单的协议,一式两份,双方签字画押,贾环犹豫上一下,还是在协议上签下了“贾环”二字,结果当他拿到女子所签的协议时,发现上面只签了一个“薛”字,不过指印却是按上了。 贾环也不在意,反正这是一锤子买卖,银子落袋为安后就不关他事了,而且他也不可能一书多卖那么下作,所以该协议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这是一百五十两银子,贾公子请当面点清。”袁管事将十五锭银子郑重地逞于贾环面前,一锭十两的雪银,刚好一百五十两,其购买力相当于十五万rmb。 贾环也不矫情,逐锭银子验明是真的,这才将剧本交给了袁管事,微笑道:“银货两清了,不过在下有个提议,袁管事若要刊印,最好分作十册,甚至二十册,反正不要一次性全部刊印,如此分期发行,收益理应会高很多。另外,袁管事如果有相熟的戏班,也可以将此剧分销给他们,先出剧再出书,如此相互配合排期,如果运作得好,区区一百五十两,还是能轻松赚回来的,甚至能斩获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利润。” 袁管事惊讶地看了贾环一眼,这种运作模式他还没尝试过,细细一想又觉得似乎可行,分期发行,既可以避免一下子被人盗版去了,又能长时间吸引读者的关注,若再加上戏剧表演助推一波,书籍的销量应该也能大增,此计甚妙啊!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轻咦了一声,然后是金铁相撞发出的悦耳声响,应该是女子身上的饰物所发出的。 贾环此刻已转身下了楼去,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个点子的价值,其实并不亚于剧本本身,所以严格地来讲,贾环只收一百五十两,事实上对方还赚了,至于最后能不能运作起来,就看女子的本事和运气了。 待贾环离开后,屏风终于撤去,屏风后面的女子也露出了庐山真面,只见她脸如银月,目若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气质端庄娴雅,端的是明眸皓齿,宜嗔亦宜喜,赫然正是薛宝钗。 原来这家墨雪书局正是薛家在京中的产业之一,由于连年亏损,已经处于停摆状态,但每月还得支付工人的工钱,所以自从到京后,薛宝钗便一直催促大哥查账,尽快处理这些亏损的负资产。 然而薛蟠那货伤好后,早就把查账的事抛诸脑后了,眼中只有京城的热闹繁华,每日跟贾琏、贾珍、贾蓉这些人混在一起乐不思蜀,哪里还有心思管生意上的事。 薛宝钗无奈之下只好出自出马了,连日来翻查了书局积年的旧账,但最后却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下面挖墙脚的都是老手,流水账做得是天衣无缝,别说薛宝钗,就连袁管事也瞧不出端倪来。 最后薛宝钗只能把墨雪书局原来管事的老人给全部辞退了,一应伙计也结算了工钱,全部打发掉,只留有一个伙计收尾,就是那个擦书架磨洋工的家伙。 “姑娘不是要关掉书局了吗,为何还要买剧本?”贴身婢女莺儿不解地问道。 薛宝钗叹了口气道:“并非是要关掉,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墨雪书局是父亲亲手所创,作儿女的又如何忍心关闭了事。” 莺儿闻言恍然道:“那些混账留下一笔烂账,又仗着是老爷那会的老人,根本不把姑娘放在眼内,姑娘以关门为借口把他们全部辞退,倒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薛宝钗翻开剧本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份契约的落款,心情颇为微妙,自己到了贾府差不多一个月了,一直还没有机会得见这位,没想到竟以这种方式见到了,看来自己这位环表弟不仅读书厉害,做生意也颇有一套,真是个……奇人! 莺儿看了一眼契约上的签名,奇道:“贾环?此人竟与荣府里的环三爷同名同姓……咦,年龄也对得上,不会就是他吧。” 薛宝钗心想,不是他还能有谁,早就听颦儿说这个环表弟不仅工书善画,还会写剧本,如今年龄姓名也对上了,若不是他,天下间那有此等巧合之事? 莺儿掩嘴笑道:“天啊,这也太巧了,不过这位环三爷倒是有趣,婢子原以为他是个书呆子,没想到竟然还懂做生意,小小年纪便经验老到,一下子赚走了姑娘一百五十两银子,真真可恶,等下次在府里见上,我婢子不羞他一羞。” 很明显,莺儿对贾环死活不肯让价,赚走自家姑娘一百五十两的行为颇有些不满。 薛宝钗摇头轻道:“这只是一桩正常的买卖而已,莺儿你切莫向府里任何人提起,免得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莺儿闻言点了点头道:“婢子又岂是不知轻重之人,只是总觉得姑娘被环三爷占了便宜。” 莺儿这句话明显有歧义,薛宝钗脸上微红,白了莺儿一眼道:“胡说八道。” 莺儿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掩嘴笑咯咯地笑起来,岔开话题道:“话说这个环三爷小小年纪便中得案首,理应是个正经读书人,厌恶商贾之事才对,没成想竟也热衷于此,而且好像颇有心得。” 薛宝钗对此亦有些意外,贾环离开前提出的方法确实十分高明,也不知他天天在家读书,如何就想到这些赚钱的妙招来。 ………… 且说贾环从墨雪书局出来后,兜里骤然多了一百五十两巨款,感觉走路都带风了,带着小厮宝树直奔冰淇淋雪糕店。 “哈哈,贾案首来了,快坐!” 贾环刚迈进雪糕铺,便见小胖子徐渭坐在那啃雪糕,跟前的碟子上已经摞了好几根棍子了,显然吃了不少。 四名膀大腰圆的保镖就站在徐渭的四周,不过正人手一根雪糕在那舔,画面实在有些滑稽。 贾环在小胖子对面坐下,笑道:“徐兄几时来的?” 徐渭打了个饱嗝道:“来了好一会了,还以为贾案首又爽约了呢。” 话说徐渭现在已经知道贾环是荣国公府的庶子了,也知道那些素描画其实是贾环画的。贾环也隐隐猜到了徐渭的身份,但后者不表明,他也故作不知,毕竟这位的身份有些特殊,倘若戳穿了反而不好相处。 贾环摇头道:“上次爽约只是意外,徐兄何必耿耿于怀呢,你看,我把作画的工具也带来了地。” 贾环说着让小厮金树把自己的画架拿过来,徐渭眼前一亮道:“那还差不多,时不我待,咱们开始吧。” 贾环点了点头,与徐小胖一道进了雪糕铺后面的院子。原来上次重逢后,贾环不仅向徐渭表明了身份,还承诺教他学素描,并且答应他县试结束后开始上第一课。 话说徐小胖在绘画上的天赋真的很一般,但他对绘画的兴趣却又确实高,弄得贾环都不忍打击他了,耐着性子从基本功开始教起。 教了约莫一个时辰,贾环便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回头你先试着画一只杯子,从不同的角度画三幅以上。” 徐小胖认真地答应下来,半开玩笑般道:“小贾先生,那下一堂课什么时候上?” 贾环沉吟道:“接下来我得准备府试,要不这样吧,回头我抽时间写一份教案,伱自己照着练,遇到不懂的再来问我。” 徐小胖喜道:“那更好,贾案首高义呀,不枉我经常帮衬你的生意,对了,贾兄这家雪糕铺现在的生意不错,日进斗金呀。” 贾环心中一动,笑道:“没那么夸张,对了,徐兄可有兴趣入股?我正打算再开几家分店,若徐兄加入,给你三成干股!” 徐小胖不以为然地道:“三成?瞧不起谁呢,至少五成!” 贾环立即一拍桌子道:“成交,你出一千两银子,以后冰淇淋雪糕铺有你一半!” 徐小胖瞪大眼睛弱弱地道:“你认真的?” 贾环指着自己的脸,反问道:“我这样子像开玩笑?” “那个……我得先考虑一下。”徐小胖支吾道。 贾环笑了笑道:“不急,考虑清楚再告诉我,不勉强!” (本章完) 90.第90章 俺这条命是三爷你的 第90章 俺这条命是三爷你的 贾环之所以拉徐渭入股,自然不是要做慈善,不过是找一座靠山罢了。话说如今雪糕铺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平均一天能卖出三百根雪糕左右,营业额大约六两银子,等完全入夏以后,相信销量至少还能翻一倍,刨除各项成本,将近五两银子的利润,虽然不算夸张,但也相当可观了,若再多开几家分店,一天纯赚十几两银子完全没有问题,一个月就是好几百两的进账呢。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雪糕店一旦火起来,肯定会引来眼红的人觊觎,没点实力,这门生意最后只怕也保不住,如果能把徐小胖拉进来,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还能获得充裕的资金扩大市场,何乐而不为呢?另外,有了徐小胖这面大旗的保驾护航,麻烦事也会少很多,甚至能杜绝山寨货的出现。 不过,徐小胖看似不谙世事,但对入股雪糕店似乎有所顾虑,所以并未立即答应,估计是要回家征求过长辈的意见。 贾环提了一嘴便不再多言了,以免显得自己动机不纯,而且这种事讲求你情我愿,能成自然最好,不成也就算了。 送走了徐小胖后,贾环也准备回府了,铁牛将贾环预留的一箱雪糕交给了小厮金树,憨笑道:“环三爷,照这样下去,咱们冰窖里的藏冰只怕下个月中旬就要用完了,咋办?” 当初雪糕铺刚开张时,铁牛还担心生意做不起来,结果现在每天都忙得跳脚,一天的利润就差不多有三两银子,一个月的纯利将近九十两,换着以前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而且贾环也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把他的工钱提高到二两银子一个月。 二两银子的工钱,相对于九十两的利润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但是铁牛并不眼红,相反还十分满足,因为这份工作虽忙,但是比运冰块轻省多了,也不用忍受冰天雪地之苦,关键收入还是稳定的,而且自己媳妇、弟弟、甚至瞎了眼的老母在家帮忙打下手做雪糕,同样有一份工钱收入,一家子算起来,一个月有七两银子,在大晋绝对是高收入家庭了,所以铁牛很感激贾环,也十分珍惜这份工作。 “官营的冰窖应该有冰块出售,铁牛大哥你去问一问,价钱贵点也无所谓,多拿一些把咱们的冰窖填满,迟些我会再开一两家分铺。”贾环雄心勃勃地道。 铁牛闻言精神一振,点头道:“好的。” 贾环离开后,铁牛也匆匆出城回家,赶制下一批雪糕,而铁虎则照常留在店铺过夜。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铁虎正准备关闭店门,一只脚却冷不丁地伸进来,卡在了门缝之间。 铁虎抬眼一看,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只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家伙正吊儿锒铛地看着自己,腰间的皮鞘上插着一柄匕首,而此人的身后还跟着三名混混,呲牙咧嘴,嘻皮笑脸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黑豹! 没错,来人正是黑豹一伙,而且看那架势,显然来者不善。 黑豹伸手把门推开,一边痞笑着道:“铁虎兄弟是吧,天都还没黑,关门作甚?给豹爷来四根雪糕,抹茶味的。” 铁虎皱眉道:“卖光了,明天请早吧。”说完又去关门。 黑豹身后一名混混立即飞身上前,抬脚就向那扇门飞踹过去,一边骂道:“关你娘的……!” 嘭!! 这名混混还没骂完便嘭的一声倒飞出去,狼狈的摔倒在地,捂着小腹卷缩成一团,竟然痛得脸色惨白,良久才发出痛苦的叫声。 原来铁虎一脚侧踹,竟然后发先至,率先踹中了混混的小腹。黑豹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两步,并且探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狞声道:“有两下子嘛,有种出来跟豹爷练练!” 铁虎不屑地冷笑一声,从门后取出一条杯口粗细的齐眉棍,大步踏出了门槛。 铁虎这小子虽然年不及十五,但是身材高大,跟座铁塔似的,此时持棍夺门而出,那气势竟像猛虎下山,黑豹和两名还站着的混混顿时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 黑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铁虎手中的齐眉棍,喉咙不由有些发干,沉声道:“小子,敢不敢空手跟豹爷练练?” 铁虎哂笑道:“有兵器不用,伱当老子白痴。” 黑豹见铁虎不上当,不由面色变幻,自感占不到便宜,便放缓语气道:“小子,咱们无怨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说出石头的下落,我们马上就走。” 铁虎冷道:“俺不认识什么石头。” 黑豹冷笑道:“那刑威你应该认识了吧,那小子平时在黄华坊一带混,谁不知他跟你铁虎是好友。嘿嘿,没错,你小子,还有你大哥铁牛都很能打,但别忘了,你家中还有个嫂子和瞎了眼的老娘。” 铁虎顿时虎目圆睁,身上的青筋条条贲起,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眼中杀机闪动,他可不是老实怕事的大哥铁牛,谁敢拿老娘来威胁他,他是真敢杀人的。 黑豹感受到铁虎身上的杀气,不由心中大凛,急忙又警惕地后退两步。 “祸不及家人,这是江湖规矩,黑豹,俺警告你,敢动俺娘和嫂子一根汗毛,俺杀你全家!”铁虎神色狰狞,齐眉棍直指黑豹眉心。 黑豹只觉后背阵阵发凉,不过他也是个亡命之徒,自然不会轻易被吓倒,而且在一众小弟面前,他也要面子啊,所以嘿嘿冷笑两道:“敢威胁我,小子你是第一个,有种,那就等着瞧!” 黑豹留下一句场面话,带着众小弟便灰溜溜地走了。铁虎面色阴晴不定,在夕阳下伫立了良久,这才转身进了店铺,将门重重地关上。 “豹哥,那小子太拽了,要不咱们回去赌坊取了兵器,再回来给他放点血,免得其目中无人。”一名混混愤愤不平地道。 黑豹面色阴冷,显然也没料到铁虎会如此硬气,竟让自己大丢面子,强行挽尊道:“没必要,咱们的目标是石头,而且我早就料到这小子不会说出石头的下落了。” 那名混混讪讪地道:“那豹哥还来找他作甚?” 黑豹骂道:“你懂个屁,这叫敲山震虎,投石问路,铁虎这小子如今肯定坐立不安,很快就会找石头通风报讯,咱们只要盯紧他,就一定能找到石头,到时再一起收拾也不迟。” 众混混不由眼前一亮,纷纷竖起大拇道:“豹哥高明啊,实在是高!” 黑豹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整座京城翻过来也找不到刑威,而王仁又催得急,他只好硬着头皮来找铁虎,结果吃了瘪,又不好在弟兄面前承认,为了强行挽尊竟然灵机一动,倒让他想出这条看似行之有效的计策来。 …… 第二日,贾环照常回到族学上课,结果刚开始早读,铁虎便找来了,而且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一宿未睡,面色阴沉,看着有些吓人。 贾环见状不由吃了一惊,问道:“虎子,发生什么事了?” 铁虎没有回答,而是沉声问道:“三爷,能不能借给俺一百两银子。” 贾环的心不由微沉,点头道:“没问题,待会我让金树回府里取来,直接送到雪糕铺去。” 铁虎闻言神色稍松,对着贾环深深一揖道:“谢三爷,以后铁虎这条命就是三爷你的。” 贾环皱眉道:“虎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铁虎摇了摇头道:“三爷你别问,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下,如果顺利,俺还会回来继续伺候三爷,如果俺没回来,麻烦三爷以后关照一下俺大哥和老娘,俺大哥心眼太实,容易被人欺负” 贾环的心不由一直往下沉,点头道:“这不用你说,在我心目中,早就把铁牛当成兄弟了,而且红菱服侍了我多年,就跟我亲姐姐一般。” 铁虎闻言笑道:“那俺就放心了,三爷您进去读书吧,不耽搁你。”说完转身就走。 贾环忙叫道:“虎子!” 铁虎转过身来:“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贾环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道:“你小子比你大哥要犟,有自己的主见,所以我也不问你要作甚么,也知道劝不了你回头,不过无论你准备干什么,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 铁虎眼圈一红,扑通地跪倒在地,向着贾环叩了三个头:“劳烦三爷照顾好俺哥嫂和老娘。”说完爬起来转身大步走了。 贾环把金树叫到身边,吩咐道:“你回去找平儿姐姐要一百二十两银子,送到雪糕铺交给虎子,记得要避开铁牛大哥,别让他看见。” 金树为人有些木讷,也不多问,立即便返回荣国府取了银子,送到雪糕铺交给铁虎,后者发现多了二十两银子,心中不由更加感激,找了个借口跟大哥铁牛请假,然后便匆匆出了城,先回到家门口,也不进门,偷偷向屋里叩了头,留下五十两银子,然后便直奔通州而去。 不好意思,今天迟来的第二更,终于赶在12点前码完了。 (本章完) 91.第91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第91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夜色如水,虫子的叫声奏响了初夏的夜晚,唧唧哇哇,唧唧哇哇,贾环以往很爱听,因为有种说不出的宁谧感,但是今日莫名感到烦燥,手里捧着一本《孟子》,怎么也看不进去,最后只好合上书本,在抽屉里取出一支笛子,掀开门帘走出外间。 平儿正在绣着一把荷团扇,见到贾环拿着笛子行出来,不由有些意外,柔声道:“三爷这是上哪去?”说完便站起来要打灯笼。 贾环忙道:“平儿姐姐不必忙,我只是到院子里散一散步。” 平儿闻言关心地问:“要婢子陪你吗?” “不用了,读书有些烦了,想自己静一静。”贾环说完便行出院子去。 今日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暮日已去,初夏将至,天空无月有星。 贾环在一棵庭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抬头看着那满天的星斗发呆。仔细算来,穿越到红楼世界已经半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直至今晚,贾环才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凝视自己头顶上方的这片星河,在没有各种污染的古代,星星仿佛也更加明亮了,天空却更加的漆黑深沉了。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那么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的星空,是否就是自己现在看到的这片星空?也许并不一样,自己只是平行世界里游荡的一个过客罢了。 死亡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终点,遗忘才是,当这个世界没有人再记得你的时候,你的痕迹才算彻底在世界上抹去,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贾环没有忘记原来那个世界的父母、亲朋和好友,相信他们也还没忘记自己,思念自然就在所难免! 贾环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今日却被铁虎勾起了这份愁思,忆起了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点点滴滴。 贾环不知道铁虎那小子到底要干什么,但瞧那架势显然是拿命去干的,如此决绝干脆,也许明日的太阳升起时,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就像自己消失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亲朋的悲痛和思念只能靠时间来平复和遗忘! 贾环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将竹笛轻轻横于唇间,一曲《绿野仙踪》便在夜色下幽幽地响起,宁静舒缓,如泣如诉,坐在檐阶上乘凉的婆子禁不住侧耳细听,屋里的平儿也放下了针线,走到门边往庭树下的少年凝望,目光中流露地出一丝担忧。 今日贾环突然让金树回来取走了一百二十两,平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很懂事的没有多问,不过她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三爷今晚的表现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笛子的音色本来是明快跳跃的,适合用来吹奏欢乐喜悦的曲子,《绿野仙踪》这首曲子过于幽静出尘,优美悠远中带点淡淡的伤感,非常荡涤人心,所以更适合用低沉浑厚的筒箫来吹奏,不过贾环此刻的心境,倒是正好用这首曲子来抒发。 这时候,一盏灯笼正向着贾环的院子逶迤而来,来到院子门口附近便停住了,立在那出神地倾听,仿佛石化了一般,眸中似有泪光点点,显然与曲子产生了共鸣。如此多愁善感的女子,除了林黛玉外,自然不作二选了。 笛声婉转渐弱,最后夜归于寂,林黛玉不由洒下了两滴眼泪,取出手帕轻轻擦去腮边的痕迹。身旁负责打灯笼的紫鹃早就见惯不怪了,心想,这曲子未免太过伤神了些,莫非是环三爷吹奏的? 此时林黛玉已经整理好仪容,莲步轻移进了院子,悄然来到贾环身后,幽幽地唤道:“环儿!” 贾环正自失神,冷不丁吓了一跳,转身一看,见到林黛玉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昏黄的灯光下,但见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为神,泪光点点,眼圈微泛红,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贾环的心扑通的急跳了一下,连忙道:“林姐姐几时来的,吓了我一跳,咦,咋哭了?” “还不怪环儿伱!”林黛玉不好意思地嗔的。 贾环的心脏不由再次经受了一遍考验,这位林姐姐天然一股妩媚风流,却没有丝毫俗气,再大些只怕更不得了。 “笛子本是明快欢跃的,环弟何故发此忧伤之音?还有,这是什么曲子?我好像尝未听过。”林黛玉好奇地问。 贾环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林黛玉见状还以为贾环有心事,否则也不会在夜色下幽幽独奏,于是也不再追问,主动转移话题道:“环弟现在还有写《桃扇》吗?” 贾环闻言松了口气道,笑道:“倒是写了几出。” 林黛玉喜道:“好你个环儿,还好我来问了,要不然还一直藏着,快拿来吧。” 贾环笑了笑,带着林黛玉进了屋里,将新写好的三出《桃扇》书稿拿出来,后者刚想伸手接过,贾环却把书稿缩了回去,笑道:“林姐姐这样白白拿走,不太好吧。”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一股子商贾俗气,也不知这县试案首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凭的真材实学了,罢了,不逗你,拿走吧,老规矩,不要写批注!”贾环笑着把书稿递了过去。 林黛玉喜滋滋地接过,迫不及待地翻了翻,不满意道:“才三出,太少了,还不够我看一晚,环儿你也太懒了。” 贾环有些无语,林黛玉噗的笑道:“罢了,看在你忙着学业的份上,三出就三出吧,我也不白拿你的。” 林黛玉说完便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贾环,后者接过翻了翻,发现上面竟然是十几篇八股文,字迹绢秀,文彩斐然,不由奇道:“这是林姐姐的大作?” 林黛玉笑道:“环弟想多了,我哪有这种水平,这是家父往日举业时的旧作,我正好记得一些,便凭记忆誊写下来,估计会有些纰漏,但应该没大问题,但愿对环弟接下来的府考和院考有所裨益吧。” 贾环大喜过望,林黛玉之父林如海是什么人?那可是科举通关,而且是探及第的牛人啊,文章水平就可想而知了,难怪只是稍微看了一眼遣词造句便觉得才气侧漏。 “原来是林姑父的大作,难怪,林姐姐,太感谢你,这次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贾环欣喜地道。 林黛玉见到贾环如此激动重视自己父亲的文章,心里也很高兴,掩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给人家两出桃扇吧,人家就阿弥托佛了!” “现在没有了,过两天我再抽空写两出吧。”贾环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在案后坐下。 林黛玉见状点头道:“好吧,过两天若没有,我可是不依的,小女子就不耽搁贾大才子读书了。”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转回身来问道:“对了,环弟刚才吹奏的是什么曲子?” “绿野仙踪!”贾环随口道。 林黛玉默念了两遍,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带着婢女紫鹃回到了住处,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最后在一只旧箱子里翻出一把短琴来。 紫鹃见了讶然道:“原来姑娘还会弹琴?” 林黛玉略带伤感地道:“以前学过一段时间,后来就落下了,现在要重新捡起来怕也不容易。” 紫鹃笑道:“等姑娘几时练熟了,也让婢子一饱耳福。”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怕是及不上环儿,他这造诣,怕是练了很多年了。” 紫鹃闻言感叹道:“好像就没有环三爷不会的。” (本章完) 92.第92章 团灭 第92章 团灭 当今乾盛帝年约三十许岁,姓徐名载淳,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不过看上去却有些文弱,气质也略显阴郁,御极三载的他,身上已然有了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气势。 此时乾盛帝正用勺子尝着一碗半化了的雪糕,皱眉道:“这东西口感虽好,但容易发胖,也伤脾胃,以后让老七不要多吃了,看他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御案前一人垂手站立,正是当初跟在徐小胖身边那位周管家,只见他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臣……失职了。” 乾盛帝不置可否,也没让周管家站起来,只是又挖了一勺雪糕送进嘴里,忽然笑道:“此子竟然想拉老七入伙做生意,小小年纪倒是挺会算计的,有意思!” 周管家小心翼翼地道:“那小子乃荣国公府二老爷贾政的庶子,据说以前甚是顽劣,可是自打去年被驴踢伤后,突然间就变得聪明好学了,不仅能书会画,而且日前还中了县试案首,端的是咄咄怪事。” 乾盛帝眼中精光一闪道:“上次老七带回来的素描画朕看过,的确颇具火侯,八九岁的小童能有此等笔力,确实出人意料。另外,朕还听说荣府中有一位衔玉而诞的公子,你说这个贾政何德何能,为何二子均与众不同?” 周管事低着头道:“臣不敢妄言,估计是皇上仁德,所以天降祥瑞吧。” 自古以来,出生时伴随有异象的,无一不是帝王将相级别的非凡人物,这位周管家那敢乱说,弄不好会害人害己,所以只能奉承了一句万金油。 乾盛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道:“周长史既然说不敢妄言,何故又妄言?” 周长史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支吾道:“臣多嘴了。” 乾盛帝淡淡地道:“起来吧,老七的性子太过懦弱,让他锻炼一下也好。” 周长史连忙称是,谢恩后站起来退了出大殿。乾盛帝将剩下的雪糕推到一边,着太监拿走,显然是个极有自制力之人,不过也是,太上皇康平帝是个十分强势的君主,而且生育能力也是极强,膝下皇子众多,乾盛帝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最后却坐了皇位,若没点自控力,恐怕早就步他那些被废掉的哥哥后尘了,哪里还有机会坐上帝位? 太监撤走了雪糕后,乾盛帝提起御笔,在纸上写了个“贾”字,然后又写了个“王”字,最后在两个字上都打了个“x”,他不喜欢贾家,也不喜欢王家,甚至开国的四王八公他都不喜欢,这些武勋世家享受了祖宗余荫近百年,一代不如一代,还顽固不化,都应该扫进故纸堆里。 乾盛帝将写过字的这张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御案旁边的纸篓里。 ………… 通州。本来晴空万里,突然间却乌云密布,天地瞬间昏暗下来,一场滂沱大雨眼看就要砸下来了,运河上风浪乍起,南来北往的船只纷纷靠岸躲避。 正当人们都在急急往通州城门赶时,两名背着包袱的男子却逆向而行,快速地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往南急急而遁。 片刻,又有一群人从城内追了出来,为首者赫然正是那黑豹,身后跟着约有五六人,都携带了刀剑等兵器,一路沿着官道快速追赶。 前面遁走那两人不是别个,正是铁虎和刑威。原来昨日铁虎向贾环借了银子后,立即就赶往通州找刑威,一路上也没刻意隐藏行踪,所以很快就被黑豹手下的人发现了,一路追踪而至。 哧啦——轰! 一道闪电划破乌黑的云层,随即便是飘泊大雨,不管是铁刑二人,还是黑豹等都淋了一身,成了落汤鸡。 “奶奶的,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黑豹骂骂咧咧的,一边催促弟兄们加快速度,下雨能见度低,他担心让铁虎和刑威跑了。 前方,铁刑两人一言不发,低着头,躬着腰,冒着狂风大雨往前疾行,眼看前方那片树林在望了,这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不好,前方是树林,不能让他们逃进去。”黑豹大喝一声,发足狂奔起来,他那些小弟也咬牙加速奔跑,总算在树林边赶上了,纷纷抽出兵器把铁刑二人围住。 黑豹手里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狞笑道:“跑啥,给自己找坟地吗?嗯,这里的风水确也不错,你们哥俩埋这挺好。” 铁虎将包袱丢给刑威,双手持棍一撸,撸掉棍上往下淌的雨水,沉声道:“石头,你先走,俺来挡住他们。” 刑威狞笑道:“走个放屁,咱们打架几时不是背靠背的,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完从包袱里一抖,竟抖出一把利斧来。 黑豹面色微沉,不过自己一方人多,共有七个人,而且人人都携带了兵器,所以他并不担心,狞声道:“小子果然有备而来,不过这还不够瞧,识相的便乖乖跟老子回去见王爷。” 铁虎和刑威都心头一震,脱口道:“哪个王爷?” “自然是都太尉县伯之后,王家大房王仁王大爷了,其叔父现任九边总制。”黑豹傲然道。 铁虎和刑威暗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呢,原来是王熙凤的大哥王仁,看来定是王熙凤拜托他大哥追查来旺的事了。 这场突然如其来骤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此时雨势已经变弱了,风也停止了。黑豹挽了个刀,狞声问道:“来旺是不是被伱俩打的闷棍,幕后指使的人是谁?说出来,或许可饶你们一命。” 刑威冷道:“老子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也不认识什么来旺。” 尽管眼下已经图穷匕现了,但这种事打死也不能认,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黑豹冷笑道:“不是你干的,你躲通州来作甚?敢做不敢当是吧,没关系,待会让老子抓住,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招认,弟兄们并肩上,抓活的。” 黑豹一声令下,众打手便挥刀扑上前,铁虎咆哮一声,手中的齐眉棍挟着劲风劈出,正中一名混混的手腕,当场把刀打落,又啪的一下反打击中脸颊,那混混立马惨叫吐血,半槽牙都吐出来了。 刑威那小子经常跟铁虎一起打架,所以经验极为丰富,也配合得十分默契,趁机一斧头敲下去,那名混混当场被开了瓢,倒在血泊中不醒人事了,估计是活不成了。 其他混混显然都被刑威的狠劲吓着了,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而铁虎和刑威则趁机往树林中跑去。 “豹哥,老三没气了。”一名混混上前查看了一下倒地的同伴,立即悲愤地大叫起来。 黑豹又惊又怒,血冲双瞳,神色狰狞地厉声咆哮:“追,给老三报仇,死活不论!”说完率先追了上去,一众混混也化悲愤为力量,咬牙切齿地追进了树林中。 黑豹的身手还是不错的,此时发起狠来,竟打得铁虎节节后退,不一会,刑威的背上便挨了一刀,瞬时血如泉涌,不过这小子倒是硬气,愣是一声不哼,继续浴血奋战。 这时铁虎一棍砸在一名混混的后脑上,那混混身体一僵,仿佛触电了似的,然后以僵值的姿势重重摔倒在泥水里,不停地抽搐,估计是脑干挨了重击,不死也得变白痴了。 而这个时候,黑豹也一刀削中了铁虎的肩头,连着衣服削去了一块皮肉,当场血染半边身子。 铁虎忍痛飞起一脚踢中黑豹的大腿,将他踢得滚了出去,半天爬不起来,而刑威这小子趁机一斧头飞掷向黑豹,显然打算先干掉这位带头的,然而黑豹似乎命不该绝,碰巧一名混混冲上来,利斧恰恰砸中他脸门,当场把半边脸都削掉了,连白森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啊——! 这名混混痛苦地捂住血淋淋的脸,在地上痛苦地扭来扭去,惨不忍睹。 “老二!”黑豹悲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用衣服捂住那老二的脸,只是鲜血根本止不住,不一会,老二便在黑豹怀中嗝了屁。 黑豹双目尽赤,拾起刑威那把斧头,恶狠狠地向着铁刑二人撤退的方向追去,剩下的三名混混不由面面相觑,同来七人,如今已经被干掉了三个,他们显然害怕了。 黑豹停下脚步,狞声道:“他们都受了伤,跑不掉的,光是流血都流死他们了,怕什么?” 三名混混闻言顿时恢复了一些胆气,提着兵器往树林深处追去。 树林中满是杂草,铁虎脱掉上衣,把肩头草草地包扎起来,让血流得慢一些,不过刑威背上的伤口又长又宽,倒是不好包扎,此时下半身都被鲜血漫透了,脚步虚浮,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铁虎二话不说,一把扛起刑威道:“撑着点,很快就到了。” 刑威嘴唇苍白,咬牙强颜作笑道:“放心,死不了,还记得胡同里算命的那个瞎子吗,他说老子至少能活到六十岁,生十个女儿,无子,入他祖宗的,敢情老子还是绝后的命。” 铁虎咧了咧嘴道:“没关系,到时把你的女儿都嫁给俺儿子,孙子多了就过继给你一两个,不用担心逢年过节没人给你上坟。” 说话间,铁虎已经背着刑威来到一颗大树后,将他放下藏在树后。刚刚藏好,黑豹已经带着人追来了,见到铁虎拄着棍子站在树下,不由狞笑一声:“有种继续跑……啊!” 黑豹正说着,突然觉得脚下一紧,整个人已经离地飞起,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原来铁虎早就提前在树下设下了套索机关,这人一踩上去,立即就会被绳子套住脚脖子倒吊起来,此刻黑豹和另外两名混混都中招了,还剩一人没反应过来,傻傻的愣在原地。 铁虎一个箭步冲上前,啪啪啪就是三棍,将倒吊着的黑豹和两名混混打晕过去,剩下最后一名混混吓得掉头就逃。 铁虎眼中寒光一闪,捡起地上一把刀便追了上去,很快便听得一声惨叫,片刻之后,铁虎提着血淋淋的利刀返回,毫不犹豫又把黑豹等人给结果了,就跟杀猪宰羊似的。 把黑豹等人全部干掉后,铁虎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地跑回树后给刑威包扎止血,而此时后者已经由于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当中。 铁虎这小子虽然表面粗犷,实则是个极细心之人,自从那日黑豹拿来老娘威胁他时,他已经下定决心干掉黑豹了,当晚也想好了对策,第二天才去找贾环借钱的,身上自然也备好了伤药和绷带等。 这时急急从包袱中取出金创药和绷带,替刑威包扎好,这才给自己包扎肩头上的伤口。 (本章完) 93.第93章 夏日邀请 第93章 夏日邀请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自打进入四月份以后,白天越来越长了,庭院中的蔷薇开得如火如荼,沿着院墙攀援而上,一直翻过了墙的那边,淡淡香因风透窗而入,十分好闻,但闻久了却也让人昏昏欲睡。 薛宝钗搁下了手中的《宋词》,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夏日绵长,闺阁中的日子单调而乏味,可惜自己不是男儿之身,轻易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偶尔外出查账也得遮遮掩掩的,而皇宫选秀的日子也突然推迟了,据说要到八月仲秋之后,天气凉快了才会举行。 漫漫长夏,何以解忧,幸而这荣国府中还有几位年龄相仿的表亲姐妹可以聊得来。 薛宝钗取了一柄团扇,带着贴身婢女离开了梨香园,顺着角门往贾府中路,找迎春、探春和惜春三姐妹玩。 “宝姑娘来了。”一众丫环婆子见到薛宝钗,立即热情地迎上来施礼问好。 薛宝钗跟林黛玉最大的区别就是平易近人,更接地气,情商高,待人接物通透自如,面面俱到,所以更受下人们欢迎。当然,林黛玉也有林黛玉自己的优点,薛宝钗亦有薛宝钗的不足,这就是所谓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存在贬谁褒谁的问题。 “姑娘们在做什么?”薛宝钗笑问。 迎春的丫头司棋答道:“我家姑娘正和三姑娘下棋呢,四姑娘正和馒头庵的小姑子智能儿说话。” 薛宝钗进了抱厦大厅,果然见到贾迎春和贾探春二人在下围棋,而惜春则在廊外的长凳上跟一名年龄相仿的小尼姑聊天。 “宝丫头来了,正好帮我参详一下。”贾迎春正落于下风,见到薛宝钗进来,立即招手笑道。 表姐妹几个,贾迎春的年龄最长,薛宝钗次之,然后是林黛玉、贾探春、史湘云和贾惜春,所以大家都叫宝姐姐,唯独贾迎春可以称呼一声宝丫头。 薛宝钗走近看了一眼棋局,发现已经是官子阶段了,而贾探春的优势明显,便笑道:“探丫头这是要赢了,我也爱莫能助呀,走这步吧,或许能少输几个子。” “算了,反正都是输。”贾迎春推子认输了,贾探露出胜利的笑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笑问道:“宝姐姐打哪来?” 薛宝钗笑道:“在家看书无聊,故来找你们顽,对了,莺儿,快把宫拿出了来给姑娘们吧。” 莺儿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此时打了开来,只见里们盛着十四支颜色各异的漂亮宫,全是用上等宫纱制成的。 薛宝钗道:“这是宫里时下流行的儿,这些是进贡给宫里后剩下的,留在家里也是浪费,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姐丫头都各选两支戴吧,剩下的待会给颦儿和琏二奶奶送去。” 贾迎春和贾探春闻言各选了两支,后者笑问:“宝姐姐为何不留着自己戴?” 薛宝钗摇头道:“我是最不爱戴这些儿珠儿的,嫌太累赘了。” 贾探春指了指薛宝钗胸前挂着的金锁笑道:“这不是更累赘。” 莺儿笑嘻嘻地道:“三姑娘有所不知了,其中是有缘故的,当年有一个癞头和尚……” 薛宝钗笑着打断道:“就你蹄子口齿伶俐不是,还不给惜春姑娘送儿去。” 莺儿吐了吐舌头,转身向廊外的贾惜春走去,贾探春为人机敏,见状便知道薛宝钗戴着的金锁有一段来历,但又不方便说,于是十分知趣的没有再追问。 那边莺儿正把宫递给贾惜春选,后者却笑言:“我正和智能儿小师傅说,要剃了头当姑子,可巧,宝姐姐就送来戴了,要是剃了头,这还往哪儿戴?”一边说一边选了两朵素色的。 薛宝钗闻言暗皱了皱眉,心想,这惜春丫头才多大一点,竟生出此等出世的想法来,想必也是玩笑话吧?不过惜春丫头也怪可怜的,刚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又沉迷修道炼丹,有父亲跟没父亲也差不多,难怪自小就养成了孤僻古怪的性情。 东府大爷贾珍都三十好几了,而贾惜春才八九岁,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了,所以很多人会误以为贾珍就是贾惜春的父亲,大错特错了,其实贾惜春是贾敬的庶女,跟贾珍是货真价实的兄妹关系,而作为侄子的贾蓉也比贾惜春大得多,连老婆都娶了。 事实上,贾惜春是贾敬在隐退修道期间才跟小妾搞出来的,嘿,试想一下,这修的是什么道? 贾惜春刚出生不久,生母就死了,老子还是个沉迷炼丹的糟老头子,而大哥贾珍的年龄都能给自己当爹了,就连侄子都大自己十几岁,关键这位大哥和侄子都是奢侈淫逸之辈,平时根本没空管她,成长在这样的家庭,形成了性格上的缺陷也很正常。贾母估计也觉得贾惜春无人照顾可怜,所以才召来自己身边生活,要不然能不能长到现在都成问题。 言归正传,且说薛宝钗和三春玩了一会,便离开了抱厦,往林黛玉的住处而去了。 这时紫鹃正在给挂在檐下的一只鹦鹉喂水,见到薛宝钗主仆二人行来,正打算打招呼,薛宝钗却轻嘘了一声,低声问道:“颦儿可在午睡了?” 紫鹃摇头道:“睡了一会,这会已经起来了,在哪看书呢。” 薛宝钗蹑手蹑脚地掀起帘子走了进屋,只见林黛玉上身穿着一件藕白色的夏衫,下身水绿色的百褶裙,正托着香腮在那看书,自有一股娇慵的美态。 薛宝钗悄悄走过去,伸手便把林黛玉看着的本子抢了过来,笑道:“可让我逮着了,看的是什么书?” 林黛玉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宝姐姐端的可恶,吓得人家心儿扑通乱跳。” 薛宝钗笑道:“颦儿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林黛玉脸红耳热,啐道:“你才做亏心事呢,快还来吧。” 原来林黛玉此刻正在看新到手的两出《桃扇》,而《桃扇》虽然主要是讴歌家国情怀,诉说国破家亡的人民疾苦,但却是以侯方域和名妓李香君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贯穿全书的,其中自然少不了部份情意绵绵的描写,虽然浅尝辄止,但还是看得林黛玉面红心跳的,暗啐环儿人小鬼大。 薛宝钗心思玲珑,只是扫了一眼便隐隐猜到了什么,将《桃扇》剧本还给了林黛玉,笑道:“这好像是戏剧本,莫非是环表弟的新作?” 林黛玉点了点头,把剧本放进抽屉里关了起来,岔开话题道:“宝姐姐是这是打哪来的?走路也不带点声响,敢情故意要吓唬人家来着。” 薛宝钗笑道:“我也是好心罢了,夏日炎炎,颦儿伱看书看得昏昏欲睡,所以给你提个神。” 这时身后却有人大吼一声,把薛宝钗和林黛玉均吓了一跳,回首一看,只见贾宝玉那家伙一边拍着掌大笑道:“夏日炎炎,我也给你们俩提个神!” 林黛玉抄起团扇便要打,薛宝钗则问道:“宝兄弟今天不用上学去?” 贾宝玉支吾道:“夫子下午有事,所以提前下学了。” 原来贾代儒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贾环身上了,下午给贾环和贾玠两人开小灶,而其他学生则自修,贾宝玉心里不痛快,便开了小差,偷偷溜回来了。 薛宝钗来了贾府一个多月,对贾宝玉的性情已经有所了解,见状便知道这位大概是逃学,但她情商高,倒是没有点破。 不过林黛玉可就不客气了,揶揄道:“怕不是又逃课了吧,仔细老爷知道了,待会派人来叫你去。” 贾宝玉笑道:“林妹妹又唬我,老爷这会还没放衙呢,咦,莺儿姐姐手里拿的是什么?” 莺儿将木匣子打开,笑道:“这是咱们姑娘送给姑娘们戴的宫儿,林姑娘你也选两支吧。” 林黛玉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八支,便选了两支道:“宝姐姐有心了。” “宝姐姐也赏我两支。”贾宝玉道。 莺儿好笑道:“宝二爷你一个爷们,要来作甚?” 贾宝玉振振有词地道:“我是给云妹妹留的。” 林黛玉又揶揄道:“倒是不枉云丫头叫你一声爱哥哥。” 薛宝钗笑道:“颦儿你这张小嘴是真真的不饶人,难怪云儿老说你欺负她,对了四月二十三是云儿的生日,何不让老太太把她接来,咱们合伙给她庆生?” 贾宝玉闻言喜道:“我倒把这个忘了,亏宝姐姐还记得,回头我就跟老祖宗说,没有不答应的。” 林黛玉点头道:“是该把大家都请来热闹一下,对了,还有环儿,对联的事,云丫头还没领功呢。”说完掩嘴笑了起来。 贾宝玉心里有点不舒服,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他正忙着准备府试呢,咱们请他也未必会来。” 薛宝钗微笑道:“请还是要请的,至于来不来,那是环兄弟自行决定的事,我算了一下,那天好像刚好是休沐日,也许环兄弟会来也说不定。” 贾宝玉闻言便不作声了。 (本章完) 94.第94章 没忍住 第94章 没忍住 贾环下午放学后,去了一趟冰淇淋雪糕店,随着盛夏的到来,雪糕店的生意更火爆了,铁牛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红菱也到店里帮忙了。 另外,小胖子徐渭已经同意入股了,而且十分财大气粗,一千两银子嘭的一下就砸到了贾环的面前,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他要派出一个管事参与经营管理。 说实话,这条件并不过份,毕竟是占股五成的大股东,派个人监督管理也很正常,所以贾环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而有了徐小胖这一千两资金的注入,新的分店很快就开起来,而且一开就是三家,内城两家,外城一家,不过贾环仍不满足,他的打算是这个夏天开到十家,全面占领整个京城的市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徐小胖派来参与雪糕店经营管理的人姓许,叫许世杰,年约四十来岁,不仅能写会算,而且十分精明强干,很快就解决了冰块供应的问题,如今冰淇淋雪糕店能够直接从官营的冰窖里拿冰,而且价钱比私营的冰窖还要低一点。 再加上如今雪糕的制作和加工流程越发的熟练了,所以成本也随之降了下来,以前成本要十文钱左右一支,如今五文钱就可以了,足足降了一半,但售价依旧是二十文钱,所以利润也跟着翻倍,真正的日进斗金。 这就是垄断的好处了,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无论什么行业都能获得暴利,如今京城的雪糕生意独此一家,不是垄断是什么? 本来呢,近日已经有了类似的山寨产品出现,但刚露头不久就消失了,贾环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估计也是跟徐小胖有关,而当初拉他入伙,看中的不就是这个吗? 且说贾环放学后到了南居贤坊,这里的冰淇淋雪糕店目前已经变成了总店,所有分店都是从这里拿货的,而为了免制作的秘方和方法外泄,铁牛和红菱都是亲力亲为,制作雪糕时,就连徐小胖派来的许管事都不能在场观看。 贾环走进店铺时,那许管事正在算账呢,见到贾环进来,立即便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见过环三爷。” 贾环摆了摆手,问道:“许管事,近来生意如何?” 许管事微笑道:“还行,新开的三家都开始营利了,请三爷您过目。” 贾环接地账本扫了一眼,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他到每日的营利数字时,亦禁不住心脏急跳了一下,因为刨除各项成本后,每日的纯利竟多达十五两左右,那么一个月就是四百五十两,即便入秋后销量下降,估计一年到手两千两银子完全没有问题,这可是纯利啊,要知道王熙凤放印子钱,一年才赚一千两银子,还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的。 许管事当初被派来参与雪糕店的管理,心里还有点不以为然呢,只以为是小孩子小打小闹,结果如今发现利润竟然十分可观,倘若将分店往全国扩散,这小小的雪糕店,每年能带来的收益甚至可达数万两之巨,甚至是更多了。 所以许管事现在是干劲十足! “不错,好好干,下个月给你涨工钱,涨到四两银子一个月。”贾环笑着将账本递还给许管事,这是位有能力的,倒是值得笼络一下。 许管事忙喜道:“谢三爷。” 贾环进了店铺后面的院子,铁牛和红菱正在忙着制作雪糕,见到贾环,二人都连忙停下来行礼。 贾环笑道:“现在店里的效益不错,从下个月开始,铁牛大哥的工钱涨到四两银子,红菱姐姐涨到三两。” 红菱不由喜上眉梢,连忙表示道歉,铁牛的脸上却没有喜色,嘴上道谢了一声便默默走到一边继续埋头干活。 红菱感叹了一口气,目光求助地望向贾环。 话说铁牛本来就是寡言少语之人,如今更是成了闷葫芦一般,还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红菱看着也心疼,偷偷央求贾环帮忙开解,而贾环也跟铁牛谈过心,但效果却是不大。 自从那天铁虎借了银子离开后,十几天已经过去了,至今没有回来,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估计是凶多吉少了,而别看铁牛总是责骂铁虎,但到底是兄弟情深,铁虎突然间失踪,他每日都寝食不安,把平时铁虎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贾环暗叹了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铁牛这状态,要么是铁虎回来,要么只能靠时间来慢慢治疗了,所以他也没再多说,与红菱闲了几句便回府去了。 贾环现在的精力几乎都放在接下来的府试上,而距离府试的日子已经不足一个月了。 作为县试的案首,府试自然是毫没有压力的,因为按照规矩,县试案首必过府试,但贾环并没因此而松懈,而是准备全力以赴,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也是对自己的一次锻炼。 另外,若按照规矩,府试案首也必过院试,如果是以前,贾环对这个府试案首是不敢奢望的,但自从拿下县试案首后,贾环信心大增,倒是有打算摸了摸府试案首的宝座。 还是那句,梦想还是要有的,指不定就实现了呢? 夜幕降临了,暑热却未散,一轮明月高挂中天,贾环洗沐完后便继续埋头苦读。 平儿在房间里点了一盒艾香,然后便站在旁边给贾环打扇子,薄薄的夏衫包裹着她青春洋溢的窈窕身姿,轮廓隐现,身上散发着新浴后的少女芳香,可惜,不解风情的少年却在那埋头奋笔。 “三爷的字越发漂亮了。”平儿心想着,下意识又凑近了些:“嗯,三爷的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些,以前他坐这椅子时还是有点勉强的,如今倒是刚刚好。” 俏婢的思想如走马,注力不一会又转到了贾环的脸上了,而新浴后的环三爷更显唇红齿白,剑眉修目,那张俊脸也远比同龄人成熟,看着看着,平儿竟然有点心猿意马起来,渐渐的凑得更近了,有种想在贾环脸上亲一口的冲动。 这时贾环估计是被平儿喷到脸上的气息痒到了,笑着转过头来道:“平儿姐姐,别闹了,你呵我痒痒作甚?” 平儿顿时尴尬得俏脸通红,美不胜收,吃吃地道:“婢子哪有,婢子只是想看看三爷在写什么而已。” 贾环笑了笑,继续低头奋笔疾书,近日他已经把林如海的十几篇八股文读得滚瓜烂熟了,而现在他正在模仿林如海的文风。 探郎不愧是探郎,自从读了林如海的文章后,贾环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升华感,当真是获益良多! 这时平儿倒是暗松了口气,既有点羞涩,还有点失落。 有首诗怎么写来着?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阳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 平儿此刻的心境倒是有点像诗中的闺中少妇了,既希望贾环努力攻书,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又因为遭到冷落而委屈怅然。这段时间,环三爷除了学习就学习,一天之中也难跟自己说上几句话,俏平儿心里颇有点郁闷了。 这时,平儿忽然醒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三姑娘身边的侍书今日来跟婢子说了,四月二十三日是云姑娘的生辰,大家打算请她到府里热闹一番,请三爷到时也去饮一杯呢,不过三爷很快就要参加府考了,所以婢子倒不敢立即答应下来。” 贾环闻言停下笔来,原来史湘云是四月二十三生日吗?点头道:“二十三日好像正是休沐日,我应该能抽出时间来的。” “好的,那婢子明天告诉三姑娘,对了,三爷打算送什么寿礼?得早作准备才行,免得到时急急忙忙的。”平儿趁机问道,如今跟三爷多说一句话都是种奢侈呢,巴不得多说几句。 贾环沉吟了片刻道:“上次北静王妃赐给我的那只金麒麟,我留着也没用,回头你换一条新的绸带系上,再弄一只体面的木盒子装好就行了。” 平儿吃惊道:“这是北静王妃赏的,如何又拿来送人?而且……未免太贵重了些。” “没关系,她赏我的就是我的,我爱送谁就送谁。”贾环微笑道。 平儿闻言便不再多说了,但心里倒是多少有点吃酸。 贾环忽然神秘一笑,招了招手道:“平儿姐姐靠近一点,我告诉伱一个天大的秘密。” 平儿好奇地俯身凑近前去:“什么秘密?” “再近一点。”贾环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平儿只得再凑近一些,结果贾环在她鲜红的樱唇上飞快地啵了一下。 平儿的脑瓜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石化了似的,然后那张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了红云,连脖子和耳根都红透了。 贾环笑吟吟地道:“平儿姐姐,你身上真香。” 平儿又羞又喜,心儿扑通乱跳,脚步凌乱地跑了出外间。 贾环回味地舔了舔唇,终究是没忍住呀,真香,罪过罪过! (本章完) 95.第95章 初见宝钗 第95章 初见宝钗 贾氏族学是每八天休沐一天,四月二十三日正好是休沐日,贾环比平时晚起了一些,照例晨练了半小时,然后洗澡吃早餐。读书考试不仅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每天保证一定的运动量很有必要,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活跃思维,时刻保持旺盛的精力。 正当贾环吃着早餐,外面便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史湘云来,这是个开朗、直率、爱笑的姑娘,就像阳光一起有活力。 果然,门帘很快就被掀起来,红影一闪,史湘云便率先迈了进来,一身火红,仿似夏天盛开的石榴,睫毛长长,柳眉弯弯,笑起来,双眼就像两轮月牙儿,娇憨甜美。 紧接着,身穿浅蓝色碎褂子,水绿色百褶裙的林黛玉像弱柳扶风般迈了进来,眉若远山含黛,目以神水为神,恰似那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天然一种娇弱妩媚。 然后探春、迎春和惜春也先后走了进来,最后是一名半大的气质美人,约莫十二三岁许,生得肌骨凝润,脸如银月,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娴雅端庄,恬淡出尘,胸前虽戴着一块黄澄澄的长命金锁,却一点也不觉得俗气。 贾环心中一动,暗忖:“这位应该就是红楼的另一位女主——薛宝钗了,果然与众不同,这容貌气质似乎犹胜电视剧里的那位。” 这时只听史湘云笑嘻嘻地道:“还好,这次是起床了,不像上次那般,大中午还在高卧。” 贾环从容地站起来,开玩笑道:“诸位姐姐一大早登门,莫不是要蹭早饭?可没备你们的份啊!” 林黛玉掩嘴笑道:“谁稀罕你的早饭了,我等是陪云妹妹来领功的,环儿你快赏她。” “领功?”贾环有点不明所以。 “可恶。”史湘云伸手就去拧林黛玉的嘴,后者连忙往薛宝钗身后躲,娇呼道:“宝姐姐救我。” 史湘云气乎乎地道:“今天谁也救不了伱。” 薛宝钗微笑着拦住史湘云道:“云儿你就饶了颦儿这一遭吧,今天你是寿星,回头我让颦儿给你叩头。” 史湘云咯咯笑道:“那还差不多。” 这时大脸宝也闪了进来,神色有点不自然,他本不想来的,但姐妹们都来,他也只好跟着来了。 贾环连忙吩咐平儿上茶,小雀儿和小萼儿等则帮忙搬来凳子,屋子并不宽,突然来了那么多人以,难免显得拥挤。 “这位应该就是宝姐姐吧,环儿见过宝姐姐。”贾环正式向薛宝钗见礼。 薛宝钗站起来福还一礼,恬然一笑道:“环兄弟不必客气。”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这把温婉动听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虽然那日在墨雪书局的二楼上彼此面对面说过话,但隔着屏风,所以贾环和薛宝钗两人均没看清对方的样子,严格上来说,这还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史湘云揶揄道:“环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宝姐姐到了府上差不多两个月,要不是今日亲自登门,还见不到你的贵面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哦。” 贾环不由汗颜,只好笑道:“的确是我的错,还望宝姐姐海涵。” 此时的贾环比去年个头高了不少,更加的丰神如玉,气质从容而沉稳,看着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清明的目光没有一丝稚气,活脱脱一名翩翩少年郎。 薛宝钗微笑道:“很快就要府试了,环兄弟以学业为重并无不妥,这次府试,想必对环兄弟来说是手到擒来了。” 贾宝玉最讨厌就是仕途经济,闻言立即皱起眉头道:“今天是云妹妹的生辰,就别谈这些扫兴的事了,老太太那边请的戏班应该也开始唱戏了,咱们还是去听戏吧?” 薛宝钗被贾宝玉打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恬淡的样子,只是微笑不语,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气度。 史湘云本来就直率,再加上跟薛宝钗要好,便打抱不平道:“爱(二)哥哥说的什么混账话呢,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了,也该关心一下仕途经济,将来才有出息。” 贾宝玉气闷地道:“靠着八股文章来诓取功名谁不会,我只是不屑为之罢了,读书是为了明理,而不是当禄蠹国贼,若这样子就是上进,我宁愿一辈子没出息,云妹妹你也变了,既然如此,你以后只找环儿玩,别找我玩了,我只是个蠢物庸才,高攀不起。” 史湘云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圈一红竟要哭了,薛宝钗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将史湘云抱住安慰了几句,又对贾宝玉道:“宝兄弟,云丫头纵然说得不对也是为你好,何必出言伤人呢,今天还是她的生辰,太不该了。” 贾宝玉见到史湘云哭了已经有点后悔,闻言更是羞愧,但也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不由面红耳赤。 贾探春连忙打圆场道:“二哥哥要看戏可以先走,顺便跟老祖宗说一声,我们迟点再去。” 贾宝玉乘势起身,狼狈地离开了,还好,这次没有摔玉。 史湘云红着眼委屈地道:“二哥哥终日只知在内宅厮混,虚度光阴,人家只是提醒他一句,他就说那样绝情伤人的话,一点也不念往日的好,可见这人一旦长大了,情分也就渐渐变淡了,都怪我自己多嘴,以后只当个哑巴便罢了。” 薛宝钗笑道:“好端端的,还能为了一句顽话划地绝交不成,宝兄弟估计也是一时口快,快别多心了,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史湘云抽泣道:“我本就是个不吉之人,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算命先生也说我是个天煞孤星……” 薛宝钗连忙捂住史湘云的嘴道:“瞎说什么,不过是江湖骗子骗人的伎俩,你就信了。” 贾环暗汗,原著中史湘云最后确实嫁给了短命鬼卫若兰,估计卫若兰死后,婆家真把她当成克死父母和丈夫的天煞孤星了吧,不由心生怜悯,忙笑道:“宝姐姐说得对,江湖骗子的话如何能信,我看云姐姐三亭匀称,下亭饱满,夫妻宫和财帛宫都很好,乃旺夫益子之相,而且财运亨通。” 此言一出,诸女都惊讶地向贾环望来,史湘云瞪大一双明眸,既好奇又羞涩地道:“环儿你还会看相?” 贾环笑道:“书上说的,我也是照本宣科罢了,另外,我可不是江湖骗子。”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林黛玉掩嘴道:“不得了,咱们府里竟出了个贾半仙,要不贾半仙也给我算一算吧。” “林姐姐是仙女下凡,我这个凡夫俗子哪堪得破天机。”贾环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林黛玉举起团扇敲了贾环一下:“好你个环儿,看了些杂书,倒学会油嘴滑舌了。” 林黛玉醒起贾环在《桃扇》中某些描写,登时更加面红耳热了,不过经贾环这样一逗,史湘云倒是缓了过来,撅嘴道:“今天我才是寿星,环儿你为何只奉承林姐姐,不奉承我?” 贾探春笑道:“环儿刚才已经奉承过了,说云妹妹是旺夫益子的命,而且财运亨通,你这就忘了?” 史湘云掩住面羞啐道:“这哪是奉承的话,分明就是浑话。” 薛宝钗笑着看了贾环一眼,岔开话题道:“甭管是好话还是浑话,云儿你赶紧向环兄弟领功才是。” 贾环奇道:“领什么功?” 林黛玉笑道:“上次的回文诗对联,云儿率先对出来了,环儿你说该不该赏?” 贾环恍然道:“原地来是这个,快说来听听。” 贾探春便将史湘云、林黛玉和薛宝钗所对的三联说了出来,刚好凑成了一首部四季诗。 贾环竖起大拇指道:“厉害,竟真让你们对出来了,当赏!” 史湘云得意地道:“赏什么?” 贾环让平儿把一只盒子取来,递给史湘云笑道:“今日是云姐姐的芳辰,环儿的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史湘云咯咯一笑,道谢一声接过,林黛玉撺掇道:“快打开来看看是什么宝贝。” 史湘云倒也大方,直接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金麒麟来,四周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薛宝钗讶然地看了一眼贾环,之前她便听说过,北静王妃赏了贾环一只金麒麟,估计就是眼前这只了吧,没想到这位竟拿来送给了湘云,倒是慷慨大方得很,可为何那日卖剧本给自己时,却狠心地寸步不让呢?这只麒麟怎么的也值上百两银子吧? 史湘云又惊又喜,不过把玩了一下便把金麒麟放回盒子中,递还给贾环道:“环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还是北静妃所赐,我哪里禁受得起,环儿你快收回去吧。” 贾环却将盒子塞到史湘云手里,道:“环儿不过是借献佛罢了,如何就禁受不起,云姐姐若不收,以后环儿也不敢与云姐姐往来了。” 史湘云闻言只好收下。 (本章完) 96.第96章 三哥的新戏出炉 第96章 三哥的新戏出炉 林黛玉见史湘云收下了贾环送的金麒麟,莫名的有些吃酸,笑道:“大家瞧,咱们的贾半仙还是有些道行的,刚批完云儿财运亨通,云儿果真就得了一只金麒麟,岂不是飞来横财了吗?” 贾环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道:“我既当半仙,又当财神,其实挺难的,谁又知道我的苦。” 噗嗤——! 林黛玉笑不活了,如枝乱抖。 宝钗诸女也笑到眼泪都出来了,惜春倒进了迎春怀中,一边笑一边让后者帮她揉揉肚子,探春也倒进了宝钗怀中直不起腰来。 史湘云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的,倒是把刚才跟贾宝玉闹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了,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道:“环儿环儿,真真是个促狭鬼,想笑死咱们不成?” 贾环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良久,众人才止住了笑,史湘云道:“差点被环儿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了,莺啼岸柳弄春情夜月明,这上联虽然被我们对出来了,那你原本的下联是什么?” 此言一出,一双双妙目都向贾环望来,就等他的下文。 贾环微笑道:“既然你们都对了来,而且对得很好,原本的下联就无关紧要了,不说也罢。” 薛宝钗笑道:“环兄弟又想蒙混过关,这回可没那么轻易了。” 史湘云拍掌道:“对对对,快说,要不然我们可不依,而且今天我是寿星,都得听我的,否则环儿你这寿礼我也不要了。”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道:“第一次见到拿不收寿礼来威胁别人的,好吧,我且对来。” 史湘云咯咯地笑起来,催促道:“快点。” “等等,取文房四宝来,我得录下来比较一下,倘若环儿的下联不及我们几个的,看我羞伱不羞?”林黛玉揶揄道。 史湘云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拍掌称好,催促平儿取笔墨来,后者取来了笔墨后,林黛玉亲自执笔,笑盈盈地看着贾环道:“贾才子,可以开始了。” 贾环肚子里有墨水,倒是半点也不怵,站起来徐徐吟道:“莲新长水贴青钱数点圆。” 林黛玉眼前一亮,挥笔将此句写下,然后将其化作一首七绝:“莲新长水贴青钱,水贴青钱数点圆。圆点数钱青贴水。钱青贴水长新莲。” 贾探春喜道:“这首七绝描写水面的莲叶,很有意趣,不过似乎还不及颦儿的: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 贾环笑道:“那我再对,悠云白雁过南楼半色秋。” 林黛玉和薛宝钗一听,不由暗暗叫绝,贾惜春此时对回文诗也相当稔熟了,立即吟道:“悠云白雁过南楼,雁过南楼半色秋。秋色半楼南过雁,楼南过雁白云悠。” 史湘云叹道:“此句写秋,比我的‘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要强。” 林黛玉惊喜地看着贾环道:“云儿快别打岔,环儿既然对了夏秋二季,想必还有冬季一句。” 贾环笑了笑,继续吟道:“梅枝几点雪开春信来。” 薛宝钗惊道:“不得了,把我的‘红炉透炭炙寒风御隆冬’也比下去了。梅枝几点雪开,点雪开春信来。来信春开雪点,开雪点几枝梅。” 史湘云既吃惊又有点不服气,道:“环儿你若能再对一联,我就服你,以后叫你一声三哥哥。” 贾环笑道“这就对来,枝弄影照窗纱映日斜。” 史湘云呀的娇呼声,掩住脸不敢见人了。 “枝弄影照窗纱,影照窗纱映日斜。斜日映纱窗照影,纱窗照影弄枝。好诗!”林黛玉一边拍掌,一边笑道:“云丫头,从今往后,你得叫环儿一声三哥了。” 贾环不由暗汗,叫什么不好,叫三哥作甚,咖喱味太重了,忙道:“云姐姐刚才开玩笑而已,作不得真。” 史湘云却咬牙道:“我虽是小女子,但也言出必行,三哥哥,请受云儿一礼。”说完真向贾环福了一礼。 诸女都咯咯地笑起来,贾环哭笑不得,干嘛非让我当三哥。 薛宝钗笑道:“年龄辈份是天定的,大家私底下玩笑就算了,作不得真,在长辈面前更不能胡乱称呼,否则不成体统,少不了挨罚。” 贾环点头道:“宝姐姐所言极是,云姐姐待会在老祖宗面前可别叫我三哥,当然,私下里你孝敬三哥我,我没意见!” 众人登时又笑起来,薛宝钗看着淡笑自若的贾环,不由暗暗感叹,这位环表弟真的才华横溢,能拿下县试案首,决非偶然啊。 众人又聊了片刻,便一道往西院而去,往日看戏的地方果真搭起了一方戏台,台上正演着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老套戏码,贾母看得津津有味的,王夫人、王熙凤、刑夫人等作陪,而大脸宝也在,见到众人来了,颇有点尴尬。 众人上前见礼,贾母笑道:“你们这是打哪来?” 史湘云心直口快,立即答道:“老祖宗,我们找环儿顽呢,刚从环儿屋里来。” 薛宝钗闻言便知不妥了,果然贾母若有所思地看了贾宝玉一眼,哦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王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姐妹们都喜欢围着宝玉转的,如今都跟贾环玩了,倒是宝玉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被冷到一边,她是既心疼又恼火。 放印子钱的风头过去后,王熙凤如今又活跃在贾母的身边,虽然失了管事之权,但凭着那张巧嘴,仍旧讨贾母欢心,此时眼珠一转道:“你们一起到环儿那顽,独宝玉闷声不吭地坐在这儿抹眼泪,莫不是又跟谁闹别扭了?” 贾环暗皱了皱眉,这位又来煽风点火,看来上次的教训还没够啊。 史湘云性子直率,倒是从来不记仇的,听闻王熙凤说得可怜,便不好意思地道:“是我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惹到二哥哥了,二哥哥你别生气了,云儿给你道歉啦!” 贾宝玉红着脸,支吾道:“不关云妹妹的事,倒是我说话重了,惹哭了云妹妹,我该和云妹妹赔不是才对。” 贾母闻言呵呵笑道:“兄弟姐妹们一起玩,难免磕磕碰碰,哭哭闹闹,那有隔夜的仇,说开了就好,云丫头,宝玉既然给你道歉了,可不许再放心上了。” 史湘云忙称是。 王熙凤笑道:“老祖说得对,兄弟姐妹们玩闹,发生点矛盾很正常,上次宝玉和林姑娘也在环儿那闹了别扭,还摔了玉,闹得跟乌眼鸡似的,没几天还不是和好如初了。” 贾环不由暗怒,王熙凤现在炒冷饭,无非是给自己拉仇恨抹黑罢了,分明是在暗示自己挑唆使坏,大脸宝这才每次到自己屋里坐,最后都会跟姐妹们闹别扭,真特么的阴险! 这时王夫人淡淡地看了贾环一眼,贾母也是皱了皱眉,很明显,王熙凤这话起作用了,成功地引起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不快,但是贾环这时也不好搭话,只能保持沉默,毕竟这种事越解释越自讨无趣。 当然,贾环也懒得解释,如今他已经不用在乎贾母和王夫人的态度了,科举一路杀上去,功名加身,为官作宰,任你王夫人再不爽又能夺我何?至于贾母,只要自己有出息,出人头地,为贾家挣得荣耀,她还是会乐见其成的。 所以,王熙凤如今宅斗那点小技能,根本难以伤到自己,理她一下都是浪费时间。 这时,众人都坐下来看戏了,贾母让史湘云先点戏,因为她是今日的寿星。史湘云点了两出,贾母又让薛宝钗点戏,说她是客人,理应先点,薛宝钗推辞不过,便也点了两出,点完后却似笑非笑地看了贾环一眼,让贾环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贾环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台上竟开始演《长生殿》的第一出,一时间,贾环恍然大悟,敢情那日在墨雪书局买下《长生殿》剧本的人正是薛宝钗啊,难怪这声音那么耳熟。 啧啧,这位宝姐姐动作可真快,不声不响,《长生殿》第一出竟就上演了,估计新书也刊印好了吧,接下来将会开卖。 《长生殿》的水平摆在那,再加上又是新戏,所以一开唱,立即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林黛玉和贾探春又惊又喜,都下意识向贾环看去,因为她们都看过原著,知道是贾环写的。 贾宝玉自然也知道是贾环写的,心想:“环老三果真把剧本卖了,还被戏班排练出来,这家伙虽然是个禄蠹,但戏本是真的写得好。” 这时只听贾母笑道:“这是一部新戏啊,我好像没看过。” 王夫人和刑夫人也表示没看过,看得津津有味,很快,两出《长生殿》便演完了,贾母意犹未尽地道:“这就没了吗?” 薛宝钗笑道:“这是新戏,听说只排了两出,后面还有四十八出呢。” 贾母闻言一喜,把戏班的班主叫来,问这部戏是何人所写,什么时候出新集等等。 那班主见到贾母高兴,便答道:“写此剧的人叫证道,到底是何许人也,鄙人也不晓得,老夫人若要看新集,现在就有,就是大家未曾排练熟,不敢贸然献丑。” 贾母笑道:“既是新戏,大家正在兴头上,也甭管他熟不熟练,能看懂就行,快演来,若演得好,少不了你们的赏。” 班主大喜,立即吩咐生旦们开演第三出。 (本章完) 97.第97章 府试 第97章 府试 府试在五月初八举行,由知府担任主考官,只考三场,不过比县试更为严格,考生不允许自带笔墨和食物,全部由考场提供,而且第三场的策论要连考两天,所以考生得在考场里过夜,被铺蚊帐同样由考场提供,这两天里,考生的吃喝拉撒睡都在号位里,再加上正值盛夏,不是一般的热,身体弱一点估计都顶不住。 五月初八这一天,贾环同样天未亮就起床了,洗漱穿戴完毕,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这才空着手赶到族学,而贾玠已经在那候着了。 由于贾琛、贾通和周正三人都未能通过县试,所以这次只有贾环和贾玠两人参加府试,而贾代儒这次似乎淡定多了,估计是因为贾环摘了县试案首,府试是必过的,毫无悬念,所以他这次倒没有亲自送二人到考场,而是叮嘱勉励了几句便回去补觉了。 且说贾环和贾玠两人到了考场外,发现同样人山人海,可见参加府试的考生并不比县试的考生少,因为顺天府下辖有两个县,分别是宛平县和大兴县,如今两个县的考生都来,再加上历年通过县试的往届考生,保守估计也有七八百人吧,而这次府考录取的人数同样五十人左右,所以竞争依然激烈。 看着眼前长长的考生队伍,贾玠既羡慕,又忐忑地道:“三爷是咱们宛平县的案首,按规矩是必过府试的,而我恐怕难了,竞争对手太多,但愿不要考得太难看才好。” 确实,贾玠毕竟只是吊车尾通过县试的,属于垫底的那一拨人,而参加府试的考生都是各县过关的好手,就贾玠垫底的水平想脱颖而出,真的很难,除非超常发挥吧。 贾环微笑鼓励道:“世上无难事,只要勇登攀,玠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谁不是一颗脑袋两只手,谁又一定比谁强?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贾玠闻言振作精神,点头道:“三爷说得对,我今日便尽力放手一博,即便过不了,也争取一个好名次。” “贾案首说得好,我辈读书人可以手无缚鸡之力,但不能没有舍我其谁的气慨。”一把熟悉的声音突兀从身后传来,赫然正是柳毅柳守正,其身后还跟着十来名叠翠书院的书生,其中就包括县试的第二名张芝龙。 “贾案首,又见面了,在下原以为你不会参加这场府试呢。”柳毅一边向贾环拱手为礼,一边喜盈于色,不知是因为纯粹见到贾环而高兴,抑或是有机会在府试上力压贾环而高兴。 “见过贾案首!”叠翠书院的书生心情复杂,纷纷向贾环行礼,虽说文人相轻,不过还是尊重实力的,通过那次考卷的复核后,大家已经亲眼见证,贾环的这个县试案首实至名归,所以众人还是给予了贾环应有的尊重。 贾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一一回礼,而另一条队伍的考生都是大兴县来的,均向贾环投来奇怪的眼神,纷纷窃窃语:“原来这小子就是宛平县今年的案首?看着年纪也不大,有十岁吗?”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行人径直走了过来,为首之人竟然哈哈大笑道:“看来你们宛平县真的没人了,竟让一小童夺了案首,柳守正,你太让我失望了,竟然输给这个半大的小子,可见伱也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此言一出,叠翠书院的一众书生都面露怒色,贾环皱眉望去,只见对方也有十来人,统一的着装,估计又是哪家书院的学生了。 果然,贾玠立即面露惊色低声道:“他们是大兴东林书院的考生,为首之人叫顾立本,表字兴邦,是今年大兴县试的案首,也是本次府试案首的有力竞争者,柳守正也未必能赢他。” 贾环心中一动,原来是大兴县试的案首,难怪如此趾高气昂,不过东林书院是什么玩意?东林党吗?大晋也有东林党? 这时,只听柳毅淡淡地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自古英雄出少年,只以年龄论成败,顾兄未免太过肤浅了。想我宛平县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贾案首年纪虽小,却是百年不遇的神童,拿下案首又有何稀奇。” 宛平县这边的考生纷纷喝彩叫好,有人甚至嘲笑道:“姓顾的,少狗眼看人低了,等你拿了这次府试首案首再神气吧,别到时输给了你口中的半大小子,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那顾立本轻蔑地扫了贾环一眼,傲然道:“就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想力压本人?简直痴人说梦,本次府试案首非我莫属,不信走着瞧。”说完昂首行了开去。 贾环十分无语地摸了摸鼻子,他不喜欢张扬,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息啊,戴着县试案首这个名头,想低调也不可能了。 柳毅对着贾环拱手歉然道:“不好意思,连累贾案首了。” “柳兄和这个顾兴邦有过节?”贾环好奇地问。 柳守正摇头道:“那倒算不上,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咱们叠翠书院的山长,与东林书院的山长政见不同,治学理念也不同,两个书院的学生平时自然都在暗中较劲。”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县试的第二名张芝龙看了贾环一眼道:“去年的府试,叠翠书县有十人通过,东林书院有九人通过,比我们少一人,不过府试案首却被东林书院的人夺得,这次贾案首若能拿下府试案首,狠狠地煽顾兴邦一记耳光,我等必然乐见其成,感激不尽呀!” 叠翠书院的其他书生也纷纷笑着点头称是,但从表情看得出来,明显是有些言不由衷了,不过这也难怪,贾环太年轻了,县试的案首也是因为柳守正失误才“捡来”的,运气的成份居多,他们自然不相信贾环能有本事拿下来府试案首。 这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府试案首大概率会在柳守正和顾兴邦两人之间产生,至于贾环,能进前进十就不错了。 贾环淡然笑道:“诸位抬举了,我这个县试案首全凭运气,又怎敢奢望府试案首,首场能出圈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贾案首太谦虚了,依我看,这次府试案首非你莫属。”张芝龙等人又假笑着恭维了几句。 贾环很讨厌这些没营养,而且虚伪的互相吹捧,便不再多言,静候入场。 片刻之后,考场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鱼贯入场,程序跟县试差不多,不过唱名的主考官换成了顺天府尹陆炳,而负责担保的廪生也增加了一名,一个认保,一个派保。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贾环顺利进了考场,这次他拿到座号是“天字三号”,排位比较前,正好是考棚的外沿,但愿不要下雨才好,否则会有点麻烦。 贾环找到天字三号位坐下闭目养神,很快就有巡考的衙役送来了笔墨。笔墨就好比武人的兵器,全靠它杀敌的,所以丝毫马虎不得,贾环十分仔细地验明没有问题才收下来。 待所有考生都入场完毕了,考卷开始下发,板声响起,府试第一场正式开考。 贾环拿到试卷后,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顿时目露古怪之色,因为第一道的四书文他做过,正是林如海那十几篇八股文习作之一,啧啧,这运气也好得太过份了,结果贾环再一看后面的五言八韵试帖诗题目,发觉原来还有更过份的,自己竟然也做过! 饶是贾环淡定,此刻也忍不住暗叫一声——卧槽! 这不是老天爷赏饭,简直是老天爷追着自己喂饭啊! 这次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贾环也不客气,提笔便沙沙地写起来,当然,他也不会蠢到直接抄林父的文章,而是经过融合整理,重新组织语言,水平或许会稍逊,但吊打全场估计没问题的。 下午,约莫还有半个时辰,贾环便提前写完了,依旧低调地等到考试结束,这才交卷离开,在龙门前与贾玠会合。 贾玠这一场似乎考得还行,一见贾环便喜道:“三爷考得如何?” “还行吧。”贾环反问道:“你呢?” 贾玠略带得色地道:“尚可,估计晋级下一场是没问题的。” 贾环笑道:“恭喜玠兄。” “哈哈,彼此彼此!” 两人说笑着走出龙门,半路上遇到了柳守正和张芝龙等人,看样子均考得不错,第一场的考题容易。 两天后,府试的第一场发案了,贾玠同样一大早就跑去看榜了,发现自己果然上了副榜第八十八名,尽管没有出圈,但仍旧非常开心,一边等候贾环的到来。结果看榜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贾环这才不紧不慢地出现了,只是看了一眼榜单,眉头立即便皱了起来。 贾玠见状忐忑地问:“三爷出圈了吗?” 贾环点头道:“出圈是出圈了,不过名次不太理想!” 贾玠忙问得了第几名,贾环叹了口气道:“暂列第二。” 贾玠差点一头栽倒,第二名还不叫不理想啊?你让我这个副榜八十八的,面子往哪搁? 贾环倒不是在装逼,是真的很意外,他本以为第一名是十拿九稳了,没想到只拿了个第二,可见对手真的很厉害,第一场都屈居第二,那么后面两场要反超就难了。 (本章完) 98.第98章 悬念 第98章 悬念 府试的第二场主要考经帖,要求通三经以上,通五经为上上。《孝经》和《论语》是必选的;大经《礼记》和《左传》二选一;中经《诗经》《周礼》《仪礼》可选一或选二;小经《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可选一经,指定段落默写。 换而言之,这一场考的就是记忆力和书法,这可是贾环的强项啊,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书法也极具火候了,上辈子参加书法比赛,奖都拿到手软。 尽管如此,贾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科举考试太严格了,考卷稍微玷污或涂改一点儿都成绩作废,一不留神就阴沟里翻船了,柳守正就是因为在县考最后一场出了意外,不慎以墨汁污了卷子,最后痛失案首的。 所以贾环拿到考卷后,先是在草稿纸上把答案写下来,检查过无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到答卷上,确保万无一失。 约莫中午时份,有人送来了食物和清水,十分简陋清淡,就是馒头和米饼之类的东西,而水也是没有烧开过的生水,古代人习惯了喝生水,除非泡茶,否则不会用开水。 贾环还保持着前世的习惯,若非万不得已,都不会喝生水,怕拉肚子,只是如今考场只提供生水,不喝又不行,所以只能尽量少喝了。 话说贾环细吞慢咽地将馒头和米饼吃完,又抿了一小口清水润喉便不再多喝了,然后小睡了一个午觉,这才精力充沛地继续做题。 贾环刚做了十分钟左右的题,便有一名考生在巡考的监督下捂着肚子飞快地奔向茅厕,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出来,结果刚开门出来没走几步,又掉头急急奔了回去,如是者再三,引得附近的考生纷纷侧目。 最后,这名考生终于虚脱般从贾环的号位前经过,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远远就能闻到其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气味,负责监督的巡考憋着气离远跟着,画面不是一般的滑稽。 贾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名倒霉蛋竟然不是别个,正是县试第二名张芝龙,估计是吃坏肚子了,要命呀! 正在此时,那张芝龙突然又放了两个响屁,一边捂住肚子,一边护着屁股又往回跑,十有八九是崩裤子上了。 贾环莫心的一阵恶汗,可怜的娃,急性肠胃炎了吧,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做题。 傍晚时份,考试终于结束了,考生们陆续交卷离场,龙门放排时,贾环正好看到张芝龙被一众同窗搀着走出去,神色灰败,又极为不甘。 贾玠惋惜地道:“据说张芝龙第一场进了前五,结果今天竟然吃坏了肚子,真时也命也,这次恐怕要掉出前三十了吧。” “所以要多点洗手,少喝生水。”贾环好心提醒了贾玠一句。 “何解?”贾玠忙问道。 “病从口入。”贾环轻飘飘地扔下四个字,便向着迎上来的小厮金树行了过去。 两日后,府试的第二场放榜了,不过贾玠这次却是落榜了,连副榜都没蹭上,哭得唏哩哗啦的,倒是拉肚子拉得虚脱的张芝龙还保持着前十的排名,兴奋得仰天大笑。 人世间的悲欢果然不是共通的,贾环拍了拍贾玠的肩头,默默地回身离去,没有安慰,因为这就是人间法则,强者恒强,弱者淘汰,哭也没用,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如此才能笑到最后。 “贾案首目前排在第几位?”张芝龙叫住贾环问道,颇有点得瑟,拉肚子拉成那样都还保持总成绩第十,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此言一出,附近的考生都向着贾环望去,包括柳毅柳守正,他目前暂居内圈首位,真的稳如老狗! 贾环淡然地笑了笑道:“只是一般,不提也罢,等考完后长案一出,便见分晓了。”说完举步而行。 贾环目前还屈居第二,柳守正太强了,而且状态稳定,要超他真的很难,可见自己的县试案首拿得有多幸运。 张芝龙见贾环施施然地走远,冷哼一声道:“此子故弄玄虚,不肯坦诚,并非一路人也。” 柳守正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的背影一眼,道:“并非故弄玄虚,此子只是过于低调罢了,贾环的排名应该不会低,甚至可能在芝龙你之上。” 张芝龙闻言将信将疑,不过一想到贾环在县试时的确也十分低调,第一场四十八名,第二场一下子升到第十,第三场又升到第八,结果此子一直都闷声不响,直到最后一场放榜,大家才发现他夺了案首,成了妥妥的一匹大黑马。 这时,东林书院的顾立本沉着脸走过来问道:“柳守正,如今霸着案首的人是你吧?” 柳守正还没开腔,张芝龙已经得意地道:“没错,雄踞案首的正是守正兄,顾兴邦,问你服不服!” 顾立本冷笑道:“柳守正只是暂列榜首而已,看我最后一场如何反超他,案首是我顾兴邦的,谁也休想夺走。” 顾立本之所以敢当众放大话,倒不全是因为狂的,而是因为第三场考的是策论,而策论正好是他的强项。 柳守正淡淡地道:“大话谁都会讲,小心打嘴!” 顾立本哈哈一笑:“柳守正,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若我拿了案首,以后伱见了我便执弟子之礼如何?反之亦然!” 此言一出,叠翠书院一众书生均面色微变,而柳守正则沉默了。 顾立本嘲笑道:“如何,不敢赌吗?亏你现在还占着榜首的位置。” 柳守正不由生出一丝怒意来,深吸一口气道:“有何不敢,只是案首另有其人怎么办?” 顾立本闻言大笑道:“柳守正,你太谨慎了,跟我相比,你少了那股舍我其谁的锐气,所以你注定不如我,这次案首,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张芝龙冷笑道:“顾兴邦,你太狂了,过犹不及,最后栽跟斗头的都是你这种人。” 顾立本面色一沉,冷笑道:“废话少讲,这次无论谁夺了案首,只要不是我顾立本,我顾立本以后遇上此人都执弟子之礼,包括你张芝龙在内,只要你有本事拿下案首,我就称你为师。柳守正,你敢不敢赌?” 柳守正显然也被激怒了,冷道:“有何不敢。” “好,如今在场的人都可以作个见证,府试案首非我莫属,柳守正,你就等着向本人行弟子之礼吧。”顾立本哈哈大笑三声,然后拂袖而去。 张芝龙皱眉道:“第三场考策论,这是顾立本的强项,如今他肯定排在第二位,守正你要小心了。” 柳守正点了点头,莫名感到一丝压力,顾立本虽然狂,但实力还是强大的,的确有狂的资本。 第二天,府试的第三场开始了,也是最后一场,参考的人只有一百二十人,少了七八成,偌大的考场显得稀稀落落的。 贾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这场考策论实务,连考两天,中间还得在考场过夜,既比拼才学,还比拼体力和耐力,这也是贾代儒放弃继续参加考试的原因,年纪大了,身体熬不住啊! 且说贾环拿到考卷后扫了一眼,发现竟有十道题之多,全是关乎民生时政的,跟后世考公务员差不多,而最后一道压轴题更是紧扣时政焦点,叫做:平金策 金,即是努尔哈赤在东北建立的大金政权,出题者让考生为朝廷献策,该如何对付大晋东北兴起的这个新势力。 话说努尔哈赤如今表面上还是臣服大晋的,但是大晋国内还是有不少有识之士意识到这个日渐强大的势力,对大晋构成了威胁,譬如这位出题者,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贾环不禁暗喜,他前世的专业就是考古,研究历史的,所以很清楚大明是如何被清朝取而代之的,而在这个红楼世界里虽然没有大明,但情况却是有些类似,所以他要写一篇言之有物的策论,还不是轻易如举。 第二天傍晚,府考三场全部结束了,贾环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考场,回到府中连晚饭都没吃,倒头便睡,竟然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啧啧,考个试就跟打了一场恶仗似的。 俏婢平儿见到贾环醒来,这才微松了口气,立即着人打来温水服侍后者洗浴,然后丰盛的午餐随即也端了上来。 贾环吃了两天的馒头和米饼,昨晚也没吃东西就睡了,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开启了风卷残云模式,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下去。 “小祖宗,你慢点吃,仔细咽着了!”平儿又心痛又是担心,一边给贾环剥虾,却跟不上贾环的速度。 贾环正狼吞虎咽着,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人却先后走了进来,笑着看他吃饭。 贾环有些莫名其妙,鼓着腮问道:“你们吃饭了没?” 林黛玉掩嘴笑道:“你不用管我们,只管吃你的。” 贾环噢了一声,继续狼吞虎咽,史湘云见到前者吃得香,忍不住让平儿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不拘小节可见一斑。 (本章完) 99.第99章 强取豪夺 第99章 强取豪夺 女孩子的饭量小,史湘云吃了半碗米饭便不吃了,继续托着腮看贾环吃,林黛玉则在逗弄平儿喂养的一只狸猫。 史湘云等到脖子都长了,终于等到贾环吃完,禁不住吐糟道:“环儿,你也太能吃了吧!” 贾环没好气地道:“你试着两天两夜只吃馒头米饼试试,而且我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都快饿成纸片了。” 史湘云好笑道:“这也太夸张了,不过下场考试确实挺辛苦的,得亏我是女儿身,不用吃这份案牍劳形之苦。” 林黛玉抱着狸猫一边撸,一边凑趣道:“要不然为何会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年环弟蟾宫折桂,便知这番辛苦是值得的了。” 原著中的林黛玉也是不太关心经济仕途的,别人都劝贾宝玉上进,唯独她从来不会说,所以贾宝玉引以为知己,两人志趣相投,隔外亲厚,但现在的林黛玉也不知是受贾环影响,还是别的原因,并不抵触这方面,而且整体上也比原著开朗了许多,不会动不动就哭上一场,所以身体似乎也更健康些,而原著中的她几乎药不离口,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贾环笑道:“蟾宫折桂还是很遥远的事,苦还有得吃呢,对了,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位姐姐联袂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林黛玉和史湘云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你以为呢?” “就知道伱们是来催命的。”贾环嘀咕道,一边从书案的抽屉中取出新写的几出《桃扇》。 林史二女顿时喜上眉梢,如今她们都迷上了《桃扇》,每天都在等贾环更新,可惜贾环近段时间正忙于考试,她们只能苦等,直到贾环考完府试,这才迫不及待地上门催更了。 史湘云率先抢过贾环手中的书稿,笑嘻嘻地道:“听林姐姐说,环儿你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我也不占你便宜,趁着这几天得空,给你纳了一双鞋垫,你试一下合不合脚吧,如果不合脚,拿回来给我修改。” 史湘云扔给贾环一双做工精美的鞋垫,然后便拿着书稿飞快地溜了出去,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好你个云儿,又抢先,早知不带你来。” 林黛玉说完便要追出去,刚走了两步忽又啊了一声道:“差点忘了,这是琏二嫂子让我转交给环儿的。”说完取出一份请帖递给贾环。 贾环愕了一下,王熙凤竟然给自己下请帖,太阳打西边出了吧?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林黛玉若有深意地看了贾环一眼道:“请帖我已经送到,环儿你看着办吧。”说完转身行出了屋去。 由于来旺事件,阖府上下都知道贾环和王熙凤不对付,林黛玉自然也不例外,如今王熙凤突然给贾环下请帖,倒像是在主动示好,所以林黛玉也乐见其成。 不过贾环将请帖打开一看,顿时沉默了,眼中闪一丝疑惑,因为该请帖的落款并不是王熙凤,而是王熙凤的大哥王仁,很明显,王熙凤也是帮忙转交的。 “王仁为何突然间请我到醉仙楼吃酒,莫非是鸿门宴?”贾环的心不由微沉,第一时间就想到可能是打来旺闷棍的事情泄露了。 平儿本来还很欢喜的,因为王熙凤主动给三爷下请帖,很可能是想修复与三爷的关系,这可是件好事啊,但是当她看到贾环的表情时,便知道个中另有缘由了,忐忑地问道:“三爷,琏二奶奶因何事给您下帖子?” 贾环此时已经恢复了淡定的样子,摇头道:“并非是她请我,而是他大哥王仁,邀我明日午时在醉仙楼一聚。” 平儿吃了一惊,竟然是王家大爷,这可不像是修复关系的样子啊,倒像是找大哥出头,莫非琏二奶奶至今还不死心,要继续跟三爷斗法? “三爷……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吧。”平儿担忧地道,显然也担心这是鸿门宴,贾环去了说不定会挨打。 话说平儿当初就是从王家陪嫁到贾家的,所以对王仁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粗暴蛮横,经常打骂体罚下人,倘若真是为了妹妹王熙凤出头,动手打人的概率很大。 贾环却淡道:“表哥诚请相邀,当然得去了,要不然也太失礼了。” “可是……” “放心,我自有分寸!” 贾环果断地打断了平儿,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便自己不去赴约,王仁也可以在族学外面堵自己,而且一味逃避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还不如干脆赴约,看看这位便宜表哥“忘仁”到底想作甚。另外,贾环还怀疑铁虎的失踪与王仁有关,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探一探王仁的口风。 第二日早上,贾环带着小厮金树先去了冰淇淋总店,然后叫上铁牛和许世杰一道前往醉仙楼赴宴。 许世杰就是小胖子徐渭派来参与雪糕店经营的那名管事,他还以为贾环约了人在醉仙楼谈生意,所以找自己和铁牛作伴,于是也不作他想,欣然陪着贾环同来。 且说贾环三人到了醉仙楼,跑堂的伙计立即迎上来热情地问道:“几位客官是在大堂用膳,还是二楼雅座?” 贾环摆了摆手道:“三楼包间,王大爷订的房。” 那小儿愕了一下,立即笑道:“小公子说的是王爷吧,请跟小的来。” 贾环带着铁牛和许世杰两人上了三楼,来到包间前,只见两名满脸横肉的家伙守在房间前,淡淡地道:“除了荣国府的环三爷,其他人免进!” 许世杰皱了皱眉,这可不太像是谈生意样子,倒像是找麻烦的。 贾环倒是淡定,对着伙计道:“在隔壁开一间房,好生招待我的人。” 那伙计既惊且喜,惊的是怕双方起冲突,喜的自然是又做了一单生意,连忙点头哈腰道:“好的,二位爷请跟小的来。” 贾环微笑吩咐道:“铁牛大哥,许管事,你们在隔壁等我一下。” 许世杰点了点头,随着伙计进了隔壁的包间,铁牛却有点担忧地问:“三爷,要不俺还是在门口守着吧,有事你喊一声。” “那倒不必!”贾环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把铁牛和许世友带来,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倒不相信王仁敢真的动粗,毕竟那样也太低级,太不体面了,即便要动手,对方估计也会选择半路打闷棍,没必要自己出手出脚的。 铁牛闻言只好去了隔壁包间,两名满脸横肉的家伙目光古怪地打量了贾环一眼,推开包门的门狞笑道:“环三爷进去吧,咱们王爷等着你呢。” 贾环脚步从容地迈了进去,结果发现包间的窗子都关了起来,还点上了蜡烛,光线昏暗,桌子中间搁着一大盆冰块用于降温消暑,雾汽升腾,冷气森森。 一名年约二十五六岁青年大马金刀地对门而坐,神色阴鸷,正是王熙凤的大哥王仁,只见他身后还立着两名只穿无袖褡护的打手,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纹身,颇有点嘿涩会大佬谈判前的即时感,无形的压力扑面而至。 贾环不动声色地上前道:“表兄这是何意?” 王仁很是意外,本以为摆出这架势,一进门就能把贾环这小屁孩给吓住,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有种,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好整以暇地道:“环哥儿来了,坐吧!” 贾环在王仁对面坐下地,淡笑道:“其实,表兄若是有什么事直接说一声,又或者让琏二嫂子转告一声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破费的。” 贾环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淡定地喝了起来。 王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哈哈大笑道:“环表弟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京城中新开的几家冰淇淋雪糕店都是你名下的吧?表哥我很感兴趣,两百两银子,连秘方一起卖给我如何?”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敢情不是为了来旺的事,而是看中了自己的雪糕店啊,不过两百两银子就想连秘方一起买下,你丫的怎么不去抢? 王仁见贾环低头喝酒不出声,不悦道:“如何?两百两银子不少了,我打听过,你那些铺位都是租来的,值钱的不过是制作的秘方罢了,我也是看在亲戚情份上才出这个价,如果换了其他人,一百两也休想让我掏出来。” 贾环哂然一笑道:“不怕跟表兄你直说,我名下冰淇淋雪糕铺如今有七家之多,每日的纯利就超过二十两银子,一个月赚五六百两银子那是轻轻松松的,两百两银子够干啥?你不是开玩笑么?” 王仁闻言非但不觉得羞愧,反而更加怦然心动了,他正是看到近来雪糕生意大火,这才生出觊觎之心的,如今亲耳听到这雪糕生意一个月的利润竟如此丰厚,自然更加眼红了,贪婪地瞥了贾环一眼,冷道:“一个月赚五六百两银子?牛皮都要被你小子吹破了,废话少说,我最多出到五百两银子,你小子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本章完) 100.第100章 爆发的铁牛 第100章 爆发的铁牛 “贾史王薛”并称金陵四大家族,彼此通过联姻的方式相互绑定,关系如同老树盘根错节,向来都是互相帮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按理说,王仁是不应该抢夺贾环名下的生意的,即便真的眼红也会顾及体面,有钱大家一起赚,尽量避免伤了两家和气。 然而,问题就出在贾环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子,而且年纪也小,王仁自然不放眼内,只以为威逼利诱的手段一上,贾环就会乖乖就范了。 另外,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贾环与王熙凤有私人恩怨,王仁甚至怀疑“来旺事件”就是贾环一手策划的,害得自己的妹妹不仅丢了贾府内宅的管事权,还没了每年赚一千两银子的放贷生意,甚至还差点吃上官司,所以,王仁并不打算给贾环面子,直接就摊牌了,露出一副老子就是要强买强卖的嘴脸。 不过,贾环并没有被王仁吓倒,有徐小胖这座大靠山,别说王仁了,就算王子腾亲自来也讨不到便宜,所以他不惊反笑道:“我一直以为表兄是个体面人,没想到吃相竟如此难看,倒是让贾环大开眼界了,佩服佩服!” 王仁被讽刺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环老三,我叫你一声表弟,那是在给姑父(贾政)面子,别给脸不要脸。我王仁可是王家的长房长子,你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屁都不顶,信不信我现在打你一顿也是白打?” 贾环眼中寒光一闪,淡淡地道:“我还真不信,伱不妨试试。” 王仁被气得猛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贾环,你当真当老子不敢打你不成,你琏二嫂子的事,我还没跟你算总账呢,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疑,来旺的事你敢说跟你无关?”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铁虎的失踪一直让他十分不安,如今听王仁的语气,虎子莫非落入他手中了,定了定神道:“真可笑,来旺在外头放印子钱,又与我何干?” 王仁嘿嘿冷笑道:“还跟老子装是吧,那个铁虎和石头你敢说不认识?” 王仁气得抓起酒杯就要向贾环的后背扔去,不过一看到铁牛那雄壮得像牛魔王一般的背影,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了。 铁牛说着虎目一红,含泪抬头看天,续道:“要不是俺太过软弱怕事,虎子也不会出了事后总想着自己扛,不声不响地走了去,他给俺娘留了五十两银子就走了,这么久没有音讯,估计已经……俺……俺不配当他大哥!” 铁牛说着竟然蹲下来,抱头嗷嗷大哭。 贾环闻言反倒淡定了,因为王仁既然这么说,那肯定还没有掌握证据,而且铁虎也大概率没有落在王仁手中,所以淡然道:“你确定石头跟踪来旺了?而且就算石头跟踪来旺,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跟他不熟。至于平儿,根本没跟过透露过半分来旺放印子钱的事,呵呵,你说我记恨琏二嫂子,我为何要记恨她,那是不是说她做了什么让我记恨的事?” 贾环这时终会回地神来,叫道:“铁牛大哥,咱们走吧。” 贾环暗叹了口气,不由生出一丝内疚来,毕竟此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引起的。 铁牛把拳头捏得啪啪直响,一边嗡声大喝道:“谁敢动三爷一根头发,俺扭断他的脖子!”说完一步跨上前,探手就揪着两名纹身打手的胸襟,用力往中间一合。 管事许世杰显然也被铁牛的反常表现惊到了,站在门口呆若木鸡。 另外,你小子最好不要想着回去找大人告状,到时我若把来旺的事抖出来,估计你小子会吃不了兜着走,姑父首先就不会放过你。” 贾环淡然道:“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不过得不说,铁牛发起威来比铁虎还要吓人,果然不能惹急老实人啊! 走出了醉仙楼的大门后,贾环看了一眼状态异常的铁牛,有点担心地问道:“铁牛大哥,你没事吧?” “你……你想作甚?”王仁吓得直打哆嗦,脸色惨白地盯着眼前的牛魔王。 王仁见贾环沉默不语,还以为他害怕了,冷笑道:“来旺的事我没有证据,而且事情也过去了,我也不是非要追究不可,环老三你若识趣,乖乖把雪糕的秘方和店铺交出来,五百两银子我也会给你,够意思了吧?可别不识好歹。 王仁身后两名纹身打手立即便凶残地扑上来,贾环大喝一声:“铁牛大哥!” 铁牛的身高超过两米,古铜色的皮肤,就好像一座铁塔一般,平时老实温顺倒不觉得什么,但是此时红着一对铜铃大小的牛眼,身上的肌肉也块块贲起,还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当真是吓人之极,那狂暴的压迫感,饶是贾环都暗暗心惊。 “石头在来旺出事前跟踪过他,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王仁冷冷地道:“平儿这贱婢原是你琏二嫂子的丫头,知道来旺在外头印子钱的事,肯定是这贱婢泄露给你,而你记恨你琏二嫂子,便设了个局来报复她。” 话音刚下,门外便传来嘭嘭两声闷响,紧接着包间的门便被一脚暴力地踢开了,铁塔一般的铁牛大步走了进来,一手一个,将守在门外的两名打手扔到王仁的面前,就好像扔死狗一般。 贾环见状张了张嘴欲言犹止,喉咙有点发堵,旁边的许世杰向贾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劝,让他发泄出来更好点。” 另外,回头给你琏二嫂子道个歉,以后若再敢欺负她,仔细你的皮,嘿嘿,别以为考了个童生就了不起,在我王家面前连屁都不算,老子真要搞你,有的是办法,嘿嘿,童生,信不信我王仁让你当一辈子童生,就跟你的授业恩师贾呆儒一般。” 嘭的一声闷响! 两名打手脑袋撞在一起,当场白眼一翻,直接就晕死过去,啧啧,简单而粗暴,至此,王仁带来的四名打手都躺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王仁眼中闪过一丝狞意,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你小子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也别怪我王仁不客气了,嘿嘿,以前是贾史王薛,如今应该叫王贾史薛了,另外三家都得仰仗我王家,今日我就算打了你,即使是姑父也未必会为你出头。 铁牛狠狠地瞪了王仁一眼,转身拉着贾环就往外走,王仁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怒火也上来了,厉声咆哮道:“环老三,你别得意,信不信老子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啊! 贾环转过身来,淡道:“我还真不信!” 贾环此刻也有点目瞪口呆,以前的铁牛老实巴交的,甚至有点怕事,就算被街头混混讹诈也会忍气吞声,现在是打了鸡血,还是咋了?竟突然间如此炸裂! 贾环既惊且怒,冷冷地道:“如果我非要不识好歹呢?” 贾环闻言便更加淡定了,虎子果然没有落在王仁手中,淡道:“铁虎只是我请的伙计,又不是我的奴仆,他要辞工就辞工,我管他上哪了。” 王仁被反问得无言以对,只能提高声调喝道:“环老三,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我就问你,给你做工的铁虎上哪去了?” 当然,王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贾环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只是事情一经爆出来,影响还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铁牛摇了摇头嗡声道:“俺没事,虎子说得对,俺以前太过老实软弱了,遇事总是忍气吞声,所以老让人欺负,现在虎子……” 王仁面色猛地变得狰狞起来,一拍桌子大声道:“那就先把你打出屎来,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王仁倒不是危言耸听,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贾环知道王熙凤在外头放印子钱,本可以在家族内部解决的,结果却闹得满城皆知,不仅损害了贾家的名声,还惊动了圣驾,危及整个贾家,此事一旦爆出来,不仅贾政和王夫人不会放过他,只怕就连贾母也会容不下他。 王仁和两名纹身打手都吓了一跳,擦,哪来的牛魔王! 王仁身后一名大汉见贾环伶牙俐齿的,便狞笑道:“王爷,跟这小子废话那么多作甚,先绑起来打一顿就老实了,说不定还能问出豹哥他们的下落。” 铁牛蹲着痛哭了一阵,倒是自己止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道:“三爷,刚才那厮是谁,竟说让咱们做不成生意,好大口气,要不俺回去捶他一顿!” 许世杰冷笑道:“王家的人而已,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铁牛你不用管,咱们生意照做,看他能奈何!” 且说那王仁回到家中后,越想越气,立即唤来管家,让他以叔父王子腾的名义去找官营冰窖的管事,让他们不要出售冰块给冰淇淋雪糕店。 王仁心中冷笑:“没有了冰块,看你环老三的雪糕生意还怎么做,等着倒闭吧!” (本章完) 101.第101章 连下两城 第101章 连下两城 虽然王仁放了狠话,让冰淇淋的雪糕生意做不下去,但是贾环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因为有徐小胖这座靠山在,王仁最终只会自讨没趣,甚至碰个头破血流。 当然,经此一事后,贾环和王家的关系无疑将进一步恶化,不过贾环并不是太在意,有王夫人这个假善人在,他跟王家的关系本来就注定不会好,更何况他也不必仰仗王家的鼻息,自然无需看王家人的面色。 而且,别看王家现在很风光无限,俨然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但纵观整个王家,就一个王子腾能打的,其他人都是平庸之辈,包括这个王仁,只会借着家势强取豪夺,不顾体面,连点像样的手腕都不会耍,这也是原著中王子腾一死,王家就迅速败落的原因,比贾家倒得还要快。 试问这样的王家,贾环如何会放在心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科举入仕,不断地强大自身,争取在贾家覆灭的危机来临之前,至少拥有自保的能力。 ………… 今日是府试放榜的日子,天空却下起了小雨,从半夜开始,沥沥淅淅到天明也未见停歇。当贾环撑着雨伞出现在贡院门前时,布告栏前早已经站满了等待放榜的考生,有人甚至没带雨具,直接站在雨中谈笑风生,颇有点魏晋名士的风范。 不过,这种比,贾环是不会去装的,就目前的医疗水平,弄不好一场伤风感冒就报销了,所以能不生病还是不生病的好。 “贾案首来了,大家快让一让。” “贾案首,来来来,这边还有位置。” 贾环目前在考生圈子中已经少有名气,尤其是宛平县的考生,都认得他,所以一见他到来,都热情地打招呼,并且友好地让出一条通道。 贾环微笑点头示意,畅通无阻地穿过人群,顺利地来到布告栏前,这就是名气带来的好处,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实力带来的好处,无论在哪个领域,只有实力才能博得别人的尊重,否则就只有做低伏小地去奉承他人了。 这时,柳毅和张芝龙等人亦在布告栏前,长衫都被从伞沿外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显然来得很早,可见向来淡定的柳守正,今天也有点不淡定了,他跟东林书院的顾立本有赌约。 “贾案首来了。”柳守正微笑着向贾环打招呼,张芝龙等人也纷纷称呼“贾案首”,当然,这只是言不由衷的恭维罢了,作不得真。 贾环笑了笑道:“县试的案首只是昨日黄,府试的案首尚未揭晓,大家还是叫我贾同学吧,免得被人误会,待会长案一出,上面要是没有在下的名字,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贾环的低调诙谐倒是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柳毅微笑道:“贾同学过谦了,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若连你都没上榜,在场只怕都要名落孙山了。” 大家正客套着,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喊道:“让开让开,大兴县的顾案首来了。” 稍倾,果然见到那顾立本撑着伞,在同窗的簇拥之下大步行来,踩得地上水四溅,十分之潇洒,还一边向四周的考生拱手打招呼。 “哈哈,柳守正,你来得如此早,可是坐不住了?不过即便第一个来,也不代表能拿第一。”顾立本走到近前,立即哈哈笑地讽刺柳毅,看样子应该第三场的策论考得不错,所以信心很足。 柳毅淡笑道:“谁是第一,马上就见分晓了,何必呈一时口舌之快。” 顾立本冷笑一声便不再多言,看得出此人还是很紧张的。当然,贾环此刻的心情也有点紧张,案首必过院试,提前预订秀才功名,谁不想拿? 第一第二场,贾环都排在第二位,而柳守正一直稳居第一,实力强横啊,所以贾环心里也没底,若第三场不能反超,那么案首就没戏了。 人心大抵都是如此,当一件事明明白白没有希望时,就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是一旦有可能达成时,反倒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雨还在下,眼看已经过了正常的放榜时间,贡院的大门却仍然没有打开,一些急性子的考生便按耐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甚至怀疑有猫腻的言论都出来了。 正当大家望眼欲穿时,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几名书吏小心翼翼地抬着榜单走出来,有人负责打着雨具,避免榜单被打湿。 “发案了!”所有考生倾刻屏息静气,静待命运的宣判,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了,不过,意味着颗粒无收。 “所有人退后!” 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差一边吆喝,一边挥动手中的水火棍,把靠得太前的考生逼退,免得雨伞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榜单。 混乱中,府试的榜单终于贴到了告示栏上,跟县试一样,是一面长案,从右到左依次排名,共录取五十人,最右是本次府试录取的最后一名。 “本次府试的案首是——贾环!”惊呼声骤然响起,只见榜首处提高一字,赫然写着:贾环。 贾环的拳头蓦地握紧,数秒钟后才慢慢松了开来,一股狂喜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涌起,案首——是我的! 柳守正凝视了榜首数秒,同样双拳紧握,最后神色略带苦涩,拱手笑道:“恭喜贾案首,连下两城,神童之名,名副其实也!” 贾环微笑道:“柳同学谬赞,侥幸而已,也恭喜柳同学夺得第二。” 榜单上的第二名赫然是柳毅,而第三名则是顾立本,张芝龙排在第六,比第二场时上升了四名,实力还是很猛的。 “恭喜贾案首!” “恭喜贾案首!” 张芝龙等人纷纷向贾环表示祝贺,如果说县试案首贾环有侥幸的成份,而这次府试却是实打实的牛比,所以此时此刻,众人是打心底的佩服,同时也为柳毅感到惋惜。 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 柳守正本是这次县考和府考的大热门,结果最后都被贾环这匹黑马力压了,这得多憋屈? 顾立本面色变幻不定,有点语无论次地道:“案首不是我,案首不是我,怎么可能!” 张芝龙笑着揶揄道:“对,有可能是阅卷官弄错了,也有可能是主考官徇私,顾兴邦,要是我是伱就要求复核。” 顾立本瞪了张芝龙一眼,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开了,显然不像侯人杰那般无脑狂妄,他如今虽然不是案首,但也拿了第三名,倘若复核无误,那么成绩就打水漂了,甚至可能会被禁止参加下一届的考试,这种明显得不偿失的蠢事,他可不会干。 张芝龙哈哈大笑道:“顾同学这就走了?你还没拜见贾先生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样一走了之,未免太过失礼了。” 顾立本只作没听到,撑着雨伞快走,结果水湿地滑,一不留神摔了个大屁墩,连雨伞都甩飞了,那四脚朝天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柳守正见贾环一脸懵逼,便笑着将打赌的事说了一遍。贾环听完后不由啼笑皆非,敢情一不留神,自己竟多了个徒弟。 这时顾立本已经爬起来,捡回雨伞灰溜溜地走了,自然又引起大家的一阵哄笑声。 柳守正微笑道:“贾同学连下两城,连夺两个案首,可喜可贺,在下佩服万分,故欲在鸿雁楼摆上一桌庆功酒,万望贾同学赏脸。” “对呀,眼下淫雨菲菲,正该伴着雨声开怀畅饮,纵论古论,走走走,大家一醉方休!”张芝龙等人不由分说,架着贾环便向鸿雁楼而去。 贾环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势头猛烈,实力毋容置疑,大家自然都起了结交之心,如今先混个脸熟的交情,他年若有幸同朝为官,彼此也能有所照应不是? 诚情难却啊,贾环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去了鸿雁楼喝酒庆功。 那边,已经有人敲着锣跑到贾府门前报喜了:“恭喜荣国府三爷贾环荣膺府试案首!” 贾府门前的守卫急急报了进去,贾环夺得府试案首的消息立即就像风一般吹遍了整个后宅。 “赏,重重地赏!”贾母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全部打开了,一边命人打赏报喜的衙差,一边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环哥儿真真有出息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心里莫名的苦涩和烦燥,贾环这庶子又拿案首了,这岂不是意味着秀才功名到手了? 此刻宝黛云和三春等人正在一处玩,得闻贾环竟又拿下了府试案首,瞬时都惊叹不已。 淡定如薛宝钗,都禁不住道:“环兄弟不得了,若院试再夺案首就是连中小三元了。” 小丫头翠缕好奇地问:“什么是小三元?” 史湘云笑道:“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拿第一,就是连中小三元。乡试第一是解元、会试第一是会元,殿试第一是状元,合称大三元。前朝倒是试过有人连中小三元和连中大三元,而我大晋立国近百年,还没试过有人连中大三元,至于连中小三元,好像也有,不过也不多。” (本章完) 102.第102章 权力脉络 第102章 权力脉络 鸿雁楼与醉仙楼都是京中排得上号的酒楼,消费绝对不低,但是今天是府试放榜之日,倒是有不少通过府试的考生在此摆酒庆祝,家底厚的自掏腰包请客,家底薄的则一起凑份子钱。 所以当贾环等人到来时,鸿雁楼的一楼大堂中已经摆了好几桌,清一色都是刚看完榜的考生,但见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纵情放歌,不是一般的热闹!不是一般的癫狂!! 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书生打散了头发,浑身湿淋淋的,几杯酒下肚便离开座位,在过道上,忘情地边舞边高吟:“ 五百人中第一仙, 等闲平步上青天。 绿袍乍著君恩重, 黄榜初开御墨鲜。 龙作马,玉为鞭。 如罗绮柳如绵。 时人莫讶登科早, 自是嫦娥爱少年。” “好!好!”同桌的书生纷纷鼓掌叫好,甚至有人加入一起尬舞,甩得水滴纷飞,就连贾环脸上都挨了几点,甚是无语。 这才府试呢,离着金榜题名还差十万八千里,你激动个机儿呀?还五百人中第一仙,仔细一场重感冒就让你小子成仙。 贾环认得,这位忘情狂舞的仁兄正是看榜时不带雨伞,在雨中谈笑风生的那位,难怪衣服湿漉漉,淋完雨不回家换衣服就算了,居然还在这里浪,也是绝了! 柳毅笑着道:“贾同学不认得他吧?此人叫蒋功胜,表字子升,为人比较率性而为,这次府试拿了第七名,排在芝龙的后面。” 这时,张芝龙扬声笑道:“蒋子胜,你本次府试勉强拿了第七名,也好意思在此献丑?而且伱今年都十八了吧,何年何月才能大登科?真到那天,说不定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敢自称少年乎?” 正在尬舞的那名书生闻言停了下来,一撩那头披散的长发,用略带几分醉意的目光打量张芝龙,竟然也不生气,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芝龙,张如归,哈哈,君不闻男人至死是少年,即便我蒋功胜将来鸡皮鹤发,依旧是嫦娥所偏爱的那个骚年!” 这位仁兄头发一甩,又妖娆地尬舞起来,果然够骚的,贾环差点一口老酒便喷出来了,这让他想起某个网红——拉面哥 “咦,这位莫非就是本届的府试案首,神童贾环了,嗯,这首宋人的《鹧鸪天》倒是正好适合你来吟唱,来来来,与吾共舞一曲助兴!”蒋功胜一边甩动头发,一边招手向贾环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贾环连忙拱手道:“蒋同学你自便,在下不擅长此道,就不献丑了。” 蒋功胜哈哈一笑,也不尴尬,继续旁若无人地纵歌狂舞,让人既好笑又佩服,这种社牛达人,脸皮得有多厚? …… 此刻,鸿雁楼二楼的雅座上,正有两名文士对席而酌,均年约四五十岁,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楼下大堂一众考生高谈阔论,均露出缅怀之色。 其中一人摇头叹道:“磋砣半生,年纪越大便越羡慕他们,可惜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岁月声声催人老,奈何明镜里,何处染秋霜!” 另一人微笑道:“明诚兄十年磨一剑,如今被圣上起复,调入南书房行走,正是大显身手,一展抱负的时候,又何来此等感慨呢?” 那位明诚兄的眼底闪过一丝热切,淡笑道:“今日只喝酒聚旧,不谈政事。” 二人对饮一杯,那明诚兄目光透过二楼的护栏,望向席中的贾环,颇有点意外地道:“献之兄,我原以此次府试案首不是叠翠书院的柳毅,就是你们东林书院的顾立本了,没想到竟是这位夺得头筹,倒是出人意料。” 那献之兄点头道:“确实挺突然的,据闻此子乃工部员外郎贾政的庶子,此前名不见经传,没想到竟连取县试和府试案首,真是后生可畏,实乃我朝难得的神童,可惜却出自贾家,要不然争取过来培养一下,日后未必不是宰辅之才。” 那明诚兄淡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献之兄倒也无需惋惜,且看几年后如何。” 那献之兄也笑了笑便转移了话题。 …… 再说楼下大堂,蒋功胜又舞了一阵子,估计是累了,终于回到座位上坐好,大家总算不用提防他身上甩出来的水滴了。 这时又陆续有不少食客进来吃饭,大堂中越来越热闹,而贾环这一桌的菜肴也上完了,大家一边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一边纵论古今,针贬时弊,倒也各得其乐。 大晋立国八十多年,正值鼎盛时期,政治还是比较开明的,并不禁止民间谈论政事,所以书生们平时都喜欢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各大书院堂而皇之地开坛讲学,甚至出书,批驳朝廷政策的得失。 譬如东林书院,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在民间颇具影响力,其山长顾献之亦名气甚大,与朝中不少自号清流的文臣均有交往。 这时,只听隔壁桌有一名书生忽然大声道:“听说张阁老准备退了,大家以为最有可能入阁补缺的是哪一位大人?” 立即有人答道:“那还用说,肯定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樊龙高大人了,高大人清正廉明,正直敢言,铁面无私,他不入阁,何人还配入阁?” 柳守正闻言皱着眉低声道:“高樊龙此人虽然以敢言著称,却是个夸夸其谈之辈,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却无一策,当个御史尚且勉强,如何能够入阁辅政!” 张芝龙点头道:“守正兄所言极是,户部侍郎宋大人低调务实,而且外放多年,经验丰富,实务能力强,入阁辅政最合适了,贾同学以为呢?” 贾环笑了笑,并不发表意见,倒不是他过于谨慎,而是毕竟穿越过来才一年不到,对朝中的人事知之不详,贸然发表见解,只怕会贻笑大方。 贾环旁边一名叠翠书院的学生笑道:“既然贾案首藏拙,那在下斗胆发表一点浅见,权作抛砖引玉吧,户部侍郎宋轶大人固然不错,可惜却不是翰林出身,要入阁只怕难了,倒是礼部侍郎赵北星入阁的可能大些。” 大晋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也导致历届科举进士都挤破头去参加馆选翰林院的庶吉士。 庶吉士又被称为储相,只有入选了,将来才有资格入阁辅政,只是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一个弊端,一群只会坐在办公室里玩弄笔杆子,没有地方治政经验的人,一旦入阁辅政,试想一下,这群人制订的政策能接地气,能切合实际吗? 不过,自从乾盛帝登基后,开始有意无意地削弱内阁的作用,另设了一个南书房,收罗人才参政议事,相当于私人秘书处,尽管朝廷的主要决策还要通过内阁决议,但南书房的作用也日渐显现了。 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谁不知道南书房的出现不是当今圣上和太上皇较劲的产物,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一旦太上皇归天,只怕内阁的末日就到了,南书房极有可能完全取代内阁。 贾环一边吃席,一边默默地听着众人高谈阔论,倒是恶补了一番朝堂上的时政见闻,而大晋朝堂的权力脉络也渐渐清晰显现在他的脑海里。 总而言之,如今朝堂上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忠于太上皇的老臣派,以勋戚为主,一派是忠于皇上的新臣派,以文臣为主。而包括贾家在内的四王八公,还有十二列侯,除了少数几位,大部份都是忠于太上皇的老臣派。 (本章完) 第103章 流血冲突 第103章 流血冲突 雨一直下,这炎炎夏日倒是多了几分清凉。酒楼的大堂内,书生们依旧在纵酒狂歌,酒意上来了,状态更是奔放癫狂,或吟诗作对,或猜枚行令,热闹无比。 这时,数名身穿鸳鸯战袄,头戴笠帽,身披蓑衣的官兵走了进来,他们腰间挎着统一的制式腰刀,还有两人背着长长的火枪。 贾环前世毕竟是考古专业的,一眼就瞧出了官兵背着的正是火绳枪,看来大晋的火器并不算太落后,相比于明初的火铳,火绳枪要先进许多。 贾环曾经在博物馆里见过明初的火铳实物,说白了就是一根短短的空心铁棍,屁股后插上一根木棍增加长度,是前装弹药式的,使用时还必需一手拿着火把点燃引线,以单手发射,所以不仅射速缓慢,威力和准头也是一言难尽。 火绳枪是嘉靖年间才传入的,可以双手持枪瞄准击发,无需火把,所以无论发射速度,还是威力和准头都远胜早期的火铳。 言归正传,且说此时走进鸿雁楼大堂的官兵共有五人,为首者应该是一名百户,只见他大咧咧地环视了一眼四周,然后便对着地上啐了一口道:“全是酸子,真他娘的晦气。” “齐百户,管他呢,哥几个先吃饭要紧。”一名火枪兵接话道。 在场的书生无不露出了怒色,但几名官兵却丝毫不以为意。店小二陪笑着迎上前道:“几位军爷可是要吃饭?” 那齐百户双眼一瞪道:“废话,不吃饭难道拉屎?你这是酒楼,又不是茅厕。” 此等粗鄙之言,瞬时又让全场大皱其眉。 “是是是,军爷一共几位?”店小二陪着小心道。 “你眼瞎还是不识数?这里除了一窝酸不拉叽的书呆子,有几位军爷?” 店小二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却是敢怒不敢言,点头哈腰地道:“小的多嘴了,几位军爷是在大堂,还是上二楼雅座用餐?” 齐百户反问道:“雅座有姐儿陪?” 店小二讪讪笑言:“军爷说笑了,咱们这里是酒楼,不是青楼,哪来的姐儿? 齐百户怪眼一翻道:“那还雅座个屁,老子何必多这个冤枉钱,就在大堂吃得了。” “呸,没钱装什么大爷。”店小二暗暗腹诽着,一边把几名军汉带到角落的一张空桌。 大晋建国初期,武人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远在文人之上,但随着天下盛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武人的地位和待遇便开始慢慢下降了,相反,文人的地位却开始提升,毕竟治国还是得靠文人,特别是当今天子乾盛帝登基以来,重文轻武,武人的地位便进一步下滑。 所以,别看店小二此刻点头哈腰的,不过是担心这些大头兵闹事影响生意罢了,实则内心却不大以为然,招呼完他们坐下便懒懒地走开了。 这时,那五名官兵脱下蓑衣和斗笠,腰刀和火枪就在搁在一旁,满口粗言秽语地侃起大山来。 张芝龙皱眉摇头道:“赳赳武夫,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同桌一名书生端起酒杯道:“理他们作甚,咱们继续饮酒行令,来来来,贾案首,在下敬你一杯。”说完便举起酒杯来。 贾环只得举杯相迎,这些家伙也是促狭,轮番向贾环敬酒,无非是想看他醉酒失态而已,谁让贾环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幸好,古代酒水的度数感人,贾环喝了一轮依旧屹立不倒,只是脸蛋微微有点红了,众书生不由暗暗称奇,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是真的能喝。 这时,只听隔壁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讨论起大晋的军职世袭制度来。 没错,大晋的爵位可以世袭,就连军职也可以世袭,都指挥佥事以下的军职,全部都可以父死子继,而且,还不用像爵位那般需要降级继承,换而言之,千户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是千户,百户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是百户,只要不是犯错削职,代代如传,直到大晋灭亡也不会有变,可以说,这才是真正的铁饭碗。 这种军职世袭的方式,好处是能够确保军队的兵源,在建国初期的作用还是蛮大的,毕竟打仗频繁,死的人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弊端也逐渐显现了,因为军职世袭便等于垄断,也就是所谓的阶级固化,一旦阶级固化,后果无疑是很严重的。 因为老子是英雄,儿子却有可能是条虫,试想一下,让一条虫当将领,军队的战斗力能高得到哪里去? 大晋目前已经建国八十多年了,第一代能打的军官基本没了,第二代也挂得差不多了,接手的第三第四代之中不能说没有人才,但酒囊饭袋也有不少,让这些人把持着军队,是十分危险的。 另一方面,如今天下盛平,根本没仗打,没仗打就没有军功,军队下层有能力的士兵自然也没有机会升迁,即便偶尔有仗打,想升上去也很难,毕竟军官层已经被垄断了,立了功也是大概率给上头做嫁衣裳。 如此一来,军队的领导层越来越废,下层士卒没有盼头,自然也选择得过且过,军队的战斗力自然地一日烂似一日。 众书生一边讨论着军职世袭制的危害,一边愤慨地怒骂,先前尬舞的蒋功胜激动起来,竟然直接跳上凳子大声疾呼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不可不察。我朝的军职世袭实乃最大的败笔,职位父死子继,根本没有公平可言,而且让一帮酒囊饭袋把持着军队,战力堪忧,长此下去,我大晋国祚危矣!” “蒋子升所言极是,必须废除军职世袭,让有能者可有所作为,让无能者淘汰出局。” “正是,此等腐朽国策,若不废除,国将不国矣。” 那几名军汉本来已经听得火起,闻言终于忍不住了,齐百户腾的站起来破口骂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子,灌了几斤黄汤便在这里乱放狗屁,军职世袭怎么了?那是老子祖上用命换来的,要不是老子祖上浴血奋战,赶走了鞑子,伱们这些酸子如今能坐在这里蛆嚼?呸!我入你们老子娘咧!” 嘿,这下可把全场的书生都激怒了,纷纷站起来破口大骂:“大胆,哪来的野军汉,安敢在此辱人父母,焉不知士可杀,不可辱也!” 蒋功胜冷笑道:“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更何况你们这等野军汉,我大晋立国将近百载,你们享受祖辈余荫也将近百载,早就够了,尔奉尔禄,俱是民脂民膏,大晋的百姓凭什么还要继续供养你们这些废物!” 众书生纷纷鼓掌喝彩,唇枪舌剑,骂得几名官兵体无完肤,怒火冲天,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火枪兵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揪住附近一名书生的衣领,兜脸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这名书生当场倒地,嘴角渗血,半天站不起来。 这名火枪兵打完人后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书生啐了一口道:“瞧,谁他娘的才是废物,老子一根指头就能摁死你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在场的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眼看对方出手打人,立即便一拥而上,把五名官兵所在的饭桌团团围住。 “你们想作甚?老子是神机营的百户,想造反不成?”那名齐百户眼见被围,一边厉声喝斥,一边手按刀柄威胁。 “贼军汉,休得嚣张,吃我蒋功胜一拳。”姓蒋的这位仁兄果然率性,抢上前啪的就是一拳怼在齐百户的鼻梁上,后者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便在长凳上翻了下去。 旁边的官兵眼看老大被偷袭,不乐意了,一把掐住蒋功胜的脖子咆哮道:“兔崽子,敢动手打人,看老子不把你撸出屎来。” “撒手!” “贼子敢尔!” 众书生一边大喝,一边扑上来动手,数不清的拳脚雨点般往几名官兵身上招呼,整个大堂顿时乱作一团。 嘿,书生就算再文弱也是十几岁的少年,拳头力量其实并不弱,再加上人多势众,五名神机营的官兵又不敢动兵器,哪里抵挡得住,当场被打得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机会难得,吾等岂容错过!”张芝龙撸起衣袖冲上前,加入了围殴的行列,叠翠书院的书生也跟着摸近前去打太平拳,唯有贾环和柳毅二人还坐着没动。 “别打了,别打了!”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们呼天抢地,众书生却越打越兴奋。 突然,混乱的人群中传出嘭的一声枪声,瞬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定住了,本来嘈杂的大堂也静得落针可闻。 贾环和柳毅面色急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二楼雅座上聊天的那两名老者也猛地站了起来。 “官兵杀人啦,蒋子升中弹了!”忽然有人惊恐地大叫。 贾环循声望去,果然见到披头散发的蒋功胜倒在了血泊当中,一名火枪兵枪口指天,还在冒着烟呢。 那齐百户鼻孔在流着血,不过却面色惨白,一巴掌扇在火枪兵的头上,骂道:“谁让你开枪的!” 那火枪兵吃吃地道:“朝天开的,没……没打人啊!” 那齐百户冷汗淋漓,低声道:“还不跑!”说着便往酒楼外跑去,四名官兵赶紧跟着跑路。 “杀人偿命,贼军汉休走,快拦住他们!”书生们群情激愤地,纷纷追了出去。 (本章完) 第104章 神仙打架 第104章 神仙打架 书生们红着眼追出鸿雁楼,天空还在下着雨,五名官兵慌不择路,撒开腿狂奔,众书生冒着雨一路急追,一边大声吆喝,引得街道两边店铺的人纷纷探头观望。 鸿雁楼内一片狼藉,蒋功胜倒在血泊中,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气儿,几名同窗不知所措地守在一旁,到底是十来岁的书生,没见过血,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是一味悲愤地呼叫:“子升兄,子升兄!” 贾环快步奔上前,发现蒋功胜的伤口在小腹位置,此时四周都被鲜血湿润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还在瑟瑟地发抖,这可是失血过多的表现,若再不止血,估计就要休克昏迷了。 贾环连忙解下自己的汗巾子,弯腰便要帮蒋功胜勒紧伤口,后者的几名同窗见状惊问:“贾同学,你要作甚?” 贾环没有理会,只是埋头包扎伤口,可是蒋功胜的体形还是挺高大的,死沉死沉,他根本搬不动,不由急出一头细汗,低喝道:“愣着干什么?快搭把手,把他扶起来一些。” 柳毅和张芝龙愕了一下,急忙上前帮忙将蒋功胜扶起,贾环迅速将汗巾子环在后者的腰间,然后将伤口勒紧,涌出的鲜血顿时慢下来,至此,众人才意识到贾环是在给伤者止血,纷纷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贾环。 贾环接过腰带,又给蒋功胜的伤口绑了几层,这才吩咐道:“大家找块木板来,立刻抬伤者去找大夫,否则有性命之忧。” 柳毅左右看了一眼,一指桌子道:“只能用桌子了。” “也行!”贾环点了点头,众人合力把蒋功胜抬上一张桌子,然后七手八脚抬着桌子往门外跑去,有人则负责打伞。 鸿雁楼的掌柜生恐出了人命,吩咐小二帮忙领路去最近的医馆,还慷慨地取来两片老山参,塞进蒋功胜的嘴里吊命。 二楼的雅座上,两名中老年文士目送着贾环等人匆匆离去,最后相视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恭喜明诚兄,才调入南书房行走,大展拳脚的机会便来了。”那献之兄微笑着道。 此人正是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之,献之是他的表字,而他的大名叫顾献成,东林书院的创始人。 那位明诚兄则姓赵,名德晦,表字明诚,与顾献成是挚交好友,而且二人还是同乡,另外,顾献成和赵德晦都是大治年间的进士,同朝为官多年,后来由于政见与太上皇康平帝相左,先后遭到贬谪,愤而辞官归隐了。 顾献成辞官后,沉寂了数年,然后创立了东林书院,而赵德晦则在老家耕读,并且四处讲学,在江浙一带颇具名气,人称明诚先生,如今被乾盛帝起复,调入南书房行走,可谓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这时,只见赵德晦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抱拳道:“君以国士待臣,臣自当以国士报之,此等大好机会,真天助我也!” 当下,两人便整理衣服下楼,各自分头行事了。 且说贾环等人冒着雨急急把蒋功胜送到了最近的医馆,经过一番抢救后,竟然侥幸暂时保住了性命,至于情况还还会不会恶化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多亏了贾案首,要不然子升兄恐怕要性命不保了。”蒋功胜的几名同窗均向贾环感激地施礼道谢。 贾环此刻还是满手血迹,身上衣服也沾染了不少,拱手还礼道:“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 看着贾环从容地走出医馆,众书生既佩服又惭愧,关键时刻,自己这些人竟然不如一名小童,实在是…… “贾案首请留步。”张芝龙追出医馆。 此刻雨已经停了,贾环在湿漉漉的街头上站定转身,客气地道:“张同学有事?” 张芝龙慨然道:“神机营的兵(和谐)痞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还悍然动用火枪,简直无法无天,我辈读书人一腔热血,又岂容他们撒野?如今已有大批学子赶到神机营营地外讨要公道,为众抱薪者,又岂能使其冻毙于风雪中?我等此时理应赶往声援他们,贾案首可愿与吾等同往?” 贾环摇了摇头,转身踏着坑坑洼洼的积水渐行渐远,他的心里年龄,早已过了热血冲动的时期,又岂是别人三言两语煽动得了的,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他自觉地远离这类运动。 张芝龙不由大失所望,愤然道:“贾环此人虽才高八斗,却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与吾等不是一路人也,可惜了他这满腹才学!” 柳毅摇头道:“如归,这次你恐怕看错了,刚才蒋子升倒在血泊当中,大家都惊得手足无措,只有贾环沉着冷静上前施救,可见其并非胆小怕死之人。” 张芝龙皱眉道:“那他为何不肯与我等同往?” 柳毅沉思道:“也许他只是不想惹麻烦,或许是不方便出面,贾家毕竟是开国勋贵。” 张芝龙一拍额头道:“是了,贾家是武勋世家,家族中应该有不少人任武职,贾环如果参与进来,只怕会被他老子打死。” 众人闻言都释怀了,总不能逼着人家干被家族唾弃的事吧? 且说贾环回到荣国府,那些守门的豪奴本来还想上前祝贺贾环夺得府试案首的,结果近前一看,发现贾环身上都是血迹,不禁吓了一惊道:“三爷受伤了,快报告老爷。” 贾环忙摆手道:“没事,血不是我的,此等小事就不要惊动老爷了。” 众豪奴闻言均暗松了口气,正所谓今时不同往日了,贾环夺得了府试案首,已经是准秀才,有功名在身,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就连老太太都颇为看重,他们这些奴才又岂敢怠慢?所以贾环进府后,众豪奴还是赶紧报告了贾政,而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贾母处。 贾环回到住处,赵姨娘和平儿正在屋中等候,一见贾环满身是血,均唬得面色煞白,差点连魂都飞了。 “天——啊,那个杀千刀的把环儿你伤成这样!”赵姨娘一边哭,一边在贾环身上到处摸,平儿也是,心都要碎了,眼泪哗哗地流。 贾环既感动又好笑,解释道:“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赵姨娘和平儿闻言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又检查过贾环身上真的没有伤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三爷,到底发生何事?这一身血从哪来的,也太吓人了。”俏平儿本来甜美的脸蛋此刻还有点煞白,心有余悸地道。 贾环正想解释,小萼儿急急跑进来道:“老爷派了林管家来请三爷,让三爷赶紧去一趟。” “等我回来再跟伱们解释。”贾环匆匆净了手,又洗了把脸,便赶往贾政的书斋。 贾政看到贾环身上的血迹,也暗吃了一惊,沉声喝问道:“孽障,好好的去看个榜,为何弄了这一身污秽?莫非又顽皮淘气,与别人打架斗殴了?” 贾环有点无语,这便宜老子真的不能好好说话了,摇头道:“并无打架。” “那究竟是为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仔细你的皮。”贾政沉声道。 贾环便大略把鸿雁楼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贾政虽然平庸,但在朝为官多年,政治嗅觉还是有的,听完后立即不安起来,神机营当街殴打,而且开枪打伤学子,此事捅到朝廷上,只怕风波不会小。 “这段时间除了族学,哪里都不许去,更不许与闹事的学生混在一起,否则打断你的腿。”贾政厉害喝道。 其实不用贾政叮嘱,贾环也不想卷进这场风波当中,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所以点头恭敬地道:“环儿知道了。” 贾政闻言放缓了神色,淡道:“这次府试考得还算不错,回去换洗一下,再去见老太太和太太,免得她们担心。” “府试案首才叫还算不错?你倒是考一个试试?”贾环暗暗腹诽,不过,以贾政这种传统的封建家长,能说出这句话已经算是很大的褒奖了。 贾环离开了贾政的书斋,回到住处沐浴更衣,收拾干净了,这才去拜见贾母和王夫人。王熙凤闻报贾环满身是血回来,本来还有点窃喜的,结果此刻看到贾环完好无损,不由大失所望。 …… 数日后,鸿雁楼事件持续发酵,京城中的学子,包括国子监生,全都聚集在神机营大门外,甚至直接前往午门游、行喊口号,先是要求严惩行凶者,接着又要求格除神机营几名主要将领的职务,废除军职世袭等。 很快,朝中的清流文官便开始响应了,纷纷上书痛陈军职世袭的种种弊端,并且请求皇上立即法办凶手,并且削掉神机营主要将领的职务,以平息民愤。 与此同时,以东林书院为首的各大书院纷纷摇旗呐喊,声援游行的学子,与朝堂上的清流官员遥相呼应,一时间,那声势如山呼海啸。 沉默了数日后的乾盛帝终于下旨,命令三法司会审神机营士兵伤人案,等审理结果一出,估计就要拿神机营的主要将领开刀了。 神机营目前几名主要将领都是忠于太上皇的旧勋贵,很明显,御极四年的乾盛帝终于忍不住亮剑,抢夺一直被太上皇把持着的军权了。 越往后,局势就越明朗,贾环也越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进去。 (本章完) 第105章 呆霸王的邀请 第105章 呆霸王的邀请 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组成的三法司会审结果出炉了,五名神机营士兵在鸿雁楼开枪伤人的事证据确凿,罪名成立,但经过法医查验,伤者小腹处的伤口并非火枪弹丸所致,而是刀伤,也就是说,有人在混乱中动了刀子,至于谁动的刀子则无法查明了。 尽管如此,但神机营的火枪兵在酒楼里开枪乃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抵赖不得,所以这名开枪的火枪兵被判囚一年,发配三千里,而齐百户则被革除百户一职,贬为普通军户,另外三名神机士兵也遭到削职和囚禁数月不等。 带头参与斗殴的学子,同样受到了处罚,譬如杖责、取消府考成绩、禁止参加接下来的院试等,蒋功胜作为斗殴的带头人之一,同样遭到的杖责和取消府试成绩的惩罚,但考虑到其身受重伤的情况,所以豁免了杖责,只是取消其本次的府考的成绩,允许明年再考。 在外行人看来,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但在懂行的人来看,却是太皇上和皇上两方势力角力后的结果,明面上是太皇上一方略处于下风,但考虑到在舆论一边倒的情况,还能出现这种结果,可见太上皇一方的实力还是占优的。 三法司会审的结果虽然出来了,但朝堂上围绕此事展开的角力还远没结束,而且还有越演越烈之势,到底要不要追究神机营主要将领的责任?到底要不要废除军职世袭制?朝堂上分成两派争论不休,火药味甚浓! 不过,这一切都与贾环无关,事实上,鸿雁楼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贾环便重新投入到紧张有序的学习中去了,全力以赴,准备迎接七月份的院试。 县试和府试都是一年一考,唯独院试却是三年两考,分为岁试和科试,今年正好是岁试,如果不参加的话,就要等后年的科试了。 贾环是府试案首,按惯例是必过院试的,随便考都无所谓了,但是连下两城后,贾同学对院试案首也萌生了“小小”的想法,所以还是决定尽力争取一把,凑个小三元也不错不是? 当然,这个难度可不小,因为院试是全省的童生一起参加的,高手云集,想拿这个案首,难度增加n倍。 如果把县试比作是一个泳池,那么府试就是一座水库,院试则成了一条流动的野河,你在泳池和水库里游得再好,姿势再优美,但到了水流湍急的野河上,说不定就折戟沉沙了。 贾氏族学是提供午餐的,贾环跟往常一般,下课后又看了一会书,等别人都打好饭菜了,这才拿着餐具去打饭,免得排队浪费时间。 眼看穿着童生直裰的贾环经过,一众同窗不由都露出敬畏之色,虽然只是一件童生直裰,但却是贾氏族里唯一的一件,不对,应该是唯二,因为另一件穿在夫子贾代儒身上,穿了几十年,都穿出包浆了,而贾环这件是全新的,而且很快就能换成秀才的长衫了。 贾环是府试案首,意味着已经是准秀才,院试一过就能领到代表秀才的长衫,正式脱离平民阶层,成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真的羡煞旁人。 “哎,环兄弟!环兄弟!” 贾环刚打完饭菜,便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转身一看,发现正是外号呆霸王的薛蟠,便不动声地道:“蟠表兄有何赐教?” 话说这个薛蟠,的确是个五毒俱全的大纨绔,进京数月以来,正事没干多少,但“嫖赌饮荡吹”,一样不落,近来还迷上了男风,竟然突发奇想,在贾氏族学里挂名读书,实则却是在物识“好朋友”,而且在他雄厚财力的攻势下,还真有几位家境一般的学童被他哄上手了,乖乖地献上了自己雏菊,其中就包括之前和贾环起过冲突的金荣。 本来在贾环的带动下,贾氏族学风气的已经有所好转了,结果薛蟠这货一来,风气顿时急转直下,反倒比先前更糜烂了,啧啧,害群之马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贾环有时真的想不明白,像薛宝钗这样端庄贤淑,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怎么会有一个如此不堪的亲大哥,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了。 此刻,薛蟠这货一边剔着牙,一边揉着肚腩走近前,瞄了一眼贾环打的饭菜,立即愤愤不平地道:“环兄弟,族学的饭菜弄得跟猪食似的,如何能吃?人家宝玉都是自带便当,你虽然是庶出,但也不至于如此寒酸吧?不如这样,以后你每日午饭和我出去下馆子算了,反正也不差那几个钱。” 薛蟠豪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边亲热地搂住贾环的胳膊,一副老友的样子。 贾环不由一阵恶汗,这货不会是想把自己也发展成“好朋友”吧,于是不着意地把薛蟠的手抖落,一边道:“蟠表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族学的饭菜虽然一般,但尝能入口,何必浪费,而且到外面吃也太浪费时间了。” 贾环一边说一边前行,尽量离着薛蟠远些,要不然真的有点菊紧。 薛蟠这货也不知是脸皮特厚,还是觉悟太低,竟然继续跟上来,笑道:“也是,出去外面吃的确浪费时间,像我这种无所是事的废物,大把时间浪费,但环表弟伱不同,你的时间宝贵着呢,耽误你考状元就不好了。” 贾环讶然地瞥了薛蟠一眼,发现这货说话一本正经的,似乎并不是在自嘲,也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倒像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而且根不觉得这样贬低自身不妥,啧啧,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环兄弟,明日是休沐日,我约了几位好友一起喝酒耍乐子,宝玉也去,你必须赏光,否则就是不把我薛蟠当兄弟,以后也甭叫我蟠表兄了。”薛蟠瞪着一双怪眼道。 贾环有些无语,别搞得咱俩很熟似的行吗,谁把你当兄弟了,含糊地道:“再说吧。” 薛蟠立即不乐意了,怪眼一翻道:“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好歹给个准信。” 贾环犹豫了一下,问道:“都有谁去?” 薛蟠立即板着指头道:“宝玉、冯紫英、蒋玉菡、卫若兰、陈也俊……”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那我也去吧。” 薛蟠哈哈一笑,挤眉弄眼地道:“原来环兄弟你也是蒋玉菡的戏迷,哈哈,小小年纪……果然英雄所好略同。” 贾环很是无语,他之所以同意出席,只不过是冯紫英、蒋玉菡、卫若兰和陈也俊等是在红楼梦原著中出现过的人物,其中卫若兰还是史湘云原著中的丈夫,所以才生出了一见的兴趣,并不像薛蟠这货,只是觊觎蒋玉菡的男色。 “明天什么时辰,什么地点?”贾环不想再跟薛蟠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薛蟠道:“明天辰时末,冯紫英位于明时坊的一座别院中,明天出发时我喊你。” 贾环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回到课室边吃饭边看书去了,薛蟠见状不由感慨道:“难怪环表弟如此厉害,连拿县试和府试案首,敢情吃饭拉屎都手不释卷,好在,老子是家里独苗,有百万家财继承,要不然也得跟环表弟这般受苦了。” 薛蟠感叹了一句,便心安理得地找他的几个“好朋友”玩了,其实,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薛蟠还是懂的,就算再浑也不可能打贾环的主意,毕竟是表兄弟,之所以突然主动亲近贾环,无非是见贾环在贾府中的地位上涨,而且前途光明,所以提前刷下好感罢了。 这几天写得不是很顺,没有存稿,更新不定时,抱歉。 (本章完) 第106章 四季小筑 第106章 四季小筑 盛夏时节,太阳升得老早,早上七点多,井沿就被晒得有点发烫了,偶尔溜进窗内的晨风,夹杂着淡淡的蔷薇香。 平儿替贾环系上崭新的汗巾子,玉佩、香囊等饰物也一一佩戴好,就连折扇也薰了香,然后系上了新的香坠儿。贾环笑道:“不用那么隆重吧,普通的聚会罢了。” 平儿一边替贾环捋平衣服上的皱褶,一边道:“虽说如此,但还是收拾得体面些妥当,而且三爷如今可是有功名的人了,也得讲究些才好,免得被人看轻了。” 贾环笑了笑道:“童生而已,还算不得功名。” “童生怎么了?整个贾氏族学,就独独三爷你一份,而且三爷还是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全县,全府的第一呢,整个顺天府,一年才出一个,三爷如今已经是准秀才老爷了,即便是已故的珠大爷也是远远不及的,如今府里的人聊起三爷,哪个不是赞不绝口!” 俏婢粉腮朱唇,嘴角带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一种叫自豪的东西,很明显,三爷夺得府试案首,拿到了准秀才的身份,她很高兴,也很自豪! 贾环伸手轻刮了一下平儿的鼻子,笑道:“瞧,这就连尾巴都翘起来了,那天我要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平儿姐姐岂不是要飞起来了。” “婢子哪有!”平儿霞飞双颊地嗔道,心里却是甜腻腻了,说来奇怪,自己明明比三爷大了半轮呢,却很喜欢这种被当小女孩宠溺的感觉。 “噗嗤,我来得不巧呀。”林黛玉正好掀起帘子走进来,恰巧见到这一幕,顿时以团扇掩住嘴取笑起来。 平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得连忙转身装作收拾衣服去。贾环暗汗,讪笑道:“林姐姐来了!” 林黛玉今日穿了一件藕白色合领上襦,下身浅绿间百褶裙,素雅大方,手里拿着一柄绣有彩云追月的轻罗小团扇,倚着门框,拿眼上下打量贾环,突然莫名有点脸热,收回目光道:“环弟盛装而冠,这是要出门吗?” 贾环点头道:“今天是薛大爷请客。” 林黛玉哦了一声:“那不耽搁环弟了。”说完转身行了出去。 贾环有点莫名其妙,这就走了?不催更吗? 这时,小雀儿进来禀报道:“三爷,外面传话了,说薛大爷在二门外等候呢。” 贾环闻言也不及细思了,点头道:“马上来。” 平儿把贾环送到院子外面,将一只包袱交给小厮金树,叮嘱道:“这是给三爷替换的衣服,若吃酒不小心污了,记得要提醒三爷更换,可别躲懒。” 金树连忙点头称是。 贾环出了内宅至二门,果然见到薛蟠已经在那等候了,两名随从站在其身后,见到贾环便连忙行礼问好。 薛蟠上下打量贾环,笑嘿嘿地道:“我说环兄弟今日看着咋有点不一样呢,敢情置了这身行头,好看,大户人家的哥儿就该如此,别怪我说得难听,环兄弟你平时穿着太寒酸了。” 被这位赞好看,贾环只觉得别扭,岔开话题道:“宝二哥可来了?” 薛蟠一指道:“瞧,可不就来了吧。” 贾环转身望去,果然见贾宝玉正从二门内迈出来,身后跟着茗烟、锄药、双瑞和双寿四名小厮,相比之下,贾环就要寒酸多了,身边只有金树一个小厮。 “宝兄弟快点,就等你了。”薛蟠大咧咧地道。 贾宝玉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更显得面如敷粉唇似施唇了,有点不自然地看了贾环一眼道:“久等了,出发吧。” 众人出了角门,外面却只有两辆马车,贾宝玉径直登上了一辆马车,贾环正犹豫着,薛蟠便道:“我的马车宽敞,环兄弟跟我一起坐吧。” 贾宝玉平时出入都有专用的马车,但贾环这个庶子显然没有这种待遇,所以府里并没配有他的专用马车,碰巧贾母和王夫人今日又出门了,府里的马车均被调用,于是便出现了此等尴尬的局面。 很明显,贾宝玉是不乐意跟贾环同乘的,幸好薛蟠还算有点眼色,立即邀贾环同坐。 说实在的,自从得知薛蟠这货好男风后,贾环膈应得很,倒是不太乐意跟他同坐,但这时再另请马车只怕来不及了,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幸好,明时坊也在内城,距离小时雍坊并不算太远,约半个时辰左右就好了。 马车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别院外,贾环下了马车,抬头打量了一眼,只见那别院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四季小筑”四个字,门两边是一副对联:春有百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贾宝玉笑道:“冯世兄这处别院倒也雅致,但用前人的诗未免落于流俗了。” 薛蟠大咧咧地道:“管他雅致还是流俗,有酒有肉有姐儿陪就行。” 这时,此间主人已经闻报迎了出来,哈哈大笑着道:“总算把伱们给盼来了,寒舍蓬荜生辉呀。” 此人约莫十五六岁许,头戴方巾,剑眉星眸,鼻直口方,轮廓分明,笑容洪亮,给人的感觉豪爽而硬朗,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大晋的神武将军是个虚衔,秩正二品,不过冯紫英的老子冯唐还有一个实职,那就是皇帝亲军羽林卫的指挥使,妥妥的天子近臣,而且手握禁军兵权,是个实权人物。 冯家与贾家算是世交,而这位冯紫英显然跟贾宝玉很熟,一见面便热情地牵着后者的手道:“宝兄弟,许久不见了,想煞为兄了,咦,这位就是环哥儿吧,啧啧,变化可真大!” 冯紫英的目光落在贾环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奇光,因为贾环他以前也见过,但眼前的这个贾环跟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的贾环畏畏缩缩,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仅毫不起眼,甚至让人有点讨厌,而现在的贾环剑眉朗目,目光清明,腰杆笔直,气质从容,温润如玉,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贾环一直微笑站在一边,此时才行礼道:“贾环见过冯世兄!” “哈哈,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前听说环兄弟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我还不信呢,如今见到环兄弟,我是信了!”冯紫英哈哈笑着:“环兄弟,冯大哥我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你不会介意吧?” 贾环微笑道:“冯世兄爽朗直率,侠义过人,环儿只有钦佩的份,又如何会介意呢。” 冯紫英闻言笑道:“瞧瞧,连说话也不同以往了,走,咱们进去,为兄已经备好了薄酒,就等你们入席了。”说完便一左一右牵着贾环和贾宝玉往里面行去。 薛蟠不爽道:“我说冯大爷,咱俩虽然是新交情,但也不该如此冷落吧?” 冯紫英抬起一条腿,笑道:“老子也没个三头六臂的,这里倒是有一条腿,薛大爷要是不介意,可以牵着。” “我去你大爷的!”薛蟠笑骂道。 贾环也禁不住笑了,这个冯紫英果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冯世兄,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贾宝玉见到冯紫英脸有些青紫,便禁不住问道。 薛蟠笑道:“怕不是又跟别人挥拳,脸上挂幌子了。” 冯紫英摇头道:“自那一遭打伤了仇都尉的儿子,我就记着不再跟人讴气打架了,如何又挥拳呢?这脸上的伤上是日前陪太上皇到铁网山打围,不小心教兔鹘(猎鹰)捎了一翅膀。” 贾宝玉忙问道:“单是你去,还是老世翁也去了?” 冯紫英点头道:“可不正是老头子去了,不得不陪着,否则我闲疯了,非要遭这个罪?在家吃酒听戏的不乐?” 贾环心中一动,飞快地提炼出两个信息,第一,冯家跟太上皇康平帝关系密切;第二,太皇上老当益壮,这个岁数仍然能够骑马打猎。 众人一边聊着一边往里面走,这是一座小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池石应有尽有,十分之雅致。走过一段曲径游廊后,大家进了一座临水的小榭,已经有数人在那等候了,这时候都迎了出来,共计有四人,三男一女,分别是:卫若兰、陈也俊、蒋玉菡,还有锦香园的粉头芸儿。 卫若兰和陈也俊都是勋贵子弟,蒋玉菡则是忠顺王府戏班中的一名小旦,年约十来岁,生得十分英俊柔媚,身形窈窕,却是个男的,化了妆之后只怕比女人还要女人,时下正当红呢,薛蟠这货早就觊觎人家很久了,只是这个蒋玉菡十分得忠顺亲王的宠爱,所以薛蟠也只能干眼馋。 相比于男生女相的蒋玉菡,贾环却更加留意卫若兰这个人,因为在原著中,此人后来成了史湘云的丈夫。 这个卫若兰约莫十二三岁许,倒是十分英俊,气质也很好,不像薛蟠这种纨绔,气色也正常,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健谈,不像是会早夭之人,在原著中之所以突然间挂掉,难道是出了意外?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勋贵子弟,彼此寒暄了一阵子便落座了,酒菜也陆续端了上来,酒席正式开始。 (本章完) 第107章 慈祥薛姨妈 第107章 慈祥薛姨妈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彼此便都熟络起来,贾宝玉在内宅厮混惯了,最是会做低伏小哄姐妹开心,再加上人也长得俊俏,口才又好,很快就跟当红小旦蒋玉菡聊得火热,彼此“眉来眼去”的,让薛蟠这货既妒忌又心痒,于是抓住锦香园粉头芸儿的手笑道:“好人儿,把你的拿手新鲜小曲唱一首来听,唱得好,我喝一坛如何?” 这个芸儿正是薛蟠请来陪席的妓女,风月场上迎来送往,已经游刃有余了,当即取出琵琶,唱道:“两个小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夜幽期私订在茶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 贾环听完后很是无语,青楼女子果然是青楼女子,这曲子……也太有伤风化了些,偏众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薛蟠甚至还一脸享受,跟着哼哼唧唧。 “薛大爷,快喝一坛吧。”芸儿收起琵琶催促道,而薛蟠却耍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曲儿不值一坛,再唱一首好的来。” 贾宝玉正和蒋玉菡聊得火热,巴不得露两手,便提议道:“如此滥饮,易醉且无味,不如行酒令吧,我作令官,有不遵者罚十大碗,逐出席外与人斟酒。” 此言一出,蒋玉菡和卫若兰等人立即附和叫好,冯紫英笑道:“在下才疏学浅,赳赳武夫一个,宝兄弟不要行太难的令才好。” 贾宝玉笑道:“此令并不难行,但胜在新鲜,要有悲、愁、喜、乐四个字,还得说出女儿来,并注明四字的原因。说完再唱一首时鲜的小曲,唱毕饮一杯,再说一句诗词、对联、或成语也行,但必须与桌上一件东西有关。” 薛蟠一听,脸都绿了,立即摆手兼摇头道:“我不来了,这敢情是算计我的。” “坐好坐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冯紫英笑着一伸手便把薛蟠按了回座位上,后者挣得面红耳赤,竟然动弹不得,这手劲可见厉害。 妓女芸儿也拉住薛蟠娇笑道:“薛大爷好没脸,亏伱还天天喝酒呢,难道连我都不如?” 薛蟠闻言怒了,怪眼一翻道:“来就来,谁怕谁,大不了认罚。” 贾宝玉看了不作声的贾环一眼,也不问,便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这个令官先起个头。 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 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好!”蒋玉菡立即鼓掌叫好,贾宝玉略有得色地一笑,清了清嗓子喝道:“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一曲唱罢,众人都禁不住纷纷喝彩,贾环还是第一次听贾宝玉唱曲,感觉唱得还是不错的,就是曲子一如既往的充满脂粉气,不愧是脂粉堆里混大的宝宝。 这时贾宝玉饮了一杯,捻起果盘上一片梨,吟道:“雨打梨深闭门。” 至此,贾宝玉的酒令算是行完了,下一个轮到冯紫英,只见他站起来大声吟道:“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女儿乐,私向园掏蟋蟀。” 说毕,端起酒来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叼钻古怪鬼灵精……” 唱毕,将酒一举而尽,指着席上一碟宫爆鸡丁,哈哈笑道:“鸡声茅店月。” 这时轮到薛蟠了,大家都促狭地向他望去,后者鼓着一双怪眼念道:“女儿悲……女儿悲……” 结果悲了半天也不见下文,冯紫英禁不住催促道:“悲什么?快说来!” 薛蟠一急,倒是灵机一动,吟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薛蟠撇嘴道:“笑个屁,我说错了?女人嫁了个男的是王八,难道不该悲?” 陈也俊笑道:“也说得过去,快说底下的。” 薛蟠得意地继续念:“女儿愁……愁,绣房蹿出个大马猴。” “这句不通,该罚!”卫若兰摇头道。 贾宝玉却笑道:“押韵就好。” 薛蟠一瞪眼道:“听,令官都准了,闹什么呢,嗯,下一句也有了,你们听好,女儿喜,洞房烛朝慵起。” “咦,这句还像点像样。”众人啧啧称奇。 薛蟠得意洋洋地继续念道:“女儿乐,一根几巴往里戳。” 贾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在座众人纷纷笑骂该死,妓女芸儿掩面躲到桌底下。 薛蟠口出污秽,不以为耻,反而为荣,嘿嘿笑道:“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妙句,问尔等服不服。” “罢了罢了,这曲儿也不用你唱了,免得污了大家的耳朵。”冯紫英摇头笑骂。 “不用就不用,省了!”薛蟠心安理得地坐下,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下一位——贾环。 贾环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倒没人敢小瞧他,目光中均带点期待。 贾环一直都很低调,充当一个聆听者,这时不得不站起,微笑拱手道:“献丑了。女儿悲,芳华一去不复归。女儿愁,桃李春逐水流。女儿喜,雨过天晴碧如洗。女儿乐,秋日盛装登绣阁。” 念完便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淘尽英雄 事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雄浑壮阔的《临江仙》一唱出来,瞬时满座寂然,无不震惊地看着贾环,直到后者一曲唱罢还没反应过来。 贾环唱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果盘上拿起一只桃子,微笑吟道:“桃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鼓掌叫好,冯紫英更是差点把手掌都拍烂了,激动地道:“环兄弟真不愧是府试案首,这一曲唱得我连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跟环兄弟比起来,咱们唱的都是什么土鸡瓦狗。” 贾宝玉既震惊又惭愧,贾环这一曲浑厚雄伟,大气磅礴,相比之下,自己刚才唱的简直就是无病呻吟! “环三爷这首曲子不知出自何处?在下孤陋寡闻,竟未曾听过。”蒋玉菡问道。 这首《临江仙》是明朝大才子杨慎所作,而曲子则是来自后世电视剧主题曲,众人哪里听过,所以一听就被震撼到了。 贾环笑了笑,扯道:“在下也是偶尔听一游方僧人所唱,觉得不凡,所以就记下来了。” “原来如此。”卫若兰笑道:“估计这名游方僧人也是个人物,否则作不出此等磅礴雄厚的曲子来。” 贾宝玉闻言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这并不是环老三所作,否则也太强了些,自己忘尘莫及。 一圈酒令轮下来,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话匣子也打开了,便聊起近来最热的“鸿雁楼”事件来。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冯紫英、卫若兰等人都是勋贵子弟,所以对书生闹事都极为不满。 陈也俊愤然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些酸子除了耍嘴皮子,屁用都不顶,竟然妄想废除武职世袭,呸,没有当兵的保家卫国,只怕他们早被夷族当猪羊给宰了。” 卫若兰隐晦地道:“这次事情闹得那么大,只怕不简单,神机营应该要换头儿了,至于废除军职世袭,绝无可能,这是动摇根本的事,即便是皇上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众人聊起朝堂上的事,贾宝玉显然不感兴趣,便和蒋玉菡借故离席,到外面说体己话去了,再回来时,两人已经交换了汗巾子。 差不多喝到中午,这场聚会终于结束,薛蟠这货喝得烂醉如泥,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只能让人抬上了马车,贾宝玉也喝了个半醉,由小厮扶着上了马车先行离去。 贾环只好把薛蟠送回梨香园,正打算离开,里面却传话道:“太太让环哥儿别忙,既然来了,好歹进去坐坐再走。” 贾环只好进了梨香园,薛姨妈热情地招呼贾环坐下,又让下人沏茶,摆了满满一桌瓜果,亲切地道:“你蟠表兄是个没笼头的马,喝了几杯黄汤就爱闹事,亏得环哥儿你妥当,把你蟠表兄送回来。” 贾环微笑道:“姨妈客气了,我不过是顺道蹭蟠表哥的马车回来罢了。” 薛姨妈闻言越发喜欢了,也心生怜悯,把贾环搂入怀中疼道:“好懂事的哥儿,回头姨妈跟你娘说一说,让府里给你配一辆马车吧,好歹也是个秀才了,出入又岂能如此寒酸,外人看了也不像话。” 贾环被薛姨妈慈爱地搂着摸头,颇有点尴尬,毕竟心理年龄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男孩了,摇了摇头道:“谢谢姨妈,不过好意环儿心领了,想必娘亲自有安排的。” 薛姨妈想了想,这事自己还真不好插手,便不再提了。 “宝姐姐不在家里吗?”贾环岔开话题道。 薛姨妈笑道:“你宝姐姐估计是到前面找姐妹们顽去了,吃西瓜吗,这瓜挺甜的。” 薛姨妈给贾环递了一块西瓜,又问他要不要吃蜜饯,估计是真把贾环当成一般的小屁孩对待了。 (本章完) 第108章 宝钗戏蝶 第108章 宝钗戏蝶 园里的石榴开得如火如荼,引来了蜂蝶飞舞流连,薛宝钗经过时禁不住驻足观看,忽见一双玉蝶大如杯盖,十分好看,翩翩从眼前飞过。 薛宝钗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顽心大起,禁不住捋起衣袖,露出两截粉藕一般的玉臂,拿着团扇蹑手蹑脚地上前欲扑。 那双玉蝶受惊之下,慌乱飞往远处,薛宝钗一路追赶,弄得香汗微微,娇(和谐)喘细细,可惜最后玉蝶还是越过蔷薇架,飞到院墙那头去了。 薛宝钗意兴阑珊地看了墙头一会,正打算转身离开,结果却见到一名少年正站在园小径的拐弯处,不由小吃了一惊,以团扇掩住小嘴,红霞也瞬间布满了白皙的脸蛋。 此刻站在径拐角处的少年不是别个,正是刚从梨香园出来的贾环。 原来贾环跟薛姨妈闲聊了一会家常便告辞出来了,正好梨香园跟前面的贾府中路是相通的,所以也不必再绕到街上,直接穿过角门回中路会快得多。 结果贾环刚走到贾府中路的后园附近,便见到薛宝钗在那扑蝶,一时间不知该退,还是该上前打招呼了,不过看着宝姐姐扑蝶也颇为赏心悦目,没想到平时端庄娴雅,坐卧起立都一板一眼的薛宝钗,竟然也会流露出此等天真活泼的一面,倒是让自己大饱了一顿眼福,特别是薛宝钗被发现后,那小吃一惊的娇羞模样,简直美得冒泡了,以至于贾环都有点失神。 这时,薛宝钗终于恢复过来,似嗔非嗔地道:“环兄弟这是从何处来?倒是吓了人家一跳。” 贾环有点尴尬了笑了笑:“刚打梨香园回来,那个……宝姐姐在此作甚?” 此言一出,贾环便禁不住要敲自己脑壳一下,这玩意竟一时当机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然,薛宝钗顿时霞飞双颊,白了贾环一眼道:“环兄弟可是与我大哥喝完酒一起回的?” 贾环不得不暗暗感慨薛宝钗的聪慧,真个话头晓尾,举一反三,点头道:“蟠表兄喝醉了,我顺道送他回来,碰巧姨母在家,就留我喝茶,聊了一会家常。” 薛宝钗恍然道:“原来如此,倒劳烦环兄弟了,大哥他酒品不好,喝醉了容易闹事,亏得你送他回来。” 贾环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面与宝钗说话,此刻近在咫尺,倒是更觉明眸皓龄,玉骨冰肌了,而且大夏天的,此女身上竟没有半点汗迹,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舒服,而且还能闻到其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幽香,不由暗暗称奇。 “宝姐姐客气了,蟠表兄睡了一路,倒没有闹。”贾环道。 薛宝钗笑道:“偶尔也有这么一两回不闹的,不过闹起来可不好收拾,凭你是谁,只要惹他不快,挥拳就打,下面的小厮也是苦不堪言。” 贾环失声道:“如此说来,我这次竟是逃过一劫?” 薛宝钗噗的笑道:“可不是,以后快别跟他喝酒了。” “宝姐姐不会是唬我吧?”贾环笑道。 薛宝钗脸上微热,倒真是吓唬的成份居多,不过却是出于好意,自家大哥是个怎么样的货色,她自是最清楚,所以担心贾环会被自家大哥带坏了。 “对,我是唬你的,以后多点找伱蟠表兄喝酒吧,被打了可别哭鼻子。”薛宝钗被拆穿了,莫名有点羞恼。 薛宝钗嗔恼的样子煞是好看,让贾环都有点心跳加速了,笑道:“我可不会哭鼻子了。” 西斜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英俊的脸上,笑容是那么的灿烂,薛宝钗垂下眼帘温声道:“环兄弟喝了酒,赶紧回去歇着吧,阳光毒辣,小心中暑了。” 贾环点了点头,与薛宝钗错身而过,后者忽然轻笑道:“环兄弟那部《桃扇》几时写完,我可以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下。” 贾环脚步一顿,转身望去,只见薛宝钗正促狭地望着自己,不由笑道:“那日在墨雪书局二楼,是宝姐姐你吧?” 薛宝钗点了点头笑了,又道:“我是认真的。” “如此看来,《长生殿》卖得不错。”贾环笑道。 薛宝钗点头道:“按照环兄弟的方法,如今刊印了八册,已经回本了,等全部出完,赚几倍利润应该还是可以的。” 贾环笑言道:“恭喜宝姐姐财源滚滚。” 薛宝钗看着贾环微笑道:“环兄弟不后悔卖便宜了?” 贾环摇头道:“并没有,投资有赚有赔,宝姐姐既然承担了风险,收益自是你应得的。” 薛宝钗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微笑道:“环兄弟对商贾之事似乎懂得很多。” 贾环暗汗,摇头认真地道:“只是道听途说了一点,连皮毛也算不上,嗯,太阳毒辣,宝姐姐也赶紧回吧。” 薛宝钗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首笑道:“环兄弟可记着了,价钱可以再商量的。” “没问题!”贾环满口答应了,反正剧本写出来就是要卖掉赚钱的,卖给谁不是卖,就当帮薛宝钗一把了。 “谢谢!”薛宝钗脚步轻快地往梨香园方向而去,其实区区几百两银子,对薛家雄厚的家底来讲,实在不算什么,薛宝钗之所以如此开心,是因为能亲手救活父亲创立的墨雪书局,事实上,墨雪书局正是她当年出生时,父亲为她所创立的,意义重大。 贾环心情莫名的好,哼着小曲回到住处,今日这场聚会并非是无效社交,至少认识了冯紫英、陈也俊和卫若兰这些人,这可是宝贵的人脉资源,以后或许就能派上用场了。 另外,通过与冯紫英等人的交淡,贾环对朝堂,特别是太上皇康平帝和当今乾盛帝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太上皇康平帝虽然退了,但却把持着大部份军权,特别是京军的精锐三大营,那些将领大部份都是太上皇当年留下来的老人,朝堂的大臣也是如此,所以别看太上皇退居幕后了,对朝政的影响力却是极大。 一方面,新皇迫不及待要腾空展翅,自主翱翔,一方面,太上皇又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于是乎,便出现了双悬日月照乾坤的局面。 这种局面无疑是相当危险的,弄不好什么时候就擦枪走火,父子相残了,届时必然腥风血雨,头头颅滚滚,说不定还会危及大晋的国祚。 而如今看来,包括贾家在内的勋贵集团都把宝押在太上皇身上。政治上的站队向来都是最残酷的,一旦站错队,最后的下场会很惨很惨,贾家最后覆没,十有八九也是跟站队有关,所以啊,这站队是个技术活,糊涂老爹贾政显然没这个本事,荒淫无道的贾赦,没有人伦的贾珍,同样没有这种本事。 看不清局势,自然没法做出正确的选择,最后只能抱在一起芭比q了。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贾环的猜测,如今局势还没明朗化,不过好在,贾元春还没才选凤藻宫呢,贾府烈火烹油,鲜着锦的好日子还没到来,所以目前还不用太担心,贾府至少还有七八年的风光。 所以贾环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充分地成长起来,然后看准时局站队,抱上胜利者一方的大腿,即便保存不了贾家全族,至少也要保存好自己,保存好自己在意的人。 贾环回到住处,沐浴更衣,然后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第二日又投入到忘我的学习中去。 院试的日子在七月初八,而举行院试的地点却是通州,因为北直隶的学政驻地正是在通州。 (本章完) 第109章 给我打,狠狠的打! 第109章 给我打,狠狠的打! 发财赌坊,王仁正与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对席而坐,但席上摆的并不是酒菜,而是一箱白的银子。更有趣的是,平时不可一世的王大爷,此时竟然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倒是那名中年管事板着脸正襟危坐,似有不悦之色。 中年管事端起茶杯,一边用杯盖刮掉茶水上的浮沫,一边语带嘲讽地道:“仁哥儿,赌坊的分红上上个月还有五百两,上个月变成四百五十两,这个月倒好,干脆连四百两都不到了,真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呀。” 王仁陪笑着道:“禇总管您是内行,做生意的事谁也保不准,有起有伏很正常,赌坊的生意也是如此,这个月生意淡了,分红的确少了些,等秋收之后吧,那些泥腿子卖了粮有钱了,赌坊的生意自然会好起来,到时分红也会多起来。赌坊的账本在此,这个月的收入支出全在上面,您请过目!” 王仁一边说,一边将一部账本推到褚总管的面前,后者哂笑道:“仁哥儿,并非鄙人信不过你,但若是王爷问起,鄙人也给他老人家看账本不成?” 王仁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一盒名贵的老山参逞了上来,王仁把这盒老山参打开,推到褚总管面前,陪笑道:“近来赌坊的生意确实差了些,义忠亲王老千岁若问起,还请禇总管担待一二。” 禇总管瞥了一眼那盒老山参,板着的脸倒是放缓下来,淡道:“仁哥儿你是知道的,王爷虽然不缺这三瓜两枣,但眼里却是揉不得沙子的,若过问起来,鄙人哪担待得起?这个也叫担待,那个也叫担待,鄙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是是是,下不为例,褚总管你受累了。”王仁陪笑着,又往参盒上搁了两锭银子。 褚总管不动声色地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收下,王仁见状暗松了口气,笑道:“侄儿备了一席薄酒,还望褚总管赏光。” 禇总管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随王仁到赌坊的后宅入了席,席间,王仁眼珠一转,笑道:“小侄近来发现有一桩生意,如果经营得好,收入十分可观,甚至不会比赌坊差多少。” “哦,什么生意?”禇总管好奇地问。 王仁不怀好意地道:“冰淇淋雪糕,不知禇总管吃过了没?” 禇总管恍然道:“原来是这玩意,倒也吃过几次,味道还行,大夏天的吃上一根也挺舒爽的,亲王府后宅的那些贵人也爱吃,经常着人买来呢。” 王仁点头道:“这玩意的确挺受欢迎的,卖得很好,短短两个多月便开了六七家分铺,据说一个月的利润就有过千两银子呢。” 禇总管悚然动容道:“当真,这玩意竟然如此赚钱?伱是如何得知的?” 王仁笑道:“因为那雪糕铺的幕后老板也算是小侄的亲戚了。” 褚总管心中一动,问道:“莫非仁哥儿入股了?” 王仁摇头愤然道:“我倒是想,可是人家不乐意啊,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人家宝贝着呢,又怎会与别人分享。” 禇总管若有所思地瞥了王仁一眼,试探:“什么亲戚如此独食?” 王仁自嘲道:“虽说是亲戚,实则没啥紧要关系,那小子是我姑母膝下的庶子。” “可是嫁到贾家的哪位姑母?” “是了。” 禇总管闻言笑道:“我道是谁,既然是庶出,如此说来,那其实跟你也没啥血缘关系。” 王仁点头道:“可不正是,估计那小子也没当我是表哥,说实话,我那亲妹妹如今也嫁到贾家了,因为一些琐事,跟那庶子并不对付。” 禇总管闻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给他面子,雪糕生意如此赚钱,何不拿过来咱们自己干?” 王仁闻言暗喜,这段时间他让人跟官营的冰窖打招呼,让冰窖不要出售冰块给冰淇淋雪糕铺,结果冰窖那边嘴上答应了,后来却照常给冰淇淋供应冰块,也不知贾环这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竟有如此能耐。 于是乎,王仁便心生一条毒计,故意夸大雪糕店的利润,试图拉这位褚总管入局,一起把贾环的雪糕生意抢过来。 这位褚总管的来头可不一般,出自义忠亲王府,是专门负责给义忠亲王府打理生意的,而上层圈子的人都隐约知道,义忠亲王其实是太上皇的钱袋子,连皇上都得让他三分。 “这个……到底是有亲戚名份在,明抢只怕不太好吧。”王仁故作犹豫道。 褚总管哂然一笑道:“人家也未必当你是亲戚,况且也不是明抢,咱们出银子跟他买便是了,回头仁哥儿你把这名庶子约出来,鄙人亲自跟他聊,量他也不敢不卖。” 贾府的一名庶子而已,褚总管根本没放在眼内,即便是贾政见到自己也得毕恭毕敬的,更何况是贾政的庶子。 王仁见到褚总管决定入局了,不由心怒放,点头道:“好,回头我发帖请他,不过上次闹得有点不愉快,我怕他这次不会应约了。” 当晚,贾环从族学回到家中,平儿将一封请帖递给了贾环,略带担忧地道:“三爷,这是外面门子送进来的。” 贾环打开请帖一看,发现竟然又是王仁,看来这家伙对雪糕铺还不死心啊,竟然又下帖请自己,挺有毅力嘛! 贾环随手便将请帖扔到了纸篓里,再过几天他就要出发前往通州了,正是考前的冲刺阶段,没空理,也懒得理他。 ………… 夏日炎炎,知了在枝头上声嘶力竭地叫喊,喊得路人都感觉嗓子冒烟了,于是不约而同地走进冰淇淋雪糕店,上十文钱购买一支雪糕,然后舒服地享受这份夏日清凉。 没错,冰淇淋雪糕降价了,原来卖二十文钱,如今只需十文钱,生意自然更加火爆了,顾客络绎不绝,还没到中午,店内的冰淇淋就售卖一空,看来要增加产能了。 铁牛眼见雪糕售完了,便匆匆出城往家赶,准备从冰窖里再运一批雪糕进城,以备下午的时候出售。 这时,位于南居贤坊的冰淇淋总店内,只剩下管事许世杰在计算账目,算盘打得是噼哩啪啦响。 这时,一行人冒着烈日进了店内,柜台后的许管事头也不抬地道:“不好意思,雪糕卖完了,诸位下午再来吧。” 许管事的话还没说完,算盘已经被人劈手夺了过去,重重地摔碎在上,珠子散落了一地。 许管事吃了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家伙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而店内的一张桌子旁则好整以暇地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王仁,而另外一人则是那褚总管。 原来王仁昨日发帖约贾环出来谈判,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贾环出现,那褚总管是什么人物,就连顺天尹见了都得点头哈腰,贾环这庶子竟然敢不来,所以当场就怒了,带着王仁便直接来到冰淇淋的总店“踢馆”。 “诸位这是何意?”许世杰沉着脸,站起来质问道。 “废话少讲,把你们主子叫来,否则拆了你们的店。”王仁手下的几名打手都是赌坊里的烂仔,横惯了,拍着桌子叫嚣道。 许世杰不由暗怒,冷笑道:“拆店?你们有几颗脑袋?” 几名打手对视一眼,接着哈哈狂笑起来,充满了不屑。 那褚总管亦哂笑道:“好大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你的后台是皇亲国戚呢,殊不知只是贾府中的一个庶子罢了。” 许世杰皱了皱眉道:“你们到底想作甚?” 王仁得意洋洋地道:“快去把贾环叫来,得罪了褚总管,小心真把你的店给拆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禇总管?”许世杰面色微变,正犹豫间,其中一名烂仔已经嘭的一掌拍在柜台上,还随手拿起柜台上的墨砚往门外扔出去,骂道:“赶紧把你主子叫来,再磨蹭一下,信不信老子捶你。” 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惨叫,应该是扔出去的墨砚砸到人了。果然,立即便有人厉声大喝:“谁扔的?” 那名扔墨砚的烂仔愕了一下,不过也不以为然,这时,数名膀大腰圆的壮汉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怒目扫视店内的诸人。 “哪个王八蛋扔的墨砚!”徐小胖用手帕捂着额角,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满头脸都是墨汁,衣服上也全是,双眼满是怒火,不过那胖乎乎的样子,看着实在滑稽。 王仁禁不住笑道:“哪来的小肥豖,脑袋不长眼,非要往墨砚上撞,如今白豖变黑豖了吧。” 褚总管闻言失笑了起来,那些烂仔更是捧腹大笑,全然不觉那几名膀大腰圆的壮汉已经目露杀机。 徐小胖冷不丁被人砸了一墨砚,头皮都被砸破了,正一肚子怒火,结果还被嘲讽是小肥猪,当场便爆发了,厉声大喝道:“给我打,狠狠的打!” 徐小胖这四名保镖都是大内高手,闻言立即闪电般扑上去,把王仁一把揪起来,对着胸口就是一拳。 嘭…… 王仁这货痛得惨点连肺都吐出来了,紧接着兜脸又挨了两记耳光,顿时眼前金星乱舞,吐出数枚带血的牙齿来。 (本章完) 第110章 锦衣登门 第110章 锦衣登门 贾宝玉今天又翘课了,此刻正和一众姐妹在贾母屋里玩,王夫人和邢夫人也在,陪着贾母说话。王熙凤如今不管事了,每天都在贾母身边侍候,此刻正插科打诨地逗贾母开心。 贾宝玉和黛玉、惜春三人玩了一会九连环,前者见到宝钗正和鸳鸯在说悄悄话,便也凑上前道:“好姐姐在聊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鸳鸯笑道:“女孩子说体已话,你一个老爷们凑什么热闹,快去解你的九连环吧。” 贾宝玉笑道:“不许我听,偏我都听到了,你们在聊下个月乞巧节的事,宝姐姐能不能给我打个梅络子?” 薛宝钗微笑道:“我不太会打络子,我那丫头莺儿倒是擅长,回头我让她给宝兄弟打一个吧,可否?” “也行。”贾宝玉郁闷地点了点头。 鸳鸯笑道:“宝姑娘快别理他,自己身边放着的人不用,倒用起宝姑娘身边的人来,羞也不羞。” 袭人笑道:“二爷估计是嫌我们笨手笨脚吧,前儿为了做一个香囊,还纠缠了林姑娘许久,不过全找别人做也好,我们也乐得清闲。” 鸳鸯凑到袭人的耳边低声取笑道:“想清闲也容易,作了宝玉的屋里人就可以享清福了,自有下面的人伺候伱。” “你这蹄子,要死了!”袭人红着脸去掐鸳鸯。 贾宝玉见薛宝钗微微含笑,端庄秀美,肌夫雪白凝润,更生出亲近之心,又闻到其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凉森森甜丝丝的香味,便禁不住凑近一点,笑问道:“宝姐姐身上薰的是什么香,如此好闻?” 薛宝钗摇头道:“我是从来不薰香的。” “那宝姐姐身上的香味从何处来?”贾宝玉吸着鼻子又凑近些许。 薛宝钗不着意地退了些,自己闻了闻袖子,恍然道:“应该是冷香丸的味道,我不久前才服了一丸。” 贾宝玉闻言眼前一亮道:“冷香丸?好姐姐既有这好东西,也给我尝一尝吧。” 薛宝钗笑道:“宝兄弟别胡闹了,这药又岂能浑着吃的。” 那边正聊天的贾母听到,便问道:“宝丫头看着挺康健的,也常吃药吗?” 薛宝钗点头道:“打小就开始吃了。” 贾母闻言关心地道:“到底是什么病?太医馆里有不少高明的大夫,要不要请来给你瞧瞧,开几剂药一势儿把病根除了才好。” 薛宝钗笑道:“谢过老太太好意,只是我这病不太好治,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请了多少名医也没用,后来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开了一剂海上仙方儿,倒是挺有效的,发病时吃上一丸就好了。” 正在解九连环的林黛玉闻言禁不住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王夫人显然也来了兴趣,追问道:“宝丫头,你这病发作起来如何光景?还有你刚才所说的海上仙方儿是什么方儿,说出来听听,以后咱们若碰到得这了种病的人,将这方子说与他们知,也算是行善积德了,阿弥托佛!” 薛宝钗温婉地道:“这病发作起来也不怎样,就是略略有些胸闷气喘,服一丸子就见好了。至于那海上仙方儿,并非什么稀世罕物,就是收集起来却真真让人琐碎死了。” 贾母笑道:“如何?” 薛宝钗道:“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蕊12两,夏天开的白荷蕊12两,秋天开的白芙蓉12两,冬天开的白梅12两。将这四样蕊于次年春分这一日晒干,研好。” 众人闻言都不由乍舌道:“那岂不是光收集这些都要一两年。” 薛宝钗笑道:“还要雨水这日的雨水12钱,白露这日的露水12钱,霜降这日的霜12钱,小雪这日的雪12钱,把这四样调匀和药,再加12钱蜂蜜,12钱白,制成龙眼大小的丸子,盛在旧瓷坛中,埋在树底下,发病时再取出一丸来,以12分黄柏煎汤服下。” 邢夫人失声道:“这也太坑人了,要是碰巧雨水那天不下雨,小雪那天不下雨咋办?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收集得完啊。” 薛宝钗笑道:“这就是最巧的地方,此后的一两年间竟全都得了。” 王熙凤道:“可见宝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林黛玉垂下头继续解她的九连环,这时,林之孝家的却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王大爷被人家打了,听说伤得很重,府里派了人来接琏二奶奶回去。” 王熙凤不由大惊失色道:“好端端的,如何会被人打了?” “来人也没说,好像是在雪糕铺里被打的,二奶奶赶紧回娘家瞧瞧去吧。”林之孝家的道。 贾母皱眉道:“什么人如此无法无天,政儿媳妇,你也去看看吧,该报官的报官,该拿人的拿人,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王夫人点了点头,连忙起身离座,王熙凤也急急回住处更衣,心里惊疑不定,因为她早就从兄长王仁那里得知,冰淇淋雪糕店其实是贾环捣搞出来的,如今兄长在雪糕店被打,十有八九跟贾环有关。 一时间,王熙凤既惊且怒,还有点窃喜,环老三啊环老三,我不招惹你就算了,如今竟欺负到我王家头上,这次有你倒霉的了。 王熙凤之前在与贾环的交锋中屡次落败,连管事权都丢了,还折了来旺夫妇这对左臂右膀,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所以对贾环是恨极了,可惜贾环势头太猛了,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受到贾母和贾政的重视,在贾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所以即便她再恨贾环也只能干瞪眼。 这下好了,倘若真是贾环打伤了王仁,根本不用自己出手,自己娘家就不会放过他,一场官司吃下来,不死也教他脱层皮,到时即便贾家这边也不好出面求情,嘿,最好把环老三的功名也剥夺了,让他考了也是白考! 王熙凤越想越兴奋,急急换了衣服,坐上马车,与王夫一人道往娘家里赶。 且说王夫人姑侄女二人回到王家,一进门,便听到里面呼天抢地的,不由都大吃一惊,还以为王仁不中用了,结果刚到了二门附近,便见大队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守在那。 “锦衣卫?”王夫人和王熙凤脑袋嗡的一下,脸都白了。 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和耳目,而且是专门干“特殊”任务的,譬如诏狱、抄家,所以这一身飞鱼服令人闻风丧胆,一旦出现,十之八九没有好事。 这时,只见王仁被两名锦衣卫押了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门牙都打掉了,惨不忍睹,一边大喊大叫:“娘亲,快找叔父和姑父救我!” 王仁的老娘跌跌撞撞地追出来,一边追一边哭:“儿呀,儿呀!” 王熙凤和王夫人急急迎上前,那王仁一见,又哭喊道:“姑母救我,快找姑父!” 王夫人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哪位将军管事?为何拿我们王家的人?” 为首的锦衣卫是一名百户,冷冷地道:“王仁把七皇子打伤了,在下奉旨拿人。” 王夫人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吓晕在地,天啊,竟然把七皇子给打伤了,难怪连锦衣卫都出动了。 锦衣卫像拖死狗般把王仁押了出府,其母直接晕倒,而王熙凤也瑟瑟发抖,直接瘫痪在地上,嘴里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王熙凤原以为贾环的人把王仁打伤了,正琢磨着怎么借机玩残贾环呢,结果竟是自己兄长王仁把七皇子打伤了,他怎敢这样!!! 锦衣卫只是说七王子被打伤了,也没说伤成怎么样,如果七皇子有个好歹,不仅自己大哥王仁性命不保,只怕王家也要玩完了! 王熙凤越想越害怕,大夏天的,却仿佛坠入了冰窖当中,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贾府,贾母正在焦急地等候着,终于,管家赖大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惊惶地道:“王大爷把七皇子打伤了,如今已被锦衣卫上门拿人,只怕凶多吉少了,大老爷和老爷已经分头去找北静王爷和南安郡王求情。” 贾母骇得跌坐在椅子上,屋内一众女眷也是面无血色,竟然打了皇子,这下王家只怕麻烦了。 “仁哥儿他瞎了眼,还是嫌命长,竟敢去打伤七皇子?”贾母又气又怕地问道。 赖大小心翼翼地道:“具体情况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为了那家冰淇林雪糕铺,而且……” 贾母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 赖大忙道:“而且奴才听说冰淇淋雪糕铺,其实是环三爷名下的。” 此言一出,全屋人都静了,贾母愕了一阵子,这边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此事与环哥儿有关?” 赖大摇头道:“奴才也不清楚,老太太最好找环哥儿来问一问。” 贾母的面色慢慢沉了下去,问道:“环哥儿如今在哪?” “应该在族学里吧。”鸳鸯轻道,心里暗暗吃惊。 “派人去把环哥儿叫回来。”贾母沉声道。 赖大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贾探春、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不由都暗暗担忧起来 (本章完) 第111章 蒙混过关 第111章 蒙混过关 下午,贾氏族学,贾代儒正在给贾环开小灶,赖大突然闯了进来道:“环三爷,老太太有请,速回。” 贾代儒被人突然闯入课堂,本来十分不悦的,听闻竟是史老太君唤人,便道:“环哥儿你且先回府,今日到此为止吧。” 贾环施了一礼,默默地收拾好书本,跟着赖大离开,心里却在暗暗琢磨,贾母突然派赖大来叫自己,只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贾环瞥了赖大一眼,见对方也没透露的意思,便干脆不问了,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过,自问近来好像也没什么错处会被拿处,王熙凤理应搞不起事来。 回到荣国府,贾环一径到去了贾母屋里,刚踏进门,便见林黛玉、薛宝钗和三春等,均投来担忧的目光,大脸宝也是目光复杂,不由心中微凛。 “环儿见过老太太。”贾环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见过礼。 贾母神色稍缓,问道:“环哥儿你老实说,那冰淇淋雪糕铺可是你名下的产业?” 正所谓纸终究包不住火,所以贾环并不意外,而且自己目前已经是准秀才了,名下即便有点产业,想必贾母也不会咋样,便点头坦然承认道:“的确是环儿和别人合伙开的。” “和谁?”贾母追问道:“可是七皇子?”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其实他早就怀疑徐小胖是皇子了,如今贾母既然这样问,看来的确不假,便故作讶然道:“七皇子?环儿不认识七皇子呀,老太太为什么如此问?” 贾母面色微沉,鸳鸯见状连忙暗使了个眼色提醒贾环不要打马虎眼,这种小把戏瞒不过老太太,只会惹老太太不快。 贾环忙道:“环儿认识的那人叫徐渭,当初在宝墨轩遇到的,他买了环儿的画,又跟环儿学素描,所以就混熟了,后来合伙开了一家冰淇淋雪糕铺,莫非他就是老太太所讲的七皇子?” “徐渭?”贾母有些懵了,她知道七皇子并不叫徐渭,而是叫徐文厚。 贾环点头道:“他的确叫徐渭。” 贾母闻言有点拿不准了,恰好这时外面来报:“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下,便见贾政急步走了进来,后者见到贾环也在,不由愕了一下,继而神色复杂地向贾母行礼。 贾母忙问道:“政儿,如今状况如何?” 贾政面色凝重地道:“王仁被关进锦衣卫大牢了,托了北静王爷的关系才见上面,问了一会,大概清楚了状况,而且不仅王仁被锦衣卫抓了,就连义忠亲王府里的一名管事也被抓了,兹事体大,只怕……” 贾母大吃一惊道:“竟然连义忠亲王的人也抓,那更不得了,那仁哥儿为何如此糊涂,竟然连七皇子也敢打,简直不要命了。” 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钱袋子”,也是旧勋贵集团的“扛把子”人物,连他的人都被动了,可见皇上这次定是十分震怒,王家只怕要倒霉了。 贾政叹道:“倒不是仁哥儿打的,只是手下的人失手误伤,而且当时他也不清楚被打的人竟是七皇子。” 贾母皱眉道:“那也脱不了干系啊,七皇子的伤势如何?” “听仁哥儿自己说,七皇子被墨砚砸中了额头,见红了,不过当时看应该没大碍,七皇子还喝令侍卫把仁哥儿和禇总管给打了一顿,下手挺重的,仁哥儿被打了个半死,门牙都掉了两颗,褚总管也伤得不轻。”贾政沉声道。 贾环在一旁听着,倒是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王仁那货伤了徐小胖,徐小胖一怒之下暴揍了王仁顿,最后锦衣卫还把王仁给抓到大狱去了,只是这个褚总管是谁?是义忠亲王的人?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贾政见贾环若有所思,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正要拿伱这孽障问话,既然在此,倒也省事,那冰淇淋雪糕铺可是你这孽障偷偷开的?若不从实招来,仔细你的皮。” 贾环点头道:“是一个朋友开的,拉孩儿入了点股。” 这个时候,贾环自然拉徐小胖来作挡箭牌了。 贾政喝道:“什么朋友?为何之前不见你提起?” 贾环淡定道:“当初在宝墨轩结识的文友,他喜欢作画,与孩儿志趣相投,便结交了,后来他想开雪糕铺,见孩子儿手头上有点闲钱,便邀孩儿入股,孩儿碍于情面,就投了一百两银子。” 贾政本是个迂腐呆板之人,以圣人门徒自居,得知贾环和那朋友是文人之交,颜色倒是放缓了些,不过嘴上还是训斥道:“你才多大,就钻钱银子去了,竟学人家操此贱业,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回头把本钱拿回来,不得再犯,否则定不轻饶。” 有亲爹的名份压着,贾环也不敢反驳,否则只会自讨苦吃,只得嘴上乖乖地答应下来,但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薛宝钗听闻贾政直斥从商是贱业,不由黯然低下了头,四大家族被称为“贾史王薛”,薛家被排在最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时,贾政又冷哼一声道:“我听你表哥王仁说了,是褚总管看中了雪糕的生意,所以约你商谈购买,可是你并没赴约,他们到雪糕铺找人,这才跟七皇子起了冲突的。” 贾环不禁恍然,哈哈,话该啊,肯定是王仁带人上门闹事,结果撞在铁板上了,打伤了徐小胖,这回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吧,正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 “环儿不知道什么褚总管,不过王仁表兄倒是的确找过我,说要出三百两银子买下雪糕铺和配方,可是雪糕铺的秘方是徐渭的,孩儿也只占一成股份,根本作不了主,所以就没答应王仁表兄。”贾环故作委屈地道:“昨晚王仁表兄又下帖请孩儿,孩儿院试在即,正忙于功课,所以才没有去。” 贾母和贾政闻言不由都皱起了眉头,雪糕生意如今有多火,他们都是知晓的,王仁三百两银子就想买下来,跟抢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是对亲戚下手,这做法也太令人不耻了,怕不是欺负贾环年纪小,还是个庶子吧! “那个徐渭就是你结交的好友?”贾政问道。 “是的,不过交情一般,算不得好友。”贾环点头承认了,不过也留了个心眼,并不承认跟徐渭的交情好,免得到时让自己找徐渭求情,王仁这货罪有应得。 “这个徐渭长什么样子?”贾政追问道。 贾环便把徐渭的样子形容了一遍,贾政听完后面色复杂无比,贾环见状便知八九不离十了,故作不解地问:“老爷问这个作甚?” 贾政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自己这个庶子是不是运气太好了些,卖个画也能遇到贵人,难怪当初他的画传到了皇上手里,轻咳一声道:“你这位朋友应该就是七皇子徐文厚了,徐渭只是他的化名!” 贾环“失声”道:“什么?他竟然是皇子,皇子也能随街跑?” 贾政瞪了贾环一眼道:“七皇子自幼体弱多病,药吃多了才发胖的,所以皇上让他多点活动,平时管得并不严,经常便装出宫玩耍,你这孽障也不知哪儿修来的福气,竟与皇子交了朋友。” 贾母又是欢喜又是愁,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此事的确与环哥儿无关,倒是仁哥儿自己发了昏,但愿七皇子伤得不重吧,否则……王家危矣,咱们贾家只怕也会受牵连。” 贾政也是一脸愁容,内兄王子腾才升了九边总制半年多,就出了这种事,九边总制个位置只怕悬了,毕竟当初皇上就不乐意的,只是被太上皇力推上去,如今寻着由头,岂不趁机把他拉下来。 “回去吧,好好读书!”贾政睨了一眼贾环道,也不提撤股的事了,他虽然迂腐,但跟皇子一起合伙做意,别说能赚到钱,就算赔钱,有了这层关系也是赚到了,又岂能傻到自己撤股。 贾环心安理得地离开了,不是一般的痛快,王仁这傻货贪得无厌,如今终于撞到南墙了,说不准王家也会一并倒霉,没有了王家这座靠山,王熙凤啥也不是,至于王夫人,顶着一个嫡母的名头,自己倒是还得做做表面文章,但实际上,则不用再怎么看她的脸色了。 (本章完) 第112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112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经过月余的朝堂大论斗,鸿雁楼事件终于尘埃落定了,当今皇上乾盛帝如愿以偿地撤换了神机营的主要将领,初步实现了对神机营的控制。至于取消军职世袭,这件事的阻力太大了,估计乾盛帝从一开始就压根没这个打算,之所以提出来讨论,只不过是向旧勋贵集团施压的一种手段罢了,所以成功撤换了神机营的主要将领后,乾盛帝便提都不提了,而一直摇旗鼓噪的文官清流们也默契地偃旗息鼓,见好就收。 贾环这段时间虽然都在埋头苦学,但还是留心着朝堂上的变化的,这种结果跟他预计的差不多,很明显,乾盛帝这次利用鸿雁楼事件,与清流文官们内外联动,完美地打了一场配合,成功拿下了神机营的控制权,将了他老子康平帝一军。 不过,太上皇康平帝是个极强势的君主,贾环以为,康平帝不太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很大概率会反击,至于会如何反击,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日,贾环下学后回到贾府,俏平儿正在忙着收拾行李,因为后天一早,贾环就要出发前往通州参加院考了,她提前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匆匆忙忙,漏掉了什么东西。 小萼儿提着篮子从公厨打了晚饭回来,远远便见到一人在院子外面探头探脑的,近前一看,发现竟是琏二奶奶身边的丰儿,便疑惑地问:“丰儿,你在此作甚?” 那丰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支吾道:“小萼儿,环三爷可曾下学回来了?” 小萼儿点头道:“才回来了,有事?要不要替你通传一声?” 丰儿忙陪笑道:“那麻烦你了。” 小萼儿提着篮子脚步轻快地跨进了屋去,心情莫名的有点爽,以往王熙凤管家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多么不可一势呀,来这里从来都是想进就进,几时试过要通传的,如今三爷争气,拿了准秀才的功名,这些人便都变得规矩起来。 “三爷,琏二奶奶身边的丰儿在院子外头,又不敢进来,已经站了好一会了。”小萼儿进了屋后,笑嘻嘻地对贾环说。 平儿闻言停止了收拾行李,目光向贾环望去,虽然什么也没说,贾环便知自己这个善良的俏婢什么意思了,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稍倾,丰儿便被小萼儿带了进来,陪笑着行礼道:“奴婢见过三爷。” 贾环点了点头道:“是琏二哥,还是琏二嫂子让伱来的?” “咱们二爷和二奶奶在家里备了一席薄酒,想请环三爷你喝一杯,还请环三爷赏脸。”丰儿心中五味陈杂,真是风水轮流转了,想当初二奶奶多风光啊,没想到才大半年的光景,形势就完全变了,如今反而沦落到要讨好贾环这个庶子的份。 贾环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如今王仁还被关在锦衣卫大牢里,王熙凤突然放低身段,巴巴地请自己吃酒,十有八九是想自己出面向七皇子徐文厚求情了。 而且以王熙凤那要强的性子,竟然能放下恩怨主动讨好自己,可见王家的情况肯定极为不妙,否则此女不太可能向自己低头的,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贾环神色平淡地道:“琏二哥和二嫂子相请,论理我是不该辞的,只是后日便要动身前往通州参加府考了,这两日功课繁忙,断断吃不得酒,所以劳烦你转告琏二哥和二嫂子一声,他们的心意我领了,等院试回来,我再请琏二哥和二嫂子。” 丰儿一听,心便凉了半截,陪着小心道:“以前的事的确是咱们奶奶做得不对,咱们奶奶现在也很后悔,这次邀三爷吃酒就是为了当面向三爷赔个不是,还望三爷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大人有大量。” 平儿闻言有种莫名的痛快,同时又有些吃惊,很明显,这些软话肯定是王熙风授意丰儿讲的,否则丰儿断不敢如此自作主张,由此可见,王家的情况肯定极为不妙了,否则以王熙凤的性格,不可能如此做低伏小。 小雀儿和小萼儿却不管这些,她只是觉得解气极了,想当初被厨房针对,吃了大半个月的残羹冷炙呢,如今好了,一报还一报,你王熙凤也有倒霉,低声下气地求环三爷的时候。 一直以来,贾环讲究的都是以直报怨,所以并不会因为丰儿讲两句软话就选择原谅,淡道:“以前的事我早忘了,没必要再提,只是我如今实在不得空,你请回吧!” 丰儿闻言便知无法回旋了,讪讪退了出去,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了。 此刻,王熙凤正焦急地等待着,而贾琏则淡定多了,坐在那不紧不慢地自斟自饮,毕竟倒霉的是王家而已,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他身上,而且,贾琏老早就瞧王仁这个大舅哥不顺眼了,此人仗着有叔父王子腾撑腰,言行间总对贾琏不太尊重,所以贾琏也乐得见到他倒霉。 王熙凤见状有些来气,但如今她失了管家权,娘家又出了事,自然没有了以前的底气,只能默默地忍了。 又等了片刻,丰儿总算回来了,王熙凤连忙问道:“如何,环老三……环哥儿答应了吗?” 贾琏懒懒地道:“这不是废话吗,肯定是没答应了,没见她自己一个人回来?” 王熙凤登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丰儿摇了摇头,讪道:“环三爷说不得空,奶奶的好意他心领了。” 贾琏哧笑道:“场面话而已!” 王熙凤不瞒地瞪了丈夫一眼,转头问丰儿:“我教你说的话说了没?” 丰儿点了点头道:“说了,可是环三爷无动于衷!” 王熙凤不由怒道:“可恶,环老三竟然如此拿大!” 贾琏叹了口气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以前我就劝过你,为了这点小事闹成那样不值当,而你偏当耳边风,太要足了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终于自食其果了吧!” 王熙凤不由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端起酒壶便直接浇在贾琏的头上,后者腾的弹了起来,惊怒道:“你疯了?” 不知是感冒,还是中招了,头胀头痛,不在状态,才码了2k,先更了,晚上12点前或许还有一更,没有的话,就先欠着,后面再补上。 (本章完) 第113章 王夫人的撒手锏 第113章 王夫人的撒手锏 王熙凤红着眼大声吼道:“我是疯了,赶紧休掉再娶一个好的吧,反正你早就恨不得我死,如今倒遂了你的愿了。”说完捂脸大哭,哭得是梨带雨。 贾琏被浇了一头酒水,本待要发作的,见状反倒有点于心不忍了,一拂衣袖便离开了房间,眼不见为干净。 王熙凤干脆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发髻打散,双腿乱蹬,将一桌酒席打落一地,丰儿和一众丫环婆子都吓得不敢上前,有人则急急报知了贾母和王夫人。 正如贾环所料,王熙凤之所以突然放低身段,的确是王家的情况极为不妙,因为据可靠消息,皇上已经下旨召王子腾回京了,王家人得知后都骇得寝食难安。 王子腾才升任九边总制半年多,突然被召回京中,傻子都看得出,这是削职的先兆啊,而王子腾可是王家的中流砥柱,一旦连他都被削职,那王家又岂会有好果子吃?另外,传闻锦衣卫已经出动翻王家的旧账了,如此种种迹象,无不表明,王家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正因如此,如今王家上下均惶惶不可终日,将能发动的关系都发动了,可惜还是见不到七皇子的生母——淑妃,甚至连平时关系还过得去的皇后也拒不接见王家的人,托人婉转求情,同样没得到答覆。 这下子,王家人彻底的慌了,忽然醒起解铃还需系铃人,便打算通过贾环联系七皇子求情,只要七皇子肯松口,那么王家倒是有可能逃过一劫。 王夫人不好出面,也拉不下这个面子,于是只能派侄女王熙凤打头阵了,岂料贾环根本不鸟她,偏偏这个时候丈夫贾琏非但不安慰,还不停地奚落她,一生要强的王凤姐登时便情绪失控了。 且说贾母闻报后,拄着拐杖赶到了凤姐院,眼见那一地的狼藉,而王熙凤则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由吃了一惊道:“凤丫头,你这是闹哪样?” 丰儿嚅嚅地解释道:“回老太太,王大爷如今还关在锦衣卫大狱中生死未仆,我们奶奶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今晚备了一桌酒,本打算请环三爷出面向七皇子求个情的,但是环三爷估计还在为以前的事责怪我们奶奶,所以没有理会,我们爷说了几句风凉话,我们奶奶本来心情不好,便和我们爷闹了起来。” 贾母闻言便明白了八九分,王熙凤这时哭得更伤心了,趁机爬上前抱着前者的大腿哭道:“老祖宗,我的命好苦啊,先前鲍二家的勾引二爷,要治死我,将平儿扶正,如今我娘家出事了,二爷不帮忙就算了,还处处奚落我。 我纵有千日不好,也有一日是好的,二爷竟然毫不念夫妻情份,罢了,求老祖宗让二爷写一份休书把我休了,便当是老祖宗疼爱我一场,我回了娘家,以后王家即便满门抄斩,也连累不着二爷,连累不着贾家。” 贾母被她说得老泪都出来了,一边拍着后背,一边安慰道:“好孩子,别哭,只要我这条老命还在,便不容他休伱,别哭,回头我就让他老子捶他。” 贾母说完又转身对着鸳鸯沉声吩咐道:“请环哥儿到我屋里。” 贾母用了一个“请”字,对贾环显然已有了不满,鸳鸯凛然离开,急急赶往贾环的住处。 “什么风把鸳鸯给吹姐姐来了。”贾环正在写字,见鸳鸯走了进来,便笑着道。 鸳鸯淡道:“婢子是奉了老太太之命来请环三爷的,三爷,请吧!” 贾环闻言不禁皱了皱剑眉,这语气听着不善啊,忙道:“不敢当。” 贾环说着便搁下笔,从书案后转了出来,鸳鸯神色稍缓,转身一言不发地行了出屋去。 贾环向神情担忧的平儿打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便淡定地跟着鸳鸯行出了院子,心想,自己前脚刚拒绝了王熙凤的邀请,贾母后脚就叫人来了,估计也是跟王家的事有关吧。 鸳鸯在前走了一段,欲言犹止,贾环见状便试探道:“鸳鸯姐姐,老太太忽然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鸳鸯停下脚步来:“快别问我,三爷还是自己想想最近干了什么事吧?” 贾环皱眉道:“琏二哥和二嫂子请我吃酒,我功课太忙,没有去而已,难道是为了这件事?” 鸳鸯若有深意地看着贾环:“三爷真的是因为功课太忙?” 贾环反问道:“鸳鸯姐姐觉得我还能有别的原因?” 鸳鸯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琏二奶奶近日正为娘家的事焦心,不久前和琏二爷起了口角,大闹了一场,如今正在老太太处。三爷是读书人,道理应该比婢子懂得多,但有句话,婢子也不知当不当讲。” 贾环对鸳鸯的观感还不错的,点头道:“鸳鸯姐姐但说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便是。” 鸳鸯闻言神色再缓了些,轻道:“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前琏二奶奶的确做得过份了,我当时也看不过眼,但她已经得到了应该有惩罚,而且,终究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该帮还是得帮一把,环三爷以为呢?” 如果是别人,贾环肯定会回她一句“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是鸳鸯此女为人还算公正厚道,贾环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所以只是沉默,不置可否。 鸳鸯见贾环不作声,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暗叹了口气便转身继续前行。 贾环到了贾母的住处,一进屋便见贾母坐在主位上,王夫人也在,而薛姨妈正在劝慰哭泣的王熙凤。此时的王凤姐全然没了当初的神气,披头散发,妆容都哭了,倒像是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 “环儿见过老太太,太太,姨母!”贾环分别向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见礼。 薛姨妈点了点头,而王夫人却板着脸淡道:“不敢当。”并且稍稍侧移,不受贾环的礼。 贾环暗皱了皱眉,“诚惶诚恐”地道:“太太何出此言?” 王夫人没有说话,王熙凤则抹着眼泪道:“环兄弟,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姐姐当着大家的面向你道歉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放在心上。” 贾环垂下眼帘道:“二嫂子言重了,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何故今日又提起来呢。” 王熙凤扑通地跪在地上道:“只要环兄弟出面替家兄向七皇子求情,姐姐给您叩头道歉也是甘愿的。”说完便要叩头。 贾环面色急变,连忙闪到一边去,心中又惊又怒,王熙凤这招看似是委曲求全,实际却是软刀子杀人,不仅杀人,还诛心,太特么的歹毒了! 正所谓长幼有序,王熙凤是贾环的嫂子,如今却当众跪下来求贾环这个小叔子,试想一下,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其实这一招,在原著中的邢夫人也用过,当众低声下气地向王熙凤求情,要知道邢夫人可是王熙凤的婆婆啊,当着外人的面向儿媳求情,即便强悍机变的王熙凤也没招了,尴尬委屈得哭了。 如今王熙凤拿这招来对付贾环,明显是要逼贾环出面向七皇子求情啊,嫂子都跪下来哀求了,贾环要是还不答应,即便贾母不发火,只怕贾环以后都得被别人指着脊梁骨来骂了。 这时王夫人也来加把火了,叹了口气道:“环哥儿,只要你肯出面求七皇子放过王家,为娘给你跪下也行。” 啧啧,嫡母给庶子跪下,若传出去,贾环只怕名声都要烂臭大街了,更可况大晋以孝治天下,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还考个毛科举,只怕功名都要被剥夺了,不得不说,王夫人这招撒手锏厉害了! 贾环只得硬着头皮跪倒在地上,诚皇诚恐地道:“母亲万勿如此,孩儿并非不肯出面,事实上孩儿这段时间已经找个七皇子数次,只是七皇子的伤还未痊愈,所以孩儿未获接见,不过母亲不用担心,明日孩子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见上七皇子一面。” 贾环说完嘭嘭嘭地叩了三个头,心道,既然你们做戏,难道我就不会,以魔法打魔法。 果然,贾母本来阴沉着的脸色也放缓下来,王夫人不过是想逼贾环出面而已,这时也见好就收,扶起贾环道:“好孩子,为娘就指望你了。” 贾母笑道:“我就知道环哥儿不会如此小肚鸡肠的,凤丫头快起来吧,看着也不成样子,以后休再如此,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 王熙凤站起来,抹着眼泪陪笑道:“环兄弟,姐姐也是一时着急才如此失态,千万别放在心上。” 贾环“诚恳”道地:“环儿理解二嫂子的心情,明日我便再去求见七皇子。” 王夫道:“让你琏二哥陪你去吧,当面给七皇子道个歉。 很明显,王夫人担心贾环出工不出力,还给他派个监工。 贾环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本章完) 第114章 讨打来了 第114章 讨打来了 话说陈友谅当初击败朱元璋,建立了陈汉,大肆分封诸子和弟兄,本意是想以皇家血脉为藩篱,相互守望,辅助皇帝统治陈汉江山的,但是很快,藩王制度的弊端就显现了,拥有封地和军队的藩王严重威胁到中央政权,陈汉一百六十多年的国祚,期间竟出现了五起藩王起兵造反的大事,平均三十年一单,对陈汉的国力造成了巨大的损耗,这也是是陈汉最后被鞑靼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 所以晋太祖徐晋驱除鞑虏,建立了大晋后,虽然沿用了陈汉的制度,但也吸取了陈汉的深刻教训,将陈汉的藩王制度加以改良,具本可概括为三条: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换而言之,大晋的藩王没有实际上的领土,也没有子民,自然也没有兵权,不允许向百姓收税,只能由朝廷发放奉禄过日子。 晋太祖这三条一出,意味着大晋的藩王只能当一条食饱等死的蛀米虫了,但尽管如此,藩王中还是有不甘心当蛀米虫的,譬如康平帝执政时期,便发生了一起藩王起兵造反的恶劣事件。 康平帝是个极强势的君主,一怒之下,将这名藩王满门抄斩除名,最后更是直接废除了藩王制度,诸皇子成年后一律只封亲王,不得就藩,全部老实在京待着吃饱等死,并且爵位每世袭一代便降一级,如果有犯事,降几级也是可能的,五六代之后就基本变成平民了。 七皇子徐文厚是乾盛帝的第七子,由淑妃所生,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所以不再与母妃同住,如今就住在乾清宫北面的西五所中。 西五所和东五所都是小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待小皇子成年被封为亲王后,就得搬出宫去住了,太子则可住进东宫中。 且说贾环和贾琏两人来到皇宫外面,先向当值的宫卫投上了自己的名帖求见七皇子徐文厚,然后便在宫门外等候。 贾琏虽然比贾环大了差不多一轮,但此刻敛息静气的,明显十分紧张,并且下意识地站在贾环身后,反倒成了贾环的跟班一般。 此刻的西五所内,徐小胖正在无聊地啃着抹茶味的雪糕,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不过还能清晰地看到一枚血痂。 “夏日绵绵,好生无聊!”徐小胖苦着脸哀叹道,自从上次受伤后,他已经近十天没有出宫了。 这时,一名看着十分机灵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恭敬地逞上一份名帖道:“外面有一位叫贾环的小哥儿求见七皇子殿下。” 徐小胖闻言眼前一亮,接过名帖打开一眼,顿时眼睛都瞪圆了,盯着那名帖像在看什么绝世稀奇。 那小太监见状好奇地问道:“七皇子殿下在看什么稀罕物?” 徐小胖合上名帖,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小德子,你把耳朵凑过来,本皇子吩咐你办一件事,若办妥了,重重有赏。” 小太监忙屁颠屁颠地把耳朵凑近前,徐小胖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前者不由一头雾水,讪讪地道:“皇子殿下是在说笑吗?” 徐小胖一板那张胖脸道:“本皇子像是说笑吗……咕咕咕!” 这话还没说完,徐小胖便像老母鸡似的咕咕笑了起来,一边挥手道:“快去,就按本皇子说的办。” 小德子只好依言去了,徐小胖又打开贾环那份名帖看了一遍,又禁不住咕咕地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见过讨钱的、讨债的、讨情的,倒没见过讨打的,有趣有趣。” 且说那小太监小德子来到宫门口,板着脸,拉长声调喝问道:“哪——个是贾环?” 贾环连忙上前行礼道:“在下正是贾环,小公公有何见教?” 小德子神色古怪地打量了贾环一眼,喝道:“来人,把贾环拿下。” 两名宫卫对视一眼,正犹豫着,小德子已经厉声道:“此乃七皇子殿下的命令,你们敢不遵?” 两名宫卫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把贾环按倒,贾琏吓得脸都白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瑟瑟发抖。 贾环惊惧地道:“在下跟七皇子殿下是好友,小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德子嘿嘿冷笑道:“误会?咱家问伱,是不是替王家的人求情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小德子嘿笑道:“那就没错了,来人,打他五大板。”说完又一指贾琏道:“这个大的也打,就打……二十大板吧。” 贾琏顿时傻了眼,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两名侍卫按倒,啪啪地打起来,剧烈的疼痛就像火烧一般,差点便晕死过去。 那边的贾环同样也被打了,痛得鬼哭狼嚎的,幸好只是五大板,咬咬牙便忍过去了。 小德子行到贾环面前,冷笑道:“贾环,七皇子殿下只是见你会画素描画,爱惜你的才学,这才与你结交的,偏生你不知好歹,竟然想替王仁求情,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又将一只钱袋丢到贾环的面前,冷道:“这是一百两银子,以后冰淇淋雪糕铺再与你无关。”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贾环的面色苍白,捡起那只钱袋,一瘸一拐地走到贾琏身边,关心地问:“琏二哥你没事吧?” 贾琏挨了二十板子,屁股都见红了,缓了半天才回过来,咬牙道:“没事,还死不了,环弟跟七皇子不是好友吗?为何下手如此狠?” 贾环苦笑道:“什么好友,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刚才琏二哥你也听到了,如今我连雪糕铺的一成股份也没了。” 贾琏不由暗叫倒霉,早知就不跟来了,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都是王仁这个王八蛋害的,平时嚣张惯了,殊不知这次意外打了七王子,彻底把自己给栽进去了,还连累家族和亲朋。 “琏二哥你稍等,我去把马车叫过来。”贾环咬牙一瘸一拐地行了开去,一半是装,一半倒是真的痛,那些宫卫下手可不容情,虽然只是五板子,但估计屁股墩都红肿了。 当然,正所谓做戏做全套,若不动点真格,只怕骗不过王夫人。 贾环和贾琏是乘马车来的,不过马车不允许靠近宫门,只能停在远处的街口,片刻之后,贾环带着马车回来了,接了贾琏返回贾府。 贾母见状不由大吃了一惊,王夫人和王熙凤则既惊且疑,直到贾琏将经过说了一遍,王夫人和王熙凤才沉默了。 贾环一脸愧疚道:“环儿让老太太和太太失望了。” 贾母叹了口气道:“环哥儿你已经尽力了,早知就不让你去了,平白受了这一顿打,要是影响你考院试该如何是好。” 贾母有点后悔了,贾家和王家虽亲,但到底是外人,为了替王仁求情反招一顿揍,倘若因伤不能参加院试,岂不是影响了环哥儿的前程? 贾环摇了摇头道:“老太太不用担心,距离院试开始还有好几天,我原打算提前几天到通州熟悉一下环境的,如今在家养两天再出发也不迟,应该无大碍的,可惜没有帮到王仁表兄。” 贾母闻言道:“好孩子,不怪你,赶紧回去歇着吧,鸳鸯,我记得还有上好的金创药,取些来给平儿送去,让她好生照料环哥儿。” 鸳鸯答应了一声便去取金创药了,而贾琏和贾环则分别由家丁送回各自的住处。 房间中,王熙凤看着贾琏被打得皮开肉烂的屁股,既心疼又狐疑,问道:“环老三是不是使诈了,为何他只挨了五板子,而你却挨了二十板子!” 贾琏此刻正疼痛难忍,不耐烦地道:“我哪知道,要不你自己去问七皇子,哎哟,痛死我了,都怪你那王八兄长,害人害己,还有,你以前对人家环老三那样,人家如今肯出面已经不错了,挨了板子又丢了银子,你还有脸怀疑人家。” 王熙凤被喷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倒是乖乖闭了嘴。 …… 贾环屋内,平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替贾环的八月十五上药,贾探春也在一旁心疼地抹眼泪,赵姨娘则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让你多管闲事,被打死也是活该,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笨儿子。” 贾探春皱眉低声道:“环弟已经伤成这样了,姨娘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太太都那样子了,环弟又岂能不去,名声不要了?” 赵姨娘闻言沉默了,倒是难得的没有反驳,只是眼中寒光隐现,也不知在想什么。 贾环此刻正趴着,倒没察觉赵姨娘的异常,而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贾环身上,同样没有察觉。 “你们不用担心,皮外伤而已,消肿就好了。”贾环笑着安慰大家道。 这时,小雀儿行了进来,两只手各拿着一瓶药膏道:“巧了,宝姑娘的莺儿前脚送来了一瓶伤药,林姑娘的雪雁后脚也送来了一瓶。” 贾环心中一暖道:“她们有心了,平儿你回头替我谢她们。” 平儿心疼地道:“小祖宗你就好生养着吧,何苦再操心这些呢。” (本章完) 第115章 各有各的苦处 第115章 各有各的苦处 贾环本来就伤得并不重,用了药后,第二天便消肿止痛,可以下床活动无碍。第三天,亦即是七月初六,距离院试还有两天时间,贾环一大早便出发赶往通州,除了跟班小厮金树,还有负责赶车的马夫赵国基。 赵国基是贾环的舅舅,亦即是赵姨娘的兄长,三十来岁,为人比较木讷,话不多,倒是跟小厮金树正好凑作一对,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不过如此也好,贾环倒乐得清静。 赵国基原本是在贾府中做杂活的,如今府里专门给贾环配备了一辆马车,于是赵国基便成了贾环的专用马夫兼长随,不仅月钱提高了,活儿还更轻松,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且说俏平儿送走了贾环后,心里空空落落的,在屋里闷坐了半天,这才醒起三爷临行前交待自己的事儿,忙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稿子,往林黛玉的住处而去。 “什么风把平儿姑娘给吹来了。”负责守门的婆子见到平儿,连忙满脸堆笑地打招呼。 以前平儿在王熙凤身边做事时备受下人尊敬,如今到了贾环身边,仍然备受尊敬,无他,婢凭主贵罢了。贾环虽是庶子,但却是个“含金量”异常高的庶子,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如今已经是个准秀才老爷了,受到老太太和老爷的重视,所以实际上,贾环在府中的地位已经直追嫡子,府里给他配备了专门的车马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贾环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作为首席婢女的平儿自然也跟着吃香了,比别的婢仆更有脸面,当然,平儿本来就人缘好。 “王嬷嬷,林姑娘在吗?”平儿客气地问。 “在的在的!”婆子一边笑着,一边给平儿开了院门。 平儿道谢一声走了出去,紫鹃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掐牙背心,正提着手瓮在那浇呢,见到平儿进来,便放下手瓮迎上前笑道:“平儿姐姐来了。” 平儿奇道:“怎的浇这活儿也得你干,人都去哪儿了?” 紫鹃苦恼地道:“快别提这个了,这帮小蹄子近来病的病,告假的告假,剩下雪雁这个糊涂虫又不知野哪去了,偏偏咱们姑娘近来身上又不大好,天天吃药,我都快忙得喘不过气来了。” 平儿同情地道:“那何不回了太太,换几个伶俐的来侍候林姑娘呢?” 紫鹃压低声音道:“这个也快别提了,林姑娘虽有老太太疼爱,但毕竟只是外来的表小姐,不是自家府里的,下面的人难免眉高眼低的,前儿不过是吃了几天燕窝粥,就被人嫌事多了,这回再提换伶俐的人侍候,只怕更有人要在背后嚼舌根了,你也是知道,林姑娘本来就多心,为了一点小事也常常思虑半天,若再听到些闲言碎语,恐怕更不得了,偏偏这个时候又病着。” 平儿闻言便不作声了,俗语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寄人篱下,住久了,难免惹人腻烦,看来林姑娘其实也挺可怜的。 紫鹃又低声道:“不提这个了,你们那位爷可是出发往通州去了?” 平儿点头道:“若不然,我哪里得空四处闲逛,对了,反正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事,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吧。” 紫鹃心中一暖,笑道:“难怪人家都说平儿姐姐是好人儿,等院试之后,环三爷就是秀才老爷了,平儿姐姐好福气,这算不算好人有好报?” 平儿俏脸微红,嗔道:“我好心帮伱,反遭你打趣,这才叫好人没好报呢,不跟你这蹄子瞎扯了,我找你们姑娘去。”说完便往屋里去。 屋里还弥漫着一股药香,林黛玉正歪在床上看书,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也多了几分娇弱妩媚之美。 “林姑娘身上不大好?请大夫了没?”平儿近前关心地问。 林黛玉忙坐了起来,轻咳了两声,轻道:“老毛病了,不妨事,吃几剂药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难为你还记着来看我,环弟可是出发了?” 平儿点头道:“三爷天没亮就启程了,这会估计也差不多到通州城了吧,对了,这是三爷出行前让婢子交给林姑娘的。” 林黛玉看到平儿手中的大叠书稿,不由喜上眉稍,忙接过道:“有了这些,我的病就好大半了。” 平儿笑道:“敢情三爷这剧本还是灵丹妙药。” 林黛玉抿嘴一笑道:“可不是吗,若不然古人为何说三月不知肉味。”说完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发现竟有五出之多,更是欣喜无比,好你个环儿,竟偷偷存了五出稿子。 林黛玉近来正看到《桃扇》中,李香君被逼婚这一段高潮,偏偏贾环又一直拖稿,恨得她牙痒痒的,要不是见某人刚挨了打,她都忍不住要抽出八米长的砍刀催更了。 平儿见林黛玉看得如此入神,便不再打扰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跟紫鹃说了一会话便离开了,当她行至园一水池边时,见到一名扎着双丫髻的婢女正在柳荫下埋头织着什么,便好奇地行近前去,这才发现竟是薛宝钗的贴身婢女莺儿。 “莺儿,你在做什么新鲜玩意?”平儿在旁边坐下问道。 莺儿见是平儿,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平儿姐姐,你猜吧。” 莺儿扬了扬手中已经编了一半的东西,平儿笑道:“看着像是一只篮。” “平儿姐姐好厉害,一猜就着。”莺儿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编着,很快,一只小巧精致的小篮便编成了,递到平儿面前道:“送给平儿姐姐吧。” 平儿笑道:“谢谢,编得可真好看,原来莺儿你还有此等手艺,难怪前儿听她们说宝姑娘身边有个能人,给宝二爷打的络子好看极了,连晴雯都自愧不如,敢情这个能人就是莺儿你吧。” 莺儿笑嘻嘻地道:“平儿姐姐你别听她们瞎说,我算什么能人,咯咯,对了,环三爷的伤好了吗?” “大好了,今天早上已经动身往通州,还得谢你们家姑娘前儿送来的伤药呢。”平儿笑道。 莺儿笑了笑,一边又折了些柳枝下来编另一种篮,平儿在旁边看了一会,笑问道:“你出来多久了?宝姑娘身边不用人伺候?” 莺儿淡定地道:“我们家姑娘本来就事儿不多,特别是算账的时候,更不喜别人打扰,所以我就出来园子里散一散,屋里倒是还有人照应着的,不妨事。” 平儿奇道:“算账?算什么账?” “自然是生意上的账了。” “原来宝姑娘还管着生意的账啊,真能干。”平儿感慨道。 莺儿摇头叹道:“还不是咱们那位大爷不争气,但凡大爷争气些,咱们姑娘也不必如此亲力亲为,甚至抛头露面打理家中的生意。” 平儿乍舌道:“宝姑娘还得外出打理生意?” 莺儿苦恼地道:“薛家本来就人丁稀少,自老爷没了之后,家中生意无人打理,一落千丈,底下那些掌柜伙计欺负薛家孤儿寡母,没人操持,更加为所欲为了,很多以往赚钱的生意如今都不赚钱了,甚至还赔了不少,偏生大爷又不顶事,终日吃喝玩乐,我家姑娘看在眼内,急在心里,如此下去,不出三五年,薛家名下的产业只怕就要败空了,说不定还倒欠一屁股债。” 平儿吃惊道:“竟如此严重?” 莺儿撇嘴道:“可不是,要不然我家姑娘何必操这份心,谁不想舒舒服服地在家里待着享福呢。” 平儿不由叹道:“难怪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像咱们府里,外头看着光鲜,内里还不是一堆难题,对了,听说宝姑娘这次上京来是要参加选秀的,为何不见动静?” 莺儿道:“推迟了,下个月才开始呢。” 平儿笑道:“以宝姑娘的才貌,自是能轻易选上的,指不定那天就成了皇妃、或者王妃娘娘了,到时婢子见到宝姑娘可就要叩头了。” 莺儿摇头道:“嫁入皇家虽然荣光,但也不见得是好事,终日困于深宫,连父母兄妹都难得再见一面,而且皇宫规矩森严,每日谨小慎微,如履深薄冰,太累人了。” 平儿讶然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们姑娘的想法?” 莺儿笑道:“我的想法跟姑娘的想法一般。” “既然如此,又何苦参加选秀呢?”平儿奇道。 莺儿叹道:“如果我们家大爷争气些,我们姑娘自然没必要走到这一步,还好,这次皇宫选秀还给公主和郡主们选入学伴读,若能选中,自是最好的了。” 平儿和莺儿两人正说着,却见林之孝家的神色慌张走来,连忙站起来道:“林家大娘匆匆忙忙,这是上哪去?” 林之孝家的站定道:“刚刚外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大舅老爷也被锦衣卫抓走了,说他私占民田,强抢民宅什么的,我这会正要禀报老太太和太太去。” 平儿不由吃了一惊,大舅老爷即是王夫人的大哥,王熙凤的亲爹。 (本章完) 116.第116章 通州偶遇 第116章 通州偶遇 当林之孝家的前来禀报时,王熙凤正在贾母身边侍候,得闻老子被锦衣卫抓捕了,顿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王夫人也是面色剧变,差点连坐都坐不稳了。 贾母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急忙问道:“大舅老爷到底犯了何事?” 林之孝家的惶然道:“好像是因为强占民田的事,对了,还有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等。” 贾母闻言便知王家完了,锦衣卫一旦出手,什么陈年旧账都能给你翻出来,偏生王家人背地里干的不法事儿又不少,怎经得起查?以前凭借权势还能遮掩得过去,如今打了七皇子,皇上一发狠,趁机拿王家开刀,如何还能遮掩得了? “去请大老爷和珍大爷。”贾母沉声吩咐道,如今贾政还没放衙,贾母只能把贾赦和贾珍叫来商量了。 开两朵,各表一枝,现在先不提王家如何鸡飞狗跳,且说贾环乘着马车到了通州,本打算找一家客栈落脚的,结果逛了一圈,发现竟然都住满了,啧啧,这下头大了。 大晋的北直隶下辖八府二州,如今所有参加院试的考生都齐聚通州,竟把通州城中的大小客栈住得满满当当的,贾环来迟了两日,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赵国基不由急出了一额汗,贾环倒是淡定,吩咐道:“既然客栈没了,那便租房子吧,有什么打紧,横竖不过多付几天的房租。” 赵国基一想也对,便去寻租房的掮客,不过只是半炷香的功夫竟返回了,身后还跟着一人,赫然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只见冯紫英身穿鸳鸯战袄,头戴笠帽,腰间挂着制式腰刀,还挎着一把角弓和箭囊,英气勃勃,威风凛凛,竟是一副百户的打扮。 贾环讶然问道:“冯大哥缘何在此?” 冯紫英此人向来豪爽侠义,上前便给了贾环一记熊抱,然后拍着肩膀呵呵笑道:“你冯世伯嫌我在家吃闲饭,便把我踢到通州当差了,如今在通州守备帐下听命。”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这就是勋贵子弟的好处,在军中谋个职位轻易如举,妥妥的赢在起跑线上,像冯紫英这种,刚入伍就是个百户,秩正六品,手下有一百二十名弟兄,普通人如何比得了,笑道:“原来如此,那要恭喜世兄了。” 冯紫英摆手道:“有何值得恭喜的,没有立功的机会,不过是混日子罢,我宁愿去当个边军小卒,最不济到沿海打倭寇也行,可惜家里那位老顽固就是不肯。”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看来冯紫英的志向不小,并不甘心在此繁华之地当个太平将军。 这时冯紫英又道:“环兄弟既要参加院试,为何这般迟才来?如今整个通州城都住满了,即便是租房子也未必能租得到。” 贾环苦笑道:“这不是没经验吗,再加上临时有事耽搁了两天,哪料到竟要露宿街头。” 冯紫英爽朗一笑道:“环兄弟放心,有冯大哥在,你想露宿街头也办不到的,且跟我来。”说完转身便走。 贾环闻言只得跟着冯紫英前行,赵国基和金树连忙赶着马车跟上。 众人走了一段路,便来到一座小院门前,冯紫英直接上前拍门,片刻,一名老仆打开院门,当见到门外是冯紫英后,立即行礼,并口称冯大爷。 冯紫英问道:“柳二爷在吗?” 老仆摇头道:“出门了。” “几天了?”冯紫英又问。 老仆年纪大了,记性似乎不太好,掐着手指回忆了半天才道:“三……天还是五天来着,好像又是四天。” 冯紫英笑骂道:“老糊涂,甭管他几天了,这位是环三爷,在此暂住几天,伱收拾一间上房,如果柳二爷回来了,就说是我安排的。” 老仆连忙答应下来,并动手帮忙牵马,贾环犹豫地道:“冯世兄,这方便吗?” 冯紫英笑道:“这房子本是我家的,暂借给一位朋友住罢了,院子虽然不大,但也有几间厢房,方便得很,环兄弟就放心住下吧,横竖也就几天,我那朋友又是个行踪飘忽的游侠,说不定环兄弟你考完院试他还没回来呢。” 贾环闻言倒是放下心来,微笑道:“如此便谢过冯世兄了。” “咱们两家本来就是世交,我和环兄弟也是一见如故,说谢就见外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失陪了,待院试之后,我再摆一席为环兄弟庆功。”冯紫英说完呵呵一笑,转身潇洒地离去,这做派着实让人心折。 赵国基庆幸地道:“幸亏遇到了冯大爷,要不然今晚连住的地方都没着落了。” 贾环淡然一笑,吩咐金树把行李拿进去安顿,虽然与冯紫英接触不多,但在他看来,冯紫英此人豪爽大方不假,但也是分人的,譬如以前的贾环也跟冯紫英有过接触,却没有这种待遇,换而言之,冯紫英只结交有用的人,他的豪爽大方也只对有用的人,是带有功利性质的。 不过也无可厚非,因为这就是社会现实,你要是百无一用,只怕连父母妻儿都会瞧不起你,就更遑论别人了,所谓不求回报的真挚友谊,太少太少了! 且说贾环安顿好后,便带着金树赶往院试的考场提前踩点,免得到时找不着北。 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也是京师的南大门,所以每日间,南来北往的商旅络绎不绝,十分之繁华,再添之马上就要举行院试了,北直隶各府州的考生皆云集于此,那便更加热闹了,街头上、酒楼中、勾栏里、游船上都可以见到长衫飘飘的身影。 院试的考场就设在提督学院附近的贡院里,贾环来到考场附近逛了一圈,熟悉了一遍环境后,正打算离开,迎面却遇到了一群熟人,正是叠翠书院的一众书生,柳守正和张芝龙等。 “咦,这不是贾案首吗?”众书生一见贾环,立即便围了上来,热情地打招呼,笑容也明显更真诚了许多。 贾环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实力已然获得大家的认可,再加上之前冷静救了蒋功胜的性命,更是得到了大家的好感。 柳守正欣然问道:“贾案首几时到的?” “差不多中午进的城。”贾环如实答道。 张芝龙忙道:“那贾案首可找到下榻的地方?据说城中的客栈已经住满了,咱们那家客栈甚至连柴房也租出去了,实在不行,贾案首不如来跟我们挤一挤。” 贾环心中微暖,笑道:“谢过张同学,不过我已经托了熟人,住的地方倒是有了。” 众人闻言便不再提了,想来以贾家的实力,又怎么可能没地方住。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正打算分道扬镳,柳守正忽然问道:“对了,明天的七夕文会,贾案首打算参加吗?” 贾环心中一动道:“七夕文会?在何处举行?” 张芝龙笑道:“看来贾案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届的院试之前都会举行七夕文会,地点就在城北约二十里的松园,届时大部份的考生都会参加,而且学政也会光临,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哦!” 贾环不由恍然,原来院试的主考官也会到场,难怪考生们会趋之若鹜,毕竟有机会在主考官面前露脸,不过,院试是糊名的,负责阅卷的人员也是五百里以调来的,所以,即便在主考官面前刷再多的存在感也换不来院试的好成绩,还是得靠真本事啊。 贾环略一沉吟,最后还是决定去见识一下,点头道:“愿与诸位同学同往。” 柳守正等人闻言大喜,与贾环约好明日碰头的地点,然后才分道扬镳。 (本章完) 117.第117章 柳湘莲 第117章 柳湘莲 正所谓:七月流火,八月流金。时下正值七月上旬,尽管到了晚上,依旧暑热不退,幸亏有风,贾环吃过晚饭后便到院子中乘凉。 今晚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半轮明月斜挂,一条由繁星点缀而成的银河清晰可见,牵牛星和织女星隔河相望,发人幽思。 贾环取出竹笛凑到唇边,一曲欢快的《彩云追月》便在月夜之下袅袅响起,笛声悠扬,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正在屋檐下坐着抠脚丫的赵国基,也禁不住跟着节拍摇头晃脑。 一曲吹罢,夜风拂过庭树,发出一阵呼啦啦的声响,仿佛所有叶子都在为此曲鼓掌。这时,一条人影突兀从院墙上跃了下来,贾环大吃一惊,蓦地站了起来急退数步。 “有贼!”赵国基也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十分紧张。 小厮金树闻声抄了一根门闩从屋里跑了出来,尽管怕得双腿打颤,但还是护在贾环身前,这点要比钱槐那厮强一万倍。赵国基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有趁手的家伙,只好从地上捡起一块长了苔藓的青砖。 不过,墙上跳下来那人并没有逃走,也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借着淡淡的月色,还有屋里透出来的烛光,只见这名不速之客一身短打妆扮,约莫十七八岁间,剑眉星眸,十分之英俊,手里执着一柄长剑,不过剑还在剑鞘中,似乎并无恶意,只是目光好奇地上下打量贾环主仆三人。 贾环心中一动,试探道:“阁下可是柳二爷?” 持剑青年讶然道:“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这时那老仆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道:“柳二爷回来了,这位环三爷是冯大爷安排进来暂住几天的。” 赵国基和金树闻言松了口气,敢情这位就是原先住在这里的柳二爷,不过这家伙有大门不走,竟然翻墙,真是个怪人。 贾环抱拳道:“果然是柳二爷,在下贾环,叨扰了。” 持剑青年面露喜色,抱拳还礼道:“在下柳湘莲,早就得闻环三爷的大名,只是无缘一见,今晚在此偶遇,真是三生之幸也。” 贾环微笑道:“我也早就听说过柳二郎的大名。” 柳湘莲只以为冯紫英在贾环面前提到过自己,所以也不意外,自嘲道:“在下年近弱冠,一事无成,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罢了,哪来的大名。” 柳湘莲也是《红楼梦》原著中出现过的人物,虽然着墨不多,但却是个十分有个性的人物,出身于理国公一脉,但却是远支,自幼父母双亡,身世倒是与史湘云有点类似,此人读书不成,但在习武方面却颇有天赋,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喜欢四处游侠打抱不平,人送外号:冷面二郎,他跟冯紫英颇有交情。 在原著中,柳湘莲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窜戏,经常和一帮戏子混在一起,偶尔也上台演个武生旦什么的,由于长相俊美,被薛蟠这货看上了,试图将他发展成“好朋友”,并且纠缠不休,柳湘莲大为光火,便用计把薛蟠骗出城去狠狠地修理了一顿,然后远走他乡。 这时,外面却又传来了敲门声,柳湘莲连忙告罪道:“差点忘了,在下还有两个朋友在门外等候,本打算今晚一聚的,没想到环三爷在此,容我先把他们打发走,免得扰了三爷的清净。” 贾环忙道:“无妨,既然来了,何不请进来一见,就当交个朋友。” 柳湘莲闻言犹豫道:“在下这两位朋友是江湖中人,言行粗鄙,只怕会让三爷见笑。” 贾环连中县试和府试案首,一身的书卷气,气质温润如玉,月下吹笛,是何等高雅,柳湘莲自然担心自己那两位江湖朋友不讨喜。 贾环却微笑道:“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与人相交,贵在坦诚相待,何必分什么粗鄙高雅,更何况,我才是后来者,又岂能因为在下而让柳二哥闭门谢客呢。” 柳湘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此子果然与众不同,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把他们请进来。” 柳湘莲说完把院门打开,一把熟悉的声间随即响起:“柳大哥,咋这么久才开门?” 贾环浑身一震,定眼望去,只见两人在夜色下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眼如铜铃,行动间虎虎生风,赫然正是失踪了两个月的铁虎,而他旁边还有一身材低小但矫健的少年,脸上带着熟悉的痞笑,不是石头刑威又是谁? “虎子?”贾环脱口而出。 铁虎愕了一下,定眼向贾环望去,登时浑身一震,把手里提着的酒食往地上一放,飞步上前扑通地跪下,激动地道:“环三爷!” 贾环也十分激动,消失了两个月,他本以为铁虎大概率已经挂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连忙把铁虎扶起来道:“快起来,虎子,你这段时间跑哪了?铁牛大哥和你娘都担心死了。” 铁虎眼圈一红,咧嘴道:“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回头俺再跟环三爷伱细说,对了,三爷来通州可是参加院试?” 贾环点了点头,这时刑威也行了上前,恭敬地见礼道:“三爷!” 贾环欣然笑道:“没事就好,估计你们以后都不用再躲躲藏藏了,院试后便跟我回京吧。” 铁虎和刑威闻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当真?” 贾环微笑着点了点头,如今王家自身难保了,王仁还在锦衣卫大牢中,那里还有空管来旺的事。 这时柳湘莲也高兴地道:“原来环三爷跟铁虎和石头认识啊,那倒是巧了。” 贾环笑道:“可不是,差点就错过了,对了,柳兄是如何跟虎子和石头相识的?” 石头笑嘻嘻地道:“咱们和柳大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当初因为误会打了一架……” 铁虎挠了挠头讪笑道:“石头,这个不提也罢,味道有点大。” 柳湘莲亦笑道:“对,此事休提,待会还得喝酒吃肉呢。” 说着众人关上院门,铁虎和刑威将提来的酒肉摆上桌面,四人就在月下畅饮起来。刑威这小子还是忍不住把当初跟柳湘莲相识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柳湘莲上茅厕,也不知哪个促狭鬼往茅坑里扔了一块石头,溅了前者一屁股粪水,碰巧铁虎和石头经过,柳湘莲只以为是他们干的,于是双方便大打出手,互相都吃了点亏,不过后来误会解开了,彼此反而成了朋友,正好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 贾环禁不住叹道:“真是缘粪,缘粪啊!” 柳湘莲差点一口酒便喷出来,笑道:“环三爷快别提了,再提这酒肉便没法吃了。” 铁虎和石头都笑了起来。 众人一边吃一边聊,柳湘莲虽然人称冷面二郎,实则十分健谈,而且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道。 “柳大哥,这段时间你上哪去了?我和虎子来过两次都没见着你。”刑威一边大口啃着酱猪肘子,一边问道。 柳湘莲道:“去了一趟古北口。” “去古北口作甚?”铁虎好奇地问。 柳湘莲道:“拜访一位朋友,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鞑子,密云一带的麦子成熟了,常常有鞑子偷越长城打草谷,上个月,当地便发生过几起鞑子入村劫掠的事故。” 铁虎闻言怒道:“这些鞑子太可恨了,俺听说他们不仅抢粮食,还掳掠妇人。” 柳湘莲点头沉声道:“可不是,有一家子,连怀孕八个月的妇人都被抢去了,丈夫追赶出去,却被鞑子射杀了,只留下年迈的老母和一双幼儿,端的是可怜。” 铁虎和刑威都禁不住拍桌咬牙。 贾环皱眉道:“有长城关险在,为何鞑子还能来去自由?” 柳湘莲解释道:“三爷你有所不知了,虽有长城关险不假,但不是每一处都是有人把守的,再加上有些地方年久失修,坍塌的地方不少,所以常有小股鞑子从偏僻处翻越长城南下劫掠,他们人数少,骑术高超,来去如风,抢了东西就走,边军也拿他们没办法。”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鞑子竟然猖獗如厮!” 柳湘莲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近几年才如此罢了,想当初太上皇在位时,鞑子安敢如此嚣张。” 贾环心中一动道:“是今上重文轻武的缘故?” 柳湘莲本来还有所顾忌的,见到贾环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便敞开道:“也不尽然,我朝太祖当年把鞑子赶出塞外,太宗继位后又连年出兵北伐,虽然没有彻底消灭鞑子,但也把鞑子的残余势力打得七零八落,直到今日还是四分五裂的,不过自从林丹汗继位后,左翼察哈尔倒是慢慢恢复了部份元气,如今在古北口一带肆虐的炒部就是林丹汗的人,这家伙凶残贪婪,而且十分之狡猾,让边军将士十分头疼。” (本章完) 118.第118章 帝国狼烟 第118章 帝国狼烟 贾环现在已经不是刚穿越过来那会了,如今对大晋朝堂和周边的形势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便奇道:“林丹汗不是与我大晋修好吗?” 柳湘莲摇首道:“只是表面修好罢了,这个林丹汗实际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 “怎么讲?”贾环不由来了兴趣。 柳湘莲自斟了一杯,侃侃道:“在我大晋数代君主的打击下,鞑靼政权早就名存实亡了,至今还分裂成大大小小的部落,这些部落各自为政,所以林丹汗十三岁继承汗位时,一直汗权不振,只有本部的察哈尔部听从其调遣。 不过此人倒是有些本事,一方面与我大晋修好,一方面又与女真人暗通款曲,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如今实力大增,漠南蒙古诸部基本都臣服于他。 而随着实力的增强,林丹汗也对大晋越发的阳奉阴违了,要不是忌惮实力强大的女真人,只怕他已经直接跟大晋翻脸了。” 这时铁虎忍不住插嘴道:“女真人再强大,还不是臣服于我们大晋。” 柳湘莲哂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初努儿哈赤刚刚起家时,确实向大晋臣服,甚至亲自到京城拜谒了太上皇,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蒙蔽大晋而已。 前几年,努儿哈赤征服了女真诸部,几乎统一了辽河以东的广大的地区,实力空前强大,诺,就在去年,努尔哈赤还宣布建国称汗,国号大金,虽然表面上还是臣服大晋的,实际却没有从属关系了。 努尔哈赤此人雄才大略,一直厉兵秣马,决不会甘心偏安一隅的,迟早会向大晋用兵,如今的大金兵强马壮,已然成为大晋的心腹大患,可惜咱们大晋国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堂上衮衮诸公,夸夸其谈者甚众,有识之士却少之又少。” 贾环闻言不禁想起府试时遇到的策论题——平金策,这位出题者显然也意识到女真人对大晋的威胁,所以应该算是柳湘莲口中的有识之士吧。 柳湘莲见贾环若有思,不由微惊,这才猛然意识到交浅言深,连忙笑着道:“酒喝多了难免胡言乱语,想在下此等无名小卒,竟在此指点江山,简直是贻笑大方,不说了,后日便是院试,环三爷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乃百世不出的神童,此番院试必然也如探囊取物,成就小三元之佳话!” 柳湘莲说着举杯道:“在下敬环三爷一杯,预祝环三爷夺得院试头筹。” 贾环淡然一笑道:“柳兄过誉了,府试高手如云,要夺头筹又谈何容易。”说着举杯相迎。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石头又心痒痒地问:“柳大哥此次到古北口可遇到鞑子?” 柳湘莲摇了摇头,铁虎和刑威不由大失所望,前者笑道:“鞑子都是三五结伴偷越长城的,来去如风,那就容易遇得上的,不过我那位朋友不仅遇上过鞑子,还斩杀过一人。” 铁虎和刑威闻言眼前一亮,均露出向往之色,二人都喜欢舞枪弄棍,有时候戏文看多了,作梦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策马纵横沙场。 贾环心中一动,好奇地问:“柳兄这位朋友竟如此神勇,不知何许人也?” 柳湘莲闻言露出羡慕之色道:“说到我这位朋友,也许你们都曾听说过,就是三年前的武举状元。” 铁虎脱口道:“戚元超。” 柳湘莲点头道:“正是他,戚元超是我朝第一位武状元,也是第一位受到皇上殿试的武状元,直接授千户一职,如今在蓟镇总兵麾下担任游击将军,负责值守古北口。” 话说大晋立国之初,武人的地位很高,为了挑选出优秀的军事人才,所以设立了武举科,报名的人也很多,但是随着天下盛平,武将的待遇没有以前吃香了,报名参加武举的人也越来越少,再加上大晋实行军职世袭制,这就意味着每个坑都有萝卜了,没有更多的空缺职位来安置武举人,所以后来干脆就停办了武举。 四年前,乾盛帝登基,放眼满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他老子康平帝留下来的老人,乾盛帝估计是想培养自己的班底吧,于是登基第二年便重开武举科,柳湘莲口中所讲的戚元超就是武举科重开后的第一位武状元。 本来呢,大晋立国之初也开过武举科,但没有殿试这个步骤,所以也没有武状元一说,乾盛帝为了笼络人心,培植自己的班底,所以特意增加了殿试,并且依照文科举,设立了状元、榜眼和探等称号。 此时,柳湘莲抿了一口酒,略带苦涩地道:“我和戚元超的出身都一般,他比我年长五岁,可惜武举不像文举,有年龄限制,否则三年前我就跟他一起参加武举了,好不容易又等了三年,结果今年的武举竟然又取消了,真时也命也!” 贾环奇道:“为何会取消?” 柳湘莲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贾环心中一动,估计是受到来自太上皇和旧勋贵集团的阻力吧,毕竟军中的职位就那么多,而且还是世袭的,通过武举选出来的人才该如何安置? 这时,柳湘莲又笑了笑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像我这种浪荡惯的人,也许并不适合从军,这次在古北口见到戚元超,才发现他过得并不如意。” 贾环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周边从上级到下级都是世袭的,就你一个是靠科举上来的,不把你当怪物排挤才奇呢。 “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院试后日才开始,明日我带环三爷四处走走,也算是一尽地主之宜吧。”柳湘莲道。 贾环微笑道:“很不巧,明日有个七夕文会,我答应了别人一道前往参加。” 柳湘莲闻言喜道:“那更好,在下也跟去凑个热闹如何?” 贾环笑道:“既然是文会,自然欢迎四面八方的才俊纷至沓来了。” “惭愧,在下并非才俊,就爱凑热闹罢了。”柳湘莲哈哈笑道。 铁虎咧嘴道:“俺大字也不识一个,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在外面等伱们吧。” 石头嘿笑道:“虎子自己在外边等,我跟三爷进去差差。” “字都不识一个,差个屁,你进得了大门再说。”铁虎道。 石头愕然道:“不识字就不能进?有没有天理了?” 贾环笑了笑道:“毕竟是文人雅集,应该是有把关的,过不了关不许进。” 石头立即打退堂鼓道:“那我还是不进去了,省得丢人现眼。” 铁虎嘿笑道:“才知道丢人啊,老实跟俺在外面等三爷吧。” 众人又聊了约半个时辰,眼看月上中天,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此刻,约三百里外的古北口关城下却杀声震天,烈焰腾空,滚滚狼烟四起,神色狰狞的鞑靼炒部骑兵,正潮水般从燃烧着的城门涌入…… (本章完) 119.第119章 战略大师? 第119章 战略大师?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起,贾环便和柳守正等人在通州城北门碰头,结伴往松园的方向而去。 松园位于通州城北边约二十里的地方,是一处大庄园,属于通州第一富豪沈百万名下的产业。 这位沈百万的真名叫沈富,是做漕运生意的,由于家资巨万,而且为人豪爽阔绰,仗义疏财,所以人送外号沈百万,偏生此人却爱好附庸风雅,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当初一时兴起,效法古人,在松园举办七夕文会,广邀四方学子以文会友,并且一应开销皆由其承担。 刚开始时,松园的七夕文会没啥名气,参加的人寥寥无几,但坚持办了数届之后,名气便渐渐打响了,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影响力越来越大,后来甚至连学政和知州等地方官员也偶尔会出席捧场。 所以考生们越发的趋之若鹜,而松园七夕文会的规模也越办越大,开销也越来越夸张,不过沈百万却乐此不疲,每庙文会必亲临现场,并且给出丰厚的彩头。譬如上一届七夕文会的文魁便获赠了一套通州城中的房产,可谓是名利双收,羡煞旁人。 此刻,旭日东升,晓风轻拂,官道两旁的野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附近的麦田一片金黄,农人们正在忙着收割,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官道上,三五成群的书生结伴而行,或乘车、或骑马、或步行、或坐驴,他们淡笑风生,长衫飘飘,时而吟诗作赋,时而纵情高歌,当真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引得田间劳作的村妇浣女们纷纷拿眼偷看。 贾环和叠翠书院一众书生均乘坐马车,不过却是那种简陋的大板车,一辆可坐数人,十几人一共雇用了三辆马车,大家并排而坐,一边颠簸摇摆,一边淡天说地,一边欣赏四野景致,倒也十分惬意。 铁虎、石头、赵国基和金树四人则自驾一辆马车在后面远远跟着,既不打扰贾环他们,也省得被贾环他们打扰,就他们的水平,那些“之乎者也”听着都脑仁疼。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众人终于抵达了松园,放眼望去,只见红墙绿瓦,绿树掩映,足足占了半座小山坡,当真是一座豪华无比的大庄园,估计占地有几十亩吧,还修筑了七八米高的围墙,俨然就是一座小城堡。 松园的正门就开在官道旁,细沙铺路,夹道两边植了许多杨柳,沿着沙路前行几十米便至庄门,门前有一片开阔的空地,两株古松参天耸立,亭亭如盖,十分之古雅,估计这就是松园之名的由来了。 此刻的空地上已经停了许多牛车、马车、驴车,甚至还有轿子,满眼都是长衫飘飘,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少年学子,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呼朋唤友,好生热闹。 贾环等人停好马车,便往庄园的大门行去,这时正好有一队书生斜地里行过来,张芝龙一见,立即大笑着扬声道:“那不是顾兴邦顾同学吗?来来来,快上前来拜见贾先生。” 叠翠书院一众书生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此时行过来的正是东林书院的书生,为首者乃府试第三名顾立本,这位当初和柳守正打赌,无论谁夺得府试案首,见面必须执弟子之礼。 且说那顾立本迎面遇到贾环等人,登时面色有点变了,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调头闪人,结果张芝龙眼尖,立即叫住了他。 顾立本窘得面红耳赤,东林书院其他书生也十分尴尬,颇感面上无光。 僵持了数秒,顾立本把心一横,竟真的来到贾环面前,抱拳深深一揖道:“学生顾立本,见过贾先生!” 瞬间又是一阵哄笑声。 贾环略侧身让过,淡然道:“不过是一时玩笑罢了,顾同学不必当真。”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贾先生才学在顾某之上,学生愿赌服输!”顾立本说完又是一揖,这才退了开去,如此一来,反倒赢得一阵喝彩声。 张芝龙等人见状倒没有再继续刁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柳湘莲看着有趣,便低声问贾环怎么回事,贾环略略把前事说了一遍,前者听完后不禁莞尔道:“这位顾同学虽然轻狂,但愿赌服输,敢作敢为,也不失是条汉子。” 这时,众人已经拾级走到了庄园的大门前,只见那大门是圆形的,顶上筑着一块石刻牌匾,上书“松园”二字,用的是狂草,铁划银钩,狂放张扬,颇具笔力。 庄门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听十里松涛,闻百亩桂香。 此联虽然简洁,但颇有意境,还透着几分土豪气息,倒符合沈百万的身份。 果如贾环所料,庄园的门口设了关卡,但凡入内者需要默写一段四书五经,默写不出来,或者字写得难看的,均谢绝入内,这显然是为了防止不学无术者滥竽充数,溜进里面骗吃骗喝。 贾环等人都是通过府试的童生,这点自然难不到他们,所以轻松就过了关。柳湘莲虽然文才一般,但也是识文断字的,早年还参加过县试,所以默写一段论语倒也不成问题,同样顺利过关了,至于铁虎等人,则只能乖乖地在庄门外等候了。 且说众人进了庄园后,在庄丁的引领下来到一片桂林中,到处可见一人多高的桂树,部份桂树上已经开出黄白相间的粒状桂,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桂林后有一片空地,一条清溪曲折蜿蜒,流水潺潺,显然是从山坡上引来的活水,而溪流的对面已经搭好了一方舞台,正演着戏曲,数以百计的书生就在溪流这边的桂树间席地而坐,一边聊天,一边观看戏曲。 贾环等人在桂树下寻了一处空地席地坐下,柳湘莲一指溪边那一排蒲团,问道:“那些蒲团为何没人坐,其中可是有什么讲究?” 张芝龙笑道:“自是有讲究的,即便是这条溪流也有讲究,此地叫桂圃,此溪叫香溪,溪边的蒲团叫十八才俊,效法唐朝的弘文馆十八学士,不是谁都有资格坐上去的。” 柳湘莲奇道:“那到底什么人才有资格坐上蒲团?” 贾环也很好奇,目光望向张芝龙,后者笑道:“自然是在场诸位当中,才学最为出众的十八位同学了,贾同学身为我顺天府的府试案首,自然可占一席,北直隶另外七府的案首同样可占一席,那已经去了八席了,剩下的十席会在其他学子中选出,至于具体怎么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每一庙文会都有不同。 十八才俊就位后,便是重头戏——曲水流觞,届时十八位才俊各显才能,由评判评出谁是本届七夕文会的文魁,并且给予丰厚的奖励,上一届的文魁便获赠通州城内的一座房产,其他十七名香溪才俊也获得二两到五十两不等的奖励。” 柳湘莲笑道:“奖励丰厚,名利双收,难怪参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沈员外大手笔呀。” 贾环亦不得不佩服,难怪人家沈百万经商如此成功,这营销手段便可见一斑,什么七夕文会,什么香溪十八才俊,什么七夕文魁,光是这噱头就够吸引人的。 这时柳湘莲打趣道:“环三爷这次若一举夺魁,说不定也能获赠通州城中的房产,以后到了通州,即便客栈满人了,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 众人也纷纷起哄,贾环只是宠辱不惊地谦虚了几句,以他现在的家底,在通州买一所宅子也不难,不过,要是有人白送也是无妨的,所以若有机会夺得文魁,他会毫不犹豫地当一回文抄公。 众人闲坐了半小时左右,戏曲突然停止了,台上的戏子退到幕后,贾环心中一动,估计是有大人物要入场了吧。 果然,很快便有一行人在溪流的上游信步走来,所过之处,众书生纷纷站起来抱拳行礼,并且大声自报名字:“在下xx,见过学台大人,见过知州大人,见过刘守备,见过沈员外!” “天啊,这次不仅学政来,知州大人和通州守备也来了。”人群发出阵阵的惊叹声。 柳守正如此稳重的人也禁不住激动地道:“本届的松园七夕文会怕是最隆重的一届了吧。” 贾环放眼望去,只见当先一人穿着四品官袍,约莫五十岁许,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有神,此人应该就是北直隶的提督学政孙承宗了。 孙承宗这个名字可谓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以至于贾环最初听到时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因为孙承宗正是明末最著名的抗清将领和战略大师,赫赫有名的“关宁锦防线”就是他提出,并且一手打造的,关宁锦防线有效地阻挡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南下的步伐,可惜后来出于种种原因,孙承宗被从线调回,愤而告老还乡,关宁锦防线崩溃,最终挡不住清兵的铁骑,内忧外患的大明也很快宣告覆灭了。 (本章完) 120.第120章 鞑子来袭 第120章 鞑子来袭 这个红楼世界里没有明朝,所以贾环也不清楚眼前的这位孙承宗,跟现实历史上的孙承宗是否是同一个人,不过既然有努尔哈赤,再有个孙承宗似乎也不算出奇,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袁崇焕,李自成,张献忠和吴三桂来呢? 此时,从溪流上游走来的那一行人越行越近,柳毅和张芝龙等人纷纷站起来,隔着溪流抱拳施礼,并且纷纷自报名字:“学生柳毅(张芝龙),见过学台大人。” 这可是在学台大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啊,所以大家的声音都特别响亮,只是现场的人太多了,也不知这位学政大人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 贾环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是随着大家站起来抱拳施礼,并没有声嘶力竭地自报姓名,因为这多半是无用功。 只见孙承宗的左手则有一名作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的络腮胡子,目若铜铃,颇有点猛张飞的味道,此人正是通州守备刘大春。 一个武将竟然跑来参加文人雅集,倒是头一遭,所以在场的学子都有点意外。 孙承宗的右手则还有一名穿着从五品官服的官员,正是通州的地方行政长官,姓李,名李通,此人倒是七夕文会的常客,进士出身,看着文质彬彬的,四十出头左右。 在这一行人当中,落在最后的那位十分富态,满脸红光,总是笑眯眯的,低调奢华,一副财神爷的模样儿,正是此间主人,通州首富沈百万,他一边行,一边拱手与溪对面的书生们打招呼,憨态可鞠,十分之和气。 俗语说得好,小财靠勤,中财靠智,大财靠运。这位沈百万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一代,既然有本事够挣得这份百万家财,可见其智慧和运气都是极佳之人。 此时,以学政孙承宗为首的诸位头面人物在舞台前的座位上落座。 沈百万走上前,站在溪边乐呵呵地道:“七月初秋,天朗气清,在此桂飘香的时节,八方才俊咸集于此,同品美酒之醇,共聚七夕之欢,俯仰天地,纵论古今!” 这位沈员外的口才了得,开场白娓娓道来,让人如沐春风,宾至如归,转而顺势又把孙承宗宾客介绍了一番,笑吟吟地道:“此番有幸请来学政孙大人,实乃我辈之幸事,不若趁此机会,请孙学台勉励诸位莘莘学子几句?” 溪流这边的学子纷纷鼓掌叫好,而孙承宗也十分干脆地站了起来,只是环视了四下一眼,倾刻鸦雀无声。 这位孙学台虽然身材瘦削,但是相貌奇伟,胡须张开像戟一样,而且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而自威,只见他轻咳一声,开腔道:“本官自去年担任北直隶学政一职,恬为本次院试的主考官,原不该来此,但久闻松园七夕文会之盛名,又承蒙沈员外之邀请,故厚颜来此凑一凑热闹。” 孙承宗的声音浑厚,再配上那副长相,倒是更显威严了,只听他又道:“我朝开国至今八十余载,国力蒸蒸日上,皆因能人辈出,才俊不绝,在座诸位均是我大晋未来栋梁之才。昔横渠先生有一名言,吾求学时便引以为座右铭,值此七夕文会,与诸君共勉! 吾辈读书人勤学苦读,并非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大太平。” 孙承宗的声音浑厚宏亮,一字一顿,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话音刚下,全场便响起如雷一般的掌声。 孙承宗刚刚坐下,通州知州李通正想站起来说几句,一名亲兵却慌慌张张地奔到守备刘大春身旁,凑到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大春顿时面色急变,直接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坐下来,与旁边的知州李真,以及学政孙承宗低声交流了几句。 孙承宗和李真二人的面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片刻之后,刘守备站起来,带着几名亲兵匆匆离开,在场一众书生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知州李真站起来道:“万分抱歉,由于突发状况,本次文会取消,请诸位立即回城,不得在此逗留。” 此言一出,瞬间全场哗然,有人则大声询问原因,不过李知州和孙承宗却没有理会,在随从的簇拥之下匆匆离开。 众人不由都傻了眼,大家乘兴而来,如今文会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如何能甘心?于是一拥而上,把走得慢的沈百万团团围住,讨要一个说法。 沈百万擦着额头的汗水苦笑道:“鄙人也不知道为何,但想必是有突发状况,诸位先行回城,待院试结束后,鄙人再补办如何?” 贾环并没有加入围堵沈百万的行列,而是转身果断离开,柳湘莲此人本来就喜欢凑热闹,不过眼见贾环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追上了贾环。 “环三爷不想知道发生何事吗?”柳湘莲一边跟上贾环,一边好奇地问。 “想!”贾环简短地吐出一个字,但脚步却没有停。 “那三爷为何不去问,而是掉头就走?” 贾环皱眉道:“春江水暖鸭先知,鸭都先走了,咱们还留在这里刨根问底岂不蠢?” 柳湘莲愕了一下,继而点头道:“有道理!” 贾环不再多言,加快脚步往庄门方向走去,消息是刘守备的亲兵传递的,所以如果有突发状况的话,应该是军事方面的,而知州李真虽然没有明说,但却提醒大家赶紧回城,这便意味着不回城,继续留在此地可能会有危险。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贾环死过(穿越)一次,如今惜命得很,发现了苗头自然赶紧开溜了,又岂会傻到围堵沈百万讨要说法。 然而,贾环的反应虽快,却终究还是躲不过此劫! 且说那通州守备刘大春,带着几名亲兵匆匆走出了庄门,与外面广场等候的十几名晋军士兵会合,蹬鞍上马便急急驰去。 “什么情况?” 铁虎和石头此刻正在庄门外等候,眼见刘守备等人如临大敌地策马离开,不由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官道北面却烟尘滚滚,马蹄声如同闷雷,地面仿佛都被震得微微恍动,铁虎和石头面色微变,后者连忙跳上车顶往北张望。 很快,一支着装古怪的骑兵便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并且风驰电掣地往这边接近,竟与刚上了官道的刘守备等人恰好遇上了。 只听得嘣的一声弦响,一支利箭闪电般激射而至,当先一名晋军倾刻惨叫一声滚落马下,胸前鲜血狂飙。 刘守备吓得面色惨变,急急勒定马,拨转马头往庄园跑回来,这个时候又是数声弦响,几名晋军当场又被射杀。 倾刻间,那支着装古怪的骑兵已经奔至附近,举着马刀狰狞怪叫。 “鞑——子!”石头刑威浑身哆嗦一下,发出一声尖厉的大叫,纵身从车顶上跃下来。 这时铁虎也看清了,这支突然从北边杀来的骑兵大热天时都穿着皮衣,头戴毡帽,面相也与汉人迥异,不是鞑子又是什么? 铁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通州距离京城四十多里,这支鞑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了大晋京城附近,守边的晋军都是吃干饭的? 这次突然杀出的鞑子骑兵不多,也就二十骑左右,不过却十分强悍,刘守备麾下的亲兵根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砍杀了数人,剩下的亡命往庄门逃来。 庄门外等候的车夫和仆人都吓尿了,连滚带爬地往庄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鞑子来了,快逃啊!” “快跑,愣着作甚!”铁虎飞起一脚踢在小厮金树的屁股上,这小子才反应过来,撒腿便跑向庄门,至于赵国基,早就跑了! 铁虎从马车上抽出自己的齐眉棍,石头从靴筒里摸出了一柄小斧,一边警戒,一边往庄门退去。 在没遇到鞑子之前,他们作梦都想遇到一个练练手,可是真当骑着战马来去如风的鞑子出现在眼前时,二人都禁不住有点发怵了,没办法,鞑子纵马砍杀时的情景太有冲击力了,那速度,那力量,啧啧,简直势不可挡,就他们这一根棍一把斧,赤脚迎上去,只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且说贾环和柳湘莲二人刚好赶到庄门口,便遇上往庄内逃命的人群,不由大吃一惊。 “快往回跑,鞑子来了!”人们一边跑一边大叫。 “鞑子?”贾环的心迅速沉到谷底,果然出大事了,这儿离通州只有二十里,离京城也就四五十里,鞑子竟然出现在此地,可见情况肯定极其严峻了,他奶奶的,大晋的边军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鞑子杀到京城脚下? 这时,只听得马蹄声急响,一匹怒马直接闯门而入,躲避不及的逃命者当场被撞翻了几个,惨叫声响作一片。 贾环定神一看,发现马上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刚刚离开的通州守备刘大春。 “环三爷小心!”柳湘莲大叫一声,手急眼快提起贾环闪到一边,而刘守备所乘的马恰好间不容发地撞了上来,马蹄陷入排水沟中,当即悲啸着翻倒在地,而马背上的刘守备也被摔飞出去,倒在地上不动了。 贾环和柳湘莲连忙上前查看,发现这位刘守备连脑浆都摔出来了,已然一命乌呼! (本章完) 121.第121章 首杀 第121章 首杀 沈百万是真的有钱,庄门内的路面竟是大理石板铺就的,那刘守备为了逃命,慌不择路,连人带马一记重摔,脑袋先着地,结果当场报销掉了,白瞎了那副猛张飞的外形,竟死得如此窝囊。 贾环看着刘守备那惨烈的死状,瘪了半边的脑壳,还有一地红红白白的糊状脑浆,只觉胃部一阵浊浪翻涌,差点便吐了出来。终究是没见过血之人,亲眼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心灵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这时,大家都连滚带爬地往庄园后面跑,而庄门外面的马蹄声、吆喝声、惨叫声、哭喊声、打斗声、利刃入肉声混成一块,让人毛骨悚然。 “三爷快跑,鞑子来了!”赵国基和小厮金树从庄门外跌跌撞撞地奔入,眼见贾环还愣在原地,于是一边跑一边大叫提醒。 贾环浑身一震,蓦地清醒过来,柳湘莲迅速从刘守备尸体的腰间拔出那柄配刀,拉着贾环便往庄园后面逃去。 “柳兄且慢!”贾环奔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往回一指。 柳湘莲回首望去,只见铁虎和刑威二人狼狈地冲进了庄门,不过却没有继续逃,而是试图把两扇庄门关上。 沈百万连地面都舍得用大理石板铺就,两扇庄门自然也下了重本,厚沉厚沉的,表面还镶了一层铜皮镂钉,黄澄澄的,结实而阔气,而且这处庄园的围墙也修了七八米高,估计当初设计时就考虑过防盗和防匪患之类。 柳湘莲眼前一亮道:“我去帮他们。”说完飞快地奔回去帮忙。 眼看着厚沉的庄门就要缓缓地关上,然而还没完全合拢之际,却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了,随即,两名浑身鲜血的晋军率先闯了进来,紧接着是两名身穿官服的官员,然后是一名负责断后的晋军,一共五人。 “速关门,鞑子冲上来了。”负责断后的那名晋军目眦尽裂地大喝,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竟然正是冯紫英。 松园的庄门外是有一段石级的,此时一名鞑子竟直接纵马上了石级,箭一般向着庄门撞来,端的快如奔雷,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骑术之高超,让人叹为观止。 铁牛和石头不由暗暗乍舌,急忙把庄门合上,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支狼牙箭嗖的一声,从两扇门缝间射了进来,正中一名官员的后颈,这名官员登时全身僵直,扑通的摔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李大人!”旁边另一名官员见状不由骇然失声,急忙弯腰相扶,结果发现那李大人的脖子已经被洞穿了,只挣扎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这位倒霉的李大人不是别个,正是通州知州李真,而旁边这名官员则是提督学政孙承宗。 孙承宗和李通二人是紧跟着刘守备离开的,不过刚出了庄门坐上马车,鞑子就杀到了,走在最前的刘守备首当其冲,孙李二人慢了一步反而捡回一命,不过,李通终究是运气不佳,竟在庄门关上的前一刻被秒杀了。 这下乐子大了,刘大春是通州守备,最高军事长官,李通是通州知州,最高的地方行政长官,结果双双挂了,不是一般的悲摧。偏偏通州又是京城的粮仓,沿运河北运的漕粮都寄存在通州仓中,一旦落入鞑子之手,大晋京城危矣! 轰…… 刚合拢的庄门,还没来得及落下门闩,就被那名鞑子的战马狠狠撞开了,铁牛、石头、柳湘莲、冯紫英四人均被巨力震得翻滚开去,胸中血气翻涌,不过,撞门的那名鞑子也不好受,连人带马被反震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呱啦呱啦!”两名鞑子眼见同伴滚落,立即又怪叫着纵马冲上台阶,试图闯入庄内大开杀戒。 贾环不由头皮发炸,一旦被这些鞑子骑兵冲进来,自己这些人哪里还留得命在?所以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前,发力推动厚沉的庄门。 赵国基咬了咬牙,踹了一脚傻站着小厮金树道:“愣着作甚,快去帮三爷啊!” 眼见知州李通被一箭射杀,金树这小子早就吓懵了,挨了一脚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前帮忙。 这时,孙承宗也放下了已经绝了气的李通,撩起官袍的大袖冲上前,帮着贾环同推一扇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庄门总算哐的一声合上了。 此时铁牛、柳湘莲和冯紫英等人也缓过来,纷纷扑上来用肩头死顶着,另外两名晋军也扑上来帮忙。 嘭蓬…… 一声巨响,贾环只觉脑瓜子嗡的一声,身体在巨力的冲击之下不由自主地滚了出去,孙承宗也差不多,滚了几滚,啃了一嘴灰,连官帽都飞了。 幸而,这次帮忙顶门的人多,庄门倒没有被撞开,趁着这空档,两名晋军飞快地合上门闩,当三根门闩都合上后,众人这才都暂时松了口气。 嘭嘭嘭,当当当。 鞑子眼见庄门被关上了,气得挥刀乱砍,只是两扇庄门厚实无比,表面还包了一层铜皮,在刀剑砍击下纹丝不动。 庄门内,死里逃生的冯紫英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他的左臂还在流血,柳湘莲赶忙给他包扎。 “柳二郎,你怎么也在此?”冯紫英痛得直咬牙。 柳湘莲苦笑道:“本想跟着环三爷来七夕文会凑热闹的,没想到竟遇上了鞑子,对了,这些鞑子是打哪冒出来的?” 冯紫英面色凝重地道:“古北口失守了。” 柳湘莲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冯紫英沉声道:“应该是昨晚吧,不久前,通州刚收到密云卫从前线送来的急报,刘守备本来想赶回城的,没想到鞑子竟来得这么快,估计是直奔着通州来的。” 贾环不禁暗暗心惊,原来竟是古北口失守了,这种边防要塞都能失守,那么这次鞑子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可是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可能事先没有半点动静呀?奇怪,这古北口也失守得太突然了吧? 柳湘莲心情沉重地问:“有戚元超的消息吗?” 冯紫英摇了摇头,犹豫道:“戚元超是古北口的守将,古北口既破……只怕!” 柳湘莲不由捏紧了拳头,不久前他才去了一趟古北口,看望好友戚元超,没想到一转头就发生这样的事。 冯紫英看了旁边若有所思的贾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环兄弟好样的,亏得你刚才反应快,要不然鞑子已经冲进来了,他奶奶的,鞑子的骑射功夫着实厉害,在马背上很难打得过他们。” 话音刚下,墙头上突传来了一阵异响,众人抬头望去,原来竟有两名鞑子咬着刀悄然翻上了墙头, “小——心!”众人失声大叫。 这时,那两名鞑子已经提着刀直接跳了下来,一刀直劈而下,一名晋军反应不及,腰刀刚刚举起便被齐肩劈成两半,一腔鲜血飞溅开去,内脏肠肚也流了一地,画面血腥之极。 铁虎就地一滚,袭向他的那名鞑子劈空了,一刀砍在大理石板上,咣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口都卷了,而鞑子本人失了重心,狼狈地摔了个狗啃屎,把额头都磕破了。不过这名鞑子似乎不怕痛,爬起来一抹额头上的血,狞笑着扑向附近的孙承宗,他的官袍太扎眼了。 铁虎咆哮一声,齐眉棍嗖的一下就扫在鞑子的脚踝上,这名鞑子估计是从高处跳下来时,脚有点扭伤了,动作不太灵活,被一棍扫个结实,当场痛得侧翻在地。 石头这小子啪的一斧头便砍下去,正中腰后,这名鞑子吃痛之下反手一刀撩出去,幸好石头退得快,要不然就被开膛破肚了。 铁虎抡起齐眉棍,一棍子抽在鞑子的脖子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脖子脑袋一歪,估计颈骨都被打折了地,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此时,墙头上又扑通扑通的跳下两名鞑子,冯紫英和仅剩的一名弟兄敌住一个,而柳湘莲敌住一个,剩下一个神色狰狞地向着小厮金树扑上去,后者吓得撒步就跑,至于赵国基,早就跑了。 那名鞑子狞笑一声,转身向着贾环走来。 贾环只觉坠入了冰窖当中,浑身汗毛倒炸,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然而就在此时,一条身影横身拦在贾环的面前,赫然正是提督学政孙承宗。 只见孙承宗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一把配剑,手捏剑诀横剑而立,凛然无惧。 贾环愕了一下,莫非这位孙大人竟是剑道高手,结果下一秒,孙承宗手中的剑就被鞑子一刀劈飞了,踉跄跌倒在地,敢情也是个战五渣! 鞑子轻蔑地怪笑声,挥刀便要把孙承宗给劈杀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呜的一声,一条长棍破空而至,劲抽在鞑子的脑门上。 嘭…… 那鞑子挨了一下重击,当场天旋转地,原地踉跄了几步,扑通的摔倒在贾环的跟前,不过这家伙倒是抗打,竟然还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贾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忙捡起其掉在地上的刀,对着脖子就是一下,滚烫的液体登时溅了他满头脸。 (本章完) 122.第122章 化险为夷 第122章 化险为夷 鲜血眯住了双眼,又顺着嘴唇渗进嘴里,咸腥咸腥的,感觉十分糟糕。 贾环双手握着血淋淋的刀把,小脸苍白,眼神茫然,这一刹那,他的脑海是空白的,鞑子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脖子上的鲜血还在往外渗,而那颗狰狞的头颅就在脚下,双眼依旧怒睁着,仿佛要择人而噬,让人不寒而栗。 贾环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张近在咫尺的老脸登时又吓了他一跳,定眼一看,才认出是孙承宗。 孙承宗此刻已经把官帽重新戴上了,一只手搭在贾环的肩头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和关心,用他那独特浑厚的声音问道:“小兄弟,没事吧?” 贾环摇了摇头道:“学生没事,有劳学台大人关心。” 孙承宗微愣,问道:“你也是这参加这次院试的童生?” 贾环年纪太小了,十岁不到的样子,孙承宗一直还以为他是跟着别人来凑热闹的公子哥儿呢。 贾环点了点头:“学生贾环。” 孙承宗目光一闪,点头道:“本官想起来了,你是顺天府的府试案首,工部员外郎贾存周之子,嗯,本官看过你的考卷,府试最后的策论题,伱答得很好。”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府试策论题平金策,难道竟是孙承宗出的题? 这时孙承宗又拍了拍贾环的肩头,安慰道:“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要想太多。”说完抬脚把鞑子那颗头颅踢到一边去。 贾环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血水,很快便恢复了一向镇定的样子,孙承宗见状眼底又闪过一丝异彩,此子果然异乎常人。 此刻,打斗已经结束了,冯紫英、铁虎和一名晋军合力杀死了鞑子,而柳湘莲也在石头的帮助下将最后一名鞑子斩杀了。 鞑子大半功夫都在马背上,马上纵横无敌,但步战却要逊色许多。 为了提防再有鞑子翻墙而入,柳湘莲赶紧问冯紫英借了一把弓,弯弓搭箭严阵以待,不过等了许久也不见有鞑子翻墙。 铁虎摇了摇头道:“鞑子统共才二十骑左右,被咱们干掉了四个,估计不敢再贸然翻墙进来了。” 冯紫英道:“准确来讲,鞑子应该剩下十二人左右,刚才在外面,我们弟兄拼死干掉了四个。” 提起这个,冯紫英眼圈都红了,这次他一共带了十八名弟兄跟随刘守备来松园,结果跟鞑子遭遇后一个照面便死了近半,如今只剩下他和另一名弟兄了,十六名弟兄的性命才换了对方四条人命,恨啊! “接下来该怎么办?”石头惴惴不安地道:“一直这样耗着?” 贾环摇头道:“恐怕不行,鞑子这小股骑兵估计是负责探路的,大部队说不定很快就到,继续在此逗留很危险。” 孙承宗捋须点头道:“贾小友所言甚是,得尽快离开这里。” 冯紫英皱眉道:“如何离开?鞑子骑射了得,虽然只有十来人,咱们也根本不是对手,留在庄内还能暂保性命,贸然出去,跟送死无疑。” “那能不能把他们诱进来干掉?”铁虎沉声道,干掉了四名鞑子后,此刻的他战意空前高昂。 柳湘莲似乎也有点跃跃欲试,点头道:“铁虎兄弟说得对,鞑子马上战力很强,但下了马就不太行了,我有信心能同时对付两个。” 铁虎大声道:“俺也能打两个。” 石头讪笑道:“我只能拖住一个。” 冯紫英道:“我左手受了伤,干一个鞑子没问题,多了不行。” 冯紫英仅剩的那名弟兄也表示能对付一个,所以理论上一共能对付七个鞑子,可是外面的鞑子有十二个啊。 众人不由犯难了,恰在此时,沈百万带着一批庄丁匆匆赶来了,大约有三十个,而且人人手执兵器。 众人见状不由一喜,这些庄丁都是沈百万豢养着看家护院的,虽然不是很能打,但是几分勇力还是有的,于是众人一商议,决定冒险把外面的鞑子诱进庄园内干掉,免得干耗着夜长梦多。 众商议完毕,立即便开始着手准备了,首先将大量的桌子和椅子等家私杂物抛到前院,扔得到处都是,只留出几条仅容人通过的通道,如此一来,既能最大限度地限制鞑子坐骑的速度,而人在其间又能快速通行。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铁牛和石头便将庄门缓缓打开,然后把四名鞑子的人头扔了出去。 外面的十几骑鞑子正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突见庄门竟然打开了,四颗血淋淋的脑袋顺着石级骨碌碌地滚下来,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认出这四颗脑袋正是刚才翻墙进去的四名族人,登时肺都气炸了,立即策马扬刀,咆哮着冲向庄门。 这些鞑子都是四肢发鞑,头脑简单之辈,狂怒之下只想冲进去把里面的人统统杀光,哪想到会是陷阱! 铁虎和石头眼见鞑子呼啸冲上来,立即掉头就溜,沿着杂物间预留出来的通道,跑得飞快。 “该死的汉狗,哪里跑!”为首的鞑子厉声咆哮着,抢先闯门而入,结果发现眼前密密麻麻都是家具杂物,战马收势不及,登时撞得碎木纷飞。 为首的这名鞑子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又狞笑起来:“狡猾的汉人,以为这种小伎俩就能挡住鞑靼勇士,可笑之极。” 只见他一拨马头,沿着杂物间的通道往前冲,那些通道本来极为狭窄的,但被战马一挤,那些家私杂物立即被挤到两边,而鞑子的战马速度却没有削减多少。 柳湘莲见状不禁捏了把汗,暗暗庆幸听了贾环的意见,多预留了一手,当下不再迟疑,将一支自制的火箭点燃,嗖的一箭射出去。 那火箭落在鞑子的前面,那些家具杂物立即燃起熊熊大火,原来上面都淋了火油。 大火突然窜起,领头那名鞑子的坐骑受惊之下嘶叫着人立起来,不过这名鞑子的骑术端的是了得,依旧牢牢地粘在马背上,而且还趁势带转了马头,试图往回跑。 “来了还想跑!”柳湘莲又是一支火箭射出,后面的家具也燃烧起大火,挡住了鞑子们的退路。 那些家具都是木制的,淋了火油后火势极猛,战马受惊之下疯狂乱蹿,马上的鞑子哪里弹压得住,在混乱中纷纷坠落马下。 柳湘莲趁机连续开弓射杀了数人,铁虎和冯紫英等人则率着数十庄丁以逸待劳,只要有鞑子从火海中冲出来,立即便乱刀乱枪招呼上去,竟然毫不费力地干掉了六名鞑子,剩下三名鞑子侥幸夺门逃了出去。 “杀!”冯紫英提刀追杀出去,不是一般的畅快。 那数十庄丁本来对鞑子还是心存恐惧的,但此刻发现鞑子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于是勇气倍增,跟着一窝蜂地追杀出庄去。 那三名鞑子没了坐骑,战力骤减六成,只逃到庄门外的两颗古松下就被追上,活生生死于乱刀之下。 (本章完) 123.第123章 榴花开处照宫闱 第123章 榴开处照宫闱 京城,景阳宫,清晨的露水早已被烈日晒干,石榴树上挂满了青青的果实,已然有鸡蛋大小,再有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成熟了。 据说这棵石榴树是前朝某位妃子所植,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了,但依旧年复一年地开结果,而且果大肉甜,连太上皇和几位老妃子都喜欢吃。 这棵百年石榴树每年结的果实很多,但宫中的贵人更多,所以每年结出的果实都优先供应给诸位贵人,而贾元春虽为景阳宫的一名女史,却一直无缘品尝。 七夕的风吹过,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青翠欲滴的石榴们在枝头上摇晃不定,仿佛在诉说着一百多年来的宫闱秘事。 贾元春莫名的有些伤感,坐在台阶的阴影下发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四年了,她是皇上登基那年被选入宫当女史的,那一年她刚好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含苞待放,鲜嫩可人,如今已年将二十,却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到,试问还有几年青春,可以在这深宫中虚度挥霍? 在这皇宫大内,最恼人的是勾心斗角,最折磨人心的却是寂寞,如果说一入候门深似海,那么一入宫门又是什么? 在外人看来,一个女人被选入宫就是荣耀,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但在如今的贾元春看来却是活受罪,就是对家和对家人的无尽思念,就是无穷无尽的孤独! 贾元春轻叹了口气,低声吟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风似乎更大了,石榴树的叶子摇曳得更加厉害,阳光投射下来,满地的斑驳,有种说不清的凄冷。 今天是七夕乞巧节,贾元春不禁又回想起当初在家中的那些美好时光,每年的七夕节,自己都会和姐妹门拜月光,乞求心灵手巧,如今却只能在深宫中独对古树发呆。 此时此刻,贾元春的内心盛满了忧伤和思念,娥眉上凝结着幽愁,明眸中洋溢着的是凄迷,她很想问一问眼前这座百年石榴树,问它在这深宫中年复一年地开结果,到底累不累,到底寂不寂寞! 可是古树无言,只有风来时,它才会沙沙地作响。 乾盛帝站在远处,单手背背后,静静地打量这名抱膝发呆的宫女,似乎若有所思,旁边随行的太监都十分识趣地保持着安静。 良久,乾盛帝才举步离开了景阳宫,一边行,一边随口问道:“六福,刚才那个在石榴树下发怔的宫女唤作甚名字?” 旁边一名白白胖胖的太监立即陪着小心答道:“奴才并不认识,但想必是景阳宫的宫女,奴才得先问一问。” “老货,那还不赶快问去。”乾盛帝一拂衣袖道。 “是!”六福立即屁颠屁颠地转身跑了回去,很快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禀报道:“回皇上,奴才打听清楚了。” “说!”乾盛帝连忙道,作为九五至尊的他从来不缺美人,但近年来能真正打动他的美人却不多,刚才偶然一瞥,却让他怦然心动了。 太监六福笑眯眯地道:“那女子叫贾元春,是景阳宫的女史官,今年十九,入宫四年了。” 乾盛帝愕然道:“入宫四年,岂不是朕登基那年入的宫,为何朕以前没见过?” 六福心想,皇宫中的宫女好几千人,入宫十年没见过圣驾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只是入宫四年,陪笑道:“也许是以前碰巧没遇上吧。” 乾盛帝点了点头淡道:“今晚把她送来朕的寝宫!” 皇帝,就是如此直接,如此任性! “是!”六福连忙屁颠屁颠地答应下来。 乾盛帝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问道:“此女姓贾,是谁家的女子?” 六福答道:“荣国公之后,今工部员外郎贾政之长女。” 乾盛帝不禁皱起了眉头,偏生竟是贾家女子。 他不喜欢旧勋贵集团的人,而且现在正在着手收拾王家,自然也知道贾家与王家联姻,关系十分密切。 乾盛帝略站了片刻,一言不发地举步前行,太监六福犯难了,皇上听闻此女是荣国公贾家之后时,明显有不悦之色,那么今晚还要不要把人往皇上的寝宫里送? 且说乾盛帝刚回到乾清宫不久,一封八百里加急却送到了御案的案头,他急忙打开一看,顿时龙颜大怒,嘭的一掌击在御案上,斥道:“蠢货,该杀,枉朕还点你为武状元,竟连古北口这种要塞都给朕弄丢了,可恨,可恼啊!” 密云后卫是距离古北口关城最近的卫所,而这份八百里加急正是密云后卫的指挥段峤发回来的,急报上称,由于古北口关城守将戚元超鲁莽冒进,擅自带兵出关,中了鞑靼炒部的埋伏,导致全军覆没,而古北口关城也被乘胜追击的炒部攻破了。 乾盛帝当初重开武举,本是打算培养自己在军中的班底的,而戚元超武艺高强,臂力惊人,能开四石弓,而且熟读兵书,聊起排兵布阵来头头上道,所以亲点为状元,授千户一职,安排到边军历练,本以为经过数年打磨后可堪大用,岂料这不成器的东西竟然把古北口给丢了,让炒部破关而入,真真烂泥扶不上墙也。 乾盛帝气归气,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立即传旨召集群臣议事。鞑靼炒部只有万余人,实力有限,在乾盛帝看来,对方最多只是在密云和怀柔一带劫掠一番就会撤离,所以并不是太担心。 当然,被鞑子破关大肆洗劫,无疑是件十分丢脸的事,他乾盛帝才登基四年不到,鞑子竟就敢如此猖狂,无疑是在打他的脸,这口气绝不能忍! 乾盛帝自登基以来,推崇文治而轻武备,世人皆以为他重文轻武,殊不知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军中要职都是太上皇的人,所以实际上,大晋的兵权还牢牢捏在太上皇手中,试问乾盛帝哪里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刚刚登基的那一年,军中的老人他是一个都没敢动,几乎事事上报,处处请示,生恐行差踏错,惹怒了老子,转头就把自己给废了。 既然军事上老子说了算,乾盛帝只能在文治上作文章了,提高文人的地位,制约武人的权力,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重文轻武。 这两年,乾盛帝总算把皇位坐稳了,前不久还借着鸿雁楼事件制造舆论,一举撤换了神机营的几名主要将领,成功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所以,此时此刻的乾盛帝正是踌躇满志,卯足劲准备展翅高飞,偏生这时鞑靼人又来捣乱,如果此事处理得好,他这个新皇必然威望大增,有望彻底摆脱太上皇的控制,但若处理不好,只怕直到太上皇归天的那一刻,他都要活在老子的阴影下,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 ………… 密云卫后是驻扎在古北口附近的晋军卫所,兵力一共五千六百人。大晋立国至今八十余年,正是国力鼎盛的时候,虽然日渐重文轻武,但是底子还是相当扎实的,地方卫所基本处于满员状态,战力不俗,不像晚明时期的卫所,兵备废驰,缺员严重,战力低下。 然而,此时的密云后卫却被鞑靼炒部的两千骑兵给包围了,龟缩在营地中不敢出来迎战,放任鞑子四处劫掠附近的村镇。 而最令人奇怪的是,驻守在密云县城的密云中卫同样闭门自守,至使鞑子在密云县内畅通无阻,如今的密云县在鞑子的肆虐下已经乱成一锅粥,本地百姓纷纷逃往附近州县。 时值正午,烈阳高照,一名斥候飞报入密云后卫的营地:“报,大约有两千鞑子骑兵往通州方向驰去了。” 密云后卫的指挥使段峤本来还在淡定地吃着茶的,闻言面色微变,连忙放下茶杯,把斥候挥退出去,皱眉道:“两千骑兵?炒这是想作甚?” 炒即是炒部的首领,此人麾下共有一万余部众,常年在古北口以北,辽河流域以西一带游牧,原属于蒙古喀尔喀部的一个分支,被称为内喀尔喀,如今臣服于林丹汗。 这时,只见指挥同知王载面露忧色道:“炒此人贪婪而狡诈,怕是想多捞点好处吧,通州重地,天子脚下,若有个闪失,即使有戚元超这个替死鬼背黑锅,只怕咱们也难逃罪责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密云后卫高层武官均变了面色。 指挥使段峤一拍桌子,爆粗道:“草他姥姥的,马上派人联系妙,让他立即把骑兵撤回来,否则后续一分银子也别想拿走,若再敢耍样,本将让他走不出古北口。” 段峤的狠话刚撂完,一名亲兵却急急奔了进来道:“报,古北口方向又开来了一支鞑子骑兵,兵力不详。” 段峤面色再变,急忙带人登上城头,果然见到古北口方向沙尘漫天,一支骑兵就像黑压压的乌云,向着这边迅速移动,马蹄声就像滚滚闷雷。 指军同知王载不由失声道:“至少有三千骑,难道炒玩真的?” 段峤这时终于也不淡定了,脸色微微发白,自我安慰般道:“不可能,炒没这个实力,别说他,就连林丹汗也没这个实力。” 眼看着着鞑靼骑兵漫山遍野地涌来,兵力显然已经超过了密云后卫,段峤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炒部虽然有一万多人,但除了老弱孺妇,能战的精壮也就三千骑左右,但眼前的鞑靼的骑兵显然已经超过五千,再加上径直杀向通州的两千骑,那就是七千骑!!! 很明显,炒部绝对没有这个实力,那么这便意味着林丹汗也参与进来了,完了,这次恐怕玩大了,局势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 秋阳高照,官道上的尘土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即便坐在马车上,贾环等人依旧热得流汗浃背。 这次到松园参加七夕文会的书生有好几百人,在消灭了鞑子那小股探路的骑兵后,众人此刻正往通州城的方向急赶。 由于人数众多,而且交通工具也不够,有相当一部份人只能步行,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太慢了!”石头低声嘀咕道:“如果鞑子的大部队这时候杀来,咱们这些人只怕没几个能活命的。” 贾环这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此时下意识地转首望去,然而不望不要紧,这一望,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旁边的冯紫英察觉了贾环的异样,急忙也转头望去,登时面色大变,脱口道:“石头,你小子真是乌鸦嘴,好的不灵丑的灵!” 刑威失声道:“不是吧,鞑子的大部队真的杀来了?” 此时,但见后方的官道上空有黄尘滚滚升腾,显然正有一支人马往这边过来。 这时发现扬尘的人越来越多,均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往前跑,随即秩序大乱。 “大家不要慌,距离还很远!”冯紫英站在马车大声吆喝,只是这个时候乱哄哄的,谁听他的啊,都拼命地往前挤,人叫马嘶,乱成一锅粥。 “三爷坐稳扶好。”负责赶车的铁虎猛抽一鞭,马车立即飞驰起来,贾环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栽,差点便滚了下去,幸好他有准备,死死抓住了车辕。 就这样,一行数百人在混乱中往通州城方向急赶,一些机灵的干脆离开了官道,往四野散去。 众人一口气奔行了五六里,通州城的城廓已经遥遥在望了,而让人意外的是,北边滚滚而来的扬尘竟也消失了。 “怪了,难道不是鞑子?”石头奇道。 铁虎没好气地道:“你很想是鞑子?” 石头讪笑道:“我何曾是这个意思。” 终于,众人赶到了通州城下,不过此刻已经四城紧闭,幸而有孙承宗和冯紫英在,二人表明身份,城头的晋军立即便开门放行了,众人得以顺利入城。 (本章完) 124.第124章 不得不低头 第124章 不得不低头 炒只是汉语的音译,其实炒的全名叫爪儿图·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后裔。此人瞎了左目,是小时候放羊时被狼抓瞎的,至今脸上还残留着一道可怖的伤疤。也许正是相貌上的缺陷,自小受到歧视和排挤的炒养成了凶残、狡猾和嗜杀的性格,部落的人都十分害怕他。 此刻,炒的独目正释放着丝丝凶芒,脸上那块狼爪留下的伤痕由于充血而变成了紫赤色,平添了几分狰狞,四周的部下都骇得不敢作声。 只见二十具鞑子的尸体一字排开在官道上,大部份脑袋分家,有的浑身都被剁烂了,显然是被乱刀砍杀的。 这时,一名鞑子在附近的草丛中寻回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战战兢兢地送到炒的面前道:“台吉,哈鲁的首级找……找到了。” 炒颤抖着双手接过那颗头颅,独目中似有泪闪动,又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头颅的前额,将其接回其中一具无头尸体的脖子上,然后站起来像野兽一样怒吼。 原来这名叫哈鲁的鞑子正是炒的第四子,哈鲁·孛儿只斤,今年才十五岁,但骁勇善战,深得炒的宠爱,也许是表现心切吧,竟亲自率领二十骑在前探路,直奔通州而来,结果却意外折在了松园。 嗷呜…… 炒像狼一般嚎叫了片刻,这才命人把儿子哈鲁的尸体装敛好驮上马背,正准备开拔,队伍后却有两骑飞驰到跟前,其中一骑从打扮上来看应该鞑子,另一骑穿的却是汉民服装,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但腰间所系的刀却分明是晋军的制式腰刀。 只见此人在炒面前勒定马,略拱了拱手,态度倨傲地用鞑靼语道:“炒阁下,咱们头儿命你立即撤回密云。” 炒面上的凸起伤疤微抽了抽,不悦道:“本台吉要是不撤呢?” 来人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咱们头儿发话了,倘若炒阁下一意孤行,后续一文钱也别想拿到,而且头儿还会立即出兵夺回古北口,到时后路断绝,只怕炒阁下的这些人马都得折在这里。 我大晋京城周边有数十万大军拱卫,京军三大营更是战力无双,一旦调动起来,炒阁下这点人只怕还不够塞牙缝呢。想必炒阁下自己也很清楚,你的人马之所以能攻陷古北口,而且在大晋境内如入无人之境的真正原因。” 炒面色变幻不定,忽然笑道:“让本台吉撤军也可以,但必须按照约定再加两成,粮食、布匹、茶叶、铁锅、瓷器统统加两成。”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心道,果然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竟然想坐地起价,淡道:“此事本人作不了主,炒阁下可以先撤回密云,然后跟咱们头儿商谈。” 炒点头笑道:“也好,正如你们汉人有句俗语,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和气生财!” 来人见炒答应撤军,不由暗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然而就在此时,炒突然独目凶芒大作,猛地一刀便劈来。 来人大吃一惊,急忙试图抽刀,可惜太迟了,卡嚓一声,他的半边肩膀已经被利刀砍了下来,当即血如泉涌,惨叫一声坠落马下,头上的斗笠也摔飞了,露出一张二十来岁青年男子的脸。 “炒,伱敢……”这名青年由于痛苦得面容扭曲,惊惧且不解地盯着马背上的炒。 炒狞笑着道:“有什么老子不敢的,就连你们的皇帝和老皇帝,老子都敢杀,嘿嘿,不给我财物?老子有手有脚,入了宝山自己不会拿?” 血流得很快,青年此刻已经面色苍白,生机迅速流逝,颤声道:“就怕你有命抢,没命!” “哈哈哈,都说你们汉人聪明,其实都是蠢货,密云后卫指挥使段峤是蠢货,密云中卫指挥使是蠢货,蓟镇总兵是蠢货,就连你们的皇帝和老皇帝也是蠢货,本台吉要是没点把握,敢去通州?”炒仰天哈哈大笑,再低头时,那名青年已经目光涣散,失去了生机。 炒还刀归鞘,狞声大喝道:“儿郎们,前面二十里就是通州了,通州是大晋京城的粮仓,富得流油,跟着本台吉抢他娘的,干完这一票,至少三年无忧。” 炒一声令下,两千骑兵便风驰电掣地往通州方向驰去,滚滚沙尘十里可见。 与此同时,林丹汗所率的两万骑兵正在猛攻密云后卫的营地。 话说自从晋太祖徐晋将鞑子驱逐出塞外后,又经两代君王的不断北伐,终于彻底将鞑靼政权摧毁,此后的数十年间,鞑靼人都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汗位虽然还有传承,但无一不是被权臣控制的傀儡政权,而且鞑靼各部落间各自为政,彼此攻伐,汗权名存实亡。 林丹汗十三岁继承汗位,但同样是个傀儡,而且汗权仅限于察哈尔本部,其他部落都不听他的,不过此人确实有点本事,经过十几年的经营,竟让他摆脱了权臣的控制,而且还获得了漠南左翼蒙古诸部的认可,汗权复振,成为七八十年以来,最有希望统一蒙古的大汗。 林丹汗此人颇具雄心,一直想着重振汗权,恢复先祖的荣光,进驻中原,一统天下,不过由于实力不允许,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韬光养晦,一方面与大晋修好,另一方面又与女真人暗通款曲。 这次突然发兵两万南下,倒是让人有点意外,因为如今的大晋国力鼎盛,国内繁荣,民心稳定,出其不意偷袭一下捞点便宜尚可,想进据中原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林丹汗这次还是发兵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两万骑兵,几乎动用了其麾下一半的兵力,看来所图不小。 且说贾环等人进了通州城不久,炒便率着两千骑杀到了,发现通州城城门紧闭,防守严密,尝试攻打了一下,没有讨到便宜,转而大肆劫掠附近的村镇,所过之处皆成一片焦土,抢光、杀光、烧光,不留任何活口,哀鸿遍野。 由于通州守备刘大春意外挂了,通州知州也嗝了屁,剩下的军政官员都是二把手,生怕出事了要担责,所以都十分保守,只是闭门防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根本没打算冒险出城迎战。 于是乎,炒这两千骑兵劫掠起来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抢完通州附近的村镇还不满足,又风一般扑向京城周边,肆虐无惮,顿时朝野震动! 自从大晋立国至今,八十多年,威服四夷,连胆敢犯边的夷族都少之又少,如今竟让别人长驱直入,杀到京城脚下大肆抢掠,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乾盛帝龙颜大怒,立即命令神机营、五军营和三千营消灭炒这股骑兵。 然而,号称战力无双的京军三大营,这次竟然拉垮了,不仅行动缓慢,接战时也十分保守,至使炒部数次逃脱,竟然从城东杀到城南,又从城南绕回城北,最后逃回了怀柔一带。 乾盛帝肺都气炸了,大骂这些将领都是饭桶废物,不过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召开廷议时,亲自把太上皇康平帝也请来旁听。 不到万不得已,乾盛帝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实在是情况已经十万火急了,炒部的流蹿劫掠尽管让大晋丢尽了面子,但只是疥癣之疾,真正要命的却是密云和辽东。 林丹汗出兵两万,已经击败了密卫后卫,如今正猛攻密云县城,密云中卫岌岌可危。 而这两天辽东也送来了急报,努尔哈赤这反骨仔竟然发檄正式讨伐大晋,檄文洋洋洒洒历数对大晋的“七大恨”,不仅骂了太上皇康平帝,还骂了太宗和太祖,倒是没骂乾盛帝,估计是乾盛帝登基还不满四年,没来得及做出让努儿哈赤“恨”的事。 不过,这对乾盛帝来讲,似乎是另一种的羞辱! 且说努尔哈赤发完声讨檄文后,立即便发兵攻打大晋的辽东都司,气势如虹,短短十几日便占领了抚顺城以东的数十堡垒,而当消息送到乾盛帝的案头时,抚顺城也沦陷了,努尔哈赤的大军直逼辽阳和沈阳。 辽东的形势急转直下,林丹汗又发兵南下,兵锋只距京城数百里之遥,最要命的是京军消极懈殆,毫无战意,一着不慎,只怕真就要阴沟翻船了。 乾盛帝自然明白京军消极懈殆的真正原因,心中既惊且怒,但形势危急,人在屋檐下,连皇帝也不得不低头啊,谁让他上面还有个太上皇? 没办法,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了,已经很久没有向太上皇请示的乾盛帝难得放下了身段,亲自来到了西苑,父子二人密聊了个把时辰,当时没外人在场,自然不知父子二人聊了些什么。 当天下午,乾盛帝在武德殿举行了廷议,差不多一年没出现在公众视线的太上皇也到场参加了,瞬时引来了万众瞩目。 (本章完) 125.第125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125章 姜还是老的辣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窗棂上,庭树上有一只蝉在孤独地鸣唱,夏将去,秋渐近,连鸣蝉都渐渐销声匿迹了。 薛宝钗坐在书案后娴静地翻阅着账本,头上只散挽着纂儿(发髻),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夏衫,朴素而大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肤凝润,目若水杏。 也许正是这种天生丽质,薛宝钗不喜化妆,也不薰香,正如薛姨妈所讲,宝丫头她是最不喜这些呀粉呀的。 墨雪书局如今经营得不错,已经扭亏为营了,也多亏了贾环的《长生殿》,还有那种别出心裁的经营模式,成功把奄奄一息的墨雪书局盘活了,如今五十出《长生殿》还没完全出完,已经卖出去数千册,除了各种成本,纯利也有数百两,等五十出《长生殿》全部刊发完,利润过千两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长生殿》给墨雪书局带来了超高的人气,剧迷们翘首以盼,每天到墨雪书局逛一圈,就为了看看《长生殿》出新册了没,如此一来,自然也带旺了墨雪书局其他书籍的销量。 这时,薛姨妈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打着扇子一边道:“我的儿啊,怎么老在家里闷着?仔细闷出病来,还是到前面跟姐妹们一起顽去吧。” 薛宝钗笑道:“早上才去了呢,趁着现在有精神盘一盘账目。” 薛姨妈闻言既欣慰又心疼,数落道:“如今外面兵慌马乱,你大哥还跟没笼头的马似的,终日只知道跟那些个狐朋狗党厮混,也不知道打理一下生意,以后宝丫头你若出阁了,我还指望谁?” 薛宝脸上微红,嗔道:“娘亲又胡言乱语了。” 薛姨妈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唉,不过如今这情形,也不知下个月的选秀还会不会如期举行。” 薛宝钗闻言垂首无语,薛姨妈见状暗叹了口气,当初她并无让女儿参加选秀的意思,是薛宝钗自己提出来并坚持的,但薛姨妈却知道女儿其实并不乐意参加选秀,只是为了帮扶家庭,不得已而为罢了。 “我的儿啊,要不这个选秀咱们还是不参加了吧,娘亲也舍不得你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伱大表姐元春,当初被选入宫作女史,一眨眼就四年了,四年来连家也不能回一次,你如今若被选中,以后怕也是如此,娘亲想见你一面也难……”薛姨妈说着便眼圈泛红了。 薛宝钗闻言亦微红了眼眸,正打算出言安慰,薛蟠这货却咧着嘴,乐呵呵地从外面进来了,得意洋洋地:“娘亲,好妹妹,咱们的米行这次赚疯了……咦,你们俩娘怎么了?谁敢欺负你们不成,告诉我,非把那囚囊的牙敲了才罢!” 薛姨妈正伤感着,又闻到薛蟠身上有酒味,便数落道:“又跟谁喝了马尿回来这里撒酒疯,但凡你自己争气点,谁又能欺负我娘俩了,你妹妹也不必参加那劳什么子选秀了。” 薛蟠此人虽浑,但内心也明白妹妹参加选秀的真正原因,讪讪地道:“又提这个作甚,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的,指不定选秀也取消了,依我说,咱们家也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妹妹将来寻个上门女婿,咱也不是养不起,何苦趟这混水呢?” 薛姨妈不由气乐了,骂道:“亏你说得出口,将来家财分妹妹一半,你也乐意?” 薛蟠怪眼一翻道:“怎么就不乐意?我的亲妹妹啊,反正咱们家财百万,就算分一半给妹妹,我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的。” 薛宝钗既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感动,嗔道:“哥哥又说什么浑话,你若有这份心,还不如上进些,让我和娘亲省点心,那就比什么都强,况且,纵然你肯分我一半,将来的嫂子也肯?” 薛蟠瞪着眼道:“她敢不肯?牙都给她敲掉!” 薛姨妈笑骂道:“得了,喝醉了便回房躺尸去吧,少在这里撒酒疯,若传出去,谁家敢把女儿嫁进咱们薛家来?” 薛蟠眼珠一转道:“以前娘亲跟我说过,妹妹这金是要拣有玉的来配,如今宝玉不是正好有玉吗?我看妹妹也甭参加这劳什么子选秀了,干脆亲上作亲多好,以后有贾家这座靠山,娘亲你也能心安些。” 薛宝钗登时闹了大红脸,羞恼道:“大哥你真醉了,净说浑话,快离了这里吧。” 薛蟠巴眨一下眼睛,认真地道:“我没醉,才喝了两杯,怎么就醉了,噢,难道妹妹看中的是环哥儿?环哥儿也不错,虽然是庶子,但将来肯定比宝玉有出息,不过也不知环哥儿现在在通州咋样了,若碰上鞑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命说不得也交待了。” 薛宝钗纵是脾气好,此时也羞气得拿起账本掷过去,掩脸哭道:“娘亲,你看他说的是什么话!” 薛姨妈抓起鸡毛掸子便要打,薛蟠见把妹妹给惹哭了,当下也不敢造次,抱着头飞快地溜出房间去。 “我的儿,别哭了,你哥哥就是个浑人,说话不经脑子的,你就当他放屁好了。”薛姨妈好言劝了一会才把薛宝钗劝住。 这时薛蟠这货又溜回来了,在房间门外探头探脑,薛姨妈气道:“混账东西,还敢回来惹你妹妹。” 薛蟠谄着脸上前,又是打拱又是作揖道:“好妹妹,恕我这一次吧,刚才喝了些酒,回来的路上撞客了,胡言乱语,口不择言,怨不得妹妹你生气的,好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薛宝钗不由得破涕为笑,啐道:“你也不用作模作样,我是知你道你心里嫌弃我娘俩的,巴不得我们尽早离了你,以后就没人管着你了。” 薛蟠立即赌咒道:“我要是存了这心思,让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又瞎说什么混账话。”薛姨妈恼得又举起鸡毛掸子要打人。 薛蟠连忙掌嘴道:“我又瞎说了,不劳娘亲你动手,我自己来,打你这个口不择言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放屁。”说着真啪啪地打了自己几下嘴巴。 薛姨妈不由哭笑不得,倒也下不去手了,薛宝钗只好打圆场道:“哥哥你也别在这里打诨了,存心改了就好。” 薛蟠讨好地道:“改,一定改,妹妹的项圈给我瞧瞧,也该拿去炸一炸(翻新)了。” 薛宝钗取出那金锁道:“黄澄澄的,又炸它作甚。” 薛蟠又道:“妹妹也该做些新衣裳了,要什么颜色的,只管告诉我。” 薛宝钗没好气地道:“衣柜里的衣服都还没穿遍呢,又做什么衣服,哥哥你要是有空就盘一盘账吧。”说完将一叠账本往前推了推。 薛蟠立即打了呵欠道:“喝完酒有点头晕,我去躺一会。” “让你干正事就头晕了。”薛姨妈真个哭笑不得。 薛宝钗则问道:“对了,哥哥刚才说咱们的米行赚疯了是怎么回事?” 薛蟠立即精神一震,笑道:“鞑子不是在京城周边作恶么,通州那边的粮食运不进来,这几天城里的米面价格疯涨,几乎一天一个价,亏得咱们米行前段时间进了一批货,嘿嘿,大赚了一笔。” 薛宝钗闻言皱眉道:“那米面的价格比平时涨了多少?” 薛蟠得意洋洋地道:“五倍吧,明天只怕还得涨!” 薛宝钗摇头道:“明天降到平时的两倍吧。” “为什么?”薛蟠奇道:“难道有钱不赚?” 薛宝钗轻道:“不是有钱不赚,是这个钱不能赚,国难财不是这么好赚的,一来招人恨,二来自己良心也过不去,三来……若引起了民乱,朝廷为了平息民愤,少不了拿这些发国难财的来开刀,到时悔之晚矣!” 薛蟠有点不以为然地道:“大家都是如此卖,又不止咱们一家,怕什么!” “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难不成别人抄家杀头,你也无所谓?” 薛蟠闻言倒是有点怕了,点头道:“好吧,少赚点就少赚点,反正也不缺这些,对了,我隐约听到,舅老爷(王子腾)好像没事了,还奉旨率边军驰援密云呢。” 薛姨妈大喜道:“听谁说的?” 薛蟠道:“刚才听珍大哥他们说的,如今情况危急,皇上不得不请太上皇出山坐镇,廷议过后,决定任命舅老爷为直隶总督,节制京军和蓟镇诸卫,驰援密云,嘿嘿,听说之前被撤换的神机营将领又复职了,看来论手腕和威望,皇上还是远不及太上皇啊!” 薛姨妈和薛宝钗均面色大变,前者更是急得掩住了薛蟠的嘴,心惊肉跳地道:“孽障,你还敢浑说,不要命了?” 薛蟠讪讪地道:“家里自己人才说,在外面我可不会乱说的。” 薛姨妈又训斥了薛蟠几句,这才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我佛保佑,我王家这次得以逃过一劫!” 这段时间王仁父子先后被抓,而作为顶梁柱的王子腾又被皇上下旨召回京城,大家本以为王家这次彻底完蛋了,没想到鞑子一来,事情反而峰回路转,王子腾不仅没被罢官,还被委以重任,有他在,王家自然倒不了。 不过,王仁打伤了七皇子,其父子俩很多旧案都被锦衣卫翻出来了,即便王子腾不倒,他们俩只怕也是保不住了,否则乾盛帝的面子往哪搁? (本章完) 126.第126章 施粥 第126章 施粥 平儿把贾环平时用的书案擦了一遍又一遍,书架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才坐下来看着笔架发呆,本来俏丽甜美的脸蛋显得有点憔悴了,还多了一圈黑眼圈,这段时间显然没有睡好。 “今日是七月十五,如果不是鞑子突然犯境,今天院试应该也放榜了吧,如今也不知三爷如何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来个信!” 平儿正自发呆,一只纤手忽然伸了过来,并且在她眼前晃了晃。平儿吃了一惊,定神一看,只见林黛玉正促狭地看着自己,连忙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林姑娘几时来的?” 林黛玉掩嘴笑道:“我还以为那笔架上长出来了呢,敢情是长出了一块石头。” 平儿愣了一下才会过意来,这是借望夫石的典故来笑话自己呢,不由脸上一热道:“这个时候,林姑娘又何苦来打趣人家呢。” 林黛玉牵住平儿的手轻道:“你们家三爷还没消息回来吗?” 平儿点了点头道:“早上姨奶奶还闹来着,非要去通州找三爷,三姑娘劝了好久才劝住,这些鞑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真该死。” 林黛玉安慰道:“平儿姐姐也不必过于担心,环儿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会平安归来的。” 平儿一想也对,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三爷去年被驴踢成重伤,伤好之后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工书善画,满腹才华,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这次理应也能逢凶化吉的。 此时,小雀儿忽然尖叫着跑了进来:“平儿姐姐,金树回来了。” 平儿和林黛玉均是一喜,前者急忙走出了房间,在院子中果然见到了小厮金树,忙问:“三爷呢?” 金树答道:“院试推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恢复,三爷只好在通州候着,所以让小的回府报个平安,顺便让平儿姑娘捎一百两银子和换洗的衣服。” 平儿差点喜极而泣,点头道:“我收拾一下,你出发前来拿,对了,回了老太太和太太了没?” 金树木讷地点头道:“回了。” 小雀儿忍不住问:“听说鞑子在通州四处烧杀抢掠,你回来的时候没遇上鞑子吧?” 金树摇头道:“回来时没遇到,不过七夕那天遇到了,差点就没命了。” 平儿等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问怎么回事,屋里的林黛玉也是容失色,连忙侧起耳来倾听。 金树便将七夕文会的遭遇说了一遍,平儿和小雀儿等都禁不住心惊肉跳,拍着胸口直道:“好险!” 林黛玉也是骇得双腿发软,扶着门把默念了几次阿弥托佛,别看她刚才取笑平儿,其实她自己这些天也是十分担心的,到此的目的就是想打听一下有贾环的消息没有。 平儿又问了几句贾环的近况,便把金树打发走了,林黛玉这才走出屋来,笑着拍掌道:“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伱们家三爷这不是好好的吗?那样危急的境况也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吉人自有天相!” 平儿此刻也是喜上眉梢,笑道:“那是承了林姑娘的吉言啊。” “你这会也该放心了,不必再睹物思人,跟失了魂似的。”林黛玉掩着小嘴笑道。 平儿脸上一红,林姑娘这张嘴是真真不饶人。 “我也不妨碍你收拾东西了,如今眼看就要入秋,院试也不知何时才会恢复,也给你家三爷备几件秋衣才是正经,省得到时天气突然转凉了。”林黛玉说完便径自行出了小院,窈窕的身形如弱柳扶风。 小雀儿轻笑道:“林姑娘虽然嘴上厉害,让人亲近不得,实则却是个热心肠,这不,还是关心咱们三爷的嘛。” 平儿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转身进屋收拾衣物去了,又打开钱箱,取了一百两银子包好。一百两银子并非小数目,但作为下人,平儿很有分寸,在用钱问题上极少会过问贾环的事。 ………… 自打太上皇康平帝参加了武德殿的廷议后,朝廷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首先是任命九边总制王子腾为直隶总督,节制北直隶和蓟镇诸卫,全权负责对鞑子的军事行动;其次是神机营原班将领复职;最后是内阁和六部的官员也进行了一定的调整。 如此一来,乾盛帝前段时间苦费心思才拿下的神机营,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甚至数年来小心翼翼打下的班底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太上皇借此机会,反而把权力抓得更牢了。 文官清流们对此如丧妣孝,而既得利益的旧勋贵集团则沾沾自喜,还得是老爷子啊,一出手就非同凡响,论玩手腕,今上还嫩了点。 而自打神机营的原班将领复职后,一直消极殆战的神机营将士立即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如狼似虎,撵着炒的两千骑兵就是一顿猛揍,长枪大炮齐发,打得炒晕头转向,心胆俱寒,抱头鼠窜,连日来四处流窜劫掠的得意劲儿全没了,最终带着残兵仓皇逃出了古北口,跑慢些只怕连老命都不保了。 京军三大营不愧是大晋最强的野战军,一旦调动起来可不是吹的,林丹汗的两万骑兵根本不够瞧,再加上蓟镇诸卫的围追堵截,倾刻让林丹汗品尝到大晋铁拳的苦头。 很明显,林丹汗这次误判了形势,以为趁着大晋国内新老两代皇帝内斗,再加上努儿哈赤在辽东起兵,他便有可乘之机,一举取拿下大晋京城,恢复先祖的荣光,岂料大晋如今国力鼎盛,兵强马壮,只要内部达成妥协,腾出手来一致对外,外敌根本没有丝毫的机会。 经过数场惨烈的激战,林丹汗的两万骑兵死伤不轻,再打下去只怕连内裤都得亏掉,最后只得无奈撤出古北口,晋军也成功夺回了古北口要塞,还追杀了一路,大获全胜! 一转眼,半个月时间便过去了,夏去秋来,进入了八月份之后,尽管中午的时候还是很热,但早晚时却已凉意初透。 如今鞑子虽然被赶走了,但战火过后的通州,满目苍夷,战争所带来的创伤仍旧在流血,失去亲人的痛苦还在持续,无数流离失所的灾民聚集在通州城外等待朝廷的救济,乌殃殃的连绵成片,真个愁云惨淡万里凝。 这一战,虽然没有令到大晋伤筋动骨,但也多少伤了点元气,关键是严重损害了大晋的国威,本来臣服的四夷难免也没以前恭顺了,再加上辽东的情况十分堪忧,立国八十多年,正值全盛时期的大晋朝遭受了这次挫折,国运似乎也有转向的迹象了。 秋高气爽,贾环漫步在通州城的街上,依旧随处可见穿着童生直裰的书生,不过跟以往不同,以往的书生门喜欢手执折扇侃侃而谈,如今却流行起佩剑来,几乎人手一把,尚武之风,仿佛一夜间吹遍了大江南北,随之兴起的还有就是边塞诗。 “贾案首早安!” “贾案首早安!” 街上遇到的书生无不纷纷停下作揖打招呼,并不因为贾环年纪小而怠慢于他,相反,敬重之情皆溢于言表。 原来松园七夕方会虽然没开成,但贾环当时临危不乱,及时关上庄门,还有手刃一名鞑子的事迹却在文人圈子中传开了,所以,如今贾环的名气在文人圈子越来越响,甚至有人还专门写诗歌颂了此事。 这时,一名书生拦住了贾环的去路,抱拳为礼道:“在下卢象升,在南燕楼略备了一席薄酒,邀请三五好友论诗斗赋,只作边塞诗,久闻贾案首诗才无双,手刃鞑子,实乃吾辈读书人的楷模,还请贾案首赏光!” 贾环客气地抱拳回礼,并且婉拒了对方的邀请,这种邀请他近几日收到了很多,但他都拒绝了,如今并非强汉盛唐,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文弱书生,作的所谓边塞诗,要么是无病呻吟,要么就是东施效颦,他实在是兴趣缺缺,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譬如——施粥赈济灾民。 前段时间,贾环让金树回府报平安,还顺便取了一百两银子,而这些银子都被他换成了米粮,在南城门外搭了一个粥棚,每日早晚施粥赈济难民了。 贾环并非要沽名钓誉,更非圣母心泛滥,只是力所能及的好事,他还是乐意去做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吧。 贾环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可做可不做的善事一定要做,可做可不做的坏事坚决不做,他一直觉得很有道理,并且奉为圭臬。 且说贾环谢绝了这位卢同学的邀请,径直出了通州城南,这里搭了不少粥棚,都是给难民施粥的,可见除了贾环,还有不少人乐意去修补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 贾环来到自己的粥棚前,铁虎和石头二人正在忙着施粥,柳湘莲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此时排队领粥的难民很多,三人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贾环连忙走过去,取了粥瓢,驾轻路熟地发起粥来。 (本章完) 127.第127章 王子腾来了 第127章 王子腾来了 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将破碗递到了贾环面前,显得有点腼腆,其怀中还抱着一名三四岁的小女娃,粉嘟嘟的十分可爱,下巴尖上有一点嫣红的胭脂痣十分显眼,不哭也不闹,只是盯着笼里的馒头猛吞口水。 贾环取了两个热腾腾的馒头递到小女娃手中,后者立即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说了声:“谢谢小哥哥。” 贾环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又取了一只完好的海碗,盛了一碗浓稠的粥递给那妇人。 那妇人连忙福身行礼感谢,显得很有教养,估计遭难之前的家境也不错。 “小哥哥再见。”小女娃挥着小手随母亲走远,贾环微笑着挥了挥手,继续给下一位难民施粥。 这时,一队晋军从城门内开了出来,队伍中闪出一骑,径直来到粥摊前滚鞍下马,正是冯紫英,这家伙也不客气,从笼里取了两个馒头,一个塞怀里,一个直接就啃起来,一边还道:“铁虎兄弟,给我来碗粥。” “你饿死鬼投胎啊!”铁虎一边吐槽着,一边还是给冯紫英盛了一碗粥。 冯紫英接过便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一边大倒苦水道:“这几天忙死了,昨晚四更天才睡着,所以起来晚了,连早饭都没吃,上面又派了差事,先吃点抵一抵肚子,嗯,我也不白吃你们的。” 说完掏出一锭银子直接就拍桌子上了,足足有十两之多。 石头这小子眼前一亮,嗖的便抢在手里,笑嘿嘿地道:“冯大爷好豪气,这够我们施三天粥了,我替难民们谢您,欢迎明日继续来此蹭早饭。” 冯紫英笑骂道:“你小子是存心让我破产呢,不行,得多拿两个,要不然太亏了。”说完又拿了两个馒头揣怀里,把众人看笑了。 贾环亦不禁莞尔,问道:“鞑子不是被赶出古北口了吗?冯大哥这会又出什么差事?” 冯紫英道:“直隶总督要来了,上头派我打前站,去迎一迎。” 贾环心中一动,原来是王子腾要来通州啊,这位便宜老舅自己久闻其名,却还未曾见过,当然,在王子腾眼中,只怕也没有自己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便宜外甥。 话说王子腾此人还真有点狗屎运,自己当日离开贾府到通州时,已经听说皇上下旨召他回京了,本以为他就要倒台了,结果却峰回路转,此人不仅没有倒台,还被任命为直隶总督,捡了个大便宜。 为什么说他捡了个大便宜呢? 因为以京军的实力,换了谁当总督,只要不发昏,打败鞑子那是必然的事,如今鞑子被击败了,自然少不了王子腾这个直隶总督的功劳,只怕这家伙又要升迁了,由此来看,王家果然气数未尽。 当初乾盛帝借着鸿雁楼事件拿下了神机营,贾环便猜测太上皇康平帝会反击,结果正如所料,太上皇借着鞑子入侵,不仅夺回了神机营,还进一步把持了军队和朝政,王子腾本来就是太上皇推上去的,如今自然越发的春风得意了。 不过,有一个如此强势,而且恋栈权力的老子,不仅是乾盛帝的不幸,也是大晋的不幸啊! 在贾环看来,这次晋军虽然干净利索地击退了林丹汗和炒,但此战的影响却是深远的,甚至可能危及大晋的国运,因为太皇上和乾盛帝之间的矛盾肯定更深了,再加上外部还有努尔哈赤和林丹汗这两个强敌,形势必然会越来越糟糕。 如今太上皇还能以强势的手腕压住乾盛帝,但人终究是会老的,太上皇不可能一直压制住正值壮年的乾盛帝,而拥护太上皇的旧勋贵集团也肯定担心太上皇归天后会被秋后算账,这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所埋下的祸根终有一日会爆发,一着不慎,危及大晋国祚是必然的。 而《红楼梦》原著中贾家的覆灭,十有八九正是因为在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斗争中站错了队,换而言之,最后的胜利者应该是乾盛帝。 当然,这只是贾环自己的猜测,形势未明朗之前,他也不敢下定论,从这次太上皇的表现来看,乾盛帝还不真是老头子的对手。 贾环甚至隐隐觉得,这次鞑靼人突然成功叩关南下,似乎有些儿戏了,倒有点像是给太上皇康平帝打了个配合。 这时,冯紫英已经把一碗稀粥喝完了,笑道:“我去了,环兄弟今天早点收摊吧,总督仪仗估计一个时辰就到了。”说完翻身上马而去。 柳湘莲笑道:“瞧,我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蹭吃的,这是要清场了,顾及咱们的面子,所以没有直说罢了。” 贾环点了点头,冯紫英此人虽然表面豪爽,不拘小节,实则是个极有心思之人。 当下,众人便加快速度把粥和馒头派完,刚收拾好摊位,一队衙差便过来赶人了,所有难民都被驱赶到离城十里外的地方,可见这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在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会缺席。 且说贾环等人收摊回城后,正好在街上遇到了柳守正等人,后者兴奋地告诉了贾环一个好消息,提督学院刚刚颁布了通知,院试将在两日后举行。 贾环闻言轻握拳头,时隔一月,院试终于恢复了,当下便回到住处温习去。 将近中午时份,王子腾的仪仗终于抵达通州,但见车辚辚马啸啸,枪如林,刀似海,好不威风。 第二天下午,贾环正在屋内用功,一名不速之客却登门来了,正是王子腾的长随,此人名叫马奋,年约三十岁许,神色倨傲地来到贾环面前道:“环哥儿,老爷要见伱,跟我走一趟吧!”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受宠若惊”,本以为王子腾这种级别的人物,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种小角色,没想到来通州一趟,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见自己一面,自己何德何能,竟让这位便宜老舅如此“看重”? 当下贾环便一肚子疑惑地跟着这坨……这位马奋去见王子腾。 王子腾身为直隶总督,进城后直接便占用了原通州守备府,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那架势让贾环莫名的感到一丝压力。 马奋将贾环带到内堂,在门前站定,回身若有深意地道:“老爷在里面,环哥儿请吧!” 贾环略带“紧张”地往大堂内行去,迈过门槛时还差点绊倒了,马奋见状不由露出轻蔑之色,传言不是说此子年少老成,从容有度吗?如今看来也没什么特别嘛,一听老爷找他,慌得连路都不会走了,这种货色,真值得老爷如此重视? 贾环进了堂内,只见一名穿着绯红官袍的男子居中而坐,年约五十许岁,面相跟王夫人倒是依稀有几分相似,眉心处一根悬针纹十分明显,此刻正低头喝着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贾环连忙上前行礼道:“外甥贾环,见过舅舅。” 王子腾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打量贾环,后者则十分配合地低下头,一副局促不安状。 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贾环自然不相信王子腾找自己是为了表达舅舅对外甥的关爱,所以故意表现得慌张局促,免得自讨苦吃。 王子腾打量了贾环一会,竟然和颜悦色地道:“嗯,长高了,也英俊了,一表人才,记得初次见你时,还是个流着鼻涕的三岁的小孩。” 贾环讪讪地道:“舅舅谬赞了,三岁的事,环儿倒是不记得了。” 王子腾呵呵一笑道:“你娘常跟我提起环哥儿你,听说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很好,比你珠大哥还要出息,好好读书,他年金榜题名,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与有荣焉。” “谢谢舅舅的嘉奖和勉励,环儿会努力的。”贾环不动声色地道。 王子腾搁下茶杯道:“我昨日见了孙学政,据孙学政所言,明日就要恢复院试了,以环哥儿之才,想必轻易如举便能通过了,但要取案首,只怕并不容易。” 贾环暗皱了皱眉,一时间倒不明白王子腾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便道:“外甥才疏学浅,不敢苛求案首,能顺利过关便心满意足了。” 王子腾摇头道:“环哥儿此言差矣,无论是习武还是修文,当有舍有其谁的气概,环哥儿既然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才学已经毋容质疑,即便再拿下院试案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贾环不由心生警惕,支吾道:“外甥愚顿,不明白舅舅的意思。” 王子腾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我既是甥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环哥儿你想,我敢保证,这院试案首就是你的。” 贾环心头一凛,我信人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这是想给我挖坑吧,连忙故作惊恐地道:“老爷时常教道环儿要忠义礼信,不可弄虚作假,更何况我大晋律有规定,干涉科举可是重罪,若为了区区一个院试案首的虚名而连累舅舅,外甥虽然万死而不足惜也!” 王子腾目光变幻,忽然哈哈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王子腾深受皇恩,又岂会干出此等作奸犯科之事来,嗯,环哥儿你很好,坐吧,舅舅跟你说点正事。” (本章完) 128.第128章 恩威并施VS油盐不进 第128章 恩威并施vs油盐不进 王子腾让贾环坐下,不过后者倒不会托大到真的坐下,所以继续站着。王子腾见状也不勉强,只是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出神了数秒才微笑道:“我之前隐约听到,环哥儿和你二嫂子有些矛盾,跟你仁表哥也曾闹得不快,是也不是?” 贾环心中一紧,虽然王子腾说话时面带微笑,但依旧让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身居高位,那气场真不是盖的,便故作恭谨道:“外甥不敢隐瞒,之前因为误会确实跟二嫂子产生了一些小矛盾,但现在已经冰释前嫌了,至于仁表哥,外甥的确对他有所不满。” 王子腾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他本以为贾环会矢口否认的,没想到这小子竟坦然承认了,便故作不解地问:“环哥儿跟凤丫头之间的矛盾既然冰释前嫌了,那我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又因何对你仁表哥不满?” 贾环略带气愤地道:“皆因仁表哥做事做得太过份了,试图低价抢夺我名下的产业,我不答应,他还想动粗打我,事后更是伙同他人合谋强买。外甥素来听闻舅舅为人正直公平,铁面无私,既然舅舅今日问起,外甥倒是斗胆让舅舅评一评理了。” 旁边侍立着的马奋闻言不由牙疼地咧了咧嘴,小子倒是挺伶牙利齿嘛,竟然反将一军,试图拿高帽子来架住老爷,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王子腾眼中精芒一闪而过,沉下脸道:“如此说来,的确是伱仁表哥不是,不过环哥儿既然跟七皇子合伙做生意,为何不事先明说?抑或故意隐瞒,好让你仁表哥在七皇子身上吃到苦头?” 王子腾说到此,目光徒然变得凌厉无比,身上的气势地猛然释放,贾环顿时觉得压力如山般压下来,啧啧,如果是此前的小贾环,只怕此刻已经被吓得跪下来痛哭求饶了。 “舅舅明鉴,外甥绝对没有故意隐瞒,因为外甥事前并不知徐渭就是七皇子徐文厚,此事当初外甥已经向老太太和太太她们说明过了。”贾环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一脸的惊惶。 王子腾冷冷地注视着贾环,似乎在衡量贾环所言的真假,良久才稍稍放缓神色道:“环哥儿,并非舅舅我护短,委实此事对我王家伤害太大了,你仁表哥和大舅老爷如今还在锦衣卫的诏狱中,所涉及的罪名重则杀头,轻则也要流放。” 贾环垂首而立,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吃吃地道:“外甥并非有意要害仁表哥的,事前确实不知道七皇子的真正身份。”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环哥儿,此事并不能完全怪你,仔细算来也是你仁表哥咎由自取。” 这弯转得有点急,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贾环保持沉默没有接话,依旧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王子腾瞥了贾环一眼,语重深长地道:“环哥儿莫慌,我并非是要责怪你,只不过你得明白,咱们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当互相扶持,互为照应,而不是互相拆台,彼此争斗,你以为然否?” 贾环点头道:“舅舅说的是,外甥当初也找过七皇子替仁表哥求情,可是并未成功,反而被打了一顿。” 王子腾嗯了一声道:“此事我听你娘亲提起过,环哥儿你有心了,也尽力了,所以舅舅并不怪你,不过,以后兄弟姐妹间要相亲相爱,要听你娘的话,若在家里受了委屈,不要藏在心里,跟你娘说,最不济找你舅舅我说也行,切莫把小矛盾闹成了大仇怨才好。” “是,外甥谨记舅舅的教诲。”贾环恭谨地道。 王子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环哥儿你是个读书种子,以后前途无可限量,不过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根,没了根,就只能作随波逐流的浮萍,断不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切记切记。” 贾环又连忙点头称是,不得不佩服王子腾的口才和手腕,从见面第一句话开始先扬后抑,再扬再抑,强中带软,恩威并施,自己要不是两世为人,心智成熟,此刻只怕已经被修理得服服帖帖的了。 王子腾见贾环那恭谨的样子,看着似乎效果不错,便微笑道:“你三舅(王子胜)膝下有一女,今年六岁,出落得十分水灵,是个美人胚子,再大几年只怕不输你琏二嫂子,许配与你为妻如何?” 贾环差点一头栽倒,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敢情今日真正的目的并非是要警告自己,而是要拉拢自己,光嘴上说说还不够,连联姻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不过不得承认,王子腾不愧是王家扛大旗的人物,无论是眼光和格局都比王夫人之流不知高出多少倍。 王夫人生恐自己威胁到贾宝玉的地位和利益,拼命打压自己,而王子腾想到的却是拉拢,把自己绑到王家这条船上。 “环儿年纪还小,如今正该一心奋发博取功名,暂时不宜考虑婚姻大事,所以舅舅的好意心领了。”贾环委婉地拒绝了王子腾,先不说原著中的王家比贾家倒得还要快,光就是王家女人的质素就让人不敢恭维。 王夫人不识字,薛姨妈不识字,王熙凤也不识字,王子胜的女儿肯定也大概率不识字,倒不是鄙视不识的人,只是这人一旦不识字,不能读书明理,无论知识水平,道德水平,还是心胸格局都会大概率差很多。 像王夫人和王熙凤,就是两个很好的样板,这种女人娶回家当老婆,想想都觉得可怕,贾环自然敬而远之,除非他脑袋锈逗了,才会娶王家的女人。 王子腾闻言不以为然地道:“年纪小没关系,先订亲,等大了再完婚即可。” 贾环摇头道:“此事不着急,等过几年考完乡试再说吧,况且表妹才六岁,等大几岁懂事了,说不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王子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淡道:“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能有什么想法,不过,既然环哥儿眼下只醉心于科举,推迟几年订亲也无妨,待环哥儿中了举人再订亲,倒也正好双喜临门。” 贾环只能故作腼腆状,免得进一步引起王子腾的不快。 两人又聊了一会,王子腾便把贾环打发走了。 目送着贾环离开内堂,王子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哼声道:“果然是个小滑头。” 长随马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奴才觉得这个贾环也不过如此罢了,何必费那功夫拉拢他,一把掌按死得了。” 王子腾瞥了马奋一眼,冷笑道:“此子连中县试和府试案首,交好七皇子,还得北静王赏识,这样的人叫不过如此?” 马奋讪讪地道:“此子才学也许是有的,但并没传言中那么优秀嘛,听到老爷要见他,一路上紧张兮兮的,进门时还差点摔了一跤,刚才老爷说重话时,这小子更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可见是个胆小鬼。” 王子腾不屑道:“你懂个屁,这小子在松园手刃了一名鞑子,试问这种人会胆小?” 马奋闻言吃吃地道:“老爷的意思是……他的害怕和紧张都是装的?” 王子腾冷笑道:“这小子就是个小滑头,只是这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我,可惜这小子对我王家似乎并不看好,而且戒心很重,要不然拉拢过来为我所用,岂不比打压他强上千百倍。” 马奋不由暗暗咋舌,原来老爷竟如此看好此子,于是,小心翼翼地道:“那现在怎么办?” 王子腾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既然这小子不识抬举,那便给他点苦头吃吧,先压他三年,到时还不识相,便别怪我手辣了。” 王子腾说着眼中厉芒一闪,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能坐到他如今的位置上,又岂是善男信女。如果贾环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会损害自己的利益,那么贾环越优秀就越危险,还不如果断地毁去。 马奋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道:“那仁哥儿和大老爷的事该如何处置?”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处置,皇上如今正憋屈着,又奈何不了我,免不了拿他们出气,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流放三千里是最好的结果,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前往密云吧。” 如果只是古北口被破,有守关将领戚元超背锅就足够了,但是鞑子杀到通州,杀到京城脚下,那么一个戚元超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人担责才行。 且说贾环回到住处,发现柳湘莲正背着包袱准备出门,忙问:“柳二哥要出门?” 柳湘莲微笑点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环兄弟,我要离开通州一段时间了。” 这一个月来,贾环和柳湘莲相处得挺愉快的,他教后者吹笛子,后者教他剑术,虽然彼此年龄相差很大,但也惺惺相识,此时柳湘莲突然说要走,难免有些不舍,问道:“柳二哥打算上哪去?” (本章完) 129.第129章 院试 第129章 院试 “往北出塞,我心里有个迷团待解,否则一辈子都不得安稳。”柳湘莲答道,目光坚定地往北边的天空望去。 贾环心中一动道:“可是为了戚元超戚将军?” 柳湘莲点头道:“戚大哥文武双全,通晓兵法,为人也谨慎,我不相信他会鲁莽出关追击鞑子,还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以致丢失了古北口。” 贾环皱眉道:“要了解个中缘由,恐怕只有找到戚将军才能问清楚,柳二哥觉得戚将军还活着吗?” 柳湘莲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敢肯定,但戚大哥武艺高强,力能开四石弓,有万夫不挡之勇,极有可能还活着。” 贾环点头道:“既然柳二哥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但愿柳二哥能顺利找到戚将军,这支竹笛便送与柳二哥作个纪念吧,祝早日平安归来。” “多谢环兄弟,承你吉言了。”柳湘莲接过贾环递来的竹笛,珍而重之地系在腰间,又道:“二哥我自幼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身无长物,这把长剑还得防身之用,要不然送给环兄弟倒是正好合适,是了,这柄匕首是祖上传下来的,如今送给环兄弟你把玩吧。” 柳湘莲取出一柄匕首来,刀柄和刀鞘都是铜制的,十分精致,看样子颇有些年头了,价值估计不菲。贾环连忙拒绝道:“既然是祖传之物,柳二哥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收下并不合适。” 柳湘莲皱眉道:“既然如此,环兄弟这支笛子我也是不能收了。” 贾环闻言只好把匕首收下道:“也罢,我暂时替柳二哥保管着,等伱平安归来,咱们再换回来。” 柳湘莲微笑道:“也行。”说完接过老仆递来的缰绳,一腾身便上了马背,动作干净飘逸,抱拳道:“预祝环兄弟院试拔得头筹!” 贾环拱手道:“也预祝柳二哥一切顺利,保重!” 柳湘莲一夹马腹,沿着街道便哒哒地往北门方向而去。贾环目送着一人一马消失在街道的转弯处,这才低头将那柄匕首轻轻拔了出来,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龙吟,寒光如一泓秋水,不由脱口而出:“好刀!” 只见那刀刃打磨得锋利无比,刀身上还刻着“斩泉”二字,想必正是此匕首的名字了。 贾环把玩了片刻,将匕首归鞘收入怀中,回房继续读书去。 第二日,贾环四更天便起床了,洗漱准备定当便赶往贡院参加院试。院试的考试流程跟县试和府试差不多,不过只考两场,一场考一天,隔两日出案,两场考完后发一长案揭晓最终结果。 自从进入八月份后,日短夜长,这一大早,天色还是黑漆漆的,而且凉意阵阵。贾环来到贡院门前,发现参加院考的考生已然排起了长队,于是不声不响地走到队末,静候入场。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辕门开启,主考官孙承宗开始唱名入场了。 “刘大河……” “顾立本……” “卢象升……” 孙承宗念一个便进去一个,然后担保人唱保,搜子搜身,确认没有夹带违禁品,这才允许入场。 “贾环!”这时孙承宗终于念到贾环的名字了,后者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学生在!” 孙承宗微点了点头,大声念道:“考生贾环,北直隶顺天府宛平县人氏,祖籍:金陵xx……担保人:xx。” 两名负责给贾环担保的廪生连忙站起来认保,确认眼前的贾环是本人。 这时,一名搜子便上来搜贾环的身,搜得十分仔细,腰带、袖筒、靴子,香囊都搜了一遍,这才示意道:“进去吧。” 贾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之,感觉这名搜子很别扭。 “考生抽号!” 贾环没来得及细想,一名书吏便催促他抽号,于是上前随手抽了个号牌,只见上面写着“荒字二十号”,正打算转身走进考棚寻座位,无意间却发现刚才那名搜子眼神游移地瞥了自己一眼 有古怪! 贾环顿时便起了疑心,这名搜子正在给其他考生搜身,这时候的注意力不是应该集中在哪名考生身上吗?为何还有暇关注我? 贾环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拿着号牌不紧不慢地往考棚行去,假装寻找座位,此时正好经过茅厕,便闪了进去关上门装作出恭,迅速将腰带解下来抖了抖,又捡查了靴筒和袖筒,但凡那名搜子搜过的位置都检查了一遍,最后果然在香囊里找到了一粒小小的蜡丸。 贾环心中一紧,好家伙,非但没少东西,还多了东西! 贾环连忙把腊丸捏碎,从里面得到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竟然是一份“小抄”。 贾环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是有人要陷害自己啊,夹带小抄若被考官发现了,不仅成绩作废,只怕还会被禁止继续参加院试,再严重一点,甚至连县试和府试的成绩都会被剥夺,一直以来付出的努力均毁于一诞,再无出头之日了。 啧啧,这招实在太恶毒了,到底是谁想害我? 贾环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腊丸扔到茅坑里,而那张小抄则直接塞进嘴里吞掉,做完这一切,贾环还不放心,又仔细检查了全身上下几遍,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茅厕,寻到自己的号位坐下。 “王子腾?”贾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子腾,以此人的能耐,买通一名搜子显然不难,而且对方也有这种动机的可能。 不过,贾环也不敢肯定,因为从昨日的一番相谈来看,王子腾应该是个颇有格局之人,真的会用此等下三滥的招数? 另外,正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自己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招人妒恨也是有可能的,说不定是哪个妒忌自己的人下黑手呢? 贾环正犹疑不定,有书吏送笔墨和草稿纸来了,他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反复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这才收下来。 两名书吏显然对贾环的“挑剔”有所不满,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这位小才子可真仔细,可惜考试靠的是肚子里的墨水好坏,笔墨选得再好也不顶事啊。” 贾环只作没听见,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两名书吏只得抬着箩筐悻悻地继续派发去了。 待所有考生都入完场后,天色已经大亮了,考卷发下来,板声响起,院试正式开考。 经过县试和府试的洗礼后,贾环已经算是考场老将了,再加上前世就是个学霸,此刻做起八股文来越发的得心应手了,破题、承题、起讲……束股,一气呵成,干净漂亮! 贾环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到答卷上,立即又马不停蹄地做下一题,中午休息前便差不多把考卷答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题的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 这时,有人送来了午餐和清水,不过出了前面那档事,贾环可不敢乱吃考场送来的东西了,只说自己不渴不饿,让人立即收走。 那两名负责送食物的人一脸疑惑不解,不过在贾环的坚持下,还是把食物和水都收走了,反正挨饿挨渴的又不是自己,理他呢! 贾环忍着饥饿和口渴,合上眼睛小憩,这时,一名巡考却晃晃悠悠地巡了过来,来到贾环的号位前忽然站定,表情似乎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又走了开去。 贾环蓦地睁开眼睛,看着此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名巡考已经打自己号位前经过不下二三十次了,巡得那么勤,有点反常。 咕噜…… 肚子发出了有声的抗议。 贾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点后悔草率了,其实刚才可以跟送饭的另要一份嘛,反正饭筐里还有很多,即便动手脚也不可能全部动手脚,奶奶的,饥饿的滋味真不好受。 贾环饿得实在睡不着,干脆不睡了,开始构思最后一题的五言八韵诗,嘿,此刻肚子饿着,思维反而特别敏捷,贾环很快就把试帖诗给写了出来,而且自感极为满意,于是拉响了绳铃直接交卷。 铃声一响,附近号位的考生都纷纷侧目,哪个牛人啊,离着考试结束还有两个时辰呢,这就交卷了? 这时,一名巡考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正是先前那名频繁经过的巡考,约莫三十来岁,五短身材,额头上都是细汗,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造成的。 “你答完了?”这名巡考在贾环的号位前站定问道,目光游移。 贾环心头微凛,点头道:“学生答完了。” “嗯,答完了……那个!”巡考的目光一闪,下意识地往贾环腰间的香囊望去,然而就在此时,主考官孙承宗走了过来。 这名巡考连忙行礼道:“学政大人。” 孙承宗点了点头,见到要交卷的是贾环,便道:“贾环,还有两个时辰,你确定要交卷?” 贾环肯定地点了点头,孙承宗便吩咐道:“张训导,那就收卷吧。” 张训导正是那名可疑的巡考,闻言连忙让书吏把贾环的考卷糊上姓名收走,然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离开了。 孙承宗若有所思地看了张训导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贾环,后者此时肚子正好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你没吃午饭?”孙承宗皱眉问。 贾环摇了摇头,孙承宗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然后自行踱了开去。 (本章完) 130.第130章 蝴蝶效应 第130章 蝴蝶效应 贾环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交了卷便匆匆往龙门的方向走去,沿途号位里的考生都禁不住好奇地抬头望来。 本来提前交卷并非什么稀奇的事,但提前两个时辰交卷就稀奇了,要么是真的牛比,要么就是考失手了摆烂,譬如不小心污了试卷什么的,反正成绩也是作废,所以干脆早点退场算了。 顾立本眼见贾环捂着肚子,行色匆匆地从自己的号位前经过,不由暗喜:“贾环这小子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受不了,所以提前退场了吧?哈哈,府试案首若是院试第一场都过不了,那真是天大的笑话,到时看我如何羞辱你。” 顾立本在府试中得了第三名,由于跟柳守正的赌约,不得不在贾环面前执弟子之礼,眼见贾环考“失手”,自然暗爽。 像顾立本这样幸灾乐祸的考生还有不少,毕竟少一个竞争对手,自己通过院试的几率就会大一分。当然,为贾环感到惋惜和担忧的考生也有,譬如柳守正和张芝龙等叠翠书院的书生。 且说贾环走到龙门前,此刻距离放排的时间还早着呢,而且只有贾环一个考生提前交卷,负责看门的自然不会提前放他出去。 没办法,贾环只好强忍着饥饿等候,幸好,他只待了半炷香时间左右,一名巡考走了过来吩咐道:“先放他出去吧,不必在此干等着。” 衙役连忙打开了龙门,贾环向这名巡考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小厮金树虽然木讷,但胜在尽忠职守,此刻还在龙门外候着呢,见到贾环这么早出来,不由愕了一下,随即迎了上来道:“三爷考完了?”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附近可有卖吃的?” “前面好像有家面馆。”金树连忙一指。 贾环快步往面馆的方向行去,叫了一碗羊肉面便狼吞虎咽起来。金树见状不由暗暗纳闷,考场里没吃的?看把三爷给饿得。 贾环吃完一碗羊肉面,又吃了两个煎饼,总算把肚子填饱了,正打算结账,恰在此时,一辆油壁马车叮铃铃地从面馆门前的街道驶过,看着似乎有点眼熟,待要细看时,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了。 贾环结完账快步走出面馆,那辆油壁马车早已没了踪影,不由若怅若失,暗道,应该不是她吧,听说选秀正好推迟到八月份举行,她这时应该不会出现在通州。 金树顺着贾环的目光张望了一阵子,好奇地问道:“三爷在看什么?” “没什么,回吧!” 贾环转身往住处的方向走去,刚回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呼喝声,推门一看,原来是铁虎和冯紫英二人在比武,石头、赵国基,还有冯紫英带来的几名弟兄正在围观,不时发出阵阵的喝彩声。 只见场内,铁牛和冯紫英两人都打着赤膊,块块贲起的腹肌十分扎眼,彼此拳来脚往,打得是难分难解。 若论力量,铁虎显然更强,近两米的个头,壮实得像铁塔似的,出拳时拳风虎虎,看着就吓人,难怪一根木棍就能轻松把鞑子的脖子给打折。 但论身法的灵活,技巧的成熟,显然冯紫英更强一些,毕竟是将门之后,经过系统的训练,不像铁虎这种野路子,全靠街头打烂架锻炼摸索出来的套路。 嘭——蓬 铁虎的小腹挨了一脚,而冯紫英的胸口也中了一拳,双方都往后退了数步。 冯紫英揉着胸口咧嘴道:“不打了,你小子皮实,力气又大,老子踢你两脚也抵不上这一拳,痛死老子了。” “放屁,伱以为老子不痛,屎都差点被你踹出来了。”铁虎揉着肚子道,众人均笑了起来。 冯紫英穿上衣服快步向贾环走过来,笑道:“环兄弟这么早便回来了,想必是提前交卷了吧,应该考得不错才是。” “还行吧,冯大哥今天不用当差?”贾环淡定地道。虽然提前了两个时辰交卷,但贾环感觉还是考得很不错的,前十估计没有问题,第一则有点难度,毕竟院试的高手众多。 冯紫英笑道:“那就好,我今天休沐,前段时间忙得要死,也该休息两天了。” 这时石头插嘴道:“三爷,咱们以后要叫冯大爷千户大人了。” 贾环吃惊地往冯紫英望去,后者摆手笑道:“环兄弟别听石头这小子瞎说,副千户而已,也值得到处嚷嚷。” “副千户也是千户啊,恭喜冯大哥了。”贾环不由得暗暗感叹,勋贵子弟不仅赢在起跑线,连升迁速度也令人咋舌,冯紫英入伍才两个月左右吧,这便官升一品了,妥妥的火箭干部。 冯紫英呵呵一笑道:“侥幸罢了,其实仔细算来,还是托了环兄弟你的福啊。” 贾环愕然道:“托了我的福?这就奇了,此话又从何说起?” 冯紫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说来惭愧,环兄弟还记得在松园干掉的二十名鞑子吗?呵呵,功劳都算在我和另外两名弟兄的头上了,奇就奇在,其中一名鞑子竟是炒的第四子。”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这就解释得通了,难怪冯紫英可以官升一品,敢情无意中竟把炒的儿子给干掉了一个。 冯紫英搂着贾环的肩头道:“当时要不是环兄弟你临危不乱,及时关上庄门,冯大哥我只怕能不能留得性命在也未可知,你说,这难道不算是托了环兄弟你的福吗?” 贾环笑道:“那是冯大哥自己的福罢了,不过冯大哥升了官,是不是该请客?” 冯紫英豪气地一拍胸口中道:“必须的,什么时候请都行,不过冯大哥现在有点事要跟环兄弟你讲。”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屋里面说。” 两人进了屋坐下,小厮金树奉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冯紫英刚活动完,出了一身汗,倒是渴了,连喝了半壶茶,这才把嘴一抹道:“王家的事,不知环兄弟听说了没?” “什么事?”贾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冯紫英道:“看来环兄弟还没耳闻,王家大老爷被夺爵了,而且父子二人均流放三千里。” 贾闻言并不意外,而且暗道一声活该,如今乾盛帝的心情肯定十分糟糕,就王仁父子所犯的事,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冯紫英看了贾环一眼,又道:“据说此案还连累了你们东府的珍大爷。” 贾环微愣,竟然连带了贾珍,倒是自己始料不及的事,连忙问:“怎么回事?” 冯紫英叹了口气道:“珍大爷向来跟王仁交往密切,王仁干的事,他多少有份参与,锦衣卫一查,昔年的一宗旧案也被翻出来了,而且是人命官司,具体我也说不清,反正一开始判了斩刑,后来改为剥夺爵位,同样流放三千里。” 贾环闻言颇为意外,但却没多少触动,贾珍此人荒淫无道,连儿媳妇都能下手,禽兽一般的人物,即便被杀头也不值得同情,而且如此倒好,秦可卿或逃过一劫了,由此来看,应该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带来了“蝴蝶效应”,红楼中不少人物的命运轨迹都发生了改变。 冯紫英暗暗观察着贾环,见他依旧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不由心下佩服,殊不知贾环根本不关心贾珍这个堂兄的生死,甚至连贾家的兴衰他也不太在意。 冯紫英又喝了一口茶道:“对了,铁虎这小子如果上阵杀敌,绝对是一员无敌猛将,正好我身边如今需要人手,环兄弟觉得让他跟着我如何?日后封萋荫子不敢说,但捞一份衣着无忧的公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贾环闻言笑道:“好家伙,冯大哥敢情是挖墙脚来了。” 冯紫英郑重地道:“环兄弟,我是认真的,下个月我就南下赴任了,有十个扈从的名额,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得带几个得力的人相助,否则到了地头势单力孤,少不得受别人的闲气。” “南下?冯大哥不是在通州任职吗?”贾环疑惑地道。 冯紫英摇头道:“通州这边哪里有空缺,是南边的一个守御千户所,我本来是想出关去辽东任职的,那里立功的机会大,但是老头子不放心,便活动了一下,最后把我放到南边去了。” 贾环点头道:“辽东现在很危险,到南边也不错,冯大哥问过虎子了没有,如果他本人同意了,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冯紫英闻言一喜道:“有你这句话就成了,我待会问一问他。” 贾环原本是想把铁虎留在身边当保镖的,但铁虎如果愿意从军,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己私心,而挡了铁虎的前程,而且冯紫英此子是个人物,虎子跟着他也不算埋没了。 当然,如果铁虎自己不愿意,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果然,冯紫英兴冲冲地找到铁虎一问,后者直接就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父母在不远游,家里有个瞎眼的老母要照顾,不想离开京城。 冯紫英磨破了嘴皮也说不服铁虎,最后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本章完) 131.第131章 小三元 第131章 小三元 窗外的秋雨越下越大,打在梧桐树上,发出啪啪啦啦的声响,院子中落了一层梧桐树叶,仿佛铺上了一层金子。 莺儿站在窗前看了一会秋雨打梧桐,迎面一阵凉风吹来,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打了个寒颤道:“难怪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中午在码头时还可以穿单衣,傍晚这雨一下便凉嗖嗖的了,把人都吹麻了。” 正在案后较对货单的薛宝钗抬头道:“既然知道凉,还在风口傻站着作甚?仔细着凉了,反倒要我这个主子来服侍你。” “哎,婢子是粗生粗养的人,哪就如此弱不禁风的,哈——嚏!”莺儿话音刚下就打了个喷嚏,赶紧把窗给关上,又穿上一件掐牙背心才罢。 薛宝钗好笑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非要逞强,不听他人言,吃亏在眼前,快去弄点姜水来喝吧。” 莺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包袱中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长衫给薛宝钗披上道:“姑娘你也多穿点吧,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做事都不得方便,明日还有最后一批货要到码头呢,要是打湿一点就麻烦了,那可是要进宫的,矜贵着呢。” 薛家是皇商,领着内努的钱替皇宫采买物资,近日正好有一批贡品从江南运到通州,按例应该是要薛蟠亲自把关验收的,偏生这货日前喝了个烂醉,还跟“好朋友”友好交流了一番,结果气虚体弱,寒邪入体,得了一场重感冒,如今正在家卧床休息呢。 如果是别的货物也就罢了,偏生供应给宫里的东西却不能出半分差错,没办法,薛宝钗只好亲自赶来通州一趟了。 此刻听着屋顶沥沥淅淅的雨声,薛宝钗也有点发愁了,但愿明日雨停了才好,要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莺儿忽然道:“明日就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了,不知环三爷考得如何了,要是又拿了案首,岂不是成了云姑娘所讲的小三元了?” 薛宝钗正倾听着屋外的雨声,闻言道:“环兄弟是应天府试的案首,论理不管考得如何都是必过院试的,如今不过是走过场吧了。不过以环兄弟的才学,名列前茅是必然的,但要取案首怕也不容易,毕竟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历年的春闱大比,金榜题名的进士均以南北直隶者居多。” 莺儿笑道:“当初环三爷才开笔没多久就下场参加县试了,大家都不看好,岂料竟直接取了案首,紧接着的府试又是案首,婢子以为,环三爷即便再拿下院试案首也不稀奇。” 薛宝钗闻言点头道:“环兄弟确实每有出人意表的表现,这次若能再取案首,倒不失是段传奇,嗯,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早点吃晚饭歇着吧,忙了一天也乏了。” 莺儿闻言便到厨房传饭,她们现在下榻的地方是薛家在通州置办的一座小院,薛蟠平时到通州收货都暂住这里,故安排有下人留守,一日三餐均有厨房提供。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薛宝钗披着衣服来到窗前,推窗望去,但见西边的天空红彤彤的,晚霞如火,但这里的秋雨还在萧萧地下着,不由暗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阵风凉风迎面吹来,披着长衫的薛宝钗并不觉得冷,反而感觉十分清凉,心情也莫名的轻松而安稳。 日前,皇上下旨减免密云、怀柔、顺义和通州等遭受兵灾地区的赋税,与民生息,同时取消了不合时宜的选秀活动,免得遭人诟病。 薛宝钗这次上京,参加选秀是主要目的之一,如今选秀被取消了,虽然有点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就像突然解开了某种束缚,尽管这两天亲自查验货物很累,但心情却踏实而放松,就像现在! ………… 第二日,八月十二,院试的最终结果就要放榜了,绵绵的秋雨还在下着,考生们撑着雨具聚集在贡院前等候,情景倒是跟府试最后放榜那天有点相似,不过入秋后天气转凉,倒是没人再敢淋着雨谈笑风生了。 眼看放榜的时辰就要到了,柳守正左看右看也不见贾环到来,不由皱起了眉头,难道真像传言那般,贾环第一场便污了试卷,所以才干脆提前交卷的? “为何不见贾案首?”张芝龙往四面张望,想法显然跟柳毅差不多。 顾立本正好站在不远处,闻言笑道:“张如归,你不用找了,贾环肯定不会来啦。” 张芝龙讶然道:“为何?” 顾立本有点幸灾乐祸地道:“院试第一场,贾环提前半天交卷了,刚好从本人号位前经过,捂着肚子行色匆匆,连路都走不稳,估计是吃坏了肚子,拉了一裤裆都是,所以不得不提前交卷了,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考得不好,大抵是不会来看榜了吧,省得丢脸。” 叠翠书院一众考生闻言不由恍然,为贾环感到惋惜的同时,也对顾立本的幸灾乐祸而很不爽,尤其是张芝龙,之前府试时也吃坏过肚子,所以对此感同身受,幸好他意志力过硬,虽然拉得虚脱,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 张芝龙冷哼一声道:“顾兴邦,贾同学就算不幸考失手了,案首也不会是伱,休在此幸灾乐祸,小人得志了。” 顾立本冷笑道:“那可未必,倒是你张如归,府试的排名在本人之下,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有什么资格嘲笑本人?” 张芝龙顿时被噎着了,不过府试排名他的确在顾立本之下,倒是无从反驳。 恰在此时,人群却骚动起来,有人道:“贾案首来了,贾案首来了,快让一让。” 张芝龙和柳守正转首望去,果然见贾环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分众而来,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童生直裰,唇红齿白,目光清明,一如既往的从容沉稳,虽然由于年纪关系,个头显矮,却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张芝龙见状喜道道:“顾兴邦,你不是说贾案首不敢来看榜吗?还不上前拜见师长,更待何时?” 顾立本登时面红耳赤,趁着贾环未到跟前,隐入人群中溜之大吉,也算是自讨没趣了。 “贾案首,这边!” “贾同学,到这里来!” 贾环远远见到柳守正和张芝龙等招手,便微笑着走了过来,向众人抱拳打招呼道:“在下来迟了!” “不迟不迟,这不还没张榜呢。”张芝龙哈哈笑道:“刚才顾立本那家伙还说你第一场考失手了,怕丢脸,所以不敢来看榜,结果你一来,那家伙反倒先溜了,简直自取其辱。” 贾环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如此气度,反而让人更为折服了。一名叠翠书院的书生名叫夏士珍者,忍不住问道:“听说贾案首第一场提前两个时辰交卷了,这是为何?外面都在传你污了卷子呢,对了,刚才顾兴邦还说你吃坏了肚子,拉了一裤子,所以提前退场了。”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提前交个卷,竟引发这么多猜测,笑着摇头道:“都不是,只不过是侥幸提前答完了而已,枯坐无聊,所以便交了卷子。”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了,良久,张芝龙才乍舌道:“非人哉,竟然提前半天答完了卷子,让我等情何以堪。” 柳毅心情有点复杂,苦笑道:“看来这次院试案首又非贾同学莫属了。” 张芝龙一拍额头道:“对了,第一场发案时好像也没见贾案首你来看榜啊?再加上传言你考失手了,当时我还担心来着。” 贾环笑了笑道:“前几天,第一场发案时我来看了,只是考虑到看榜的人太多,所以下午才来的,当时已经没什么人了。” 众人不由恍然,纷纷问道:“那贾案首第一场考了第几?” 贾环低调地拱了拱手道:“侥幸暂列第一!” 又是“侥幸”,大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这小子就是个妖孽,提前半天交卷竟然还拿了第一! 张芝龙忍不住轻轻擂了贾环的胸口一拳道:“好家伙,真不明白你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看来这次院试的案首很大概率又被你拿了。” 其实第一场能拿第一,贾环自己也有点意外,他的估计是前十,岂料竟直接拿了第一,看来饿着肚子做题反而激发了自己的潜力,所以超水准发挥了,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时,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几名书吏抬着一张红榜走出来贴在告示栏上,大家立即迫不及待地拥上前观看。 这次院试一共录取一百人,录取人数比府试多了一倍,不过因为参加院试的人多,所以录取率其实差不多。 由于院试的第一场贾环便拿了第一,第二场感觉也考得不错,名次绝不可能掉出前五,所以贾环直接就从榜首开始找,结果根本不用找,因为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写着——贾环。 一股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小三元,成了! (本章完) 132.第132章 此象升可是彼象升? 第132章 此象升可是彼象升? 如果说,贾环夺得县试和府试案首还有着运气的成份,那么这次拿下院试案首,完完全全靠的是实力。不愧是从小卷到大的学霸,前世是学霸,今生也是学霸,经过县试和府试的洗礼后,贾同学彻底恢复了其学霸的本色,遇强越强,逢考必胜。 当然,这也离不开贾环这半年来的苦读和苦练,正所谓星光不负赶路人,只要付出足够多的汗水,肯定是有所收获的。 而且,贾环本身并不是零基础,相反,他的基础扎实得很,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丰富的应试经验和解题技巧,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后,贾环就好像武侠小说中误吃了天材地宝,内力浑厚,却不会运用的男主角,经过县试和府试的磨砺后,终于打通了全身经络,一跃成为傲视群雄的武林高手。 “恭喜贾同学,荣膺院试案首,佩服佩服!”柳毅抱拳躬身道贺,这次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了。 “恭喜贾案首!” “恭喜贾案首!” 四周的考生也纷纷上前向贾环表示祝贺,啧啧,九岁的小三元,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的前无古人,足以载入大晋的史册了。 顾立本当日见贾环提前退场,还以为他考失手了,本打算放榜之日羞辱贾环一番,以便一雪前耻的,结果一看,贾环竟然高居榜首,非人哉,这小子简直就是妖孽,惹不起啊,溜了溜了! 顾立本赶紧撑着雨伞悄然离开,免得被张芝龙的毒舌奚落。 偏偏这个时候,张芝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本人第十二,顾立本第十五,妙哉妙哉!” 众人闻言一看,果然看到榜单上的第十二是张芝龙,而顾立本则排在第十五,比张芝龙低了三名。 一时间众人都乐了,不久前顾立本还嘲笑张芝龙府试排名比他低,结果如今风水轮流转了,果真是装比容易遭雷劈啊。 “顾兴邦何在?”一些好事者纷纷吆喝,试图把顾立本找出来跟张芝龙对线。 顾立本羞愧难当,哪里还敢现身啊,低头快步前行,结果差点就跟人群外围的一名女子撞了个满怀,忙不迭地赔礼道:“姑娘对不起,在下并非故意的。” 那名女子约莫十三四岁许,扎着双丫髻,眼睛又大又水灵,皮肤白白嫩嫩,真个明眸皓齿。只见此女撑着油纸伞,身穿一件绿色的掐牙背心,左手提着百褶裙的裙摆,应该也是来看榜的,可是前面的人太多了,她根本挤不到前面去,正踮着脚尖张望呢,闻言连忙甜笑道:“没关系,请问这位公子,本次的院试案首是何人?” 顾立本不由脸上一热,轻咳一声道:“本届院试案首是顺天府宛平县的贾环,本人顾立本,恬为院试第十五名,敢问姑娘芳……名!” 顾立本这话还没说完呢,这名女子已经提着裙摆转身高兴地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嚷道:“姑娘,环三爷果真拿了案首,小三元呀!” 顾立本不由僵在当场,只能惋惜地目送着那女子奔到不远处一辆油壁马车旁,这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揭起又放下,一张宜嗔宜喜的绝色俏脸一闪而现。 顾立本登时像触电了一般,这才意识到刚才向自己打听的女子其实是个丫环,马车内这位才是小姐。本来呢,那名丫环已经让他觉得漂亮极了,结果车内那女子的惊鸿一瞥,竟倾刻让他心神俱荡。 此刻坐在油壁马车内的女子正是薛宝钗,而扎着双丫髻的丫环则是婢女莺儿,此刻主仆两人正准备出城赶往码头,碰巧路过贡院,眼见正好放榜,便让莺儿下车看一看。 薛宝钗听到莺儿嚷着环三爷果真取了院试案首,欣喜之下便揭起了车帘,结果发现不远处正有一名书生正眼定定地看过来,羞得连忙又把车帘放了下来,俏脸已然一片绯红。 “姑娘,环三爷果真拿了院试案首啊!”莺儿收起雨伞进了马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薛宝钗轻嗔道:“我又不是聋的,犯不着嚷个不停。” 莺儿咯咯笑道:“婢子也是替三爷高兴罢了,小三元啊,多难得!” 薛宝钗的心里亦替贾环感到高兴,微笑道:“确实难得,如今在外头也不方便,等回了贾府再向环兄弟道贺吧,现在办正事要紧。”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又冒着雨往城门方向驶去,顾立本目送着马车消失在雨幕中,这才喟然叹道:“天下竟有此等灵秀的女子,不知是何家闺秀!” 贾环并不知薛宝钗主仆刚刚路过,此刻正被一众书生团团围住道贺呢。 “在下大名府顾冰,恭喜贾案首。” “在下河间府章固,恭喜贾案首。” “在下顺德府卢象升,恭喜贾案首。” “也恭喜卢同学,获得院试第五名!”贾环打量了一眼这位卢同学,眼底闪过一异色。 卢象升是好像是明末的一员悍将,不过明末的卢象升似乎并不是北直隶人氏,而眼前这位卢同学却是北直隶顺德府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只见眼前这位卢象升约莫十七八岁许,皮肤白皙,身形高瘦,但双眼大而有神,双手特别长,都能摸到自己的膝盖了,正所谓奇人异相,这位卢同学即便不是明末的卢象升,估计也非等闲之辈。 卢象升咧嘴笑道:“在下侥幸获得第五,但跟贾案首相比还差得远,上次在下邀请贾案首与三五好友小聚,可惜贾案首要到城外施粥,抽不出时间,这次贾同学夺得院试案首,这顿酒无论如何也得赏光,否则就是瞧不起我等愚劣之人,羞与吾等草芥为伍。” “正是正是!”与卢象升相熟的几名书生纷纷出言附和。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这位卢同学还在为上次自己婉拒他而耿耿于怀啊,这心胸看来还差点意思,便笑道:“既然如此,那贾环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卢同学既然要请客,总不能只请我一个,在场诸位同学也一并请了才是。” “对对对,卢同学可不能厚此薄彼了,在下院试第十二名,难道就不配与卢同学饮一杯?”张芝龙笑道。 “咳咳咳,在下恬为院试第九十六名,也厚颜蹭卢同学一杯酒喝,卢同学眼中不会只有贾案首吧?” 四周的考生纷纷起哄,卢升象顿时骑虎难下,以他的财力,哪里请得起这么多人一起喝酒,但为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大声道:“诸位同学肯赏光,那是在下的荣幸,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 贾环喝彩道:“好!卢同学豪气干云,既然如此,我等南燕楼见,今日不醉无归!” 卢象升不由冷汗直冒,南燕楼?这小子是存心叫我破产啊,奶奶的,早知就不惹这个小祖宗了。 (本章完) 133.小心翼翼地说几句 小心翼翼地说几句 首先谢谢诸位书友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尽管近来更新很不给力,但依旧有人每天投票,老陈铭感于内,十万分的抱歉和惭愧。(放心,这不是要割的前奏。) 写到院试这里,贾府庶子这一卷差不多是写完了,接下来会开新地图,到江浙沿海一带走走,跟林父林如海有所交集,跟林妹妹的未来也大有关系,同时修补一下主角年龄方面的bug。 本来第一卷设计是三十万字左右的,但是没控制住,剧情进展慢了,导致字数也上来了。 另外,由于本人近来状态不佳,遇到瓶颈了,浮躁,沉不下心来,更新就像挤牙膏似的,质量也不如意,读者看着难受,自己写着也难受,思前想后,决定暂停更新几天,调整状态,沉淀一下,争取把下一卷写好,写精彩。 尽管这样做肯定会流失很大一部份读者,但本着对大家负责,对自己负责的原则,我还是决定这样做了,因为念头不通达,写出来的文也是一团浆糊,与其一直在着急和浮躁中恶性循环,还不如停更几天,把状态找回来。 最后,再厚颜说一句万分抱歉,老陈一定会满血复活的,抱拳,罗圈作揖! (本章完) 134.第133章 多事之秋 第133章 多事之秋 宁荣二府东西相对,屋舍连绵,轩峻奇丽,占地面积极广,甚至自成一条街,当初林黛玉初来乍到时便被此等气派震撼过。贾家一门两国公,是何等之荣耀,何等之风光,难怪当初的金陵四大家族会以贾家为首。 然而,此时在绵绵秋雨的笼罩下,宁荣二府却显得有些暮气沉沉。朱漆大门紧锁,往日值守在门外耀武扬威的数十豪奴均销声匿迹了,东边的宁国府甚至连牌匾都已摘掉,门前两尊威武的石狮子也用布曼掩盖,显得不伦不类,透着一股不祥。 再看西边的荣国府,敕造的牌匾倒是还在,不过门前的数十豪奴同样撤掉了,三尺大的灯笼也换成了小的,比过往低调了许多。 偶尔从门前路过的行人,眼看如此形景,无不纷纷摇头,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自大晋开国以来,贾家也风光了八十多年了,历经五代人,福泽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吧。 事实上,此刻宁荣两府上下均惴惴不安,东府大爷贾珍由于受王仁父子案的牵连被削去了祖爵,发配海疆,今日才刚起程出发。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圣心难测啊,天知道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荣国府也一并撸了?若真如此,那贾家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贾政作为荣国府的实际当家人,近日更是坐卧不安,行事更加谨小慎微了,并且严令两府的子侄均要保持低调,生恐行差踏错,招来覆门之祸。 贾家作为旧勋贵集团,自然是站在太上皇这一边的,如今虽然是太上皇占尽上风,但贾府的形势却更加危险了,因为乾盛帝正在气头上,少不得拎两家出来撒气,偏生王仁又正好撞在抢口上,这不,贾珍就倒霉被牵连上了。 秋雨沙沙地下着,四面的屋檐源源不绝地往天井中淌着水,形成了四面雨幕。荣禧堂上,贾政满脸愁云地来回踱着步,他本是个中平之姿,读书一般,做官也一般,古板迂腐,没有过人的政治智慧和手腕,如今家族中有人出事,他便开始慌神了。 此时,贾琏和贾蓉二人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物都被雨水打湿了,后者扑通地跪倒在贾政面前,哭泣着道:“侄孙刚送完父亲出城,本欲陪他老人家一同共赴海疆的,可是父亲忧心家中无人照料,便把侄孙赶回来了,如今家中乱成一团糟,爷爷(贾敬)又只管修道,不闻世事,接下来侄孙该怎么办,还请叔爷明示。” 贾政叹了口气道:“我当初是怎么劝你父亲的,总不听,如今把祖宗用性命换来的基业都败没了,再哭又有什么用呢,回去把府里的下人,该遣散的都遣散了吧,只留下身边日常服侍的,收拾一下都搬到这边府来暂时挤一挤,虽说皇上没有旨意,但东府的宅子还是主动上交为好。” 贾蓉闻言瞬时如五雷轰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其实父亲贾珍被发配海疆,他是不惊反喜的,尽管祖上的爵位被削掉有点可惜,但相比于能够脱离这个暴君一般的父亲,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贾珍一走,他在东府里就能唯我独尊了,再也不用在贾珍的淫威下瑟缩发抖了。 然而,现在贾政让他遣散奴仆,把宅子上交给朝廷,日后连住的地方都要寄人篱下,还怎么唯我独尊?还怎么自由自在地风流快活?苦也! 贾政见贾蓉不出声,便知他舍不得,面色一沉道:“蓉哥儿,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可别犯迷糊了,等到皇上下旨,只怕最后连家俬细软都保不住。” 贾蓉闻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叔爷所言极是,侄孙这就回去照办。”说完急急退了出去。 贾政看了一眼垂手站立的贾琏,问道:“你岳父和妻兄动身了吧,负责押送的军卒可都打点好了?” 贾琏黯然点了点头道:“都打点好了,还有两名忠仆随同,路上应该不至于吃苦头。” 贾政叹了口气道:“尽管你岳叔父王子腾升了,这次又有驱逐鞑子之功,但是王家却得罪了皇上,伱以后做事要谨慎,同时约束好府里的下人,不能违法乱纪,以免重蹈你珍大哥的覆辙。” 贾琏连忙点头称是,这时,管家赖大却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道:“老爷,忠顺亲王府来人了。” 贾政不由愣了一下,贾府跟忠顺亲王向来没有交集,为何突然派人上门来?而且现在还下着雨,莫非有什么紧要之事,连忙道:“快请!” 贾琏急忙从后门退了出去,片刻,一名中年男子便被带了人来,正是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姓邓,名世贤。 贾政不敢怠慢,连忙命人看座上茶。这位邓长史也不客气,坐下便抿了一口茶水,淡笑道:“金骏眉,好茶,似乎比王府里的还要好一些。” 贾政心里咯噔一下,忙道:“邓大人说笑了,市井俗物,如何比得王府里的佳品,邓大人要是喜欢,回头带些回去喝。” 邓长史摆手道:“那倒不必了,下官此来,并非擅造贵府,而是奉王命而来,有一事相求,敢烦贾大人作主,不仅王爷领情,下官也是感激不尽。” 贾政闻言心下纳闷,连忙道:“不敢当,邓大人既是奉王命而来,不知王爷有何见谕?还请明示,贾政好遵谕承办!” 邓长史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劳承办,只需贾大人一句话就行了,王府里有个唱小旦的琪官,大名叫蒋玉菡,一向在府里好好的,但近来却突然不见了,下官四处寻访不得,恰好听说他近日跟贵府衔玉而生的那位令郎十分亲厚,常有来往。 下官琢磨着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所以就禀明了王爷,王爷亦说了,若是别的戏子,一百个倒也罢了,只是这个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得他老人家之心,竟断然少不得此人。所以还请贾大人转谕令郎,把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之念想,二则下官也可免去操劳寻觅之苦。” 贾政一听,不禁又惊又怒,如今这形势他正害怕惹事,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不俏的孽障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了忠顺亲王,这是分明是要坑家败业啊,立即喝道:“来人,去把宝玉叫来!” 此刻贾母的屋里,一屋子的女人正在那哭哭啼啼呢。 刚送走了丈夫贾珍的尤氏,想到日后无依无靠,正哭得伤心,儿媳妇秦可卿在旁边边陪着,还有就是王熙凤,父兄均被流放了,娘家也被抄没了,此刻正哭得是天昏地暗的,王夫人和史老太君也跟着抹了几滴眼泪。 这气氛让贾宝玉郁闷极了,这时一名婢女却进来道:“老爷派人来叫宝二爷去一趟。” 贾宝玉登时吓得一个激凌,这几日接连下雨,他便借口不去上学了,在家里厮混着,如今听闻老子叫人,顿时便慌了神。 贾母向来溺爱贾宝玉,闻言也担心宝贝孙子挨训,便问道:“老爷找宝玉何事?” 那婢女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有客人来访。”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均松了口气,因为有客人来访时,贾政经常会让贾宝玉出去作陪,这次应该也是,便催促贾宝玉快去。 贾宝玉这时也淡定下来,取了雨具,一径到了荣禧堂,结果见到老父亲面色黑得如炭,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道:“老爷找孩儿何事?” 贾政厉喝一声:“该死的孽障,你在家不读书便罢,为何做出此等无法无天之事,那琪官是忠顺亲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逗引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贾宝玉心神一震,硬着头皮辩道:“孩儿实不知此事,也不认识什么琪官,何来逗引一说?” 一直冷眼旁观的邓长史禁不住冷笑道:“公子也不必狡辩遮掩了,既然不认识琪官,那你腰间的红汗巾子又从何处来?” 贾宝玉的脸刷的一下子全白了,他此刻腰间所系的汗巾子,正是那晚聚会时和蒋玉菡交换的,没想到竟然让邓长史一眼认出来了。 原来自从那日聚会后,贾宝玉和蒋玉菡“情投意合”,还经常有往来,关系的确十分紧密,至于紧密到何种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在贾政严厉的逼视下,贾宝玉早已心胆俱寒,那里还敢隐瞒,便吃吃地道:“听说蒋兄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的檀香堡买了几亩地和几间屋舍,或许在哪里也未可知。” 邓长史闻言笑道:“既然公子如此说,一定是在那里了,我且去找,若找到便罢,若找不着,还来请教。”说完便传身离开。 贾政喝令贾宝玉不许动,黑着脸把邓长史送了出府,回来后便命人把贾宝玉给绑在板凳上,抄起板子便狠打起来。 啧啧,这一顿狠揍可把贾宝玉给揍惨了,鬼哭狼叫,屁股皮开肉绽,要不是闻讯赶来的王夫人和贾母阻止,估计大脸宝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王夫人眼见儿子连命都被打没了半条,哭得撕心裂肺的,贾母又痛又气,狠狠地训斥了贾政一顿,还命人收拾行李,以离开贾府相威胁,逼得贾政跪下来认错才作罢,最后命人把奄奄一息的贾宝玉抬走救治。 贾政这时也后悔下手太重了,跌坐在太师椅上,想起自己已年近半百,长子英年早逝,次子贾宝玉虽衔玉而生,却是个空有皮囊,不思进取的废物,而纵观贾家年轻一辈的子侄,也没有一个是成器的,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看着窗外的秋雨喃喃地道:“真是个多事之秋啊。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难道我贾家的气数真的尽了?” “老爷!老爷!”管家林之孝这时冒着雨急急跑进了荣禧堂。 贾政如今就像惊弓之鸟,生恐又有什么祸事发生,骇然站起来急问道:“又发生何事?” 林之孝却喜气洋洋地道:“好消息,环三爷夺得院试头名,小三元啊!” 贾政不由松了口气,内心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好,环儿争气!争气啊!” 贾政原本是个迂腐古板之人,在子女面前总是一副严厉的样子,不斥责就算好了,从来没有过赞美之词,如今贾家流年不利,刚刚又差点失手把贾宝玉打死,正是后悔和伤心失望之际,突然听闻贾环取得院试案首,连下三元,惊喜激动之下倒是忍不住脱口称赞。 这时贾政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轻咳一声正容道:“是谁带回来的消息?对了,环哥儿几时回府?” 林之孝答道:“环三爷身边的小厮金树回来报的信,环三爷还有应酬,估计还得几天后才会回府。” 贾政闻言捋须点头道:“过了院试便是秀才了,有了功名在身,是该结交一些同年好友,对日后进入官场也大有裨益,嗯,在公中取一百两银子,让金树带去给环哥儿,与人交往少不得请客吃酒,叮嘱他万不可抠抠搜搜的,丢我贾家的脸面。” 林之孝笑道:“好的,还是老爷您想得周全,奴才这就去办。” “去吧!”贾政挥退了林之孝,转身在堂前的大鼎中,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烈祖烈宗保佑啊,我贾家终于又出一位读书种子了,比珠儿还要优秀,珠儿十四岁中得秀才,环儿不及九岁便中得秀才,而且还是连中小三元,纵观整个大晋也是前无古人的,天可怜见,我贾家气数未尽也! 贾宝玉被打,以及贾环中得院试案首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贾府传开了,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入秋后,林黛玉的气疾又犯了,紫鹃将一碗药端到她的面前,欲言犹止。林黛玉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道:“怎么了?” 紫鹃轻声道:“没什么,姑娘喝药要紧。” 林黛玉本来就是心思重之人,闻言便把药碗放下,赌气不喝了。 紫鹃只好道:“听说环三爷中了院试头名。” 林黛玉不由一喜道:“这是好事,为何又吞吞吐吐的……咳咳咳!” 林黛玉一激动,竟剧烈地咳嗽起来。 (本章完) 135.第134章 妒恨交加 第134章 妒恨交加 紫鹃一边替林黛玉轻抚后背理气,一边道:“瞧瞧,我不说吧,你赌气,说了你又激动,还是好生将养着吧,何必管那么多闲事呢。” 林黛玉是何等敏感细心,闻言便觉话中有话,轻皱黛眉道:“若只是环儿夺得院试案首,你断不可能吞吞吐吐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的事,姑娘快喝药吧。”紫鹃有点不自然地催促道。 林黛玉站起来便要喊雪雁,紫鹃只好道:“姑娘快坐下来喝药,我告诉伱便是了,老爷也不知为了何事把宝二爷打了一顿,听说下手挺重的,人都痛晕过去了,老太太还派人去太医馆请了太医。” 林黛玉不由吃惊道:“二舅竟下如此狠手,可是因为宝玉这几天不上学?” 紫鹃摇头道:“应该不是,宝二爷翘课也不是头一回了,有老太太护着,老爷向来也不怎么管的,即便偶尔训斥几句,也从来没试过动手的,更何况是把人打个半死,我倒是隐约听说是跟一个戏子有关。” 林黛玉闻言沉默了,紫鹃把药碗端到前者的面前道:“依我看,宝二爷身为爷们,却终日无所是事,不思读书上进,只管在后宅里胡混,调脂弄粉,如今还沾上外头那些……陋习,也合该受一顿狠的教训,日后若能改了,倒不失是一件好事,姑娘你也别理,只管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林黛玉叹了口气,自嘲般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业,我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又理得了什么?”说完将汤药喝完,又吩咐道:“咱们这里好像还有半瓶从扬州带来的伤药,你给宝玉送去吧,顺便待我问候一声,过几日我好些了,再去看他。” 紫鹃答应了一声,从箱子里找出那半瓶治伤的药便给贾宝玉送去。 在原著中,贾宝玉挨打的那次,林黛玉可是哭得眼睛都肿了,这时表现得倒是相对平静,可见由于贾环的出现,林妹妹的一颗芳心并未像原著那般全系在她宝哥哥身上了。 此刻,贾宝玉的屋内,一名姓王的太医正在给贾宝玉诊脉,最后开了一剂活血化瘀的汤药,留下一瓶治外伤的金创膏,又叮嘱百日内不能沾水云云,便离开了。 袭人给贾宝玉处理了伤口,眼见那屁股都打烂了,裤子沾在血肉中,不由痛哭了起来,晴雯和麝月等丫环也跟着抹眼泪,可见贾宝玉还是挺得人心的,不过大脸宝对身边的丫头是真的好。 好不容易清理完伤口包扎好,贾宝玉便沉沉睡去了,王夫人自是心疼到不得了,吩咐袭人等照顾好贾宝玉便离开了,回到住处,立即着人把小厮茗烟给叫来。 茗烟是贾宝玉身边的小厮,平时出入都由他跟随服侍,王夫人把他找来,自然是要问清楚怎么回事了。 此刻,王夫人坐在椅子上,一向慈眉善目的她冷沉着脸,目光凌厉,吓得茗烟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说,那琪官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有半句隐瞒,仔细你的皮!”王夫人声色俱厉地喝问。 茗烟战战兢兢地道:“那琪官叫蒋玉菡,是忠顺王府戏班里的一名戏子,那日冯大爷和薛大爷在别院里请客小聚,蒋玉菡也参加了,席上和二爷谈得十分投机,还交换了汗巾子,此后,二爷和蒋玉菡倒是偶往来,但绝不是二爷把他逗引出来的,是蒋玉菡自己攒了些钱,不想再唱戏了,于是在城郊置了田产,偷偷从王府溜出来过日子。” 王夫人皱眉道:“那忠顺王府的人为何会知道宝玉和蒋玉菡有交往?” 茗烟支吾道:“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薛大爷一直试图亲近那蒋玉菡,偏生蒋玉菡又不太搭理他,只跟二爷亲厚,也许薛大爷素日来吃醋,在外头瞎说也指不定。” 王夫人沉声道:“我听说那日聚会,环哥儿也去了?” 茗烟点头道:“环三爷的确也去了,而且是薛大爷请他去的。” 王夫人的面色更冷了,把茗烟挥退出去,王熙凤咬牙切齿道:“薛大傻子是个不防头的人,的确有可能在外头乱说,但是环老三人小鬼大,满肚子坏水,我看是他使坏的可能更大。” 当初为了逼使贾环向七皇子求情,王熙凤虽然表面上向贾环“服软”了,甚至跪下来道歉认错,但终究不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贾环向七皇子求情也并未成功,最后她的娘家还是被抄家了,父兄也被削爵流放。 王熙凤现在把这笔账都算到贾环头上了,因为在她看来,贾环就是故意隐瞒七皇子的身份,设了个局去害王仁的。 嘿嘿,王熙凤就是这种人,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试想一下,要不是王仁贪心想抢夺冰淇淋的生意,即便贾环故意设局,王仁也不会一头撞进去! 本来是王仁自己咎由自取,王熙凤却把责任都算到贾环头上,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恩怨,如今的王熙凤对贾环是恨之入骨,所以此时难免也认为是贾环在故意陷害贾宝玉,于是便在王夫人面前出言挑拨。 王夫人本来就顾忌贾环母子,担心二人威胁到自己正室的地位,所以她第一时间也怀疑是贾环使的坏,现在听王熙凤如此一说,更是深信不疑了,恨声骂道:“奴几辈养的小畜牲,真真是个害人精,若宝玉有个三长两短,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王熙凤趁机道:“我听说环老三考了院试头名,林之孝回报时,老爷高兴得很呢,连说环儿争气,还让林之孝取了一百两银子送去给环老三应酬呢。” 王夫人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了,同时也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再这样下去,日后贾府中还有自己和宝玉的地位吗? 一念及自己的儿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养伤,而贾环这个庶子却连夺三元,拿着老爷给的银子,在外面风风光光地宴客,王夫人便既伤心又愤恨,既担忧又妒忌,一腔妒火都快要喷薄而出了。 (本章完) 136.第135章 文武双全 第135章 文武双全 南燕楼是通州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消费自然不低。卢象升之所以执着地邀请贾环,一来自然是慕名结交,二来也是想借贾环提升一下自己的名气,结果被贾环一声吆喝,竟来了七八十名书生,即便平均到每个人头上一两银子的费,最后也得七八十两银子,凭他的财力如何承受得了?所以此刻是窘迫无比! 然而正所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卢象升也只能继续打肿脸充胖子了,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南燕楼而去,并且豪横地开了十席酒,几乎把南燕楼的一楼大堂都包场了。 在场都是通过了院试的秀才老爷了,正是满怀豪情壮志,憧憬未来,逸兴湍飞,但见席间觥筹交错,大家开怀畅饮,纵论古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好不热闹,好不快活。 卢象升眼见如此情景,既欢喜又发愁,借此提升名气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可是如今囊中只有三十两银子,恐怕是不够结账的,到时该如何收场? “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结账的事到时再算吧,大不了把坐骑卖了。”卢象升把心一横,干脆不去多想了,只是开怀畅饮。 正酒酣耳热之际,有人提议道:“只喝酒不行令,终究是少了些乐趣,不如我作令官,出一新令如何?” 贾环微笑道:“行令固然好,但此刻人多,怕是难以兼顾,还不如来个击鼓传,最后传到谁手中,谁就上台表演一出才艺,或吟诗赋曲亦不限,如何?”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大部份人的响应,有人道:“可惜此地无,如何个传?” 贾环提起一只酒坛笑道:“这又有何难,就传这个得了,传到谁手中先喝一大口,再传与下一人。” 众人眼前一亮,卢象升大笑道:“贾案首好提议,那我来击鼓吧。”说完便要离席。 张芝龙立即伸手拦住道:“卢同学且慢,你是东道,岂能劳烦你来击鼓,有区区在下代劳即可。”说着飞快地离席溜了上台。 原来南燕楼大堂中间有方一舞台,平时是供唱戏用的,台上倒是有一面鼓,张芝龙飞快地溜了上去,将鼓槌抢在手中。 “好你个张如归,端的狡猾如斯!”几名试图抢夺鼓手位置的书生禁不住笑骂起来,悻悻地返身退回席中。 张芝龙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废话少说,如今我是将军,鼓声就是号令,谁敢不服,先罚十大海,然后赶下席去干斟酒递茶的活计。” 众人闻言只好赶紧坐好,张芝龙嘚嘚地敲了两下鼓沿,然后奋力敲响战鼓,咚咚咚,咚咚咚,竟然极有节奏感,可见是练过的。 在场一众书生均被这激越的战鼓声激得精神一震,热血上涌,贾环举起酒坛猛灌一口然后传给了柳守正,后者接过猛灌一口,继续传给下一个,在一阵阵的喝彩起哄声中,那气氛不是一般的热烈。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酒坛传到卢象升手中时,鼓点突然停止了。张芝龙哈哈大笑道:“有请东道主卢同学为大家表演才艺!” 张芝龙这小子倒是厚道,把第一个露面的机会给了卢象升,毕竟人家出了银子嘛。 卢象升猛灌一大口,站起来团团抱拳道:“那在下便先献丑了,为大家表演一套卢家刀法。”说完纵身跳上台去。 那舞台并不低,估计有一米五左右,卢象升一跃便上去了,动作轻盈敏捷,显然是个练家子,顿时引来一阵惊呼声。 这时,一名仆人扛着一柄大刀上了舞台,卢象升伸手接过,抽刀出鞘,随手便挽了个刀,顿时寒光闪闪。贾环不由暗暗乍舌,这柄大刀估摸着也个有几十斤吧,没想到高高瘦瘦的卢象升,臂力竟然如此惊人。 这时,只见卢象升已经舞动起来,但见刀光霍霍,刀气森森,一看就知非是拳绣腿之流,引得大家纷纷喝彩。 张芝龙看到激动之处,情不自禁地敲响了战鼓伴奏,卢象升踩着鼓点越舞越快,越舞越兴奋,刀光化作漫天匹练,把众人都看呆了,贾环亦禁不住失声叫好,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咦,明末那位名将卢象升好像也擅用大刀,倒是巧了! 这时,卢象升忽然大声吟道:“谁挽天河洗甲兵,金戈铁马旅人情。请缨岂是书生业,倚刀长吟祝太平。” 大晋立国八十多年,天下盛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武风也日渐式微了,但自打前段时间鞑子突然叩关南下,大晋的武风似乎又被唤醒了,就连书生们都开始流行佩剑,吟边塞诗。 卢象升此刻所吟正是本人所作的一首边塞诗,虽然水平不算高,但也颇具豪情壮志,顿时又引来一阵阵喝彩声,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卢象升收刀归鞘,浑身汗如雨下,团团抱拳作揖,心中颇有几分得意,他文武双修,在顺德府颇有名气,但到了通州这里却没什么名气,这次院试考了第五名,现在又表演了一手刀法,名号算是打出来了,虽然了大笔银子,显然也是值的! 卢象升下了台,游戏继续,一圈轮下来,酒坛终于停在了贾环手里,大家立即起哄:“贾案首实至名归,赶紧上台表演一出。” 贾环淡定地上台吹奏了一曲《十面埋伏》,同样赢得满堂喝彩。 这一顿酒足足喝到下午才结束,这时秋雨也停了,一众书生醉醺醺的兴尽而散,相互搀扶着离开南燕楼。 卢象升此刻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来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一共费几何?” 那掌柜笑眯眯地道:“八十二两又三百钱,那三百钱免了。” 卢象升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取出腰间的钱袋,尴尬地道:“在下这里只有三十两,剩下的回头把马卖了再结清吧,还望掌柜的通融一下。”说完歉然地作了一揖! 那掌柜笑道:“卢公子不必如此,账已经结过了。” 卢象升一脸愕然,忙问:“账已经结过,谁结的?” “本次院试的案首贾环贾公子。”掌柜笑吟吟地道。 卢象升顿时呆住了,心中五味陈杂,既感激又惭愧,他本以为贾环故意招那么多人来是想让自己出个丑,没想到人家竟偷偷把账给结了,看来是自己以小人这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章完) 137.第136章 挨训了 第136章 挨训了 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凉风拂面,十分舒适。贾环今天也难得放纵了一把,喝了个五六分的醉意,此时走起路来都感觉有点飘了,眼见雨过天晴,天高云淡,道旁的草木秋色初染,便忍不住吟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石头这小子立即竖起大拇指拍马屁道:“三爷好诗,震古铄今,妙哉妙哉!” 铁虎嗤之以鼻道:“你懂个屁,跟俺一样,大字也不识一个,装啥装呢?” 石头信誓旦旦地道:“我虽然不识字,但诗的好坏一听就能分得出来,这绝对是一首好诗。” 贾环好笑道:“此乃唐朝大诗人刘禹锡的传世诗作,自然是好诗了。” “瞧,我没说错吧,虽然不是三爷所作,但也是一首好诗。”石头得意洋洋地道,又好奇地问:“三爷,这个刘雨惜是个娘们吧?” 贾环愕然反问:“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刘雨惜这名字一听就娘们叽叽的。” 贾环这才恍然大悟,只好啼笑皆非地道:“他娘,还有他姥姥都是娘们。” 铁虎不由捧腹大笑,石头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也跟着哑然失笑。贾环笑着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俩觉得卢象升的刀法如何?” 石头有点乍舌地道:“他那把大刀,我后来偷偷拎了一下,起码有三十斤重,好家伙,这臂力恐怕不比虎子弱多少,反正我是打不过人家,没想到这姓卢的书生高高瘦瘦,看着文弱,臂力竟如此强。” 铁虎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人的确挺厉害的,有真材实料,倒是值得三爷结交。” 贾环好奇地问:“那虎子你可打得过他?” 铁虎自信地道:“如果有趁手的重兵器,他绝不是我的对手。” 贾环正要问铁虎需要什么样的兵器,却见一辆油壁马车迎面驶来,拉车的马脖子上系着一只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这时,街道的转弯处却突然冲出一队衙差来,一边粗暴地将街上的行人赶到两边,一边凶声恶气地喝斥道:“所有人闪到一边去,总督大人的车驾马上就要入城了,若挡了总督大人的车驾,仔细伱们吃饭的家伙。” 街道上的行人、车辆、小贩均被逼得退往街道两旁,瞬时间鸡飞狗跳,怨声再道,骂声四起,乱作一团。 贾环本来就喝了五六分醉,被人群一挤,差点便摔了个大屁颠,亏得铁虎手疾眼快,探手搀住他迅速退往街边一处石阶上,这才避免遭到踩踏。 在人群的慌乱挤拥之下,马匹估计是受惊了,竟拉着油壁马车往街旁的人群撞来,人群纷纷躲逃,那名车夫试图控制住马匹,但没有成功。 只听哐当一声大响,马车的车轮在街边台阶上重重地绊了一下,车厢立即往一旁翻侧,车内传出女子惊恐的尖叫声,附近的人群也吓得四散躲避。 贾环本来就觉得这辆马车眼熟了,一听车内传出的尖叫声,不由面色急变,大声喝道:“虎子石头,快救人!” 铁虎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闻言一个箭步冲上前,间不容发地将倾侧的车厢拉住,石头则死命拽住马头上的缰绳,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法子,竟把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了。 铁虎吐气开声,猛地发力把车厢拉起来,结果车轮一落地,车轴却卡嚓一声断了,车厢微微歪到了一侧,车内又是一阵慌乱的惊呼声。 那名马车夫惊魂稍定,从车驾上跳下,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拱手道:“多谢两位壮士出手相助。” 这时,三名婆子从混乱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应该是随行的仆妇,她们慌慌张张地赶到车旁,七嘴八舌地问道:“莺儿姑娘,姑娘她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莺儿磕了一下!”一把温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十分好听。 贾环一听便确认车里是那个了,急忙下了台阶,上前问道:“敢问车内可是宝姐姐?” 车内的薛宝钗微微一愣,讶然道:“外面是环兄弟吗?” “是我!”贾环一喜,又看了看车轴的情况,皱眉道:“马车坏了,只怕宝姐姐要下来一趟了。” 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所以贾环有点担心薛宝钗此时不方便下车。 不过,贾环很快便发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薛宝钗既然经常会外出照料生意,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只见婢女莺儿先从车箱内钻了出来,又转身把薛宝钗搀扶出来,后者此刻已经戴上了一顶幂篱,白色的罩纱完全遮住了容貌,但是那窈窕的少女身姿,娴静端庄的气质却是再也遮掩不住的,站在人群中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顿时吸引了四周无数惊艳的目光。 “宝姐姐请到这边台阶上来吧。”贾环连忙让薛宝钗上了街边的台阶。 铁牛和石头二人倒也机灵,立即张开双臂拦在台阶下,防止有人故意挤上挨挨碰碰占便宜。 铁虎这小子跟座铁塔似的,光是那块头就够吓人的了,而石头这小子也是一脸的痞相,此刻二人把架势一拿,倒是显得凶神恶煞的,立即把人群中几名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给吓退了。 贾环看了一眼薛宝钗有点歪了的发髻,关心地问道:“宝姐姐你没事吧?” 薛宝钗的心中微暖道:“没事,就是受到一点惊吓罢了,谢过环兄弟关心,嗯……环兄弟可是喝酒了?” 薛宝钗闻到贾环身上的酒气,又见他面带桃,目光迷离,便禁不住黛眉轻蹙,有责怪之意。 贾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道:“刚才的确跟同学们饮了些酒。” 薛宝钗轻道:“这形景又岂止是喝了一些,小酌怡情,大酌伤身,环兄弟年纪还小呢,切莫贪杯,更不可学人家酗酒。” 虽然“挨训”了,贾环却莫名觉得温暖和受用,唉,莫非自己后背也有一块贱骨,讪然道:“宝姐姐教训得是,环儿受教了,皆因今日院试放榜,同学们聚在一起谈古论今,一时高兴就多饮了几杯。” 薛宝钗见贾环肯听劝,倒是很欢喜,柔声道:“环兄弟不怪我多事就好,不过环兄弟连下三元,荣膺院试案首,的确值得一贺。” “原来宝姐姐也知道了?”贾环讶然道。 旁边的莺儿笑嘻嘻地道:“怎么不知,早上放榜时婢子和姑娘正好经过呢,知道环三爷得了头名,姑娘不知多高兴着呢。” 贾环心中一动,看了宝钗一眼道:“原来如此。” 薛宝钗莫名的脸上微热,又隔着幂篱上下审视了贾环一遍,发现一个多月不见,贾环明显长高了些许,此刻喝了酒缘故,那张俊秀的脸庞更显得白里透红了。 这时,隆隆的蹄声响起,只见旗帜招展,大队人马沿着街道往这边开来,显然是王子腾的车驾到了。 贾环和薛宝钗二人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一队接一队披坚执锐的晋军过去后,一面钦差龙旗终于映入眼帘,旁边还有一面威风凛凛的“王”字大旗,很明显,正是直隶总督王子腾来了。 贾环暗自皱了皱剑眉,他有点怀疑那日院试第一场,往自己身上栽赃的搜子是王子腾指使的,但事后他让铁虎和石头追查那名搜子,那名搜子却销声匿迹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还有负责巡考的那名张训导,行为诡异,也许是同党,不过此人在自己交卷时并没有发难,而且,后来院试的第二场也再没发生过异常的事件,一切都很顺利,所以贾环也不敢肯定这位张训导有问题,最后也只能作罢了。 (本章完) 138.第137章 老谋深算 第137章 老谋深算 “舅老爷可真威风!”眼看着王子腾的车驾浩浩荡荡地驶过去了,莺儿禁不住一脸崇拜,几名婆子也在交头接耳,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由于王夫人和薛姨妈均是王子腾的亲妹,所以薛宝钗和贾环都得称王子腾为舅舅,但实际上却没有半分半缕的血缘关系。 此刻,薛宝钗却暗暗纳罕,眉宇间暗藏隐忧,舅舅前些天才去了密云,为何此时匆匆返回通州,莫非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仔细算来,薛宝钗其实也不算大,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才气高,智商也高,而且从小帮忙打理家族的生意,所以锻炼出远比同龄人沉稳大气的性格,看问题的眼光和格局也超过常人。 在莺儿和一众仆妇看来,王子腾无疑风光无比,但薛宝钗却看出了其中的隐忧。王子腾是太上皇的人,也是太上皇力推上去的,看似平步青云,实际却处在太上皇和皇上权力斗争的前锋,风光是风光,但一着不慎,只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譬如王仁父子的倒霉,看似是因为误伤了七皇子,但究其深层原因,还不是皇上想借此为突破口废了王子腾?这次要不是碰巧鞑子叩关打到京城脚下,只怕王子腾已经被皇上一块收拾了。 薛宝钗对此看得很清,所以眼见王子腾去了密云又匆匆赶回,不禁担心起来,毕竟王子腾是她的亲舅,而大哥薛蟠之前所犯的人命官司,正是借了这位手握实权的舅舅之力才摆平的。 当然,薛宝钗看透归看透,只是朝廷上的风云变幻,波澜诡谲,又岂是她这样的闺阁女子能左右的? 且说王子腾的车驾过去后,维持秩序的衙差也陆续撤去,街上又重新热闹起来,但是薛宝钗的马车坏了,自然不能再乘坐,贾环便道:“宝姐姐稍等,我命人去雇一顶轿子。” 薛宝钗却摇首道:“谢谢环兄弟,我下榻的地方并不远,走几步便到,环兄弟若有其他事,自去忙吧,倒不用管我的。” 贾环笑言:“我并不忙,况且就算再忙也不能不管宝姐姐的,回头若姨妈知道了,岂不恼我?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薛宝钗心中微暖,倒也不再客气,一行人便往住处的方向行去。铁虎和石头二人在前面开路,三名仆妇则稍落在后面,贾环与薛宝钗和莺儿主仆三人走在中间。 连绵数日的秋雨虽然停了,但此时的街道还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薛宝钗戴着幂篱,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前行,看着颇有点吃力,贾环倒是想伸手帮一把,但又顾及男女之防,只能袖手旁观了。 幸好,薛宝钗果然住得不远,走了约莫十分钟就到了。贾环心想薛宝钗独自在外,定是为了生意的上的事,此时倒不方便进去,于是送进了院门便要告辞。 薛宝钗见贾环如此恪守礼仪,反倒有点过意不去了,便落落大方地道:“环兄弟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进去坐坐喝杯茶吧。” 贾环犹豫道:“就怕打扰宝姐姐休息。” 莺儿噗哧的笑道:“环三爷既然叫咱们姑娘宝姐姐,说这些岂不是太过见外了?况且兄弟姐妹间哪有这么多讲究的。” 贾环于是随着二人进了屋中坐下,铁虎和石头二人则在门外等候。 “环兄弟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薛宝钗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估计是更衣去了。 莺儿这婢子倒是人如其名,吱吱喳喳的,十分健谈,她麻利地沏来了一碗醒酒茶,笑嘻嘻地道:“亏得这里原是我们家大爷临时的住处,要不然可没有这醒酒茶给三爷你喝。” 贾环在席间喝了不少酒,此时倒是有些口干了,于是道谢一声,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一边打量厅中的陈设,一边随口问道:“薛大哥也来了通州?” 莺儿摇头道:“大爷近日感了风寒,正在家里将养着呢,恰好有一批紧要的货物打南边送来,姑娘也只好亲自走一趟了。” 贾环讶然问道:“这种事也得劳动宝姐姐亲力亲为,何不派一名管事负责?” 莺儿扁了扁小嘴,可惜巴巴地道:“若是其他货物倒无所谓,但这批是贡品,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姑娘她实在不放心啊。自从老爷仙去,家里就剩大爷一个男子了,底下的管事也没几个特别可靠的,反倒手脚不干不净的大有人在,偏生我家大爷又糊涂,不知攒下多少糊涂账了,真真被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呶,京城的生意这几年每况愈下,非但没赚,还赔了两千多两银子,三爷你想想,姑娘不管怎么行?” 贾环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薛家和林家有个共通之处,都是人丁稀薄,尽管薛家还有个男丁薛蟠继承家业,但这货却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不能撑起家业,反而到处惹事,到头来反倒要家人替他擦屁股,导致养家守业的重担都压在薛宝钗身上,也难怪她会生出参加皇宫选秀的念头的。 《红楼梦》原著中,薛宝钗参加了选秀却未被选上,作者也没提是何种原因没选上,不过薛宝钗之后便一直在贾府住下来了,并且按照长辈的意愿嫁给了贾宝玉,估计也是有借助贾府之力帮扶娘家的意思吧。 贾环正思索间,薛宝钗已然换了一身家常服从后面的房间行出来,幂篱也摘去了,明眸皓齿,唇红眉翠,目似水杏,肌肤凝润如霜雪一般,举止端庄娴雅。这分容颜气质,比之八七版《红楼》里的那位明显更胜一筹。 贾环不禁暗赞,不愧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艳冠群芳的蘅芜君。 薛宝钗在茶几旁坐下,微笑问道:“环兄弟刚才和莺儿在聊什么?” “随便聊了些家常事,对了,宝姐姐几时来通州的?”贾环此刻闻到薛宝钗身上飘来一股凉丝丝的甜香,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薛宝钗答道:“来了有好些天了,才忙完生意上的事,对了,环兄弟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可能还得再过几天,约了好友到附近游玩,还有几个文会什么的。” 薛宝钗闻言点头道:“读书要趁早,成名须及时,环兄弟如今读书也算是有小成了,也该多点在外面走动,于伱日后的仕途必大有裨益。” 说着又微笑道:“如果在宝兄弟面前,我是断不敢讲这些的,一提起仕途经济,他又得恼了,环兄弟不会也嫌宝姐姐多事吧?” 贾环笑道:“怎么会,巴不得宝姐姐常常耳提面命呢,若不是出于关心,谁又愿意多管闲事。” 莺儿笑嘻嘻地道:“还是环三爷明事理,倒不枉我家姑娘一番肺腑之言。” 薛宝钗脸上微热,笑道:“就你话多,还不给环兄弟续茶。” 莺儿笑着上前续了一杯茶,贾环下意识地以二指轻叩了叩茶几,问道:“宝姐姐既然忙完了,近日应该是要回京了吧?” 薛宝钗点头道:“明日便回,在外面逗留得太久,母亲又该不放心了。” 贾环噢了一声道:“那我明日让铁虎和石头护送你们吧,路上也安全些。” “那……多谢环兄弟了!”薛宝钗犹豫了一下,最后并没拒绝,虽然从通州到京城才二三十里地,但自从鞑子寇掠后,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治安自然也差了很多。 接下来,贾环和薛宝钗又闲聊了约半炷香的功夫便起身告辞了。 …… 是夜,明月高挂疏桐,王子腾披着一件长衫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眉头深锁,眉心那根悬针纹显得更加深长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不久前,王子腾接到了消息,朝廷准备派大军出关增援辽东,而他王子腾已被提名为辽东经略,但还没最终决定,还得通过内阁讨论,以及最终廷推决定。 担任辽东经略一职,出兵讨伐女真人,无疑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若成了,说不定最后还能弄个侯爵封妻荫子,但是女真人的实力不弱,是块硬骨头,并不好啃啊,不像侵入大晋境内的数万鞑子,凭借京城周边绝对优势的兵力,轻松就能赶跑,而辽东苦寒,是女真人的地盘,一着不慎便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所以王子腾犹豫了,此刻正在权衡,是主动争取,还是见好就收! 这时,长随马奋走了进来,禀报道:“老爷,院试今日上午放榜了,案首是贾环!” 王子腾皱眉道:“怎么回事?” 马奋黑着脸道:“张恒(训导)此人胆小如鼠,最后竟然退缩了,并没有按计划行事,真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王子腾叹了口气道:“本来想借此压他三年不许参加院试的,也罢,看来此子颇有几分气运,压是压不住了,而且此子连中小三元,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回头我亲自找一趟贾存周,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这样的好苗子,废掉太可惜了。” (本章完) 139.第138章 噩耗 第138章 噩耗 此后,贾环又在通州盘桓了数天,期间与北直隶诸府的书生或游览名胜古迹,或泛舟于运河之上,或吟诵于山水之间,倒是着实结交了不少朋友,譬如顺德府的卢象升,大名府的顾冰等人。 另外,贾环跟叠翠书院的一众书生也更加熟稔了,柳守正和张如归再次邀请贾环到叠翠书院读书,而贾环这次则一口答应下来了。 之前叠翠书院的山长亲自到贾氏族学发出邀请,贾环之所以没有答应,一来是想报答贾代儒的“知遇”之恩,二来则是顾及贾代儒的感受。 现在呢,自己已经连中三元,取得秀才功名,不仅为贾家,为贾氏族学,也为贾代儒挣足的面子,完成了贾代儒毕生的心愿,此时转到叠翠书院进修自然也问心无愧了。 另外,贾代儒毕竟只是个童生,一生事业仅止步于院试,学识是很有限的,他没参加过院试以上的考试,已经没什么可教授贾环的,所以相信他自己也会支持贾环转学到叠翠书院的。 乾盛四年八月二十日,时隔一个多月,贾环终于又回到了京城,从东直门而入,发现京城还是那般热闹,似乎并未受到不久前那场短暂战争的影响。 “嘿嘿,俺刑威又回来了。”石头这小子雀跃地高举双手大声吆喝,铁牛闭着眼睛,感受这份秋日阳光下的恍如隔世。 如今王家虽未倒,但王家大房已经被抄家了,王仁父子也被流放海疆,前事自然没有人再追究,铁虎和刑威二人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到京城生活了,此刻自然十分开心。 贾环微笑道:“如今进了城,你们俩也不用再跟着我了,该干嘛便干嘛去吧,我有事再找你们。” 铁虎点头道:“那日送完薛姑娘到城门口,俺和石头又赶回通州了,还没来得及回家看老娘呢,俺得赶紧回去一趟。” “等等!”贾环急忙叫住归心似箭的铁虎道:“你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家?” 铁虎愕了一下,一拍额头道:“亏三爷您提醒了,俺这就去买点老娘爱吃的。” “穿的和用的也买点,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贾环说着扬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铁虎接住银子又扔了回去,道:“不用了,三爷上次给俺的银子还没完呢。” “少废话,让伱拿着便拿着,多买点好吃的回去,就当是我孝敬你娘的。”贾环又把银子扔了过去,铁虎只好接住笑道:“那俺替老娘谢过三爷了。” “三爷可不能厚此薄彼,也赏我点吧。”石头搓着手道。 贾环睨了这货一眼道:“你又没老子娘要孝敬,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要银子作甚?” 石头大言不愧地道:“三爷太小看我了,我也是有五个姘头要哄的。” 铁虎无情地戳穿道:“五个姘头没有,五根手指头你是有的。” 石头白眼一翻道:“虎子,你是妒忌我吧?要是不信,下次带你见识一下。” 铁虎一阵恶汗,飞起一脚便踹过去:“见识你大爷,别恶心老子。” 石头风骚地一拧腰避过,一边跑一边笑道:“不跟你扯了,老子找姘头风流快活去。” “接住!”贾环扬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石头这小子仿佛后脑长了眼睛似的,潇洒地转身接住,笑逐颜开道:“谢过三爷了。” 铁虎大声警告道:“敢去赌坊,老子剁了你那五个姘头。” 石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跑远了。贾环皱眉道:“石头这小子喜欢赌钱?” 铁虎摇头道:“倒也说不上喜欢,偶尔也耍两回吧,不过有一次跟别的赌徒起了冲突,差点让人家给砍了,事后俺修理了他一顿,就没见他赌过了。” 贾环闻言点头道:“那倒无妨,去吧,我也该回府了。” 且说贾环和铁虎分别后回到了宁荣街,发现东府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拆掉了,门前的石狮子也用布曼掩盖,没有一点人气,一副衰败的样子。 贾环来到荣国府的西角门外,负责看门的奴卜一见贾环,立即把门打开,陪笑道:“三爷回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名门房的眼神古怪,笑容也十分牵强,自己这次摘得院试案首,秀才功名加身,这些势利的家伙不应该是这种反应才对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贾环从角门进了荣国府,一路上遇到的下人虽然都纷纷见礼,但眼神均十分古怪,贾环甚至从她们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情和怜悯。 贾环的心顿时更加不安了,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小院,结果一进院,那些婆子非但没有兴高采烈,还有点惊慌失措,眼神闪躲。 贾环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这时小雀儿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一见贾环,同样吃了一惊,吃吃地道:“三爷……回来了!” 贾环顿时疑心更重,往屋里看了一眼,不见平儿出来,便沉声道:“平儿不在家?” “平儿姐姐……她……她!” 贾环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何事吞吞吐吐?” 贾环平时脾气很好,跟大家都是有讲有笑的,此时突然发怒,小雀儿登时吓得肩头一耸,小脸都白了,吃吃地道:“平儿姐姐去了姨奶奶屋里,姨奶奶她受了点伤……” 贾环的心咯噔一下,急忙转身离开院子,往赵姨娘的住处飞快地跑去。 “三爷等等,三爷……!”小雀儿追了出来,但贾环脚步不停,一下子就没了影,小雀儿只能急得直跺脚。 贾环很快便奔至赵姨娘的住处,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阵阵哭声,听声音应该是贾探春、平儿,还有赵姨娘身边的婢女小吉祥在哭。 贾环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眉头也在突突地乱跳,一个箭步冲了进屋,眼前的情景登时让他僵在当场,如同石化一般。 只见赵姨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头上包扎着一圈带血的纱布,嘴唇苍白,面无血色,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到床沿外,贾探春正扑倒在赵姨娘怀中放声痛哭,平儿、吉祥、还有乳母张嬷嬷则跪倒在床前哭泣。 贾环脑袋一片空白,喃喃地道:“发……生何事?” 这时,众人猛然发觉了贾环,平儿娇躯一颤,赶忙站起来,走到贾环身边道:“三爷……你回来了。” 贾环绕过平儿,动作机械地行到床前,问道:“三姐姐,姨娘她怎么了?” 贾探春此时已经哭得两眼红肿,肝肠寸断,泪流满脸地抬头看着贾环,泣不成声。 张嬷嬷是贾环的乳母,这时上前搂住贾环泣声道:“环哥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姨娘……已经不中用了,节哀顺变吧!” 贾环瞬时如遭五雷轰顶,扑通地软倒在地上,握住赵姨娘的手,发现还有些温热,再一探鼻息,鼻息脉博却早已全无了,倾刻间,一股遏止不住的悲痛从心间涌起,眼泪随即汹涌而出,嘴巴大张,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捂住胸口,仿佛溺水者一般,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发紫。 平儿见状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来搂住贾环大哭道:“三爷,小祖宗,别吓我!” 张嬷嬷到底老成有经验些,急忙往贾环的后背大力猛拍了几下,贾环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不怕,不怕,哭出来就好了!”张嬷嬷一边轻拍着贾环的后背,一边擦着眼泪道。 平儿眼见贾环脸上的紫色渐渐退去,不由松了口气,又看到他哭得肝肠寸断的,禁不住悲上心头,紧紧地搂住贾环一起痛哭。 贾环是个鸠占鹊巢的穿越者,说实话,他对贾府没多少归属感,对贾母、贾政、王夫人更无半点亲情可言,如果非要谈亲情,那他对赵姨娘这个生母倒是有点亲情,但也说不上多么深厚,也许是身体原主人的原因吧,此刻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内心一阵阵的揪痛。 想当初出发到通州参加院试时,赵姨娘还活蹦乱跳地叮嘱自己,没想到自己再回来时已经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此时此刻,贾环的脑海都被原主人原有的记忆占据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特别清晰,无尽的悲痛就像潮水一般在体内涌动,转化为泼天盖地的眼泪,那撕心裂肺般的哭声简直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闻讯赶来的林黛玉站在房门外,片刻已经泪沾衣裳,她本是多愁善感之人,加上同样有着深彻的丧母之痛,此刻听着贾环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又念及母亲生前的音容笑颜,眼泪更是大滴大滴流出来,要不是扶着门眶,已经软倒在地上了。 王夫人、王熙凤、邢夫人、还有三春、薛宝钗和薛姨妈等也先后赶来了,沉默地站在院子外,表情不一而足。 贾政脚步踉跄地迈进了院子,进屋看了一眼,又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期间没有跟王夫人有过任何交流,后者始终面无表情,最后吩咐了王熙凤一句便也转身离去。 (本章完) 140.第139章 扶柩回乡 第139章 扶柩回乡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惨白的月光下,萧瑟秋风扫过庭树,发出低低的呜咽,除此之外,唯有藏在墙角里的秋虫在唧唧。 赵姨娘的这处小院已经被布置成灵堂,遗体也用上等的棺木装殓,灵前摆放着香烛,还有贾环亲手所画的悬真遗像。 本来在古代,大户人家死一个小妾并非什么紧要事,薄棺一副抬出城去埋掉了事,假如是宠妾,最多也是陪葬之物丰厚一些罢了,什么发丧停灵,邀请宾客吊唁送殡,根本不可能会有。 事实上,如果不是贾环态度坚决地要求,此刻赵姨娘的灵堂也不会有。王熙凤命赖大等人买来了一副普通的棺木,本打算装殓了赵姨娘的遗体便直接抬走掩埋了事,但被贾环疾言厉色地阻止了,并且要求换一副上等的官木,摆设灵堂祭扫。 贾环年纪虽小,但目前已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老爷,赖大也不敢用强,只能上报给王夫人和贾母,最后还是贾母拍板,按照贾环的要求换了棺木,还设了灵堂。 王夫人虽然很不爽,但赵姨娘都死了,给她留点体面又值什么,而且也正好借此表现她作为主母的大度和慈悲,所以也同意了。 此刻,贾环和贾探春姐弟二人浑身缟素守在灵前,平儿跪在火盆边,默默地烧着纸钱。 贾环此时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有点发瘆。自从斥退了赖大等人后,贾环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而且滴水未喝,粒米未进。 贾探春担忧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像月光一样幽冷的贾环,张了张嘴欲言犹止。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打响了四更天,秋深寒重,暗透肌骨,贾环跪在地上,仿佛一无所觉。 “环弟,你不问我,可是怪我?”贾探春终于忍不住,红着眼圈问道。 贾环平静地道:“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怎么回事,到外边说,不要打扰了姨娘。”说完默默地站起来,往院子中行去,清冷的月光从门外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贾探春试图站起来,却由于脚麻了,重重的磕了一下膝盖,平儿忙上前扶起她。贾探春缓了缓,推开平儿的手,吃力地走了出屋去。 贾环一身素白,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冷月斜照,形影相对,就跟那株唯一的庭树般孤寂凄清。 贾探春莫明的鼻子发酸,一直以来,她跟赵姨娘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虽然由于贾环的缘故,近这一年来有所缓和,但也说不上有多亲近,只是今日亲眼目睹赵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猛然发觉,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自己还是很在乎她的。 贾探春走到贾环的身边,沉默了片刻才道:“姨娘要用巫蛊之法害太太、琏二嫂子和宝玉。” 贾环记得原著中的确是有这样的情节,沉声道:“然后呢?” 贾探春垂着道:“就在昨日,施法的马道婆被人抓住了,把姨娘供了出来。” 贾环皱眉道:“有什么证据?” “姨娘把攒的一百多两梯己钱,还有首饰都给了马道婆,还打了五百两银子的欠条,然后马道婆给了姨娘三张纸人和小鬼,姨娘在纸人上写上太太、宝玉和琏二嫂子的生辰八字,找机会偷偷掖到他们的床底下,然后由马道婆作法,试图治死太太他们,证据确凿,姨娘自己也承认了。” 贾环有些无语,顿了片刻才问道:“那姨娘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太太当时很生气,命人把姨娘打了一顿,然后关起来,准备第二天送官法办,告姨娘一个谋财害命之罪,老爷本来还有点犹豫的,但太太以死相逼,老爷最后只能同意了,岂料今日押出门时,姨娘情急之下,一头撞在墙角上……” 所谓的巫蛊之术,在现在人看来就是个笑话,诅咒要是管用,哪要科学来干嘛?但在古代,上至君王,下至黎民百姓,都是笃信鬼神的,所以用巫蛊之法来害人的性质,其实跟明火执仗杀人没什么区别,而且更遭人忌惮。 赵姨娘作为小妾,用此法来谋害主母和嫡子,在外人看来无疑是相当歹毒的,王夫人完全可以命人直接将之打死! 事实上,王夫人也存了这份心思,恨不得当场就把赵姨娘给打杀了,因为近来王家被抄,贾宝玉被打个半死,她已经怀疑,并且迁怒到贾环身上,偏生这时赵姨娘用巫蛊之法的事又爆出来,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王夫人趁机便发难了,要不是顾忌贾政宠爱赵姨娘,她当场就让人把赵姨娘给打死。 不过,王夫人没有当场把赵姨娘打死,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赵姨娘,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罢了,她以死相逼,让贾政将赵姨娘送官法办,甚至打算伪造证据,屈打成招,把贾环也拖下水,以此将贾环的名声搞臭,然后逐出家门,从此一劳永逸地解决贾环这个威胁。 赵姨娘虽然智商堪忧,但并不蠢,显然识破了王夫人的阴谋,宁死也不去官府,竟然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在墙上,当场血流不止,弥留了半日,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贾环听完贾探春的叙述,沉默了,看着庭中那株孤零零的酸枣树怔怔出神。其实在原著中,赵姨娘的形象并不光彩,愚蠢、可笑、可怜,堪称最失败的反派,高鄂续写的后四十回甚至给她安排了一个被厉鬼索命的结局。 但是,无论赵姨娘的形象多么愚蠢可笑,她对贾环这个儿子的爱却是真真实实,深深切切的,之所以荒诞地试图以巫术来治死贾宝玉和王熙凤,也是为了儿子贾环能继承家业。所以别人可以嘲笑、鄙视赵姨娘,但是贾环不能,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就是这个理。 “环弟,千万别冲动,此事漫不论姨娘有错在先,即便没错,你若怨恨报复太太,只怕首先就要身败名裂了。”贾探春见贾环沉默无语,不由担心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来。 贾环暗暗握紧了拳头,要说他不恨王夫人吧,那是不可能的,要说他恨王夫人吧,又没恨到非得手刃之的地步,但是贾环又深知王夫人的狠毒,自己和她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所以如果有机会,贾环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予王夫人重击,但直接动手这种蠢事他是绝对不会做,对方毕竟顶着一个嫡母的名头,把自己的前途名声搭上,太不值当了。 贾环抬头看了看西沉的明月,又低头看着贾探春轻道:“我要扶姨娘的灵柩回金陵安葬,守制三年。” 贾探春愕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道:“嗯,环弟暂时离开这里也好,就怕老太太和太太不同意。” 贾环淡淡地道:“她们会同意的。” (本章完) 141.第140章 我呸 第140章 我呸 王子胜约莫四十岁许,面相跟其兄王子腾相差甚远,而且举止也略显轻浮,此刻正和贾政在荣禧堂中隔着茶几而坐,竟然翘起了二郎腿,一边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贾政正襟危坐,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对于这个小舅子,他一向是不太感冒的,平时也极少交往,今日对方突然登门造访,倒是让贾政颇有些意外。 这时王子胜搁下了茶杯,睨了一眼如老僧入定状的贾政,心中不由嘲讽了一句“假正经”,哧声道:“不就是死了一个小妾而已,姐夫何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大不了再纳一个年轻貌美的,我姐又不是容不得人的妒妇,当初你纳了赵姨娘和周姨娘,见我姐说什么了吗?” 贾政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发作,王子胜是王家的老幺,从小骄纵任性,年轻时就是个混蛋纨绔,成家立室后虽然有所收敛,但依旧言行举止轻浮,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年过四十仍然毫无长进,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罢了,且不跟他一般见识! 王子胜见贾政黑着脸不作声,冷笑道:“我说错了吗?当初我姐大度,让你纳了赵姨娘,岂料这贱人非但不感恩,还包藏祸心,用巫蛊之法暗害我姐、凤丫头和宝玉,这不,宝玉不是差点被你亲手打死了吗?我大哥和仁哥儿也被抄家流放了,要不是发现得早,我王家岂不是要被统统治死咒死了,幸好老天有眼,这贱人一头撞死也算是便宜她了,否则我王家必不放过她。” 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贾政显然是对赵姨娘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和她育了一子一女,另一个周姨娘却一直没有所出,所以王子胜这番话听在贾政耳中无疑十分刺耳,冷声道:“人死为大,她纵有千般不对,又何必再出言相侮。” 王子胜冷笑道:“瞧瞧,我只是骂了两句,伱就如此相护,可见有多宠那贱人,是不是打算治死我姐,然后把她扶正?” 贾政禁不住怒道:“一派胡言,我贾政身为圣人门徒,日三省吾身,坦荡磊落,若有此心,天地不容,王子胜,你今日若是来吵架的,恕我不奉陪了!”说完腾的站了起来。 王子胜撇嘴道:“贾存周,少在我面前耍威风,要不是二哥让我来,你这荣国府的大门,我还不想进呢。” 贾政闻言皱了皱眉,他虽然瞧不起王子胜,但王子腾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如今四大家族,王子腾是扛大旗的人物,所以只能忍住怒气重新坐下。 王子胜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淡淡地道:“我二哥赶走了鞑子,解京城之危,立下大功,如今已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贾史王薛四家子弟,就数我二哥的官当得最大,贾存周你悠着点,我姐日后要是再受一点委屈,你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骑脸威胁啊! 贾政不由羞怒万分,沉声道:“这番话也是你二哥让你说的?” 王子胜哧笑道:“我二哥是个体面人,向来不愿意说这些,我呢,向来也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所以就直说了,也是给你提个醒。” 贾政冷哼一声道:“所以你始终不能长进!” 王子胜反唇相讥道:“你也好不到那里,当来当去还是个工部员外郎,连廷议也没资格参加。” 贾政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子胜得意洋洋地啜了口茶,仿佛斗赢的公鸡似的,好整以暇地道:“说点正事吧,我这次来是想聊一聊喜姐和环老三的婚事的。” 贾政愕了一下,皱眉不悦道:“喜姐和环哥儿?你又发什么浑?” 王子胜冷笑道:“你别不乐意,要不是二哥安排,非要我来,我还不愿意结这门亲呢,喜姐是我的嫡女之一,环老三却是个庶子,能娶到我家喜姐是他的福气。” 贾政闻言沉默了,他虽然是中平之姿,但并不是没有半点政治智商,出了这种事,王子腾竟然还舍得如此下本钱拉拢环儿,显然是十分看重环儿的前途,好你个王子腾,我贾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种子,又想绑到你们王家船上去吗? 王子胜有点不耐烦地道:“贾存周,你到底答不答应,爽快点给个准信吧,我下午还约了人喝酒。” 贾政闻言更加不悦了,王子胜的女儿,他还真有点瞧不上眼,环儿未及九岁便连中小三元,谁瞧不出日后前途无量,淡道:“环哥儿刚没了生母,而且年纪尚小,此时还不适宜谈婚论嫁。” 王子胜嗤之以鼻道:“又不是现在成婚,不过是先将婚事定下来罢了,等再过几年,贾环这小子要是没有出息,我家喜儿还未必肯下嫁他呢。” 嘿,这货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竟然想做稳赚不赔的无本生意,贾政自然更加反感了,但如果拒绝的话,只怕又会得罪王子腾,正犹豫间,清客詹光却走了进来,陪笑着道:“世翁,环哥儿在外面!” 贾政皱了皱眉道:“不见我正在会客?” 詹光只好讪讪地退了出去。 贾环本来就气质沉静,此刻一身素服站在荣禧堂外的台阶下,更是多了几分孑然一身的萧索, 詹光走到贾环面前,一脸苦涩地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老爷正在会客,这时进去连我也挨了白眼,环哥儿你还是先回,凭你有什么事都迟点再来吧。” 贾环沉默了片刻,拱了拱的手便欲转身离开,结果一人却从荣禧堂内走了出来,扬声道:“环哥儿是吧,进来!” 贾环抬头看了一眼此人,发觉有点眼熟,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这才想起此人叫王子胜,乃王夫人的弟弟,亦即是自己的“舅舅”之一,不由皱了皱眉,这家伙来此作甚? 贾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拾级而上,进了荣禧堂,这时王子胜已经坐回座位上了,并且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贾政则沉着脸坐在另一边。 “老爷!”贾环走上前见礼。 贾政本来还有点不悦的,但见到贾环一身孝服,反倒有点不敢面对后者平静清明的目光,点头嗯了一声道:“这是你三舅舅!” “见过三舅舅!”贾环神色平静地作了个揖。 王子胜见贾环没给自己这个舅舅行跪礼,显然很是不爽,所以冷哼了一声道:“不敢当,环哥儿现在是秀才了,可以见官不跪,见了我这个舅舅当然也可以不跪。” 贾环没鸟他,只作没听见,作个揖已经很给面子你,还想老子跪,作梦吧! 既然和王家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何必再委屈自己,王夫人顶着一个嫡母的身份,那是没办法的事,至于王家其他人,我呸! 贾政本来就很不爽王子胜,所以眼见贾环无礼,竟破天荒的没有呵斥,只捋须淡淡地问道:“不在屋里给你姨娘守灵,来此何事?” 贾环垂目道:“姨娘的头七已过,孩儿打算九月初一动身,扶姨娘的灵柩回金陵安葬。” 贾政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决定了?” 贾环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子胜冷笑道:“你姨娘本是家生子,虽然侥幸作了妾,但说白了就是个奴婢,根本没资格入祖坟,回了金陵又葬在哪!” 贾环勃然大怒,一指王子胜骂道:“闭嘴,看在母亲份上,我尊你一声舅舅,我贾环连中三元,秀才功名在身,又岂容你辱及生母!” 王子胜登时被喷得呆若木鸡,贾政也是石化了一般,显然没料到贾环竟敢如此大胆直斥长辈。 王子胜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继而勃然大怒,厉声道:“大胆,小崽子反了,我是你舅!” 贾环冷道:“那又如何?我朝以孝治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你既敢辱及我生母,就别怪我不把你当舅,若再敢对吾生母出言不逊,我贾环就算拼了性命,也必让你血溅五步!” 王子胜气得发抖,偏生又反驳不得,只得怒目望向贾政,喝道:“贾存周,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贾政此时总算回过神来,没想到平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儿子,发起怒来的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既吃惊又莫名的有点快意,因为他也早就想骂王子胜了,这混蛋真的欠抽,不过,他还是沉着脸喝斥道:“环哥儿,不得无礼!” 贾环垂下眼帘不再作声,既不惊惶,也不道歉。 王子胜面色变幻,最后一拂袖起身离开,都当面撕破脸了,还谈个鸟的婚事,自然是没得谈了! 贾政看了一眼垂手而立,平静得像块石头似的贾环,不由暗叹了口气,显然也明白自己这个庶子与嫡母,与王家的矛盾是不可调和了,与其继续留在京城闹得两不相安,还不如回金陵去,至少可以相安无事,自己的耳根也清净些,便挥了挥手道:“你愿意送你姨娘回金陵,便去吧,不过先跟老太太和太太说明,她们准了方可。” 对于赵姨娘的死,贾环本来对贾政也有很深的不满,此时倒淡了少许,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荣禧堂。 (本章完) 142.第141章 迁回原籍 第141章 迁回原籍 九月初三是王熙凤的生日,贾母心血来潮,把后宅的女眷,以及府里有些体面的仆妇都叫来了,打算大家凑点份子钱给王熙凤办生日宴,请个戏班来唱戏什么的,也权作冲喜,扫一扫霉运,近来贾家的倒霉事情实在太多了。 此刻,贾母屋中济济一堂,大太太邢夫人、太太王夫人、贾珍媳妇尤氏、贾蓉媳妇秦氏、迎春惜春、薛宝钗母子,还有周瑞家的、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等等,热闹非凡。 林黛玉这段时间生病了,一直在卧床休息,还有贾宝玉前些日子被贾政打残了菊,如今还在养着呢,所以二人都没有出席。贾探春还在丧期之中,同样也没有出现在如此场合。 只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谁谁该出多少银子,笑声不断,气氛十分热烈,唯独薛宝钗暗暗皱眉,在她看来,这个时候请戏班大摆筵席似乎不太合适,但贾母正在兴头上,作为一个外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老太太出十两银子,我也出十两吧,宝丫头跟其他姑娘一般,出二两银子,一共十二两,回头我让人送去给珍哥儿媳妇。”薛姨妈笑着道。 这时,一名婆子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太太,环三爷来了,说要进来给您叩头请安。”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王熙凤不由面色微沉,今日难得高兴一回,环老三这可厌鬼又来此作甚? “让环哥儿进来吧!”贾母犹豫了一下才吩咐道,赵姨娘的生死她并不是太在乎,一个小妾而已,更何况是试图谋害主母的小妾,所以死了便死了,但是贾环她还是比较重视的,毕竟年纪轻轻便连中小三元,获得了秀才的功名,日后金榜题名,位列公卿也是有可能的。 稍倾,贾环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来,他穿着未修边的孝服,系着素白色的腰带,发冠同样用白色的带子束着,俊秀的脸庞略显疲倦,给人一种孑然一身的清冷萧瑟之感。 薛宝钗见状竟然鼻子有些微微泛酸,不由抿住了红唇,垂首暗叹了一口气,既怜悯,又有点担忧,看来赵姨娘的死对环兄弟的打击蛮大的,但愿他来此不要做出过激的事来吧。 贾环目不斜视,径直行到贾母面前跪倒道:“环儿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起来吧,去见你娘。” 贾环只得又向王夫人见礼,然后又给薛姨妈见了礼,问候了宝钗、迎春和惜春。 “环哥儿此来可是有事?”贾母这才问道。 贾环垂首道:“虽然我姨娘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但终究是环儿的生母,环儿的身体发肤皆是姨娘所赐,生育之恩不敢忘,所以环儿打算九月初一为姨娘扶灵柩回金陵入土为安,环儿也在金陵守孝三年,每日念经诵佛,一来尽人子之道,二来也为姨娘所作的糊涂事忏悔赎罪,还请老太太和太太恩准。” 贾母闻言沉默了,王夫人也默不作声,贾环这番话虽然很委婉,而且有理有据,但听在她耳中却有些刺耳,毕竟嫡母才是母,生育之恩大,难道养育之恩就不大?所以贾环对赵姨娘表现得越有孝心,她这个嫡母自然就越难堪。 贾母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立即答应贾环,她虽然是这个家的实际话事人,但王夫人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而且她更宠爱贾宝玉,如果在贾环和贾宝玉之间只能选一个,她还是会站在贾宝玉这一边。贾环虽然很有潜力,但王家和贾家相互扶持,特别是如今贾家的形势每况愈下,更需倚重王家,倚重王子腾。 “政儿媳妇,这事你怎么看?”贾母把球踢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然,叹了口气道:“这事闹得…环哥儿,不是娘亲我狠心,伱虽然孝心可嘉,但你姨娘的所作所为,只怕不适合回金陵去。” 周瑞家的立即搭把嘴道:“可不是,赵姨娘做出此等丑事,太太不送她见官已经算是大慈大悲了,还妄想入葬贾家祖坟,这是断断使不得的,环哥儿你还是不要让太太难做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周大娘误会了,我并非是要姨娘入葬贾家祖坟,姨娘是金陵人氏,此番不过是落叶归根罢了,如果母亲允准,环儿还打算把自己的户籍也迁回金陵去,待守制三年后,便可直接在金陵报名参加乡试了,倒可免去奔波劳碌之苦。” 此言一出,贾母不由面色微变,在场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贾环要把户籍也迁回金陵,表面的原因是要方便参加乡试,实则却是在向王夫人表明,他贾环其实并不贪图贾家的财产,对贾家的继承权也没有一点兴趣。 很明显,贾环要以放弃贾家财产的分配权来换取王夫人同意他扶灵回金陵,而这对王夫人来说,这无疑很具吸引力。 果然,王夫人一听便有所意动了,如今赵姨娘虽然死了,对自己正室的地位再也构不成威胁,但是留着贾环这样一条“祸根”在身边,她也总觉不安稳,生恐他跟赵姨娘一样使坏,暗害自己和宝玉,而且贾环的势头实在太猛了,有他在,自己的宝玉所有风头都被他盖住了,显得暗淡无光,若能把他远远打发去金陵,以后再也不再回来,倒也不失是件好事,眼不见为净。 念及此,王夫人便打定了主意,不过还是假惺惺地道:“环哥儿,你年纪还小,独自留在金陵怕是不行的,山高路远,若是出了点意外,教为娘于心何安呢。” 贾环心中冷笑,真不愧是假善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心里其实巴不得我滚得越远越好吧,不过你既然要演戏捞名声,我配合一下你又何妨,只要放我走就行了,于是诚恳地道:“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环儿理解母亲对孩儿的一片拳拳慈爱之心,切切关怀之意。 环儿实也不忍远离母亲,徒让母亲受那牵念之苦,但这边姨娘的生养之恩未报,孩儿也是为难啊,这三年,只能拜托宝二哥和三姐姐在母亲膝下代为尽孝了。 另外,环儿年纪虽小,但已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身边也有侍候的人,所以还请母亲放心。” 王夫人闻言点了点头道:“那环哥儿问过老爷了没?” “老爷同意了!”贾环答道。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为娘也没什么可说了,此去金陵山长水远,只盼你照顾好自己罢。” 贾环连忙道:“谢母亲,母亲您也保重好身体。” 贾母皱眉着道:“环哥儿,你当真决定了?” 贾环点头道:“环儿回到金陵后一定会好好读书,不考取举人功名,誓不回京。” 贾母沉声道:“你有此等志气,自是好事,也罢,既然你老子娘都同意了,我这个老太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小孩子家家的,很多事都不懂,回头还是让林之孝替你打点张罗吧,你自己也能省些事,所需的费用皆由公中支出。” 贾环闻言倒是心中微暖,贾母虽然偏心,但对自己这个庶子也算不错了,尽管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潜力”使然,但这个情还是要领,所以跪下来郑重地叩了三个头道:“恕孙儿以后不能到老祖宗跟前叩头尽孝了。” 贾母挥了挥手淡道:“也不承望你天天来此叩头请安,只盼你明白,不管日后身在何处,也是我贾家的子孙,环哥儿,你且去吧!” 很明显,贾母对贾环擅作主张,把户籍迁回金陵的做法有些不满,这在她看来是贾环在主动切割与贾家的关系,所以忍不住出言提醒。 贾环又对着贾母拜了一拜,这才回身走了出屋去,薛宝钗看着贾环孑然远去的背影,心里莫名的空落和惆怅,唉,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或许那时,自己已经嫁作冯人之妇了。 会试和乡试都是三年举行一次,乡试正好去年八月举行了一次,下一次乡试是两年之后的八月,而贾环还在孝期当中,按例是不能参加这次乡试的,这就意味着又得多等三年了,这一来一回就是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 念及此,薛宝钗更是怅然若失,薛姨妈察觉她的面色不对,便关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薛宝钗点了点头轻道:“娘亲,我突然有点犯困了,先回去歇一会。”说完站起来向贾母等人告辞,径直回梨香园去了。 贾环离开后,众人也陆续散去了,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俩回到住处,后者便忍不住道:“姑妈为何要答应环老三?留在身边慢慢治他岂不好!” 王夫人反问道:“如何治?他如今已有秀才功名在身,老太太和老爷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王熙凤顿时为之语塞。 王夫人淡道:“由他去吧,打发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那我也就清静安乐了。” (本章完) 143.第142章 家书 第142章 家书 林黛玉本来身子骨就弱,那日在赵姨娘屋外触景生情,当晚竟然就病倒了,连续好几天都昏昏沉沉地卧病在床。 这一日黄昏,天空又下起了沥沥淅淅的秋雨,林黛玉被雨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外间做着针线活的紫鹃听到动静,连忙掀起珠帘走了进来,取了一件罗衾披在林黛玉身上,一边道:“外面正下雨,天气又冷了许多,姑娘多穿点,这些天病得天昏地暗的,才好了点儿,仔细再感了风寒就糟了。” 林黛玉轻咳了两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过酉时,也该吃晚膳了,雪雁打来的饭菜还在外面的炉子里热着,婢子给姑娘端进来吧。”紫鹃轻道。 “还不饿,迟点再吃。”林黛玉摇了摇头,趿上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夹杂着水汽的清新空气迎面吹来,顿觉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此时正值黄昏,暮色苍苍,秋雨潇潇地下着,院子中一株罗汉竹孤零零地伫立在这黄昏秋雨中,冷风摇曳,一片萧瑟之意。 紫鹃服侍了林黛玉一年,深知这位向来多愁善感,怕她又再触景生情,连忙上前把窗户关上道:“姑娘的病才刚见好了一点,可不敢在风口里站太久了。” 林黛玉赌气道:“只是透一透气,可就把我冷死了。”说完又把窗户推开,而且开得更大了。 紫鹃只有苦笑,忽然眼珠一转,转身走到书案旁拿起一部厚厚的册子道:“这是小雀儿下午时送来的,当时姑娘还在睡觉,所以留下就走了。” 林黛玉闻言果然离开了窗旁,迫不及待地接过册子翻看,发现正是《桃扇》的全集,不由惊喜万分眸泛异彩。 原来,当初在贾环出发前往通州参加院试前,林黛玉已经追读完《桃扇》的前三十回,而贾环在通州等候院试这一个月,终于也抽时间把后十回都写完了,如今已把全部手稿装订成册。 紫鹃叹了口气道:“环三爷后日就要扶灵回金陵了,难为他还想着姑娘你,对了,环三爷还让小雀儿给姑娘传话,这份手稿姑娘看完后可以给宝姑娘,也可以另抄一份给宝姑娘,手稿自己留着。” 林黛玉吃了一惊道:“环儿要去金陵?” 紫鹃点头道:“老太太和太太,还有老爷都同意了,还派了林管家帮忙料理,唉,环三爷才考中秀才,便出了这种事,真可怜,听说环三爷还要将户籍转回金陵去,以后……怕是不会回贾府了吧,唉,环三爷这次有点意气用事了。” 林黛玉微微一震,良久才道:“如此也好,离开这个伤心是非之地,他原比我强,只恨我不是男儿之身,当年没有留在姑苏给母亲守孝三年,如今后悔也不能了。” 念起亡母,林黛玉的眼泪顿时又滴了下来,紫鹃不由苦笑不迭地道:“都怪婢子,何苦又提起这事来招姑娘的眼泪呢,姑娘快别伤心了,仔细病情再加重。” 林黛玉以手帕拭去眼泪,合上那部《桃扇》便开始磨起墨来,紫鹃一见便知这位又要写东西了,便道:“让婢子来吧,姑娘稍坐。” 林黛玉在案后坐下,铺开一张竹纸,然后托着香腮,静静地听着屋外的雨声出神,一头秀发披散在脑后,有种说不出的娇弱慵懒之美,就像雨后含泪的芍药,又像清晨沾满露水的无力蔷薇,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紫鹃对此显然见惯不怪了,磨完墨后,又点上一支蜡烛,然后便悄然退了出去,免得打断了林黛玉的思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黛玉提起笔来醮了墨水写道: 秋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林黛玉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那日因听着贾环的哭声触景生情而病倒了,今日病情刚有好转,又见秋雨敲窗,黄昏叩门,兼之得闻贾环将扶灵南归,不知何日再会,顿时又生离愁别绪,于是写下了这首《秋窗风雨夕》,搁笔时已经泪洒衣衾。 林黛玉孤高自许是不假,但才情高远也是真,无愧是曹公笔下的第一才女,一首《葬吟》,一首《秋窗风雨夕》,皆是传世巅峰之作。 林黛玉写完这首《秋窗风雨夕》,意犹未尽,便又取出一张信笺写下一封信,装进信封里漆好,然后把紫鹃叫进来道:“这封家书,托环三爷经过扬州时捎给家父,后日我是不能送他了,祝他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紫鹃把书信收好,点头道:“待会婢子便给环三爷送去,姑娘先吃晚饭吧。” 林黛玉却摇了摇头,径直上床歇下了,刚才太过劳神,又有些犯困了。 紫鹃暗叹了口气,只得收拾好书案,转身出了内间,吩咐雪雁看家,自己便披上雨具出门,一径往贾环屋里去了。 当紫鹃来到贾环的住处时,发现平儿和小雀儿等人正在收拾打包行李。 “紫鹃姐姐来了!”小萼儿赶忙上前接过紫鹃的雨具。 平儿低声道:“大晚上的,怎么下着雨来,有什么紧要事吗?” 紫鹃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紧要事,对了,你们都要陪三爷去金陵吗?” 平儿答道:“就我去,小雀儿她们不去的。” “我倒是想去金陵服侍三爷,可是老子娘都在这儿,他们不同意。”小雀儿扁着嘴,有点想哭。 小萼儿则默不作声,她的老子娘也不同意她去金陵,还说三爷被放逐了,以后会一直留在金陵,不会回来了,跟着三爷没有前途。 紫鹃笑着安慰道:“你们留在这里看家也好,三爷孝期满了还是会回来的,再回时恐怕已经是举人老爷。” 小雀儿和小萼儿闻言倒是又高兴起来,生出了一丝憧憬。 “三爷在里面?”紫鹃指了指内间低声问。 平儿点了点头,领着紫鹃进了内间柔声道:“三爷,紫鹃来了。” 贾环正在案后写着什么东西,闻言抬起头来道:“紫鹃姐姐来了。”说着站了起来。 紫鹃暗道,三爷还是如此平易近人,忙上前福身行礼问好,又取出林黛玉交给她的那封信道:“这是姑娘的一封家书,想托三爷路过扬州时捎给林姑爷。” 贾环闻言接过书信道:“没问题,交给我吧,一定带到便是。” “那谢谢三爷了。”紫鹃道。 “对了,林姐姐可大好了?现在还吃药吗?” 紫鹃忧心忡忡地道:“好是好点了,就是胃口不太好,今日就早上吃了点燕窝粥,午饭晚饭都未曾吃。” 贾环皱眉道:“林姐姐脾胃不好,估计是药吃多了,尽量少吃点药,多下床活动,门窗不要总是关着,早晚打开透一透气。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生命在于运动,经常卧床,食物积于胃里自然难以消化,身体会越来越弱,多点运动,促进新陈代谢,身体才会强健起来。” 紫鹃闻言笑道:“还是三爷懂得多,姑娘要开窗透气,婢子怕她着凉,又关上了,原来竟是做得不对。” 贾环摇头道:“倒也不是不对,林姐姐身子弱,如今还病着,确实吹不得风,把窗开一线透气即可。” 紫鹃点头受教,又道:“三爷后日动身,我家姑娘怕是不能送了,姑娘说,祝三爷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贾环闻言沉默了两秒,轻道:“替我谢她,也让她保重。” 紫鹃又聊了两句便离开了,冒着雨回到住处,见到门外的檐阶下靠墙摆着一副雨具,不由暗道:“莫非宝二爷来了?” 结果进屋一看,发现是薛宝钗来了,正在案前看林黛玉不久前写的那首《秋窗风雨夕》,而林黛玉还在床上躺着,估计是睡着了。 “宝姑娘几时来的。”紫鹃低声道。 薛宝钗微笑道:“刚来一会,颦儿今日好些了没?” 紫鹃叹了口气道:“看着是好些了,不过胃口还是不好,晚饭还没吃又睡下了。” 这时床上的林黛玉轻咳两声坐了起来道:“是宝姐姐来了吗?” 紫鹃连忙上前掀起帐帘道:“是宝姑娘来了。” 薛宝钗抖了抖手中那幅诗,笑道:“好伱个颦儿,又偷偷写了一首好诗,只是未免太过伤怀了些,你如今病着,最忌这些,如此下去,如何能好起来。” 紫鹃笑道:“环三爷刚还叮嘱婢子来着,让姑娘不要总是躺着,多点下床活动一下呢,什么居移体养移气,什么新陈代谢的,还让姑娘少吃点药,婢子也不太懂,这人病了咋能不吃药。” “是药三分毒,少吃点药倒是对的。”薛宝钗轻道:“环兄弟有心了,颦儿也该听听。” (本章完) 144.第143章 快马踏清秋 第143章 快马踏清秋 九月初一,天色还没完全亮起,荣宁街的地面上薄薄一层,似是秋霜。管家林之孝带着四名健壮的家仆将赵姨娘的灵柩装上马车,先行出城赶往通州。 俏平儿背着一只包袱,亭亭玉立,安静地站在贾环的身边,眼见灵车已远去,这才温声道:“三爷,我们也该出发了。” 贾环点头嗯了一声,转身登上了马车,又掀起车帘子,伸出一只手来,平儿心中一暖,拉着贾环的手借力上了马车,与之同乘。 平儿无父无母,外面亦无兄弟姐妹,如今也是死心踏地跟着贾环了,三爷就是她的天,自然三爷去哪她就去哪了,没有丝毫犹豫。 别人都认为贾环被放逐了,跟着他没有前途,就连小厮金树也不愿意去南京,但平儿却坚信三爷会有出人头地,展翅翱翔的一天的。 赵国基本来就不苟言笑,如今越发的沉默了,轻挥马鞭,马车的车轮便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沿着街道往前驶去,渐渐把荣宁两府抛在脑后。 贾环掀起马车的窗帘,往后看了一眼,还有一个月左右,他就穿越到红楼满一年了。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与贾探春姐弟之间冰释前嫌; 在贾母屋里初见林黛玉; 遭到王夫人和王熙凤打压; 在墨雪书局邂逅薛宝钗; 赶鸭子上架连中小三元; 还有赵姨娘的突然辞世…… 如此种种,仿佛做了一场梦! 说来好笑,刚开始时,贾环便考虑过脱离贾府单干,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却是以这种“藕断丝连”的方式离开。 从一开始,贾环对贾府这座将倾的大厦就没有归属感,也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命运与贾家绑在一起,所以此刻离开,没有眷恋,也没有失落,从今往后,他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自己,也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去努力,去奋斗! 贾探春本来也有意随贾环同往的,但贾母并不同意,一来女孩子家的路上不方便,二来她这个祖母会想念孙女。 当然,这只是贾母表面给出的理由,还有一个更重的理由她没说,那就是贾环。毫无疑问,贾环是一颗读书种子,也是贾府年轻一辈中最有可能成大器的一位,关乎贾家中兴的希望,如今为了家宅安宁,将贾环“放逐”到南京也只是权宜之举罢了。 本来赵姨娘之死,贾环跟贾家的关系已经断了一层,对嫡母王夫人也肯定有怨恨,若贾探春再跟去,时间一长,贾环只怕对贾家的感情就越发淡漠了。 所以,贾母要把贾探春留在身边,她知道贾环与贾探春姐弟情深,只要贾探春还在贾家,即便贾环对嫡母再恨,对父亲再不满,他对贾家亦免不了还有眷顾之情。 正当马车要驶出荣宁街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大声喊道:“环兄弟稍等!环兄弟稍等!” 贾环掀起窗帘探头一看,只见薛蟠这货正策马急急追来,便吩咐赵国基停下马车,然后自己下了马车等候。 薛蟠赶到跟前勒停马,翻身跳了下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埋怨道:“环兄弟出发前也不打声招呼,亏得赶上了,要不然妹妹又得怨我了。” 贾环心中一动,拱手道:“原本不打算惊动府里其他人,薛大哥急急赶来,可是有紧要事?” 薛蟠从马鞍上解下一只包袱往贾环怀中一塞道:“给!”说完又打了个呵欠,一副未睡醒的惺松模样。 贾环只觉这包袱沉沉的,奇道:“什么东西?” 薛蟠摆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妹妹让我带给你的。”说完眼睛滴溜溜的转,似乎很想贾环打开来,他也好看看里面装了啥。 可惜贾环并没有打开,只是拱手一揖道:“多谢薛大哥,麻烦也替我谢谢宝姐姐她,仓促起行,未及先别。” 薛蟠见贾环没打开包袱,不由有些失望,轻咳一声道:“环兄弟不打开来看看?” “薛大哥珍重!”贾环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赵国基起行,后者马鞭一挥,马车便又往前驶去。 薛蟠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贾环这小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哄了妹妹的三百两银子去,啧啧,女生外向啊,而且送银子这种事,找个下人送就行了,还非要我跑一趟,呵——困!” 薛蟠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他昨晚在青楼里鬼混了一夜,刚进门就被薛宝钗逮住了,派了他这件差事,现在赶紧翻身上马,赶回家睡回笼觉去了。 马车内,平儿接过贾环递来的包袱掂了掂,好奇地道:“怪沉的,宝姑娘送了些什么给三爷。” “应该是银子。”贾环随口道。 平儿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有一大包银子,另外还有两双鞋垫,两条汗巾子和一只素色的香袋,不禁叹道:“宝姑娘真有心了,这鞋垫、汗巾子和香袋都很素净,应该是近几天赶出来的。” 贾环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暖流,他现在正处于重丧期,只能穿白色的麻衣,身上一佩带之物也以素色为主,很明显,薛宝钗送的这些都是新作的。 这时平儿又打开了那包银子,顿时又惊道:“怕是有三百两吧,宝姑娘出手也太大方了。” 贾环却是知道这是《桃扇》的版权费,不过也比当初约好的两百两多出了一百两,轻道:“收起来吧。” 平儿喜滋滋地把银子收起来,加上雪糕铺的几个月来的分红,还有老太太给的一百两银子,如今竟有上千两银子在手,这份安全感真的满满啊,自己和三爷两个人也不了多少,在金陵用四五年都足够了。 在贾府当了几年的丫头,俏平儿终于尝到了一把自己当家作主的快乐了,如此看来,离开贾府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也没人管着三爷,自由自在的多好。 马车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出了东直门,铁虎和石头两人从道旁嗖的便闪了出来,显然早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赵国基急忙勒定马,讶然道:“铁虎,石头,你们这是作甚?” 贾环掀起车帘一看,果然见知铁虎和石头两人各自背着一只包袱,前者手里还提着一条熟桐棍,不由一喜:“虎子石头,你们……” 铁虎和石头笑道:“自然是陪三爷去金陵了。” 二人说完便跳上马车,跟赵国基挤坐在驾驶的位置上。 贾环又惊又喜,问道:“虎子,伱娘同意你去?” 虎子点头道:“同意啊,怎么不同意,家里有大哥和嫂子照看,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老娘也支持俺去,说她身体还康健,不用俺在家里守着,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趁着年轻跟三爷出外闯荡,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总比在家里无事生非要强。” 石头嘿嘿笑道:“我呢,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想去哪就去哪,既然虎子哥跟三爷去金陵,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三爷不要嫌弃才好。” 贾环大喜过望,有了这两小子随行,安全保障自然大大提升了,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后有我贾环一口饭,就不会少了你们的。长帆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苍海。此去金陵,我必闯出一番新天地来!” 虎子和石头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闻言不由热血上涌,前者夺过马鞭,猛抽一鞭,马车便往通州方向飞快地驶去。 正是:少年自有凌云志,一骑快马踏清秋! (本章完) 145.第144章 圆圆 第144章 圆圆 通州码头,千帆竞逐,这条连通大晋南北两京的经济大动脉依旧繁忙无比,南来北往的船只昼夜川流不息。 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此刻正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一艏艏靠岸或离岸的船只踟躇不前。一名约莫三四岁许的小女孩,安静地依偎在妇人的身边,尽管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但脸上却十分干净,粉雕玉砌一般,下巴尖处有一小颗鲜红的胭脂痣,十分之显眼。 眼下已经是深秋,二人还穿着夏衫,在清晨的阳光下冷得微微发抖,往来的行人均向她们投来审视的目光,其中更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猥琐地在妇人身上流连。 这名妇人虽然衣衫残破,但模样身材都不错,而且气质很好,很有教养的样子,估计出身在大户人家,再看那小姑娘也是一副金玉质,生得粉嘟嘟的,明眸皓齿,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了。 这时,两名流里流气的家伙终于忍不住凑了上来,笑嘻嘻地道:“这位娘子可是要坐船?” 妇人眼中露出一丝惧意,拉着小女孩闪到一边,显然也瞧出这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这两名痞子相视一笑,妇人如此胆怯,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于是又大胆凑了上前笑道:“这位娘子别怕,我们是好人啊,见你在此犹豫了许久,怕是想搭船没钱吧,没关系,我们有船,可以免费捎你们一程。” “我们不坐船,我们在等人而已,谢过两位大哥好意。”妇人拉着小女孩转身就走。 两名痞子一闪身又拦住了去路,嬉皮笑脸地道:“等的是什么人?是相好的吗?” “关你们什么事?”妇人既惊且怒,那小女孩估计是被吓到了,紧紧地抱住妇人的手,一双明亮的眼睛惊惧地看着眼前两名痞子。 其中一名痞子眼珠一转,指着小女孩道:“这女娃是伱什么人?” 妇人显然意识到危险,急忙把小女娃抱在怀中,警惕地道:“她是我女儿,你们想作甚?” 两名痞子又相视冷笑起来,其中一人煞有介事地道:“我看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怎么可能是母女,怕是从别处拐来的吧!” 另一痞子立即凶相毕露道:“就是,瞧你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看就是拐子婆,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拐小孩,走,跟我们见官去。”说完便上前抓住妇人的胳膀。 妇人惊声大叫:“放开我,我不是拐子!” 那小女孩吓得大哭,紧紧地抱着妇人的脖子,另一名痞子见状便上前要抢夺小女孩,四周围观的人虽然明知这两痞子的底细,却没人敢上前施以援手。 眼看小女孩就要被抢走了,突然一声暴喝,一名壮如铁塔的男子冲了过来,嘭的一拳便呼在其中一名痞子的脸上,这名痞当场鼻血与落牙齐飞,摔飞出丈外,倒在地直翻滚惨叫。 剩下那名痞子呆了一下,继而拔出一柄匕首,色厉内荏地警告道:“兄弟,老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铁虎不屑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来,有种朝这里招呼!” 痞子看着眼前铁塔一般的铁虎,还有对方轻蔑的狞笑,不禁眼神变幻,显然也心知遇到硬茬了。 “废物,老子没时间跟你耗。”铁虎见痞子不敢动手,跨步上前,一探手便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微微一发力,痞子便痛得鬼叫,手中的匕首也叮当的丢落地上。 嘭…… 铁虎对着痞子的小肚打了一拳,然后便拎死鸡般丢了出去,骂道:“再敢欺负这母女俩,老子拧掉你们脑袋,滚!” 两名痞子吓得忍痛爬起来,一溜烟逃远了。 铁虎拍了拍手,走回贾环身边笑道:“三爷,搞定了,咱们上船吧。” 贾环点了点头,往码头上停靠的一艏大船行去,那名小女孩突然弱弱地叫了一句:“小哥哥!” 贾环脚步微顿,缓缓地转身望去,小女孩满眼晶莹的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贾环,那妇人忙福了一礼道:“小公子还记得我们吗?” 贾环点了点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是记得的,这对母女曾经在自己施粥的粥摊领过食物,特别是这名粉嘟嘟的小女孩,下巴尖上有颗嫣红的美人痣,十分好认,这也是他刚才果断让铁虎出手解围的原因。 妇人不由一喜,这位小公子前段时间在城门口施粥,如今又救了自己二人,显然是个心善的,于是扑通的跪倒在地。 贾环连忙闪到一边,皱眉道:“夫人这是何意?” 妇人眼圈一红道:“公子是好人,能不能帮帮我们,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这时四周有不少人已经围了上来看热闹,贾环忙道:“夫人请起来说话,否则恕在下不奉陪了。”说完转身欲行。 妇人急忙站起,急追几步道:“公子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贾环摇了摇头淡道:“怕是不方便。” 妇人不由大失所望,本以为这位小公子是个古道热肠之人,看来自己看走眼了,黯然转身离开,也不再纠缠,那名小女孩搂住妇人的脖子,下巴枕在妇人的肩膀上,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顿时便让贾环有些心软了。 “且慢!”贾环叫住了妇人。 妇人不由一喜,转身走了回来,贾环对身边的平儿吩咐道:“平儿姐姐,给二两银子这位夫人坐船。” “噢!”平儿连忙取出二两银子递过去,歉然地道:“这位夫人,咱们的船真不方便,你们拿着银子另外坐船吧。” 女人这才留意到贾环的穿着打扮,再一看那条船的檐杆上也系着白绢,始知是送灵的,不由恍然大悟,连忙道:“对不起,原来小公子……谢谢,这银子我们不能要,其实船资我是有的,就怕路上不安全。” 贾环看了一眼在寒风中微微瑟缩的两人,皱眉道:“既有船资,为何不买一身厚衣,大人能抗,小孩子也能抗?” 妇人尴尬地无言以对,其实她有一枚银钗,本打算以此为船资的,若拿去当了买衣服,只怕又坐不起船了。 贾环略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这是要往何处?” “去苏州找我姨妈。”小女孩抢先道,目光期盼地看着贾环。 这时,管家林之孝摇了摇头道:“二两银子怕是去不了苏州,别说船资,只怕路上吃喝都勉强。” 平儿本来就心善,忍不住道:“三爷,正好咱们也顺路,便捎上她们一程吧,孤儿寡母也怪可怜见的,若是再遇上坏人怎么办?” “林管家,船上还坐得下吗?”贾环问道。 林之孝点头道:“倒是还能坐得下,只是不知她们有没有路引,若没有,路上遇到官府盘查,恐会有麻烦。” 妇人顿时傻了眼,这才醒起了自己没有路引,这时去办只怕也来不及了。 贾环沉吟道:“我有秀才的身份,夫人若肯扮作随行的婢仆,应当没有问题。” 大晋朝的秀才不仅在税收上有一定的优惠,还有见官不跪,四处游学不受路引限制的特权。 妇人闻言既惊且喜,没想到这位小公子竟然还是位秀才老爷,连忙道:“没关系,其实婢子并非姑娘的母亲,只是姑娘的乳母,这次去苏州是投靠姨太太去的。”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目光望向那小女孩,小女孩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道:“周嬷嬷说的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便上船吧。”贾环转身往码头行去。 周嬷嬷千恩万谢,跟着贾环等人上了船。 赵国基还有家庭要照顾,这次也没跟贾环一起回金陵,目送着帆船离开码头,消失在天水之间,这才架着马车离开通州,返回京城。 运河上的风带着一股湿气,跟干燥的秋风中和了一下,吹在脸上倒是十分舒适。 贾环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运河上来往的船只出神,小女孩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脆声道:“小哥哥,你吃吗?” 贾环低头一看,见到小女孩用小手帕包着一只冷馒头,正仰起小脸看着自己,微笑道:“哪来的馒头?” 小女孩认真地道:“昨天一个好心人给的,我一直留着,等饿得受不了才吃。” “给我一半!”贾环道。 小女孩果然把馒头掰了一半递给贾环,而贾环也果然拿着咬了一口,并且点头道:“味道不错。” 小女孩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将另一半馒头凑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煞是可爱,又问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贾环,你呢?” “我大名叫邢沅。乳名圆圆,小哥哥你可以叫我圆圆。” 贾环点了点头,把半块冷馒头全部吃了下去,心中嘀咕:“还好,不姓陈!” 小女孩一指船舱里面,低声道:“里面的是谁?” 童言无忌,贾环也不介意,轻道:“我的母亲,此番正要扶灵回金陵安葬。” 小女孩露出同情之色,垂首道:“我的母亲也死了,被靼子杀死的。” “你父亲呢?” “也被鞑子杀死了,宅子也被烧了,只有周嬷嬷带着我逃了出来,我有个姨母嫁到了苏州。”小女孩眼中升腾起两团雾汽,涓然欲泣道:“小哥哥,我好想念母亲,你想念你的母亲吗?” 贾环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圆圆的小脑瓜道:“走,小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吃饱了睡一觉,睡着了就不想了。” (本章完) 146.第145章 登门不遇 第145章 登门不遇 大船顺着运河一路南行,顺风则举帆,逆流则用桨,晓行夜宿,朝发暮泊,然而,行船的速度似乎赶不上秋天的脚步,是以越往南,反倒秋色越深了。站在船头举目四望,但见江天寥廓,夹河两岸,层林尽染,枫叶酡红如醉。 贾环忍不住把写生的画架取了出来,将两岸绝美的秋景尽收入画纸里。 平儿安静地站在身后看贾环作画,温柔脉脉的眼神,似那一江秋水,风吹裙摆,如画般唯美。 铁虎和刑威两人在船尾的甲板上晒着太阳,一边对着两岸的建筑风物指指点点,二人均是十几岁的少年,又是第一次远行,所以连日来兴致盎然,只觉入目所见皆新鲜无比。 小姑娘圆圆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更显得粉雕玉砌了,此刻正在船尾呜呜地吹着一根竹箫,虽然不甚连贯,但也听得出正是曲子《青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刑威笑嘻嘻地道:“圆圆姑娘,别吹这曲,吹一首你熟悉的吧。” 小姑娘扑闪的明眸一眯,指法随即变了,一曲清幽的《绿野仙踪》便如泣如诉地响起,流畅自然,显然已经十分熟练了。 铁虎和刑威都享受地闭上眼睛,音乐是无国界的,也是无人界的,不管你是饱学士,还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均能享受到音乐带来的美妙。 一曲吹罢,铁虎竖起大拇指赞道:“圆圆姑娘吹得好。” 刑威也竖起大拇指赞道:“圆圆姑娘吹得妙,吹得呱呱叫。” 小姑娘被赞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枚小月牙,附近正在用木盆浆洗衣服的周嬷嬷也禁不住莞尔,眼见自家姑娘一天天开朗起来,她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对贾环也越发感激,这一路上主动承担了浆洗衣服,打扫卫生,还有帮厨等杂活。 小姑娘邢沅的箫自然是贾环教的,而且这小姑娘聪明伶俐,的确也很有天赋,如今已经会吹三首曲子了,新近正在学《青瓷》这首曲子,还不是太熟练。 “圆圆姑娘,再吹一曲吧。”刑威怂恿道。 “不吹了,我要看小哥哥画画去。”刑沅收起竹箫,蹦蹦跳跳地去了船头。 此时,一座高大的城廓出现在前方的视线内,而河面上的船只显然也多了起来,夹河两岸,人来人往,十分之热闹。 “咦,那里莫非就是扬州城了?”铁虎和刑威顿时兴奋起来,早闻扬州城的繁华,自古便是烟柳巷之地,乃男人们醉生梦死的温柔之乡,如今经过,自然是要游览见识一番的。 贾环沙沙几笔便把一座城廓勾勒出来,与整幅秋景图融合在一起,美仑美奂,别有韵味。 “环哥哥画得真好看。”邢沅扑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崇拜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在她小小的心灵里,贾环似乎是无所不会。 这时林之孝走了过来道:“环三爷,前面不远就是扬州城了,要停靠吗?抑或直接绕城而过,到下一站的瓜州渡口?” 贾环点了点头:“在扬州码头停靠一晚吧,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平儿,取十两银子茶水钱给林管家,这段时间大家也辛苦了,都上岸休息喝口茶吧。” 林之孝连忙推辞,但贾环还是把十两银子塞到他手中,前者只好连声道谢:“那奴才便代大家谢过三爷了。” 说完转身去通知一众奴仆和船工,准备停船靠岸,众人一听三爷出钱请客,都十分高兴,干劲十足,齐心协力把大船往码头方向驶去。 林如海如今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一职,而当初出发前,他答应了林黛玉,给他的父亲捎一封家书,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自然就要做到。 贾环站了起来,手扶船栏迎风而立,远远打量眼前这座闻名遐迩的扬州城,前世他也曾来过扬州,但跟眼前这座水乡古城迥然不同,甚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除了陌生还是陌生,但那种江淮水乡的意韵却更浓了,可惜眼下是深秋,如果是春暖开的时节,定能见到两岸绿杨烟柳的景致。 扬州的水上交通十分发达,汴水和泗水穿城而过,城内河沟纵横交错,游船画舫往来如织,船妓业相当发达,有诗为证: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很快,大船便在扬州城北的码头靠岸了,贾环把画架上的那幅画纸取下来,递给邢沅道:“圆圆,这个送给伱作个纪念吧。” 小姑娘本来还挺高兴的,但似乎隐隐听出一丝离别在即的味道,问道:“小哥哥,是不是快到金陵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过了扬州,金陵便在望了,你和周嬷嬷要去往苏州,咱们不同路,也是时候别过了,回头我让林管家联系一艏客船送你们到苏州去。” 邢沅顿时小脸都垮了,低着头闷闷不乐,揉着眼睛涓然欲泣。虽然只是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但小邢沅显然对贾环已经产生了很强的依赖心理。小孩子似乎都这样,谁对他好便依赖谁,更何况是刚刚遭逢巨变,失去父母家园的小孩子! 贾环揉了揉邢沅的小脑袋,安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过别难过,日后小哥哥若路过苏州,会去看你的。” 小邢沅闻言伸出右手小指,贾环愕了一下才反应过,于是也伸出右手小指跟小邢沅拉了拉勾,后者这才破涕为笑道:“拉了勾就不能反悔了,小哥哥一定要记得来看圆圆哦,不然就是小狗。” 贾环有些好笑,又有些触动,点头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邢沅这才拿着贾环送她的那幅画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果然小孩子的喜乐哀愁来得快,去得也快。 接下来,贾环便带着平儿和铁虎等人登岸入城,先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沐浴梳洗了一番,这才前往拜访林如海。 林如海是扬州巡盐御史,隶属于都察院,负责监察地方盐政的施行,相当于钦差,其实际权力甚至比都转运盐使司还要大,属于地方盐政的一把手,所以贾环一打听便打听到林如海的住处了,投了拜帖便在门外等候。 约莫盏茶工夫,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便迎了出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生得倒是仪表堂堂,并且自称姓刁。 这位刁管事上下打量了贾环一眼,估计是见贾环一身孝服登门,所以有点不悦,觉得不吉,并没有招呼贾环进府,而是作了一揖道:“环三爷勿怪,老爷今日外出办公了,也不知几时方回,环三爷要是不着急,请明日再来,或者留下地址,等老爷回府了,鄙人便去告知环三爷!” 贾环闻言暗皱了皱眉道:“那不巧了,我只在扬州停留一晚,明日便启程离开,这样吧,劳烦刁管事……” 贾环刚想把林黛玉的家书取出来,让这位刁管事帮忙转交给林如海,却又有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从大门里行了出来。 刁管事一见,立即陪笑着道:“萧管家!” 这位萧管家约莫四五十岁许,颌下留着长须,看着也老成沉稳许多,打量了贾环一眼问道:“这位公子是?” 刁管事连忙道:“这位是京城荣国府政老爷膝下的环三爷。” 萧管家微吃了一惊,连忙道:“原来是二舅老爷家的公子,快里面请。”说完有意无意地瞪了刁管事一眼,显然对他怠慢亲戚很不满。 刁管神色讪讪地低头不作声。 贾环抱拳道:“贾环有孝有身,既然姑父大人不在,那便不进去了,这封家书是林姐姐托我捎给姑父大人的,麻烦萧管家转交给姑父大人。” 贾环说完将林黛玉的家书递给萧管家,然后转身便离开。 萧管家连忙道:“环哥儿且慢,既然来了,那有不进门之理,老爷回来,只怕也会责怪鄙人招呼不周的。” 贾环脚步一顿,心想,若就这样离开,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便转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叼扰了。” 于是乎,贾环便跟随萧管家进了客厅,喝了杯茶,稍坐一会才离开。 贾环一走,萧管家便把那刁管事叫来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不会待客,得罪亲戚云云。 说来倒巧,傍晚时份,林如海便回府了,萧管家连忙把贾环来访的事告诉了林如海,并且转交了林黛玉的家书。 林如海得闻爱女来信,公服未脱,立即便拆开了书信,看完后沉默了半晌,问道:“那位环哥儿如今何在?” “住在明珠客栈,听说此番是扶生母之灵柩回乡安葬的,明日就会离开扬州。”萧管家答道。 林如海点头道:“还好,要不然真错过了,你亲自走一趟,约环哥儿明日来见。” 萧管家见林如海如此重视,连忙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亲自赶往明珠客栈。 (本章完) 147.第146章 一半清蒸,一半红烧 第146章 一半清蒸,一半红烧 贾环本打算只在扬州逗留一晚,但林如海约他明日下午会面,也只好多逗留一天了,想必林如海公务繁忙,抽出时间来也不容易,否则也不会约在下午见面。 林之孝办事还是相当靠谱的,早早便联系上一班从扬州到杭州的客船,途中会经过苏州,船资只需二两银子,而且还包三餐,于是贾环便把圆圆和周嬷嬷送了上客船。 分别时,小姑娘哭得唏哩哗啦的,拉着贾环和平儿的手不放,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了上船。 “开船喽,大家坐稳扶好!”艄公吆喝一声,竹竿一点,乌蓬客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码头,驶向河心。 “姨妈住在苏州城桃坞,一定要记得来看我啊!”邢沅一边挥着小手,一边抹着眼泪大喊,估计担心岸上的贾环等人听不见,还连续喊了好几遍。 贾环微笑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平儿眼圈微微泛红,铁虎和刑威两人也是心有怅然。离愁总是动人情,半个多月的相处,伶俐可爱的小圆圆显然甚得大家的欢心。 在苏州城南码头送走了邢沅主仆二人,贾环正打算回城逛一逛,等下午再登门拜访林如海,结果刚转身便迎面遇上一行人,林府中的萧管家赫然在其中。 这时萧管家也发现了贾环,不由愕了一下,连忙凑到一人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的目光立即向贾环审视过来。 此人约莫四十岁许,一身文士打扮,颌下留着三缕长须,国字口脸,气质儒雅,很符合古代审美的老帅哥形象。 贾环心中一动,这位莫非就是林如海?应该是了,眉眼上倒是有几分神似。 此时与中年文士同行的还有三人,从他们昂首阔步的气质来看,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官员士绅了,此刻身穿便服出现在码头,估计是要登船游玩。 这时萧管家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贾环作揖施礼道:“可巧了,环三爷缘何在此?” 贾环抱拳还礼道:“刚为一位友人送行,萧管家又缘何来此?” 萧管家笑言:“今天是休沐日,转运盐使司的张大人约了咱们老爷泛舟垂钓,同行的还有两位本地富商,既然碰巧遇上,环三爷可有兴趣同往,也省得下午再走一趟。” “这方便吗?”贾环犹豫道,这种级别的局,自己参加似乎不太合适。 萧管家笑道:“只是游玩而已,不涉及公事,有何不可,环三爷不必顾虑。” 贾环闻言也不矫情,转身吩咐了铁虎和石头二人把平儿送回客栈,然后便从容地向着林如海等人行去。 萧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此子言行谈吐俱是不俗,更难得的是这份从容自若,小小年纪便连中小三元,取得了秀才功名,也难怪老爷对他另眼相看的。 事实上,林如海对贾环如此青眼有加,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贾环表现出来的优秀,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林黛玉的那封家书,否则此刻也不会邀请贾环参加自己的私人聚会。 且说贾环从容不迫地走到林如海跟前,揖了一礼道:“贾环见过姑父大人。” 贾环本来就长得唇红齿白,剑眉朗目,气质从容自若,此刻一身素服,更是显得温润如玉,看得林如海不由暗暗点头,心想:“此子果然不凡!” “环哥儿不必多礼,这位是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张大人。”林如海介绍道。 贾环连忙不卑不亢地施礼道:“学生贾环见过张大人。” 都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官职正三品,妥妥的朝廷三品大员,若论品秩,官职甚比巡盐御史林如海还要高,但是巡盐御史对地方盐政有监督权,相当于皇帝委派的钦差,连整个都转运盐司使都得受他制约,所以巡盐御史的实权其实凌驾在都转运盐使之上。 眼前这位转运使张大人叫张一栋,表字成梁,五十许的年纪,满脸红光,胡须又黑又亮,身材也保养得很好,总是面带微笑的,给人的感觉十分的和蔼,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海兄,这位贾小友称你为姑父,莫非出自荣国公府?” 林如海微笑道:“环哥儿正是内兄贾政之庶子,内兄现任工部员外郎一职。” 接着林如海又介绍了另外两名同行的人,一个姓亢,一姓杨,均是富甲一方的大盐商,外号人称亢百万和杨百万,在江浙一带都极具影响力。 近日朝廷准备出兵辽东,军费开支巨大,户部已经要求扬州上调盐税,而且上调的幅度不小,所以林如海便把这两名颇有影响力的大盐商找来,名为泛舟钓鱼,实则却是要做两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带头响应朝廷上调盐税的国策。 在现代,一包盐也就两三块钱的事,所以大家都不怎么关心,但是在古代,盐可是战略级别的重要物资,这玩意的身体需求不大,但又离不开,人人都要吃,所以在古代,盐一向都是官府专卖的,大晋也是如此,盐户产出的盐全部只能交给官府统一收购,严禁贩卖私盐。 官府把盐收上来,再按照户部下发的盐引,将盐分配给各地的盐商分销,如此一来,朝廷就把盐这种必须品牢牢地垄断在手中,通过收取盐锐,为国库带来了极为丰厚的收入。 可不要小看了小小的一把盐,大晋的实际盐锐收入已经占到财政收入的三成,光就是扬州一带的盐商,每年靠着贩盐就能赚取1500万两银子,向朝廷上缴的盐锐也多达600万两,相当之惊人。 言归正传,且说转运使张一栋、亢百万和杨百万三人一听贾环只是荣国公府的庶子,顿时暗叫惋惜,也没那么热情了,但当他们得知贾环九岁未及便中了秀才,顿时又震惊不已,倒是不敢再轻视之。 林如海估计是看在女儿林黛玉的份上,有意让贾环在这层面的社交圈子露一露脸,所以带着他登上了船,一道到江上钓鱼去。 这是一艏三层的豪华楼船,相当于现代的游艇,没个上亿的身家只怕玩不起,属于大盐商亢百万名下的物业。 且说楼船驶到一处开阔平静的江面上抛了锚,众人便在甲板上一边垂钓,一边闲谈,席上摆满了各种果疏美食,还有美酒佳肴,甚至还有美人歌舞。 贾环不禁暗暗感叹,钱和权真是个好东西,无论在任何时代,只要有钱和权,过的都是人上人的生活。 亢百万姓亢,名令城,原是山西人氏,传言祖上是靠贩卖私盐起家,后来洗白了,定居扬州,是扬州一带实力最强大的盐商,而且亢家不仅仅只贩盐,其名下的产业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影响力巨大,是以扬州的地方官都得卖他面子,包括林如海。 这时亢百万钓起了一条二指大的江鲤,摇着头惋惜地道:“这年头连鱼都长不肥了,骨瘦如柴,再怎么也刮不出二两肉来,还不如放了吧。” 说完便把这条江鲤扔回水里,林如海不禁皱起了眉头,默不作声。说来倒巧,片刻之后,那盐商李百万也钓起了一条二指大的江鲤,也笑着扔回江中道:“我这条也很瘦,放了放了,黄台之瓜,何堪再摘!” 林如海的面色顿时更沉了,贾环本来就觉得二人话里有话了,眼见林如海的面色,顿时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想,不过扬州官场上的事他不了解,就算了解也没资格发表意见。 恰在此时,手中的钓竿突然一沉,贾环急忙拉起,但见金光一闪,一条近两尺长的大鲤鱼便被揪了出水,落在甲板上活蹦乱跳。 林如海一见,哈哈大笑道:“这条江鲤甚肥,怕是有七八斤重吧,或青蒸或红烧皆是美味。” 贾环凑趣道:“要不一半青蒸,一半红烧?” 林如海禁不住又是大笑起来:“环哥儿这主意不错,亢员外和李员外以为如何?” 亢百万和李百万均面色微变,前者讪讪笑道:“贾公子好手气,来人,把这条鲤鱼拿到厨房,一半青蒸,一半红烧。” 一名下人立即把鲤鱼拾了下去。 巡盐御史张一栋目光奇异地瞥了贾环一眼,微笑道:“听说贾小友年未及九岁便连夺县试,府试和院试头名,而且诗才无碍,实乃我朝第一神童也,如今秋高气爽,层林尽染,何不作一首来助兴?” 此言一出,林如海也笑吟吟地望向贾环,颇有考究之意,女儿在家书中对贾环的才能颇有溢美之词,他倒是想亲自见识一下。 既然林如海带自己来这种场合露脸,有提携之意,贾环自然不能掉链子,给林如海丢脸,便谦虚地道:“张大人谬赞了,既然长辈考究,那贾环便厚颜口沾一首,请诸位大人斧正。” 贾环放眼往江面上望去,正好见到远处一叶孤舟,舟上有一名戴着斗笠的人在垂钓,便道:“有了!” 张一栋笑道:“贾小友果然才思敏捷,这会就有了。” 林如海捋须道:“且吟来听听!” 贾环便徐徐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本章完) 148.第147章 用心良苦林姐姐 第147章 用心良苦林姐姐 贾环刚刚吟完,盐运使张一栋便禁不住喝彩道:“好诗!” 林如海也是捋须点头,心中暗暗惊讶,这种用一连串量词拼凑出来的诗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要写得好,更是难上加上,就好比要用单一的食材烹饪出一道美味佳肴,没有相当的功力是肯定办不到的。 贾环这首诗意境全出,绝对算得上是一首经典的传世佳作,更难得的是他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作出来,才思之敏捷,可见一斑,难怪可以连夺县试、府试和院试案首。 林如海因为女儿林黛玉的一封家书,才对贾环另眼相看的,如今更是生出了一丝爱才之心,捋须轻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好诗,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 盐运使张一栋也是进士出身,学识水平自然也毋容置疑,笑道:“古有安乐先生,今有贾小友,如海兄有此内侄,可喜可贺也!” 张一栋口中的安乐先生即宋代诗人邵雍,表字尧夫,自号安乐先生,此人不甚出名,但他的一首诗想必大家必然耳熟能详。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 这首就是量词诗的经典之作,简单明了,琅琅上口,用一堆量词堆叠,却将山村之景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让人如亲眼目睹一般。 从古至今,像这种出彩的量词诗并不多,邵雍的这首《山村咏怀》就是其一,另外,清朝诗人王士祯的《题寒江独钓图》也算一首,正是贾环如今借用的这首,意景甚至还在《山村咏怀》之上,特别“一人独钓一江秋”这句,绝对是经典中的经典,也难怪张一栋会说“古有安乐先生,今有贾小友”。 贾环暗汗,其实自己并不生产诗词,只是诗词的搬运工而已,所以谦虚道:“张大人过誉了,学生愧不敢当。” 亢百万呵呵一笑,也恭维道:“贾公子胸怀大才却不骄不躁,日后必成大器。” 李百万原名李绅,此时也连忙附和,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亢李两人都是商贾,商人的嘴骗人的鬼,听听就好,作不得真,所以贾环只是不动声色地谦虚了几句,也不当一回事。 林如海见贾环被人如此称赞,竟没半分得意之色,不暗暗惊讶,这年纪竟有如此定力和心态,比自己当年倒是要强多了,于是笑道:“你们休得捧杀了他,咱们继续钓鱼吧……咦,上钩了!” 林如海猛一提钓竿,一条肥美的草鱼便被钓出了水面,落在甲板上。林如海将草鱼扔进水桶,又净了手,微笑道:“我看这江中的鱼儿都挺肥的,亢员外和李员外是手气不佳呢,还是故意钓些小鱼来糊弄本官?” 亢百万和李百万心里都咯噔一下,陪笑着连道:“手气不佳,手气不佳!” 盐运使张一栋若有所思地瞥了二人一眼,笑道:“诸位均有收获,本官却还没发市,看来本官倒是手气最差的那个了。” 林如海微笑道:“成梁兄莫急,钓鱼本来就要耐得住寂寞的,特别是要钓大鱼,对了,朝廷已经决定任命兵部尚书杨高杨大人担任辽东经略,率大军二十万增援辽东,成梁兄以为此战成败如何?” 张一栋哂然道:“我大晋立国八十余载,兵强马壮,小小金国不过疥癣之疾罢了,何足挂齿,而且杨尚书乃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此番率大军出关,必能踏平金国,生擒努尔哈赤和他座下的八大贝勒,捣毁其都城,断其国祚。” 贾环有些无语,牛吹大了吧,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要是如此没用,怎么可能灭了大明的? 每一个王朝都有不同的死法,但每一位开邦立国的君主,必有其共通之处,无一不是雄才大略的人杰,朱元璋如是,努尔哈赤也如是。 当然,在这个红楼世界当中没有大明,而大晋目前也正处于国力鼎盛的状态,跟腐朽衰败的晚明有着根本性的区别,那么,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还有机会进取中原,取大晋而代之吗? 正所谓:人穷莫入众,言轻莫劝人。当自己说话没有份量的时候,最好还是保持沉默,所以贾环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林如海等人讨论,一边汲取其中的关键信息。 林如海和张一栋都是官场老手,而亢令城和李绅则是商海浮沉的老狐狸,彼此说话都很隐晦,但贾环听了一会,还是渐渐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朝廷要增加盐税收入,亢李二人不乐意,但又不敢明说,所以隐晦地讨价还价。 最后到底谈没谈妥,贾环也不清楚,反正最后在船上吃了一顿便宾主尽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贾环跟着林如海回了一趟林府,后者把他带到书房,问了些关于举业的事情,然后林如海便命人抬出来三只大木箱,里面竟然装满了书稿。 林如海微笑道:“这些都是我当年参加科举时的书稿、笔记、以及一些读书的心得体会,环哥儿趁着守孝三年的这段时间认真研读,应该会有所裨益,通过乡试想必不难,嗯,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扬州找我。 贾环不由心中一暖,感激地深深一揖道:“多谢姑父大人的栽培,贾环感激不尽。” 林如海点了点头,坦然受了礼,勉励道:“你在贾府里的事情,玉儿在信中也大致跟我提及过。正所有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把书读好,将来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贾环心里暖洋洋的,这封家书捎得值了,看来林黛玉的本意并不是让自己捎家书,而是给自己捎了个前程啊,用心良苦,这份人情大了,当还! “环儿谨记姑父大人的教诲。”贾环又是郑重一揖。 林如海微笑道:“你还有要事待办,姑父就不留伱了,去吧,这几箱书籍我会安排人送去明珠客栈,到了金陵安顿下来后,要好好读书,切莫虚度了光阴,荒废了年华,三年孝期满了,你再把这些书稿还我。” 贾环再次作揖道谢,告辞离开了林府。 在《红楼梦》的原著中,林如海这个角色早早便领了盒饭,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但据贾环的暗中观察,林如海的气息很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间就没了。 记得在原著中,林黛玉是突然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然后就在贾琏的护送下急急赶往扬州的,大概一年左右回到贾府,那时林如海已经入土为安了,而林黛玉也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此在贾府长住下去,无依无靠地寄人篱下,后来竟连吃碗燕窝粥也得看下人的面色。 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巡盐御史这个职位可比知府有油水得多,林如海当了那么多年的巡盐御史,即便为官清正,相信也能积蓄不少的银子,足够林黛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但奇就奇在,林黛玉安葬完父亲回到贾府时,只带回几大车的书籍,至于林如海的遗产却只字没提,大概率是入了帮忙料理后事的贾琏口袋了。 林黛玉当时年纪还小,而且跟宝玉一样,不太关心仕途经济上的事,更注重精神层面上的东西,在她眼中,书籍显然比钱银更重要,如此一来,自然让贾琏有了可乘之机,吃了林家的绝户。 如果林如海没死,相信林黛玉最后的悲剧是大概率可以避免的,所以如果有机会挽回林如海的性命,贾环倒是愿意一试,当然,如果林如海是病死的,那贾环也无能为力了,毕竟他不是医生。 且说贾环回到客栈,不久后,林如海便果然派人把三大箱的书籍送来了,而带头的正是那位刁管事。 这位刁管事昨日还怠慢贾环,如今估计是见到林如海对贾环青眼有加,所以这次分外热情,将书籍送到客栈,得知贾环的船在城北码头,马上又带着人直接把三箱书籍送到了船上,倒是省了贾环的麻烦。 第二天一早,贾环等人再次启航,沿着运河顺流而下,进入了长江,金陵便近在咫尺了。 当初晋太祖由江南起兵,先定都金陵,然后渡过长江,爆发小宇宙横扫千军,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北京,将鞑子赶出塞外,此后,晋太祖又将国都迁到了北京,以天子守国门,而金陵则成了留都,至今还保留着一套完整的六部班子。 贾家在金陵也有一座旧宅,不过如今有几房族人在里面住着,所以贾环并不打算回老宅住,而是先在城中的客栈落脚。 赵姨娘是家生子,从她数上三代都是贾家的家奴,就连舅舅赵国基自己都不知老家在哪个村子,只是大概听他爷爷说过,老家在金陵城西南二十里左右的一个山村。 所以贾环在金陵的客栈住下后,第二天便出城往西南二十里,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买下来,然后把赵姨娘的灵柩安葬在此地。 (本章完) 149.第148章 结庐守制 第148章 结庐守制 九月下旬的秋意更浓了,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生离只是暂别,死别则是永隔。 贾环俯身捧起一堆灿若晚霞的枫叶,轻轻地撒在坟茔上,手抚崭新的墓碑,喃喃自语般道:“姨娘,算了,我还是叫您一声阿娘吧,您自出生就在贾府,没有到过金陵,如今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您看,孩儿给您挑的这个地方还不错吧?依山傍水,周围有枫林为伴,前面就是滚滚长江,枫叶看腻了,可以看看大江东去。 还有,离这半里地有一个村子,叫小河庄,有姓刁的,也有姓赵的,不知是不是姨娘的本家,以后有空我再打听一下吧。” 贾环又拿起了一壶酒,将酒水倾泻在墓前,轻声道:“这是您最爱喝的桂陈酿,饮了这一杯,我有个秘密要告诉您,严格地来讲,其实我并非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去年已经被驴踢死了,虽然很残酷,但这是事实,不过,自打我成了贾环那一刻,我就成了你的儿子,我愿意叫您一声阿娘,为您养老送终。 还记得孩儿当初跟您说过的那番话吗?你想要贾家的家业,孩儿可以给您挣一份,以后接您出府去住,可是您不肯,说贾府里有现成的,不能便宜了别人,没想到你真干了,是不是因为那次王夫人以嫡母的身份逼我去向七皇子求情,最后我被七皇子打了板子,所以你才下定决心动手的? 您真傻,真以为画几个小鬼纸人就能把人治死?论玩心计手段,您真的不是那人的对手啊,这不,把性命都搭进去了,值当吗?” 贾环对着酒壶的壶嘴自灌了一口,然后寻了舒服的姿势席地而坐,续道:“罢了,您既然那么想要贾家的家业,孩儿为你取来又如何?将来再给您挣一份诰命,也算是还了这一身皮囊之恩吧。” 贾环又静静地坐了一会,最后将整壶酒都倾泻在墓前,拜了三拜便站起来,往枫林外行去,铁虎和刑威二人正牵着马匹在道旁等候,见他出来,异口同声地叫道:“三爷!” 贾环点了点头问:“石头,搭草庐的人手可找到了?” 刑威答道:“找到了,小河庄里大把人手,出三两银子就有人抢着包干,还保证三天内搭好。” 贾环有点不放心地道:“质量要把好关,马上就要入冬了,别一场风雪就他娘的刮倒了,还有,密封也要搞好,我只是守陵,可不想被冻死,宁愿多点银子。” 刑威立即拍着胸口承诺道:“三爷放心,我亲自监工,绝对结实耐用,若三年内倒了,您捶我!” 贾环道:“那倒不至于,最多让虎子捶你。” 铁虎立即揉着沙锅大的拳头,咧嘴狞笑,刑威缩了缩脖子道:“三爷,那能不能把预算提高到十两银子?时间再增加三天?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用竹子作框架,得改用木料,那样稳妥些!” “二十两银子也没问题,回头问平儿姐姐要。”贾环爽快地答应了,毕竟要在里面住三年,自然是要安全舒适一些。 国朝虽然以孝治天下,但也没有强制要求结庐守坟,但对贾环来说,结庐守坟既是在替原主尽孝,也是养望的一种方式,正好也借此远离闹市,潜心读书! 驾…… 贾环和铁虎二人翻身上马,扬鞭往金陵城方向驰去,独留石头在此监工督造草庐。 话说贾环自打到了金陵便不惜大笔钱买了三匹马作为坐骑,让铁虎和石头二人练习骑射,至于他自己,当初在贾府时就学习过骑马,虽然骑术不精,但骑在马上一溜小跑还是可以的,这段时间为了给赵姨娘修坟,每日骑马往返二十余里,长进很大,如今已经能策马奔驰了。 而铁虎和石头两人本来身手就好,所以很快就掌握了骑马的方法,如今纵马往来毫无问题。 且说贾环和铁虎策马入城,回到下塌的客栈,将马匹交给小二照料,便径直回了房间。 “三爷回来了!”平儿正无聊地坐着发呆,见到贾环回来,顿时美眸一亮,马上迎上前替贾环脱去了披风,又打来热水替他温柔地擦脸,如今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了。 贾环微笑道:“无聊便到街上走走,不必在这里闷着的,你是知道我没那么多规矩的。” 平儿甜甜一笑道:“早出去逛完了,附近也没什么好逛的,人生地不熟,太远的地方我也不敢去,对了,三爷要的邸报我买回来了,就搁在书案上。” 贾环点了点头道:“改日带你到夫子庙、莫愁湖那边走走,那里热闹。”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后坐下,拿起案上那份邸报来阅读。 平儿心中一甜,端来一杯热茶,然后便坐在旁做针线活,对她来说,如今守在三爷身边就是一种幸福。 所谓邸报,又叫邸抄或朝报,最早出现在秦朝,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那时各郡在京城都设有办事处,唤作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长官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驿道,传送给各郡长官。 所以邸报一开始只是地方长官专供的朝报,属于内部消息,民间百姓是没有资格读的,但发展到后来,邸报越来越普及,倒是成了民间读物了。 譬如大晋,内阁会把皇帝的诏书、朝议内容、大臣的奏本等,张贴在东华门外的宫墙上供人传抄,就是所谓的“宫门抄”,商人们把这些内容刊印成邸报发散到全国,以此来赚取利润,而朝廷也省了一笔开支,可谓一举两得。 由此可见,大晋目前的风气还是很开明的,主动公开政治动向,并且允许民间议政。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拿起今日这份邸报,第一条消息便是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皇上下旨,令贾家兴建省亲别墅,准备迎接贤德妃回娘家省亲。 贾环心中一动,贾元春十五岁入宫,至今差不多五年,刚好二十岁,倒是正好对应了曹公给她写的判词:二十年来辨是非,榴开处照宫闱。接下来贾家就要进入“鲜着锦,烈火烹油”的阶段了。 这次鞑子突然叩关南下,打乱了乾盛帝夺取兵权的计划,被太上皇治得死死的,如今突然立贾元春为皇妃,也不知是真的对后者动心,抑或是认怂,借此来向太上皇表示臣服。 当然,这也很可能是乾盛帝用来麻痹太上皇和旧勋贵集团的障眼法。 “三爷,近来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平儿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问道。 “荣国府要出一位皇妃了。”贾环随口道。 平儿吃了一惊道:“谁?是宝姑娘吗?不对,今年的选秀已经取消了,难道是……五年前入宫的大姑娘?” 贾环点了点头,平儿喜道:“不得了,大姑娘竟然成了皇妃,那三爷岂不成了……” 平儿本来想说岂不成了“国舅”,不过一想到贾环和王夫人的关系那么僵,而贾元春则是王夫人的嫡长女,连忙把话吞了回去。 贾环并不以为意,因为贾元春即便当了皇妃也改变不了贾家最后倾覆的命运,如今不过是“鲜着锦,烈火烹油”罢了,正所谓烟易冷,虽然绚烂,但却十分短暂。 贾环继续看下一条,却是关于兵部尚书杨高出任辽东经略的消息,此刻,这位杨尚书正在调兵遣将,厉兵秣马,初定于明年开春出兵。 第三条消息却是关于孙承宗的,被调任到詹事府担任左庶子,成了东宫辅臣,可见颇得乾盛帝的信任…… 十天之后,在刑威的监督之下,守坟的草庐终于建成了,贾环搬了进去,从此,一边苦读,一边替赵姨娘守坟。 枫叶落尽,冬雪飘下,春红了又谢,不知不觉便到了乾盛五年的四月,弹指一挥间便是大半年,铁虎和刑威骑着快马从城里赶来,将一份新鲜出炉的邸报送到贾环的手中。 乾盛五年二月初八,辽东经略杨高在辽阳誓师,率二十万晋军,外加一万朝鲜军,号称四十万,兵分四路进攻金国首都赫图阿拉,结果北路的晋军主力在撒尔浒被努尔哈赤率骑兵迎头痛击,全军覆没,紧接着南路军和中路军也被努尔哈赤各个击破,死伤惨重,惟有东路军见机得快,倒是侥幸全身而退。 但是经此一役,杨高麾下的兵将死伤惨重,败局已定,开原、铁岭和抚顺相继沦陷,辽东经略杨高只能以残兵死守沈阳和辽阳,消息传回,顿时举国震动。 这是晋国自立国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大败,如果说去年的鞑子叩关只是让大晋丢了面子,那么这次撒尔浒大败则令到大晋把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甚至连国运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本章完) 150.第149章 三年 第149章 三年 贾环拿着手中的邸报陷入了沉思,这个红楼世界中没有明朝,但是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在这个节点上,却似乎又重叠在一起了。兵强马壮,还有火器之利的晋军竟然也在撒尔浒败给了努尔哈赤,跟明末如出一辙,啧啧,这位清太祖的主角光环未免也太强了些,按照这剧情走下去,莫非女真人最后也能取晋而代之。 不过,不管最后女真人能否入主中原,经此一役之后,大晋的国威已经严重受损,国运势必也开始走弱,偏生大晋国内又面临“双悬日月照乾坤”的凶险局面,其中的危害甚至比女真人还大,这就好比一枚定时炸弹,就看什么时候爆炸吧,一旦炸开,动摇的将是国本。 这时,贾环搁下了邸报,取出一张收集来的辽东地形图,将撒尔浒、抚顺、赫图阿拉、辽阳和沈阳等几个地名圈出来,招手道:“虎子,石头,如果换成你们是辽东经略杨高,这一仗,你们会怎么打?” 铁虎目光一闪,沉声道:“杨高太过轻敌了,如果俺是他,俺绝对不分兵,即便分兵也只作两路,一南一北,向赫图阿拉发起钳形攻势。” “为什么?”贾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铁虎认真地道:“女真人骑射精湛,来去如风,擅长野战,晋军兵分四路,看似声势吓人,但每一路军的兵力必然大幅减弱,这时努尔哈赤集中优势兵力只攻一路,晋军如何抵挡得住?最终只会被各个击破。” 贾环点了点头:“虎子你说得对,但也不能说全对,其实兵分多路也不是不可以,错就错在杨高把四路人马摆得太开了,不能及时相呼应,譬如北路军走平坦的河谷,行进速度快,而南路军走的却是崎岖山路,行进速度慢,这就让努尔哈赤抓住了时间差,利用骑兵的速度击溃了北路军,还有时间从容掉头迎击南路军。” 刑威神色凝重地道:“的确如此,但也足见女真骑兵的强悍,短短几日内南北驰骋数百里地,连败三路晋军,其韧性和耐力着实可怕。” 贾环点头道:“不错,石头能看出这一点,也有进步了,女真骑兵确实很强大,努尔哈赤此人更是智勇双全,行事果决,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若是他当时稍微犹豫一下,只怕结果就要改写了,你们看,晋军四路进攻金国首都赫图阿拉……” 贾环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地图上画出晋军进攻的路线,铁虎和刑威两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眉飞色舞地插上两句嘴。 平儿微微一笑,对此已经见惯不怪了,继续安静地做她的针线活,事实上这大半年来,贾环每日除了在草庐中读书,还会抽出一部份时间给铁虎和刑威两人讲解兵书,然后大家一起热烈地讨论,每隔三天,大家还会在枫树林中的空地上练习骑射和格斗,日子或许单调,但绝对的充实。 ………… 春去秋来,寒暑易节,转眼间便至乾盛七年的二月份,又是一个春暖开的季节,几场绵绵的春雨过后,枫树抽出了新绿,竹笋从地底下冒了出来,一根藤蔓偷偷摸摸地从屋后攀援,爬上了草庐的屋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篱笆,草庐的柴门打开了,一名荆钗布裙的丽人挎着一只木盆,从屋里面走了出来,约莫十八九岁,身姿窈窕,曲线玲珑,皮肤白皙,长相十分甜美,赫然正是俏婢平儿。 只见平儿挎着的木盆里盛着衣服和捣衣槌,显然是打算到河边洗衣服。 “平儿姐姐,早……早啊!” 平儿刚打开篱笆的门走出去,便见一名少女提着两根竹笋快步走来,便笑道:“水凤妹妹早啊,这是采笋回来了?” 这位水凤妹妹约莫十二三岁,皮肤微黑,但是五官还算精致,是附近小河庄的村民,姓赵,唤作赵水凤,有一次到附近的山上砍柴,遇到一头野猪,差点就把小命给丢了,恰好贾环、铁虎和石头三人在附近射猎,顺手把她救了。 小姑娘倒是懂得感恩,隔三差五便会送些农家土特产过来,或是一捧苋菜,或是一只南瓜,虽然不值什么,也是一番心意,一来二去便跟平儿混熟了,二人经常结伴到河边洗衣服。 “平儿姐姐你瞧,这是我们家竹林新长出来的鲜笋,开春后第一批,送两根给你们尝尝鲜。”少女献宝似的扬了扬两根竹笋,一根怕也有四五斤重,难怪她气喘吁吁的。 平儿忙道:“又送来这里作甚,留着卖钱吧,你们家也不宽裕。” 少女露出纯朴的笑容道:“这春雨一下,竹笋冒得到处都是,还有很多呢,不值什么,噢,我帮你拿进去吧。”说完手脚麻利地将两根竹笋拿进篱笆小院里,就搁在水缸旁边。 “那谢谢水凤妹妹了。”平儿微笑道。 “平儿姐姐不用客气。”少女往草庐里偷瞄了一眼,赧然地低声问:“平儿姐姐,贾公子还没起床?” 平儿还没来得及回答,草庐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翩翩少年郎从里行了出来,赫然正是贾环。 一转眼便是三个年头了,如今贾环的个头长高了许多,甚至比平儿还要高出少许,腰身笔挺,体形扎实,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明显更加的英俊了,气质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温润如玉,但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勃发的英气,让人见之难忘。 “水凤姑娘早安!”贾环此刻一身短打装,显然正打算晨运。 少女一见贾环,脸蛋便先红了,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连说过话都不利索了,吃吃地道:“贾……贾公子早安。”说完便掩住脸逃也似的跑了。 贾环纳闷地道:“我几时变成贾贾公子了?” 平儿口噗哧的失笑出声,指了指水缸旁边的两根竹笋酸道:“水凤妹妹专门送来给三爷你尝鲜的,三爷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贾环不由暗汗,平儿瞥了他一眼,竟然也有点双颊发热,心跳加速,这三年来,三爷不仅长得比自己还高,而且也越来越好看了,如今这容貌气质,只怕比之宝二爷也不遑多让了吧。 贾环伸出手在平儿面前晃了晃,问道:“平儿姐姐愣着作甚?” 平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有点慌乱地端起木盆道:“没……没什么,婢子去洗衣服了,回来再给三爷弄竹笋吃。” 说完往河边的方向快步走去,那纤腰隆豚扭呀摆呀的,贾环看着竟有点蠢蠢欲动,连忙深吸一口气把欲念压下去,啧啧,看来春天真的来了! 枫树林外是一片土坡,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土坡下蜿蜒流过,夹河两岸翠竹修修,一株临水的野桃树正开得如火如荼,风一吹,粉红色的瓣纷纷飘落河中,逐水而流,一群鸭子快活地在河里游来游去。 眼见如此情景,平儿禁不住脱口而出:“竹外桃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着黑。平儿服侍了贾环几年,每日听贾环读书,倒是不知不觉间也学了几首诗词,而且基本的字也会写会读了,整个人的文化素养也不知比跟着王熙凤时高出了多少倍。 这也难怪,王家的家教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连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些女主子都不读书识字,服侍她们的婢仆又怎么可能识字,这次跟着贾环结庐守制三年,平儿倒是把短板补上了,至少阅读书信之类已经没有问题。 且说平儿刚来到野桃树下的河边准备洗衣服,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两匹健马便从上游的小路急驰而来,赫然正是铁虎和石头二人。 “平儿姑娘,洗衣服啊,瞧瞧我们在路上打到了什么?”石头这小子勒定马,得意洋洋地挥动手里提着的一只锦鸡和一只野兔,上面还插着一根箭。 平儿笑道:“巧了,正好别人送了两根鲜笋,中午吃竹笋炒野鸡吧。” 铁虎和石头一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打马进了枫树林,见到贾环正好在练习骑射,便策马上前加入。 话说这三年来,铁虎和石头两人勤练不辍,骑射功夫已经相当了得了,尤其是石头这小子,在射箭方面居然极具天赋,而且目力奇佳,如今百步之内可百发百中,不过若是骑马近战,铁虎可以完虐石头这小子。 铁虎身材高大,臂力过人,天生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 贾环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只是偶尔练习一下,所以骑射功夫远不及铁虎和刑威二人,倒是也能在马上开弓,就是准头有点烂,命中率只有五成。 当然,贾环修的是万人敌的御人之术,拳脚功夫只是其次,能勉强自保足以。 (本章完) 151.第150章 奴才也阔气 第150章 奴才也阔气 正所谓:哪个少年不慕艾?哪个少女不怀春?再丑的丑小鸭也有属于自己的春天,更何况赵水凤其实并不丑,只是皮肤黑了点,在小河庄也是村级别的存在,偏生又在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遇上了才貌出众的小贾公子,难免心生好感,本能地去亲近。 且说赵水凤离开草庐后,一路往小河庄的方向走去,脸上还是有点发热,贾公子太好看了,每次在他面前说话都禁不住心跳加速,自惭形秽。 正当少女心不在焉,村道的转弯处突然转出来三人,当先一人是个老头,穿着打扮十分华贵,左右两只手各戴三枚板指,黄澄澄,似是黄金打造,而且昂首阔步,鼻孔朝天,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老头身后还跟着两名壮汉,看穿着应该是奴仆,同样高视阔步,大摇大摆,都恨不得横着走了。 赵水凤连忙低着头快步疾行,跟老头错身而过时,后者竟然笑嘻嘻地伸出手朝她的屁股捏来,吓得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跳着往前跑。 老头虽然没捏着,但见少女如此惊慌失措,不由畅快地哈哈大笑,还极为猥琐地把手指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赵水凤敢怒不敢言,只得加快脚步一溜烟跑了。 老头嘿嘿笑道:“这是谁家的闺女?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模样还不错,带回城里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水灵了。” 身后一名奴仆立即怂恿道:“这是赵老实家的二闺女,赵老实穷鬼一个,婆娘是个哑巴,家里也没有势力的亲戚,随便拿捏都行。刁老爷想讨他的二闺女作小妾,随便丢二两银子给赵老实就行了,没有不从的。” 刁老头闻言心中一热,点道:“刁福,那回头你把事情给办了,办得好,本老爷重重有赏。” 那刁福闻言暗喜,立即便答应下来。 另一名奴仆叫刁禄,眼见刁福捞到好处,顿时便有点眼红了,一指前面的枫树林道:“老爷你看,那片枫叶林就是奴才跟你说过的风水宝地,您不是说要回乡下盖一座别院吗?盖在那里正好,保准家宅兴旺,儿孙满堂,财源滚滚!” 原来这名刁老头原名唤刁十八,是小河庄的村民,年轻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经常偷鸡摸狗,所以不受村民待见,有一次偷看人家媳妇洗澡,差点没被打死,后来愤而离开了小河庄外出闯荡,几十年没有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结果这家伙前段时间突然回来了,改名刁一德,穿金戴银,还有奴仆服侍,显然是在外面发了大财。 刁一德回到村里可神气了,重新修葺了老屋,大摆三天的流水席,把村里姓刁和姓赵的都请来喝酒,还每人发一百文钱,可谓出尽了风头。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刁一德这次回小河村自是为了扬眉吐气的,光请吃席和发钱显然还不够,所以打算盖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来显摆自己的财力,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闻言便道:“走,过去看看,若那地方真的好,便买下来建宅子。” 于是乎,主仆三人便沿着河边往下游的枫树林走去,忽闻河边有捣衣声,刁一德便停下脚步望去,只见野桃树下正有一名女子蹲在那浣衣,虽然没看到面貌,但是身形窈窕,那背影的曲线凹凸有致,分外的诱人,而且捋起的衣袖下,两截手臂白生生的,纤纤十指如同新剥的春葱。 “咦,这下乡地方竟有如此极品?”刁一德顿时双眼都有点发光了,心里像猫抓似的,竟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这人一但有钱有势,便会变得无法无天,此时的刁一德便是如此,心想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人物是他惹不起的,自然可以横着走,想干啥便干啥。 此时在河边洗衣的正是平儿,忽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还以为村姑赵水凤来了,正准备偷偷地吓自己一跳呢,所以笑着回头一看,结果发现一名糟老头正色迷迷地盯着自己,顿时唬得容失色,差点便失足掉入河中。 刁一德这老色棍本来看到平儿的背影已经顿起不轨之心,此时眼见平儿长相如此甜美,眉目娇俏,皮肤雪白,胸前饱满,更是食指大动,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笑嘿嘿地道:“这乡下地方竟然有如此标致的小媳妇,难得呀!” 刁一德说完便张开双臂抱上来,平儿吓得惊声大叫,急忙绕到野桃树后,连衣服也不要了,往坡上的枫树林跑去。 刁一德抱了个空,眼见到嘴的美娇娘跑了,不由恼火地喝道:“你们两个狗奴才是死的,还不给本老爷拦住她!” 刁福和刁禄两人急忙追上坡去,平儿只觉双腿发软,一边跑一边颤声惊呼:“三爷,三爷救我!” 贾环等人正在枫树林中的空地晨练,突然听到平儿的惊声呼救,立即以最快速度奔出树林,恰好见到刁福和刁禄两人抓住平儿的手往后拖拽,不由怒中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厉声喝道:“住手!” 刁福和刁禄眼见树林中突然冲出来三名男子,其中一个还壮如铁塔,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了手。 平儿得脱了身,哭着跑向贾环,一头扑入了后者怀中瑟瑟发抖。贾环既惊且怒,下意识地搂住平儿的腰肢,一边安慰一边问发生什么事。 此时,刁一德那货终于喘着气上了土坡,眼见贾环搂着哭泣的平儿,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贾环虽然穿着朴素,但是那容貌气度,还有身边两名神情彪悍的保镖,无不在昭示着这小子的身份不一般,至少不是他可以任意欺负的乡下人。 “坏了,我说这乡下地方竟会有如此标致的美人,这次只怕有点麻烦了。”刁一德正暗暗后悔鲁莽,那边的贾环已经在平儿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了解了经过,一双剑眉登时微微斜挑起来,平添了几分凌厉。 “咳,这位公子……” 贾环没等刁一德说完已经冷冷地喝道:“虎子石头,各废他们一只手。” 铁虎和石头二话不说,立即扑上前去,刁福和刁禄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分别被铁虎和石头抓住,用力一拧,顿时卡嚓一声,就好像拧麻一般,当场折断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林间,刁福和刁禄痛得倒在地上打滚。 刁一德差点便吓尿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万状地盯着贾环,显然没料到眼前这文质彬彬的少年,下手竟如此狠。 这时贾环又面无表情地一指刁一德道:“这老东西废两只手!” 刁一德顿时魂飞魄散,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小子,你怕不知道我是谁吧,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保准教你追悔莫及!” 贾环打了个手势止住铁虎,淡道:“你是谁?” 刁一德眼见把贾环“镇住”,立即便有了底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小子,听好了,可别吓尿,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是我的女婿。” 贾环愕了一下,皱眉道:“扬州巡盐御史是你的女婿?” 刁一德得意地道:“没错,怕了吧,小子,你这次闯大祸了,敢打断我两名奴才的手,若告到官府去,少不得关你十年八年的。” 贾环冷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刁一德咬牙厉声道:“赔钱,赔两百两银子,再把……你这个婢女送给我,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贾环淡道:“虎子!” 铁虎立即狞笑着上前,一把将刁一德提起来,卡嚓卡嚓两下就把刁一德的两只手给拧断了,后者当场便痛得晕死过去。 刁福和刁禄见状吓得都不敢喊痛了,缩卷成一团瑟瑟发抖,这小子什么来路啊,竟然连扬州巡盐御史也不放在眼内? 平儿哪里看过如此血腥的场境,只把脸埋在贾环的怀中不敢看。 贾环目光冷厉得如有实质,盯着刁福和刁禄淡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几时续弦了?还娶了这种货色的女儿?” 刁福和刁禄对视一眼,不敢坑声了,因为听贾环的语气,似乎认识扬州巡盐御史。 “他奶奶的,不见官材不掉眼泪是吧,得,先给你们放点血。”刑威拔出一柄锋利的匕首便走上前。 刁福和刁禄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我们老爷并非林大人的老丈人,只是我们老爷的儿子的确在林大人府里当管家。” 贾环心中一动,立即便想起当初怠慢自己的那位刁管事,便问道:“就是那个刁胜?” “呵呵,原来公子也认识我们家大爷啊。”刁福陪笑道。 贾环皱眉道:“刁胜不是林家的管事吗?几时成了管家了?” “去年萧管家失足落水没了,咱们大爷升任了管家!”刁禄答道。 贾环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你们大爷倒是生财有道,自己在外面当奴才,家里却请了奴才服侍老子。” 刁福和刁禄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是认得林大人?” 石头冷笑道:“林大人正是我们三爷的姑父,你们这些奴才的奴才,竟敢在三爷面前冒充林大人的亲戚,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刁福和刁禄顿时不敢作声,这回敢情踢到铁板了。 贾环冷冷地道:“滚,再让我在小河庄一带见你们,手脚全部打断。” 刁福和刁禄连忙合力背起昏迷的刁一德,屁滚尿流地跑了。 (本章完) 152.第151章 离开时芳草漫道 第151章 离开时芳草漫道 把刁一德主仆赶跑后,贾环不由剑眉深锁,他从乾盛四年十月在此地结庐守制,至今已经两年零三个月,期间去过三次扬州找林如海请教学问,最近一次是去年的五月份,住了十天才离开,当时萧管家还在,没想到之后竟然失足落水意外身故了,如今应该是那个刁胜当上了管家之职。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如此不堪,儿子又能好得到哪里?而且刁胜一个当奴才的,他老子竟然用得起奴仆,穿金戴银,怕不是跟贾家的大管家赖大一般挖主家墙脚,中饱私囊了吧? 另外,这个刁老头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可见平时也是横惯了的主儿,也不知借着林如海的名头干了多少欺男霸女的坏事呢,看来得及早提醒一下林如海才行,像刁胜这种监守自盗的谷仓老鼠,须及早清理掉,否则不仅失财,还会沾污自己的名声。 “石头,你去小河庄里打听一下这个刁老头的来历。”贾环吩咐道,毕竟事关林如海的声誉,为免弄错人,所以还是要先确认一下。 石头这小子平时没事就喜欢往小河庄跑,跟村民们聊天打屁耍乐子,所以欣然领命去了。 铁虎见平儿还腻在贾环的怀中,于是十分识趣地返回枫树林的空地上继续练习他的骑射。 贾环轻拍了拍平儿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平儿此时显然还心有余悸,娇躯微微打着颤,既羞愤,又后怕地道:“刚才唬死婢子了,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一直相安无事,没成想今日竟遇到这种老混账。” 贾环柔声道:“别怕,这个老混账如今折了双手,以后也不能作恶了,嗯,平儿姐姐你受惊了,衣服暂不用洗,且回屋里歇着,回头我自己洗吧。” 三爷的体贴让俏婢心里又暖又甜,一时间竟有点舍得离开贾环的怀抱了。 这两年多以来,平儿虽然一直在贾环身边无微不至地服侍,但是由于守制期间,必须恪守礼节,所以两人之间很少有亲呢的行为,日常也是分床睡的,不像以前在贾府,贾环偶尔也会挤在她怀中同床共枕。 而如今靠在贾环的怀中,平儿才突然间发现,三爷不仅长高了,胸膛也变宽了,结实而温暖,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已经是一名小男子汉了。 “噢,三爷你……嗯,婢子……还是先把衣服洗了!”平儿此时显然察觉到了异样,登时脸红耳赤,像受惊的兔子般离开某人的怀抱,跑去河边继续洗衣服。 贾环不由暗汗,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俏婢整天在身边环绕,以前是力不从心,如今这作案工具已经具备了作案能力,如果哪天忍不住了,岂不罪过,不过好在,孝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古人所讲的守孝三年,其实并不是真的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因为儒家普遍认为,小孩养到二十七个月便断奶,而守孝二十七个月正是是报答这二十七个月的哺育之恩。 而从乾盛四年的十月开始算起,到现在的乾盛七年二月,刚好就是二十七个月,换而言之,这个月底,贾环的三年孝期便要结束了。 且说石头这小子到了小河庄,而这里的村民都认识他,而且贾环平时也会免费替村民们代写家书,所以在小河庄的人缘很好,石头只是略一打听,便把刁一德的底细来路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石头回到草庐禀报道:“三爷,都打听清楚了,那个色老头叫刁十八,现在改名刁一德,年轻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后来离开了村子几十年,前些天突然从外头回来了,大摆三天流水席,还给村民们发钱,听说正准备买地起一座大宅子呢,嘿,看来他儿子刁胜真的捞了不少银子!” 贾环不由皱起了眉头,区区一个管家,如果光靠那点月钱,绝对不可能如此阔气的,所以这个刁胜肯定有问题,要不是中饱私囊,那就是借着林如海巡盐御史的名头在外面捞银子。 接下来,贾环当即便写了一封信交给刑威,叮嘱他回城后寄给林如海,以便说明此事,好让他尽快作出处理。 是夜,小河庄刁家老宅,刁一德这老货的双手已经绑上了夹板,并且用绷带捆得直挺挺的,就活像一只煮熟了的螃蟹。刁福和刁禄二人的断手同样绑上了夹板,一左一右地侍候着,倒像是蟹将军身边的哼哈二将,看着十分滑稽。 这时,只听刁一德恨声问道:“那小子什么来头?可打听清楚了?” 刁福哭丧着脸道:“打听清楚了,此人叫贾环,有秀才功名在身,三年前把他老娘的灵柩葬在那片枫叶林里,此后一直在这里结庐守坟,扬州巡盐御史是他的姑父。” 刁一德顿时心凉了半截,失声道:“这小子不仅有功名在身,还是林如海的内侄?“ 这时刁禄也哭丧着脸补充道:“还不止,据说这小子出自荣国府,是贾家的子弟!” 刁一德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贾家乃金陵四大家族之首,一门两国公,前些年虽然出了点事故,宁国府的爵位被削了,但紧接着荣国府又有女子被册封为妃子,如今贾家的势头又起来了,自己如何招惹得起,这次吃的亏只怕是白吃喽。 这时刁福又惴惴不安地道:“对了,老爷你晕倒的时候,那小子还警告咱们,说以后还在小河庄范围见到咱们,就把咱们的手脚都打断,怎么办?” 刁一德又恨又怕,咬牙道:“胳膊还能拗得过大腿不成,能怎么办?” 刁一德本来还想告官的,如今打听清楚贾环的背景后,顿时屁都不敢放了,第二天便灰溜溜地离开了小河庄,径直乘船回扬州找他儿子刁胜哭诉去了。 至于刁一德是如何向他儿子哭诉的,在此暂且不表,转眼二月便结束了,河边的那株野桃树繁落尽,青青的小桃子结满了枝头,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 这一日清晨,天气晴好,和煦的春风轻轻地吹拂着,三匹马,以及一辆马车从枫树林中缓缓驶出,辗过那漫道的芳草,沿着河边驶向上游,过了古老的石桥,然后往金陵城的方向而去。 平儿轻轻掀起马车的车帘,往那芳草萋萋的来路望去,但见小河庄已经消失在树木的掩映之下,那蜿蜒的小河,还有那片熟悉的枫树林还隐约可见,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柔肠百结。 遥想当年自己陪着三爷来到此地,正值深秋,万木萧条,层林尽染,如今离开之际,恰暮春时节,万物争荣,生机勃勃。一转眼便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这时要离开反倒有点不舍起来。 这三年虽然十分清苦,但何尝不是一段独特的记忆,值得自己用一辈子去回味呢? 村姑赵水凤站在古老的石桥上,目送着马车和少年远去,哭得唏哩哗啦的,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这才擦干眼泪,继续去干那永远干不完的农活。 人生便是如此,很多美好的相逢注定没有结果,那些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终究也只会是过客,缘分天定,不无道理。 (本章完) 153.第152章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 第152章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 南京城真的很大很大,就面积而言,乃历朝历代古都之最,不管是长安洛阳,抑或是北京,皆难望其项背,因为其面积足有320平方公里,相当于长宽15公里的正方形面积,这就意味着一个成年人想从城北走到城南,得三四个小时,还是走直线,而且是道路平整的情况下。 而事实上,南京城并不是规则的方形,他的城墙是根据地形的走势而建的,城中既有山川丘陵,也有河流湖泊,地形十分复杂,所以真要从城北步行到城南,半天也未必能走到。另外,南京城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和外城四层,也就是所谓的四重城垣。 且说贾环等人离开了小河庄,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抵达了外城廓的大安德门,从此门入,一直北行便是内城的护城河,这里有一座桥叫长干桥,过桥后从聚宝门入,这一带便是著名的“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了,也是整个南京城最繁华的区域,夫子庙、江南贡院、应天府学、江宁县学、教坊司等,皆云集于此地。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阳光明媚,但见秦淮河两岸杨柳如烟,酒楼食肆临立,游人往来如织,河上游船画舫络绎不绝,许多衣着明艳的靓丽女子在船上翩然行走,言笑宴宴,娇声沥沥,丝竹之乐不绝于耳。 铁虎策马在前,刑威驱马在后,贾环则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一旁,一边过桥,一边欣赏秦淮河两岸的醉人风光。 “小公子,下来玩啊,姐姐等你,嘻嘻!” “敢问小公子高姓大名,奴家董小玉,扫榻以待!” “小公子……” 正所谓姐儿爱俏,贾环此刻虽然穿着朴素,但长得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气质温润似美玉,顿时便引起了附近画舫上不少女子的注意。这些风尘女子不仅穿着豪放,作风也相当大胆,毫不掩饰地秋波频送,甚至笑盈盈地福身施礼,自报芳名,邀请贾环下来同船共渡,把酒言欢,探讨人生乐趣。 平儿将马车车窗的帘子掀起一道缝,偷偷往桥下的画舫望去,但见群莺粥粥,蜂腰长腿,酥肌雪肤,骚首弄姿,不由面红耳赤地暗啐了一口:“呸,一群不要脸的下流蹄子!” 再一看,发现自家三爷始终目不斜视,从容地策马前行,俏婢不由十分欣慰,不过还是直到完全过了桥,再也看不到河上的妖艳女子,这才安心地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沿着街道继续前行,路过一条满是高门大院的僻静街道,这里就是乌衣巷了,东晋时期,这里曾是高门大族聚居的地方,譬如王家和谢家, 唐朝诗人刘禹锡笔下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诗中所描述的正是此地,不过现在的乌衣巷可没有寻常百姓家,因为此地住的同样是大晋朝的高门大户,譬如贾家的老宅就在这乌衣巷中,如今还有几房留守金陵的贾家族人住在此地。 自打赵姨娘死后,贾环便不想与贾家有过多的牵扯,所以当年扶柩回到南京时,他一步都没有踏入过贾家的祖宅,也没拜访那几房留守的族人,如今自然没有上门之理,只不过是正好路过罢了。 穿过了乌衣巷,继续一路往北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朱雀街的太平里,贾环在此买了一座小宅子,共费了两百两银子,宅子不算大,但分为前后两进,有五六间房,正好铁虎和石头住前面,他和平儿主仆则住在后宅。 话说贾环当年初到金陵时,第一件事是给赵姨娘修坟,第二件事便是买房落户,如今他的户籍已经落在这座小宅上了,学籍是随着户籍的,也就是说,贾环以后直接在应天府这里参加乡试就行了,不用再赶回北京城一趟。 不过,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而最新一届的乡试已经在去年八月举行过了,那时贾环还在孝期,所以错过了,如无意外,得再等两年之后才会有乡试。 当然,贾环也不急,淡定得很,毕竟两年之后他才十五岁,纵观整个大晋,十五岁的举人着实也不多见。 且说贾环等人到了宅子前,将行李,主要是好几大箱的书籍搬进去,然后把租来的马车打发走。 终于搬进新家,最雀跃的自然要数俏平儿了,跑前跑后地布置收拾,哼着小曲,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贾环见状,既高兴又感慨。 正所谓:时危见臣节,板荡识诚臣。患难见真情啊! 想当年自己身边的婢仆小厮,只有平儿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放逐”到金陵,从那一刻起,贾环便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当成自己可以相濡以沫的亲人了。 平儿虽然是个婢女,但自小在王家和贾家这种高门大户服侍主子,条件自然是相当优厚的,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所以难为她陪着自己在简陋的草庐中住了两年多,连洗衣做饭这些粗活都干了。 “三爷你作甚?快放下,让婢子来吧。”平儿见到贾环拿着鸡毛掸子打扫书架,连忙跑过来夺下。 贾环只好又去铺床,平儿立即又一惊一乍地跑过来嗔道:“三爷是主子,怎能干这铺床的活。” 贾环笑道:“主子也得干活啊,更何况你一个人包干,得干到什么时候,要是累坏了,我岂不心疼!” 平儿脸上一热,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一边推贾环的后背,一边柔声道:“好祖宗,你出去顽会儿吧,有这份心就得了,婢子还怕你越帮越忙呢。” 贾环笑言:“怎么可能,也太瞧不起你家三爷了,也罢,我自己收拾书籍总行了吧?”说完便打开箱子收拾书籍。 平儿见状也不好再阻拦,只是心里是暖洋洋的受用。 这两年多,贾环已经把林如海当年给他的三箱书籍、笔记、心得体会都读完了,而且自己也写了不少读书笔记,再加上这几年收集到的书籍、地图和邸报等,足足有七八箱之多,所以了近两个时辰才全部收拾完,将靠墙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时平儿也基本把后院收拾得差不多了,净了手给贾环沏来一杯茶,问道:“三爷饿了吗?我给你做饭去。” 贾环连忙拉着她的手笑道:“我还不饿,忙了一天了,平儿姐姐你好歹也歇一会,刚才我已经吩咐虎子和石头上街买饭菜了,今晚就吃外卖,不煮了。” 平儿此时还真的有点累了,闻言便坐下来歇了一会,而贾环则继续整理他的书籍,这两天他准备去一趟扬州,把林如海那些笔记书籍等还回去。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石头这小子果然打包了饭菜回来,还带回来一份邸报,并且一进门便嚷道:“完蛋了,沈阳和辽阳也失守了,辽东经略袁宏泰自焚殉国。” 贾环闻言急忙接过邸报打开来看,只见头条果然是沈阳和辽阳失守,不由心中微沉,辽阳和沈阳一失陷,那么整个辽河以东都被后女真人收入囊中了,袁宏泰此人精明强干,忠义节烈,可惜却不擅长用兵,最终丢了辽沈,也把老命都丢了,真可歌可泣,可悲可叹也! 话说乾盛五年二月,辽东经略杨高率二十万晋军增援辽东,试图进攻金国都城赫图阿拉,结果在撒尔浒惨遭大败,开原和铁岭相继沦陷,杨高率残兵退守辽阳和沈阳。 此后朝廷把杨高召回下狱问斩,改派兵部左侍郎熊廷百接替辽东经略一职,这个熊廷百行事稳重,到了辽东后并不急于反攻,而是收集残兵,加固城防,并且大肆屯田,修建了大量的堡垒。 熊廷百这种步步为营的打法很快就收到了奇效,士气正旺的女真军队在坚城壁垒前撞得头破血流,努尔哈赤眼见寻不着破绽,只得悻悻地退兵了。 本来新败之下,熊廷百这种先固守后反攻的战略是正确的,奈何大晋满朝文武都觉得憋屈,泱泱大国竟然败给小小的金国,那还了得,必须把面子和里子都尽快捞回来,所以纷纷弹劾熊廷百畏战不前,了一年多时间,还有大量的军饷,竟然没有收复失地。 这个时候,不管是乾盛帝,还是太上皇康平帝都有点沉不住气了,特别是太上皇康平帝,此人本来就是个好武功的强势帝皇,他在位的时候四夷驯服,包括努尔哈赤也曾亲自来京进贡,跪倒在他面前称臣,如今努尔哈赤竟然敢举兵反晋,试问他如何忍得? 所以大臣们弹劾熊廷百的奏本一上,朝廷立即就免了熊廷百的职务,改派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袁宏泰出任辽东经略。 袁宏泰此人精明强干,当初就是康平帝的心腹僚臣,此次出任辽东经略,自然也是康平帝力推上去的。 袁宏泰估计也是表现心切,到了辽东后便立即抛弃了熊廷百的策略,转防守为主动出击,结果连吃败仗,再加上擅自收留降兵,结果中了里应外合之计,把沈阳给丢了,只能率残兵匆忙退守辽阳。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倾力来攻,袁宏泰终究抵挡不住,在城破之前引火自焚,以身殉国。 (本章完) 154.第153章 卧病在床 第153章 卧病在床 贾环搁下邸报暗叹,袁宏泰此人忠义节烈,固然可敬可叹,但是辽东一失,后金的气象大成,大晋再想压制也是不能了,而且大晋在辽东连吃败仗,晋军丢盔弃甲,丧失大片国土,北边的鞑坦肯定也会蠢蠢欲动,畏威而不怀德的四夷藩属只怕也会有小动作。 另外,贾环这两年多以来,一直通过邸报关注朝中的动向,种种迹象表明,乾盛帝和康平帝之间的权力斗争已经越来越激烈了,指不定哪天就摊牌了,如此内忧外患,弄不好大晋的国祚还不如陈汉长呢。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贾环这些年除了勤学苦读备战乡试外,还在研究兵法,练习骑射,目的就是为了可能到来的乱世作准备。 贾环将石头打发出去,拿着邸报回到房间坐下细读,结果发现接下来两条信息都是关于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 其一是扬州知府沈一贯弹劾林如海借查缉私盐违规招募大量盐兵,而且盐兵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借机大肆敛财等。 其二是南京刑科给事中胡宗南弹劾林如海独断专横,残暴不仁,逼死盐户,而且纵容家奴为恶,有贪腐之嫌。 贾环看完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些罪名都不轻,特别是违规招募盐兵这条,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毕竟帝王最在意的就是兵权,最忌惮的便是大臣拥兵自重。 不过,根据贾环自己对林如海的接触了解,这位为官还算清正,脾气也随和,与独断专横,残暴不仁根本沾不上边。另外,林如海除了有一点书生意气外,为人还是比较务实的,政治智慧和手腕比政老爹要高明许多,理应不会犯此等低级的错误才对啊? 然而一想到那色老头刁一德,贾环便又有点拿不准了,林如海并非糊涂之人,莫非是忙于公务,所以对下人疏于管束?嗯,这也是有可能的,以前萧管家在时,把林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换了个刁胜当管家,导致家风败坏也不出奇。 这时平儿走了进来,柔声道:“三爷,饭菜热好了,该吃饭了。” 贾环点了点头,搁下邸报到外间吃饭去,此时夕阳西沉,眼看就要天黑了,而当主仆二人吃完晚饭,天色也完全黑下来。 蜡烛高燃,平儿打来了热水,又准备好替换的衣衫便准备退到外间去,结果却被贾环握住了柔荑,不由微微一颤,忐忑道:“三爷还有何吩咐?” 贾环笑道:“平儿姐姐,要不咱们一起洗吧?” 平儿登时霞飞双颊,芳心扑通扑通乱跳,羞不自胜地低下头,尽管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但此刻的她还是有点手足无措。 贾环体内本来就有着一枚成年人的灵魂,压抑了这些年,此时眼见俏婢一副任君采撷的娇俏模样,哪里还按耐得住,双手一环便搂住了俏婢动人的纤腰抱起来,向着屏风后的浴桶行去。 平儿早就把自己当成贾环的屋里人了,再加上年龄渐长,都快成老姑娘了,难免患失患得的,只恨不得及早把身子给了三爷,从此身心皆有个寄托,奈何她脸嫩,又担心会被看轻,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如今难得贾环主动,她自是千肯万肯的,既羞且喜地低声嗔道:“小祖宗你慢点儿,等一下,不要弄湿了衣服。” 贾环只得把俏婢放下,后者满脸绯红,低着头默默地替贾环宽了衣,然后又解下自己的腰带,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贾环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有点发干,体内像有一团火要喷出来。 哗啦的水声响起,氲氤的雾气升腾起来,烛光摇曳,在屏风上投下了两人纠缠的影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主仆二人终于洗浴完毕了,平儿的一张俏脸酡红如醉,眉眼如丝,仿佛喝了几斤醇酒般,弱不胜娇。贾环要自己穿衣,俏婢却是不肯,非得亲自给贾环擦干净身上的水迹,然后服侍他换上了新衣,梳头束发,郑重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 贾环坐在梳妆台前,新浴后的他更显得唇红齿白,容光焕发了,此刻换掉那一身穿了两年多的粗布麻衣,穿上崭新的秀才襕衫,再戴上四方平定巾,更是俊美得不像话。 此时此刻,平儿连眼睛都舍不得移不开了,情难自禁地在贾环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羞笑道:“三爷真好看。” 看着镜中的英俊少年郎,贾环也禁不住暗叫一声小白脸,毫无疑问,的确帅得一塌糊涂,跟当初有着脱胎换骨的变化,再也不是曾经“人物猥琐,举止荒疏”的小贾环了。 贾环伸手轻轻一勾,便把平儿柔软丰盈的娇躯拥入怀中,一边嗅着散发皂角清香的发梢,一边由衷地道:“平儿姐姐,这几年辛苦你了,咱们现在住的宅子虽小,但总有一天,三爷会让你住上荣国府那样的大宅子。” 平儿坐在贾环的腿上,将俏脸埋在后者怀中,羞喜地点了点头,突然间觉得,即便再熬三年的清苦也是值的,而且她毫不怀疑,以三爷的才学,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只是迟早的事。 …………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的后宅,林如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骨瘦如柴,脸色黄里泛青,不时还轻咳几声。如果贾环此刻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去年五月份见到林如海时,对方还气色红润,谈笑自若,健步如飞,不曾想一年不到竟成了这副痨病鬼模样,果真是病来如山倒。 这时病床前还坐着一名悲切切垂泪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许,身形窈窕娇弱,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只是这时已经哭肿成了胡桃一般,天然一股妩媚风流,不是林黛玉又是谁? 原来今年正月底,林黛玉突然收到父亲病重的消息,贾母便派了贾琏护送她赶来扬州与父亲相见,如今已经住了半个月了,每日只守在父亲身边侍奉汤药,眼见父亲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日重似一日,不禁心神俱碎,日夜悲泣不止。 此时,床上的林如海忽然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黛玉急忙擦去眼泪,上前把林如海扶起来,旁边的雪雁帮忙将一只靠枕塞到林如海的后背,让他垫靠着坐起。 林如海轻咳了两声,双目无神四顾,问道:“玉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林黛玉答道:“申时了(下午三点)。” 林如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林黛玉连忙倒了碗茶来,凑到林如海的唇边道:“爹,你喝点水。” 林如海喝了两口,只觉昏沉沉的脑袋略略清醒了少许,便问道:“你琏二哥呢?” 林黛玉的乳母王嬷嬷立即答道:“琏二爷早上和刁管家出门去了,好像是找到买家接手什么的,此刻还没回来呢。” 林如海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因为变卖产业的事是他吩咐贾琏办的,自感时日无多的他已经开始安排身后事了,他只有林黛玉一个女儿,没有男丁继承家业,而他死后,孤女也只能托付给贾家来照顾,林家的资产留着也无人打理,还不如全部卖掉折现,让贾琏一并带回京城,也好作女儿以后生活的使费,以及出阁时的嫁妆之用。 林如海并非于腐之人,当官这些年,不该伸手的他绝不伸手,但该是自己的那份他也拿了,而且朝廷除了俸禄,还有一笔可观的养廉银,这些银子在萧管家的打理下每年都有不错的生息,保守估计,二十万两左右怕是有的,足够女儿林黛玉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林黛玉聪明而敏感,听闻乳母之言便猜到父亲林如海在准备身后事了,顿时悲上心头,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林如海见状既伤感又疼惜,安慰道:“玉儿汝自小聪敏过人,书也读了不少,想必也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强求不得。这段时间,为父每每梦到汝娘,想必她在那边也甚为想念为父,也好,为父也该去陪她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玉儿你,为父走了之后,记得要听你外祖母和舅父母的话,不可任性妄为。” 说到此,林如海不由老泪纵横,而林黛玉更是肝肠寸断,几乎气绝。 这时,一名仆妇走了进来禀报道:“老爷、姑娘,环三爷来了,在府外求见。” 林如海闻言不由微喜道:“环哥儿来得倒是时候,要不真引以为憾,快请他进来。” 自从第一次见面,林如海便对贾环生出了爱才之心,此后贾环又陆续登门请教了三次,每次都会住上一段日子,越是接触,越觉得此子不凡,那谈吐见识有时让林如海都有点自叹不如,自然更加重视了。 林黛玉听闻贾环来了,内心也禁不住泛起了微妙的涟漪,也顾不得伤悲,连忙擦去眼泪,心想近三年不见,不知环弟长成啥样了。 (本章完) 155.第154章 贱卖家资 第154章 贱卖家资 贾琏此人其实还不错,虽然纨绔的毛病不少,但至少能守住善良的底线,譬如贾赦看中了石呆子的十二把古扇,吩咐贾琏想法子弄来,而后者只是出高价向石呆子求购,甚至低三下四地软语相劝,石呆子最后不肯卖,贾琏也就罢了,并没有以势压人,更加没有像贾雨村那般,使些下三流的手段来陷害石呆子。 贾琏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而且生冷不忌,就王熙凤喝顿酒的功夫,他也能跟鲍二媳妇搞起来,简直有如泰迪转世,这次护送林黛玉到扬州这种烟温柔之乡,身边又没有王熙凤管着,简直如鱼得水,再加上管家刁胜投其所好,于是更加夜夜笙歌,乐不思蜀了。 倒不是贾琏全然不关心林如海的死活,实在是这货抵受不了诱惑,再加上眼见林如海病成这样,估计也时日无多了,所以只等着林如海一死,他处理完后事,再把林家的资产一股脑门折现,然后就带着银子和林黛玉回京交差了事。 这一日,管家刁胜说联系到一个买家,想买林如海位于扬州城西郊的一百二十亩地,出价似乎还不错,所以贾琏便随刁胜去见这位买家,先是看了地,然后便到倚红偎翠楼商谈价钱。 倚红偎翠这个名字一听便知是什么地方了,所以这顿酒,贾琏喝得很开心,也玩得格外痛快,当即便同意把西郊的一百二十亩地,以二十两一亩的价格卖给那买家,并且收了两百两银子的定金,回头契约一签,田契地契一交就完事了。 正所谓盛世收藏,乱世黄金。大晋立国八十余载,国力蒸蒸日上,尽管近两年在辽东连吃败仗,国运转向下行,但暂时还影响不到国内,特别是江南这一带,依旧是一片盛世繁华之景,譬如金陵扬州这些富庶的地方,田地的价格仍旧高企。 譬如扬州城郊的田地,上田的价钱最高可达30两银子一亩,中田则是15~20两之间,稍为贫瘠一点的也能卖出10两银子一亩。 林如海在扬州城西郊的一百二十亩田大多是上田,小部份是中田,下田则没有,贾琏统一以二十两一亩的价格卖出,省事的确是省事了,但相当于把大部份上田都以中田的价格卖出,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至少让利近六百两,难怪那买家笑得见牙不见眼,作为“中间人”的刁管家也是心中乐开了,因为这一笔他至少得两百两好处,够在扬州或金陵买一座不错的宅子了。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午后才结束,刁胜扶着有四五分醉意的贾琏从倚红偎翠楼行出来,后者明显双腿发软,爬了几次才爬上了马背,摇摇晃晃的,差点从另一边摔下来,长随兴儿连忙扶着他。 刁胜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讥讽,心想,好歹是大家公子,睡过的女人怕也不少了吧,咋还色中饿鬼似的,竟一下子点了两个姐儿服侍,也不怕亏死,这会倒成软脚蟹了吧! “琏二爷醉了,骑不得马,不如叫一顶轿子吧。”刁胜笑道。 贾琏摆了摆手道:“没醉,这点酒如何就醉了,刁管家尽管上马,咱们比一比!” 刁胜连忙笑着奉承道:“琏二爷海量,骑术也好,鄙人哪能比。”说完也翻身上马。 贾琏得意一笑,率先打马而行,他的长随兴儿赶忙策马随行,小心翼翼提防着主子摔下来。刁胜不紧不慢地跟着,稍稍落后于贾琏。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再加上弱冷空气南下,所以春寒料峭,贾琏这货在两名青楼女子身上折腾了半晌,此刻难免身体发虚,刚才凭着酒意不觉得咋样,如今在马背上被冷风一吹,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赶忙裹紧了披风,但脑子也恢复了几许清明,轻咳一声道:“刁管家,如今回头想想,林姑父在西郊有一百二十亩田地,其中上田占了八成,余下的也是中田,如今作价二十两一亩,会不会太过贱卖了?” 刁胜见贾琏终于会过味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陪笑道:“价钱是低了些,但很难得找到如此大的买家,一次全买下了,岂不省事?倘或一块一块地卖,也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呢,琏二爷少不得在此多待一年半载的。” 贾琏闻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林姑父若问起,怕不好交待。” 刁胜心情颇不以为然,林如海如今病得天昏地暗的,哪里还有精神理这种事,只怕很快就要两腿一伸,双眼一闭了。至于那姑娘林黛玉,更加不用担心,此女从来不管家务事,而且身体也不好,娇娇弱弱,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只怕把她卖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眼见贾琏犹豫,刁胜自然担心他反悔,连忙稳他道:“琏二爷不必担心,老爷既然委托你变卖田产,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肯定不会多问,即便问了,你如实回答即可,如今定金都收了,哪有反悔之理?” 贾琏闻言不作声了,刁胜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想必琏二爷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人在弹劾老爷吧?” 贾琏皱眉道:“我看了邸报,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事,皇上根本没有理会。” 刁胜笑道:“话虽说如此,但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啊,老爷如今的声誉难免受到影响,很多人担心老爷出事,所以不敢接手林家的资产,生怕遭到牵连,最后人财两空,现在有人愿意一口气买下西郊的一百二十亩地,十分难得,过了这村就没有那个店了,琏二爷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贾琏闻言虽有点不甘心,最后还是点头道:“刁管家所虑不无是处,也罢,二十两就二十两,全卖了倒也省事。” 刁胜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对了,地契还在老爷那收着,回头琏二爷要出来,再跟李员外签字画押,一手交银子,一手交田契就完事了。” 贾琏点了点头道:“对了,我记得林姑爷在扬州还有几处宅子和店铺是出租的,每年的租金几何?劳烦刁管家回头把账本给我查阅一下。” 刁胜轻咳一声道:“没问题,明天送到琏二爷房中,是了,二十四桥附近那所宅子有人想买,出价倒也公道,琏二爷要不要见一见?” 贾琏点头道:“那就见见吧,你跟那买家约个时间。” “好哩!” 二人一边聊着,回到了巡盐御史衙门前,还没下马,忽然都愣住了。原来此时正有一名少年站在门口,身边搁着三只大木箱,两名随从左右站立。 只见这名少年身形挺拔,身穿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生得剑眉星眸,唇红齿白,从容沉静,温润如玉,气质格外出众。 此人自然正是贾环了,他这次来扬州是为了还书的,刚到门口投了拜贴进去,没想到竟遇上贾琏和刁胜二人从外面回来。 时隔三年,贾环长高了许多,相貌也有一定的变化,但贾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顿时便愣住,心想:“咦,环老三怎么在此?” 刁胜骤然见到贾环,不由脸色微变,目光明显有些不自然。 此时贾环也看到二人,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连忙上前抱拳道:“琏二哥,许久不见。” 贾琏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堂哥,所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贾琏暗皱了皱眉,他其实很不爽贾环的,特别是平儿被贾环“抢走”,他一直耿耿于怀,贾环被“放逐”到金陵后,近三年时间不见,他都几乎忘记贾家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了,此时突然见着,感觉怪怪的,翻身下马,不冷不热地道:“原来是环哥儿啊,你来此作甚?” 贾环也淡淡地道:“来看看林姑父。” 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刁胜一眼,心里暗暗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写了信给林如海,此人怎么还在?罢了,既然林如海不听,自己也懒得多管闲事。 此时贾琏点了点头道:“也是,金陵离扬州这么近,你要是不来看看林姑爷,倒也说不过去。” 贾环不由皱了皱剑眉,隐约听出贾琏话中有话。 贾琏见状便猜到贾环还不知林如海病重,便道:“林姑父病了,老太太让我送林妹妹回扬州探望。” 贾环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失声道:“林姑父几时病的?” 在原著中,林如海突然病重,派人通知林黛玉速归见最后一面,此后确是贾琏负责护送的,莫非林如海如今就快挂了,去年见着时,明明还好好的啊! 贾琏叹了口气道:“今年正月底,林姑父便派人上京召林妹妹回来,如今病情一日重似一日,怕是……快不行了。” 这时,一名下人走了出来道:“老爷让环三爷进去相见。” 贾环当下不再迟疑,立即往门内急行,三箱书稿则让铁虎和石头负责搬进去。 贾琏见状连忙跟上,刁管家眼底闪过一丝焦急和担心,也赶忙跟进。 (本章完) 156.第155章 贾环把脉 第155章 贾环把脉 贾环到了林如海的房前,还没迈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一名仆妇进去禀报道:“琏二爷,环三爷,还有刁管家来看老爷了。” “让琏哥儿和环哥儿进来,刁管家在外面候着。”林如海虚弱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于是贾环和贾琏二人进了房间,刁胜只得在房间外面等候,一边竖起耳朵倾听,显然是担心贾环告他的黑状。 原来那日刁一德被贾环下令打断了双手,第二天便离开小河庄赶往扬州找儿子刁胜哭诉。刁胜得知后自然又恨又怕,但他也奈何不了贾环,再加上手头上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只是安慰了老子一番了事,打算以后再寻找机会报复。 不久后,贾环又寄来了一封信,恰好落在了刁胜手中,后者见是贾环寄来的,哪敢直接交给林如海,于是便偷偷打开来看了,发现信中果真是在告自己黑状,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当即便把信给藏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林如海正病得一沓糊涂,刁胜在府中把持着一切,简直是一手遮天,所以林如海根本不知贾环寄信给他。 刁胜本以为贾环还在孝期当中,短期内不会来扬州,而等他来时,只怕林如海已经死了,书信之事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岂料贾环这时竟突然来了,刁胜自然担心事情穿帮,此刻是又急又恨,又恨又怕。 且说贾环进了房间,第一眼便见到奄奄一息地靠坐在床上的林如海,不由大吃一惊,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林如海瘦骨嶙峋,都瘦脱相了,下巴那撮美髯也几乎掉光,只剩下稀稀疏疏枯草般的几根,而且皮肤黄中泛青,跟当初那位美丰仪的中年老帅哥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贾环虽然跟林如海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这位却是他为数不多发自内心尊敬的长辈,当年承蒙林黛玉的指点,以及林如海的几篇文章参详,他通过的县试,这次守制三年又得林如海倾囊相授,所以,贾环对林如海是充满感激的,此刻骤然见到对方如此形峭骨立,随时都要油尽灯枯,震惊之余不由悲上心头,眼圈倾刻微微泛红了,上前施礼道:“贾环拜见姑父大人,大半年未见,姑父大人为何落得如此形景?” 林如海本来还勉强挤出笑容相迎的,眼见贾环真情流露,亦不由心中一暖,虚弱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人的生死自有定数,环哥儿不必伤感,去见见你林姐姐吧。” 林黛玉本来正细细打量贾环,闻言眼泪已经先滑了下来。贾环转身向林黛玉施礼,唤了一声:“林姐姐!” 林黛玉抹着眼泪还礼,口称:“环弟。” 一别三载,林黛玉的体形也长开了,像抽了穗的包谷,当真是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为神,天然一股妩媚风流,闭月羞,沉鱼落雁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真不愧是曹公笔下的绛珠仙草降世,也难怪原著中,薛蟠这货一见到林黛玉,竟酥得两腿发软,走不动路。 贾环看着憔悴娇弱的林黛玉,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的好,倒是后者先擦干了眼泪,轻声问道:“环弟这些年可还好?” 贾环点头道:“一切安好,林姐姐好生保重身子,姑父会好起来的。” 林黛玉的眼泪一下子又冒出来了,那悲戚无助的样子着实楚楚可怜,贾环莫名的心酸,一时间竟生出搂入怀中安慰的冲动,不过终究是不敢造次。 这时林如海突然剧烈地咳起来,喉咙似有浊音,林黛玉急忙端起痰盂送到林如海面前,后者往里面吐出一口绿得发黑的痰,贾环见状不由暗暗心惊。 林如海吐出一口痰反而气顺了些,打量了一眼穿着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贾环,点头道:“这身秀才的衣服精神,环哥儿的孝期可是服完了?” 贾环点头道:“上个月刚脱了服,此来本打算将昔日借的书稿还给姑父的,不曾想……” 林如海闻言笑着打断道:“看来环哥儿是胸有成竹了,通过乡试想必不在话下,可惜我现在没有精神,头昏脑胀的,否则定要考究你一下。” 贾环微笑道:“来日方长,等姑父的病好了,环儿再聆听姑父的教诲也不迟。” 林如海自己知自家事,只怕时日无多了,不过为免引起女儿的伤感,所以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贾琏问道:“琏哥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贾琏连忙道:“不辛苦,这是内侄应该做的……嗝!” 贾琏说着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股酒臭随即散发开来,林黛玉和婢女雪雁都禁不住直皱眉头。 贾琏尴尬地解释道:“今天有个买家要买城西郊的田地,见面洽谈难免应酬,所以喝了点酒。” 林如海倒是不以为意,他是官场上的人,与人吃酒也是常事,也没问贾琏谈得如何,只是摆了摆手道:“琏哥儿既然吃了酒,先去歇一会吧。” 贾琏本来还想趁机问林如海要地契的,但此刻贾环和林黛玉都在,倒是不方便开口,想着等晚间林黛玉睡了再来问,于是便退了出去,此刻的他确实累得不行,腰酸背疼的,需要休息恢复。 贾环听闻卖地,便知林如海在安排身后事了,正琢磨着该如何委婉提醒林如海给林黛玉留条后路,不要把一切都寄希望于贾家。贾母是疼爱林黛玉不假,可是贾母都年过七十了,还有几年可活的?一旦贾母撒手归西,林黛玉还能依靠谁?王夫人肯定是依靠不上的,林家的这些家财与其便宜了贾家,还不如给林黛玉自己掌控着,最不济存到钱庄里,想时随时也有银子,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贾环组织了一下语言,正打算开口,这时一名衣着光鲜的少妇却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年约二十五六岁吧,容貌姣美,正是林如海的三房姬妾之一,姓郑。 贾环来过几次,倒是认得这个郑姨娘,连忙施礼道:“贾环见过姨娘。” 在古代纳妾是很平常的事,尤其是上层社会的男子,不纳妾才是不正常的,林如海虽然没有续弦,但姬妾还是纳了三个,前两个是林黛玉之母贾敏还在世时纳的,而这位郑氏则是贾敏死后才纳的,年轻貌美,所以甚得林如海的宠爱。 “环哥儿免礼。”郑氏微笑道,声音十分娇滴,眉目含春,甚是妩媚勾人。 同样是妩媚,但是林黛玉的妩媚却是那种媚而不俗的妩媚,让人赏心悦目,而这位郑姨娘却是勾人的媚俗,令人禁不住肉欲方面联想。 贾环目不斜视,施了礼便往后退开,忽瞥见屋门外有颗脑袋一闪而没,似乎正是那管家刁胜,不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郑氏手中那碗汤药望去。 “老爷,该吃药了。”郑氏娇声道。 “让我来吧。”林黛玉从郑氏手中接过汤药,后者似乎如释重负,主动退到一边去。 林黛玉用勺子先尝了一口,发现温度适中,这才开始喂林如海服食,郑氏则在旁边垂首看着,那表情和眼神在贾环看来,着实有点别扭,便问道:“姑父大人如今喝的是什么药?” 林如海正要服药,闻言便道:“不过是补血益气的药罢了。” “可有药方?小侄这几年也略看了些医书,倒是些须有点心得。”贾环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郑氏的表情变化。 林如海讶然道:“原来环哥儿对岐黄之术也有研究?” 林黛玉也若有所思地向贾环望来,贾环忙微笑道:“不敢,只是稍有涉猎,连皮毛也算不上,只不知姑父这病,大夫是怎么说的?” 林如海道:“请了不少名医都瞧不出是甚毛病,只说是肺疾,秀娥,伱去把大夫开的方子拿来让环哥儿瞧瞧。” 秀娥正是那郑姨娘的名字,闻言嘴上答应着,不过还是磨蹭了好一会才转身往门口走去,离开前还瞄了一眼林黛玉端着的那碗汤药。 贾环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姑父除了咳嗽还有什么不适?” 林如海见贾环问得郑重,似乎真懂医术,便答道:“有时腹疼得厉害,还有气闷和心悸。” “容环儿斗胆给姑父把一把脉吧。”贾环跨步上前,一不留神竟把林黛玉端着的那碗汤碗药给碰翻了,汤药洒了一地,碗也摔碎了。 林黛玉和雪雁失声惊呼,刚走到门口的郑氏也停住了脚步回首望来,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环儿你……”林黛玉眼见汤药洒了,再看贾环一脸的无辜模样,真真气也不是,哭也不是。 贾环连忙取出手帕替林黛玉擦去手上的药汁,一边使眼色,一边道:“对不起,林姐姐你没烫着吧?” 林黛玉脸本来有些羞恼的,但见贾环暗使眼色,心中不由惊疑不定,摇头道:“我……没事,环弟你烫着没有?” 贾环歉然道:“我也没事,只是姑父这药……” 林如海咳了一声道:“再煎一副来便是了,没受伤就好。” 婢女雪雁连忙把地上的收拾干净,贾环在床沿边坐下,给林如海把脉,目光则往屋外望去。 那郑姨娘本来想听听贾环把脉的结果的,见到后者望来,这才转身走出门去。 (本章完) 157.第156章 引蛇出洞 第156章 引蛇出洞 贾环伸出二指轻轻搭在林如海的脉门上,微歪着首,双眼往门口方向望去,目光放空,一副凝神细辨脉息的模样。 林黛玉将信将疑地看着贾环,心中却禁不住生出一线希望来,环儿总是出人意表,莫非这几年隐居守制,真的学了医术,不过医术博大精深,哪个名医不是经过十几数十年的浸润才磨砺出来的本事,环儿即便这几年的时间都在学医上,只怕水平也是有限的。 念及此,林黛玉眼中的那一丝希冀便慢慢地消失了,父亲这病,请了多少上了年纪的名医都不曾见效,更何况是环儿这种初出茅庐的少年。 事实上,贾环懂个屁医术啊,此刻只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罢了,不过,贾环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他懂察言观色,也懂得揣摸人心。 刚才在大门口遇上管家刁胜时,贾环便觉得奇怪了,自己明明写了信给林如海,后者不应该还继续留着刁胜这种人在身边当管家才是,而当贾环看到林如海病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时,倒是隐隐明白过来,林如海病得都快死了,哪里腾得出手来调查处理刁胜?甚至自己那封信他可能根本就没机会看到。 再加上刁胜在屋外探头探脑窥视的样子,显然是心里有鬼,这更加加重了贾环的怀疑,然后郑姨娘送药进来后的动作表情也十分异常,看不出任何悲伤和担忧,倒是巴不得林如海赶快把药喝下去一般。 本来呢,林如海一直很康健,去年上半年还好好的,突然病成这副模样,贾环已经吃惊了,再结合刁胜和郑姨娘的表现,难免产生了怀疑。 人心叵测啊。 刁胜的老子刁一德穿金戴银,在老家阔气得很,还打算买地建大宅子,这钱财来路不明,最有可能就是在林府当管家的刁胜从主家挖墙脚挖来的。 这世上的事,一旦跟财色挂上钩,背后大抵是离不开龌龊肮脏,蝇营狗苟,偏生林如海又突然病成这样子,贾环怀疑就再正常不过了。 没错,贾环怀疑林如海这病并不是病,而是中毒,这世上能致死的慢性毒药很多,如果是身边的人下毒,更是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且说贾环把脉足足把了近分钟,这期间,大家都屏息静气,所以房间内十分安静,在屋外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的刁胜莫名的感到不安,所以接连探头窥视,而这一幕都落在了贾环的眼中。 “姑父这病是几时开始的?”贾环终于开口问道。 林如海咳了一声道:“记不得太清了,怕是有三四个月了,大抵是去年腊月吧,鼻塞流涕,请了大夫,说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服几剂药便好,岂料服完药后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先是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只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又或者庸医开错了方子,便另请了大夫开药,依旧没多大作用,病情每况愈下,咳嗽、胸闷、心悸,难以入眠。” 贾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几个月来,姑父每日都吃药?” 林如海苦涩地道:“大夫看了不少,药也几乎没断过,方子怕是换了有几十副了,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吧。” 林黛玉忍不住问道:“环儿,你既给我爹把了脉,可知这是什么病?” 贾环歉然地低声道:“贾环才疏学浅,暂时瞧不出是什么毛病。” 林黛玉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大失所望,黯然低头。贾环见状欲言犹止,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压低声音问林如海道:“姑父可曾收到我给你寄的信?” 林如海茫然摇了摇头,贾环见状心里便有了主意,一个奴才私自截留主子的信件,这已经能用“无法无天”来形容了,做出一些更骇人的事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林如海虽然此刻状态不好,但到底是官场老鸟了,显然察觉到不对,再加上贾环刻意压低声音,于是若有所思地往门外瞥了一眼。 这时,那郑姨娘去而复返了,将一张药方交给了林如海,后者接过递给贾环道:“就是这个方子,环哥儿你且看看。” 贾环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一些益气补血,止咳化痰的中药,便折起来收入怀中,信誓旦旦地道:“姑父这病,环儿大抵有了些眉目,待我再斟酌一二,然后开一道方子,保管药到病除。” 林如海和林黛玉闻言均错愕了一下,刚才不是说才疏学浅,瞧不出是什么毛病吗,怎么现在又如此胸有成竹了? 不过林如海反应倒快,摇头苦笑道:“若果真如此,环哥儿可当真是华佗再世,扁鹊复生了,我知你一片孝心,但也不用变着法子宽慰姑父了。” 贾环微笑道:“环儿并非是宽慰姑父,且给我两天时间拟出药方来。”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也罢,反正姑父也吃了不少药,亦不差这一方。”说完疲惫地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贾环便道:“姑父也乏了,环儿明天再来看你和林姐姐。” 林如海嗯了一声道:“雪雁,带环哥儿到往日下榻的房间住着,也省到到外面住客栈了。” 雪雁答应了一声便领着贾环离开了房间,此时刁胜还在房门外候着,见到贾环出来,连忙谄笑着行礼道:“环三爷。” 贾环略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刁胜眼中异光一闪,追上前几步,扑通的跪倒在贾环面前。 贾环皱眉道:“刁管家这是何意?” 刁胜诚惶诚恐地道:“家父有眼无珠,日前得罪了环三爷,奴才已经狠狠骂了这老东西一顿,恨不得从此断绝了父子交系,奴才本来打算赶回小河庄向三爷赔罪的,奈何老爷病重,实在分不得身,这才拖到了现在,如今碰巧环三爷来了,奴才趁此向三爷赔个不是,还望三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则过。” 刁胜说完便嘭嘭嘭地叩了三个响头,显得诚意十足。 贾环故作讶然地道:“原来那刁一德真是令尊,我还以为是别人冒充的呢,也罢,看在刁管家的面子上,这件事就算了吧,不必再提起,也不必闹到姑父那儿,让他老人家病着都不得安生。” 刁胜连忙喜道:“多谢三爷,三爷果真是肚子里能撑船的人物,回头奴才摆上一桌,让老头子亲自向您赔罪。” “那倒不必了,反正你老子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让他以后收敛些,不要打着姑父的旗号在外面作威作福,败坏姑父的名声,再有下次,那别怪我贾环不给你面子。”贾环冷冷地道,说完径直行了开去。 刁胜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恰在这时,贾环却猛地转过身来,刁胜暗吃了一惊,连忙装出一副低眉谄笑的样子。 贾环看在眼内,不动声色地问道:“对了,我上个月给姑父写了一封信,不知姑父收到了没?” 刁胜心里咯噔一下,摇头道:“环三爷给老爷写信了?倒是未曾收到过,回头奴才仔细问一问门房,这混账总是丢三落四的。” 贾环淡然道:“既没收到,也许是邮差在半路丢失了,罢,丢了便丢了,反正也没什么紧要事。”说完再次转身离去。 刁胜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刚才他在门外留神偷听,倒未听到贾环向林如海提及书信的事,如今却当着自己的面问起,也不知是何意。 “入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刁胜悻悻地一拂衣袖,心中忐忑不安,贾环的年纪虽轻,但在他看来,比贾琏难对付多了。 是夜,虫声唧唧。林黛玉抱膝坐在窗前,烛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到绿色的窗纱上,几只飞蛾扑腾着,试图穿过窗纱,追逐光明。 林黛玉此刻还在想着白天的事,琢磨贾环暗使的眼色,琢磨贾环奇怪的行为,他为什么要故意撞翻那碗药,为什么说话前后矛盾?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噢,三年不见,环儿长高了很多,个头比我都要高了,似乎……也更加好看了。 林黛玉的思绪起伏,情不自禁竟想到这个方面上来,又想起贾环撞翻药碗时,哪一脸无辜,慌忙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拭的样子,她的脸上竟不由有点发热了。 雪雁是从小跟着林黛玉的婢女,当初就是她陪着林黛玉上京进贾府的,这次自然也是她陪着林黛玉回扬州,大丫环紫鹃是贾府的人,倒是不便跟来。 “姑娘,该睡了。”雪雁掀起珠帘从外间走了进来,轻声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我还不困,老爷那里,今晚谁上夜?” “是董姨娘。”雪雁一边回答,一边把蜡烛的烛芯挑了挑,让光线更亮一些。 雪雁挑完烛芯,又取来一件纱衣披在林黛玉身上,低声道:“刚才婢子从环三爷那儿回来,路过琏二爷的住处,撞见张姨娘身边的丫头锦儿。” 林黛玉皱眉不语,她虽然不理经济事务,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她聪明得很,只是性格使然,懒得去理罢了。父亲如今全权委托琏二哥处理身后事,阖府上下自然都想巴结他,包括几名姨娘,无非是想多分点的遗产吧,而父亲又生命垂危,她伤心都伤心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心情理这个。 雪雁叹了口气道:“姑娘,有些话婢子原本是不该说的,但不吐不快。琏二爷自打来了家里,老爷的病他不关心,倒是处置咱们林家的家资时积极得很,整天和刁管家外出应酬,吃喝玩乐,让人瞧着就不太靠谱,倒是环三爷对老爷真心,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把脉的,倒不知他说能治好老爷的话真不真,若是真的就好了。 倘若老爷也没了,姑娘以后该怎么办?贾老夫人对姑娘自是极好的,但贾家终究不是姑娘的家,这样没名没份地住着,何时才得终了呢?而且寄人篱下,住久了难免惹人生厌,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外人乎,依婢子看,钱银的事姑娘还是要留神些,自己多存些梯己钱,日后也能多条后路,不用处处看别人的脸色。” 林黛玉闻言不由有所触动,同时又暗暗奇怪,雪雁向来话不多,今晚何故说出这样一番有见地的话来?疑惑地问:“这些话是环儿教你讲的?” 雪雁连忙道:“没有的事,婢子只是有感而发而已,环三爷怎么可能教婢子说这些呢,那都成什么样了。” 林黛玉闻言松了口气,雪雁这番话虽然有理,但若是贾环教的,未免有挑拨离间之嫌,也太过失礼了,以后自己怕得离着他远些。 “对了,你刚才去环儿那作甚?”林黛玉问道。 “环三爷让婢子把煎药剩下的药渣子拿去给他,还要了一包没有煎过的药,而且让婢子不要声张。”雪雁本来就长得有点呆萌,此时一头雾水的样子,更是显得呆呆的。 林黛玉不由皱了皱黛眉,环儿要药渣子作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时间,林黛玉不由再次陷入了沉思。 …… 夜深了,郑姨娘的房间还亮着灯,只穿着睡衣的郑姨娘侧歪在床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那身材也是如狼似虎的。 这时,内间的门帘掀起,一名男子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赫然正是管家刁胜。 “不用左顾右盼,丫环婆子都被我打发出去了。”床上的郑姨娘睁开眼淡道。 刁胜嘿嘿一笑,上前便动起手脚来,郑姨娘打掉他的手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心思。” 刁胜皱眉道:“怎么了?” 郑姨娘悻道:“下午那碗汤药被贾环那小子打翻了,而且这小子还说有办法治好老爷,信誓旦旦的,若真被他治好了,那咱们这半年来岂不是白忙了?” 刁胜冷笑道:“吹牛罢了,多少名医都瞧不出毛病来,他贾环毛都没长齐,即便从娘胎里就学医,能有几分本事?” 郑姨娘噗的失笑道:“你咋知道人家毛都没长齐,个头也不比你低,模样儿也俊,唇红齿白的,连我都忍不住想搂住疼一疼。” 刁胜在郑姨的臀上狠捏了一把,骂道:“骚蹄子,是不是又痒了,昨天还没把你喂饱的?” 郑姨娘吃疼之下打了刁胜一下,嗔道:“没良心的,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人家真不想过了,赶紧带我远走高飞吧,反正钱银你赚了不少了,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刁胜面色一沉道:“妇人之见,林如海如果不死,咱们即便远走高飞,还不是每日担惊受怕的,能有好日子过?再忍一忍,等林如海病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了,而且你还能分到一笔可观的遗产,何乐而不为呢?” 郑姨娘闻言沉默了,刁胜搂住前者的肩头循循善诱地道:“林如海没几天可活了,再喝几剂必死,等他一死,咱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要钱有钱,还能继续在扬州吃香喝辣的,岂不快活?” 郑姨娘点了点头道:“好吧,但是你给我那东西已经用完了,可恨让贾环那小子碰翻了一碗。” 刁胜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纸包塞到郑姨娘手中道:“记住,不要放太多,一小片就行了,否则容易露馅。” 郑姨娘将纸包贴身藏好,然后两人又胡混了一阵,刁胜便离开了。 刁胜刚离开郑姨娘的小院,一条瘦小的黑影便从附近一棵庭树上灵活地滑了下来,并且驾轻路熟地穿廊过墙,来到一处房间前。 此时房间还亮着灯,黑影闪身上前,无声无声地推门闪身而入。 房间内,一名少年正在烛光下仔细地翻找一堆药渣,赫然正是贾环。 那瘦小的黑影脱掉面巾和头罩,来到贾环面前笑道:“果然不出三爷所料,那管家刁胜偷偷摸摸去了郑姨娘的住处,差不多一炷香才离开,绝对有奸情。” 这条瘦小的黑影不是别个,正是石头,这小子身手敏捷,再加上身材瘦小,倒是正好适合干这种活计。 贾环闻言点了头,那就没错了,今日他故意在郑姨娘面前说有办法治好林如海,又在刁胜面前问起书信的事,无非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罢了,如果这二人真的有奸情,并且合谋暗害林如海,今晚大概率会碰头,所以入黑后,贾环便派石头暗中监视郑姨视的住处,果然逮了个正着。 “石头你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让虎子留神,我怕刁胜会狗急跳墙。”贾环醒起刁胜今日无意中露出的凶狠之色,于是便吩咐道。 石头笑道:“省得了,有我和虎子在,姓刁的翻不起风浪来。” 打发走石头后,贾环继续仔细翻找那堆药渣,并跟那包没煎过的药作对比,忽然眼前一亮,从药渣中捡起一片东西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苦得他打了个哆嗦,而且舌头还有点发麻。 贾环也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不过经过他反复对比和品尝,这片中药似乎是多出来的,因为没煎过的那包中药好像没有这玩意。 贾沉思一片刻,将这片中药用手帕另外包好。 (本章完) 158.第157章 乌头 第157章 乌头 第二天一早,贾环又到林如海的房间问好,后者今日的精神似乎好了些许,吃了一整碗的燕窝粥,林黛玉不由暗暗欢喜。 “姑父今日似乎精神见长了,昨晚可睡得安稳?”贾环问道。 林如海微笑道:“半夜醒了两次,不过确实比往日安隐了些,怕不是托了环儿你的福气吧。” 林黛玉闻言不由暗想,环儿当初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连中小三元,取得秀才功名,可见也是有大福气之人,如今他刚来,父亲的病便有所好转,指不定还真托了他的福呢。 贾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正在给林如海按摩大腿的郑姨娘,微笑道:“俗语说得好,是药三分毒……” 估计是做贼心虚,那郑姨娘闻言脸色刷的便变了,按摩的动作也滞了一下,随即把头垂得更低了,显然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贾环见状便更肯定了几分猜测,笑着续道:“姑父这数月来不停地吃药,怕是影响到肠胃了,这不,昨日少喝了一剂反倒见精神了,依我看,索性停药几天试试,也许能收到奇效也说不定呢。” 林如海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道:“倒是有几分道理。” 郑姨娘闻言暗急,开玩笑般道:“人家病了,大夫都安排吃药,倒是环哥儿劝不要吃药,这是哪门子医术?若病了都不用吃药,那还要大夫作甚?人人都能长命百岁了。” 贾环笑道:“是这么个理,生病了自是要吃药的,但须得对症才好,若药方不对症,多吃了反而有害。姑父这病吃了药也不见效,可见方子并不对症,况且凡事过犹不及,方子既不起效,那索性停了为好。” 郑姨娘笑道:“瞧,还是读书人懂得多,对了,环哥儿昨日不是说要给老爷开个方子,保管药到病除的,不知方子开出来了没?” 贾环点头道:“方子倒是有了,回头我亲自去抓两剂回来给姑父服食,一准起效。” 郑姨娘喜道:“阿弥托佛,若真如此,治好了老爷的病,姨娘我必每日在佛前烧香祷告,求佛祖保佑环哥儿你多福多寿,万事如意。” “姨娘你言重了,环儿如何禁受得起,这便上街抓药去。”贾环说完又叮嘱林黛玉,原来那副方子的药暂时不要吃了,等他回来再煎新药。 林黛玉到底机敏,此刻已然隐隐猜到了什么,便点了点头道:“环弟快去快回。” 于是贾环便径自上了街,带着铁虎和石头二人逛了一圈,终于来到一家叫济仁堂的药铺前。 “公子看病还是抓药?”济仁堂的伙计见到贾环穿着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当下不敢怠慢,热情地上前招呼。 古代的药铺通常会请大夫坐馆,又或者干脆就是大夫自己开的药铺,这家济仁堂便是如此,掌柜的既是老板,又是大夫,名字就叫冯济仁。 贾环微笑道:“看病。” 那伙计忙把贾环带到隔间,只见一名留着白胡子的老头正在给病人把脉,前面还有三个人在排队等候。 贾环也不急,等前面的病人轮完了,这才在老头面前坐下,微笑道:“冯大夫好。” 冯济仁上下打量了贾环一眼,见他神定气闲,神清气足,不似有病的样子,不由奇道:“小公子哪里不舒服?” 贾环左右看了一眼,似乎难以启齿,冯济仁心中一动,把其他病人打发出去,又拉上隔间的布帘,这才吩咐道:“把裤子脱了。” “脱裤子?”贾环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捂住了腰带。 “废话,不脱裤子怎么看病?”冯济仁板着脸道:“医者仁心,即便是妇人的病,老夫也看过不少人,你一个男子,反倒扭扭捏捏。” 贾环不由哭笑不得,敢情对方以为自己下三路出问题了,是来看男科的,忙道:“冯大夫误会了,本人并非来看病的。” 冯济仁愕了一下,不悦道:“不看病,你来此作甚?莫非消遣老夫?” 贾环从怀中取出昨晚那片中药,客气地道:“学生只是想请教冯大夫,此物到底是何种药物,诊金自会照付。” 冯济仁见贾环态度恭敬,而且自称学生,不由神色稍霁,接过贾环手中的那片中药仔细端详,又闻了闻,问道:“这药可是煎过了?” 贾环点了点头,冯济仁皱眉道:“煎过的中药已经串味了,光看外形也难以辨别,老夫只怕受莫能助。” 贾环摸出一块银子,估计有二两,轻轻地搁在桌子上,拱手诚恳地道:“这关乎学生一名长辈的性命,有劳冯大夫了。” 冯济仁顿时眼前一亮,轻咳了一声道:“并非是钱银的问题,也罢,医者父母心,老夫尽管试试。” 冯济仁说完吩咐伙计取来了一钵清水,将那片中药反复洗了几遍,又用布帛将表面的水吸干净,这才拿出剪刀剪断成两块。 冯济仁眯着老眼观察了一会药片的断口,又放进嘴里轻咬了一下,面色微变,皱眉道:“这是乌头无疑,而且很可能是生乌。” 贾环忙问:“乌头是什么?” “乌头是一种中药,可祛风除湿,温经,散寒止痛。不过必须经过炮制才能入药,生乌没经过炮制是有剧毒的,公子这片药从何处得来?”冯济仁目光炯炯地看着贾环。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果然不出所料,那毒妇刁奴竟然在主子的药里掺了生乌,真是其心可诛啊! “生乌的毒性如何?”贾环急忙追问道。 冯济仁捋须道:“生乌毒性剧烈,严重可致人死亡,这么一小片倒不碍事,但长期服用,毒素积于体内,还是会致死的。” 贾环拱手一揖道:“若是生乌中毒该如何解毒?” 冯济仁沉吟道:“生乌之毒无药可解,只能催吐,或用泻药将毒排出体外,如果是长期慢性中毒,只怕……” 贾环又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桌面上,怕是有十两重。 冯济仁这货顿时话风一转道:“生乌慢性中毒,毒性积聚于体内,要清除不容易,得慢慢调理排解才行,老夫先开六剂药你带回去试试,煎服,一天两剂,若是见效,公子三天后再来。” 贾环连忙致谢,对方只给药,不给药方,显然是怕别人把他的独门秘方学去了,所以贾环也知趣的没问,取了六剂药,又另外开了一剂开胃的药便离开了 且说贾环回到巡盐御史衙门,让铁虎和石头二人在二门候着,自己带着药去见林如海。 那郑姨娘见到贾环果真抓了药回来,便主动请缨去煎药,于是贾环把那剂开胃的中药给了她。 郑姨娘拿着药去了厨房,倒进药煲便煎煮起来,趁人不注意,从怀中取出纸包,从里面拣了一小片生乌丢进去,剩下的重新包好放入怀中,而这一切都被暗中的一双眼睛看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郑姨娘端着煎好的药回到房中,笑道:“药煎好了,老爷该吃药了。” 然而这次林黛玉却没有接手,郑姨娘只好自己坐在床前喂林如海服药。 “老爷,吃药了。”郑姨娘将药碗凑到林如海嘴边,然而后者却皱着眉不喝。 雪雁提醒道:“姨奶奶自个儿先尝一口,仔细烫着老爷了。” 郑姨娘闻言只得用汤匙浅浅尝了一口,笑道:“不烫啊,可以喝了。”说完又把药碗凑到林如海跟前。 林如海却问道:“味道如何?” 郑姨娘微愕,笑道:“环哥儿这次开的药真是稀奇,净是些山楂、陈皮、无果之类的开胃药,酸酸甜甜的,连奴家都想喝了。” 林如海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都喝了吧!” 郑姨娘顿时僵住了,讪笑道:“这药是给老爷的,奴家岂能自己喝了。” “无妨,再煎一副就是了,快喝!”林如海冷冷地地道,目光也多了几分凌厉。 郑姨娘隐隐觉得不妙,在林如海的逼视下,脸色也渐渐变了,讪然道:“老爷,奴家惹你生气了?” “快喝,抑或是药里下了毒,你不敢喝?”林如海估计是过于激动,连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郑姨娘本来就做贼心虚,闻言手一抖,那碗药便哐当地失手落地,面色也白了,吃吃地道:“老爷…此言何意?” “来人!”林如海低喝一声,两名仆妇便上前把郑姨娘架住,从身上搜出了一只纸包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把纸包交给了贾环道:“环哥儿,你瞧瞧是不是此物。” 贾环打开纸包,发现里面包着十来片中药,于是闻了闻,点头道:“没错,这正是生乌。” 林如海又惊又气,指着郑姨娘作不得声,后者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 林黛玉此时也气得瑟瑟发抖,好歹毒的毒妇,这次要不是环儿,只怕父亲被她害死,自己都还蒙在鼓里。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如此狠毒害我?”林如海恕火中烧,激动之下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本章完) 159.第158章 图穷匕现 第158章 图穷匕现 林如海激动之下剧烈咳嗽,林黛玉连忙上前替其抚拍,郑姨娘此时倒反应过来,抱住林如海的大腿痛哭流涕道:“老爷息怒,贱婢罪该万死,贱婢鬼迷心窍,受了刁管家的唆摆,这乌头也是叼管家给的,贱婢知错了,老爷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 郑姨娘在林家生活优渥,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十分舒适,但正所谓饱暖而思淫欲。林如海本来就上了年纪,加上公务繁忙,难免便少了床第间的乐趣,偏生这郑姨娘正值盛年,欲求旺盛,常常得不到满足,所以便被管家刁胜乘虚而入了。 刁胜此人虽然模样很一般,但身体强壮,那方面的能力很强,加上会玩样,常常使得郑姨娘如登云端,欲生欲死的,所以郑姨娘如获至宝,很快便和刁胜打得火热,二人里应外合挖林家的墙脚,把财产偷偷转移出去,这还不满足,最后在刁胜的唆使下,郑姨娘开始给林如海下慢性毒药。 这一切都进展顺利,本以为将要得逞,岂料贾环一来便识破了他们的阴谋,终是功亏一篑。 郑姨娘一开始只是被情欲昏了头,后来却是害怕事情败露,再加上刁胜的活儿的确好,所以才一条道走一黑,事实上没有多少情感真爱可言,此时眼见事情败露,立即便把刁胜给出卖了。 林如海这个气啊,咳着咳着便一口污血喷了出来,洒了郑姨娘满头脸。林黛玉和雪雁都吓得失声惊叫,贾环也吓了一大跳。 林如海喷出一口污血反而觉得通畅了,一脚把郑姨娘给踹开,骂道:“不要脸的娼妇,与下人私通,谋害主子,不论国法,还是家规,皆饶你不得,待绑了刁胜这恶奴,再一并打杀了事。” 郑姨娘吓得瘫软在地,这时,刁胜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护院家丁,神色极为不善。 贾环暗叫不妙,瞥见墙上挂着一柄佩剑,便不动声色地缓缓移过去。 “听说老爷你要找我?”刁胜阴恻恻地道,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众人。 林如海怒喝道:“恶贼,来得好,来人,把刁胜这恶奴拿下。” 然而刁胜身后的两名护院家丁并没有动,两名仆妇倒是忠心,上前欲拿刁胜,结果后者目光一厉,从袖筒里抽出一柄尖刀来,刷刷两下便把两名仆妇给捅死了,出手快速而狠辣,这两名忠心的仆妇被刺中心脏,竟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倒在了血泊当中。 贾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闪身将墙上的佩剑摘下来,锵的一声拔剑出鞘,警惕地护在林黛玉父女身前。 林黛玉此刻已然吓得容失色,软坐在床边,胸口急剧起伏。林如海经常亲自带队查缉私盐,面对凶残的私盐贩子,尽管没上过战场,但也是见过风浪,染过血的,所以此时还算镇定。 刁胜见到贾环动作敏捷地拔剑在手,不由有些意外,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还不放在眼内,更何况自己还有两个帮手,所以好整以暇地弯下腰,在一名仆妇的身体上擦干净尖刀上的血迹,就好像刚杀了两只鸡似的。 贾环当年虽然手刃过一名鞑子,但此时见到刁胜如此淡定冷酷,亦不禁头皮发麻,很明显,这个刁胜绝不是第一次杀人,否则做不到如此淡定凶残,估计手下已经不止一两条人命了,而且看他刚才出刀的动作,绝对是个练家子。 这时,贾环不禁暗暗后悔把铁虎和石头留在二门外等候了,皆因有林黛玉这女眷在,外男是不便进后宅的,而这座巡盐御史府还是挺大的,这里离着二门有相当远一段距离,此时大声呼叫,铁虎和石头也未必能听到。 刁胜握着明晃晃的尖刀,好整以暇地瞥了贾环一眼道:“贾环,你的确比贾琏这头种驴聪明多了,一来就识破了老子,可惜啊,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等林如海一死,家产一分,然后大家各散东西,啥事儿都没,你小子偏要来搅局,如今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这屋里的所有人,包括你身后这名弱质纤纤的林姐姐。” 刁胜说完嚣张地笑起来,眼中杀机森然,一直瘫倒在地上的郑姨娘爬起来,抱着刁胜胳膊讨好道:“把他们绑起来就行了,何必杀人,咱们拿了财物赶紧走……你!” 郑姨娘还没说完,身子一僵,双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原来说话间,刁胜已经一刀捅进了她的胸膛。 “为什么?”郑姨娘说完这三个字便气绝身亡了。 刁胜拔出尖刀,冷笑道:“骚、货,真以为老子看中你,还教老子做事,呸,你也配!” 郑姨娘的尸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胸前可怖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场面血腥而可怖。 林如海终于动容了,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凝重地问道:“刁胜,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我身边?” 刁胜又擦了擦尖刀上的血迹,笑道:“老爷,奴才不是刁胜吗?还能是谁?没人派奴才来,奴才只是看中你的家财罢了。” 林如海摇头道:“你处心积虑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真的只是图财?” 刁胜目光一闪,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图财图什么?别说我,就连你那内侄贾琏,这段时间不知收了几位姨娘多少好处,经他手卖出的物业,你以为他一点好处都没拿?不过他拿不拿都无所谓,反正你一死,林家的所有资财都归贾家了,甚至连你的宝贝女也归贾家,财色双收。” 林如海面色一沉,怒道:“闭嘴,休得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我问你,萧管家失足落水溺毙,可是你在暗中使的坏?” 刁胜倒是光棍,坦然承认道:“没错,萧管家也是我弄死的,这老家伙碍手碍脚,早就该死了。” 林如海气得又再次咳嗽起来。 刁胜哈哈一笑道:“林如海,要怪只能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财路了,本来只想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现在只能亲手送你上路了。” 贾环心中一动,刁胜这番话明显话中有话,挡了别人的财路?挡了谁的财路? 这时刁胜跨步上前欲行凶,贾环刷的一剑斜劈,削向刁胜的手腕。当年贾环便向柳湘莲学习过剑术,这三年来又经常和铁虎等人练习,虽然不算厉害,但也勉强过得去,一剑削出又快又稳。 刁胜咦了一声,急忙缩手抽手后撤,喝道:“小子有两把刷子,你们两个,给我宰了他。” 两名护院家丁立即抽刀扑向贾环,贾环习武最主要是强身健体,打一个倒还勉强,以二敌一哪是对手,倾刻便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哧啦一声,秀才长衫的大袖被一刀削飞,林黛玉失声惊呼,差点便晕了过去,只以为贾环一只手被斩断了。 这时那刁胜趁着贾环应付不及,斜地里冲上前,飞起一脚踹在贾环的胸口。 贾环嘭的一声便摔飞到床前,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咙一甜,差点一口鲜血便喷出来,不过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以剑支地站了起来,护在林黛玉父女身前。 “小子,挺能挨打的嘛,老子先卸掉你两只手,也算是给老头子报仇了。”刁胜提着尖刀逼了上来,两名护院家丁也从两翼包抄。 贾环此刻仿佛坠入了冰窖,一发狠,挥剑便攻向刁胜,全然不顾两翼。刁胜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贾环会突然拼死,这分明是想临死前拉自己垫背,所以急忙后撤,但还是慢了一步,左肩中了一剑,顿时血如泉涌。 两名护院趁机挥刀,试图把贾环给劈杀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呯的一声大响,其中一名护院家丁的脑门飙起一朵血,当场连人带刀倒地毙命。 剩下那名护院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收刀跳开,惊恐地转头望去。贾环也是吓了一跳,转首一看,发现林如海不知何时,手里竟然握着一把金灿灿的双管短枪,枪口还在冒着烟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手枪?”贾环刹时间大脑都有点当机了,林如海竟然有手枪。 林如海神色萧煞,枪口又指向了刁胜,后者面色大变,捂住肩头的伤口掉头就跑,剩下那名护院家丁见势不对,也跟着跑了。 林如海这时却猛烈地咳嗽起来,连枪都拿捏不稳,当的掉在地上。 贾环急忙上前捡起握在手中,警惕地盯着门口,生恐刁胜再杀回来。 这时,贾环才发现这支所谓的手枪是黄铜做的,属于转轮式的火枪,这种火枪发源于欧洲,比燧发枪老一代,靠着钢轮转动来打火,原理跟打火机差不多,估计是泊来品。 这时,外面传来了阵阵呼喝声,不一会,铁虎风一般冲了进来,估计是听到动静从二门赶来了,一眼见到地上的尸体,不能吃了一惊,急问道:“三爷,发生何事?” 贾环急忙道:“刁胜逃出去了,快抓住他。” 铁虎连忙转身飞跑了出去。 (本章完) 160.第159章 烫手山芋 第159章 烫手山芋 铁虎像风一般追了出去,贾环左手持枪,右手执剑,警惕地守在房门前,因为不知刁胜到底还有多少同党潜伏在府内,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片刻之后,石头那小子提着刀匆匆赶来,贾环忙问:“抓到刁胜了没?” 石头摇了摇头道:“抓到一个家丁,但是刁胜逃出府去了,虎哥正在追拿,他担心府里还有同党,让我回来保护三爷。” 贾环暗点了点头,铁虎这小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嗡声嗡气的,在外人一看只以为是个傻大个,实则铁虎却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做事也有章法,相比之下,他哥铁牛才是真的憨厚老实,而且也少了铁虎那股狠劲,从当初铁虎向自己借银子,最后把黑豹一伙人统统干掉便可见一斑,这小子是个做大事的人啊。 “三爷,这是啥玩意?”石头见到贾环手中的双管火枪,顿时眼前一亮,好奇地问。 贾环把火枪递了过去,郑重地道:“这是火枪,瞧这里,转动这上面的滚轮就能击发,拿着,枪口千万别对着自己乱瞄乱瞅,我可不想给你收尸。”说完指了指那名被爆头的家丁。 刑威见到那家丁脑门上的血洞,禁不住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火枪摆弄起来。火器、弩、甲都是违禁品,普通百姓是不许持有的,第一次摸到火器,还是如此精致的火器,刑威这小子就别提多兴奋了,越把玩便越爱不释手。 贾环把守门的任务交给了刑威,便转身回去看望林如海的情况,后者的身体本来就十分虚弱,刚才惊气之下踹了郑姨娘一脚,又吐血又开枪的,此刻估计是消耗过渡了,像瘪了的皮球似的,跌坐在床上不停地喘气,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正手忙脚乱,有点不知所措。 “林姐姐,快让姑父躺着休息一会吧。”贾环连忙上前,帮忙扶林如海躺下,后者躺下后,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啊,环三爷你……流血了。”雪雁忽然捂住小嘴惊声道。 林黛玉低头一看,可不是吗,贾环的右手血淋淋的,不由脸色大变,脱口道:“环儿你受伤了?” 贾环抬起右手看了看,发现肘下果然破了一块皮,整个前臂都染了血,应该是之前削掉袖子的那一刀弄的,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倒不觉得痛,此时放松下来,顿觉火辣辣的,幸好伤口并不宽,现在已经自动止血了,便轻松地笑道:“不妨事,皮外伤而已。” 林黛玉眼圈微红,从袖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默默地帮贾环把伤口给包扎好。贾环只觉有一股幽幽的异香直往鼻子里钻,再看着林黛玉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竟有点失神了。 薛宝钗身上的香他闻过,十分清凉,而且甜丝丝的,据说是冷香丸的味道,而林黛玉身上这种香幽幽的,似兰非兰,似麝非麝,估计是女儿家自带的体香,莫非林黛玉真是曹公笔下的绛珠仙草化形,所以自带仙异草之香? “谢谢。”贾环摸了摸绑在肘上的手帕微笑道。 林黛玉摇了摇头:“几年不见,环弟倒是跟我生份了,即便要谢也是我谢你。”说完又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父亲落泪。 贾环安慰道:“林姐姐不用担心,如今既然查清了姑父的病因,相信姑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雪雁点头道:“正是,姑娘快别哭了。” 林黛玉从袖子里摸了摸,显然是打算摸出手帕来擦眼泪,然而却摸了个空,这才醒起手帕正绑在贾环的肘上呢。 贾环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林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擦眼泪,留给贾环窈窕纤巧的背影。 雪雁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姑娘有洁癖,向来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更别说是手帕了,记得姑娘有一次哭了,宝二爷给她递手帕拭泪,结果姑娘直接就丢了回去,弄得宝二爷尴尬极了。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赶过来了,贾环不由一惊,连忙提剑奔向门口。林黛玉擦完眼泪,本想把手帕还给贾环的,一转身,发现后者已经跑开了,只好将手帕收了起来。 “你是何人?”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石头左手持枪,右手执剑拦在门口,大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本人乃巡盐御史帐下的盐军统领江斌,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可是凶徒一伙的?”那人厉声喝问。 这时贾环已经赶到门口,只见外面有数十手持武器的官兵,把院子团团包围住,其中还有人手持火绳枪,杀气腾腾地指向石头。 贾环心中一凛,忙喝道:“石头,退下!” 刑威此时也有点发毛,被十几支火枪指着,怪瘆人的,闻言连忙退到一边。 贾环迈了出门槛,目光环扫一遍,最后落在带头的那名军官身上,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贾环,不知江把总带着众弟兄来此作甚?” 这个江斌约莫三十许岁,目光犀利,看着十分硬朗,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贾环,估计是见贾环穿着秀才服装,神色稍缓地道:“原来是环三爷,标下平日也曾听林大人提起过您,敢问环三爷,林大人如今安在?” 贾环正要答话,林如海的声音便从屋里传了出来:“江把总,本官在此,进来说话。” 江斌听到林如海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打了个手势让众盐兵收起武器,然后举步进了房间。 这时林黛玉和雪雁已经回避到屏风后面了,江斌看到地上几具尸体,不由大吃一惊,快步来到床前单膝跪倒:“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贾环暗暗向石头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出去,林如海既然让这个江斌进来,应该是信得过的心腹。 果然,林如海淡淡地道:“江把总起来吧,马上带人封锁城门,缉拿恶奴刁胜,此人极有可能是卧底,一定要把他抓住。” 江把总连忙领命而去了,并且留下一队人保护林如海的安全。 贾环却是暗暗乍舌,林如海竟然能直接下令封城,根本不用通知地方文武官员,可见他这个巡盐御史的权力之大,不仅凌驾在都转运盐使司之上,也凌驾于扬州知府之上。 林如海眯了一阵子,精神也恢复了些,坐起来叹了口气道:“本官这次也算是老猫烧须了,没成想身边竟潜伏了一个家贼,要不是环哥你机警,本官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贾环忙安慰道:“即便是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只能怪刁胜这贼子藏得太深了。” 林如海苦笑道:“环哥儿不必为姑父我挽尊,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只看到外头,却忽视了里头,竟被奸细打入了内部,不过环哥儿你放心,这个江斌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绝对信得过。” 贾环皱眉道:“姑父觉得刁胜是受人指使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 贾环心中一动道:“对了,刁胜恍惚在无意中说了一句,姑父挡了太多人的财路,莫非……?” 林如海眼中冷芒一闪,淡淡地道:“大家都以为巡盐御史这个职位是个肥差,没错,是肥差不假,但有道是树大招风,殊不知这满朝上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稍微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这些年来,本官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免不了得罪人,犹是这几年,辽东吃紧,糜费日重,国库不堪重负。 朝廷已经数次提高盐课,本官也不遗余力地打击私盐,日夜巡视各地盐场,无非是想多收些盐税填补辽东这个窟窿,得罪人便在所难免了。”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盐可是重利啊,其中的利益牵涉巨大,而两淮地区又是整个大晋最大的盐区,上至满朝权贵,下至地方豪绅百姓,不知多少人指望着两淮的盐吃饭,林如海抓得紧,自然动了很多人的蛋糕,只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呢。 啧啧,看来这个巡盐御史的职位不仅是肥缺,也是个要命的烫手山芋啊。 “那姑父觉得是何人指使刁胜谋害您的?”贾环沉声问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说不准,也许是盐枭,也许是……” 林如海没有说下去,只是疲惫地合上眼。 贾环知趣地没有继续追问,道:“姑父也乏了,先休息一会,环儿找人来把屋里打扫一下。” 林如海点头道:“去找萧磊来,除了他,府里其他人都未必信得过。” 萧磊正是萧管家的儿子,贾环倒是曾经见过一次,便出门叫了一个婆子去召萧磊来。 萧磊约莫二十出头,估计是年纪轻,所以萧管家失足落水后,林如海并没有让他接替管家一职,而是用了经验更丰富的刁胜。 很快,萧磊便赶来了,十分沉静的一名青年,办事能力也不差,贾环吩咐了一番,他便立即组织人手清理了林如海的屋子,把尸体处理掉,同时开始召集一众家仆,逐一甄别内奸。 (本章完) 161.第160章 盐枭 第160章 盐枭 铁虎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才回来,打着赤膊,浑身湿漉漉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同样湿漉漉的,赫然正是管家刁胜。 铁虎将刁胜死狗般扔到贾环的面前,道:“这厮挺能跑的,追了几条街才追上,俺的熟桐棍也折了,后来这家伙往河里钻,水性很溜,要不是俺手急眼快砸了一砖头,只怕就让他逃掉了。” 贾环一看,见到铁虎腰间还掖着两截齐眉棍,看样子是被利刃斩断的,可见的确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再看那刁胜,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肩头和后脑勺还在渗着血水,估计铁虎那一板砖正好砸在后脑上了,不知还能不能活,于是连忙让萧磊去请大夫救治,这个刁胜暂时还不能死。 “虎子好样的,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换洗,回头再送你一件趁手的兵器,这次你立了大功,只怕林大人也会有赏。”贾环欣然地拍了拍铁虎的肩头。 铁虎闻言咧嘴嘿嘿一笑,转身下去换衣服了。 贾环着人看守好刁胜,便到房间中向林如海禀报道:“姑父大人,刁胜这贼子已经被铁虎抓回来了,不过受了重伤,正请大夫救治。” 林如海此刻正在喝着贾环带回来的药,闻言喜道:“太好了,若救回来,且先行关押着,待本官精神好些再仔细审问,环哥儿,伱真是姑父的福星啊。” 贾琏此时也在场,闻言更加有点无地自容了,自己来了大半个月,竟然都没发现林如海是中毒的,每日还和刁胜吃喝玩乐,结果贾环一来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识破了刁胜和郑姨娘的阴谋,救了林如海一命,这两相一比,简直判若云泥啊! 而再加上这段时间,贾琏带收受了林如海几房妾室的好处,承诺分遗产时多给她们一些,如今林如海死不了,遗产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想了,吃进去的好处也少不得吐出来,正是既肉疼,又无地自容。 贾琏将一盒地契和屋契放回林如海面前的几案上,跪倒在地,羞愧地道:“侄儿糊涂,实没想到刁胜这恶奴竟如此胆大包天,幸好这些地契和屋契还没来得及转手出去,如今如数还给姑父。至于已经卖出的部份产业,侄儿一定会全力追回来。” “嗯,此事不怪琏哥儿你,连我都被那恶怒骗过了,那些卖出去的产业能追回最好,若追不回也就算了。” 林如海倒也大度,看在亲戚面子上,也没责怪贾琏,不过,他之前也是病得一塌糊涂,自以为时日无多了,所以才任由贾琏折腾的,这时得知自己只是中毒,还有活下来的希望,自然再容不得贾琏继续“抽水”了,于是将这些屋契地契都收回,转手交给林黛玉。 林黛玉本来最是厌恶铜臭的,跟贾宝玉一般,都不愿理会经济事务,可谓是志同道合,然而经此一事后,她的观念似乎有所转变了,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推拒,把这一盒子的地契房契都收了起来。 且说林如海喝了贾环带回来的药后,接连出了几次恭,虽然拉得腿软,但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不少,可见冯济仁开的这剂解毒药方还是有效的。 下午时份,江把总回来了,他查抄了刁胜在扬州的宅子,还抓住了刁胜的老子和妻儿一干人等,全部关进了巡盐御史衙门的大牢,等候林如海的发落。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通过查抄刁胜的宅子,不仅搜出大量的金银,还有不少原属于林府的古玩字画等,而且刁一德还招认了,刁胜在扬州一带还买几处庄园和房产,折算起来恐怕有五六万两之巨,啧啧,可见这刁胜这只硕鼠挖林家的墙脚挖得有多厉害,就连林如海闻报后都有点触目惊心。 其实林家祖上也是列候,不过传到林如海父亲这一代就没有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林如海便靠科出仕,一举中了探。 所以林家既属于旧勋贵,也是诗书世家,虽不及贾家荣耀,但是家底还是有些的,否则贾家也不会把贾敏下嫁给他。林如海当官这些年存了不少银子,光是朝廷发给巡盐御史的一笔养廉银,一年就有五千两,所以林如海在扬州的产业和存银加起来,起码也有二十万两以上,若再加上苏州的祖业,翻一倍怕是有的,这些钱财若是林黛玉自己,好几辈子都不完,绝对的小富婆一枚。 可惜在原著中,林如海这笔丰厚的遗产并没落到林黛玉的手里,大概率是便宜了贾家。 言归正传,且说江把总查抄刁家时,除了清点财物,还重点搜查了书信,结果发现刁胜跟盐枭顾三麻子竟然有联系。 话说这个顾三麻子是东南沿海凶名赫赫的大盐枭,曾经活跃于江浙一带,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的贩卖些私盐,赚点辛苦钱,但是顾三麻子头脑灵活,懂得钻营,通过行贿、美人计等手段,拉了一大批地方官员下水,私盐生意越做越大,实力也越来越强,手底下聚集了一大批亡命之徒,欺行霸市,甚至当街打死人,气焰十分嚣张。 有一次,顾三麻子在苏州逛青楼作乐,与一名书生争风吃醋,失手把人给打死了,不过顾三麻子也不当一回事,因为凭他的人脉,最多赔些银子了事,岂料这名书生却是有些来头,他老子是科道言官,一封奏本上达天听,瞬时引起了朝廷重视,还专门派了一名巡抚来督办此事。 这下顾三麻子惨了,十几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连他本人都差点被抓住处死,那些被他拉下水的官员落马的落马,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整个苏州官场彻底清洗了一遍。 顾三麻子侥幸逃脱,带着残余逃进了大海,从此干起了海盗的无本买卖,数年之后,顾三麻子恢复了元气,一边继续干海盗的营生,一边重操旧业贩卖私盐,而且更加肆无忌惮,行事也更加凶残。 这几年林如海在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上,积极查缉私盐,着实抓捕了顾三麻子麾下不少爪牙,顾三麻子恨极,甚至扬言要砍下林如海的人头,所以林如海之所以把孤女托负给贾家,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巡盐御史这个位置太招人觊觎了,同流合污的话,皇帝会要你命,不同流合污的话,那些盐枭和利益相关者也恨不得要你的命。 真个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啊! 不过,在贾环看来,林如海能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坐稳那么多年,显然是颇有本事和手腕的,至少深得皇帝的信任,简在帝心,否则早就滚蛋,甚至是人头落地了。 且说江把总向林如海回报完查抄刁家的事后,又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林如海道:“这封信好像是环三爷写给大人的。” 林如海接过打开看了一遍,又递给了贾环,后者接过扫了一眼,点头道:“这封信正是环儿上个月写给姑父的,估计是被刁胜截留藏起来了。” “刁奴,果然无法无天。”林如海怒声道,同时暗暗庆幸贾环的及时到来,要是贾环的孝期再长一头半个月,估计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 一念及此,林如海对贾环便更加感激了。正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皆有来因,这都是玉儿当年的一封家书种下的善因啊,如今反倒救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环哥儿,你忙了一天,想必也乏了,且下去休息,若无紧要事,便在府里暂住一段日子吧,待姑父有了精神再与你触膝长谈,你也正好跟你林姐姐有个伴,这段时间你林姐姐担惊受怕,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兄弟姐妹帮衬着,真难为她了!”林如海捋着颌下稀疏的胡子,一脸心疼地道。 贾环忙道:“姑父的病还没好转,环儿少不得住上了段日子,待姑父的病情好了再走。” 林如海闻言心中一暖,点头道:“环儿有心了。” 贾环施了一礼便退出房间去,独留那江把总在此,估计林如海和他要事商量,涉及公事,他也不好参与。 且说贾环离开林如海的屋子,便去前面的牢房看刁胜的伤势。话说巡盐御史衙门设有监狱,专门用于关押那些盐贩子,负责看守的盐兵此时都认识贾环,见他到来,立即恭敬地放行了。 贾环来到关押刁胜的牢房前,发现刁胜的脑袋已经包扎起来了,茫然地坐在一角,看样子已经捡回一命,眼见贾环到来,顿时露出憎恨之色。 贾环神色自若,点了点头道:“没死,也没傻,挺好的。”说完转身便走。 刁胜愕了一下,继而跳起来破口大骂道:“贾环,你别得意,多早晚有你哭的时候,有本事现在杀了老子,否则老子迟早弄死你。” “呸,死到临头,还敢呲牙!”一名盐兵举起水火棍就往刁胜的小腹猛捅了一下,当场痛得这货倒在地上挣扎。 贾环转身淡淡地道:“希望你的骨头跟你嘴巴一样硬。” 刁胜痛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贾环,会有人杀你替我报仇的。”说完诡异地咧嘴笑起来。 贾环皱了皱剑眉,转身走出了牢房。 (本章完) 162.第161章 不一样的暮春 第161章 不一样的暮春 春天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而离开时,则一贯的步履匆匆。别了东风,又谢了桃红,三月底的扬州天气便开始热了起来,艳阳高照,万物劲发,俨然有了初夏的气息。 林黛玉无疑是个精神上的贵族,正如她在《葬吟》中写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在她看来,儿是美好而高洁了,即便凋零了也容不得被污秽沾染,也许她的爱情观也是如此吧,容不得半点杂质去沾染。 同时,林黛玉又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而暮春三月末正是退残红的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她都免不不了“愁绪满怀无释处”,然后“手把锄出秀闺”,用锦囊收集院子中的落,然后亲手埋葬,使其“质本洁来还洁去”。 不过今年这个暮春时节,林黛玉却少了那伤春惜春的愁绪,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眼看着父亲的精神一日好似一日,她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不少,本来勾人愁思的残春仿佛也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将养了近半个月,林如海还是很瘦,很虚弱,但是精神却越来越好了,不像往常那般,整日昏昏沉沉,甚至还能下床活动一下了,食欲好了许多,本来黄得乏青的脸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林黛玉看在眼内,喜在心里,对贾环则更是感激万分。 大约五年前,林黛玉失去了挚爱的母亲,本以为这次也会失去敬爱的父亲,最终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然而贾环的到来带给了她希望,贾环挽救了这一切,挽救了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说以前,林黛玉对贾环的感觉,更多是出于对优秀异性的一种欣赏,那么现在则多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甚至还有一点点依赖的情愫。 林黛玉虽然娇弱,实则性格独立特行,正如她在《问菊》一诗中所写: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为底迟?所以说,想让外柔内刚,孤标傲世的林妹妹产生依赖感可不容易,毕竟她若瞧不上眼的人,连话都懒得跟你说一句,就更别说其他了。 然而,林黛玉虽然孤标傲世,但又任情重情,一般人进不了她的法眼,可一旦认准了某人,她又敢爱敢恨,至死无悔,所以在原著中,高鄂所续写的“焚稿断情”,倒也符合林黛玉的性格。 古代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林黛玉向往的却是自由恋爱,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毋宁死,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无疑是离经叛道,不过这也许正是林妹妹的魅力所在,也是她成为曹公笔下第一女主的原因吧。 这一日,林黛玉踩着满地落和阳光来到贾环的住处,然而贾环却不在,只有平儿在屋里做着针线活。 原来贾环计划在扬州长住一段时间,等林如海的病好了再离开,也顺便向林如海请教学问,所以他让铁虎把平儿从金陵接来了。贾环一向独立自理,不太需要人侍候,但这些年来一直是平儿无微不至地服侍他起居饮食,如今反而有点离不开了,再加上那日有了真正的肌肤之亲,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他也担心在扬州住久了,平儿一个人留在金陵无聊,而且也不大安全,所以索性接来扬州。 俏平儿如今“开了脸”,身材越发的丰满迷人了,皮肤白里透红的,见到林黛玉到来,连忙站起来施礼道:“林姑娘来了。” 林黛玉笑了笑道:“平儿姐姐不必多礼,在做什么呢?” 平儿笑道:“林姑娘倒是来得巧,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这只香囊是您当年送给三爷的,如今穗子掉了两条,偏生我对这活儿又不太熟练,怕打得不好,少不得拜托林姑娘一下。” 林黛玉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当年送给贾环的那只荷叶香袋,时隔两年多,色泽已经不鲜了,穗子也没了,但整体还是完好的,也没弄脏,就是旧了,下意识地问:“这些年,环儿还一直戴着这个?” 平儿苦笑道:“可不是,我给他重新做了几个,他还是习惯戴这个旧的,想必原是林姑娘做得好,我做的比不上吧。” 林黛玉闻言虽知是打趣,但还是脸上有些发热,心中生出一丝异样来,拉住平儿的手笑道:“好弟妹,你又混说了,依我看,环儿不过是念旧罢了,探丫头当年给他做的汗巾子,如今还不是系在他腰上。” 平儿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嗔道:“林姑娘,你才混说呢。” 林黛玉笑道:“那里混说了,自打老太太许你跟着环儿回金陵,你便是环儿的屋里人了,难道不值得叫一声好弟妹的。” “真真林姑娘的这张嘴不饶人,罢了,婢子惹不起你,婢子也不求你了。”平儿脸红耳赤,心里却莫名的欣喜。 林黛玉掩嘴笑道:“平儿姐姐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香袋交给我吧,回头穗子弄好了再送回来。”说完便取了那香囊揣入怀中。 平儿转嗔为笑道:“那就谢过林姑娘了。” “环儿出门了?”林黛玉往内间看了看,没见到贾环,便有点失望地问道。 “刚刚林姑爷着人来请,说盐运司的张大人来访,让三爷去作陪。”平儿欣喜地道。 这段时间上门探望林如海的地方官员络绎不绝,林如海一般情况下都推病不见,偶尔几个重量级的人物才会接见一下,而且每次都会叫上贾环作陪,很明显,林如海这是一种提携,宝贵的人脉资源往往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平儿对此自然是十分高兴的,林黛玉也喜闻乐见,环儿最终是要科举出仕的,提前熟悉一下官场也好,不过她又有点担心贾环这张“白纸”会沾染上官场那些杂气,毕竟贾环年轻,面对诱惑难免会把持不住。 “对了,环儿这些年有没有写剧本?” 林黛玉兴致勃勃地来到贾环的书案前,毫不客气地翻看起来,结果发现除了科举的书籍,剩下最多的竟是兵书和地图之类,不由心中一动,暗忖:“据说如今辽东兵荒马乱,北边的鞑子也在蠢蠢欲动,环儿这是打算弃文入武不成?毕竟贾家也是武勋世家。” 嘿,林黛玉想多了,贾环现在是秀才,乡试后大概率就是举人了,科举是他往上爬的敲门砖,而且是最简单便捷的敲门砖,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把这块砖丢了,更何况“入武”也不一定要“弃文”啊,古往今来,文武双全的儒将并不鲜见,而且,贾环就从来没想过借助贾家的力量,也不想与贾家再有过多的牵扯。 林黛玉翻看了一会书稿,没找到想要的戏剧本,不由大失所望,跟平儿又闲聊了一会便离开了。 (本章完) 163.第162章 实务 第162章 实务 林如海一般会在两处地方会客,第一处是客厅,第二处则是书房,是以关系的亲疏远近,看他把会客地点选在哪便一清二楚了。这次都转运盐使司张一栋来访,林如海便在书房会见了他,可见二人的关系还是挺密切的。 张一栋是都转运盐使司的首席长官——都转运使,秩正三品,比正四品的扬州知府还要高出一品,而大晋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均是正七品,包括巡盐御史,不过巡盐御史这个职位特殊,开国之初只是临差,后来演变成常职,品秩也有了变化,不是固定的,官员出任巡盐御史之前是几品就是几品。 譬如林如海,出任巡盐御史前在户部任郎中,秩正五品,所以现在也是正五品,品秩虽低于转运使张一栋,但他事权大啊,代表皇帝监察地方盐政,整个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员都得接受他的领导和考核,而且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相当于手握尚方宝剑。 所以张一栋虽然官职更大,但实际上却是林如海的下属,这就是大晋以小制大的官场特色之一。 张一栋当年在船上钓鱼时便见过贾环,不过此时见到林如海把他叫来书房作陪,也禁不住暗暗吃惊,看来林如海是要抬举此子啊,不过转念一想,此子既然救了林如海一命,后者要抬举他也就理所当然了,更何况两人还是亲戚关系。 且说双方见礼后分宾主落座,贾环则十分上道地站在林如海一则,作为后生晚辈,自然要有后生晚辈的觉悟了。 “如海兄气色比往常好多了,可喜可贺啊!”张一栋捋着须欣慰地道。 林如海轻咳一声道:“亏得环哥儿,老夫才侥幸捡回一命,但身子骨却是大不如前了,精力更是比不得以前,我本已向皇上请辞,奈何皇上不允。” 张一栋吃惊道:“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假以时日,如海兄的身体自然会慢慢康复,何必急于请辞呢?”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本官担任扬州巡盐御史一职将近七载,一直兢兢业业,问心无愧,但近来弹劾本官的折子层出不穷,又遭逢这次劫难,倒不如趁此机会挂冠归去,怡养天年,偏生主上又不准。” 张一栋劝道:“如海兄别介,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浪必打之。如海兄这些年的政绩斐然,两滩盐税年年足额及时上缴,朝廷上下有目共睹,皇上想必也心里有数,这不,那些弹劾的奏本亦无法动得了如海兄分毫,不过蝉噪蛙鸣罢了,理他们作甚?” 如今满朝文武基本分成了三个派别,一派是站太上皇的旧皇派,一派是站乾盛帝的新皇派,第三派称之为中间派,谁也不站,若再细分,中间派还可以分成骑墙派和务实派。 贾环一直想弄清林如海属于哪一派,按理,林如海是太上皇康平帝点的探,而且祖上也属于旧勋贵,理论上应该属于旧皇派,但是林如海扬州巡盐御史一职却是在乾盛帝登基后上任的,而且一任就是七年,可见也十分得乾盛帝信任,否则也干不到现在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观察,贾环觉得林如海其实是中间派,既不站太上皇康平帝,也不站乾盛帝,或者说他就是个中间派中的务实派,只干实事。 盐税占据了大晋国库收入的近三成,有时甚至达到四成,可见盐锐收入之重要,而两淮地区又是全国最大的产盐区,也是盐税收入的最主要贡献地区,光去年就向国库上缴了五百多万两的税银。 试想一下,扬州巡盐御史这个职位是何其的重要,林如海能够保证每年及时足额向国库上缴盐税,简直就是财神爷,有这么一个合格的财神爷,康平帝和乾盛帝自然都默契地不去动他,倒是形成了一种默契的平衡,所以林如海才能稳稳妥妥地在这个职位上坐了七年。 而现在呢,辽东吃紧,朝廷开支大,钱如流水,那就更需要稳定的财政收入,林如海扬州巡盐御史的职位自然就更稳了,估计这也是那么人弹劾林如海,但乾盛帝却置之不理,甚至连林如海主动请辞也不批准的主要原因吧。 这时,只听张一栋又慨然道:“袁宏泰与本官乃同年进士,如今在辽东战败殉国,辽阳和沈阳沦陷,整个辽东尽入金人之手。努尔哈赤此人雄才大略,其野心不小,必不仅仅满足于偏安辽东一隅,如今兵强马壮,又挟连胜之威,倘若渡河进攻辽西,辽西守军未必能抵挡得住,一旦辽西再入敌手,那么努尔哈赤便可兵临山海关,直逼我大明京师。 如海兄,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你我虽不擅沙场征战,却承蒙皇恩浩荡,分管两淮盐政,正是为国出力,共克时艰之日,此时若请辞,岂不上辜负于国君,下有愧于黎民?” 林如海闻言精神一震道:“成梁兄一言惊醒梦中人啊,本官惭愧之至。” 贾环讶然看了张一栋一眼,此人竟有如此高尚的家国情怀,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张一栋捋须道:“据说皇上已经下旨重新起用熊廷百经略辽东,而熊大人一向的策略是固守待攻,费巨大,这次袁宏泰兵败,前方损失惨重,大量的辎重尽入敌手,兵甲要重新打造、军粮要重新筹集、军饷要备足,钱如流水啊。昨日本官已经收到户部的公文,今年盐锐每引增加到七两,再增发二十万引,两淮增发六万引。” 贾环不由吃了一惊,据他所知,大晋的盐税在前几年大概是每引六两左右,而整个大晋划分为十纲,每纲限售二十万引盐,应收税银1200万两左右。 如今每引盐税升到七两,也就是每引多收一两银子,然后还增加二十万引盐产量,那就相当于多收340万两税银,啧啧,这分明是要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啊,朝廷真就这么缺钱了? 况且,大晋的盐引是一引三百斤,增产二十万引便是6000万斤,分配到两淮地区的六万引就是1800万斤,而两淮地区的盐场能增产那么多盐吗,即便产能足够,又能卖得出去吗? 贾环偷偷瞄了一眼林如海,果然见到后者眉头紧皱,显然十分为难,良久才道:“两淮增加六万引的配额,现有的盐场产量怕是不够的,新开盐场的话,煮盐的灶户却也不够,此事怕要从长计议了。” 张一栋苦笑道:“户部催得急,只怕不容许咱们从长计议了,新开盐场迫在眉睫,灶户不够便招用农户和流民。” 林如海看了张一栋一眼道:“既然如此,成梁兄可有合适的盐场修选地?” 张一栋精神一振道:“倒是有了两处,一块在盐城县,一块在通县。” 林如海点头道:“且容本官考虑两日,到实地查看过,再作定夺吧。” 张一栋闻言欣然同意,又闲聊了片刻才离开。 林如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微笑道:“环哥儿,你的文章自是极好了,四书五经也稔熟,但是于实务这块还有欠缺,策论题答得好不好,主要还是看实务,姑父现在让你接触实务,于你以后做策论题大有益处。” 贾环忙道:“姑父用心良苦,环儿铭感于内。”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说这些就见外了,嗯,这几日你也随我往盐场巡视吧,顺便也了解一下盐课方面的实务。” 贾环连忙点头称是,这时一名下人在书房外面禀报道:“老爷,琏二爷求见。” “嗯,让琏哥儿进来。”林如海和声道。 (本章完) 164.第163章 暴利 第163章 暴利 贾琏毫无疑问是个大帅哥,面若敷粉,唇似施脂,穿着白色箭袖公子服,足踏步云靴,翩然走了进书房,可是当他看到站在林如海身侧的贾环时,神色明显有点不自然了,上前施礼道:“贾琏见过姑父大人。” 林如海点了点头微笑道:“琏哥儿不必多礼,这是打何处来?” “侄儿近段时间忙于回购当初售出的产业,直至今日,所幸已全部追回,还请姑父大人过目。”贾琏说完便把回购的地契屋契等逞给林如海,神色间既有如释重负,也有一丝得意,并且偷偷地睨了贾环一眼。 贾环有些无语,林家的产业是被你贱卖的,如今追回来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呢? 当然,贾琏的办事能力还是在线的,这点必须肯定,不过这次能成功追回贱卖的产业,大概率也是因为林如海还活着,如果林如海真挂了,那些买家未必会卖贾琏的面子,毕竟吃进肚子里的肥肉,谁也不乐意吐出来。 林如海接过那些契票,看也不看便收了起来,虽说贾琏这个内侄子不太厚道,但终究是千里迢迢护送女儿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捞点好处也情有可愿,再加上看在亲戚的情面上,也不能让他太过难堪,所以微笑道:“琏哥儿辛苦了。” “这是侄儿应该做的,如今姑父大人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而府里诸事繁忙,所以侄儿打算近日先回京去,至于林妹妹,此时必不愿随侄儿回京的,不若等姑父大好了,府里再派人来接,或者侄儿亲自来接亦可。” 贾琏在扬州待了两个月,也玩够了,又出了刁胜这趟事,挺尴尬的,所以早就想离开了,只不过林如海的病情严重,不好意思告辞罢了,如今林如海的病情有所好转,再加上贱卖出去的林家物业也尽数追回了,于是赶紧趁机告辞,免得不自在。 林如海那能不明白贾琏的心理,所以点头道:“也好,不过琏哥儿还是稍晚几天再出发吧,山高路远,千里迢迢,来一次也不容易,姑父准备些手信给你带回去。” 手信?这个可以有,贾环也打算让贾琏帮忙带点礼物回去给三春和薛宝钗她们。 贾琏退出了书房,心下怅然,也颇为无趣,当初接到林如海病重的消息,贾母派他护送林黛玉火速南下,出发的前一晚,父亲贾赦,还有王夫人都找过他“面授机宜”,说林姑父在巡盐御史这个肥差上坐了这些年,家资肯定丰厚,而林家人丁稀薄,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换而言之,林黛玉是林家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所以让贾琏好生料理,肥水可不能流了外人田。 当然,贾赦和王夫人说得没有这么直白,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让贾琏把林家财产打包带回京。 至于王熙凤,说话就要露骨多了,而且就她那贪婪的性子,恨不得雁过拔毛,鹭鸶腿上劈精肉,所以对贾琏此行的“期望”很高,千叮万嘱的,巴不得丈夫混个几万两“私房钱”回去。 结果,贾环突然间蹦了出来,林如海竟然起死回生,遗产自是不必再处理了,贾琏自然一个子儿的好处也捞不着,难免心下怅然,也自感无趣,唉,回京后少不得挨老头子一顿白眼。 幸好,贾琏此行还办成了一件事,否则这次真的就完全白跑一趟了。原来出发之前,贾赦交给了贾琏一批盐引,总共五百引,大概市值九千两银子吧。前段时间,贾琏以六千两的价格将这批盐引转手给了二道贩子,而贾赦当初搞这批盐引时,只了一千两银子,所以相当于过一过手就纯赚五千两银子,暴利得让人发指。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大晋的盐引都是户部每年统一颁发的,普通人想获得盐引,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把粮食、布匹、马匹等物资输送到边疆去,以此来换取盐引,也就是所谓的“开中法”。 简单的来说吧,由于边地苦寒,不安全,人口稀少,粮食产量低,而庞大的守边将士群体却需要大量的物资供应,这对朝廷的财政造成极大的压力。为了减轻这种压力,鼓励商人把粮食物资输送到边地,于是朝廷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开中法,将盐引与之挂勾,盐商若想获得盐引,那就必须把粮食物资等运到边疆。 主要操作分三步,第一步是报中,每年朝廷将项目贴出来公开招标,譬如往山西运输一石粮食,可换取一张引盐,总共需要运送xxx石粮食。哪位盐商若有意愿承包这个项目,那就揭榜登记,是为报中。 第二步是守支,商人如期把所需的粮食运到指定地点,领取该得的盐引,然后便可以拿着盐引到指定的盐场等候取盐,亦即是守支。 第三步是市易,盐商在指定的盐场拿到盐,运到指定的区域售卖,是为市易。 所以啊,商人想拿到盐引并不容易,这过程周期很长,而且运送粮食的路途遥远,人吃马喂的,往往一石粮食运到目的地后只剩半石,甚至更少,消耗巨大,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人力成本都奇高,但是商贾们依旧趋之若鹜。 为什么? 因为卖盐的利润实在太可观了,即便除去这些成本,依旧还是大赚,所以盐商们争相把粮食物资运往边地,以换取盐引,一些头脑灵活的盐商甚至直接请人在边地开荒种粮,以减低运输成本,于是边地出现了大量的“商屯”。 如此一来,边军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大晋的边疆也繁荣了,朝廷也能省下一笔巨大的开支。 毫无疑问,开中法是一门好政策,但是再好的经,若让歪嘴和尚来念,也得变成歪经。 大晋立国近九十年,开中法渐渐开始走样了,一些权贵眼见盐利丰厚,于是开始伸手,利用关系和特权来搞盐引,一些皇亲国戚甚至直要向皇帝索要,这就是所谓的“占窝”。 这下好了,盐商们辛辛苦苦把粮食运到边境,这才换到了盐引,结果勋贵权戚们动动嘴皮就把盐引搞到手,而且几乎是零成本,你说气不气人? 贾赦这五百引盐便是靠关系搞到手的,不过并不是零成本,也了一千两银子,但一转手就赚到五千两,依旧是让人叹为观止的暴利。 且说贾琏离开书房后,贾环便禁不住问道:“姑父大人,朝廷欲将盐税增加到每引七两银子,这个没问题,反正羊毛出自羊身上,那些盐商最多不过将成本转嫁给百姓,但是增加二十万引的产量,一下子增产这么多盐,真的能卖出去?只怕盐商未必会乐意吧?” 林如海捋须道:“环哥儿你怕是有所不知了,市面上的私盐不比官盐少,由于不上税,所以价格比官盐低上许多,百姓更乐意买私盐,这也是私盐屡禁不止的真正根源,如果能彻底禁绝私盐,官盐的销量翻一倍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存在卖不出去的问题。” 贾环不由乍舌道:“私盐竟猖獗于斯?” 林如海问道:“环哥儿,如果买一斤官盐的钱可以买十斤,甚至二十斤私盐,你会买官盐还是私盐?” 贾环脱口道:“当然买私盐,老百姓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能省则省。” 林如海微笑道:“这就是了,财帛动人心,老百姓愿意买,贩买私盐便成了一本万利的事,自然大把人愿意铤而走险。” 贾环讶然道:“官盐真比私盐贵那么多?” 林如海苦笑道:“接下来只怕会更贵,朝廷需要银子,那些盐商也需要利润,没大钱赚,他们才不干。” 贾环闻言沉默了,话虽这么说,但官盐比私盐贵十倍二十倍,这也太黑太离谱了吧,无怪乎说天下亡,百姓苦,天下兴,同样百姓苦。无论什么朝代,老百姓都是韭菜,当政者的镰刀只要稍微放高一点割,老百姓都得感恩戴德了。 林如海见状便知贾环“幼小纯洁”的心灵受到冲击了,但是官场上更加蝇营狗苟,肮脏污秽的事还多着呢,想进官场混,迟早要学会适应。 林如海轻抿了一口茶,续道:“这几年辽东战事吃紧,朝廷开支大增,接二连三提升盐税,本官为了保证税源,加强了对私盐的打击力度,甚至不惜将五百盐兵扩充到一千,这些都是皇上默许的。” 贾环不禁恍然大悟,难怪林如海敢如此肆无忌惮,敢情是乾盛帝允准的。 “只是打击私盐,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得罪人便在所难免了,那大盐枭顾三麻子甚至扬言要取老夫的人头。”林如海淡淡地道。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刁胜可招了受何人指使?” 林如海面色一沉道:“此人倒是挺嘴硬的,咬定了只是图财,直到本官出示了他跟顾三麻子联络的书信,他才勉强承认是顾三麻子指使的,呵呵,真当本官糊涂不成。” 贾环目光一闪:“姑父大人觉得不是顾三麻子指使的。” 林如海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刁胜曾威胁过环哥儿,这些私盐贩子大多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环哥儿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贾环点了点头:“环儿会注意的。” 林如海站起来,缓缓走到书案后,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双管火枪,用布帛擦了擦,然后递给贾环道:“这把转轮式火枪是三年前,我在一名洋人手里购得的,比火绳枪好用,即便是雨天也可以击发,而且是双管的,实乃防身的利器,送给环儿你防身吧。” 贾环不由吃了一惊,连忙道:“姑父还是自己留着吧,你比环儿更需要,更何况火器是犯禁之物,环儿留着只怕不合适。” 林如海微笑道:“其实姑父身边并不缺护卫,上次只不过是意外罢了,如今已经加强了守卫,轻易没有人近得了身,而环儿你不同,这把火枪你留着防身正好合适,虽是禁物,不轻易示之以人即可,果真有人告发,也有姑父为你担着,无需顾虑。” 贾环闻言又惊又喜,终究是道谢一声,接过来把玩,难掩喜爱之色。 林如海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像贾环这种年纪的少年,哪有不爱火器的。 说实话,这把转轮式火枪的做工真的十分精致,金灿灿的,金属质感十足,说是艺术品也不为过,关键还是双管的,即便在欧洲,估计也价值不菲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林如海从抽屉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匣子,还带有背带,可以挎在肩上,木匣子里面装着弹药,还有一枚小板手,是用来上链的。 转轮式火枪是在火绳枪的基础上发明的,克服了火绳枪雨天不能用的缺点,但转轮式火枪也有自己的缺陷,那就是使用之前要给转轮上链,就好像那种老式的机械钟上发条,所以还是有点麻烦。 林如海指点了一遍贾环如何填装弹药,如何上链,而贾环自然一学就会了,毕竟更先进的枪械也见得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不是? “这火枪远距离的威力不如弓弩,但近距离的威力惊人,所以环哥儿要小心,若不打算使用,万万不要上发条,免得走火误伤了自己。”林如海郑重提醒道。 贾环点头称是,将火枪和药匣郑重地收了起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忽然管家萧磊来到书房门外禀报道:“老爷,韩知府来访。” 林如海皱了皱眉,他此刻有些乏了,但是扬州知府韩笠是地方行政一把手,不见又不合适,便道:“请韩大人到客厅稍候,本官马上就到。” “环哥儿,你且回吧,不用陪姑父见客。”林如海吩咐道。 贾环此刻挎着火枪和弹匣,自然不好见客,便告辞离开,径直返回了住处。 (本章完) 165.第164章 久别重逢 第164章 久别重逢 若论城池的规模,扬州城要比金陵小得多,但论富庶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皆因天下最富有的盐商皆聚居于此地。扬州除了盐这一行支柱产业外,其他手工业也非常发达,譬如丝绸、布匹、刺绣、瓷器等等。此外,扬州的服务行业也相当发达,特别是青楼行业,乃著名的烟柳巷之地,温柔销金之窟,跟金陵的十里秦淮有得一拼。 扬州城分为旧城和新城,旧城相对狭小,但街道方正平直,地方官府衙门大多设在旧城,而且官员士绅的府邸也绝大部分位于旧城,因为旧城环境安静宜居,而新城商业发达,热闹繁华,自然喧哗嘈杂。 官老爷们喜欢安静优雅,但商人却喜欢人气,因为人气就是财气,人气越旺的地方,赚钱的机会就越多,所以扬州的豪商大贾,绝大部份都住在新城,譬如大盐商亢百万和李百万的府邸皆座落在新城,而且都转运盐使司也位于新城,倒是林如海的巡盐御史衙门设在旧城。 这日一早,天气晴朗,二十五六摄氏度的气温倒是十分舒适宜人。贾环带着俏婢平儿从角门出了巡盐御史衙门,而铁虎和石头二人早已驾着一辆马车在门外等候了。 贾环和平儿上了马车,石头便挥动马鞭往大东门的方向驶去,过了大东门便是新城了,这里的街道果然宽敞热闹了许多,但见两边店铺林立,还有不少流动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真个热闹非凡。 平儿掀起马车窗的帘子,偷偷地往外看,满脸新奇和喜悦,还有幸福。 当然幸福了,试问有哪个婢女有这种待遇,由主子爷亲自陪同逛街的?当然,严格地来讲,平儿如今已经是环三爷事实上的屋里人了。 这时,马车经过了一间文玩店,名字叫脂砚斋,看面门挺气派的,应该能淘到些好东西,于是贾环便叫停了马车,牵着平儿的手往里面走去。 贾琏要打道回京了,贾环准备买些手信让他带回去,而薛宝钗和三春都是侯门秀女,眼界自是比较高的,挑选礼物可不能随便,所以贾环特地把平儿带来当军师,毕竟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同时也顺便给平儿挑几件首饰和衣物。 这个女人在条件简陋的草庐里,不辞劳苦地服侍了自己几年,不管是严冬,还是酷暑,不管刮风还是下雪,一直任劳任怨,不离不弃,自然再怎么宠爱也不为过。 “三……爷,让我自己走。”平儿到底是脸嫩,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被贾环亲呢地牵着手,那张甜美可人俏脸早就红得像火炭一般发烫了。 贾环笑了笑,松开了平儿的手,虽然他丝毫不介意四周异样的目光,但是平儿介意啊,此刻已经羞得下巴都要埋于峰恋之间了,所以,还是入乡随俗吧。 “这位公子……姑娘,需要点什么?”一名穿着得体的伙计微笑着迎了上来,眼见平儿虽然作丫环打扮,但长相俏丽甜美,再加上贾环刚才牵着她的手进来,估计是宠婢,所以口称姑娘。 贾环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们自己先随便看看。” 伙计闻言便礼貌地退了开去,不再打扰二人,服务质素挺高的。 贾环和平儿逛了一圈,最终给贾惜春买了一套作画用的笔墨用具,给贾探春买了一方徽砚和字贴,二姐贾迎春为人木讷,外号二木头,似乎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兴趣爱好,贾环也不知送她什么好,最后在平儿的建议下买了一副上好的围棋。 贾迎春的贴身大丫环叫司棋,而原著中也曾描写过贾迎春和贾惜春下棋,估计下棋应该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的爱好和特长吧,送她一副围棋倒也合适。 这时,贾环忽然停在一件乐器前,目露惊讶之色,这是……小提琴? 没错,贾环竟然见到了一把小提琴,不禁一脸的难以置信,大晋竟然也有小提琴? 由于贾环已经买了不少东西,是个大主顾,所以引起了掌柜的注意,这时热情地走过来介绍:“这是一面西洋琴,公子怕是没见过吧?是一名商贩从南省番禺带回来的,比较罕见,整座扬州城仅此一把,再也找不出第二把来了。” 掌柜的说着便拿起这把小提琴,用琴弓轻轻拉了几下,向贾环演示怎么用,只是他这姿势跟拉二胡似的,发出的声音也像在锯床脚,可见狗屁不通。 平儿不由轻笑着道:“三爷,这西洋乐器可真难听。” 那掌柜的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姑娘见笑了,鄙人也是不通。” 贾环笑了笑,从前者手中接过小提琴,驾轻路熟地将小提琴的底部抵在左肩,下巴压于腮托上,然后用琴弓试拉了几下,发觉音调不对,又调整了一下琴头上的琴键。 那掌柜见状不由目露惊讶之色,平儿也是一脸好奇。这时,贾环已经调较好弦了,琴弓轻轻拉动,一首经典的《梁祝》便娓娓响起,瞬间吸引了四周无数目光。 那掌柜不由目瞪口呆,激动得胡子乱颤,平儿则是美眸泛泛,满脸的崇拜,原来这西洋乐器这么好听,而最神奇的是,三爷竟会演奏! 贾环试拉了一段便停下不拉了,掌柜的激动地道:“公子高才啊,原来此琴是如此弹奏了,鄙人今日总算是开了眼,失敬失敬!” 贾环前世作为卷王之王,从小到大,家里给他报的补习班不胜计数,小提琴他也学过,但学得并不算精,也就勉强会十首八首名曲罢了,他使得最好的乐器还是钢琴和笛子。 贾环将小提琴放下,微笑道:“拉得并不好,让掌柜的见笑了。” 掌柜的一脸钦佩地道:“公子谦虚了,如果这还不叫好,鄙人也不知什么才叫好了。正所谓宝剑赠英雄,美酒酬知已。这把西洋琴摆在敝店已经数年之久,也没人会使,公子既然会使,何不买了去?”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道:“掌柜的如此慷慨陈词,在下还以为你要白送呢,敢情还得银子。” 这掌柜的也是个妙人,捋须笑道:“白送是不可能的,在商言商,赔本生意只有傻子才干,鄙人也是要吃饭的,偏偏情怀又不能当饭吃,为之奈何?” 贾环亦笑道:“言之道理,那么掌柜的打算作价几何?” 掌柜睨了贾环一眼,微笑道:“当初鄙人入手了二十两银子,如果公子诚心买,给三十两即可,鄙人只赚十两银子,权作三年的保管养护费用,如何?” 贾环琢磨了一下,这把小提琴做工精细,音色也极好,这个年代估计也是纯手工制作的,三十两银子倒也不算贵,关键还是孤品,便爽快地付了银子买下来,交给石头拿着。 话说当初贾环南下时带了近千两银子,又买马又买房的,所以这几年已经得差不多了,好在七皇子徐文厚还算厚道,冰淇淋雪糕铺年年都有分红,否则贾环哪能出手如此阔绰。 接下来,贾环又看中了一只怀表,果断了十两银子买下,这玩意实用啊。 话说大晋跟明朝一样禁海,但没有老朱那么严苛,片板不得下海,其实大晋在浙江宁波、福建晋江、岭南广州等地设均有市泊提举司,专门负责跟洋人贸易,所以市面上有不少西洋货卖,譬如怀表、自鸣钟、玻璃镜子,甚至是洋布也有。 不过大晋国土辽阔,物华天宝,强大而富庶,什么都能自给自足,上至君主,下至黎民都是天朝上国的心态,瞧不起洋人,也瞧不起洋货,所以洋货在大晋国内并不走俏,除了少数几样新巧的东西,其他货物都鲜有人问津,倒是大晋产的茶叶、生丝、瓷器、绸段等在欧洲大受欢迎,巨的贸易逆差都让洋人有点吃不消了。 闻话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给诸女买完了礼物,然后又给平儿买了一对玉镯,一副银钗,一对耳坠、一套上等的胭脂水粉,还扯了两匹新色的布做衣服。 一时间,平儿既心疼钱,又甜得跟吃了蜜似的,提醒道:“三爷是不是忘了给宝姑娘准备礼物了?” 贾环笑道:“自然忘不了,我已经有了主意。” 正当大家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马车傍时,忽然听到有人惊喜地喊道:“可是贾环贾案首?” 贾环愕了一下,忙转身望去,只见一名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的书生站在不远处,竟然正是卢象升,他的旁边还有一名同行青年。 “卢同学!”贾环脱口而出。 卢象升此刻喜形于色,激动地道:“原来真是贾案首,一别经年,贾案首的变化有点大,在下起初还有点不敢认。” 这也难怪,三年了,贾环的个头飙高了许多,也显得更加成熟了。 时隔三年,此刻在扬州再见到昔日同场竞技的考生,贾环莫名的觉得有些亲切,微笑道:“卢同学缘何在此?今年乃大比之年,卢同学不是应该在京中参加会试吗?” 卢象升脸上一红,有点尴尬地道:“去年的秋闱(乡试),在下名落孙山了,哪有资格参加今年的春闱大比(会试)。” 贾环不由暗汗,卢象升是院试的前十,竟然都未能通过乡试,可见这乡试确是地狱级别的,忙安慰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相信以卢同学之才,下一次定能高中。” 卢象升倒也洒脱,笑道:“承贾案首吉言吧,当初院试之后,在下等听说贾案首的事,无不扼腕叹息,如今贾案首想必已经守制完毕,下次乡试必然一飞冲天,但愿到时你我能成为同年进士。” 贾环微笑:“也承卢同学吉言,这位是?” 贾环的目光转向与卢象升同行的那名青年,此人约莫二十岁许,皮肤微黑,但生得轮廓分明,双目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由相学上来讲,这种人通常个性坚韧,但爱钻牛角尖。 卢象升一拍额头笑道:“光顾着聚旧,倒是忘了介绍了,这位李鸿基李兄,陕西米脂人氏,一身武艺不在我之下,而且精通骑射。” 卢象升文武双修,不管文人还是武人他都谈得来,这个李鸿基明显是个武者。 贾环拱手道:“李兄!” 卢象升又向姓李的介绍道:“李兄,这位是贾环贾同学,北直隶宛平县人氏,县试、府试和院试皆是头名,八岁便拿下秀才功名,乃我大晋第一神童也,而且出自荣国公贾家,当今贤德妃的庶弟。” 李鸿基刚开始时还一脸的惊叹,但听到荣国公贾家,顿时便微微变了颜色,不冷不热地抱拳道:“原来是开国勋戚之后,失敬失敬,我等平民百姓,又安敢与贾公子攀交呢。” 贾环分明从其语气中听出一丝讽刺,不由暗皱了皱眉,此人莫非跟贾家有梁子,便不动声色地道:“李兄言重了。” 卢象升有点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对了,贾同学缘何在此?” 贾环直言道:“扬州巡盐御史乃本人姑父,近段时间病了,特来探望。” 此言一出,李鸿基的面色更加沉了下去,冷冷地道:“卢兄,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改日再聚。”说完便拂袖而去。 贾环不解地望向卢象升,后者苦笑道:“李鸿基此人豪气游侠,就是有点看不惯权贵,而且为人比较偏激,并非针对贾同学,贾同学不必介怀。” 贾环恍然大悟,敢情这位还是个仇富仇官的古代版愤青,那就怪不得了。 卢象升看了一眼贾环身后的俏婢,犹豫道:“一别经年,本想请贾同学喝一杯叙旧的,但想必贾同学此时并不方便……” 贾环笑着打断道:“卢同学稍等。” 贾环转过身去,叮嘱了平儿几句,然后吩咐石头先行把她送回巡盐御史府。 “走吧,卢同学,咱们喝酒去!”贾环笑吟吟地道。 卢象升见贾环如此热情,倒是“受宠若惊”,心里也十分高兴,当下便与贾环一道,在附近寻了一家酒楼落座闲聚。 (本章完) 166.第165章 要开恩科? 第165章 要开恩科? 当年院试结束后,卢象升用激将之法邀请贾环喝酒,一来是慕名结交,二来则是想借贾环这个案首来提升自己的名气,岂料贾环一声吆喝,应者云集,一下子来了七八十名考生蹭吃蹭喝,差点没把他吃破产。 本来,卢象升还以为贾环这小子不厚道,人小鬼大的,想借机整自己,当时心里惴惴的,都准备卖马凑钱遮羞了,结果到了结账的时候,却发现贾环已经偷偷把账给结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之余,对贾环更是心存感激,所以时隔数年,此番在扬州相遇,卢象升是发自内心的欣悦。 此时,贾环和卢象升二人对席而坐,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只听卢象升问道:“贾同学这几年都在金陵?” 贾环点头道:“为家母结庐守制。” 卢象升不由肃然起敬,国朝以孝治天下,为去世的长辈守孝是必须的,无论是平民百姓,抑或是王公大臣,都必须遵守,否则会被指着脊梁骨骂,当官的甚至会被弹劾,以至乌纱帽不保,但是,真正能做到结庐守坟的却没几个,毕竟太苦逼了,守十天半个月或许不难,但真要在简陋的茅房里度过三年,十之八九的人办不到,非得有大毅力者才行。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卢同学此番来扬州定是游学了。”贾环岔开了话题道。 卢象升神色有点不自然,自嘲般道:“也算是吧。” 贾环见状便知对方有难言之隐,于是微笑道:“卢同学可是遇到了难处?环虽不能,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必定在所不辞。” 卢象升闻言心中微暖,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谢过贾同学好意,在下并无难处……咳,不怕贾同学笑话,我这次来扬州名为游学,实则却是帮家里送一批货物到此交割。”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正所谓士农工商,从商向来被视为贱业,商贾也一直处于鄙视链的底端,卢象升身为读书人,却从事商贾之事,估计是担心自己瞧不起他,所以才别别扭扭的,于是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靠自己双手吃饭,有什么好笑话的,真正该笑话的是那些四肢健全,却饿死街头的懒汉,噢,还有那些所谓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榆木脑袋。 在我看来,英雄莫问出处,职业不分贵贱,劳动光荣,赚钱有理,只要不违国法,不损良心,理他那么多甚?” 卢象升闻言不由哑然失笑道:“贾同学的想法总是如此与众不同,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哈哈,劳动光荣,赚钱有理,此句值得浮一大白。” 贾环欣然举杯与卢象升对饮,后者本来就不是迂腐之人,听了贾环这一番“高论”,似乎也放开了,于是便聊起家里的事。 卢象升的家境一般,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其祖父卢立志是举人出身,当过县教谕,最高出任过知县,而对于一名举人来说,七品县令就是仕途的天板,再想往上是不太可能了。 卢象升的父亲卢国林还不如他老子,考了一辈子科举,连秀才也没考上,年近半百碌碌无为,全靠啃老维持生活。 前几年,卢象升的祖父卢立志去世了,当县令攒下的那点家当几兄弟分一分,也没太多剩下的,而卢象升的父亲卢国林又不事生产,吃了几年谷种,渐渐便无以为继。 卢国林本来把希望都寄托在长子卢象升的身上,可惜卢象升虽然夺得院试第五名,但接来下的乡试却考失手了,名落孙山,没有拿到举人功名。 这时,卢国林终于撑不下去了,就在去年底,带着一家子从北直隶顺德府搬回了原籍——南直隶常州宜兴县。 卢家在宜兴县还有几亩田地,卢象升跟随父亲回到老家,一边耕读,一边协助父亲卢国林做点买卖营生,而卢国林此人读书虽然不行,但做买卖反而有点头脑,不久便开了一家染坊,生意还不错,养家糊口倒是足够了,卢象升这次来扬州,正是要送一批布料给货主。 贾环听完卢象升的叙述,笑道:“瞧,这就是所谓的树挪死,人挪活,穷则变,变则通。” “贾同学言之有理,穷则变,变则通,不变只能等死。”卢象升深有感触地将酒一饮而尽,叹道:“去年我乡试落榜,家中拮据,不得不举家搬回原籍,当时的心情就别提多难受了,如今回头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贾环提起酒壶给卢象升满了一杯,微笑道:“恭喜卢同学迈过了人生中的一道槛,对了,卢同学既然搬回了原籍,下次乡试岂不是直接在应天府参加即可?” 卢象升点头称是。 贾环欣然道:“如此一来,你我又能同场竞技,说不定还能携手同登桂榜呢,岂不快哉!” 卢象升愕了一下,继而喜道:“莫非贾同学的户籍也迁回到了金陵?” 贾环点了点头。 卢象升不由暗忖,早听说贾环虽然出身荣国府,但在家中并不受待见,甚至受到嫡母的排挤,如今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否则怎么可能独自把户籍迁回金陵,这倒像是被放逐了。 不过这是贾环的家事,他自己不说,卢象升也不好多问,又举起酒杯与贾环对饮了一杯,问道:“这几年,不知贾同学可有关注辽东的局势?” 贾环点头道:“倒是经常有读邸报。” 卢象升紧握酒杯愤然道:“袁宏泰此人不通军事,连纸上谈兵也算不上,空有一腔热血,岂能不坏事,如今沈阳辽阳沦陷,辽河以东尽入敌手,金国实力大增,已成我大晋的头号心腹之患了。” 贾环默默地抿了一口酒,心道,何止是心腹之患,如果历史的车轮继续按照明末的走势运行下去,只怕最后整个大晋也得被女真人给灭掉。 卢象升一仰首把杯中酒饮尽,怅然道:“可惜在下学问没到家,报国无门,若下次乡试再不中,我打算弃文从武,直接到辽东从军去,纵然战死沙场也不枉此生了!” 贾环微笑道:“卢同学拳拳报国之心,实在令人钦佩,不过卢同学本有万人敌之才,到前线作一名小兵岂不可惜,我敢断言,卢同学三年后的乡试必中,若不信,不妨拭目以待。” 卢象升闻言心中微热,沉声道:“谢贾同学之吉言,不过……也许不用等三年。” 贾环心中一动,忙问:“何解?” 卢明升低声道:“明年将是太上皇的七十大寿,坊间传言,皇上有意加开恩科,所以今年八月也许会增开一场乡试,最迟下个月将会有确切消息。” “当真?”贾环脱口道。 卢象升点了点头,兴奋地道:“若当真加开恩科,以贾同学之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了,在下若有幸与贾同学同年登科,虽死无憾矣。” “卢同学谬赞了。”贾环嘴上谦虚着,却暗暗握紧了拳头,正所谓成名要趁早,读书须及时,当官自然也是如此,官场最是讲资历的地方,出仕的年纪越轻,自然上限就越高,可以参考大明正德年间的名臣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岁中进士,最后做到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更何况,若按照原著的时间线,贾家被抄也就是五六年后的事,自己越早进入官场,越早获得自保的能力,便越安全,而且,贾环并没有忘记当初在赵姨娘坟前所作出的承诺——把贾家的家业拿到手,若没有脚踩贾家,拳打王家的实力,如何将贾家的家业拿到手?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能提前两年参加乡试,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而且经过这三年的苦读,贾环有绝对的信心通过乡试,取得举人的身份。 接下来,贾环和卢象升又聊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才分手作别,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且说贾环回到巡盐御史衙门,从角门进入,回到了住处,发现平儿正在认真地摆弄那把小琴,还学着自己的姿势,倒是有模有样的,而且美婢的身姿窈窕,凹凸有致,若是再穿上一件旗袍,绝赏的心悦目。 贾环本来就喝了几分酒意,此时看着不由心头发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从身后给美婢来个突然袭击,结果撞了一下凳子,发出咣的一声,登时尴尬地停在原地。 “啊,三爷回来了!”平儿回头发现鬼鬼祟祟的某人,顿时俏脸绯红,不好意思地把小提琴放回琴盒中。 “三爷几时回来的,不声不响,倒是吓了人家一跳。”平儿一边嗔,一边上前替贾环脱去外裳,又端来清水给他擦脸洗手。 贾环一把搂住俏婢的纤腰拥了一下,笑道:“平儿姐姐想学小提琴吗?我教你!” 平儿心中一甜,摇头道:“婢子笨手笨脚的,哪学得了这个,三爷还是送给林姑娘吧。” 贾环轻咦一声道:“平儿姐姐如何得知?” 平儿有点得意地笑道:“三爷向来不是厚此薄彼之人,姐妹们的礼物都有了,又怎能少得了林姑娘的那份,而且我知道林姑娘有一把短琴,想必是会弹琴的,三爷这把小提琴送给她倒是正好合适。” 贾环轻捏了一下俏婢光洁的下巴,笑道:“平儿姐姐是越来越伶俐了,嗯,也越来越……嗯。” 某人一边说着,双手则在俏婢的身体上下求索,无所不至。 平儿被弄得浑身发烫,羞不自胜,低声娇嗔道:“小祖宗别闹了,仔细林姑娘进来撞见,脸还要不要了。” 这话倒是唬了贾环一跳,连忙松开了手,林黛玉似乎很喜欢搞偷袭,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原著中也是如此,正因为这个“技能”,她总能听到或看到一些不该的事,偏生又性子多疑,容易吃醋,所以跟贾宝玉之间总是平空生出许多波澜来。 当然,贾环还没自恋到以为林黛玉会为自己吃醋,但被撞见跟俏婢搂搂抱抱也挺尴尬的,而且这段时间林黛玉确偶尔会突然来访。 这时平儿噗的轻笑道:“林姑娘不久前才来过,这会怕是不会再来了。” 贾环不由哭笑不得,报复般在平儿的小嘴上香了一口,问道:“林姐姐找我作甚?” “也没什么事,说了一会闲话就离开了,噢对了,前天烦她打的穗子,今天就打好了。”平儿将那只荷叶香袋取出来递给贾环看,只见香袋下面果然换了两条新的穗子。 贾环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接过香袋随手系在腰间,笑道:“我去看看林姐姐。”说完提起琴盒,兴冲冲地往外面走去。 平儿愕了一下,忙追出问道:“三爷不先吃饭?” “刚吃过,还不饿,平儿姐姐你自己先吃。”贾环提着琴盒,驾轻路熟地来到林黛玉的住处。 此刻正值中午,气温估计有三十度左右,还是挺热的,初夏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林黛玉的住处十分安静清幽,院子里植了不少盆景,两名婆子正在庭树的树荫下打瞌睡,贾环也没叫醒她们,径自走了房子的外间,也没见到侍候的丫环,倒不知跑哪顽去了。 贾环将琴盒轻轻地放下,透过内间的珠帘,隐约见到林黛玉歪在床上午睡,正欲退出去,却听到里面的林黛玉叹了口气,像梦呓般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掀帘走了进去笑道:“林姐姐为何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林黛玉登时羞得无地自容,赶紧闭上了眼睛,用衣袖遮住脸装睡,试图蒙混过关。 原来林黛玉这几日偷看了“杂书”《西厢记》,连午睡时都是书中的剧情,禁不住便把这句对白念了出来,偏生此句又是书中女主崔莺莺思念张生时的一句台词,结果被贾环无意中听到,所以尴尬得几乎要钻进墙缝里了。 (本章完) 167.第166章 神仙点拨 第166章 神仙点拨 林黛玉比贾环大一岁许,如今正是十三四岁,上初中的年纪,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看言情小说便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在封建礼教大防的社会环境下,十来岁的少男看言情小说自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看春工(宫)图册,尝试真人版也没问题,但是少女就不行了,言情小说对她们来说可是禁书,被大人发现可是要挨骂挨罚的。 但爱情是美好的,爱情的果实是甜美诱人的,向往美好的爱情是人之天性,而人之天性是往往压抑不住的,所以别说离经叛道的林妹妹,就连贤妻良母型的宝姐姐也不能幸免,因为她同样看过《西厢记》这类禁书,而且七八岁就看了。 这可不是杜撰之言,且看原著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馀香。其中就有一段描写,起因是林黛玉行酒令时说漏了嘴,借用了《牡丹亭》中的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结果事后被薛宝钗私下“审问”了一番。 “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缠人的。我们家也算是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姐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西厢》《琵琶》《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这才丢开了。” 以上是薛宝钗跟林黛玉说的原话,然后还劝林黛玉以后不要看这些杂书,免得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由此可见,看言情小说是每一个少男少女的必经阶段,否则青春就谈不上完整,而林黛玉显然正处于这个阶段,向往美好的爱情,憧憬美丽的邂逅。 这种事若搁现代自然不算个事,甚至手牵手拍拖的小学生也不鲜见,但在封建社会却是个禁忌,是不能做的,甚至连想法都不能有,否则就是不检点,不正经,有失妇道。 所以也难怪林黛玉此刻羞得不敢见人,用衣袖遮住脸,转身向着床里装睡,颇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 “林姐姐,林姐姐!”贾环忍着笑走到床前,轻轻地叫了两声,后者继续装睡,只作没听见,但袖子底下的粉脖分明染上了一层艳霞。 贾环看得心痒痒的,又闻到林黛玉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异香,差点就忍不住伸手去推一把那柔若无骨的纤腰了,但终究是不敢造次。 林黛玉外柔内刚,是出了名的林怼怼,怼起人来火力十足,而且又爱哭鼻子,倘若惹恼了她,岂不是自讨苦吃,所以还是悠着点好,自己可没大脸宝的厚脸皮,被喷得狗血淋头还笑嘻嘻的,林妹妹哭了他也跟着哭,没脸没皮,做低伏小地哄人。 “原来林姐姐睡着了,怪哉,那刚才是谁说的话?难道我听错了?”贾环故作自言自语,然后假意往外间离开,却又轻手轻脚地折返回来。 林黛玉听闻贾环的脚步声远去,不由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成功蒙混过关,否则真羞死个人了,她放下衣袖坐了起来,结果一转身便对上一双带笑的清澈眼睛,登时愣在当场。 只见贾环这小子一身玉色的秀才襕衫,戴四方平定巾,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正立在床边不远促狭地笑呢。 林黛玉刚躺着午睡,本来就明眸微饧,香腮带赤,此时双颊腾的飞起两朵红霞,似恼似羞,更显妩媚醉人,倒是让贾某人大饱了一顿眼福,不觉心摇神曳。 贾环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道:“林姐姐醒了?”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一边整理发鬓,一边故作镇定地道:“环弟几时来的?雪雁这蹄子肯定又野出去玩了,也不招呼客人。” 贾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黛玉本来就心虚,贾环这一笑,登时又让她闹了个大红脸,羞恼之下抓起一只枕头就向某人掷来,嗔道:“可恶的环儿,你笑什么?人家午睡呢,你又进来作甚?几年不见,倒越发的学坏了。” 贾环连忙伸手接住,笑吟吟地道:“林姐姐别生气,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这就有点欠揍了。 “伱还说!”林黛玉羞恼得又扔了一只枕头过去,结果也被贾环轻松接住了。 林黛玉见床上没东西可扔了,便赌气躺下,面向里面不理贾环。 这时外面的两名婆子估计是听到了动静,走进来查看,发现是贾环,便笑道:“环三爷几时来的,我们竟然没瞧见,姑娘正午睡呢,可不敢闹她,等醒了再请吧。” 敢情这两名婆子见到林黛玉和衣躺在床上,以为她还在睡觉,而贾环抱着两只枕头,像是要淘气搞恶作剧,所以客气地请他出去。 贾环正感尴尬,林黛玉却坐了起来笑道:“谁睡觉呢?” 两名婆子见状讪笑道:“我们还以为姑娘睡着了。”一边退了出去,一边大声唤道:“雪雁,姑娘醒了,快进来侍候。” 林黛玉见贾环还抱着两只枕头傻站,不由有些好笑,剜了一眼道:“愣着作甚,还不把枕头放下,嫌别人没看见不成?” 贾环笑了笑,将枕头放回床上,顺势便在床沿上坐下了,林黛玉倒没有赶他的意思,一边理着发鬓一边吸了吸瑶鼻,问道:“环弟喝酒了?” 贾环还是第一次有幸坐在林黛玉的床上跟她说话,而在原著中,只有大脸宝有这种待遇,嗯,大脸宝甚至能躺在林妹妹的床上跟她闲聊,笑道:“刚才在街上遇到一名好友,便小酌了两杯。” 林黛玉点头噢了一声,忽瞥见贾环腰间系着的香囊,竟不自觉地想到《西厢记》中,崔莺莺和张生的定情信物,不由脸上微微发烧。 这时婢女雪雁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贾环在,便吐了吐舌头笑道:“环三爷几时来的?” 林黛玉不由气道:“你还问,又跑哪躲懒去了?整日也不沾家。” 雪雁委屈地道:“婢子何曾躲懒,不过是到厨房给姑娘炖碗燕窝粥罢了,想着姑娘起床后就可以吃。” 林黛玉顿时无言以对,贾环笑着打圆场道:“雪雁妹妹,给我倒杯好茶来吧。” 雪雁撅嘴道:“这里没有好茶,三爷若要好茶,只等平儿姐姐来吧,我是又笨又懒,如何沏得了好茶。”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林黛玉亦笑道:“小蹄子如今越发的牙尖嘴利了,也不知跟谁学的。” 雪雁给贾环斟了杯茶,一边笑道:“书上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自然也就有,有其主必有其仆的说法,婢子当然是跟姑娘学的了。” 林黛玉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贾环禁不住哈哈地笑起来,结果吃了前者一记白眼。 “哎呀,这是什么宝贝呀?”雪雁正要去打水给林黛玉洗脸,忽见贾环搁在外间地上的琴盒,便好奇地提了进来。 林黛玉也是一脸的好奇,问道:“这是环弟你拿来的?” 贾环笑道:“光顾说话,倒忘了这个。”说着便上前从雪雁手中接过琴盒打开,将里面那把小提琴取了出来。 林黛玉登时眼前一亮,脱口道:“这是西洋乐器?” 贾环点了点头:“这是西洋人用的小提琴,早上逛街时见到的,看着新鲜,所以买下来送给林姐姐。” 林黛玉昨日便听平儿说了,贾环准备买些手信让贾琏带回京,当时便隐约觉得可能会有自己一份,如今果见到贾环拿来了,不由心里还微暖,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笑道:“环弟有心了,只是这小提琴我又不会用,送给我作甚?环弟还是留着送给宝姐姐吧,宝姐姐见多识广,说不定会用。” 林黛玉说完脸上微热,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提起了薛宝钗。 贾环笑道:“宝姐姐的另备了一份,姐妹们也都有了,这个是我特地送给你的,林姐姐不会用不要紧,我教你,林姐姐懂音律,学起来不难。” 林黛玉讶然道:“莫非环弟还会弹这种……小提琴?” “略懂些许。”贾环笑道,说完便演示了一首《欢乐颂》,那轻快的旋律瞬时便把林黛玉和雪雁主仆吸引住了。 贾同学本来就长得好看,此刻凝神静立,闭目拉琴,儒衫纶巾,长衫飘飘,更是帅到掉渣,雪雁这婢子不由满眼的小星星,差点便跟着欢快的旋律蹦跶起来。 一曲奏完,那余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寂静了几秒,雪雁才禁不住猛鼓掌道:“真好听,原来三爷还有此等才艺。” 林黛玉虽然早就对贾环层不出穷的本领习以为常了,但此刻还是禁住震惊了一把,那眼神既佩服又迷茫,良久才问:“环弟,这又是什么曲子?竟闻所未闻!” 贾环笑道:“此曲叫欢乐颂。”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欢快跳跃,倒是名符其实。” 贾环将小提琴递给了林黛玉,笑道:“林姐姐你来试试吧。” 林黛玉跃跃欲试地接过了小提琴,贾环便教她如何站立,如何持琴,如何使用琴弓等。林黛玉本来就十分聪明,博闻强记,再加上又有古琴基础,所以在贾环的指点之下,很快便能断断续续地将《欢乐颂》这首曲子奏出来了,又练了约莫半小时,更是越发的流畅了。 贾环本身就是一名学霸,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此刻也禁不住惊讶于林黛玉的学习能力之强,竖起大拇指赞美道:“林姐姐好生厉害,再练习一段时间,只怕都要比我强了。” 林黛玉却笑着睨了贾环一眼:“环弟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快从实招来吧,你这西洋素描画法,还有这小提琴曲是从何处学来的?”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如果我说是神仙点拨的,林姐姐你信吗?” “我信——你个大头鬼!”林黛玉举起琴弓,作势就要给贾环一记脑瓜崩。 贾环举手架住,笑道:“果然是神仙点拨的,林姐姐你不信也没办法,而且神仙还传授了我不少曲子,保准你都没听过。” 林黛玉闻言顿时心痒痒的,只恨不得贾环通通奏来,这时,外面一名婆子却走了进来道:“老爷请环三爷去一趟书房。” 林黛玉没法,只能悻悻地放贾环离开了。 …… 大晋两淮地区共有三十座场盐,由北到南,分布在淮北和淮南的沿海地区,自盐城的庙湾场起,至海门县吕四场,延绵八百六十一里,是为淮南盐场。 且说这一日,贾琏骑着快马赶到了盐城县的庙湾盐场办事。 办什么事? 自然是提盐了。 千万不要以为盐引到手就万事大吉,这官场里的门道多着呢,各种吃拿卡要,没点能耐的人,即使手里有盐引也未必能将盐从盐场顺利提出来。 因为盐场的产能是有限的,每天产出的盐自然也有定数,而来盐场等候取盐的人实在太多了,供求严重失衡,甚至排队都排到几年后了,这个时候,运司的那些官吏便成了吸血鬼,给好处的可以先取盐,不给好处,或者给不起好处的,你就乖乖等着吧,至于几时能轮到,鬼才知呢,反正朝廷的盐引年年都发,有效期30年,今年取不到就等明年,明年取不到就等后年。 当然,那些势力庞大的盐商则没有这种烦恼,因为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而且在各大盐场都有自己的人,所以只要盐引一到,马上就能取盐。 另外,还有一批人可以优先取盐,那就是朝中的权贵,遇上这些人,运司的官吏巴结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刁难? 贾家既是开国勋贵,如今更是皇亲国戚,自然是权贵中的权贵了,贾琏手中的盐引之所能轻易卖出,人家自然是看中了贾家的权势,所以,贾琏将盐引以六千两银子的价格售出之后,他还有一个义务要履行,那就是负责出面将盐从盐场中提出来。 这件事对贾琏来讲肯定是毫无难度的,只需亲自跑一趟便可办妥,然而此行却偏偏生出了事端来。 (本章完) 168.第167章 取盐风波 第167章 取盐风波 兴儿是贾琏的长随,亦即是头号跟班,已先于贾琏一日赶到盐城县的庙湾盐场打点了,如今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贾琏赶来露一露脸,便能把盐从盐仓提出来。 当然,以贾家如今皇亲国戚的名头,称便贾琏不亲自出面也能把事办成,不过贾琏自己想显摆就另当别论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都转运盐使司在每座盐场都派驻有衙门,简称盐运司,而盐运司内主要有三个部门,分别是盐课司、盐仓司和批验所,各由一名驻场大使主管,这三名驻场大使虽然品秩不入流,但却手握实权,批验所大使主要负责检验盐引的真伪,盐课司大使主管收税,盐仓司大使负责盐收储和出入库。 所以盐商想从盐场里提盐,得先过批验所这一关,如果批验所说你的盐引有问题,不好意思,请回吧,等核实完了再通知你,至于几时能核实完,也说不准,反正是一层层地往上核实,直至盐引的签发机构户部,几个月,甚至是几年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请您慢慢等。 好吧,老子折腾不起,给点银子行不行? 聪明,批验所把章一盖,过关,请出门左拐找盐课司。 盐课司是专门负责收税的,这一关想必好过了吧?有银子不收,岂不是傻子? 嘿,你想多了,人家还真不收,不是傻,是太精了,税银收上来是国家的,只有私下给的好处才能揣进自己的腰包里,所以不好意思,不给好处,同样不盖章,不要伱的税银,请回吧! 好不容易过了前面两关,最后一关是到盐仓司那里提盐,别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管盐仓的大使把脸一板,等着吧,今天的提盐额度已经约满了,明天再来,结果明天再来,同样也约满了,一天拖一天,实在耗不起,最后还是得掏腰包。 问你有不服?不服也得服啊! 所以说,卖盐这门生意虽然获利丰厚,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起的,没点儿势力,连门槛你都摸不着,而层层盘剥之下,食盐到了老百姓手中自然价格高得离谱,譬如大晋的官盐市价要五十文钱一斤,一些缺盐的内陆地区甚至要一百文钱一斤,而私盐往往只要十文钱,甚至更便宜,质量还要比官盐好。 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自然争相购买私盐,甚至给私盐贩子打掩护,有如此群众基础,官府查缉私盐的难度就可想而知。 言归正传,且说贾琏赶到了盐城县的届湾场,兴儿和一名盐商已经在驻场盐运司衙门外等候多时了,眼见贾琏到来,立即便迎上前行礼。 兴儿替贾琏牵马缰,而那名盐商竟然跪倒在地上道:“鄙人刘瀚,见过琏二爷,琏二爷万福金安。” 原来这个刘瀚正是从贾琏那儿接手盐引的二道贩子,跟王夫人的陪房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认识,然后便通过冷子兴与贾琏搭上线了。 贾琏翻身下马,将刘瀚扶起来,满脸春风地道:“刘员外客气了,何必行此大礼。” 刘瀚恬不知耻地谄笑道:“我朝以孝治天下,衣食父母也是父母,琏二爷您就是鄙人的衣食父母啊,孝敬父母,别说跪一跪,就是给您叩头也是应该的。” 贾琏心中十分得意,笑道:“刘员外真不愧是生意人,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啊。” 刘瀚陪笑道:“琏二爷过奖了,鄙人这张嘴即便能说出来,还不是得靠琏二爷赏饭吃,琏二爷的手指缝里稍微漏点就有了。” 兴儿凑趣道:“老刘呀,咱们大姑娘如今封了贤德妃,只要把咱们二爷侍候好,你还怕没有盐引?” “是是是。”刘瀚谄笑着点头哈腰,他本只是个二级盐商,以往只能从大盐商手里高价拿盐,如今搭上了贾家这条线,一跃成为一级盐商,能够直接从盐场拿盐,自然竭尽所能奉迎贾琏了。 贾琏轻咳一声斥道:“狗奴才可别乱说,娘娘从来不过问宫外的事,你倒在此替主子大包大揽起来,仔细揭了你的皮。” 兴儿面色微变,连忙掌嘴道:“奴才多嘴,奴才胡说八道,奴才该死。” 贾琏这才对着刘瀚笑道:“刘员外,咱们也别耽搁了,且去取盐吧。” 当下,贾琏和刘瀚等人便直奔盐仓取盐,至于批验所和盐课司自然都打点过了,如今直接去盐仓提盐即可。 此时的盐仓外已经排起了长龙,全是准备运盐的马车、驴车、牛车,甚至是手推车,熙熙攘攘的,十分之热闹。 那盐仓大使恰好也姓贾,名叫贾鑫,生得大腹便便,脸圆肚圆,一看就是个吃得脑满肠肥的货色,外号三两金。 此刻,这位贾大使正在办公室内休闲地喝着茶办公,屋外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他接见用印呢,其中一名青年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了。 这名青年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轮廓分明,双目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赫然正是那日贾环见过的愤青李鸿基。 话说这个李鸿基是陕西米脂县人氏,其父李守忠是当地的一名小地主,家境还算殷实,至少不愁吃穿,但正所谓人向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守忠虽然没什么大志向,但银子自然没人会嫌多的,一次意外的机会,李守忠认识了一名盐商,发现贩盐真的很赚钱,于是便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买地种粮,输送到边军粮仓换取盐引。 经过一年的努力,李守忠终于换到了三百引的盐引,亦即是九万斤盐,按照大晋市面的五十文盐价,九万斤盐的市值就是四千五百两银子,除去各项成本,利润估计能达到两千两。 一年赚两千两,这对李守忠这种小地方的小地主来说绝对是暴利了,所以兴高采烈地派了儿子李鸿基,还有侄子李鸿义赶来扬州取盐。 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怀揣着盐引赶到扬州,本以为很快就能拿到盐大赚一笔,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十分残酷,两名初次入行的菜鸟来到扬州后处处碰壁,耗了两个月时间还没把盐提出来。 李鸿基本来就是个愤青,处处被刁难,自然肺都气炸了,但是碰得头破血流之后,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了不少银子打点,终于过了前面那两关,如今只要打通盐仓司的关节便能提盐了。 这时,终于轮到李鸿基了,他进了盐仓司大使的办公室,取出盐引,强颜作笑道:“贾大使您请过目,这是盐引,不知在下几时能提盐?” 贾鑫外号三两金,雁过拔毛,没有好处你想提盐,那是不可能的,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捡查了李鸿基的盐引,发现上面已经有了批验所和盐课司的盖章,再一看李鸿基,似乎并没有塞好处的意思,心想,这小子定是个刍,前面知道塞好处,现在倒不会了?怕不是小看我这个管仓库的吧,便轻咳一声道:“今天的提盐额已经满了,本人先给你登记了,你过几天再来吧。” 李鸿基忙问道:“过几天?” 贾鑫淡道道:“取盐的人太多了,真不好说,快则三四天,慢则十天八天,反正你过几天再来问吧。” 李鸿基不由傻了眼,倒不是他不想给好处,实在是囊中羞涩啊,在这里耗了两个多月,又给了前面两关的好处费,所带的盘缠都得七七八八了,连吃饭住店都成问题,实在给不起啊! 贾鑫瞥了一眼李鸿基,见这小子还不识相,那胖脸顿时拉下来道:“下一位!” 李鸿基咬咬牙,正打算把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取出来,一名小吏却急急忙忙走进来,凑到贾鑫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立即道:“快请!” 那名小吏虽说得小声,但是李鸿基耳力好,分明听到什么荣国公府的琏二爷来了。 贾鑫见李鸿基还柱着没动,十分之不悦,皱眉道:“还不出去?” 李鸿基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贾鑫的办公室,结果迎面便遇上了贾琏一行,于是恶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 贾琏有点莫名其妙,但办正事要紧,所以也没理会,径自进了贾鑫的办公室,结果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李鸿基火冒三丈。 原来不出盏茶工夫,那贾鑫便亲自陪着贾琏出来了,而且点头哈腰地带着他到盐仓取盐。 李鸿基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愤青,当即便忍不住发作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贾鑫,厉声质问道:“贾大使,你刚才不是说没盐了吗?为何此人来得比本人迟,却可以马上提盐?” 贾琏愕了一下,问道:“贾大使,这位是?” 贾鑫被李鸿基在众目睽睽之下拦路质问,脸上挂不住了,斥道:“小子,此乃盐仓重地,敢在此撒野,仔细打你板子,快让开!” 李鸿基积攒的一肚子怒火此刻终于压抑不住,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探手便揪着贾鑫的衣领骂道:“直娘贼,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不入流的贪官污吏,还敢威胁老子,如今当着大家的面,老子就问你,刚才为何说没盐,而这个来迟的家伙却能取盐?凭什么?” 在场排队提盐的商人眼见被插队,自然都十分不爽,纷纷出言附和。李鸿基眼见有人响应自己,顿时胆气更壮了,于是更加揪着贾鑫的衣袖不放,并且怒目而视。 岂料这个贾鑫也不是善茬,竟夷然不惧,冷笑道:“凭什么?凭人家是荣国公府的琏二爷,你小子也配跟人家比?我呸!” 此言一出,刚才还嚷嚷着起哄的盐商都顿时鸦雀无声了,荣国府贾家虽然前几年出了些事,但很快又成了皇亲国戚,权势有增无减,不是什么人都能惹得起的。 李鸿基此刻正怒火中烧,被贾鑫淬了一脸,顿时失去了理智,也不顾后果严重,一记老拳便砸在贾鑫的脸上。 李鸿基常年习武,拳头上的力道惊人,这一拳当场就把贾大使的胖脸砸开了,鼻子塌了,门牙也掉了,鲜血狂飙,惨叫倒地。 李鸿基还不解气,对着贾鑫踹了两脚,骂道:“直娘贼,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权贵纨绔,沆瀣一气,鱼肉百姓,吸尽民脂民膏,活该统统打死!”说着一个箭步上前,挥拳便向贾琏打来。 贾琏大吃一惊,他平时也练习过拳脚功夫,但都是拳绣腿,如何是李鸿基的对手,脸上挨了一耳光,登时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反了反了,快拿下这个疯子!”贾琏怒声大叫,众奴仆立即一拥而上。 这时附近的衙役也闻声赶来,李鸿基虽然武艺极高,但双拳难敌四手,终究还是被七手八脚干趴下了,他的堂弟李鸿义想上前施救,同样被打得七荤八素的。 “放开我,放开我!”李鸿基被四五个人按着动弹不得,依旧像野兽一般咆哮。 贾琏擦了一下嘴角,顿时沾了一手血,不禁又惊又怒,上前便对着李鸿基的头脸猛踩几脚,骂道:“疯狗贱民,你这是找死,兴儿,溺他!” 兴儿这小子立即解开裤腰带,掏出东西来便对着李鸿基浇洒,啧啧,众目睽睽之下,说尿就尿也是种本事,关键还量大尿黄,浇得李鸿基满脸满嘴的,差点便窒息过去。 “小子,撒泡尿让你照照自己,也配跟咱们二爷叫板?我呸!”兴儿浇完李鸿基,还一脚踩住后者的头,把他的脸踩得陷入满是尿泡的泥地里。 李鸿基双目尽赤,十指深深地刺进了泥土中,连指甲都在冒血,口中发出屈辱无比的闷吼。 这时那贾大使终于爬了起来,满嘴满脸鲜血地厉吼:“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些衙役立即又拳打脚踢起来,直到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晕死过去,贾鑫才让人把他们关押起来,至于李鸿基身上的三百盐引也被他没收了,并且讨好地转交给贾琏,当作李鸿基的赔偿,而贾琏也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一记耳光换几千两银子,值了! 殊不知却因此与一名了不得的人物结下死仇,为贾家日后的一场大祸埋下了伏笔。 (本章完) 169.第168章 换装出巡 第168章 换装出巡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始盛开。自打进入四月份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深山中的桃到底开未开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扬州城中早已繁落尽子满枝了。 泗水之上碧波悠悠,但见夹河两岸绿柳成荫,河边的浣纱女,还有画舫上的船娘们,均换上了薄薄的夏衫,她们挽起衣袖,毫不吝啬地展露江南水乡女子的娇柔和白皙,还有那隐约可闻的莺声燕语,软侬甜糯。 贾环穿着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平静地站在楼船的船首,一边吹着风,一边欣赏泗水河上独有的初夏春光。 岸边绿柳下浣纱的女子都是附近作坊的女工,发现河中楼船上的这名翩翩少年郎,无不赧然低首,只敢拿眼偷瞄,但是路过画舫上的船妓则豪放多了,眼见贾环生得年轻英俊,还是一身秀才的打扮,再加上乘坐如此豪华的楼船,明显是个大家公子,于是纷纷把本来就低垂的领口拉得更低,并且挥着手帕频抛眉眼,莺声呖呖地自报家门,邀请贾环下船一聚。 贾环只是报以礼貌的微笑,这一笑更不得了,那温润如玉的气质顿时让众船妓爱煞了,几艏画舫更是直接便往贾环所在的楼船靠上来,不过很快就被盐兵的长枪逼退开去。 那些船娘眼见楼船保卫森严,有官兵值守,只怕船上的人物不简单,于是只能遗憾地驶了开去,一名不甘心的船娘把双手荷在嘴边娇呼道:“奴家董小白,家住二十四桥的海棠馆,公子若肯赏光,奴家必扫榻以待,切记切记!” 贾环不由暗汗,旁边的石头一脸艳羡地道:“此女绝色,那里……又白又大,应该叫董大白才是,三爷要不要帮衬一下人家的生意?”说完舔了舔嘴唇。 “滚!”铁虎飞起一脚把石头这骚包踹到一边去。 船舱内的林如海看到这一幕,禁不住捋须失笑道:“当真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 都转运盐使司张一栋亦笑道:“可不是,想当年你我何尝不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呢,奈何岁月声声催人老,如今只有羡慕的份了。”说着瞄了一眼站在林如海身后的两名书童。 林如海身后的两名书童约莫十来岁,生得粉雕玉砌,明眸皓齿,实在漂亮得不像话,一个呆萌呆萌的,一个眉若远山含黛,目以秋水为神,天然一股妩媚风流,仔细一瞧,竟然正是女扮男装的林黛玉,而那名呆萌呆萌的书童自然就是婢女雪雁了。 由于朝廷要增加财政收入弥补辽东军费的窟窿,不仅提高了盐税,还准备增发二十万盐引,两淮地区增产六万引,现在的盐场产能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林如海和盐运使张一栋商量后,决定增开两座新盐场,而这几日林如海自感身体好了许多,便乘船出行视察,选取兴建新盐场的合适地点。 由于林如海大病未曾痊愈,林黛玉放心不下,便扮作书童跟在父亲身边照料,而林如海这个人是比较开明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请贾雨村在林家坐馆,专门教授林黛玉的学问,可见是完全把林黛玉当成了哥儿来培养,所以此次出巡,允许林黛玉女扮男装随行也就不算出奇了,而且林黛玉向来体弱多病,也不事针线,整日窝在家里读书写字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林如海干脆带着她出来游玩一番。 此时林黛玉眼帘低垂,似乎有点神思不属,偶尔抬头看一眼船头甲板上的贾环,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如海轻咳一声道:“扫雪除尘,你们不用在此侍候着,且到外面顽一会吧。”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便离开船仓往船头去了,铁虎和石头眼见二人出来,知道对方身份的他们便十分机灵地转往别处去了。 “贾公子在此作甚?”林黛玉一边走近,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随之扑鼻而来。 贾环还是第一次见林黛玉女扮男装,既俊俏又妩媚,倒是别有一般动人的韵味,便开玩笑般道:“林公子来得好,你看这泗水畔绿柳如烟,远山近黛,当真是景不醉人人自醉!” 林黛玉白了贾环一眼,淡淡地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如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可见江南自是好的,不仅风光好,而且自古以来便盛产美人,贾公子倘若能一展才艺,在此临风吹奏一曲,呶,说不定对面画舫上的美人还会邀请贾公子作入幕之宾呢。” 此时下游方向果然有一艏十分漂亮的画舫迎面驶来,而且隐有丝竹声传出,几名妖娆动人的歌姬正在船上翩翩起舞。 贾环闻言笑道:“林兄好主意,这便吹来如何?” 林黛玉面带微笑,抿着樱唇不作声。 贾环笑了笑,果真取下腰间的笛子,凑到唇边吹奏起来,一曲幽幽的《绿野仙踪》便袅袅响起,清幽,寂静,空灵,荡涤人心。 那边画舫上本来吹拉弹唱,十分热闹的,这边的笛子响起,那边的丝竹之声倒是渐渐停歇了,船上翩翩起舞的几名歌姬,还有一众酒客也停下来,纷纷往楼船这边张望,眼见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正在吹奏笛子,旁边还有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书童,顿时人人目泛异彩,当然,歌姬和酒客目泛异彩的对象自是不同的。 林黛玉本来还面带微笑的,此时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不见了,那些酒客肆无忌惮的目光让她颇感不适,要不是此刻作书童妆扮,她已经掉头就走了。 待贾环一曲吹罢,画舫上的几名歌姬已是满眼的小星星,其中一名瓜子脸的歌姬最是漂亮,笑嘻嘻地搭讪道:“敢问对面船上这位小公子高姓大名,吹的一首好曲子,奴家舞媚娘也略懂吹箫之道,斗胆请公子下船来共饮一杯,顺便交流切磋一番。”说完还抛了个妩媚的眼神。 雪雁作呕吐状,鄙夷地道:“三爷吹的是笛子,不箫,箫笛不分,可见你这人的水平也是有限,还敢大言不惭,快快退去,省得丢人现眼。”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此刻虽然女扮男装,但气质过于柔媚,而且肌肤润白如雪,一看就是女儿身,此时雪雁一开口更是无所遁形了。 舞媚娘眼珠一转,咯咯地笑道:“这位小妹妹有所不知了,吹笛子其实跟吹箫差不多,只不过是横吹和竖吹罢了,奴家虽然不会吹笛,但深谙吹箫之道,跟你们家三爷交流切磋一下自是没问题的,小妹妹,还有你旁边这位小妹妹若想学吹箫,姐姐也可以教你们哦,保证你们家三爷喜欢。” 此言一出,旁边几名歌姬立即掩着嘴咯咯笑起来,船上的酒客更是哄堂大笑,形容猥琐。 贾环不由皱了皱剑眉,这些风尘女子果然什么都敢说啊。雪雁虽然不懂,但见对方男男女女的均笑成那样,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了,不由脸红耳赤,暗啐了一声:“呸,不要脸!” 那些酒客猥琐的笑声让林黛玉更感不适了,赶忙拉着雪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首睇着贾环道:“环弟若真想上人家的船交流切磋,那我便不妨碍你了。” 贾环暗汗,不过林姐姐半含酸的语气倒是让他心头微漾,连忙跟了上去,笑道:“还是听林姐姐弹琴好些。” 林黛玉摇了摇头道:“船上哪来的琴?” “那要不咱们手谈一局吧?”贾环提议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转身往船舱行去,心想,下棋也好,省得这人站在船头上招蜂引蝶的,正所谓学好三年,学坏三天,小小年纪,若学了琏二哥那般贪好色岂不毁了。 于是乎,林黛玉和贾环二人便回到船舱的静室摆开棋局对弈起来。 林黛玉和贾环并不是第一次下棋了,在林如海养病的这段日子,两人几乎每天都下几局。林黛玉的棋力不弱,但跟专业段位的贾环比起来却还是有些差距,所以一开始输多赢少,不过不得不说,林黛玉的确聪敏好学,所以在贾环的陪练下提高很快,如今基本可以跟贾环杀个旗鼓相当了,虽然还是输多赢少,但胜负手一般在三子之内,假以时日,贾环还真未必能稳赢她。 雪雁不懂下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于是走到甲板上透气去了。 林黛玉托着香腮思考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一步妙着,于是捻起一枚棋子果断地落下,却见贾环看着自己微笑,不由一惊道:“莫非有诈?” 贾环摇了摇头道:“没有。” 林黛玉蹙起黛眉道:“那环弟你笑什么?”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只不过突然间想到一个笑话而已。” 林黛玉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笑话?” 贾环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眉目如画的林黛玉,不由心中一热,笑道:“林姐姐先告诉我你身上薰的是什么香,我再告诉你。” 林黛玉摇头道:“人家哪里薰香了。” “没吗?我明明闻到了!”贾环说完抓起林黛玉的手,闻了闻那袖子,只觉那幽幽的香气直渗心脾。 林黛玉的俏脸一红,把手抽了回去,嗔道:“胡说八道,我可没有什么癞头和尚给开的什么冷香暖香的,也没有好兄弟替我收集呀露呀的作药引子,哪来的香气,你若要闻香气,找你宝姐姐去。” 贾环暗汗,笑道:“好好的,又提宝姐姐作甚?”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道:“那你告诉我,当初那《长生殿》的手稿,后来为何会在宝姐姐手里?还有那《桃扇》的剧本,是谁让我抄一份给宝姐姐的,你不爱提她,我偏提她。” 贾环愕了一下,继而笑道:“那《长生殿》的手稿原是我卖给宝姐姐的,当时我还不知道买家就是宝姐姐,敢情宝姐姐还把那手稿留着,被你瞧见了。” 林黛玉噗的笑道:“我也听宝姐姐说了,当时你还卖了两百两银子,死活不肯降价,啧啧,你当年才多大,就掉钱眼子去了,还赚亲戚银子,羞也不羞!”说完伸出食指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 贾环趁势抓住林黛玉的玉手,用力吸了一口袖间的香气,笑道:“真香!” 林黛玉顿时霞生双颊,羞恼地拂了贾环一袖子,后者顿时捂着眼睛哎呀了一声。 林黛玉吃了一惊,只以为伤到眼珠子了,连忙紧张地凑上前查看,结果某人却笑嘻嘻地松开了手,眼珠子骨碌碌的,根本没事,气得林黛玉捏起粉拳便要捶。 贾环连忙笑着讨饶道:“林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要不我给您讲个笑话陪罪吧。” 林黛玉哼了一声道:“也罢,若不好笑,加倍处罚!” 贾环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道:“姑苏城外有座山,名叫黛山,山上有个洞,唤作林子洞。” 林黛玉皱眉道:“姑苏是我的老家,从来没听说过黛山,更加没听说过什么林子洞,怕是你自己杜撰的吧。” 贾环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听古勿驳古,林姐姐难道不懂?” 林黛玉只好气道:“那你继续讲,我不插嘴就是了。” 贾环笑吟吟地道:“林子洞里住着一群耗子精,这一日正好是腊初七,老耗子在洞中升座议事,把一众大耗子小耗子都召集到座前,说道,明日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然后拔出令箭一枝,遣一能干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道,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 老耗子忙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 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生,四菱角,五香芋。” 林黛玉正听得入神,贾环说到这里却闭口不言了,于是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本章完) 170.第169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第169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贾环看着林黛玉笑续道:“老耗子闻报大喜,于是拔出一支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子便接了令箭去偷米。老耗子再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子接令去偷豆。最后只剩香芋一种了,老耗子于是拔出最后一支令箭问,谁去偷香芋? 只见一只极为瘦小的耗子站出来应道:我去。 老耗子见小耗子生得瘦弱,担心其力有不逮,故不准他去,但小耗子却力争道:我虽然年少力弱,但是法力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定比他们偷得巧。 老耗子忙问:如何个巧法? 小耗子道:我不学他们直偷,只摇身一变,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地使出分身之法搬运,一点点把香芋全部搬走,岂不比直偷硬取更巧些? 老耗子和众耗子闻言都道:妙极,只是不知如何个变法,你先变一个我们瞧瞧吧。 于是小耗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标致美貌的小姐。众耗子大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如何变出个小姐来? 小耗子鄙夷道:我说你们没见过世面吧,只认得果子是香芋,却不知巡盐御史林老爷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芋(玉)。” 林黛玉本来还听得认真,闻言才猛地醒悟过来,捏起粉拳便雨点般落下,一边笑嗔道:“可恶,我就知你是编排我的。” 贾环被揍得抱头鼠窜,笑着逃出了静室,林黛玉怕别人瞧见,倒是不敢追出去,只得转身收拾掉了一地的黑白棋子。 扬州的水上交通特别发达,尤其是沿海的各大盐场,均有运河相连通,目的自然是为了运盐方便了。 且说楼船沿着泗水河往下游驶了一段便转入了运河,半日方到泰州,傍晚时分抵达西溪镇,在此宿了一晚,第二日便沿运河继续北行至白驹场。 白驹场是安丰县最大的盐场,林如海在此停留了半日,带着贾环等人里里外外地参观了一遍。贾环前世是考古专业的,对于煮盐法也有所了解,但如今亲眼参观过后,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故纸堆里得来的了解还是肤浅了。 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切事物,必须得亲眼看过,亲身体验过才能深刻地去理解。譬如以前,贾环一直很不理解明朝为何要坚持使用煮盐法,而晒盐法明显更加轻省,效率也更高,为何不用? 大晋的制度跟历史上的明朝几乎一模一样,尽管更先进的晒盐法早就发明出来了,但依旧沿用落后的煮盐法,而通过这次参观白驹场,贾环总算明白其中的门道了。 原来煮盐法虽然落后,但是容易控制啊,煮盐必须要柴草、铁锅、场地、还需要提供柴草的草荡,别的且不说,光是煮盐用的铁锅,一只便重达几千斤,必须一群人合力才能操作,这种铁锅只有官府才有能力铸造,个人根本玩不转,而且一只铁锅,一群人,一天极限能煮多少盐,大致也能估算出来,于是便可有效地控制私盐的产生。 而用晒盐法就难以控制了,盐户不需要铁锅,也不需要烧柴草,只需要近海的场地和海水就能摊晒,产量的多少也没办法估算和监管,如此一来,必然会导致私盐泛滥,私盐一旦泛滥,老百姓是得益了,但是朝廷收不到税啊,盐税可是国库收入的大头,没银子怎么养军队?怎么给官员发俸禄?皇帝和勋贵如何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还是苦一下老百姓吧,咱们不要更先进的晒盐法,还是继续沿用煮盐法! 神特么的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碰到跟统治阶层利益相悖的,第一生产力也得滚一边凉快去,虽然很讽刺,但却很现实。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一行在白驹盐场参观完后,又继续沿着运河北进,进入了盐城县。盐城县之所以叫盐城县,自然是因为它是产盐大县,事实上,盐城县境内的盐场确是最多的,沿着运河直到最北的庙湾镇,盐场竟多达七八个,所以称之为盐城再贴切不过了。 这一日中午,林如海一行终于抵达了盐城县最北的庙湾场,闻报的地方官员早早就在码头上等候了,除了驻场的盐运司官员,就连当地的县令和主薄等人也特意跑来混脸熟。 众人下了船,林如海和张一栋与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寒暄,而贾环和林黛玉等人则混在随行的人群中。 入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了,海边地区都是平原,土质疏松且盐碱化,植被自然也稀少,无遮无挡的,初夏的阳光普照,直射大地,再加上正值中午时份,所以热得很,贾环额头上已经微微冒汗了。 自打那日在船上讲了香芋的故事后,林黛玉和贾环的关系明显更加亲密了些,此刻作书童装扮的林黛玉就站在贾环的旁边,明明比贾环还大一岁,但个头却比贾环矮了半个头,小鸟依人一般,林姐姐倒成了林妹妹了。 也许是身体弱,林黛玉倒是不怕热,站在烈日底下中依旧是气定神闲的,眼见贾环热得流汗浃背,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帕帮他擦了擦额头,擦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脸上已然一片绯红。 贾环此刻听着林如海和盐城县县令对话,似乎并未注意到林黛玉的异样,只是笑了笑,打开折扇使劲摇了摇,又把折扇伸到林黛玉的头顶上替她遮阳。 雪雁笑嘻嘻地低声道:“三爷让我来吧,哪有主子给书童打扇子的。”说完从贾环手中接过了扇子。 这时,林如海等人终于寒暄完毕了,往运司衙门走去,一众盐兵封锁了四周的道路,使闲人不得接近。 贾环正准备跟随林如海进入运司衙门,忽觉远处的人群中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形一闪,待仔细再看时却又不见了。 “环弟,怎么了?”林黛玉见贾环张望,便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边低声问。 贾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本章完) 171.第170章 偏激型人格 第170章 偏激型人格 卢象升了些银子,终于在运司衙门的牢房里见到了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这哥俩被关了几天,每日只能喝到一顿稀粥,已经饿得不成样了,衣衫褛褴,蓬头垢面,特别是李鸿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尿骚味,简直生人勿近。 卢象升见状吃惊道:“才数日不见,李兄何至于此?” 原来那日李鸿基情绪失控打了盐仓大使贾鑫,接着又打了贾琏,结果被衙役制伏,关进了运司衙门的大牢里,不仅盐引被夺,就连身上所有的钱财,以及一应值钱的随身之物也被搜去了,而且盐仓大使贾鑫还放下狠话,让李鸿基的仆人回家拿一千两银子来赎人,否则就把李鸿基兄弟关到死为止。 李鸿基终于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如今他想平安走出运司衙门的牢房,只能奉上一千两银子了。 可是上哪找一千两银子去? 李鸿基的父亲李守忠虽然是个小地主,但家里的钱银大都在种粮换盐引上了,偏偏市值四千五百两银子的盐引又被贾琏夺走了,如此一来,李家便几近破产了,即便李家没有破产,还能拿得出一千两银子,但是陕西米脂县距离扬州好几千里路呢,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李鸿基兄弟俩估计已经饿死在监狱里面了。 李鸿基在扬州也没亲戚朋友,人生地不熟的,思来想去,只有卢象升这个泛泛之交,于是只能病急乱投医,让仆人去找卢象升帮忙,不过没想到,卢象升此人古道热肠,尽管跟李鸿基没有深交,竟然还真的赶来了。 所以,此刻李鸿基感动得热泪盈眶,叹了口气道“卢兄,一言难尽啊,都是狗官和权贵纨绔害我,对了,卢兄可否先借一千两银子给在下?待脱了身,在下定当加倍奉还。” 卢象升闻言吓了一跳,他哪里有一千两银子,即便是他老子也拿不出一千两来,除非把家里的染坊卖了,可卖了染坊之后,全家都得吃西北风了,他虽然古道热肠,乐于助人,但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二愣子,更何况与李鸿基的交情也不值得他如此竭尽全力相帮。 李鸿基见卢象升面有难色,不由心中发苦,沉声道:“卢兄若有难处便罢了,在下另想办法。” 李鸿基此人游侠好勇,喜欢打抱不平,为人也豪爽,但有个毛病就是心胸狭小,容易记恨别人,眼见卢象升“不愿意”帮自己,心里便生出了一丝怨气来。 卢象升哪知道自己大老远从扬州城跑来这里,连话都还没多说一句就惹来对方的怨恨,真是比窦娥还要冤,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卢象升虽然从李鸿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快,不过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思,还是耐心的解释道:“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在下一时间真的拿不出来。” 堂弟李鸿义苦着脸道:“那怎么办?那狗官非要一千两银子才肯放人,大哥,我都快饿死了!” 李鸿基面色铁青,捏着拳头默不作声。 卢象升问道:“李兄到底得罪了何人?” 李鸿义瞥了李鸿基一眼,支支吾吾地道:“是盐仓大使贾鑫,此人外号三两金,贪得无厌,大哥和我来提盐,此人却处处刁难,说仓库没盐了,结果权贵一到却可以马上提盐,大哥气不过,就打了他一拳,鼻子打折了,门牙也掉了两颗,解气是挺解气的,但也把那家伙得罪死了。” 卢象升心中一动,笑道:“如果只是得罪了盐仓大使,应该不难摆平,你们稍等,我先去弄些吃食来给你们填肚子。” 李鸿义闻言大喜,李鸿基也是喜出望外,连忙问:“卢兄此言当真?” 卢象升微笑道:“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若此人肯出手帮忙,想来应该不难。”说完转身离开了牢房。 李鸿义喜笑颜开地道:“大哥,你这位朋友愣是要得,有事是真帮忙,值得结交。” 李鸿基亦暗暗庆幸自己有识人之明。 约莫半小时后,卢象升便买了酒肉、馒头和面饼之内回来了,李家兄弟饿了几日,立即风卷残云般吃起来,直到填饱了肚子,李鸿基这才醒起来问道:“对了,卢兄遇到的那个熟人是何许人也?莫非连盐仓大使也得卖他面子?” 卢象升笑道:“何止盐仓大使,只怕连这里县令也得卖他面子。” 李鸿义睁大眼睛高兴地道:“竟如此厉害,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卢象升微笑道:“这个人李兄也见过。” 李鸿基愕然问:“我也见过?是谁?” “就是之前在扬州城中遇到的贾环贾案首,此人出身荣国府,虽然是个庶子,但到底是贾家的人,而且其姑父正好是扬州巡盐御史,连扬州知府在巡盐御史面前都得礼敬三分,试问一个小小的盐仓大使敢不给面子? 可巧,不久前我在码头附近遇到了贾案首,旁边还有两名身穿绯袍的官员,想必其中之一就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了,估计是来此巡视盐场的。 林大人出巡也带着贾案首,可见贾案首极受林大人器重,只要贾案首出面说几句好话,李兄岂不就能轻易脱身了?” 李鸿基本来还满脸希冀的,此刻面色却是阴沉下来,李鸿义也笑不出来了。 卢象升见状奇道:“李兄这是?” 李鸿基咬牙切齿地道:“我李鸿基就算死在这里,也不必此子相帮。” “为何?”卢象升愕然问道。 李鸿义神色讪讪地道:“卢兄有所不知了,此事的起因其实也跟荣国府贾家有关,那位来取盐的权贵正是荣国府的子弟,名叫贾琏,他们都叫他琏二爷,想必正是那贾环的兄弟吧。 当时大哥一时冲动,打了盐仓大使,还打了那琏二爷,对方仗着人多反把大哥打倒了,还让下人……尿了大哥满头脸,最后把我们的三百引盐也抢走了。” 提起这段屈辱,李鸿基不由目眦尽裂,恨得一拳猛击在墙上,厉声骂道:“此仇不报,我李鸿基誓不为人。这些勋贵子弟仗着祖先余荫,一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作威作福,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没有一个是好人,包括那贾环,老子不要他帮。总有一日,老子要让这天地翻覆!” 卢象升面色微变,李鸿基的怨气很大啊,这种状态极度危险,不过,那贾琏也着实做得过份了,把人制伏打一顿就算了,偏还要如此羞辱,甚至强夺盐引,李鸿基一家倾全家之力才换得三百引盐,如今被夺走,只怕从此要变成穷光蛋了。 “李兄切莫冲动,也没必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荣国府贾家族大,有几个害群之马很正常,依本人与贾环相交来看,此人大气随和,温良恭俭,并非纨绔之流……” 卢象升还没说完,李鸿基便冷笑道:“茅坑里还能挑出好屎来?你不必再说,本人就算死也不会接受贾家人的帮助,呵呵,大气随和?温良恭俭?没想到你卢建斗(表字)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既然如此,还不赶紧攀附权贵去?何必在此假惺惺的!” 卢象升不由气得目瞪口呆,实未料到李鸿基竟能如此偏激,把自己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李鸿义这小子反倒比堂哥更会做人,连忙道:“大哥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卢兄不要放在心里,如果那贾环肯帮忙最好,若不肯帮忙就……” “闭嘴!”李鸿基气得飞起一脚把李鸿义踹得飞撞在墙上,额头也撞出了一个大包,连鲜血也渗了出来。 李鸿义捂着额头忍痛哭道:“大哥,大丈夫能屈能伸,事急从权啊,如今没有一千两银子,难道咱们要活活困死在这里,家中父母妻儿也不用管了?” 李鸿基铁青着脸,抬手便又要打,卢象升连忙喝止道:“住手,他也是为你好,何必又殴打他?” 李鸿基冷笑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卢象升无关。” 卢象升即便再好脾气,此刻也受不了了,沉声道:“不错,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不过待我离开了你再打,打死了也不关我事。李鸿基,我看错你了,本以为你是个侠义之辈,值得一交,没想到你只是个心胸狭窄,自以为是的莽夫,我卢象升耻与你这等人为伍。” 卢象升说完一拂衣袖,气咻咻地离开了监狱。 李鸿基愣了片刻,继而面色胀得通红,双目似有两团火焰要喷薄而出,厉声大喝:“卢象升,你又算什么东西,我李鸿基也不稀罕与你为伍,走着瞧,我李鸿基总有一日会让你高攀不起,啊啊啊!” 李鸿基像野兽一样咆哮,李鸿义害怕地缩在角落不敢吱声。 “鬼叫你娘啊!”一名狱卒奔了过来,水火棍隔着木栅便往李鸿基小腹捅去,结果后者探手便夺了过去,并且反手捅了狱卒一棍。 那狱卒痛得发出了猪叫声,很快,大群提着刀剑的狱卒便冲了进来,凶神恶煞地打开牢门。李鸿基顿时便怂了,扔掉水火棍抱头蹲下。 狱卒们狠狠地修理了李鸿基一顿,直到后者躺倒不能动了,这才关上牢门,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本章完) 172.第171章 海盗来袭 第171章 海盗来袭 林如海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在运司衙门吃完午饭后稍歇了一会,便立即出行考察新盐场了。贾环担心林黛玉吃不消,便悄悄劝道:“林姐姐,姑父此番前去考察新盐场,那里都是荒滩野林,道路并不好走,要不你还是在此歇着吧?” 林黛玉轻哼道:“你不让我去,偏要去。” 贾环苦笑道:“并非不让你去,是怕伱累坏了,而且道路真不好走,倘若崴了脚,划破了皮便不值当了。” 林黛玉心中一暖,笑道:“人家那就如此弱不禁风了,环弟先顾好自己才是正经,你担心我,我还担你崴了脚,摔了跟斗呢!” 林黛玉说完倒是脸上有点发烫,忙补充道:“我早就想到海边看看大海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见识一下大海落日,偏你又扫人家的兴。” 雪雁这婢子贪玩,连忙拍着胸口帮腔道:“就是,三爷你也不用担心,有婢子呢,姑娘要是走不动,大不了婢子背她。” “就怕你自己到时都要别人背呢。”贾环心里暗道,但见林黛玉态度坚决,也只好答应了,不过还是悄悄吩咐盐兵们多预备了一顶轿子。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海边出发了,把总江斌率领两百盐兵在前面开道,巡盐御史林如海、都转运盐使张一栋、盐城县县令陆仁嘉各乘一顶轿子,贾环和林黛玉等人则步行。 贾环本打算让林黛玉坐轿的,但是后者不肯,嫌坐轿看不到四周的风景。 庙湾场的驻场盐课大使姓鄢,名叫鄢桂,也在此行之列,虽然他的官职名称有“大使”二字,其实一点也不大,连最低的九品也没到,亦即是个没入流的小吏而已,自然也没资格坐轿了。 不过呢,这位鄢大使倒是挺会来事的,口才也是极好,眼见贾环年纪虽轻,但一身秀才打扮,而且似乎跟巡盐御史林如海是亲戚关系,所以一路上极力讨好巴结,有问必答,倒是相当于多了一个免费导游,而且这家伙说话风趣,林黛玉和雪雁主仆都多次被逗乐了。 林黛玉主仆虽然女扮男装,但长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更是漂亮得不像话,惹得鄢桂这货不由暗吞口水,心想:“我也算是个有见识的,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妖娆动人的兔儿,啧啧,若是能摸上一把,折寿一年也值了。” 敢情这货把林黛玉主仆当成贾环的男宠了,自古以来的上层圈子里,喜好男风的权贵并不鲜见,所以男生女相,比女人还是俊俏的男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前文提到的戏子蒋玉菡,便是此等人物。 贾环要是知道鄢桂此刻的龌龊想法,保准一脚把这货踹到大海里喂王八,那会还跟他滔滔不绝地侃大山。 又走了一段路,林黛玉果真吃不消了,香汗淋漓,娇、喘细细的,贾环见状忙让盐兵把轿子抬过来,让林黛玉主仆上了轿。 “环三爷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呀。”鄢桂谄笑着恭维道。 贾环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在下很久,趁此机会倒是想跟鄢大使请教一下。” 鄢桂忙道:“不敢,环三爷请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环点头道:“是这样的,承蒙林大人提携,这一路上参观了几处盐场,发现管理是相当严格的,就连盐户每日什么时辰开炉煮盐,烧了多少斤柴草都有记录,所以按理说,盐户所产出的盐应该都是有数的,不大可能流出去,但为何市面上还是有很多私盐?” 一聊到本行,这位鄢大使反倒没有口若悬河了,只是打马虎眼道:“这个……私盐嘛,不一定都是盐场流出去的。” 贾环笑道:“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没其他意思。” 鄢桂呵呵笑道:“其实煮盐并不难,普通人家用一只小铁锅就能煮,虽然量不大,但偷煮盐的人家一多,好比蚂蚁搬家,数量就相当可观了,所以只要有利可图,市面上的私盐是禁不绝的。另外,一些刁民出海占岛为盗,不仅行抢劫之事,还在岛上晒盐煮盐,然后再偷运回来贩卖,同样防不胜防呀。 这不,林大人这几年为了打击私盐,已经将本来只有五百的缉私盐兵增加了一倍,但依旧有点捉襟见肘。”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沿海一带的海盗多吗?” 鄢桂点头道:“多如牛毛,咱们扬州府和淮安府一带还好点,浙闽沿海则尤其猖獗,不仅海盗,倭寇也有不少呢,相比于海盗,倭寇更加凶残,当真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 贾环瞥了鄢桂一眼道:“鄢大使见过倭寇?” 鄢桂陪笑道:“那倒没有,要是见过,下官只怕已经是刀下鬼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陪环三爷您闲聊。” 众人约莫又走了半小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河流,由西北往东南而流,而不远处就是茫茫大海,那条河流约莫在百米开外注入了大海。 “就是这里了。”鄢桂站定介绍道:“这条河叫清沟河,那里就是入海口,附近有大片的滩涂和草荡,很合适用来建盐场。” 贾环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大片裸露的沙滩,而清沟河两岸长满了杂草和树木,草荡连绵成片,倒是正好能提供煮盐用的大量柴草。 这时队伍停下来了,林如海、张一栋、还有盐城县的县令陆仁嘉都下了轿,林黛玉主仆也从轿中走出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时许了,太阳西斜,海天相接,海风劲吹,众人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林如海手搭凉棚望去,点头道:“这地方不错,张大人有心了,竟找到如此一处好地方。” 都转运使张一栋梁笑道:“这是陆县令推荐的,本官可不敢居功啊。” 旁边的盐城县令精神一振,连道不敢,并表示这都是林大人和张大人的领导有方。 林如海微微一笑,转首对着贾环问道:“环哥儿,你觉得在此地兴建一座盐场如何?” 陆县令闻言不由目露讶色,贾环年纪轻轻的,他只以为是林如海门生或后辈,此番不过是跟着来免费游山玩水的,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如今见到林如海如此郑重地询问贾环的意见,这才意识到此子的份量。 “唉,失策了!”陆县令不由暗暗后悔一路上没有巴结贾环。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陆县令之所以如此积极,自然是想把新盐场留在盐城县了,因为有了这座新盐场,盐城县的经济、税收、人口都会有一定的提升,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嘿,这位陆县令虽然叫陆仁嘉,但却有着一颗不当路人甲的雄心,自然希望把政绩搞得漂漂亮亮,等届满后好一步飞升。 贾环却是知道林如海并非是征求自己的意见,只不过是一种考究罢了,而且林如海之所以带自己出来巡视,目的也是让自己多点了解实务,到时参加科举做策论题时便可言之有物了。 且说贾环并不急于作答,而是举目环顾四周,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正准备回答,忽见远处的茫茫大海中出现了数点帆影,而且正在往这边迅速移动,于是连忙凝目望去。 众人的目光本来都集中在贾环身上,见状均下意识地转首望向大海,但见那帆影来势极急,眨眼间便驶到附近海面了,原来是两艏三桅海船。 江把总顿时面色大变,厉声大叫:“是海盗,保护大人!” (本章完) 173.第172章 血战滩涂 第172章 血战滩涂 只见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两艏三桅大船正鼓足风帆破浪而来,中间的桅杆上均挂着一面黑色的骷髅旗,形容可怖狰狞,甲板上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怪叫奔走,让人不寒而栗。 岸上的众人均骇然色变,一些胆小鬼甚至直接掉头就跑,就连那些盐兵也是战战兢兢的,在把总江斌的厉声呼喝催促之下,这才慌慌张张地上前结阵以待,但是动作迟缓,队形散乱,一看就是疏于训练的乌合之众。 不过也是,盐兵嘛,又不是正规军,平时就是负责设卡查缉私盐,吓唬一下手无寸铁商贩和老百姓,根本不需要如何训练,此时遇到成群结队的海盗,不慌才是奇了怪呢。 这时,那两艏海盗船已经降下了风帆,借着惯性冲进河湾,十分丝滑地靠了岸,可见负责操船的都是熟练无比的老手。 这两艏海盗船甫一靠岸,船上便下饺子般跳下数十名海盗,不对,应该说是野兽更贴切些,因为这些人都长得十分矮小,大多光着上身,赤足奔跳如飞,有的头顶双角,有的戴着野猪头一般的帽子,有的则罩着狰狞的鬼面具,兵器也是五八门的,有刀、有剑、有斧头、甚至还有火铳。 这些海盗像疯了一般,一跳下船,立即便挥舞着兵器冲上来,一边跳高伏低,一边发出呱呱怪叫,其中还混杂着一两声“八嘎”之类的岛国国骂。 那些盐兵见状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差点连兵器都握不稳了。 林如海和张一栋还好些,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此时只是面色凝重,而那县令陆仁嘉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要不是林如海和张一栋都没挪地,只怕这位陆县令已经脚底下抹油了。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到底是女流之辈,哪里见过此等吓人的景象,此刻瑟瑟发抖,浑身发软,要不是贾环在旁边扶着,估计连站都站不稳了。 “倭寇!!!”贾环此刻也是头皮发炸,紧张无比,他奶奶的,果然晚上不能讲鬼,白天不能讲人啊,不久前才跟那鄢大使聊海盗倭寇,结果海盗和倭寇全都来了,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呯呯…… 盐兵中的火枪手纷纷举枪射击,可惜准头实在不咋的,一通枪响过后,对面的数十名海盗只是零星地倒下了几个,剩下的更加疯狂了,趁着盐兵换弹药之机加速冲上来。 “放箭!”江把总厉声大喝,盐兵的弓箭手嗖嗖的射出利箭,不过对面的海盗也击发了火铳,一名正在重装弹药的盐兵不幸被击中左目,当场捂着眼睛倒地惨叫。 “傻——傻(倭语)!” 一名戴着鹿角帽的倭寇率先冲到近前,奋力往前一纵,手中的武士刀呼的一下斜劈,竟将前排的一名火枪兵拦要劈成两段,那鲜血肠肚淌了一地,血腥无比。 “哈哈哈!”鹿角倭寇狞笑着又是一刀,将火枪兵的脖子斩断,提起血淋淋的人头凑到嘴边狂饮脖子上淌下的鲜血。 那些盐兵无不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魔鬼”一哄而散,那鹿角倭寇见把人吓跑了,得意地将人头用力一扔,追上前手起刀落,又劈杀了数人,而这时后面的倭寇也杀到了。 盐兵们虽然数量占优,奈何战力太差劲,关键是没有勇气接战,几乎一触即溃,那里抵挡得住凶残的倭寇,所以简直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那些倭寇估计是见到这边站着几名身穿官袍的大人物,所以直接就往这边奔杀过来。把总江斌的武艺不弱,而他身边的三十名弟兄战力也明显高出很多,估计是经过刻苦训练的亲兵。 “别跑,回来,保护大人!”江斌一边率着三十名亲兵全力抵挡,一边厉声呼喝,试图把溃散的其他盐兵如集起来,可是根本没鸟用,这些盐兵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县令陆仁嘉眼见形势危险,连忙劝道:“两位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大局着想,咱们先撤吧。” 张一栋看了一眼林如海,不作声,显然在等后者作决定。 林如海一开始还算镇定的,此刻已然面色铁青,额角冒汗,岂然没料到两百盐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个照面便被区区几十名倭寇给击溃了,此时若不走,只怕老命都要不保了,可是一旦后撤,又怕动摇江把总他们的军心,最后的防线一旦崩毁,最后还是跑不掉。 这时,只见江斌率着三十名亲兵与倭寇激战在一处,手下已经出了零星的伤亡,并且一步步地往后撤,看着也快撑不住了。 铁虎早就有点按耐不住了,跳出来道:“石头,你保护三爷他们先撤,俺去帮江把总。” 铁虎说完提棍便冲了上去,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咆哮着一棍砸向那名鹿角倭寇,嘿,铁虎早就盯上此人了,看得出,这名鹿角倭寇最能打,所以擒贼先擒王,干掉这家伙,能起到震慑作用。 铁虎这小子长得粗犷,但心思却一点也不粗犷,胆大心细,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鹿角倭寇名叫加藤三郎,虽然不是老大,但武艺却是众倭寇中最高的,为人凶残嗜杀,每战必冲在最前,是有名的拼命三郎,也是要命三郎。 此刻加藤三郎刚好斩杀了一名盐兵,正准备绕过江斌等人,目标自是那边穿着官袍的大人物了,结果迎面便遇上了铁虎,嗖的一棍当头砸来,不由吓了一大跳。 铁虎如今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壮实得如同一座铁塔,光是站在那不动就够吓人的,加藤三郎在他面前还不及胸口位置,形成了强烈的视角反差。 哐当…… 加藤三郎手中的武士刀与铁虎手中的铁棍相交,登时应声而折,吓得他急忙松手后滚,这才狼狈地逃过一劫,否则非得被一铁棍砸碎脑袋不可。 “呸,倭贼受死!”铁虎抡动铁棍便追杀上去,那加藤三郎倒也能屈能伸,眼见不能力敌,怪叫一声掉头就溜。 “死!”铁虎一铁棍抡下,当场把一名倭寇的脑袋给砸碎了,红的白的脑浆飞溅一地。 话说上次抓捕刁胜时,铁虎的齐眉棍被刁胜斩折了,后来林如海为了奖励他,专门命人铸造了一根镔铁棍送给铁虎。 嘿嘿,这玩意重达八十斤呢,普通人想拿起来都难,但是铁虎这小子天生神力,用起来却如臂使指,一棍下去,岗岩都能给你砸碎,就更别说人头了。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相反亦然,铁虎这员猛将一加入,立即大杀四方,迅速扭转了颓势,把倭寇给敌住了。 江斌不禁又惊又喜,大声道:“铁虎兄弟好样的,杀!” 那些盐兵眼见铁虎如此威猛,连续砸碎了数名倭寇的人头,顿时勇气倍增,原来这些凶神恶煞的怪物也不过如此,一铁棍砸下去同样会脑浆迸飞,于是人人奋力挥刀,发起了一波反击。 逃到远处的盐兵终于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倭寇的数量其实不多,而且已经被挡住了,于是有部份盐兵便壮着胆折返回来,毕竟以后还得吃这行饭的,丢下主官逃命,以后别说再吃这行饭了,就怕连吃饭的家伙事都保不住呢! 随着逃散的盐兵陆续返回归队,贾环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轻拍了拍林黛玉的肩头低声安慰道:“别怕。” 林黛玉不敢看那血腥的画面,此刻几乎都躲贾环的怀里了,雪雁这婢子也抱着林黛玉的一边手臂,闭着眼睛不敢看。 林如海此刻显然镇定下来,捋着须一边观战,一边赞道:“铁虎此子真是一员虎将啊,环哥儿可有意让其从军?” 贾环笑道:“我说了怕是不算,姑父何不直接问他?之前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向他发出过邀请,但被他拒绝了。” 林如海闻言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旁边的都转运使张一栋则似乎若有所思。 正说话间,战场上的形势再次起了变化,由于溃散的盐兵陆续返回,那些倭寇眼见事不可为,开始且战且退了。 “三爷,属下也去活动一下筋骨!”石头这小子终于按耐不住了,眼见大局已定,也不用继续留在贾环身边保护,于是便也站出来请战。 贾环点了点头道:“去吧,小心些!” “好哩!”刑威拔刀便跑。 这三年来,铁虎和刑威一直勤练不辍,不仅学会了骑射,手头上的功夫也有长足的进步,所以贾环对其还是有信心的。 这时,那伙倭寇已经退到船边了,看样子是要登船逃出海,贾环却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而就在此时,船上升起一小股一小股的白烟,不细心看还真发现不了。 贾环面色一变,急忙大喝:“虎子,江把总,小心有诈,快退!” 铁虎和江斌等人正咬尾追杀,闹哄哄的,估计也没听到贾环的喊叫,继续往前奔。 贾环见状连忙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大叫:“有诈,快撤!”同时拔出双管短枪,向天扣动板机。 砰…… 一声枪响,江斌和铁虎等人总算听到了,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而就在此时,两艏海盗船上突然冒出十几名火铳手,另外还有部份弓箭手,海盗所用的火器明显相对落后,是火铳,靠着引线点燃的,此刻引线正滋滋地冒着火,刚才贾环所见到的股股白烟正是这些引线冒出来的。 “不好!”江斌等人面色大变,立即掉头就跑。 砰砰砰…… 一排火铳和利箭从船上居高临下地攒射下来,当场有几名盐兵应声倒地。幸好火铳的准头是出奇的烂,否则这一波要死得人多了。 那些假装要逃上船的倭寇,这时重新露出了僚牙,返身挥刀杀回来,而且船上跳下来更多的倭寇,不过这些“倭寇”穿着要体面些,虽然同样赤足,但至少没有打赤膊,而且身材也高大了许多,也没奇装异服的,穿着打扮倒更像是沿海一带的百姓。 形势再次逆转,那些只能打顺风仗的盐兵一旦受到挫折,立即又四散奔逃,挡都挡不住,真是兵败如山倒。 贾环又惊又怒,但又无奈何,只能飞奔回林如海的面前,急道:“姑父大人请立即上轿撤退,此地不宜久留。” 林如海也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吩咐林黛玉和雪雁上轿,然后自己也上了一顶轿子,急急往庙湾场的方向撤去。 江斌、铁虎和石头等人率领剩下的盐兵断后,且战且退。 “哈哈,狗官哪里跑,弟兄们,追上去砍了林如海的人头,为这些年惨死其刀下的弟兄报仇雪恨。”一名只穿着褡护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柄大砍刀,一边大步急追,一边咧嘴大笑。 (本章完) 174.第173章 被困荒村 第173章 被困荒村 正所谓慌不择路,倭寇在后面追得急,那些轿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竟然渐渐地偏离了路线,本来是撤往庙湾场方向的,跑着跑着,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最后更是撂了挑子,将轿子一扔,自个儿跑路逃命去了,任由贾环喊破喉咙也叫不回。 林如海、张一栋、陆县令只能从轿子上下来,贾环也将林黛玉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林黛玉满脸惊惶地举目四望,发现四周都是差不多一人高的芦苇,夕阳西沉,那海天相接处如火烧火燎般一片血红,壮丽无比。本来林黛玉此行正是想看看大海落日的,不过眼下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这些,声音微颤地低声问:“环弟,这里是什么所在?” 贾环正要回答,身后的芦苇丛突然沙沙作响,下一秒,一头“野兽”便从中蹿了出来,原来正是一名戴着野猪头的倭寇。 这名倭寇突然遭遇贾环等人,也明显愣了一下,继而露出了凶残的狞笑,“呀嘿”的怪叫一声,挥刀便扑向贾环。 “环哥儿小心。”林如海惊声大呼。 “啊!”林黛玉和雪雁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呼。 附近四名盐兵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县令陆仁嘉更是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只以为贾环会被一刀斩成两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贾环迅速拨枪,对着倭寇的面门扣动了板机,钢轮在发条的带动下飞速旋转,将固定在火门上的火石摩擦出大量的火星,火药随即被点燃,蓬,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砰! 铅弹从枪口激射而出,正中倭寇的眉心位置,当场打出一个血洞来,鲜血飞溅之下,那名倭寇的表情从狞笑转变为错愕,又从错愕转变为惊恐,最后变成了痛苦。 ——扑通! 凶残的倭寇仿佛突然断了电的机器,轰然摔倒,手中的倭刀也哐当一声掉落,锋利无比的刀尖距离贾环的鼻尖不足两寸。 四野寂静,海风迎面吹来,芦苇沙沙作响,火药和鲜血的味道随风飘散,贾环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握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了,太凶险了,刚才只要稍慢那么零点几秒,只怕他已经被开膛破肚。 这种转轮式火枪虽然比火绳枪先进,但有时积炭了也会哑火,而且哑火的概率还蛮高的,幸好,这次关键时刻并没掉链子,否则此刻倒下的将会是咱们的贾同学了。 林黛玉眼见贾环站着一动不动,只要为他被伤到了,惊得连魂都没了一般,手足冰冷,也顾不得倭寇血淋淋的尸体就在跟前,奔上前急切地问:“环弟你别吓我,可是受伤了?” 贾环这才回过神来,眼见林黛玉眼圈红红,害怕得差点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摇头笑了笑道:“我没事。” 林黛玉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旁边的雪雁也拍着胸口念道:“阿弥托佛,刚才吓死婢子了。” 这时,石头带着几名盐兵从远处急急奔来,见到已经扑地死球的倭寇,不由愕了一下,上前一脚挑翻猪头帽倭寇的尸体,发现已经死得透透的,这才笑道:“三爷您干掉的?打得贼准!” 都几乎怼着脸开枪了,能不准? 贾环点了点头,一边清理火门上的积炭,一边沉声问:“虎子和江把总他们何在?” 石头答道:“还在后面和贼人激战,听到这边有枪声,虎子让我带几名弟兄先赶上来查看,这名倭寇肯定是抄近道过来的。” 说话间,远处的呼喝打斗声却越来越近了,石头面色微变道:“贼人数量太多,虎哥他们可能要抵挡不住了,快走。” 当下众人沿着芦苇荡中的一条羊肠小径往前急奔,林如海大病未愈,跑了一段便气喘咳嗽,呼吸困难,脸都白了,实在没力气再跑,只能由盐兵轮流背着。 林黛玉本来柔弱,但此刻却出乎意料的顽强,虽然摔了两跤,手掌都被荆棘刺破了,但依旧咬着贝齿一声不哼的,跌跌撞撞地队伍后面。 贾环见状既意外,又怜惜,当下不由分说便上前弯腰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林黛玉拒绝道。 “快点,贼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贾环大喝一声道。 林黛玉吓了一跳,话说还从来没人大声跟她说过话,如果是平时,她肯定是要生气的,但此时此刻她非但不觉得生气,还有点莫名的受用,于是乖乖地趴倒了贾环的背上,并且主动搂紧了贾环的脖子。 贾环迈开大步便飞奔起来,雪雁吐了吐舌头,加快脚步跟上。还好,林黛玉身形娇小窈窕,贾环背着倒是不觉得吃力,依旧健步如飞,甚至还有余力拉雪雁一把。 这时,众人终于穿过了芦苇荡,但见苍茫的暮色掩映之下,前方似乎有一座村子,于是乎,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往村子奔过去。 只是到了村口附近,大家便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进村的道路长满了杂草,整个村子也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人声,也没有烟火,似乎是一座已经废弃的村落。 “陆县令,这是什么地方?”盐运使张一栋停下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那陆县令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神色茫然地四处张望,竟答不上来,显然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处所。 “快瞧,这里有块木牌子,上面还写着字呢……鸟石村。”石头这小子眼肖,从道旁的乱草中找到了一块木板,歪着头,磕磕碰碰地念道。 贾环背着林黛玉凑近前瞄了一眼,有点啼笑皆非地道:“是乌石村。” 石头挠了挠头讪笑道:“管它鸟还是乌,反正差不多。” 那陆县令却面色微变,奔过来问道:“这里真是乌石村?” 贾环点了点头,陆县令从石头手中接过木牌一看,立即像见了鬼一般远远扔了出去。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陆大人,这座乌石村有什么来头吗?” 陆县令一脸晦气地道:“这村子两年前发生过一场瘟疫,为免瘟疫扩散,所以前任县令封锁了村子,瘟疫结束了才重新开放,不过这里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所以村子最后也废弃了。” “我呸呸呸,你怎么不早说!”石头连淬了几口,在草地上使劲地擦手,仿佛沾到了狗屎一般。 在场的人都变了面色,包括林如海和张一栋,显然十分忌讳这个,不过即便在现代,人们谈到瘟疫也会畏之如虎,所以并不奇怪。 然而就在此时,后方一群人急急奔来,正是负责断后的铁虎和江把总等,看样子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了,而且人人带伤,而远处的暮色之下人影绰绰,有怪叫声和喊杀声隐隐传来,那些海盗和倭寇显然还在紧追不舍。 “大人快走,贼人追来了,数量很多,挡不住了!”江把总奔至跟焦急地大叫,身上全是鲜血。 众人大惊,也顾不得晦气了,往荒村内急急跑进去。 这座村子显然并不富裕,因为大部份都是茅草房,一年多没人修缉打理,如今大多都倾倒腐朽了,到处都是疯长的野草,不过村里的祠堂是砖瓦砌的,仍然保存完好,而且还有数米高的围墙,易守难攻,倒是适合暂时藏身。 于是众人飞快地进了祠堂,搬来杂物把破旧的院门给堵上,并且迅速将院子中的杂草给清理掉。 这时,那些海盗和倭寇终于咬尾追杀过来了,眼见众人躲进了祠堂,于是点起火把,把祠堂给团团困住,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本章完) 175.第174章 攻防 第174章 攻防 夕阳完全落下,夜幕降临,天地一片漆黑,祠堂里面阴森森的,还散发着一股霉味,那祭台早已倒塌了,供奉的牌位散落一地,被蛛网和灰尘覆盖,更显阴森诡秘。一念及这条村子曾经发生瘟疫,全村人几乎死绝了,大家更是毛骨悚然。 此刻的围墙外,海盗倭寇们已经把整座祠堂给包围住了,有人举着火把跑来跑去,还不断发出瘆人的怪叫声,祠堂的院门也被撞得嘭嘭直响,门楼上的沙石灰尘哗哗地往下掉,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十分之吓人。 好在,祠堂的围墙有近三四米高,海盗们试探了几次,意图翻墙而入,均被铁虎等人奋力打翻下去,死伤了数人之后,倒是不敢再贸然翻墙送人头了,几名海盗头目围在一起商量对策,祠堂内的众人倒是难得可以歇一歇恢复体力。 林如海的状态很不好,一直咳嗽气促,什么也顾不上,林黛玉和雪雁二人担忧地守在一旁,有点束手无策。盐运使张一栋是个养处尊优之人,刚才进门时摔了一个大马趴,把脚给崴了,此时正坐在一角,表情痛苦地揉着,同样自顾不暇。 那盐城县令陆仁嘉显然也是个没主意的,此刻像个慌脚鸡似的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嘀咕什么。石头这小子故意走近细听,结果听到那家伙在哪念叨“神啊佛啊”什么的,不由暗翻了个白眼。 “三爷,现在怎么办?”石头走到贾环身边低声问,那几名大老爷怕是指望不上了,病的病,伤的伤,剩下一个还在求神念佛,真特么的日了狗了。 贾环此时却出奇地冷静,思路也异常的清晰,他给双管火枪重新装了弹药,又用板手上好发条,指了指那满地神主牌吩咐道:“把这些玩意弄到院子去,先把火生起来,免得贼人摸黑翻进来,而且夜间毒虫也多。” “呃……这不太好吧,有损阴德啊!”石头迟疑道。 贾环没好气地反问:“那是你想折阳寿了?” 石头想了想,觉得还是损阴德好点,毕竟阳寿没了,还要阴德有作甚,阴庇后人?自己还没成亲播种呢,阴个屁啊! 当下,石头便招呼了几名盐丁,把散落在地上的大量神主牌都弄到院子去,用火药引燃,熊熊的篝火随即燃起,火光顿时把四周的墙头都照亮了,让人莫名的心安了不少。 贾环借着火光在祠堂内走了一圈,发现一面坍塌了的影壁,便把江把总叫来商量道:“这些砖头正好用来堵院门,江把总以为如何?” 江斌身上受了几处伤,但都不算严重,闻言点了点头:“好主意,我这就去叫几名弟兄进来帮忙。” 贾环连忙道:“江把总稍等,这边耳室和那边耳室均有一个窗户,顺便都堵上了,免得贼子半夜破窗而入,到时首尾不顾。” 江斌探头往其中一间耳室一看,果然发现离地两米许有一个窗户,窗棂都腐烂了,轻易就能从外面破窗而入,幸好外面的贼人还没发现这个漏洞,不由暗叫一声侥幸,望向贾环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佩服,此子年纪轻轻,不仅沉稳有度,而且洞察力敏锐,难怪一来就识破了刁胜的阴谋,救了林大人一命。 当下,江把总也不敢再小觑贾环,亲自带人把两边耳室的窗户给堵死,又将剩下的砖头搬到祠堂外的院门后加固加牢。 干完这一切,众盐兵都微松了口气,江把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这会贼人不能轻易攻进来了,只要再守个把时辰,咱们的援兵应该也能赶到了。” “你确定?”贾环不动色地反问道。 江把总点头肯定地道:“这里距离庙湾盐场估计也二三十里路,逃散的弟兄回去后,地方官应该很快就会组织人手前来救援的。”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庙湾场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驻场的衙役盐兵估计有三四十人吧,而且盐城县县城里的三班捕快衙役加上来也有数百人,林大人和张大人被困在此,他们不敢不来救援。”江把总自信地答道。 石头闻言撇嘴道:“那有个屁用啊,你们本身就有两百人,还不是被人家杀得屁滚尿流的,除非有正规军,否则不是海盗的对手。” 江把总被一句话咽得面红耳赤,良久作不得声,盐兵的战力确实让人一言难尽,而那些衙向捕快只怕还不及盐兵呢。 铁虎把贾环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三爷,你不觉得出奇吗?海盗劫掠总不过是为了求财,往往是一击即走,得手之后远遁大海,但这伙海盗却阴魂不散地追了咱们一路,看样子不太像是求财,倒像是……冲着林大人来的。” 贾环点了点头沉声道:“本来就是冲着林大人来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咱们刚到不久,海盗便也踩着点出现了,莫非他们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 铁虎心中一凛,低声道:“三爷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林大人的行踪泄露给海盗,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要暗害林大人?” 贾环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否则海盗不太可能恰好出现在此地,而且还追着咱们不放。” 铁虎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低声道:“这处盐场是那陆县令推荐的,而且这家伙一直神神叨叨,他不会就是要暗害林大人的内奸吧?” 贾环瞥了一眼远处来回踱步的陆仁嘉,摇了摇头道:“说不准,毕竟知道林大人来此视察的人不少,至少庙湾场的地方官吏就有不少知道,有人提前给海盗通风报信也说不准,反正今晚要多加小心,如果猜得不错,今晚未必会有人来救。” 此言一出,铁虎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骇色,有点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林大人是扬州巡盐御史,张大人是两淮都转运使,那些地方官敢见死不救?嫌命长了?” 贾环淡淡地道:“没什么奇怪的,巡盐御史这个位置牵扯的利益太大了,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上次下毒,这次勾结海盗,可见对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咱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铁虎的心不由一沉道:“那怎么办?外面起码有五六十个海盗,他们手里既有火器又有弓箭,要是没有救兵,即便对方不进攻,咱们也得饿死渴死在这里了。” 贾环此刻也有点无计可施,海盗人多势众,自己这点人手,靠着高墙还能勉强守住,若想突围出去,跟送死没什么两样,困守在这里,若没有外援的话,迟早得困死在这里。 这时,撞门声再次响起,随着一声怪叫,一名顶着鹿角的倭寇跃上了墙头,与此同时,四周八方也有贼人攀上墙来。 很明显,贼人这是要仗着人多发动一波猛攻啊,气氛徒然变得紧张无比。 铁虎低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镔铁棍在地上一撑,借力腾空而起,一个飞铲便将一名倭寇踹翻出墙头,而他本人则稳稳地落在墙头上,同时一记横扫千军,旁边一名海盗被扫中胸口,只听得卡嚓一声,胸骨直接塌了进去,狂喷着鲜血内脏飞出墙外。 石头这小子一扬手,一柄小斧头便脱手飞出,准确地劈中一名倭寇的胸口,这名倭寇当场惨叫滚落墙下。 此时江把总也带着十几名盐兵咆哮上前,一场围绕着院墙的攻防战随即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176.第175章 小人物的蜕变 第175章 小人物的蜕变 夜色如墨,新月似钩。庙湾场盐运司衙门的大牢里,李鸿基就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走动,双目发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戾气,其堂弟李鸿义一声不吭地蜷缩在角落,免得触了堂哥李鸿基的霉头。 这座牢房里不止关着李氏兄弟,另外还有五名犯人,其中两人是本地的灶户,由于煮盐时试图夹带离场,被搜子查出,所以关了起来以示惩戒。另外三名犯人则是因为贩卖私盐被抓到了,暂时收押在此,正准备提堂审问。 话说大晋的盐法是相当严厉的,凡犯卖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换而言之,只要被认定贩卖私盐,不管多少,即便是一克半两,也得打一百棍,坐牢三年。 别说一百棍了,若着实打的话,即便是三十棍也可能打死人,所以有不少盐贩被活活打死,三年牢饭也省了。 另外,贩卖私盐者若藏有军器,则罪加一等;诬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盐货车船等作案交通公具没收归官府。引领牙人及窝藏寄存者,杖九十,徒二年半。挑担驮载的,杖八十,徒二年。买食私盐者杖一百,转卖者杖一百,徒三年。 所以,只要触犯了盐法,后果很严重,就连买食私盐都得杖一百,所以贩卖私盐的人往往都是亡命之徒,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落入官兵之手,若不幸被官兵抓住,有门路有关系的倒是可以钱消灾,没门路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此刻被关在李鸿基隔壁的正是三名私盐贩子,估计是被走来走去的李鸿基打扰到休息了,其中一人恼火地喝骂道:“入你娘的,三更半夜还不躺尸,晃来晃去,晃你大爷啊。” 李鸿基蓦地转过头来,恶狠狠狠地盯着那人道:“有种再说一次?” 那名盐贩子本是亡命之徒,哪里会被吓倒,腾地站了起来,双手抱胸冷笑道:“老子就入你娘,入你媳妇,入你祖宗,你能奈我何!” 李鸿基咆哮一声,像头饿虎般扑上前,猛撞在铁栏上,发出嘭的一声炸响,这气势倒是唬得那名盐犯子后退了一步。 本来还笑着看热闹的另外两名盐贩子见状,顿时目露狞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估计是头目,手腕一翻,竟然多了一把匕首,也不知他是如何夹带进监狱的。 “小子,想搞事是吧?狗爷倒是不介意给你放点血。”盐贩子说着便凑了上去。 李鸿基心头微凛,下意识地后退开去。 这名盐贩子咧嘴露出了轻蔑的冷笑,其中一只门牙竟是金灿灿的,他用匕首敲了敲铁栏栅,嘿笑道:“小子,得亏了这玩意,否则我金牙狗少不得给你身上开几个血洞。” 李鸿基既羞且怒,盯着这位金牙狗默不作声,李鸿义忙陪笑道:“狗爷息怒,我大哥只是心情不好,触犯了几位爷,对不住,对不住!” 三名盐贩子对视一眼,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冷笑一声便退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大哥,多一事不如小事,歇着吧。”李鸿义凑到李鸿基身边低声劝道,后者面色变幻,最后还是退了回去靠墙而坐。 牢房的墙上,离地两米多高有一面铁窗,淡淡月色从外面照进来,随着时间推移,月影从西边转到了东边。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锣声,有人大喊:“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三名正在闭目养神的盐贩子嗖的弹了起来,看得出都面有喜色。 片刻之后,牢房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呼喝打斗声,随即嘭的一声大响,牢房大门被撞开了,一名狱卒惨叫着摔了进来,倒在血泊当中不动了。 很快,几名明火执仗的悍匪冲了进来,其中有人大喊:“狗爷,狗爷在哪?” “老子在这里,嚎你娘的丧!”那盐贩子金牙狗大声道。 几名悍匪闻声来到牢门前,哐哐几刀便把栏栅上的铁琏给砍断了,并且一脚把牢门踹开,冲进去笑道:“狗爷,三爷让俺们来接你们出去。” 那金牙狗喜道:“三爷亲自来了?” “嘿嘿,不仅三爷来了,四爷和七爷也来了,不过四爷和七爷正在追杀那狗官,估计也差不多得手了,三爷正在外面率领众弟兄搬盐,那些盐兵都是废物,一个照面都跑光了。” 金牙狗哈哈笑道:“那还等什么,走!” “且慢!” 金牙狗等人正试图离开,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金牙狗停住脚步往栏栅内的李鸿基望去,狞笑道:“你不出声,老子还差点忘了,如何?你小子真的嫌命长?” 李鸿基咬牙道:“放我出去,我加入你们。” 金牙狗愕了一下,玩味地道:“加入我们,你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吗?” “贩卖私盐,打家劫舍,反正不干好事。”李鸿基淡淡地道。 金牙狗不怒反笑道:“没错,我们不干好事,甚至不干人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可都是丢脑袋的营生,你敢吗?” 李鸿基狞道:“现在就算皇帝老儿站跟前老子都敢杀,你说老子敢不敢?” 金牙狗竖起大拇指笑道:“好样的,行,放他出来!” 一名匪悍立即上前,哐哐几刀把铁琏砍断了,将李鸿基放了出来。 “大哥!”李鸿义犹豫地叫了一声,李鸿基立即大喝:“废话少讲,跟我走。” 李鸿义只好跟着李鸿基走出了牢房。 “见过狗爷!”李鸿基来到金牙狗面前一揖道,李鸿义见状也连忙行礼,口称狗爷。 金牙狗哈哈一笑道:“好,上道,你们兄弟以后跟着我金牙狗混,保准你们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看那些狗官的脸色,走吧,带你们去见见咱们的三爷。” “等一下!”李鸿基连忙道:“狗爷能不能借匕首一用?” 一名悍匪立即警惕地道:“你要匕首来作甚?别特么的耍样!” 金牙狗嘿嘿一笑,竟真把匕首扔了过去,身边这么多弟兄,而且人人有长兵器在手,他一点也不担心李鸿基会对自己发难,只是有点好奇李鸿基想作甚。 “谢狗爷!”李鸿基接过匕首,走到关押两名灶户的牢房前,对着里面招了招手道:“你们两个过来?” 这两名灶户由于偷盐才被关进来惩戒的,隔几天就能放出去了,并非什么重罪,此时见到这伙人杀官越狱,早吓得脸白腿软,又见李鸿基招呼自己过去,均害怕得躲到了墙角,不断地摇头拒绝。 李鸿基目光一厉,转身对着持砍刀的悍匪道:“麻烦兄弟把铁链砍开。” “你小子屁事真多。”悍匪嘀咕了一句,不过还是上前把铁链砍断。 李鸿基推门走了去,刷刷几刀便把两名灶户给捅死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来道:“狗爷,咱们走吧!” 众匪眼见李鸿基如此狠辣,不由都心头暗凛,金牙狗也是面色变幻,最后竖起大拇指道:“小子有前途,还知道杀人灭口。” 李鸿基抱拳道:“在下还有家人在老家,若官府知道在下加入了你们,只怕会连累家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金牙狗嘿嘿一笑道:“理解,走吧!” 一行人走出了大牢,此刻整个庙湾场火光冲天,驻场盐运司衙门的建筑也多处着火了,盐兵和灶户们乱哄哄的四散逃命,而一大群海盗正堂而皇之地搬运盐仓里面的食盐,马拉车载的,好不热闹。 正所谓冤家路狭,金牙狗一行刚走出大牢不远,迎面便遇上仓皇出逃的盐仓司大使贾鑫。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李鸿基倾刻双目尽赤,咆哮一声:“狗官,哪里跑?” 盐仓司大使贾鑫吓得一个哆嗦,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嘭嘭地叩头道:“李公子,李大爷饶命啊,之前都是鄙人的错,鄙人有眼无珠,得罪了李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鸿基快意无比,上前一脚把贾鑫踹翻在地,狞笑道:“狗官,你凌辱老子、抢夺盐引、索要一千两赎金时,就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今日吧?” “李公子,鄙人错了,鄙人赔你钱!赔你五千两银子!”贾鑫一边求饶,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来。 李鸿基一把夺了过来,发现果然是大晋银号的银票,见票即兑,一张一千两,共五千两,一时间勃然大怒:“你们这些狗官,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留你不得!” 李鸿基一刀刺进贾鑫的脖子,又从后者的身上搜出了更多的银票,还有金银细软。 “狗爷,这些钱财都是这狗官贪来的不义之财,您请收好!”李鸿基倒也识趣,把这些钱银都给了金牙狗。 金牙狗笑着拍了拍李鸿基的肩头道:“好好干,以后咱们独龙岛的第十把交椅指不定就是你来坐了。” 李鸿基目光一闪,喜道:“谢狗爷。” 金牙狗笑道:“先别谢我,独龙岛我排第九,你想当老十,还得咱们大当家发话。” “敢问咱们大当家的名号是?” “嘿嘿,顾三麻子的名号听说过吧?” 李鸿基心中一凛,顾三麻子是江浙一带最大的盐枭,名号那是响当当的,当年在苏州可是横着走的人物,后来出海当了海盗,据说手底下有几百艏战船,兵力近万,正规军也奈何不了他,数次围剿均无功而返。 “原来是独龙王,久仰大名啊。”李鸿基连忙恭维道。 由于顾三麻子盘踞在独龙岛一带,所以对外宣称独龙王,可见其嚣张到何种程度,难怪敢放言要砍下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人头。 金牙狗得意洋洋地道:“对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李鸿基眼珠一转,答道:“我叫李基,这位是我弟弟李义,山西人。” 金牙狗点了点头,也不去深究,反正李鸿基杀了官,交了投名状,绝对没有回头路了,倒不用担心他会反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于是便带着李家兄弟去见三当家。 李鸿义跟在李鸿基身边,惴惴不安地低声道:“大哥,这可是要杀头的行当啊,咱们真要加入?” 李鸿基冷笑道:“拿不出一千两银子来,反正都是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他娘的一场,经此一事,老子也是看透了,要想不被欺压,只有做人上人,谁欺压老子就杀谁,谁瞧不起老子就杀谁,杀到那最高处,就没有人再敢欺压我,也没人敢瞧不起我,只有我欺压别人的份!” (本章完) 177.第176章 突围求援 第176章 突围求援 天空中缺月高挂,月色朦朦,那些神主牌都快烧光了,只剩下炭火余烬,祠堂内的光线也慢慢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院墙内外,甚至墙头上都挂着血迹未干的尸体,受伤的盐兵躺在祠堂的大厅内痛苦地呻吟。 经过了一轮激烈的血战,贾环等成功地击退了贼人的数次进攻,但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死了四名盐兵,重伤了三个,如今还能站起来战斗的,只剩十二人了,就连最勇猛的铁虎,腿上也挨了一冷箭,幸好只是擦伤,稍微包扎一下还能继续战斗。 而作为进攻方的贼人,损失自然更大了,丢下了十几具尸体,伤了二十多人,其中重伤六人,所以负责带队的两名海盗头目气得暴跳如雷。 其中一名手持砍刀,上身只穿一件无袖褡护的络腮胡大汉,名叫张小北,外号赛张飞,以勇猛不畏死而著称,在独龙岛中坐第四把交椅,手下人都称他为四爷。 另有一名手持折扇,作书生打扮的家伙,名叫沈贯,原是浙江宁波人,由于读书不成,又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投靠了大盐枭顾三麻子,此人虽然科举连县试都通不过,但是能写会算,在海盗窝里也算是大知识分子了,所以受到了顾三麻子的重用。 话说这个沈贯的人品本来就不咋的,自从投靠了顾三麻子后,越发的堕落了,死心塌地辅助顾三麻子作恶,积极出谋划策,而且行事阴险歹毒,所以得了个名号叫毒书生。 譬如这家伙曾经带路劫掠了宁波一带,还特意“造访”了自己的老家,把自己曾经的债主全家都给杀了,女眷则带回岛上蹂躏,他还引贼人攻击了自己曾经就读的书院,羞辱自己的老师和同窗,最后活活把老师气死了,其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都说恶有有恶报,但是这个毒书生沈贯不仅没遭到报应,还渐渐混成了毒龙岛的七当家,每日吃香喝辣的,日子不知过得多逍遥快活。 数日前,四当家张小北和七当家沈贯接到一项任务,率船两艏,在盐城县沿海一带潜伏着,准备袭击前来巡查考察的林如海一行。 由于事关重大,所以顾三麻子将平时豢养的一支倭寇队伍都派出来了,本打算事成之后,把责任都推给倭寇,毕竟林如海的身份不一般,杀死他必然会引起朝廷重视,若朝廷若发狠来剿,独龙岛未必能抵挡得住,结果这支倭寇队伍第一波却未能完成任务,张小北和沈贯二人不得不亲自带人出马了。 “老七,你主意多,快想想办法吧,强攻损失太大了,不值当,而且倭人死了十几个,都他娘的学精了,再也不肯往里面冲。”四当家张小北悻悻地对着沈贯道。 毒书生沈贯捋着颌下的胡子,那双阴险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咱们把院墙给推倒不就行了?” 那张小北肌肉都长到脑子去了,闻言一拍额头道:“老七,日你大爷的,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不早说,就这么干。” 这货捋起衣袖便准备招呼弟兄开干,沈贯鄙夷道:“院墙蛮结实的,光用手不行,得找一根大木头来冲撞。” 张小北愕道:“上哪找大木头?” 沈贯用智商碾压的口吻道“蠢材,那些倒塌的茅屋就有不少木头,找一找看有没合适的,实在不行,几根捆成一捆也行。” 那张小北也不生气,一拍额头道:“好主意,小的们,赶紧去找木头。” 石头这小子一直蹲在墙上的黑暗处警戒,眼见外面的贼人四处找木头,便从墙上跃下来,飞快地来到贾环的身边禀报道:“三爷,贼人到处找木头,不知想作甚?” 贾环的心不由微沉道:“要不是想推倒院墙,就是要火攻了。” 铁虎哧声道:“这么久才想到,这帮家伙也够蠢的。” 贾环苦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再蠢些。” 铁虎和石头闻言都沉默了,没错,敌人现在才想到这个方法虽然蠢,但并不迟,关键自己等人还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身后一阵幽香传来,贾环转身一看,顿时对上了林黛玉那双满是担忧的明眸。铁虎和石头对视一眼,悄然退了开去。 “这里危险,快到屋里面去吧。”贾环柔声道。 林黛玉轻道:“父亲叫你进去一下。” 贾环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拉着林黛玉的手往祠堂内走去,结果发现后者的手冰冷冰冷的,不由吃了一惊道:“林姐姐你不舒服吗?” 林黛玉摇头强笑道:“没……有啊!” 贾环借着炭火余烬的光芒凑近仔细一瞧,见到林黛玉嘴唇微微发白,看上去十分虚弱,顿时醒悟过来,低声道:“是不是饿了?” 林黛玉脸上微热,摇了摇头否认,不过她此刻确实又饿又渴,浑身虚弱地力,只是一直忍住不说而已。 贾环既怜惜,又有无奈,这里什么都没有,大家同样饿着肚子,只好柔声安慰道:“再忍一下,援兵很快就到了。” 林黛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道:“环弟,你觉得真的会有援兵吗?” 贾环沉默了,如今已经是下半夜了,如果真有援兵,应该早就来了,以林黛玉的聪明,又如何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环弟,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林黛玉轻轻地道,声音就像月色一样朦胧,那眼神也像月色一样温和。 贾环的心微微一颤,脱口道:“林姐姐你说。” “待会若贼人攻进来,你先用枪打死我,行吗?” 贾环的喉咙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呆呆地看着林黛玉,后者也在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时间突然静止了。 贾环用力握紧手中的火枪,铜制的枪管沉重而冰冷,他咬牙点了点头。林黛玉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转身先行往祠堂内走去。 贾环进了祠堂,来到了林如海的面前,后者显然已经缓过来了,但看上去仍然虚弱,在墙边靠坐着。盐运使张一栋,盐城县令陆仁嘉坐在下手,盐兵把总江斌也在。 “姑父大人可好些了?”贾环关切地问。 林如海点了点头,微笑道:“环哥儿你且坐下来歇一会,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商量的。” 张一栋等人并无异样,贾环年纪虽轻,但其才能和组织能力已经有目共睹了,正是在他的指挥调度下,大家齐心协力打退了贼人的数次进攻,所以林如海找贾环来商量,大家并无觉得不妥。 贾环是真的累极了,在旁边席地而坐,道:“姑父大人您说。” 林如海轻咳一声道:“刚才我和张大人他们商量了一下,只怕短时间内难有救援了,如今之计,只有突围和求援两条路可选。” 贾环皱眉道:“突围成功的可能不大!” 林如海点了点头,苦笑道:“没错,但跑得一个是一个,你们年轻,趁着天黑逃出去的可能大些,等天亮后只怕一个都跑不掉了。” 贾环皱眉问道:“那求援呢?上哪求援?” 不待林如海回答,县令陆仁嘉抢先道:“云梯关千户所距离这里最近,就在淮河入海口附近,距离这里大概四十里,天亮前能赶到。” “谁认识路?”贾环忙问。 陆县令顿时支吾道:“本官倒是认识,只不过外面乌漆麻黑的,道路并不好认。” 贾环倏地站了起来道:“那麻烦陆县令随我走一趟吧。” 陆县令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暗暗后悔自己多嘴,讪讪地道:“外面都是贼人,也出不去啊!” (本章完) 178.第177章 你放心 第177章 你放心 祠堂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间耳室,本来贾环已经吩咐把窗口堵死了,但是如今左边耳室的那个窗口又重新打通了,腐朽的窗棂也被刑威用刀小心翼翼地弄断了两根,仅可容一人钻出去。 刑威机灵地探头往外面瞅了瞅,发现外边是一条长满杂草和荆棘的排水沟,那些贼人估计是太懒了,再加上满是荆棘和杂草,根本无路可行,所以就疏忽大意了,竟然没派人在这边看守。 刑威见状心中暗喜,把头缩回去,从窗上跃了下来,对贾环道:“三爷,外面没有贼人,不过满是杂草荆棘,并不好走。” 贾环却喜道:“没有路更好,逃出去的可能更大,待会你们在前面虚张声势,假装要突围,我和陆县令趁机由此潜出去。” 铁虎瞥了一眼不远处战战兢兢的盐城县令陆仁嘉,皱眉低声道:“三爷,要还是俺陪你走一趟吧,那家伙不太靠谱,指不定反成了您的累赘。” 贾环自然知道陆县令不靠谱,但是如今屋里就这家伙认识去云梯关千户所的道路,所以摇头道:“虎子,你留在这里的作用更大,没有你帮忙,江把总他们是抵挡不住的。” “那让石头跟你去吧,好歹有个照应!”铁虎道。 贾环还是摇头道:“不,多一个人多一分力,石头还是留下来帮忙吧,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务必要守住,最紧要是保护好林大人和林姑娘。” 铁虎和石头跟贾环朝夕相处,自然知道这位爷的性格,虽然平时待人温和宽厚,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一旦决定了的事,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只好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三爷你多加小心。” 贾环行到陆县令面前,凑到其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愕了一下,本来犹豫不决的表情竟慢慢变得坚定起来,连腿也不抖了,而且还有点跃跃欲试。 铁虎和石头二人对视了一眼,既惊讶又好奇,不知三爷到底说了什么,这胆小鬼县令竟突然间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号准一个人的脉,投其所好,九成九能将其调动起来,甚至如臂使指,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仁嘉不是怕死吗?那便给他生的希望,所以贾环第一句便告诉他,跟着自己潜伏出去,生还的几率最大,留下来反而更加可能丢掉老命。 另外,贾环还看出陆仁嘉此人很有“上进心”,所以第二句话便告诉他,如果成功潜出去请来了救兵,那就是大功一件,别说官升一品,升两品也是有可能的,再加上此举等于救了林如海和张一栋的命,有这两位大人的人情在,以后只要稍微提携一下,平步青云不再是梦。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啊,即便不为了富贵,单纯为了活命也值得拼一把,所以陆县令瞬间就“燃”起来了,坚定表示要舍命陪君子,牺牲小我,成全大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陪贾环走这一遭。 贾环三言两语搞定了陆县令,走出耳室,再次来到林如海面前,父女二人不约而同地向他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环哥儿,你真的决定这样做?”林如海沉声问道。 贾环点了点头道:“这是最妥当的办法,如果一切顺利,明日中午之前,救兵一定会赶到,所以恳请大家,务必要坚持到中午。” 贾环说完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众人,一副信心十足的架势。本来士气低落的江把总和众盐兵都不由精神大振,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江把总激动地沉声道:“环三爷请放心,只要我等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贼人攻进来半步。” “好,那就拜托江把总和诸位弟兄了,你们都是英雄好汉,虎子和石头会留下来协助你们!”贾环说完对着众盐兵深深一揖。 江斌和众盐兵肃然抱拳回礼,贾环这种郑重其事的尊重,无疑让他们的士气又上了一分。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什么是知己?说白了就是懂你的人、尊重你的人、认可你的人,让你活得有价值的人。一个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物质享受,还有精神上的满足,别人的尊重和认可,是每个人潜意识中的渴求,它不是虚荣,是活着的意义! 眼见贾环举手投足间就把众盐兵的士气激发出来,就连林如海这种官场老手都十分惊讶,盐运使张一栋更是表情复杂难明,暗叫后生可畏。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整座祠堂都微微震了一下,众人不由一惊。 “贼人找来木头撞墙了。”石头在外面大声示警。 铁虎和江斌立即冲了出去,飞身跃上一张靠墙摆放的供桌,探头往外面一看,果然见到外面的贼人找来了几根木头,用藤蔓捆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攻城槌,然后由十几人抬着,一边呼喝着号子,一边向院墙撞来。 ——蓬! 又是一声闷响,院墙顿时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幸好,这座祠堂的围墙修得相当结实,足足有七八十公分厚,表面还是用青砖砌的,估计当初设计时就考虑到要防匪患,否则不可能如此下本钱。 眼见贼人们抬着“攻城槌”退去,准备再来第三下撞击,江斌立即举起火绳枪就是一枪打去,当头一名贼人顿时胸口中枪倒地,其他贼人见状立即扔掉“攻城追”一哄而散了,毕竟他们也怕死啊。 四当家张小北气得直骂娘,逼着麾下的海盗继续撞墙,结果又被墙内的冷枪和冷箭放倒了几个,于是再也没人敢上前送死。 “老七,你这法子不管用啊!”张小北埋怨道。 七当家沈贯这时也有点拙计了,他们只是一群海盗,而且这次又是偷袭,本以为可以一击得手,哪想到需要攻坚,所以根本没带工具,自然也没有盾牌之类的东西,最后只能威逼利诱,让倭人抬着攻城槌打头阵。 院墙这边打得热闹,贾环和县令陆仁嘉却悄悄摸进了祠堂左边的耳室。 “环弟!” 贾环正要爬上窗口,林黛玉却走了进来,声音带颤地叫了他一声,虽然光线昏暗,不过仍然能看到她满是担忧的一双明眸。 贾环犹豫了一下,弯腰从靴筒里掏出了一柄匕首,正是当年柳湘莲送给他的那把“斩泉”。 贾环走过去,将匕首塞到林黛玉的手中轻道:“林姐姐且拿着这个防身,很锋利的,小心点,不要伤到自己。” 林黛玉握着冷沉的匕首,在黑暗中,第一次大胆地凝视了贾环,仿佛要把后者的模样印在脑海时,良久才轻轻地道:“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贾环莫名的有点不安,连忙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带着救兵回来的,相信我,照顾好姑父,还有你自己。” “你放心!”林黛玉也目光坚定地说了三个字,似乎在立一个誓言。 贾环此刻神经高度绷紧,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便转身爬上了窗口,先是探头张望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本章完) 179.第178章 狭路相逢 第178章 狭路相逢 窗口到地面估计有近三米高,贾环双手抓住窗沿悬空,双脚距离地面还几十公分高,心里颇有点不踏实,倒不是怕摔,只是担心弄出响声,惊动了前面的贼人。 恰好这时前面传来了砰的一声枪响,贾环借着枪声的掩盖,果断地松了手,下面的排水沟全是杂草,所以着地时的声音倒是不大,不过左边小腿肚却是钻心的痛,估计是被带刺的荆棘挂伤了。 贾环忍住剧痛,伸手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了一条仍然缠在衣物上的带刺植物,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拽开,这才抬头对着窗口上的陆县令打了个手势。 陆县令在窗口上探头探脑观察了一会,这才学着贾环刚才的样子爬下来,结果这货臂力实在不行,嗖的一下就摔了下来,幸好贾环在下面接着,否则非摔个惊天动地不可。 “谢谢贾小友。”陆县令心有余悸地低声道。 贾环竖起食指,示意陆仁嘉禁声,然后抽出腰刀轻轻拨开杂草和荆棘,往屋后的方向慢吞吞地摸去。 陆县令紧张地跟在贾环身后,两人折腾了近半炷香时间,总算穿过了荆棘丛,转到了祠堂的后面,衣服、手脚、甚至连脸上都挂破了好几处,火辣辣地痛。 祠堂后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到处都是杂草和树木,贾环和陆县令二人手牵着手,一点点地往前摸索,尽管如此,还是连摔了几次,摔得七荤八素的,幸好,这儿离着祠堂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倒是不虞被贼人听见。 卡嚓……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踩碎了,贾环低头一看,发现脚边有一道淡绿色的萤光,于是弯腰一摸,摸到一根棍子状物,毕竟是考古专业的,心里已经大概猜到是啥玩意了,便握在手中作照明之用。 贾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辨别好方向,便借着手中微弱的萤光往村口方向摸去,两人小心翼翼的,神经高度绷紧,因为一旦被贼人发现,他们这两条性命便大概率要交待了。 终于,两人摸到了村口附近,再往前就是一条乡间小道了。陆仁嘉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满心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哈哈,终于逃出来了,本官这次赌对了。 贾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祠堂火光绰绰,喊叫声和枪声此起彼伏,贼人显然还在强攻,当下不敢耽搁,低声道:“陆县令,快走吧!” 陆县令巴不得赶紧逃离这个要命的地方,于是从贾环手中拿过那根发光的树枝,走在前面领路,结果刚走出村口,便听到有人低声喝问道:“谁?” 随即有火把亮起,火光之下,分明见到两名手持单刀的贼人守在路口,陆县令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 原来这两名贼人正是守在路口负责望风的,倒不是为了拦截村中逃出来的人,而是要提防有官兵突然来援,好及时向村中的贼人报信,结果被贾环和陆县令撞了个正着。 贾环此时也打了个突,不过马上冷静下来,一边加快脚步超过了陆县令,一边粗着嗓子道:“是我!” 众所周知,火把不是手电,手电可以照到远处,最先照到别人,但火把不是,在黑中举着火把,最先照亮的反倒是自己,距离火把越远,光线就越昏暗,所以两名贼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贾环已经快步奔到跟前了。 这时,两名贼人终于看清了贾环的模样,根本不是自己人,这才意识到不妙,正要有所动作,贾环已经迅速一刀劈向手执火把的那名贼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有半点犹豫和仁慈,所以贾环一出手就是杀着。 贾环自从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每日都锻炼不辍,并非文弱书生,在这种生死关头,潜能也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了,所以这一刀端的又快又狠。但见刀光过处,那名贼人的头颅便飞了起来,一腔鲜血喷涌而出,将手中的火把都几乎浇灭了。 另一名贼人大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一步退缩彻底葬送了他活命的机会,贾环趁机跨步上前,刷的又是一刀,刀尖从胸膛划到小腹,倾刻开膛破肚。 ——呀! 巨大的痛楚让这名贼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在静夜之中传出老远,自然也惊动了村中的其他贼人,立即便有人举着火把往村口飞快地跑来。 “速走!”贾环低喝了一声,撒腿顺着村口的乡间小道跑去,陆仁嘉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在贾环身后飞逃,差点没吓尿。 片刻之后,七八名举着火把的贼人便赶到了,见到两名负责望风的弟兄倒在血泊当中,一个没了脑袋,一个被开膛破肚,均是大吃了惊,连忙警惕地四处搜索。 那名顶着鹿角的倭寇加藤三郎似乎是个追踪高手,蹲下来东嗅嗅西看看,然后笃定地道:“七爷,对方只有两个人,应该是从村里面逃出来的。” 毒书生沈贯闻言眼珠一转道:“既是村里面逃出来的,十有八九是请救兵去了,加藤,你带两个人追上去,务必要把他们杀死!” 那加藤三郎倒乐得不参加攻坚,于是带着另外两名倭寇便沿着乡间小道急追下去。 那沈贯到底颇有些脑子,眼见有人逃了出去,便知道有漏洞了,于是立即带人返回村中,把祠堂前前后后都巡查了一遍,很快便发现了贾环逃出来的那个窗口。 幸好,贾环办事缜密,早吩咐了刑威,待他出去后便把窗口重新堵上,所以沈贯此刻虽然发现了窗口的存在,但要从这里攻进去,几乎不可能了。 且说贾环和陆县令二人沿着乡间小道跑了一段路,终于上了一条官道。 “陆大人,云梯关千户所该往那边走?”贾环停下脚步问。 陆县令左右看了看,有点尴尬地道:“大晚上的,下官也分不清。” 贾环相当无语,只能大致辨别了一下北方,然后往官道右手方向急行。 (本章完) 180.第179章 追踪反杀 第179章 追踪反杀 新月如钩,贾环和陆县令借着朦胧的月色,沿官道往北疾行,此时后者手里还攥着那根会发绿光的树枝,其实是一根死人的腿骨。 这时,贾环突然福至心灵般回头瞄了一眼,恰好见到一束火光一闪而没,十分之诡异,不由皱了皱眉头,果断招呼陆县令躲到道旁的草丛中。 约莫盏茶工夫,官道上便出现了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由于月色昏暗,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反正行动起来又轻又快,似乎是四足着地的,倏的一下便从官道上过去了。 贾环不由心中微凛,陆县令更是打了个寒颤,低声道:“不会是野狼吧?” 贾环连忙轻嘘了一声,结果约莫十来秒,那几道黑影便去而复返了,并且在二人藏身附近的官道上停了下来,似乎在东嗅嗅西闻闻。 贾环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陆仁嘉这张乌鸦嘴,不会真是野狼吧? 正在此时,火光突然亮起,贾环和陆仁嘉都面色急变,原来那几道黑影并不是什么野狼,而是三个倭寇,其中一个还顶着鹿角,正是白天时一刀将盐兵斩成两段,然后斩下头颅饮血的那个变态。 只见一名倭寇举起火把,那名鹿角倭寇则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第三名倭寇则手按刀柄,警惕地游目四望。 这时贾环终于明白,为何这三名倭寇的行动形态会如此诡异了,原来他们都是弯着腰,有点像岛国动漫中的隐者,所以黑暗中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四足着地走路呢。 这时,那鹿角倭寇加藤三郎观察了一回,竟然站直了身子,目光敏锐地往贾环二人藏身之处望来。 贾环心里打了个突,暗叫不妙,这个倭寇是个高手,竟然会追踪术,这下坏了,若论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这名凶残的倭寇对手,更何况对方有三人,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帮不上忙的拖油瓶。 “粗来吧,看刀泥们了!”加藤三郎手按刀柄狞笑,并且用生硬的汉语喝道。 陆仁嘉吓得瑟瑟发抖,下意识便要站起来,贾环连忙按住他,果然,那加藤三郎只是猜测,其实并未发现贾环二人藏身的具体位置,等了一会,发现贾环没上当,便骂了一声八嘎,打手势吩咐另外两名倭寇分散搜索。 “小鬼子挺狡猾嘛!”贾环见到三名倭寇逞品字形散开搜索,迟早会搜到这边来,于是眼珠一转,凑到陆仁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听完后不禁面如土色,抖得更厉害了。 摊上这么个猪队,贾环也是无奈,只能拼一把,但愿这货不要掉链子。 这时,三名倭寇已经搜索到附近了,一边搜索,一边还用倭刀劈击草丛,锋利的刀锋扫过,那些野草纷纷倒伏,跟割草机似的。 贾环的神经高度绷紧,默默地计算着距离,眼见差不多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左肘轻轻地撞了一下陆仁嘉,后者立即便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大叫一声往草林深处跑去,那速度让贾环几乎惊掉了下巴。 “在那!”三名倭寇几乎同时惊喜地大叫,发足向陆仁嘉追去。 就是现在!! 贾环抬手便扣动了板机,向着鹿角倭寇的胸口就是一枪,要干自然先干最厉害的。 加藤三郎正发足奔来,那料到有人放黑枪,突闻砰的一声大响,胸口一阵剧痛,急忙一个侧滚,滚入了草丛之中。 贾环一枪得手,迅速又向第二名倭寇扣动了板机,这名倭寇右手持刀,左手举着火把,简直就是活靶子,一枪正中前额,当场便扑地死于非命了,手中的火把掉落,把附近的枯草也引燃了,顿时火光冲天。 “八——嘎!” 剩下的那名倭寇大叫一声,目光凶残地向着贾环逼近,贾环立即把枪口指向了他,目光淡定而冷酷! 那名倭寇的面色立即就变了,在他的认知中,火枪都是单发的,而贾环竟然能连开两枪,指不定还能再开第三枪,所以他有点发怵了。 “小小倭奴,也敢在我大晋的地方上撒野?把刀放下,或可饶你不死!”贾环冷冷地道。 倭寇面色变幻,忽然狞笑道:“你的,没弹药,骗人,老子,不上当!” 贾环冷笑道:“那你尽管试试,那么多废话作甚?”说完枪口稍稍抬起,猛地扣动了板机。 倭寇吓得急忙往旁边躲,贾环已经猛地把双管枪掷了出去,正中倭寇的胸口,这玩意是铜制的,十分坠手,砸在胸口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那倭寇登时痛得闷哼了一声倒地。 贾环趁机抽刀扑上前,刷的就是一刀斩落,这名倭寇到底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途,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倭刀一横,间不容发地将贾环的刀给架住了。 贾环发狠猛劈数刀,倭寇仰躺在地上终究是吃亏,挨了几下,倭刀终于脱手掉落,贾环趁机又是一刀斩落,当场把倭寇一只手臂给斩断了。 ——呀! 倭寇痛苦地惨叫挣扎,贾环十分干脆地一刀结果了他,这才把腰刀插在地上,气喘如牛,双手由于脱力而在瑟瑟发抖。 这时,官道上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贾环暗暗叫苦,若是贼人,今晚只怕得交待在这里。 贾环用颤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火枪,试图重新填装弹药,奈何刚才用力过度,此刻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这时,马蹄声已经奔至,贾环抬眼望去,熊熊的火光之下,但见一人一骑,而马背上的人竟是一张熟面孔,不由脱口道:“卢建斗!” 原来马背上的人不是别个,竟然正是卢象升,后者见到浑身血污的贾环,亦是大吃一惊,连忙纵身下马奔至跟前道:“贾案首,发生什么事了……咦,这是倭寇?” 贾环点了点头,卢象升吃惊地看了贾环一眼道:“贾案首杀死了两名倭寇?” “应该是三个,那边还有一个!”贾环捡起火把找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那名鹿角倭寇,不由面色微变道:“不好,那家伙还没死!” 卢象升闻言立即奔回坐骑傍边,从包袱中取出一柄防身用的单刀,与贾环一起搜索起来,可惜搜了一大圈,均没发现那名鹿角倭寇加藤三郎。 “怪哉,明明打中了胸口,这都能让他跑了?”贾环有点小郁闷地道。 卢象升连忙问怎么回事,贾环便将如何遇袭,如何被困荒村,如何突围求援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卢象升听完后既震惊又佩服,当即道:“我认识去云梯关千户所的道路,我带你去吧。” 贾环大喜过望道:“那太好了,卢兄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卢象升摇头道:“跟贾案首出生入死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在下不过适逢其会出点力罢了,事不宜迟,咱们出发吧!” “稍等,还差一个人!”贾环这才猛然醒起了陆县令,于是举着火把往后者逃跑的方向找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在里许外的一个土坑里找到这货,浑身衣服都被挂成布条了,脚也崴了,根本不能走路。 陆县令见到贾环找来,顿时激动得痛哭流涕,老命终于保住了,不容易啊。 卢象升这人也是实在,也不用贾环开口,二话不说便背起陆县令,大步回到官道上。 这次,陆县令倒是有担当了一回,说自己的脚受伤了,为了不耽搁事情,让贾环和卢象升先行去云梯关千户所求援。 事有轻重缓急,贾环和卢象升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陆县令放下,然后便共乘一骑,往云梯关千户所的方向疾驰而去。 话说卢象升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说来倒是凑巧。原来昨日白天,卢象升在牢里见了李鸿基兄弟,本打算请贾环出手捞人的,没想到李鸿基此人心胸狭窄,非但不愿意,还出讽刺奚落,把卢象升活活气跑了。 不过卢象升终究是厚道,气头过了后,最终还是决定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便去盐运司求见贾环,结果得知贾环已经随同巡盐御史林如海巡视新盐场了,于是便打算在镇上住一晚,第二天再找贾环。 谁知半夜里竟然来了一大群海盗,不仅洗劫了盐场,还抢掠镇上的住民,卢象升文武双修,臂力过人,而且颇具胆识,挥刀杀了几名海盗后,骑马逃了出来,结果碰巧遇上了贾环,也算是二人间的一种缘分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和卢象升二人共乘一骑,天未亮便赶到了云梯关外,后者一指道:“贾案首你看,那就是云梯关千户了,正好前段时间路过,所以记得。” 这座云梯关千户座落在淮河入海口附近,扼守交通要道,附近就是渡口,是淮南和淮北的分界线。 此时天还没亮呢,千户所内乌灯黑火的,只有营门两边各点着一根火把,不过却没人巡逻,可见守卫相当松懈。 “卢兄在此稍候,我去叫门!”贾环翻身下马,走上前用力拍了拍营门喝道:“开门,开门!紧急军情!” (本章完) 181.第180章 包藏祸心 第180章 包藏祸心 此刻正值黎明前夕,也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负责值守的士兵估计都打瞌睡去了,所以贾环连拍了几次营门,里面才终于传出一声带着呵欠的喝问:“谁在外面鸹噪?” 贾环立即大声道:“紧急军情,速速通报千户大人。”然后又加了一句:“十万火急,万勿耽搁。” 话音刚下,里面便亮起了几根火把,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营地中的眺楼上人影晃动,显然负责站岗值守的士卒终于归位了,从眺楼上往外面张望。 估计是看清营门外只有两人,构不成威肋,所以片刻之后,营门便哐当的打开了,一队穿着地方卫所服装的官兵冲了出来,将贾环和卢象升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官兵是一名小旗(相当于班长),约莫三四十许岁,腰间挎着一把制式腰刀,他上下地打量了一遍贾环和卢象升,发现两人都携带了兵器,而且身上均有血迹,顿时警惕地喝问道:“你们是何人?” 贾环镇定地抱拳道:“在下应天府生员贾环,这位是常州府生员卢象升。” 那小旗听闻二人均是秀才,面色倒是放缓了些,客气地问:“你们既是生员,半夜三更的来此作甚?” 贾环便将求援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并且出示了林如海的印信。这名小旗闻言大吃一惊,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耽搁,于是立即亲自报了进去。 然而足足等了近炷香功夫,里面竟然还是没有动静,卢象升纳闷了,贾环的心中更是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不太对劲,因为按理说,事关扬州巡盐御史和扬州都转运盐使的性命安危,云梯关千户所的长官应该十分紧张才对,为何反应如此迟缓? 贾环正犹疑不定,刚才那名小旗终于返回了,还领来一名军官,看装束应该是一名百户。 “邹百户,就是这二人报的紧急军情。”小旗一指贾环和卢象升道。 这名邹百户约莫三十许岁,中等身材,颌下留着短须,微微有点三角眼,先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了贾环和卢象升一遍,问道:“你们是何人,打哪来?报的什么紧急军情?” 贾环暗皱了皱眉,最讨厌就是这种明明十万火急,偏还要慢条斯理打官腔的货色,那小旗肯定向他说明过了,却还要再问一遍,简直就是找抽,不过如今有求于人,自然也得礼下于人了,所以贾环只好耐着性子又陈述了一遍,并且出示巡盐御史的印信道:“林大人和张大人命悬一线,还请邹百户立即禀明千户大人,火速派兵驰援,否则就来不及了。” 邹百户轻蔑地道:“你一个文弱书生懂什么?无需你教我做事,先把印信给我校验了真伪再说,卫所的官兵又岂是你随便一说就能调动的。” 贾环的剑眉挑了挑,内心不悦,不过还是将巡盐御史的印信递了过去,这玩意是真的,他倒要看看对方能耍什么样。 邹百户接过印信装模作样地验看了一遍,然后便道:“好像是真的,但本人也说不准,你们稍候,我拿给千户大人验看清楚再作定夺。” 贾环一探手便把印信夺了回来,冷冷地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马上带我去见你们千户吧,要验证也是当着我的面验证。” 这货磨磨叽叽的拖时间,贾环终于有点怒了,说话也不再客气。 邹百户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贾环的动作那么溜,趁自己不备,竟然一下子就把印信夺回了,自然觉得脸上无光,再加上贾环的语气有点冲,所以勃然怒道:“小子,你在命令我做事?” 贾环淡淡道:“不敢,请邹百户马上带我去见千户大人吧。” 邹百户嘿咿冷笑一声,双手抱胸道:“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咱们千户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贾环只是一介书生,奉扬州巡盐御史大人的命令前来请兵,邹百户如果觉得自己承担得起此事的后果,大可以把我们二人扫地出门,我贾环绝对调头就走。” 贾环神色淡淡地逼视着邹百户的双目,又补充道:“对了,敢问这位邹百户的大名,日后若朝廷调查起来,贾环也好有个说法。” 邹百户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显然被贾环一番话戳到了七寸,扬州巡盐御史和都转运使均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倘若死在海盗手中,肯定举朝震动,到是龙颜大怒追究下来,自己绝对脱不开关系,于是眼珠一转,冷哼道:“小子,你有种,跟我去见千户大人吧。” 贾环拱了拱手,招呼卢象升一起往营门内行去。 卢象升心中暗爽,他对这个邹百户的刁难也十分之恼火,奈何不善言辞,动手又怕坏事,所以一直忍隐,这时见到贾环三言两语就把对方治住了,不禁既佩服又羡慕,佩服的是贾环的胆识,羡慕的自是贾环的口才了! “等一下,先把兵器交出来。”邹百户挥了挥手,让人把贾环和卢象升的刀给收走了,而贾环的火枪塞在靴筒里,倒没有被搜走。 且说这邹百户把贾环和卢象升二人带到一间营房中,淡道:“在这里等着吧。” 贾环见这营房狭小,并不像议事的地方,不由皱眉道:“千户大人何在?” 邹百户冷道:“让你等着,没听到吗?”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并且吩咐士兵关上房门。 贾环顿觉不妙,喝道:“建斗兄,不能让他关门。” 卢象升的反应倒快,飞起一脚踹在营门上,那名正试图把营门上锁的士兵登时被连人带门踹飞出去,额头重重磕了一下,倾刻血流披面。 卢象升此人虽然高高瘦瘦的,但跟铁虎一般,均是天生神力之辈,由这一脚便可见一斑了。 贾环愕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卢象升如此生猛,只是让他阻止关门,竟直接把人给伤了,不过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对方显然包藏祸心,所以一个箭步冲出营房。 卢象升也跟着冲了出来,邹百户这时才回过神来,悍然抽出腰刀,厉声喝道:“反了,竟敢在此伤人,来人呀,把这两个海盗的奸细抓起来。” (本章完) 182.第181章 一波三折 第181章 一波三折 贾环和卢象升均面色急变,玛的,这家伙果然包藏祸心,明明已经看过印信了,竟然还诬陷自己二人是海盗的奸细,简直岂有此理!! 这时,五六名卫所官兵已经手持刀枪,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看样子只要贾环和卢象升敢反抗,立即就会被乱刀分尸。 邹百户盯着场中背靠背的贾环和卢象升,嘴角犹带冷笑,心想:“小子,你不是很狂吗?敢动一下试试,立即教你血溅当场。” 贾环此刻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出生入死,冒着巨大的风险跑来这,非但没有请到救兵,反而可能把性命交待在这里,一股愤恨的怒火便几欲夺腔而出。 贾环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正欲探手从靴筒中摸出火枪,把这个邹百户给崩了,结果突然一声断喝响起:“住手!” 那些卫所官兵应声止住了脚步,邹百户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英气勃勃的年轻武官大步往这边走来,不由暗道一声晦气,抱拳行礼道:“见过冯千户。” 贾环愕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脱口道:“冯世兄!” 那名年轻武官也是愣了一下,借着火光上下打了贾环一遍,这才认了出来,失声道:“环兄弟?” 贾环既惊喜又庆幸,约莫三年前,在通州城,冯紫英升任副千户,说要到南边的千户所走马上任,敢情他上任的地方正是这座云梯关千户所,缘分这东西果真是奇妙,偏偏就碰到一处了,笑道:“正是贾环,一别数载,冯世兄风采犹胜往昔啊!” 冯紫英哈哈一笑,分众奔了上来,也不嫌贾环身上脏,结结实实给了个拥抱道:“该死,环兄弟你的变化有点大,个子也高了许多,怒愚兄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贾环心中一暖,笑道:“早知冯世兄在此任职,我就该常来的。” “哈哈,现在知道也不迟,对了,环兄弟的事我也听说了,唉……人生无常啊!”冯紫英欲言犹止。 贾环平静地道:“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何必再提起。” 冯紫英立即笑道:“说的也是,对了,环兄弟缘何在此,为何又跟老邹起了冲突?” 贾环冷冷地道:“冯世兄最好还是问问这位邹百户意欲何为吧!” 冯紫英皱眉望向邹百户,沉声问道:“老邹,这是怎么回事?对了,刚才我听说有什么紧急军情,莫非报信的人就是我环弟兄?” 邹百户此刻面色变幻,讪讪地道:“原来冯千户认识此人啊,属下担心此人是海盗派来的奸细,正打算仔细盘问一番,岂料他们突然动手,还打伤了一名弟兄,所以属下才命人把他们抓起来的。” 卢象升忍不住怒斥责道:“你放屁,明明是你准备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才反抗的。” 贾环冷冷地道:“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还有两淮都转运盐使张大人遭到海盗和倭寇袭击,如今被困在一座荒村中,命悬一线,我贾环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突围,跑来这里向你们求助,也出示了林大人的印信。 可是你邹百户看了印信却把我们诓进来,试图关押,到底意欲何为?莫非你是海盗的内应,要致林大人和张大人于死地?” 邹百户面色大变,急忙辩解道:“误会,这都是误会,邹某与贾公子素不相识,又没见过巡盐御使的印信,分不清真伪,为了稳妥起见,所以带你们进营来分辨而已,既然贾公子和冯千户认识,那想来不会有假了。” 贾环冷笑道:“当真是误会?我还以为邹百户刚才要把我们俩给杀了灭口呢!” 邹百户额上渗出了一层细汗,陪笑道:“怎么可能,都是误会啊。” 冯紫英若有所思地瞥了邹百户一眼,正待要说话,又有一行人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邹百户一见,立即腰杆子都挺直了,啪的敬了个礼道:“千户大人。” 冯紫英也连忙行礼,口称:“见过千户大人。” 大晋的每个千户所,满员状态是一千二百人,最高长官是一名千户,然后是两名副千户,十名百户,每位百户负责统率一百二十人。 冯紫英是云梯关的副千户,而且是右副千户,亦即是第三把手,上头还有一个左副千户和千户,此刻行过来的正是千户骆炳章,以及左副千户雷大彪。 骆炳章此人年约四十岁许,皮肤黝黑,没有军人气质,反倒更像个地主,反披着一件外衣,就差一个烟斗在手了。 左副千户雷大彪三十五六岁吧,看上去十分粗犷,同样皮肤黑里透红,估计是常年在海边吹风的缘故吧。 骆千户瞥了冯紫英一眼,客气地问:“小冯,发生什么事了?” 冯紫英还没说话,那邹百户便抢着道:“回千户大人,这位贾环是应天府生员,这位卢象升是常州府生员,他们刚才来报信,说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以及都转运使张大人遭到倭寇袭击,如今被困在一处荒村,所以请求咱们千户出兵驰援。 属下一听,这事关重大啊,所以便请了他们入营,打算仔细盘问清楚再禀报千户大人,谁知贾公子和卢公子可能急于救人,所以跟属下产生了误会,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幸好冯千户及时赶到,冯千户跟这位贾环公子是世交,所以误会也就解除了。” 骆千户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位贾公子既然跟小冯是世交,莫非出身荣国公府?” “算是有点关系吧。”贾环淡然道,如今的他不想过多与贾家扯上关系。 骆千户目光一闪,笑道:“老邹他向来谨慎,毕竟事关重大,难免再仔细了些,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贾公子多多包涵。”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对方好歹是位团级军官人物,又说了软话,贾环此刻即便满肚子怒火和疑惑也不好发作,便拱了拱手道:“骆千户言重了,如今情况紧急,还望千户大人立即派兵驰援,迟了恐生变。” 骆千户点了点头道:“本千户也知道事情紧急,但是兵者凶器也,不得不慎用之,所以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本来大晋开国之初,武人的地位很高,但是如今立国将近九十载,武人的地位下降,文人的地位上升,此消彼长之下,自然形成了一套文尊武卑的秩序。 这人啊,一旦被人鄙视久了,便会自己鄙视自己,所以文人鄙视武人,武人也渐渐开始鄙视武人了,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彰显自己文武双全,大老粗们都纷纷拾起书本,即便是学了点皮毛,都喜欢咬文嚼字显罢一下。 眼前这个骆千户显然就是其中的代表,明明七窍通了六窍,却偏爱拽文,结果就是狗屁不通,徒惹人笑话而已。 卢象升此刻被一句“兵者凶器也”差点憋成内伤,贾环也是哭笑不得,大哥,现在是要你救人啊,不是跟别国开仗,况且这句话是说给君王听的,你一个小小的千户也配,凶器?凶你妹呀! “千户大人,贼人只有区区百人不到,这一点学生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大人派出三百兵力就足以将其歼灭,十万火急,万勿犹豫啊!”贾环耐着性子劝道。 冯紫英也立即帮腔道:“千户大人,事不宜迟,请立即发兵吧,属下愿打头阵。” 左副千户雷大彪撇嘴不屑地道:“冯紫英,打头阵还轮不到你小子吧,当我雷大彪是吃干饭的?” 话说这个雷大彪一开口,便知道智商不太好使了,不过却有一股死力气,武艺也算过得去,向来以千户骆炳章为马首是瞻,瞧不起冯紫英这个外来关系户。 前文便的提到过,大晋的军职是世袭的,骆炳章和雷大彪二人都是子承父业,从小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自然感情深厚,而且卫所里的官兵也都是土生土长的娃,唯独冯紫英是个“空降兵”,自然处处遭到排挤,自打来到这里任职,至今差不多三年了,依旧一事无成,终日只能干打杂的活计,事无大小都被一把手骆炳章把持着。 因此,冯紫英就别说有多憋屈了,此时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立功的机会,自然不肯退让,立即反唇相讥道:“老雷,别怪我说得难听,你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骑马都不利索,让你打头阵,指不定变成给人家送人头呢,还是在家里待着吧,好多着呢!”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冯紫英好歹是勋贵子弟,自然不怕他雷大彪,而且这个雷大彪就是骆炳章的马仔。骆炳章精似鬼,得罪人的事就让雷大彪出马,他自己在背后指使,所以冯紫英这些年没少跟雷大彪发生冲突,二人的关系很差。 倒是骆炳章这货,总是在二人发生冲突时充当和事佬,装好人,实际是在玩进两步退一步的把戏,不过冯紫英也不是一般人物,看破不点破,毕竟同在一处共事,相处的日子还有,倒没必要彻底撕破脸。 (本章完) 183.第182章 谁敢? 第182章 谁敢? 那雷大彪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被冯紫英讽刺了一句,倾刻就爆发了,破口骂道:“姓冯的,你说谁老胳膊老腿?敢不敢跟老子练练,揍不出屎来,算你小子拉得干净。”说完捋起衣袖便欲上前动手。 冯紫英也不甘示弱,探手从亲兵手中夺过一柄腰刀,冷笑道:“拳脚多没意思,也就受点皮肉之苦,还不如真刀真枪练一练,都是战场杀敌,刀口舔血的汉子,别怂了!” 雷大彪勃然大怒,马上拔刀在手,厉声道:“练就练,老子还怕你不成,只是挂了彩,别哭爹喊娘的才好。” 千户骆炳章面色微变,冯紫英二十出头,年轻力壮,而且家学渊源,一身功夫十分了得,雷大彪绝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动拳脚最多也就挨两下,可一旦动了兵器,非死即残啊,所以立即喝道:“老雷,把刀收起来。” 雷大彪气愤地道:“老骆,冯紫英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今天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骆炳章黑着脸道:“冯千户年少气盛,情有可愿,你年近不惑,还如此冲动,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别废话,快把刀收起来。” 骆炳章虽然训斥雷大彪,但绝口不提是雷大彪挑衅在先,实际向着谁便不言自明了。 雷大彪此人虽然有点浑,但向来唯骆炳章马首是瞻,眼见后者疾言厉色,便悻悻地收到归鞘,道:“姓冯的,老子今天给千户大人面子,不跟你小子一般见识。” 冯紫英哂笑道:“别捡了便宜还卖乖,千户大人这是给你台阶下,真动起手来……” 骆炳章面色一沉道:“小冯,别太过了,这里都是并肩作战的弟兄,何必咄咄逼人,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冯紫英闻言打住了,拱手道:“千户大人所言极是,属下一时昏了头,如今情况紧急,咱们还是继续商量出兵的事吧,千户所里共有五十骑,属下愿率骑兵火速驰援。” 贾环闻言大喜,既有骑兵更好,连忙道:“兵贵神速,还请骆千户立即派出骑兵,只要击退海盗,救出林大人和张大人,必是大功一件。” 骆千户却摇头道:“正所谓知自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如今情况不明,乌天黑地的,贸然出兵,非但救不了人,说不定还会把自身陷进去,得不偿失,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至少等天亮了再说。” 贾环之前便对那个邹百户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如今见到作为千户所一把手的骆炳章也是如此的态度,扭扭捏捏,以各种借口拖延出兵,心中便更加怀疑了,说不准那个邹百户就是受骆炳章指使的。 念及此,贾环便不由警惕起来,林如海遇袭明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其背后不知涉及了多少势力呢,否则实在解释不通,堂堂扬州巡盐御史遇袭,竟然大半天也没见各级地方官组织救援,而自己亲自赶到这座云梯关千户求援,对方非但对这份送上门来的大功毫不热衷,甚至还各种推搪拖延! 有猫腻,其中必有猫腻! 贾环越琢磨便越不安,同时心急如焚,因为时间拖得越久,林如海父女,以及虎子石头他们就越危险,于是皱眉质问道:“海盗也就不足百人,林大人被围困的地方,在下也一清二楚,如何情况不明?还请千户大人教我!” 那雷大彪在冯紫英身上吃了瘪,本来就有气,眼见贾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竟也敢质问自己的老大,于是双目一瞪,大声斥道:“放肆,你一介书生,毛都没长齐,打仗的道理你懂几条?一边凉快去,省得丢人现眼。” 贾环不由暗怒,只是他还没来得反击,冯紫英已经冷笑道:“老雷,话说大了,我环弟年纪虽轻,但三年前在通州就亲手斩杀过一名鞑子,此番更是连杀多名倭寇和海盗,单枪匹马冲出重围赶来此求援,光就是这份勇气和胆识,就甩你雷大彪九条街。 我就问你雷大彪,当兵几十年了,何曾亲手斩杀过一个海盗,或者一名私盐贩子?试问你有什么资格在大放厥词,对我环兄弟呼来喝去? 呸,别说我冯紫英瞧不起你,老子当年也是杀过鞑子的,而且不止一个,就连炒的儿子也被老子砍死一个,老子这个副千户是靠军功得来的,货真价实,不是靠爹!” 冯紫英这一顿骂,骂得是淋漓尽致,荡气回肠,就连贾环和卢象升都感觉奇爽无比。 雷大彪被喷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作不得声,因为冯紫英说的都是事实,他十八岁顶了老子副千户的位置,当了近三十年差,除了抓了几个毛贼,别说倭寇了,连倭寇毛都没摸到过一根。 在场的卫所官兵都下意识地望向贾环,表情将信将疑,这小子看着也就十来岁,还是个文弱书生,真的杀过鞑子?还杀了几个倭寇和海盗? 冯紫英忍了几年,这时显然也不打算忍了,更何况一个难得的立功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错过,所以态度坚决地道:“千户大人,不要犹豫了,救人要紧,请立即下令出兵救援巡盐御史林大人吧,更何况出事的地方距离咱们所不远,若林大人和张大人遇难,朝廷追究起来,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骆炳章目光变幻不定,隔了一会才道:“本千户并非不愿出兵,但出兵前得先弄清楚情况,毕竟我要为弟兄们的性命负责,这样吧,先派出四名斥候前往打探,摸清了情况,咱们再出兵,将那伙海盗一网打尽。” 贾环沉声道:“林大人他们支撑不了多久,若待打探清楚才出兵,只怕已经迟了,骆千户一直借口拖延出兵,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骆炳章登时面色一沉道:“贾环,别以为你是生员就可以信口雌黄,污蔑本千户,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秀才撒野!” 贾环冷笑道:“林大人和张大人命悬一线,骆千户却不断借口拖延,之前更是试图命人把我和建斗兄关起来,实在不得不令人怀疑。” 卢象升闻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胡说八道,本千户什么时候命人把你们关起来了,本千户是看在小冯的面子上才由你在此,若再敢出言不逊,这便把你叉出去重打三十军棍。”骆炳章厉声威胁道。 贾环虽然向来沉稳,但事关林黛玉和虎子他们的安危,这时终于按耐不住了,更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等于挑明了,就差掀桌子了,所以夷然不惧地道:“骆千户要是心里没鬼,那就请立即派兵救援林大人和张大人,日后若证实贾环冤枉了骆千户,环自当向骆千户负荆请罪,并接受国法严惩!” 骆千户此刻有点恼羞成怒了,厉声喝道:“来人,把此子绑了,打他三十军棍!” 贾环眼中厉芒一闪,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头上的人命差不多都有两个巴掌了,而且眼下十万火急,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所以探手便从靴筒里拔出了双管火枪,一跨步便抵在骆千户的太阳穴上,厉声喝道:“谁敢?” 一瞬间,所有人都石化了,就连卢象升和冯紫英也惊得目瞪口呆,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骆千户感受到铜制枪口的冰凉质感,不由面色大变,失声道:“贾环,你想作甚?” “大胆!”雷大彪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咆哮一声便扑上前。 贾环枪口一转,对着雷大彪的脚面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板机。 ——砰! 一声枪响,火星四溅,烟尘升腾,雷大彪当即惨叫倒地,抱着血如泉涌的脚掌痛苦地嚎叫! (本章完) 184.第183章 以林大人之名 第183章 以林大人之名 贾环此刻也是豁出去了,所以毫不犹豫地对着雷大彪的脚面开了一枪,一来是立威,二来也是要震慑骆炳章,告诉他,自己手里拿的可是真家伙,一枪保准能打爆他的脑袋。 冯紫英不由惊掉了下巴,环小子可以呀,还真敢开枪,牛比大发了! 卢象升震惊过后不由暗暗叫苦,他虽然也十分不爽骆炳章和雷大彪,但贾环一言不合就开枪伤人,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到时问起罪来,只怕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唉,贾案首冲动了啊。 眼见雷大彪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骆炳章吓得脸都白了,这小子真够心黑手狠的,竟然真的敢开枪,若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下,那岂不就完蛋了? 大晋盛平日久,南边几十年没有战事了,虽然沿海一带偶有海盗倭寇来犯,但一般都是浙闽一带,两淮地区则比较鲜见,所以,骆炳章这个卫所千户,与其说是军人,还不如说是一名地主,自打继承了千户之职,还从来没有打过仗,缺乏军人的血性,此刻眼见贾环手狠,自己的性命系于对方之手,差点没吓尿。 “贾环,你私藏火器,还杀伤军官,莫非想造反?立即放下武器投降,可从轻发落。”骆炳章色厉内荏地喝斥道。 贾环冷笑一声:“这把火枪是林大人交给本人防身之用的,何来私藏一说。林大人乃扬州巡盐御史,奉旨巡视两淮盐政,简在帝心,有查缉不法,考核盐司百官之权,只要在两淮辖区之内,但凡与盐政有关之事皆有权管辖,任何人不得干涉! 如今林大人遭到盐枭顾三麻子的偷袭,被困荒村,命悬一线,骆炳章身为最近卫所的驻军,却见死不救,故意拖延不发兵,所以我贾环有理由怀疑你骆炳章和雷大彪私通盐枭。 今以巡盐御史林大人之名,将尔等缉拿归案,待调查清楚再行处置,冯千户听令!” 呃……这样也行? 卢象升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心中凛然,难怪贾环敢开枪,敢情一顶大帽子已经准备好了,私通盐枭谋害朝官,形同谋反,这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啊,当然,骆炳章和那邹百户的行为的确十分可疑。 冯紫英这小子倒也机灵,虽然明知贾环这个理由牵强,而且程序更是不合规,但还是立即上前一步大声道:“在!” 贾环将林如海的印信一扬道:“这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印信,我如今命你把涉嫌私通盐枭的骆炳章和雷大彪给绑了,暂时收押起来,等救出了林大人再行审问。” 骆炳章既惊且怒,厉声喝道:“冯紫英,你敢!” 冯紫英本就是个桀骜不驯之人,来此受了三年的气,早就恨不得把骆炳章这老油条给一脚踢掉,而且冯紫英也不缺心眼,相反,他还十分精明,他知道贾环虽然救人心切,但若没点把握,不太可能敢这样做,更何况还有林如海背书,最不济,自己还有老头子帮忙兜底,怕个屁,所以淡淡地道:“骆千户,得罪了。” 冯紫英一挥手,身后数名亲兵便扑上去把骆炳章和雷大彪二人给绑了起来。 话说冯紫英虽然是朝廷空降的,但当初来这里也带了十名亲兵,而且他为人豪爽仗义,来这里差不多三年了,多多少少还是笼络了一批人的,这云梯关千户所的十名百户当中,有两名已经被他拿下了,所以并非孤家寡人。 “反了反了,敢绑我,来人呀,把他们都拿下!”骆炳章愤怒无比地咆哮。 雷大彪也顾不得脚痛,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你们都是死的?养只狗也懂吠几声,我和老骆被绑了,你们倒是动手呀,木头似的站着作甚?” 到底当了几十年的老大,这千户所内,忠于骆炳章和雷大彪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此刻眼见两位老大被抓,顿时呼啦啦地围了上来,有人甚至拨出了兵器,厉声质问道:“冯千户,你想干啥?马上放了千户大人和雷千户。” 冯紫英那些亲兵紧张万分,将前者团团护在身后。 眼见犯了众怒,冯紫英也有点慌了,目光望向贾环,意思很明显,事情是环小子你搞出来的,赶紧想办法摆平,否则我老冯顶不住,最终倒霉的还是你。 卢象升倒是够义气,赶紧捡起雷大彪的腰刀,站在贾环身后警戒,免得有人突然对贾环下黑手,没办法,他是跟贾环同来的,所以贾环倒霉,他也肯定跑不掉,说不定会被愤怒的卫所兵乱刀分尸。 贾环倒是十分淡定,始终坚持抓住主要矛盾,所以他的枪口仍然抵在骆炳章的脑门上,冷冷地低声道:“让他们退下,谁敢再上前,就打爆你的脑袋,我说到做到!” 骆炳章只觉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直升脑门,急忙喝道:“弟兄们别冲动,退下,正所谓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相信贾公子还是讲道理的。” 贾环不由笑了起来,点头道:“说得好,本人一开始也是打算讲道理的,奈何骆千户大人不讲道理,要是你一早讲道理,何至于此!” 骆炳章面色难看,作不得声! 群情激昂的一众官兵眼见骆炳章发话,此时都安静下来,不过并没退下去,而是用愤怒的眼神盯着贾环,特别是那邹百户,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贾环扬声道:“云梯关千户所的弟兄们,我贾环此来是求援,跟骆千户和雷千户并无私怨,但是二人作为此地军事长官,本来便有守土剿匪之责,如今在你们的辖区内,海盗袭击了巡盐御史林大人,还有盐运使张大人,骆炳章和雷大彪却借故拖延不发兵相救,居心叵测,若查实他们的确私通海寇,你们此时的行为无疑于叛乱,足够你们抄家杀头了,严重一些甚至夷三族!” 此言一出,在场的卫所官兵不由都面面相觑,有人甚至悄然退后,叛乱这顶帽子,哪个敢戴? 贾环见把场子镇住了,话风一转道:“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本人的怀疑,还未曾证实,如果骆千户和雷千户是被冤枉的,相信朝廷会还会他们一个清白,如今最紧要的是击退海寇,解救林大人,只要尔等救出林大人和张大人,不仅无罪,而且还有功,朝廷自然会封赏尔等。” 冯紫英不禁暗赞,环兄弟这一手恩威并施玩得溜,简直是舌灿莲,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果然,贾环讲完后,众士兵的表情都放缓了,更多人悄然后退开去,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即消散了。 卢象升见状不由暗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那邹百户突然高声道:“弟兄们不要听贾环这小子忽悠,他只不过是想暂时稳住大家而已,此子歹……” 贾环立即厉声喝道:“冯千户!” 冯紫英也知道继续让邹百户说下去,肯定会坏事,所以一个箭步冲上去,冷不丁地一拳打出,正中邹百户的面门。 嘿,冯紫英这一拳又快又稳,那邹千户正准备鼓动众卫所官兵动手,一不留神被打中,顿时嘴唇都被打烂了,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鲜血和碎牙吐了一地。 冯紫英一不做二不休,一刀背拍在邹千户的后颈,将其打晕过去,冷道:“邹大勋妖言惑众,绑了!” 冯紫英的两名亲兵立即上前将其五大绑,而邹百户的几名心腹见状试图上前阻拦,不过被冯紫英举刀厉声喝退了。 贾环不由暗暗庆幸遇到了这位,要不然自己势单力孤,即便有人质在手也未必能玩得转。 清除了邹百户这个刺头后,贾环又将骆炳章和雷大彪二人关进营房中,并让冯紫英派出可靠的人看管。 然后,贾环又命冯紫英率领五十骑兵火速驰援乌石村,其余步兵主力则由忠于冯紫英的那两名百户率领,随后接应。 (本章完) 185.第184章 信任 第184章 信任 祠堂内多处地方着火了,浓烟滚滚,原来海寇们久攻不下,在付出大量的伤亡后,终于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使用了火攻。 他们将点燃的柴草往院墙里面扔,虽然没有火油助燃,但也架不住量大,正好这座荒村最不缺的就是茅屋,海寇们把腐朽的竹、木和茅草等收集起来,不断地往院墙里面扔,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给铁虎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铁虎等人本来就人手少,经过一晚的激战,如今还能动弹的只剩八人了,既要灭火,又要应对试图翻墙的贼人,自然更加的捉襟见肘,疲于奔命。 这时墙头上人影一闪,一名手持武士刀的倭寇怪叫着从高处跃落,兜头便砍向一名盐兵。那名盐兵正忙于灭火,当他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勉强往旁边一闪,最终还是没躲过,左手被齐臂斩落,登时鲜血如注,痛苦地倒下。 附近的刑威目眦尽裂,一个箭步飙上前,挥刀疾劈这名翻墙偷袭的倭寇。 这名倭寇的身手显然十分了得,一落地便就势一个前滚翻,敏捷地跃起,并且灵活躲过了刑威含怒劈出的一刀。 “八嘎!”倭寇双手持刀,两脚开立,面向刑威,郑重其事地摆出了一个马步,目光充满了挑衅。 刑威低吼一声,飞步上前,刷刷刷就是连环数刀。 这名倭寇估计也就一米二三左右吧,力气虽然不及刑威,但动作却极为灵活,而且弹跳力极强,闪转腾挪,冷不丁反劈一刀,刑威非但奈何不了他,还差点便吃了刀子,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当下不敢再大意,凝神应对。 两人你来我往地战了数个回合,彼此也奈何不了对方。这个时候,更多的贼人趁势翻墙而入,形势突然变得岌岌可危,刑威不由暗暗着急,稍微一分神,小腿上便挨了一下,当场血如泉涌,幸好只是刀尖划过,并没伤及筋骨。 倭寇露出了得意地狞笑,只是很快便变成了惊慌失措,原来刚才被斩断手臂的那名盐兵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翻滚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腿,并且狠狠的一口咬在其脚后跟上,连皮带肉咬下了一块。 倭寇吃痛之下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刑威已经趁机闪电般一刀斜劈,将倭寇拦腰斩成两段。 “老路!”刑威飞起一脚把倭寇的半截尸身踢飞,急急蹲下来查看盐兵的情况,不过一颗心很快就沉到了谷底。 只见这名叫老路的盐兵面色苍白,目光涣散,显然已经活不成了,他的左臂被齐肩斩断,由于没有及时止血,如今血液都几乎流光了。 刑威的双目顿时便红了,这名盐兵姓路,三十岁不到,平时跟刑威还算聊得来,不过刑威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大家都叫盐兵老路,所以他也跟着叫老路。 “石头兄弟,倭寇宰了没?”老路虚弱地问。 刑威猛点了点头道:“宰了!都成两半了,脑袋归你,功劳也归你。” “嘿嘿,那老子也不算亏!”老路嘿嘿一笑,突然脖子一歪,完全没了气息。 “啊!”刑威双目赤红地咆哮一声,提刀扑向另一名翻墙而入的海盗,老路说得对,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绝不能亏,不,老子要赚,要赚更多! 刑威是个孤儿,自小在街头摸爬滚打,本来就不是善茬,此时凶性被激发出来,简直就跟疯了似的,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那名倒霉的海盗本以为有便宜捡,结果发现对方是个疯子,顿时便胆怯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无论是街头打烂架,还是战场杀敌,除了装备外,勇气其实是十分关键的,如果一方畏缩畏战,敌人刷刷的一顿追砍,那伱基本就要领盒饭了。 果然,那名海盗只是抵挡了几刀便被刑威斩杀了。再看铁虎,一根镔铁棍使得虎虎生风,简直生人勿近,挨着碰着均非死即残,那些翻墙而入的贼人见状又纷纷越墙而逃。 经过一轮激烈的拼杀,贼人的这一次进攻倒是勉强被击退了,但盐兵也死了两个,伤了两人,如今连同铁虎、刑威和江把总,只剩四人勉强还能战,而且四人也是强弩之末了,激战了大半天,滴水未喝,粒米未进,就算是铁打的都顶不住了。 铁虎以棍支地,气喘如牛,江斌和仅剩的一名盐兵也跌坐在地,刑威更是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烈焰滚滚,都差不多烧到身上了,他仿佛浑然不觉。 铁虎见状吃了一惊,连忙拖着镔铁棍走过去查看,发现这小子胸口一起一伏,这才松了口气道:“俺还以为你小子嗝屁了呢,火烧屁股也不知挪一挪。” “太累了,不想动!”刑威有气无力地道。 铁虎弯腰拽着刑威的手往后拖了一段,让他远离火堆,然后自己也累得席地坐下。 刑威仰面而躺,静静地看着天边西坠的新月,忽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虎子,你看这月亮像不像女人的眉毛?难怪人家说初三初四娥眉月,真他娘的像!” 铁虎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的确像,莫非你小子是想即兴吟一首?还是想你的姘头了?” 刑威摇了摇头道:“都不是,想娘了。” 铁牛有点意外道:“你知道你娘长啥样?” 刑威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猜我娘肯定也有这样好看的眉毛,小时候我经常梦到她,可是长大后就再也没有。” 铁虎沉默片刻才道:“也许你娘知道你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吧。” 刑威吁出一口气喃喃地:“也许吧,虎子,你还记得那个小姑娘?” “哪个?” “就是咱们随三爷南下那一年,在通州码头遇到的那个,咱们还捎了她和奶娘一程。” 铁虎点头道:“你说圆圆啊,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天在船上她睡着了也在喊娘,应该也是梦到她娘了,她跟我一样,这么小就没有爹娘了。”刑威轻轻地道。 “俺比你们幸运,俺虽然从小没了老子,但至少还有娘疼。”铁虎叹了口气。 把总江斌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插嘴道:“我正好相反,从小没娘,经常挨老子抽,怕他怕得要命,前两年老头子两脚一伸,再也没人抽我了,反倒觉得不自在了。” 刑威不满地道:“你们别打岔,你先听我说。” 铁虎将镔铁棍往旁边一搁:“那你说。” 刑威又舔了舔裂的嘴唇,喉咙仿佛着了火似的,声音也更加的嘶哑了:“我刑威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当年在船上本来想认圆圆为妹妹的,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为什么?”江斌好奇地问。 刑威坦然道:“圆圆长得粉雕玉砌的,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而我呢,长得丑,不配当她哥哥。” 铁虎骂道:“放屁,男人靠的是真本事,又不是靠脸吃饭。” 江把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虎子兄弟讲得没错,男人只要有真本事,天鹅肉照样吃,王母娘娘照样睡。” 刑威笑骂道:“牲口,不过这话老子在听。” 铁虎瞥了刑威一眼道:“圆圆说她住在苏州桃坞,要不等这里事了,咱们跟三爷告个假,去苏州看看她,顺便认了干妹妹如何?” 刑威看着天边将要落下去的那道弯月,摇了摇头道:“我怕是去不了,虎子你没准能去,到时给你带个好!” 铁虎冷哼道:“带个屁,要去一起去。” 刑威苦笑道:“虎子,虎哥,我一直把你当亲哥看待,你看好三爷,要跟他南下,我二话不说便跟着南下了,但是这次你听我一句,咱们守不住了,三爷的救兵也不会来了,待会贼人杀进来,我来挡着,你从耳房的窗口逃走,咱哥俩能活一个是一个。” 铁虎皱眉道:“放屁,俺丢下你自己跑,俺算啥了。” 刑威眼圈一红,咬牙道:“虎子,以前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就不能听我一回?我跑不动了,如果还有力气,不用你说,我第一个先溜。” 铁虎郑重地道:“石头,你相不相信俺的眼光?” 石头点了点头道:“当然!” “那就行了,从当年第一次见到三爷,俺就觉得三爷不是普通人,俺相信他,就好像你相信俺一样,三爷既有真本事,也不缺运气,能成大事,跟着他,咱们也能有出息!” 石头点头道:“三爷九岁不到便连中小三元,夺得秀才功名,不仅咱们大晋,纵观历朝也是鲜见的,除了实力,的确也需要运气。” “所以俺相信三爷这次肯定也不会让咱们失望的,兄弟,不要放弃,至少要支撑到天亮。”铁虎伸手按住石头的肩膀激动地道。 石头咧嘴笑道:“听虎子你这么一说,俺觉得俺还行,扶俺起来!” 铁虎也咧嘴一笑,单手拾起镔铁棍,一手扶着石头,哥俩挣扎着站了起来。江斌羡慕地道:“老子咋没个好兄弟!” 石头立即把手伸了过去,江斌顿觉胸口热血翻涌,握住石头的手站了起来,咬牙道:“好,我江斌今晚即便战死在此地也无憾矣!” ——轰! 一声巨响,祠堂的围墙恰在此时被撞塌了,瞬间烟尘漫天。 (本章完) 186.第185章 横扫 第185章 横扫 林如海本来病体未曾痊愈,又经历了这一番折腾,此刻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二人忧心忡忡地守候在一旁,长时间的饥渴同样使两人十分虚弱,至于盐运使张一栋,正靠在墙角紧闭双目,不知是为了节省体力,还是已经饿晕了。 这时,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停歇了,但贼人抛进院墙内的柴草还在熊熊地燃烧着。祠堂内的地面上本来躺着七八名重伤的盐兵,此刻已经有四人没了声息,剩下三个的胸口倒是还在微微起伏,偶尔会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呻吟,除此之外,四下里死一般寂静,静得让人发慌。 雪雁伸长脖子,借着火光往院子中看了看,略带希冀地道:“怎么突然都安静了,难道贼人退走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贼人的这次行动显然是蓄意冲着自己父亲来的,眼看就要成功了,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退走呢,套用环弟的一句话,这显然是不科学的。 雪雁忧心忡忡地道:“环三爷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也不知请到救兵了没。” 林黛玉默不作声,说实话,她对此的希望不是很大,贼人这次能精准袭击,很明显是有内应,而且堂堂扬州巡盐御史遇袭,逃散的盐兵又不在少数,消息肯定已经传开去了,竟然大半天也没有援兵主动前来救援,这显然是不太正常的,所以环弟请来援兵的可能不大。 不过,环弟总是出人意表,当初赶鸭子上架参加县试,自己也以为他通过的可能不大,结果环弟不仅通过了,而且还拿了案首,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下府试和院试案首,成就了难得的小三元,所以,环弟最后能请来救兵也不一定,即便请不来,至少他已经逃出去了,能活下来就好! 雪雁见林黛玉不作声,便知她也没把握,于是真慌了,颤声道:“姑娘,待会贼人若冲进来,咱们怎么办?” 林黛玉下意识地握紧贾环临别时递给自己的匕首,目光坚定地道:“唯一死而已!” 林黛玉性格特立独行,孤高自许,是不折不扣的精神贵族,连落都不忍被“污淖渠沟”沾染,更何况是自身,所以她是誓死都不会受辱偷生的,正因为明白这一点,贾环当时才答应她,若贼人攻进来,会先用枪先打死她,而离开求援之际,又把匕首送给她。 雪雁看了一眼林黛玉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之色,吃吃地道:“姑娘你不怕死?” 林黛玉点了点头:“怕,但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雪雁一想到落入贼人手中受尽折辱的情景,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道:“姑娘您说得对,到时先扎死婢子吧,下手快点,婢子怕痛。” 林黛玉眼圈一红,点了点头轻道:“黄泉路上作个伴,倒不枉咱们这辈子主仆一场了。” 话音刚下,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原来是院墙被撞塌了,瞬间飞沙走石,烟尘弥漫,贼人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就像一群冲破了地狱之门的恶鬼,争先恐后地从院墙的豁口处冲进来。 林黛玉和雪雁主仆瞬间面色惨白,昏睡中的林如海也被惊醒了,墙角处的盐运使张一栋亦睁开双眼坐了起来,脱口道:“墙塌了!” “他奶奶的,终于把墙撞倒了,弟兄们,给老子冲进去,宰光里面这帮王八蛋,给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四当家张小北满眼怒火,咬牙切齿地厉声大喝,为了攻破这座祠堂,死伤了几十人,这着实让他十分光火。 七当家沈贯却连忙道:“老四,别乱下命令,大当家要留活口。” 张小北一拍额头道:“老子也是气昏头了,大家听好了,当官的先别杀,其他的随便宰,碎尸万段都无所谓。” 七当家沈贯嘿笑道:“听说林如海膝下有一位如似玉的掌上明珠,正值豆蔻年华,这次也女扮男装随她老子出巡了,也别伤了她,抓活的,我要了!” 张小北鄙夷道:“老七,色字头上一把刀,再不改一改,你小子迟早死在上面。” 沈贯不以为然道:“你懂个屁,牡丹下死,做鬼也风流!” 呜…… 张小北和沈贯说话间,一条长长的黑影突然破空而来,打着急旋扫向群贼,正从围墙豁口处往里冲的七八名贼人当场血肉横飞,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倒下一大茬。 原来铁虎眼看围墙倒了,群贼蜂拥而入,便使尽力气将镔铁棍甩飞出去,这玩意八十斤重呢,打着急旋一扫,简直就像一台绞肉机,稍微挨着碰着都非死即残,其中一名倒霉的海盗正好被扫中面门,整张脸都被砸烂了,眼珠蹦出,天灵盖飞了,脑浆就像满天雨。 这一招猛啊,本来争先恐后往里冲的贼人都吓得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铁虎趁机一个箭步冲上前,从死人堆里拾起镔铁棍,双手一撸,将上面沾着的血肉脑浆等撸掉,同时大喝一声:“俺铁虎在此,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这时刑威、江斌和仅剩的一名盐兵也同时杀到,他们结成了条防线,把围墙的豁口堵住。 看着浑身鲜血,神色狰狞的四人,群盗一时间竟为对方的气势所慑,定在原地不敢上前。张小北愕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厉声大喝道:“只剩四个人了,你们怕个屁,跟老子冲,杀光他们!” 这个张小北倒是实在人,不仅光是喊口号,他是真的带头冲,所以群盗很快便鼓起勇气,向着铁虎四人攻去。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再能打也架不住人多啊,更何况铁虎等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渐渐便招架不住了,被逼得步步后退,江斌突然惨叫一声,原来左大腿被冷箭射中,当场跪倒在地,旁边的盐兵刚想扶,却被四当家张小北一刀劈杀了,壮烈牺牲。 “死!”铁虎双目尽赤,奋力一棍扫出,四当家张小北运刀一封,试图将铁虎的铁棍架住,结果刀棍一碰他就后悔了,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排山倒海般撞来,吓得他急忙松手后跃。 哐当…… 张小北那柄砸刀也不轻,有三十多斤重,但是跟铁虎的镔铁棍一撞,竟当场就折成两段飞了出去,张小北要不是及时松手后退,双手只怕也得废掉,尽管如此,两只手还是震得虎口开裂渗血。 “嗬,这黑厮好大的力气!”张小北倒吸一口冷,倒是不敢再上前,退到后面指挥群盗继续进攻。 这时,铁虎和刑威已经架着受伤的江斌退到了祠堂的大门附近了。屋里的林黛玉不由露出绝望之色,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抽了一出来,雪雁害怕了合上了眼睛,心想:“要死了!” 林如海见到女儿决然拔出了匕首,并没有阻止,只是露出痛苦的表情,面对毫无人性的海盗,自刎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砰砰砰…… 正当林黛玉举起匕首准备向雪雁的胸口刺去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枪声,还有轰隆的马蹄声! 林如海愕了一下,继而大喜:“玉儿快住手!” 林黛玉顿住,愕然望向父亲,林如海激动得胡子乱颤:“援兵……援兵来了!” “援兵?”林黛玉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外头传来爆豆般的枪声,还有马嘶声,不由一阵狂喜,莫非环弟真的请来了援兵? 没错,外头正是贾环带着援兵赶到了,虽然只有五十骑,但是骑兵与步兵的战力又岂能同日而语?更何况冯紫英这支骑兵还有部份人配备了火绳枪。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光芒万道,只见贾环一马当先,就像离弦的箭,稍落后数米正是冯紫英和卢象升,再后面则是云梯关千户所的五十名骑兵。 贾环由于救人心切,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歇脚,竟一口气奔驰了四十多里地,此刻胯下的战马都累得要口吐白沫了,冯紫英等人也累得够呛的,不过一想到大功就在眼前,所以也咬紧牙关快马加鞭,竟然恰好在天亮之时赶到了。 且说贾环,远远见到祠堂的围墙被撞塌了,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可是及近一看,发现贼人还在往里冲,里面的战斗显然还没结束,不禁又惊又喜,连忙抽出双管火枪,一边策马,一边抬手就是一枪! 砰…… 贾环如今对这把火枪是越用越顺手了,虽然人在马上飞驰,竟然一枪命中,一名守在豁口附近的海贼背部中弹,应声倒下。 此时,海盗们显然听到了枪声和马蹄声,纷纷转头望来,结果见到一群骑兵乌压压地飞驰而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随即响起,一波铅弹扫来,豁口附近的海盗又倒下了数名。 “四当家,七当家,不好啦,官兵来了!”有海盗惊恐地高叫。 张小北和沈贯本来正打算干掉铁虎和刑威这两个最后的绊脚石,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张望,这时贾环正好一马当先从豁口处冲了进来,紧接着是冯紫英和卢象升。 铁虎和刑威见状狂喜,异口同声大叫:“三爷,三爷请救兵回来了!” 叮当…… 林黛玉手中的匕首掉落地上,喜极而泣,雪雁更是激动得语无论次的:“三爷,呵呵,真是三爷,真是三爷请到救兵了,阿弥托佛,真真是老天保佑啊!” 林如海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自己果然没看错人,环哥儿是个能成大事的! 这时,更多的骑兵从豁口处冲进了院子,有的举枪便扣动板机,有的挥刀砍杀,杀得群盗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哪来的骑兵?”张小北和沈贯都有点懵了,大当家不是说了,不会有援兵吗?这是哪个王八蛋背后捅刀子? 大晋地方卫所军的战力虽然不及京军和边军,但跟盐兵相比,还是要强很多的,更何况是骑兵,再加上打了海盗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倾刻便斩瓜切菜般把群盗击溃了,纷纷越墙而走,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贾环目光如电,忽见一名书生打扮的家伙慌里慌张地攀上墙头,抬手就是一枪崩去,那家伙当场屁股飙血,从墙上一头栽了下去。 “哈哈,环兄弟好枪法!”冯紫英大笑一声策马上前,将那名捂着菊惨嚎的家伙提了起来扔给一名骑兵道:“绑起来!” 冯紫英在云梯关千户所憋了三年,早就憋得蛋疼了,今日终于有机会活动筋骨,禁不住大开杀戒,策马挥刀,纵横砍杀。 卢象升这家伙平时斯斯文文的,砍起人来却猛得一匹,从院外杀到院里,又从院里杀到院外,满村子追杀,比那些卫所骑兵还要积极。 本来海盗才一百多号人,围攻了祠堂一晚上,死伤了几十人,如今被骑兵一通砍杀,又死伤了几十人,剩下的都往海边落荒而逃了,显然是的算登船逃出海。 煮熟的鸭子又岂能让它飞了?冯紫英二话不说,立即率部紧追不舍,结果发现卢象升竟然跑到自己前面去了,不由暗暗嘀咕:“这小子不是秀才吗,咋比我冯大爷的杀性还大,念的到底是孔子,还是孙子啊?” 贾环眼见贼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构不成威胁了,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地给双管枪重新填装了弹药,又上好发条,扣上保险,这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铁虎等人跟前。 此刻铁虎和刑威已经累得瘫倒在祠堂前的檐阶下,江斌大腿上还插着一根箭,虽然痛得直哆嗦,但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道:“环三爷回来了,恕标下有伤在身,不能给环三爷见礼了!” 贾环点头道:“江把总不必多礼。”说完目光转向铁虎和刑威二人,关心地问道:“你们哥俩没事吧?” 铁虎咧嘴道:“死不了,亏得三爷回来得及时。” 刑威摊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但眼睛里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们先歇会。”贾环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快步进了屋里。 (本章完) 187.第186章 玩笑 第186章 玩笑 贾环快步进了祠堂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排躺在地上的重伤盐兵,其中过半已经没了声气,不由心中一凛,再看林如海和黛玉父女均平安无事,顿时又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施礼道:“姑父大人,张大人,贾环幸不辱命,已请来援兵击溃了海寇,大家安全了!”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如海本来已经虚弱不堪了,此刻劫后余生,状态竟也明显好转了,点了点头微笑道:“好,环哥儿辛苦了,一路上还算顺利吧?” “倒是遇到些许波折,此时不便,待环儿处理完眼前的事再向姑父大人细禀。”贾环有条不紊地答道。 “好!”林如海微笑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庶出的内侄,他现在是越来越看重了,无论是才学见识,抑或人品性格都是上选,而且办事能力也强,小小年纪便可独当一面,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位列公卿,甚至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可惜内兄贾政为人过于刻板,王氏的心胸也嫌不足,否则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门楣必然更上一层楼。 这时,盐运使张一栋捋着胡子赞道:“环哥儿这次单枪匹马请来援兵救了大家,当真是自古英难出少年,后生可畏啊,实在让吾等百无一用的老匹夫汗颜。” “张大谬赞了,贾环也是凭一时之运气罢了。”贾环忙道。 张一栋微笑问道:“没有勇气,光靠运气可成不了事,环哥儿谦虚了,不知外面来的是哪一位将军?” “云梯关千户所副千户冯紫英。”贾环答道。 林如海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道:“原来是他。” 张一栋目光一闪,讶道:“原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本官记得云梯关千户所的千户是骆炳章,莫非骆千户没来?” 贾环答道:“此事说来话长,战斗还没结束,待冯千户收兵回来,再向张大人说明吧。” 张一栋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贾环此时才有暇将目光投向林黛玉,而后者眼神脉脉,自打他进来,目光便一刻没离开过他身上,此时眼眸中还含着泪水和喜悦,似乎还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贾环莫名的一阵心跳加速,林妹妹这眼神的杀伤力有点大,上前低声问道:“林姐姐,你还好吗?” 林黛玉看着贾环身上几乎已经烂成布条的秀才襕衫,有点想笑,可当她看到贾环俊脸上被荆棘划出的一道道伤口,还有裤腿上的大片的血迹时,又有点心疼想哭,垂首道:“你只管问我,你自己身上可受伤了?” 贾环笑了笑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都成大脸了。”林黛玉轻嗔道:“那儿的血又从哪来的。” 贾环心中一暖,笑言:“被荆棘挂破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嗯,你们在此稍待,我忙完了再来跟你说话。” “嗯,自己小心些,外头说不定还藏有贼人,仔细暴起伤人。”林黛玉一脸关切地叮嘱道。 贾环点了点头,将一只水囊和身上带来的干粮递给了雪雁,然后转身走向大门,忽然又转身快步走回来,向着林黛玉一伸手,笑道:“差点忘了,林姐姐还是先把匕首还给我吧,省得不小心划伤自己。” 林黛玉脸上一热,啐道:“我是傻瓜不成,好端端的就划伤自己作甚。” 林黛玉嘴上如此说着,不过还是乖乖把匕首还给了贾环,后者接过一笑道:“以防万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大门。 林黛玉看着贾环屁股上随风飘摇的烂布条,既温暖又想笑,鼻子情不自禁有些发酸,真难为他了,乌天黑地的逃出去请来救兵,期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和艰难呢! “环三爷好可怜啊,长衫都烂成那样了,脸也划了,真真让人笑也不是,心疼也不是!”雪雁自言自语般道,忽又见林黛玉眼神古怪地朝自己望来,不由脸上一红,忙打开水囊递给过去,吃吃地道:“姑娘,快喝点水吧。” “先给老爷喝点。”林黛玉吩咐道。 话音刚下,数名晋军走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水囊和干粮,恭敬地来到林如海和张一栋面前行礼道:“参见林大人和张大人,环三爷命属下给两位大人送些吃食进来。” 林如海和张一栋点头称谢,接过水和干粮便大口大口吃起来,二人都饿坏了。 这几名晋军送完水和食物,有两人执刀把守在门口警卫,还有两人则负责救治还活着的盐兵,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盐兵则抬到院子中集中处理。很快,祠堂内便收拾干净了,连血迹也处理掉,瞬时干爽洁净了许多,这显然都是贾环吩咐干的。 张一栋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开玩笑般道:“环哥儿年纪虽轻,但满腹才学,办事也稳重,面面俱到,如海兄,你有一个好内侄啊,前途不可限量,何不亲上作亲,招为东床快婿?” 林黛玉的俏脸刷的一下便红透了,羞恼地嗔道:“张伯伯为老不尊,才吃饱喝足呢,便拿人家来寻开心。” 林如海和张一栋同在扬州为官,而且还是同一个系统的上下级,所以两家相当熟稔,林黛玉之母贾敏还活着时,两家的女眷常有往来,因此张一栋也算是打小看着林黛玉长大的长辈,开这样的玩笑倒不算出格。 张一栋呵呵笑道:“玉儿姑娘要是看不中环哥儿,那干脆咱们张林两家亲上作亲算了,咱张家的儿郎任你选如何?” “张伯伯越说越混了!”林黛玉连忙捂着耳朵跑去了耳室。 林如海笑道:“玉儿这丫头脸皮薄,心思也重,成梁兄你就别打趣她了。” 张一栋微笑道:“这次劫后余生,高兴之下开个玩笑,不过说实话,环哥儿着实不错,如海兄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若不然,可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哈哈!” 林如海捋须微笑不语,他虽看好贾环,但毕竟只有一女,视若掌上明珠,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又岂能儿戏?自然要谨慎些,而且女儿年纪还不大,倒也不必着急。 (本章完) 188.第187章 天将降大任于这厮也 第187章 天将降大任于这厮也 且说贾环走出祠堂的大门后,发现外面简直成了屠宰场,那些死掉的贼人统统被剁了脑袋,几十具无头尸体堆积成山,而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则别在了卫所骑兵们的腰间,几乎人手一颗,有的甚至挂了好几颗,晃晃荡荡的,甚是瘆人,然而那些卫所骑兵却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捡到了宝似的。 别说,还真是宝,因为大晋的军功是以人头来统计的,你说你立了军功,杀了多少敌人,光靠一张嘴说说是无效的,你得拿人头来证明,多少颗人头升官一级,如果不想升官,可以兑换成银子,譬如海盗的脑袋,一颗能换二两,一颗倭寇的脑袋换四两,一颗鞑子的脑袋换六两不等,反正战力越强的敌人,脑袋就越值钱,多砍多得,童叟无欺。 所以对晋军士兵而言,敌人的脑袋就代表着升官发财,试问他们能不当宝吗?晋军上战场杀敌,第一件事就是剁脑袋。 大晋立国近九十载,天下盛平,特别是地方的卫所军,基本没有杀敌立功的机会,这次一口气宰了那么多海盗,这些云梯关千户的骑兵自然喜出望外,直呼不枉此行,甚至毫不客气地把铁虎和盐兵们干掉的海盗首级也顺走了,这就多少有点不厚道了。 “贾公子!” “环三爷!” “环三爷!” 骑兵们眼见贾环迎面走来,纷纷立定行礼,恭敬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多少带点讨好之意。 常言道: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尊严只在剑锋之上。无论什么朝代,什么位面,有一条法则是始终共通不变的,那就是尊重实力,崇拜强人。 贾环虽然年纪轻轻,而且还是一介书生,可是这小子生猛啊,胆敢拿枪指着骆千户的脑袋,还对着副千户雷大彪的脚掌直接崩了一枪,关键人家崩完人还屁事都没,反倒强势地把骆炳章和雷大彪关起来了,你说这样的牛人强人,骑兵们能不敬服吗? 而且贾环不仅仅是强人,还是送财童子,要是没有他三更半夜跑到军营,用枪指着骆老财的脑袋一通慷慨激昂,咱们哪来这样一次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讨好一下过份吗?必须讨好啊! 嗯,骆老财就是千户骆炳章,千户所的下层士兵大多在背后这样叫他,因为骆炳章就是云梯关千户所的土财主,而下层士兵则是被他剥削的佃户。 其实不仅仅是云梯关千户所,整个大晋的地方卫所,情况都差不多。大晋的军职世袭制和卫所制,在立国之初确实起到很大的积极作用,但随着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地方卫所的屯田便成了高层军官的私田,世袭的卫所高层军官成了大地主,下层士卒则成了被剥削和压榨的佃户,甚至是农奴。 所以,地方卫所的高层将领,由于利益关系可以结成铁板一块,但跟下层士兵绝对不是铁板一块,相反,他们甚至是对立的。 贾环之所以能以暴力的方式,成功搞定骆炳章和雷大彪,一方面固然是他手里头有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印信,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卫所内部存在的这种阶级矛盾,试想一下,若每一个下层士兵都忠于骆炳章,愿意为骆炳章拼命,那么任你贾环如何舌灿莲也是不可能指得动这支军队的,即便指动了,人家也大概率会出工不出力。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吩咐留守的骑兵将村子的所有角落都搜索了几遍,确保没有残余的贼人躲藏其中,这才策马赶往昨日遇袭的海边滩涂。 当贾环赶到海边时,那里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两艏三桅海盗船俘获了一艏,另一艏见机得快,逃掉了。冯紫英所带的都是骑兵,不熟悉水战,再加上人手少,所以不敢贸然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艏海盗船逃进了大海。 “环兄弟你来迟了,嘿嘿!”冯紫英策马来到贾环身边,坐骑四周还挂四五颗血淋淋的人头,相当之拉风。 贾环指了指海面道:“跑了一艏?” 冯紫英遗憾地点了点头道:“可惜人手不够,要不然一艏也别想跑,幸好,带头的贼首被秀才屠夫擒住了。” 贾环愕了一下才意识到冯紫英所讲的秀才屠夫是卢象升,不由好笑道:“秀才屠夫?未免太促狭人了。” 冯紫英咧嘴笑道:“这外号可不是我取的,是下面的弟兄取的,不过卢象升这小子杀的贼人的确比我还多,起码干掉了十个,奶奶的,有这本事还读什么书啊,干脆参军入伍算了,就凭今日这份功劳,我修书一封给老头子,给他谋个百户不难。” 贾环笑了笑道:“百户只怕他瞧不上。” 冯紫英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冯大哥我但凡读书有点出色也选择科举出仕了,如今武将的地位大不如立国之初,想往上爬太难了,顶多就是混到一镇总兵,除非立下不世之功。” 贾环笑道:“冯大哥你这还不满足?入伍便是百户,不用几个月又升副千户,这次升千户是十拿九稳了,说不定还能调回京营任要职,再熬十年八年,混个总兵还不容易。” 冯紫英精神一振,笑道:“还不是托了环兄弟你的福,对了,环兄弟你真是冯大哥我的福星啊,我在云梯关千户所待了将近三年,都快闷出鸟来了,结果你一来,马上就来活了。” 贾环苦笑道:“我这是倒霉好不,次次都碰上刀兵之灾,差点没把小命给丢了。” 冯紫英哈哈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子曰:天将降大任于这厮也,必先劳其体肤,饿其心志……后面是什么忘了,反正环兄弟就是干大事的人,先抑后扬,日后必为栋梁之材。” 贾环哭笑不得,摆手道:“冯大哥你还是别乱子曰了,省得圣人的棺材板压不住,卢建斗在哪?” 冯紫英哈哈一笑,一指那艏贼船道:“船上有一尊佛郎机火炮,卢秀才似乎挺感兴趣的,两眼放光,爱不惜手,东摸西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那摆弄媳妇儿呢。” 贾环暗汗,连忙滚鞍下马,跟着冯紫英登上了那艏三桅海盗船。 (本章完) 189.第188章 落后 第188章 落后 贾环跟着冯紫英登上了海盗船,后者一边行,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道:“环兄弟你瞧,这艏海盗船长约十二丈,共分三层,竖三桅,可装载百余人,虽然只配备了一门佛郎机火炮,但这种大小的战船,即便在咱们正规水师中也能入列主力炮舰,大盐枭顾三麻子的实力可见一斑,难怪朝廷数次派兵围剿独龙岛均无功而返。” 贾环下意识地问:“独龙岛很难攻?” 冯紫英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独龙岛我也没去过,不过海面风急浪高,不同于陆地作战,我在云梯关千户所待了两年多,统共才出过三次海,第一次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第三次才好了些,不经过长时间的操练,一般人在船上连待都待不住,更别说打仗了,而且大海无边无际的,极容易迷失方向,有时遇到风暴,即便是六桅福船都能瞬间倾覆,全船几百号人葬身大海,相当可怕。 当初太祖立国之初,倭寇频繁寇掠沿海,烧杀抢掠,严重危害沿海百胜的安全,所以太祖一怒之下便组织二十万水师,试图扫平倭国,结果流年不利,水师出海后竟遇到一场风暴,数千艏战船大多漂没,最后幸存者只有数千,相当之惨烈,打那以后,太祖便放弃了征服倭国,并且下令禁海防倭。 独龙岛位于东海深处,要攻打还真不容易,而且顾三麻子这家伙狡猾得很,经营多年,在江浙闽都有大量眼线,沿海水师一有风吹草动,他马上就能提前收到消息,早早作好准备,小打他不惮,大打他开溜,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占岛为王,重操旧业,朝廷的三次围剿,有两次都扑了个空,为之奈何?”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大海茫茫,别说一万几千号人,即便是百万大军往大海深处一藏,要找出来也不是易事。” 冯紫英点头道:“可不就是了,要不然就凭顾三麻子所犯的事,早就抄家灭族多少回了,哪能活得到现在。” 贾环心中一动道:“顾三麻子之所以能混得风生水起,只怕官府内部也有不少内应吧,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呵呵,那就不得而知了。”冯紫英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贤德妃年初的时候小产了一次,真是太可惜了,不知环兄弟可有耳闻?” 贾环淡然地摇了摇头,他连贾元春什么时候怀了龙种都不知道,就更别说小产了,不过若按照原著,贾元春似乎到死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了。 冯紫英见状心中一动,看来传言贾环已经被贾家放逐到金陵的事并非虚言,连这种紧要事,家里都没人通知他一声,可见贾环和嫡母王氏之间矛盾的确不可调和了,如今估计连生活费都不再供给,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可惜了,其实以贾环的资质,若背后有家族的扶持,仕途绝对能顺很多,如今只靠他自己,能考中进士还好些,若考不中,那就彻底玩完了,最好的结果是分到一点家产过小日子,若王氏再狠心些,连一文钱也不分他也是可能的,如此一来,只怕贾环要潦倒一辈子了。 不过好在,看样子贾环和林如海这个姑父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的,林如海虽然不及贾家势大,但若肯提携,贾环即便最后考不中,混个小吏,解决温饱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冯紫英见贾环波澜不惊,似乎对贾家的事并不感兴趣,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明年便是太上皇的圣寿节,七十华诞,据可靠消息,皇上已准备加开一科,正好环兄弟已经脱了服,可以下场大展身手,而以环兄弟的才学,今年折桂榜,明年登金榜,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贾环淡然一笑道:“冯大哥休要捧杀了小弟,不过加开恩科的事是真定下来了?可别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吧。” 冯紫英立即拍着胸口道:“我冯紫英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是真事,月底之前必见行文全国,不过……听说太上皇近来身体不太好,已经不怎么理事了,毕竟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贾环若有所思地瞥了冯紫英一眼,这位的志向可不小,而且心眼也不少,突然“随口”提了贾元春小产和太上皇身体不好的事,也不知有何深意,嗯,太上皇怎不么理事了?莫非康平帝终于服老,不再贪恋权力了,只是这可能吗?不过冯紫英既然这么说,只怕近斯朝中的格局要有所变动了。 这时,贾环和冯紫英终于登上了甲板,只见七八名贼人被五大绑着,扔在船舱的一角,两名披坚执锐的士兵在一旁看守着。 “参见冯千户和环三爷!”两名士兵立即恭敬地行礼,而那些贼人大多都蔫头耷脑,跟霜打茄子似的,倒是有一人向着贾环和冯紫英怒目而视,挑衅的味道甚浓。 贾环站定打量过去,只见这名贼人约莫三十来岁,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褡护,两条强壮的手臂完全裸露,逞古铜色,显得十分强壮有力,而且这家伙满脸胡子,长相潦草而粗犷,昂首挺胸,瞪眉凸眼,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贾环指了指此人道:“此獠就是卢建斗擒住的贼首?” 冯紫英点头道:“就是这厮,顾三麻子手下坐第四把交椅,名字叫张小北,外号赛张飞,原来便是个罪行累累,杀人越货的私盐贩子,嘿嘿,林大人曾经悬赏一百两银子抓他,后来这家伙投靠了顾三麻子,还当上了老四。” “呸,一百两银子,瞧不起谁呢?一百两金子还差不多。”张小北呸了一口冷笑道,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嚣张模样。 贾环剑眉轻挑了一下,不屑道:“赛张飞,凭你也配?给张翼德提鞋也嫌不够,不如叫张阿猫,或者张阿狗吧!” 张小北勃然大怒道:“哪来的乳臭未干小白脸,在这里乱放狗屁,敢不敢报上名号来,老子迟早杀你全家!” 冯紫英啪的一脚踹在张小北的脸上,当场把他踹得满嘴满脸的鲜血,骂道:“直娘贼,落到我冯紫英的手里还敢呲牙耍横,不知死活的玩意。” 张小北挨了一下,非但不惧,还唾了一口中血沫挑衅道:“姓冯的,这次老子是大意了,敢不敢放了老子回去,信不信老子改天便率弟兄端了你的云梯关千户所?” 冯紫英哈哈大笑道:“好贼厮,作你的春秋大梦吧,放了你回去?真当本千户是白痴不成!” 张小北估计也意识到这要求过份了,于便改口道:“那你给老子松绑,单打独斗敢不敢?像你这种勋贵子弟多是废物浓胞,屁本事没有,不过是靠着祖宗余荫才混了个千户来当,你神气个屁,我呸!” 冯紫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把他放了,不生劈了这贼厮,老子就不叫冯紫英。” 贾环忙劝道:“冯世兄稍安勿躁,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我来吧。” 冯紫英愕了一下,讶道:“你来?环兄弟此言当真?” 贾环皱起剑眉反问道:“莫非冯世兄瞧不起小弟?” 冯紫英连忙干笑:“哪里哪里,不过这厮颇有几分力气,环兄身体还没长开,我怕你吃了这上面的亏。” “无妨,你尽管把他放了,力气再大,横竖也不过一枪的事!”贾环从容自若地拔出了双管火枪。 冯紫英不禁哭笑不得,本来一脸狞笑,跃跃欲试的张小北也立即僵住了,冷哼道:“用火器算什么本事,有种……” 贾环卡嚓的打开了保险扣,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顶在张小北脑门上,后者顿时说不出话来。贾环微笑道:“不管有种没种,能让人害怕就是本事,能把人干掉,也是本事。” 张小北冷笑一声道:“你就算把老子干掉,老子也不会服你。” 贾环哂笑道:“你服不服关我屁事,你死不死的,同样关我屁事,我就问你,你们是如何得知巡盐御史林大人会来此巡视盐场的?” 张小北眼珠一转,冷笑道:“老子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如何得知的,关你屁事!” 贾环目光一冷,枪口一垂便扣动了板机,砰的一声枪响,张小北的臀侧挨了一枪,当场血染菊,惨叫不止。 冯紫英吓了一跳,待发现张小北只是屁股被击伤,还不至于丧命,这才松了口气,如此重要的人物,还没审出有用的口供来,若是一枪干掉,那也太过浪费了,不过,贾环的杀伐果断,依旧让他凛然侧目。 贾环轻吹了一下枪口的硝烟,目光一扫而过,一众海盗无不噤若寒蝉,垂首不敢与之对视。 贾环踱到一名海盗的跟前,以枪管轻敲了敲其额头,冷冷地问道:“是谁指使你们袭击林大人的?” 这名海盗吓得面如土色,吃吃地道:“是大当家下的命令啊。” 贾环皱眉道:“你们从哪得知林大人昨日下午会出现在此地?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快从实招来,否则打爆你的脑袋。” 那名海盗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状地道:“不要开枪,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张小北咬牙狞笑道:“小子,你不用白费心机了,他们都是小喽罗,知道个屁,老子倒是知道,你来问老子啊!” “那你说!”贾环走回张小北的身边,后者嘿嘿一笑道:“我入你娘的!” 贾环面色一沉,对着张小北的大腿上就是一枪,后者当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啧啧,这一枪可比打屁股严重多了,鲜血狂涌而出,张小北倾刻脸都白了。 贾环把火枪别回枪套上,径直行了开去,冯紫英连忙叫人替张小北包扎,免得这货失血过多挂掉。 “环兄弟,下手有些重了,这家伙若是死掉,线索岂不就断了。”冯紫英追上贾环埋怨道。 贾环从容地道:“无妨,先前不是抓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家伙吗,那家伙叫沈贯,外号毒书生,是独龙岛的七当家,如今还押在祠堂那儿,回头审问一下就知了,那家伙一看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远没这个张小北硬气。” 冯紫英恍然道:“敢情环兄弟已经胸有成竹了。” 贾环不再多言,径直来到船头,果然见到那儿架设一尊火炮,卢象升正蹲在那,估计是在揣摸火炮的构造。 “建斗兄可瞧出门道来了?”贾环走上前笑道。 卢象升站起来笑了笑道:“贾案首见笑了,我一个门外汉,也就是看看热闹,能瞧出什么门道来,说实话,在下还是第一次有幸接触到这种新式火炮,城头上那种土炮倒是摸过了几次。” 冯紫英笑道:“这种佛郎机火炮,咱们的水师十年前就大量装备了,没什么新奇的,这尊火炮估计是顾三麻子从佛郎机人手里得来的,咱们的佛郎机火炮经过改良,炮身长度有所不同,而且都有编号。” 贾环心中一动,仔细观察了一遍眼前这尊佛郎机火炮,没错,是后装弹式的,配备了子铳预装弹药,极大地提高了射击速度,是一种速射炮,不过由于气密性的原因,其射程却远不如威力更大的红夷大炮。 在现实世界中,佛郎机火炮约莫是明朝正德末年开始传入的,嘉靖初年开始批量生产,而这个红楼世界中却没有明朝,听冯紫英的意思,这种佛郎机火炮约十年前才开始列装,比明朝竟然晚了近百年,想来更厉害的红夷大炮应该还没传入吧。 于是贾环旁敲则击地跟冯紫英聊了一会,终于确定大晋还没有红夷大炮,看来改朝换代对文明的进程影响的确很大。 现实世界中,明朝享国276年,而这个红楼世界中没有明朝,陈友谅击败朱元璋建立陈汉,国祚只有160年,然后陈汉被鞑靼所灭,其间混乱了二十多年,然后大晋建立,至今将近九十年,仔细算来,现在相当于明末的崇祯年间,而那会的明朝虽然民不聊生,但已经有了红夷大炮和燧发枪。 而大晋目前最先进的火炮是佛郎机火炮,最先进的火枪还是火绳枪,由此可见,大晋的火器水平,整体上还是落后于明朝的,进步的空间还有很大。 (本章完) 190.第189章 就地提审 第189章 就地提审 祠堂两边的耳室被堵上了窗户,本来光线十分昏暗,但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也渐渐开始亮堂起来。只见林黛玉和雪雁主仆靠着墙席地而坐,一边喝水,一边吃着干粮充饥。 林黛玉自小锦衣玉食,说是娇生惯养也毫不为过,几时受过这等苦,若是平时,很难想象她会直接坐在脏兮兮的泥地上,就连硬梆梆的米饼也吃得如此津津有味,果然,这世上最能让人成长的,反而是逆境和磨难。 “没想到干巴巴的米饼,原来也这么好吃。”雪雁一边啃着米饼,一边把水囊递给林黛玉道:“姑娘,再喝点水吧。” 林黛玉很自然地接过水囊,凑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雪雁见状嘴角笑意微露,前者不由蹙一下远山似的黛眉,问道:“笑什么?” 雪雁连忙否认道:“婢子没笑啊,姑娘你看错了。” 林黛玉有轻微的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她一般是不会碰的,特别是其他男子用过的,譬如红楼原著中有一段描定,北静王将一串御赐的珍贵手串送给了贾宝玉,而贾宝玉一转头,便献宝似的转赠给林黛玉,结果被林黛玉直扔了回去,还毫不留情面地怼了一句:“什么野男人拿过的,我不要它!” 或者说,林黛玉的这种洁癖,是精神上的洁癖更贴切一些,她若瞧不上眼的男子,任你身份高贵如北静王,甚至是皇帝,在她眼中都归于“野男人”的行列,而在原著中,入得林妹妹青眼的恐怕就只有贾宝玉了,只有贾宝玉用过的东西她不会嫌弃,不过现在的林妹妹,对大脸宝似乎不太感冒了,反倒对贾环另眼相看,贾环给她擦眼泪的手帕,她接受了,贾环要背着她逃命,她默许了,贾环给她的水囊,她也毫不介意地对着嘴喝了。 雪雁作为贴身婢女,自然十分了解林黛玉的脾性,眼见她直接对着水囊的壶嘴喝水,所以便忍不住偷笑,但姑娘脸嫩,若揶揄取笑她,指不定就急眼了,所以连忙否认自己笑了。 不过林黛玉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从怀中取出手帕擦干净水囊的壶嘴,这才塞上木塞,结果一看,发现手帕也是上次贾环给自己抹眼泪的那块手帕,顿时更加脸红耳热,赶紧把手帕放回怀中。 雪雁见状禁不住低声道:“姑娘觉得环三爷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林黛玉有点心虚地反问。 雪雁掩嘴笑道:“婢子觉得张大人的提议不错,以环三爷的才学,金榜题名只是迟早的事,断不会辱没了姑娘。” 林黛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恼道:“小蹄子你要死了,别人取笑伱主子,你倒也跟着混说。” 雪雁却认真地道:“好姑娘,婢子是认真的,姑娘再过两年就及笄了,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在贾府住着吧,而且老爷身体又不好,姑娘也没个亲兄弟姐妹可以扶持,提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以后也有个着落不是?” 林黛玉皱眉道:“可是紫鹃平时跟你碎嘴了?” 雪雁吐了吐舌头:“紫鹃姐姐是跟婢子提过,不过紫鹃姐姐觉得宝二爷更合适,以前婢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这次回扬州重新见到环三爷,婢子觉得环三爷也不错,而且老爷也很器重环三爷,姑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要不然张大人先下手为强,姑娘可没得后悔了。” 林黛玉啐道:“不要脸的小蹄子,你要是喜欢环三爷,回头我把你送给他作了屋里人,以后你跟平儿一起服侍环弟如何?” 雪雁脸上一红,讪讪地道:“婢子跟姑娘掏心掏肺的,姑娘倒笑话人家,罢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提,不过环三爷若被别家姑娘抢走了,姑娘可别后悔才是” “你还说,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蹄子的嘴。”林黛玉羞恼地伸出手去。 雪雁笑着躲了开去,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雪雁喜道:“该不会是环三爷回来了吧,婢子出去瞧瞧。”说完便跑出了耳室。 林黛玉此时也记挂着贾环的安危,便也赶忙走出耳室,片刻之后,果然见到贾环领着一名武官和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下意识想要回避,但马上又醒起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装的书童身份,于是又站定了。 那名武官自然就是冯紫英了,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则是卢象升,不待贾环引见,冯紫英便跨步上前躬身行礼道:“云梯关千户所副千户冯紫英,参见两位大人,下官救援来迟,罪该万死。” 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而冯家与贾家则是世交,所以当初冯紫英到云梯关千户所上任时,还特意拜访过林如海,因此二人并非是初次见面。 只见林如海捋须点头道:“冯千户言重了,你及时赶到救了吾等一命,何罪之有?嗯,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 冯紫英答道:“禀大人,贼人已被彻底击退,我部共斩杀六十七人,包括两名贼首在内,一共俘虏了十二人,斩获贼船一艏,另有一艏贼船遁入大海不知所踪。” 林如海闻言喜道:“太好了,本官必向皇上启奏,为冯千户请功。” 冯紫英暗喜,林如海是扬州巡盐御史,简在帝心,其奏本不用经兵部和内阁,可直接向皇上回报,连忙道:“谢林大人,不过此番居功至伟者,当属贾环兄弟,要不是他冒险冲出重围,星夜赶到云梯关千户所请援,下官也不可能及时赶到,林大人理应给环兄弟请功才是。” 林如海点了点头微笑道:“自然少不了环哥儿的功劳,本官届时一并请功,皇上自会有所赏赐。” 侍立在林如海身后的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欣喜地对视一眼,目光齐齐向贾环望去,二人此刻虽然女扮男装,而且蓬头垢面的,但依旧难掩丽色,冯紫英不由暗暗好奇,便暗自留神观察起来,倒是渐渐瞧出些端倪来。 这时贾环向林如海介绍卢象升道:“姑父大人,这位卢象升同学表字建斗,南直隶常州府人氏,与环儿乃同科生员,昨晚亏得半路上遇到他,正好建斗兄又认得路,这才借了他的马力及时赶到了云梯关。” 接着贾环便将昨夜如何逃出村子,如何在村口遇到贼人的岗哨,如何杀死岗哨冲出去,又如何被倭寇追踪,最后遇到卢象升的经过简略了说了一遍,听到其中的惊险之处,林黛玉的心脏仿佛都要从喉咙跳出来,不知默念了多少阿弥托佛。 听完贾环的讲述,林如海不由感叹道:“果真是万幸啊,功劳当有这位卢同学一份。” 卢象升并非淡薄名利之人,况且少年当有鸿鹄志,谁不想扬名立万啊,此番出了力,自然希望有所收获,所以闻言不由一阵激动,连忙道:“林大人言重了,学生只是适逢其会,做了吾辈该做之事罢了,无足挂齿。” 冯紫英道:“适逢其会这句我是同意的,但是做了吾辈该做之事,这句我可是不敢苟同。” 盐运使张一栋奇道:“此话怎讲?” 冯紫英哈哈笑道:“说实话,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见得多了,但是像卢秀才如此勇猛无敌,杀贼如斩瓜切菜的书生,本人却是第一次见,此番卢秀才砍杀的贼人比本人还多,没十个也有八个,要是读书人都像他,那还要咱们这些臭军汉作何用?” 大家见他说得有趣,不由都笑了起来,就连林黛玉和雪雁主仆都忍不住多看了卢象升一眼。 林如海见卢象升双手及膝,异于常人,又闻此子竟然武艺高强如斯,于是更高看了两分,不禁细问了几句,譬如祖上如何,父母作何营生等,卢象升都恭敬地一一作答了。 贾环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卢象升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所以他才特意引见给林如海,自然乐见他被重视。 冯紫英显然洞悉了贾环的意图,所以才作了个顺水人情,以反讽的方式着实猛夸了卢象升一波,倒是一下子讨了两个人的好。 且说众人寒暄了片刻,林如海这才问道:“冯千户,你们千户所的骆千户和雷千户为何没来?” 冯紫英看了贾环一眼,支吾道:“这个,还是环兄弟你来说明吧。” 林如海和张一栋均目光疑惑地望向贾环,后者淡定地道:“云梯关千户骆炳章,左副千户雷大彪涉嫌私通海寇,已经被我以姑父大人的名义暂时收押起来了。” 此言一出,林如海和张一栋都面色微变,异口同声道:“为何?” 贾环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如海听完后沉默了,张一栋的面色变幻不定,望向贾环的目光也是复杂难明,吃惊、意外、疑惑,甚至还有一点忌惮。 张一栋堂堂三品大员,对贾环这个还是白身的少年,竟然流露出一丝忌惮,说出来或许没人信,但确实如此。 当然,贾环所做之事确实也够惊世骇俗的,试想一下,若搁现代,一名初中生崩了一枪副团长,最后把还团长和副团长关押起来,你就明白这事到底有多惊人了,尽管贾环手里有巡盐御史的印信,但是那毕竟不是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啊,况且盐政和地方卫所也不是一个系统的,即便是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在现场,没有真凭实据,仅靠臆测,也没有权力收押军方的人,而贾环这小子偏偏就这么干了,而且还干成功了! 林黛玉此时也禁不住担心起来,倘若那骆千户真的私通海寇,自然是没问题的,但若事后查出不是这么回事,那环弟就麻烦了,更何况他还开枪打伤了一名副千户,人家岂肯善罢甘休的,闹将起来,只怕父亲出面回护也不能善了。 贾环却淡定得很,因为那邹百户一开始试图哄骗关押自己的举动就十分可疑,后来千户骆炳章也是各种借故拖延,其中必有猫腻,除非不查,绝对一查一个准,所以他从容地道:“当时情况十万火急,环儿逼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而且骆炳章等人的行为的确很可疑,还请姑父大人彻查,倘若查明骆炳章没问题,一切责任皆由环儿承担。” 林如海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沉声道:“环哥儿,你这次办事过于猛浪了,但事急从权,倒也情有可愿,也罢,本官这次出巡遇袭,确实有诸多蹊跷之处,本官定将一一查明。” 张一栋点头附和道:“林大人所言极是,贼人明显有备而来的,换而言之,咱们这次出巡的地方已经提前泄露了,可见官府之中必有私通海寇的害群之马,必须揪出来绳之以法,否则终日如利剑悬顶,如何得安生!” “冯千户,且把两名贼首押进来,本官要亲自审问。”林如海沉声吩咐道。 很明显,林如海也是有点着急了,毕竟那边还押着一个千户和副千户,若没有合理的证据,军方又岂肯善罢甘休,到时跑来要人讨说法,自己会相当被动,届时莫非真把贾环交出去任由军方处置?所以林如海不顾病体疲惫,当场便要亲审犯人。 贾环自然明白林如海如此仓促提审犯人的原因,心中不由暖洋洋的,自打赵姨娘走后,这红楼世界中真心关怀自己的长辈着实不多了,除了林如海,也许老夫子贾代儒算半个,余者诸如贾母、贾政等均算不上。 审问犯人,免不了沾点血腥,所以林如海把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打发进了耳房中,稍倾,贼首张小北和和沈贯便被押了进来。 张小北这货挨了两枪,屁股那一枪不重,只是掉了些皮肉,不过大腿那一枪却差点要了他的命,如今虽然包扎好了,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只能由军士抬着进来。 毒书生沈贯逃跑时爬上墙头,同样屁股挨了贾环一枪,不过跟张小北屁股挨的那一枪不同,张小北屁股上那一枪是擦着边打的,而沈贯屁股上的一枪却是打实了,铅弹还留在肉里呢,所以走路一拐一拐的,不时痛得呲牙咧嘴。 (本章完) 191.第190章 杀伐果断林御史 第190章 杀伐果断林御史 “跪下!”士兵们强押着张小北和沈贯二人跪倒在地,只是张小北太过虚弱了,只能由人架着,一松手就倒。 毒书生沈贯倒是勉强能跪着,不过双手撑地,受伤的屁股撅得高高的,那姿势不是一般的骚气,正常人只想上前踹一脚,不正常的指不定会灵鸡一动,譬如薛蟠薛大傻子之流。 这时冯紫英跨上前大声道:“禀林大人,两名贼首已带到。” 林如海点了点头,目光凌厉地审视着二贼,张小北此獠倒是硬气,尽管气息奄奄的,竟然还夷然不惧地与前者对视,而毒书生沈贯则低着头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抑或是牵动了伤口。 林如海一指张小北,喝问道:“尔是何人?” 张小北呸了一口狞笑道:“老子张小北,外号赛张飞,独龙岛四当家是也,你这狗官不是悬赏缉拿过老子吗?这时又何必明知故问?” “大胆!”旁边的士兵厉喝一声,连刀带鞘拍在张小北的嘴上,当场打落了两只门牙。 张小北吐出一口血沫,狂笑道:“狗官,这次没能干掉你,算你走运,杀了老子吧,你休想从老子嘴里问出任何东西来。” 林如海又惊又怒,眼中厉芒一闪,喝道:“那便如你所愿,砍了!” 两名士兵只是略一迟疑,冯紫英已经悍然拔出了腰刀,上前一脚把张小北踹翻在地,又刷的一刀,将人头砍下,滚热的鲜血在地面上喷溅出一面触目惊心的扇形,而血淋淋的人头则滚到了沈贯的脚边。 毒书生沈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激凌,裤裆竟湿了一大片,一股尿骚味混杂着血腥味随即弥漫开来。 贾环不禁暗暗点头,林如海是个务实派,行事果决,光是这一点,迂腐的政老爹便远及不上,而且贾政此人政治才能平庸,虽然平时喜欢和清客们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实则当了几十年京官却毫无建树,当个学政还能勉强应付,结果后来担任江西粮道时却畏首畏尾,既不敢贪,又不敢得罪人,被自己的长随李十儿耍得团团转转,简直糊涂透顶。 且说林如海下令砍了张小北,冰冷的目光便转向了毒书生沈贯,喝道:“尔是何人?” 很明显,林如海眼见张小北硬气,而这个沈贯却是个怕生怕死之徒,干脆便当面砍了张小北,来个杀鸡吓猴子,果然,这个沈贯的心理防线倾刻就崩溃了,战战兢兢地答道:“晚生……罪民沈贯,表字如一,浙江宁波人氏,如今在龙王……在顾三麻子座下做事,坐第七把交椅,外号……外号!” 林如海冷哼一声,沈贯打了寒颤,急忙道:“外号毒书生。” 林如海厉喝一声:“本官听说过你所作的恶事,简直禽兽不如,罪不容诛,你且从实招来,并有立功赎罪的表现,本官或许可以宽大处理!” 沈贯闻言只以为还有一线生机,连忙道:“大人你问,罪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如海点了点头,喝问道:“本官的行踪是何人泄露给你们的?又是谁指使你们袭击本官的?” 沈贯略一犹豫,林如海立即目光一厉,喝道:“来人!” 沈贯吓得急忙大声道:“是亢百万,是亢百万让我们袭击大人的。” 此言一出,林如海和张一栋都变了面色,前者沉声道:“哪个亢百万?” “扬州最大的盐商亢令城。”沈贯战战兢兢地道。 林如海和张一栋对视一眼,后者厉声喝道:“此言当真?若日后查明是诬陷之言,必罪加一等,处以凌迟之刑也不为过。” 贾环有些意外地看了张一栋一眼,这很明显是恐吓之言,而亢百万是两淮地区最大的盐商,生意能做到这么大,官府里没人撑腰是不可能,甚至可能朝中也有人,张一栋如此紧张,莫非跟亢百万也有利益往来? 张一栋此时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转首对着林如海道:“林大人,此贼阴险狡诈,杀死债主,淫人妻女,甚至侮辱授业恩师,人品低劣于斯,本官实在担心他借故诬陷忠良,必须严加查证,慎重处理方可。” “张大人所言极是!”林如海点了点头。 沈贯连忙道:“罪民并非诬陷忠良,事实上,顾三麻子和亢令城是故交,当初亢家也是靠着贩卖私盐起家的,后来亢家攀附权贵,成功洗白上岸,成了扬州最大的盐商,表面做着清白生意,实际还暗中与顾三麻子往来,顾三麻子生产的大量私盐便是通过亢令城变成官盐,光明正大地销售出去的,利润五五分账。 罪民敢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而且顾三麻子与亢令城往来的书信,多经罪民之手,包括这次袭击林大人,亦是亢令城吩咐顾三麻子做的,对了,给林大人下慢性毒药的刁胜,也是亢令城安排的。” 沈贯为了活命,显然也是豁出去了,竟把刁胜下毒这件事也爆出来了,亏得那刁胜还对亢令城忠心耿耿,一直守口如瓶,即便受尽酷刑也不肯招供。 “好家伙,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贾环倾刻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林如海虽然惊怒交加,但也不觉得意外,如果亢令城真的与顾三麻子合作,暗中洗白贩卖私盐,派人给自己下毒就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这几年自己严厉打击私盐,切实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了,而前段时间环哥儿识破了刁胜,导致亢令城的计划破产,而且刁胜更是落入了自己手中,亢令城生恐暴露,于是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干脆让顾三麻子按排人手伏击自己。 这一切都串联起来,合情合理,可见毒书生沈贯所言,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此时盐运使张一栋也沉默了,面色凝重。 这时贾环忽然问道:“沈贯,你们袭击林大人不成,为何还敢一路追杀至此,围困一夜也不离去,莫非不怕官兵来救?” 沈贯摇头道:“不怕,因为亢令城说已经打点好了,让我们尽力施为,并且保证一天之内没人来救。” 此言一出,林如海和张一栋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而贾环却是暗松了口气,冯紫英则是暗喜。 沈贯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亢令城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此人可以协调各方,甚至是让军事系统力量暂时不介入,也就是说,云梯关千户所骆炳章之所以借故拖延不出兵,肯定是有人提前跟他打过了招呼。 换而言之,贾环的做法没有错,他并没有冤枉骆炳章和雷大彪,这两人的确有私通海寇之嫌,而对于冯紫英来说,关押上官的麻烦也没了,自然浑身轻松,而且他是云梯关千户所的三把手,一把手和二把手都栽了,如今他成了名正言顺的老大,嘿嘿,整个云梯关的一千多弟兄都归他指挥,爽也! 林黛玉虽然躲进了耳室,但一直靠在墙后倾听,当她听到毒书生沈贯的招供时,既气得发抖,又为贾环解决了麻烦了而感到高兴,当然,对贾环也更心生感激了。 上次要不是贾环细心机智,一来就识破了刁胜下毒,自己父亲恐怕已经没命了,这次他又冒着生命危险冲出重围,用无比的机智和勇气请来了救兵,要不然自己和父亲只怕都要命丧于此了。 念及此,林黛玉不禁柔肠百结,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只听那毒书生沈贯又嘭嘭地叩头道:“罪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林大人了,还望林大人不要食言,饶过罪民一命。” 林如海淡淡地道:“本官向来一言九鼎,不过你所供述的事还没得到证实,若证实是真的,本官必奏请皇上,让刑部对你网开一面。” 沈贯又惊又喜,连连叩头道谢,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绝无半点虚言,可与大盐商亢令诚当堂对质。 林如海挥手让人把沈贯押下去,转首对着张一栋道:“张大人是什么看法?” 张一栋叹一口气道:“本官与亢令城私交不错,瓜田李下,总得避嫌些为好,此案本官便不参与了,林大人秉公办理即可,若有需要本官配合的,本官责无旁贷。”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张一栋和亢令城确实关系不一般,不过张一栋表现得如此旦荡,莫非私下并无利益交换?抑或是故作镇定的烟雾弹?对了,当初新开盐场的建议正是张一栋提出来的,而新盐场的选址也是张一栋初步选定的,若他有份参与暗害林如海…… 念及此,贾环不由暗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林如海。林如海和张一栋是上下级,同一个系统合作多年,私交看来也还不错,且看他如何决定了。 只见林如海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么本官便全权处理此事,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还请成梁兄待在家中不要外出。” 张一栋嘴角抽了一下,苦笑道:“理应如此。” 贾环再次暗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担心林如海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调查张一栋,岂料自己多虑了,林如海是个实干派,做事都是实打实的,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一句话就把张一栋软禁了。 当然,张一栋如果是干净的,这样做对他来说,无疑也是一种保护。 (本章完) 192.第191章 快刀斩乱麻(上) 第191章 快刀斩乱麻(上) 正当林如海审问犯人的时候,云梯关千户所的千余步兵也终于抵达了,负责率领这支步兵的人正是冯紫英已经收服了的那两名百户,一个名叫戴士林,一个名叫何振升,均是二十出头,倒是与冯紫英年龄相仿,年轻人间志趣相投,也难怪二人会跟冯紫英混一块的。 这个年纪的小后生,正是血气方刚,棱角还没磨平,怀揣梦想,憧憬未来,向往沙场征战,马上觅封侯。而冯紫英呢,勋贵子弟出身,见多识广,为人豪爽仗义,出手又大方,而且志向不小,尤其是在笼络人心方面颇有一手,所以轻松便把戴何二人纳到麾下了。 且说冯紫英安排戴何二人驻扎在村外,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奔进祠堂来,向林如海禀报道:“林大人,下官刚收到消息,昨晚庙湾镇盐场也遭到了海贼的袭击,不仅盐仓的盐全部被贼人抢走,就连驻场的运司衙门都被一把火烧掉了。” 林如海面色铁青,沉声问:“莫非又是顾三麻子派人干的?” 冯紫英点了点头,林如海不由勃然怒道:“此贼竟嚣张如斯,还真当朝廷拿他没办法耶!” 如今朝廷急需银子填补辽东的窟窿,又是提高盐税,又是增发盐引,为了完成增加的指标,林如海不顾病体出巡,正打算扩大生产,结果顾三麻子竟然把庙湾场给烧毁了,试问他岂能不怒。 “林大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贼人不知还有多少,此地实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城去吧,余者再作计较。”盐运使张一栋提议道。 林如海点了点头,吩咐道:“冯千户,你立即带一队骑兵火速赶往扬州城缉拿亢令城,举家上下务必不能放走一人,快,迟则恐生变!” 冯紫英立即凛然领命而去,亢令城人称亢百万,是扬州最大的盐商,其家资之巨,何止百万,千万估计也是有可能的,真正的富可敌国,试想一下,能将生意做到这种级别的人物,即便不是手眼通天,至少在扬州城中是绝对可以呼风唤雨,一旦走漏了消息,后果真的难以预料,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给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冯紫英显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敢怠慢,立即点了三十骑弟兄,风驰电掣地直扑扬州城。 贾环扶着一瘸一拐的张一栋上了轿,又让林黛玉主仆上了另一顶轿,正打算吩咐轿夫起轿,林黛玉忽然掀起轿帘招了招手叫道:“环三爷过来一下。” 贾环又转身对陆县令道:“接下来,云梯关千户所这些弟兄会暂时跟随林大人听用,伙食住宿要安排好,不可待慢了。” 江斌既尴尬又感激,对着贾环拱手道:“那属下谢过三爷了。” “此事林姐姐先不要声张。”贾环低声吩咐道,林黛玉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林黛玉左右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异样,贾环心中一动,挥手让两名轿夫先行退开,然后把耳朵凑近前,几乎贴着林黛玉的小嘴儿了,顿时又闻到一股醉人的异香,不由暗暗惊讶,折腾了一天一夜,大家都浑身汗臭的,林黛玉自己也是蓬头垢面,偏生身上还香香的,看来确是天生的自带体香,莫非真是曹公笔下的绛珠仙草转世不成? “环弟,你有没有发现张伯伯有点古怪?”林黛玉轻声道。 贾环摇了摇头微笑道:“陆县令客气了,本人骑马即可,轿子还是留给江把总吧,他伤得不轻。” 不过呢,陆仁嘉虽然发狂,却没有发昏,还知道先派两个机灵的衙差在前打探消息,在得知贼人已经被云梯关千户所的正规军击溃后,不由大喜,连忙大张旗鼓地赶来表忠心。 “呃……林姐姐刚才说什么?”贾环刚才只顾着琢磨林姐姐身上的体香,一时间走神了,倒没听清林黛玉刚才的话。 林黛玉和雪雁扶了林如海先上轿,贾环则走到张一栋面前道:“张大人,学生扶你。” 原来这位陆县令昨晚与贾环分开后,在官道上待到天亮,正好遇见一伙村民出门劳作,于是便借了一辆牛车赶回盐城县衙,召集三班衙役和民壮,合计三四百人,浩浩荡荡地赶来乌石村。 “好哩!”石头嘿嘿一笑:“三爷既然吩咐了,老江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说完便和铁虎一左一右把江斌架了上轿。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陆县令辛苦了,贼人已经被击溃,两名贼首也均已擒获,本官正打算动身回城,陆县令倒是来得正好。” 张一栋呵呵一笑道:“那就有劳环哥儿了。”说完伸出手由贾环搀着站了起来。 陆县令讪讪地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确实有难处,一般情况下,卫所军的吃饭问题都是自己解决的,而且下官见这些军士都自带了干粮。” 也不知贾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所以附近不少军卒都听到了,不由精神一振,望向贾环的目光明显带上了一丝感激。 正因如此,这卫所军卒一听闻贾环竟让陆县令管饭,自然是既高兴又感激,同时都直勾勾地盯着陆仁嘉。 林黛玉点了点头:“张伯伯昨晚不是摔了一跤崴到脚了吗?我明明记得崴的是左脚,可是刚才张伯伯不便的却是右脚,环弟你说奇怪不?” 贾环若无其事地放下轿帘,吩咐两名轿夫起轿,这时陆仁嘉走了过来,讨好地道:“下官还多备了一顶轿子,环三爷请这边上轿。” “废话少说,虎子石头,把他弄到轿上去。”贾环有点霸道地吩咐道。 陆仁嘉虽然有点怕死,但办事能力还是不错,很快便安排妥当了,还命人寻回了几顶轿子供林如海他们乘坐。 贾环甚是无语,这家伙昨晚除了分散了三个倭寇的注意,啥忙都没帮上,如今又充什么英雄好汉?不过这家伙至少召集到人手赶来,这点倒是值得肯定的。 “两位大人,下官幸不辱命,已经召集了三班衙役和民壮,共计三百九十六人前来听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仁嘉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祠堂,一边慷慨激昂地道。 “大家兄弟,如今更是过命的交情了,客气什么,好生把伤养好才是正经,日后姑父大人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贾环微笑道。 贾环摇头严肃地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如今林大人要用人,自然要让弟兄们吃好吃饱,要不然谁肯出力,所以还请陆县令想法子解决,至少一天能吃一口肉。”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的,我才跟雪雁确认过,张伯伯昨晚的确崴的是左脚。” 江斌闻言也不再矫情,安心在轿中坐下。 江斌大腿上中了一箭,如今已经包扎好了,连忙摆手道:“我这伤并不妨碍骑马,还是三爷您乘轿。” 其实这些下层卫所军卒挺苦比的,虽然卫所有军屯,人人都有田耕,也不用上税,但是卫所的高层军官比官府剥削得还要厉害,他们只相当于高层军官的佃户,每年种出来的粮食大部份都孝敬了高层,剩下的勉强够一家人糊口,平时一个月也舍不得吃一顿肉,一旦发生战事,还得自带口粮上阵杀敌,你说苦逼不苦逼?若是在战场上有所斩获还好,若没有斩获,不仅口粮消耗了,田里的农作物也耽搁了,一家人只能苦哈哈地饿肚子。 贾环忙凑上去低声问:“林姐姐有什么吩咐?” 林黛玉脸上有些发热,白了贾环一眼,低声道:“张伯伯有点古怪。” “哪个张伯伯……哦,你是说盐运使张大人?”贾环亦低声道。 贾环目光一闪,低声道:“林姐姐确定没有记错?” 陆县令不由面露难色,卫所军有屯田,平时都是自己种粮吃饭发饷的,战时朝廷虽然有军饷补偿,但兵器干粮等都是自带,如今让他负责这一千多号人的吃饭问题,可是一笔不少的开支啊,如果只是几天倒无所谓,但时间一长,盐城县的财政如何吃得消? 贾环皱眉问道:“陆大人有难处?” 张一栋昨晚逃进祠堂时,被门槛绊了一跤,还崴到脚,痛了半天,此后一直在墙角靠墙而坐,几乎没有挪动过,看样子摔得挺重的。 陆仁嘉闻言立即道:“那下官马上去安排。” 话说这位陆县令本来是挺怕死的,但经历了昨晚之事后,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贾环的刺激,竟然老夫聊发少年狂,也不顾疲惫,集齐人马便赶来乌石村救援。 这边冯紫英刚离开,盐城县令陆仁嘉便率着三班衙役匆匆赶到了。 陆仁嘉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想自己若不答应,只怕会被这些大头兵给活活掐死,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下官尽力而为。” 眼见陆仁嘉苦着脸,贾环不由好笑道:“陆大人且宽心,盐城县是产盐大县,每年上缴的盐税,在整个淮安府都是数一数二的,那里两顿饭就吃穷了。” 陆仁嘉心中苦笑,你小子不厚道,慷他人之慨,别人的钱,给自己笼络人心,也太不要脸了。 (本章完) 193.第192章 快刀斩乱麻(中) 第192章 快刀斩乱麻(中) 贾环左右看了一眼,把陆县令叫到一旁,神秘地低声地道:“想必陆大人也知道,云梯关千户所的援兵是本人请来的吧?” 陆仁嘉微愣,心想,昨晚本官虽然半途而废,但好歹也是跟你一同闯出重围的,自然知道援兵是你小子请来的,这时候专门提起,是在向本官炫耀吗? “呵呵,下官当然知道,环三爷智勇双全,允文允武,此番居功至伟。”陆仁嘉一时猜不透贾环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陪笑着恭维道。 贾环摇了摇头,认真地道:“贾环并非是向陆大人炫耀所谓的功绩,只是想告诉陆大人,我昨晚赶到云梯关千户所时,其实并不顺利,还险些把性命给交待了。” 陆仁嘉吃了一惊,忙问:“这是为何?” 贾环沉声道:“因为云梯关千户所的千户骆炳章,以及左副千户雷大彪有私通海寇之嫌,他们故意拖延发兵,一开始还试图把我关禁起来,要不是本人随机应变,只怕小命也交待了。” 陆仁嘉失声道:“此言当真?” 贾环一直暗中观察着陆仁嘉的表情变化,倒没察觉有异常,便点了点头:“这种事又岂是能乱讲的?” 陆仁嘉讪讪地道:“那环三爷后来是如何脱身的?而且还带来了救兵。” 贾环便大概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陆仁嘉听完后不禁暗暗乍舌,啧啧,你小子胆子真够肥的,居然单枪匹马跑到人家地盘上,将一二把手都给囚禁起来,关键最后竟然成功了,这份胆识和运气也没谁了。 贾环瞥了目瞪口呆的陆仁嘉一眼,续道:“林大人这次遇袭,很明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而事实上确也如此,因为林大人不久前已经审问过被俘的海盗头目了,对方也供出了幕后主使者。” 陆仁嘉微微一震,脱口问道:“是谁?” “这个人想必陆大人也认识。”贾环若有深意地道。 陆仁嘉瞬间脸都发白了,额头上冷汗直冒,吃吃地道:“下官……下官认识?” 贾环点了点头道:“此人便是亢令城,扬州最大的盐商,外号亢百万,陆大人应该认识吧?” 陆仁嘉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他,下官的确认识,但自上任以来,只见过一次,并无深交啊!” 贾环闻言庆幸地道:“那就好,要不然陆大人只怕要有麻烦了,就在不久前,林大人已经派人赶往扬州抓捕亢令城,而且据贼人招供,亢令城不仅指使他们袭击林大人,还保证一天之内不会有援兵,由此可见,云梯千户所的千户骆炳章故意拖延不出兵,很大可能跟亢令城有所勾连。 亢令城勾结海盗贩卖私盐,先是收买家奴试图毒杀巡盐御史林大人,一计不成,又指使海盗在光天化日之下袭杀,其行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其罪形同谋反,当抄家灭族。皇上必然震怒下旨彻查,而亢令城是扬州最大的盐商,富可敌国,交游广阔,必然牵连甚广,届时别说扬州城了,只怕整个南直隶的官场都要迎来一场巨震,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呢。” 贾环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陆仁嘉,续道:“陆大人虽然跟亢令城没有交往,但此案却是发生在贵县辖下,偏偏那片新盐场又是陆大人伱推荐的,所以……只怕也脱不掉关系啊。” 陆仁嘉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贾环连忙把他扶住道:“陆大人这是作甚?” 陆仁嘉这货本来就胆小,被贾环这样一吓,差点没尿了裤子,吃吃地道:“环三爷明鉴啊,下官今年初才到盐城县上任的,什么好处都来不及捞着,跟亢令城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怎么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替他干这种事,而且……如果真是下官干的,下官也没必要以身犯险,把自己也搭上啊,对了,昨晚下官还跟环三爷一起闯出村子请救兵,差点把老命也交待了,下官这是图什么呀?” 贾环眼见陆仁嘉被吓得语无论次,这种一般装不出来,可见的确与此事无关,便放下心来,微笑安慰道:“陆大人放心,林御史并不是怀疑你,否则早把你抓起来审问了,如今不仅让你安排入城事宜,还令你张罗卫所军的后勤伙食,可见是对你的信任呀,所以陆大人万勿辜负了林御史的信任啊!” 陆仁嘉闻言才惊魂稍定,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道:“下官明白,下官必然全力以赴,让林大人无后顾之忧。” 贾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此案非同小可,涉及人员众多,说不定还有军方参与,林大人手头上必须有兵才行,而云梯关千户所这支兵马是林大人目前唯一可以倚仗的,伙食方面可不能亏待了。” 陆仁嘉又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可是……环三爷刚才不是说云梯关千户所的千户骆炳章私通海寇吗?那这支队伍还可信?” 贾环微笑道:“陆大人放心,云梯关的副千户冯紫英与本人是世交,绝对可靠,而且但凡忠于骆炳章的中层军官都被暂时剔除出去了,下层的士兵只管吃饭领饷,自然谁给饭吃,谁发饷就听谁的。” 陆仁嘉闻言暗道:“难怪你小子让本官管饭,敢情是打这个主意。” 不过陆仁嘉又转念一想,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可见林御史的确信任自己,于是心下更安了。 贾环又道:“此案非同小可,但办下来的功劳也非同小可,陆大人把事情做好了,想必林大人逞给皇上的奏本上,不会少了陆大人的名字的。” 陆仁嘉闻言心中不由一热,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话说这位陆县令的经历有点特殊,他是以举人身份候缺出仕的,换而言之,没有意外的话,一县父母官便是他这辈子官途的天板了,今年已经五十出头的他,坐到县令这个位置已经无欲无求了,就等着再做十年八年,捞够养老本便退休安度晚年了。 可是如今突然有个升官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陆仁嘉本来冷掉的热血马上就沸腾起来,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有机会继续往上爬,谁愿意原地踏步啊? “嘿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也!”陆仁嘉心里想着,也不顾脚扭伤了,立即兴冲冲地上马,先行赶回城中安排接待事宜。 贾环看着陆仁嘉干劲十足地离开,也暗松了口气,林如海带来的盐兵死的死,散的散,如今手头上竟无人可用,只能依仗云梯关这支千人部队,偏生此案牵涉甚广,背后不知牵扯了多少势力呢,对方能让军方配合行动,可见能量大得吓人,就连盐运使张一栋都不可信,自然必须万分的小心谨慎。 而陆仁嘉虽然胆子小些,但除了冯紫英,倒是如今唯一可信,并且能帮上忙的人,所以贾环苦费心思,又是恐吓又是画饼,只不过是想把陆仁嘉拉拢过罢了,如今看来效果不错,陆仁嘉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且说林如海一行浩浩荡荡地来到盐城县的县城外,戴士林和何振升两名百户率领军队驻扎在城外,而贾环、卢象升和铁虎等人则护送着林如海父女,以及盐运使张一栋进城安置。 由于林黛玉之前的提醒,贾环这次倒是留心了,暗中观察下轿时的张一栋,发现这次张一栋走路不便的腿又变回了左腿,不由暗暗纳闷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种,第一种自然是林黛玉主仆之前看错了,但两个人都看错的可能不大。第二种则是张一栋的脚根本没崴到,他是故意假装的,一时不留神搞错,所以漏馅了。 如果是后一种,显然是不正常的,可是张一栋为什么要装受伤?莫非这次海盗袭击他是知情的,甚至是有份参与的?但是堂堂三品大官,也没必要以身犯险吧,刀枪无眼,要是不小心挨了一下,岂不赔大发了? 贾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能暗中留意了,并且让铁虎和石头亲自看管毒书生沈贯,这位可是关键人证,不容有失。 且说冯紫英,率着三十骑风驰电掣地赶到扬州城,径直从城门冲了进去,负责把守城门的官差本来想拦阻,但见对方的气势,跑出来拦只怕会被撞死,所以只能放了他们进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立即通知了上级,说不知哪来的一群丘八横冲直撞进了城。 正所谓兵贵神速,冯紫英可不管这些,在街边随便抓了个行人,问明亢府的所在,然后便直接奔到亢府门前。 亢令城是扬州最大的盐商,富可敌国,其府邸的大门却十分低调内敛,竟连石狮子都没摆,倒是出乎冯紫英所料,待确认这里的确是亢府后,便立即命弟兄把守住各处出入口,然后提刀上前拍门道:“开门,友人来访。” 冯紫英等了好一会,大门才打开一扇,一名门房探头出来,警惕地问:“阁下可有拜贴?” 冯紫英扬了扬手中的腰刀笑道:“这就是拜贴!”说完一脚把门踢开,带着十几名弟兄冲了进去。 (本章完) 194.第193章 快刀斩乱麻(下) 第193章 快刀斩乱麻(下) 亢府的大门虽然低调,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占地面积极广,比之荣国公府也不遑多让,就是建筑风格迥异罢了,北方的高门大宅一般是以豪华气派为主,而眼前这座亢府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园林,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主打的是精致幽雅,雕梁画栋,入目所见皆是泉池假山,名贵木,让人大开眼界。 当然,像亢府这种富可敌国的巨富之家,自然不缺看家护院的打手,而且数量还不少呢,所以冯紫英带人闯门而入,立即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在砰砰砰的锣声示警之下,一大群手持刀棍的护院家丁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冯紫英等人团团围住,啧啧,估计有四五十人之多。 冯紫英不由打了个突,这才意识到带的人手太少了,不过,他也不怎么把这些武力值低下的护院家丁放在眼内,自己是军人,而对方只是一群奴才,还敢反了不成,所以厉声喝道:“本人乃云梯关千户所千户冯紫英,亢令城私通海寇,袭击巡盐御史林大人,以及盐运使张大人,如今本千户奉命前来缉拿亢令城,尔等胆敢持械阻挠,将视同谋反,格杀勿论!” 冯紫英锵的拔出腰刀,声色俱厉,身后十几名弟兄也纷纷拔出腰刀,有人则举起了火绳枪。 那些护院家丁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而混在人群中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则偷偷地后退,当退到人群最后时,突然发足往后宅飞跑而去。 冯紫英一见,站即厉声大喝:“站住!” 可是那名管事根本不理会,继续发足狂奔,冯紫英从旁边一名弟兄手中取过火绳枪,扣动板机就是一枪,可是却打偏了,那名管事已经消失在柱子后。 “统统把武器放下,否则格杀勿论!”冯紫英怒声大喝,同时一刀将一条张牙舞爪的的猎犬斩杀。 那些护院家丁终于吓得纷纷扔掉了手上的刀棍,混口饭吃而已,让他们杀兵造反,可没那个胆子。 “全部蹲下,不得妄动!”士兵们厉声喝骂,脚踹刀架,把这些护院家丁都赶到前院一角看管起来,但时间也因此耽搁了一阵子。 这时冯紫英更感人手不足了,留下部份弟兄看守大门,然后只带着十名弟兄往后宅快步冲去。 且说刚才那名管事,差点吃了枪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赶到亢令城的书房,直接便闯了进去,大声道:“老爷,大事不妙了!” 此刻的书房中共有三人,一人正是富甲天下的大盐商亢令城,另外两人分别是管家孙寿,以及亢令城的三子亢大毅。 话说亢令城共有三子,长子叫亢大智,次子叫亢大勇,三子亢大毅,长子亢大智帮忙打理生意,是亢令城的左臂右膀,如今并不在家中,而次子亢大勇听说出海时遇到风浪,船只沉没遇难了,三子亢大毅本欲读书考取功名的,可惜不是读书的料,考了四五年还没通过县试,干脆不读了,终日天酒地,反正老子不差钱,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享受生活不香吗? 亢令城应该也是做贼心虚,闻言面色大变,喝道:“何事慌张?” 那管事跑得流汗浃背,气喘吁吁地道:“云梯关千户所的千户冯紫英带人上门来拿老爷了,说老爷私通海寇袭击巡盐御史。” 亢令城登时如遭晴天霹雳,手腕一抖,手中端着的名贵汝窖茶杯当场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管家孙寿和亢大毅也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们都是知情者和参与者。 “完了完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孩儿早就劝父亲你悠着点,偏不听,这次出事了吧,全家都被你害死了。”亢大毅终究是年轻,听闻官兵上门拿人,登时吓得没有了主意。 亢令城又惊又气,骂道:“放屁,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唉,顾三麻子这废物怎么做的事,人没杀成就算了,如何把火烧到我身上来。” 管家孙寿急忙提醒道:“老爷,官兵很快就闯进来了。” 亢令城定了定神,终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很快便镇静下来,他转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部账本递进儿子亢大毅道:“快,带着这个从暗道离开,出海找你二哥去。” 亢大毅吃惊道:“父亲不跟孩儿一起走?” 亢令城沉声道:“没我拖着,你以你走得了?更何况这样一走,难道我亢家几代人打下的这份基业不要了。” 这个亢大毅虽然不成器,但倒是挺有孝心的,急道:“家业没了可以再挣,但命没了就没了,父亲一世英明,怎么这节骨眼上却犯糊涂了。” 亢令城神色稍缓,镇定地道:“放心,只要你保管好那份账本,为父便可高枕无忧,别废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管家孙寿也连忙催促道:“三爷赶紧走,老爷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有把握应付得来,更何况你娘,你大哥他们还在城中,难道都扔下不管了?” 亢大毅闻言倒是稍稍放下心来,将那部将本藏入怀中贴身收好,然后离开书房,飞快地往后院跑去,那里有一条秘道可以离开亢府,直通泗水河畔的一所房子,那是亢令城预留紧急逃生用的,毕竟干了见不得光的营生,总得留一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吧。 儿子亢大毅离开后,亢令城立即点燃了火炉,将暗格内所有收藏的书信通通付诸一炬。 亢家实在太大了,而且曲折回廊多不胜数,冯紫英带着人往里冲了一段,结果尴尬地发现迷路了,恰好见到一名穿着掐牙背心的年轻婢女躲在假山后瑟瑟发抖,便一把提将出来,喝问道:“你们家老爷亢令城在哪?” 那婢女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冯紫英恼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正头疼时,忽见左手方向一栋房子有烟气升腾,不由心中一动,将婢女丢开,向着那栋房子飞奔去。 嘭…… 冯紫英一脚踹开书房的门,瞬时大量的烟气扑面而来,呛得他急忙屏住呼吸,连拂衣袖将烟气吹散,一个箭步冲进去,飞起一脚把火炉踹翻。 “你是何人?胆敢闯进鄙人的书房!” 冯紫英抬眼一看,只见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案后,旁边还站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仆人,不由皱了皱眉道:“你就是亢百万?” “不敢,鄙人正是亢令城,亢百万只不过是好事者给鄙人起的浑号罢了。”亢令城淡淡地道。 冯紫英看了一眼火炉,发现里面的东西都烧得七七八八了,已经不能辨认,不由既惊且怒,喝道:“你烧了什么?” 亢令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淡笑道:“一些废纸旧物而已,搁着白占地方,所以索性烧掉了事,对了,阁下何人?擅闯民宅就算了,竟然还管鄙人烧什么!” 嚣张!太嚣张了! 冯紫英气得鼻子都歪了,狞笑道:“亢令城,何必明知故问,你私通海寇顾三麻子贩卖私盐,又指使海盗袭击巡盐御史林大人,简直罪大恶极,如今本千户奉林大人之命将你擒拿归案。” 亢令城面色剧变道:“一派胡言,鄙人一向奉公守法,做的都是清白生意,更何况鄙人跟林大人无怨无仇,为何要袭击他?” 冯紫英冷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不怕告诉你,袭击林大人的贼人,张小北和沈贯已经被抓获了,据他们供述,幕后主使者就是你——亢令城!” (本章完) 195.第194章 乱麻不好斩 第194章 乱麻不好斩 面对冯紫英的指控,亢令城冷哼一声道:“荒谬,鄙人根本不认识什么张小北和沈贯,跟海盗头子顾三麻子也毫无交集,这分明是污蔑,是诽谤,鄙人要面见林御史,当面澄清此事,他不能仅凭贼人的一面之词就冤枉好人。” 官府办案最重要的两点就是人证和物证,如今人证虽然有了,但是没有物证,还是不能定罪的,而亢令城刚才把所有可能成为物证的东西都烧掉了,所以淡定得很,如今唯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拖住了时间,他就有足够的把握翻盘,连林如海也奈何不了自己。 冯紫英冷笑道:“放心,朝廷是讲王法的,又岂会不教而诛,你会有机会见到林大人的,抓起来。” 冯紫英一挥手,两名弟兄便上前把亢令城控制起来,后者也不反抗,坦然受绑,而且还淡定地道:“后宅有女眷,还望冯千户约束好手下的人,不要滋扰她们,至于钱财都是身外物,想拿什么,你们随意。” 嘿,这不仅只是嚣张了,还是赤果果的侮辱啊! 冯紫英不由勃然大怒,不过他养气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只是冷笑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放心,有你哭的时候,正所谓百密一疏,本千户就不信你能吃干了抹净。” 亢百万淡定地道:“鄙人一向清清白白做人,循规蹈矩赚钱,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冯千户你尽管搜,鄙人全力配合便是了,相信林大人明察秋毫,总归会还鄙人清白的。” 眼见亢令城如此有恃无恐,冯紫英不由暗皱了皱眉,奶奶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马不停蹄地赶来,终究还是准备不足,竟让这家伙烧掉了重要的证据,倘若抄不出有价值的证据来,接下来将会很被动。 “搜,但凡书信,账本之类的东西,统统不要放过!”冯紫英硬着头皮一挥手,众弟兄便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起来。 亢令城笃定地看着,心中冷笑连连,冯紫英瞥了他一眼,忽然眼珠一转,指着管家孙寿喝问道:“你是何人?” 孙寿陪笑着道:“奴才是亢府的管家,冯千户有何赐教?” 冯紫英点头道:“管家是吧,那正好,把你们家生意的账本统统取来,本千户要封存起来逐一查账。” 沈贯说亢令城与顾三麻子合作洗白私盐,这私盐可以洗白,但账目是骗不了人,而账目对不上,那其中肯定有鬼。 果然,冯紫英此言一出,亢令城和孙寿都面色微变了,后者讪讪地道:“奴才只是管家,生意上的事都是咱们家老爷和大爷打理的,所以账本并不在奴才手中。” 冯紫英冷笑道:“放屁,真当本千户是没见识的下里巴人,像你们这种大家族,自然有专门的账房做账,说,账房在哪里?” 冯紫英说着拔出腰刀架在孙管家的脖子上,后者不由机灵灵地抖了一下。亢令城淡道:“孙管家,让他查,亢某做的都是清白生意,又岂会怕他查!” 孙管家忙道:“是,冯千户请跟奴才来。” 冯紫英跟着孙管家到了账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账房中分列整齐,密密麻麻的账本时,也禁不住头皮发麻,脱口道:“这么多!” 孙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亢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但生意遍布长江南北,每一笔买卖,每一项的进账和支出都有记录,即便是几十年前的账本都在此,冯千户若有时间,那就慢慢查。” 冯紫英淡道:“本千户只负责搜查证物,至于查账审案,林御史自会派人料理,来人,把账房封存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由于人手严重不足,冯紫英只能把账房锁上,又贴了封条暂时封存起来。 “千户大人,咱们的人手太少了,弟兄们既要封锁门户,又要看押犯人,又要查抄物证,根本忙不过来,亢家这么大,只怕搜到明天也搜不完,还是赶紧再调派些人来吧。”一名亲兵向冯紫英提议道。 冯紫英点了点头道:“在理,立即派一名弟兄赶往盐城县禀知林大人,让他派人来支援。” 亲兵立即领命转身而去。 其实巡盐御史衙门就在扬州城西城(旧城),冯紫英完全可以到巡盐御史衙门暂时调人来帮忙,但是冯紫英不放心,担心其中混有奸细,所以还是用自己人放心些。 这时,一名弟兄匆匆赶了过来,凑到冯紫英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眼前一亮,连忙跟着这名弟兄回到亢令城的书房。 原来这名弟兄刚才搜查书架时,无意中触动了机关,找到了一个暗格,所以急忙告知了冯紫英,结果冯紫英兴冲冲地搜查了暗格,发现里面只是一些寻常的书信,还有部份珍稀饰物之类,并无对案件有价格的东西,不由大失所望。 这时,天色开始渐渐黑下了,整个亢府才搜查了三分一不到,而弟兄们早上经历了一场战斗,又长途奔袭数百里赶到扬州,即便是铁人也受不了。 于是冯紫英便下令暂时停止搜查,让众弟兄轮流休息进食,而亢府的各处门户依旧封锁着,不让任何人进出。 正当冯紫英坐在台阶下啃食着干粮,一名亲兵匆匆赶来禀报道:“千户大人,扬州知府,还有扬州卫指挥使率着一众地方官员来了,指名要见千户大人您。” 冯紫英皱了皱眉道:“没让他们进来吧?” 亲兵摇头道:“千户大人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出,所以属下没敢放他们进来。” 冯紫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这个时候,任他天王老子也不能放进来,看好亢百万,老子去会一会他们。” 冯紫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府门的方向走去。 扬州知府是正四品文官,而扬州卫指挥使则是正三品武官,来头都不小,冯紫英这个副千户只是从五品,论官职跟人家差得远了,不过冯紫英并不怵,毕竟是勋贵子弟出身,比这再大的官也是寻常见的,而且他现在是执行公务,有事权在手,理直气壮。 且说冯紫英来到亢府门口,离远便听到有人怒斥道:“滚开,尔等小兵,也敢阻拦本官。” 冯紫英不由挑了挑眉,快步走了出去,只见一名穿着绯红官袍,头戴乌纱的文官正在怒斥两名把门的弟兄,而旁边还有一行人,身穿各式官服,其中一人身穿三品武官长袍,正是扬州卫的指挥使戴立,因为是同一系统的,所以冯紫英认得他。 那名正在骂人的绯袍文官则是扬州知府洪文轩,此人是扬州行政一把手,虽然只有四品,但由于文尊武卑的规矩,所以地位犹在正三品的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之上。 “我们千户大人来了,诸位大人有什么事跟咱们千户大人说。” 那两名负责把门的弟兄面对一群官老爷,正是压力山大,见到冯紫英赶来,顿时松了口气,行礼后便自觉退到一边。 冯紫英拱手行礼,微笑道:“云梯关千户所副千户冯紫英,见过诸位大人。” 扬州知府洪文轩被两名小兵阻拦了半天,正一肚子火,冷哼一声道:“冯副千户不在云梯关驻守,纵马闯入我扬州城作甚?何故封锁滋扰民宅?” 冯紫英不卑不亢地道:“府尊大人有所不知了,下官是奉了扬州巡盐御史之命前来抓捕亢令城的。” 洪文轩皱眉道:“亢员外犯了什么事?林御史为何要抓捕他,更何况,即便要抓捕,也轮不到淮安府辖下的千户所动手吧?” 盐城县并不属于扬州府,而是属于隔壁的淮安府,而云梯关千户所则受淮安府的大河卫管辖。 冯紫英淡定地道:“好教府尊大人得知,林御史昨日下午在盐城县巡视盐场时遭到海寇的袭击,险些丧命,是本千户及时赶到击溃了贼人,并且擒获贼首两名,据贼首自己交待,这次袭击正是亢令城指使他们干的,而且亢令城长期与海盗头子顾三麻子勾结,通过其名下的商铺暗中洗白私盐牟利,另外,亢令城曾经还试图毒害林御史。所以林御史命本千户赶来扬州擒拿亢令城,还请诸位大人配合,不要阻挠本千户执法。”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均变了面色,勾结海盗贩卖私盐,袭杀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抄家的死罪啊,如果是真的,那亢令城这次要完蛋了,爱莫能助啊! 扬州知府洪文轩面色变幻不定,心中惴惴不安,其他官员也差不多,亢令城是扬州最大的盐商,社会名流,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大多与亢令城有交往,而且多多少少都拿过亢令城的好处,之所以巴巴跑来撑场子,也正是因为这个。 可是亢令城如今犯的这个事,在场只怕没哪个撑得起这个场子,扬州知府洪文轩撑不起,扬州卫指挥戴笠自然也撑不起。 既然撑不起,那就只能避之则吉了,所以一众地方官员便陆续散了,就连洪文轩和戴笠也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不敢再插手。 (本章完) 196.第195章 煽动 第195章 煽动 冯紫英虽然轻易将一众地方官员打发走了,不过还是暗暗心惊,亢令城在扬州经营多年,其能量的确不容小视,一有风吹草动,竟然连军政一把手都亲自跑来过问,要不是此案重大,事关巡盐御史林如海,而林如海又是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人物,只怕还真不好办。 不过,如果接下若搜不出有价值的物证,想给亢令城定罪只怕不容易,肯定会遭到极大的阻力,如今这些地方官员之所以不敢贸然插手,那是因为情况未明,一旦他们知道没有可靠的物证,只怕就要出来滋事了,特别是那些有份参与谋害林如海的人物,又或者平时跟亢令城有重大利益往来的人物,肯定会拼命保亢令城。 念及此,冯紫英不由更加紧迫了,匆匆用过晚饭后,又开始连夜搜查,并且将亢家上下数百口人全部集中起来点名,结果发现亢令城的妻妾女儿,还有三名庶子都齐了,唯独两名嫡子亢大智和亢大毅并不在家,于是立即审问他们的去向。 亢令城淡定告知,长子亢大智去金陵打理生意未回,三子亢大毅跑去苏州游玩了。 冯紫英虽然不是很信,但也无可奈何,毕竟抓不到人,而他人手又严重不足,没法派人去金陵和苏州抓人,只能等林如海回来再行处理。 殊不知第二天一早就出事了,大量民众由四面八方涌来,将亢府围得水泄不通,周边几条街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当真是举袂成阴,挥汗成雨,相当之吓人,而且这些民众还高声喊着口号:“释放亢员外,亢员外是乡贤,是大善人,是无辜的!” 甚至还有人高喊“打倒酷吏林如海,拯救亢员外”等等,然后往亢府大门不断逼近,还有人向守门的两名云梯关千户所军卒扔臭蛋和屎尿。 眼见群情激昂,两名军卒只得狼狈地躲进亢府,并且关上门不敢冒头。那些“百姓”见状更加大胆了,冲上前使劲拍门,高呼“打倒酷吏林如海,拯救亢员外”的口号。 “千户大人,看来亢百万很得民心啊,现在怎么办?”这两名守大门的弟兄被扔了一身的臭鸡蛋和尿屎,臭哄哄的,简直不忍卒视。 冯紫英面色难看之极,骂道:“得民心个屁,都是受指使来闹事的暴民而已!” “可是这些暴民起码有几千人,若是冲进来,就凭咱们这几十弟兄如何抵挡得住,指不定会被活活打死。”一名弟兄弱弱地道。 冯紫英这时也有点束手无策了,实在没料到亢令城会来这样一手,这家伙在扬州城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大家不用慌,先守住门户,咱们的援兵很快就会赶到。”冯紫英强自镇定道:“量他们也不敢冲进来,除非亢令城不要命了。” 这时,亢府外面的人却越聚越多,以亢府为中心的几条街巷皆堵得水泄不通,当然,其中绝大部份都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部份是亢家名下产业的工人伙计,还有小部份负责喊口号煽动,以及动手扔臭鸡蛋扔石头的则是亢家的子弟,或名下产业的骨干。 亢家的生意遍布整座扬州城,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直接靠亢家吃饭的工人只怕也有数万,要煽动数千人围堵闹事实在太容易了,再加上大量凑热闹的路人,声势更是浩大吓人。 这时,附近的一座酒楼的二楼上,一名年约三十许岁的男子正临窗而坐,一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自斟自饮。 男子旁边站着一名管事,只听他得洋洋地道:“大爷此计高明啊,哈哈,那些丘八只怕要吓尿了吧,在扬州城中竟然敢动咱们亢家,真是不知死活!” 原来这名三十许岁的男子不是别个,正是亢令城的长子亢大智,此人沉稳老练,昨日下午亢家被封锁时,其实亢大智正好准备回府,发现不对劲,立即掉头藏匿起来,待打探清楚情况后,今日一早搞了这样一出。 亢大智拿起碟中的一只生煎包轻咬了一口,淡淡地道:“吩咐下去,不要搞得太过火了,将那些丘八困在宅里就行,接下来我自有办法。” 亢大智之所以搞这么一出,并不是想借“民变”来打死冯紫英等人,因为这方法太蠢了,逃不过事后的追责,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主要有两个。 第一是舆论造势,树立其父亢令城被害者的正面形象,博取社会公众同情;第二则是困住冯紫英等人,达到拖延时间目的。 且说亢大智吩咐完管事后,继续淡定地吃他的早餐,片刻之后,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随即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慌慌张张地奔了上来。 这名青年一见亢大智,立即喜道:“大哥,街上的人是你找来的吧?太好了,看那丘八还敢不敢抓咱爹。” 亢大智皱眉斥道:“老三,你都二十好几了,做事还是如此冒冒失失的。” 这名青年正是昨晚从秘道逃出来的亢大毅,他显然并没有听从父亲亢令城的话,带着账本出海找他二哥亢大勇,而是在扬州城躲了一夜。 亢大毅在亢大智对面坐下,一边埋怨道:“大哥你昨晚躲哪了,让我一顿好找。” 亢大智沉声道:“你找我作甚?对了,你是在家里逃出来的,抑或正好不在家?” 亢大毅从怀中摸出一部账本道:“从家里逃出来的,当时那些兵正好冲进来,咱爹便把这个交给我,让我出海找二哥去。” 亢大智接账本翻了翻,顿时面色一变道:“那你还留在扬州城作甚?” 亢大毅支吾道:“也不至于要出海吧,找个地方躲起来便行了。” 原来这个亢大毅养处尊优,是个吃不得苦的人,海上风大浪高的,海岛上的生活又枯燥乏味,哪里及得上繁华的扬州,所以就没有出海。 亢大智勃然大怒,伸手便煽了亢大毅一记耳光,喝道:“马上出海去。” 正所谓长兄如父,而亢大毅向来最怕他大哥,所以被打了一个耳光也不敢吭声,站起来便要好灰溜溜地下楼。 “站住!”亢大智冷喝一声,把那部账本递还给亢大毅,厉声道:“此物关乎咱们全家的身家性命,千万要保管好,若是有个闪失,仔细拆了你的皮。” 亢大毅藏起账本狼狈地下了楼,而亢大智显然还不放心,又派人专门盯着亢大毅乘船离开扬州。 且说那亢大智吃完早餐,又等到差不多中午,刚才那名管事面有喜色地上来禀报道:“大爷,姬公公的船就要到码头了。” 亢大智一喜,站起来匆匆下楼,往城南码头赶去。 而这个时候,贾环也正率着三百步兵从盐城县火速赶往扬州城。 (本章完) 197.第196章 钱袋子的钱袋子 第196章 钱袋子的钱袋子 眼下虽然只是初夏,但中午的阳光依旧猛烈,亢大智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已然流汗浃背,又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一艏华丽的楼船终于出现在下游的河道中,楼船两边各有二十只船桨在划动,所以虽然逆流而行,但前进的速度还是蛮快的,盏茶功夫便在码头靠岸了。 片刻,只见一人如同众星拱月般从楼船上走了下来,有人开道,有人搀扶,有人捧袍裾,十分之气派。 亢大智立即迎了上去,跪倒在地上叩头道:“孙儿亢大智叩见老祖宗。” 来人面白无须,两腮上的法令纹很深,几乎形成一个椭圆了,皮肤松弛,鬓角斑白,鱼尾纹同样又深又长,看样子六十岁怕是有了,一边擦着额上的细汗,一边细声细气地道:“起来吧,天气怪热的,有什么事进了城再说。” 此人本来就气质阴柔,给的感觉颇为别扭,这一开口,嗓子也明显尖细,敢情是个太监。 “是!”亢大智连忙站起来,领着这位姬公公进了城去。 原来这位姬公公正是义忠亲王府派驻金陵的采办太监,专门负责给王府采买物品,搜罗地方的特产奇珍等,不过,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却是负责打理义忠亲王府在江南一带的产业和生意。 江南地区是整个大晋最富庶的地方,而义忠亲王府在江南的生意和产业也最多,亲王府每年近半的收入都来自这里,而这一切都掌控在眼前这位姬公公手里,可见义忠亲王对其的宠信,对了,这位姬公公原名叫姬进忠,由于犯了义忠亲王的封号之讳,所以改名叫姬进孝,别人都称他为姬总管。 亢大智之所以在姬公公面前自称孙儿,那是因为其父亢令城为了拍姬公公的马屁,主动认了姬公公为义父,既然父亲装了儿子,那么儿子也只能跟着装孙子了。 姬公公在扬州城中有自己的别院,所以进城后便径直往别院去了。这位姬公公似乎很爱干净,或者直接就是有洁癖,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期间还换了三次水,将浑身的汗味彻底洗去,这才穿上薰得香喷喷衣服,在客厅接见了亢大智。 “你爹现在如何了?”姬公公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着雨前茶,一边慢条斯理地问。 亢大智恭谨地站着道:“还在亢府里,那些兵只有区区几十人,如今被孙儿发动的人围着不敢出来,所以才没机会带走家父,不过孙儿已经收到消息,林如海正加派人手从盐城县赶来,所以我的人撑不了多久,还请老祖宗出手救一救家父,一旦家父被定罪,孙儿一家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也不打紧,就怕连罪了老祖宗您!” 姬公公眼底闪过一丝微寒芒,淡淡地道:“你老子被定罪,与咱家何干?” 亢大智心中一凛,扑通一声跪倒,连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道:“孙儿该死,孙儿一时急起来口不择言,老祖宗息怒。” 姬公公冷哼一声道:“你还是叫咱家姬总管吧。” 亢大智垂着首,战战兢兢地道:“是,孙儿……鄙人知道了。” 姬公公淡淡地道:“还有,若想咱家出手救你老子,那便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咱家最不喜受人威胁。” 亢大智面色苍白,嘴上连连称是,但却暗暗捏紧拳头,这老东西平时不知拿了亢家多少好处,亢家对他也是惟命是从,有求必应,如今一出事,这老家伙却立即与亢家划清界线,如果父亲真的被定罪,只怕更要被他弃之如敝屐了。 姬公公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漫不经心地问:“你爹可把东西都处理好了?” 亢大智点头道:“姬总管放心,家父办事向来稳妥,断然不会让官兵搜到有价值的东西的,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姬公公闻言笑了笑道:“那就好办,你爹是个聪明人,咱家倒是相信他不会做出蠢事来,放心,只要没有物证,林如海光有人证也办不了你爹,只要你爹一口咬定是污蔑,咱家自然有把握保他。” 亢大智喜道:“谢姬总管,您老人家真是我亢家上下的再生父母啊!” 姬公公淡然道:“先别忙,等事情摆平了再说,毕竟林如海手中有人证。” 亢大智犹豫道:“林如海是荣国府贾家的女婿,以贾家和义忠亲王府的关系,理应会给姬总管面子才是,姬总管亲自跟他谈,还怕他不就范!” 姬进忠闻言冷笑一声道:“该怎么做,咱家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教。” 亢大智连忙低下头:“鄙人多嘴了。” 姬进孝面色微沉,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虽然林如海跟贾家关系紧密,同属于旧勋贵集团,但是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却是皇上亲点的,乃皇上的眼线和钱袋子,根本不可能拉拢过来,要是能拉拢过来,也不用闹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而且林如海先是被下毒,接着又被贼人袭击,他即便是慈悲为怀的佛祖转世,只怕也不会放过亢令城,所以别说自己出面求情,恐怕义忠亲王老千岁亲自来,林如海也不可能高抬贵手。 姬进孝沉吟了半晌,淡道:“你用的法子暂时困住对方,虽然赢得了时间,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帮不了你父亲脱罪。” 亢大智点头道:“鄙人明白,所以才恳请姬总管出手相助,以姬总管的通天能耐,想必有办法让家父脱身的。” 姬进孝眼底闪过一丝得色,他是义忠亲王的钱袋子,而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钱袋子,说是有通天能耐也不为过,要帮助亢令城脱身,他的确有能力办到,否则他也不会从金陵赶来了。 “咱家听说,带队查抄亢家的是云梯关千户所的副千户冯紫英是吧?”姬进孝好整以暇地问道。 “正是此人。”亢大智答道。 姬进孝笑道:“原来是这小子,那便好办,咱家当年在王府做事,跟他父亲冯唐也算是有点交情,这小子也曾见过几次,明日咱家去会一会他,相比于林如海这老顽固,冯紫英这小子要容易摆平得多。” 亢大智闻言大喜道:“原来是旧识,那便有劳姬总管了,不过夜长梦多,姬总管何不现在就去?” 姬进孝哂笑道:“你小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也偷容易犯迷糊,现在亢府被团团围住,冯紫英那小子肯定十分着急,那便继续让他急一急,嗯,你这会吩咐下去,再加把火,闹得越厉害越好,等闹得不可开交,咱家再去灭火,冯紫英这小子岂有不领情之理,到那时,咱家也好说话不是?” 亢大智眼前一亮,恭维道:“还是姬总管高明啊,孙儿……鄙人拍马也及不上您老人家万一。” 姬进孝略带得色地一笑,然后将茶一饮而尽。 亢大智暗撇了撇嘴,又道:“姬总管此计虽然妙,但是林如海正派大队马从盐城县赶来扬州,最迟明日中午就能赶到,而且负责带队那人也不好惹,鄙人就怕会节外生枝。” 姬进孝皱眉道:“盐城县距离扬州三百多里,林如海不是病体未愈吗?禁得起舟车劳顿地赶回扬州。” 亢大智摇头道:“并不是林如海赶回来,而是他的内侄贾环,此子不简单,刁胜就是被他识破的,要不是他,林如海只怕早已入土为安了,家父也犯不着出此下策,动用海盗对付他,而且这次林如海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同样也是这个贾环从中作梗。 此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年少老成,而且机智聪敏,口才了得,行事又果断狠辣,竟然单枪匹马冲出了重围,还跑到云梯关把骆千户和雷千户给关押起来,又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其他人给唬住了,愣是让他请动了兵马。” (本章完) 198.第197章 毒计 第197章 毒计 贾环此刻要是在场听到亢大智的这番话,肯定会大吃一惊,震惊于亢大智消息之灵通,因为昨晚凌晨时份,林如海才收到冯紫英增派人手的请求,而等到差不多天亮,贾环才率着三百步兵从盐城县出发赶往扬州,结果扬州这边的亢大智竟然中午就提前收到消息了。 换而言之,亢大智几乎掌握了林如海的一举一动,可想而知,要是昨日冯紫英不是立即轻骑直扑扬州,哪怕稍慢那么半天,只怕也不可能顺利把亢令城堵在家中。 且说那姬公公听完亢大智的描述,不由紧皱双眉,露出思索之色,自语道:“贾环?这名字为何有点耳熟,是了,莫非是荣国府二老爷,贤德妃之父,贾政的庶子?” 亢大智点头道:“正是此子,莫非姬总管也认得他?” 姬公公嘿嘿冷笑道:“倒是不认得,不过听说过,前些年义忠亲王老千岁府里折了一位管事,就是拜了此子所赐。” 亢大智吃惊地道:“这小子竟连义忠亲王老千岁都敢招惹?” 姬公公不屑地道:“量他也不敢,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老鼠,借了七皇子的势罢了。” 亢大智心中一动,脱口道:“也就是说,此子与七皇子有交情?” 姬公公冷笑道:“诸皇子之中,七皇子最是胆小懦弱,但是却酷爱作画,这个贾环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种独特的西洋画法,叫什么素描来着,七皇子看了他的画很是喜欢,所以便结识了,岂料贾环这小子人小鬼大,又弄出一种叫雪糕的小吃,与七皇子一起合伙做生意赚钱。” 亢大智脱口道:“原来那冰淇淋雪糕竟然是他搞出来的,这两年在扬州开了不少分店,生意挺红火的。” 姬公公点头道:“这新鲜玩意是挺赚钱的,当年刚开始在京中开卖时,大家都不知七皇子参股了,先是王子腾的侄子王仁看中了这门生意,欲向那贾环低价强买,结果被拒绝了,于是王仁便找上了咱们亲王府的老褚,老褚也太莽撞了,没有调查清楚便动手,结果手下的人不慎打伤了七皇子。后来皇上龙颜大怒,派锦衣卫把王仁和老褚都抓进了大牢,呵呵,皇上和太上皇之间正好……” 姬公公作了双手角力手势,然后续道:“所以王仁便倒霉了,又被挖出了陈年旧案,王家大老爷的爵位也丢了,最后父子二人还被流放海疆,一同倒霉的还有宁国府的大爷贾珍,同样削爵流放,老褚自然也没落着好,发配西北冲了军,因为此事,义忠亲王老千岁丢尽了面子。” 亢大智吃惊道:“原来如此,王家不是与贾家联姻吗?此子害得王家人削爵流放,王家又岂肯摆休?更何况宁国府的大爷也是玉字辈的,应该是贾环的族兄吧,岂不恨死他?” 姬公公点了点头道:“此子的嫡母王夫人便是王家出身的女子,出了此等事,那王夫人忌恨贾环是肯定的,但此事究其原因又不能怪贾环,所以那王夫人表面上也不好作什么。 偏生这个贾环十分妖孽,八九岁便连中小三元,考取了秀才功名,所以贾老夫人和政老爷都十分看重,可惜他的生母自己犯傻,竟然想用巫蛊之术谋害王夫人母子,结果反被王夫人寻着由头治死了。 如此一来,贾环此子和嫡母王夫人之间的矛盾便不可调和,母子成了仇人。不过此子倒是挺能隐忍的,主动请求扶灵回乡,并且把户籍也迁回了金陵,等于变相与贾家脱离了关系。那贾老夫人和政老爷对此也默认了,几年来不闻不问,由其自生自灭,所以此子如今等于被贾家放逐了。” 亢大智目光一闪道:“那这家伙倒是知进退,要是继续留在贾家,只怕那王夫人也不会放过他,如今独自一人在外反倒自在,而且此子既然能连中小三元,才学肯定也不俗,日后金榜题名就彻底熬出头了。” 姬公公嘿嘿冷笑道:“那你也太小瞧王家的能量了,此子还想金榜题名,作梦吧!” 亢大智目光一闪道:“说的也是,王家又怎么可能坐视养虎为患,必然会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中,不给其任何出头的机会。” 姬公公淡淡地道:“此子若老老实实待在金陵过一辈子,王家应该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但若想通过科举往上爬,王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亢大智皱眉道:“但是此子也不简单,就怕王家未必压得住。” 姬公公点了点头道:“嗯,从你刚才所讲来看,此子确实挺能折腾的,而且林如海也十分器重他,王家上下就王子腾一个能人,但也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年纪了,若王子腾一死,王家倒未必能压得住此子,罢了,咱家跟王子腾的交情还算不错,这次便帮他一把,也正好替老褚出口气。” 亢大智一喜,脱口道:“姬总管要整这个贾环?” 姬公公阴阴一笑道:“此子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按照脚程来算,应该明日中午前后可抵达。”亢大智答道。 姬公公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边顺便给这小子一记惨痛的教训,把他考取科举的路也断了。” 亢大智忙问:“计将安出?” 姬公公阴笑道:“你继续让人围困着亢府,等贾环入城后再发动,此子不是杀伐果断吗?伱让下面的人尽量激怒他,逼他动手镇压,引发流血冲突,最好再弄出几条人命来,嘿嘿,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刀,引发民变,够这小子喝一壶了。” 亢大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此计毒辣,届时贾环别说继续参加乡试,只怕秀才功名也会被剥夺,再严重些说不定会吃牢饭或杀头呢,激起民变的罪名可不小,尽管事出有因也难逃罪责,说不定自己父亲也能借此机会脱身呢。 “好,鄙人这便吩咐下去,把事情搞大。”亢大智眼中闪过一丝狞意。 (本章完) 199.第198章 丧心病狂 第198章 丧心病狂 盐城县县令陆仁嘉自从听了贾环那番恩威并施的话语后,办事果然格外的上心,不仅后勤供应搞得井井有条,而且还特意将县衙让出来,交给林如海临时居住和办公,他自己则带着家眷借住在一名乡绅的宅子里。 话说林如海进入盐城县县城住下的第二天,淮安府的知府、同知、通判,以及大河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军政地方官员,陆续从府治山阳县赶来嘘寒问暖。 说来好笑,林如海遭到海盗袭击,被困在荒村一天一夜,命悬一线时,这些方军政官员跟死了一样,林如海如今脱困化险为夷了,这些地方军政官员反倒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 当然,淮安府的府治山阳县距离盐城县有上百里路,这些家伙都说自己一收到消息就立即赶来了,不敢有丝毫耽搁,估计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所以进来拜见林如海时,无一不是风尘仆仆,流汗浃背的。 林如海本来就病体未愈,再加上这一次险死还生,更是疲惫不堪,精神萎靡,所以对于这些络绎不绝的来访官员,只见了几个重要的,其余的全部拒之门外。 是夜,书房里还亮着灯,下午休憩了两个时辰的林如海,此时倒见精神一些了,只见他在书案上铺开了一张竹纸,提笔写道:臣林如海启奏…… 了近半个时辰,林如海终于将写给乾盛帝的一封密折写好了,又仔细检查润色了两遍,然后弥封好装进御赐的折盒里,贴上封条塞进黄布袋中,到时只要送到驿站,自会有专门的渠道负责加急送到皇帝手中。 这种御赐的折盒是专门用来向皇帝上密折的,只有一些特殊的职位,又或者特别受宠信的大臣才会有,而且折盒的多少往往还反映这名大臣受皇帝宠信的程度,譬如林如海便有五个这种御赐折盒,可见的确简在帝心,能在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干那么多年并非偶然。 不过呢,历届扬州巡盐御史均是皇帝的耳目,这个职位已经标签化了,所以地方官员向来对巡盐御史都是敬而远之,不敢过分亲近,更不敢行贿收卖,而每一任的巡盐御史也会主动避免跟地方官员走得太近,以杜绝产生利益关系。 所以说,扬州巡盐御史虽然风光,但却是孤独的,林如海亦不例外,在扬州当了六七年巡盐御史,官场中并无交好的密友,包括都转运盐使张一栋,虽然两人很熟,但更多的是监督和被监督的上下级关系。 林如海皱眉道:“一来留在为父身边不安全,二来为父公务繁忙,无心他顾。为父年将半百,已无续弦之意,且你又多病,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姐妹兄弟扶持,另外,你外祖母已年过七十高龄,你在舅家暂住,既可替你母亲略尽生前之孝道,亦可解为父顾盼之忧,为何不往?” 念及此,林黛玉不由怅然若失,心中纠结万分。 且说林如海打包好密折,正准备喊人送往城中的驿站,房门却被敲响了,便沉声问道:“谁?” 林如海接过参茶喝了一口,强颜作笑道:“玉儿这么晚还不睡么?” 林如海忙让林黛玉躲避到书架后,然后吩咐道:“进来!” 这位何振升正是忠于冯紫英的两名百户之一,如今负责领兵驻守在城外。 “是女儿。”外面传来了林黛玉柔而不娇的声音。 林如海心里咯噔一下,皱眉问道:“何百户,发生何事?” 林如海苦笑摇头道:“痴儿啊,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何尝不是,为父上蒙皇恩,下负黎庶,岂能说搁下就能搁下的。” 林黛玉不忍乃父担忧,连忙擦去眼泪道:“女儿平时也不怎么哭了,就是提起娘亲时实在忍不住。” 林如海点头道:“明年太上皇七十圣寿,皇上今秋八月会加开一科乡试,你环兄弟守制这三年勤读不辍,前段时间为父也专门考究了他一番,以他如今的才学,若无意外,通过乡试是板上钉钉的事,若环哥儿今秋登了桂榜,自然是要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大比的。” 稍倾,卢象升便领着百户何振升走了进来,后者眼睛布满血丝,一脸的悲愤。 房门应声而开,林黛玉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搁着一杯参茶,参味随着晚风飘了进来。 父女两人正说话间,房门外却传来了卢象升的声音:“林大人,何百户有紧急情况要回禀!” 林黛玉闻言又惊又喜,自己父亲是探及第的两榜进士,既然连他都认为贾环有必中的水准,那肯定是错不了的。太好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重天,环弟终于要苦尽甘来,熬出头了! 可是环弟过了八月的乡试就要进京参加春闱大比了,若明年再中了进士,很大概率会留在京中为官,又或者外放任职,那以后岂不是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林如海强颜笑着岔开话题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玉儿你这次遭此一劫,想必后面就顺了,而且你这次的表现也出乎为父所料,可见也真的长大了,从此为父也可更放心,待回到扬州,为父便安排人送你上京,回你外祖母身边去吧。” 林黛玉闻言面色一变,摇头道:“女儿不回京了,就留在父亲身边侍奉你老人家。” 林黛玉默然垂首,此时的她已经换回了女装,但见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为神,妩媚娇弱之形犹胜西子,妖娆风流之蕴不输洛神。 林如海以前须发乌黑浓密,但是自从中了慢性毒药后,发质枯燥了,眼睛浑浊了,皮肤晦暗了,胡子也几乎掉光了,整个人形峭骨立,如风中残烛,林黛玉每每见着都禁不住心酸不已。 林如海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如晓卧芍药一般的女儿,倒是让他忆起了已故的妻子贾敏,不由暗叹了口气道:“玉儿你受苦了,此行真不应该带你出来的,平白遭此劫难,幸而得以全身而退,若是有个闪失,教为父在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娘亲交待呢!” 林如海神色一缓道:“进来!” “父亲案牍劳神,喝杯参茶解解乏吧。”林黛玉将参茶端到林如海面前,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瘦得不成人形的父亲。 林黛玉愕了一下,忙问道:“环弟年底要上京?” 林黛玉脸上微热,默不作声。林如海见状便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若有深意地道:“汝环兄弟虽为庶子,但却有公卿之才,可惜汝二舅母终究是妇人短视,把关系搞僵了,日后若有机会,汝多回转一二。” 林如海微笑道:“那玉儿你就小看环哥儿了,他行事果敢不假,但也不失沉稳和机敏,放心吧,他会处理好的,可惜为父身边没有得力助手,否则也不必让环哥儿如此奔波劳碌。” 林黛玉含泪道:“如今女儿已经年长了几岁,不比当年,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且父亲病体未愈,女儿怎忍心离开,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外祖母虽亲,但终不及亲生父母,那有不侍奉父亲,倒入京侍奉外祖母的,况且外祖母儿孙满堂,也不缺人在身边尽孝,倒是父亲膝下无儿,女儿这一走,形单只影,岂不凄凉?教女儿于心何忍?即便父亲嫌弃女儿烦人,要赶女儿入京,也等身体康复了再说。” “唉,你这爱哭的毛病还是不改,快别哭了,仔细又哭出病来。”林如海叹道。 林如海闻言苦笑道:“为父何曾嫌汝烦了,也罢,你不愿入京依附舅家,为父也不强逼你,不过你环兄弟今年年底大概是会上京的。” “父亲不也还没睡?”林黛玉轻道:“父亲本来就病体未愈,不应如此操劳才是,女儿以为,父亲不若辞了官好生将养吧,女儿自此亦可承欢膝下尽孝。” 林黛玉本来就情感丰富,闻言眼圈一红,眼泪便流了出来,摇头泣道:“父亲不必自责,都怪女儿自己贪顽。” 林黛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心地道:“环弟行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但经验不足,此次带人去了扬州面对的也毕竟不是匪类,女儿担心他会惹出祸事来。” 林如海瞥了一眼女儿,心中五味陈杂,毕竟是过来人,自然多少瞧出了些端倪,女儿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而环哥儿又如此优秀,朝夕相处下产生好感就再正常不过了,微笑道:“要不到时玉儿随同环哥儿一道入京吧,那时为父的病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话说林如海对卢象升十分赏识,再加上如今身边人手奇缺,所以便把他留在身边听用,主要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何振升红着眼道:“回林大人,今日下午,属下奉您之命派人回云梯关千户所押送骆千户和雷千户来此,但是当属下报派的人回到千户所时,发现千户所竟然受到了贼人的攻击,冯千户留守的弟兄,还有骆炳章和雷大彪都……被杀死了!” 林如海面色大变,躲在书架后面的林黛玉也是娇躯一震,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啊,太可怕了,这背后的势力到底又多大? 一时间,林黛玉倒是更加担心带兵赶往扬州增援的贾环了,很明显,背后的敌人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达到目的,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本章完) 200.第199章 谋定而后动 第199章 谋定而后动 盐城县到扬州城三百余里,即便是没携带辎重的轻步兵也得上两天时间左右。且说那天半夜收到冯紫英请求增援的消息后,天还没亮,贾环便挑选了三百士兵出发赶往扬州城。 这三百士兵均是云梯关千户所的青壮年,吃饱喝足后干劲十足,再加上贾环承诺赶到扬州后,每人奖励一两银子,所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竟然当天晚上就赶到了泰州,距离扬州还有百余里,换而言之,他们一天就走了将近两百里。 是夜,天空中挂月半轮,贾环等人就驻扎在泰州城外。由于眼下已经是四月上旬,晚上天气暖和,连帐篷也不用搭,士兵们均席地而睡,就是蚊子有点烦人。 此刻,贾环正坐在篝火旁,用一块绢,一丝不苟地擦拭那把双管火枪。这玩意的威力还不错,就是容易积炭,击发数次后必须清理积炭,否则发火率会严重下降,而且每次击发完后还得重新给钢轮上链,严重影响了速度。 这时,百户戴士林走了过来,讨好地递给贾环一只水囊道:“环三爷喝点水。” “谢谢!”贾环接过水囊便仰首灌了一口,没有丝毫嫌弃之色,戴士林见状咧嘴一笑,在篝火旁坐了下来看贾环捣搞那把火枪,眼中明显流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以前耍过?” 这位戴百户约莫二十出头,嘴唇很厚,话不算多,显得沉稳而墩厚,只见他摇头笑道:“这样的火枪属下还是第一次见,看样子是铜制的,老值钱了。” 尽管大晋国内的白银大量流通,但是铜钱也是主要货币,一般的老百姓日常使用铜钱的多,所以铜可是硬通货,这把双管火枪好几斤重呢,用铜来打造的确奢侈,黄澄澄的,一看就是高级货。 贾环爽快地将火枪递给戴士林,后者先是愕了一下,继而大喜,连忙将抱着的水囊放下,又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火枪,细细地把玩起来,仿佛连大气也不敢透。 这并也并不奇怪,普通人如果第一次摸到上百万的名表,估计也会是如此状态。 贾环笑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忸怩给谁看?这玩意皮实着呢,随便耍,耍坏了也算你小子厉害。” 戴士林闻言嘿嘿一笑,动作倒是大胆起来,在贾环的鼓励下,甚至装上弹药尝试开了一枪,引得附近的士兵都跑过来围观。贾环也十分大方,谁有兴趣都可以上手过一把瘾,一时间气氛热烈得像开篝火晚会似的。 本来贾环为大家争取伙食,已经搏得了众卫所兵的好感,再加上这一路上行坐起卧均与大家一般无二,而如今这一举动更是让众人好感大增,彼此也更熟稔起来。 正所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一支军队如果兵不知将,将不识兵,那是绝对没有战斗力可言的,一旦打起仗来,必然一团糟,所以一名合格的将领下放到部队中,聪明的做法必然是先跟下属培养好感情,熟悉彼此,如此才能进一步做到如臂使指,令出必行。 试想一下,如果大家平时没有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喝过酒,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凭什么你喊一句“给老子冲”,人家就得替你卖命?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贾环这几年的兵书并不是白读的,深谙其中之道,所以这两天都在有意无意地跟这些卫所士兵培养感情,行坐起卧,日常饮食皆不搞特殊化,士兵们啃干粮,他也跟着啃干粮,士兵们粗言俗言骂娘,他也粗言俗语骂娘,士兵们席地而睡,他也席地而睡,总之就是融入其中,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而贾环的这种做法,效果无疑是立竿见影的,如今的已然初步获得众卫所兵的认可。 “行啦,都滚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戴士林将双管火枪从一名士兵手中夺回,又连踢带踹地把众人赶回去睡觉,这才把火枪还给了贾环,一边笑骂道:“这帮兔崽子就会登鼻上脸,枪摸了,居然还想来几发过瘾,他奶奶的。” 贾环笑了笑,接过火枪放回枪套中,一边问道:“戴百户觉得这种火枪如何?” 戴百户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这种轮式火枪最大的好处就是雨天也能使用,但钢轮要上发条,用起来反倒不及火绳枪方便快速,如果上发条的板手不小心弄丢了,那这把玩意就成了废铁。” 贾环点头道:“的确如此。” 戴百户闻言精神一振,继续道:“而且这种转轮式的火枪既要打磨钢轮,还得在内部安装发条,难度很大,咱们军中的工匠很难仿制出来,即便能仿制出来,其造价也能吓死人,并不适合规模装备军队,造一两把防身倒是无妨。” 贾环暗点了点头,以大晋目前的工业水平,要大规模生产这般精密的火枪,几乎不可能,别的且不说,光是其内部的发条,对材料的强度和韧性要求便极高,就大晋目前的冶炼水平,恐怕是制造不出来的,即便造出来也是价格感人。 “戴百户似乎对火器颇有心得?”贾环将一根干柴扔到火堆里,一边随口问道。 戴士林摇头笑道:“说不上,不过我大哥在火器方面却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贾环心中一动,讶然问道:“你大哥?” 戴士林点道:“我是说真的,并非吹牛,我大哥叫戴杰林,对火器近乎痴迷,宁愿当个工匠也不愿继承世袭百户之职,要不然这个百户也轮不到我来当。” 贾环闻言不由来了兴趣,连忙问道:“你大哥如今在何处高就?不妨带来我见见,说实话,我对火器也很感兴趣。” 戴士林自嘲道:“高就说不上,他一直在咱们所里负责修理兵器,由于手艺好,去年调到上一级的大河卫了,环三爷若真想见他,回头我叫他来拜见您。” 贾环闻言忙摆手笑道:“你大哥如果只是自己揽活计的普通工匠倒还罢,如今既在卫所里任公职,看来混得还是不错的,贾环如今不过是一介白身,可给不了他那种前程。” “环三爷过谦了,以你的才学和身份,飞黄腾达还不是迟早的事,能认识您也是家兄的荣幸。”戴士林认真地道。 贾环哈哈一笑道:“原以为你小子老实,原来拍马溜须也颇有一手,行吧,回头有机会让你大哥来见见,正好我也有些关于火器的问题向他请教。” 戴士林嘿嘿一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这时,静夜中忽传来一阵马蹄声,片刻之后,只见扬州方向的官道上驰来了一匹快马,马上之人举着火把,径直奔到贾环等人的营地前,赫然正是负责打前站的石头刑威。 只见刑威灵活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奔至贾环的面前,凑到其耳边低语了一阵子。贾环听完后淡定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石头你先下去休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起,贾环便下令拔营起寨,继续往扬州方向赶去,下午一时许,众人抵达了扬州城东郊的万寿镇,贾环却又突然下令停下来扎营。 百户戴士林不解地问道:“环三爷,此地距离扬州城不过三十里地,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何不一口气入了城再休息?” 贾环微笑道:“情况有变,让弟兄们在此住一晚养精蓄锐,吃饱喝足了再入城也不迟,这一路上急赶慢赶的,弟兄们也辛苦了,待会派几名弟兄到镇上采买此酒肉回来犒劳一下大家,账便记在我头上。” 戴士林闻言一喜,立即传令下去扎营,几百弟兄听说环三爷今晚请客打牙斋,均是欢声雷动。 这边贾环等人在万寿镇驻扎下来不久,那边扬州城中的姬公公和亢大智等人便收到消息了,一时间不由面面相觑,猜不透贾环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怪哉,为小子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姬公公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亢大智也是双眉紧锁,他本以为贾环带着几百号人气势汹汹地赶来,肯定会第一时间入城救援被困的冯紫英等人,而且他手下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贾环却突然停在几十里的郊外不进城了,那感觉就像憋了半天屎的,最后却只放了一个空屁,甭提多难受了。 其实贾环倒不是识破了姬公公和亢大智的阴谋,他目前甚至还不知道二人的存在,之所以突然停下不入城,只不过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罢了。 由于石头昨日已经骑快马提前入城查探,所以贾环目前已经知道冯紫英等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围困在亢府,而按道理,发生如此大规模的群体聚集事件,扬州知府早应该派出官兵驱散才是,结果他却是放任不管,任由冯紫英等人被困,这明显是不同寻常的,也让贾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所以贾环干脆就停下来,待谋定而后动,免得一着不慎翻了船,此案牵连甚广,他们连扬州巡盐御史都敢谋杀,背后的势力肯定不止亢百万这么简单,再干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须万分小心谨慎。 (本章完) 201.第200章 暴躁易怒? 第200章 暴躁易怒? 当日上三竿的时候,贾环终于率着队伍抵达了扬州新城东南边的通济门外。数百人的队伍,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黑压压的一大群,自然立即引起了路人的注意。负责把守城门的差役们连忙上前厉声喝问:“这里是扬州府城,你们是打哪来的兵?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得入内。” 如今可不是大晋开国之初,当兵的实在没什么地位,君不见朝廷惩罚犯人还有发配充军这一条呢!虽然当政者的本意并非是要黑军人,但事实上却在犯人和军人之间划了一个无形的等号,惩罚了犯人的同时,也把军人给污名化了,实在是愚蠢之极,试问一支不受社会尊重,不受百姓爱戴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 守门差役傲慢的态度显然让众卫所军卒十分之不爽,百户戴士林啪的一声亮出腰牌,冷道:“本官乃云梯关千户所百户戴士林,奉扬州巡盐御史之命前来捉拿罪犯,尔等速速让行,莫耽误了军爷的正事,否则唯你是问。” 那领班的差役语带揶揄道:“哎哟,原来是戴将军驾到,大家快让开,莫挡道,倘或妨碍了军爷们执行公务,仔细你们的皮。” 其余差役闻言都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慢吞吞地把挡道的鹿角拒马等移到路边,气得众军卒直欲扒了这帮官差的一身狗皮,痛打一顿。 戴士林本来就拙于言辞,再加上对方只是阴阳怪气,他也不好发作,只能瞪了那领班差役一眼,忍气挥手喝道:“进城!” 领班差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嘿笑道:“军爷们慢走。” 虽然这一行的实际主事人是贾环,但他只是个生员,没有官职,所以明面上打交道的事都交给了戴士林,他只在幕后筹谋,但此时眼见众人受辱,也禁不住恼火,所以策马经过那名领班差役身边时,突然勒住缰绳问:“伱刚才骂谁臭军汉了?” 那名领班正拿眼打量贾环,愕然反问道:“臭军汉?” 贾环面色一变,扬手就是一鞭抽在其身上,鞭梢扫在脸颊上,顿时血淋淋的一条痕,痛得这货惨叫一声,其余差役都惊呆了,这小子什么来路呀,竟然如此嚣张? 这时那领班终于在震惊中会过神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伸手一摸,登时摸了些许血迹,不禁勃然大怒:“直娘贼,敢打人!” 说完便扑上前,试图把贾环拽下马来,岂料贾环早有防备,左足早已脱离了马镫,疾伸一脚踹在那领班的胸口,将其踹得后退数步,狼狈地跌坐在地。 众军卒见状不由哈哈大笑,心中畅快不已。 那领班又气又羞,爬起来抽出腰刀,狞声大喝道:“小王八羔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出手伤手,弟兄们,把他抓起来。” 话音刚下,顿时响起一阵锵锵的声响,原来众军卒纷纷抽出了腰刀,瞬时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领班和众衙差倾刻如坠冰窖,呆似木鸡。 戴士林狞笑道:“一群把门的废物,狗一样的东西,敢动一下环三爷试试?” 那领班面色变幻,色厉内荏地道:“是这小子先动手打人的,你们这些当兵的目无王法,当街持械,莫非想造反?” 贾环淡定地道:“是小爷先动的手没错,可那也是你辱骂人在先,这些云梯关千户所的弟兄数天前才和海寇浴血奋战,斩杀和俘虏海寇上百人,还斩获三桅贼船一艏,他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好汉,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口出狂言辱骂他们是臭军汉,我贾环只是抽你一鞭已经算轻了,再敢出言不慎,定教你血溅五步!” 贾环这番话说得气势凛然,掷地有声,顿时引得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一众卫所军卒更是精神大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梁,脸上尽是自豪之色,虽然几天前参战的只是五十骑兵,而他们这些步兵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同属于云梯关千户,并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 那领班差役显然被贾环的气势所慑,顿时弱了下去,吃吃地道:“小的……什么时候骂臭军汉了?” 贾环目光一厉,喝道:“本人亲耳所听,你还敢狡辩,你敢说你刚才没说过‘臭军汉’三个字?” 领班差役不由傻了眼:“我……” “我们都听到了,你还敢抵赖!”众军卒异口同声,手按刀把嗔目怒视,吓得一众差役面如土色,那领班的更是连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贾环冷冷地道:“吾等还有公务在身,不容耽搁,且饶了你这一遭。”说完朝戴士林使了个眼色。 戴士林狞笑一声,挥手喝道:“继续进城!” 于是乎,一行人昂首挺胸地进了城门,士气明显拔高了几成。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弱,无疑跟士气有关,而士气又跟荣誉感有关,一支拥有崇高荣耀的军队才会悍不畏死,一往无前。 贾环并非冲动易怒之人,之所以如此高调地惩罚一差役,自然不仅仅是为了替众人出气,而是要借此激发众军卒的军人荣誉感,同时也向扬州的百姓宣扬他们的功绩和正面形象。 其实在进城之前,贾环已经基本打探清楚城中的情况了,也知道冯紫英等人被数以千计的“百姓”堵在亢了府,而且这些“百姓”所喊的口号他也知道了。 很明显,这些所谓的“百姓”,极有可能都是些“托儿”,背后的势力正利用舆论的力量来阻挠办案呢。舆论场是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你放弃了这片阵地,敌人就会将其占领,而舆论的作用却是不容小瞧,甚至能影响整个时局的走势。 正所谓理直气壮,理屈则词穷,舆论战就是要占领道德法治的制高点,让自己的一方理直气壮,既然背后的势力要抬高亢令城,抹黑林如海,那贾环自然要反击,宣扬林如海被海盗袭击,宣扬云梯关千户所击败海盗的功绩,树立正面形象了。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领着队伍入城后,立即便有人将消息飞报给亢大智,后者听完后默言无语,而旁边的管事却略带嘲讽地道:“这个贾环果然暴躁易怒,还没进城便因些鸡毛蒜皮的事鞭打差役领班,嘿嘿,就这爆脾气,要激怒他还不容易!” 亢大智皱了皱眉,据他所掌握的信息,贾环此人少年老成,而且行事机敏果敢,并非什么暴躁易怒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三番四次坏自己老子的好事,他此举怕是别有用意。 “大爷,贾环很快要到亢府附近了。”管事见亢大智皱眉沉思,便出言提醒道。 亢大智回过神来,也无暇再多想,点了点头道:“孙福,你马上去通知老厉按照原计划行事,事成之后,剩下的五千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他,可若搞砸了,仔细——他的皮!” “好哩!”管事孙福立即飞快地转身下楼去了。 亢大智口中的老厉名叫厉山,外号过山峰,原是个打家劫舍的悍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来被亢家暗暗豢养起来,成为亢家的打手头头,专门替亢家干脏活,亢家明里不好出面的,都会派这个厉山出马。 亢家的生意之所以能越做越大,多少离不开这个厉山的功劳,曾经就有一个颇有手腕的竞争对手,抢了亢家的大笔生意,结果数月之后,这名竞争对手便被发现横死在运河的一艏船上了。 且说那管事孙福在附近一家青楼找到了厉山,结果发现后者点了两名粉头,正房间里面饮酒作乐呢,不由颇为不悦,却也不敢当面发作,只把亢大智的话传达了。 那厉山约莫四十岁许,五短身材,原来是个矬子,双目细长如毒蛇,一看就不是善茬,难怪得了个外号叫过山峰,过山峰正是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蛇。 且说那厉山听完孙福的转述后,眼中毒芒闪闪,狞笑道:“你让智大爷放心,保证出不了岔子,嘿嘿,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而已,也犯得着小心翼翼的,要不直接趁乱做掉他得了。” 孙福面色一变,急忙道:“厉爷千万别乱来,此子一死,性质就变了,不仅帮不了老爷脱罪,甚至会惹祸上身。” “为何?”厉山皱眉道。 孙福沉声道:“这次的目的是要激怒贾环,伤及百姓,引发大骚乱,进而牵连林如海,把他给搞下去,咱们老爷自然就能脱困了,所以尽可能把事情搞大,百姓的死伤越大越好,到时弹劾的奏本必然雪一般,皇上就算再宠信林如海也不好再坦护他,而咱们老爷深受扬州百姓爱戴的名声也就越响,自然也越安全。” 厉山嘿笑道:“原来如此,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弄死十个八个泥腿子,还不是轻易举的事。” 厉山将杯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将腰带紧了紧,叫上几名骨干便大步离开了房间,往亢府的大门方向而去,管事孙福连忙跟上,免得这莽夫冲动坏事,他得负责在一旁提点。 (本章完) 202.第201章 第201 擒贼先擒王 第201章 第201 擒贼先擒王 扬州城分为新城和旧城,呈东西走向布局,而霁月楼是扬州新城中最高的建筑,楼高七层,而且正好坐落在城中心附近,站在顶层凭栏临眺,整座扬州新城几乎一览无余,而大盐商亢家的府邸跟霁月楼只隔了两条街,此时放眼望去,只见亢府周边的街巷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亢员外蒙冤受屈,立即释放亢员外。” “亢员外行善积德,是大善人啊!”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贪酷昏聩,冤枉好人,逼害忠良,天理不容。” “冒死为亢员外请命,不释放亢员外,誓不离开!” 公公姬进孝站在霁月楼顶楼上凭栏而望,楼风吹得他的红色长袍猎猎作响,而他的旁边还站着两名官员,一人正是扬州知府洪文轩,另一人则是南直隶的巡按御史,名叫焦芳。 姬公公装作侧耳细听了一会,吃惊地道:“哎哟,看来亢员外挺得民心呀,咱家虽然鄙陋,但也听说过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由此看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扬州知府洪文轩捋须道:“姬总管所言极是,亢员外乃扬州第一大商贾,也是第一大善人,平时修桥补路,建寺立庙,尊佛敬道,每遇灾荒之年,更是踊跃带头捐钱捐物,活人无数。而且亢员外向来规规矩矩行商,从未拖欠过一分赋税,亢家的产业遍布整个扬州,有口皆碑,乃数以万计扬州百姓的衣食所依,固受万民拥戴。本官实不愿相信他会私通海寇贩卖私盐,还试图袭杀巡盐御史林大人。” 姬公公瞥了那巡按御史焦芳一眼,皱眉道:“会不会是亢员外树大招风,所以遭到了贼人的陷害?” 扬州知府洪文轩点头叹道:“这也不无可能,如今扬州的老百姓眼见亢员外蒙受不白之冤,愤而自发聚集请愿,本官也是两难啊,驱赶不是,不驱赶也不是,焦御史以为然否?” 那焦御史显然也是个官场老油子了,也不明确表态,只是不动声色地道:“本官巡按金陵,今年初来乍到,对这位亢员外倒是不甚了解,但百姓既然自发为其请愿,想必这位亢员外的风评并不差。不过,巡盐御史林大人遇海盗袭击,此事非同小可,既然林大人派人抓捕亢员外,想必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洪文轩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净说些车轱辘话,说了也是白说。 话说大晋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均隶属于都察院,全国十三个省,每一个省都会安排若干名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地方事务,有时两个省之间的监察御史会进行交叉巡视监督,称为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虽然只有正七品,但却相当于钦差,事权很大,譬如体察民情、考察地方百官、过问刑狱案件、督察学政,正纲纪等等,譬如哪位地方官守孝期间跟妻妾敦伦被他知道也能管,又或者哪个书生行为不端,他同样能管,说得夸张点,那就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着空气。 这个焦芳正是朝廷派到南直隶一带的三名巡按御史之一,任期是一年,年初才上任,近段时间正好在扬州巡视。 很明显,公公姬进孝之所以把焦芳找来,那是专门为贾环挖了个大坑。 焦芳是巡按御史,事权很大,大事上报,小事立断,让他亲眼目睹贾环激起“民变”,再由他上奏本弹劾,自然更加的可信,更加的名正言顺了,而且焦芳还有权力立即剥夺了贾环这个生员的功名,断了他参加科举之路,真可谓是恶毒之极! 且说贾环率着人赶到亢府所在的大街附近,但见满街巷都是人,堵得水泄不通。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贾环还是打了个突,戴百户更是倒吸一口凉,低声道:“环三爷,人太多了,弄不好会酿出乱子来,不好收拾啊。” 贾环淡定地环顾了一遍四周,当他看到低调地混在人群中的石头刑威时,不由放下心来,从容地道:“无妨,戴百户前面开路。” 戴士林点了点头,带着三名骑马的弟兄在前开道,一边厉声大喝:“官差办案,统统让开!” “什么官差,分明是臭军汉,军队几时有权过问案件了?” “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亢员外是无辜的,大家快拦住他,不能让他们抓走亢员外。” “对对对,亢员外是个大善人,是大家的衣食父母,抓走亢员外就是在砸大家饭碗,绝对不能让这些臭军汉抓走亢员外。” 一时间,街上的百姓都纷纷围上来,对着贾环等人怒目而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扔出了一只臭鸡蛋,正砸在戴士林的马头上,登时恶臭冲天,然后各种杂物劈头盖地扔过来,众军卒狼狈不堪,特别是负责开道的戴士林三人,承受了大部份火力,简直惨不忍睹,幸好三人均带了盾牌,护住了要害部位,要不然更惨。 附近一家酒楼二楼上,亢大智临窗而坐,看着街上这一幕,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目光盯着马背上那名狼狈的少年,心想:“看你小子能忍到几时!” 此时,贾环被七八名弟兄团团护在中间,四面臭鸡蛋烂菜叶乱飞,甚至还有屎尿等污秽之物袭来,那味道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然而贾环却淡定地观察着四周。 “亢员外蒙冤受屈,立即释放亢员外。” “亢员外行善积德,是大善人啊!”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贪酷昏聩,冤枉好人,逼害忠良,天理不容。” “林如海任人唯亲,纵容内侄贾环作恶,强抢民妇,淫辱人、妻,罪大恶极!” 厉山躲在人群深处,而他手下的骨干则散布四周,有人带头喊口号,有人则带头扔臭鸡蛋和屎尿等,分工十分明确,而且这些负责出手和出口的,酬劳自然也更加优厚,所以十分之卖力。 贾环听到人群的口号开始转向骂自己,立即便意识到不对味了,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啊,想自己一介书生,寂寂无名,这是何德何能? 且说那厉山躲在人群当中,看着贾环等人被围攻得狼狈不堪,不由得意万分,从旁边一名手下手里接过一枚臭鸡蛋,用力向着贾环扔去,可惜扔歪了,只从后者的头顶上方飞过。 “呸!”厉山啐了一口,高声骂道:“大家快看,马上那名小白脸书生就是贾环,此人淫母辱姐,所以被荣国府驱逐出门墙,放逐到南边来了,这小畜牲如今还想害亢员外,大家千万别放过他,快打!” 这话骂得恶毒啊,瞬时间,无数杂物便向着贾环铺天盖地扔去,其中还杂夹着石头和瓦片等硬物,登时有几名军卒被砸伤了,血流披脸。 “刁民,作反了!”众军卒终于被激怒了,纷纷祭出腰刀厉声大喝。 厉山见状狞笑一声,机会来了,只见他使了个眼色,手下几名骨干立即目露凶光,暗暗拔出利器往前逼近,试图刺伤军卒,诱使军卒们反击,然后趁乱捅死捅伤一些百姓,以嫁祸到军卒身上。 厉山也抽出一柄匕首,暗藏在袖中,正当他准备动手时,忽觉手腕一紧,像被铁箍箍住了一般,不由大吃一惊,转首一看,登时见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几乎怼到自己鼻子底下了。 “你……作甚?”厉山脱口道。 “你说呢?山爷!”石头刑威嘿嘿一笑,手腕用力一扭,厉山只觉得一阵剧痛,手腕直接便脱了臼,手中的匕首也叮当一声掉落地上。 与时同时,厉山手下那几名骨干也被突然冲过来的十几名彪形大汉给死死制住,四周的百姓不由面面相觑,纷纷向四周躲开。 贾环一直观察着人群,见到石头动手,于是立即大喝:“弟兄们,动手!” 戴士林等人早就按耐不住了,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上前,直扑那些带头扔杂物,吆喝口号的家伙。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贾环既然提前嗅到了危险,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呢? 原来就在昨日,贾环已经派了石头带领五十名机灵的弟兄分批潜入城了,他们换上普通百姓的装束混在人群中暗中观察,而石头这小子以前就是在市井上混的小混混,熟门熟路,眼睛毒着呢,经过一天的观察,基本锁定了带头闹事的几名骨干,所以现在一出手就拿了个准。 正所谓射要先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带头的一旦被制伏,自然也就闹不起事来了,很快,负责喊口号和扔杂物的下线喽罗也被戴士林等人抓了一大批,剩下的都夹着尾巴逃了,而那些被蒙蔽忽悠来的百姓也一窝蜂散了,至于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更是率先跑没了影。 于是乎,十分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本来堵得水泄不通的几条街,半炷香时间不到便空空如也,水静河飞。 正在附近酒楼上看热闹的亢大智不由傻了眼,手中的茶杯当的掉落地上,摔了个粉碎,忽然又火烧屁股般跳起来,往楼梯飞快地跑去。 可惜已经迟了,石头刑威已经带着几名弟兄冲了进来,而那名管事孙福则被两名军卒押着,如丧孝妣地站在门口。 (本章完) 203.第202章 毒计落空了 第202章 毒计落空了 前一刻,亢府门前的街道还是熙熙攘攘的,此时却跑得连鬼影都没了,只余满地的杂物,还有不少遗落的臭鞋烂靴。贾环率着队伍开到亢府门前,将以厉山为首的数十名刁民全部捆住双手,令他们贴着墙跟蹲好。 此时亢府大门打开了,冯紫英带着几名弟兄从里面走了出来,迎面便给了贾环一个结实的拥抱,一边如释重负地道:“还是环兄弟你有办法,冯大哥我被这帮刁民困了几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一筹莫展,结果你这一来,三两下功夫就解决了。” 冯紫英身后的几名弟兄均向贾环投来佩服的眼神,说实在的,他们这几天被困在亢府,真的时刻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生恐这些暴民会突然冲进来,而就他们那点人手,只怕连塞牙缝也不够。 贾环微笑道:“冯大哥的人手太少,又被困在里面,也是没办法的事,换着我恐怕也一筹莫展。” 冯紫英却深有感触地道:“环兄弟过谦了,实话实说,我冯紫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极少服人,包括我家那爱臭屁的老头子,不过现在我是越来越佩服你小子了,仿佛啥事情到了伱手里都能应刃而解。” 贾环笑道:“冯世兄太抬举我了,你如此编排冯世伯,仔细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 冯紫英哈哈一笑道:“怕什么,即便当着老头子的面我也敢说。” 贾环既好奇又佩服,在此等封建家长制的环境之下,父子关系能如此和谐融洽倒是个异数。譬如在贾府,无论是贾政、贾赦,还是贾珍,在子女面前都是唯我独尊的,子女都怕他们怕得要命。 这个时候,石头那小子返回了,离远便兴高采烈地吆喝道:“三爷,抓到大鱼了。” 贾环和冯紫英闻言转头望去,果然见到石头身后的弟兄押着两人,一名作仆人打扮,面色惨白,战战兢兢,而另一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神色有些灰败,但还算镇定。 “跪下!”石头把这二人押到贾环和冯紫英跟前,对着膝弯各踹一脚,把他们踹得跪倒在地。 冯紫英好奇地问:“石头兄弟,这二人是谁?” 石头嘿嘿一笑,指着那名下人打扮的家伙道:“这个叫孙福,是亢府的一名管事,也是亢家长子亢大智的长随,就是这家伙负责跟那厉山联络的,我昨天便盯上他了,刚才闹事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待在厉山的身后。这家伙鬼精得很,眼见厉山被擒,他立马就溜了,嘿嘿,不过也亏得他开溜,否则也抓不到这条大鱼。” 石头说着一指亢大智,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此人莫非就是亢令城的长子亢大智?” 石头一拍手笑道:“一猜就着,可不是就是他,这孙福本来想溜到亢大智的藏身之处躲起来的,结果却是给咱们带了路,哈哈!” 亢大智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管事孙福这猪队友则低着头瑟瑟发抖道:“大爷,奴才不是故意的。” 冯紫英又喜又恨,狞笑道:“原来是亢家大公子,冯某久违了,我说呢,敢情是亢大公子躲在背后搞事,行呀,挺有本事的嘛。”说完飞起一脚把亢大智踹翻在地。 “王八蛋,把我们害惨了。”冯紫英身后的几名亲兵一边骂,一边冲上前拳打脚踢。 这时,街头上却传来了刷刷的脚步声,竟有大队大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往这边奔来,看样子有上千人之多。 冯紫英面色一变,脱口道:“是扬州卫!” 亢大智本来被揍得七荤八素的,此时却下意识地面露喜色,贾环见状皱了皱剑眉,立即吩咐道:“石头,把这两人押进里面去。” 石头眼珠一转,立即带人把亢大智和孙管事押进亢府,还贴心地往两人嘴塞了布条,使其无法出声。 “冯世兄,防御!”贾环弟声道。 冯紫英心中微凛,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马上下令众弟兄做出防御恣态。贾环虽然不太相信扬州卫会动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做好准备为妙。 这时,那些扬州卫官兵终于来到跟前,四面散开控制了附近的街口,估计是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所以不敢过份逼近,免得擦枪走火。 片刻,便见一行人分众行了过来,贾环一眼就认出了扬州知府洪文轩,还有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因为这两人都拜访过林如海,而且贾环当时正好作陪,所以认得,不过其中一名红袍老者,还有一名黑脸长须的官员,贾环却是不认识。 “姬进孝!”冯紫英脱口而出。 贾环心中一动,转首看了冯紫英一眼,后者目光有些犹豫,低声道:“环兄弟,中间那名穿红色袍子的宫人叫姬进孝,是义忠亲王府的人,负责在江南采买,别人都叫他姬总管。”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看着有些别扭,感情下巴没胡子,是个太监,不过亲王府的一个采买太监,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贾环正思索间,那边一行人已经走到跟前了,冯英紫抱拳道:“府尊大人、戴指挥,你们这是何意?”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淡道:“听说这里发生民变,本指挥应洪知府的请求出兵平乱。”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贾环一眼。 冯紫英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笑道:“只不过是几个刁民闹事而已,已经被擒获,哪来的民乱?想必府尊大人和戴指挥误信了夸大的传言吧。” 知府洪文轩和指挥使戴立顿时无言以对,本来按照预定的剧本,这时应该是闹得不可开交,还死伤了不少百姓,扬州卫紧急入城平乱,结果现在水静河飞,也没有百姓死伤,扬州卫自然也没用武之地了。 姬公公面色变幻不定,很明显,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计。岂有此理,亢大智这废物是怎么办事的?说好的民乱呢,说好的死人流血呢?如今既没流血死人,也没发生民乱,让咱家如何借题发挥? 知府洪文轩憋了片刻,最后只能一指墙跟下蹲着的几十名“百姓”道:“冯千户为何擅自抓捕这些百姓?他们犯了何罪?” 冯紫英摇头道:“洪大人有所不知了,这些人并非普通百姓,而是故意挑拨怂恿闹事的刁民,他们带头吆喝污蔑林大人,还扔杂物砸伤了我手下的弟兄,所以全部抓起来,经过审问得知,这些人都是受亢家大爷亢大智指挥的。” 那厉山本来在墙跟下蹲着的,闻言眼珠一转,大声叫屈道:“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扬州城的普通老百姓,只是出于义愤才自发替亢员外请愿的,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快放了我们!” 那姬公公哧的笑道:“小冯呀,你说这些人是刁民,是受人指使的,可是人家不承认啊,你有什么证据?” 冯紫英哎哟一声道:“原来是姬总管,刚才没认出您老来,小侄该死,该死!” 姬进孝皮笑肉不笑地道:“冯大爷如今作了千户,不认得义忠亲王府里的奴才也不出奇。” 冯紫英忙道:“姬总管如此一说,那小侄更该死了,如今公事在身,等方便了,小侄再给您叩头请罪。” 姬进孝嘿然一笑道:“那倒不必了,咱家也不是小气之人,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仔细算来,咱家也有一两年没见令尊翁了,不知令尊翁可好?” “呵呵,好着呢,上月写信,还说陪太上皇西山狩猎呢,嗯,听说义忠亲王老千岁也去了。”冯紫英笑道。 姬进孝打了个哈哈道:“那就好,太上皇和老千岁康健,奴才也打心里高兴呢。” (本章完) 204.第203章 你才没资格 第203章 你才没资格 贾环看着冯紫英和这位姬公公寒暄,又提到太上皇康平帝,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来。这位姬公公是义忠亲王府派驻金陵的买办太监,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显然不同寻常,而且从其言行观之,明显也是向着亢家的,莫非也跟亢家有着利害关系?甚至干脆有份参与谋害林如海? 若果真如此,只怕此案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严重,牵连还要广。要知道姬进孝是义忠亲王的人,而义忠亲王又是太上皇康平帝的钱袋子,也是旧勋贵集团的扛把子人物,偏偏冯紫英的老子冯唐也是旧勋贵集团的核心人物,跟太皇上走得很近。 念及此,贾环不由头皮发麻,暗暗替林如海担心起来,此案若真牵扯到太上皇,那么阻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弄不好最后还是林如海倒霉,太上皇在朝中的影响力巨大,连当今皇上乾盛帝都被他力压着,试问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且说那姬公公跟冯紫英寒暄了几句,便又语重深长地道:“小冯啊,咱家倚老卖老说几句,亢员外在民间的风评很好,也深得扬州本地百姓的拥护,每年向朝廷上缴大量的税收,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商,不太可能做出私通海寇之事,若贸然抓捕他,影响巨大,而且扬州的百姓也未必会答应,容易闹出乱子来,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冯紫英略犹豫了一下,抱拳道:“姬总管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小侄也是奉了林御史之命办事,不得不为呀。”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听语气,冯紫英显然不想得罪这个姬进孝,不过也难怪,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此事有可能牵涉到义忠亲王,甚至是顶头大boss太上皇康平帝,像冯紫英这种聪明人,选择明哲保身也不出奇。 不过如此一来,压力便转到自己身上了,冯紫英可以选择明哲保身,自己却不能当缩头乌龟啊! 首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如海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自己若受到阻力就退缩自保,哪对得起林如海的信任,以后别说林姐姐了,恐怕自己能鄙视自己。 其次,林如海是这个红楼世界中,为数不多真正关爱自己的长辈,不仅倾囊相授,还处处提携自己,而亢令城三番两次要置林如海于死地,自己又岂能放过他。 再次,事到如今,自己的前途命运已经在一程度上与林如海捆绑在一起了,一旦林如海倒霉,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过,不像冯紫英,即便林如海倒台了,他还有老子,依旧可以活得很滋润。 所以冯紫英话音刚下,贾环便振振有词地道:“亢令城不过是一名伪善老贼而已,姬公公不要被其表面蒙蔽了。此贼明里做着清白生意,暗地里却与海盗头子顾三麻子沆瀣一气,干那贩卖私盐的勾当,而且数量庞大,获利惊人。 正是由于林御史严打私盐,影响到其利益,所以先是买通林府的管家刁胜下毒,试图以慢性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林大人,阴谋失败后更是丧心病狂,竟然联手盐枭顾三麻子伏击林大人的队伍。 幸好冯千户及时带人来援,这才化险为夷,根据被擒的贼人头目招认,此次袭击就是亢令城指使的,而且买通林府管家下毒,也是亢令城干的,所以林大人下令抓捕亢令城,有理有据,合理合法,没有任何问题。” 冯紫英显然是内心有愧,立即附和道:“的确如此,本人可以证实。” 姬进孝故意打量了贾环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哟,大家瞧瞧,好一张伶牙俐嘴,不知这位小哥儿如何称呼?” 贾环抱拳道:“学生贾环,乾盛四年的生员。” 姬进孝嘿嘿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小秀才啊,难得难得,咱家先不论你刚才那番话对不对,你年纪轻轻,而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凭什么在咱家和诸位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你有这个资格吗?”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厉声喝斥道:“既然是读书人,难道不懂身份尊卑,这里有伱说话的份吗?还不快到一边去。” 嘿嘿,这是眼见贾环能言善辩,所以打算把他封嘴。 贾环却是夷然不惧,淡定地亮出林如海的印信道:“学生自然懂得身份尊卑,但学生是生员,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而且承蒙林大人信任,委托贾环全权代理抓捕亢令城,戴指挥觉得,学生有没有资格发言?” 戴立顿时面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林如海竟然会把印信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贾环。 姬公公目光一闪,笑道:“后生可畏啊,嗯,你姓贾,不会是是荣国府贾家的子弟吧?” 贾环皱了皱眉,淡道:“学生是哪家子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亢令城必须抓捕归案。” 旁边的知府洪文轩轻咳一声,道:“此子正是出自荣国府,乃当今工部员郎中贾政的庶子。” 巡按御史焦芳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禁不住重新打量了贾环一眼。 姬公公笑道:“原来是荣国公之后,难怪看着有点政老爷的样子,仔细算来,咱家跟政老爷还算有点交情,环哥儿你叫咱家一声姬爷爷也不为过!” 贾环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拳道:“贾环何德何能,不敢高攀!” 姬公公双眼眯缝起来,心中冷笑:“好小子,挺拽呀,敬酒不喝,喝罚酒是吧?行,咱家便陪你玩玩,看看胳膊是不是拗得过大腿。” “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这时那打手头子厉山又叫嚷起来,其他打手也跟着大声叫冤。姬公公眼珠一转道:“环哥儿,这些百姓也是你下令抓起来的?” 贾环淡道:“这些并非百姓,而是城中的流氓地痞,受亢家指使聚众闹事,试图阻挠办案,难道不该抓起来?” 姬公公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被亢家指使的?” “要证据还不简单。”贾环吩咐了一声,亢大智和管事孙福便被押了出来。 姬公公和洪知府等人见状均面色微变,显然还不知道亢大智竟被贾环抓住了。 贾环一指亢大智道:“此人便是亢家长子亢大智,想必府尊大人和戴指挥均认得吧?此人躲在暗处指使闹事,被我的人当场抓获,容不得抵赖。” 姬公公不由暗骂废物,幕后指使闹个事,竟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贾环上前拔掉堵在亢大智口里的布,淡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是不是你背后安排人闹事的?” 亢大智马上摇头道:“没有的事,你这是污蔑!” 贾环笑了笑道:“当场抓获还敢抵赖,没关系,你手下那么多人参与,我不信他们都会替你保密,审问出来,罪加一等!” 亢大智面色变幻,显然内心在挣扎,最终垂下头承认道:“没错,的确是鄙人在幕后指使的,不过鄙人也是救父心切,所以一时犯了迷糊,家父向来尊纪守法,绝对没有勾结贼寇贩卖私盐,更没可能指使贼人袭击林御史。” 贾环冷道:“既然承认了唆使百姓闹事,那抓你也不冤,至于你父亲是不是被冤枉,林大人自然会审问清楚,带走,押回巡盐御史衙门大牢!” 贾环一声令下,亢大智和厉山等数十人便全部被押走,姬公公等人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贾环朝着姬公公和洪知府等人抱拳道:“学生要奉命查抄亢府了,诸位大人公务繁忙,请回吧!” 很明显,贾环这是要公事公办,丝毫也不给姬进孝面子了。 姬进孝面色冷沉,淡淡地道:“咱家是个闲人,也爱管闲事,今日倒要看看贾公子如何查抄亢家,焦御史可有兴趣一起?” 巡按御史焦芳点了点头道:“本官奉旨巡按南直隶,遇上如此大案,又岂能置身事外,自然要参加的。” 贾环心中一动,拱手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焦芳淡道:“本官乃都察院监察御史焦芳,如今奉旨巡按南直隶,有权过问地方刑狱诉讼。” 贾环拱手道:“原来是焦御史,既然如此,那便请焦御史一道作个见证吧,至于姬公公就免了。” 姬进孝愕了一下,继而笑道:“免了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咱家?” “不敢,只是不敢劳烦您老罢了,还请姬公公自便,不要妨碍学生办案。”贾环神色平静地道。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都不由暗吸一口冷气,小子牛比啊,姬进孝虽然只是义忠亲王府的一名采买太监,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面,更何况姬进孝并不是狗,而是义忠亲王的钱袋子,你小子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义忠亲王,得罪义忠亲王就是得罪太上皇,乖乖,活得不耐烦了? 姬进孝面色倾刻阴沉无比,肺都要气炸了,话说整个江南地区,包括南京六部那些高官见到自己也得礼敬三分,还从来没人敢对自己如此无礼的,于是怒极反笑道:“如果咱家非要掺和呢?” 贾环冷道:“既然姬公公要自讨没趣,那贾环也只好公事公办了,敢问公公是何职位?” 姬进孝冷笑道:“你管咱家是什么职位,咱家今天就要管这闲事!” “哦,姬公公是以什么身份管?代表义忠亲王府吗?” 姬进孝面色微变,大家都知道他是义忠亲府的人,可是大家知道是一回事,他自己明说以亲王府的名义介入又是另一回事了,性质完全不一样,容易落人话柄,所以沉着脸道:“咱家只代表自己,不关义忠亲王府的事。” 贾环拱手道:“那恕贾环直言,你姬进孝还没这个资格干涉地方办案,焦御史以为然否?” 焦芳显然不想得罪姬公公,转首望向别处,假装听不见。 姬进孝气得脸上的皱纹都在瑟瑟颤抖,厉斥道:“贾环,即便你父亲贾政在此也不敢如此与咱家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贾环并非什么东西,不过一介书生罢了。”贾环说完转身向亢府大门行去,一边吩咐道:“戴百户,与此案无关的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放进来。” 戴士林肃然道:“得令!” 眼看贾环头也不回地进了亢府大门,姬进孝气得几乎直跳脚,尖声喝道:“小兔崽子,你给咱家等着!” 嘿,姬进孝一没权,二没兵,只不过是靠着义忠亲王府这面大旗吓唬人罢了,遇上贾环这种不鸟他的“刺头”,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 (本章完) 205.第204章 有价值的情报 第204章 有价值的情报 冯紫英眼见姬公公被气得像只阉鸡般直跳脚,既好笑,又多了一丝凛然。姬进孝非要插手此案,很明显是不正常的,大概率也牵涉其中,就是不知牵涉有多深,若这把火最终烧到义忠亲王身上,自己是秉公办理,抑或置身事外? 一时间,冯紫英纠结万分,不过这个时候他想抽身也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抱拳道:“姬总管和诸位大人请回吧。”说完转身进了亢府大门。 姬进孝神情阴冷,最终一拂衣袖而去,扬州知府洪文轩和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对视一眼,也各自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他们本以为可以轻松拿捏贾环,岂料这少年年纪虽轻,却相当老辣难缠,非但没有入坑,还三两下就破解了困局,难怪林如海敢将如此重要的任务全权委托给此子,但愿不要在亢府中搜出不利的东西来才好,否则倒霉的人就多了。 且说贾环和巡按御史焦芳进了亢府大门,后者忽然停住脚步,若有深意地看着贾环道:“贾公子跟姬总管有过节?” 贾环摇头道:“并无,焦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焦芳捋须干笑了一声:“随口问一问而已,没其他意思,嗯,亢家这座宅子外面不显山不露水,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本官且四处走走,贾公子请自便。”说完竟背着双手径自行了开去,一边游目四顾,倒像是个来游览的局外人。 贾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焦芳微佝的背影,一时间倒是有点摸不透此人了。这个焦御史跟姬进孝一同出现,理应是一伙的,但如今看着似乎又不太像。 这时,冯紫英从后面追了上来,眼见焦芳独自先行,不由微愣了一下,低声问道:“环兄弟,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贾环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倒是冯大哥这几天可搜查到有价值的东西?” 冯紫英惭愧地道:“没有,亢令城这老狐狸估计把证据都烧掉了,都怪我那天耽搁了太长时间,给了他可乘之机。” 贾环遗憾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亢府太大了,你们人手又不足,不过百密总有一疏,相信他跑不掉的。” 冯紫英点了点头,犹豫道:“姬进孝是义忠亲王的人,我多少得给他一点面子,所以环兄弟……。” 贾环微笑打断道:“冯大哥不必解释,小弟理解你的难处。” 冯紫英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过环兄弟放心,公是公私是私,孰轻孰重,冯大哥还是拎得清的,断然不会做出徇私枉法的事情来。若论私交,咱哥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他姬进孝算个啥,要不是看在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面子上,老子也懒得跟他罗嗦半句。” 贾环自嘲般道:“论人情世故,我不及冯大哥多矣,刚才我可是把姬进孝得罪死了。” 冯紫英苦笑一声:“环兄弟这是夸我,还是埋汰我?不过话又说回来,环兄弟要小心姬进孝报复,此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贾环淡定地道:“多谢冯大哥提醒,对了,亢令城如今关在何处?” “单独拘禁在一处房间里,有两名弟兄负责看管,跑不了。”冯紫英答道。 贾环点了点头,又问:“那亢令城的家眷可都抓住了?” 冯紫英无奈道:“当时由于人手不足,在府里的都当场控制住了,但不在府里的暂时还没抓到。” “还漏了谁?”贾环忙问。 “当时亢令城的两个嫡子均不在府中,不过刚才长子亢大智已经被石头兄弟抓获,三子亢大毅则不知所踪,据亢令城自己供述,其子亢大毅前往苏州游玩未归。” 贾环皱眉问道:“亢令城到底有几个子女?” “三个嫡子,另外还有两名庶子和三名庶女,除了已经出阁的,如今均被控制在后宅,对了,亢令城的次子叫亢大勇,据说早年出海时遇到风浪,船只翻覆,已然葬身大海。” “也就是说,如今只剩下三子亢大毅这条漏网之鱼了?” 冯紫英点了点头:“应该没错。” 贾环沉吟道:“无妨,过两天林御史应该就回到扬州了,到时签发一份海捕文书通缉此人,只要这个亢大毅不是有意躲藏起来,应该很快便能找到,如今先将亢令城及其家眷押回巡盐御史衙门大牢,等林大人回来再一并提审。” “好的!”冯紫英立即派人照办了。 接下来,贾环又将亢府的所有下人都集中到一处看管,然后对整座亢府进行彻底的抄查和清点,一应财物皆记录在册,期间,那些卫所兵免不了小偷小摸占些小便宜,贾环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份就行了。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总得让下面办事的人拿点好处,若处处以道德君子的标准来约束他们,只怕也没人愿意勒紧裤腰带替你干活了。 “环兄弟伱看,这里便是亢家的账房,据说亢家生意上的所有账本都在此,甚至可以倒查三十年呢。”冯紫英一边说,一边领着贾环进了亢家的账房。 “此话倒是不假!”冯紫英话音刚下,便听到有人接口道。 贾环和冯紫英循声望去,只见有人从一面堆满账本的书架后转了出来,赫然正是神出鬼没的巡按御史焦芳。 焦芳扬了扬手中正翻看着的一部账本,微笑道:“这本账本是大治十五年的账本,颇有些年头了。” 大治是太宗的年号,亦即是大晋的第二位皇位大治帝,大治帝在位二十二年,太上皇康平帝在位十八年,如今是乾盛七年,所以大治十五年距今三十二年了。 贾环扫了一眼屋内堆积如山的账本,道:“看来亢家的生意的确做得很大,也很严谨,不过这些账本对本案的作用只怕不大。” 冯紫英下意识地问:“为何?亢家若真的伙同顾三麻子贩卖私盐,即便账目上做了手脚,理应也是有迹可循的。” 贾环摇头道:“若是真的账本,自然有迹可循,就怕是明暗两套账,这些都是可以对外公开的明账,对内的私账只怕不会摆在这里。” 冯紫英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亢令城有恃无恐,还主动让管家带我来账房查看,果然狡猾,那环兄弟觉得亢令城会把私账藏在何处?” 贾环皱起剑眉道:“那就无从得知了,不过即便没有账目,实物却是骗不了人,冯千户你立即带人查封亢家名下的所有商铺和仓库,将负责人控制住,务必把第一手的出入货纪录弄到手。” 冯紫英眼前一亮,点头道:“好主意,我亲自去办。”说完转身匆匆离开。 焦芳眼中异彩一闪,微笑道:“贾公子好手段,可惜只怕迟了,若是一开始就双管齐下,或可收到奇效。” 贾环淡然道:“无妨,实物又不是账本书信,可以简单地付诸一炬,总能有迹可遁的。” 焦芳点了点头,也没再发表意见,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账本。这时,百户戴士林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但见到焦芳也在,顿时欲言犹止。贾环若无其事地问:“什么事?” 戴士林忙道:“弟兄们在亢家后宅发现一条地道。” 贾环心中一动,立即道:“走,去瞧瞧。”说完跟着戴士林离开了账房, 焦芳也连忙搁下账本跟了出去,众人来到后宅正院的一处房间中。戴士林一指:“环三爷,焦御史你们看,地道的入口就在衣橱后面,弟兄们查抄时无意发现的。” 眼前的衣橱有两人高,此时柜门已经打开了,衣物扔了一地,柜后面有一个暗门,此时也打开了,里面赫然有一地道入口。 “这是通往何处的?”贾环问道。 戴士林答道:“通往附近泗水河的一座房子,属下亲自去看过,那房子是空置的,没有人,想必是亢家预留的逃生暗道,不过怪哉,亢家既然有暗道,亢令城为什么不逃跑?” 贾环淡道:“要么是没来得及跑,要么是不想跑,大概率是不想跑。” 戴士林挠头道:“那这家伙的倒是有恃无恐。” 贾环和焦芳二人进了地道,亲自走了一趟,不过并无发现,后者捋须叹道:“可惜,白跑了一趟,即便亢家有暗道,也不能证明有不法之事。” 贾环默不作声,只是低声地吩咐了戴士林几句,后者点了点头,转身便去照办了。 焦芳若有所思地瞥了贾环,内心暗忖道:“这小子真是个怪胎,小小年纪,思维便如此缜密,行事也老练,别说十三岁,就算三十岁也未必如他。” 很快,亢家上下两百多名婢仆便都被带到了院中的开阔场地,分成数排站好。 贾环目光一扫而过,冷冷地道:“相信尔等都知道你们家主子犯了什么事了,私通海寇贩卖私盐,甚至指使海盗袭杀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一旦坐实,杀头抄家是必然的,尔等奴才均要没籍充公,若有参与为恶,将一并处——斩!” 众奴仆顿时吓得噤若寒蝉,贾环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若能踊跃举报亢家不法之事,或可以从轻发落,甚至脱掉奴籍放还家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奴仆明显有些骚动,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绝大部份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贾环不由目露讶色,本以为一番威吓利诱,这些奴仆即便不踊跃举报,至少也会有个别反水,但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意料。 焦芳见状,略带揶揄地望向贾环,仿佛见到后者吃瘪是件愉快的事。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莫非亢令城平时待下人极好,所以都不愿意举报他,正在此时,贾环忽然见到人群中一名微胖小厮脚步往前迈了一小步,不过马上又缩了回去,并且有些惧怕地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贾环心中一动,目光往那个方向扫去,很快便锁定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便一指道:“那个,说的就是你,上前来!” 那名管家打扮的男子目光一闪,走到贾环面前镇定地道:“大人有何吩咐?” 贾环淡道:“叫我贾公子吧。” “是,贾公子有何吩咐?” 贾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府里什么身份?” “奴才叫孙寿,是府里的库房管事。” “孙寿?我记得亢府的大管家是叫孙禄,亢大智的长随又叫孙福,莫非你们是亲兄弟?” 孙寿陪笑道:“不是,奴才们的姓名都是家主赐的,讨个吉利而已。” 贾环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库房管事,想必知道亢家所做的不法勾当,何不争取坦白从宽?” 孙寿呵呵笑道:“贾公子说笑了,咱们亢家向来规规矩矩做生意,从来不做犯法的事,所以贾公子还是不要白费心机了。” “是吗?”贾环淡淡地道:“等上法场的时候,但愿你还能笑得出来,带走,押往巡盐御史衙门大牢。” 贾环一挥手,士兵便把孙寿押了下去,不过这家伙倒是淡定,非但面不改色,还目光冰冷地扫了过在场的奴婢,那些奴婢均惊恐地低下头。 贾环见状便有了计较,待到孙寿被押走后,又朗声道:“你们下去后好好想想,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没有后悔药。” 贾环说完后让人把这些奴仆都带了下去,又悄悄吩咐石头将那名微胖的小厮单独带到一处房间中。 这名微胖的小厮约莫十七八岁,显然意识到贾环单独找他的用意,一进来便扑通的跪倒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害怕地道:“奴才什么也不知道,贾公子饶了我吧!” 贾环微笑道:“别怕,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了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厮吃吃地道:“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 贾环却笑容和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亢府的家生子?” 小厮点了点头道:“奴才叫钱四,是亢府的家生子,平时负责侍候三爷。” “哦,娶媳妇了?” “没……还没!”钱四垂下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愤然。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我看你也到婚配的年龄了,难道府里不给你配一个婢女?” “原本是配了一个的,可是后来……”钱四说到这里便止住了。 “后来配给别人了?” 钱四咬了咬牙,摇头道:“没有,后来被咱们三爷霸占了,再后来不见了。” 贾环皱眉道:“不见了?被卖了吗?” 钱四摇了摇头:“就是不见了。” “好端端的如何就不见了?”贾环奇道。 “奴才也不清楚,反正就是突然不见了,奴才的妹妹也是突然不见的。”钱四咬牙道。 贾环讶然道:“这就奇了,你们府的奴才经常会突然间消失吗?” 钱四点了点头道:“府里但凡不听话,忤逆主子的奴才都会突然消失,有些长得漂亮的婢女也会突然消失。” 贾环立即便意识到其中有蹊跷,点头道:“嗯,你提供的这条线索很有价值,我记下了,可以为你争取宽大处理。” 钱四愕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被套了话,吃吃地道:“没……奴才什么也没说,你别害我。” 贾环淡道:“你说了,你说府里不听话的的婢仆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你还说你的相好和妹妹也消失了,嗯,待会我把孙寿找来跟你对质。” 钱四当场吓得脸都白了,上下牙咯咯打颤,嘭嘭地叩头道:“贾公子高抬贵手,若孙管家知道,奴才就死定了。” 贾环皱了皱眉,看来府里的下人都不敢发声,并不是出于对主家的爱戴,而是恐惧啊,可见亢令城平时有多暴虐,不听话的奴婢便会人间蒸发,那剩下的哪有不畏惧之理。 “不找孙寿对质也行,不过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贾环可以用性命担保,确保你们一家的安全。”贾环沉声道。 钱四神色变幻不定,把心一横道:“我要是说了,是不是真的能脱掉奴籍……不,我们全家都要脱去奴籍,并且给我们一笔钱远走高飞。” 贾环点头道:“没问题,不过要看你提供的情报值不值了。” 钱四愕了一下,反问道:“怎样的情报才算值?” “譬如亢令城贩卖私盐的证据,又或私通海盗的证据。” 钱四闻言有点失望地道:“那奴才的情报只怕还达不到。” 贾环微笑道:“无妨,你先说来听听,我可以为你争取。” 钱四犹豫地看了贾环一眼,最终咬牙道:“好吧,我说,那天冯千户闯门而入时,其实咱们三爷是在府里的。” 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亢大毅那天在家?” 钱四点头道:“在的,不过后来连同服侍他的两名贴身小厮也不见了。” 贾环立即便想到了那条地道,既然那天亢大毅在家,而冯紫英又堵住了亢府的所有门户,那么此人十有八九是从地道逃掉了,此刻说不定还在扬州城中,于是点头道:“嗯,这条情报同样很有价值,我可以向林大人求情,争取给你们全家脱去奴籍。” 钱四闻言大喜,忙又道:“奴才还听说过一件事,不知真假。” “说!” “有一次,三爷身边的贴身小厮青儿喝醉后说漏了嘴,说二爷并没有翻船淹死,只是在岛上当了啥来着,当时奴才也有些醉了,没听清。” 贾环不由心中一动,笑道:“这两条情报都很价值,放心,相信林大人会满足你的请求的。” 钱四不由欣喜若狂,千恩万谢后被带了出去。 (本章完) 206.第205章 有人守候更是福 第205章 有人守候更是福 亢家真的很大,也真的富可敌国,光是仓库里的金银珠宝便清点了半天也没清点完,而清点过的部份白银已经超过百万两,另外还有五万多两黄金,其余名人字画,古玩玉器等也是不胜计数。事实上,就在库房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包括贾环在内都被震撼得瞠目结舌,暗暗感叹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而一直云淡风轻,像闲云野鹤一般满宅游荡的巡按御史焦芳,在贾环开始清点库房时竟冒出来了,而且表现得分外积极,从库房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守在那,眼睛瞪得像铜铃,犀利地审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若发现哪个手脚不干净,上去就是一顿鞭子,像极了一头护食的恶狗。 巡按御史的事权很大,啥都能管,甚至可以直接鞭笞道德作风败坏的低级官员,抽大头兵几鞭子更是不在话下了,不过挨了打后,那些大头兵倒是老实了,没人再敢私藏夹带。 夜幕降临了,库房中仍然灯火通明,几十名卫所军卒,以及从巡盐御史衙门调来的十几名书吏,还在焦芳的监督下加班加点。 石头打了呵欠,走到贾环身边低声嘀咕道:“这老财迷啥都不关心,就关心金银珠宝,从中午到现在都没离开过库房,一滴水也不喝,一粒米也不吃,关键连一泡尿也不用撒,啧啧,一把年纪比咱们小年轻都能抗,不服不行!” 贾环闻言不由哑然失笑,焦芳对库房如此重视到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正所谓瓜田李下,泄案财物如此巨大,有个人监督着也好,而且自己也乐得省心省力,便由他折腾去。 华灯初上,又月过中宵,在数十人的加班加点努力下,库房中堆积如山的财物终于清点完了,全部登记在册,并且贴上了封条,巡按御史焦芳这才如释重负地走出库房,不过眼见贾环在院中月下独酌,顿时又不爽起来,冷哼一声道:“环三爷好雅兴。” 贾环沏了一茶递过去道:“不敢,焦大人叫我小贾就行,焦大人辛苦了,且喝杯茶解解乏。” 焦芳神色稍缓,也没接贾环递来的茶,倒不是他不渴,也不是不屑,而是憋得慌,这一杯下去只怕要爆膀胱了,只见他将一沓账本递给贾环道:“库房里的财物全部清点完毕了,均记录在册,白银一百七十六万又五千四百三十两,黄金六万余两,还有古玩玉器,名人字画上万件,你过一过目吧。” 贾环接过焦芳递来的账册随便翻了翻,简直被上面记录的数字晃瞎了眼,啧啧,光是金银就价值超过两百三十万两银子,真不愧是亢百万,若再加上这些古玩玉器,名人字画,还有亢家名下的商铺和房屋土地,即便没有上千万两也差不多了,妥妥的富可敌国啊。 “焦大人辛苦了,眼下已过子时,且回去歇息。”贾环把账册合上道。 焦芳皱眉道:“你不仔细看看?” “不必了,晚生信得过焦大人。”贾环一边说,一边把账册收入怀中。 焦芳有些不满地冷哼一声道:“看来林御史所托非人,关乎钱财之物竟如此敷衍,若出了问题,你贾环可负担得起?” 贾环暗汗道:“晚生负担不起,还不是有焦御史您,有您亲自监督清点,理应没有问题的,就算有问题也是您的问题。” 焦芳愕了一下,继而气咻咻地转身而走,忽又站定转身,郑重地道:“把库门封起来,派重兵看守着,那份账册,本官已另行誊写了一份保管着,届时是要对账的,若对不上,一切责任在伱。” 这回轮到贾环愕了一下,暗叫一声老狐狸,连忙道:“焦大人稍等,咱们先对一对账,若是誊写的时候出了错漏岂不麻烦?” “夜深了,本官也乏了,要对账,且待明日吧!”焦芳说完一拂衣袖匆匆而去。 贾环不由暗靠了一声,真是个小心眼的老头,不过他也不太担心焦芳会在账本上做手脚,所以命人把库房贴上封条,又留下十名士兵看守,这才踏着月色离开了亢府。 至此,整个亢府已经基本查抄完了,没有发现任何亢令城私通顾三麻子,洗白贩卖私盐的证据,接下来就要看冯紫英在查封亢家名下商铺时有没有发现了。 且说贾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巡盐御史衙门,刚踏进后衙,早就收到消息的林府新管家萧磊便迎了出来,恭敬地施礼道:“环三爷回来了。” 贾环有些意外道:“夜深了,萧管家还不休息?” 萧磊才二十七八岁,年轻力壮,是老萧管家的儿子,刁胜暴露后,如今由萧磊接替了管家之职,此人能力还是很强的,把林府上下打理井井有条。 “鄙人一早便听说环三爷带人入城了,还担心来着呢,毕竟亢令城这老贼在扬州的势力非同小可,幸好三爷处理得当,顺利把亢令城这老贼抓了回来,鄙人估摸着环三爷今晚可能会回来府里休息,所以一直不敢睡,还让厨房备好了酒菜和热水。”萧磊答道。 贾环微笑道:“萧管家有心了,你且下去休息吧,嗯,最迟后天,姑父大人便会回到扬州,你准备一下迎接事宜。” 萧磊闻言一喜,连忙称是,又施了一礼便退下去。 贾环信步回到住处,见到房间内还亮着灯,不由心中一暖,示意两名上夜的婆子不要作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去,无声地拨起珠帘往内间探头一看。 只见俏平儿正在灯烛下纳着一双鞋垫,不时打个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贾环见状顿时起了促狭之心,蹑手蹑脚地摸到平儿身后。 平儿马上就要满十九岁了,身段越发的成熟丰满了,此刻穿着薄薄的夏衫,起伏的曲线更形诱人,烛光下白里透红的甜美脸蛋令人赏心悦目,白生生的肌肤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真不愧是红楼副册中最出挑的丫环之一。 贾环悄悄地站在平儿身后看了一会,忍不住府首在那香腮上香了一口,吓得后者像被蛇咬一般跳起来。 “平儿姐姐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在等我?”贾环手疾眼快地掩住平儿的小嘴,一边笑嘻嘻地道。 俏婢本来吓得脸色皱白的,当发现身后耍流氓偷袭自己的是贾环,顿时由惊吓变成了狂喜,煞白的俏脸也瞬间回血,以至于扔掉了手中的针线扑上去,搂住贾环又哭又笑:“好祖宗,吓死脾子了,呜呜,婢子听说三爷你们被海盗袭击了,唬得天天睡不着觉,阿弥托佛,老天保佑,三爷你总算平安归来了。” 贾环心中一暖,搂着平儿温软而丰盈的娇躯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说完又在美婢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平儿既羞且喜,心里甜丝丝的,腻歪在贾环的怀中不肯稍离。自从两人那日初试云雨后,她已是贾环事实上的屋里人(小妾)了,平时在房中搂搂抱抱地亲热也是常事。 若论肉身年龄,贾环虽然只有十三岁,才上初中的年纪,但是实际心里年龄却二十七八岁了,所以在他眼中,平儿反倒是小近十岁的小妹妹呢,而且平儿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过了三年的清苦的生活,所以脱了孝后,他毫不犹豫便要了平儿的身子。 一来,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婢终日耳鬓厮磨地在身边服侍,以前是身体零件不允许,如今身体零件允许了,不吃实在憋得难受。 二来,十八九岁的女子在古代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贾环若不要了她的身子,反倒令她患得患失,日子过得不踏实。 贾环本非优柔寡断之人,所以为赵姨娘守完孝回城的第一天晚上就把事情办了。 且说主仆两人温存了一会,平儿终于留意到贾环风尘仆仆,还一身的汗酸味,便哧笑道:“小祖宗,你们几天没洗澡了?” 贾环笑道:“哪有功夫洗,怕是有五六天了。” 平儿吐了吐舌头:“婢子这便打水来。” 贾环在俏婢柔软上轻捏了一下道:“一起洗!” 俏婢羞答答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吩咐上夜的婆子去把热水来。 贾环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家里有侍候是福,家里有人守候更是福啊! (本章完) 207.第206章 暗流涌动 第206章 暗流涌动 贾环在平儿的服侍之下洗浴完毕,又晾干了头发后已经将近四更天了,然而疲惫不堪的他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脑海里尽是今日白天发生的事,姬进孝、扬州知府洪文轩、扬州卫指挥使戴立,还有巡按御史焦芳,这些人的形象就像过电影般一一浮现。 自己刚刚搞定了围堵亢府的百姓,姬进孝他们便出现了,还动用了扬州卫“平乱”,明显是早有预谋的,换而言之,这些人提前给自己挖了个坑,还好自己机灵,及时控制住带头闹事的厉山等人,这才没有引发大乱,厉山这帮人身上都带了凶器,若是捅杀十个八个普通百姓,嫁祸到自己身上,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别说抓捕亢令城,指不定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激起民变的罪名可不轻,到时戴立和洪文轩这些地方官再添油加醋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而朝廷为了平息民怒,十有八九会拿自己这个小书生来祭刀,甚至林如海也会因此而丢官,如此一来,亢令城自然也就保住了。 念及此,贾环不由心下凛然,这趟浑水真的很深啊,扬州府的军政一把手都牵涉其中,如今又多了个义忠亲王府的买办太监姬进孝,嗯,还有巡按御史焦芳。 这个焦芳与姬进孝等人一同出现,看似是一伙的,但是巡按御史隶属于都察院,出京巡视的任期只有一年,这么短的时间,不太可能跟地方官形成稳固的利益关系,所以参与此案的可能也不大,而且观其查抄亢府时的表现,显然并不关心亢令城的死活,倒是更加关心亢家库房里的财物。 亢令城一旦被定罪,其家产自然是要没收入国库的,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的财物啊,几乎相当于两淮地区一年的盐税收入了,而朝廷目前财政紧张,正急用钱填补辽东的大笔军事支出,估计这也是焦芳如此关心亢家里的财物的原因吧,就是不知出于忠心,还是私心了,反正奏本一逞上去,乾盛帝知道凭空多了几百万两银子收入,绝对的龙颜大悦,嗯,说不定焦芳这老狐狸此刻正在挑灯写奏本,好赶在林如海的前面给乾盛帝报喜呢! “哈——哧!”正在烛光下挥笔的焦芳连打了两个喷嚏,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人老了,果然精力大不如前了,可别感了风寒才好。” 焦芳写完奏折弥封好,又装进一只黄色的锦囊中,最后才取出一只折盒,将锦囊装进去,沉吟了片刻,又取了一张信笺开始写信:明诚兄见阅,余巡行扬州遇一大案,牵连甚广,或涉义忠亲王,机不可失,宜立即斟酌筹谋…… 另,贾环此子年少老成,行事机敏老练,虽泰山崩于前亦侃侃而谈,可造之材也,明诚兄今后可多加留意,若能为我所用,必添臂膀之力…… 焦芳写完信,又唤老仆取来热水泡脚,这才灭了灯上床休息去,片刻便响起了呼噜声,看来热水泡脚真的能促进睡眠,而此刻的贾环还在辗转反侧,思考着白天的事情。 “亢令城明明可以逃走却不逃走,除了有恃无恐之外,估计还舍不得这份家业吧,不过他却让儿子亢大毅逃了,说明他心里其实也不踏实,另外,那小厮钱四说亢令城的次子亢大勇其实没死,而是在岛上当了啥……会不会是当了海盗? 嗯,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亢令城和顾三麻子合作洗白贩卖私盐,如此重要的买卖,派次子到岛上经营管理也说得通,所以这个亢大勇是个很好的突破口,若能将其抓获,则亢令城私通海寇之罪便坐实了,只是大海茫茫,上哪抓这个亢大勇去?” “三爷睡不着吗?”平儿在黑暗坐起来柔声问道,锦被滑落,露出了只穿着一件鸳鸯肚兜的美好身段。 “嗯,在想一些事情。”贾环轻声道。 平儿不由嗔道:“我的小祖宗,赶了几天的路,又忙前忙后的,您不累吗?快别想了,赶紧歇着吧,待会就天亮了。” 贾环打了呵欠,只觉睡意袭来,眼帘沉沉的,于是伸手搂住平儿纤腰,埋首于其柔软的胸怀里。 俏婢感受着怀中温热的鼻息,既有点害羞,又觉得踏实,下意识地轻拍贾环的后背,片刻之后,后者便香甜地睡去了,看来不仅热水泡脚能促进睡眠。 乾盛七年四月十二,林如海一行终于从盐城县回到了扬州,由百户何振升率领八百步兵护送,铁虎和卢象升二人也时刻不离左右,一路上安保严密。 当林如海抵达扬州城外时,以知府洪文轩为首的地方官均出城相迎,嘘寒问暖,而林如海到底在宦海沉浮了二十多年,喜怒均不形于色,所以尽管明知在场的地方官当中,只怕有相当一部份心怀鬼胎,甚至巴不得自己一命呜呼,但他还是保持着风度,微笑着与众官员虚以委蛇一番。 “惊闻林御史和张大人此行遭到海盗袭击,本官和诸位同僚均十分震惊,夜不成寐,幸好两位大人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否则……唉,没想到亢令城此人竟会私通海寇,还妄图谋害二位大人,实在丧心病狂,骇人听闻啊。”知府洪文轩一边摇头,一边痛心疾首地道。 “是啊,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下官以前也被此獠蒙蔽了,出席了几次此人的宴请。” “下官也是,可见此贼平时伪装得挺深的,难怪每遇灾荒都踊跃捐钱捐物,修桥补路,敢情只是为了沽名钓誉,掩盖其背后的罪恶面目啊。” “正是,以前大家都被他的伎俩蒙蔽了,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便伪装得再好,终有一日也会露出马脚的,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死不足惜也!” “下官窃以为凌迟也不为过!” 众官员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地对亢令城口诛笔伐,显然是想借此表明态度,撇清与亢令城的关系,所以越骂越激烈,嘿嘿,连“凌迟”都出来了。 贾环和卢象升倒还好些,毕竟还有作为读书人的城府,而铁虎和石头二人则恶心得直撇嘴,这些家伙嘴上冠冕堂皇,义愤填膺,平时却不知拿了亢家多少好处呢,如今眼见亢令城出事了,又都急着撇清关系,那嘴脸着实让人作呕。 林如海略拱手道:“正所谓大奸似忠,亢令城便是那大奸之人,极善伪装自己,诸位同僚以前被其蒙蔽均情有可愿,本官也曾接受过其宴请,此乃无心之过也……只要没有收受其贿赂,替其以权谋私,行不法之事,均无需担心,本官定当秉公办理,依法行事。” 前半句一出,在场的官员均略松了口气,不过林如海的下半句又立马让他们把心提了起来,笑容牵强地点头附和。 扬府知府洪文轩笑道:“林御史和张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吾等在府衙略备了一席薄酒,替两位大人接风压惊。” 林如海摆手婉拒道:“谢过诸位同僚好意,本官病体未愈,酒且免了,待此案了结,本官再作个东道宴请大家,今天也不是休沐日,本官就不耽搁诸位同僚的宝贵时间了,都各自回衙办公去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官员的笑容更加僵硬了,洪文轩更是一脸的尴尬,林如海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实际却是打脸自己啊,而且潜台词是案件一日未结,在场的人都有嫌弃,他林如海不会接受在场任何官员的邀请。 显然,林如海虽然温文尔雅,好涵养,但也不是没脾气的,既然你们这些人当中有人想我死,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若查出谁与此案有关,一个都别想跑! 一时间,气氛尴尬而微妙。 这时,盐运使张一栋对着众官员抱了个团揖道:“本官识人不明,平时与亢令城颇有些交情,为了避嫌,从此居宅不出,谢绝一切来访,直至此案水落石出,所以诸位同僚的好意,概不能受,这顿接风宴也不参加了。” 如此一来,在场众官员更是面面相觑,心头扑通打鼓了,张一栋是都转运盐使,相当于林如海的直系下属,而且这次也一同遇袭了,连他都有嫌疑,那其他人更跑不掉了。 洪文轩神色讪讪地道:“既然如此,那接风宴便取消了,诸位同僚各自散了吧。” 于是乎,一众地方官均心情忐忑地散了,洪文轩自己也灰溜溜地回了府衙,心里既恨且怕,林如海来势汹汹,一点面子也不给,这分明是要赶尽杀绝啊,如何是好? 作为扬州府的行政一把手,这位洪知府显然没少拿亢令城的好处,否则也不会如此紧张害怕。 打发走一众地方官员后,林如海命云梯关千户所的士兵驻扎在扬州城的西郊,然后便和贾环等人入城,径直往巡盐御史衙门而去,而盐运使张一栋则回了盐运司后衙深居简出,等候案件了结。 整个扬州官场也随着林如海的回归而暗流涌动! (本章完) 208.第207章 天生当海盗的料 第207章 天生当海盗的料 且说贾环等人护送着林如海父女所乘的轿子进了扬州旧城,沿街道往巡盐御史衙门而去,最重要的犯人,或者说污点证人——毒书生沈贯则被关在一辆囚车内,由数十名军卒负责押运,此外,那些被俘的海盗也被押回来了,不过这些小喽罗可没有坐囚车的待遇,只是捆起双手,用绳子串成一串步行。 扬州城距离海边还是比较远的,所以极少会受到海盗和倭寇的侵掠,不过倭寇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所以一路行去,依旧引来大量百姓的围观和谩骂,甚至还有人扔杂物去砸这些海盗。 此刻,不显眼的角落处站着一行数人,均戴着斗笠,笠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为首者身材高大,脸部线条十分刚硬,由于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呈古铜色,一双眼睛锐利得像猎鹰,正透过笠缘冷盯着囚车里的毒书生沈贯。 为首者旁边数人,同样神色彪悍,眼见诸海盗像猪狗般被牵着驱赶,还被百姓谩骂吐口水,竟露出了兔死狐悲之色,其中一名镶着黄澄澄金牙的家伙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难怪人家说:负心多系读书人,欢场尽是义气鸡。老七这王八蛋就是个软骨头,竟然把亢老爷给出卖了,还是老四硬气,可恨竟被林如海这狗官当场给砍下了脑袋。” 这名镶着金牙的家伙正是当初在庙湾盐场牢房中逃出来的私盐贩子,外号金牙狗,也是独龙岛大盐枭顾三麻下子座下的骨干,坐第九把交椅,下面的人都称他为九爷,而此刻金牙狗旁边还有两名青年,正是一同在牢中逃出来的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 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二人都有一身武艺,又能写会算,自从投靠了金牙狗后,很快获得了重用,俨然成了金牙狗的左臂右膀。 再说那为首的高大汉子,正是独龙岛的三当家,外号一把刀,下面的人都叫他三爷或者刀爷,至于其真实姓名,却是鲜有人知,就连金牙狗和毒书生沈贯也不知。 其实此人的大名叫亢大勇,亦即是亢令城的次子,对外宣称出海淹死了,实则却没有死,而是在顾三麻子座下作了三当家,负责接洽那边的私盐生意,既是代理人,也相当于亢家留在岛上的人质。 亢大勇此人从小就酷爱耍刀弄棍,亢令城也因势利导,重金聘请各种武师传授其武艺,所以亢大勇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骑射也相当了得,不过这家伙也不知是精力太过旺盛的缘故,好勇斗狠,残忍而好杀,光是平时陪练的亢家仆人便死了十个八个,伤残的更多,所以亢家的仆人都畏之如阎王。 本来这也没什么,仆人是家产,打死打伤也没问题,只要没有苦主告官,官府也不会理,而且凭亢家的财势,多少仆人都买得起,但糟糕的是这亢大勇还爱惹事生非,在外面打架伤人,还闹出了人命,虽然亢令城利用关系摆平了,但难保次次都能摆平,于是干脆就把他送出海去当了海盗,对外则宣称沉船淹死了。 如此一来,不仅亢家的下人解脱了,亢大勇也解脱了,而且如渔得水,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伤人,而不受律法约束。 本来海上的生活条件,是无论如何也不及繁华的扬州城的,但是亢大勇却甘之如饴,每日除了帮助顾三麻子管理盐场,就是率领一帮海盗驾船流窜作案,抢劫过往的商船,有时还会登岸劫掠百姓,尽情挥刀砍杀取乐。 亢大勇此人抢劫从不分对象,大晋的商船他抢、东洋人的商船他抢、佛郎机人的船他也照抢,有时甚至跑到台湾和吕宋一带登岸抢掠,当然,也没少抢掠江浙一带的大晋百姓。 都说宝剑锋中磨砺出,这家伙在不断的抢掠中变得越来越强大,不仅是武艺越来越高,其实力也越来越强,手底下聚拢了一大批悍匪,既有倭国浪人武士,也有大晋的汪洋大盗,甚至连南洋人和黑奴都有,这些悍匪要么有一技之长,要么武毅高强,悍不畏死。 譬如那个在贾环枪下成功逃掉的倭寇加藤三郎便是亢大勇手下的人。 亢大勇此人在大陆生活,处处受法律制肘,在海上当个海盗却是如鱼得水,找到了可以尽情发挥的舞台,简直乐不思蜀,打死也不想回扬州了,天天过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美妙日子,偶尔抢来几个美人,匀给大当家顾三麻子两个,剩下的自己留着享用,日子过得是逍遥快活,那里还像个人质,俨然成了顾三麻子座下的第一猛将。 顾三麻子自从得了亢大勇后,灭了江浙一带的几股海盗,势力是越来越大了,名声也越来越响,所以十分器重亢大勇,不仅封了亢大勇为独龙岛的三当家,还把自己正妻王氏所生的女儿下嫁给亢大勇,招了其为东床快婿。 当然,顾三麻子的正妻也是抢来的压寨夫人,由于有几分姿色,出身名门,再加上肚皮争气,一口气替顾三麻子生了三个儿子,所以才作了正妻。王氏还生了一女,今年才十五岁,如今已经作了亢大勇的老婆。 言归正传,且说亢大勇恨恨地盯着囚车中的毒书生沈贯,眼中杀机频闪,正是此人的出卖,如今自己父母兄长均成了阶下囚,被关在巡盐御史衙门中,若是罪名查实,倾刻就要人头落地,所以他恨不得将沈贯这个叛徒碎尸万段。 而以亢大勇凶残的性格,如果此刻在城外,说不定已经忍不住动手了,但如今在城内,总算他还存了一丝理智,强行把内心的杀机按奈下去。 旁边的李鸿基瞥了青筋贲起的亢大勇一眼,颇有点瞧不起,心想,一介莽夫,不过能打罢了,加以时日我定能取而代之,但是嘴上却讨好道:“三爷给小的一把火枪,小的敢当街把沈贯这叛徒一枪崩了。” 亢大勇目光望向李鸿基,满意地道:“小基你很好,干咱们这行的就要天不怕地不怕,不过此时不宜打草惊蛇,且让这叛徒多活几天。” 李鸿基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基(鸡),而且他也不小了,二十好几的人,不过嘴上还是谄笑着道:“只要三爷一句话,小的随时为三爷赴汤蹈火。” 李鸿基此人也读过书,虽然偏激些,但也不失游侠好义,然而自从经历了提盐受辱这件事后,整个人都蜕变了,变得更加偏激而自私,也更加的愤世嫉俗,嗯,也学会了能屈能伸,谄媚处事。 不过,对于李鸿基的表忠心,亢大勇只是点了点头,因为他手下的人都要为他赴汤蹈火,这是理所当然的,否则要来何用。 这时,亢大勇的目光落在铁虎身上,此刻后者正手持镔铁棍,策马跟在关押毒书生沈贯的囚车旁,其高大的体形,就像一座铁塔,手中的镔铁棍也十分扎眼,非常的威武霸气,一看就一员虎将。 金牙狗低声道:“此人叫铁虎,很能打,听逃回来的弟兄讲,这家伙杀了咱们不少人。” 亢大勇舔了舔嗜血的嘴唇,记下了铁虎的名字,又挑了一下下巴道:“那个骑白马的书生就是贾环?” 李鸿基眼中闪过一丝仇恨,摇头道:“骑白马那个书生叫卢象升,后面那顶轿旁边骑黑马的小子才是贾环。” 此刻贾环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正在林黛玉所乘的那顶轿旁边随行,一身玉色的秀才襕衫,剑眉秀目,唇红齿白,气质从容而温润。 亢大勇皱眉道:“这小子原来这么年轻,怕是连毛也没长齐吧。” 李鸿基虽然跟贾环只有一面之缘,但由于受了贾琏的侮辱,所以恨屋及乌,连带把整个贾家都记恨了,自然包括了贾环,所以冷笑道:“三爷不要小看了他,此人年纪虽轻,但是一肚子鬼主意,阴险而狡诈,这次就是此人带队查抄亢府的。” 金牙狗补充道:“也是这小子请的救兵救了林如海,害得咱们上百弟兄都白死了,三爷手下的加藤三郎也是被这小子用火器打伤的。” 亢大勇闻言目光冰冷得如有实质,仿佛要把贾环的后脑勺击穿一个洞,然而就在此时,贾环旁边的轿子窗帘微微掀起,里面的人似乎对着贾环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把窗帘放下了。 亢大勇和李鸿基均如遭雷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二人显然都被轿中女子的容颜惊艳到了,一时间竟呆若木鸡。 “这天下间竟有此等标致的人物?”李鸿基的心扑通急跳,整个人仿佛也酥了一般。 亢大勇目光闪闪,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他从不缺女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岛上,亢府的婢女当中有许多年轻漂亮的,这些年他也抢过不少女人,其中并不乏青楼名妓,甚至大家闺秀,如今这些女人全部加起来,似乎也不及那轿中那女子的万一。 “那轿中的女子是谁?”亢大勇急急地问。 金牙狗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听说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的确生得千娇百媚,也许就是此女吧!” (本章完) 209.第208章 就怕贼惦记 第208章 就怕贼惦记 林如海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回到巡盐御史衙门后,稍事休息,立即便对亢令城进行提堂审问,而巡按御史焦芳也在堂旁听。只见林如海居中而坐,而焦芳则在右下手的陪审席就坐,前者一拍惊堂木道:“带犯人亢令城上堂。” 片刻,亢令城便被押了进来,脚步从容不迫,看上去十分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估计也知道贾环等人查抄亢府时,并未能找到有用的物证。 贾环安静地站在林如海座位一侧,俨然承担了幕僚的角色,这是他第二次见亢百万,上一次是约莫三年前的秋天,当时扶灵经过扬州拜访林如海,替林黛玉送一封家书,恰好遇上林如海和亢令城等人登船垂钓,结果获邀一道前往。 如今将近三年过去了,亢令城的变化不大,依旧白白胖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稍显憔悴了些许。 “草民亢令城,叩见林大人。”亢令城撩起衣服下摆,跪倒在地上叩头。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喝问道:“亢令城,你可知罪?” 亢令城不卑不亢地道:“草民不知何罪之有,还请林大人明示。” 林如海冷笑一声道:“你收买本官管家刁胜,以乌头毒害本官,又勾结海盗顾三磨子贩卖私盐,日前更是指使海盗袭击本官和盐运使张大人,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亢令成面色“急变”,颤声道:“草民冤枉啊,草民向来安份守已,而且与林大人和张大人无怨无仇,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不法之事来,还请林大人明鉴。” 林如海厉声喝道:“有人证在,容不得你狡辩,来人,把贼人沈贯带上来。” 稍倾,毒书生沈贯便被两名盐兵押了进来,扑通地跪倒在堂前。林如海喝问道:“堂下何人?” “犯人沈贯,乃顾三麻子座下的七当家,外号毒书生。”沈贯低头老实地道,这货十分怕死,当初亲眼看着四当家张小北被一刀砍了脑袋,吓得立即出卖了亢令城,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积极充当污点证人,以冀保存性命。 林如海点了点头,一指亢令城道:“伱可认得此人?” 沈贯略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认得,他是扬州最大的盐商亢令城,外号亢百万,他跟咱们龙王……不是,他跟顾三麻子合作倒卖私盐,每年多达十万引以上,这次咱们之所袭击林大人,正是他指使顾三麻子干的,给林大人您下毒的刁胜也是他的人。” 巡按御史焦芳不由微微一震,每年贩卖十万引以上的私盐,若按照一引六两银子的税银,那便逃税六十万两,即便最后按照官盐的一半的价格出售,价值也高达一百五十万两左右,简直骇人听闻,难怪敢铤而走险,实在是财帛动人心啊。 林如海冷哼一声道:“亢令城,你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讲?本官劝你还是坦白从宽,如实招供,若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亢令城不慌不忙地道:“草民根本不认识此人,也不认识什么顾三麻子,此乃污蔑诬陷之词,不可轻信也,还请林大人明鉴。” 沈贯嘿嘿冷笑道:“亢员外年纪也不算老,记性却不咋的,去年咱们还见过面来着,而且亢员外与顾三麻子往来的书信,多出自本人之手,还妄想否认不成?” 亢令城暗恨,佯怒骂道:“恶贼,休得血口喷人,鄙人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陷害鄙人?你既然说本人与顾三麻子往来的书信多出于你之手,那便拿出来对质。” 沈贯顿时哑口无言,顾三麻子不识字,平时联络亢令城的书信的确是找他代写的,可他只是过手,书信都在顾三麻子那里,他这时如何能拿得出来? 亢令城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更加理直气壮地道:“林大人,鄙人听说这个毒书生沈贯是浙江宁波府人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由于读书无成,欠下巨债,这才出海为盗,后来更是引海盗为害乡里,杀死债主,奸淫女眷,甚至将授业恩师折辱至死,简直禽兽不如,试问这种人的话如何能相信?也许是鄙人不知何时无意中得罪了他,所以才蓄意报复构陷鄙人。” 但凡成功的政客或商人,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说会道,特别会忽悠,这个亢令城显然也是如此,口才十分了得,毒书生沈贯被他一顿骂得脸红耳赤,又气又恨。 林如海冷道:“你既然说根本不认识沈贯,与其毫无交集,如何又说无意间得罪他,如此自相矛盾,可见定是不实之言,来人,先打三十杀威棒。” 林如海也是官场老鸟了,又岂会被亢令城三言两语驳倒,逮着其言词中一点似是而非的漏洞便下令用刑,嘿,古代可没有明文禁止刑讯逼供这条,相反,如果民告官还得先挨一顿杀威棍,又或者说你蔑视国法,对主审官不敬等,想打你的板子的借口实在太多了。 所以林如海一声令下,两名盐兵立即便上前把亢令城按倒,噼哩啪啦打了三十大棍,打得后者皮开肉烂,屁股至下的大腿一片血淋淋,当场就晕死过去。 林如海命盐兵端来一盆冷水,哗啦地淋下去,将亢令城浇醒,冷冷地喝问道:“亢令城,你认不认罪?” 亢令城虽然被打得很惨,但却是很硬气,摇了摇头道:“草民冤枉。” 贾环不由暗皱起了眉头,亢令城一咬定是被冤枉的,抵死不认罪,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真的难以给他定罪。 林如海瞥了一眼陪审的巡按御史焦芳,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再用更狠的酷型,免得落下屈打成招的口实,于是命人把亢令城押回牢房中择日再审,同时派大夫替其治伤包扎,免得一时伤重不治挂掉了。 亢令城经过简单的包扎治疗后,被盐丁押回了牢房中,其长子亢大智就关在隔壁,见到父亲气息奄奄地被抬了回来,不由隔着铁栅失声叫起来:“爹!爹!” 亢令城摆了摆手,虚弱地道:“放心,你老子还死不了。” 亢大智松了口气,恨声道:“林如海竟下如此狠手,想屈打成招,真杠为读书人也!” 亢令城哂然道:“林如海手上没有物证,黔驴技穷了,自然只能靠刑讯逼供,只要咱们死口咬定是被冤枉的,他便奈何不了咱们。” 亢大智低声道:“话虽说如此,但时间一长,只怕会出意外,别的不说,就是厉山这伙人,平时也替咱们家干了不少脏活,若是供出来,咱们父子二人只怕也要性命难保。” 亢令城面色微沉,厉山是亢家豢养的打手,杀人放火,剪除竞争对手的事可没少干,手底下少说也有十条八条人命,若供出来,确实不得了。 亢大智又惴惴地道:“都怪孩儿自作主张,动用了厉山这群人,否则他们也不会落入贾环之手。” 亢令城叹了口气道:“这不能怪你,只能怪贾环此子太过妖孽了,小小年纪竟有此等手段,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中了你们的圈套了。” 亢大智禁不住懊恼地道:“这小子三番四次坏咱们的事,莫非真是咱亢家的克星不成?” 亢令城沉声道:“先不管此子,等脱了此难再想办法收拾他吧。至于厉山,他是识得厉害的,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除非他不要命了……不过,正所谓夜长梦多,时间一长,的确容易节外生枝,得想办法尽快脱身才行。” 亢大智犹豫道:“爹,那些人还毫无动静,不会是放弃咱们了吧?” 亢令城冷哼道:“他们敢,想吃干了抹净,门儿都没有,他们若敢见死不救,那便别怪我亢令城鱼死网破,放心吧,那帮家伙怕死得很,指不定比咱们还急呢,再坚持几天,他们定然会采取行动的。” 亢令城父子两人正低声嘀咕着,四名盐兵拿着水火棍和铁链打开了亢大智的牢门,喝道:“犯人亢大智出来,林大人提审!”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亢大智便镇定地转身向牢门走去。 ………… 一座别院中,姬进孝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而洪文轩和戴立二人则分坐于客座上,手里端着茶碗,同样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 “林如海非但不接受你们的宴请,回到衙门后还立即提审犯人,呵呵,这是要赶尽杀绝呢!”姬进孝阴声狠气地道。 洪文轩惴惴地道:“林如海此番死里逃生,只怕是不肯轻易罢手了,亢令城若抗不住松了口……” 这时,却有三名小太监,分别捧着三只木箱走了进来。姬公公愕了一下,皱起眉道:“什么东西?” 为首那名小太监神色古怪地道:“刚才人送到门口的,指名献给公公和两位大人,还让立即送进来,否则会误了大事。” 姬进孝、洪文轩和戴立三人又惊又疑,连忙各自打开箱子一看,倾刻不约而同地变了面色。 原来箱子中装的都是银子,另外,各附朱红描金祥云贺贴一份,而落款都是亢令城。 姬进孝那份贺贴的大意是祝他长命百岁,寿比南山;而洪文轩那份贺贴则是祝他老娘七十大寿;戴立那份更奇怪,是恭喜他新纳了一房小妾。 一时间,三人的面色均阴晴不定,良久,姬进孝才嘿嘿冷笑道:“真是好儿子呀,在牢里还惦记着咱家的生辰。” 亢令城曾认了姬进孝为义父,而这份贺贴也是以义子的口吻写的,不过,姬进孝的生辰是九月初六,还差好几个月才到呢。 而知府洪文轩的老娘去年才刚过完七十大寿,当时亢令城的确送了一份厚礼。 至于扬州卫指挥使,此人比较好色,基本上隔两年就纳一房小妾,每一次纳妾,亢令城都会送一份不菲贺礼,甚至戴立有两房小妾还是亢令城送的。 然而,亢令城这时让人同时送来三箱贺仪,显然不是真心送礼,而是送了个“提醒”,提醒他们赶快想办法捞人,否则就不好说了。 “送礼的人在哪?”姬进孝将贺贴扔进箱子中,冷冷地问道。 为首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道:“对方留下东西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洪文轩和戴立对视一眼,如今亢令城和亢大智父子均被关押在巡盐御史衙门的大牢里,所以这几箱银子大不可能是他派人送来的,换而言之,是亢家的其他人做的,莫非是还在逃的三子亢大毅? “哼,自作聪明的蠢货!”姬进孝老脸阴沉,目光阴冷,心中极为不悦,他向来不喜受人威胁, ………… 此时,亢大勇正在距离别院不算远的一家面馆里大口大口地吃着羊肉汤面,而旁边已经摞起了三只空碗,可见其食量之大。 此刻,金牙狗领着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走了进来,低声道:“三爷,礼都送到了!” 亢大勇点了点头道:“送到就行了,想吃什么自己叫。 于是三人坐下,各自点了一碗羊肉汤面大块朵颐起来。 原来刚才那三份贺礼正是亢大勇送的,目的自然是警告姬进孝等人,以前收了亢家那么多好处,若不帮忙救人,后者会很严重。 亢大勇此人凶残嗜杀,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怕得罪姬进孝,别说姬进孝了,只怕大晋皇帝来了他也不会鸟,浩瀚无际的大海给了他这种底气,在海上他就是横着走的王,手里有枪有炮,最不济下南洋抢块地盘也能过得十分滋润。 “对了老九,那女子是何人,打听清楚了没?”亢大勇忽然停下筷子问。 金牙狗正狼吞虎咽,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打听清楚了,此女正是林如海的独女,如今就住在巡盐御史衙门的后衙中。” 亢大勇舔了舔嘴唇道:“这小娘们够味,把老子的魂都勾去了七分。” 金牙狗砸了砸嘴道:“这可难了,姓林的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身边防卫森严,要把这小娘们弄到手可不容易。” (本章完) 210.第209章 林如海的为官之道 第209章 林如海的为官之道 蔷薇的香气随着夜风溜进了窗户,让整间书房都弥漫在淡淡的芬芳中,忽然一阵乐声从后宅的方向传来,打断了窗外夏虫的鸣唱。那乐声隐隐约约,优美婉转,悦耳悠扬,书房中隔着茶几而坐的林如海和贾环都禁不住侧耳细听。 这是用小提琴拉出来的曲子《彩云追月》,而拉琴的人自然就是林妹妹了。不得不说,林黛玉的确是一名钟灵毓秀的女子,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特别是在韵律方面,林黛玉的天赋似乎丝毫不比诗词方面的天赋弱,前后不足一个月,她已经把小提琴玩得这么溜了,虽然水平还远不算高,但至少入门了,可以流畅地把整首曲子奏出来,若是再心思练习一年半载,不说超过贾环,赶上贾环现在的水平,应该毫无压力。 所以你说人家孤高自许吧,可人家的确有孤高自许的本钱。 林如海自然知道女儿的小提琴是谁教的,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后,捋须笑道:“我虽不通,但玉儿这琴法似乎已经摸到了门道,环哥儿你杂学旁收,这小提琴又是打哪学来的?” 贾环面不改色地扯谎道:“侄儿当年顽劣,不爱读书,经常翘学在街上游逛,有一次遇到一名红须碧眼的西洋和尚在街头卖艺,拉的正是这种小提琴,侄儿觉得好玩,就缠着那人学了点皮毛,还有那西洋素描画法也是跟那西洋和尚学的。” 林如海好笑道:“是西洋传教士吧,洋人不信佛,哪来的和尚?” 贾环笑道:“应该是了,环儿当初年幼无知,观其打扮,且光着头,一直只管是西洋和尚。” 林如海呵呵一笑,似乎并无怀疑,西洋人早在陈汉末年就踏足神州了,现在每年都有西洋船只远渡重洋而来,在大晋的通商口岸进行有限的朝贡贸易,多活跃在广东番禺和福建晋江一带,北上内陆的倒是极少。 正所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贾环也担心林如海继续刨根问底,于是岔开话题道:“如今亢令城抵死不承认,暂时还拿他没办法,不过他每年贩卖十万引以上的私盐,如此巨量,不可能做到无迹可遁,待冯千户查抄完其名下的商铺,逐一审问那些掌柜和伙计,再一对账,应该就有眉目了。” 林如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沉吟了片刻才道:“此案牵连甚广,我已经奏请皇上,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派遣钦差专门审理此案。” 贾环微愕,林如海雷厉风行,刚回到扬州就立即提审犯人,他原还以为后者要跟亢令城背后的势力死磕到底,没想到原来已经奏请乾盛帝另外派人来接手此案了,不过也好,若此案涉及义忠亲王,的确是个烫手山芋,丢开也是明智之举。 林如海捋须问道:“是不是觉得姑父太过处世圆滑,没有文人舍生取义的气节,不敢招惹亢令城背后的庞大势力,所以选择明哲保身?” 贾环忙摇头道:“侄儿不敢,但姑父这样做,想必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只是侄儿愚钝,想不通其中的关节罢了。” 林如海禁不住笑道:“你这小猴儿,少给我装糊涂,有时老夫真有点怀疑你的真实年纪。” “姑父大人何出此言?”贾环讪然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其实姑父也是从你们这般年纪过来的,也曾血气方刚,也曾不屈不挠,胸怀凌云之壮志,秉持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刚勇,直到后来遇到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林如海说到此,放下手中的茶杯,似露出缅怀之色,贾环忙提起茶壶为其续上一杯。只听林如海悠悠地道:“当年余年仅十八,金榜题名,位列三鼎甲,荣膺探,太上皇恩封翰林编修一职。 江西南昌人李桂章独占鳌头,赐六品翰林修撰一职,四川新都人杨言摘得榜眼,亦为翰林编修。吾等三人年纪相仿,志同道合,于金殿传胪,饮琼林之宴,正是春风得意,指点江山,激扬壮志。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吾辈生逢盛世,当为大鹏,然而正当吾等踌躇满志,准备一展平生之抱负时,却发生了一件事,犹如当头棒喝。” 林如海略顿了顿,续道:“太上皇好武,酷爱狩猎,原本已有西山和北山两处猎场可供其驰骋,后来又增设铁网山猎场,圈占大量民田和牧场,当时朝中反对者甚众,吾等新科进士多是热血少年,犹为激烈,纷纷上书劝谏太上皇收回成命,还土于民。 然而太上皇历来强势,面对群臣激烈的反对,毫不退让,新科状元李桂章,榜眼杨言带头上万言书,并且冲击宫门,撼门痛哭,怒斥太上皇不顾民间疾苦,沉迷狩猎,玩物丧志,国将不国。 太皇上一怒之下施以杖廷,当场打死新科进士七人,其中便包括榜眼杨言,状元李桂章被削职剥夺功名,并且落下终身残疾,瞬间从云端掉落万丈深渊。” 贾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对于太上皇康平帝的强势他只是耳闻,如今从林如海嘴里听到这桩旧案,才算是有了佐证。这何止是强势,简直就是暴虐啊,竟然当场杖毙了七名新科进士,其中还包括榜眼,状元也被打残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续道:“太上皇过于强势,而且极爱面子,对胆敢冒犯其龙颜者,向来毫不容情,以风雷般酷烈的手段把反对者镇压下去,不过也给自己留下了毕生的污点,坐实了暴虐之名。” 贾环不由暗暗乍舌,别说康平帝还健在,即便已经作古,林如海如此直言不讳也是着实大胆,若传出去,后果难料,当然,这也证明了他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姑父当初并未参与冲击宫门?”贾环禁不住问道。 林如海苦笑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姑父当年满腔热血,原本是要参加的,然而途中遇上家父,结果被绑了回去,当时委屈不解,生平第一次顶撞了家家父,后来得闻惨案,更是悲愤莫名,难以排解,此后数年间才走出来。 当时本人虽没参与冲击宫门,但屡次上疏谏言,也恶了太上皇,因而被贬出京任县令一职,也正是这数年的经历让我从低谷中走出来,也改变了我的为官之道。” 贾环心中一动,林如海的祖上也算是开国勋贵之一,而且又与贾家联姻,理应属于太上皇一系的旧皇派,可是却又得到当今皇上乾盛帝的重用,身居扬州巡盐御史这种要位多年,估计也是跟这桩旧案有关吧,他被太上皇贬谪过,所以乾盛帝觉得可以收为己用。 林如海沉默了数息,又继续道:“余一直认为,吾辈读书人,仗义死节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便是现在,余也是这般认为的,但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毫毛。 自打左掖门惨案之后,余一直沉缅在悲愤苦闷之中,后来离京任县令一职,接触当地的风土人情,了解底层的民生多艰,余开始思考如何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开始思考当年这件事到底值不值。 七名进士的性命,十数人伤残,数十人仕途尽毁,十年寒窗苦读,一生事业付诸东流,然而这些惨痛的代价并未能阻止太上皇,铁网山还是成了皇家猎场,这显然是不值当的。” 贾环点了点头:“的确不值当。” 林如海捋须道:“所以仗义死节不是不可,但要看死不死得值,如果不值,还不如留此有用之身干点实事,为老百姓谋点福利,为国家添一块砖,加一片瓦。” 贾环暗点了点头,据他一直以来的观察,林如海的确是一个实干派,身为读书人却不古板迂腐,既能坚守原则底线,又能灵活变通。扬州巡盐御史这职位多肥啊,他一当就是七年,他能做到不贪不腐,不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可见他的确是个守原则、有底线的人。 然而林如海虽然不贪,但却不贫穷,林家田地产业加起来几十万两也是有的,但跟动辄几百万两身家的盐商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要知道林如海管着两淮盐政,他真要中饱私囊,弄个上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的家财还是轻易的。 所以说,林如海没拿不该拿的,但该拿的他也不会落下,既不贪污腐败,也不搞海瑞式的两袖清风,穷到吃土,他灵活务实,施政能力也强,年年足额收齐盐税,绝对是个实干派的能吏。 干实事,不站队。 这就是林如海的为官之道,也是他的制胜法宝,因为无论谁当政,只要这位当政者不愚蠢,不昏庸,都会任用能力强的官员。 当然,政治上不站队,很难坐上高位,但相比于站错队的后果,不站队显然是更稳妥的,若本身又是个干实事的能吏,一生所能混到的职位应该不会太低,譬如林如海,扬州巡盐御史这个职位绝对不算高,但实权却是比知府还大,属于中等偏上的官职了,也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呢。 这时,林如海又继续道:“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余不是鄙夷那些仗义死节的人,相反,余很崇敬这种人,天下也需要这种人仗义死节的人,他们就是一面面不倒的旗帜,激励着后来者,他们注定名留青史。 有人愿意仗义死节,名留青史,有人愿意默默无闻地干点实事,而我林如海便是后者,守住初心底线,有机会干大事最好,没机会则干点添砖加瓦的小事亦可……咳咳!” 林如海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以手帕捂住嘴,再拿开时,手帕上分明多了一片殷红,贾环见状不由面色剧变。 林如海却摆了摆手,神色轻松了地道:“无妨,咳出来反倒舒服多了,环哥儿莫要声张,免得你林姐姐担心。” 贾环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兆,如今林如海虽然没再摄入乌头之毒,但毒素对其脏腑长期侵蚀所造成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再加上年近五十,身体肌能已经走下坡路,恢复能力差,只怕再难康复如初,换而言之,林如海注定命不长,还能活几年说不准,即便突然猝死也不奇怪。 林如海以茶漱了口,又清了清嗓子道:“环哥儿,其实姑父很后悔让你来扬州查抄亢府的,幸好你机灵,否则非但可能让亢令城脱身而去,而且还会断送掉你的前程,知道姬进孝为何把巡按御史焦芳找来吗?” 贾环心中一动道:“因为巡按御史的职权?”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巡按御史的事权广泛,可纠察地方官、过问刑狱诉讼、体察民情、督学办学等,当时你若中计引发民变,焦芳甚至有权直接剥夺你的功名,那你这一生就毁了。” 贾环闻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恶毒,如果自己没了功名,不能参加科举,那这辈子真的玩完了。 “姑父大人,这个焦芳可是跟姬进孝一伙的?”贾环沉声问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不见得,此人参加过东林诗社,也许是东林一系的人。” 贾环愕然道:“东林诗社?” 林如海道:“环哥儿你几年都在山村结庐守制,不知道东林诗社也不奇怪,东林诗社的发起人乃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自成立以来,入社者甚众,上至朝堂公卿,下至五湖四海的读书人,借以诗会友之名,行议政参政之实,甚至不少朝官也经常参社开坛讲学,针砭时弊,如今声势是越发浩大了,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足以左右朝政的实施。”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这不就是明末东林党的做派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个红楼世界虽然没有明朝,却有努尔哈赤,有满清和鞑靼,也有东林书院,不过区别在于当时的大明正处于末期,而现在的大晋却处于鼎盛时期。 那么大晋还会重蹈晚明的覆辙吗? (本章完) 211.第210章 尽我所能 第210章 尽我所能 夜渐深了,也许蔷薇已睡去,连香味也变得十分清淡,林如海却是谈兴不减,他取出一份邸报递给贾环道:“消息已经放出来了,明年加开恩科,着南北两京及全国十三承宣布政使司,筹备今秋八月的乡试事宜,凡本省生员与监生、荫生、官生、贡生,经科考、岁科、录遗合格者,均可应试。” 贾环接过邸报一看,心中微热,邸报一出,加开恩科的事算是真正定下来了,自己结庐苦读三年,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林如海瞥了一眼喜形于色的贾环,捋须道:“如今是四月中旬,距离七月中旬的岁考还有三个多月,距离八月中旬的乡试则有四个月光景,以环哥儿如今的制艺水平,通过岁考想必是轻易如举的,但也不可掉以轻心,须知狮子搏兔尚且用全力,这几个月你且静下来心沉淀一下,争取一次通过乡试,拿下举人功名。” 贾环点头道:“环儿谨记姑父大人的教诲。” 林如海沉吟了片刻,又道:“等这两天我闲暇下来再拟几份题目,你和卢象升一道作了来给我点评,对你们接下来的应试或有所助益。” 贾环心中一暖,忙道:“姑父身体欠恙,正要多加休养才是,又何苦为此事劳神,若累坏了身体,让环儿于心何安呢。” 林如海微笑道:“无妨,权当闲暇消遣,也不至于伤神……其实……也罢,时辰也不早了,伱且回去休息。” 贾环站起来施了一礼,其实他也瞧出林如海欲言犹止,但后者选择不说,他也不好动问,转身退出了书房,并且随手把门带上了。 林如海看着贾环关上了房门,轻叹了口气,其实他是想劝贾环迟几年再下场参加乡试的,因为如今朝中的局势并不合适,甚至是说有相当风险。 如今太皇上对军队和朝堂的控制力已大不如前了,南书房崛起,几乎与内阁分庭抗礼,再加上东林诗社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控制了舆论,他们指责太上皇恋栈权力,肆意干涉朝政,有违祖制等等。 然而以康平帝的强势性格,真的会认命服老吗?这还真的未必啊,如此一来,双方的矛盾只怕将要集中爆发了,倘若亢令城这宗案件涉及到义忠亲王,说不定会成为二帝之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钱袋子,乾盛帝逮着机会肯定是要搞掉他的,而太上皇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钱袋子被搞掉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因为导致撒尔浒大败的第一任辽东经略杨高,是太上皇一系推选出来的,换而言之,杨高是康平帝钦点的人选,结果这货被努儿哈赤打得落流水,几乎全军覆没,大晋损失惨重,开原和铁岭二城陷落。 杨高败归被斩后,熊廷百出任辽东经略,稳打稳扎,广修城池堡垒,步步为营,让努儿哈赤无从下手,但是由于军费开资巨大,长时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遭到大臣弹劾,以“临阵怯战”的理由去职。 紧接着袁宏泰接替了熊廷百,出任第三任辽东经略,这位袁宏泰也是太上皇康平帝选中的人,他急于求胜,全盘推翻了熊廷百的部署,主动出击觅战,结果遭到努儿哈赤迎头痛击,丢了辽阳和沈阳,最后自焚殉国。 然而贾环结庐守制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辽东连吃败仗,丢失了大片国土,随着辽阳和沈阳相继陷落,几乎整个辽东都落入后金之手,对此,太上皇康平帝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前几年,皇上利用“鸿雁楼事件”引爆舆论,将矛头指向军职世袭制,最后夺取了神机营的控制权,结果却遭遇北边的鞑靼入侵,太上皇利用此机会反将了皇上一军,不仅重夺了神机营的控制权,而且加大了对军队和朝堂的控制力,最后乾盛帝也只能服软,并且册立了贾家的女子贾元春为贤德妃,以此来安抚旧勋贵集团。 这两起大败,不仅让大晋损失惨重,也让大晋国威扫地,同样也对太上皇的声望产生了重大的打击,这个时候自然再也压不住乾盛帝了。 沉寂了几年的乾盛帝利用辽东的局势,还有读书人的力量渐渐翻盘,不仅将部份军权拿到手,也收编了内阁和各部院的一些官员,大大地削弱了太上皇康平帝的话语权。 乾盛帝之所以借太上皇的七十大寿加开恩科,表面自然是因为孝道,实际却是另有一深意。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乾盛帝此举无非是提醒太上皇,你老人家已经七十高龄,理应好好待在西苑怡养天年,不要再干涉朝政了。 如此一来,大晋辽东战线岌岌可危,女真人的大军随时可以杀奔山海关,兵逼大晋京师。 林如海显然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希望贾环能迟几年再下场,免得卷入到这场残酷的政治漩涡之中,但是当他看贾环刚才阅读邸报时喜形于色的表情,他还是打消了劝贾环推迟几年下场的念头。 林如海明白贾环目前的处境,所以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作为一名庶子,却跟嫡母不和,又被放逐到南边自生自灭,而且当年被放逐时才九岁,年幼力弱,何其可怜无助,要是换作一般小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就更别提什么前程了。 亏得环哥儿年少老成,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可独立自主,虽然孤身一人漂泊异乡,无依无靠,仍旧顽强地熬过了三年孝期,科举无疑是他逆天改命,出人头地的唯一捷径,如今正好碰上加开恩科,又岂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也罢,我林如海生平并不亏欠过谁,却蒙你两次救命之恩,加上玉儿便是三条性命的恩情,只有尽我所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力保你的科举之路不受干扰,至于能走到那一步,爬得多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林如海一边想着,一边搁下了手里的茶杯。 (本章完) 212.第211章 南书房 第211章 南书房 南书房位于乾清宫西南,原是乾盛帝读书处,俗称南斋,乾盛帝为了与翰林院词臣们研讨学问,吟诗作画,在乾清宫西南角特辟房舍以待,名南书房,又在翰林等官员中,“择词臣才品兼优者”入值,称“南书房行走”。 很明显,乾盛帝搞出这个南书房,所谓的研讨学问,吟诗作画,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真正的目的却是搞小圈子,暗中扶植自己的班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乾盛帝虽然是皇帝,但上面还有个太上皇把持朝政,他若不偷偷摸摸,这个南书房根本搞不起来。 刚开始的一两年,乾盛帝的确只和翰林词臣们讨论学问,吟诗作画,但是当心腹培养起来后,乾盛帝也不再装了,开始和词臣们讨论政事,一些国家政策大家讨论后就直接决定了,于是南书房便取代了内阁的部份职能。 特别是这几年,随着乾盛帝逐步撑控朝堂,南书房的权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俨然跟内阁分庭抗礼,假如太上皇哪天双脚一蹬,南书房直接取代内阁也是有可能的。 且说这一日下午,乾盛帝在养心殿中接到了林如海的那份密折,连忙打开来一看,顿时怒形于色,一拍御案喝道:“竟有此等放屁的事,简直无法无天,一定要彻查,朕要将这群虫豸连根铲除。” 乾盛帝之所以又惊又怒,是因为根据林如海密折中所述,区区一个盐商竟敢私通海寇贩卖私盐,并且指使贼人袭杀朝廷命官,可见其气焰嚣张到何种程度,而且当地的文武官员也疑似有所勾联,是一宗牵连甚广的窝案。 历朝历代的帝王,兵权无疑都是他们的逆鳞,谁碰谁死,这些混蛋竟敢把手伸到地方军队去了,那还了得?这些人今天敢官匪勾结袭杀朝廷命官,明天就敢造皇帝的反,所以乾盛帝倾刻便萌生了浓烈的杀机,起身去了南书房。 这一日在南书房值班者,正是翰林学士赵德晦,表字明诚,赐南书房行走。此人正是当年“鸿雁楼事件”的操刀者,助力乾盛帝夺取了神机营的控制权,可惜最后太上皇棋高一着,不仅趁着鞑靼南侵一举夺回了神机营,还进一步控制了军队和朝堂。 乾盛帝什么话也没说,只把林如海的密折递给赵德晦,后者忙双手接过打开来看,脸上却是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 赵德晦若有深意地道:“林如海,能吏也,调查此案绰绰有余,其实无需另外派人,皇上可钦命林如海为应天巡抚,负责彻查此案,另外再派锦衣卫从旁协助即可。” 赵德晦说完奉上了一只用黄布包包着的折盒,这是通政司刚刚派人送到南书房的。 乾盛帝虽然不及康平帝强势,政治手腕也不如康平帝老辣,但心智城府却未必比他老子差,经赵德晦一提点,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乾盛帝皱眉道:“赵先生何故发笑?” 乾盛帝不动声色地道:“且说来听听?” 赵德晦微笑道:“巧了,臣这里有一份南直隶巡按御史焦芳上的密折,正打算转交给皇上,或许也跟此事有关,皇上不妨先看看。 然而,当乾盛帝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赵德晦,顿时又心中一动,问道:“赵先生可有高见?” 赵德晦忙道:“不敢,不过臣倒是有一点浅见可供皇上参详。” 赵德晦接过密折仔细读了一遍,然后轻咳了一声道:“据臣的经验看来,这是一宗牵连极广的窝案,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臣参见皇上!”赵德晦见到乾盛帝怒气冲冲而来,心里不由打了个突,连忙起身见礼。 可是此案明显涉及义忠亲王,正好借此机会将其板倒,不过义忠亲王是旧勋贵集团的旗帜人物,若继续用林如海来调查此案,乾盛帝心里也有点不踏实,所以偏向于另外派一名钦差负责此案。 这份密折正是巡按御史焦芳上奏的,所奏之事的确是同一件事,但是焦芳的奏本中提到了查抄亢府的经过,还提到了姬进孝等,所以乾盛帝看完后目光闪动,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淡淡地道:“区区一个盐商家中竟然查抄出价值数百万两银子的财物,简直骇人听闻。” “焦芳这份密折倒比林如海写得更详细些,赵先生你也看看吧。”乾盛帝随手将密折递给了赵德晦。 赵德晦捋须道:“根据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密折的意思,是想请皇上派出一名钦差负责审理此案,皇上意下如何?” 不过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几年太上皇由于辽东战事失利,威望大跌,在朝中的话语权也大不如前了,南书房迅速崛起,而赵德晦作为南书房的首席,乾盛帝的第一心腹智囊,自然权倾一时,春风得意。 乾盛帝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旧勋贵集团的人,林如海也算是旧勋贵集团的一员,而且与贾家联姻,这正是他不愿进一步重用林如海的原因,不过林如海无疑是一名能力很强的官员,担任扬州巡盐御史一职七年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年年足额上缴两淮盐税,政绩斐然,让他十分之满意。 乾盛帝不由露出思索之色,忽然目光一闪,点头道:“赵先生高见,那便依先生所言吧,烦请先生拟旨。” 乾盛帝心中一动,忙拆封了折盒,将里面的密折取了出来,赵德晦低垂着首,目不斜视,以示恭谨,并不敢偷看。 乾盛帝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冷冷地道:“自然是彻查,追究到底,该杀头的杀头,该革职的革职,该削爵的削爵,决不轻饶!” 林如海这只老狐狸,之所以奏请另外派人负责此案,固然是不想得罪太上皇,但何尝不是对朕的一种试探,试探朕对他的信任程度。 既然如此,那朕偏不如你愿,继续让你审理此案,再派出锦衣卫监督,也就不怕你徇私舞弊了,如此一来,林如海势必跟旧勋贵集团渐行渐远,甚至决裂,彻底为朕所用。 而且,林如海本身就是扬州巡盐御史,此案也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如果另外选派钦差,又得经过内阁和廷推这一关,既麻烦,又容易折外生枝,倒不如直接让林如海继续负责此案呢! (本章完) 213.第212章 大观园 第212章 大观园 午后,贾宝玉小憩了一会便百无聊赖地离开了怡红院,信步往潇湘馆的方向行去。 话说贾环离京这三年,贾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家也因此时来运转,一扫近年来的颓势,不仅贾政从工部员外郎升任工部郎中,而且被发配海疆的贾珍也在一年后获得了特赦,尽管爵位没有恢复,但也准许继续回宁国府居住,此外,当初同样被削爵流放的王仁父子也获得了赦免,返回京城家中。 贾元春被册立为贤德妃后,贾家奉旨兴建省亲别墅,前后了差不多两年时间,就在去年正月,贾元春回家省亲游园,将这座省亲别墅赐名为“大观园”。 省亲过后,贾元春觉得如此美轮美奂的园子,就那样空着十分浪费,于是便命钗黛和三春等搬进园子去居住,又念及贾宝玉平日喜欢与姐妹们亲近,若姐妹们都搬进园子去,只怕他会闷闷不乐,于是也命他住进园子里读书。 贾宝玉自然乐翻了天,立即找到林黛玉,问她想住哪里。林黛玉喜欢竹子,所以选了环境幽静的潇湘馆,于是贾宝玉连忙选了怡红院,无他,怡红院离潇湘馆近,到林妹妹那里窜门方便呗。而薛宝钗选了低调内敛的蘅芜苑,迎春住紫菱洲,探春居秋爽斋,惜春则住了藕香榭。 自打搬进了园子后,贾宝玉便过上了神仙般快活的日子,嗯,至少他本人是这么认为的,每日便在脂粉堆里混着,要么跟丫环们调脂弄粉,要么跑到钗黛的住处妹妹长姐姐短地乱叫,下雪的时候又溜到陇翠庵找妙玉讨要梅什么的,至于大姐姐元春命他进园子读书的事则扔到爪哇国去了,上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然而自打今年正月,林黛玉南下扬州看望病重的父亲,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贾宝玉就跟丢了魂似的,天堂一般快乐的园子似乎也不怎么快乐了,只掰着指头计算日子,盘算林妹妹几时才会回来。 且说贾宝玉一径到了潇湘馆,但见满院湘妃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午后的阳光漏射下来,满地斑驳陆离,又见屋门湘帘垂地,寂然无声,更显寥落冷清,于是心情更加索然了,进屋跟黛玉的贴身婢女紫鹃闲聊了几句,便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宝姐姐如今不知在作甚,不如去找她顽会吧。”贾宝玉心里想着,便往蘅芜苑的方向行去,结果走到芯芳亭附近时,忽然听到有莺声燕语,悄然走近一看,发现原来是宝钗和三春她们在垂钓呢,顿时又高兴起来,偷偷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四溅,把池中的鱼都惊跑了,宝钗诸女也吓了一跳。贾宝玉这货笑着跳出来道:“你们钓鱼也不喊我,且看我把鱼儿都赶跑,大家都钓不成。” 贾惜春离水近,脸上被溅了几点,一边擦脸,一边恼道:“我道是哪个促狭鬼,原来是二哥哥,把人家身上都弄湿了,这便告诉太太去,看她捶不捶你。” 贾探春道:“倒不必麻烦,四妹妹你用鱼竿敲他两下便老实了。” 贾宝玉笑道:“妹妹们且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待会钓一尾大鱼上来陪罪可好?” “果真钓上来才好。”贾探春笑着把鱼竿往贾宝玉手里一塞,便转身去看薛宝钗和贾迎春下棋,其实大家垂钓只是图个好玩,也不在意能不能钓到鱼,不过贾宝玉既然夸海口,自然要显显自己的本事,所以便拿着鱼竿,大马金刀地坐在杌凳上钓起来。 贾宝玉的运气似乎不错,刚钓了一会便有鱼儿咬钩了,只是浮标刚动了两下他便慌忙一甩竿子,结果用力过猛,鱼竿碰到上方的凉亭,直接便碰折了,人也从杌凳上摔了下,摔了个屁敦儿,引得诸女捧腹而笑。 薛宝钗亦是忍俊不禁,揶揄道:“宝兄弟可钓着大鱼了?” 贾惜春划着脸羞羞道:“倒是钓着个大屁敦儿,把鱼竿也赔上了。” 贾惜春跟贾环的年龄相仿,时隔三年,当年的小萝莉已经出落得几分少女模样了,身形窈窕,像抽了穗的苞谷,眉娇目俏的。 薛宝钗的变化倒不是很大,但见她脸若银盘,目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不过到底又年长了几岁,今年十六岁的她身形更丰盈些许,肌骨凝润,肤若霜雪,气质温婉娴静,端庄秀美。 贾宝玉尴尬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不过这小子到底脸皮厚,不一会便恢复过来,凑到石台旁看宝钗和迎春二人下棋,眼见宝钗眉目如画,粉脖像天鹅似的修长优美,身上还散发着凉丝丝的幽香,不由心中一热,凑近闻了闻道:“宝姐姐近日可是发病了?” 薛宝钗微不可察地往侧旁挪了挪,并微微点了点头。 贾宝玉笑道:“宝姐姐身上有冷香丸的味道,我就猜肯定又犯了那症候了,正好我近日身上也不大好,宝姐姐也赏我一颗尝尝吧!” 贾探春皱眉道:“二哥哥又胡闹了,药岂是混着吃的,况且宝姐姐那冷香丸制作起来繁琐,运气不好,十年都未必能得,吃一颗就少一颗,若给你吃了,发起病来自己倒没得吃了咋办?” 贾宝玉讪笑地道:“三妹妹说得是,是我鲁莽了。” 薛宝钗杏目流转,瞥了贾宝玉一眼,打圆场道:“我那药丸倒是还有不少,本来给宝兄弟尝一颗也不打紧,只是冷香丸性寒凉,怕宝兄弟你受不住,若吃出问题来,岂不是我的罪过,老太太和太太问过起来也不好交待。” 贾探春忙道:“可不是,宝姐姐你只别理他就消停了。” 薛宝钗笑了笑道:“宝兄弟今日不上学去?” 贾宝玉最不喜上学读书了,闻言顿时意兴索然,懒懒地道:“今日嗓子有点不舒服,跟夫子告了一天假。” 薛宝钗本来想趁机劝一劝贾宝玉读书上进的,但见对方似有不耐烦之意,便打住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何必自讨没趣呢,于是低下头继续下棋。 正当气氛尴尬之际,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二(爱)哥哥,你们在这钓鱼也不喊我。”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史湘云和婢女翠缕二人,正由袭人领着往沁芳亭这边走来。 众人都不由一喜,纷纷站起来迎了出亭去。 史湘云长相娇憨可人,开朗大方,心直口快,乐于助人,还好打抱不平,而且才思敏捷,锦口秀心,所以大家都喜欢她,就连贾府里的丫环都乐于与之亲近。 “云妹妹多早晚来的?”贾宝玉见到史湘云,兴致顿时又高了起来。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来了一个时辰了,在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陪老太太和太太说了一会话,待老太太午睡了,我便想着到园子里找你们顽,先去了二哥哥那,二哥哥却不在,袭人便带我往这边找,说二哥哥可能去宝姐姐那了,可巧,竟在这里遇上了,嘻嘻,你们可钓着鱼了?” 贾探春促狭地道:“可不钓着了,那鱼太大,连鱼竿都折了。” 贾惜春说起贾宝玉弄折鱼竿的经过,诸女都不由笑了起来,贾宝玉也跟着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袭人本来便是个忠婢,前几年跟贾宝偷尝了禁果之后,更是把自己当成了贾宝玉的屋里人了,事事处处维护他,眼见宝玉犯窘,便岔开话题道:“听说琏二爷的船快到通州了,明日便会入京。” “真的?”贾宝玉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贾琏回来了,林妹妹自然也一起来回来了。 念及此,贾宝玉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通州去,去见日思夜想的林妹妹。 袭人瞥了一眼激动得两眼发光的贾宝玉,哪有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的,便泼冷水道:“听说林姑娘并没随船回来。” 贾宝玉呆了一下,失声道:“为什么?” 袭人摇了摇头道:“婢子也不甚清楚,待琏二爷明日回府了,你自己问问吧。” 贾宝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都瘪了,竟无精打采地走出沁芳亭,径自走了开去,连史湘云喊他也不理。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道:“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林姐姐不回来,他就跟丢了魂似的,都不理大家了。” 袭人眼中闪这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又偷偷瞄了一眼微笑不语的薛宝钗,解释道:“宝玉和林姑娘自小一处玩,志趣相投,感情自然亲厚些,近半年不见了,又闻林姑娘没有随琏二爷回京,自然心情低落,过一阵子就好了,姑娘们不用管他。” 贾探春皱眉道:“袭人你且跟上去吧,省得宝二哥痴劲上来了,又干出些荒唐事来。” 袭人忙告罪一声,追赶贾宝玉去了,诸女则继续顽了一会,然后各自散去。由于潇湘馆正好空着,史湘云便住到潇湘馆去住,紫鹃自是十分欢迎的。 且说薛宝钗离开沁芳亭后,带着婢女莺儿往蘅芜苑行去,一路走走停停,似有所思。 此时正值初夏,园子里生机勃勃,绿柳垂杨,庭树森森,蔷薇和石榴开得如火如荼,引来蜂蝶翩翩飞舞。 薛宝钗在一株火红的石榴树前站定,看着纷飞的蜂蝶的出神,忽然轻叹了一声道:“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身后的婢女莺儿也是一脸的恍惚,顺口道:“可不是,三年了,环三爷也该脱孝了,正好皇上要加开恩科,不知他会不会下场。” 薛宝钗瞥了莺儿一眼,绕过石榴树往前行去,三年前贾环扶灵往南京,自始便与贾府断了联系,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贾环留在贾府的痕迹也越来越淡了,主子们不闻不问,下人们也渐渐忽略了这个庶子的存在,倘若再过十年八年,只怕大家都不曾记得有这个人了。 然而薛宝钗却知道自己忘不了,即便他年嫁作人妇,她也会时常记起多年前那个午后,那名在阳光下微笑,静静地看着自己扑蝶的小少年。 三年了,环兄弟过得还好吗? 这三年来,贾府先抑后扬,元春被立为妃,贾府鲜着锦,风光无限,而环兄弟却孤零零地在荒村野地结庐守制,在凄风苦雨中寒窗苦读,着实让人心酸。 “苦心人天不负,但愿环兄弟苦尽甘来,一举荣登桂榜,有个好前程!”薛宝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三年以来,虽然贾环和贾府断绝了联系,但跟贾探春还是常有书信往来的,有一次贾探春独自垂泪被薛宝钗撞见,这才从贾探春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关于贾环的消息,知道他在金陵城郊的一个村子附近结庐守制,一边寒窗苦读。 然而,如今舅舅王子腾已经担任了兵部尚书一职,权势有增无减,而环兄弟跟王家的关系闹得很僵,姨妈王夫人既然将其“放逐”到南京去,自然是不想他有出头之日的,那么环兄弟的科举之路会否顺利? 薛宝钗念及此,不由轻摇了摇头,又想起贾宝玉刚才得闻林黛玉没有回京时的表现,心中更是多了一丝烦闷。 薛宝钗数年前上京,目的是要参加选秀女的,但是由于鞑靼的入侵事件,乾盛帝取消了选秀,于是她在贾府一待就是三年,今年她十六岁了,将近婚嫁的年龄。 而王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也有亲上作亲之意,尤其是今年春节时,元妃给姐妹们都送了一份礼物,唯独她和贾宝玉的一模一样,其中似乎暗示了什么。 如果薛宝钗和贾宝玉能结合,薛姨妈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当初宝钗参加选秀,就是为了帮扶家里,如今选秀不成,贾家无疑是很好的选择,大家亲上作亲再好不过了,而且贾元春被立为皇妃后,贾家的权势更上一层楼了,对薛家来说将是一大助力。 另外,薛宝钗项上所戴的金锁是要玉来配的,而贾宝玉正好有玉,乃是上天注定的金玉良缘,薛姨妈更无反对之理了。 薛宝钗其实对贾宝玉没什么想法,但她正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封建传统女子,安分随时,如果母亲让她嫁给贾宝玉,她也不会反抗,只是内心总有些遗憾。 (本章完) 214.第213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第213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贾琏要回来了,最高兴的自然要数王熙凤了,激动得几乎整晚睡不着觉。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好几个月不见了,怪想念的,只是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丈夫这次并未能将林家丰厚的资财给带回来。 据贾琏的来信所讲,林如海如今已活过来了,至于怎么活过来的,贾琏的信上也没详细说,只能等他明日到府后再细问了。 “可惜了,林姑爷担任扬州巡盐御史七年,这职位可是肥得流油的,随便动动指头,捞个几十万两银子也不是难事,关键林家还人丁稀薄,只有林妹妹一个继承人,要是……”王熙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高兴,一会惋惜,一会又懊恼不甘,差不多四更天才睡去。 这一大早,王熙凤便起床洗漱,然后赶到贾母屋里侍候着。 当初由于放印子钱的事情败露了,王熙凤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力,但是随后王家出了事,王熙凤的父兄被削爵流放,贾母见其可怜,再加上近段时候一直循规蹈矩的,便继续让她管家,不过发放月钱的权利却仍由林之孝家的掌管。 且说王熙凤到了贾母屋里,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周姨娘,还有三春等也陆续前来请安了,然后大家一起坐着闲聊。贾宝玉这货今日又翘学了,同样跑到贾母屋里赖着不走,因为贾琏回来后,肯定是要首先给老太太回话的。 尽管林妹妹没有随船回京,贾宝玉感觉十分失落,但他还是很想从贾琏那打听林黛玉的近况。 “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琥珀掀起门帘笑着说。 片刻,只见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二人先后走了进来,跟众人打过招呼后落座。薛宝钗今天穿了一件翠蓝色的水纹绫袄,玉色绫裙,腰系金带,脚穿一双绣鞋,头上束着时下流行的少女小髻,胸前挂着金灿灿的项圈,更显明眸皓齿,温婉端庄,娴静大方,宛若那盛开的牡丹,艳冠群芳。 贾宝玉一见,顿时又生出亲近爱慕之意,凑近前低声道:“宝姐姐,你这一身衣裳真好看,以前好像没见你穿过。”说完便去抚摸那袖子。 薛宝钗微微蹙了一下眉,贾宝玉这种没边界感的行为让她感到有些不适,不过她涵养好,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抽了回来,轻道:“穿过好几回了,宝兄弟以前没留意罢了。” “不可能,宝姐姐要是穿过,我肯定会记得的!”贾宝玉信誓旦旦地道,说着又想伸手去抚。 薛宝钗终于有点着恼了,用团扇轻拍了一下贾宝的手,嗔道:“宝兄弟,你如今也是一年大似一年了,即便是亲兄弟姐妹间,也要注意些,教别人看见了不尊重。” 贾宝玉臊得满脸红,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既羞愧又有点失落。 薛宝钗向来温婉平和,还是第一次说重话,显然让大脸宝倍受打击,既羞愧又沮丧。 贾母正和王夫人等说着话,瞥见二人间“亲密”的小动作,不由会心一笑,问道:“宝玉,伱和宝丫头嘀咕什么?” 贾宝玉刚吃了挂落,正尴尬着,神色讪讪地不知如何回答。 薛宝钗忙道:“宝兄弟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借我的扇子用一用。”说着脸上有点红了,她很少扯谎,特别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 贾母笑道:“入夏了,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了,回头让厨房做些酸梅汤解解暑吧。” 贾母正说着,便闻外面有人报道:“琏二爷回府了,刚进了二门,正往老太太屋里来。” 贾宝玉闻言精神一振,倒是暂时把尴尬丢到一边去了,伸长脖子往门外看,薛宝钗的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些许期待,至于期待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约莫盏茶的功夫,贾琏便风尘仆仆,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径自来到贾母座前叩头请安:“不俏孙儿贾琏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点了点头道:“问候你娘去!” 贾琏又转向继母邢夫人请安,然后向王夫人和薛姨妈见礼,又与贾宝玉和宝钗诸女问好。 一番寒暄过后,贾母便问道:“你林姑父现在如何?” 贾琏答道:“回老祖宗,孙儿离开时,林姑父的病已经好转,应该不妨事了,姑父还托孙儿向老祖宗请安,并问父亲和叔父,以及婶婶娌妯们好,另外还准备了一些特产让孙儿带回来孝敬老祖宗,老爷太太,哥儿姐儿们都有一份。” 贾母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那就好,林姑爷他有心了。” “你林姑父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之前你还写信回来说病得快不中用了,要着手准备后事呢,唬得老太太直抹眼泪的,咋突然间又好起来了,可是遇到名医了?”邢夫人问道。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答道:“林姑父其实并不是病,而是遭人下毒了。” “下毒?”贾母失声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贾琏道:“是林府的管家刁胜,此贼私通林姑爷的一房小妾,两人合谋毒杀主家,试图谋取林家的钱财,孙儿也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歹毒,差点也上了他的当。” 在场众人都不由色变,王熙凤啧啧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俗语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那后来事情是怎么闹破的?人抓了没有?” 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贾环如何来拜访,如何识破了刁胜的阴谋的经过说了一遍,完了,一屋子静得落针可闻,在场众人皆神色各异。 贾环!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大家的视线三年了,几乎没人再提起,如今骤然听到,都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还有点猝不及防。 “太好了,是环儿救了林姑父!”贾探春欣喜无比,由于激动而身体微微发颤。 薛宝钗也是又惊又喜,心想:“环兄弟总是如此聪明细心,琏二哥在林家待了那么久还被蒙在鼓里,结果他一到就识破了贼人的阴谋,挽救了林姑父的性命。” 贾宝玉内心五味陈杂,暗自嘀咕道:“原来是环老三救了林姑父啊,倒是做了件好事嘛,要不然林妹妹恐怕要悲痛欲绝了,只是……现在林妹妹岂不是跟环老三在一起?” 念及此,贾宝玉的心里顿时很不舒服起来,也隐隐生出一丝担忧来,正所谓日久生情,他有点担心林妹妹和贾环相处久了会“变心”。 薛姨妈此时拍着胸口道:“阿弥托佛,太吓人了,亏得环哥儿机灵啊,倒及时救了林御史一命,要不然林丫头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无依无靠,岂不可怜。” 贾环不及十岁便连中小三元,取得秀才功名,贾母对这个庶孙还是比较看重的,但是当年发生了赵姨娘事件后,贾环和王夫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了,贾母必须在王家和贾环之间作出选择,最后她同意了贾环的“自我放逐”。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贾母便完全放弃了贾环,至少当年她允许平儿跟随贾环离开,还安排了林之孝随行打点,省了贾环很多麻烦。 但是,贾母毕竟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了,精力不济,忘性也大,平时起居饮食都要人小心服侍着,哪里还有精力去管数千里之外的一个庶孙,而后宅又被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把持住,至于贾政此人就是那种传统的封建家长,对子女向来都不假辞色,既然贾环不来信问候,他肯定也不会主动写信去关心,更不可能亲自去看望贾环。 于是乎,这三年以来,贾环除了与贾探春有书信往来外,与贾家的联系便几乎断绝了,而王夫人呢,贾环不问家里要吃要用的,她也乐得不给,眼不见为干净,只当他死在外面了,下面的人也很识趣,从来不会在王夫人和贾母面前提起贾环。 所以此时以这种方式重新听到贾环的名字,大家都觉得突兀错愕,既熟悉又陌生。 贾母默不作声,片刻才接着薛姨妈的话茬道:“环哥儿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这次真是多亏了他啊。嗯,对了,我记得环哥儿应该满孝了吧,正好遇上皇上加开恩科,倒也是好运气,只是不知他今年下不下场。” 贾琏答道:“应该是准备下场的,据说环弟这几年都在勤学苦读,那天我还见他还了好几箱书籍给林姑父,都是几年前林姑父借给他的读书笔记和旧作什么的。”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道:“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又肯下苦功夫,也不怪他当年一考就过的。” 王夫人闻言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当初她想压着贾环,不让他下场参加县试,结果老爷发声了,她也不好阻拦,结果这婢子养的竟然连中小三元,考取了秀才功名,要不是赵姨娘这死鬼太贪心犯蠢,自己还真不好拿捏他。 本来自己想着趁赵姨娘这事,远远地把他打发到金陵去,眼不见为干净,岂料清静日子才过了三年不到,这小崽子又折腾出这动静来,传到了老太太的耳中。 林如海探及第,那是不容置疑的大才子,而贾环这小崽子读书考试也是很有一手,有了林如海的教导,还不如虎添翼,接下来通过乡试的可能很大啊,而过了乡试就是举人了,初步获得当官的资格。 念及此,王夫人心里便更加不舒服了,虽然赵姨娘死了,但贾环庶子的身份却没变,其表现得越优秀,自然对自己的宝玉威胁就越大,更何况因为赵姨娘的事,自己和这小崽子的矛盾已经是不可调和了,而且这小子崽子心里也肯定恨自己,否则三年来也不会连封家书都没有,连假装也懒得假装了。 这样的小崽子就是个祸害,越是出色,对自己的祸害就越大了,以前没有功名在身就敢阳奉阴违,算计凤丫头和自己的宝玉,若真让他中了进士当了官,这小崽子还不上天了,眼里还能有自己这个主母? 王夫人心念电转间,已经暗暗拿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贾环有出头之日。 这时王熙凤眼珠一转,笑道:“老祖宗说得不错,环哥儿的确是颗读书种子,只是也太没良心些,就知道孝敬赵姨娘,这三年来竟连封家书也没有,逢年过节,三节两寿的也不问候老祖宗、老爷和太太。” 王夫人淡淡地道:“不问候也罢,反正我也受不起,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罢。” 此言一出,探春和宝钗都不由面色微变,王夫人作为贾环的嫡母,这番话无疑是极重的,就差没有明说把贾环逐出户门。国朝以孝治天下,一旦背上不孝骂名,那这个人的名声就臭大街了,别说科举,只怕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贾母面色一沉道:“凤哥儿不提,我倒记不得了,原来环哥儿这几年真没往家里寄过一封家书,别说政儿媳妇你心里有气,老婆子我心里也有气,不过你到底是他母亲,别说一声问候,就是让他跪下来叩头也受得起。” 贾母嘴上虽然在骂贾环,但大家都听出她是在打圆场,承认贾环仍是贾家的子孙。 邢夫人一直不爽王夫人管家,奈何王家后台硬,贾母又撑王夫人,她也只能干瞪眼,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的心态,所以笑着道:“老太太息怒,环哥儿看着也不像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这几年估计是忙着读书,金陵离着京城又山长水远的,所以才没往府里寄家书,对了,我听说环哥儿也没住金陵的老宅,只是在荒村野岭搭了个草棚子守坟,这一住就是三年,也没向府里要一个子儿,能熬下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付邮资。” 薛宝钗和贾探春均暗松了口气,想不到大太太这时会替贾环说话。 贾母闻言沉默了,转首问林之孝家的:“环哥儿的月钱这几年都没放?” 林之孝家的讪讪作不得声,王熙凤连忙打圆场道:“月钱倒是放了,但金陵在千里之外,这每月才二两银子怎么送到环哥儿手里?只怕还不够盘缠呢,只能攒起来,等环哥儿回府了再补放。” 贾母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本章完) 215.第214章 贾环的礼物(上) 第214章 贾环的礼物(上) 王夫人本来想用不孝来黑贾环的,没成想被多管闲事的邢夫人化解了,还牵扯到月钱上去,弄不好自己反倒要背上苛待庶子的名声,所以便不再言语,免得言多必失,让邢夫抓住了话柄。 贾宝玉可不关心贾环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钱吃饭,他只关心他的林妹妹现在如何了,眼见贾琏已经回完话,便急不可耐地问道:“琏二哥,林妹妹呢?为何不跟你回京?” 贾琏答道:“林姑父病体未愈,林妹妹要留下来侍奉,所以没有随船回京。” 贾宝玉闻言失落万分,但林黛玉这是在尽孝,此乃人之常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跟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喃喃地道:“林妹妹不回来了,林妹妹再也不回来了!”说着竟然抹起眼泪来。 贾母见状心疼得搂着贾宝玉,一边心肝肉肉地安慰道:“等你林姑父的病好,你林妹妹就回来了,快别哭了。” 邢夫人取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宝哥儿你今年十四岁,也不小了,动不动就流眼泪,也不害臊。”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王夫人一眼,颇有点嘲讽的味道。 王夫人心中暗怒,也暗恼宝玉不争气,自己这个儿子衔玉而生,本以为将来会有大出息,至少不会比珠儿差,谁知竟不爱读书,只喜欢在内袆里跟姐妹们厮混,反倒环老三这小崽子不及十岁便考取了秀才功名,比珠儿十四岁中秀才还要早,长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贾母十分溺爱贾宝玉,听闻邢夫人取笑,便有些不乐意了,一板老脸道:“十四岁又怎样,十四岁不也还是个孩子,宝玉原本重感情,打小跟林妹妹一处顽,感情亲厚些也是正常,总比那些没心没肺,冷面冷心的要强。” 邢夫人被怼得神色讪讪,贾母只管安慰贾宝玉,后者趁机在贾母怀里扭起了麻:“要是林姑父的病一直不好,林妹妹岂不一直不回来了?” 十四岁的大男孩了,还在那向大人扭麻撒娇,实在不忍卒视,连贾琏都禁不住转过脸去,没眼看! 贾母却十分受用,笑呵呵地道:“小孩子别瞎说,这是在咒你林姑父呢,罢了,等过段时间,我派船去接你林妹妹回来便是了。” 贾宝玉闻言大喜,急忙道:“那老祖宗现在就派船可好?” 王夫人眼见儿子闹得过份了,便道:“你林姑父这会子还病着,即便老太太派船去,你林妹妹也必不肯回来,且再等两个月光景,去信问了,再派船也不迟。” 王熙凤笑道:“是呀,八月初三是老祖宗寿辰,六月再派船去接刚好,到那时,林姑父的病应该也大好了,即便还好不利索,遇上老祖宗过寿,你林妹妹还有不回京之理?” 贾宝玉闻言才不闹了,如今是四月中旬,也就是还差三个月左右就能见到林妹妹了,倒也等得,便转啼为喜道:“琏二哥,林妹妹可有话带给我?” 贾琏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林妹妹给大家都捎了礼物,都在后面的箱子里,待整理出来后,再让你嫂子分派下去吧。” 贾宝玉听闻没有话带给自己,失望地哦了一声,不过听说林黛玉准备了礼物,又期待起来。 恰在此时,一名婆子进来禀报道:“琏二爷从扬州带回来的几十个箱子送到二门外了,外头问二爷怎么处置。” 贾母情知贾宝玉心急,便道:“正好人也齐全,琏哥儿你着人把该分的都抬这里分了吧,也省得麻烦了。” 贾琏离开了,王熙凤也借口帮忙跟着出了门去,先将自家的箱子都命人搬回凤姐院,有几只箱子是贾赦的,也命人送往东院,大概剩下十二只大木箱,全部抬到了贾母院。 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林如海父女给众人的手信,贾母那份自然是最厚重的,什么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一大堆,价值上千两,乐得贾母合不拢嘴。 另外,王夫人、邢夫人、周姨娘、李纨,甚至是东府的贾珍媳妇尤氏,贾媳妇秦氏也有份,至于贾宝玉、薛宝钗和三春、贾兰贾琮等也各有一份。 贾宝玉拿到林黛玉准备的礼物后,自然十分开心,但当他发现自己的礼物跟贾兰、贾琮等人一般无二时,顿时又没那么开心了,因为这意味他在林妹妹心中跟其他兄弟姐妹一般,一视同仁。 这时,还剩最后两只大木箱了,贾母问道:“这怎么还有两箱子?谁没领到?” 鸳鸯笑容有些异样地道:“刚才听琏二爷提了一嘴,说环三爷也准备一些礼物让他捎回来,想必这两箱子便是了。” 此言一出,本来嬉闹的屋子渐渐安静下来,宝钗诸女的目光均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两只箱子。 贾母显然有些意外,半响无语。邢夫人笑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环哥儿瞧着也不是白眼狼,自己住茅草屋,省吃俭用的,一文钱也恨不得掰成两半,这会倒破费给大家捎礼物,真真难为他了!” 邢夫人这话说得,就好像亲眼所见一样,目的自然是在影射王夫人苛待庶子了,偏偏王夫人不久前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重话,宣称只当没有贾环这个儿子,结果现在被啪啪打脸了。 王夫人自然十分难堪,只能垂着眼帘道:“如此看来,是我错怪环哥儿了。” 此时王熙凤不在,倒没人替王夫人打圆场,鸳鸯忙笑道:“婢子且看看环三爷给大家带了什么!”说完便上前打开箱子查看。 “哎哟,还是环三爷细心,这都分列好名单了,倒是省事。”鸳鸯打开第一个箱子,发现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表面还放了一张纸笺,罗列了礼物的明细。 鸳鸯笑道:“我识字不多,珠大奶奶你来分吧!” 李纨闻言上前接过单子一看,笑道:“这一箱是给丫头般的,按名单发下去即可,嗯,鸳鸯,这是你的!” 鸳鸯接过笑道:“哎哟,婢子何德何能,竟然拿了头一份子,谢谢环三爷了。” 鸳鸯拿到的礼物是半匹印布,估计也值个一二两银子,其他各房的大丫环,诸如琥珀、入画、侍书、司棋、紫鹃,袭人等都是各半匹印布,这一箱子总价值怕是要五六十两。 一时间,别说那些丫环婢女,就连王夫人也为之侧目,贾环出手如此阔绰,看样子并不缺钱用啊。 邢夫人老大的不自在,刚才她还把贾环形容得惨兮兮的,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结果这小子一出手就是大几十两银子送出去了,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 贾探春既惊喜又忧心,环儿钱还是如此大手大脚的,一点也不懂持家,回头得写信说一说他才行。 薛宝钗面带微笑,当初贾环南下金陵时,她让大哥薛蟠赶上去送了三百两银子,权当是剧本《桃扇》的稿酬,当然,以环兄弟钱的速度,这三百两银子肯定是不够他用三年的,不过环兄弟虽然钱大手大脚,赚钱却也是一把好手,如今看他光是给贾府的丫环捎礼物便价值上百两,可见并不缺钱嘛。 这时,丫环们的礼物都派发完了,李纨便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同样搁了一份名单,而且里面的礼物都是一份份打包好了,上面还写了编号,只需对照名单上的编号派发即可。 李纨笑道:“环哥儿真真是有心了,第一份是老太太的,不求人一把。”说完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木制的玩意。 (本章完) 216.第215章 贾环的礼物(下) 第215章 贾环的礼物(下) 李纨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木制的挠背器,俗称“不求人”,众人不由微愕,贾环送给丫头们的礼物都是价值二两银子的印布,怎么送给老太太的礼物反倒是个木耙子,虽然质地和做工都不错,但估计也就值个几十文钱的样子。 贾母却是不以为意,从鸳鸯手里接过那柄“不求人”,笑道:“这个好,适合我老婆子用,倒是环哥儿想得周到。”说完还试着挠了挠后背,众人见状均笑起来。 接着李纨又将剩下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贾环这些礼物虽然贵贱不一,但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像送给丫环们的礼物,统一都是半匹印布。 譬如贾环送给二姐贾迎春的礼物是一副精美的围棋,棋子都是用金陵雨石打磨的,粒粒晶莹剔透,少说也值个七八两银子;送给贾惜春的礼物则是一沓上等的宣纸和一方徽砚;探春则是一套羊毫笔,外加一块西洋怀表;贾宝玉、贾兰和贾琮均是一套羊毫笔,外加上等徽墨两块。 贾环本来就不是吝啬之人,既然送礼,自然是人人有份的,也免得落人口实,所以包括王夫人也收到了一匹丝绸,只是后者收下后颇不自在,又略坐了一会便离开贾母屋里。 贾探春很喜欢那块怀表,一直在那把玩,而史湘云得了一串暗红色的玛瑙珠子,此刻正戴在手腕上左看右看,十分之喜欢,笑嘻嘻地道:“没想到环儿连我的礼物也准备了,对了,宝姐姐,环儿到底送了什么给你。” 贾宝玉闻言也好奇地拿眼望去,因为薛宝钗收到的似乎是一本书籍,还用一个小布袋装着,不会又是环老三自己写的戏剧本吧? 贾宝玉虽然不喜欢贾环,但不得不承认贾环写的戏剧都十分精彩,引人入胜,譬如那《长生殿》和《桃扇》均是上乘佳作,让人爱不释卷,特别是《桃扇》,眼下已经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大家听戏时必点的剧目。 薛宝钗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也不知道。” “打开来看看吧!”史湘云兴致勃勃地怂恿道,她也怀疑是贾环新写的戏剧。 “还是回去园子再看吧。”贾探春低声提醒道,诸女顿时意会,老祖宗不喜大家看些杂书,若真是贾环写的戏剧,只怕会引起她老家不快。 于是诸女略坐了一会便也找借口离开,返回大观园,径自往蘅芜院而去,贾宝玉本来就爱和姐妹们一起玩,此时更是好奇贾环到底送了什么给薛宝钗,自然也跟着去了。 且说众人到了蘅芜院,史湘云便崔薛宝钗快把礼物拿出来瞧瞧。薛宝钗原也猜测是剧本什么的,所以也不避讳,将布袋打开,结果发现里面并非剧本,而是一本小册子,看笔迹应该是贾环手写的,只是上面有些文字古怪之极。 史湘云讶然道:“不得了,环儿如今越发的长进了,竟写起天书来。” 薛宝钗仔细一瞧,笑道:“并非什么天书,你瞧,环兄弟这里注明了,这些都是什么阿拉伯数字,对应零,壹、贰、叁这些数字。” “咦,还真是,原来这是教人算数的书,环儿送这个给宝姐姐作甚?莫非觉得宝姐姐的算术不好?”贾惜春不解地道。 薛宝钗心中一动,并不作声,只是细细地翻看起来,越看越是心喜,便转到案后坐下,下意识地拿起算盘,噼哩啪啦地计算起来,似乎在验证什么。 贾探春笑道:“瞧,看样子环儿这份礼是送到宝姐姐的心坎上了。” 贾宝玉最不喜的就是仕途经济了,眼见贾环送给薛宝钗的并非戏剧本,而是关于计算的书,顿时便没了兴趣,提议大家去划船玩,而史湘云最是活泼好动的,于是二人一拍即合,随即唤来船娘到池中划船去了。 薛宝钗一口气将贾环那本小册子读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轻咦道:“他们都走了?” 莺儿笑道:“姑娘才发现啊,他们都去池子那边划船很久了,对了,环三爷这本册子写的什么,姑娘看得如此入神。” 薛宝钗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微笑道:“教人记账算数的。” 莺儿瞪大眼睛道:“那环三爷也太瞧不起人了,姑娘打七八岁起就帮着家里算账,连老爷都夸你算得又快又好,这会子环三爷倒教起姑娘来了,这不是那个……关公门前耍大刀吗?” 薛宝钗摇头道:“环兄弟这记账计数的方法十分新颖便捷,的确省了很多麻烦,我看完之后获益匪浅。” 莺儿闻言吐了吐舌道:“敢情是婢子不知天高地厚,小瞧环三爷了。” 原来之前贾环看过薛宝钗算账,发现这些传统的记账和计数方法太过繁琐了,要是引入阿拉伯数字,效率无疑能大大提高,极大的减轻工作量,所以便特意编了这部小册子送给薛宝钗,上面的内容主要是阿拉伯数字的记数方法,以及简单的加减乘除,小学生都会,以薛宝钗的算术水平自然一看就懂,只要学会熟练运用这十个阿拉伯数字便水到渠成了。 莺儿端来清水给薛宝钗净了手,一边道:“姑娘伱说环三爷是如何懂得那么多东西的,譬如这个劳什么子阿拉……数字,婢子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薛宝钗显然对贾环层出不穷的本领都有点习以为常了,笑道:“你没听说过的还多着呢。” 这时,外头一个婆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香菱来了。” 话音刚下,便见一名生得十分娇俏动人的婢女走了进来,眉心一点嫣红的胭脂痣,正是香菱,原名甄应怜,当初薛蟠就是与别人争买此婢才惹上人命官司的。 只见香菱一进屋便慌慌张张地道:“金陵那边出事了,太太请姑娘回去一趟。” 薛宝钗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婢子也不清楚,听说是什么人没了。”香菱答道。 薛宝钗急忙出了园子,往薛姨妈的住所赶去。 (本章完) 217.第216章 薛家南归 第216章 薛家南归 贾琏这次虽未能将林家丰厚的资财带回来,但也弄到了不少好处,譬如转卖盐引赚了五千两银子,另外林如海临别时也赠送了三千两银子的仪程,亦即是路费,或者说是贾琏护送林黛玉回扬州一场的辛苦费,而且林如海病重的这段时间,贾琏作为林府的临时话事人,也收受了不少好处,加起来也有近千两银子。 换而言之,贾琏这趟南下扬州,共计进账差不多九千两银子,即便拿出一半孝敬给父亲贾赦,自己也纯赚四千两左右,真可谓是出了一趟肥差。 且说贾链将两千银子交给了王熙凤,哄得后者心怒放的,殊不知她丈夫还偷藏了两千两的私房钱。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再加上得了两千两银子,王熙凤更是曲意奉迎。 贾琏爽完后心满意足地瘫在床上,让丰儿给他捶背捏腿,而王熙凤则坐在梳妆台前补妆,一边悻悻地道:“自打环老三去了金陵后,咱们家的日子过得不知多遂顺,大姑娘封了贤德妃,我爹和大哥,还有珍大爷都获得了特赦,谁知安乐日子才过了几年,环老三又冒出来了,真是个天煞扫帚星,一出现准没好事,这次要不是他坏事,你也不至于才弄这么点银子回来。” 贾琏虽然纨绔好色,但到底比王熙凤有底线,闻言皱眉道:“说什么混账话呢?你以前放印子钱一年才赚一千多两银子,如今一下子得了二千两还不知足的?非得把整个林家搬回来给你才遂愿?况且林姑父身居要职,他要是没了,咱们家必然少了一处助力。你妇道人家没见识,只会盯着那点账面上的资财。” 王熙凤被训得面红耳赤,心里极不服气,林如海是担了个肥职不假,但论权势如何跟自己叔父王子腾比,论人脉也比不过贾家和王家,到底谁才是谁的助力? 不过,看在贾琏刚上交了两千两银子的分上,王熙凤便忍了,倒没有和丈夫硬扛,只是微哼一声道:“如今环老三也守完孝了,又刚好遇上皇上加开恩科,运气倒是不错,若今秋八月下场,指不定还真让他得中了举人。” 贾琏不以为然地道:“中举便中举呗,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他环老三就算中了状元,终归还是咱们贾家的人。” 王熙凤双眉一挑,嘲讽道:“你当人家是兄弟,人家未必拿你当兄弟,你不见他三年来连封家书都没写吗?只怕早就不当自己是贾家人了,你还作梦呢?” 贾琏皱眉道:“瞎说什么,环老三那两大箱子礼物少说也值两百两银子,要是不当自己是贾家人,犯得着如此破费?” 王熙凤气笑道:“我是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傻好?环老三满肚子坏水,狡猾着呢,此举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说到底,名份在那摆着,他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落下不孝的名声,他还考什么功名?作什么官?” 贾琏闻言不作声了,沉吟了片刻才道:“我管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义,反正他环老三是贾家子弟的事实始终改变不了,他拿我当兄弟也罢,不拿我当兄弟也罢,我也不靠他吃饭,他不犯我,我也不犯他,两相安好便是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也别总记恨着,终究是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好?” 王熙凤冷笑道:“我是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可没你琏二爷大量,环老三也未必见得有那心胸,只怕心里恨不得我和太太死呢,有其母必有其子,赵姨娘当初用邪祟害我们,说不定环老三也有份,至少他是知情的。” 贾琏闻言显然有点被说动了,皱眉道:“那你待怎么样?” 王熙凤目光一冷道:“绝不能让环老三有出头之日,否则后患无穷。” 贾琏转身去打了个呵欠道:“这事我不掺和,你爱作甚便作甚,不过我得提醒你,环老三不是省油的灯,你哪次招惹他落得好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王熙凤被丈夫一言噎得直翻白眼,不过事实确是如此,自己之前数次整他,弄到最后都是自己吃亏,心腹来旺儿死了,来旺媳妇也被打残了,自己管家的职权丢了,父兄也被流放了! 念及这些往事,王熙凤既恨且怕,但终究是恨战胜了怕,而且自打赵姨娘死后,贾环和姑妈(王夫人)的矛盾便不可调和了,而姑妈是自己的靠山,利益根本是一致的,一旦贾环在贾家的地位上升,必定会危及姑妈和自己,所以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坐大。 还好,叔父现在担任了兵部尚书,大姑娘又是皇妃! 一想到自己叔父的权势,而姑妈还有元妃这个女儿作后台,王凤顿时便底气十足,贾环不过一小秀才罢了,仅靠王家的力量便足以让他翻不得身,甚至粉身碎骨,怕他作甚? 王熙凤打定主意,立即便出了门,着人去找他的亲哥王仁来商量。 且说王夫人,自打离开贾母屋里,回到住处后老大的不自在,便把陪房周瑞家的叫来,吩咐她准备车驾,亲自走了一趟王家,跟嫂子(王子腾之妻)唠磕了一下午才返回。 王夫人回贾府时已经是下午四时许了,刚进屋子,婢女金钏儿便回道:“姨太太(薛姨妈)一家子要回金陵去了,中午的时候姨太太来过,没见着太太,便回去收拾行装了。” 王夫人吃惊道:“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金钏儿答道:“听说是薛家二房老爷没了,姨太太一家子要赶回去奔丧。” 王夫人皱眉道:“薛家二房老爷没了,姨太太也犯不着亲自回去啊,派个代表回去便行了。” 金钏儿笑道:“婢子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姨太太家在江南的生意,这几年都是薛家二房老爷帮忙打理着的,偏生这薛家二老爷也是人丁不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皆年幼,而且主母又得了痰症卧床不起,所以姨奶奶得赶回去主持大局。” 王夫人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她什么时候起程?” “明日就动身!”金钏儿答道。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老太太那边通知了没?” “先通知的老太太!” “那就行,我也乏了,先歇一会再找姨太太详细问一问。”王夫人转身回了房中小憩,薛家二房跟她关系不大,所以她也不是很关心,倒是贾环这个小崽子,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得想办法拔除才是,否则真的寝食难安。 (本章完) 218.第217章 漩涡动起来 第217章 漩涡动起来 王夫人回房小憩了一会,起床后便往薛姨妈的住处去了,姐妹二人聊了半个时辰的家长里短,将近天黑了才散。王夫人回到自己屋里,眼见天色已暮,便着人到前院问老爷回府了没,结果回说还未回。 王夫人不由有些纳罕,虽然丈夫贾政自从升任工部郎中后,公务的确比以前繁忙了,但这会子天都黑了还没回府,倒是十分少见,莫非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太太,要不要传饭?”婢女彩霞问道。 “再等一会吧。”王夫人淡淡地道,按惯例,贾政今天是要和她一起吃晚饭的,这是夫妻二人多年相处达成的默契。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外面终于回报说老爷回府了,王夫人连忙吩咐传饭,而饭菜刚摆好,身穿着五品官服的贾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工部郎中秩正五品,只比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高一品,由此可见,贾政并没有因为女儿贾元春当了皇妃而受到乾盛帝的格外优待,只是象征性的升了一品。不过,贾政的政治才能平庸,一味的古板迂腐,不懂变通,当个五品官已是勉强,官位太高了只怕他也坐不住。 且说王夫人服侍贾政换了一身常服,父妻二人在餐桌前坐下,前者眼见丈夫自打进门后一直不发一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禁不住问道:“老爷今日为何迟了放衙?” 贾政皱眉道:“倒没有迟放,只是适逢义忠亲王老千岁召见,去了一趟王府。” 王夫人心中一动,义忠亲王的岁数虽然跟太上皇差不多,但辈份却比太上皇还要高一辈,又是旧勋贵贵集团的扛把子,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其地位十分尊崇,如今已年过七十,平时不怎么理事了,只爱在王府里种养草,很少露面,今日突然召见自己丈夫贾政,倒是件新鲜事儿呀! “老千岁相召,想必是有紧要事了。”王夫人试探地问。 贾政皱眉道:“倒也不是什么紧要事,老千岁不知从哪打听到咱们有个品貌俱佳的外甥女,有意说与其曾孙子为妻。” 王夫人愕了一下道:“这是好事呀,为何老爷却愁眉不展?莫非老千岁这位曾孙是个不俏的?” 贾政摇头道:“那倒不是,老千岁这位曾孙是庶子嫡出的,据说相貌人品都不错,今年十八,业已考取了三等辅国将军的爵位。” 话说大晋实行的是爵位降等世袭,爵位每袭一代降一等,而且只能由嫡长子继承,其他嫡子和庶子无权继承父爵,但可以考爵,即通过考试考取相应的爵位,但爵位要低很多等,朝廷有着严格的规定。 譬如义忠亲王的爵位是亲王,那么嫡长子继承后变成郡王,其他嫡子没有爵位继承,只能通过考爵来获得爵位,但成绩再好,也只能封辅国公,如果是庶子,成绩再好,也只能封二等镇国将军。 义忠亲王的曾孙属于第三代,所以只封了三等辅国将军,这个爵位虽然不算高,但也可保衣食无忧。 所以王夫人笑道:“那老爷还担心什么?虽说是三等辅国将军,但林丫头也算是高攀了,以后锦衣玉食,一辈子也不用愁。” 贾政略带轻蔑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外头的事又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王夫人被怼得有点神情尴尬,讪道:“妾身是不懂,其中可是有什么厉害关系,老爷何不明示?” 贾政犹豫了下,这才道出原委道:“林如海日前巡视盐场遇到海盗偷袭,差点丢了性命,居擒获的海盗供出,幕后指使者是扬州的一名大盐商,但背后牵连甚广,义忠亲王府里的一名买办太监似乎也牵涉其中。” 王夫人不由吃了一惊,由于贾琏离开扬州时,林如海还没遇袭,所以贾琏也不知道这件事,而林如海和焦芳的密折都是八百里加急,倒是赶在贾琏的前面送到京城了。 这时贾政又继续道:“皇上今日已经下旨,任命林如海为应天巡府,节制南直隶兵马,全力审理此案,而且还派了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赶往扬州协助查办。” 王夫人一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吃吃地道:“连锦衣卫都出动了,这事情可闹大了。” 贾政轻哼一声,暗道,何止闹大,若此事牵连到义忠亲王,指不定还会天翻地覆呢!这些年皇上和太上皇明争暗斗,如今皇上出动锦衣卫,显然是闻着味儿了,真闹腾起来,可不是玩的,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呢! 王夫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终究出身高层圈子家族,嗅觉还是十分灵敏的,立即便意识到义忠亲王召见自己丈夫贾政,并且提出想跟林家联姻的真正动机了,这分明是想拉拢林如海,让他办案时高抬贵手啊! “那老爷打算怎么办?”王夫人低声问道。 怎么办? 贾政只是中人之资,政治才能平庸,现在正头痛呢,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拒绝义忠亲王肯定是不行的,这样两家的关系怕是保不住了,可是答应义忠亲王吧,自己也作不了主,要是林如海那边不同意怎么办?况且皇上下旨让林如海担任应天巡抚彻查此案,还专门派了锦衣卫的头头前往监督,林如海即便看在义忠亲王和自己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徇私情啊! 王夫人见贾政闷头吃饭,便也不敢再问,夫妻二人默默把晚饭吃完,又漱了口,王夫人这才把贾琏回府的事告诉了贾政,而关于贾环的事则只字不提。 贾政听完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准备往书房去给林如海写信。 “对了,薛家二房老爷没了,妹妹一家子打算明日回动身回金陵奔丧。”王夫人忽然醒起这件事,便提了一嘴。 贾政如今正为义忠亲王的事烦心,那有空管这事,只是稍问了一下情况便离开了,当晚就给林如海写了一封信,并派出两名下人骑快马急送往扬州。 (本章完) 219.第218章 苍龙老矣,雨夜惜别! 第218章 苍龙老矣,雨夜惜别! 入夜后,天空竟下起了小雨来,沥沥淅淅地敲打在屋顶上。王子腾乘着一顶轿,冒雨进了家门,其老妻连忙让婢女端来了热茶,一边唠叨道:“这么晚才回,在哪儿绊住了?厨房还热着饭菜呢。” 王子腾年近六旬,如今官越做越大,眉心那根悬针纹也越来越深,气质阴鸷而深沉,让人越发捉摸不透,只听他淡淡地道:“妇道人家,问那么多作甚?晚饭我已经用过了,以后到了吃饭的时辰若不回,便不用等我,自己先吃。” 老妻唯唯诺诺答应了一声,欲言犹止,王子腾接过婢女端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淡问道:“有事?” “大姑娘(王夫人)下午来过,傍晚的时候大老爷和仁哥儿也来了一趟。”老妻嚅嚅地答道。 王子腾皱眉道:“他们说了什么?” “都是为了一个人,就是大姑娘的那个庶子环哥儿,依我看啊,不就是一个庶子罢了,也犯得着他们如此劳师动众的。”老妻摇着头道,表情尽是轻蔑和不解。 王子腾略沉吟了一下,淡道:“这事我会处理,今晚睡书房,没事别来打扰我。” 老妻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下去。 其实仔细留意,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贾、史、薛这三家的女子都识文断字,而且薛宝钗、贾探春和史湘云的才情都很高,唯独王家的女子都不识字,这显然与家教有关,王家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所以女人在王家的地位很低,即便是王子腾的正妻,在丈夫面前也是唯唯诺诺,惟命是从,除了给王家传宗接代外,作用跟婢女差不多。 且说王子腾回到书房坐下,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打了个呵欠,疲态毕现,近来烦心的事本来就多,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件。 贾环! 王子腾提笔在竹纸上写了两个字,又在上面打了个交叉,然后掷笔道:“妇人之见,真鼠目寸光也!” 王子腾当年本来是想拉拢贾环的,甚至不惜命其弟王子胜将一名嫡女与贾环为妻,可惜王夫人鼠目寸光,觉得贾环会威胁到她和儿子贾宝玉的利益,借着“巫蛊之事”逼死了赵姨娘,把事情搞砸了。贾环当面怒斥上门谈婚事的王子胜,彻底与王家撕破脸,这门亲事自然也没法再谈了。 不过,王子腾虽然看好贾环的潜力,但此子既然不受拉拢,不为王家所用,又与王家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其潜力越大,日后对王家的威胁自然也越大,所以必须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绝不能让其成长起来。 事实上,王子腾这些年也一直留意着,不用王夫人出声,他都已经准备好随时拿捏了,决不会让贾环考取举人。 不过呢,如今林如海和贾环搅和在一起,倒是王子腾始料不及的,而且据传,林如海这次给皇上的密折中数次提到了贾环,提携的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所以如今皇上对贾环这个名字估计已经有了印象,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 幸好,以他王子腾如今的权势和人脉,要摆弄贾环也不是毫没有办法,所以王子腾并不是太担心。 其实,现在摆在王子腾眼前最大的难题并非贾环,而是太上皇康平帝! 没错,就是太上皇康平帝。 这人老了自然就多病痛,任谁也逃不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太上皇康平帝自然也不例外,随着年龄的增长,康平帝的健康状况明显大不如前了,近日便感了一场风寒,断断续续的,将近一个月才有所好转。 王子腾今日之所以天黑了才回家,就是因为去了一趟西苑探望太上皇,后者明显苍老了许多,就像一头风烛残年的雄师,苍龙老矣! 王子腾是太上皇一手扶植起来的,深知这位一旦寿终正寝,自己的处境绝对十分不妙,所以一直寝食难安,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偏生这几年辽东战事不利,两任辽东经略,一个兵败被问斩,一个自焚殉国,太上皇的威望因此大受打击,皇上也趁此机会抢夺兵权和对朝堂的控制力。 如今朝堂上的格局基本是五五开,内阁和六部中的两派势均力敌,而且皇上有东林诗社这帮酸儒相助,在舆论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这段时间,东林诗社更是将舆论的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各种挑剔攻讦,让自己疲于应付。 然而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这个时候扬州又发生了一件大案,牵连甚广,皇上把心腹锦衣卫头子易洪都派出去了,一旦查到义忠亲王的头上,朝中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东风压倒西风! 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扛把子的义忠亲王一旦倒台,太皇上一系的人必然遭到清洗,厄运迟早会降临到自己和王家头上! 一念及此,王子腾不知不觉间便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义忠亲王今日特意召见了贾政,目的估计也是想通过贾政疏通与林如海的关系。 然而王子腾也知道,林如海虽然跟贾家联姻,但从来不在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站队,是个明哲保身的中间派,这次皇上任命他为应天巡抚,专门审理此案,又派出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监督,显然是有意逼使林如海站队,林如海最终会怎样选择,实难预料啊! ………… 雨还在下着,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大观园的蘅芜苑内,薛宝钗正和莺儿、文杏这两名婢女忙着收拾行李,香菱也被派来帮忙了。 话说这个香菱生得十分美貌,借用原著中周瑞家的一句来形容,那就是“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可见香菱的容貌确实出挑,有点像秦可卿,当初薛蟠这浑货之所以打死人也要把香菱抢过来,估计也是因为后者长得漂亮。 然而让人无语的是,薛蟠把人抢来后,这些年竟然还原封未动,要知道这货可不是什么好人,而且男女通吃,当初还专门跑到贾家族学里“交朋友”,像香菱如此活色生香的美婢他竟然能忍住不动,实在让人想不通。 言归正传,且说薛宝钗等人正收拾着行李,史湘云和贾探春二女却冒雨而至,嗯,后面还跟着一个拖油瓶——贾宝玉。 薛宝钗连忙停止了收拾,着莺儿砌茶招待,一边道:“这么晚了,还下着雨,难为了你们还来看我。” 史湘云红着眼圈道:“宝姐姐要走了,别说下雨,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云儿也是要来的。” 薛宝钗闻言也是眼圈一红,不知不觉间,她在贾府已经住了三年时间了,姐妹间朝夕相处,感情亲厚,此时突然要离开,自然也不十分不舍。 史湘云无父无母,自小便由叔父和婶婶养大,在家里没什么地位,每日都要做针线活做到很晚,有时帮贾府这边的丫环打个络子什么的,都会挨婶婶的白眼,只有被贾母接到贾府玩,才能过上几天清闲快乐的日子。 而薛宝钗待人宽和,脾气也好,而且善解人意,对史湘云关怀备至,处处为她着想,所以在史湘云心里,薛宝钗就是她的亲姐姐一般,如今薛宝钗突然要离开,回金陵去了,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般,不自觉便流出眼泪来。 “宝姐姐,你此去还会回来吗?”史湘云牵着薛宝钗的手,泪眼模糊的问,更是显得娇憨可怜。 薛宝钗既感动又怜惜,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道:“尚未可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金陵那边的生意本是二叔帮忙打理的,如今突然没了,婶子又得了痰症卧病在床,堂弟妹也年幼,等那边处理完,只怕也要一年半载的。” 贾探春叹了口气,伤感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世间的事总逃不过意外二字,本来说好年后建诗社的,岂料林姑爷病重,颦儿大正月的便匆匆忙忙南下,如今宝姐姐也要去了,这诗社终是建不成的,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可聚首,也许这辈子再不见也未可知。” 贾宝玉本来就心有戚戚,闻言立即稀里哗啦地哭起来。正如曹公笔下所言,贾宝玉此人喜聚不喜散,只愿儿千日红,大家常聚不别离。 史湘云正伤心着,眼见贾宝玉眼泪不要钱似的大哭,既好笑又伤感,于是反过来劝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个须眉男子,嚎个什么劲,仔细外面听到了告诉老太太,闹得他老人家也不得安生。” 贾宝玉抹着眼泪道:“林妹妹走了,现在宝姐姐也要走了,住在这园子里还有什么意思?” 薛宝钗心里暗叹,这位虽然不爱读书,却不失真情真性,若自己和颦儿走了,他能于读书一途上发奋图强,倒不失是件好事,男子总归是要承担起家业的,终日在内闱厮混,如何得终了? 念及此,薛宝钗便硬起心肠道:“宝兄弟别闹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在你们家也只不过是暂住,总有一日是离开的,不是今天就是明日,何必自寻烦恼。” “为什么要现在离开,等我死了,化成灰了再离开不行吗?我看不见,听不见了,就不会难受了。”贾宝玉哭着道。 众人都既好气又好笑,贾探春连忙道:“二哥哥又浑说起痴话来,那有咒自己死的,多不吉利。” 贾宝玉却趁机抓住薛宝钗的衣袖道:“宝姐姐不走行吗?让薛大哥走一趟就行了,或竖只不过是叔父。” 薛宝钗面红耳赤,既羞且气,忙把衣袖抽了回来,同来的袭人见状连忙前拦住贾宝玉道:“二爷别胡搅蛮缠了,宝姑娘此行回金陵除了奔丧,还要料理生意的,等那边料理完,自然就回来了。” “真的?”贾宝玉眼见薛宝钗脸有愠色,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唐突了,只得讪讪地偃旗息鼓。 史湘云和贾探春见状暗暗后悔与贾宝玉同来,这位平时待姐妹都极好,而且脾气也随和,可一旦痴劲发作起来也让人头疼,幸好没有摔玉,否则又闹得家宅不宁了。 贾探春将一封信交给薛宝钗,道:“宝姐姐此番回到金陵,若遇见环儿,麻烦你转交给他,还有,这一双平步青云靴子是我今年纳的,也麻烦你一并转交,就说三姐姐祝他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薛宝钗点了点头,将靴子交给莺儿收好,书信则放进了自己的梳妆盒中。 史湘云也取出一块大红的络子,笑道:“收了环儿的礼,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回他,宝姐姐若在金陵遇到环儿,帮我把这个事事如意给他吧,也祝他高中,万事如意,春风得意马蹄疾!” 贾宝玉本来就郁结难解,眼见史湘云和贾探春都给贾环送东西,心里更是郁闷之极,呆呆地站在那一声不哼的。 袭人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二爷上面有老太太和太太宠着,中间的姐妹也都爱跟他玩,下面的婢女更是围着他转,可是自从贾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二爷的风头都被他抢了,好不容易贾环远远地去了金陵,二爷在园子里过了一段快乐日子,结果这人的名字一出现,大家都稀罕到不得了似的,若有朝一日贾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回到府中,那二爷只怕就更要无地自容了。 念及此,袭人不由暗暗希望贾环参加乡试名落孙山,而且永远不要考中,永远留在金陵,那么便对二爷构不成威胁了。 虽然心里如此想着,但袭人还是挺会做人的,眼见史湘去和贾探春都回了礼,若二爷不回点礼,难免显得小气,便自作主张地从贾宝玉的腰带解下一枚玉佩算是回礼,让薛宝钗带去给贾环。 接下来,史湘云和贾探春又待了片刻,便与薛宝钗依依惜别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起,薛姨妈、薛宝钗和薛蟠一行便启程动身赶往通州,乘船一路南下金陵去了。 (本章完) 220.第219章 情愫暗长 第219章 情愫暗长 这一日,林黛玉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又吃了一碗小米肉糜粥,外加一只熟鸡蛋。婢女莺儿见状不由暗暗欢喜,姑娘的身子弱,胃口也很差,隔三差五就病一场,不过自从经历了上次的劫难后,身子倒是健朗了许多,就连胃口似乎也好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到院子里散一散,你不用跟着。”林黛玉吃完早餐便站起来,往门外行去。 莺儿忙道:“昨晚刚下过雨,早上有些凉,姑娘系上披风吧。” “不必了,入夏的时节,哪里就能冷死我的。”林黛玉摇了摇头,便像弱柳扶风般出了门去。 林黛玉出了门,绕着院子走了几圈,直到身上微微发热,这才停了下来,只觉整个人都神清气足,十分之舒服,不由暗喜:“环弟说得不错,居移气,养移体,生命在于运动,按照他所讲的法子,如今我的身子明显好了许多,胃口也上来了。” 林黛玉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小院,往贾环的住处行去。昨晚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些湿润,庭树和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折射出五光十色。 耳边是悦耳的鸟鸣,眼前是纷忙的蜂蝶,入目所见皆是生机勃勃之景,林黛玉的心情更是大好,回想起年初得闻父亲病重,一路凄风苦雨南下,回想起父亲奄奄一息地卧病在床,那段时间,真的仿佛天都塌了,要不是环弟及时出现…… 一想到贾环,林黛玉的心便莫名的安稳,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萦绕在心间,情不自禁地去想天天见着他,一天不见便仿佛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林黛玉便行至贾环的住处,一名正在打扫庭院的婆子连忙停下来,正要施礼,林黛玉却摆手轻道:“不用管我,你只忙你的去吧。” 林黛玉说完径自进了屋去,平儿正在外间用鸡毛掸子打扫桌椅,见到前者亭亭走了进来,便笑道:“林姑娘今天这么早?” 林黛玉脸上微热,轻道:“吃了早饭出来散散,正好路过,环弟可起床了?” 平儿笑道:“我们这位爷更是习惯了早起,天刚亮就醒了,绕着院子跑了几十圈才吃早饭,如今正在里面做功课呢,林大人昨天给他布置了两篇文章,今天得全部作出来。” 林黛玉探首往内间看了看,果然见到贾环坐在案后用功,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贾环今日并没穿那件玉色的秀才襕衫,而是换了一套青色的公子服,简洁素净,但是他人长得帅,剑眉星眸,唇红齿白,这一身打扮反倒添了几分秀雅的气质。 林黛玉默默地看了片刻,不由双颊生霞,悄然地退了出去,又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且说贾环忙到中午,终于把林如海昨天布置的文章写完了,刚刚搁笔,听到动静的俏婢平儿便走了进来,笑问:“三爷可作完文章了?” 贾环点了点头,一边伸了个懒腰。平儿看了一眼书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写得满满当当的,那一手正楷让人赏心悦目,便禁不住赞道:“三爷的字越发漂亮了。” 贾环捏了一下平儿圆润的下巴笑道:“这小嘴儿也越发的会说话了。” 平儿羞喜地白了贾环一眼,一边温柔地替后者捶捏肩头,一边道:“对了,早上的时候,林姑娘来过。” 贾环轻哦了一声:“林姐姐有事吗?” “倒没什么事,说是早上散步路过,见三爷在用功便没打扰,稍坐了一会就离开了。”平儿又笑道:“林姑娘似乎比以前康健了,看着也精神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怯弱。” “那岂不更好!”贾环微笑道,他之前给林黛玉量身制订了一套简单的健身计划,每日两个鸡蛋,摄入适量的鱼、肉和粗粮等,早晚各走三千步,如今显然有所成效了。 平儿给贾环按摩了一会肩头,问道:“三爷可饿了?” 贾环捉住平儿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都饿扁了,你说呢?” 平儿轻笑一声:“那婢子这就传饭去。”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出门,心情愉快雀跃,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贾环结庐守制这三年,平儿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身边,平时除了照顾贾环的起居饮食,闲暇时也学习写字读书,如今也算是个有文化的婢女了,虽写不出好诗好词来,但胡诌一两首完全没有问题,近来她还喜欢看史书,正好读到一个典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平儿觉得,自家三爷沉寂了三年,如今刚满孝就正好遇到皇上加开恩科,岂不是冥冥也注定了,三爷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了? 正所谓星光不负赶路人,平儿对自家三爷充满了信心,此番乡试必然高中,否则何以酬这三年来的寒窗苦读? 且说平儿打来了饭菜,主仆二人正吃着饭,雪雁便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将一大碗莲子荷叶羹取出来摆在饭桌上,笑道:“我家姑娘今天让厨房煮了一碗莲子荷叶羹,结果厨房送了一大盅来,姑娘喝不完,便让婢子送一碗来给环三爷尝尝。” 贾环忙道:“林姐姐可吃过了?替我谢她。” “正在吃。”雪雁答道。 “那正好,这碟红烧肉沫豆腐你拿回去给林姐姐尝尝吧。”贾环不由分说便把那碟红烧豆腐放进雪雁的食盒中。 雪雁道谢一声便提着食盒离开了,平儿轻笑道:“莲子荷叶莲羹清心养神,三爷案牍劳形,喝这个正合适,林姑娘有心了。” 贾环闻言笑了笑,心中生出一异样的温馨。 且说雪雁回到林黛玉的住处,将那碟红烧肉沫豆腐取出来,往林黛玉面前一搁,笑道:“环三爷让带回来给姑娘尝的,天天这样送去带来,要不姑娘和环三爷一起用饭算了,也省得婢子跑来跑去。” 林黛玉脸上微热,啐道:“小蹄子如今越发惫懒了,让你跑个腿而已,哪来那么多话。” 雪雁笑嘻嘻地道:“婢子也是替姑娘着想啊,姑娘和三爷一处吃饭,岂不就能天天见着,天天一起说说话,就不用巴巴往三爷那去。” “小蹄子,要死你了!”林黛玉羞恼地撕去雪雁的嘴,后者笑着跑了出去。 (本章完) 221.第220章 扔不出去的烫手山芋 第220章 扔不出去的烫手山芋 贾环吃完午饭小憩了半个小时,便拿着做好的文章往书房找林如海请教。往常这个时候,林如海都在书房里,不过今日却不在,一名下人恭敬地告诉贾环道:“老爷到前面大堂去了,好像是南京刑部来提犯人。” 贾环心中一动,南京是大晋的留都,虽然仍设有六部,但基本都是养老的冷板凳部门,没有实际职能,户部还好些,至少管着南直隶的户籍,但刑部能干啥?这个时候跳出刷存在感? 这不正常啊! 贾环立即往前面去,刚走到巡盐御史衙门的大堂前,便见卢象升和冯紫英二人都在堂外候着。卢象升现在也算是林如海的学生兼保镖,白天都在左近听候差遣。 且说冯紫英见贾环到来,便暗使了个眼色,又往堂内呶了呶嘴,卢象升则低声告知:“南京刑部来了一位左侍郎,要将与亢令城有关的所有犯人都提回南京刑部大牢去,现正跟林大人交接。” 贾环讶然地道:“刑部侍郎亲自来了,他们可有朝廷的旨意?” 冯紫英摇头道:“不清楚,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的。” 贾环举目往堂内望去,只见林如海正和几名官员交谈,扬州知府洪文轩,还有巡按御史焦芳在一旁作陪,便疑惑地低声问:“既然没有朝廷的旨意,南京刑部有权过问此案?” 卢象升默然无语,他也不懂,冯紫英则两手一摊道:“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有的,否则他们也不敢来提人。” 正说话间,林如海便陪着几名官员走了出来,扬州知府洪文轩,还有巡按御史焦芳,贾环均认识,但有一张生面孔却未曾见过,想必就是南京刑部侍郎了。 眼见林如海等人走到跟前,贾环三人忙施礼闪到一边。那名生面孔的官员约莫五十许岁,脸形上尖下窄,倒像一枚橄榄核似的,本来看着就有些刻薄,偏生此人还傲慢地仰着脸,不可一势得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贾环不由暗汗,这位仁兄长得如此磕瘆,能做到刑部副部长,也算是异数了,要知道大晋的官员,除了靠实力,多少还是看点颜值的,歪瓜裂枣很难身居高位。 这时,这位侍郎大人突然停下脚步,打量了贾环三人一眼,问道:“哪位是贾秀才?” 贾环愕了一下才意识到问的是自己,忙施礼道:“晚生贾环!” 林如海捋须道:“环哥儿,这位乃南京刑部右侍郎左少阳左大人。” 贾环刚才听卢象升说南京刑部来了一位左侍郎,还以为是南京刑部二把手呢,敢情此人姓左,职位是右侍郎,亦即是第二副部长,左侍郎是第一副部。 “学生贾环,见过左大人!”贾环忙重新见礼。 这位左侍郎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果然一表人才。”然后便继续往前行。 林如海一直把人送到巡盐御史衙门前,这左侍郎才大剌剌地道:“林御史不必送了,明日一早,本官便来提人,劳烦准备好囚车等事宜。” 林如海拱手道:“下官明白。” 左侍郎点了点头,出门上了轿子便扬长而去,知府洪文轩寒暄了几句也自行离开。巡按御史焦芳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林如海道:“此案是林大人一手经办的,如今刚有点眉目,南京刑部便来接手,林大人不觉得可惜?” 林如海讶然道:“焦御史何出此言?只要此案能查个水落石出,谁来办也是一样,正好本官病体未愈,精力不济,南京刑部能接手此案,本官求之不得呢,何来可惜一说?” 焦芳呵呵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本官已经向皇上上了奏本,想必很快就会另有旨意,林大人何不暂缓几日再容南京刑部提人?” 林如海吃惊地道:“焦大人何不早说?本官已经答应了左侍郎,总不能食言吧!” 焦芳心中冷笑,好你个老狐狸,刚才我已经暗示了你几次,现在跟我装无辜! “呵呵,林大人活得通透,下官自愧不如,不过这个烫手山芋,林大人未必能扔得出去。”焦芳语带讽刺地丢下一句,然后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林如海皱了皱眉,转身返回大堂,贾环和卢象升默默地跟在身后,而冯紫英却暗松了口气,自从知道此案可能涉及到义忠亲王,他的压力也很大,如今案件交给南京刑部,他自然也解脱了,不用再左右为难。 …… 扬州城的别院内,知府洪文轩见了姬进孝,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者听完后得意地哈哈大笑:“林如海还算识相,若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家非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原来南京刑部这次来提人,正是姬进孝在背后运作的,用刑部的名头接手此案,把亢令城等相关犯人从巡盐御史衙门的大牢提走,接下来就好办了,只需让毒书生沈贯这个人证翻供,亢令城无罪释放,一切都万事大吉,嘿嘿! 知府洪文轩此刻也是如重释负,微笑道:“林如海此人是个识时务的,早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如今南京刑部来提人,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姬进孝嘿嘿一笑,忽又皱眉道:“正所谓夜长梦多,左少阳为何非要等到明天才提人,他应该立即把人提出来的。” 洪文轩道:“犯人比较多,得准备车马囚笼,还得准备船只,至少要半日时间。” 姬进孝点头道:“也罢,也不差这半天了!” 话音刚下,一名小太监便慌慌张张地飞奔进来,凑到姬进孝下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完登时面色大变,手中的茶杯也掉到地上摔碎了。 洪文轩吃了一惊,疑惑地望向姬进孝问道:“姬总管,发生何事?” 姬进孝面色阴沉中夹杂着一丝惊恐,良久才颤声道:“京城急讯,皇上下旨,任命林如海为应天巡抚,节制直隶兵马,全力彻查此案,并且派出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前来协助!” 洪文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完了,锦衣卫一到,祖坟也得刨三尺啊! (本章完) 222.第221章 乐极生悲,杀人灭口 第221章 乐极生悲,杀人灭口 话说扬州知府洪文轩听说锦衣卫要来,而且还是锦衣卫头子易洪带队,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状地看着姬公公道:“这……这如何是好?” 姬进孝此时显然也发毛了,坐立不安,不停地来回走动,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抬手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狞道:“唯今之计只有——如此!” 易洪浑身一震,吃吃地道:“如此只怕……只怕不妥当,恐有后患。” 姬进孝沉声道:“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正带着圣旨日夜兼程赶来扬州,不比王府的信使慢多少,最快或许明日就会到,锦衣卫那帮家伙有多心黑手狠,想必洪大人也是知道的,别说亢令城父子,就算是块顽石,落到锦衣卫手中都得开口。试问洪大人可有更加高明的主意?” 洪知府瞬间沉默了。 第二日清晨,巡盐御使衙门外停着一排囚车,亢令城父子,还有亢府的“财福禄寿”四大管家均被押了出来,另外,作为污点证人的毒书生沈贯,还有带人闹事的厉山,同样被押上了囚车,至于其余的涉案人员,则统一用麻绳拴起来步行,并且由扬州卫派人负责押送。 且说亢令城父子被安排到同一辆囚车上,但见父子二人气定神闲,难掩喜色,显然也知道此去大概率得以脱身了。 亢令城坐在囚车中,竟对着台阶上的林如海抱拳大笑道:“多谢林御史连日来的款待,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 林如海倒是平静如水,并没有理会亢令城,倒是铁虎和刑威二人气得钢牙都要咬碎了,这王八蛋未免太过嚣张了些,真恨不得上前一刀将其斩了,给在乌石村战死的盐兵们报仇。 这时,刑部侍郎左少阳手下的官吏开始按照名单,将囚犯逐一验明正身,确认无误了,便向左少阳禀报道:“侍郎大人,所有囚犯均验证无误。” 左少阳闻言点了头,在囚犯名单上盖了自己的官印,一式两份,如此交接便算完成了。 “有劳林御史了,本官就此别过!”左侍郎转身对着林如海抱拳道。 林如海也不多话,抱拳还了一礼,便转身返回巡盐御史衙门内。 左少阳皱了皱眉,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趟这一次浑水的,但是义忠亲王的面子又不能不卖,而且在南京刑部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他也想借此攀上义忠亲王这棵大树,重返朝堂。 话说这位左少阳虽然长得丑,却是货真价实的两榜进士,而且跟林如海一般探及第,甚至比林如海还要早了几届登第,一路从翰林编修升至詹事府正四品的少詹事。 要知道詹事府属于东宫辅臣,能做到詹事府少詹事一职,绝对前途一片光明,将来入阁拜相的可能很大,然而,也不知是这位兄台长得丑,还是别的原因,反正是不受当时还是太子的乾盛帝待见。 七年前,康平帝传位给乾盛帝,正当左少阳踌躇满志,准备大展身手时,现实却给了他一盆冷水。原詹事府的同僚都升官了,他左少阳也跟着升了光禄寺卿,秩从三品,但是光禄寺只是主管膳食的,妥妥的边缘衙门,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管厨子的,反倒不及原来的詹事府少詹事清贵。 所以左少阳对此十分不满,他本来就长了张鞋拔子脸,如今终日黑着脸,语言尖酸刻薄,更为同僚所不喜,每次举行宴会庆典,乾盛帝看到他那张几乎可用来辟邪的老脸,都觉得十分不适,于是干脆大笔一挥,给老左升了个官,从三品变成正三品,调到南京刑部坐冷板凳去,眼不见为干净。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这位左侍郎押解着人犯,向着城南浩浩荡荡而去,准备在城南码头登船驶往金陵,而这个时候,一伙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却风尘仆仆地从城北进了扬州城,直奔巡盐御史衙门而来。 “圣——旨——到!” 随着一声洪亮的吆喝,整个巡盐御史衙门都炸开了一般,下面的人火速通知了进去。 此刻,林如海和贾环、卢象升二人刚好回到书房中,正准备讲题呢,听闻圣旨到,慌忙穿戴好赶往前面大堂,又命人准备好香案,一并准备就绪,这才恭敬地跪倒在香案前朝北拜倒。 锦衣卫都指挥使易洪年约四十岁许,颌下留着短须,鼻子带勾,双目如老鹰一般,那森冷的目光一扫而过,饶是贾环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不由心下暗自凛然,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家伙绝对的杀人如麻! 此时,只见易洪将一卷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卷轴徐徐打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汝所奏之事,朕已全部知悉,甚为震惊,不法狂徒竟猖獗于斯!今命汝为应天巡抚,加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节制南直隶兵马,一切便宜行事,务必彻查至水落石出,将一切不法狂徒与害群之马皆绳之以法,以正国法纲纪,另,着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从旁协助,钦此!” 林如海微微一震,低眉垂目,高举双手过顶道:“臣——领旨,谢恩!” 易洪合上圣旨,双手交到林如海手中,前一秒还凛冽如寒冬的脸上瞬时变成了满面春风,笑吟吟地道:“林大人请起,接下来咱们就是同僚了,还望多多关照。”说完命人奉上钦差关防一枚(由铜所铸的印信)。 贾环和卢象升见状都不由暗暗咋舌,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此刻笑吟吟的,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林如海接过圣旨和关防道:“易指挥客气了,你我皇命在身,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易洪点头冷道:“理当如此,江南是我大晋最为富庶的地方,扬州更是富甲天下。国库收入,十之二三来自两淮盐课,皇上历来十分重视,如今竟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实在令人发指。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依本官之见,若不用雷霆之力,不足以扫荡群寇,不使修罗手段,不足以绝灭魑魅。这扬州官场……呵呵,也是时候洗一洗了!” 在场的人都不由心中一凛,仿佛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四周弥漫开来。 林如海心中暗叹,自己之所以奏请乾盛帝另派专人审理此案,正是不想卷入太上皇和皇上的斗争漩涡当中,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息,这个滚烫的山芋还是让乾盛帝一封圣旨给推回了自己手中,还派了一个监工来,这分明是要逼自己站队啊:“咳咳咳!” 林如海剧烈地咳嗽起来,贾环和卢象升连忙上前搀扶着前者,一人轻抚拍后背。 易洪瞥了一眼形容枯槁,咳嗽不止的林如海,心想,看来林如海的确中过毒,扬州巡盐御史这个职位太肥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林大身体欠恙,需好生将养才好。”易洪故作关心地道。 林如海咳了片刻总算平复下来,摆了摆手道:“无妨,本官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只是……易指挥来迟一步了,就在不久前,亢令城等一干相关人犯,均被南京刑部提走,往城南码头去了,如今想必已经快出城了。” 易洪面色一变,二话不说,转身便往门外跑去,并且厉声大喝:“追!” 数十骑身穿飞鱼服的锦衣缇骑立即上马,向着城南码头急追而去。贾环和卢象升对视一眼,均面露喜色,两人显然都对亢令城被南京刑部提走有点不甘,特别是亢令城离开前那嚣张大笑的样子,让二人极为不爽。 “来人,备马!”林如海也不顾病体未愈,立即命人牵来了坐骑,然后上马追赶而去,贾环、卢象升和冯紫英等人也连忙上马跟去。 …… 且说城南运河码头附近的一家面档前,亢大勇和亢大毅兄弟一伙正一桌而坐,一边吃着面,一边不时往城门口方向张望。 由于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很多,码头十分兴旺,自然也带旺了周边,所以码头附近形成了一条长数百米的繁华街市,店铺林立,商贩遍地,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因而亢大勇等人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这时,从城门口到码头这一段路都被披坚执锐的扬州卫士兵接管了,不许闲杂人接近,不过夹道两边围观的百姓却不少,熙熙攘攘的。 忽然一声锣响,有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旗牌在前鸣锣开道,紧接着一顶官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来了,来了!”围观的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正在面档中吃着面的亢大勇、亢大毅、金牙狗、李鸿基李鸿义兄弟均站了起来,抻长脖子往城门方向张望,亢家兄弟明显神色激动。 这时,头一辆囚车终于从城门处驶出,里面坐的正是毒书生沈贯。亢大勇瞬时目光一厉,捏紧了拳头,紧接着第二辆囚车驶出城门,里面坐的赫然正是亢令城和亢大智父子。 亢大毅又惊喜,正要说话,却被二哥亢大勇用眼神严厉制止了,后者连忙把话咕噜的咽了回去。金牙狗嘿笑道:“那帮狗官还算识趣,终于把亢员外给弄出来了,否则有他们好看。” 李鸿基闻言心中一动,他是最近才投靠的,自然还接触不到核心的东西,不过听金牙狗的意思,应该有不少官员的把柄握在手中,可见大晋这官商勾结有多严重,这些可恶的狗官权贵,层层盘剥,搜刮民脂民膏,敲骨吸髓,统统都该死,大晋才立国九十载不到,已经腐朽成这样,也该改朝换代了。 李鸿基此人本来就是个偏激的愤青,自打提盐受辱,又被关进牢中勒索后,变得更加愤恨朝廷了,直欲推翻其而后快,而且后来着实差点做成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不过这都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 且说亢大勇眼见父兄都在囚车上,此番去了金陵刑部大牢,应该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不由心情大好,情不禁又想到那日惊鸿一瞥,差点勾走了他的魂魄的林家小娘子。 “现在不便动手,等父兄都脱罪了,老子再想办把林家那小妞儿弄到海岛上去享用。”亢大勇心里正意淫着,忽然囚车队伍竟停下来了。 “咦,出了什么夭蛾子了?”金牙狗疑惑地道。 众人正奇怪,忽见城门处冲出一队鲜衣怒马的锦衣缇骑,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带人及时赶到了,厉声大喝:“左侍郎留步!” 这时,左少阳已经从官轿里面走了出来,眼见大队锦衣卫杀到,不由面色微变,而当他认出带队的竟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时,更是心头大震,暗忖:“好家伙,这活阎王怎么亲自来了?” 不多时,林如海和贾环等人也赶到,左少阳一见便知道不妙了,拱手道:“原来是易指挥,不知有何见教?” 易洪嘿嘿一笑道:“本官自是奉皇命而来!” 林如海将手中圣旨一举:“皇上有旨,敕令本官为应天巡府,节制直隶兵马,彻查亢令城一案,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从旁协助!” 左少阳倾刻呆在当场,附近囚车上的亢令父子闻言更是惊得魂飞魄散,完蛋了完蛋了,落到锦衣卫手里,绝对生不如死啊! 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一股硝烟冲天而起,顿时吓得四周的百姓狼奔豖突。 贾环急忙策马靠近林如海,同时大叫:“有刺客,保护林大人!” 随即呼啦一声,铁牛、石头、卢象升和冯紫英等人都围上来,把林如海团团护在中间,而那些锦衣卫也立即把易洪保护起来。 “——爹!”一声凄厉的惨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贾环循声望去,只见囚车中的亢令城倒在的血泊当中,而其子亢大智正伏在其身上痛哭大叫。 贾环的心不禁一沉,这才意识到刺客的目标并非林如海,而是亢令城,好家伙,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狗官,你们以为杀了我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亢大智抬起来头,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大叫。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寒光从远处激射而来,准确无比地击中亢大智的咽喉,后者当场被带得撞在囚车的笼壁上,可见寒光力道极大。 再看那亢大智,背靠着笼壁,脑袋歪到一侧,咽喉处鲜血狂飙,华佗再世也救不回了。 “是弩箭!”卢象升看得真彻,往弩箭发出的方向一指,而铁虎和石头二人已经策马冲了上去。 易洪又惊又怒,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大喝:“抓刺客!” 一众锦衣卫立即往刺客逃跑的方向追去,瞬时整个码头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本章完) 223.第222章 秘密救治,芳气袭人 第222章 秘密救治,芳气袭人 贾环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到囚车旁仔细一看,发现亢大公子亢大智的咽喉被一枚弩箭洞穿,已然气绝身亡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嘴巴大张,还保持着死前一刻愤怒若狂的状态,而弩箭从他的后颈穿出,钉在囚车的一根圆木上,可见力道之大,还有杀手的箭法之准,直接一箭封喉。 贾环不由暗吸一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这一箭要是射向自己,只怕下场也是这般吧,问道:“谁有钥匙?快把门打开!” 负责押运囚车的那名扬州卫军卒慌忙将车门打开,贾环弯腰钻了进去。亢大公子是绝对死翘翘了,倒不用再查看,倒是亢令城中枪的位置在胸口附近,也不知死透了没有。 贾环试探了一下亢令城的鼻息,似乎还有一点点热气,再一摸脖子上的动脉,确信仍在轻微搏动,不由微喜,不过情况很不容乐观,因为伤口就在左胸附近,距离心脏很近。 卢象升见贾环面色有异,便问道:“子明兄,犯人可是还活着?” 子明正是林如海新近给贾环取的表字,所以卢象升如今已亲切地改称贾环为子明兄。 贾环和卢象升原本只是泛泛之交,但这段时间的经历无疑让二人之间的友谊迅速加深,再加上两人又都成了林如海名义上的学生,所以现在既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朋友,也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越发的亲厚,几乎无话不谈。 且说贾环正想回答,忽见林如海和锦衣卫指挥易洪走了过来,便朝卢象升暗使了眼色,遗憾地道:“都死透了!” 林如海闻言叹了口气,吩咐道:“先把尸体运回巡盐御史衙门安置,其余人犯也全部押回大牢候审吧。” 贾环立即扬声喝道:“巡抚大人有令,亢家父子的尸体,以及一众人犯全部押回巡盐御史衙门。” 负责这次囚犯押运任务的正是扬州卫,如今林如海被钦命为应天巡抚,节制南直隶兵马,自然包括了扬州卫,所以一声令下,押运队伍便开始原路退回。 易洪瞥了一眼亢家父子二人的尸体,以他多年折磨审问犯人的经验,伤在这种要害位置,绝对是死透了,倒也没有再去亲自验证,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这也难怪,锦衣卫历来让人闻风丧胆,而作为锦衣卫头子的易洪更是凶名显赫,这次身负皇命风尘仆仆赶到扬州,结果还没来得及发威,对方就当着他的面把主犯给射杀了,这何止是在打他的脸,简直就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啊!!! 这时林如海又下令道:“冯千户,你马上带人封锁码头四周各处路口,任何人暂时不得离开,仔细甄别查缉凶手。” 冯紫英连忙领命而去,迅速召麾下的弟兄封锁各处道路。 这时,易洪却神色狰狞地走向南京刑部侍郎左少阳,后者见状,不由心中微凛。 易洪走到左少阳面前,冷冷地道:“好一个杀人灭口,左侍郎,左大人,你怎么解释?” 左少阳皱眉道:“易指挥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本官不成?” 易洪嘿嘿冷笑一声:“此案本非金陵刑部的职责所在,你却偏要多管闲事,跑来扬州提人,偏生人犯刚出城就遭到刺杀,如此凑巧,难道左侍郎不值得怀疑?” 左少阳面色微变,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姬进孝坑了,不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反驳道:“荒谬之极,此案重大,金陵刑部作为南直隶主管刑狱的最高衙门,难道无权过问?本官将犯人提回金陵刑部大牢,何错之有?至于人犯被刺杀,也是本官始料不及的。” 易洪冷笑道:“任伱舌灿莲也洗脱不了杀人灭口的嫌疑,来人,把左少阳拿下。” 两名锦衣卫立即冲上前把左少阳双手架住,后者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大胆,本官乃刑部右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尔等安敢无礼?” 易洪拍了拍腰间御赐的尚方宝剑,冷冷地道:“本官奉旨办案,有尚方宝剑在此,可先斩后奏,别说抓你,就算将你左少阳就地正法又如何?废话少说,拿下!” 几名锦衣卫立即打掉左少阳的乌纱,然后剥掉官服绑了起来,后者羞怒交加,厉声大喝:“易洪,你擅权专断,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本官必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易洪不以为然地道:“随便!”说完厉害喝一声:“带走,一并押回巡盐御史衙门候审。” 几名锦衣卫立即把左少阳押了下去,林如海见状皱了皱眉,左少阳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易洪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怀疑就将其擒拿,这明显是欠妥的,不过锦衣卫办案向来都是如此野蛮,再加上易洪有御赐的尚方宝剑在手,他也不好阻止。 本来林如海才是正牌钦差,但乾盛帝却把尚方宝剑赐给了易洪,明显是要制约林如海的权力。 且说贾环和卢象升二人负责押运亢家父子的尸体回巡盐御史衙门,一进门,贾环便让管家萧磊在后衙腾出一间空房,然后找了两个可靠的家丁把亢令城的“尸体”抬进房间去安置。 房中,卢象升摸了摸亢令城的脉搏,有些犹疑地望向贾环道:“脉息几近断绝,还能救活吗?” 贾环道:“只能搏一把了。” 这时管家萧磊送来了一根老山参,贾环连忙切了两片放进亢令城嘴里含着吊命,又吩咐道:“麻烦萧管家亲自走一趟,去济仁堂请冯大夫来,就说姑父身体不适,请他来瞧瞧。” 萧管家点了点头,急急离开房间,约半小时便把济仁堂的大夫冯济仁请来了。 这个冯济仁便是当初替贾环辨识乌头的那名大夫,虽然比较爱财,但是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后来贾环还请过他几次,上门替林如海把脉,所以也是林府的常客了。 且说这位冯大夫本以为又是给林如海看病,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正准备跪倒跪头,结果发现床上躺着的病人血迹斑斑,而且还戴着头套,根本看不到模样,瞧那体形根本不像是林如海,不由愕然道:“环三爷这是?”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这位是在下的一名长辈,不慎受了点伤,烦请冯大夫医治。” “我信你个鬼,谁家长辈在床上还蒙着头套的?”冯济仁心里暗暗腹诽着,一边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然而当他看到伤者的伤口时,顿时变了面色,脱口道:“这是铅子打的?” 贾环点了点头道:“冯大夫果然好眼力,我这位长辈的确是不慎被火器所伤。” 冯济仁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伸手探了一会伤者的脉搏,表情为难地道:“环三爷,恕鄙人直言,您这位长辈伤得太重,只怕很难救得过来了。” 贾环拱手道:“还请冯大夫尽力救治,若能救活自是好的,若救不活也是他自己的命数,怪不得冯大夫。” 冯济仁听闻不用担责,顿时轻松了不少,搁下药箱道:“那鄙人尽力一试吧。” 话说这个冯济仁确实有两把刷子,手脚麻利地捣弄了一阵子,便将亢令城伤口处的铅弹夹了出来,也不缝合伤口,而是直接用烧红的匕首把伤口四周的皮肉烫得滋滋冒烟,然后涂上金创药包扎好了事,简单粗暴。 贾环闻着空气中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又看了看床上四目紧闭,毫无声息的亢令城,禁不住问道:“这就成了?” 冯济仁一边清洗手上的血污,一边道:“成是成了,但能不能活还未可知,亏得铅子打偏了少许,要是正中心脏,当场就得毙命。” 冯济仁用抹布擦干手,然后又替亢令城把了把脉,点头道:“病人的脉息虽然还是很弱,但比之前有力了些许,若能熬过三天,倒是有可能活得了,这段时间喂他喝点参汤,药就暂时不要喝了,喝了也没用,若熬过了今晚,鄙人明日再来瞧瞧。” 贾环和卢象升对视一眼,拱手道:“有劳冯大夫了,我送你出去。” 冯济仁连道不敢,贾环将他送出了房间,并让萧管家封了五十两银子的诊金。 冯济仁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道谢,五十两可不是少数目,济仁堂每个月的营业额也未必有这个数。 贾环微笑道:“我这个长辈的身份比较特殊,还望冯大夫回去后不要跟别人提起,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济仁心中微凛,忙不迭地道:“鄙人明白,环三爷请放心,鄙人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起。” 贾环点了点头,让萧管家把冯济仁从角门送了出去,正准备转身回房,却见林黛玉和雪雁主仆往这边么走来,于是连忙迎了上去。 “环弟,可是爹遇刺受伤了?”林黛玉俏脸煞白,双眼微肿,显然哭过来,一见贾环便焦急地问。 原来林黛玉听到身边服侍的婆子议论,说环三爷抬了个血人回后衙,还让萧管家请大夫,准备人参什么的,只以为父亲林如海受伤了,吓得她急忙赶来问询。 贾环不由暗汗,他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秘密救治亢令城,没想到反倒引起林黛玉的误会,瞧她两眼红肿,俏脸苍白的模样,可见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于是连忙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林黛玉闻言松了口气,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唬得我差点魂都没了。” 贾环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林姐姐受惊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正要说话,门间房突然打开,卢象升从里面走了出来:“子明……” 卢象升正推门而出,突然见到贾环正与一名天仙似的少女在说话,不由呆了一下,白皙的脸庞竟然瞬间胀得通红,连忙转身退回房中关上门。 相信看过红楼原著的都知道,红楼世界中的男女大防还是相当严厉的,后宅女眷不能轻易见外男,特别是未出阁的女子,譬如原著中有一段描写,贾家同族中有个叫贾芸的,带工人进园子里栽种树,即便是下面的丫环也得清场回避。 林黛玉此刻也是臊得满脸通红,举起衣袖遮住头脸。贾环暗汗道:“林姐姐先回,得空了再跟你细说。” 林黛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向着贾环招手道:“环弟,你过来一下!” 贾环忙走了过去问道:“林姐姐有何吩咐?” 林黛玉脸上微热,回首对雪雁道:“你到前面等我。” 雪雁便笑嘻嘻地走开了。 林黛玉转身走到一处庭树后面,又对着贾环招了招手,贾环不由有点好奇,跟着走了过去。 此时日已近午,阳光从庭树的枝桠漏射下来,在林黛玉窈窕的娇躯上撒下斑斑点点,微风轻拂她额前的刘海和裙摆,有种说不出的唯美之感。 林黛玉本来就是万中无一的绝色,此时更是美如画中仙子,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动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娆俗气,瞧得贾环都有点心摇神曳,仿佛在梦中。 林黛玉见贾环怔怔地看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烧,用手中的团扇敲了后者脑袋一下,嗔道:“呆雁,看什么呢?”。 贾环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道:“林姐姐,你神神秘秘地叫我来这作甚?” “把你的香袋给我吧。”林黛玉轻道。 贾环便将腰间系着的荷叶香包解下来递给林黛玉,后者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么多年,亏你还一直戴着这个。” 这只荷叶香袋正是当年林黛玉送的那只。 林黛玉从自己的腰间的香袋中取出一张明黄的符纸,放进了贾环的香袋中,道:“这是我前几天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可保平安,你仔细戴着,可别丢了。” 林黛玉说着便把荷叶香袋重新系回贾环的腰间。 贾环心中一暖,轻道:“谢谢。” 林黛玉系好了香袋,又下意识地替贾环整理了一下衣服,叮嘱道:“那些人当街刺杀犯人,显然是狗急跳墙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环弟你可要小心了,最好不要再掺和进去,让锦衣卫去查好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准备乡试才是正经。” 贾环苦笑道:“我也不想掺和,可是姑父是此案的主审,想不掺和也不行。” 林黛玉闻言沉默了,她也知道父亲现在十分倚重环弟,几乎什么事都找环弟商量,而且父亲目前身体和精神都大不如前,没有环弟在身边帮衬着,自己也不太放心。 “林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姑父的。”贾环显然瞧出林黛玉的担忧,便安慰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往后宅而去。 贾环目送着林黛玉窈窕的倩影走远,摸了摸腰间的荷叶香袋,只觉芳气袭人。 (本章完) 224.第223章 良配 第223章 良配 贾环目送着林黛玉离开,这才转身返回房中,卢象升此刻正站在床边,见到前者返回便连忙道:“子明兄你快过来瞧瞧吧。” 贾环忙上前一看,只见本来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亢令城,此刻竟然双颊通红,一摸其额头,热得烫手,竟是发起高烧来。 “要不要把冯大夫请回来瞧瞧?”卢象升担忧地问,亢家父子一死一重伤,剩下一个第三子亢大毅也不知所踪,如果亢令城再挂掉,要想揪出幕后的大鱼便更难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熬着吧,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发烧是自身免疫系统的免疫反应,这个时代也没有抗生素消炎药什么的,只能肉身硬抗了,抗得过算命大,抗不过只能说命歹了,所以贾环只弄了条湿毛巾搭在亢令城额头了事,又叮嘱管家萧磊安排一名可靠的家仆看顾病人,然后便和卢象升离开了。 贾环和卢象升走出了后衙,后者终于忍不住问道:“子明兄,刚才与你相谈的那名姑娘,可是林师的千金?” 贾环点了点头,卢象升禁不住叹道:“原来世间竟有此等标致的女子。”说着又脸上一红道:“在下失态了!” 贾环也不以为意,以林黛玉的容貌,任谁见了都得惊为天人,原著中薛蟠那货初次见到林黛玉的真容时,便被“酥”得几乎走不动路了,笑了笑道:“其实建斗兄早就见过林姑娘了。” 卢象升心中一动,脱口道:“当初在林师身边的两名书童?” 贾环微笑着点了点头,卢象升不由恍然大悟,当初在盐城县,林如海身边跟着两名书童,生得粉玉砌的,漂亮得不像话,贾环还专门给他们准备了轿子,当时卢象升就觉得奇怪了,敢情是那林家千金女扮男装随父出行了,难怪看着有些眼熟。 贾环看了卢象升一眼,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便问道:“对了,建斗兄今年二十尚未娶妻,不知可有了婚约?” 卢象升白皙的脸庞微微一红,黯然摇头道:“愚兄的家境本来一般,家父又不擅经营,偏生愚兄去年乡试又不中,家中无法维持,只能随父返回原籍从贱业谋生,试问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我?” 贾环正容道:“子曰,后生可畏也。建斗兄文武双全,十七岁便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说不准就应在这次恩科上,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卢象升精神一震,笑道:“承子明贵言,你我若能携手登科,岂不壮哉!” “必须的!”贾环点了点头,又开玩笑般道:“到时愚弟作个媒,替建斗兄觅一称心如意的娇妻如何?” “子明伱又拿我开涮了!”卢象升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当贾环在开玩笑,殊不知贾环是说真的。 在红楼原著中,贾家四位姑娘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但最后的下场都很凄凉,贾元春虽贵为皇妃,但困于深宫,最后“虎兕相逢大梦归”,大概率是死于一场宫庭斗争之中。 二姑娘贾迎春更惨,其父亲贾赦为了区区六千两银子,把她许给了“中山狼”孙绍祖,可怜“金闺柳质,一载赴黄粱”,不到一年时间,贾迎春便被孙绍祖这淫、魔给折磨死了。 贾环前世读《红楼》,每每读到迎春惨死这一段都意难平,如今有机会,自然希望能够扭转其悲惨的命运。卢象升虽然家境一般,但是文武双全,而且相貌也过得过去,关键还人品好,忠义正直,二姐贾迎春若能下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 贾环算了一下,贾迎春今年应该十七岁左右,也快到婚配的年龄了,不知贾赦这老不修跟孙绍祖接上头了没,但愿还来得及吧。 ………… 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铁虎和石头二人第一时间追踪那名使弩箭的刺客,该名刺客的身手十分敏捷,在慌乱的人群中左穿右插,试图甩开铁虎二人,可惜铁虎和石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始终紧咬不放。 那名刺客眼见甩不掉,纵身便跃落河边一艏船上,试图划船逃离,结果刚划离岸边数米,铁虎便奔跃而下,抡起镔铁棍就是一招“独劈华山”,把船头给砸巴烂,威猛得一匹,身后追来的锦衣卫见状无不惊声喝彩。 船头一烂,铁虎和刺客均坠入运河中,经过一番搏斗,铁虎和石头终于把刺客生擒上岸,在岸上看热闹的锦衣卫立即围上来将其五大绑,结果这人还没绑好呢,便七孔流血,脖子一歪,嗝了屁! 很明显,这名刺客是一名死士,在后牙槽藏了毒丸,一旦失手被擒,立即便咬破毒丸自杀了。 铁虎和石头见状均傻了眼,几名锦衣卫也是一脸的懊恼。这时,闻报的锦衣卫指挥易洪兴冲冲地赶了过来,结果发现刺客竟然死了,顿时拉下了脸,将几名锦衣卫各打了一个耳光,骂道:“废物!” 几名锦衣卫挨了打也不敢作声,只是耷拉着脑袋,这次的确是他们疏忽了,没有第一时间堵上刺客的嘴。 易洪抽完下属的耳光后,森冷的目光望向了铁虎和石头,二人不由微凛,幸好,易洪总算有点边界感,知道这两位是林如海的人,倒没有打他们耳光,只是捡起刺客遗留的那把弩仔细观察。 大晋不禁普通的刀剑,但是甲、弩、火器等俱是违禁之物,只有军队才能配置,而且都会刻上编号,不过刺客所用的这把弩却没有编号,很明显是私造的,根本查不出来源。 易洪正暗自恼火,街道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密密的枪声,又有人大喊:“堵住了,在里面!” 易洪立即转怒为喜,急忙带人赶过去,铁虎和石头二人也跟了过去。 只见几十名扬州卫的士兵将一座酒肆给包围了,约莫四五名火枪兵正举枪往屋里乱射。 易洪见状怒喝:“不要开枪,抓活的!”说完竟带人往酒肆里冲进去,十分之神勇。 原来这个易洪原是一名边境小卒,却身手十分了得,狡诈而勇猛,积功升为千户,后来不知如何就被乾盛帝看中了,将其调到锦衣卫任千户,仅用三年便再升任北镇抚司衙门镇抚,一年后再次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半年后直接当了老大,执掌锦衣卫,简直跟坐火箭一般。 且说易洪带人冲进了酒肆,结果发现一名汉子已经在大堂中扑地死球了,背后三个血窟窿,显然中了三枪,其身下还压着一把火枪。 易洪阴沉着脸把尸体翻转过来,那是一张毫不显眼的脸,身下的那把枪倒是军中的制式火绳枪,不过枪身的编号被磨平了,同样没法查出来源。 易洪眼中凶光闪闪,嘿嘿地狞笑两声道:“好,很好,既然你们要玩,那老子便跟你们玩到底,不把你们一个二个揪出来剥皮抽筋,老子就不叫易洪!!” 易洪神色狰狞地走出酒肆,二话不说,立即便命人把现场四五名火枪兵给抓了起来,吓得在场的扬州卫士兵一个个噤若寒蝉。 “谁让你们开枪灭口的?”易洪厉声喝道。 这些火枪兵无不叫屈,最后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的上司,一名郑姓的百户。这名倒霉的百户脸都白了,本以为击毙刺客有功,结果却招了这位活阎王,连忙扑通地跪倒,解释道:“刺客开枪顽抗,属下也只能……” 易洪可不听其解释,他只相信刑具下的证词,一挥手便让锦衣卫把这名郑百户给绑了。 (本章完) 225.第224章 烽烟乍起 第224章 烽烟乍起 且说冯紫英率麾下弟兄封锁了扬州城南的各处路口,就连运河上也设了关卡,上下游的船只暂时禁止驶入,而驶离的船只则必须接受检查,但凡有可疑人物,立即抓捕,一个上午过去了,倒是抓到了不少不法之徒,但多是些没有路引,在扬州码头打黑工的外乡人,又或者是流氓地痞之类。 这时,亢大勇和金牙狗等人正混在人群中,排队通过一处路口。此处路口距离城门约一里地,是通往泰州的交通要道,约有三十名云梯关千户所的军卒在此设卡盘问。 亢大勇此人本来就好勇斗狠,在家时便经常失手打伤打死下人,自从出海做了海盗后,更是无所顾忌,无法无天,变本加厉的杀戮成性,如今面对数十名设卡的卫所军卒,竟然丝毫也不紧张,他淡定地数了一下,发现有两名火枪手,另外还有四名骑兵,便暗中吩咐金牙狗等人伺机夺马逃跑。 那金牙狗显然也是个经过大风浪的,倒是淡定得很,反观李鸿基兄弟,和那亢家三公子亢大毅则要显得紧张许多。 “老三,想活命的,待会机灵点跟上哥!”亢大勇拍了拍亢大毅的肩头低声吩咐道。 亢大毅紧张地点了点头,很后悔这次跑来扬州,他本来已经带着账本出海了,但是耐不住岛上的生活条件,又听闻父亲将被提往金陵刑部,估计很快就能无罪释放了,于是这次便跟着他二哥亢大勇跑回来扬州,谁知竟亲眼目睹自己父亲和大哥亢大智被刺杀,悲愤之余试图逃离,但已经迟了,各处离开的路口均被官兵封锁。 且说亢大勇等人随着队伍往前走,约莫一炷时间后,终于轮到他们了,金牙狗在前,作了一揖,陪笑道:“军爷万福!” 领班的小旗上下打量了一眼金牙狗,问道:“哪里人,姓什名谁?进城作甚?” 金牙狗笑道:“小的叫金阿炳,是前面村子的,进城卖柴去,谁知刚出城就遇到封路。”说着拍了拍肩头上顺手捡来的一根扁担。 “别打马虎眼,前面哪个村子?到底要说清楚!”小旗厉声喝问道。 金牙狗往前一指,胡诌道:“就是前面的……那个太平村。” 小旗皱了皱眉,转首问旁边一名本地盐兵道:“前面可有个村子叫太平村?” 那名盐兵疑惑地摇了摇头道:“没听说过啊。” 金牙狗眼珠一转,踮着脚往前一指道:“怎么没听说过,太平村就在那儿……呶,在你们的天灵盖上。” 话音刚下,金牙狗已经十分阴险地一扁担,抡在了小旗的额头上,后者当场无声倒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而后面的亢大勇这时也出手了,啪的一脚踹在那名盐兵胸口,只听得卡嚓一声骨折,那盐兵的胸口竟然被踹得塌了下云,狂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的鲜血,又撞翻了后面的一名火枪兵。 亢大勇踹飞一人,又闪电般拾起地上的腰刀,挥出一片凛冽的刀光,劈杀了另一名火枪兵,端的又快又狠。 与此同时,李鸿基李鸿义兄弟也出手了,出其不意将两名军卒打翻,夺了兵器在手,挥刀结果了两人,剩下的军卒终于反应过来,一名骑兵咆哮一声,挺刀就砍。 “着!”亢大勇断喝一声,将手中的腰刀当成暗器猛掷出去,但见寒光嗖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骑兵的小腹,倾刻穿腹而过,那巨力还把骑兵带得横飞出去,这臂力可见惊人,绝对不比铁虎的弱。 亢大勇趁势飞身上马,一勒马缰便向着众军卒撞去,那些卫所军战斗力本来就不咋的,突然被对方偷袭杀了数人,又见亢大勇如此威不可挡,已然吓破了胆,竟纷纷躲避。 亢大勇狞笑一声,趁机策马冲杀,连斩数人,剩下的卫所军卒立即一哄而散,而那些排队的百姓更是吓得跑了个精光。 金牙狗抢了一匹马,嘿嘿笑道:“一帮土鸡瓦狗,还不够刀爷您塞牙缝呢,快走,待会官兵的援兵就到。”说完骑马先逃了。 亢大勇杀得性起,又追斩了两人才肯罢休,眼见弟弟亢大毅还柱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由骂了一声废物,勒转马头捎上亢大毅,然后策马迅速逃离,还不忘训斥道:“以前让你习武不肯,偏要读那劳什么子书,读书也读不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倒作了废人一个。” 亢大毅不敢反驳,只羞愧得无地自容。 李鸿基也抢到一匹马,与堂弟李鸿义共乘一骑,紧跟在金牙狗和亢大勇的后面,往泰州方向急急逃去。 且说冯紫英闻报有人闯卡,立即率骑赶来支援,可惜人已经跑远了,路口只留下七八具弟兄的尸体,气得他咬牙切齿,一路顺着蹄印急追,可惜追到将近天黑也没追上,只能悻悻地返回。 不过冯紫英也不是一无所获,通过问询目击者得知,闯关的这五人当中,其中一个似乎正是失踪的亢家三公子亢大毅,更有人认出领头的那人好像是早年出海被淹死的亢家二公子亢大勇,这倒是正好印证了之前那个叫钱四的亢府家丁所曝的料。 且说亢大勇等人一路马不停蹄地逃往泰州,然后折往南边,逃到泰兴县的长江边上,联系好船只便顺江而下出了海。 眼下已经是四月下旬了,月暗星稀,亢大勇打着赤膊坐在船头上,一下一下地磨着刀,那森冷的目光,扭曲的面容,连李鸿基兄弟都禁不住心惊肉跳,不明白这位为何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人家亢三公子刚死了父兄也不像他那般。 原来亢大勇保密工作做得好,独龙岛上知道他是亢令城次子亢大勇的人并不多,包括金牙狗和毒书生沈贯均不知,只知道他外号“一把刀”,下面的人都叫他三爷或刀爷。 亢大勇此人本来就好勇嗜杀,今日亲眼看着父兄被人杀死,又岂肯善罢甘休,所以此刻满腔的仇恨,只能以磨刀来发泄。 “二哥,父亲和大哥肯定是那帮家伙找人灭口的,既然他们不仁,也不怪咱们不义了,要不咱们把这部账本交给林如海,让他们统统不得好死!”亢大毅红着眼道,一边从怀中取出当日父亲亢令城交给他的那本账薄。 金牙狗和李鸿基兄弟均愕然地望向亢大勇。 亢大勇之所以一直隐藏身份,只是担心会连累家人罢了,如今既然父兄都死了,他自然再无顾忌,所以狞声道:“不,那样太便宜他们了,老子要亲手宰了他们才能消心头之恨。” 亢大毅愕然道:“怎么宰,他们有权有势,纵然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咱也奈何不了他们啊。” 亢大勇狞笑道:“他们有权有势,老子也有船有炮,有人有枪,那就瞧瞧他们的权势厉害,还是老子的船坚炮利!” 亢大勇说着用血红的双瞳盯着金牙狗道:“老九,不怕告诉你,其实我就是亢令城的次子亢大勇,当初为了安全起见,大当家允许我隐藏姓名,如今亢家被抄了,父兄也被狗官杀了,老子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的。 那些狗官平时分好处时一个比一个贪,如今出了事却杀了我父兄灭口,让亢家背黑锅,这口气老子忍不了。” 金牙狗被亢大勇一双血瞳盯得有点发毛,忙一拍胸口道:“三爷伱想怎么报仇?我金牙狗都帮你。” 亢大勇闻言拍了拍金牙狗的肩头道:“好兄弟,那咱们回去召集人马,先拿一个县作下酒菜,给点颜色那些狗官瞧瞧。” 金牙狗倒没作他想,只以为亢大勇要烧杀抢掠发泄一下,便拍着胸口道:“没问题,这次拣个肥的县狠狠干一票,再抢几十个黄闺女回去快活快活。” 当下,亢大勇等人乘船出了海,回到独龙岛召集人马,数日后,几十艏大船载着数千名海盗和倭寇直扑扬州府下辖的海门县。 (本章完) 226.第225章 变态 第225章 变态 林黛玉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起床,发现婢女雪雁顶着一双熊猫眼,精神委靡地端着水盆进来,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雪雁本来长相就有点呆萌,此时眼睑微肿,两眼发直,更显得呆里呆气,跟头二哈似的,一边服侍林黛玉梳洗,一边直打呵欠,拧毛巾时把水都拧到地上了。 林黛玉见状既好气又好笑,斥道:“昨晚可是作贼去了,三魂没了七魄的。”说完自己也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打得眼泪汪汪的。 雪雁噗的笑出声:“姑娘昨晚也没睡好?” 林黛玉微窘道:“一整晚都鬼哭狼叫,哪个能睡得好?” 雪雁吐了吐舌头道:“早就听说锦衣卫可怕,落到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这回我可信了,听张嬷嬷说,才半天时间呢,牢里就抬出两具血人来,都不成人形了,不知是死知活,多半是不活了。” 原来昨日亢氏父子被刺杀后,两名刺客虽然最终抓获,但都死掉了,没能获得有用的信息,易洪一怒之下,立即便开始对犯人刑讯逼供,而且不顾一路从京城赶来的劳顿,竟然连夜晚也不休息,继续挑灯夜战,加班加点给犯人提供锦衣卫专有的“全套服务”。 易指挥的“敬业”精神的确让人敬仰万分,不过也给住在巡盐御史衙门后宅的林家主仆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尽管牢房距离后宅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静夜当中的惨叫声仍旧能清晰地传到后宅,瘆得人心惊肉跳,整晚都睡不着觉。 且说林黛玉梳洗完毕,正打算按照日常那般,到院子快走几圈,却见平儿行了进来。这俏婢如今越发的丰满了,皮肤白里透红,走起来摇曳生姿,只是眼睛也有点微肿,显然昨晚也没睡好,一见林黛玉便甜笑施礼道:“林姑娘早安。”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平儿姐姐早安,环三爷起来了吗?” 平儿笑道:“起来了,又到前面去了,还特地让婢子来看看林姑娘起床了没,问问姑娘昨晚可睡好。” 林黛玉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回答,雪雁便抱怨道:“牢房那么大动静,能睡好就奇了。” 话音刚下,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又从牢房那边隐约传来,白天虽没有夜里安静,但依旧能听清,三女都不由汗毛倒竖。 “一大清早的又来了,这地方真真没法住了。”林黛玉叹了口气道。 平儿拍着丰满的胸脯道:“可不是,闹了一晚上,现在还闹,长此下去,谁受得了。” 这时一阵晨风吹来,空气中似乎还夹着一股血腥味,林黛玉更感不适了,雪雁提议道:“要不告诉老爷,咱们搬到别院去住吧。” 林黛玉有点意动,但是一想到父亲连番遇险,就连亢令城父子也被刺杀了,幕后的势力何其嚣张,何其丧心病狂?若自己这时搬到别院去,只怕父亲和环弟又要分心照顾自己,倒不如再忍一忍吧,于是道:“再说吧!” ………… 且说贾环一早起来,先去看了亢令城,发现后者仍在发烧,便给他灌了一碗参鸡汤补充营养,又让管家萧磊把冯济仁请来,依旧是戴着头套诊治。 昨日在城南码头,亢氏父子遇刺身亡,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冯济仁倒是隐约猜到此名伤者的身份,不过聪明的假装不知,免得惹祸上身。 冯济仁给亢令城把了脉,发觉脉息比昨天走强了一些,不由喜道:“有希望可活,鄙人回去后开一剂固本培元的药着伙计送来府上,若病人醒了便煎一剂服下,若没醒,还是喝点参汤。” 冯济仁又给亢令城换了伤口的伤药,然后便离开了,不久后,果然让济仁堂的伙计送来一剂汤药。 贾环吩咐仆人看顾好亢令城,便往牢房那边而去,昨晚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也很好奇,易洪审犯到底审成什么样了。 结果贾环刚走进巡盐御史衙门大牢,便差点被浓烈的血腥味醺得把早餐都吐出来。 “贾公子!”守门的锦衣校尉已经认得贾环,也知道这名少年很受林如海的器重,所以也不阻拦,还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贾环点了点头:“兄弟连夜审讯,辛苦了,” 锦衣校尉舔了舔嘴唇,回答道:“不辛苦,乐在其中,嘿嘿!” 贾环不由一阵恶汗,这时,正好有一名锦衣卫端着一只木盆出来,里面的血水泡着一些极恶心的物体,隐约认得出是一些连着血肉的指甲,还有砸烂的断指,甚至是类似于猪大肥一样的恶心物体。 “咦,这不是贾公子吗?早呀,用过早饭了没?”端木盆的锦衣卫笑着问,还故意恶心人般,把木盆往贾环面前凑了凑,笑道:“这些都是从犯人身上卸下来的肥料,拿到院中树底下一埋,明年的儿保准开得艳!” 贾环顿时一阵恶心反胃,这些锦衣卫都是变态吗? 两名锦衣卫见贾环的表情,不由相视一笑,然后端木盆的便哼着小曲离开了,单手托着木盆,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活像酒楼里准备上菜的小二。 守门的锦衣校尉嘿嘿一笑,揶揄道:“贾公子还要不要进去开开眼界?” 贾环一言不发,举步往大牢里走去,那锦衣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暗道小子有种,普通人看到这种情景都要吓尿,这小子竟还敢往里凑,嘿嘿! 贾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牢内的情况,还是禁不住头皮发麻,奶奶的,这哪里是牢房,简直就是屠宰场,约有六七名犯人被剥光了衣服绑在十字刑架上,浑身鲜血淋漓,找不到一寸好的皮肤,其中有一个小腿肉被开水涮下来了,连骨头都露了出来,惨不忍睹。 贾环认得这名倒霉的家伙正是林府原来的管家刁胜,这家伙一直很硬气,并没有招认是亢令城指使他下毒害林如海的,不知如今招认了没。 这时,只见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正坐在案后整理供词,见到贾环进来,竟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哎哟,贾秀才来得正好,本指挥识字不多,你是读书人,来帮本指挥念一念,看看哪里有错字,这些供词以后是要上交刑部的,连皇上都会过目,马虎不得呀!” (本章完) 227.第226章 残暴但高效 第226章 残暴但高效 易洪竟然热情地让贾环帮忙整理供词,后者连忙婉拒道:“易指挥抬举晚生了,一来晚生才疏学浅,二来以晚生的身份也不合适。” 此事虽然没什么风险,但贾环却不想沾手,毕竟这些供词都是易洪刑讯逼供得来的,没问题最好,若出了出问题,弄不好会惹麻烦。 易洪却是嘿嘿一笑道:“贾秀才过谦了,我易洪虽然没什么学识,但也听说贾秀才曾连夺县试、府试和院试的案首,说是才高八斗也不为过,又岂会是才疏学浅呢?而且本指挥还听说,正是贾秀才带人抄的亢府,啧啧,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来来来,别扭扭怩怩的,亢令城全家都是你抓的,看看供词又有什么打紧,快帮本指挥整理润色一下。” 易洪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似乎铁了心要拉贾环下水,二话不说便把那一沓供词塞到贾环手里,并且用森森的目光盯着后者,表情玩味! 贾环不由暗自凛然,如果再拒绝,指不定这变态的家伙会翻脸,相比于义忠亲王,这个易洪显然更加得罪不得,毕竟是乾盛帝的心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那沓供词浏览起来。 易洪见状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沓供词有十来份,换而言之,易洪一晚上便审了十几名囚犯,啧啧,这工作能力的确是杠杠的,难怪能坐上锦衣卫的头把交椅。 “这些供词的笔迹并不一样,应该不是易指挥亲自笔录的吧?”贾环瞥了易洪问道。 易洪竖起在拇指道:“贾秀才果然观察入微,难怪林大人如此器重,嘿嘿,本指挥本来找了两名书吏帮忙笔录的,谁知都不中用,才审了一半,一个吓晕了,一个吓尿了,本指挥一气之下把他们丢了出去,所以后者一半是我自己录的。”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后面的字越写越丑,而且错别字也多,看来易洪并没有谦虚,他的确没什么文化,罢了,权当卖个人情给锦衣卫头子。 于是,贾环便提笔把这些供词重抄了一遍,而抄的过程自然也等于把所有供词都看了一遍,不由暗暗感叹刑讯逼供的高效。 譬如管家刁胜,之前一直很硬气,如今已经招认是亢令城指使他下毒的,并且在供词上认罪画押。 又譬如那带头围堵亢家的厉山也认罪了,承认自己曾经是一名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被亢家豢养为打手,暗中清除亢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就连杀过几个人也交待得清清楚楚的。于是,亢令城便又坐实了一条买凶杀人的罪名。 另外,亢家的“财福禄寿”四大管家以为亢令城已经死了,再加上受不了锦衣卫的酷刑,所以也相继招认了亢家与海盗顾三麻子勾结,贩卖私盐的事实,而且说出亢家二公子亢大勇没死,如今在海盗顾三麻子麾下坐第三把交椅的事。 还有,在易洪的再三逼问之下,这四大管家还供出了一份官员名单,名单上的官员都或多或少收过亢家的礼物,毕竟送礼这种事,亢令城不可能亲自做,必然假手于下人,所以四大管家一清二楚。 且说贾环把供词重新誊写了一遍,将不通顺的句子改掉,错误的字改正,前后了近个时辰,而易洪一点也着急,十分耐心地等着,期间还吃了顿早饭,身处如此环境,亏他还吃得津津有味的。 待机贾环誊写完,易洪接过供词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赞道:“秀才不愧是秀才,这手字没得说,漂亮,相比之下,本指挥写的就是狗屎,嘿嘿,对了,贾秀才的画儿也画得很好,当年本指挥在皇上那儿见过,也在北靖王爷府里见过你给老王妃画的画像。” “谬赞了,晚生当年不知天高地厚,将几幅画卖给了七皇子,岂料竟传到皇上那儿,只是北静王府里的老王妃画像,没想到易指挥也见过,莫非易指挥跟北靖王爷相熟?”贾环不动声色地问。 易洪明显是乾盛帝的心腹,而北靖王乃大晋开国四王八公之一,属于旧勋贵集团,亦即是太上皇的人,所以易洪不太可能看到自己给北静王府老王妃画的画像才对。 易洪目光一闪道:“北静王爷又岂是易某能高攀得起的,不过是去年老王妃薨了,易某前往北静王府吊唁,看到灵前挂着的悬真遗像,那遗像十分逼真,一打听才知道是贾秀才当年给老王妃画的画像。”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这时,牢房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守门的锦衣校尉大声报道:“巡抚大人到。” 话音刚下,便见林如海和卢象升走了进来。 一见牢内的情景,卢象升顿时变了面色,林如海也是大皱其眉,都说锦衣卫残暴,果不其然! 易洪却丝毫不以为意,拿着一沓供词满脸春风地道:“林大人来得正好,经过本指挥连夜审讯,犯人基本都招了,您过目一下吧,亢令城勾结海盗顾三麻子洗白私盐是没跑了,至于贩卖私盐的具体数目和获利多少却暂时无法统计,恐怕只有亢令城和亢家大公子清楚。” 林如海接过供词一看便认出了贾环的字迹,不由暗皱了皱眉,又仔细读了一遍,点头道:“易指挥辛苦了。” 易洪得意地一笑道:“林大人是读书人,太多讲究了,反而束缚了手脚,所以论审犯还是咱们锦衣卫在行,对待犯人,尤其是穷凶极恶之徒,更加不能有半点仁慈,否则审个一年半载也别想审出个子丑寅卯来。” 易洪说着又得意洋洋地拿出一份名单道:“据亢府四名管家的供述,这份名单上的地方官员都收过亢家的礼,其中就有扬州知府、同知、府丞等等,就连盐运使张一栋,以及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也榜上有名,啧啧,亢大员外真是交游广阔呀,如今只要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审问,哪个贪污受贿,哪个损公肥私,哪个结党营私,哪个勾结海盗谋害林大人,岂不就一清二楚了?” 林如海接过名单来一看,立即摇头道:“万万不可。” 易洪愕了一下,反问道:“为何不可?” 林如海沉声道:“牵连太广,一下子全部抓起来,整个扬州府都得瘫痪,而且根据犯人的供词,并不足以抓捕他们。” 易洪冷笑道:“亢令城勾结海盗洗白贩卖么私盐,而这些人收受亢令城的贿赂,还不够证据抓捕他们?”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晚生斗胆说一句,的确还证据不足,因为根据犯人的供词,这些官员收受的只是亢家逢年过节送来的礼物人情,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官员拿了亢家的礼物后替亢家谋取私利,那么这些财物只能算是礼尚往来,另外,林大人也曾当众承诺了,只要没有替亢家做不法之事,正常的人情交往,一概不究。” 易洪心中冷笑,暗道果然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些读书人太迂腐了,你不去抓人,不用刑审问,人家怎么可能会承认替亢家以权谋私?不过一下子抓捕那么多官员的确风险很大,说不定还会引起反弹,罢了,那就慢慢来,一个个地抓,一个个地审,拔出了萝卜总会带出些泥来的,嘿嘿! 易洪念及此,便不置可否,只是嘿嘿地冷笑两声,然后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道:“本官也乏了,先回去补个觉,失陪了!”说完径自离开了牢房。 (本章完) 228.第227章 贾府来人 第227章 贾府来人 可能是大牢中的空气过于浑浊了,林如海目送着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离开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贾环和卢象升慌忙扶着他走出了牢房,只不过到了外面,林如海仍旧咳嗽不止,那张枯瘦的脸憋得通红,胸腔里发出让人揪心的咣咣声,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 贾环和卢象升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左右搀着林如海,一边替其抚拍后背顺气。 良久,林如海才平复下来,松开捂嘴的手帕,上面赫然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唬得卢象升浑身一震,失声道:“不得了,子明快请大夫,林师吐血了。” 林如海却若无其事合上手帕,放回怀中道:“无碍,不必一惊一乍的,为师还死不了。” 卢象升焦急道:“可是……” 林如海淡然地道:“为师虽然不懂医术,但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毒入骨髓,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治也,不过是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卢象升闻言吃惊地望向贾环。 贾环黯然无语,乌头之毒严重损伤了林如海的脏腑,带来不可逆的伤害,林如海还能活多久,真的说不准! 卢象升见状心凉了半截,正所谓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他是个赤诚之人,虽然林如海教授他学问的时日尚短,但他对林如海的爱戴却也是赤诚的。 林如海微笑道:“本官也算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十八岁得中探,为官二十余载,你们俩既是为师第一批学生,也是最后一批学生,呵呵,若临死之前能教授出两名进士,为师也无憾矣!” 贾环和卢象升闻言眼圈都泛红了,前者忙道:“姑父大人万勿如此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林如海洒然一笑,捋须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们休要效那小儿女之形,用心攻读才是正经,三个月后的乡试,莫要坠了为师之名才好。” 贾环和卢象升连忙垂手称是。 林如海又低声叮嘱道:“自古以来,酷吏都没有好下场,易洪此人过于酷厉,而且好大喜功,迟早是要出事的,你们不可得罪他,但也不可和他走得太近了。” 贾环知道林如海这句话主要是告诫自己的,估计是看出那些供词是自己所誊写,忙郑重地道:“环儿明白,谨记姑父大人教诲。”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去吧,以后案件的事伱们俩都不必掺和,静心读书数月,准备参加岁考和乡试。” 所谓岁考,即是官府对已有功名的秀才,每年的例行考核,通过了才能参加乡试,通不过还得受罚,如果岁考成绩特别糟糕,还有可能被剥除功名,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岁考都十分简单,只要不是学业荒废得太离谱,基本都能通过。 贾环和卢象升连忙又垂手称是,正当师徒三人回到前衙,一名下人却来禀报道:“老爷,京城二舅老爷家来人了。” 贾环沉思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便宜老子贾政派人来了,当然,贾政派人来肯定是找林如海,不太可能找自己,而且极大可能与义忠亲王有关。 只见林如海略一沉吟,吩咐道:“把人带进客厅来吧。” 下人忙领命而去了。 贾环便道:“姑父大人您且忙,环儿和建斗兄到阅微堂读书。” 林如海点了点头,吩咐道:“亢令城还活着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易洪,待其伤势彻底好转了再说。” 易洪此人好大喜功,又爱用酷刑,若让他知道亢令城还没死,指不定又要折腾,到时只怕会将半死不活的亢令城给折腾死了。 贾环和卢象升点头称是,便转往阅微堂温书去。 这座巡盐御史衙门挺大的,分为前衙、中衙、后衙,其中前衙面积最大,是主要的办公区域,而中衙则是林如海日常会客的地方,后衙用于安置家眷。 阅微堂位于中衙,乃林如海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偶尔也会约上三五文友在此舞文弄墨,当初贾雨村在林家当坐馆先生时,就是在这里给林黛玉上课的,如今则成了贾环和卢象升每日的读书处,林如海闲暇时也会在此给他们俩讲学。 且说林如海在客厅接见了贾政派来的两名仆人,其中一个正是那李十儿,另一个叫赖春生,均是平日服侍贾政的奴才。 李赖这两名奴才一见林如海,立马便跪倒叩头道:“奴才给姑爷请安,问表小姐好,也代老太太、老爷、夫人问姑爷和表姑娘好。” 林如海点了头道:“起来吧,琏哥儿月头就动身回京了,想必已经进府了吧?” 李十儿笑道:“琏二爷早到京了,姑爷和表姑娘着琏二爷捎回去的物礼也收到了,老太太、太太他们很喜欢,哥儿姐儿们也很高兴,老太太还一个劲地夸林姑爷有孝心。” 彼此很没营养地拉了几句家常,林如海便问道:“内兄派你们急急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十儿忙把贾政的书信逞了上去,林如海接过信件正欲打开,又醒起一件事,问道:“你们老爷可知环哥儿在我这里?” 李十儿微愕,笑道:“琏二爷回去说了,想必老爷是知道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吩咐管家萧磊安排李十儿和赖春生下去休息,这才打开贾政的信件来看,不过读完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沉吟良久,这才转身往书房而去。 且说那李十儿和赖春生跟着萧管家下去休息,李十儿便搭讪道:“小萧管家,林姑爷如今看着似乎清减了许多,精神劲儿也大不如前了。” 萧磊点了点头道:“老爷被奸人下毒所害,如今身体还没恢复。” 李十儿叹道:“此事我也听说了,果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刁胜此人我曾见过,没想到竟做出此等坏事了,还把老萧管家也害死了,真该千刀万剐。” 提起父亲被刁胜害死,萧磊沉下脸来道:“刁胜如今落在锦衣卫手里,一条小腿的皮肉都被开水涮没了,骨头也露了出来,怕是没几天可活了。” 李十儿赖春生闻言都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到了住处放下包袱,李十儿又道:“听说环三爷在这里,论理奴才是得给环三爷请安的,所以有劳萧管家帮忙通传一声。” 萧磊道:“这个容易,环三爷正在阅微堂读书,你跟我来。” 李十儿眼珠一转,便跟着萧磊到了阅微堂外,心想:“看来林如海真的很看得起环老三,竟然让他在这里读书,由此可见,太太的担心是对的,环老三本来在读书上便有点小聪明,如今又得林如海用心指点,指不定还真让他考中了举人呢。” 原来这个李十儿来之前,王夫人交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打探一下贾环的近况,看来王夫人虽然不识字,也不懂兵法,却懂得知己知彼的道理。 且说萧磊让李十儿在阅微堂外等候,然后便进去通知了贾环。 片刻,李十儿便见到一名少年从堂内信步走了出来,只见少年身穿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气质从容沉稳,端的是丰神俊逸,温润如玉。 李十儿愕了一下,这才认出眼前这名少年正是贾环,三年不见,贾环的变化有点大,主要是个头蹿高得快,比同龄人高上一大截,再加上贾环气质沉稳,看着倒像有十六七岁了。 “哎哟,这不是环三爷吗,奴才差点没认出来啊,李十儿给环三爷请安。”李十儿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千儿,笑嘻嘻地道。 贾环对这个李十儿没有好印像,而且在原著中,贾政出外差时,就是被这家伙耍得团团转的,这狗奴才狡猾、贪婪、对主家不忠,可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淡淡地道:“李十儿,是老爷让你来的?” 李十儿见贾环态度冷淡,不由心中冷笑,好你环老三,一个被贾家放逐的庶子而已,你装什么装?以为抱上林如海的大腿就能飞天了?作梦吧! 虽然心中十分不爽,但李十儿是个口蜜腹剑之人,所以脸上仍笑嘿嘿地答道:“老爷派我来给林姑爷送一封紧要的信,得知环三爷在此,所以奴才特来向环三爷请个安。” 贾环点头道:“有心了,待我向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问好,我功课正忙,你且下去休息吧。” 贾环说完便要转身返回屋中,对于这种刁钻狡猾的奴才,他也懒得给好脸色。 李十儿心中暗怒,笑道:“环三爷且慢,太太让奴才给你带句话。” 贾环停住脚步,转身望向李十儿,后者笑道:“太太说了,环哥儿年纪还轻,在南边好好读书,把书读好读通透,万万不可仓促下场,操之过急反而容易考不中。嘿嘿,奴才虽然不通,但也觉得太太说得有道理,磨刀不误砍柴功,环三爷你说呢?” 李十儿说完后,笑眯眯地盯着贾环。 (本章完) 229.第228章 奴才之见,鼠目寸光也! 第228章 奴才之见,鼠目寸光也! 贾环剑眉轻扬,反问道:“这是太太的原话?” 李十儿笑道:“当然是太太的原话,奴才可不敢乱说,噢,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句却是奴才的浅见。” 贾环点了点头道:“好奴才,看来没在老爷身边白待这许多年,倒是学了些学问,还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功这句。” “嘿嘿,环三爷谬赞了,奴才只是道听途说了些皮毛。”李十儿得意洋洋地道。 贾环哂然一笑:“果然只是通了些皮毛,道听途说一词却不是这么用的,还有,三爷我磨刀三年,刀已经足够锋利,要准备砍柴了,还磨劳什么子刀?” 李十儿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两秒,复笑道:“如此说来,环三爷这是准备今科下场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太太对环儿的一片慈爱关怀之意,环儿是懂的,也铭感五内,但是正如老爷所讲,读书要趁早,成名需及时,因为生母的孝期,环儿已经耽搁了三年,如今适逢皇恩浩荡,加开恩科,又岂有错过之理?你让太太放心,环儿定然不会辜负太太所望,一举中式,光耀门楣,好好报答太太的养育之恩!” 李十儿嘿嘿笑道:“三爷果然好志气,那奴才回去后便将三爷的原话禀知太太。” 贾环点头道:“去吧。”说完便要转身返回阅微堂内。 李十儿眼珠一转,叫道:“环三爷稍等,奴才还有几句话要说。” 贾环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李十儿笑道:“环三爷知道老爷为什么事写信给林姑爷吗?嘿嘿,原是义忠亲王老千岁听说林姑爷膝下有一女,品貌俱佳,打算替他的曾孙求娶咱们的表小姐林姑娘,此事若成了,咱们贾家岂不如虎添翼,可以横着走了?” 贾环的身形滞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走了进阅微堂,心中冷笑不已,横着走?树倒猢狲散还差不多,真奴才之见,鼠目寸光也! 如今乾盛帝正卯足劲要废掉太上皇的钱袋子,连锦衣卫的心腹头子易洪都派来了,如果此案涉及到义忠亲王,易洪绝对会使尽浑身解数将其扳倒,而义忠亲王此时通过贾政向林如海提出联姻,很明显是在临急抱佛脚,也说明他绝对与此案有关,否则也不会如此着急。 而林如海呢,本来就是个不站队的务实派,试问他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不是分明把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所以贾环淡定得很,不过义忠亲王此举也让他十分恶心不爽,敢打林妹妹的主意,作梦吧! 再加上之前跟姬进孝结过梁子,如此一来,更加坚定了贾环扳倒义忠亲王的决心,他不是林如海,可没那么多顾忌,再加上与王家的矛盾,他倒是不介意站队乾盛帝,把旧勋贵集团给灭了。 另外,尽管贾环不知道康平帝和乾盛帝之间的斗争最终谁会获胜,但从原著中的片言只语可判断,义忠亲王是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红楼梦》原著中曾写到,秦可卿死后,贾珍四处寻找好木头做棺材,碰巧冯紫英知道有一块极好的,原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给自己留的好料,结果后来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所以才没用上这块木头。 到底义忠亲王坏了什么事?原著中也没细说,但义忠亲王死后连原来准备好的棺材木料都不能用,可见犯的事相当严重,大概率被削了爵位,不配再用那种规格的木料作棺材吧。 所以啊,一个最终会被削爵的亲王,有什么可怕呢?贾环还真不害怕跟他作对,说不好,义忠亲王极大概率就是因为此案被削爵的。 且说那李十儿,眯缝着双眼打量贾环离开的背影,心中冷笑不止,心道:“环老三挺拽嘛,被放逐了三年还敢跟太太挺腰子,且看你到底能不能考中,以舅老爷(王子腾)的能耐,要整区区一个秀才,还不是铁锤砸陶罐——咣的一下子!” 王夫人那番话看似是关心贾环,实则是在警告贾环不要下场考试,而贾环显然不吃这一套,而且还提到生母赵姨娘的孝期,还说要好好孝敬王夫人,颇有点算旧账的意味,这就是用极委婉的语气,说最硬气的话! 再说那李十儿回到住处,同来的赖春生立即凑上前问道:“见到环三爷了没?拿到多少赏钱?” 李十儿呸了一声道:“毛都没一根,还想要赏钱,作梦呢!” 赖春生奇道:“没理由啊,听说环三爷并非吝啬之人,上次还让琏二爷捎了礼物回府,后宅的丫环都分得一份,李十儿,你小子不会是想独吞吧,快把环三爷的赏银拿出来分了。” 李十儿扬手骂道:“老子赏伱一个大耳刮子,说了没有就没有,要不你自己找他讨去?” 赖春生挠了挠头,失望地道:“真没有赏钱啊?” 李十儿阴阳怪气地道:“人家环三爷现在攀上高枝了,眼中哪里还有咱们这些贾府的奴才?” 赖春生撇嘴道:“什么高枝?林家可比得上咱们贾家有权有势?况且你哪只眼见环三爷攀上林家的高枝了?” 李十儿冷笑道:“说你笨还不承认,如今环老三在林家后宅住着,还在林家读书,可不是攀上了林家的高枝又是什么?” 赖春生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环三爷救了林姑爷的命,林姑爷对他另眼相看也很正常啊。” 李十儿撇嘴:“对于林姑爷来说的确正常,但对环老三来就不正常了,这小子鬼精得很呢,深知跟太太闹僵了,留在府里没有前途,所以干脆借口扶灵回乡守制,以摆脱太太对他的控制,岂料到了金陵,他贾环无依无靠,想出头却更加难了,所以便趁机抱紧林姑爷的大腿呗。” “嗯,有点道理!”赖春生点头附和道。 李十儿又龌龊地道:“嘿嘿,环老三十有八九还在打林姑娘的主意,林姑爷没有子嗣,只有林姑娘一女,若是环老三娶了林姑娘,那么林家丰厚的家财岂不就是他的了,啧啧,环老三打的好算盘,好一个人才两得呀。” 赖春生眼前一亮道:“果然好算计,嗯,刚才见林姑爷的面色似乎不大好,怕是活不长了。” 李十儿得意地道:“可惜环老三算盘打得再精,也想不到林姑娘会被义忠亲王看中,他环老三拿什么跟义忠亲王府比,即便没有义忠亲王府,他环老三不过是一名庶子罢了,林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要选也是选宝二爷,宝二爷可是太太的嫡子,衔玉而生,又有老太太宠着,可比环老三高贵得多。” 赖春生这应声虫忙又点头道:“是这个理!” (本章完) 230.第229章 烧杀抢掠 第229章 烧杀抢掠 海门县是扬州府下辖的一县,正位于长江入海口处,也是个产盐大县,拥有吕四场和金沙场等大型盐场。 由于夏日昼长夜短,眼下虽然已经是傍晚六时许了,但天色还是亮堂堂的,一轮红日斜挂,将西边的天空和云彩烧炙得五彩斑斓,但见那海天相接处出现了数枚小黑点,形似海上觅食的飞鸟。 这个钟点正是涨潮的顶峰,翻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岸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飞涨的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吕四场附近大片大片的草荡和洼地吞噬,壮观而骇人。 而对于吕四场内的灶户来说,涨潮落潮的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就跟那日出日落一般寻常,所以并不惊慌,也不去理会,而是继续忙碌着煮盐,他们要赶在天色完全黑下之前煮出最后一锅盐。 煮盐是灶户的本职工作,也是唯一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受尽压榨,但一天不干这活的话,全家人就得挨饿,手停口停,所以苦逼的灶户们必须得每天没日没夜的干活,连病都不敢生,生病了也不敢治,因为没钱,治不起! “快看,哪是什么?”一名少年忽然指着海上大声叫道。 这名少年估计也就十一二岁,唇边黄色的绒毛还清晰可见,十分之稚嫩,但已经参加了繁重的体力劳动,赤着双脚踩在盐碱地上,手脚全是开裂的口子,脸蛋也被海风吹得皱巴巴的。 煮盐的铁锅很大很重,得十几个大人一起操作才行,而此时正是出盐的关键时刻,所以大人们没有理会少年,只是继续汗流浃背地操作着铁锅。 少年见大家没理他,只得闷闷地继续往灶里加入柴火,不时抻长脖子往远处的海面看一下,这时,海上的黑点越来越清晰了,分明是几艏大海船,后面还不断有黑点涌现。 少年见状再次大叫道:“船,好多船!” 这时大人们终于忍不住往海面上望去,顿时面色大变,有人惊恐地大叫:“海盗船,好多海盗船,快跑!” 砰砰砰…… 急速的铜锣声如同一曲惊悚的催命符,刚才还埋头煮盐的灶户们倾刻像非州大草原上受惊的羚羊群,扔下一切煮盐的家伙,一哄四散,亡命地逃离盐场,而驻场的盐运司衙门内,那些官吏和差役也是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三艏领头的海盗船鼓足了帆乘风破浪,趁着涨潮的时机,像箭一般杀到岸边,然后数以百计的海盗怪叫着从船上跃下,挥舞着五八门的兵器冲入盐场内。 这些海盗仿佛一群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见东西就砸,见人就砍,见到女人就扑倒,有几名跑得慢的老弱当场就被砍杀,整个吕四场倾刻陷入一片混乱当中,怪怪声、嘻笑声、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然后便是火光冲天,驻场运司衙门陷入了一片火海当中。 这个时候,有更多的海盗船靠岸了,整个海滩密密麻麻都是海盗,竟足足有数千人之多,声势之浩大,实属罕见! 亢大勇手提一柄长刀从一艏大船上跃落,在众喽罗的簇拥之下,威风凛凛地向前走去,眼看陷入大火中的驻场盐运司衙门,他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狞笑,大声道:“弟兄们干得好,这只是开胃菜,硬菜还在后面,哈哈,以前咱们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干一票大的,到海门县城吃香喝辣的去!” 众海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齐声欢呼,如同群魔乱舞,几名扑倒了女人的海盗更是兴奋得疯狂动作,而女人痛苦的哀嚎则完全淹没在群兽的厉笑中。 亢大勇一挥手,数千海盗便往海门县城的方向蜂涌扑去,其中一支由倭寇组成的先锋队最为抢眼。 这支倭寇先锋队约有百人,平均身高恐怕只有一米二三,但却相当彪悍,他们大多赤着双足,少部份穿了木屐,行进速度相当快,一个个目光凶狠,所过之处,连条小奶狗都给你一刀杀了。 正所谓贼过如梳,几千名海盗的破坏力太可怕了,沿途的村子纷纷遭了殃,抢光、烧光、杀光,一路大火,一路伏尸,惨绝人寰,仿似炼狱。 一百名倭寇先锋队率先杀到了海门县城,而此时县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收到消息的海门县令立即调集官差和民壮守城御敌。 海门县的县官姓吴名能,人如其名的无能,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县令一职也是钱捐的,上任后只想捞钱回本,平时也不修城防,所以什么准备都没有,此刻站在城头上眼见黑压压的海盗扑来,登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县令无能,下边的县丞县尉主薄也没一个能打的,眼见贼人势大,顿时就没了主意,结果贼人一波乱箭射上城头,这帮官老爷便吓得赶紧溜下城头去了,只留那些衙役民壮守城,连个指挥的人都没。 这也可坏事了,那些衙役民壮的战斗力本来就是战五渣级别,如今没人指挥,乱哄哄的,也不管城下有没有人,只管往外面扔石头,胡乱的射箭打枪,结果自然是贼人没打着几个,倒是把有限的防守物资快速消耗一空,甚至还误伤了自己人。 “哈伊!”一名使武士刀的倭寇率先攀上了城头,怪叫一声,挥起利刃杀入人群,竟像斩瓜切菜一般轻易。 守城的衙役民壮们本来就无心恋战,眼见贼人凶残,立即一哄而散,撒开脚丫子就跑,弄得那名倭寇也是一脸懵比。 很快,更多的倭寇翻上了城头,不用半个时辰,城门便破了。亢大勇显然也没料到竟会如此轻易打下一座县令,兴奋得浑身鸡血沸腾,哈哈大笑道:“弟兄们,进城开荤去,尽情享用吧!” 数千海盗怪啸着冲入城中,疯狂地烧杀抢掠,疯狂地打砸破坏,将内心所有的邪恶都释放出来。瞬时间,整座海门县城便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李鸿基眼见如此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是一名偏激的愤青,但他敌视的只是官僚阶层,眼见亢大勇不加区分地烧杀抢掠百姓,心中便本能的拒绝,但跟海盗讲道理显然是讲不通的,而亢大勇此人又凶残嗜杀,被父兄之死冲昏了头脑,此时劝他不要滥杀无辜恐怕也是自讨无趣罢了,弄不好还会惹怒他,所以李鸿基只能默不作声。 亢大毅此人是个纨绔,性格没他二哥亢大勇那般强势,甚至说有点懦弱,但此时也被疯狂的气氛所感染,激动得脸色通红,内心的邪恶也随之释放出来了,眼见底下的喽罗抓来一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妇人,说是本县知县的小妾,顿时便鸡动了,竟学着那些海盗当众淫辱起来,四周的海盗在一旁给他喝彩叫好。 “三当家,县衙打下来了!”忽然一名海盗头目跑来禀报道。 亢大勇得意地哈哈大笑,带人踏着满地狼藉进了县衙,而县令吴能及一众家眷均被群盗抓获,另外本县的主薄、县尉等也先后被抓到,仅跑了一个县丞。 亢大勇让人把县令、县尉、主薄、典吏、捕头等地方官员全部押到城门口,然后残忍地砍下脑袋,用竹竿挂在城头上示众立威。 亢大勇得意洋洋地狞笑道:“海门县只是刚开始,迟早会轮到扬州那帮狗官,父亲大哥,你们在天之灵且等着,我会杀光那帮狗官替你们报仇的。” 李鸿基趁机道:“刀爷,恕属下直言,扬州城墙高城厚,又有重兵把守,根本不是海门县这种小地方可比的,凭咱们这几千号人想拿下扬州,是绝无可能的!” 金牙狗瞪了李鸿基一眼,骂道:“放屁,伱小子懂个吊,还不闭上你的腚、眼儿,少在这里扫刀爷的兴。” 亢大勇却摆了摆手道:“李基(化名)这小子说得对,扬州城的确难打,咱们这点人是远远不够的。” 金牙狗眼中闪过一丝讶意,笑道:“小基,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鸿基道:“要打扬州城,必须有足够的人手,小打小闹是不行的。” 亢大勇皱眉道:“放屁,谁不知人多好办事,但人手从哪来?” 李鸿基到底是读过书的,笑道:“这还不容易,开粮放粮,发银子,还怕招不到人手?从古至今,揭竿而起的强人都是这么干的,万试万灵。如今咱们已经拿下了一县之地,把县里的粮仓打开发粮,保准大把人来投奔,人越多,咱们的声势也就越大。” 亢大勇点了点头道:“这主意好,就这么办,那开仓放粮招募人手的事便由李基你负责,若事情办好了,以后你李基就是独龙岛的十当家。” 李鸿基暗喜,忙道:“不过刀爷要约法三章,让弟兄们不得随意杀人,否则就算有粮有银子领,也是没人敢来投奔的。” 亢大勇大咧咧地一挥手道:“行,但你得给老子把人搞得多多的。” (本章完) 231.第230章 我保证 第230章 我保证 夏日炎炎,连水边的垂杨都被晒得蔫头耷脑,鸟儿早就敛声静气了,只有那蝉还在自鸣得意地呱噪不止。 林府的几名仆妇打扫完庭院后,便在树荫下打盹闲聊,只听其中一名消息灵通的道:“你们知不知昨日京城荣国府来人了?听说是二舅老爷派来的,为了一件紧要的事。” 另一名仆女打了个呵欠问:“什么紧要事?” “据说是咱们家姑娘的婚事。”原先那仆妇笑道。 此言一出,另外那两名仆妇都不困了,一个说当真?另一个则问哪家的公子? 原先那名仆妇得意地卖了个关子道:“你们猜,保准猜不着。” “这有什么难猜的,既然是二舅老爷来信,那肯定是贾家的人,所以我猜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宝二爷。” “我也猜是他,不过我听说这个宝二爷虽然长了一副好皮囊,对姐妹也是极好,但是不好读书,就爱在内闱厮混着调脂弄粉。” “哎哟,那可怎么行,一个爷们不读书也不习武,日后如何担起家业?现在还有父母长辈可以依靠,但今后自己当了家又怎么办,迟早得坐吃山空呀。” “说得也是,如此看来,还是不要嫁给这个宝二爷好,嗯,环三爷也错,文武双全,长得又俊,而且脾气也好。” 原先那名妇仆见二人一顿呱唧,倒把自己晾一边了,既好气又好笑道:“瞎扯你们娘穴的呢,错了错了,不是贾家的人,是义忠亲王府!” “我的个乖乖,亲王府?真的假的呀,那咱们姑娘以后岂不就是王妃了?” “想啥呢,人家义忠亲王都年过七十了,是义忠亲王的曾孙要取亲,听说已有了爵位,好像是个啥辅国将军什么的。” 三名仆妇正聊得起劲,身后忽然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三人忙转头望去,却见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大家身后,不由吓得赶忙站起来行礼道:“姑娘!” 林黛玉此刻俏脸苍白,仿佛丢了魂似的,径自走了过去,雪雁恼火地瞪着三名仆妇斥道:“大白天也不干活,还坐在这里瞎嚼舌根,回头告了萧管家,把伱们统统撵出去。”说完急急追林黛玉去了。 三名仆妇不由面面相觑,相互埋怨对方多嘴! 林黛玉本来就是个敏感的人,听完几名仆妇的私下议论后已经心乱如麻,哪里还坐得住呢,在屋里提笔乱写乱画了一会,便站起身,梦游般往贾环的住处而去,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很明显,如今林妹妹的一颗芳心已经暗暗系在贾环同学身上,遇到事情第一个便想到环弟。 且说林黛玉跌跌撞撞地来到贾环的住处,还没进屋便颤声叫道:“环弟!” 平儿正在屋内修剪一株盆景,忙放下剪刀迎上前笑道:“林姑娘来了,三爷不在,到前面阅微堂读书呢……咦,林姑娘的脸色不太好,莫非是病了?” 平儿又摸到林黛玉的双手冰凉凉的,不由吃了一惊,目光询问望向林黛玉身后的雪雁。 雪雁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还不是那几个瞎嚼舌根的婆子,说什么义忠亲王府来向老爷提亲闹的,把咱们姑娘都唬得丢了魂似的,平儿姐姐你赶紧把环三爷找来替咱们姑娘出出主意吧。” 林黛玉脸上微窘,嗔道:“小蹄子你瞎说什么,谁唬丢魂了,平儿你别听她胡说,环弟读书要紧,不要为些没紧要的闹他。” 平儿心中一动,笑道:“三爷还没吃午饭,想必又忘了,我正要去找他,林姑娘稍坐,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往阅微堂而去。 平儿善良温和,但也聪明妥贴,又岂会瞧不出林黛玉对自家三爷的依赖和情愫,所以借口贾环还没有吃饭,便去请他回来。 ………… 话说贾环这些天在阅微堂读书,中午一般都在这里吃饭,饭后稍微小憩一会便继续苦读,完全进入了高考前的冲刺状态,而卢象升也是如此,二人相互学习,相互竞争,相互切磋,也相互鼓励,倒是大大地提高了效率。 且说贾环和卢象升二人正作着文章,冯紫英这小子却闯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贾环的旁边,不由分说便拿起旁边的水壶咕噜咕噜地牛饮起来。 贾环和卢象升不由都斜眼睨着这家伙,而冯紫英把水壶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道:“这鬼天气,都能热出个鸟来了,还是读书写字轻松啊,早知当年老子硬着头皮也读出个名堂来。” 贾环没好气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讲,有屁快放,不要拐弯抹角的,没空跟你打哑迷。” 冯紫英嘿嘿一笑道:“小卢你瞧瞧,这小子还没中举人呢,就得瑟了,瞧不起冯大哥了!” 贾环笑道:“有人最近升了官,却连顿酒都没请,到底谁瞧不起人?” 冯紫英嘿笑道:“这不是忙吗?回头补上就是了,一顿酒值当什么。” 原来冯紫英目前已经正式升任云梯关千户所的千户了,如今暂时充作巡抚大人林如海的亲兵队长。 卢象升好奇地问道:“冯千户既然忙,跑来这里作甚?” 冯紫英讪笑道:“出了点事,想找环兄弟帮忙。” “什么事?”贾环忙问。 冯紫英神色一整道:“那天在码头不是抓到两名刺客吗?还缴获了一把弩和一把火枪。” 贾环和卢象升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冯紫英一拍大腿道:“问题就出在那把火枪上,要知道火枪是禁器,而那把火枪上刻的编号虽然磨掉了,但也认得出是军中之物,所以易指挥开始排查各卫所的火器,但凡有缺失火枪的卫所都有嫌疑,咳咳,你们是知道锦衣卫的手段的,这样查下去,准闹出大乱子!”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莫非你们云梯关千户所也有缺失的火枪?” 冯紫英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大晋立国至今也有近九十年了,年深日久,各卫所多少都会出现枪支损坏或丢失的情况,真要查起来,没哪个卫所跑得掉的,呶,如今锦衣卫正排查扬州卫,登记在册的火枪便不见了几十杆,其他碗口铳、三眼统等火器也对不上账,易指挥一怒之下抓了不少人,往死里审,搞得全卫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贾环皱眉道:“这样下去的确会出乱子,若引起军队哗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紫英神色凝重地道:“可不是,如今已经有点苗头了,军中怨声载道,怨气很大。” 贾环两手一摊道:“可这种事你应该找林大人啊,找我这个小书生有什么用?” 冯紫英笑道:“环兄弟你主意多,为兄这不是来找你讨个主意嘛。” 贾环瞥了一眼道:“信你个鬼,你这是怕瓜田李下,所以找我出面跟林大人说吧。” 冯紫英微窘,嘿笑道:“环兄弟多担带些,就当冯大哥欠你一个人情,嗯,相信所有卫所的弟兄都会承你的情。” 贾环皱眉道:“那倒不必,我且找机会跟林大人提一下,但能不能有效果却未可知,毕竟易洪也未必会听林大人的。” 冯紫英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不管成不成,冯大哥都欠环兄弟你一个人情。” “客气啥,好歹咱们也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去吧,待会姑父正好要来讲课,我跟他提一下。”贾环笑道。 冯紫英眼神微暖,笑道:“好兄弟,那我便不妨碍你们读书了,走了!”说完便大步离开了,刚走出门口却遇见了平儿。 冯紫英倒是认得平儿,忙拱手道:“咦,这不是平儿姑娘吗?” 平儿本来想回避的,只得福了一礼道:“冯大爷好!” 冯紫英笑道:“平儿姑娘找环兄弟是吧?正在里面用功呢,可要我帮忙通知一声?” 话音刚下,贾环已然闻声从里面走了出来,冯紫英见状便径自离开了。 贾环走到平儿面前,问道:“平儿姐姐怎么来了?” 平儿见贾环的衣襟有些皱了,便伸手替他抚平一下,柔声问道:“三爷可用过午饭了?” 贾环点头道:“用过了。” “林姑娘来了,情绪……不是很好,三爷要不回去一趟?”平儿轻道。 贾环奇道:“早上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 平儿道:“下面几个婆子瞎嚼舌根,说义忠亲王府向林姑爷提亲,恰好被林姑娘听到了,林姑娘估计是不愿意,所以忧心忡忡的,声音都发抖了。”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啊!” 平儿嗔怪地白了贾环一眼道:“三爷还笑得出,你又不是不知林姑娘……那个。” 贾环心中一热,凑到平儿耳朵低声道:“你告诉林姐姐,她这辈子都休想嫁入义忠亲王府。” 平儿愕了一下,贾环笑道:“去吧,就说是我保证的。” 平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转身行了开去。 (本章完) 232.第231章 主动请缨 第231章 主动请缨 如果以封建礼教为准绳,林黛玉无疑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她不好功利,崇尚精神上的富有,她才情高绝,追求自由,包括爱情上的自由,这也是她跟薛宝钗最大的不同之处。 薛宝钗温婉平和,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有为人处世的大智慧,正如“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藏。”这句判词,林黛玉有着东晋才女谢道蕴的咏絮之才,而薛宝钗则有着乐子羊妻子一般的美好品德。 换而言之,薛宝钗属于那种符合孔孟之道的贤妻良母,如果换着她遇到了林黛玉如今这种情况,即便内心十分不愿意,也会遵循父母命,媒妁之言,绝不可能主动跑到贾环屋里寻求帮助。 林黛玉跟薛宝钗不一样,她爱率性而为,喜欢跟着感觉走,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她瞧不上眼的男子,别说出身义忠亲王府,就算是皇帝,她也不会多瞧一眼,相反,只要是她看对眼的,即便是乞丐她也甘心情愿,所以她惶急之下便下意识地跑来贾环屋里了。 且说平儿回到屋,雪雁见她只是一人回来,便奇道:“环三爷呢?” 平儿笑道:“三爷已经吃过午饭了,正忙着攻书。” 林黛玉闻言不由大失所望,她虽然嘴上说着不要打扰贾环读书,但还是希望环弟能放下一切赶来为她解忧的。 平儿见林黛玉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看来这位真对咱们三爷上心了,便笑道:“三爷虽然没空,但却让婢子给林姑娘带句话。” 林黛玉瞬间抬头望着平儿,雪雁好奇地问:“什么话?” 平儿笑道:“我只能告诉林姑娘。”说完凑到林黛玉耳边将贾环的原话说了。 林黛玉听过完后愕了一下,继而脸上有些发烧,赶忙站起来往外走了。 雪雁看着林黛玉明显轻快了的脚步,不由好奇地低声问平儿道:“平儿姐姐,环三爷到底说了什么?倒让咱们姑娘一下子就不愁了。” 平儿笑道:“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说出去。”雪雁央道。 平儿噗的失笑道:“你的保证可没三爷的保证管用,还是算了吧。” 雪雁撅着小嘴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 阅微堂内,林如海正给贾环和卢象升评讲时文,管家萧磊忽然急急走了进来道:“老爷,洪知府和戴指挥联袂来访,说有紧急军情,十万火急。” 林如海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文章道:“让他们稍等,本官马上就来。”说完吩咐了贾环和卢象升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贾环和卢象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下笔,尾随着林如海往前衙而去。 且说林如海到了前衙大堂,果见扬州知府洪文轩和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在那等候着,另外还有一名浑身血污的官员,十分之狼狈,看那破烂的官服,似乎是一名县丞。 “巡抚大人!”洪文轩和戴立抱拳行礼,而那名浑身血污的家伙则扑通的跪倒在地上,泣声道:“下官海门县县丞林和清,叩见巡抚大人。”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问道:“海门县丞?到底发生何事,林县丞为何此等形景?” 这位林县丞立即泣涕痛哭道:“禀巡抚大人,大约两天前,大批海盗袭击了本县,他们焚毁了盐场,一路烧杀抢掠,已经攻陷了县城。” 林如海面色剧变,大晋沿海地区常有海盗倭寇侵扰,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向来都是抢点东西就逃出海,像这般攻城掠地的却十分鲜见,忙问:“这伙海盗什么来头,有多少人马?” 林县丞哭着道:“为首的海盗头子是独龙岛的三当家,外号一把刀,对了,此人公开宣称是盐商亢令城的次子亢大勇,这次袭击海门县是要替他父兄报仇,他们大概有几十艏船,数千人之多,趁着夜色突然袭来。 吴县令和下官立即召集人手御敌,亲冒矢石,浴血奋战,可惜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贼人攻破了城门,吴县令和诸位同僚失手被擒,惨遭杀害,壮烈殉国。 下官且战且退,侥幸逃出城外,本欲召集残兵夺回城池的,奈何力有不逮,与其徒逞匹夫之勇,不如请兵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所以下官日夜兼程赶来扬州上报此事。还请巡抚大人立即下令发兵,剿灭海盗,为吴县令他们报仇雪恨,挽救我县千万百姓性命,即下官虽死不足惜也!” 说完捶地痛哭不止,令人动容。 贾环和卢象升震惊地对视了一眼,果然,亢家次子亢大勇的确没死,还成了大海盗头子顾三麻子手下的三当家,上次估计是在城南码头亲眼目睹父兄被暗杀,所以怒而率领数千海盗袭击了海门县,关键还让他把县城给打下来了,杀死了县令等一批地方官员,这下事情大条了,估计幕后派人暗杀亢令城父子的势力也傻眼了吧,本想杀人灭口,最后却搞出更大的乱子来。 不过海门县这些地方官也太废物了些,竟然被一群海盗轻易攻破了县城,连县令、县尉、主薄等都被一锅烩了,只跑了一个县丞,而这个林县丞虽然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他们有多英勇似的,但实际的水份应该很大。 要知道海门县城距离扬州城有三百多里,即便骑快马也得一天,而听这个林县丞话里的意思,海盗袭击海门县应该是两天前的事,都过了两天,伱丫的还满身血污未干,骗鬼呢,分明是为了掩饰而临时往身上涂的,演得有些过头了。 这时,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沉声道:“贼人已经攻陷了县城,四处烧杀抢掠,据说还在开仓放粮,招兵买马,显然所图不小,跟以往的小打打闹截然不同,巡抚大人宜立即出兵将其剿灭,免得造成更大的损失。” 林如海也是面色凝重,如今辽东形势紧张,国库告急,这才要求提高盐税和产量,如果江浙一带再出乱子,今年的税收必然大打折扣,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匪患剿灭才行,于是点头道:“理当如此!” 戴立连忙毛遂自荐道:“百姓有倒悬之急,兵贵神速,下官愿率扬州卫众将士作先锋,火速赶往海门扫灭群贼。” 林如海有点意外地看了戴立一眼,点头道:“戴指挥忠勇可嘉,那本官便命你率部为先锋,立即赶往海门县平贼,不得有误!” 戴立暗喜,连忙躬身道:“下官得令。”然后便急急离开了。 贾环心中一动,这个戴立似乎是跟姬进孝是一伙的,这次表现得如此积极,恐怕不只是为了抢头功吧? 这时林如海又对知府洪文轩道:“洪大人请传令下去,立即加强防备,另外,以应天巡抚之命,速调高邮卫和泰州卫来扬州听命。” 洪文轩连忙道:“下官得令。”说完便领命而去了。 林如海打发完二人后便没再继续调动更多的周边卫所,毕竟海盗只有区区数千人,而三个卫所的兵力已经将近一万七千人了,足以碾压群贼,倒没必要调动更多兵马。 “环哥儿,去把冯千户叫来。”林如海吩咐道。 贾环转身出了大堂,一打听才知道冯紫英去了牢房,便往牢房方向走去,却恰好遇上一队锦衣卫押着数十名官兵从外面回来,推推搡搡,骂骂咧咧。 (本章完) 233.第232章 说服 第232章 说服 且说贾环来到巡盐御史衙门大牢外,恰好遇上一队锦衣卫押着几十名军卒回来,而这些军卒都神色悲愤莫名,尽管被锦衣卫粗暴地推搡喝骂,却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一名年纪较大的老卒似乎腿脚不灵便,走得较慢,结果被押送的锦衣头目大力地推了一下,扑通一声便摔了个狗啃泥,把嘴唇都磕破了,登时鲜血直流。 其他锦衣卫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推人那名锦衣卫头目笑着往老卒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老东西,装什么死,快起来!” 那名老卒正试图爬起来,结果屁股上挨了一脚踹,登时再次向前扑倒,由于双手被捆着,没办法撑地,这次竟连牙都磕掉了一颗,满嘴的鲜血,惨不忍睹。 贾环实在看不过眼,正想上前制止,一名被反绑着双手的武官却突然间爆发了,怒吼一声“我入你祖宗”,一记飞铲便踹在那名锦衣卫的胸口,将其踹得飞跌出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也爬不起来。 附近几名锦衣卫见状不由勃然大怒,呼啦地围了上来,一边喝骂,一边拳打脚踢,并且连刀带鞘往武官身上招呼,而那名武官虽然双手被反绑着,却十分硬气,一边咆哮一边反击,头顶脚踢,肩挑膝撞,十分之生猛,竟然把几名锦衣卫给撞得人仰马翻。 这下可把锦衣卫们惹毛了,瞬时更多人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将武官按倒在地,那武官却还不肯服软,发出野兽般的闷吼,竟差点被他挣脱开来,不过很快又被死死压住,再动弹不得。 “左大寿,你这是找死。”最初被踹飞那名锦衣卫头目终于缓过来,恼羞成怒地抽出了绣春刀,大步上前狞声道:“按住他,老子天日非卸了他一条腿不可。” 说完举刀便要砍落,贾环忙喝道:“住手!” 那名锦衣卫头目愕了一下,转首往这边望来,见是贾环,顿时略带不满地道:“贾公子这是要当架梁,管我们锦衣卫的闲事?” 贾环抱拳道:“不敢,只是想请兄弟卖个面子,饶了此人一遭。” 贾环虽然只是一名书生,但大家都知他是林如海的内侄子兼幕僚和学生,可谓深受巡抚大人的器重,所以不管是巡盐御史衙门的官吏,还是盐兵,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不过锦衣卫向来横行霸道惯了,自然不怎么把贾环放在眼内。 只听那名锦衣卫头目嘿嘿冷笑一声道:“要卖面子得先有面子才行,没那头脸非要强出头,恐怕只会自取其辱。” “放屁,吕总旗这是瞧不起我冯紫英的兄弟?”冯紫英大步走了过来,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名锦衣卫头目。 原来那名锦衣卫头目是一名总旗,秩正七品,姓吕。此人显然认得冯紫英,顿时面色微变,冯紫英的老子神武将军冯唐手握禁军兵权,而且是太上皇驾前红人,即便是锦衣卫的头子易洪也不敢轻易招惹,所以这位吕总旗立即陪笑道:“冯大爷息怒,在下不过是跟贾公子开个玩笑而已,行,看在贾公子面子上,且饶了这厮。”说完便收刀归鞘。 其他锦衣卫也松开了被压着的武官左大寿,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名百户,因为这名武官身穿百户的军服,是隶属于扬州卫的一名低层军官,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粗犷有力,站起来后还一脸的不愤,显然是个刺头。 “多谢冯大哥!”贾环拱手道。 冯紫英道:“环兄弟客气啥,冯贾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咱们哥俩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给伱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贾环目光微暖,虽然知道冯紫英是个实用主义者,但对方能为了自己向锦衣卫叫板,无疑十分够意思了。 “嘿嘿,是谁敢不给贾秀才面子?”一把阴恻的声音突然响起。 冯紫英和贾环循声望去,却见身穿飞鱼服的易洪冷色阴冷地从远处行来,不由都心头微凛。 吕总旗见到自家老大来了,顿时底气为之一壮,躬身道:“指挥大人……!” 吕总旗刚开口想说明原委,却挨了易洪一记耳光,当场便被打懵了,贾环和冯紫英也有点懵,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易洪抽完吕总旗的耳光,骂道:“瞎了狗眼的东西,贾秀才也是你能轻侮的,马上道歉!” 吕总旗顿时吓得扑通的跪倒,向着贾环叩头道:“对不起,小的猪油蒙了心,冒犯了贾公子,贾公子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些个!” 冯紫英讶然地看了贾环一眼,心中暗暗吃惊,易洪这活阎王转性了?为何对贾环如维护? 贾环暗皱了皱眉,也不知这位吃错了什么药,便不动声色地道:“吕总旗言重了,不过是气头上的一点小言语摩擦而已,不必如此,快起来吧。” 那吕总旗又再三致歉才敢站起来,如此一来,在场其他锦衣卫望向贾环的目光都起了变化,同时暗暗猜测贾环和头儿的关系。 易洪喝令道:“还不把犯人押进去。” 一众锦衣卫便要将左大寿等扬州卫军卒押入大牢,贾环忙道:“且慢!” 易洪皱了皱眉,目光玩味地审视着贾环,心道,本指挥看在赵大学士的份上给你小子一点点面子,你小子倒不知进退起来了? 原来易洪之所以对贾环“另眼相看”,原因就出在巡按御史焦芳之前那封私信上。这个焦芳是东林诗社的成员,他觉得贾环是个可造之材,值得拉拢,所以便写信给了翰林学士赵德晦。 这个赵德晦前文便提到了,表字明诚,乃乾盛帝的首席智囊,现任翰林学士一职,赐南书房行走,也是东林一系的领袖人物。 而易洪呢,是乾盛帝的心腹亲信,既然赵德晦要拉拢贾环,易洪自然也步调一致,而且林如海也是东林一系要争取的对象,贾环跟林如海关系密切,自然也更值得拉拢了。 尽管如此,眼见贾环如此“得寸进尺”,易洪还是有点不爽,所以略带嘲讽地道:“贾秀才还有什么指教?” 贾环拱手道:“不敢,晚生只是斗胆问一问,这些扬州卫的弟兄究竟犯了何罪?” 此言一出,左大寿等几十名军卒均露出惊讶和愤懑之色。 易洪不悦地冷笑道:“抓他们自抓他们的道理,贾秀才不要多管闲事。” 贾环摇头道:“并非晚生多管闲事,只是有点替易指挥担心。” 易洪眼中寒芒一闪,忽然哈哈大笑道:“贾秀才此言何意?在跟本指挥开玩笑吗?” 贾环认真地道:“晚生并非开玩笑,易指挥不妨一边单独聊几句。”说完转身淡定地往远处行去。 易洪眼底闪过一丝狞意,不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心想,小子,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嘿嘿,那就别怪老子给你点厉害尝尝,这回任谁的脸子也不好使! 冯紫英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走远,同时暗暗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 且说贾环走到僻静处停下来,易洪行至跟前,阴恻恻地道:“说吧,贾秀才有何高见?” 贾环微笑道:“易指挥可知道前两天,海门县被一伙海盗攻占了?” 易洪点了点头道:“刚刚得知,哪又如何?区区数千贼人,疥癣之疾罢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数千贼人自然不足虑,但是贼子的头目是亢大勇和亢大毅,此二人乃亢令城之子,此番袭击海门县,声称要为父报仇,要是能抓住这两人,指不定便能将此案的幕后势力统统揪出来。” 易洪冷笑道:“这还用贾秀才你提醒,本指挥正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才从扬州卫的营地赶回城的。” “那易指挥可知道巡抚大人已经命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为先锋,率部赶往海门县平贼了?” 易洪顿时皱起了眉头,他还不知道这事。 贾环拱手道:“据我所知,各处卫所均有火器遗失的情况,若真要彻查,都脱不关系,如此查下去,必然会闹得军中人人自危,军心不稳,如果是平时还好些,但如今群贼来袭,而军队却先乱起来,甚至发生哗变,到时易指挥恐怕也难辞其咎啊。” 易洪脸色阴沉,虽然很不爽,但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而且他也隐约听说,如今各卫所骂自己骂得十分凶,明显犯了众怒。 易洪沉吟了片刻,忽然嘿笑道:“贾秀才,这番话是林大人让你说的?” 贾环摇头道:“此乃贾环的肺腑之言,还望易大人不要见怪。” 易洪盯了贾环两秒,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开去,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 那吕总旗见到易洪返回,便试探地问:“易指挥,这些犯人?” 易洪淡道:“暂时放了!” 吕总旗愕了一下,印象中,头儿从来不会轻易向别人妥协,这个贾环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头儿答应放人。 “算你们走运,滚吧!”吕总旗冷喝一声,命手下人把绳子解开,把左大寿等数十名扬州卫军卒给放了。 左大寿等人自是又惊又喜,纷纷向远处的贾环投去感激的眼神,然后便迅速地离开。 (本章完) 234.第233章 雨夜登门,过城不遇 第233章 雨夜登门,过城不遇 是夜,天空下着滂沱大雨,急促的雨点猛烈敲击窗外的芭蕉叶,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仿佛战场上密集的鼓点,头顶上方焦雷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的闪电撕破漆黑的夜空,也把姬进孝那张法令纹深长的老脸照得忽明忽暗。 姬进孝跟亢令城关系密切,后者甚至认了他为干爹,然而这个干儿子显然不太老实,居然还暗中留了一手。 姬进孝本以为干掉了亢令城和亢大智父子便万事大吉了,即便最后锦衣卫查实亢令城的确勾结海盗顾三麻子贩卖私盐,这把火也烧不到他姬进孝身上,毕竟死无对证。 然而,亢令城却隐瞒了他的次子亢大勇当年没被淹死的事实,如今亢大勇率着数千海盗攻占了海门县,杀死了地方官,还声言要替父兄复仇,试问姬进孝如何还坐得住?所以他让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主动请缨平贼,目的便是要尽快把亢大勇和亢毅兄弟剪除,免得事情进一步闹大。 另外,姬进孝还担心亢家兄弟手里有不利于自己的证物,若落入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太过鲁莽,仓促决定把亢令城和亢大智父子刺杀了。 哧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掠破夜空,随即一声炸雷,震得烛台上的烛焰摇摆不定,这时,一名撑着雨伞的小太监急急来到房间门前,禀报道:“总管大人,张老爷来访。” “谁?”姬进孝皱了皱眉喝问道,外面雷电交加,暴雨如注,他一时间没有听清。 “张老爷!”小太监重复道,雨势太大,他的衣服鞋袜都打湿了。 姬进孝略一沉吟,淡道:“带他到密室,咱家稍后就到。” 小太监忙匆匆地去了。 很快,姬进孝便在密室里见到那位张老爷,两人盘膝席地而坐,良久,张老爷才略带不满地道:“刺杀亢令城父子太过鲁莽了,姬公公应该事先和我商量的!” 姬进孝冷笑道:“当初杀林如海又是谁的主意,如今闹大了,反倒怪起咱家来了?” 张老爷皱眉道:“本人原计划是以慢性毒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杀林如海,岂料竟被贾环这庶子识破了,终是功亏一篑,但这本来也不打紧,不过是寻常的谋财害命案件,然而姬公公却擅作主张,让亢令城指使顾三麻子的人伏击林如海,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姬进孝不悦道:“咱家也是为了消除隐患罢了,谁知竟又被贾环那庶子坏了事,要不是这小子突破包围,又跑去云梯关千户所请来救兵,林如海早就死了,又哪来后面这许多事。” 张老爷皱眉气:“贾环此子三番四次坏事,实非吾所料也,但事已至此,咱们互相埋怨也无益,只有想办法尽快把事情摆平了,上面那位爷有点急了。” “戴立已经率军开赴海门县了,他会干掉亢大勇兄弟的。”姬进孝沉声道。 张老爷摇头道:“亢大勇兄弟麾下有几十艏船,数千熟悉海战的海盗,戴立即便能击败他,但要杀他死们却不容易,除非动用水师围剿独龙岛。” 姬进孝点头道:“此事的确棘手,当初朝廷也出兵围剿过独龙岛,最后却无功而返,如果亢大勇兄弟逃回大海,要杀他们真不易。” 张老爷目光一闪道:“也许,应该联系亢大勇聊一聊!” 姬进孝嘲讽道:“人家想要咱们的人头,你给不给?” 张老爷却淡道:“也许对方是个聪明人,不想要咱们的人头呢?而且不聊的话,咱们也拿不到他的人头。” 姬进孝闻言微愣,继而啧啧地道:“还是你们读书人阴险,那就聊吧,但愿那小子是个识事务的聪明人,对了,易洪已经带着锦衣卫赶往海门县了。” 张老爷淡道:“易洪此人乃行伍出身,颇有几份胆气,不过却好大喜功,作梦都想马上觅封侯,赶去海门县就再正常不过了。” 姬进孝嘿然道:“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易洪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皇上指不定会追封他一个伯爵,封侯则不太可能,我大晋立国之今,除了开国四王八公十二列侯外,好像还没有哪位靠军功封侯的。” …… 暴雨如注,楼船的船头和船尾各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飘不定,散发着蒙蒙的光芒。薛宝钗看着如同万箭齐发的河面,还有不远处随着波浪起伏摇晃的小船,情不自禁便想到了两句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不过如今不是春天,而是盛夏,所以尽管船外急风骤雨,但只穿着薄薄夏衫的薛宝钗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清凉惬意。 薛姨妈胆子比较小,外面电闪雷鸣的,她便坐在船舱中不停地念佛,婢女文杏在旁边点了一盒檀香,船舱内檀香袅袅。 “宝丫头,不要在风口站太久,仔细着凉了,快过来娘亲这里坐。”薛姨妈见女儿在舱门口站了许久,便出言提醒道。 “如今天气热着呢,正好凉快一会,那就这么容易着凉了。”薛宝钗笑道,不过还是依言走回母亲身边坐下。 这时正好头顶一声炸雷,吓得薛姨妈赶紧双手合拾念了一声阿弥托佛,道:“这夏天的天气最是变化无常,白天还好大的日头,热得要命,谁知这会竟又打雷刮风下雨,幸好这里还是运河,要是刚好驶入了大江,风急浪高,可不是闹着玩的。” 莺儿笑道:“怕什么,咱们的船大,再大的风浪也掀不翻。” 薛姨妈忙面色一变,忙道:“呸呸呸,小人儿家不更事,龙王爷有怪莫怪。”说完便要拧莺儿的嘴。 薛宝钗忙笑着挡下道:“娘亲你饶了这小蹄子一遭吧,回头女儿教训她。” 薛姨妈这才作罢,又念了好几声佛,莺儿暗吐了吐舌,倒是不敢再造次了。 也不知是不是薛姨妈念的佛起了用,外面的风雨渐弱,雷声电光也销声匿迹了。 薛蟠从下层船舱走了上来,两颊微醺,显然刚喝过酒,薛姨妈见状皱眉道:“咋又喝酒了?” 薛蟠满不在乎地道:“就喝了两杯,对了,明日船便要到扬州了,咱要不要拜访一下林姑父?” 薛姨妈目光望向薛宝钗,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薛宝钗沉吟道:“到底是亲戚,不能失了礼数,那明日便在扬州码头稍作停留,大哥伱登岸入城探望一下林姑父即可。” 薛蟠忙道:“妹妹和母亲不去?” 薛宝钗摇头道:“咱们薛家和林家虽是亲戚,但到底又隔了一层,而且林家后宅没有女主人操持,我和妈去不方便,大哥代我们问候一下林姑父和林妹妹即可。” 薛蟠闻言大失所望,这货本来还想在扬州盘桓几日,找几个欢场老相好聚一聚旧情的。 薛宝钗聪慧过人,显然也瞧出了薛蟠的那点小心思,便告诫道:“大哥明日拜访完林姑父便速归船,不要在城中逗留,咱们这次是回金陵奔丧的,不是游山玩水,那边还等着咱们呢,可不敢耽搁太久。” 薛蟠此人虽然浑,但对这个能干的妹妹却是十分敬爱,便点头道:“好吧,那我快去快回!”忽然又眼珠一转道:“对了,听说环兄弟如今也在林府,妹妹可有东西要我带给他的。” 薛宝钗点头道:“倒是有几样东西,是探丫头和云丫头她们给环兄弟的回礼,你明日一并带了去吧。” 第二日,薛姨妈一家子的楼船抵达了扬州城南码头,薛蟠便带着两名仆人登岸入城,前往巡盐御史衙门拜见林如海,谁知竟扑了个空,原来林如海昨日已经率领高邮卫和泰州卫开赴海门县了,而贾环也随行参谋了。 薛蟠这货没见着正主,而作为外男,自然也不可能到后宅见林黛玉,只能悻悻地出城登船去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可见着林大人和环哥儿了没?”薛姨妈见到薛蟠去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返回,不由好奇地问。 薛蟠郁闷地道:“没见着,林姑父昨日已经率军平贼去了,环兄弟也跟着去了。” 薛姨妈惊道:“平贼?平什么贼?可是有人造反了?” “听说是一伙海盗攻占了海门县,还把县令县尉主薄都杀死了,着实骇人听闻。”薛蟠答道。 薛姨妈和薛宝钗闻言都变了面色,前者吃吃地道:“不得了,如今的海盗竟如此猖狂吗?这分明是攻城掠地,杀官造反啊。” 薛蟠吸了一口凉气道:“可不是,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听林府的萧管家说,林姑父已经调动三个卫的兵力去围剿了,估计很快就能把那伙贼人消灭掉。” “那……咱们继续南下金陵不会有危险吧?要不要绕道?”薛姨妈脸色有点发白。 薛蟠摇头道:“海门县离这还有三百多里,而且咱们原也不用经过海门县,应该没事的,金陵附近又有重兵守卫,那些贼子只要不是瞎了心眼,应该不敢来送死。” 薛姨妈闻言才心中稍安,薛宝钗却是心中一动,林姑父出兵打仗也带着环兄弟,看来的确十分器重他,不过战场厮杀是何等凶险,但愿平安才好! 这时薛蟠又道:“对了,环兄弟不在,妹妹那些东西我又带回来了。” 薛宝钗的明眸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嗔道:“环兄弟本人不在,你不会让管家转交吗?” 薛蟠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拍额头道:“倒忘了这个。” 薛宝钗只好道:“罢了,先开船吧,八月份的乡试,环兄弟终究是要回金陵参加的,到时再给他也不迟。” 于是楼船重新启程,沿着运河顺流而下,进入长江,再往上游的金陵驶去。 (本章完) 235.第234章 不正常 第234章 不正常 海门县距离扬州城约有三四百里路,再加上雨后道路湿滑泥泞,行军速度十分缓慢,每天才走五十多里地,照这样的速度,赶到海门县得七八天时间。 林如海本来就病体虚弱,再加上天气炎热,昨天不小心淋了点雨,冷热交感之下,病情突然加重,气喘胸闷,根本骑不得马,只能乘轿,如此一来,行军速度便更加缓慢了。 贾环和卢象升二人忧心忡忡地守在左右,林师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指挥军队打仗了,正常行军都成问题,再折腾下去,指不定把老命都搭上了。 易洪此人乃边将出身,颇有几分勇力,但也好大喜功,生恐去迟了,那群海盗会被戴立指挥的扬州卫剿灭,他连汤都没得喝,眼见行军速度如此缓慢,而林如海又病得半死不活的,于是只派人知会了林如海一声,便带着五十骑锦衣卫脱离大部队,径自先行赶往海门县。 天色灰沉沉的,却十分之酷热,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大军在泥泞的道路上缓慢地行进了着,林如海所乘的那顶轿忽然停了下来,贾环和卢象升忙下马凑近前探问情况。 林如海猛咳了几声,呼吸有点急促地吩咐道:“环哥儿,你还是辛苦一趟,率两百骑兵赶上去,保护易指挥的安全吧,若遇事不决,速派人告知本官。” 原来林如海虽然不满易洪自作主张,但这位毕竟是皇帝的心腹,不容有失,所以林如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派贾环率两百骑兵赶上去保护其安全。 之所以派贾环,自然是出于信任了,贾环年纪虽轻,但头脑灵活,善于随机应变,有勇有谋,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另外,易洪此人向来刚愎自用,手段酷烈而残暴,如今又有尚方宝剑在手,更是我行我素,轻易不肯听人规劝,不过前不久,贾环却成功劝说易洪释放了被抓的部份扬州卫军卒,创造了一个“奇迹”,所以林如海觉得派贾环跟着易洪,或许会保险一些。 然而,贾环虽不明白易洪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但他却是知道这种所谓的“另眼相看”是有限度的,真要涉及到切身利益,相信易洪根本不会给自己一分一毫的面子。 当然,林如海真要派自己去保护易洪,贾环也只好领命,点齐两百骑兵,带着铁虎和石头二人追赶易洪去了。 且说贾环率着两百骑兵往海门县方向急驰,一直赶到天黑也没追上易洪,人马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于是只好下令原地休息半个时辰,随便吃了些干粮,然后继续追赶。 还好,又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夜路,贾环等人终于追上了易洪。原来前面的官道被积水淹没了,天黑也看不清水势如何,易洪终究是不敢冒险踄水,所以只能停下来休息,只等天亮了再作定夺。 易洪到底是行伍出身,警惕性还是蛮高的,远远发现一支骑兵压地飞驰而来,立即便下令麾下的五十骑锦衣卫作出了防御姿态,待发现来人是贾环,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打手势解除防御,一边嘿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贾秀才。” 贾环趋马近前,抱拳道:“贾环奉林大人之命前来保护易指挥。” “保护本指挥?哈哈,林大人果然想得周到!”易洪哈哈大笑,心中颇不以为然,林如海竟然派个小书生来保护某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焉不知某家在边镇摸爬滚打时,贾环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贾环仿佛没听出易洪语气中的调侃,只是淡定地滚鞍下马,吩咐百户戴士林寻一地势较高处扎营,然后又让铁牛和刑威二人率十数骑斥候在周边警戒侦察。 易洪见贾环竟然在自己这种老江湖面前“班门弄斧”,不由嗤笑道:“贾秀才不必紧张,不过区区数千毛贼,犯不着如临大敌的,更何况咱们前面有扬州卫打头阵,后面有林大人所率的大军主力压阵,贼人除非瞎了才会往瓮里钻。” 贾环微笑道:“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仔细些总没错,而且孙子兵法也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有准备,总比没准备要强,易指挥以为然否?” 易洪只是嗤之以鼻,暗忖,读书人终究只是读书人,即便再聪明,读了再多的兵书道理,没有军人的胆魄,没有刀口舔血的勇气,始终是畏首畏尾,难以成就大事,也罢,你爱折腾便折腾去,反正老子也没什么损失。 于是易洪便不再理会贾环,让手下清理出一块干净之地,然后便径直躺下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也没有下雨,天亮时洪水早已退去,露出满是淤泥的路面,幸好,这对骑兵来说问题不大,贪功心切的易洪立即便下令继续赶路。 且说易洪和贾环等人驰行了大半天,下午时分终于进入了海门县地界,然而正当易洪兴冲冲地赶到海门县城附近时,却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原来海门县城竟被扬州卫收复了,此刻正在打扫战场呢。 易洪见状不由懊恼万分,脸也立即拉了下来,逮着一名正在城门附近打扫战场的扬州卫士兵喝问道:“戴立何在?” 那名士兵虽然不认识易洪,但却认得那一身飞鱼服,知道这帮大爷不好惹,而且前不久,锦衣卫才把扬州卫搞得一地鸡毛,所以小心翼翼答道:“贼首亢大勇败退吕四场,戴指挥正率军追击。” 易洪闻言一喜,心想还好,贼人还没有被完全剿灭,而且贼首还没擒获,总算没白跑一趟,于是问明方向,立即便往吕四场方向追去,收复海门县城这份功劳他没捞上了,剿灭贼人,擒杀贼首这份功劳则必须有他易洪的份子。 贾环眼看易洪带着五十骑锦衣卫飞驰而去,心中总觉怪怪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用竹竿挑着的那一排人头,都腐烂长蛆了,这些应该就是被贼人杀死的海门县令等地方官的首级,还没来得及放下来,换而言之,扬州卫应该是刚拿下海门县城不久。 铁虎忽然一指远处,皱眉低声道:“三爷你看那些俘虏,都是些妇人和孩子!” 贾环抬眼望去,只见一队扬州卫军卒正押着数十名俘虏往这边行来,但是这些俘虏果然都是老弱孺妇,连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都没有,不由暗皱了皱眉。 这时,那队扬州卫士兵已经押着俘虏走到近前,为首的那名百户满脸胡子,看着竟有点脸熟,赫然正是那天被锦衣抓回巡盐御史大牢的左大寿。 左大寿此时显然也认出了马背上的贾环,愣了一下,立即欣喜地上前抱拳施礼道:“见过贾公子!” 贾环微笑道:“原来是左百户!” 左大寿咧嘴笑道:“原来贾公子还认得卑职!” “左百户连锦衣卫都敢踹,如何能不认得!”贾环打趣道。 左大寿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卑职是牛脾气,火气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当时不觉得咋的,但事后却有点后怕了,也亏得贾公子替咱们说情,否则咱们这些人落到锦衣卫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弟兄们,还愣着作甚,还不给贾公子叩头,感谢贾公子救命之恩。” 话音刚下,那队士兵便纷纷跪倒向贾环叩头致谢,原来这些士兵当中,有相当一部份正是那天被锦衣卫抓回大牢的那一批。 贾环忙翻身下马道:“诸位弟兄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快快起来。”说完便伸手去扶左大寿。 左大寿却执意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正容道:“不怕贾公子您见笑,我左大寿虽然是个粗人,大字也不识一个,但也晓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卑职欠贾公子一条命,日后贾公子若有用得着我左大寿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左大寿若皱一下眉头,都不算好汉!” 左大寿本来就生得粗犷,而且还声若洪钟,说起话来咣咣的,此时拍着胸口作出承诺,更添一股豪迈之气,铁虎和石头二人都禁不住喝彩,称赞一声:“好汉子!” 贾环也对这位恩怨分明的左百户好感大增,又客套了几句,便趁机指了指那些妇孺问道:“敢问左百户,这些都是伱们俘虏的海盗?” 左大寿微窘,直言道:“并非海盗,不过是本地的糊涂百姓罢了。” 石头奇道:“那为何抓他们?莫非你们想杀良冒功?” 左大寿瞪了石头一眼道:“放屁,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此等下作的事来,这些人虽然不是海盗,但也领了海盗的钱粮,与海盗为伍,抓他们并不冤。” “民妇冤枉啊,民妇也不想与海盗为伍,可是海盗抓了民妇的男人,还把房子都烧了,民妇若不依附海盗,一家子老少只能活活饿死,民妇也是万不得已啊!” “是啊,民妇的男人也被贼人抓了壮丁……” 那些战战兢兢的妇孺并不清楚贾环的身份,但见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气宇轩昂,连官兵都向他叩头,可见身份定然不一般,于是纷纷哭喊叫起屈来,一时间竟哭声震天。 贾环皱了皱眉,打了手势,把左大寿引到僻静处,问道:“左百户,你们一共抓了多少俘虏?” 左大寿挠了挠头道:“还没来得及清点,估计有两三千人吧。” “这么多?”贾环讶然问道。 左大寿点头道:“海盗攻占了海门县后便开仓放粮,听说还发钱,周边不少百姓为了讨口饭吃,纷纷跑来投奔,也就七八天的功夫,便聚集起过万人了。”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那你们了多长时间攻下这座县城?伤亡几何?” 左大寿哂笑道:“只一天就攻陷了,伤亡十分轻微,这些海盗都是乌合之众,武器也是歪瓜裂枣的,而那些从贼的百姓数量虽多,但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战斗力不值一提,咱们的大军一到,还没开打便四散溃逃了,一场战斗下来不干别的,光是抓俘虏就抓了半天。” 铁虎和石头不由面面相觑,老实说,那些海盗虽说是乌合之众,但战斗力并不差,至少要比盐兵强,特别是那些烂命一条的倭寇,战斗力真的不容小瞧,二人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贾环目光一闪,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挡,轻易便拿下了这座海门县城?” 左大寿点头道:“差不多吧,这不是很正常吗?一群贼子和泥腿子罢了,遇到装备精良的正规军,还不是成了土鸡瓦狗的!”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亢大勇出动数千海盗,大张旗鼓地攻陷了海门县城,却连一天都没守住,这是海盗的战斗力太垃圾,还是别有所图? 左大寿见贾环双眉紧皱,露出深思之色,便禁不住问道:“贾公子莫非认为海盗是诈败?” 贾环反问道:“左百户觉得此战杀伤了贼人的主力了么?” 左大寿顿时愣住了,扬州卫这次虽然推枯拉朽般击溃了贼人,成功收复了海门县城,但对海盗主力的杀伤似乎真的有限,就连所抓到的几千俘虏,七八成都是些老弱妇孺。 左大寿凛然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莫非其中真的有诈?” 贾环神色郑重地道:“不管是否有诈,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时候需得提醒十二分精神,对了,你们一共有多少弟兄留下来打扫战场?” 左大寿伸出一个巴掌,答道:“五个百户,差不六百人吧,其中三个百户负责看守辎重,两个百户打扫战场。” “辎重?”贾环脑中灵光一闪,转首向远处那片空地上望去,果然一批官兵正守着大批辎重粮草,看样子是准备运送入城了。 原来扬州卫指挥使戴立追杀亢大勇兄弟心切,攻陷海门县城后便立即率主力往吕四场方向追击,只留了六百士兵负责看守辎重和打扫战场。 (本章完) 236.第235章 避其锋芒 第235章 避其锋芒 左大寿眼见贾环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空地上的那一大批后勤辎重,不由心中微凛,脱口道:“正如贾公子所料,若贼人真的只是诈败,那么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咱们的粮草和辎重,而一旦我军失了粮草辎重,必然军心大乱,大事不妙啊!” 贾环眼底闪过一丝讶然,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左大寿虽然外表粗犷,但话头晓尾,反应很快,并非那种满脑子肌肉的莽夫,倒跟胆大心细的铁虎是一个类型。 左大寿警惕地举目四望,并没有发现异常,于是又有些犹豫地道:“不过……对方不过是一群打家劫舍的盗贼罢了,这会不会太过高估他们了?” 结果左大寿话音刚下,城中便传出两声巨响,也不知什么东西爆炸了,震得地面都晃了几晃,紧接着滚滚浓烟直冲上天。 众人皆骤然色变,不约而同地往城中方向望去,贾环急忙问道:“城中你们可都仔细清理过了?” 左大寿犹豫道:“我军破城时倒是粗粗地清理了一趟,不过戴指挥急于追击贼首亢大勇,所以没有仔细搜查每一处建筑。” 贾环一听便知不妙了,城中极有可能还藏匿着贼人,于是立即奔回坐骑旁,飞身上了马,同时厉声大喝:“所有人,准备战斗!” 两百骑兵顿时警惕地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左大寿的反应也很快,撒腿就奔向押送俘虏的弟兄们,粗声大喝:“有敌情,弟兄们马上集合!” 左大寿那些分散在各处打扫战场的弟兄见状连忙往这边飞跑,而负责看守辎重的三百士兵也纷纷站起来四处张望。 很快,贾环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城中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并且迅速往城门逼近的,急速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枪声、弦响、还有呼喝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正如贾环所料,城中的藏匿有贼人,而且数量还不少,足足有五百人之多呢。 领兵打仗最忌两件事,其一是大意轻敌,其二是贪功冒进。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显然把这两个毛病都犯了,他眼见贼人战斗力十分垃圾,几乎一触即溃,于是便生出了轻视之心,攻破了城池后竟然没有仔细清理残余,还仅留六百士兵打扫战场和看守辎重,然后便率主力追击逃往吕四场的亢大勇去了。 当然,戴立之所以急于追击亢大勇,倒不是全因为贪功,而是要干掉亢大勇和亢大毅,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其中夹杂了不可告人的私心,自然便影响了他的判断,否则作为一名颇有经验的高级将领,还不至于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负责率贼潜伏在城中的贼首正是独龙岛的八当家。此人原是苏州某寺庙的护院武僧,法号觉圆,一身横练的功夫相当了得,但有个嗜酒的毛病,为此经常受到住持的责罚。 有一次,这个觉圆和尚又偷喝了酒,结果酒性上来,眼见一名女香客生得娇美,而且婀娜多姿,便借着醉意强侵了这名女香客,但正好被住持撞见,惊慌之下便把住持给杀了,然后又杀了那名女香客,逃跑路上更是杀死杀伤数人,酿成了惊动一时的血案。 觉圆和尚为了躲避官府的通缉,后来便投靠了独龙岛的大盐枭顾三麻子,由于有一身硬功夫,打家劫舍时又身先士卒,十分之勇猛,所以很快就受到顾三麻子的菁睐,当了独龙岛的八当家。 这个觉圆和尚自当了海盗,更是肆无忌惮地释放了他邪恶的天性,变本加厉的酗酒、好淫、嗜杀,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醉金刚”,又或者“和尚”,素来与亢大勇交好。 这次亢大勇率数千海盗袭击海门县,属于先斩后奏,事先并没有征得独龙岛大当家顾三麻子的同意,但是这个八当家和尚却第一个就出来响应了,可见二人的交情确实很铁。 且说八当家和尚率五百贼人,分散藏匿在城中的各处建筑,眼见时机成熟,立即便引爆了提前埋好的火药,发出巨响作为发动的信号,并且点燃了房屋,埋伏在各处建筑的贼人立即同时杀到街上会合,往城门的方向杀去。 这时正好有一个百户的扬州卫军卒在城中打扫战场,顿时被突然杀出的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倾刻死伤数十人之多,剩下的惊恐万状地逃出城来。 “哈哈,小的们冲呀,杀光这些狗官差!”和尚一边狂笑,一边狂追不舍,追到城门附近终撵上了一名军卒,手中戒刀兜头就是一刀,把这名军卒的半边脑袋都削掉了,鲜血脑浆喷溅一地。 沾了鲜血的和尚更是兴奋,几个箭步又斩杀一名官兵,并且砍下人头提在手中,一边怪叫一边追杀出城门。 于是乎,贾环等人便见到十分血腥的一幕,数十名军卒连滚带爬地逃出城门,而后面一名浑身血污的凶僧右手戒刀,左手提着一颗人头狂笑着追赶,而更后面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群贼人。 这时,那凶僧追上了一名百户模样的军官,刷的就是一刀拦腰斩杀,肠肚内脏就像水一样倾泻出来。 “老郑!”左大寿惊呼一声,倾刻目眦尽裂,原来这这名百户叫郑强,平时跟左大寿的交情不错,经常一起合作任务,这次便是郑强负责率人打扫城内,而左大寿则率人负责打扫城外。 左大寿眼看好友惨死,倾刻血贯双瞳,拔刀便冲杀上前:“杀!!!”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左大寿显然不是一名熊将,其麾下的弟兄自然也不是熊兵,立即悍不畏死,向着数倍于几的贼人冲杀上去。 铁虎和石头等人见状也禁不住热血沸腾,提起缰绳跃跃欲试,就等着环三爷一声令下了,然而贾环却无动于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正当铁虎、石头、戴士林等人疑惑不解时,东北方向突然尘土飞扬,紧接着便有数十几骑压地飞驰而来,而战马后面还跟着无数黑点,越来越近了,但见一杆黑色的骷髅大旗迎风招展。 铁虎等人均面色大变,石头脱口道:“好狡猾的贼人,城外竟然还有伏兵,这招调虎离山,外加里应外合用确实高明,看来海盗当中有高人指点啊!” “废话,准备迎战!”铁虎双手握紧镔铁棍,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贼人虽然数量众多,但骑兵只有数十,其余的全是步兵,所以铁虎并不怵,他有信心率着两百骑一波将敌阵凿穿。 这时,贼人已经越奔越近了,但见漫山遍野人头涌涌,相当之吓人,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负责看守辎重的三百扬州卫吓得脸都白了,竟然扔下物资掉头就跑。 贾环正打算下令骑兵发起冲击的,三百扬州卫竟丢弃了辎重逃跑,妥妥的猪队友啊,气得他破口大骂:“该死!” 那些贼人远远见到官兵逃跑,顿时士气高涨,喊杀声震天动地,举着兵器往这边潮水般扑来。 贾环一看这声势便暗叫不妙,敌人士气正旺,正面对砍怕恐占不到便宜,再一看城门口处,左大寿正率着麾下的弟兄苦苦支撑,被数倍于己的贼人打得节节后退,一旦左大寿撑不住,自己这两百骑兵必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当然,贾环这两百骑兵如果选择逃跑还是可以轻易全身而退的,但左大寿和他麾下的上百弟兄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甚至那三百逃跑的辎重兵也会死伤惨重。 贾环心念电转,果断厉喝一声:“进城!”说完勒转马头向城门飞驰而去。 铁虎和石头二话不说,一夹马腹便越过贾环,一左一右护在贾环两侧,石头抬手就是一箭,将迎面一名贼人射杀。 “死!”铁虎一声大喝,仿若炸雷,迎着那颗大光头就是一铁棍砸下去。 那颗大光头自然就是八当家和尚了,这货正杀得性起,一把戒刀上下翻飞,煞是威风,结果突闻一声暴喝,一道急影朝着自己当头打来,破风之声嗖嗖的,惊得他急忙举刀挡架。 嘿,这下完蛋了! 铁虎这小子臂力惊人,镔铁棍重达八十斤,再加上骑马的冲势,何止力逾千斤,只听得咣的一声,和尚手中的戒刀竟像面条一条被砸弯了,余势击中脑袋上,那颗大光头当场开了,红的白的飞溅开去,尸体也被战马撞飞进城门洞里。 铁虎这狂暴的一棍,直接秒杀了和尚,不仅把众贼吓尿了,也把左大寿等惊掉了下巴,卧糟!! 贾环抽出短枪射杀了一名贼人,沉声大喝:“左百户,速速杀入城!” 左大寿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挥刀砍杀,一边大喝:“弟兄们,跟着贾公子杀入城去。” “杀啊!”众军卒奋力向着城门冲杀。 城中杀出的贼人虽有五百之多,但在两百骑兵面前还是不够瞧的,再加上贼首和尚刚上线就被秒杀了,群贼无首之下如何抵挡得住,所以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一部份向四周散开,一部份则被逼得退进城中。 贾环率着骑兵呼啸着冲进城门,左大寿和麾下幸存的弟兄紧跟其后。 (本章完) 237.第236章 伺机反击 第236章 伺机反击 李鸿基此人虽然读书不成,但也通文墨,平时爱读兵书,在军事方面颇有天赋,这次投身为盗反倒获得了施展的机会。 话说当日亢大勇攻占了海门县城后,李鸿基建议开仓放粮,招募人手,壮大实力,而亢大勇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命他负责此事。 李鸿基此人本来就是偏激型性格,十分仇视权贵官僚,自打上次提盐受辱,还差点丢了性命,他对权贵官僚的仇视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大晋朝已腐朽不堪,遂萌生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念头。 如果说李鸿基当初加入海盗是为了逃离牢房,如今的他却是甘之如饴,仿佛发现了一方能让自己施展才华,并且实现人生抱负的舞台。 海盗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正所谓成王败寇,古往今来的开国皇帝当中,出身草莽的也不在少数,当他们打江山成功后,还不是照样君临天下,威加海内?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陈汉的开国皇帝陈友谅,还有他的死对头朱元璋,发迹之前同样也当过盗贼,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所以李鸿基全力以赴地去办事,短短十天不到便招募了上万人。 亢大勇见李鸿基如此能干,于是将招募到的新人交给他管理。 李鸿基自是兴奋无比,作梦都想统率千军万马的他,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实现了梦想,于是更加用心卖力了,他先将成年男子挑选出来统一训练,而老弱妇孺则分派去做后勤杂务,经过他整合,很快便组建起一支三四千人的新军,可惜还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使用农具和木棍等。 尽管如此,但亢大勇却十分满意了,一下子多了数千人的队伍,加上原本的三千余海盗,意味着其麾下能战的兵力超过了七千,不过李鸿基却是不大满意,因为这支新军缺乏训练和兵器,战斗力十分有限,打顺风仗没问题,可一旦和正规军对上,大概率会一触即溃。 偏偏这个时候收到消息,大批官兵已经杀来海门县了,光是先锋军便有一个卫,兵力达到了五千六百人,而应天巡抚林如海还亲率另外两个卫赶来,兵力加起来将近一万七千,硬拼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李鸿基心生一计,他建议亢大勇采用骄兵之计,先以老弱迎战扬州卫,并且不惜放弃海门县城,引诱戴立追击,然后伺机摧毁扬州卫的后勤辎重。 亢大勇此人虽然好勇嗜杀,但也并非无脑之人,明知手底下这点兵力没办法与正规军硬刚,坚守城池的话,最终还是守不住,于是便同意了李鸿基的计划,以老弱打头阵,结果贼军与扬州卫刚接战就溃败了,连装都不用装。 亢大勇率主力退入城中,假装守了半天守不住,弃城逃往东边的吕四场,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果然上当了,仅留数百人看守辎重便率主力急急追击,殊不知李鸿基已经安排了八当家和尚率五百能战的海盗,分散潜伏在城中的各处建筑,而他自己则率一千五百贼人埋伏在城东北的一处树林中伺机而动。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李鸿基所率这一千五百贼人,其中五百是正宗的海盗,战力不弱,而另外一千贼人则是刚组建的新军,而且李鸿基这段时间还在全县搜集了到四五十匹马,初步组建了一支骑兵。 当潜伏在城中的八当家和尚突然发动,点燃了房屋,埋伏在树林中的李鸿基看到城中升腾起来的浓烟,立即便率着人马杀了过来,配合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惜,李鸿基漏算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贾环所率的两百骑兵,所以当李鸿基率着贼军水漫般杀过来时,突然见到一支数量不少的骑兵,顿时便心头打鼓了,不过好在,那数百负责看守辎重的官军显然被城外城内两股突然袭出的贼军吓懵了,竟然丢下辎重粮草逃跑。 如此一来,李鸿基麾下的贼兵士气空前高涨,而官军那支骑兵估计也胆怯了,并没有发动冲击,而是掉头往城门冲去,显然是打算逃入城中。 李鸿基见状不由暗暗嘀咕了,官军这支骑兵将领是不是脑袋锈逗了,你丫的是骑兵啊,要逃跑你撒开脚丫子跑就是了,谁还撵得上你这四条腿不成,伱往城门里跑是什么意思?成心给老子添乱不成? 嘿嘿,李鸿基很快便意到不妙了,那支官军骑兵一冲,立即拉朽摧枯般冲散了城中杀出来的贼人,突入城去。 “不好!”李鸿基这才猛然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害怕,而是暂时摸不清虚实,担心腹背受敌,所以才选择避其锋芒,突入城中破局。 很明显,这支官军骑兵的将领十分刁钻! 李鸿基明白了一点,也顾不得去追杀那三百丢弃辎重的扬州卫了,转而策马往城门杀来,一边高呼:“八当家,快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入城!” 嘿嘿,殊不知那八当家和尚此刻已经成了铁虎的棍下游魂了。 嗖…… 李鸿基离远弯弓一箭,射杀了一名跑得慢的扬州卫军卒,可惜还是迟了,当他率着数十骑贼人杀到城门口,厚重的城门已经轰然关闭。 李鸿基见状不由扼腕叹息,同时迅速下令攻城,试图攻入城中。 且说贾环率骑冲入了城中,大约有数十名贼人也被逼退入城内,不过很快就被骑兵斩杀殆尽了。 贾环一边命令分兵把守四城门,然后纵马登上城头,此时李鸿基正命手下贼人猛攻城门,箭矢嗖嗖地射上城头。 “三爷小心!”铁虎和石头眼见贾环靠近女墙观察敌情,连忙举着盾牌上前掩护。 贾环探头往城下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外面的贼人数量并不算多,估计不到两千人,不由暗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一支劲箭从城下激射而来,直奔两面盾牌之间的夹缝,目标显然是贾环,铁虎和石头反应倒快,两面盾牌一合,劲箭便击在盾牌上,当的一声掉落城下。 贾环淡定地蹲了下来,对着身后的左大寿道:“城外的贼人数量不多,咱们完全可以守住,不过需要左百户你配合。” 左大寿见贾环一介书生,面对如此情形竟还能镇定从容于斯,心中佩服不已,而且当时贾环明明可以率着骑兵逃离,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进城,此举无疑救了自己和众弟兄一命,所以感激万分,拱手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请贾公子吩咐,卑职和麾下弟兄都听从您的命令。” 贾环闻言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于是便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守城 贾环的麾下原本就有两百骑兵,左大寿麾下加上那郑百户麾下残存的弟兄共有一五十余人,加起来约有三百五十人左右,另外三处城门各派二十人警戒,剩下的都留在南城门这边抵挡贼人的攻击。 且说那李鸿基,目标只是扬州卫留在城外的大量辎重,攻打了一会城门攻不下,反倒折了数十名人手,于是果断放弃了,下令贼军后撤,准备放火烧毁那些辎重,然而同来的九当家金牙狗却不同意。 “小基呀,你看这些粮食,烧掉多可惜呀,还有这些火炮火药,咱们正缺武器,不如统统带走吧。”金牙狗一边抚摸着一门火炮,一边贪婪地道。 原来扬卫州这次还携带了数门火炮,本打算攻坚用的,结果贼人不堪一击,炮都没用上就破城了,而带着火炮追击敌人显然会拖累速度,所以戴立把几门火炮都留在了城外。 李鸿基很讨厌金牙狗叫他小基,但是人家是前辈,而且还是带他入门的前辈,所以李鸿基也不便发作,只是皱眉道:“九爷,别忘了咱们还有任务,捣毁官军的辎重后,还得赶往吕四场前后夹击戴立,带着这些物资会严重拖累咱们行军速度的,可惜城池被那狡猾的贾环抢占了,否则这些物资倒是可以运入城中存放。” 很明显,李鸿基已经认出城中的指挥者正是贾环,而且之前射向贾环那一箭正是他射的。 金牙狗不以为然地道:“城中的官兵数量不多,要不咱们架上火炮把城门轰开,拿下城池再去支援刀爷吧。” 李鸿基看了一眼天色,摇头道:“时间上不允许了,九爷,不要因小失大啊,消灭扬州卫的主力才是最重要的。” 金牙狗闻言不作声了,盯着那堆积如山的物资,终究是舍不得,红着眼道:“弟兄们能拿多少拿多少,剩下的统统烧了。” 那些贼人闻言大喜,纷纷肩扛手提,把能拿的物资都拿上了,实在拿不了的就放火烧毁。 “多好的粮食啊,就这样烧了,作孽啊!” 李鸿基手下那一千新兵都是普通百姓,平时穷怕了,也饿怕了,眼见那么多粮食带不走被烧掉,自然肉痛到不得了,死命地把粮食往肩上扛,直到实在扛不动了才罢休。 李鸿基见状不由大皱其眉,但他又不能驳了金牙狗,只能默许了,下令往吕四场的方向行进。 “该死,贼人烧了咱们的辎重跑了!”左大寿恨得猛砸了一拳城墙。 贾环却看着那些肩扛手抬的贼兵,露出若有所思的淡笑道:“终究格局小了,虎子,准备反击了!” (本章完) 238.第237章 狭路相逢,皆是丧家之犬 第237章 狭路相逢,皆是丧家之犬 太阳已经西斜了,没有被贼兵带走的辎重还在熊熊地燃烧着,酷热的海风从南面吹来,让火势更加猛烈了,烧得噼哩啪啦响,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即便是十几公里外的吕四场也能清晰看到。 吕四场是海门县最东,也是最大的盐场,面朝大海,距离海门县城还有十几公里,当初亢大勇便是从这里登陆,最先攻占了吕四场,然后再奔袭海门县城的,他的几十艏海船都停靠在吕四场附近的海面。 所以,亢大勇弃城后便率着数千“残兵”直奔吕四场而去,作出一副要逃回大海的架势。 要知道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之所以主动请缨打头阵,其主要目的就是要杀了亢大勇和亢大毅兄弟灭口,试问眼见将要煮熟的鸭子,哪能再让他们逃了,所以一路穷追不舍。 亢大勇眼见戴立上当,不由暗喜,心想,李基这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啊。于是乎,亢大勇逃到吕四场便不逃了,利用提前修筑好的防御工事进行防守反击,以便拖住戴立的主力,好让李鸿基摧毁扬州卫的后勤辎重,然后赶来前后夹击,一举灭掉戴立这支扬州卫主力。 不得不说,李鸿基这条计策可谓相当高明,若真的让他成功吃掉了整支扬州卫,那么贼兵的声威必然大振,实力也会随之大涨,而官军的士气则会大受打击,此消彼长之下,到时即便林如海率两卫人马赶到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不过戴立终究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追到吕四场后,发现贼兵竟然在滩涂上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显然早有准备,顿时便有些警觉了,于是下令收拢战线,只进行局部的试探性进攻。 然而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锦衣卫指挥易洪赶到了,率着五十骑锦衣卫直闯中军,大摇大摆地来到戴立面前。 戴立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他的目的是杀死亢大勇兄弟灭口,现在易洪这活阎王跑来身边盯着,那么事情无疑要棘手多了。 戴立心念电转间,易洪已经催马来至跟前,于是只好抱拳为礼道:“见过易大人,甲胄在身,恕下官不能下马。” 戴立是扬州卫的指挥使,而易洪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家都是正三品的武官,但地方卫所的指挥使如何能跟皇帝亲军锦衣卫相比,而且易洪如今还顶着一个钦差副使的身份,手持尚方宝剑,所以戴立自称下官并无问题。 易洪点了点头,淡道:“战场上不拘此等繁文缛节,只是戴指挥为何还不下令进攻?” 戴立解释道:“贼人在此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显然早有准备,且待下官试探一下虚实。” 易洪往滩涂上一指,哂然道:“这也叫防御工事?你们不会被区区几条壕沟和木桩难住了吧?看来南方盛平日久,不仅卫所士卒的战力不如边卒,就连将领也不大会打仗了。” 戴立及其麾下的军官均被讽刺得面红耳赤,敢怒而不敢言。 戴立心里也有些恼火,但还是陪笑着道:“易大人所言不差,地方卫所如何能跟身经百战的边军相比,下官早就听闻易大人也是边将出身,经验丰富,用兵如神,所以斗胆恳请易大人坐镇中枢,相信有易大人相助,我军必如虎添翼,弹指间可将贼人剿灭。” 易洪闻言一喜,他之所以急吼吼地赶来,无非是贪功心切而已,眼见戴立上道,自然十分满意,假意客套道:“不敢当,本指挥在边镇多年,不敢说用兵如神,但到底积累了一些经验,这些海盗的战力跟鞑子相比,简直不值一哂,没必要瞻前顾后的,诸位将军以为然否?” 众人于是纷纷陪笑着附和! 易洪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淡道:“戴指挥,下令进攻吧,天黑之前击溃贼军,生擒贼首!” 戴立没办法,只好下令发动全面进攻,瞬时杀声四起,穿着软甲的刀盾手在前开路,掩护同袍清理滩涂上密密麻麻的木桩和削尖的竹子,而对面躲在掩体后的贼兵也立即放箭开枪。 但见弦响不绝,箭如雨下,枪声此起彼伏,双方不断有人倒下,战斗相当激烈。 亢大勇麾下约有两千海盗,外加两千余新军,共计兵力四千余,不容小瞧,眼下又占据了地利,所以尽管扬州卫是正规军,武器也更加精良,但想在短时间内拿下吕四场,显然也很难办到。 双方来来回回地激战了大半个时辰,官军在付出上百死伤后,终于把滩涂上的木桩等杂物清理掉,将战线推进到第一条壕沟前。 然而易洪显然对进展并不是很满意,催促戴立加强进攻力度。 戴立虽然十分肉疼,但也不敢违抗,于是下令全力进攻,下面的士卒在军官的催逼下死命往前冲杀,尽管伤亡不断,但效果却是相当显著的,很快,官军便杀过两条壕沟,逼近贼军的阵地边缘。 在官军的猛烈攻势下,贼兵的伤亡也很大,亢大勇显然有点抵挡不住了,不住抬头往海门县城的方向望去,心里暗嘀咕:“李基这小子搞什么鬼,怎么久还不来夹击官军的后路?”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吕四场的滩涂上已经尸横遍野,鲜血把沙地都染红了,而戴立的双目也因为充血而微微泛红,毕竟死伤的都是他的手下,肉疼啊,开战到现在,足足有六七百死伤了,而易洪还在不断地催他进攻,奶奶的,这是崽卖爷地不心疼! 然而就在此时,身边一名亲兵突然惊叫道:“指挥大人,您看!” 戴立下意识地转首望去,只见海门县方向有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不由吃了一惊,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远处很快便出现了一队跑得丢盔弃甲的士兵,正是负责留守辎重的那三百扬州卫士兵。 原来这三百扬州卫士兵丢弃了辎重后,便往吕四场方向落荒而逃,而李鸿基为了从贾环手中把城池夺回来,也没空追杀,倒是让成功他们逃掉了。 “什么,你们竟然把粮草辎重都丢弃了?”戴立得闻后勤辎重竟然丢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本来老神在在的易洪也大吃一惊。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可是一支军队的生命线,一天没饭吃就足以让整支军队战斗力打折,如今后勤辎重竟然让贼人给抄了,还打个屁仗啊。 “废物,留你们何用!”戴立又惊又怕,恨不得抽刀把三名跪倒在面前的百户给宰了。 不过总算戴立还存了一丝理智,此时若杀了这三人,后勤辎重没了的消息肯定会在三军中加速传开,到时只怕会军心大乱,贼人再趁机反攻,必然会招崩溃而大败,说不定自己这些人也会老命不保。 所以戴立只能咬咬牙,下令全军撤退,并且让三名丢失辎重的百户负责断后。这三名百户倒是知耻而后勇,率着麾下弟兄奋勇掩护大军撤退。 对面的亢大勇一见官军撤退,而且海门方向有浓烟升腾,便猜出李鸿基得手了,于是立即下令追击,试图趁机把扬州卫击溃。 且说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满肚子不甘,本来眼看就要攻破贼军的防线了,没想到后路竟被贼军抄了,连辎重也被烧掉,此时若不逃,只怕连性命也得交待在这里,无奈之下只能在几十骑锦衣卫保护下亡命而逃。 “对了,贾环那小子跑哪去了?” 这个时候,易洪才猛然想起了贾环,这小子不是率两百骑负责保护自己吗?偏偏需要他时却不见人,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黄口小儿还是靠不住啊! 锦衣卫的坐骑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速度和耐力都远胜普通马匹,所以易洪等人溜得非常快,远远地跑在队伍的前头,把追兵甩得越来越远。 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后,易洪终于松了口气,略略放慢了马速,心里既恼火又羞愧,这次本以为能轻易立个大功,没想到竟碰了一鼻子灰。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的官道突然尘烟弥漫,夕阳的映照一下,一支队伍正慌慌张张地往这边奔来,举的却是一面黑色骷髅旗。 易洪不由心头一震,暗暗叫苦,这人倒起霉来真的喝凉水都塞牙缝,偏偏竟撞上贼军,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何是好? 迎面而来这支贼军正是李鸿基和金牙狗一伙,只是李鸿基此刻只怕比易洪还要慌呢! 原来李鸿基和金牙狗烧毁了辎重后,便带着约两千贼军赶来吕四场,结果刚走了一段,贾环便率着两百骑兵咬尾追杀而来。 两百对两千,怎么看都没有多少胜算,但是别忘了,贾环这两百可是全骑兵,来去如风,而李鸿基这两千贼兵有一半都是新军,而且太过贪心,携带了大量的粮食,一个个肩扛手抬的,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果被贾环率着两百骑兵咬尾一冲,顿时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而且贾环还相当阴险,一波冲杀,斩瓜切菜般吃掉贼兵队尾上百人后,马上又掉头跑远了,待李鸿基领着主力杀回头觅战时,贾环等人已经跑没了影。 李鸿基没办法,只能整顿队伍,加速往吕四场行进,但是贾环这小子又杀回来了,再次蚕食了一波,如是再三,两千人的队伍才走了五里路便不见了一半(相当一部份逃散了)。 李鸿基气得吐血,最后果断命令所有人丢弃了扛着的粮食,全速奔行,但是,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贾环率着两百骑阴魂不散,逮着机会便冲上来咬一口,又走了五里路,一千人的队伍便只剩下八百了。 正是黄瓜打狗——不见了一大半! (本章完) 239.第238章 大乱战 第238章 大乱战 由于李鸿基和金牙狗等人,这一路上已经被贾环所率的两百骑兵打出了心理阴影,突然碰到易洪等五十骑锦衣卫拦住去路,不由心头直打鼓,连忙勒马停止前进,而那边的易洪等人也在逃命,骤然迎面遇上一支人数众多的贼兵,同样吓得够呛的,连忙也勒停马观察。 于是乎便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但见夕阳下,暮色渐苍,两边的人马都停在道路上一动不敢动,彼此大眼瞪小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锦衣卫?”李鸿基惊疑不定,思考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忽见吕四场的方向尘烟滚滚,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面露喜色,高声道:“官军正在败退,弟兄们杀啊,两面夹击,与三当家会师。” 李鸿基说完便纵马杀向易洪等人,其身后数百贼兵闻言也是大喜,立即跟着冲杀过去。 易洪此人虽然没有将兵之才,但到底是行伍出身,还是颇有几分勇力和胆气的,眼见躲不掉逃不掉,于是把心一横,抽出绣春刀往马屁股上一拍,迎着敌人便冲了上去。 五十骑锦衣卫见状也只能紧跟其后,一来已经没有退路了,二来易洪一旦出事身死,他们也逃不掉皇帝的追责,所以只能拼命一搏。 嘭蓬…… 五十骑锦衣卫和李鸿基所率的数十骑贼兵率先撞在一起,随即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李鸿基这数十骑兵是临时组建的,战力自然有限,而锦衣卫嘛,虽然擅长作威作福,但上阵杀敌却不是他们的强项,而且他们的绣春刀过于轻巧,也不适合马战,所以战力也倒高不到那里,于是两边人马倒打了个旗鼓相当。然而李鸿基还有五六百的步兵帮忙,所以易洪等人很快就陷入了包围当中,处境险象横生。 眼看着身边的手下被一个个地砍翻落马下,易洪惊慌之余,不由后悔不迭,后悔自己贪功冒进,后悔脱离大队赶来海门县! 呀!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易洪身边一名锦衣卫被贼兵的长矛偷袭刺中后心,当场滚落马下死于非命! 易洪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名锦衣卫是他的心腹亲随,刚才要不是此人挡了一下,此时被捅个透心凉的恐怕就是他易洪。 不过惊怒之下的易洪倒是爆发出超常的战斗力,左手一探便握住那名贼兵的长矛,发力将其扯得冲前几步,然后一刀挥下,将此贼兵的人头砍落。 然而,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易洪杀了一名贼兵,立即便有更多的贼兵扑上来围攻,杀得他左支右缀,险象横生。 正当易洪以为今日就要交待在此,突然马蹄声轰鸣,一支骑兵从西边压地飞驰而来,宛若一团贴地急掠的雷云,马上骑士策马扬刀,凛冽的刀光在落日余晖下闪着骇人的寒光。 原来正是贾环所率的两百骑兵及时赶到了,只见铁虎一马当先,手中一根镔铁棍打横一扫,端的如猛虎下山,又像一发无坚不摧的炮弹,轰的一下便砸入贼兵阵中,砸得山崩地裂,砸得血肉横飞,两百骑兵在他的带领下长驱直入,狂飙突进,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那些贼兵肝胆俱丧,纷纷四散躲逃。 “贾环,环三爷来也,贼人速速受死!”石头这小子杀敌之时倒也不忘打出贾环的名号,一边挥刀砍杀,一边高声大喝。 那些贼兵一路上已经被贾环杀怕了,听到又是这位爷,瞬时吓得一哄四散,任由李鸿基如何吆喝也约束不住。 “贾环,我李鸿基与你势不两立!!!”李鸿基惊怒交加,心中在愤怒地咆哮,自己本来完美无缺的计划,竟被这小子搞砸了,可恼啊! 那边的易洪本来以为必死,谁知贾环竟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冲散了贼兵,不禁欣喜若狂,好个小祖宗啊,你可总算来了,情不自禁地挥手大叫:“贾秀才,本指挥在此!” 其实贾环早就在远处看到易洪等人了,不过等双方接上手,李鸿基率骑与锦衣卫酣战,他这才趁机发起冲击,倒不是他有意要消耗锦衣卫,而是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击垮李鸿基这支贼兵。 事实正如贾环所料,两百骑兵一通冲击,李鸿基残存的六七百贼兵马上便崩溃了,纷纷四散逃命。不过就在此时,戴立也率着扬州卫的败兵撤退下来了,与李鸿基那些残兵一接触,又相互厮杀起来。 而亢大勇呢,此刻也率着数千贼兵追杀而至,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李鸿基打算往东逃到吕四场,戴立打算撤回海门县城,贾环在追杀李鸿基,而亢大勇又在追杀戴立。 于时乎,四方人马便混战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伱,乱成了一锅粥,再加上天色渐渐黑下了,分不清敌我,很容易就误伤了队友。 这下子就连贾环都有点傻眼了,急忙下令后撤离战场,免得遭到自己人误伤。 幸好,骑兵进退自如,贾环等人迅速脱离了战场,否则被急于逃命的数千扬州卫一冲,即使不被踏死也会被冲垮队形,而且这些扬州卫惊慌之下胡乱放箭开枪,若是挨上一枪子岂不冤死? “呸,戴立这废物,打的什么烂仗!”易洪在贾环等人的保护下退到一处安全的坡地,看着下面混乱的场面,倒是有心情骂起人来,不过当他看到身边仅剩的十几骑锦衣卫,顿时又欲哭无泪,神色阴晴不定。 石头这小子撇了撇嘴,暗忖,你丫的也好不到哪里,之前拽得跟二五百万似的,还阴阳怪气地讽刺林大人派咱们三爷来保护你,嘿嘿,也亏得咱们三爷,否则你易洪这条老命已经交待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一轮明月从东边冉冉升起,下方的战场仍在混战中,好在,总算戴立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下令停止撤退,并且率亲兵高举将旗原地坚守,倒是慢慢把麾下的将士聚拢过来。 易洪盯着战场看了一会,忽然转首对着贾环沉声道:“贾秀才,你觉得用骑兵从这边山坡绕过去,偷袭贼人的后军如何?” 很明显,经过这次死里逃生后,易洪对贾环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至少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让贾环做事,而是用了商量的口吻,这也说明他开始认何贾环的能力了,再没有了当初的轻慢。 贾环也正有这个想法,点了点头道:“易指挥的这个主意好,晚辈正有此意。” 易洪闻言十分高兴,神色也放缓了不少,笑道:“看来咱们英雄所见略同,走,本指挥与你一道前往,若能击溃贼人,本指挥定亲自向皇上替贾秀才你报功!” 贾环眼底闪过一丝讶意,倒不是因为易洪主动套近乎,而是因为易洪竟然还有胆子出战,此次死里逃生,本以为他会胆怯,没想到还敢主动出击。 一时间,贾环倒是对易洪生出了一丝敬意,此人虽然酷烈,而且好大喜功,但至少他有敢打敢冲的胆识,这就比很多贪生怕死,尸位素餐的官僚要强,所以易洪能爬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确实也有其过人之处的。 贾环也是果决之人,当下便和易洪一起,率着两百骑兵,还有幸存的十几名锦衣卫,从山坡的这边绕下去,乘着夜色摸到贼兵的后方。 今晚正好是月圆之夜,但见一轮皎洁的月亮越升越高,撒落满地清晖。 “杀!”随着贾环一挥手,两百骑兵便骤然加速,向着亢大勇这支贼军的后阵猛烈冲杀上去。 易洪此刻已经换了一把便于马上砍杀的腰刀,杀气腾腾地随着马队发起冲锋,丝毫不落于人后。 正如贾环的评价,易洪此人虽然手段残忍,好大喜功,但也当真不乏胆气,当然,他之所甘愿冒这次险,也有不得不为的因素,因为此战若败了,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无疑要背主责,但他易洪也逃脱不少,谁让他自己巴巴跑来插手了。 可是如果能扭战战局,反败为胜,那么他易洪不仅不用担责,甚至还有功呢,所以冒这次险还是蛮值得的。 且说这个时候,亢大勇也正在聚拢乱兵呢,贾环这支骑兵突然从后方杀来,当场就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再加上黑夜之中也分辨不出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亢大勇心里没底,只好下令往吕四场方向回撤。 (本章完) 240.第239章 何处箫声 第239章 何处箫声 话说亢大勇正在聚拢麾下的贼军,不料贾环和易洪率骑绕到其后,突然发动袭击,瞬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此时月色朦胧,也分不清偷袭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亢大勇心里没底,于是只好下令回撤。 偏偏这个时候,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也正忙着聚拢乱兵,忽见贼军退去,不由有些懵了,由于弄不清对方撤退的虚实,他也不敢贸然追击,直到浑身浴血的易洪怒气冲冲赶到跟前质问,戴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下令追击,可惜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了。 戴立率军一气追到吕四场,眼见贼军已经利用残存的防御工事重新构筑起防线,已然无机可乘,而且三军将士战斗了一天,均已又累又饿,不堪再战,于是只好下令扎营埋锅做饭,且待天亮了再作计较。 亢大勇看到官军停止进攻,于是也下令休息做饭,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是战是退,先填饱肚子再说,反正有船在手,随时可以逃出大海,浩瀚无际的海洋就是他无法无天的底气,只要进了大海,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怕。 夜渐深,天上的月亮高挂中天,月光映照下,远处的海面波光粼粼,显得十分平静,月色很温柔,迎面吹来的海风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柔的气息,轻轻凉凉的,一扫盛夏的酷热。 此时此刻,疲惫不堪的贾环正坐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岸滩上,身后的坐骑迫不及待地啃食着青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火的味道,那是军中的火头兵正在生火做饭。 海边的土质疏松,贾环轻易便在身边的地底下抠出了几条茅草根,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放进嘴里细嚼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倒是可以给身体补充一丢丢的份。 终于,铁虎端着两碗刚出锅的糙米饭快步走了过来,递了一碗给贾环道:“三爷,吃饭了!”说完便一屁股坐下,径自狼吞虎咽起来。 贾环早就饿得前胸贴身背了,吐掉嘴里的茅草根渣子,也飞快地扒起饭来。 这时石头那货一边扒着饭一边走过来,在贾环和铁虎之间席地坐下,得意洋洋地道:“三爷您现在可出名了,全军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我和虎子也沾了好些体面,刚才得空在营地转了一圈,就连扬州卫那些兵见了都一口一个威爷地叫,哈哈!” 铁虎问道:“那他们叫俺什么?” “叫虎爷啊,对了,那帮家伙还给咱们起了个外号,叫威虎双雄,嘿嘿,这外号响亮霸气吧?”石头洋洋得意地道。 铁虎轻咦道:“为什么不叫虎威双雄?而是叫威虎双雄呢,难道你小子比俺能打,杀的贼人比俺多?” 石头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威虎比虎威听着顺耳一些,念起来也顺溜一些。” 铁虎翻了个白眼道:“放屁!” 贾环好笑道:“威虎也好,虎威亦罢,横竖不过一个浑号而已,如今明摆在眼前的一门好前程你们不领,反倒计较起这个来。” 铁虎和刑威顿时沉默了。 贾环又道:“当初冯大爷到云梯关赴任,有两个亲兵的名额,邀你们从军,伱们拒绝了,这也就罢,以你们俩的本领,当个亲随小兵着实屈才了,可日前林大人有意任命虎子为百户,任命石头为试百户,负责统率一队骑兵,你们为何都不肯领?” 铁虎道:“当初俺和石头追随三爷,那是因为三爷仁义豪气,待人宽厚,而且俺们都看好三爷日后能飞黄腾达,跟着您能混出名堂来。” 贾环笑道:“那么如今机会来了,你们怎么反倒婆婆妈妈的?百户一职虽然不算高,但也是正六品的武官,试百户则是从六品,起点比大多数人都高。冯紫英是勋贵子弟,人家有个好爹,从军也才是百户起步,你们倒还瞧不上了?” 铁虎忙摇头道:“俺和石头倒不是瞧不上,只是……以后谁伺候三爷您?” 石头点了点头道:“是啊,三爷身边也没个伺候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贾环闻言心中一暖,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们也甭替我操心,当年我年幼力弱,但如今又长了几岁,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这个家伙也不是吃干饭的,谁敢欺负我。” 贾环说着拍了拍腰间掖着的双管短枪,又郑重地续道:“说句老实话,虎子石头,你们虽然叫我一声三爷,以下人身份自居,但是在我贾环心目中,你们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常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是蛟龙就该出海,是猛虎就该下山,是雄鹰就该展翅。你们俩,尤其是虎子,天生就是一员驰骋沙场的无敌猛将,你们跟了我三年寂寂无闻,一无所获,如今机会来了,又岂容错过,建功立业,正当其时,不要再犹豫了!” 铁虎和刑威闻言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起来,显然已经颇为意动。 石头眼圈微红道:“三爷你说得都对,但有一点我是不同意的,我和虎哥跟您三年,虽然寂寂无名,但也并非一无所获,相反,三爷教我们识字,教我们熟读兵书,研究兵法,就连咱们的骑射功夫也是这三年间练就出来的,此外,我们还从三爷身上学到了很多学问,长了很多见识。说实话,如果这三年不是跟着三爷您,石头恐怕还在市井街头当个小混混呢,命好呢,混个媳妇传宗接代,命不好呢,指不定那天就横尸街头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放屁!一口棺材的钱俺还是拿得出的,瞧不起谁?”铁虎一边扒饭一边斥道,难得幽默了一回。 石头笑道:“你才放屁!老子横尸街头,你不帮我报仇,就光想着收尸?” “当然是收完尸再报仇,省得你被野狗啃了脸去,虽然你小子平时有点不要脸!” 石头翻了个白眼,怒道:“姓铁的,你说谁不要脸了?” 铁虎筷子一伸,飞快地插到石头的饭碗里猛地一搅,顿时从碗底下搅出一块香喷喷的咸鱼来,冷哼道:“藏得可够深的,早闻着味儿了,还想吃独食,说你小子不要脸还不承认。” 贾环既好笑又好奇,问道:“哪来的咸鱼?” 石头面不改色地道:“路上捡的,那些贼兵被咱们追得屁滚尿流,把抢走的粮食丢弃得到处都是,我就顺手捡了半条咸鱼,不过我发誓,绝对不是要独食,不过是放到热饭底下捂热了,然后好大家分了。” 石头说着真的又从碗底下翻出两块豆腐大小的咸鱼干,往贾环和铁虎碗里各夹了一块。铁虎这才满意地道:“那还差不多!” “真的只捡了半条?”贾环将信将疑地看着石头。。 石头这小子扭头四顾了,这才市侩地低声道:“捡了半麻袋……咳咳,不过三爷千万别声张,如今辎重被烧了,虽然戴立已经派人把贼军丢弃的粮食都收集起来,但还是僧多粥少,肉食就更难得了,嘿嘿,这些鱼干自然是咱们自己留着打牙斋。” 贾环既好气又好笑,石头这小子终究自小在市井混大的,身上难免沾染了些油滑市侩的习气,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一个自小父母双亡的孤儿,每天醒来头痛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填饱肚子,想不油滑市侩也不行! 贾环夹起咸鱼咬了一口,只觉美味无比,果真是坐牢三年,母猪赛貂婵,这人饥饿起来,连咸鱼仿佛都变成了鱼翅。 “待会把那半袋咸鱼交给咱们骑兵的火头军,让弟兄们也吃口肉吧。”贾环一边吃,一边吩咐道。 石头竟然爽快地点了点头:“好的!” 贾环讶然道:“你没意见?” 石头道:“如果三爷让我把咸鱼交给戴立,我肯定不同意,但自己弟兄就没问题,我石头虽然小气,但也没那么小气。”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道:“那还行,如果连对自己部下的弟兄都吝啬,这个试百户你小子还是不要当了。” 石头嘿嘿一笑,铁虎道:“三爷的意思是,以后我和虎子就负责统率这一百骑兵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暂时是这般安排的,等剿灭了亢大勇一伙,林大人或许会另有安排,以你们这段时间所立的功劳,封百户和试百户并为过。” 铁虎和石头对视一眼,均喜形于色。 贾环一边吃饭,一边低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往后这几年,大晋只怕要乱起来了,趁着如今林大人掌兵,你们哥俩正好在军中谋职发展,届时我若高中,在朝中任职,彼此倒能有个照应,咱兄弟几个或可干一番事业,封妻荫子也不在话下。” 铁虎和石头闻言不由胸中一阵发热,奋力猛扒了几口饭。 这时,似乎有一缕箫音随着海风隐约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扒饭的动作,侧着耳朵凝神细听。 “素胚勾勒出青,笔风浓转淡……天清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石头那小子嗖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地往远处贼兵营地望去,失声道:“这曲子……” 铁虎这时也站了起来,皱眉道:“这曲子很耳熟,好像是三爷的曲子!” 贾环缓缓地站了起来,同样惊讶无比,尽管距离太远,箫声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但依旧能分辨得出那韵律正是《青瓷》,而这首曲子自己只教过林黛玉和数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邢沅。 石头有点激动地道:“三爷,这首曲子是不是你当初教圆圆吹的那首?” 贾环点了点头,会这首曲子的,除了自己和林黛玉,便是那个叫圆圆的小女童,如今林黛玉还在扬州城中,那么现在吹箫之人莫非是邢沅?可是她当年不是由乳母周嬷嬷带往苏州桃坞投靠姨母了吗?怎么可能在对面的贼营中? “不好,肯定是圆圆小姑娘被贼人掳去了。”石头急道。 铁虎按住石头的肩头道:“别冲动,一首曲子而已,也不一定是圆圆小姑娘。” 石头咬牙道:“就算不是她,也肯定与她有关,不行,咱们得去救人!” 铁虎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救?你小子若有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倒是可以试试救人。” 石头顿时有些泄气了,目光求助地望向贾环,后者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别急,对面是不是圆圆还未可知,而且现在也没有好办法,不过明日戴立应该会下令进攻,到时让弟兄们注意一下。” 石头无奈地点了点头,端着饭碗无精打采地行了开去。 贾环目光询问地望向铁虎,后者叹了口气道:“石头自小无父无母,跟圆圆小姑娘同病相怜,他一直想认圆圆小姑娘作妹妹,可是又不敢说。” “这是为何?”贾环讶然道。 铁虎无奈地道:“您别看石头这小子平时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的,其实内心挺自卑,而圆圆小姑娘聪明伶俐,长得又粉雕玉砌的,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石头这小子自惭形秽,不敢认人家呗,那天在乌石村的祠堂,贼人快要攻进来,生死关头的时候,他自己跟俺说的,还说如果能活下来,就跟三爷你告假,去一趟苏州桃坞,找圆圆小姑娘认亲。”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难怪这小子听到曲子会如此激动。 这时,一名锦衣卫走了过来,态度恭敬地施礼道:“咱们指挥大人有请环三爷。” 贾环点了点头,几口将碗中的剩饭扒完,然后将碗抛给铁虎,跟着该名锦衣卫往中军大帐行去。 “环三爷!” “贾公子!” 沿途遇上的扬州卫军卒见到贾环,无不肃然行礼,并且投来崇拜的眼神。 贾环那天从锦衣卫手中救下左大寿等人,所以扬州卫的将士对他本来就很有好感,而这次贾环更是力挽狂澜,不仅保住了海门县城,还从贼人手中抢回了部份粮食,否则大家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贾环这次救了大部分人的性命,要不是他以两百骑兵,神奇地扭转战局,还不知要死伤多少弟兄呢 (本章完) 241.第240章 姑奶奶 第240章 姑奶奶 数十艏海盗船就停泊在吕四场东面的新月形海湾上,但海湾的水很浅,并非天然良港,大船离岸太近容易触底,所以这些海盗船都停在离岸约三四十米的地方,得靠小舟接驳才能登船。 明月西移,海风仍旧温和地轻拂着,只见其中一艏海盗船的船尾甲板上,一名女孩正在月下吹奏,袅袅的箫音清澈而空灵,还带着淡淡的忧伤,正是那首荡涤心灵的《绿野仙踪》。 这名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许,虽然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却生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一对乌溜溜的眼眸好似两弯新月,琼鼻小嘴,天生丽质,小小年纪便给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仿佛一朵白云悠然出没于山间,其下巴尖上那一点鲜红的胭脂痣更像是神来之笔,让她整个人更多了几分灵动之气。 只见女孩低眉垂目,身心均沉浸在吹奏之中,十根纤指仿佛月色下跳动的精灵,清澈空灵的箫音从唇间娓娓流出,泠泠然如那山溪流水,随着海风飘向四面八方,似乎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强大魔力,留守在船上的粗鄙海盗们,此刻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凝神静听,钱也不赌了、也不开黄腔嬉闹了,只沉浸在这美妙的箫声之中。 一曲《绿野仙踪》吹罢,仿佛还有袅袅余音在耳边萦绕,足足安静了数秒,海盗船上才重新吵闹起来,赌钱的继续赌钱,打架的继续打架,喝酒的继续喝酒,开黄腔的继续开黄腔,乌烟瘴气,吵闹不堪! 这时,一名短打装扮,长相凶横丑陋,腰挎短刀的黑衣劲装女子走到船尾,斥道:“愣着作甚?还不进去服侍姑奶奶更衣!” 那名小女孩显然还没从音乐的世界里走出来,站在那怔怔出神,被黑衣女子一声喝斥,顿时吓得她娇小的身躯猛抖一下,急忙把竹箫收起来道:“噢,来啦!” 小女孩的声音竟然跟她那双明眸一般清澈,如同黄莺出谷,又像天籁一般动听。 黑衣女子伸手戳了一下小女孩脑瓜,训斥道:“小蹄子整天吹吹吹,正事也不干,买你来何用。” 小女孩潸然欲泣,委屈地跑了进船舱去,侍候姑奶奶更衣去了。 约莫两盏茶功夫,一名身披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从船舱内大踏步走了出来,约莫二十来岁,虽然模样姣好,身材高挑,上围傲人,但那走路的姿势却十分豪迈,一身短打装扮,绑腿快靴,背后挎着双刀,目光敏锐如电,十分之干练,飞扬的眉角更是英气勃勃。 “姑奶奶!”八名候在外面的黑衣劲装女子立即躬身施礼。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问道:“丑奴,小船可准备好了?” 之前斥责吹箫女孩那名黑衣丑女粗声道:“回姑奶奶,准备好了。” 红衣女子便不再说什么,健步走到船舷边,抓住绳梯便飞身爬了下去,丑奴和另一名黑衣女海盗也跟着爬了下去。 绳梯下方早已有一艏小船在等候了,负责撑船的是两名男性海盗,见到红衣女子下船,都恭敬叫了一声:“五当家。” 红衣女子挥手淡道:“开船!” 两名男海盗立即把小船往岸边划去。 原来这名红衣女子正是独龙岛的五当家,唤作秦红玉,外号红娘子,手下的人都叫她姑奶奶,又或者五当家,性子泼辣强悍,而且一身功夫了得,比三当家亢大勇也不遑多让,手下还有一批死忠的弟兄,实力不容小瞧。 话说这个秦红玉的生父叫秦山,是独龙岛大当家顾三麻子的发小和结拜兄弟,也是最早跟着顾三麻子贬卖私盐的元老之一,彼此关系十分之铁。秦山曾数次救了顾三麻子的命,有一次和另一伙海盗争夺地盘火拼,秦山为顾三麻子挡了一箭,自己却被射中右眼,最后伤重不治挂掉了。 秦山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秦红玉,当年仅得两岁,顾三麻子十分疼爱,认作义女,视如己出,甚至比亲生子女还要疼爱几分,向来有求必应。 这个秦红玉跟顾三麻子的其他女儿不同,打小就爱舞枪弄棍,从不碰针线女红,打架喝酒那是家常便饭的事,大大咧咧,活像一个假小子,于是顾三麻子干脆便让她习武。 不过不得不说,秦红玉在习武方面还是蛮有天赋了,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等闲十个八个汉子也近不了身,十四五岁起便率船外出干无本买卖,还给顾三麻子抢了几块盘,名气越来越响,渐渐树立起威望来。 于是顾三麻子便打破惯例,让秦红玉一个女子当了独龙岛的五当家,负责统领一支千人船队。 且说秦红玉乘着小船登了岸,径直便向吕四场的驻场衙门行去。 当初亢大勇率海盗突袭吕四场,占领并焚毁了吕四场的盐运司驻场衙门,但建筑结构还保存完整,如今亢大勇稍加修缉后便住了进去,作为贼军的中军大营,如今数千贼军就驻扎在四周,背靠大海修筑防线与官军对峙。 这时的驻场衙门大堂内,亢大勇正神色狰狞地把把刀架在李鸿基的脖子上,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两眼尽是暴虐。 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跪在地上,吓得冷汗直冒。 九当家金牙狗神色讪讪地道:“刀爷息怒,这次失利真不能怪李基,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谁知那贾环也不知打哪蹦出来的,而且此子奸诈狡猾无比,也无耻之极,一路咬在咱们后面搞偷袭,让人防不胜防,甩又甩不掉,打他又打不着,真把人给活活憋屈死了。” 亢大毅气愤地道:“又是这个贾环,当初就是此人带着兵抄了咱们家的,林如海两次死里逃生也是此子从中作梗,要不是这王八蛋,林如海当初早就被药死了,哪来后来面那么多破事,所以父亲和大哥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亢大勇闻言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道:“贾——环!老子迟早把你大卸八块,方能消心头之恨啊!!” 李鸿基被亢大勇刀架在脖子上,命悬一线,此刻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于是趁机道:“都是贾环此獠坏事,否则我的计策是不可能失败的,还请三当家再给我一个机会,下次定让贾环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嘭嘭地叩头。 亢大勇此人虽然残暴而嗜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脑子,他自然明白李鸿基这条计策高明,而且的确差点就成功了,不过此战的损失太大了,不仅新军没了一大半,就连他当初从岛上带来的三千海盗也损失了上千人,辛苦打下的海门城亦丢了,所以十分窝火。 另外,李鸿基表现出来的能力很强,而且还识字懂兵法,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亢大勇自然希望能为己所用,但是他这个人却有点心胸狭窄,嫉贤忌能,所以担心李鸿基日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想趁此机会敲打敲打,好让对方服帖。 此时,亢大勇见李鸿基吓得浑身大汗淋漓,还不停地叩头求饶,便自感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把刀收起来,冷冷地道:“也罢,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失败,仔细伱的脑袋!” 李鸿基暗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屈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三当家放心,属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恰在这个时候,一名喽罗快步走进来禀报道:“三当家,五当家来了。” “这臭婆娘又来凑什么热闹!”亢大勇顿时面色一沉,心里暗暗嘀咕,他跟五当家秦红玉并不对付,后者瞧不惯他滥杀无辜,而他也瞧不惯后者恃宠“作威作福”。 (本章完) 242.第241章 内部矛盾 第241章 内部矛盾 亢大勇跟秦红玉并不对付,相看两厌,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而偏在这节骨眼上,对方竟突然跑来这里凑热闹,心里正暗暗奇怪,便见一名披着红色披风的矫健女子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好似一团烈焰般,长腿蜂腰,鹤势螂形,两把短刀交叉反背在腰后,端的是英姿飒爽。 亢大勇不由面色微沉,挥手让还跪在地上的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站起来,他不仅嗜杀,还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此战吃了败仗,自然不愿意让秦红玉看见笑话。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少不了帮派,独龙岛上也是如此,派系林立,各有旗帜,相当一部份海盗头目是带着小弟加盟的,加盟后仍然负责统率原本的手下,平时各行其事,各发各的财,各养各的人,只需将每次外出劫掠所得的财物上交一部份就行了。 正因如此,独龙岛上群盗间的利益错综复杂,即便是大当家顾三麻子也很难做到令行禁止,至于“统一思想,纪律严明”更是一种扯谈。譬如这次袭击海门县,亢大勇事先便没有和顾三麻子商量,而是召集了一批平时相熟的海盗头目,凑了数千人和几十艏大船便开干了。 且说秦红玉进了大厅后,屋内群盗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除了亢大勇的嫡系外,其余海盗头目都纷纷抱拳行礼,并且口称“红姐”又或者“五当家”和“姑奶奶”等,可见秦红玉在群盗心目中还是颇有威信的。 秦红玉一路行来,径直走到亢大勇跟前,抱拳淡道:“见过三当家!” 旁边的亢大毅瞥了一眼秦红玉胸前那傲然挺立的峰峦,还有那一双扎实的大长腿,禁不住暗吞了吞口水,心想,这娘们儿真带劲,睡起来肯定很爽,可惜她是大当家的义女,武艺高强,麾下更有一批死忠势力,连二哥都忌惮三分,要想搞到手很难,除非她自愿,不过此女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不知是眼光太高了,抑或是根本不喜欢男人,就爱玩那虚龙假凤的把戏。 亢大毅正龌龊地琢磨着,便听二哥亢大勇冷冷地道:“三当家来此作甚,莫非也想分一杯羹?” 秦红玉目光犀利地扫过亢大毅,吓得那货赶紧低下头,这才略带嘲笑地道:“听说三当家刚吃了败仗,我碰巧经过,就来瞧瞧热闹。” 亢大勇被戳到了痛处,顿时脸上一黑,狞声骂道:“秦红玉,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滚,老子没空鸟你,要是x痒了就去赶紧找个公的给你捅几下。” 亢大勇脾气火爆嗜杀,出口成脏,秦红玉显然也不是好脾气之人,顿时勃然大怒,双手一探,两把短刀已经离鞘在手,目光森寒地道:“亢大勇,有种伱再说一次。” 众目睽睽之下,亢大勇自然也不能怂,悍然拔刀在手,狞笑道:“臭婆娘,别以为有大当家撑腰,老子就怕你,有种放马过来!” 话音刚下,但见寒芒暴闪,秦红玉已经刷的砍出一刀,速度快速绝伦,但是亢大勇也不是等闲之辈,迅速侧身避过,并且还了一刀,刀风呼呼,力大刚猛,四周的海盗吓得急忙散开,免得被误伤。 亢大勇和秦红玉无疑都是高手,两人你来我往地对砍起来,一个势大力势沉,一个身法轻灵,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嘭蓬…… 两人缠斗了十几个回合,随着一声闷响,彼此分别急退开去,众盗定眼一看,只见亢大勇左脸多了一块红印子,隐隐有鲜血渗出,原来挨了秦红玉的一记高鞭腿,虽然没有鞭实,但靴底还是把脸皮擦破了一层。再看那秦红玉,身上倒没看出有明显受伤,但脸色苍白,看样子并不好受,也不知什么部位了中招。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亢大勇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鞋底,脸皮都蹭破了,羞怒之下杀机顿起。群盗眼见事情闹大,弄不好这两位会倒下一个,急忙拥上前阻拦。 “红姐,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一点小矛盾而已,又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何必性命相搏。” “刀爷消消气,如今大敌当前,咱们自己人反倒先打起来了?” 众人把亢大勇和秦红玉分隔开来,好说歹说才总算把两人给劝住。亢大勇悻悻地还刀归鞘,瞪着秦红玉道:“臭婆娘,看在弟兄们的面子上,老子且饶你这一次,马上滚,这里不欢迎你,以后只要是我亢大勇干的买卖,都不欢迎你!” 秦红玉冷笑道:“谁饶谁还指不定呢,要不是大当家让我来,你以为姑奶奶乐意掺和你的破事,” 亢大勇顿时愕了一下,冷哼道:“大当家让你来作甚?” 秦红玉绷着脸道:“大当家让你立即撤兵回岛。” 亢大勇皱眉道:“为什么?” 秦红玉冷笑反问:“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亢大勇神色有点自然地道:“你有屁就放,卖什么关子?” 秦红玉怒道:“亢大勇,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大当家放在眼里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跟他老人家商量就自己干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 亢大勇顿时面色微变,喝道:“你放屁,弟兄们外出干买卖一直如此,也犯不着事事向大当家禀报。” 秦红玉冷道:“你这次干的是什么买卖?攻城掠地,杀死地方官,开仓放粮,招兵买马,你这是明着造反,给咱们独龙岛招祸。” 亢大勇不以为然地道:“咱们一直以来干的买卖,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秦红玉斥道:“放屁,愚蠢之极,咱们贩卖私盐,走私货物,劫掠商船,甚至劫掠没海村镇,朝廷尚可容忍,可是你们现在攻城掠地,招兵买马,杀死地方官,朝廷绝不可能会再容忍,到时倾力来围剿,咱们如何能抵挡得了,这分明是要给咱们独龙岛招来灭顶之灾!” 亢大勇不屑地道:“怕个屁,以前朝廷又不是没派过水师围剿咱们,还不是屁事都没。” “少废话,大当家的命令我已经传达了,敢违抗他老人家,你且掂量掂量!”秦红玉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 屋内群盗不由面面相觑,然后便陆续有人跟着秦红玉走了出屋,最后足足走了近半人。 秦红玉本来就颇有威信,再加上奉了大当家顾三麻子的命令前来,自然很有号召力。 亢大勇见状面色铁青,钢牙紧咬,虽然顾三麻子把女儿嫁给他,是他的老丈人,但亢大勇内心却瞧不起顾三麻子,觉得他老了,做事畏首畏尾,已经没有了进取的雄心,只想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安乐日子。 一头已经老掉牙的雄狮已经没有资格再领导狮群,狮群需要一头年轻力壮,勇猛无匹的狮王,而亢大勇觉得自己就是那头年轻狮王,也是独龙岛上最合适取代顾三麻子的狮王。 但是,正所谓虎死不倒架,顾三麻子虽然垂垂老矣,但是手下还是一批死忠的,譬如他的义女秦红玉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顾三麻子还有两个儿子,手下同样控制着不弱的力量,所以亢大勇不敢轻举妄动。 亢大勇这次袭击海门,固然是愤怒于其父兄的惨死,试图给父兄报仇,但另一层原因却是想借此增强自己的实力,然后挣脱顾三麻子的束缚,即便最后不能取顾三麻子而代之,也能有足够的力量另起炉灶。 所以说,亢大勇此人虽然好勇斗狠,嗜杀成性,但并不是个愚蠢的莽夫,他有自己的计划。 然而,顾三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像他这种大盐枭,除了心狠手辣,还要足够奸滑,否则如何控制得住手下那群亡命之徒?如今他虽然老了,但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所以也隐隐察觉到亢大勇的野心。 这次亢大勇擅自拉大队袭击海门县,顾三麻子便相当恼火,一来既是担心引来朝廷的滔天怒火,二来则是警惕亢大勇借机坐大,所以便派了义女秦红玉前来命亢大勇退兵。 且说亢大勇眼见秦红玉带走了近半人,既恼恨又无奈,心种杀机横生,但最后还是把杀意压了下去,官军正在远处虎视眈眈,此时若营中发生内讧,最后只会白白便宜了官军。 “刀爷,现在怎么办?”一名外号翻江鼠的海盗头目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人原是舟山群岛附近的一名海盗头子,手底下有上百号弟兄,专门劫掠过往的商船,后来被亢大勇打败,于是带着弟兄加入了独龙岛,臣服于顾三麻子。 亢大勇盯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翻江鼠被亢大勇盯得有点发毛,讪讪地道:“刀爷说咋办就咋办,我和手下的弟兄都听您的。” 于是亢大勇的目光又扫向其他海盗头目,而这些留下来的海盗头目都是跟亢大勇关系较铁的,所以都纷纷表忠心,表示只听刀爷您的。 亢大勇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得色和狠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撤兵吧!” 李鸿基不由惊讶地偷瞄了亢大勇一眼,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家伙了,此人并非表面那般好勇嗜杀的莽夫,至少分得清形势,且知进退。 如今战场不利,秦红玉又带走了部份人手,再加上攻占了海门县后,大家都抢到了不少财物,战斗的欲望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强烈了,所以大部人都萌生了退意,希望落袋为安,亢大勇此时顺势而为,显然是明智之举。 且说那秦红玉回到自己的船上,进了船舱后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把正好上前伺候的吹箫小婢女吓得小脸都白了。 “姑奶奶受伤了?”婢女丑奴失声道。 秦红玉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刚才中了亢大勇一拳,虽然我使了巧劲卸去了七八成力道,但脏腑还是被轻微震伤了,论单打独斗,我不是亢大勇的对手。” 丑奴眼中凶光频闪道:“亢大勇日益飞扬跋扈,迟早会背叛大当家,须及早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秦红玉皱眉道:“亢大勇如今已经成了气候,要杀他不容易,而且没有正当理由,会寒了其他弟兄的心,弄不好独龙岛会分崩离析,所以大当家一直下不了决心。” 丑奴不以为然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当家老了,难免优柔寡断,姑奶奶……” “住口!”秦红玉喝骂。 丑奴只好闭嘴低下头,秦红玉一指舱外,喝道:“出去!” 丑奴只得悻悻地走了出去,秦红玉瞪了一眼愣着的小婢女道:“傻站着作甚,还不清理一下。” “噢!”小婢女忙蹲下来清理船板上的血迹。 这个小婢女名叫陈沅,小名圆圆,是秦红玉前几个月才收的,底下的人从苏州弄来,本打算献给大当家的,不过她见到这小女孩生得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有了国色天香的端倪,倒不忍心被糟塌了,于是便要了过来服侍自己。 话说这个秦红玉虽然是海盗出身,但也读书明理,颇有几分侠气,虽然也抢劫,但跟亢大勇不同,她从不滥杀无辜,劫财不劫命,除非遇上黑吃黑的同行。 “姑奶奶喝茶!”小婢女清理完地上的血迹,又麻利地端来了一杯茶。 秦红玉接过漱了漱口,小婢女已经端来了痰盂等候了。 秦红玉把茶水吐进了痰盂中,心中暗暗点头,这小婢女不仅模样儿出挑,而且冰雪聪明,十分善解人意,但有个缺点就是喜欢发呆,嗯,箫也吹得很好。 但也许是生活环境如此,荤话听多了,秦红玉不喜欢听到“吹箫”这个词,所以也不喜欢小婢女老是吹箫,但小婢女确实吹得十分好听,每次都让她听得入迷。 轰…… 秦红玉刚喝完水,把杯子还给小婢女,恰在此时却传来一声炮响,吓得小婢女手一哆嗦,杯子便跌落在船板上裂成两半。 秦红玉面一变,急忙冲进船舱,恰在此时又是两声炮响,耀眼的火舌落在贼军的营地上,登时炸得烟火四溅。 很明显,这是官军开炮了! (本章完) 243.第242章 穷寇直追 第242章 穷寇直追 扬州卫这次一共携带了三门佛郎机火炮,均是中小型火炮,长约一米左右,重达三百斤,本来是打算用来攻城的,但是扬州卫攻打海门县城时,贼兵不堪一击,一触即溃,所以便没用上。 扬州卫指挥戴立急于追击亢大勇的“溃兵”,将辎重都留在海门县城外,其中便包括了这三门佛郎机火炮,结果差点落入了李鸿基所率的贼兵之手,幸而在贾环的两百骑兵不断追击下,贼兵无奈把抢去的粮食和三门火炮都丢弃在道中。不过,李鸿基在丢弃火炮之前,让人把这三门火炮的炮架子和车轮都破坏掉了。 前不久,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把贾环叫到中军帐开会,商量攻打吕四场的办法,贾环便建议把这三门火炮运来,乘夜对吕四场进行炮击,一方面震慑贼军,一方面也让贼军无法安心休息,等天亮后再一举攻下吕四场。 易洪如今倒是不敢再小瞧贾环了,立即便采纳了他的建议,而扬州卫指挥使戴立虽然心怀鬼胎,但贾环这个建议无疑是一个好主意,既能减少己方的伤亡,又能给贼兵带来极大的压力,所以他也同意了。 于是便用马车把三门佛郎机炮运来阵前,重新架设了简易的炮架,对着吕四场内的贼军营地就是一轮炮轰。 由于炮架子是临时架设的,所以准头很烂,第一轮炮击并没有击中吕四场内的建筑,其中两门临时炮架还震散了,砸伤了一名负责操炮的炮兵,不过,炮声一响,还是让对面的贼军营地骚乱起来。 易洪见状大喜,立即命令重新架设好火炮,约莫半小时后,第二轮炮击发动。炮手还是相当有经验的,有了第一轮落点的较准,这一轮准度明显高了很多,一炮正中吕四场内的驻场运司衙门,把屋顶都轰塌了一块,顿时硝烟弥慢,惊呼和惨叫声在静夜中远远传来。 易洪不由哈哈大笑道:“打得好,再来!” 轰轰轰…… 三门佛郎机火炮均是后装弹式的滑膛炮,每一门都配有数枚子铳,换上新的子铳后立即就能进行第二轮射击,再加上炮管前后相通,散热快,所以射速比大晋传统的土炮要快得多,所以短短两分钟之内便发射了几轮,尽管杀伤有限,但也对贼军造成了极强的心理威慑,特别是那些新加入的贼军,原本就是普通百姓,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吓得在营地内狼奔豕突,哭喊声响作一团。 易洪禁不住喜道:“到底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乌合之众,继续开炮!” 轰轰轰…… 三门火炮再次咆哮,炙热的炮弹挟着流火,呼啸砸向贼营,吕四场内的建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塌,随即引燃了熊熊大火,海风劲吹下,火势越来越旺,颇有点火烧连营的势头。 戴立不由有点傻了眼,早知道炮击效果如此显著,自己早把三门炮拉来不就完事了,结果血战了半天,死伤近千弟兄,效果还不如几轮炮击。 贾环此刻也颇为意外,他本意只是想给贼军制造一点麻烦和心理威慑,岂料效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可惜佛郎机火炮的射速虽快,但是现在的铸造工艺不行,后装弹式的火炮气密性差,导致射程太短,这三门佛郎机火炮只能打出三百米远,要是射程有一两千米,直接便可把泊在海湾上的贼船给炸毁,让贼军无路可逃了。 这时,贼营中的亢大勇正气得差点吐血,秦红玉刚带走了部份人手,官军便开始炮击,还正好击中了堆放火油的仓库,引发了熊熊大火,这简直就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啊! 他奶奶的,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亢大勇本还想趁着夜色分批登船撤军的,结果官军却突然来这么一手,仿佛未仆先知一般,如今整个营地已经大乱,当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下令嫡系奔向海湾,抢上贼船撤离。 其他海盗一见亢大勇逃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地冲向吕四场东边的海湾,抢夺小船,抢不到小船的干脆便跳入海中,直接游向大船。也亏得现在是夏天,再加上海面风平浪静,否则非冷死淹死一大批不可。 “贼兵逃了,贼兵逃了!”有眼尖的官兵高声叫起来,顿时全营沸腾。 这次就连易洪都有点傻眼,只是炮轰了几轮而已,居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数千海盗击溃了?真的假的? 指挥使戴立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易洪下意识地望向若有所思的贾环,将信将疑地问道:“贾秀才,你怎么看?” 正所谓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易洪显然担心,贼军又在使诈。 贾环并不知贼军内部发生了内讧,秦红玉带走了部份贼兵,所以此刻也同样有些犹疑,于是便道:“易指挥可派一支轻骑前往试探一下虚实。” 易洪点头道:“是极!” “三爷,让属下和虎哥去吧!”石头这小子立即主动请缨道。 贾环自然明白刑威如此积极的原因,他是担心小圆圆在敌营中,所以急着前往寻找,于是便道:“去吧,小心点,若情况不对,不可鲁莽深入,否则军法处置。” 铁虎和石头一声得令,立即率着两百骑兵向着贼营风驰电掣地杀去。 此时贼兵们都在争先恐后地逃向海湾,根本没人阻拦,所以铁虎和石头率着两百骑长驱直入,倾刻就杀了进贼营,所过之处如同拉朽摧枯一般,那些跑得慢的新贼兵纷纷扔掉武器跪伏于地求饶。 眼见如此情景,戴立和易洪再无迟疑,立即下令全军出击,水漫似的扑向敌营,几乎不废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吕四场。 再说铁虎和石头等人一路势如破竹地杀至了海边,利箭和火枪,雨点般向着水中泅渡的贼人招呼,倾刻像收割麦子般收割了大批人命,银色的月光映照下,整片海湾都被染成红色,浮尸遍布,宛若炼狱。 亢大勇逃到了一艏大船上,回首望去,不由心胆俱寒,恰在此时,一波箭雨迎面袭来,吓得他急忙躲到船舷后,而他旁这两名心腹反应稍慢,倾刻身中数箭暴毙。 “起帆,开船!”亢大勇厉声大喝,也顾不得还有很多弟兄未上船,立即下令开船,试图驶离岸边。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传来,吓得亢大勇一个激凌,只以为是官军这么快就把炮运过来了,定神一看,才发现开炮的是秦红玉的座船。 原来秦红玉已经把船驶离岸边百米开外,此刻正开炮狙击岸上的官军,亢大勇这才猛然醒起自己的船上也有火炮,于是立即也下令开炮还击。 轰轰…… 炮弹从铁虎等人的头顶上空飞过,落入吕四场中,偏偏此刻扬州卫正攻占吕四场,所以立即造成了死伤,由于角度问题,此刻在岸边的铁虎等人反倒是最安全的,因为距离太近,炮弹打不着。 然而,铁虎却是知道,一旦贼船驶离岸边足够远,那么炮弹便能打着他们了,所以当机立断,下令所有骑兵下马,抢夺小船扑向离岸几十米远的大船。 铁虎和石头跟着贾环在金陵城郊守制三年,经常到河里游水,倒是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操舟更是不成问题,所以很快就攻上了其中一艏贼船,与船上的贼人展开拼杀。 这时扬州卫的人也纷纷杀到了,南兵懂水性的比例还是相当高的,眼见铁虎和石头如此生猛,其他军卒大受鼓舞,也纷纷抢上贼船战斗。 亢大勇眼见官兵越来越多,数十艏大船倒是有好几艏落入了官军之手,当下只能忍痛丢弃,率着剩下船只逃离。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了,眼见大获全胜,易洪贪功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顾疲惫,立即下令起帆追杀,务必要擒杀亢大勇兄弟,贾环想劝也劝不住。 戴立本来就心里有鬼,生恐亢大勇兄弟落入易洪手中,导致他们贪赃枉法的事情败露,所以也跟着易洪追了上去。 贾环正犹豫不决,便见一只小船箭一般靠了岸,手提镔失棍,浑身血汗的铁虎一跃而下,径直奔到跟前道:“三爷,石头带着一批弟兄追上去了,他认为圆圆小姑娘就在其中一只贼船上。”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为何?” 铁虎答道:“这小子问了几个被俘虏的海盗,都说昨晚吹箫的是他们五当家的一名小婢女,好像正好也叫圆圆。”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那倒也巧了,便道:“上船!” 当下,贾环和铁虎便登上了其中一条缴获的贼船,升起船帆追去,用刀逼着那些被俘虏的海盗负责驾船,倒也省时省力。 很快,大船便远离了海岸,驶入了茫茫大海,身后的陆地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范围,而船艏方向,一轮旭日正冲天而起,金蛇乱舞的海面上帆影点点,那是易洪和戴立所率的七八艏大船在乘风破浪。 (本章完) 244.第243章 风暴 第243章 风暴 穷寇莫追,这个简简单单的四字成语,却是古人们经历了无数血淋淋的教训才总结出来的道理,可惜的是,人类在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却是从不吸取教训。 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此人好大喜功,伤疤未好便忘了痛,眼见大获全胜,竟然不顾扬州卫并非水师的客观事实,悍然驾船出海追击落荒而逃的亢大勇。 贾环劝也劝不住,偏偏石头那小子也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兄弟如手足,总不能丢下不管吧,无奈之下,贾环也只好率领铁虎和戴士林等人登上一艏缴获的海盗船,升起风帆,急急追赶而去。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热,虽然海风呼呼地吹,但是无遮无挡的甲板上却仍然热得人流汗浃背,强烈的紫外线更是晒得肌肤生痛。 此刻的贾环亲自爬上了桅杆的望斗,戴着一顶笠帽,凭栏望去,但见前方的大海之上正有七八艏大船在乘风破浪,黑色的海盗旗已经换成了晋军的赤色旗帜,显然正是易洪和戴立所率的船队,估计石头那小子就在其中一艏船上。 越过晋军的船队再往前看,隐隐可见点点帆影在迅速移动,应该就是亢大勇所率的海盗了。贾环估算了一下距离,估计有近十里远吧,要追上可不容易,除非对方的水手发昏,又或者己方水手的操船技术特别高超,否则同等的风向风速下,理论上只能一直追下去。 不过别忘了锦衣卫的看家本领,折磨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在易阎王的恐怖手段下,那些被俘虏的海盗吃尽了苦头,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几乎使出了吃奶之力来操船,居然真的渐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都给我仔细了,谁敢偷奸溜懒,又或者耍样,暗藏歹心,此人就是榜样,嘿嘿!”易洪神色阴冷,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甲板上晃来晃去,甚是瘆人。 这是一颗海盗的人头,由于偷懒,不久前被易洪亲手砍下了脑袋,而且死前受尽了折磨,鼻子被削掉了,只剩下两只血窟窿,一只眼球也蹦出了眼眶,就那样悬挂着,至于满嘴的牙也拔光了,稀烂的嘴巴还像死鱼一般大张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剩下的海盗俘虏均吓得大气也不敢透,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拼命干活,根据风向调整风帆的角度,以获得最大的动力。 正在前方数里外的亢大勇,眼见官兵的船紧追不舍,不惊反喜,狞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既然你们找死,那老子便成全你们。” 亢大勇之前势如破竹地攻占了海门县,着实捞了不少好处,抢来了大量的钱财、武器和粮食,而且通过开仓放粮,一下子聚拢了上万人,声势浩大,可惜好景不长啊,用计吃掉扬州卫的目标落空了,不仅新招的人马全部溃散,就连原来的数千海盗也损失惨重,如今麾下只剩十艏船,千来号人,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亢大勇憋屈恼火之极,偏偏这个时候,官兵竟然不知死活地追出海,嘿,大海可是自己的主场啊,这岂不是送人头来了,倒是正好借此机会返本。 于是乎,亢大勇一声令下,船队便故意往大海更深处驶去…… 贾环所乘的这艏海盗船是三桅的,分为上下两层,可搭乘百余人,并且配备了两门土炮,底舱还装载了大量从海门县掠夺来的粮食和盐等,而且备有淡水,足够贾环等近百号人吃喝十天半个月的。 正所谓手里有粮,心中不慌,所以贾环目前还是比较淡定的,也没催逼那些海盗俘虏,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易洪和戴立的船队后,相距四五里以备不测。 贾环始终认为,在茫茫大海上追击一伙驾轻路熟的海盗决非好主意,甚至是在玩火,一着不慎,弄不好全军都得去找东海龙王报到了。 然而,贾环很快便明白,在茫茫大海上,最可怕的并非敌人,而是大海本身。 午后,本来还烈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滚滚雷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天蔽日,仿佛白昼瞬间变成了黑夜,狂风随之掀起滔天巨浪。 大海总是变幻莫测,它平静的时候温柔得像母亲的摇篮,让人昏昏欲睡,可一旦狂暴起来,却又变成了吞噬万物的深渊巨兽,让人魂飞魄散。 在狂涛怒澜的猛烈冲击下,三桅大船就像小孩的玩具一样脆弱,抛起跌落,再抛起再跌落,桅杆被吹弯了,船体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别说贾环等人,就连那些海盗俘虏都吓得面如死灰,不过他们到底经验丰富,第一时间趴下,死死地抓住船上的固定物,而没有经验的官兵则措手不及,像滚葫芦一样到处滚,几个倒霉的甚至被抛落大海中,成了葬身大海的孤魂。 贾环一开始抓住了船舷,但是一个巨浪当头拍下来,登时拍了他一个落汤鸡,还从船舷的这边拍到了那一边,亏得铁虎手疾眼快,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把他死死压在身下,要不然就他那小身板,恐怕已经抛飞落海了。 贾环正惊魂未定,突然哧啦一声,一道惨白的电光划破漆黑的苍穹,滂沱大雨随即倾盆而下,砸得人连眼都睁不开,乌天黑地,耳边是雷声轰鸣,船体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仿佛末世降临。 “三爷抓住……铁!”铁虎在贾环耳边大声嘶吼,但贾环仍旧觉得他的声音很遥远,直到铁虎重复吼了一次他才听清,急忙探手摸索,抓住了铁虎那根镔铁棍。 铁虎那根镔铁棍重达八十斤,贾环抓住后心中稍安,在狂风暴雨中努力睁开眼睛,却惊骇地发现船体已经出现了倾斜,三根桅杆被风帆带得弯成了弓形,于是大声叫道:“虎子……帆……翻船!” 虽然狂风暴雨中只听清了片言只语,但是铁虎还是心领神会,如此巨风之下,船帆若不降下来,最终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桅杆折断,二是船被带翻。 “三爷伱抓紧,俺去!”铁虎吼道。 贾环点了点头,从腰间拔出当年柳湘莲送的那把匕首斩泉,用力插进甲板间的缝隙里,死死地抓刀柄,喝道:“可以了!” 铁虎见状才爬起来,猫着腰冲向最近的一支桅杆,结果刚到附近,那根桅杆便卡嚓一声折断了,连着巨大的船帆从铁虎的头顶飞过,落入无边无际的乌风黑浪中,其中还夹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原来一名海盗俘虏本来正抱着桅杆,结果那桅杆一断,连着把他带走了。 铁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倒是不敢再乱动了,连忙抓住残留的小截桅杆,蹲在那一动不动。 这时雨越下越大,风倒是小了许多,铁虎抓住时机冲到一根桅杆下,试图把巨帆降下来,只是他没经验,弄了很久也没能成功,正着急之际,忽见两名海盗俘虏顾头不顾腚地趴在附近的甲板上,于是一人赏了一脚,喝道:“快帮忙收起船帆,否则砸烂你们的狗头。” 这两名海盗眼见铁虎像座铁塔般立在狂风暴雨中,一对虎目闪着凛凛寒光,吓得赶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帮忙解开绳索收帆。 折腾了好一阵子,三人终于把主帆给降了下来,本来微微倾斜的船体终于恢复了平衡,三人又加紧将最后一面帆降下来。 说来幸运,最后一面帆刚收起不久,风势又骤然猛了起来,狂风夹杂着暴雨疯狂地摧残着大船,像小山般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胆子小些估计已经吓尿了。 贾环死死地握住匕首,尽量让身体紧贴在甲板上,随着船体起伏,遇到这种情况,任你本事再大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风也弱了下来,原本黑沉得让人发慌的天穹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白光,稍倾,风吹云散,云收雨停,一轮斜阳挂在蔚蓝无痕的天空上,平静的大海蓝得让人心旷神怡。 船上众人狼狈地站了起来,要不是大家都浑身湿淋淋的,船上一片狼藉,倒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贾环立即吩咐百户戴士林清点人数,还好,经过一轮清点后,发现只失踪了三名士兵和两名俘虏,另外有七名士兵轻伤,损失倒是不算严重。 不过被这阵突如其来的热带风暴一吹,此刻船也不知漂到何处了,易洪他们的七八艏船不见了,亢大勇那些贼船更是没了踪影。 贾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三时许了,这意味着风暴刮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四面都是茫茫大海,天知道已经漂出了多远。 “环三爷,现在怎么办?”戴士林茫然地问,四周的士兵们劫后余生,此刻也是惊魂未定,目光齐刷刷地向贾环望来。 贾环略一沉吟,果断吩咐起帆,往西南方向搜索,因为这场风暴是往西南方向刮的,而易洪等人的船只距离也就四五里,应该也是往西南方向漂了,若侥幸没有翻船,也许能遇上。 (本章完) 245.第244章 打 第244章 打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一轮,像个巨大的火球,虚悬于无边无垠的海天相接处,把海里的水和天上的云都烧成了橘红色。 贾环站在船艏的甲板上远眺,目力所及,除了夕阳云彩,便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他们已经搜索了一个多时辰,并没发现任何船只,只是找到了一些漂浮在海面的碎木板。 铁虎也不知第几次从桅杆的望斗上爬下来了,双眉紧锁,神色凝重,显得有些焦灼不安。 贾环知道他和石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彼此感情深厚,不是别人可比,但目前这种情况,看来石头那小子是凶多吉少了,弄不好,就连易洪和戴立的整支船队也葬身大海,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虎子不用太过担心,石头命硬着呢,肯定还活着,咱们再找找。” 铁虎精神一振,点了点头道:“对,那小子是出了名的命硬,当年偷走寺庙的功德箱,逃跑时掉进一口枯井里摔断腿,恰好那枯井里藏了一条毒蛇,他被咬了一口都没死,养了半年又活蹦乱跳的,不过害得老子照顾他口喝拉撒大半年。” 贾环颇为无语,敢情石头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不过不得不说,确实挺命硬的。 恰在此时,在桅杆望斗上警戒的一名军卒忽然指着远处大声叫喊道:“船!那边有船!” 贾环和铁虎猛然一震,急急循着所指望去,果然见到左手侧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艏船,不过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旗帜,也不知是敌是友,这个时候要是有把高倍望远镜就好了! 贾环目测了一下,两船相距大概有七八里,于是便命令操船的海盗俘虏们转舵,调整风帆的角度,毅然向着那艏船驶去,同时让戴士林把船上的两尊火炮装填好,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 不管是敌是友,有备无患! 此时夕阳已经快要下落到海平面了,海面暮色渐起,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贾环惊讶地发现,远处那艏船没有张帆,似乎是静止不动的,而且也没悬挂任何旗帜,莫非是一艏无主弃船? 这时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对面那艏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一艏大船,明显比贾环他们这艏三桅海盗船还要大很多,而且样式也跟大晋常见的海船不一样。 “咦,这是西洋人的船啊!”一名海盗俘虏低声嘀咕了一句。 贾环恰好听到了,转头打量了一眼这名俘虏,问道:“你如何得知这是西洋船?” 那名海盗约莫二十六七岁许,皮肤黑黝黝,长相颇为喜感,有点像憨豆先生,只见他谄笑着答道:“回爷的话,西洋人的船跟咱们大晋的船差别很大,不是小的吹牛,当初小的跟着三当家经常抢劫西洋人的商船,嘿嘿,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绝对错不了!”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盗有点受宠若惊地答道:“小的贱名叫郑三喜,外号满地滚。” 戴士林好笑道:“为何不叫满地爬,或者满地屙?” 轰…… 戴百户话音刚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远处那艏西洋船上空腾起一股浓烟,下一秒,贾环所乘这艏船的后方便溅起一大蓬水柱,震得船体也为之晃了晃。 船上众人愕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是对面的西洋船开炮了,无不面色剧变,然而就在此时,又是一声炮响,一颗炮弹挟着长长的火舌,呼啸着砸中船头一侧的海面,距离船体只有丈许,所掀起的巨大水柱直接飞溅上甲板,真是险象横生。 “敌袭,准备战斗!”戴士林和铁虎同时咆哮,船上的军卒纷纷箭上弦,刀出鞘,凝神戒备。 “开炮还击!”贾环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这艏海盗船上配备有两门碗口炮,船头和船尾各一门,重约三百斤左右,属于中小型的火炮,由于贾环之前已经命令填装好弹药,所以大致调整一下角度便能发炮了。 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船头的碗口炮升腾起一股浓烟,拳头大的实心铁弹便向着敌船呼啸而去,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枚炮弹距离敌船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便落入了海中。 贾环和铁虎等人不由都傻了眼,这才意识到两船间的距离太远,差不多有三里,碗口炮的射程根本够不着啊,由此可见,西洋船上的火炮射程要比碗口炮强得多。 戴士林吞了吞口水道:“三爷,不妙啊,咱们的碗口炮只能打一百丈左右,看样子敌舰上的炮却能打两三里远。” 这时那海盗郑三喜却插口道:“不止呢,红毛洋番的重炮能打出五里以上,威力相当可怕,即便是咱们这样的三桅船,一炮就能把船体洞穿。” 仿佛是为了验证郑三喜的这句话,这时一发炮弹从对面呼啸而来,正中船尾的右舷,当场把右舷给削掉了一段,瞬时木屑炸飞,附近两名军卒被碎木扫中,倾刻倒在血泊当中哀叫。 轰——轰——轰 又是三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敌船侧弦的几门火炮同时开火,炮弹破空所发出的尖啸声,端的是让人心胆俱寒。 “快卧倒!”贾环大喝一声,急急卧倒在甲板上。 晋军的火器已经相当普及了,地方卫所均配备了火炮,士兵们都知道卧倒能最大限度减少炮弹带来的伤害,所以立即纷纷扑倒在甲板上。 蓬——蓬——蓬 所幸这三攻炮弹都没有命中,只在周边的海面上炸出十几米高的水柱,但也足够吓人的,只要一发命中,恐怕全船人都得交待了。 贾环站起来抹了一把溅到额头上的海水,神色不善地望向那名海盗郑三喜,冷道:“满地滚,就西洋船这火力,你们真的抢过,还经常抢?” 此时两船相距离大约还有两里左右了,所以看得更加清晰,只见那艏西洋船的侧舷上都是黑洞洞的炮口,粗略数了一下,起码有十门以上吧,另一面侧舷估计也是差不多的配置,加起来便是二十门以上,如果船头和船尾也有炮位,三十门可能也是有的,奶奶的,就这火力和射程,恐怕连大晋的正规水师也顶不住啊。 郑三喜讪讪地道:“也不是经常……咳,是偶尔……小的真没骗您,红毛洋番的火炮虽然犀利,但船体太大太重,转向不方向,而且速度慢,对付他们的船最好是用快船围攻,用火船去烧,一旦船体着了火,他们的火炮再厉害也只能束手就擒。” 铁虎闻言点头道:“三爷,这好像是个好办法!” 戴士林苦涩地道:“铁虎兄弟,就算这方法管用,咱们只有一条船啊,上哪找快船和火船去,而且也没有熟练的水手,更何况,咱们的船只要中上一发炮弹,所有人都得去找海龙王报道了。” 说话间又是轰轰两声,两发炮弹从众人头顶飞过,将一面帆给洞穿了。 贾环不由捏了把冷汗,幸亏对方的火炮虽然射程远,但命中率并不高,否则死定了。 这个时候,贾环反倒冷静下来,沉声道:“虎子,戴百户,伱们瞧,敌人的侧舷大概有十二门火炮,威力虽然大,但射速明显远不及佛郎机,估计是前装弹式的火炮,而且你们看,敌舰没有张帆,大概率是被风暴毁坏了,所以只能停在原地,所以主动权其实在咱们手上,是战是退全在我。” 铁虎和戴士林眼前一亮,脱口道:“对啊!” 贾环神色郑重地续道:“要退的话很简单,马上转舵驶离,敌人不可能追上来,但是对方火炮的射程如果真有五里以上,那咱们脱离前还是有可能被击中的;如果要战,咱们可以绕着对方的船迂回机动,消耗他们的弹药,然后再伺机反击,不过咱们被对方命中的可能也会大增,而一旦被击中,咱们的船可能会沉没。” 铁虎眼中射出森冷的寒芒道:“当然要战,这是咱们大晋的沿海,几时轮到他们西洋鬼子横行霸道,如果咱们现在夹着尾巴逃了,只会让对方看笑话,就连俺自己也会瞧不起俺自己。” 戴百户本来还有些犹豫的,闻言不由热血上涌,脱口道:“对,干他娘老子的,这是咱们大晋的地盘,还轮不到红毛番鬼为所欲为。” “好,那便战吧!”贾环激昂地大声道:“好教那些西洋人得知,咱们大晋的军队是不好惹的——万胜!” 事实上,贾环对西洋船的火炮很感兴趣,打算弄上手。 众军卒无不热血上涌,跟着高呼——万胜! 船上的军卒都是从各卫挑选出来的骑兵,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都是身强力壮的热血青年,前不久才在贾环的率领下连战连捷,先是杀得李鸿基落流水,夺回了部份被抢的粮草辎重,接着又偷袭亢大勇的后军得手,扭转了整个战局,所以,现在大家都对贾环十分敬服,丝毫也不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书生而质疑和轻慢。 既然环三爷说要打,那就打他丫的! (本章完) 246.第245章 登船 第245章 登船 当初贾环一共抓了六名海盗负责开船,其中一名丧生在前不久的那场风暴中,如今只剩下五名了,众军卒激昂地齐呼“万胜”的时候,这五名海盗则狡猾地抱头蹲在角落,并用看白痴的眼神审视众人。 这也难怪,身为海盗的他们可没有多少的家国情怀,贾环的话就算再激昂慷慨十倍也煽动不了他们,更何况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此刻的身份——俘虏。 此时,贾环却走上前,不轻不重地勾了一脚郑三喜的屁股,用命令的语气道:“满地滚,我现在抬举你为他们的头儿,全权负责驾驶船只。” 郑三喜闻言愕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孔,有点难以置信地道:“我……我吗?全权负责?小的可是海盗啊!” 贾环道:“废话,你要是不会驾船,别说你是海盗,就算是海盗他祖宗,我也不会找伱负责。” 郑三喜讪讪笑道:“小的意思是,环三爷您信得过小的?” 贾环直言道:“当然信不过,但是我并不担心,本人丑话说在前,如今咱们同坐条船,若是挨上一炮,那后果,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不想死的话便好好干,别耍样!” 郑三喜陪笑道:“呵呵……那……那能呢!” 铁虎把镔铁棍往郑三喜肩上轻轻一搁,杀气腾腾地道:“敢耍样,俺敲你们几个的脑袋。” 嘿,铁虎这根铁棍重达八十斤,他拿在手上跟玩似的,别人只以为是寻常,结果一上手才觉吓人,郑三喜便是如此,被铁棍在肩上一搁,顿时被压得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要不是铁虎发力拿住,只怕这一颠就把他的胳膊弄脱臼了。 郑三喜心中大骇,其他四名海盗见状也是暗暗乍舌。 “呵呵,虎爷放心,小的绝不敢耍样,正如环三爷所讲,咱们同坐一条船呢,耍样的话,岂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郑三喜陪笑着道,内心还在突突地乱跳,啧啧,这铁棒棒要是往自己脑袋上咣的一下,还真的会立即开呢。 贾环点头道:“知道就好,起来吧,好好驾船,若拿下了西洋船,我可以向巡抚大人求情,免了你们的罪,过往的作为也一笔勾销,以后你们可以正常回家乡过日子。” 郑三喜等五名海盗闻言均是大喜,嘿嘿,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连忙表示会尽心尽力驾船,协助贾环干翻对面的红毛洋番。 当下,五名海盗均拿出了看家本领,郑三喜负责掌舵,另外四人则负责调整风帆,很快,三桅船便转了一个方向,在距离西洋船两里许的地方斜斜驶向其船尾,避开火力密集的侧舷。 贾环见状暗暗点头,这个满地滚虽然爱吹牛,但的确有点真本事,他刚才没有指示郑三喜这么做,是对方主动采取这规避动作的,可见这家伙确实有经验。 这时,对面的西洋船再次发炮了,两枚炮弹呼啸而来,但都砸在了三桅船的后方海面。 现在的火炮可不是后世百发百中的导弹,十七世纪的火炮射程和命中率甚至还不及现代的迫击炮,特别是在大海上,船体随着海浪不断起伏,也严重影响了炮弹的准度。 贾环是考古专业出身的,曾经专门研究过明清时期,中西方的火器发展历史,记得其中有一篇文献提到过,当时舰载火炮的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四五左右,换而言之,打一百发炮弹才有可能命中四五发,基本上就是随缘炮,所以为了弥补命中率不高的缺陷,西洋人的炮舰都会架设大量的火炮,以密集的火力来覆盖打击。 譬如当时的英国、西班牙、荷兰、葡萄牙等西方海上强国都建造了装载一百门炮以上的一级战列舰,简直就是武装到牙齿的刺猥式炮舰,一旦开火就是地毯式的轰炸,跟毁天灭地一般,倾刻把敌舰炸成渣。 但是这样的战列舰过于庞大,重达数千吨,稳定性差,速度也很慢,当时还没有蒸汽机,,仅靠风力来驱动,根本不可能远洋舰行,所以从来没有出现在东方大国的沿海,要不然一两艏就足以称霸太平洋了。 如今出现大晋沿海一带的西方舰船多是三、四级的巡洋战舰,或者武装商船,配备数十门火炮的那种,武装商船由于要腾出空间装载货物,所以配备的火炮数量会相对少一些,二三十门左右,而正规的三四级军舰是五十门以上。 现在贾环等人面对的便是一艏武装商船,舰载火炮少于三十门,而且所有风帆都在风暴中损坏,完全失去了动力,估计船上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毕竟是商船,得节约人力成本。 正因为如此,贾环才敢选择发起进攻,否则他早就好汉不吃眼前亏——脚底下抹油了,毕竟面子固然重要,但小命只有一条啊! 言归正传,且说郑三喜那家伙的技术果然是过硬的,围着西洋船不断绕圈子,而且圈子的半径是慢慢收缩的,这就意味着两船间的距离在逐渐地拉近。 轰轰轰…… 那艏西洋船不能动弹,只能不断地发炮,试图将贾环等人的船击沉,可惜均没能如愿。炮弹的命中率本来就低,再加上敌船不停地移动,而夕阳也完全沉下去了,两眼一抹黑,那就更加打不准了。 绕着西洋船转了两圈后,贾环终于摸清对方的火力布置,两面侧舷各十二门炮,而船首和船尾各只有一门,但都是威力更强大的重炮,光听那恐怖的炮声就知道了。 这时,一轮明月从海平面下冉冉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倒是可看到远处西洋船的轮廓。此刻的三桅船距离西洋船大概还有一里许,继续绕着它转圈子,而西洋船发炮的频率明显低了许多,也不是知是弹药消耗得差不多,抑或是识破了贾环等人的计策,所以开始节省弹药。 “三爷,现在距离不算远,要不选一批水性好的弟兄抱着木板游过去偷袭吧,这样太磨叽了。”戴士林提议道。 贾环果断拒绝道:“不可,对方的船体大,船舷离水面差不多有三米高,很难攻得上去,即便勉强攻上去也难站稳阵脚,只是白白牺牲掉弟兄们的性命,亏本生意咱们不能干,再等等,等距离再近一些,咱们的炮就能够得着他们了。” 戴士林和一众军卒闻言,无不心中一暖,说句老套的话,爱是相对的,爱兵如子的将帅,自然也会受到士兵们的拥戴。 三桅船又绕着西洋船转了一圈,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被对方火炮击中的可能也在大大提升,站在船头掌舵的郑三喜此刻也紧张得一逼,一对憨豆眼瞪得大大的,左顾右盼,额头上冷汗直冒。 就在不久前,一发炮弹从他头顶上方掠过,恐怖的啸声震得他耳膜还在嗡嗡直响,他刚下意识地趴下,结果屁股就挨了一脚。 铁虎提着镔铁棍,像座铁塔般站在他身后,一对虎目瞪得比铜铃还大,散发着幽幽冷芒,喝道:“起来掌舵。” 郑三喜琢磨了一下,觉得终是铁虎的铁棍对自己的脑袋威胁更大,于是只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继续掌舵。 贾环虽然拒绝了戴士林的建议,但后者的建议也让他灵机一动,于是命人拆了部份甲板,淋上火油点燃后,全部扔到海里,于是很快,海面上便多了很多火把,离远乍眼望去,还以为这边放出了很多小船,准备发动围攻呢。 果然,西洋船那边上当了,本来已经稀疏的炮声徒然密集起来。 轰,轰,轰…… 黑夜中,西洋船侧舷上的炮口接连喷射着火舌,猛烈的炮弹呼啸而来,炸得海面水柱一道接着一道,将不少燃烧的木板都浇灭了。 贾环见状暗叫侥幸,看来对方的弹药还有不少啊,而此刻远处的西洋船还隐约传来了欢呼声,估计是庆祝消灭了不少小船。 “哈哈,那就让他们再高兴高兴!”戴士林命人将更多点燃的木板扔到海里。 轰,轰,轰…… 西洋船上的火炮继续咆哮着,一名首领模样的红胡子洋人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会,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忽然大叫道:“停,咱们上当了。” 这时,旁边的大副跑了过来,接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会,禁不住爆粗道:“婊子养的,全是木板,这帮黄皮猴子太狡猾了。” 话音刚下,对面的黑暗中突然火光暴闪,接着便是轰的一声,红胡子和大副急忙趴下,一颗炮弹呼啸划空而来,落在西洋船附近约三十米的水面,炸起大蓬水。 原来是贾环下令开炮了,此刻两般距离只有三百来米,碗口炮的射程倒是勉强够得着了。 “该死!”红胡子爬起来怒骂一声,大喝道:“开炮,轰死这些黄皮猴子!” “老板,咱们的弹药不多了。”炮手领班有点紧张地叫起来。 红胡子的心不由一沉,咬牙道:“别管该死的弹药了,敌人马上就要靠上来了,给我开炮,干碎他们。” “好的老板!”炮手们一顿操作,船上的火炮又再次咆哮起来,轰轰轰…… 这个距离已经不用望远镜了,借着淡淡的月色清晖,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船只,甚至甲板上的动静也一览无余。 “哈哈,打中了,十分!”红胡子忽然用力地一挥胳膊,得意地狂笑起来。 确实是打中了,一发炮弹正中三桅船的尾部,直接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瞬间木屑纷飞,连带附近几名军卒也被炸得肢离破碎,惨不忍睹! 船体猛然一震,贾环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当他爬起来时,船体明显微微倾侧了,耳边是凄厉的惨叫声。 “三爷,咱们被击中了,死了三名弟兄,伤了四个。”戴士林红着眼飞奔过来禀报。 贾环沉声道:“莫慌,可进水了?” 戴士林面色苍白了点了点头:“侧舷破了一个洞,正好在吃水线附近。” 贾环的心瞬时往下沉,咬牙喝道:“满地滚,直接撞上去。” 郑三喜打了个哆嗦,吃吃地道:“撞?” 铁虎把镔铁棍一笃,喝道:“少废话,环三爷让你撞就撞。” “妈的,拼了!”郑三喜猛一打方向舵,直直向着西洋船撞上去。 那边的西洋船上,红胡子和大副眼见敌船直接撞上来,均吓得魂飞魄散,大叫:“开炮,开炮!” “老板,没有炮弹了!”炮手无奈地大声道。 轰…… 这时对面的碗口炮却发威了,一发炮弹呼啸而来,吓得红胡子等人急忙卧倒。 两三百米的距离几乎眨眼就到了,正当两船相距还有一百米左右,郑三喜那货猛打船舵,本来直直撞向西洋船的船头猛然转向,一个漂亮的“飘移”,两船便慢慢变成了船舷对船舷。 “打!”贾环厉喝一声,船上的火枪兵和弓弩兵立即开火。 砰砰砰……嗖嗖嗖! 铅弹和利箭隔着几十米便向着对方的船上倾泻,对面的洋人也纷纷举枪还击。 嘭…… 船体忽然一阵剧震,原来是两船终于撞在一起了,由于郑三喜那货驾船技术高超,撞击的力度并不是很大,只是船舷轻微受损了。 船上一众军卒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只是苦于火炮不如人,一直只能被动挨打,刚才又中了一发,炸死了三名弟兄,伤了四人,这时眼见船只靠在一起了,立即就像群虎下山,根本不用动员,纷纷跃过船去挥刀就砍杀起来,杀得那些西洋人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砰砰砰…… 枪声如同爆豆一般,激烈的战斗只持续了两分钟不到,便听到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大叫:“别打,别打,我们偷降,我们偷降!” 铁虎刚扛着镔铁棍跃上西洋船,正准备大开杀戒呢,闻言不禁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道:“洋鬼子真不经打!” (本章完) 247.第246章 红夷大炮 第246章 红夷大炮 海风吹得火把猎猎作响,贾环踏着军卒们搭起的简易跳板,从容地登上了那艏西洋船。此刻的西洋船甲板上燃起了十几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尚未散尽,但见一群缴了檄的西洋人双手抱头,惊恐不安地跪在甲板的中央,旁边五具无头尸体,均是在刚才那场短暂的激战中被击毙的,然后被晋军收割了首级,血淋淋的摆在那,倒把剩下的西洋人吓得够呛。 贾环扫了一眼甲板上抱头跪伏的洋人,有些意外地道:“就这么点人?” 他虽也料想西洋商船上的人手不会太多,但这也实在太少了些。 百户戴士林也有些纳罕,点了点头答道:“加上被击毙的,一共才二十五人,难怪如此不经打,三两下就投降了。”接着又兴奋地续道:“不过船上的火炮却有二十六门,嘿,这火炮比人还多,也不知这些西洋人是怎么想的,至少也得给每一门炮配一名炮手吧。” 郑三喜和另外四名海盗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船,闻言便凑趣道:“戴爷有所不知了,这只是一艏商船,并非军舰,还得腾出大部份空间装载货物,所以不会雇用太多的水手。 嘿嘿,这些洋番不顾风险远渡重洋,不远万里而来,哪个不是掉钱眼里的主,多雇一名水手就意味着多出一份工钱,多带一份食物和水,还要腾出起居饮食的空间,十分之不划算,所以人员是能减则减,恨不得一个人当几个人使。呶,别看船上火炮多,但这些人就足够操作了,正好炮管冷却也需要时间,轮换着刚刚好。” 铁虎轻咦一声道:“没想到你这贼厮还挺有一点见识。” 郑三喜有点得意地道:“虎爷见笑了,小的虽然粗鄙,但好歹也在海上混了差不多十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不是?” 贾环若有所思地瞥了郑三喜一眼,淡道:“谁让你们过船来的?” 郑三喜讪讪地道:“那边的船……进水了。” 贾环这才注意到原来乘的那艏三桅船倾侧得更加厉害了,正在慢慢地沉没,忙对铁虎道:“虎子,带些弟兄去看看能不能把破洞堵上,若堵不上,尽量把能搬的物资都搬过来。” 铁虎忙带着二十名弟兄去了。 贾环并没有理会抱头跪伏于地洋人俘虏,而是快步走到一门舰炮旁边,果然不出所料,这门舰炮是纺槌形的前装弹火炮,亦即是所谓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虽然是前装弹式的,但是纺槌形的炮管设计更加合理,炮管长,管壁厚,其射程和威力远胜佛郎机火炮,一般的佛郎机火炮射程也就两三百米,重型佛郎机也不过一里左右,但是红夷大炮却能打数里,重型的红夷大炮甚至能打出十数里,洞裂石城,威力巨大。 此前贾环便了解过,大晋目前装备的火炮都是从佛郎机人(葡萄牙)那里仿制来的佛朗机火炮,还没有红夷大炮,而佛郎机火炮虽然射速快,但是射程太短,跟红夷大炮相比,差得实在太远了,不可同日而语。 在现实世界中,红夷大炮在明朝末年才传入,据传明末抗清名将袁崇焕正是在宁远城上架设了红夷大炮,利用出其不意的强大火力,击退了努尔哈赤的大军,一代猛人努尔哈赤也因为被红夷大炮击伤,最后伤重不治,饮恨收场。 虽然努尔哈赤死于红夷大炮只是传闻,没有得到确切史料证实,但袁崇燃以红夷大炮重创来犯的满清铁骑却是货真价实的,由此可见红夷大炮的威力的确十分强罕,如今意外获得此利器,贾环自然十分激动。 百户戴士林虽然不明白贾环为何如此激动,但缴获二十多门西洋火炮,无疑是一件不错的功劳,所以也十分高兴,一边用刀敲了敲炮身,一边道:“这玩意铁铸的,屁股大,炮口却小,看着怪怪的,跟咱们的火炮不一样,但又不是佛郎机炮。” 贾环道:“这种炮身设计更加符合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所以威力更大,射程更远。” “什么是膛压?”戴士林不解地问。 贾环道:“这个涉及到化学和物理方面的学问,简单地来讲吧,炮弹之所以能打出去,正是由于火药燃烧瞬间产生了大量的气体,形成强大的膛压,把炮弹给推射出去。” 戴士林听得一头雾水,不明觉厉,钦佩地道:“环三爷果然学识渊博,难怪能拿下童子试小三元,什么物理化学啥的,属下竟连听都没听过。” 贾环笑道:“以前没听说过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了。” 戴士林嘿笑道:“说的也是,有句古语不是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吗,属下要是跟在环三爷身边几年,没准也能考个举人。” 贾环好笑道:“浮夸了,我自己都还只是个秀才。” 戴士林拍着胸口道:“以环三爷之才,八月份的乡试拿下举人功名还不是探囊取物,等过年了再入京参加春闱大比,定然一举登科及第,名动天下。” 贾环笑言:“老戴,以前没发觉伱如此能拍啊。” 戴士林急道:“属下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拍三爷您的马屁。” 贾环笑了笑,又转身走到船头,这个位置安装了一门重炮,同样是纺锤形的红夷大炮,但炮身要长粗得多,估计有两米半长,也许是太笨重,后助力相当大,所以专门设计了固定的炮床。 戴士林乍舌道:“这玩意恐怕有上千斤。” 贾环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要铸造这么长的炮管可不容易,问道:“老戴,之前听你说过,你有个大哥是兵器工匠,在卫所的兵器场干活,想必你对咱们大晋的火器也有一定的了解,咱们军队里有这么长的火炮吗?” 戴士林笑道:“当然有,咱们最大的大将军炮长达九尺,重愈千斤,不过这玩意太笨重,移动不便,一般只用来守城。” 贾环讶然道:“当真有九尺长?要知道炮管越长可是越容易炸膛的。” 戴士林点头道:“确实有九尺长,属下亲眼看过,正因为容易炸膛,所以炮管上加了许多铁箍。” 贾环恍然道:“那就对了,你瞧西洋人的这门重炮,炮管也有七八尺长,却没有铁箍。” 戴士林一拍大腿道:“对啊,难道西洋人不怕炸膛?” 贾环摇头道:“只能说人家的冶炼水平比咱们高明。” 戴士林有点不服气地道:“那可不一定,西洋人能造出来的,咱们大晋肯定也能造出来。” 贾环目光一闪,笑道:“要不回头让你大哥仿制一门试试?我可以提供经费。” 戴士林一拍胸口道:“当然没问题,我敢保证大哥能造出来,但是……私造火器可是犯国法的。” 贾环皱起剑眉道:“这的确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到时让林大人上书一封,想来不难获准。” 戴士林笑道:“那就行,不是属下吹牛,就算是军器局那些大匠,造火炮的技艺也未必及得上我大哥。” 贾环闻言倒是隐隐有点期待起来,接下来又看了看从洋人手中缴获的那批火枪,发现大部分是火绳枪,另外三支是钢轮式火枪,倒没有更先进的燧发枪,看来这个时期,就连欧洲人也还没大规模装备燧发枪。 贾环摆弄了一会这些枪支,发觉都没有自己那把双管短枪精美,便没有了兴趣,只拿了那支可以伸缩的单筒望远镜,一边把玩着,一边走到那些洋人俘虏面前。 那名红胡子洋人虽然一直抱着头跪在那,但自从贾环登上船后,他的目光便始终在暗暗观察,发现所有人都对这名少年毕恭毕敬时,惊讶之余也立即认定这名少年就是话事人。 “该死的小强盗,这是我的望远镜!”红胡子瞥见贾环拿着自己的那支伸缩望远镜行过来,心里不由暗骂。 贾环走到红胡子跟前,清明的目光略带一丝戏谑,淡道:“这把望远镜是你的?” 红胡子心中一凛,这家伙会读心术不成?用生硬的汉语道:“是的,阁下要还给我吗?” 贾环笑了笑道:“凭本事抢来的,为何要还给你?” 红胡子愕了一下,摇头道:“你们大晋不是礼仪之邦吗?阁下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太失礼了。” 贾环哑然失笑道:“阁下竟然还懂这个,不简单,看来你对大晋挺了解嘛,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来自哪个国家?” 红胡子有点自豪地道:“我叫罗尔,来自强大的荷兰共和国,我们的首都在阿姆斯特丹,是全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之一,有着海上马车夫的美誉,我们国家的舰队十分强大。” 戴士林撇嘴道:“什么狗屁,听都没听说过,再强大能有我大晋强大?” 红胡子不爽地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看你们的穿着,应该是晋国的军人,快放了我们,若引起两国纷争,你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本章完) 248.第247章 赔偿 第247章 赔偿 自清末开始,华夏文明经历了数千年以来至暗的一段屈辱时期,被列强按在地上摩擦了百年,各方面全面落后的现实,让国人产生了极强的自卑心理,即便是在华夏文明已经复兴,国力蒸蒸日上的二十一世纪,许多国人的自卑心理仍然没有纠正过来,遇上白皮人种都下意识地高看一头,给予特殊优待,一些跪族甚至毫无节操地跪舔,如同断脊之犬,令人作呕。 殊不知在明朝,甚至是清朝以前,国人都将西洋人视为夷人,这些人在国内不仅没有优待,甚至还低人一等,归属于娼犹皂隶一类,譬如唐朝的胡姬,只能卖酒卖笑,为奴为婢。 这个红楼世界虽然没有明朝,但同样有强汉盛唐,历史走势基本是一致的,只是在元末群雄争霸中出了一点岔子,经济文化的传承都没变,大晋人的心态同样是天朝上国的心态,将大晋以外的人皆视为夷人。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眼前这个红毛洋番竟然自吹自擂,还出言威胁,戴士林自然十分不爽,所以锵的一声便抽出了腰刀,狞笑道:“还引起两国纷争呢,红毛鬼,你太当自己是根葱了,老子就算现在宰了你又如何!” 红胡子罗尔顿时变了脸色,摆着手大叫道:“不不不,你不能胡乱杀人,我抗议!” 红胡子旁边的大副也是一脸的惶急,用荷兰语叫嚷道:“该死,这些自大的晋国军人根本不怕咱们,老大伱客气点,不要激怒他们。” 贾环的英语嘎崩脆,但却不懂荷兰语,不过大致也猜到对方在说什么,摆手笑道:“老戴,把刀收起来,不要吓坏了国际友人。” 戴士林嘿嘿一笔,轻蔑地收刀归鞘,骂道:“怂包,白瞎了这副高大的身材。” 红胡子暗松了口气,但明显有点不愤,辩道:“在下只是个求财的商人,所以惜命,但是我们的军人却坚韧不屈,无所畏惧的。” 戴士林不屑地道:“你就吹吧,死鸭子就剩嘴硬。” 红胡子愕了一下,凭他的汉语水平显然还无法理解,于是不再理会戴士林,而是目视贾环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何职位?” 戴士林立即傲然道:“这位乃贾环贾公子,咱大晋开国元老荣国公之后,乾盛四年的秀才,童子试小三元。” 红胡子罗尔知道个屁秀才和小三元,但戴士林一脸牛逼哄哄的,他自然以为是十分了不起的职务,忙道:“原来是小三元大人,失敬失敬!” 戴士林差点一头栽倒,喝道:“叫贾公子!” 红胡子罗尔忙改口道:“原来是贾公子,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是误会了。” 贾环揶揄道:“误会,你是指你们的火炮走火了,所以误击了我们吗?” “对对对……不不,我们以为你们是海盗,怕你们抢劫,所以才开炮的。”红胡子罗尔眼见贾环目光一冷,连忙改了口。 贾环淡道:“当真?” 红胡子罗尔重重地点头道:“真的,我可以赌咒。我们刚从日本国回程,遇到了大风暴,船帆都被吹毁了,所以十分紧张,害怕这个时候遇上海盗,之前我们也遇到过几股海盗,船只跟你们的差不多,所以产生了误会,向你们开了炮。天啊,这真是一场误会,如果我知道你们是晋国军队,绝对不会下令开炮的。” 贾环盯着红胡子罗尔,目光如有实质,淡道:“你确定不是想打劫我们?” 红胡子罗尔的目光顿时有些游移起来,像他们这种武装商船,的确最主要是赚贸易的钱,但偶尔也会干点副业,客串一下海盗,抢劫海上遇到的落单同行,不过通常会做得十分隐蔽,也更加的残忍,抢完后直接把船炸沉,连同尸体全部沉入海底,以达到毁尸灭迹,掩人耳目的目的。 不过红胡子罗尔这次倒是没有说谎,他真以为贾环等人是海盗,所以才开炮射击的,当然,他也存了黑吃黑的念头,打算把贾环的船抢过来,然后借对方船上的材料来修复自己的船。 “不不不,绝对没有,我们只是想自保罢了!”红胡子罗尔虽然心存不轨,但是嘴上却坚决不承认。 贾环淡笑道:“好吧,我姑且相信这是误会,但是这并不重要,你们开炮了,不仅击穿了我的船,还炸死炸伤了我的人,这笔账是无论如何也要跟你们算清的。” 红胡子罗尔忙道:“很遗憾,我愿意作出相应的赔偿。” 贾环点了点头道:“赔偿是必须的,罗尔先生,你的态度很值得赞赏,但是你打算如何赔偿?” 红胡子罗尔暗喜,看来这个贾公子还挺讲文明的嘛,于是试探道:“不知贾公子的麾下死伤了多少人?” “死了六个,伤了十个!”贾环把之前在风暴中坠海的三名军卒也算进去了。 红胡子闻言暗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很多,便慷慨地道:“那贾公子觉得赔多少银子合适?死的赔一百两,受伤的五十两如何?” 戴士林呸了一声道:“放屁,一百两银子就想买老子弟兄的一条命,至少三……” “至少三千两!”贾环打断道。 戴士林倒吸一口冷气,其实一百两银子也差不多了,他只是想说三百两,黑洋鬼子一把,没想到环三爷更黑,直接开价三千两,不过他也机灵,立即改口道:“对,至少三千两,受伤的赔一千两!” 红胡子罗尔登时傻了眼,失声道:“三千两,这也太多了,在非洲,一两银子就能买两个黑奴。” 贾环目光一沉,轻咦道:“你们还贩卖人口?” 红胡子心中一凛,忙道:“没有,我们是做货物贸易的,不过在非洲,贩卖人口是合法的。” 贾环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们西洋人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你们贩卖非洲黑奴,奴役印度人和阿拉伯人,迫害美洲印第安人,那都是你们的事,胆敢跑来大晋搞事,绝对饶你们不得。” 红胡子震惊得目瞪口呆,吃吃地道:“你……竟然知道!” 十七世纪正是航海大发现的巅峰时期,当时的欧洲人已经发现了美洲新大陆,满世界地开拓殖民地,占领并奴役其他人种,离欧洲最近的非洲自然首当其冲,黑人像猪狗一样被奴役贩卖,要不是忌惮当时的东方大国国力,只怕国人早已步了印度人和阿拉伯人的下场了。 红胡子罗尔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商人,在东南亚和东亚一带做贸易多年,会很多国的语言,其中便包括汉语,对晋国也相当了解,所以知道这个国家虽然富饶强大,但这里的人却十分封闭,以自我为中心,对外界并不了解,甚至不知道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的区别,统一称之为佛郎机,就更别说知道美洲了。 所以贾环那番话让红胡子罗尔十分震惊,看来晋国人并不是传言那般孤陋寡闻啊,眼前这小子竟然知道那么多,不简单! 其实不止红胡子罗尔,戴士林和附近的军卒也一脸崇拜地看着贾环,心想,环三爷还真是见识广博,瞧瞧,一句话便把红毛洋番给震住了。 贾环倒没有理会红胡子罗尔震惊的表情,淡道:“三千两银一个,少一文钱也不行。” 红胡子罗尔显然有点慑于贾环的气势,面色变幻不定,跟旁边的大副唧唧咕咕地商量了一会,最后咬牙道:“尊敬的贾公子阁下,在下答应你的条件,但是赔了银子,你得放我们离开。” 贾环微笑道:“当然,本人向来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本人刚好这次到日本赚了银子,就当白跑一趟了。”红胡子罗尔垂头丧气地道。 贾环心中一动道:“你的船上有足够银子赔?” 红胡子罗尔顿觉不妙,但此时改口也来不及了,忙道:“只有五千两,先赔一部份!” 贾环一挥手道:“老戴,全船上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搜一遍。” “好哩!”戴士林咧着嘴屁颠屁颠地去了。 红胡子罗尔急道:“不不不,你们不能这样,这艏船是我的,船上所有财物都是个人私产,你们不能拿。” 贾环笑道:“错了,罗尔先!现在这条船不再属于你,而是本人的战利品,船上所有的财物,包括你本人也是我的战利品。” 红胡子罗尔瞬间脸色苍白,呆若木鸡。 贾环继续微笑道:“对了,你想赎回自由身也不是不可以,拿火炮来赎,我也不为难你,三十门火炮,外家三万两银子赔偿金,什么时候拿来,什么时候放你们走。” “该死,卑鄙贪婪的家伙,你会下地狱的,你会下地狱的!”红胡子破口大骂,不过用的是荷兰语,贾环根本听不懂,就算听懂了也只当他放屁。 眼见贾环径自行了开去,红胡子气得改用汉语问候贾环的祖宗,这下可把旁边的军卒惹火了,一名火枪兵,一枪托便砸在红胡子的嘴上,当场砸得他满嘴鲜血。 “红毛鬼子,嘴巴放干净点,再敢骂三爷一句,老子宰了你!”火枪兵骂骂咧咧,红胡子罗尔倒是不敢再出声了,捂着流血的嘴,一脸痛苦。 (本章完) 249.第248章 收获 第248章 收获 这艏西洋商船同样是三桅的,长约二十丈,宽及八丈有余,十分之宽敞,共分为五层,底层装载沙石作为配重,防止倾覆,二层和三层用于装载货物,除了底层,二、三层和顶层甲板均有炮位,并且配备了火炮,形成高低错落的炮火覆盖,第四、五层是位于船尾部的一座阁楼,四周有挡板,形成安全的密闭舱室,共分为两层,乃船员平时起居饮食的地方,阁楼顶部安装了一门重炮。 贾环和红胡子罗尔短暂交流后,便兴趣勃勃地在船上闲逛起来,先是去了船尾的阁楼,这里是船员起居饮食的地方,不过环境卫生实在堪忧,臭哄哄的,装有排泄物的木桶附近就是简陋的厨房,砧板上还有残留的淹制菜,绿头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 “这些洋番还真不讲究。”一名士兵捂着鼻子低声吐槽。 贾环顺着狭窄的木梯登上了五层,这里倒是相对整洁一些,估计是睡觉的地方,其中最宽敞的一间房应该是船长室,摆放着书籍、指南针、和船海图等物品。 贾环发现那幅航海图画得十分详尽,于是将其折叠起来收入怀中,笑纳了。 接下来贾环又来到第三层船舱,这里是存放货物的地方,但此刻却空空如也,于是贾环又下了第二层船舱,这个舱室倒是装载得满满当当的,既有码成一堆堆的铜锭和铁锭,也有一箱箱的各式瓷器,不过看瓷器底部的铭文,竟然全是大晋出产的,这就有趣了。 原来就在前段时间,红胡子罗尔拉了一船西洋货到日本长崎港跟日本人交易。 在此不得不提的是,这个时期的日本已经结束了纷乱的战国时代,进入了幕府统治时期,跟大晋朝一样,日本同样奉行有限的对外贸易制度,但其开放的步子明显比大晋要迈得更大,跟西洋人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关系。 但是日本这个岛国物资匮乏,而且刚结束了纷乱的战国时期,穷得叮当响,能出口的东西实在不多,倒是需要大量在进口,但是,它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铜、铁、银等金属,特别是银矿十分丰富,靠着大量白银出口扭转了贸易逆差,相当于直接印钞票去买大晋和西洋人的货物。 另外,因为大晋的朝贡贸易制度,西洋人很难弄到大晋的货物,譬如瓷器、茶叶、丝绸等等,这些东西在西方国家都极受欢迎,运一船回去可获数倍甚至十数倍的利润,所以西洋商人都十分眼馋,想方设法都要弄到手,奈何大晋给出的贸易配额太少,根本满足不了西洋商人的胃口,于是这些西洋商人只能通过走私,甚至是抢掠获得。 但是走私和抢掠有风险啊,毕竟大晋的水师也不是吃素的,经常在大晋沿海巡逻扫荡,于是日本人便当起了二道贩子,先从大晋大量进口货物,然后便转手卖给西洋人,赚取差价牟利。 所以,红胡子罗尔船上的瓷器,其实都是大晋产的,被倭国这个中间商宰了一血。 话说日本为何能从大晋搞到货物呢? 原来数十年前,日本出了一名猛人,干翻了所有割据的军阀大名,统一了日本,结束了所谓的战国时代。这个猛人统一了日本后举目四顾,发现昔日的对手要么被自己干死了,要么成了自己的小弟,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竟再也寻不到一个可一较高下的对手,于是野心膨胀的他把目光投向了大晋的附属国——朝鲜。 这位猛人是真的猛,野心也是真的大,立即召集兵马出兵朝鲜,刚打完内战的日本兵,战斗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一下子就差点把朝鲜打得灭国了。朝鲜国王急忙向宗主国大晋求救,大晋也十分够意思,马上发兵朝鲜,打了好多年,终于把日本人赶出了朝鲜半岛,还厉兵秣马,扬言要打到日本本土。 这时那日本猛人已经郁郁而终了,他的接班人赶紧上表向大晋称臣,而大晋也不想渡海作战,于是见好就收了,这才免了一场刀兵之祸。 日本人乘机提出要和大晋贸易,当时的大晋皇帝答应了,此后数十年间,两国相安无事,贸易往来频繁,所以日本商人能通过正常途径弄到大量晋国的货物,于是便利用这个优势当起了二道贩子,将货物转卖给西洋人牟利。 言归正传,且说戴士林正带人在此层搜查,见到贾环下来,立即兴奋地迎过来道:“环三爷,那边箱子里装的全是银子,恐怕有两万两呢,这次咱们赚大发了。” 贾环闻言便跟了过去,只见甲板上码放着一排红漆木箱,上层几只木箱的盖子都打开了,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银光闪闪,里面竟然全是银元宝,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成色都相当不错。 贾环拿过一锭银元宝掂了掂,估计有十两重,底部刻着“元和六年”的字样,而且用的是汉字,应该是铸银的年份,而“元和”二字,贾环估计应该是某个日本天皇的年号。 日本深受汉文化的影响,汉字也曾是日本的官方文字,即便是现代的日本毛笔书法,同样使用汉字书写,因为那样才显得高大上,所以银锭下面刻的年份用汉字雕刻并不出奇。 贾环将一锭银子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中,并且神色自若地道:“这次有份出海的弟兄都拿一锭,受伤的拿两锭,牺牲的弟兄则分十锭作为抚恤。老戴,回去后你负责交到他们家人手中,不过悄悄地干,不要声张便是了。” 戴士林暗喜,点头道:“属下遵命!”说完对着四周的军卒喝道:“愣着作甚,还不谢过三爷。” 众军卒连忙致谢,并且喜滋滋地各拿了一锭银子,一锭十两,快抵得上他们平时半年的收入了,嘿嘿,这趟真没白跑,一时间皆大欢喜,情绪高涨,对贾环也越发的拥戴了。 戴士林自己也揣了一锭银子,但有点担忧地低声道:“三爷,按理缴获的战利品是要上交的,咱们就这样分掉会不会有问题?” 贾环淡定地反问道:“咱们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 戴士林答曰:“追杀海盗亢大勇残余啊。” 贾环微笑道:“那不就结了,这些西洋人并非海盗,这艏船也非贼赃,只是咱们追杀海盗沿途上的意外收获,弟兄们冒着性命危险得到的飞来横财,大家拿一点补偿过分吗?大家说过分吗?” 众军卒闻言均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不过分不过分,太特么的合理了”。 于是乎,大家仅存的一点顾忌也烟销云散了,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揣入怀中。 有句俗语说得好,若想马儿跑得快,先让马儿吃过饱,而且贾环并非迂腐之人,遇上此等机会,自然不会亏待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而之所以自己先拿了银子,并非是他贪财,只是带个头,好让弟兄们拿得安心罢了。 贾环将部份银子分了,剩下的则让戴士林清点入账,连同船上的的货物也一做了登记,而正当贾环准备返回顶层甲板,继续找船长罗尔聊一聊时,两名到底舱检查的军卒神色古怪地跑来禀报道:“三爷,底舱还关着一个女人。” 贾环心中一动,便跟着两名军卒下了底舱,戴士林也好奇地跟了下去。 底舱十分窄小,是装载沙石配重的地方,贾环借着火把的光芒一看,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果然用铁链锁着一个人,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女人。 女人衣衫邋遢,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角落,看不清容貌和年纪,但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透过乱发注视着贾环等人,没有恐惧,只有木然和冷漠,仿佛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躺壳,脖子上还拴着铁链,让人禁不住心生同情。 贾环皱了皱剑眉,吩咐道:“把她带上去。” 两名军卒忙弯着腰走了过去,那名西洋女子立刻警惕地往后退,紧张地贴在身后的舱板上,双手护在胸前。 “别动!”一名军卒抽出腰刀,咣咣几刀便将铁链的一头砍断。 那名西洋女子不知是听懂了,抑或是猜出了军卒的意图,并没有反抗,铁链被砍断后,她便顺从地跟着走出来,并且拒绝了军卒的搀扶。 众人回到了顶层甲板,西洋女子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晋国士兵,而船长罗尔等人则抱头蹲在甲板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色,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这时贾环也有点惊讶,因为女子在环顾四周时下意识地理好了乱蓬蓬的头发,熊熊的火光映照下,西洋女子也露出了一张精致动人的脸蛋,一双弯弯月牙似的蓝色眼睛,鼻梁高而直,菱角一样的小嘴,既有西方人种的立体感,又蕴含着一种东方女性的古典之美,而且,此刻西洋女子也站直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头,亭亭玉立,浑、圆的臀,细窄的腰,丰盈的前胸,正是标准的梨形身材,十分惹火。 (本章完) 第249章 林黛玉的梦 第249章 林黛玉的梦 话说铁虎带着人,试图堵上三桅海盗船被炮弹击穿的破洞,但终究还是失败了,只能争分夺秒地将船上的粮食和饮用水转移到西洋商船上,恰好西洋商船的第三层货舱还空着,倒是正好用来存储这些物资。 铁虎本来还想将海盗船上的两门碗口炮抢救回来的,但此时海水已经漫上了甲板,船体也严重倾斜了,为免发生意外,贾环果断下令丢弃,只拆下了几张船帆来备用。 很快,整艏海盗船便被汹涌的波涛吞噬掉,完全没了踪影,大家见状都后怕得冷汗涔涔,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座船要是被击沉,附近又没有救援的话,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铁虎颇有点肉疼地道:“可惜了那两门火炮,而且船上还有不少食盐、布匹和瓷器等,都是贼寇从海门县劫掠来的,出海前没来得及卸下来,如今都白白浪费掉了。” 贾环倒是淡然地道:“不打紧,让那些荷兰人赔便是了,值当什么呢。” 戴士林闻言嘿嘿一笑,三爷薅西洋人的羊毛可半点也不含糊。 铁虎瞥了一眼甲板上那群垂头丧气的西洋人,有点犹疑道:“那个红毛洋番已经损失了一条船,再让他赔三十门大炮和三万两银子,他赔得起吗?” 贾环笃定地道:“放心吧,远洋贸易不是普通人能干的,没有雄厚的财力也玩不转,那罗尔背后肯定有大财团支持,甚至其本身就是大财团家族的成员,区区几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铁虎点头道:“说的也是,这家伙走一趟倭国就赚回来那么多白银,三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事。” 此刻已经月上中霄,银白色的月光撒满一船,一阵倦意也随之袭来,贾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吩咐道:“折腾这大半天的,大家都累了,先把那些西洋人都关押起来,待天亮了再细审,且让弟兄们轮流休息去吧。” 戴士林表情有些微妙地指了指角落处,安静地抱膝而坐的西洋女子道:“三爷,那个西洋妞儿怎么个处置?” 那名西洋女子自从被解救出来后,便始终一言不发,既不感恩戴德,也不哭不闹,让她站就站,让她坐就坐,一副随遇而安的顺从样子,仿佛一叶逐水而流的浮萍,什么也不在乎,然而当她见到戴士林伸手指向自己,而贾环的目光也随之朝自己望来时,身体还是禁不住微微绷紧。 很明显,这名西洋女子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少年其实是这些东方士兵的首领,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决定命运的时刻可能就在眼下了。 “也关起来。”贾环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四个字。 戴士林有点意外,不过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贾环的命令,让两名弟兄把西洋女子带往第三层货舱单独看管,而其他西洋人则全部赶到第二层货舱集中关押。 自从西洋女子出现在甲板上,海盗郑三喜那货便禁不住频频偷瞄,此时眼见此女被带离甲板,不由盯着那婀娜曼妙的背影猛瞅,暗忖:“啧啧,这匹大洋马的个儿真高,腿是真长,屁股又圆,粮仓也翘,驾驭起来绝对……哎哟!” 郑三喜这货正自龌龊地意y着,后脑勺上却吃了一记爆栗,痛得他惨叫一声,怒而转首望去,却见一名军卒正神色不善地瞪来,并喝斥道:“愣着作甚,环三爷叫你没听见?” 郑三喜吓得脖子一缩,急忙一溜烟奔到贾环身前,躬着腰,小心翼翼地道:“环三爷您找我?” 贾环略点了点头道:“满地滚,你驾船的手艺很不赖,要不然咱们也未必能拿下这艏西洋商船,所以本人也说话算数,回去后便向应天巡抚林大人求情,赦免你们几个的罪责。” 郑三喜闻言激动得扑通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道:“谢三爷,从今往后,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戴士林冷笑一声道:“亢大勇攻占海门县,烧杀寇掠,还杀死地方官,形同造反,按律当灭三族,尔等虽是从犯,但也难逃一死,如今能捡回一命,也算是便宜伱们了。” 郑三喜等五名海盗闻言更是对贾环千恩万谢,叩头不迭。 贾环却摆手道:“你们倒也不必急着谢我,本人只向巡抚大人求情,但饶不饶恕尔等,到底是抚大人说了才算。” 五名海盗闻言,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却闻贾环又续道:“本人的话在巡抚大人那儿还是颇有份量的,所以十有八九能成,不过本人也把丑话说在前,从今往后,你们须真的改过自身才好,若还心怀不轨,行差踏错,再往那邪路上走,那就别怪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 贾环说完目光一冷,挥刀作了个砍头的手势,郑三喜等人只觉脖子发凉,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连道不敢。 贾环恩威并施了一番,这才放缓语气道:“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有此等手艺,何愁不能养家糊口?又何必冒着随时杀头的风险去作贼,嗯,你们回头把这艏船的船帆给修好,若表现优秀,本人在扬州船局替你们谋一份差事也不未为不可。” 郑三喜等人闻言大喜过望,他们几个以前均是灶户或者失地流民,正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逃出海去当海盗的,如果今后能有一个正经身份,一份正经的差事,踏踏实实地过活,自然要比在海上漂泊,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强得多,所以连忙千恩万谢,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了。 贾环又让戴士林给他们每人发一份干粮,吩咐道:“吃完后自己找地方休息,天亮了再修船帆。” 郑三喜连忙拍着胸,信心十足地打包票道:“环三爷放心,若明日中午之前修不好,您砍了我的脑袋。” 贾环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身休息去了,折腾了一天,也是累得够呛的,倒是郑三喜等五名海盗却干劲十足,吃完干粮后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借着月色密锣紧鼓地抢修被风暴损毁的桅杆和船帆。 戴士林看着跟打了鸡血似的的五名海盗,不由暗暗感慨贾环驭人有术,也难怪年纪轻轻的,林大人却如此倚重他,委实是环三爷年少稳重,有独当一面之才啊。 且说林如海当日派出贾环追赶易洪后,继续率领高邮卫和泰州卫往海门县方向龟速行进,结果第三天上午便收到贾环派回的快马禀报,说海门县城已经收复了,而且完全击溃了贼军,不过易洪不听劝阻,为了追击逃跑的贼首亢大勇,悍然率兵出海,自己只能无奈跟随。 林如海闻报后既惊喜又担忧,当下也不顾病体虚弱,抽掉一支精兵轻装护送,乘一顶软轿火速赶往海门县城。 ………… 扬州城,巡盐御史衙门后宅,林黛玉正歪在床上午间小憩,臻首枕在左臂上,露出衣袖下一截粉藕似的玉臂,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那张俏脸红扑扑的,仿佛雨后海棠般娇艳欲滴,分外醉人。 婢女雪雁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一张薄衾盖在林黛玉的腰际,正要蹑手蹑脚地离开,床上的林黛玉忽然惊呼一声坐起,额上竟然出了一层细汗,眸间惧意微露,俏脸上犹带忧色。 雪雁吓了一跳,忙趋步上前关心地问:“姑娘可是作恶梦了?” 林黛玉定了定神,一边取出手帕拭汗,一边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未时三刻。”雪雁答道。 林黛玉不由微赧,平时她习惯了午后小睡两刻钟,今天竟睡了大半个时辰,不过醒起刚才所作的梦,不觉又有些脸热和后怕。 估计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前段时间得闻义忠亲王打算讨自己为曾孙媳妇,林黛玉着实担忧了许久,后来贾环作了保证,而父亲林如海直到把送信来的贾家奴仆李十儿打发走也绝口不提所谓的婚事,林黛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然而刚才林黛玉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义忠亲王家的迎亲队伍来接亲,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玉、宝钗等人都笑着向她祝贺,她害怕极了,死活不肯上轿,这时贾政黑着脸走过斥道:“婚姻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都不在了,自然由舅舅为你作主,莫要再闹,能嫁入亲王府是你的福份,也是林家和贾家的荣耀,速速上轿去吧,莫耽误了吉时。” 这时贾母等人也来劝,并纷纷伸手把她往轿上推,林黛玉正感绝望之际,忽见一人骑马急驰而至,正是贾环,不由大喜过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喊道:“环弟救我!” 贾环却勒定马笑嘻嘻地道:“恭喜林姐姐喜得贵婿,快上轿吧,莫要耽误时间,等送完你出阁,我还要赶回海门县剿灭海盗呢,这是林姑父的遗愿,我是一定要替他完成的。” 林黛玉顿时心如刀绞,泪流满脸地泣道:“环弟你好狠心,你保证过的。” 贾环茫然地道:“我保证过什么?” 林黛玉哭着道:“你保证我这辈子都不能嫁入义忠亲王府,你不能言而无信。” 贾环这才如梦初醒地道:“是吗?那你赶快跟我走吧。”说完一探手就把林黛玉抱上了马背,两人一骑策马飞驰而去,义忠亲王府的人在后面急追,还有人放箭要射死他们。 林黛玉仿佛又回到了盐城县逃命的那一晚,环弟背着自己发足狂奔,凶神恶煞的海盗则在后面追,追呀追呀,不知怎么又到了一艏大船上,大船扬帆破浪出海,把所有追来的人都甩掉了。 林黛玉松了口气,让贾环把自己放下来,而后者却抱着自己不松手,还笑嘻嘻地道:“林姐姐如今也嫁不入义忠亲王府了,不如嫁给我吧,咱们就在这船上拜堂成亲好了。” 林黛玉正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又风急浪高,电闪雷鸣,一座小山高的巨浪打来,把贾环冲进了黑沉沉的大海之中。 林黛玉吓得心胆俱震,惊呼一声便醒过来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作了一场梦,不过那梦境却逼真得像身临其境一般,后怕之余还有点害羞,暗啐了一口自己,竟然会作这种乱七八槽的梦。 这时雪雁端来一杯凉水递给了林黛玉,后者接过喝了两口,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指了指紧闭的窗户道:“大热天的,为何把窗子关死了。” “刚才下了一阵子雷雨,又正好刮这边的风,所以婢子还窗给关了。”雪雁笑着答道,一边将窗户打开。 顿时,一阵水汽夹着石榴的香味扑了进来,但见外面的庭树湿漉漉的,屋檐下还有水珠往下滴,果然刚下过一场雨来。 林黛玉不由醒起来梦中突然电闪雷鸣的情景,又想到贾环说“不如嫁给我吧”的混账话语,俏脸竟情不自禁地红了,仿佛院中那些开得如火如荼的石榴,美不胜收。 不过,当林黛玉很快又想到在梦中,自己的父亲竟然没了,俏脸瞬间又白了起来,目露担忧之色,暗忖道:“偏偏就作了这样奇怪的梦,也不知是吉是凶。” 雪雁见林黛玉面带忧色,便问道:“姑娘是不是担心老爷和环三爷?”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那海盗亢大勇穷凶极恶,听说现在手下有上万人呢,可不容易对付,父亲的病也还没好,如今天气酷热,不知禁不禁受得住。” 雪雁安慰道:“姑娘放心吧,环三爷向来办事细心妥贴,而且又有着大气运,有他在身边,老爷肯定会平安凯旋。” 林黛玉闻言心中稍安,环弟的确总是能人所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能逢凶化吉,遇难逞祥。 这时,一名婆子进来禀报道:“姑娘,萧管家刚差人来报,说应天府尹雨村老爷来访,问姑娘可要见一见?” (本章完) 第250章 势在必得? 第250章 势在必得? 林黛玉的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轻道:“家父已经将兵外出剿寇,并不在府里,贾雨村这时登门拜访是为何?金陵离扬州并不算远,想必他也知道家父出兵剿贼之事吧。” 那传话的婆子正是林黛玉的乳母王嬷嬷,闻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了,贾大人刚从京城述职回来,打扬州经过,故顺道登门拜访咱们老爷,还送来了几大箱子的礼物呢。呵呵,这位贾大人还算知恩图报,想当年他被削了职,四处漂泊游历,盘缠用光,行囊空空,是咱们老爷收留他作了坐馆先生,教授姑娘读书。 唉,谁知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堪堪一年光景,夫人竟然没了,贾老太太心疼姑娘您年幼无人照料,遂派了船来接姑娘上京,恰逢朝廷起复旧官,咱们老爷便修书一封,托贾雨村顺道送姑娘去贾府。 那雨村老爷倒是官运亨通,拿着咱们老爷的举荐信,搭上贾家和王家的路子,不久后就复官,并且补了应天府尹的缺,如今届满三年进京述职,据说吏部考核政绩优等,想必很快又要高升了。” 也许人上了年纪后,大多都爱唠叨,这位王嬷嬷显然也不例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还提到林母病故的旧事,林黛玉本来就是多愁善感之人,闻言不由悲从中来,眼圈为之一红,洒落了几点眼泪。 雪雁埋怨道:“嬷嬷这是作甚,何苦又提起这个来招姑娘的眼泪呢。” 王嬷嬷自打了一下嘴巴,讪讪地道:“该打,是老婆子我多嘴了,姑娘快别如此。” 若是原著中的林妹妹,少不得忧伤半天,掉半天眼泪,但现在的林黛玉自从跟贾环交往后,从内到外都被“改造”了一番,再也不是病蔫蔫的药罐子,而且性子也相对开朗,所以很快便擦去眼泪道:“我虽然是那贾雨村的学生,承蒙他当初教授了一年的学问,但如今也大了,比不得以前,倒不便再相见,让萧管家好生招待他即可,至于那些礼物,还是让他带回去吧,谢过他的好意。” 王嬷嬷犹豫道:“姑娘是女眷,如今年长了,不见他倒不打紧,只是这礼物不收,怕是不太好吧?” 林黛玉轻蹙了一下远山似的黛眉,雪雁嗔道:“既然姑娘说不收,你老还啰嗦什么?” 王嬷嬷只得讪讪地离开了,林黛玉如弱柳扶风似的行至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雨后湿漉漉的庭院。 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林黛玉对贾雨村这个老师却是不太感冒,此人确有真才实学不假,但是德行有亏,当初便是因为贪污被削了职,而且林黛玉还隐约听闻薛家大爷薛蟠打死人的案子正是贾雨村帮忙摆平的,妥妥的草菅人命。 像这种有才无德的投机钻营份子,林黛玉虽说不上多厌恶,但也敬而远之,自然不会去见他,也不会收他的礼物,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外,贾雨村是通过贾政和王子腾复职的,主要是托了王子腾的关系,换而言之,王子腾是贾雨村的恩主,而王子腾是太上皇一系的,跟义忠亲王关系紧密,偏偏贾雨村又刚刚从京城回来,所以林黛玉担心对方突然来访是跟义忠亲王府有关,那就更加不能见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第六感有时还挺准的,至少林黛玉的第六感挺准。 且说那王嬷嬷出了后宅,将林黛玉的原话转述给了门外等候的萧管家,后者便一径往中院的客厅去了。 此刻的客厅内,一身绯红官服的贾雨村正在客座上坐着,相貌堂堂,看上去一脸正气,一边静候,一边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贾雨村旁边还站着一名相貌不俗的青年,据说是他的学生,不过看样子又不太像,因为贾雨村跟此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竟有些恭谨。 贾雨村和这名青年正低声聊着什么,见到萧管家进来,立即停止了交谈,那青年的目光似乎还带着一丝期待。 且说萧管家进了客厅,向贾雨村见礼后歉然道:“我们家姑娘得闻贾先生来访,甚为欣悦,只是老爷如今不在府中,而姑娘也大了,倒是不便私下相见,所以让鄙人代为见礼问好,还请贾先生包涵。” 那名青年闻言不由大失所望,脸色微沉,似有不悦。贾雨村瞥了青年一眼,捋须微笑道:“无妨,既然如此,那雨村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贾雨村说着便爽快地站起来,萧管家忙又道:“我家姑娘说,贾先生带来的东西太过贵重,老爷不在府里,实在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还请贾先生带回。” 贾雨村微不可察了皱了皱眉,不过他本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城府极深,倒也没有表现出不满,若无其事地将几箱礼物带走了。 离开了巡盐御吏衙门,那名青年便略带嘲讽地道:“贾大人,您那女学生似乎并不念师徒之情啊。” 贾雨村神色自若地笑道:“倒是让瀚二爷见笑了,当初承蒙林御史看得起,聘我在林家坐馆,当时林家那小娘子才五六岁的光景吧,我教授其不足一年,林母便病亡了,遂停了学,她当时还年幼,而我教授她的时日也短,况且如今又过去了许多年,只怕已经忘了我这个所谓的老师了。” 原来这名青年叫徐文瀚,正是义忠亲王的那位曾孙,三等辅国将军。此人虽然不是嫡长曾孙,但是长相跟义忠亲王年轻时十分相似,而且行事也颇有乃曾祖之风,所以很受义忠亲王菁睐。 这个徐文瀚也是个心气高傲之辈,听闻祖爷爷欲与两淮盐政林家联姻,替自己聘林家之女为妻,于是他便上心了,四处打听林家小姐的消息。 虽然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同一圈子的贵妇,日常也少不了相互走动,因此哪家小姐的长相如何,彼此都十分清楚。 徐文瀚打听到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名孤女,名字叫黛玉,而且容颜绝色,自然相当满意,关键林如海还没有其他继承人,其丰厚的家资将来自然也是由孤女继承的,换而言之,娶了林黛玉便相当于人财两得,左手抱美人,右手揽巨财,岂不美哉? 于是乎,徐文瀚越加上心了,甚至乎已把素未谋面的林黛玉当成是囊中之物,势在必得。 正好那日王子腾带着家眷过府,探望义忠亲王,徐文瀚的母亲便问起林黛玉的品貌如何,那王子腾的妻妾都曾见过林黛玉,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本来林黛玉的相貌就万中无一,而且王子腾的老妻也想促成这桩婚事,拉近与亲王府的关系,所以更加把林黛玉的品貌夸得天乱坠,简直是天上人间第一等的美人儿。 那徐文瀚听后心痒得像猫挠似的,恨不得立即一睹芳容,于是便随进京述职的贾雨村一道南下,直奔扬州而来。 贾雨村是靠着王子腾起复的,而王子腾和义忠亲王关系紧密,相当于太上皇的左臂右膀,像贾雨村这种善于钻营的投机者,自然不会错过攀附义忠亲王府的机会,所以通过王子腾牵线搭桥后,倒是成了义忠王府的座上宾。 徐文瀚得知贾雨村竟然曾在林府当过西席,是林黛玉的老师,自然十分兴奋,这次跟着贾雨村南下,本打算借着贾雨村的关系跟林如海套近乎,寻机一睹林黛玉的芳容,岂料林如海此时并不在府中,而林黛玉也不见贾雨村这个老师。 如此一来,徐文瀚自然大失所望,也十分之不爽,所以便忍不住出言讽刺贾雨村,不过贾雨村此人城府极深,也没当一回事,轻描淡写便笑着应付过去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徐文瀚即便有怨气也不好再发泄到贾雨村身上了,不过也没了再跟贾雨村套近乎的兴趣,随便客套了几句便分道扬镳了。 贾雨村继续南下金陵,而徐文瀚则带着扈从找姬进孝去了。 姬进孝是义忠亲王府派驻金陵的买办太监,掌管着义忠亲府在江南江北一带的生意,是义忠亲王府的钱袋子,徐文瀚既然来到扬州,自然是要找姬进孝接待的。 话说这个徐文瀚之所跑来扬州,固然是想抱得美人归,但却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摆平亢家的私盐案子,为其曾祖父义忠王分忧了。 徐文瀚知道自家老祖宗之所以急着与林家联姻,无非是想拉拢林如海,好让他在审理案子时不要牵连义忠亲王府,如果他徐文瀚能摆平此事,无疑能极大地讨得老祖宗的欢心,指不定以后王府的爵位还能由他徐文瀚来继承呢。 嘿嘿,既可讨好老祖宗,又可人财两得,此等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徐文瀚正发着人财两得的美梦,殊不知林如海那日已经写了回信给贾政,信中委婉拒绝了与义忠亲王府联姻的提议,只是那李十儿此刻还在回京的途中,信还没交到贾政手中。 (本章完) 第251章 出殡 第251章 出殡 且说那贾雨村与徐文瀚分道扬镳后,继续乘舟沿运河南下金陵。此次拜访扬州巡盐御史衙门,虽然没有见到林如海,甚至被昔日的女学生林黛玉拒见,以至于在徐文瀚面前丢了面子,但是贾雨村并不着恼,反而暗暗庆幸。 原来贾雨村此人长袖善舞,最是善于投机钻营,自然深知所有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的道理,当初他借着王子腾之势起复,补了应天府尹的缺,上任后办的第一件案就是薛蟠打死人的案子,正好王家与薛家联姻,薛蟠之母薛姨妈便是王子腾之妹,而贾雨村正愁没机会报答王子腾这个恩主,于是便徇私枉法,摆平了这个案子,让薛蟠得以脱罪,至今还逍遥法外。 王子腾对贾雨村投桃报李的行为自然十分满意,而后者也趁机通过王子腾巴结上义忠亲王,那时候的太上皇还十分强势,把今上乾盛帝压得死死的,牢牢地控制着朝堂,然而这两年,由于辽东战事接连失利,太上皇的威望遭到削弱,再加上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乾盛帝倒是慢慢占据了上风,逐步掌握了主动权,像贾雨村这种人精又岂会察觉不出风向变了? 前段时间,贾雨村正好赴京述职,扬州私盐窝案爆发,大盐商亢令城落网,身为扬州巡盐御史的林如海竟然遭人下毒,紧接着又被海盗伏击,简直骇人听闻,皇上龙颜大怒,随即下旨任命林如海为应天巡抚,甚至派出了锦衣卫头子易洪为钦差副使,协助办理此案。 据闻此案牵涉到义忠亲王府,皇上之所以派出锦衣卫头子易洪,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贾雨村闻知后自然十分忌惮,哪里还敢跟义忠亲王府过分走近,偏生徐文瀚这小子得知他曾是林黛玉的老师,竟然随着他一路南下扬州,想甩也甩不掉。 贾雨村不敢得罪徐文瀚,只好与后者同船一路南下,还在徐文瀚的要求下登门拜访林如海,幸好,林如海并不在府,而林黛玉也婉拒不见,如此一来,贾雨村自是不恼反喜,既不用得罪徐文瀚,也不必掺和到义忠亲王府和林家联姻这件事上。 如今太上皇在斗争中落了下风,而乾盛帝这次派出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明显是要下死手去搞倒义忠亲王,一着不慎,只怕会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这种事能不掺和自是最好的。 因此,贾雨村甩掉了徐文瀚之后,立即便脚底下抹油,乘船溜回金陵上任去了。 话说这一日,贾雨村抵达金陵城外弃舟登岸,带着一队仆从进城,正打算回官署,便见一队披麻戴孝的出殡队伍迎面而来,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正所谓死者为大,贾雨村虽为应天府尹,金陵城的行政长官,但也不能跟死人争道不是?所以只好乖乖闪到道旁去,静候出殡队伍通过。 这支出殡队伍倒是气派,只怕有好几百人吧,延续几条街,一眼望不到头,刚过去一队念经的道士,又来一队敲木鱼的和尚,紧接着又是尼姑啥的,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 贾雨村一见此等气派,便知是金陵本地豪族出殡了,一打听之下,果然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二房老爷没了,今日正是出殡的日子。 贾雨村此人长袖善舞,人情练达,当即便命仆人设下香案路祭。 贾雨村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手持一炷香站在街边,自然十分扎眼,很快便引起了送殡的薛家下人注意,一名管事连忙上前行礼打听,得知此人竟是应天府尹贾雨村后,急忙报了上去。 话说主持这次葬礼的人正是薛姨妈,听闻金陵府尹贾雨村路祭,不禁又惊又喜。薛家虽说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但早已是昨日荣光了,如今的薛家日渐式微,人丁不兴,放眼整个家族上下,竟无一个手握实权的人物,年轻一辈更是不堪,净是薛蟠之流的纨绔,空有百万家财,要不是跟贾家和王家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只怕早已经被其他豪强权贵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应天府尹可是金陵城的行政长官,所以贾雨村能来路祭薛家二房老爷,薛姨妈自然感觉面上有光,而且当初儿子薛蟠的人命官司还是贾雨村帮忙摆平的,所以薛姨妈不敢怠慢,竟亲自领着薛蟠、薛宝钗、薛蝌和薛宝琴上前谢礼。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挂掉的薛家二房老爷正是薛蝌和薛宝琴的父亲,亦即是薛蟠和薛宝钗的叔父。 薛蝌的年纪比薛宝钗要小,而薛宝琴的年龄就更小了,在原著中,林黛玉称薛宝琴为妹妹,可见薛宝琴的年纪比林黛玉都要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过此女年纪虽小,却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绝色殊丽,比之堂姐薛宝钗也不惶多让。 且说薛姨妈带着宝钗等人行至贾雨村跟前谢礼,后者一见薛宝钗和薛宝琴这对披着孝服的姐妹,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神彩,心想,薛家这两位小娘子跟我那位女学生相比只怕也不逊色了。 薛姨妈和宝钗等人是女眷,客套了几句便退开,返回马车上,只留薛蟠和薛蝌两名男丁与贾雨村应酬了一会,然后出殡队伍便继续上路,将薛家二房老爷的灵柩埋到了城东的薛家祖坟。 话说自从薛宝钗一家搬到京城后,金陵一带的生意都是由薛家二房老爷打理的,如今这位一死,生意无人操持,只能自己接回手了,而薛蟠这货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终日只会天酒地,溜鸡斗狗,所以这份担子自然又落在了薛宝钗肩上。 因此,安葬完叔父之后,薛宝钗终日忙得脚不沾地,除了照顾家里,还要经常外出盘账,偶尔还得给薛蟠这闯祸的混货收拾善后,幸好堂弟薛蝌虽然平庸胆小,但为人忠厚老实,少了些纨绔杂气,倒是勉强可以替薛宝钗分担一下。 至于那薛宝琴,却是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容貌才学均不逊于薛宝钗,而且胜在从小跟父亲走南闯北行商,年纪轻轻竟见多识广,博闻强记,有时让薛宝钗也甘败下风。 只是薛宝琴之母由于丈夫之死,忧伤过度,竟然得了痰症,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恐怕也时日无多了,薛宝琴终日在床前侍奉尽孝,倒帮不了薛宝钗分忧。 (本章完) 第252章 谈判 第252章 谈判 一轮旭日从海平面下蹦了出来,像一枚熟透了的咸蛋黄,继而放射出万道光芒,将波澜起伏的海面照射得金蛇乱舞。一群海鸥在船的上方飞来飞去,偶尔还落在光秃秃的桅杆上,鬼头鬼脑地四处打量,似乎是想在甲板上找到点吃的。 郑三喜昨晚夸下海口,说第二天中午前便能把船帆修好,如今看来只怕要打嘴了,因为五人忙碌了半晚,连一面主帆都还没完全修好。 当贾环走到跟前时,郑三喜和另一名海盗正在整理那如一团乱麻的绳索,一见贾环便讪讪地道:“环三爷早安,那个……主桅的横木折了好几根,没有趁手的工具和材料,小的们折腾了许久才修好。” 贾环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五名海盗,倒也没有责备,而是让他们先休息去。郑三喜等人惭愧之余感激涕零,承诺日落之前一准把船帆全部修好,然后便补觉去了,困得实在不行。 铁虎由于担心石头那小子的安危,心情十分焦急,直道郑三喜这厮不靠谱,但是也无可奈何,五名海盗毕竟也尽心尽力了,从半夜就开始忙活了,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贾环忽然灵机一动,让戴士林把那些被关押着的荷兰人放出来,让他们帮忙维修船帆,船本来就是他们的,维修起来自然要比郑三喜他们熟练。 然而,那船长罗尔却不太识趣,得知贾环要他们帮忙维修船帆,竟拿捏起来,大声道:“想让我的人修理船帆可以,但船帆修好之后,你得恢复我们的自由。” 贾环不由笑道:“罗尔阁下,你的想法未免过于天真了,不要忘了你们现在的身份是俘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罗尔傲然道:“即便是俘虏也有拒绝的权利,噢……还有,根据欧罗巴联合公约,伱们不能杀俘虏,也不能虐待俘虏。” 铁虎不由怒道:“放你娘的屁,什么狗屁公约,再唧唧歪歪,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罗尔瞥了一眼手持铁棍,怒目如凶兽一样的铁虎,气势顿时为之一弱,用荷兰语嘀咕道:“真是个野蛮人!” 铁虎手中的镔铁棍往甲板上一笃,只得卡嚓一声,坚实的甲板竟然应声洞穿,那罗尔瞬时脸色都变了,连忙道:“让我们修船,总得给我们食物吧,大家都饿坏了,哪里有力气修船。” 这个要求倒也合理,贾环很爽快地满足了,并且十分绅士地邀请红胡子罗尔共进早餐,顺便探一探这红胡子的底细。 在船尾的第五屋阁楼顶部甲板,居高临下,视线极佳,就在那一门重炮旁边摆开了一张小木桌,贾环和红胡子罗尔对席而坐,旭日阳光,蓝天碧海,晓风轻拂,倒也十分惬意。 二人的面前都用碟子盛着几片烤面包,还有一瓶黄油。贾环动作娴熟地往面包片上抹了一层黄油,然后将另一片面包夹在上面,一边吃一边热情地道:“罗尔阁下不必客气,请!” “该死,这些食物本来就是我的,客气个屁!”罗尔暗暗腹诽,也在面包上抹上一层黄油后吃起来,同时有点奇地问道:“你们晋国人也喜欢吃烤面包配黄油?” 贾环摇头道:“那倒没有,咱们习惯了吃包子,带馅的那种,倒没想过把面粉烤着吃。” “那就奇了,你居然还知道要抹黄油,还会用刀叉!”罗尔不解地摇了摇头,一边用刀将面包切成一条条,然后再用叉子送进嘴里,动作十分优雅。 贾环心中不动,问道:“罗尔阁下乃贵族出身?” 罗尔眼珠一转,否认道:“不不不,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而已。”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名晋国士兵,暗暗衡量能不能在两名士兵反应过来前擒住贾环。 贾环像是看穿了罗尔的心思,忽然拔出腰间的双管短枪,对着天空飞过的一只海鸥就是一枪,砰! 硝烟升腾,一群海鸥瞬时都吓跑了,虽未打中,但却没影响贾同学装比,他吹了吹枪口未散尽的硝烟,然后将枪插回枪套里,若无其事地道:“我是最讨厌海鸥的叫声的,现在清静了,罗尔阁下请继续用餐。” 罗尔凛然地垂下了目光,老实地继续吃他的面包,显然被贾同学充沛的武德所“折服”了。 贾环学着罗尔那般,将面包切成一条条,一边问道:“昨晚听罗尔阔下说,不久前从倭国……噢,就是日本那边回来?” “是的!”罗尔小心翼翼地答道,生恐这家伙突然拔枪,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下。 贾环微笑道:“我看过你船上的货物,那些瓷器都是我们大晋出产的,为何不直接向大晋购买,反而舍近求远?” 罗尔耸肩道:“我倒是想,可是你们大晋不能自由贸易,手里要有你们朝廷颁发的朝贡合约,才能进入口岸做生意,而你们大晋的朝贡合约都发给了葡萄牙人,所以生意都让他们垄断了,我们荷兰人只能走其他路子。” “原来如此!”贾环恍然道。 葡萄牙即佛郎机,是最先漂洋过海来到东方做生意的欧洲国家,也是欧洲的老牌强国,兴起的时间比荷兰要早一两百年,所以垄断了东方的航路和贸易,不过兴盛了一百多年后,如今的葡萄牙已经开始没落了,而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正在迅速崛起,先后建立了东印度和西印度公司,不断地蚕食葡萄牙的全球贸易分额,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也正因为如此,荷兰和葡萄之间摩擦不断,频频发生战争,前段时间,为了争夺马六甲海峡,两国还大打出手,最终葡萄牙战败,荷兰获得了马六甲的控制权,不过,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葡萄牙依旧暂时垄断着大部份的东方贸易,譬如跟大晋的贸易,基本都被葡萄牙人包圆了,荷兰人暂时还插不上手,只能跑到日本、吕宋一带做生意,又或者跟大晋沿海一带的海盗搞走私。 “对了,罗尔阁下,你的船舱还有一层是空着的,这又是为何?这样空跑不亏吗?”贾环又随口问道。 罗尔无奈地道:“我倒是想装满货,但是日本那边的货主供货量有限,而且还有西班牙商人竞争,很难进到足够的货物,还好,可以回到吕宋拉一舱香料,就是利润要低一些,你们晋国的瓷器、丝绸、茶叶、生丝在欧罗巴最走俏,也最赚钱,可惜很难弄到。” 红胡子罗尔说着忽然眼前一亮,竟异想天开地道:“贾公子是个有能耐的人,如果能弄到货,我给你分成如何?”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这货还真是纯种商人,一聊起生意来便跟打了鸡血似的,只怕已经忘了目前的处境了吧,竟然还想拉自己入伙,淡道:“不好意思,在下并非商人,不懂做生意,也对做生意没兴趣。” 罗尔不死心道:“难道贾公子对银子也没兴趣?” 贾环笑道:“那倒不然,我对银子很感兴趣,譬如罗尔阁下你欠我的三万两银赔偿,还有三十门火炮。” 罗尔顿时像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一般,差点把吃进嘴里的面包也吐出来,苦丧着脸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没有那么银子,也搞不到那么多火炮。这一艏七月号已经是我的全部财产了。” “此话当真?”贾环神色戏谑地道。 红胡子罗尔在贾环敏锐的目光逼视下,莫名的有点发虚,目光也游移起来,硬着头皮继续哭穷道:“当然,我只有一艏船,如果被贾公子抢……扣留了,那我就完全破产了,天啊,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能这么做,我还有工人和妻儿要养活,这条船要是没了,我就一无所有了。” 贾环哂笑道:“那关我什么事。” 罗尔顿时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贾环淡定地端起那杯咖啡来喝了一口。这种直接用咖啡豆磨煮的咖啡很苦,但很提神,是在船长室找到的,应该是罗尔自己的私货。 罗尔嘴角抽了抽,良久才懊丧地道:“能不能少点?三万两银子实在太多了,我真借不到那么多,三十门火炮更是不可能。” 贾环学着罗尔一耸肩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扣下你们作奴仆弥补损失。” 罗尔终于按奈不住,愤怒地大声道:“贪婪卑鄙的家伙,你能有什么损失?我这艏船和货物、二十六门火炮,噢,还有船上的两万多两银子都被你抢走了,你还想另要三万两银子和三十门火炮,你不嫌太过贪心了?” 贾环微笑摆手道:“罗尔阁下,请注意风度,实在有失贵族风度啊。” “该死,xx养的!”罗尔用荷兰语骂了一句粗口,深吸一口气怒视着贾环。 贾环眉毛一扬道:“罗尔阁下,恐怕我要先明确一点。首先,是贵船先发动的攻击,没错吧?” 罗尔目光一闪道:“那只是误会,我已经解释过了,也向贾公子道歉了。” 贾环哂笑道:“道歉如果有用,还要枪炮作甚?不管阁下是误会,还是包藏祸心,均造成我的人死伤,而且我的船也沉了,索要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罗尔皱眉道:“那我把我的船,还有船上的所有财物都赔你,你放了我们就行。” 贾环呵呵一笑道:“船是我们缴获的,是战利品,可不是你拱手让出来的。咱们晋国有一个成语叫成王败寇,懂否?总之,如今这条船是我的,赔偿还得另给,否则你们这些人也别想离开大晋,做好当一辈子奴隶的准备吧。” 罗尔面色难看无比,贩运黑奴的生意他也做过,甚至还贩卖过东南亚的土著,岂料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奴隶。 贾环将最后一块面包吃掉,然后用餐巾(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微笑道:“罗尔阁下若真拿不出这些银子和火炮来,我倒是有一个折衷的办法。” 罗尔忙问:“什么办法?” 贾环气定神闲地道:“你,或你们的人当中可有懂得造炮的?若能将铸造这些舰炮的方法传授给我们,可抵全部赎金,届时我不仅放你们走,还附曾一只船送你们离开,够意思吧?” 罗尔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瞥了贾环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一群商人,哪里懂得造舰炮,况且,就凭你们晋国的冶炼水平,即便把铸炮的详细图纸和各项参数给你们也造不出来。” 这份赤果果的鄙视委实让贾环有些恼火,但大晋目前的冶炼水平的确远不如西洋人,这一点是要承认的,无能狂怒也没用,只好冷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留在大晋当奴隶吧,当一辈子的奴隶。” 眼见贾环就要站起身离开,罗尔急了,连忙道:“贾公子且慢,再聊聊吧。” 贾环从容地坐定,面带微笑,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一万两银子,十门舰炮。”罗尔沉声道。 贾环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罗尔不由暗叫一声该死,这个东方少年年纪虽轻,却是如此老练,真见鬼了,急忙大声道:“一万五千两,十五门舰炮,真不能再多了,否则杀了我也拿不出来。” 贾环闻言重新坐下,淡道:“两万两,二十门舰炮,另外再教会我的人操炮,这是最优惠的条件了。” 罗尔面色阴晴不定,犹豫良久,这才咬牙道:“好,一言为定,你先把我的大副放了,让他回去筹钱。”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猾。 贾环笑道:“莫急,等靠岸了再说,而且现在也没船给你。” 罗尔忙道:“我们船上有备用的小帆板。” “你想让你的大副驾驶一块小帆板回荷兰?”贾环讶然道。 罗尔摇头道:“那肯定不行,太远了,不过我们在吕宋有补给点,所以只要到了吕宋就行。” 贾环审视了罗尔一眼,吕宋即是菲律宾,距离东海还是蛮远的,大海茫茫,仅凭一艏小帆板,任你是浪里白条也很难驶到吕宋吧,这红毛鬼子肯定在撒谎,说不定附近就有补给点或者同伴,若此时把人放了,对方再招来一两艏炮舰,那岂不糟糕? 念及此,于是贾环果断摇头拒绝道:“不行,等靠了岸再说吧。” (本章完) 第253章 冤家路窄 第253章 冤家路窄 红胡子罗尔眼见贾环不上当,不由暗暗焦急,但也无何奈何。此时,甲板上其他西洋人已经开始忙碌着修理船帆了,毕竟是自家的船,是以轻车熟路,而且人多力量大,进展明显比郑三喜等人快多了,不多时,主帆便成功升起来了,用的正是海盗船上拆下来的帆。 那名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也被带上了甲板,此刻正安静地站在角落,仍旧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不过头发却是挽了起来,从贾环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那半边精致的侧脸。 此女虽然落魄而邋遢,但污垢隐藏下的皮肤还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很白很嫩,年龄不会太大,长腿纤腰,浑圆的臀,挺拔的峰,那高挑婀娜的梨形身材分外吸睛,从上到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罗尔见到贾环盯着那西洋女子看,不由眼珠一转道:“她叫曼达琳,今年才十七岁,是我前段时间买来的一名女奴,只是脾气有点坏,不服管教,老想着跳船逃跑,所以只能把她锁起来,现在倒是老实了许多。” “曼达琳?名字不错,挺好听的。”贾环收回目光道。 罗尔暧昧一笑道:“不光名字好听,人也长得不赖,是个十分出众的美人儿,身材一级棒,难道不是吗?我敢打赌,即便在整个欧罗巴大陆,曼达琳也算得上是个极品美人儿。” 贾环默默喝了一口苦咖啡,罗尔见状又神秘一笑道:“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是个处女。” 贾环平静地瞥了这货一眼,依旧不动声色。罗尔只以为贾环不信,赌咒道:“我敢向天主发誓,曼达琳绝对是处女。” 贾环眼神有些古怪地道:“罗尔阁下,你是不能人道,抑或是喜欢男人?” 罗尔思索了一下才会过味来,摇头道:“贾公子误会了,想必贾公子也明白,处女更加值钱,我只是想卖个好价钱罢了,金钱相比于女人,我还是更看重金钱。” 贾环奇道:“那么一路上你为何不把她卖掉?” 罗尔耸了耸肩:“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在日本时,我本打算将曼达琳卖给一名实权人物的,价钱都谈好了,可惜后来却发生了变故,没卖成,呵呵,贾公子要是喜欢,便送给您如何?” 说完有点猥琐地舔了舔嘴唇,续道:“你们东方女人的体型娇小,确实易于摆弄,但是西洋女人也有西洋女的销、魂之处,西洋女子的滋味,想必贾公子还没品尝过吧?” 贾环不由有点好笑道:“罗尔阁下不去扯皮条太可惜的,我敢保证,伱会是一个出色的龟公。” 罗尔愕然不解地问:“扯皮条是什么意思?龟公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专门给妓女拉客的男人。” “噢该死,你在侮辱我的人格。”罗尔愤怒道。 贾环哂然道:“那么你要跟我决斗吗?听说你们的国度很流行这个。”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短枪。 罗尔眼前一亮,不过马上又摇头,故作轻蔑地道:“不可能,你这种人是不可能给我一把枪公平决斗的。”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当然,我又不是白痴,优势在我时,公平决斗这种蠢事,只有白痴才做。” “该死,你这个狡猾的懦夫,你不配当军队的统帅。”罗尔愤然地讥讽起来。 贾环哂笑道:“美人计对我没用,激将法更加没用,罗尔阁下若想重获自由,最好还是拿出诚意来交易,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白丢了性命就不好了。” 罗尔被拆穿了企图,顿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同时心中暗暗凛然,真活见鬼了,这小子明明年纪不大吧,却狡猾老到得像头老狐狸似的,像曼达琳这种极品美人并不多见,连总督大人也差点把持不住,偏生这小子竟然无动于衷。 念及此,罗尔不由彻底打消了动歪主意的念头,毕竟能控制自身欲望的家伙都是狠角色,绝对不好招惹。 贾环见罗尔变得偃旗息鼓起来,便知道敲打到位了,不由淡然一笑。正所谓食色性也,追求美好的事物,享受美好的事物,包括美女,是男人的天性,而那个西洋女子曼达琳毫无疑问是个极品美人,那特有的异域风情更是让心动,但有道是色字头一把刀,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便栽在下三路的问题上,贾环虽自问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不想重蹈古人的覆辙,要知道阴沟里翻船会死人,在大海里翻船则更可能全军覆没。 另外,说句或许矫情的话,但贾环一直认为,男女之间交欢应该是灵与欲的交流,若没有情感上的基础,纯粹只是为了发泄、欲、望,那跟动物交配又有什么区别?譬如他俏婢平儿之间的“交流”便是水到渠成的。 “走吧,罗尔阁下!”贾环站了起来微笑道,后者愕然问道:“去哪?” “自然是教我的人如何使用你们的火炮,罗尔阁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咱们的协议了吧?”贾环道。 罗尔耸肩道:“倒是差点忘了,咱们还没签协议呢,到时你不认账怎么办?” 贾环笑道:“放心,仁义礼信是我大晋的普世价值观,本人绝对不会失信于你。” 罗尔把脑袋摇得像拔浪鼓一样道:“不不不,咱们还是签协议,白纸黑字的,有凭有据,大家都不能抵赖。” 贾环不由笑了起来,罗尔坚持要签协议,这也说明他“认命”了,彻底打消了耍样的念头,这是好事,于是道:“签协议没问题,但最好还是靠岸后,让我们的巡抚大人跟你签。” 罗尔连忙问:“是巡抚大人的职位高,还是贾公子的职位高。” “当然是巡抚大人,在下只是巡抚大人的幕僚和学生,一介白身,闲散市民罢了!”贾环直言道。 罗尔不由张口结舌,原来眼前这家伙竟然只是个无官无职的平民?那船上的晋国士兵为何都听他的? 贾环没有理会罗尔震惊的眼神,径自走到船尾那门重炮的旁边,问道:“这门红夷……不是,这门炮重几何?口径多少?该用多少火药?” 不同型号的火炮口径不同,使用的炮弹大小和药量也各不相同,炮弹太大塞不进去,小了又会漏气影响射程,火药放多了可能会炸膛,放少了又打不远,所以马虎不得,若有熟手指导,自然再好不过了 在这方面,罗尔显然不敢撒谎,因为撒谎的话,只要一验证就露馅了,所以他叫来了一名炮手,把如何使用红夷大炮的方法传授给了晋军炮手,贾环也当场命令试验了几发,可惜船上炮弹所剩不多了,要不然倒是可以让炮兵多试练几次熟手。 午后,三面船帆终于修好了,贾环刚下令起锚启航,正在桅杆望斗上警戒的士兵忽然大叫道:“那边有烟火!” 贾环和铁虎等人连忙循着所指望去,果然见到东南方向有一道烟柱腾空而起,但距离太远,除了隐约可见的烟柱,只余那茫茫的海平面。 贾环快步登上了船屋的五层夹板,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瞧,终于见到一艏帆船正往这边驶来,而烟柱正是从这艏船上升起的,显然是失火了。 很快,失火的那艏船后面又出现了三艏船,正鼓足风帆追赶前面那艏火着的船,兵器在烈日之下反射着凛凛寒光,即便离着十几里也能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杀气。 贾环心中微凛,立即下令全船戒备,同时更加凝神观察,这时那艏着火的船又驶近了许多,倒是看清那主桅上挂着一面红色的晋军旗帖,而着火的地方正是这艏船的船尾部份,甲板上的人正在慌乱地扑救。 贾环忙道:“老戴,是自己人,马上把咱们的旗升起来,迎上去!” 戴士林立即传达了贾环的命令,而此时负责操船的正是郑三喜等五名海盗,闻言立即调整船舵和风帆的方向,朝那艏着火的船驶去。 贾环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动静,随着距离的拉近,后面追赶的三艏船终于清晰可见了,只见桅杆上都挂着一面黑色的骷髅头旗帜,另外,当先那艏海盗船上还悬挂着一面红色的三色小旗,船头的甲板上,一名披着红色披风的人似乎正在指挥群盗,动作风风火火的,颇有几分气势。 就在此时,这艏海盗船上忽然腾起一股硝烟,紧接着便听到轰的一声,原来是这艏海盗船发炮了,但并没有打中前方逃跑的晋军船只。 贾环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大概还有六七里远吧,而据罗尔介绍,他船头船尾两门重炮的最大射程可达六里,有效射程也有五里,于是便下令炮兵准备开炮掩护。 炮兵迅速填装好火药,并且将已经为数不多的一颗实心铁弹装进了炮膛中,调整角度瞄准,只待贾环一声令下就可以激发了。 那艏着火的晋军船只显然也看到了这边西洋船上的旗帜,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往这边快速驶来,而后面三艏海盗船还紧追不舍,时不时发射几发炮弹,其中一发还打中了,也不知伤亡几何,反正贾环从望远镜望去,发现船上的士兵跑来跑去,乱成了一锅粥,而后面海盗船上的海盗们则跳跃呼喝,一片欢腾。 “开炮!”眼看着海盗船进了五里的效射程范围,贾环果断了下达了命令。 轰! 船头的这门红夷重炮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一颗炙热的火球随即喷薄而出,尖啸着划破长空,饶是贾环早有准备,依旧被震得一个趔趄,巨大的冲击波更是掀起一阵烈风,吹得他的长衫猎猎作响。 蓬…… 炮弹越过着火的晋军船只,恰好落在当先追来那艏海盗船前方十几米的海面,虽然没有命中,但是激起的巨浪还是让船上的海盗们骇然失色。 “这是……西洋人的重炮!”秦红玉抹了一把浇了满头脸的海水,失声道。 原来这艏船上的海盗首领正是那独龙岛上的五当家秦红玉,外号红娘子,之前她带着人率先驶离了吕四场的海湾,亢大勇紧跟其后,而易洪和戴立率着七八艏缴获的海盗船咬尾直追,追了大半天后却遇上了大风暴。 这场风暴来得太猛太急了,饶是秦红玉等海盗经验丰富,还是损失了两艏船,而易洪和戴立更惨,八艏船沉了六艏,剩下的两艏船上也有不少人落水或受伤,而易洪本人也差点丢了老命,后怕之余又懊恼万分,哪里还敢再追,勉强修好损坏的船帆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神奇,之前易洪由于贪功紧追不舍,现在他想撤了,结果却碰上了秦红玉的船。 那秦红玉还是颇有两把刷子的,而且手下都是经验丰富的海盗,熟悉水战,再加上以三艏船对阵两艏船,兵力上占优,易洪哪里是对手,双方激战半日,易洪和戴立的座船被击沉,要不是石头在船沉之前把他们救上自己的船,这两人只怕已经领盒饭了。 那秦红玉一不做二不休,乘胜追击石头刑威的座船,而石头这小子虽然怀疑小圆圆就在秦红玉的船上,但见势不妙,还是保命要紧,所以赶紧掉头跑路,谁知祸不单行,架设在船尾的那门火炮竟然炸膛了,还引燃了火药,继而把桅杆和船帆都烧着了,升起滚滚的浓烟,不过也恰好被远处的贾环等人发现了。 言归正传,且说这边的西洋船上,炮兵见一炮不中,立即重装弹药,稍微调整了角度,然后又是一炮发出——轰! 那边船上的秦红玉远远见到西洋船上升起一团硝烟,不由面色微变,急忙扑倒在甲板上,眨眼间,恐怖的啸声便从头顶上方划过,只听得卡嚓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原来是一根桅杆被炮弹扫中,当场便折断了,巨大的木架连同船帆轰然倒下,一名倒霉蛋被压个正着,当场鲜血狂吐,更有几名被砸伤的海盗凄厉地惨叫。 那秦红玉只觉小腿一阵剧痛,定神一看,原来被一根指头大小的碎木刺插进了小腿肚,周边的裤腿都被鲜血染红了。 (本章完) 第254章 难兄难弟 第254章 难兄难弟 “不好啦,姑奶奶受伤了。”旁边的一名黑衣劲装的年轻女卫,眼见秦红玉的小腿血流不止,顿时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那秦红玉双眉一挑,竟直接将插在小腿上的碎木刺拔了出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当真比男人还要生猛,并且喝骂道:“鬼叫什么,老娘还没死呢,赶紧包扎一下。” “让我来吧!”女卫首领丑奴冲了过来,一把将那名年轻女卫推开,动作麻利地替秦红玉包扎了伤口。 幸好只是一根碎木刺,扎得不深,要是炮弹的金属碎片,只怕这女匪的一条腿都得废掉了,如今包扎好后倒是还能勉强站起来。 只见那秦红玉在丑奴的搀扶之下站起来,眼见主桅被击断了,船上一片狼藉,几名被砸伤的手下还在痛苦地惨叫,而那名正好被桅杆压倒的海盗更是已经一命乌呼,不禁又惊又怒。 丑奴咬牙切齿地道:“姑奶奶你看,那边开炮的好像是一首西洋船,只有红毛洋番的重炮才能打这么远。” 秦红玉急忙举起一支望远镜观察,作为经验丰富的女海盗,自然一眼就认出那是一艏西洋武装商船,但是此刻那船上却悬挂着晋军的旗帜,不由暗暗惊讶,官兵哪来的西洋武装商船?莫非是抢来的? 秦红玉正思索间,又是一声震天的炮响,惊得她急忙趴下,幸好这一发炮弹并没命中,而是打到船的后方去了,激起一道巨大的水柱。 秦红玉也深知这些西洋武装商船的厉害,配备了大量的火炮,而且射程远超老式的佛郎机火炮,不巧的是,她的座船上只有四门佛郎机火炮,射程也就两三百米,跟对方四五里射程的红夷大炮相比,差了好几倍呢,在这个距离,只有被动挨轰的份。 “撤!”秦红玉稍衡量了一下,便果断下令撤退了,三艏海盗船立即调转船头驶离。 那边的西洋船上,贾环见到三艏海盗船驶离,惊讶于对方的果决之余,又暗暗庆幸,因为他船上的炮弹其实也不多了,假如对方不管不顾地杀上来,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很快,那艏着火的晋军船只便驶到附近,贾环早就通过望远镜认出了甲板上的石头刑威,欣喜之余也松了口气,命令降下船帆抛描。 当两船并排停靠在一起时,石头那小子也不等搭跳板,灵活地翻了上西洋船,惊喜道:“我道是哪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原来是三爷,虎哥,你们哪搞来的船啊,真他娘的拉风。” “我拉你他娘的!”铁虎恼火地一把揪着石头的衣领,捏起沙锅大的拳头便要胖揍。 石头货立即抱住头大叫道:“揍那都可以,别揍脸就行。” 铁虎闻言一记炮膝便顶在石头的小腹上,后者当场痛得蹲下,脸都煞白了,差点把黄胆水都吐出来,可见力道不轻。 贾环见铁虎还要动手,忙喝道:“虎子,行了!” 铁虎咬牙怒道:“三爷您别拦着,不来点狠的,这小子不知道长记性,下次保准还敢任意妄为。” 刑威显然也知道理亏,蹲在那神色讪讪地道:“虎哥您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三爷伱就饶了属下这一遭吧,而且这次属下还立了功呢。” 铁虎怒笑道:“你他娘的还立功,要不是遇到咱们,你小子早嗝屁了,还连累一船的弟兄跟你葬身大海。” 刑威有点不服地道:“要不是我,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还有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才早嗝屁了。” 贾环心中一动,忙问道:“易洪和戴立在你的船上?” 刑威点头道:“他们的座船被海盗击沉了,亏得我救援及时,要不然这俩都得找东海龙王报到了。”说完又大略地将遇到风暴后的经历说了一遍。 “海上的风暴太可怕了,咱们八艏船沉了六艏,船上六七百名扬州卫的弟兄都葬身大海了,我的船虽然没翻,但也损失了七名弟兄,伤了十几个。”刑威心有余悸地道,又有点自责地续道:“都怪我太冲动了,明明不熟悉大海,却盲目地追杀海盗。” 铁虎闻言怒火顿时又升了起来,扬手又要再打,贾环忙按住他道:“天有不测之风云,这也不能全怪石头,不过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石头你可要吸取这次教训,不可再意气用事了,虎子这两天可担心你了。” 石头惭愧地低下头道:“三爷放心,下次不会了,虎哥,对不住啦。” 铁虎只冷哼一声,两人乃共患难同生死的发小,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贾环问道:“对了,刚才追杀你们的海盗是谁?可是亢大勇一伙?” 刑威立即道:“是那独龙岛的五当家秦红玉,这女匪有个外号叫红娘子。” 贾环想起在望远镜中看到的情景,忙问:“那女匪是不是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 刑威点头道:“就是她,这贼娘们的身手挺厉害的。” 铁虎扬眉道:“你跟她交过手?” 刑威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易洪他们的座船快沉时,我船靠近前救人,那女匪也趁机跳上船,试图抢夺船只,不过被弟兄们打退了,当时我虽然没机会跟她接上手,但是这女匪的身手的确厉害,伤了咱们好几名弟兄呢,十分之生猛。” 铁虎闻言虎目寒光闪闪,战意微露,心想,下次若遇上那女匪,自己倒要会一会她。 这时,两船之间的跳板终一搭好了,贾环便踏着跳板过了船去。 刑威这艏座船也是当日缴获的三桅海盗船,只是现在已经一片狼藉,船尾的火虽然扑灭了,但烧得一片焦黑,再加上刚才中了一炮,船头甲板上留下了一个大洞,碎木块到处都是,幸好对方的炮弹威力不大,并没有把船底洞穿。 贾环进了船舱,见到了易洪和戴立,只见这二位指挥使均神色灰败,形容狼狈,而且都受了伤,易洪左臂中了一箭,如今用纱布包扎,不能动弹,偏巧的是,戴立的脑袋也在那场风暴中,被倒下的桅杆砸伤,如今同样用纱布层层包扎着,像个阿三哥似的。 这二位指挥使大人,一个伤了左臂,一个破了脑壳,活像一对难兄难弟,站在一起时莫名的让人想发笑。 (本章完) 第255章 返航 第255章 返航 看着眼前这对“难兄难弟”,贾环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抱拳为礼道:“贾环见过二位指挥大人。” 易洪表情有点难堪,戴立也是心情复杂,这二位都是指挥使级别的高层武官,不说身经百战,但也是从军二三十年的老鸟,无论是年龄和资历都远在贾环之上,结果却两次老猫烧须,两次都被贾环这个毛头小子所救,再加上此时形容狼狈,便更觉无地自容。 “咳,贾秀才不必多礼。”易洪尴尬地轻咳一声,而戴立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他虽为官不正,倒是还有点羞耻之心。 贾环关心地问:“易指挥的伤势如何?我的船上还些伤药,待会着人送过来。” 易洪细眼打量贾环,见后者并无嘲讽之意,倒是放下了芥蒂,一时间也更后悔当时没有听贾环的劝阻,偏要驾船追杀出海,最终导致五六百名扬州卫的军士葬身大海,甚至连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功劳半点没捞着,反倒可能要承担罪责,真是悔不该呀! 不过后悔归后悔,但让易洪向贾环认错也是不可能的,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只故作豪迈道:“区区箭伤而已,本指挥当年庶边时,受伤也是家常便饭的事,算不得什么,伤药我里也还有,多谢贾秀才好意了。” 易洪说完睨了贾环一眼,又故意叹了口气道:“这次真是时运不济,竟遇上了这场大风暴,幸而也击沉了数艏贼船,毙伤了数百贼人,否则真的丢脸到姥姥家了。” 易洪这番话分明是摔了一跤还偏要抓一捧沙子当彩,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来掩饰失败,试图减轻罪责罢了,不过,这家伙是皇帝的亲军心腹,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丢了权柄,失了皇帝的宠信,所以并不好得罪他。 于是乎,贾环便道:“正所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突然遇到如此可怕的风暴,非人力所能挡,易指挥倒不必过于自责。” 贾环这话说得四平八稳,既表明了自己不会落井下石(在林如海面前打小报告),也不违心完全顺着易洪的语气恭维他,可谓月朗风清,稳坐金钓鱼台。 易洪对贾环这番表态虽然不完全满意,但也只能这样了,因笑道:“贾秀才不愧是读书人,明事理,而且出口成章,是我等粗人所不能及也,戴指挥以为言否?” 戴立忙笑着附和夸赞了几句,心里却暗暗惊讶于此子的年少老成,难怪年龄不大,却受到林如海的倚重,真不可等闲视之。 这时,易洪又好奇地问:“贾秀才,你的那艏座船从何处得来,船上的火炮竟能打出如此远?” 贾环便将缴获西洋武装商船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易洪和戴立听完后都沉默了,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确灵活机变,而且运气还贼他娘的好,同样是遇到风暴,自己二人损兵折将,差点全军覆没,而贾环这小子却遇难逞祥,收获丰厚,别的先不说,光是那二十六门红毛洋番舰炮,若献上去,绝对能令龙颜大悦,讨得皇上的欢心。 易洪和戴立都是职业军人出身,自然都明白这些射程可达五六里的新式火炮的巨大价值,是以都妒忌得有点眼红。 贾环敏锐地察觉到这二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一丝贪婪和妒忌,不由头中微凛,戴立他并不忌惮,可是易洪这家伙是锦衣卫指挥使,乃乾盛帝的心腹爪牙,若被他妒恨上可不是开玩笑的,便道:“那艏西洋船上的新式舰炮威力巨大,远胜佛郎机炮,若是能仿制出来,必能让我大晋军队的战力大增,易指挥何不上书皇上,令军器局仿造一批?” 易洪眼前一亮,心中大喜,不过却假惺惺地道:“这个主意很好,不过这些西洋火炮是贾秀才你缴获的,由本人上书,岂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贾环淡然一笑道:“易指挥言重了,火炮虽是我缴获的,但贾环不过一介白身,又岂敢擅自上达天听,而易指挥却是天子近臣,简在帝心,所以由易指挥上奏再合适不过了,也更容易获准,岂不两全其美?” 易洪闻言大为舒服,哈哈笑道:“贾秀才位卑而不忘国,年幼犹思效君,实在让人佩服呀,本指使定在奏本上替贾秀才伱美言。” 贾环连忙欣喜道:“易指挥言重了,环感激不尽。” 易洪哈哈一笑,伸出没受伤的右手,亲热地搭在贾环的肩头上道:“贾秀才……不,环兄弟,走,咱们去看看那些红毛洋番舰炮。” 于是乎,贾环和易洪便走出船舱,踏着跳板回到了那艏西洋武装商船上,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也跟了过去。 易洪登上船后,立即便参观了船上的火炮,并且详细询问了这些火炮的尺寸和重量,还有口径、药量和射程等数据,毕竟要写奏本,总得言之有物不是?而且皇上向来细心,可不好糊弄。 在搞清楚这些这火炮的各种参数后,易洪竟然立即就让人找来纸笔,自己躲到一间舱室里埋头起草奏本,显然是担心靠岸后,贾环把新式西洋火炮的事告诉林如海,从而被林如海抢先上奏,如今他先把奏本写好,等靠岸后便可以立即把奏本通过快马逞递回京,如此一来就不怕被人抢先了。 贾环哪能不明白易洪的那点小心思,不过这点功劳他还不放在眼内,就当卖对方一个人情好了。 接下来,贾环辨明了方向,扬帆向陆地驶去,第二天上午,众人终于看到了陆地。 郑三喜那货驾轻路熟,一眼就认出那是松江府一带,于是调整方向往北驶了一段,抵达了长江入海口处,再逆流而上,下午时份,终于抵达了海门县附近港口靠岸。 这时,林如海已经轻车简从赶到了海门县城,闻报说贾环和易洪等人安全返航了,不由松了气,立即命人把贾环等带来相见。 (本章完) 第256章 师徒夜聊 第256章 师徒夜聊 海门县因正处于长江入海口处,握海之门户,也因此而得名,而那个时候的长江入海口要比现在宽阔得多,海岸线也更加靠后,譬如现在的启东县,那个时候还泡在水底下呢,经历了数百年的淤泥沉积这才形成了陆地,再譬如长江口的崇明岛,那个时候还不叫岛,而是叫崇明沙,面积极小,根本不配叫岛,经历了数百年的沧海桑田,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反倒当年临海的海门县,由于海岸线前移,如今已经变成“内陆”了。但是,数百年前的海门县城的确就在入海口上,而且还有港口可供海船停泊。 且说贾环等人在港口靠岸,冯紫英早已闻讯赶来,在码头上等候了,如今的他暂时担任着林如海亲兵队长的角色,领云梯关千户所下属一千兵力,负责保护林如海的安全。 冯紫英早就听说易洪率了七八艏缴获的贼船出海追击贼首亢大勇,如今只见到两艏船回来,不由暗暗奇怪,而当他看到易洪和戴立包扎得像猪头三一般的狼狈模样,顿时便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很显然,易洪这次出海追击亢大勇一伙,非但没有成功,还损失惨重,差点全军覆没。 不过,冯紫英也非城府显浅之人,尽管吃惊,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神色如常地上前向易洪和戴立见礼,同时向贾环点头示意。 易洪见到冯紫英在此,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问:“冯千户,可是林大人到海门县了?” 冯紫英答道:“是的,不过大军主力要后天才能到。” 易洪闻言便知林如海是轻装简从先行赶来海门县的,心里便更加不得劲了,偏生自己此次出海却铩羽而归,差点全军覆没,林如海若抓住这一点不放,参自己一个贪功冒进就麻烦了。 易洪虽踌躇不安,但丑媳妇也终须要见家公,他这个钦差副使也终要去见林如海这人正牌钦差,所以只能跟着冯紫英进了城去。 且说贾环等人进了城,来到了海门县衙,由于海门县令已经被亢大勇杀死了,如今县衙倒成了林如海的临时行辕。 众人进了大堂,但见林如海居中而坐,而书生打扮的卢象升则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见过巡抚大人!”易洪和戴立率先上前见礼,而贾环落后一步,待二人见过礼,这才上前道:“环儿见过姑父大人。” 林如海平静地点了点头,不过贾环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关切之意,不由心中一暖,又细打量了林如海一眼,见他的气色比前些天有所好转,心中也为之稍安,默默地站到林如海的另一边去。 如今贾环和卢象升均是林如海的门生,正所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古时候,师徒关系可是相当紧密的,甚至仅次于父子关系。换而言之,贾环和林如海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有什么事私下聊就行了。 林如海对易洪贪功冒进的行为本来十分恼火,但眼见他和戴立均受了伤,一时倒不好发作,问了出海追击贼人的经过,便让两人先下去休息养伤。 是夜,缺月高挂,院子里树影婆娑,夏虫鸣唱,显得格外宁谧。房间内燃着油灯,林如海、贾环和卢象升师徒三人围席而坐,触膝细谈,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映到纱窗上,就连偶尔传出的一两声轻咳,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气息。 贾环很喜欢,也蛮享受这种气氛,说来颇有点讽刺,虽然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时父母双全,叔伯婶娘堂弟兄姐妹济济一堂,而且还有一个祖母,但真正让他感受到真切关怀的长辈,除了生母赵姨娘,竟然是林如海。 贾母是贾府的实际统治者,高高在上,但在她老人家的眼里,贾环这个庶孙历来只是个小透明,即便偶尔表现出一丝关心,也是因为在他有了优秀的表现之后,所以在贾环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利益交换,并非是来自长辈对晚辈的舔犊之情。 至于贾政这个便宜老子,终日只会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老脸,自以为严父,平时父子连面都难见到一面,就更别说触膝谈心了,所以除了父子名份,贾环对这位父亲没有半点父子感情,而王夫人这个嫡母就更不用提了,与其说是母子,还不如说是仇人。 再就是贾赦、邢夫人、贾珍、贾琏、贾蓉这些叔伯婶娘堂兄弟,要么是好色贪婪之徒,要么是纨绔鄙薄之辈,没有一个值得敬重的。 赵姨娘虽然三五不着调,而且贪婪小气,浅薄鄙陋,但对儿子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只是实在难以让贾环产生敬爱之情,只有来自血缘关系的爱,但没有敬,就目前而言,真正能让贾环敬爱的长辈,唯有林如海一人矣! 初次见面时,林如海便将自己考科举时的几大箱读书笔记倾囊相授,后来登门求教,他也是悉心指导。林如海学识渊博,阅历丰富,而且为人随和,不像贾政那般死板迂腐,令生人勿近,贾环从林如海身上学到很多,也感受到从贾政、贾母、王夫人这些人身上感受不到的真切关怀。 贾环对林如海的情感亦师亦友亦父,每一次跟林如海聊天,他都很放松,也很享受,就像朋友之间谈天。譬如现在,点上一盏灯火,大家围着茶几一边喝茶,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 虽然白天的时候,贾环已经简述过这次出海的经历,但现在还是再次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完后,卢象升不由感慨道:“早就听闻大海变幻莫测,看来确实不假,易洪八艏船出海竟被风暴沉了六艏,差点全军覆没,子明这次能逢凶化吉,平安归来,不得不说是上天的眷顾。” 贾环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那只荷叶香袋,正是当年在贾府时,林黛玉送他的那只,前不久在巡盐御史衙门后宅的庭树下,林黛玉又将一枚从佛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装进香袋里,并且亲手给自己系上,莫非正是这枚平安符保了自己平安? 贾环是不信鬼神的,但念及此,心里还是泛起了异样的温暖,脑海中更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天中午的一幕,林黛玉走到一排庭树后向自己招手,阳光漏射下来,在她窈窕的娇躯上撒下斑斑点点,微风轻拂她额前的刘海和裙摆,有种说不出的唯美之感,瞬时把自己都看呆了,为此还让林黛玉用团扇轻敲了一下脑袋,说了自己是呆雁。 此时想起当时情景,贾环心中仿佛仍有一圈圈涟漪在轻漾,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微笑。 林如海咳了一声,目光若有深意地从贾环腰间的得袋掠过,似乎洞察一切一般,贾环顿时回过神来,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仿佛偷小袄的贼被抓了现行一般。 林如海又咳了一声道:“环哥儿,这事你处理得很好,我是说你让易洪上奏新式红夷火炮的事。” 卢象升古道热肠,而且为人正直不阿,是那种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闻言自是十分替贾环不值,皱眉不解道:“那些新式红夷火炮是子明缴获的,而易洪此人贪功冒进,鲁莽出海追击,至使损失了七艏船,六百多名军士葬身大海,不拿他问罪已经是林师宽宏大量了,何以又让他霸占子升的功劳?” 林如海微笑道:“建斗,你正直敢言,日后为官必是一员好官,一名贤良忠臣,这也是为师欣赏伱的地方,不过说到适合做官,子明肯定比你更加适合。” 卢象升白皙的面庞微红道:“学生的确不如子明。” 林如海摇头道:“为师并非这个意思,正所谓寸有所长,尺也有所短,你有你有的长处,子明也有子明的短处,建斗你正直敢言,胸怀抱负,若能一直秉承这份赤子之心,将是我大晋社稷之福,若再遇明君,可为当世魏征。” 卢象升闻言心中一阵激动,同时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林师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忙道:“林师谬赞了,学生愧不敢当。” 林如海道:“但是诤臣并不好当,魏征得遇唐太宗才成为流芳千古的佳话,而更多忠直诤臣却是伍子胥一般的下场。” 卢象升慨然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为了心中的道,豁出性命又如何!” “很好!”林如海微笑点了点头,正如他曾经跟贾环说过,他的为官之道是务实,惜有用之身干有用之事,但他也欣赏那些为敢于“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忠贤之辈,这些人是精神上的旗帜,道德上的标杆,激励着后来者,国家需要这种舍身为道的忠贤,也需要办实事的能吏。 卢象升适合做忠贤,而贾环更适合作能吏,就像自己一般,忠贤遇到明君是万幸,遇上昏暴的君王,大概率会像烟一样璀璨而短暂,而能吏无论遇上明君或昏君,也能活得长久而滋润,也许不轰烈,但却大概率能像绵绵春雨般滋润万物。 当然,能吏同样也能活得显赫而长久,譬如牛人徐阶! 言归正传,且说林如海又道:“易洪贪功冒进,确实该承担责任,但是此战收复了海门县,击溃了贼人倒也不假。此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深受皇上宠信,即便弹劾他也不会有结果,只会激怒于他,引发矛盾仇恨,并不利于接下来的工作,倒不如卖他一个人情。环哥儿你日后入朝为官,少不了跟易洪此人打交道,虽不可走得太近,但也不好得罪于他。” 贾环点头道:“学生明白,正所谓堆出岸,浪必打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环儿如今不过是一介秀才,要那么多功劳也没用,徒招人妒恨罢了,还不如让出去换对方一个人情。” 林如海闻言眼前一亮,微笑道:“正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才是行稳致远的诀窍。对了,明日带我去参观一下那艏西洋船吧,看那新式西洋火炮是否真的威力如此巨大。” 当下,师徒三人又聊了片刻便散了,第二日一早,贾环带着林如海到码头参观西洋船,受伤的易洪和戴立都跑来作陪。 参观过后,又试了几炮,林如海有点激动地道:“得此利器,我大晋之福也,若真能仿造出来,我军战力必然大增。” 易洪眼珠一转,有点得意地道:“可不是,本指挥已经连夜上书禀奏皇上,请求皇上下旨,令军器局仿造红夷大炮,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很好,易指挥行伍出身,对火器熟悉,由你上奏此事必然更加详尽。” 易洪闻言暗喜,林如海既然这么讲,显然是同意把这个功劳让给自己了,估计昨晚贾环已经跟他说过,嘿嘿,这小子上道,倒不枉我在奏本提你小子一嘴。 且说林如海参观完西洋船回到住处,又让贾环把荷兰人罗尔召来相见。 贾环倒没有亏待这些荷兰人,上岸后便替他们安排了食宿,除了不能上街,在住处的活动完全自由。 且说那罗尔应召而来,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就连胡子也修理过,显然十分重视这次会面。 原来这个罗尔打听过了,林如海是扬州巡盐御史,而且目前领着钦差应天巡抚,整个南直隶的军队都受他节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不敢怠慢,而且他也想趁此机会巴结上林如海,如果能获准跟大晋正常贸易,那岂不是坏事变好事,钱途无量? 不过,当罗尔踏入衙门大堂的那刻,贾环不禁愣了一下,继而皱起了剑眉,原来罗尔把那名西洋女子也带来了。 只见那西洋女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换上了一套欧洲中世纪风格的女子衣裙,带勾的靴子,裙子以下是两条雪白的长裙,束腰和低胸裙将那梨形身材勾勒得更加惊心动魄,金黄的秀发优雅地挽起来,一双如月牙一般的蓝色眼睛分外迷人,那张揉合了中西方美感的精致脸蛋更是令人怦然心动。 贾环敢断言,此女的颜值绝对吊打后世好莱坞大片里面最养眼的女主角,而且火辣的梨形身材可是货真价实的,并非某音夸张滤镜下的扭屁股小姐姐。 所以这名西洋女子一出现,顿时把堂内所有目光都吸引过去了,那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更是眼神都有点发直,这家伙好色,隔三差五就娶姨太太。 易洪虽然不太好色,但此时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暗道:“好一匹大洋马!” (本章完) 第257章 来自林如海的奖赏 第257章 来自林如海的奖赏 一枚光华璀璨的宝石自然引人注目,一名如诗如画的美人同样扣人心弦,那西洋女子曼达琳显然就是这样一名极品美人,一进来便像恒星般牵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红胡子罗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是故内心颇为得意,眼见一名枯瘦的绯袍官员居中而坐,便猜出这位就是应天巡抚林如海了,于是上前几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摘掉帽子,十分绅士地弯腰行了个抚胸礼,用生硬的腔调道:“尊敬的巡抚大人,您耗,在下名叫罗尔,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荷兰共和国,很高兴认识您。” 冯紫英立即斥道:“大胆,见了巡抚大人为何不跪?” 罗尔不卑不亢地道:“不好意思,在我们国家是没有跪礼的。” 戴立冷斥道:“这里是大晋,并非尔等蛮夷小国可比,踏上大晋的国土就要守大晋的规矩,这叫入乡随俗,懂否?” 林如海昨晚跟贾环闲聊时,倒是对荷兰这个国家有了一定的了解,摆了摆手道:“无妨,风俗不同罢了,倒也不必一定要下跪,罗尔阁下,据说你们荷兰共和国没有君主,只有什么议会?” 罗尔眼前一亮:“巡抚大人果然见识广博,的确如此,我们荷兰原在西班牙王国的统治之下,后来独立了,废除了君主,成立了伟大的共和国。” 易洪闻言面色一沉,冷笑道:“果然是蛮夷之国,无君无父,没有纲常伦理,岂不乱套!” 罗尔立即摇头道:“在下虽然不完全听懂易大人的话,不过我们国家虽然没有君主,但却有总统,由议会立法,每个公民都依法行事,并不会乱。” 易洪哪知道什么议会立法与君主立宪,不过想来所谓的总统也跟君主差不多,不过是名称不同罢了,所以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林如海又问道:“佛朗机这个国家跟你们离得远不远?” 罗尔摇头道:“欧罗巴没有佛朗机这个国家,你们晋国人所称的佛朗机,其实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他们是最早来到东方贸易的欧罗巴国家,而我们荷兰是新兴国家,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后起之秀。” 林如海讶然道:“伱的汉语说得很好,还懂得成语,不过你们欧罗巴人看起似乎都一样,并不好区分。” 罗尔耸肩道:“谢谢巡抚大人夸奖,在我们欧罗巴人眼里,你们晋国人看起来也似乎一样,很难区分。” 林如海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罗尔眼见林如海如此平易近人,心中暗喜,连忙趁热打铁道:“在下与林大人初次见面,这幅欧罗巴地图,还有这位欧罗巴金发美人便献给大人,以表达我的敬意,还请巡抚大人收下。” 罗尔说完后便将一幅地图卷轴交给了那西洋女子曼达琳,然后使了个威胁的眼神,后者微微一震,捧着地图缓缓走上前,单膝跪倒在林如海跟前,并且将地图双手高举过顶。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看着西洋女子那葫芦一样优美的腰臀,又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易洪的心里也生了一丝妒忌,心想,这匹诱人的大洋马送给林如海真是可惜了,就他那药罐子身板还消受得起吗? 贾环暗皱了皱眉,其实罗尔把曼达琳带进来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这货果然想用此女来巴结林师,不过这时他也不好越俎代庖,替林如海拒绝罗尔,只能上前一步,从曼达琳手中接过那幅地图转交给林如海。 幸好,林如海并非好色之辈,再加上如今病体虚弱,即便是西施貂婵脱光了雌伏于面前也没有半点兴趣,所以他只是神色平淡地瞥了身材惹火的曼达琳一眼,然后便将地图打开来细看。 这是一幅用羊皮纸绘制的欧洲地图,上面标注的是荷兰语,贾环虽看不懂,但是欧洲国家他大致还是能认得出来的,所以伸手一点地图上某处,告诉林如海这是荷兰,这是葡萄牙,这是西班牙什么的。 罗尔见状不由目瞪口呆,像见了鬼似的,那金发美女曼达琳也惊讶地偷看贾环,她听不懂汉语,所以有点怀疑贾环是在信口胡诌,不过后者那从容自若的神态和语气是那么笃定,似乎又不像是在胡诌,莫非这家伙真懂得荷兰文字? 林如海只以为罗尔曾经向贾环介绍过这幅地图,倒不觉得惊讶,所以津津有味地听完了贾环的讲解,这才道:“这幅地图不错,本官便收下了,但是这位美人……” 林如海本来想让罗尔带回去的,但忽然醒起贾环身边只有一名婢女平儿服侍,而且贾环这段时间替自己立下了不少功劳,却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奖赏,于是便道:“这位西洋美人便由环哥儿你收下吧,正好服侍你起居饮食,权作姑父对你的奖赏。” 贾环不由愕住了,没想到林如海话锋一转,竟把这个西洋美女送给了自己。 易洪本来就想拉拢贾环,再加上贾环这小子上道,把红夷大炮的功劳让给自己,于是便笑道:“林大人这主意好,名剑赠俊士,宝马配雕鞍,葡萄美酒夜光杯,相得益彰呀。” 戴立虽然羡慕妒忌恨,但还是出言附和道:“易指挥所言极是,贾公子屡立大功,理应得到奖赏。” 贾环只好行礼道:“长者赐不敢辞,环儿只好愧受了,谢姑父大人。” 罗尔不由傻了眼,他本想巴结林如海,谁知林如海一转手就把曼达琳送给了贾环,只是礼物已经送出了,怎么处理都是林如海的事,他也不好干涉,只能干笑道:“恭喜贾公子抱得美人归。” 说完便转身对着曼达琳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后者随即目光复杂地朝贾环望来,显然已经知道自己以后就属于眼前这个东方少年了,淡蓝色的眼眸里似乎蕴含着一丝屈辱和不甘,还有一丝丝的如释重负。 贾环心中微动,吩咐人将曼达琳先领去自己的住处安置,留待晚上再处置,不要想歪,贾同学还没到饥渴到如此地步,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西洋女人身上有一段故事,回头得细细摸一摸她的底。 再说那红胡子罗尔,眼见林如海收下了礼物,便觉得贸易有戏了,继续兴奋地侃侃而谈,谁知林如海却话锋一转道:“罗尔阁下,听说你袭击了我军的船只,还造成了我军的死伤?” 罗尔顿时如兜头淋了一桶冷水,讪讪地道:“尊敬的巡抚大人,在下已经跟贾公子解释过了,这只是一个误会,并且愿意作出相应的赔偿。” 林如海点头道:“那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在我大晋的海域,不可再任意妄为,若触犯我大晋律法,损害我大晋的军民利益,必严惩不贷。” 罗尔只好连道不敢,并且小心翼翼地道:“在下日前已经跟贾公子谈好了,再赔偿两万两银子和二十门火炮,此事便一笔勾销,并释放我们自由,但还没签协议,所以……巡抚大人可否跟在下签一份协议?” 易洪和戴立还是首次听说这事,不由惊讶地向贾环望去,这小子够黑啊,抢了人家的船和炮,还有一船的货物,如今还要人家赔两万两银子和二十门炮才肯放人,嘿嘿,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后生可畏呀。 林如海微笑道:“协议签不签都无所谓了,本官向来是言出必行的。” “不不不,还是签协议好点。”罗尔连忙道。 林如海倒也没强人所难,真的立下字据,与罗尔签下了一纸协议,一式双份,各留一份。 罗尔收起了协议,总算安稳了些,又有点不死心地试探道:“我荷兰虽是欧罗巴新兴的国家,但是实力雄厚,有海上马车夫之称,一直想与贵国自由贸易,若巡抚大人能允准我国与贵国通商,必然两国均受益不浅。” 易洪轻蔑地道:“我大晋地大物博,物华天宝,什么都不缺,只接受朝贡,至于自由贸易?嘿嘿,你怕是作梦吧?” 罗尔耸肩道:“不不不,你们大晋虽然富有而强大,但是肯定也缺东西,譬如我们船上的舰炮,所以咱们两国之间贸易,可以互通有无,促进经济,难道不好吗?” 易洪哂然道:“火炮只是奇技淫巧罢了,我大晋人才济济,若要制造那种火炮,迟早也能造出来,这世上就没有我大晋做不出来的东西。” 罗尔只能无奈地两手一摊,贾环虽也赞成自由贸易,师夷长技以制夷,以免华夏文明重蹈晚清时期的覆辙,但是大晋现在国力正盛,从上至下都是天朝上国的心态,一时间要改变过来显然并不可能。 林如海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官员了,但到底也是封建官僚,同样有着天朝上国的思维,一时间让他接受平等互贸的思想,恐怕也办不到,不过林如海也没有一口回绝罗尔,而是让罗尔先找荷兰国王(总统)投一份国书,请求向大晋朝贡,他可以帮忙牵线,若大晋皇帝批准了,以后荷兰也可以跟葡萄牙一样,与大晋进行有限的朝贡贸易。 罗尔虽然有点失望,但能跟大晋有限贸易也不错,至于朝贡不朝贡的,他也不在乎,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只要有利可图,放低身段“朝贡”又如何? 接下来,罗尔便在海门县城住下了,贾环也信守承诺,安排了一只船,让罗尔的大副戈登和两名水手离开,到时只要戈登带着两万两赎金和二十门火炮来赎人,贾环便会依约释放罗尔和剩下的水手。 且说贾环忙完后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当他回到住处,守在房门外的两名士兵便神色暧昧地行礼道:“环三爷回来了,可要准备洗澡水?” 由于铁虎和石头现在入伍从军,担任骑兵的百户和试百户,所以林如海专门挑选了两名机灵的盐兵当贾环的亲随,一个名叫沐野,另一个叫金宝,都是二十出头的伶俐小伙子,武艺也都过得去。 贾环本来便习惯每天洗澡,更何况现在是盛夏,忙了一天,浑身臭汗的,自然要舒服地洗上一个澡,便点头了点头。 沐野嘿嘿一笑道:“好哩,马上就来。”说完屁颠屁颠地跑了开去。 贾环奇道:“沐野这小子这会乐个什么劲?” 金宝这货名字有个宝字,也有当活宝的潜质,挤了挤眼睛,低声道:“那小子想听三爷您的墙跟,属下也想听!” 贾环抬脚踹在金宝的屁股上,笑斥道:“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金宝拍了拍屁股,理直气壮地道:“那金发洋妞人高马大的,个头比三爷都还高一个脑袋,三爷你未必控得住,关键时刻说不准需要属下帮忙。” 贾环也懒得再理这二货,推门走了进房间,金宝正想探头往里瞅,结果贾环已经嘭的关上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了,房间内竟然燃着两支大红烛,照得亮堂堂的,颇有点d房烛的味道,肯定又是沐野和金宝这两个二货自作主张干的。 那西洋女子曼达琳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边,尽管仍旧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但贾环依旧敏锐地从其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慌张。 贾环在桌旁的圆凳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道:“斟茶会吗?” 曼达琳纹丝不动,只是用疑惑的眼神审视着贾环,后者只好自己动手斟了杯茶,结果发现茶水竟是凉的,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平儿不在身边,想喝杯热茶都难,沐野和金宝俩货虽然伶俐,但到底还是粗手粗脚的军汉,服侍人哪有平儿仔细,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换,好在现在是盛夏,喝杯凉水倒也消暑解渴。 一杯凉茶水下肚,贾环舒服地叹了一声,正准备再斟一杯,忽瞥见那曼达琳有吞咽的动作,嘴唇也明显发干,不由笑道:“你口渴了自己不会倒水喝,莫非还要我这个主人服侍你不成?”说完在茶盘上取了一个新杯子斟了一杯茶,示意曼达琳过来喝。 (本章完) 第258章 摸底 第258章 摸底 贾环斟了杯水,示意曼达琳过来喝,只是后者不知是没看懂,抑或是有所顾虑,依旧一动不动,不过喉咙又吞咽了一下,显然十分口渴了。 贾环没再理会她,自己斟了一杯凉茶慢慢地喝起来,目光越过窗台,落在窗外的庭院中,那里有一株石榴树开得正艳,一团团一簇簇的,如火如荼,如烟似霞,只是在清冷的月色映照下,色也变得有点冷了,淡淡香乘着夜风溜进窗来。 不知为何,看到石榴,贾环便不由想起薛宝钗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生生手臂,用团扇扑蝴蝶的生动情景。一眨眼便是三年了,白驹过隙,仿如昨日,不知宝姐姐现在过得如何,是否已住进了大观园中薜藜漫道,藤萝冷翠的蘅芜院了? 贾环正自出神,忽听到身后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转首望去,便见那金发西洋妞儿犹犹豫豫地往这边行来,那笨重的牛皮长筒靴行走时发出很响的声音。 曼达琳见到贾环回首望来,顿时警惕而畏怯地停住了脚步,仿佛一只蹑手蹑脚的波斯猫,本打算偷狗子碗里的食物,却被那狗子扭头发现了一般。 贾环有点好笑,指了指那杯茶道:“想喝就喝好了,何必鬼鬼祟祟呢,且可放心,没下药的,我自己已经喝了两杯。” 曼达琳虽然听不懂贾环的话,但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她咬了咬嘴唇,估计是实在渴得遭不住了,于是大着胆子走到贾环身边,端起茶杯便一口喝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于是贾环又给她斟了一杯,后者说了句什么,也许是“谢谢”什么的,反正贾环是没听懂,不过这洋妞是长得真的高,此刻站在跟前,感觉更是明显,坐着的贾环就像在仰望高山,嗯,是高山,而且还是两座,高耸挺拔,巍峨险峻,真个触目惊心,再顺着那两座高山往下看,平坦的小腹下方是浑圆的明月隆丘,再往下,是两条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扎实大长腿,即便只用目测,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一份惊人的弹性。 贾环不由暗暗感叹,这就是人种优势啊,不过这样匀称而充满力量感的惹火身材,平时估计也是没少锻炼吧,而且此女无论什么时候,腰杆都是挺得笔直的,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于是乎,贾环下意识地往曼达琳的右手食指望去,后者这时也注意到贾环异样的目光,立即警惕地后退一步,迷人的蓝色眼眸飞快地扫过贾环腰间的火枪。 贾环会心一笑,端起茶壶道:“还要再来一杯吗?别告诉我你一天都没喝水了吧,坐下来,咱们聊聊!”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圆凳。 这回曼达琳倒是看懂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在贾环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并且再次瞥了贾环腰间的火枪一眼,腿部肌肉绷紧,给人的感觉随时都能突然弹起来。 贾环忽然用英语道:“拜托,不要干蠢事,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干,命只有一条,要好好珍惜,而且你的脸蛋这么漂亮,打烂了岂不可惜?” 哐…… 曼达琳手中的茶杯应声掉落在地上摔碎了,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般,瞠目结舌地呆看着贾环,小嘴也张成了一个“o”形。 这时房间门却嘭的一下被推开了,金宝那货随即冲了进来,估计是听到了茶杯摔碎的声音,担心贾环出意外,结果却见到贾环和曼达琳正相对而坐,后者还大张着小嘴,雪白的胸脯上还有明显的湿迹(茶水溅的)。 “哎哟,属下该死,打扰了三爷的好事,伱们继续。”金宝这货联想也是丰富,眼见贾环大马金刀地张腿而坐,而那洋妞一脸呆滞地张着小嘴,似有弯腰的动作(捡茶杯),再加上胸前的湿迹,竟立即便联想到儿童不宜的场景,急忙滋溜地闪了出去,并且迅速地关上房门。 贾环不禁哭笑不得,真想拔出腰间的火枪把这二货的狗脑子打成浆糊。 “你听得懂不列颠语?是不列颠人?”贾环目光玩味地盯着曼达琳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脸蛋,继续用英语问道。 曼达琳这时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茫然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说了一长串贾环听不懂的语言。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此女所说的语言倒有点像是法语,但似乎又有区别,也不知是哪一国的语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女能听得懂英语,至少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她是听懂了,否则也不会反应那么大。 此时那曼达琳的心中也泛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心想:“天啊,这个东方人竟然会不列颠语,还说得字正腔圆,太神奇了,真的不可思议,如果我求他放我走,不知他会不会答应,不,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他绝不可能放我走的,只怕待会就要侵犯我了,而且对方若知道我的身份,肯定更加不会放我走了。 这家伙虽然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英俊,而且温文尔雅,实则却是个贪婪狡猾的家伙。资本家罗尔已经足够贪婪狡猾了,但是也在这个东方少年手下吃了大亏,可见眼前这家伙比罗尔还要贪婪狡猾,不,绝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否则这家伙肯定会拿我作筹码榨取更多好处,就像榨取罗尔的好处一般。” 贾环此刻要是知道曼达琳在心中给了自己定义了一个“贪婪狡猾”的签标,绝对会表示强烈的不满和坚决的反对,哥这不叫贪婪狡猾,而是英明睿智好吗?借用雷锋叔叔的一句话,那就是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但是对待自己人,哥却是像春天一般的温暖啊! 正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了,原来是沐野那小子打了洗澡水回来了,隔着门骚骚地问道:“三爷,您完事了没?可要属下把水送进来,你们好洗个鸳鸯澡啥的?” “滚!”贾环哭笑不得,禁不住恼火地喝道。 外面的沐野吐了吐舌头,看来自己来早了,打扰了三爷尽兴,讪讪地道:“三爷您别生气,那属下待会再来。”说完便提着水桶退了开去。 金宝那货幸灾乐祸地低声道:“瞧吧,都说三爷正让那洋妞口欠……嘿嘿,你偏要自讨没趣。” 沐野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道:“我这不是想替三爷助个兴嘛,谁知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真倒霉!” 这时的房间内,贾环继续用英语问道:“你是哪国人?曼达琳是你的真名吗?你是如何落在罗尔手里的?” 曼达琳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贾环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她同样只是摇头不答。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站起来转身走到窗旁,曼达琳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暗忖:“这家伙是不是生气了?咦,他关窗干什么?是要侵犯我了吗?” 眼见贾环把窗关起来,并且解下腰间的短枪,曼达琳顿时更加紧张起来,警惕地双手抱胸,只不知她这动作更容易勾起男人的邪火。 贾环关上了窗户后重新走回曼达琳面前,瞥了一眼后者双手掩护下反而变了形的两座山峦,淡然道:“你不说也没打紧,反正来日方长,我先洗个澡,你到外面院子散散步,如果不介意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待着。” 曼达琳茫然不解地看着贾环,似乎没听懂贾环的话,贾环也不再理会,打开房门让沐野提水进来。 沐野那小子连忙将一只大浴桶搬了进来,很快又把浴桶装满了热水,然后飞快地溜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贾环瞥了一眼还坐在那的曼达琳,用英语道:“你真要看着我洗澡,抑或想一起洗?” 曼达琳顿时满脸通红,转过脸去不往这边看,贾环见状便更加肯定此女听得懂英语了,不过对方的戒心很重,并不肯对自己坦白,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彼此都不熟悉,对方防着自己也正常,正如自己也防着她。 不过贾环也不着急,细火慢熬之下,这洋妞即便披着再硬的壳,相信迟早也能让自己熬开。 贾环将一幅折叠屏风打开,挡在浴桶前,然后便脱掉衣服坦然地泡了进去。那曼达琳听到水声,终于忍不住用余光偷瞥了一眼,见到有一层屏风隔着,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也暗暗惊讶,因为贾环那把双管火枪就挂在屏风前面。 “好奇怪的家伙,难道他不担心我对他不利吗?”曼达琳心中暗忖,一个念头也不可竭止地涌上了心头:“这家伙好像很有地位,要是劫持了他,或许能让那巡抚放我离开,可是……我只有一个人也驾不了船啊,怎么办?” 一时间,曼达琳内心反复地挣扎着,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来,最后她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向着屏风走去,目光紧紧地盯着屏风上挂着的双管火枪。 越来越近了,曼达琳紧张得心脏仿佛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终于,她的手摸到了短枪的金属把手,但是忽然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踌躇良久,竟然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坐下。 约莫一炷香左右,贾环终于洗完了,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身轻松地走出了屏风,径直来到曼达琳面前坐下,并随手扔给她一条毛巾,吩咐道:“帮我把头发擦干。” 曼达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手帕替贾环把头发擦干,心里悻悻地想:“该死,这家伙真把我当女奴了,也罢,先忍一忍,等寻着机会再逃跑。” 贾环微笑着用英语道:“不要想着寻机会逃跑,你跑不掉的,你的模样太特殊了,一上街就会被人认出,化装易容也不管用,除非您能改变眼睛的颜色。” 曼达琳微微一震:“天啊,这家伙会读心术吗?为什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还有,他一直用不列颠语跟我讲话,肯定已经知道我听得懂了。” 贾环没再理会曼达琳,直接把头发束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英俊,新浴后更是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曼达琳看着竟有点脸上发热,心想:“这家伙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想起罗尔一开始是想把自己献给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曼达琳竟然有点庆幸,眼前这家伙虽然贪婪狡猾,但好歹年轻英俊,如果注定逃不掉被侵犯的命运,这家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这时贾环指了指房间一角的矮榻道:“今晚你睡这里。”说完便径自上了床。 曼达琳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和衣躺下的贾环,过了一会,床上便传来轻微的鼾声,对方竟然睡着了。 曼达琳惊疑不定,又枯坐了半个时辰,发现贾环依旧纹丝不动,看来真的是睡着了,不禁又惊又喜,心想,这家伙真是个怪人,竟然没有侵犯自己。 曼达琳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在贾环面前晃了晃,然后又大着胆伸出一根指头碰了一下后者的鼻尖,结果贾环仍旧毫无反应,睡得像死猪一般。 曼达琳见状庆幸之余下,心情竟有点失落,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身材还是相当自信的,结果贾环的表现倒是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这女人果然是复杂的生物,不管是什么肤色的人种! 曼达琳不敢吹灭蜡烛,陌生的环境让她很没安全感,她走到小榻旁和衣躺下,久久不能入眠,而床上的贾环依旧鼾声微微,睡得十分香甜。 “该死,这家伙为何睡得如此安稳,难道一点也不怕我对他不利吗?”曼达琳内心十分不忿,这家伙明明看着矮小而脆弱,比自己弱小得多,如果一对一角斗,我绝对可以完败他,他凭什么有恃无恐的? 曼达琳越是不忿,越是睡不着,又念起自己独自一人流落异国他乡,也许这辈子再难回到故土,顿时魂断神伤,更加难以成眠了,忽瞥见贾环那把双管短枪还挂在屏风上,不由心中一动,于是站起来走过,小心翼翼地取到手中,结果一查看,果然发现里面没有填装弹药,而且给钢轮上发条用的小板手也不见了。 曼达琳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可恶,就知道这狡猾的家伙不可能如此大意,亏得刚才他洗澡时我没动手。” 曼达琳赶紧把火枪重新挂起来,结果一转身,却见贾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曼达琳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都白了,正当他以为贾环会惩治自己时,后者却打了呵欠,若无其地重新躺下道:“快睡吧,不早了。” 片刻,轻微的鼾声再次响起,惊魂稍定的曼达琳面色通红,既羞且恼,良久才站起来拍了拍浑圆的屁股,躺倒在小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差不多天亮才沉沉睡去。 (本章完) 第259章 煽动 第259章 煽动 进入了五月下旬后,天气更加炎热了,中午阳光直射,就连井台都被晒得滚烫,庭树上的蝉也喊得嗓子冒烟,声间嘶哑难听。 曼达琳在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只觉窗户纸亮堂堂的晃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原来她昨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直到差不多天亮才睡去,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此刻的曼达琳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大脑仍处于放空状态,怔怔地看着窗户纸,片刻,这才猛然坐了起来,神色慌乱地低头打量自己,结果发现身上不仅没少一件衣服,反而多了一张崭新的薄衾。 曼达琳不由愣住了,蓦地转头往床上望去,床上果然空空如也,早已没了贾环的身形,那家伙显然已经在自己熟睡时离开了。 “天啊,我竟然睡得这么死!”曼达琳抓起薄衾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心情颇为复杂,暗忖:“那家伙莫非年龄太小了,还不懂得做那种坏事?不可能吧,那家伙比鬼还精呢,怕是有十五六岁了,怎么可能不懂,抑或我看错了,他其实是个正直的绅士?管他呢,再睡一会吧,我太困太困了!” 曼达琳干脆重新躺下,用薄衾蒙着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蝉唱鸟鸣,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原来曼达琳自从落入罗尔手中后,曾多次试图逃跑,但最终都失败了,且每逃跑一次就遭到一次严厉的惩罚,最后甚至被铁链锁到了底舱,过了几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期间有几名觊觎她的水手屡次想侵犯她,都因为她拼死反抗而没有成功。 试想一下,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紧绷着神经,哪能睡得安稳?反倒今日,竟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放松的日子。 此时,房间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贾环提着一只包袱走了进来,看见矮榻上的曼达琳还在蒙头大睡,不禁为之哑然,这洋妞还真当是在自己家里吗?随手将包袱搁在矮榻旁便转身离开了,并且轻轻地把房门带上。 守在门外的沐野和金宝这俩货对视一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欠揍表情,直到贾环离开了院子,这才感叹三爷天赋异禀,小小的身板蕴藏着大大的能量,竟把一匹大洋马驰骋成这样,睡到大中午也爬不起来,真虎! 如果贾环此刻听到这二货的议论,指不定当场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小身板大能量! 曼达琳一直睡到下午三点,这才饥肠辘辘地饿醒了,不过虽然饿,但是精神却特别好,那对迷人的蓝色眼眸也焕发了光彩,给人的感觉倒不再是那种麻木的随遇而安。 曼达琳环视一眼房间,没看到贾环,倒是发现桌子上摆着一碟包子,还有一碟散发着桂香味的糕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手一个包子便往嘴里塞,左右开弓,很快竟把一碟包子和一碟桂糕都吃光了。 “天啊,我竟然可以这么粗鲁的进食,要是被母亲看见非打我不可,骂我不够淑女,不过这些香香的糕点是真美味,我从来没有吃过。”曼达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头,既俏皮可爱,又诱人联想。 别看这洋妞个头超过了一米七五,其实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季少女,而且眼睛长得像弯弯月牙的女生无疑都是格外好看。 曼达琳又喝了杯凉茶,总算觉得肚子里充实了,惬意地打了个饱嗝,这才有暇留意到贾环留在矮榻旁的包袱,不由好奇地打开来一看,原来竟是一套晋国女子的衣服,还有一双绣布鞋。 …… 独龙岛位于杭州湾以东,长江口东南两百里左右的海面,亦即是如今嵊泗列岛所属的大黄龙岛,自从大盐枭顾三麻子占领了这里之后,便改了岛名为独龙岛,而且自称独龙王,不仅继续贩卖私盐,还当起了打家劫舍的海盗,专门抢掠过往商船,甚至是江浙一带的沿海州县。 独龙岛分为大独龙岛和小龙独龙,二岛仅相隔五百米左右,东西守望,中间是一条狭长的水道,乃天然的深水良港,只需筑起水寨将水道两端拦起来,就成了一个水师基地,独龙岛近千艏大小船只便都停泊于此港内。 小独龙岛的面积不大,植被稀少,只驻扎有少量的海盗,不过大独龙岛面积要大得多,面积达到五平方公里,植被茂盛,有山有水,可容纳上万人居住,而且粮食能部份自给。 顾三麻子在此经营多年,麾下有大小船只上千艏,兵力也超过了万人,在大晋沿海多如牛毛的海盗团伙中,顾三麻子的实力可以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江浙一带沿海几乎都是他说了算。 且说那亢大勇本想把官兵的船队引入大洋深处,然后再利用自身的优势把对方干掉的,结果天不遂人愿啊,突然遇上一场特大的风暴,根本不用他动手,官兵的八艏船就沉了六艏,当然,亢大勇并不知此事,因为当他冲出风暴时,身边也仅剩下三艏船了,后来又找到了失联的一艏,加起来才四艏船,约五百人。 这个时候,亢大勇的心情无疑是十分沮丧的,想当初他登高一呼,立即便召集了三千余海盗直扑海门县,势如破竹地拿下吕四场和海门县城,将那些地方官像屠狗一样屠了,短短十来天便发展了上万人的队伍,可惜连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被官兵赶回海里,三千海盗也只剩下五百人,在海门县抢来的大量物资也几乎丢失殆尽,真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恨啊!不甘啊! 亢大勇打着赤膊,面色阴晴不定地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任由猛烈的海风吹拂,顶着盛夏的烈日暴晒。其他海盗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触霉头,因为大家都知道三当家凶残而嗜杀,这个时候谁招惹他,九成九立即血溅当场。 然而却偏有人不信邪,这时竟有一人主动向着亢大勇行去,四周的海盗顿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了过去,发现这个嫌命长的家伙不是别个,竟然正是新近投靠的李基,登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那九当家金牙狗正蹲在角落的阴影下抠牙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继而露出了冷笑,这个李基原是他在盐城县的庙湾场牢房里救出来的,见他伶俐,且识得几个字,这才重用他,结果这个家伙最近巴结上三当家,越发不把自己这个九当家放在眼内了,特别是三当家让他负责率领招募到的新兵之后。 可惜呀,这小子这次出的计谋没有成功,反而令到三当家丢失了海门县城,赔了夫人又折兵,偏偏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躲着点,竟然还敢上前触三当家的霉头,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金牙狗像看死人般,远远地看着李鸿基的背影,只等那刀光一闪而过。三当家外号一把刀,可不是白叫的,最喜欢一刀将人拦腰斩断。 果然,亢大勇正是心情糟糕透了,眼见李鸿基竟然向自己走来,顿时杀机顿起,目光狰狞地向后者扫去。 然而李鸿基却浑然不觉般,径直走到亢大勇身边道:“三当家是不是担心回到岛上没办法向大当家交待?” 亢大勇的右手本来已经摸向刀把了,闻言不由愕了一下,皱眉道:“为什么这样说?” 李鸿基道:“很简单,三当家召集人手攻打海门之前并没有跟大当家商量,大当家本来就已经很不满了,否则也不会派五当家秦红玉来叫你回去。 原本三当家若能带回去大量的财物孝敬大当家,或许还可以消解大当家的不满,可是三当家却吃了败仗,损兵折将,三千人只剩下五百来人,即便加上被五当家秦红玉叫走的部份弟兄,恐怕也不会超过千人,而且三当家从海门县抢来的财物都大部份丢失了,试问大当家怎么可能轻饶得了三当家您?” 亢大勇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虽然好勇嗜杀,刚愎自用,但并不缺脑子,否则他也不会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李鸿基这番话无疑正说到了他心坎上了,不过嘴上却冷笑道:“那又如何,始终是一家人,难道还怕大当家杀了我这个女婿不成?” 李基摇了摇头,继续煽动道:“女婿又不是儿子,没了可以再找一个,当初大当家看中刀爷您,自然是看重刀爷您的身手和能力,但主要还是看重亢家这个后台吧,如今亢家败了,而刀爷你又自作主张,拥兵自重,大当家又岂能再容你?正好刀爷您这次又损兵折将而归,大当家拿着这个由头对刀爷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亢大勇目光一厉,手中的长刀徒然化作一道寒芒飞向李鸿基的脖子,眼看后者就要身首异处了,结果刀光却嘎然而止。 只见亢大勇手中的刀在空中凝住,刀锋距离李鸿基的脖子不足半寸,这份眼力和腕力着实厉害,没点本事可办不到。 亢大勇盯着李鸿基狞笑道:“李基,伱挑拔我和大当家的翁婿关系,到底有何居心?” 李鸿基镇定地道:“属下并非挑拨,只是担心刀爷的性命罢了,我李基敬重刀爷是条敢杀官造反的真汉子,若死在顾三麻子这种老朽手中,那就太可惜了,顾三麻子太老了,已经没有了雄心壮志,独龙岛只有在刀爷手中才能发展壮大。” 亢大勇凝视了李鸿基很久,这才淡淡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李鸿基眼中闪过一抹光芒,口中吐出五个字:“先下手为强。” 亢大勇面色变幻良久,忽然恶狠狠地道:“李基,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别把老子当傻子!”说着刀锋已经碰到了李鸿基脖子上的皮肤,显然后者的回答若不能让他满意,立即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鸿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痛恨当官的,痛恨这个朝廷,我要反他娘的。” 亢大勇冷笑道:“就因为这个?” 李鸿基只觉得脖子上一阵疼痛,皮肤显然已经被刀锋割破,情急之下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想当二当家!” 亢大勇闻言哈哈一笑,竟然收起了长刀,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鸿基这句话反倒让他信了,因为他自己就一直想取代顾三麻子,坐上大当家的宝座。 亢大勇收刀归鞘,伸手拍了拍李鸿基的肩膀道:“李基,其实老子第一眼看到你小子,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嘿嘿,不过没关系,在我亢大勇手底下做事,只要你有真本事就行,别说二当家,你要是有那种,大当家指不定也有你的份” 李鸿基暗松了口气,忙道:“不敢,李基哪是当头儿的料,能在刀爷手底下混个二当家就心满意足了。” 亢大勇点了点头,淡道:“想当二当家可不是靠一张口就行的,你得拿出点真本来才行,要不然老子手下那么弟兄,论身手论资历,你小子还排不上号呢。” 李鸿基点头道:“这个自然,属下不会让刀爷失望的。” 亢大勇环视了一片四周,转身往船舱行去,李鸿基立即机灵地跟了上去,两人关上舱门便密斟起来,后来又把金牙狗、翻江鼠等骨干叫了进去。 这一日,亢大勇终于率着四条船回到了独龙岛,缓缓驶入了两岛之间的港口。 亢大勇一进港口便四处搜索五当家秦红玉的座船,结果并没有找到,甚至当时跟随秦红玉一同离开的船只均都不在。 亢大勇不由暗喜,莫非秦红玉那臭三八的座船在风暴中沉没了?要真是如此,真是天助我也! 在独龙岛诸多势力中,亢大勇最忌惮的就是五当家秦红玉,至于顾三麻子已经老了,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平庸之辈,尽管都各执掌着一支船队,但亢大勇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靠岸!”亢大勇一声令下,麾下的四艏船便靠了岸。 (本章完) 第260章 内斗 第260章 内斗 亢大勇等人刚停船靠岸,便见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他的二舅子顾朗,亦即是独龙岛大当家顾三麻子的两名嫡子之一,排行第二,底下的人都称他为朗二爷。此人长相随父,而且同样满脸麻子,故有个外号叫小二麻子。 且说这个小二麻子本事不大,但脾气却挺大,比亢大勇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自恃身份,对亢大勇这个妹夫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甚至是呼来喝去,所以亢大勇一见此人,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此时,那顾朗领着一帮手下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遍亢大勇后,阴阳怪气道:“哎哟,这不是我的好妹夫吗?前些天听说你攻占了海门县,发了大财,而且还开仓放粮招兵买马,动静闹得挺大的,我还以为你准备自立山头了呢?现在怎的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你的船呢?还有带去弟兄呢?” 亢大勇沉着脸道:“这不关伱朗二爷的事,让开!” 顾朗冷笑一声:“不关我事?别忘了这座独龙岛还是姓顾的,你亢大勇算哪根葱?胆敢不跟我爹商量就擅自带人攻打海门县,当初我爹看你还有几分本事才重用你,还招你为婿,谁知你仗着立了些须功劳就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如今更是不把我爹放在眼内了!” 亢大勇闻言脸色更加冷沉了,那九当家金牙狗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道:“朗二爷息怒,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没等金牙狗说完,顾朗抬手便抽了他一记大耳刮子,骂道:“滚一边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你金牙狗只不过是我爹手下的一只狗而已。” 金牙狗捂着脸羞恨地退到一边去,而顾朗似乎还没察觉到亢大勇眼底蕴藏着的森冷杀机,继续指着亢大勇的鼻子数落道:“姓亢的,别以为我和大哥不知道你那点肠肠子,只要有我和大哥在,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呸!识趣的你自己把权交出来,看在我那妹妹的份上,你至少还能继续留在岛上吃香喝辣,一辈子衣食无忧,否则……” 亢大勇本来就是凶残嗜杀之人,闻言更是杀心更炽了,狞道:“否则如何?” 顾朗眼见亢大勇突然神色狰狞,目露凶光,不由骇然倒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另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为首正是顾三麻子的嫡长子顾明。 顾朗眼见大哥到来,顿时胆气一壮,大声道:“否则就废了你。” “老二,闭嘴!”顾明快步走近喝斥道,并且暗使了个眼色。 那顾朗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亢大勇身手了得,杀人如麻,他还是有点忌惮的。 亢大勇轻蔑地瞥了顾朗一眼,然后对着顾明拱手道:“大哥!” 顾明约莫三四十岁,看着稳重许多,他点了点头道:“老二他脾气臭,嘴也臭,妹婿你别放在心里。” 亢大勇冷道:“习惯了,权当他放屁!” 顾朗勃然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大哥顾明瞪了一眼,又想起父亲已经准备处废掉亢大勇,此时倒不好节外生枝,于是便按耐住怒火。 顾明扫了一眼码头上的四艏船,皱眉道:“为何只有四艏船?其他船和弟兄呢?对了,五当家没跟你一道回来?” 亢大勇黑着脸道:“别提了,要不是秦红玉这臭娘们突然跑来捣乱,带走部份弟兄,老子也不会吃败仗,结果回程途中又倒霉遇上了大风暴,现在只剩下四艏船和五百弟兄了。” 顾明不由一惊,而顾朗则不惊反喜,幸灾乐祸地道:“我说咋灰头土脸的呢,敢情真是吃了败仗,几十艏船和三千弟兄,如今只剩下四艏船和五百人,看你怎么向我爹交待,嘿嘿!” 顾明脸色难看无比,亢大勇这次折了独龙岛近三成的人手,还有几十艏大船,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他沉声道:“五当家没跟你一道回来?” 亢大勇冷哼道:“本来是一道回来的,风暴过后便没见着人了,指不定已然葬身大海。” 顾明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了,沉声道:“跟我来,大当家要见你,其他人都在这里候着。”说完转身而行,而亢大勇则笃定地跟了上去。 待到亢大勇走远,顾朗才对着九当家金牙狗好整以暇地招了扫手。 金牙狗忙上前陪笑道:“朗二爷有什么吩咐?” 顾朗目光贪婪地望向码头上的四艏船道:“你们这次虽然吃了败仗,但到底攻陷了一县,应该搞到不少好东西吧?” 金牙狗为难地道:“是搞到了一些,不过大部份都在撤退地丢弃了,后来又遇到风暴,沉了不少,要不然早拿出来孝敬朗二爷了。” “少他娘的废话,到底有没有,老子上船一搜便知。”顾朗说完便带着一帮心腹径直登船去。 金牙狗见状眼中寒光一闪,对着李鸿基暗使了个眼色,后者不着意地点了点头,快步抢上前,领着顾朗等人上了亢大勇的座船。 亢大勇这次攻占了海门县,的确搜刮了不少金银珠宝,还有古玩字玩什么的,装了上百只箱子,全部藏在底舱中,李鸿基十分主动地把这些财物都献了出来。 顾朗对此十分满意,拍着李鸿基的肩膀道笑道:“你小子倒是上道,叫什么名字?以前好像并没见过你?” 李鸿基陪笑道:“小的叫李基,是最近才投靠三当家的,由于识几个字,所以三当家让小的当了个小头目。” 顾朗不屑地道:“什么狗屁三当家,很快就不是了,我看你小子还算机灵,以后便伺候我吧,保准你比现在过得滋润。” 李鸿基目光一闪,连忙欣喜地道:“承蒙朗二爷看得起,小的感激不不心啊,对了,三当家……不,亢大勇这次在海门县还抢了不少年轻漂亮的美人,他自己选了几个最出挑的,都关在另一条船上,准备回岛后自己偷偷享用呢。” 顾朗闻言眼前一亮,立即便让李鸿基带路,并且留下大部份心腹负责搬运那上百箱的金银细软,而他自己只带了两名心腹随行。 且说李鸿基带着顾朗上了另一艏船,进了船舱中,后者便迫不及待地问:“美人在哪?” 李鸿基笑道:“莫急,回头我多烧点给您!”说完刷的一刀斩下。 那顾朗面色剧变,可惜已经迟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便咕噜地掉落在船板上,血溅当场,而他带来的两名心腹也分别被李鸿基手下的人从背后捅杀了。 李鸿基干掉了顾朗,稍微收拾一下,这才若无其事了下了船,来到码头上,而此时顾朗那些心腹正忙将一箱箱的财物搬下船,为首那人见到李鸿基独自回来,不由奇道:“李基,朗二爷呢?” 李鸿基神色暧昧地道:“郎二爷正在乐呵呢,小的也不好柱在那儿碍事。” 顾朗那些心腹闻言均意会,也不再多问,继续忙着搬运财物。 李鸿基又主动提出帮忙,顾朗那些心腹都是好吃懒做之人,有人帮忙他们也乐得轻松,于是便让李鸿基带人将所有箱子搬往岛上的库房,而他们就吊二锒铛地跟在后面。 再说亢大勇在大舅子顾明的领路下来到岛上的一座建筑前,只见门头上挂着一块匾,上书“独龙殿”三个字,倒是颇具笔力。 顾明在门前站定,示意亢大勇把武器交出来,后者坦然地将随身携带的长刀交给了守卫,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倒也简洁,当中一张太师椅,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龍”字,铁划银钩,笔力苍劲,很有气势。 只见一名头发白的老头大马金刀地靠坐在太师椅上,体形微佝,看样子有六十岁上下了,那张满是麻子的老脸长满了皱纹,斑驳陆离,再配上那略显浑浊的三角眼,反而更显凶横了。 正所谓“涧深松老忘荣谢,天高云淡任卷舒”,大多数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人生的各种风雨后,脾气都会变得平和安闲,与世无争,因此面相也会越老越和善,不过也有例外,譬如顾三麻子便是,面相反倒越老越凶横了,这大抵就是相由心生吧。 此刻的屋内,除了顾三麻子,还有几名上了年纪的长老,另外还有一张陌生面孔,亢大勇并不人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独龙岛没有二当家,原来的二当家正是秦红玉的父亲,亦即是顾三麻子的发小好友,此人多次救过顾三麻子的命,后来也是替顾三麻子挡刀而死的,打那以后,二当家的位置便一直空悬着。 由此看来,顾三麻子这个杀人如麻的大盐枭虽然凶残,不过还是挺讲情义的,至少对秦红玉这个发小的遗孤不错。 言归正传,且说亢大勇进来后,立即向座上的顾三麻子行礼道:“见过大当家。” 顾三麻子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问道:“红玉那丫头没跟你一道回来?” 亢大勇答道:“半路上遇到一场大风暴,大家走散了。” 顾三麻子顿时不悦道:“所以你自己就丢下红玉那丫头,自己先回来了?” 亢大勇连忙道:“小婿在附近海面寻了半天也没找着,又醒起岳父大人您让五当家急召小婿回岛,怕耽搁得太久,所以便先行赶回岛了。” 顾三麻子冷哼一声道:“此事先不与你计较,老子问你,谁让你自作主张带人攻打海门县的?还杀死地方官,开仓放粮招兵买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老子这个大当家?” 顾三麻子虽然自封为独龙王,但一向习惯自称老子,可见其性格上的霸道和强势。 亢大勇垂首道:“大当家息怒,小婿那日在扬州城外亲眼目睹家父和兄长被那些狗官暗杀灭口,一时气愤难平,这才做出此等冲动之举。” 顾三麻子一拍桌子骂道:“你知道你这一时冲动会给老子带来多少麻烦吗?到时朝廷若派水师来围剿,整个独龙岛都得遭殃!” 亢大勇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朝廷又不是没派过水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跑就完事了。” “放你娘的狗屁!”顾三麻子厉声大喝:“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老子攒这份家业容易吗?到时整座岛被官兵一把火烧了,还得从头再来!” 亢大勇扬眉道:“海门县不打也打了,那些狗官不杀也杀了,您老说怎么办?要不斩了我的脑袋向朝廷陪罪?” 顾三麻子嘭的一下站起来,气得满脸的斑驳都抖起来,三角眼凶光毕露,狞道:“好,果然翅膀硬了,看来真留你不得,来人……” 顾三麻子话音未下,亢大勇已经敏捷如一头豹子般飙上前,右手五指箕张,像铁箍一样锁住了顾三麻子的咽喉,同时厉声大喝:“都不许动!” 正提刀冲上来的几名海盗顿时僵在当场,顾明眼见老子被控制住,不禁又惊又怒地喝骂:“亢大勇你想作甚?马上放开我爹!” 亢大勇一脸不屑地道:“你作梦呢!” 顾三麻子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此刻竟然仍保持着镇定,面色阴沉地道:“亢大勇,就算杀了老子,你也休想活着离开,现在收手,老子可以饶你一命。” 亢大勇狞笑道:“顾三麻子,你老糊涂了,要是没有把握,老子敢动你?”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和惨叫声,紧接着一群手持血淋淋兵器的倭寇便率先冲了进来,带头的正是那个加藤三郎。 前文便提到过,亢大勇收拢了一批倭人,既有浪人武士,也有打家劫舍的倭寇,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残角色,这支倭寇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是亢大勇手下的一张王牌,每次外出劫掠都会派这批倭寇打冲锋,无往而不利。 话说李鸿基干掉了顾朗后,借口帮忙搬运财物,带着这批倭寇抬着箱子往岛上的库房去,结果走到独龙殿附近就把顾朗手下的那些心腹给干掉了,然后直接冲杀进独龙殿。 这些倭寇凶猛无比,守在殿外的海盗那里抵挡得住,一下子便死的死散的散了。 亢大勇眼见帮手来了,顿时心中大定,哈哈大笑道:“老东西,到阴曹地府当你的独龙王去吧,以后独龙岛由我亢大勇话事。” 说完手上一用力,竟然直接把顾三麻子的喉咙撕破,将气管和血管都扯了出来,顿时鲜血狂喷了一身,血腥惨烈无比。 “爹!”顾明悲愤地大叫,正要扑上去,却被那加藤三郎一刀拦腰斩杀,而顾明的心腹手下也被众倭斩爪切菜地杀掉了。 坐在椅上的几名长老,还有那名陌生面孔都吓傻了,瘫软在那瑟瑟发抖。 亢大勇将顾三麻子朽木一般的尸体扔在地上,盯着那几名长老狞笑道:“老子以后就是独龙岛的大当家,你们可有意见?” 那几名长老哪敢反对,连忙表示拥护。 亢大勇这才满意地将目光转向那名陌生面孔,狞道:“你是哪个?” 原来此人正是那姬进孝派来联络顾三麻子的,而且双方已经达成了交易,只要顾三麻子杀了亢大勇和亢大毅兄弟,以后私盐的生意还给他做,而且还可以合作走私其他货物牟利。 顾三麻子原本就对亢大勇的野心有所警觉,打算把他给废掉,既然姬进孝提出如此丰厚的条件,自然一口就答应了,谁知亢大勇却先下手为强了。 且说亢大勇审问完姬进孝派来的这名信使后,不由暗暗庆幸自己下手快了一步,否则死的恐怕就是自己兄弟二人了。 亢大勇愤恨之下,正准备一刀杀了姬进孝派来的这名信使,李鸿基却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亢大勇听完眼前一亮,哈哈笑道:“好主意,李基,你真是我亢大勇的诸葛孔明呀,得,以后你就是独龙岛的二当家。” 当下,亢大勇便让人把这名信使先关押起来,然后便展开全岛大清洗,将顾三麻子的全族上下都杀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自己的妻子也杀掉了,而忠于顾家的头目骨干统统也不放过。 很快,亢大勇便以极度凶残血腥的手段控制住了整座独龙岛,坐上了大当家这把交椅,而李鸿基也以其出色的表现,当上了独龙岛的二当家。 再说那五当家秦红玉,那日被贾环的船炮击断了桅杆,而她本人也被飞溅的木刺扎伤了小腿后,果决带着几条船撤退了,而当她回到独龙岛时,却得知亢大勇杀死了义父顾三麻子一家,并且占领了独龙岛,不由悲愤难当,立即便对独龙岛发起攻击。 然而,秦红玉势单力孤,如何是亢大勇的对手,差点被围歼了,最后在一批忠心耿耿的弟兄掩护下才奋力冲出重围,仅余一舰逃出生天,仓皇地往东北方向而去了。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亢大勇又怎么可能放过秦红玉这个莫大的隐患,立即便派李鸿基率数艏船一路穷追不舍。 (本章完) 第261章 荼蘼花开 第261章 荼蘼开 修一座房子,得数月,甚至数年,但摧毁它仅需一把火;烧制一只瓶,要经历一系列繁琐的工序,但弄碎它却只需往地上一摔,相对于建设,破坏实在是太容易了。 海门县虽然只是被海盗占领了一个月不到,但所造成的破坏却是毁灭性的,没有几年时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而盐场无疑是海门县的支柱产业,所以林如海到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吕四场的食盐生产。 这一日,林如海不顾病体虚弱,顶着烈日酷暑亲临吕四场视察,主持盐场的重建和复产工作,直至日落才回城,而作为门生的贾环和卢象升自然时刻陪同在左右。 当众人回到县衙时已然华灯初上,繁星满天。 房间中,林如海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腿,一边苦笑道:“为师这把老骨头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咳咳!” 卢象升连忙蹲下来替他按摩大腿,贾环看着眼前形如朽木残灯一般的林如海,不由一阵黯然,劝道:“姑父久病未愈,正该好生将养着,盐场的事没必要亲力亲为,交给下面的人便是了。” 林如海微叹道:“为师也是着急啊,辽东的形势不容乐观,国库消耗巨大,皇上为了弥补亏空,不仅提高了盐税,还增发十万盐引,如今已是五月底,眼看一年业将过半,盐城县那边的新盐场尝未建成,海门县这边的盐场却又遭到破坏,再不抓紧,别说盐税增收,只怕连去年也及不上。” 这时,一名仆人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贾环很自然地拧了一块湿毛巾递给林如海,一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倘若姑父你再病倒,那就更加难了。” 林如海接过毛巾抹了把脸,点头道:“环哥儿所言极是,可惜如今没有合适的人选暂代海门县令一职,若等朝廷派人,最快也要两个月光景。” 卢象升心中一动道:“学生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林如海和声道:“建斗但说无妨。” 卢象升忙道:“盐城县县令陆仁嘉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办事能力可圈可点,林师何不将其调来海门县暂时应急。” 林如海点了点头:“此举倒是可行,环哥儿,回头你以应该天巡抚之名拟一份调令,明日一早拿来给我用印。” 一直以来,林如海都在有意地锻炼贾环的实务能力,当初带着他考察各地盐场便是因为这个,所以很多文书工作都交由他来执笔,而贾环的底子本来就扎实,如今写这类公文已是驾轻路熟了,所以立即便答应下来。 “建斗,子明,你们忙了一天也累了,且回去休息吧!”林如海吩咐道。 于是乎,贾环和卢象升便退了出去,各自返回住处休息。 贾环回到暂住的小院,一进院门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幽香。这座小院是南北走向的,西墙脚下种了两丛荼蘼,差不多有半人高,郁郁葱葱,盛夏正是荼蘼绽放的季节,白色的朵缀满枝头,在屋内透出的微弱灯光映照下,仿佛铺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雪,夜风轻拂,影摇曳,那香气就更加的馥郁了。 贾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醉人的香,推门而入,顿时与屋内一双蓝宝石般的美眸四目相对,双方均是愣了一下。 只见屋内燃着两根蜡烛,金发洋妞曼达琳已然换上了一身婢女的衣裙,外罩一件青缎掐牙背心,傲人的身材依旧傲人,只是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并没有束起发髻,就那样自然写意地披散着,月牙儿般淡蓝色的美眸,高而笔直的鼻子,菱角一般的小嘴,既有着西方人种的立体感,又有着东方美人如描似画的精致细腻,此时一身中式少女古装,更是令人耳目一新,赏心而悦目,饶是贾环都禁不住露出赞赏的眼神。 正如红胡子罗尔所讲,此女在整个欧洲都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极品美人,估计出身也不低吧,这容貌和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必须得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优良基因结合,所谓的“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只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歪瓜裂枣生出来的子女更大概率也是歪瓜裂枣。 此时的曼达琳正坐在案后翻看贾环的那些书籍,坐姿十分优雅,只是突然被后者撞见,明显有点慌张,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垂着头,就好像做错事的学生遇到的班主任。 贾环笑了笑,用英语漫不经心地道:“没关系,伱随便看,反正你也看不懂,难道不是吗?” 曼达琳默不作声,只是抿着嘴,腰杆子挺得更加笔直,似乎是在对贾环的傲慢自大表达不满,而贾环却视若无睹,问道:“可用过晚饭了?别告诉我你这一天都窝在房间里吧?” 曼达琳一脸茫然,因为贾环这次说的却是汉语,她听不懂。 贾环指了指嘴巴,又摸了摸肚子,曼达琳总算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吃过了。 贾环便没再理会她,命下人弄来了凉水洗澡,曼达琳一见,不由暗暗嘀咕:“这家伙比女人还爱干净,天天洗澡,真受不了!” 欧洲的气温普遍较低,特别是北欧,由于寒季漫长,那里的人一年到头洗澡的次数屈指可数,普通百姓甚至一辈子都不洗澡。蒙元时期,欧洲人差点被黑死病灭绝,跟不讲卫生有很大关系,那时的欧洲就像一个肮脏的茅坑,自打黑死病肆虐过后,欧洲人才逐渐意识到这点,开始讲究起来。 贾环在屏风后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见到曼达琳还坐在案后认真地翻看着什么,不由暗暗奇怪,莫非此妞深藏不露,竟看得懂汉字? 贾环无声地走了过去,发现原来对方正在看自己画的红夷大炮图纸。图纸是他用碳笔画的,而且采用了三维示图的画法,这种后世通用的图纸画法十分常见,但比现在领先了好几百年呢,只怕现在的欧洲都还没出现。 那曼达琳正看得入神,旁边冷不丁探出一颗脑袋来,吓得脸蛋刷的白了,猛地往后一仰,双手捂在胸前一脸的惊惶,待看清原来是贾环,这才缓过来,有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贾环不以意,好奇地问:“你看得懂?” 曼达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贾环在说什么。 贾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示意曼达琳站起来,并且随手将图纸卷起来放回抽屉里,后者眼神恋恋不舍,欲言犹止。 贾环看在眼内,却不动声色地在座位上坐下,取出一张纸铺开,又指了指墨砚道:“会磨墨吗?我这里不养闲人,你得学会服侍主子。” 曼达琳没有动,贾环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往墨砚里加了清水,然后用墨锭磨墨,前者好奇地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 贾环磨好墨,然后挥笔写了一份调令,曼达琳探头看了一眼,她虽然不懂汉字,但也觉得贾环这手字写得很漂亮。 贾环把墨迹吹干,将调令装进一只信封中,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那卷未完成的火炮图纸,用炭笔继续画起来,果然,曼达琳一见便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凑近前,显然对这种新颖的图纸画法很感兴趣。 贾环也没藏着掖着,当着曼达琳的面,大大方方地继续画,后者不知不觉间入了神,不时皱眉露出思索之色,时而又目光复杂地瞥一眼埋头作画的贾环。 约莫半个时辰后,贾环画完了,瞥了一眼还在看着图纸出神的曼达琳,忽然心中一动,随手画了一只茶杯的三维示图,然后便搁笔,径自上床睡觉去了。 (本章完) 第262章 工科女 第262章 工科女 第二天,贾环跟平时一样起了个大早,要是平儿在此,早已经提前准备好洗漱用品,一听到响动便过来替他穿衣梳洗了,但是金发洋妞曼达琳显然没有这种觉悟,依旧在小榻上蒙头大睡,一截白皙的上臂在薄衾下欲掩还露。 贾环不由暗汗,这大洋妞不会喜欢裸睡吧? 一想到那惹火的梨形身段,饶是贾环都禁不住有点心跳加快,恰在此时,曼达琳睡梦中翻了个身,薄衾从身上倏地滑落,还好,穿着里衣呢。 或许女人天生就会穿衣打扮,贾环昨天只是把这一身从外到内的衣服搁下就走了,也没人教她穿,应该是她自己琢磨着换上的,除了不会挽中式发髻,衣裙竟然穿得丝毫不差,连汗巾子也系上了。 贾环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走到书案前一看,发现自己昨晚画杯子的那张白纸上,又画了一大堆杯子的三维示图,一开始有点生疏,但越画越熟练,看得出来,此女是有这方面底子的,而且还不错,只是不习惯三维示图的画法罢了。画三维图纸不同于作画,要跟数据相结合,对空间思维能力要求很高,还得有扎实的数学几何基础,即便是丹青高手,你让他画一幅机械的剖面图,他也未必能画得出来。 贾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酣睡中的曼达琳,倒是对此女的真实身份更感兴趣了,由长相气质来看,曼达琳的身份应该不低,至少是欧洲某国的贵族,而且她身段矫健扎实,习惯把腰挺得笔直,右手食指上有老茧,估计是经常扣板机造成的,这就意味着她极可能是一名军人,至少经常摸枪。 女将军,中国古代也不是没有,只是极为个别的现象,但在共和制已经出现的欧洲,有女兵女将应该并不稀奇了,就不知这个曼达琳是何种级别,又是如何落到商人罗尔手中的? 本来贾环可以直接找红胡子罗尔问清楚的,但是那家伙不太老实,问他估计也不会讲真话,那倒不如不问了,而此女分明听得懂英语,但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戒心很重,只有令她放下戒心,完全信任自己才会吐露她的真实身份,不过来日方长嘛,贾环相信总有一日能从曼达琳嘴里套出话来的。 贾环自己弄来了水洗漱完毕,而曼达琳竟还在酣睡,睡得可真够沉的,贾环走过去,将滑落的薄衾替她盖,遮住那水蜜桃一样撩人的浑圆,然后便离开房间,到院子中晨练去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贾环都早出晚归,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林如海病体孱弱,很多军政上的事务都让他参与其中,估计也是有意锻炼他的能力,而贾环虽然年纪轻轻,但经此海门县一役后,他在军中已然声名鹊起,特别是扬州卫的一众将士,离远见到他便会上前肃然行礼,并且尊称一声:“环三爷!” 言归正传,且说这一日贾环又披星戴月地回到住处,正想伸手推开房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金发洋妞曼达琳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了婢女的角色,竟然主动开门,并且接过贾环脱掉的长衫挂起来。 吃过晚饭,洗沐完毕,贾环照例画了一幅佛郎机炮的主视图,并且标注好各项数据,递给旁边眼巴巴的曼达琳,后者欣然接过,立即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饭桌旁坐下,根据给出的数据画三维示图和剖面图。 喜欢作画的女生很多,但喜欢画图纸的女生却是十分鲜见,喜欢画图纸达到痴迷程度的女生更是凤毛麟角,这个曼达琳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异数,不折不扣的工科女,还是个酷爱画武器图纸的工科女。 贾环甚至怀疑,此女之所以这么快就适应了婢女的身份,并不是她认命了,放低姿态服侍自己,只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偷师”罢了。 不过没关系,偷师便偷师吧,贾同学可不是敝帚自珍,小肚鸡肠之人,而且以他超前几百年的知识储备,随便露一些出来也足以颠覆曼达琳的认知,她偷一辈子也偷不完,譬如自动步枪、机关枪、装甲车、坦克什么的,她爱钻研就让她钻研去。 贾环没再管曼达琳,拿出四书五经便复习起来。如今已经是五月底了,七月初便要参加岁考,岁考过了才能参加八月份的乡试,尽管成竹在胸,但也不能大意。 窗外夏虫鸣唱,荼蘼的香气乘着夜风偷溜进纱窗,顽皮地摇曳着烛焰,屋内两人各自埋头挥笔,互不打扰,也不知过了多久,曼达琳率先搁下笔,显然是画完了,她抬头瞥了一眼仍在全神贯注写文章的贾环,倒也乖觉地没打扰他,只是继续安静地坐着。 曼达琳盯着烛焰出神了一会儿,又迈着两条亭亭玉立的长腿走到纱窗前,站在这里,荼蘼的香味更加浓郁了,几只飞蛾隔着窗纱不停地扑打,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听着夏虫的鸣唱,嗅着醉人的香,细看眼前扑腾的飞蛾,这种安祥宁静的生活竟让曼达琳刹那间有点恍惚起来,如同梦幻一般不真实,要知道几天前,她还被锁在暗无天日的舱底,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当初战败被俘,被当成奴隶发卖,她既悲愤又彷徨,既不甘又恐惧,日夜忐忑地等待命运的宣判,她曾设想过自己的各种悲惨下场,总逃不过沦为男人的玩物,就看是成为一群男人蹂躏的对象,抑或是某一个男人的私藏,如果是后者,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如今看来,曼达琳觉得自己似乎比那不幸中的万幸还要幸运一些,因为这个叫贾环的东方男子很年轻,相貌英俊,地位似乎也不低,学识嘛……也还不错,能写会画,还会说不列颠语,这点比较难得。 另外,这家伙虽然有点狡猾贪婪,但又很绅士,至少对自己是如此,不仅没有强行占有自己,甚至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脾气也随和,真是个……很矛盾的家伙! 现在的生活,比自己预想中的实在好太多了,至少目前看是如此,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即便不能重回万里外的故国,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念及此,曼达琳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仍在全神贯注地挥毫的贾环。 (本章完) 第263章 似曾相识 第263章 似曾相识 念及此,曼达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全神贯注地挥毫的贾环,此时后者正好提笔往墨砚里醮了一下,却发现砚中的墨汁已经用尽,便搁笔,往砚中加了些清水。曼达琳见状忙走过去,抢先取过墨条磨起墨来,经过这些天观察,她显然已经学会了研墨。 贾环有些意外地瞥了曼达琳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待对方把墨汁研好后便继续埋头写文。 想当年参加县试,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但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的锤炼,再加上守制三年来的潜学苦练,如今的贾环写八股文章,不敢说炉火纯青,但绝对也是手到擒来。 曼达琳默默地站在一旁观看,她虽然不通,但眼见那一只只漂亮的小楷像行云流水般从笔尖跃现纸上,亦觉得赏心悦目,心道:“这些方块字虽然繁琐,但在观赏性方面确实强于其他文字。” 曼达琳欣赏了一会,目光无意中落在贾环唇边黄色的小绒毛上,这些平时不太明显,但此刻在烛光下却十分清晰,不由暗暗腹诽:“分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嘛,却总是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老成模样,不过这家伙懂得确实挺多的。” 正当曼达琳胡思乱想着,贾环此时却写完搁笔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曼达琳回过神来,相处了一段日子,她倒是慢慢熟悉了贾环的习惯,连忙端来了一盆水。 贾环净了手微笑道:“不错,如今倒是学会入乡随俗了,明天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曼达琳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于是贾环指了指屋外道:“go walking,tomorrow!” 曼达琳愣了一下,接着眼神亮起,喜形于色。 贾环见状便更加肯定此洋妞会英语,只是还存着戒心,不敢和自己语言交流罢了,估计是怕自己套了她的底细来历。 这一晚,曼达琳竟激动得有点睡不着觉,倒不是觉得有机会逃走,而是快要被关疯了,自打战败被俘后,她便成了任人驱策的奴隶,就像一只被关进了牢笼里的鸟儿,关得越久,越发渴望外面的天空。 第二日一早,贾环果然带着曼达琳出了城,有金宝和沐野这两名盐兵随行护卫,四人各乘一匹马,往吕四盐场的方向而去。 曼达琳显然是会骑马的,而且骑术还相当不俗,从她娴熟的上马动作便可窥一斑,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吧,一出城门她便放马疾驰起来,倾刻便把贾环等人远远地抛在身后,最后还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弯处。 金宝和沐野二人见状不由心中一紧,这匹大洋马还没养熟呢,别不是想趁机逃跑吧? 然而,贾环却淡定得很,摆手制止了正欲追赶的金沐二人,继续不紧不慢地策马前行。曼达琳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船出海,能跑得到哪去?况且就她那张异于常人的西洋面孔,想藏也藏不住。 果然,转过道路尽头的拐弯处,远远便见到曼达琳在道旁驻马等候,一头金黄色的长发,高挑曼妙的背影,十分之扎眼。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碧空湛蓝如洗,盛夏时节里,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翠色,让人心情愉快。曼达琳纵马奔驰了这一段,估计是长久压抑的心情得了一定的释放,此刻看上去神彩飞扬的,扎实的长腿,健美的体形,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一种青春活力的气息,令人赏心悦目。 贾环信马悠悠地走近前,瞥了一眼显然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曼达琳,抬起马鞭往前一指道:“看到海边那片建筑了没,你要是能先到达,明天还带你出来。” 贾环说完一夹马腹便急驰了出去,曼达琳愕了一下,急忙一挥马鞭直追,但见两匹马在官道上一前一后飞驰追逐,扬起滚滚黄尘。 贾环的骑术也不差,但跟曼达琳相比,显然还多有不如,所以虽然占了抢跑的便宜,但最终还是被曼达琳追上,后者擦身而过时还故意扭头瞥了一眼,鄙夷中夹杂着几分得意。 贾环不由淡然一笑,看来这匹大洋马还是蛮要强的,待会倒要刺激她一下,看她到底开不开口。 此刻的吕四盐场正在如火如荼的重建中,部份灶已经开锅煮盐了,烟薰火燎的,十分之热闹。 贾环每天都会代替林如海前来巡视一趟,督促盐场尽快复工复产,所以他刚到,几名主要负责人便急忙迎上来施礼道:“见过环三爷!” 贾环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有问题汇报问题,没有问题便忙伱们的去吧,不要耽搁了时间。” 几名负责人显然也习惯了这位环三爷的雷厉风行,连忙作了简短的汇报,然后便继续加班加点去了,因为环三爷的意思是下个月中旬必须完全恢复吕四场的原有盐产量,而环三爷的意思自然就是巡抚大人林如海的意思了。 且说贾环带着曼达琳在盐场内巡视了一圈,然后便故意自鸣得意地道:“瞧,多么壮观的画面,你们欧罗巴人肯定没有如此先进的煮盐技术吧?” 贾环这次用的是英语,曼达琳撇了撇嘴,虽然不作声,但轻蔑之情却是暴露无遗。 贾环仿佛没瞧出来,继续自吹自擂道:“就这样一口铁锅,一次能煮出上百斤盐,咱们大晋光是两淮地区,一年的盐产量便近亿斤,绝对是你们这些欧罗巴小国所不能比拟的。” “真是个傲慢自大的家伙。”曼达琳暗暗嘀咕。 “噢,你们欧罗巴人吃盐吗?”贾环继续喋喋不休。 曼达琳终于忍无可忍了,不满地道:“是人都要吃盐,我们欧罗巴人也吃盐,而且我们的盐都是晒出来的,你们晋国还在用柴火煮盐,太落后了,请收起你的傲慢,贾先生!” “你应该叫我主人,或者三爷!”贾环似笑非笑地看着曼达琳,后者猛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暴露了会说不列颠语的秘密,天啊,这家伙真的太狡猾了,自己竟然上了他的当! 曼达琳既后悔又忐忑,贾环给他的第一印象便贪婪狡猾,所以生恐后者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把自己当成奇货,像敲诈资本家罗尔一样敲诈自己,直到把自己所有剩余价值都榨干。 曼达琳越想越害怕,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贾环竟然没有趁势追问,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曼达琳局促不安地跟在身后,直到离开盐场上马回城,贾环也没再提起刚才的事,此时的她才稍安,不过也不敢再和贾环接近了,而是落后几米,垂着头,一副俯首贴耳的乖巧模样。 金宝和沐野这俩货见状既好奇又佩服,这匹大洋马早上出门时还没大没小的跑到三爷前面去,如今倒像绵羊似的,嘿嘿,还是人家三爷驾驭有方啊,即便是大洋马也能驯得服服帖帖的。 当贾环一行人从吕四场回到城门前时,日已将午,骄阳似火,将大地烤炙得滚烫,往来行人都热得流汗浃背,纷纷加快了脚步。 贾环正欲策马入城,忽见一名小丫头恰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约莫八九岁许,虽然穿着一身不显眼的粗布衣裳,小脸也是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却十分水灵,眉清目秀,如小荷初绽,难掩丽色。 贾环顿生似曾相识之感,下意识地勒定马,待要细辨时,那小丫头却抬起左手,以衣袖阻挡毒辣的阳光,快步走了过去,而此举也挡住了贾环的视线。 贾环看着小丫头的背影正若有所思,忽发现曼达琳目光古怪地审视着自己,便收回目光吩咐道:“金宝,你先带曼达琳回去,我临时有点事。” 贾环说完便拨转马头,带着沐野远远跟在那名小丫头的身后。 金宝不解地挠了挠头,又见曼达琳一脸疑惑地注视着环三爷策马离开,便道:“琳姑娘……不不,曼姑娘,三爷让小的先送你回去,咱们走吧。” 曼达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金宝只好一边比划着道:“环三爷有事,小的先送你回住处。” 眼见这金发洋妞还是一脸疑惑,金宝便也懒得再解释,牵了对方坐骑的缰绳便往城里走去。 曼达琳频频回首,若有所思,金宝这货见状便好笑道:“曼姑娘这就舍不得环三爷了?嘿嘿,不过你一个蛮夷女子能服侍咱们三爷也算祖坟冒青烟了,别看咱们三爷年纪轻轻,其实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童子试三关都是案首,小三元呐,对了,你肯定不知什么是童子试吧?” 金宝这货原是个话唠,也不管曼达琳听不听得懂,话匣子一打开便侃个没完,一边牵马前行,一边滔滔不绝,而坐在马背上的曼达琳却在暗暗琢磨贾环尾随那名小女孩的目的。 这时,两人经过一处卖包子的摊挡,曼达琳眼珠一转,勒定马道:“我想吃那个。” 金宝这货虽然听不懂,但见曼达琳指向卖包子的摊挡,顿时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且他也有些饿了,于是道:“曼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买。” 金宝说完便翻身下马,走到摊挡前买包子,结果刚从小贩手中接过一袋打包好的肉包,便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忙转身一看,发现曼达琳已经策马往城门方向跑了,而且还顺手牵走了自己的坐骑。 金宝顿足大叫,不好,中计了,大洋马要跑路! (本章完) 第264章 正是在下 第264章 正是在下 且说贾环主仆远远跟在那名小丫头的身后,沿官道前行了一段便转入一条乡间小路,而那小丫头显然涉世不深,只顾着埋头赶路,竟然没发觉跟在身后的二人。 越往前行便越发荒凉,小路两旁杂草丛生,高出于人,又有不明野鸟呜咽泣啼,怪是瘆人。那小丫头不知是有所察觉,抑或是被瘆人的鸟叫声吓到了,突然撒丫子奔跑起来,娇小的身形在杂草野树间快速隐现,片刻间便消失在视线中。 “小沐,快跟上!”贾环急忙道,一边催马小跑起来。 沐野闻言不敢怠慢,策马一溜烟赶上前开道,然而刚转过一拐弯处便连人带坐骑摔飞出去,摔了个七荤八素,满天金星。 贾环急忙勒马人立,待坐骑前蹄落地后定目一看,不由面色急变,原来小道上竟埋设了两根绊马索,意识到不妙的他连忙伸手摸向腰间,然而就在这一瞬,脑后风声扑至,接着两眼一黑便栽落马下。 只见一名相貌丑陋的黑衣女子手率先从旁边的草林里跳了出来,动作矫健,一看就是练家子,其手中赫然提着一根齐眉棍,刚才显然正是她敲了贾环一记闷棍。 此时道旁的草丛中又钻出两名黑衣劲装女子,皆携带了兵器,动作麻利地把摔得满眼金星的沐野敲晕,并且用绳子捆绑起来。 那黑衣丑女走到贾环身边,探手将其腰间的双管短枪拔了出来,顿时面色变了变,挥手喝道:“把这小子捆起来带回去审问。” 很快,贾环便被五大绑着扔了上马背,黑衣丑女亲自赶着马匹沿乡间小道疾行,很快便追上了之前那名小丫头。 小丫头闪到道旁,怯生生叫了声:“丑奴姐姐!”一边拿眼偷偷打量趴在马背上不省人事的贾环主仆。 黑衣丑女伸手戳了一下小丫头的脑门,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小脑瓜子白长了,连眼睛也是白长的不成?人家跟了你一路,都快摸到家门口了都没发现,你是成心要害咱们的不成?” 小丫头委屈地道:“婢子没有,婢子一时没留意罢了。” 黑衣丑女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尊容,实则却是个面恶心慈之人,眼见小丫头一脸委屈,倒也不忍心再责备了,冷问道:“药可都买齐了?” 小丫头忙扬了扬提着的两大包药材道:“都买齐了,婢子本来还想请大夫亲自走一趟的,可是人家不愿出诊。” 丑奴立即瞪了她一眼道:“让伱抓药就抓药,请什么大夫?” 小丫头弱弱地道:“姑奶奶这次好像病得不轻,总得找个大夫诊治一下,对症下药方为妙。” 丑奴不以为然地斥道:“多事,姑奶奶可不像你这小蹄子那般弱不禁风,以后还敢自作主张,可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低下头来,月牙似的清澈眼眸里含着泪水,潸然欲泣。 丑奴见状怪眼一翻道:“你这可怜蹄子模样给谁看呢?还柱着作甚,赶紧把药给姑奶奶送去,再磨磨蹭蹭的便打断你的腿。” 小丫头忙转身跑了去,行动间,八九岁的小姑娘已隐隐有了窈窕妖娆之神韵,这也许便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丑奴见状禁不住嘀咕道:“小浪蹄子如今便这形景,长大可还了得,定是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念及此,丑奴下意识地往马背上的贾环瞥了一眼,此人衣着打扮虽不算华贵,但却随身携带了火器,身份估计不低,十有八九也是纨绔衙内之流,眼见圆圆这蹄子生得好相貌,所以尾随欲行不轨也说不定。 正思索间便已行至一处农舍前,丑奴让两名黑衣劲装女子把马匹牵往屋后,而她自己则一手一个,将贾环主仆提进了农舍,可见此女力气着实不弱。 且说那丑奴进了农舍,随手便将贾环和沐野扔在地上,拍了拍手道:“亏得姑奶奶多长了一个心眼,让丑奴带人在城外望风,要不真让人家偷了窝。圆圆那小蹄子呆头呆脑的,一出城就被人家盯上了,她还不自知,只傻乎乎地往回赶呢。” 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姣好,不过两颊带着一种病态的红晕,看上去有些虚弱,此时,红衣女子睁开了双眼,目光敏锐地落在贾环身上,发现只是一名少年公子,便皱眉道:“这小子什么来路?” 丑奴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审问,但看样子并不像是为了姑奶奶而来的,对了,这小子身上还带着这个。” 丑奴说着便将从贾环身上缴获的双管短枪递了过去,红衣女子轻咦一声,接过短枪道:“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十分少见,双管的更是从未见过。” 丑奴点了点头道:“之前奴婢跟随姑奶奶和西洋人打过多次道,也曾见这这种短枪,不过却是单管的,这把不仅是双管的,而且做工似乎比那名洋番头领所配带的还要精美。” 原来这名红衣女子正是独龙岛的五当家秦红玉,那日她率船回到独龙岛,得知亢大勇带人造反,杀死了义父顾三麻子一家后,她愤而率领部下攻打独龙岛,试图清理门户,为义父顾三麻子报仇,然而最终寡不敌众,只能含恨逃离。 亢大勇立即亲自率船追杀,试图斩草除根,秦红玉率着残余一路往东北方向逃,好不容易摆脱了亢大勇,然而那日她的小腿被一根木刺扎伤,当时不怎么当回事,只是稍加包扎,谁料时隔多日,伤口不仅没有愈合,还开始化脓了,小腿也肿了一大圈,疼痛难忍,连觉也睡不着。 这时,一向要强的秦红玉才意识到严重,于是带着几名心腹偷偷上岸寻医,只是她终究是个名声在外的女海贼,见不得光,哪敢明目张胆地进城求医?只能躲在城外,然后吩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婢女进城抓药。 由于小婢女圆圆生得明眸皓齿的,过于好看,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故意让她把小脸蛋涂得脏兮兮的,谁料竟然还是引来了贾环这个“有心人”的尾随。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那秦红玉把玩了一会双管短枪,目光再次落在贾环主仆身上,吩咐道:“把他们弄醒审问清楚。” 哗啦,兜头一盆冷水下来,贾环和沐野二人便都被浇醒了。 贾环刚刚睁开眼睛,便见一张丑陋无比的大脸近在咫尺地盯着自己,不由心头微凛,下意识地后仰开去。 丑奴似乎并不满意贾环的反应,本以为这小子即便不吓尿,至少也会吓得惊叫出声的,她冷哼一声,凶狠地喝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跟踪我们家的丫头?” 贾环定了定神,飞快地环顾了一遍四周,发现屋中除了这名奇丑无比的女子,还有一名面容姣好的红衣女子,旁边搁着双刀,不由心中微动。 丑奴见贾环不回答,还贼溜溜地四下打量,登时大怒,拔出短刀架在后者的脖子,恶狠狠地道:“问你话呢,再敢乱瞧,眼珠子给你剜出来。” 沐野见状大惊,急忙喝道:“住手,若伤了咱们环三爷一根汗毛,仔细你们的狗命。” 丑奴不屑地冷笑,正要给贾环放点血立威,秦红玉却目光一闪道:“环三爷?莫非你小子就是那个贾环?” 贾环心里咯登一下,装傻道:“什么假环真环的,小爷不认识,你我无怨无仇的,为何要将我们主仆绑来此?” 沐野这小子倒也机灵,连忙道:“咱们三爷姓何,不认识什么贾环,快放人,否则就报官了。” 秦红玉站了起来,一边把玩着双管短枪,一边淡淡道:“听说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身边有个叫贾环的能人,年纪轻轻却文武双全,且有勇有谋,深受林如海倚重,连亢家都是他带人抄的,前不久更是协助军队击溃了海盗,收复被海盗占领的海门县。” 秦红玉说到此便冷笑一声,续道:“姑奶奶本以为这个贾环是个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岂料竟是个乳臭未干,藏头露尾,连自己姓名也不敢认的无胆鼠辈!” 秦红玉说着便把枪口对准了贾环的头,眼中露出森森的杀意,沐野那货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道:“小心走火。” 贾环此刻也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也知道瞒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笑了笑道:“五当家好眼力,承蒙夸奖,在下正是贾环。” 丑奴顿时愤怒地大喝一声道:“直娘贼,姑奶奶的伤便是拜你所赐,老子宰了你。”说完挥刀要砍。 这个丑奴生得奇丑无比,声音粗犷,要不是胸前那几斤肉,还真分不清雄雌,此时一口一个“直娘贼”和“老子”,竟然毫无违和感。 秦红玉忙打手势阻止了丑奴,盯着贾环狐疑地道:“你认识我?” 贾环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但听说过,你这一身红衣和双刀太扎眼了,而且那日在西洋炮船上,本人曾远远看过五当家,虽然不清面貌,但也依稀认得体形。” 秦红玉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当时那艏西洋炮船正是你在指挥?” (本章完) 第265章 曼达琳的正义感 第265章 曼达琳的正义感 贾环十分光棍地点了点头,正所谓艺多不压身,债多人不愁,反正自己跟独龙岛一伙算是结了死仇,前前后后已有好几位当家栽在自己手里,也不差眼前这位了,而且,现在即便无话也要找话说,尽量拖延时间,但愿金宝那货够机灵,及时带人找过来吧,否则自己这条小命就有可能交待在此了。 此时的贾环还不知道亢大勇窝里反,已然杀死独龙岛的大当家顾三麻子枭占鹊巢了,而眼前的秦红玉已是落难的丧家之犬,再也回不了独龙岛了。 且说那丑奴听闻贾环轻描淡写地承认了,登时又勃然大怒,因为当时正由于那艏西洋炮船开炮击中了桅杆,飞溅的木刺扎伤了姑奶奶的小腿,如今姑奶奶的小腿红肿化脓,指不定还要截肢呢! 贾环感受到丑奴眼中迸发出的森冷杀机,不由心中微凛,暗忖,这丑女的姘头不会就是死在那次海战中吧? 秦红玉虽然也恨得咬牙,但还是使眼色制止住蠢蠢欲动的丑奴,淡道:“你认出本姑奶奶的理由倒说得通,只是你为何要跟踪我的婢女,莫非你认识她?” 贾环心中一动,反问道:“那个小丫头是伱的婢女?小名可是叫圆圆?” 秦红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正待要说话,外面却传来了吆喝打斗声。秦红玉和丑奴均变了面色,双双提起兵器便扑了出去。 贾环又惊又喜,只以为金宝那货找来了,但听响动,似乎来的人并不多,正忐忑间,农舍的柴门再次打开了,秦红玉提着双刀率先走了进来,而丑奴和另一名黑衣女盗则押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子紧跟而其后。 贾环不由愣住了,因为被押进来的正是曼达琳。 “放开我!放开我!”曼达琳一边大喊,一边奋力挣扎,突然一个过肩摔,把丑奴从头顶摔飞出去,又猛的一记膝炮击中另一名黑衣女盗的小腹,那女盗当场惨叫一声倒地。 “come on , bitch!fight me!”曼达琳双腿前后开立,双手握拳作出架格斗姿势,一边朝秦红玉挑衅地大吼。 沐野这小子不由目瞪狗呆,贾环也十分吃惊,他虽然猜测曼达琳可能是军人出身,但也没料到这洋妞发起飙来这么能打,难怪红胡子罗尔要用铁链把她锁起来,就自己这小身板,若是让她来一记过肩摔,只怕不死也残了。 念及此,贾同学不由后背阵阵发凉,暗暗庆幸自己这段时间没有越轨的举动,否则就糗大了。 秦红玉显然也吃了一惊,又见对方摆出挑衅的架势大吼,登时怒从心头起,把双刀一搁,欺身便扑上去,向来心高气傲的她,显然不屑用兵器对付两手空空的曼达琳。 曼达琳眼见秦红玉扑上来,一记摆拳便凶狠地挥向对方的面门,正是类似于拳击的格斗术,简单直接,毫无巧。 秦红玉不屑地冷哼一声,灵活地一闪身,啪的便是一记鞭腿击中曼达琳丰满的臀部,扫得她当场往前一个趄趔。 西洋人在体型和力量上占优,但轮灵活性显然不及东方人种,而秦红玉此女武艺高强,不在亢大勇之下,格斗经验丰富,所以一出手便打了曼达琳一个猝不及防。 曼达琳挨了一下,虽然并未受伤,但也羞得面红耳赤,这才意识到眼前这红衣女人不好惹,顿时变得谨慎起来,双腿一弹一跳地移动,寻找进攻的机会。 秦红玉皱了皱眉,她腿上有伤,刚才那一下虽然先声夺人,但也牵动了伤势,此时小腿正钻心的痛。 这时,被过肩摔的丑奴终于爬了起来,她皮糙肉厚的,似乎并无大碍,但却十分恼火,咆哮一声便从后面扑上前,死死抱住曼达琳扭打起来。 丑奴的力气很大,再加上突然偷袭,很快便把曼达琳压制在地上,这时两名黑衣女盗也上前帮忙,七手八脚把曼达琳捆了起来。 丑奴显然还怒气未消,往曼达琳身上踹了几脚,这才取出手帕擦拭鼻血,原来刚才扭打时挨了曼达琳一肘,差点把鼻梁骨也折了,痛得她眼泪鼻血齐飙。 贾环看着被扔到身旁,披头散发的金发洋妞,心中颇有点复杂,皱眉道:“你怎么跑来了?” 曼达琳没有作声,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转头去,她的左眼角也挨了一下,现在有点肿。 秦红玉冷冷地道:“她是你的人?” 贾环点头坦然道:“没错,这是我的婢女,她不过是救主心切,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五当多家,还请多多包涵。” 秦红玉语带嘲讽道:“贾秀才好艳福,只是就你这小身板可消受得住。” 贾环很是无语,果然是女匪,说话也是生冷不忌。 丑奴恶狠狠地瞪了曼达琳和贾环一眼道:“姑奶奶,这里怕是不安全了,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秦红玉点了点头,既然贾环的婢女能找到此,只怕后续还会有人找来,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了。 话说曼达琳为何会寻到此地呢? 原来这个曼达琳倒是颇有正义感,眼见贾环鬼鬼祟祟地尾随一小姑娘出城,经过一番琢磨,便认为贾环见色起意,欲行不轨,于是便借口要吃包子,把金宝甩掉后打马出城追赶,试图阻止贾环的行恶。 话说曼达琳原是欧洲某国的王室贵族,而这个圈子是出了名的乌烟瘴气,私生活糜烂,别说当街强抢幼女了,就是乱伦也是司空见惯的事,而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贾环虽然表现得像个绅士,连碰都不碰自己一下,但正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天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也好幼女这一口? 有句名言叫出于淤泥而不染,而曼达琳便正好是这种人,虽然出身于风气腐烂的欧洲王室,但却难得的没有被这种风气所腐蚀,一直洁身自好,还拥有一颗正义之心,好打抱不平,这也许跟她自小便在军营长大也有关系吧。 且说曼达琳追出城后,一路沿着蹄迹追赶,最后竟被她寻到了农舍前。追踪,正是她在军营中学到的技巧。 曼达琳来到农舍前,很快便发现了系在屋后的马匹,便欲上前查看,却遭到了两名黑衣女盗的阻拦审问,由于语言不通,很快便起了肢体冲突,而这时秦红玉和丑奴也提着兵器从屋里冲出来。 曼达琳赤手空拳的,眼见对方有兵器,为免激化矛盾,所以没有反抗,乖乖被押了进屋,而当她发现屋内被捆绑着的贾环和沐野二人时,登时便意识到不对劲,于是突然发动把丑奴一记过肩摔,然而她虽然拳脚功夫不错,终究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擒住了。 (本章完) 267.第266章 挟持 第266章 挟持 秦红玉等人麻利地收拾定当,便打算离开了,此时贾环才发现秦红玉一伙共有七人,除了她本人和丑奴,另外还有四名黑衣劲装女海盗,剩下一个便是自己之前跟踪的小丫头。 此刻,那小丫头正背着一只包袱站在秦红玉的身后,似乎有点紧张,还有点好奇,偷偷地打量着贾环,而贾环自然也在打量她。 贾环当年扶灵南下,在通州码头遇到了小姑娘邢沅,小名圆圆,出于好心便顺路捎上她们主仆,一直到了扬州才分道扬镳,这一路的相处,聪明伶俐又懂事可爱的圆圆小姑娘迅速俘获了大家的欢心,石头刑威甚至想认她作义妹,只是由于自渐形秽,所以羞于启齿。 贾环对小圆圆还是蛮喜爱的,印象也很深,记得在扬州码头分手时,小圆圆哭得唏里哗啦的,还再三叮嘱贾环以后一定要到苏州桃坞看望她,当时贾环一口便答应了,还将随身携带的竹笛和刚画好的一幅画送给了她。 一晃三年多过去了,现在的小圆圆应该也有八九岁的光景了吧,眼前这名小丫头眉眼轮廓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个头高了太多,分明已是亭亭玉立的小少女,脸上也没了那种可爱的婴儿肥,所以贾环一时间倒不敢确认眼前这小丫头就是当年的小圆圆。 贾环正暗暗打量着那小丫头,却听那丑奴粗声粗气地道:“姑奶奶,这几个人带着也是累赘,要不直接宰了吧,省事!” 贾环不由心中一紧,沐野这小子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倒是听不懂的曼达琳神色如常。 秦红玉若有所思地盯着贾环,迟迟没有发话,倒把一向淡定的贾环看得有点头皮发麻,大脑飞速地运转,思考脱身保命的办法,幸而当其时,远处忽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很快,十数骑便奔至农舍前,但见为首者穿战袄,腰挎战刀,生得英气勃勃,正是冯紫英。 “环三爷!”金宝那货一见贾环和沐野等人,立即惊喜地从后面策马冲了上来,但是很快便面色大变,急忙勒住马。 原来金宝被曼达琳甩掉后,急得把那袋包子一扔,撒腿就往城门外追去,只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只能调头奔回城中求援,恰好碰上了冯紫英带着一帮弟兄骑马路过。 金宝这货也知道冯紫英和贾环的关系不错,立即便上前说明了原委。 冯紫英听得竟是贾环新收的西洋美婢跑路了,禁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道:“我道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跑了个婢子,这大洋马可不好驾驭呀,指不定是环兄弟昨晚没有喂饱,也怪不得人家跑出城去打野食的。” 冯紫英身后的弟兄顿时暧昧地哄笑起来,金宝苦着脸道:“冯大爷可别说风凉话了,这人要是跑了,责任都在过小的头上。” 冯紫英答道:“且放心吧,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儿能跑得到哪儿去,上马,我这就亲自把人寻回来送到环兄弟手里,也好趁机笑话他一番,哈哈!” 当冯紫英带着人追出城门时,曼达琳早就跑得没影了,幸好官道上人来人往的,金发碧眼的曼达琳又十分扎眼,稍微打听一下便打听到她的去向了,于是冯紫英便遁着乡间小道的蹄迹寻到了农舍前。 冯紫英本来还想取笑贾环几句的,但一见眼前的情形便知不妙,立即拔刀在手,目光凌厉地打量着秦红玉等人,喝道:“尔等何人,马上把环兄弟放了!” 贾环眼见冯紫英带人杀到,不由暗叫侥幸,扬声道:“冯世兄,此人乃独龙岛的五当家,外号红娘子便是她!” 冯紫英闻言又惊又喜,原来是她,难怪这一身红衣和双刀如此眼熟,据说此女是大盐枭顾三麻子的义女,又是独龙岛的五当家,若能擒住她,可谓大功一件也。 念及此,冯紫英轻一挥手,身后一众弟兄便立即散开,呈扇形包围了上去。这些都是冯紫英手下的亲兵,一个个训练有素,战力都不弱,而且其中还有两名火枪兵,此刻已然举枪瞄准,火绳微微冒着烟,随时都能激发。 那秦红玉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女匪首,此刻竟然还毫无惧色,只见她拔出双刀架在贾环身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喝道:“退后,否则这小子倾刻便要人头落地,本姑奶奶说到做到。” 众亲兵一时间倒是不敢再往前逼近,目光望向冯紫英。 正所谓投鼠忌器,冯紫英也犯难了,他虽然很想抓住秦红玉,把这份功劳捞上手,但总不能不顾贾环的死活吧。 秦红玉本来还心里没底的,见状便知这个贾环确实很有份量,对方不敢不顾及这小子的性命,于是心中稍定,她一把将贾环提起,跃上马背,喝道:“让开!” 冯紫英皱眉道:“秦当家先把人放了,我再放你们离开如何?” 秦红玉冷笑道:“你当我是白痴?” 冯紫英沉声道:“我冯紫英虽是无名之辈,但向来言出必行,你们放人,我便放伱们离开,绝无戏言。” 秦红玉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再不让开便卸了这小子一条腿。”说完举刀作势便要挥下。 冯紫英面色一沉,狞声道:“贼妇,你若敢伤环兄弟一根汗毛,必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完目光冷厉而坚定地逼视着秦红玉。 倒不是冯紫英不顾及贾环的安危,而是深知此时一旦妥协,让此女把贾环带走,那么贾环的小命只怕就难保了,而且自己事后也不好向林如海交待,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冯紫英并非等闲之辈,真正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厉,此刻手按刀柄,目光坚毅,自有一股凛然逼人的气势,一时间倒让秦红玉有点拿不准了。 天空烈阳高照,四下万籁俱寂,双方就那样僵持着,气氛紧张到极点,饶是曼达琳听不懂双方的对话,依旧感受到那剑拔弩张的危机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贾环的心脏此刻仿佛也悬了起来,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了,这种情况最是危险,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引起一场恶斗,最先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连忙缓和气氛道:“贾环只不过一介书生,无名之辈也,秦当家乃女中豪杰,名声在外,若因为区区贾环而命陨于此,实在不值当。” 秦红玉只是冷笑一声,并没有接话,贾环趁机又道:“贾环听说秦当家虽然为盗,但向来不滥杀无辜,并非三当家亢大勇之流。” 秦红玉听到“亢大勇”这三个字,顿时目露杀机,贾环心中一凛,不过很快便意识到这杀机似乎并非针对自己,不由暗暗惊讶,于是继续出言试探道:“亢大勇此人凶残嗜杀,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秦红玉现在对亢大勇是恨之入骨,闻言禁不住咬牙切齿,贾环见状心中一动,看来秦红玉刚才流露出来的杀机的确是针对亢大勇而发的,莫非这二人之间竟然有大仇? 另外,秦红玉冒险上岸,潜伏在海门县城外,似乎是为了求医问药,难道独龙岛上没有医药?这不应该啊,顾三麻子在独龙岛上经营多年,据说麾下多达上万人,如此庞大的规模,岛上怎么可能缺医少药?即便真的缺了某种药材,也犯不着秦红玉这个五当家亲自冒险登岸吧? 退一万步来讲,海门县才刚被收复,各路兵马云集,正是防备最森严的时候,秦红玉要上岸抓药,何必跑来海门县来,到其他临海的县城不更好吗? 嗯,这其中必有有缘故! 秦红玉本来正暗自咬牙切齿的,忽见贾环若有所思地审视着自己,不由心中微凛,于是目光一寒,冷道:“贾环,任你舌翻莲也休想蒙混过去,识趣的马上命你的人让开,否则小命难保。” 贾环摇头道:“冯千户并非我的属下,在下也命令不了他。” 秦红玉怒道:“贾环,别以为本姑奶奶真不敢动你,不见棺财不掉泪,丑奴,先把那小子砍了。”说着一指五大绑着的沐野。 沐野那货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作梦也没料到这女土匪不按套路出牌,这边言之凿凿地威胁环三爷,结果一转头竟拿自己来开刀。 这时丑奴已神色狰狞地把揪着沐野的头发提了起来,刀架在脖子上就要割,竟跟杀鸡似的。沐野这货当场吓得杀猪般叫起来:“三爷救我!” 贾环忙喝道:“住手!” 秦红玉打了个手势,丑奴便收起刀,不过还揪着沐野的头发不放,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视四周。 贾环叹了口气道:“早听说秦当家巾帼不让须眉,就不知说话作不作数。” 丑奴呸一口道:“放屁,咱们姑奶奶向来牙齿当金子,一口唾沫一颗钉。” 贾环恭维道:“秦当家果然是女中豪杰,若能承诺事后释放在下,在下便让冯大哥让路放尔等离开如何?” 秦红玉嘲讽道:“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跟本姑奶奶讲条件?” 贾环淡定地道:“在下虽为阶下囚,秦当家何尝不是笼中兽?既然横竖都是死,贾环又何必让你们离开,倒不如一命换一命的值当。” 秦红玉神色变幻,环视了一遍四周,终究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只好悻悻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要等我们安全脱离了险境才会放你。” “成交!”贾环爽快地道:“冯大哥,麻烦让弟兄们让开。” 冯紫英正犹豫着,见贾环暗使眼色示意其放心,只好挥手示意手下弟兄让道。 秦红玉见到官兵让开了道路,不由暗松了口气,瞥了一眼贾环道:“你就不怕我不守承诺?” 贾环坦然道:“当然怕,但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赌一把,但愿在下没有看错人。” 秦红玉深深地看了贾环一眼,正欲驱马前行,后者却突然道:“且慢!” 秦红玉心中一紧,嘲笑道:“这就反悔了?” “那倒不是,请秦当家先放了我的婢仆,有我就足够了,带着他们对你们来说也是累赘。”贾环道。 秦红玉想了想也对,便把曼达琳和沐野放了,只提着贾环越众而出。冯紫英正要下令跟上,秦红玉却厉声喝道:“不许追来,否则别怪本姑奶奶不守信用。” 冯紫英顿时僵在原地,贾环只好硬着头皮道:“冯大哥放心,相信秦当家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秦红玉冷笑一声:“你小子也不用拿高帽来套我,若你们信守承诺,本姑奶奶自然也会信守承诺。”说完一夹马腹便驰了出去。 一时间,冯紫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红玉一伙逃离。 曼达琳虽然没听懂,但也猜出是贾环与对方做了交易,对方才放了自己和沐野,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冯紫英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远远地跟了上去,不过不敢靠得太近。 且说秦红玉提着贾环策马奔了一段,估计是手累了,抬手便把他扔给了丑奴,后者接过直接便扛上了肩,就像扛柴禾一样,而且是脸朝下,颠得贾环差点吐了出来。 幸好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至海边,两名黑衣女盗从芦苇荡中拖出一只小舟,秦红玉等人立即弃马登舟,向着海中划去。 贾环皱了皱眉道:“秦当家已经安全了,为何还要带着在下出海,莫非打算食言自肥?” “闭嘴!”丑奴厉声喝斥道,结果话音刚下,正提着双刀,一脚踏着船舷的秦红玉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栽倒下来,要不是旁边一名黑衣女盗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恐怕已经一头栽进海水里面了。 众女盗齐声惊呼,七手八脚扶着秦红玉躺下。 那小婢女赶忙摸了摸秦红玉的额头,失声道:“好烫,姑奶奶发烧了!” 贾环趁乱望去,果然见到秦红玉双目紧闭,两颊通红,已然不醒人事。 (本章完) 268.第267章 怜惜 第267章 怜惜 秦红玉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下,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两颊通红如燃烧的火炭,贾环见状暗暗点头,看来自己猜测得没错,这女匪首的确有伤病在身,而且还挺严重的,难怪会冒险登岸求医问药。 众女盗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会,总算把秦红玉救醒了,后者挣扎着站起来,眉头拧成一团,看得出十分难受,但是此女倒也坚韧,眼见岸上人影绰绰,显然官兵已经追到岸边,连忙把扶着她的女盗推开道:“我还死不了呢,赶紧划船。” 丑奴等人抄起浆橹纷纷发力,小舟便箭一般驶向波涛澎湃的大海。冯紫英此时正率着众亲兵追到了海边,但周围也没船,只能望洋轻叹。 再说小船驶入大海深处,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便见一艏三桅大船停在海面上,并没有悬挂船帆和旗帜标识,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片刻,小舟驶到大船一侧,船上很快便扔下来一张绳梯。秦红玉割断贾环身上绑着的绳索,神色不善地道:“上船。”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贾环也只好沿着绳梯爬了上大船。 “姑奶奶!” 秦红玉刚登上船,一群同样穿着黑衣劲装的女海盗便围了上来行礼,贾环扫了一眼,没发现男的,看来这秦红玉手下清一色都是女海盗。 那些女海盗见到秦红玉竟然带了个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回来,都好奇地偷偷打量,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来历。 “先关起来!”秦红玉只丢下一句便往船舱内走去,腿脚明显有些不灵便。 丑奴紧跟其后走向船舱,忽又回头瞪了一眼那名背着包袱的小婢女道:“愣着作甚,还不把药拿进来。” “噢!”小婢女瞥了贾环一眼,似乎欲言犹止,最后转身往船舱跑去。 这时,一名健硕的中年女盗提刀走了上来,板着脸喝道:“走吧,乖乖到舱底去,别耍样,否则有的是苦头你吃,瞧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可经得了老娘这一顿搓?”说完搓着拳头嘿嘿冷笑。 贾环一言不发,随着中年女盗来到阴暗潮湿的仓底,一股霉味顿时便扑面而来。 “老实呆着,到了饭点自会有人送吃喝的来。”中年女盗扔下一句便把舱门关上,随后还传来了落锁的声响,随着舱门关闭,四周更是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贾环不由暗暗苦笑,没想到自己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不过待遇总算比曼达琳要好,至少没有被铁链拴住脖子。 在黑暗中静静地待了片刻,贾环倒是慢慢地冷静下来,秦红玉只命人把自己关起来,显然并不打算伤自己的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仓门终于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率先照射下来,紧接着一条娇小的人影顺着木梯爬了下来。 由于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贾环眯上眼睛一会才慢慢适应了灯光,发现进来的正是秦红玉那名小婢女。 只见小婢女左手提着一只灯笼,右手挽着一只小竹篮,应该是给贾环送饭来的。 果然,小婢女放下竹篮,从里面端出来一碟馒头和一碗清水,放在贾环的面前,歉然地轻声道:“只有这些,贾公子将就一下。” 这副嗓音竟如黄莺出谷一样动听,又如山间泉水一般清澈。贾环微笑点了点头道:“谢谢。你的声音真好听。” 小婢女顿时红了脸蛋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在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照下,贾环发现其本来涂得脏兮兮的小脸已经洗干净了,如粉雕玉砌一般,下巴上分明有一颗小小的红色胭脂痣。 贾环禁不住脱口道:“伱的小名可是叫圆圆?” 小婢女有点紧张地点点头,弱弱地反问道:“你是……小哥哥?” 贾环欣喜地道:“原来你真是小圆圆!” “你……真是小哥哥!”小婢女激动得微微颤抖,眼眸里瞬间凝满了泪水。 贾环愣了一下,仿佛内心某根弦突然被触动了一下,无限怜惜之情涌上心头,眼神也变得温和无比,伸手抚摸了一下邢沅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邢沅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情不自禁便扑入贾环的怀中。 贾环既怜惜又心惊,小妮子这几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一边轻拍其后背,一边柔声安慰道:“哭吧,心里有什么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邢沅哭了一阵子,情绪倒是慢慢平复一来,有点忸怩地离开了贾环的怀抱,低声道:“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 在礼教大防的封建社会,男女之间的界线划得格外清晰严厉的,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而八九岁的小姑娘已经懂事了,邢沅刚才情绪过于激动才做出此等逾矩之举,此时自然十分羞赧和后悔。 贾环倒没多想,摇了摇微笑道:“没关系,对了,圆圆你怎么会成了秦红玉这女匪的婢女?当年你和周嬷嬷不是到苏州投靠姨妈去了吗?” 贾环这一问,邢沅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正将口欲言,头顶上的船板便传来了一阵脚步。邢沅急忙擦干净眼泪低声道:“小哥哥你放心,姑奶奶其实是个面冷心软的人,而且向来一言九鼎,等她醒了后肯定会放了你的,大不了圆圆跪下来求她。” 贾环皱眉道:“秦红玉似乎病得不轻。” 邢沅点了点头,担忧地道:“姑奶姑的小腿被木刺所伤,红肿化脓,如今正发着烧,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醒。” 正说着,长相奇丑的丑奴便顺着木梯爬了下来,斥道:“送个饭咋这么久……咦!” 丑奴忽发现邢沅两眼红肿,似乎哭过来,顿时目露凶光怒视贾环,厉声道:“圆圆,可是这小子欺负你?” 邢沅忙摇头:“没有,丑奴姐姐你误会了。” 丑奴疑惑地看了看邢沅,又狐疑地看了看贾环道:“你们俩真的认识?” 邢沅点了点头道:“环三爷当年救过婢子。” 丑奴讶然地瞥了贾环一眼,淡道:“上去吧,该怎么处置这小子,姑奶奶她说了算,你这蹄子别瞎掺和。”说完便提起灯笼,示意邢沅离开。 贾环见状急忙道:“听说大当家病得不轻,现在还发着烧。” 丑奴顿时大怒道:“还不是拜你小子所赐!” 贾环皱眉道:“此话从何说起?” 丑奴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贾环,催促邢沅赶快离开。 贾环连忙道:“刚才听圆圆说,秦当家小腿受伤红肿化脓,应该是伤口发炎了,这才引起了发烧,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得了败血症,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丑奴本来已经爬上一半梯子,闻言停了下来,转头盯着贾环道:“你还会医术?” 贾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委婉地道:“我要先看看秦当家的伤口。” 邢沅忙帮腔道:“丑奴姐姐,小哥哥……环三爷本事很大的,让他看看吧。” 丑奴如今正一筹莫展,又闻贾环说什么“发炎”和“败血症”,似乎真的有点料,略犹豫了一下便道:“好,你小子若能治好姑奶奶的伤,我立即便放你走。” 贾环虽然不懂医术,但当年读书时也上过几节急救护理课,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简单消毒处理伤口还是不在话下,而且如今这种情况,如果秦红玉不幸挂了,自己也不定能安全离开这艏船,所以只能拼一把了,于是便随着丑奴离开舱底,去给秦红玉看伤口。 (本章完) 269.第268章 命途多舛 第268章 命途多舛 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秦红玉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额头上敷着湿毛巾,身上却盖了一床被,跟这大热天时格格不入,而尽管如此,昏迷中的秦红玉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邢沅忧心忡忡地道:“姑奶奶的身子一向硬朗,病成这样还是头一回,小哥哥你快救救她吧。” 贾环吩咐邢沅把被子掀开一角,将秦红玉小腿上的伤口露出来,顿时闻到一股腐臭味,只见那整截小腿都红肿了,伤口还有新敷的伤药。 贾环小心翼翼地把伤口上的伤药清理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伤口虽然不大,但周边的肉都腐烂化脓了,看着十分瘆人。 邢沅见贾环神色凝重,心不由提了起来,旁边的丑奴则急问道:“能不能治?” 手里头没有抗生素和消炎药,贾环心里也没底,但在丑奴那一双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凶睛逼视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沉声道:“伤口已经发炎腐烂,要先清创。马上准备火炉、木盆、滚水、纱布、止血药、精盐和戥子。” 丑奴不由皱起了眉头,其他的都好说,为何还要精盐和戥子?但见贾环语气笃定,如数家珍,似乎并不是瞎搞一套,而且如今这情形,也只能一试了,于是命人准备贾环所需的物品。 很快,一切物品都准备齐全了,唯独没有戥子(一种小型的杆秤),幸好贾环头脑灵活,用一根筷子找出平衡点,做了个简单的天秤,又用一两银子作砝码称出五十克精盐。 没错,贾环正是要配制生理盐水,大概是0.9克盐混合100毫升的纯净水,当然,严格的医用生理盐水得十分精确,而且是在无菌的环境下配制而成的,不过如果只是用来清洗伤口,不输入体内,粗糙一些也没有问题。 且说贾环大致称量好所需的开水和精盐混合起来,再次烧开后放凉备用,这才动手清理秦红玉伤口上的腐肉。 贾环先把匕首用沸水煮一趟消毒,然后一点点刮掉伤口的烂肉,直到见到新鲜的皮肉才住手,邢沅自然吓得小脸煞白,转过脸去不敢看,丑奴倒是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恐贾环使坏似的。 约莫盏茶功夫,贾环终于把伤口清理完毕,已然大汗淋漓,这时旁边伸过一只小手,拿着毛巾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正是小邢沅。 贾环点头笑了笑,迅速用配制好的生理盐水清洗了一遍伤口,然后敷上止血药包扎好,眼见血止住了,这才松了口气道:“剩下的盐水喂秦当家喝一些。” 邢沅连忙照办了,丑奴此时的态度明显也好了许多,吩咐人带贾环下去休息,这次自然不是阴暗潮湿的仓底,而是换了一间干净的舱室。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邢沅便给贾环送来了早饭,而且喜形于色地道:“小哥哥,姑奶奶昨晚下半夜就退烧了,早上醒来后还吃了一碗粥。” “那就好!”贾环不由暗叫侥幸,看来这女匪首的身体素质不错,这么快就抗过来了。 邢沅给贾环盛了一碗粥,然后在对面盘膝坐下,眼神中充满崇拜地道:“小哥哥,你的医术真厉害。” “我那懂什么医术,不过瞎猫碰上死老鼠罢了。”贾环一边喝着粥,一边坦然道。 小邢沅闻言噗哧的笑起来,一双明眸顿时弯成了两瓣可爱的月牙儿,认真地道:“小哥哥才不是瞎猫,姑奶奶也不是死老鼠……噢,那有这样说自己的。” 贾环笑了笑,忽见邢沅腰间还别着一支竹笛,似乎正是自己当年送给她的那支,便问道:“这笛子你还保留着?” 小邢沅点了点头道:“圆圆一直带着,小哥哥教我的曲子我也记着呢。” 贾环打趣道:“真的假的?” 小邢沅有点急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吹给伱听。”说完便取下竹笛抵在唇边呜呜地吹起来,一曲清幽出尘的绿野仙踪便娓娓响起。 贾环听完后不由暗叹青出于蓝而胜地蓝,此女在音乐上的天份绝不亚于林黛玉,再加上那得天独厚的嗓子,若能得到专业的训练,在音乐上的成就不可限量,可惜这小妮子命途多舛。 念及此,贾环更是心生怜悯。 小邢沅一曲吹罢,清澈的明眸望向贾环,那小眼神既紧张又期待。 贾环竖起大拇指赞道:“厉害,比我吹得都好了。” 小邢沅顿时眉开眼笑,眼睛又弯成了两瓣甜甜的月牙,好看极了,再大些恐怕更不得了,当然,前提是不要像歪。 “真的吗?可是圆圆只会吹两首曲子。”小邢沅有点遗憾地道。 贾环微笑道:“没关系,回头我教你,我会很多曲子。” 小邢沅眼前一亮,高兴得几乎蹦起来,脱口道:“当真?” 贾环微笑道:“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小邢沅心里喜滋滋的,忽然小脸一垮道:“小哥哥当年也说要到苏州桃坞看望圆圆,还不是食言了。” 贾环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小哥哥并非食言,只是一直没时间,得空一定会去的,对了,圆圆你还没告诉我如何会成了秦红玉的婢女,跟着你的周嬷嬷呢?” 小邢沅顿时眼神一黯,悲伤地道:“周嬷嬷去年得了一场大病,已经不在了。” 贾环闻言叹了口气,道:“姨妈姨夫可是对你不好?” 邢沅抿了抿小嘴道:“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姨妈家里也不宽裕……” 贾环剑眉一挑道:“所以他们把你卖了?” 刑沅连忙摇头道:“没有,姨妈对我还不错,只是周嬷嬷去年病倒了,看病借了很多钱,最后还是不治走了,家里连丧葬费也拿不出,债主上门逼债,没办法,圆圆是自愿抵债的。” 贾环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是秦红玉把你买走了?” 邢沅摇头道:“那债主本想把圆圆卖入梨园的,后来被一个人伢子看中,高价买去了,谁料那人伢子竟跟独龙岛的海盗有勾连,把圆圆卖了上岛,本是准备献给顾三麻子的,幸得姑奶奶看中,把我要了去当丫头服侍她。” “姑奶奶虽然是海盗,但人很好,丑奴姐姐虽然总是凶巴巴,但也没有为难过我!”邢沅见贾环皱起眉头,便连忙补充道。 贾环沉默片刻才道:“如果小哥哥帮你赎身,秦红玉会放人吗?对了,虎子和石头你还记得吗,他们都很念你的。” 小邢沅感动地点了点头:“自然记得,谢谢小哥哥,可是姑奶奶未必会同意的。” 贾环正待说话,丑奴却走了进来,拱手道:“姑奶奶有请环三爷!” 丑奴的对贾环的称呼变了,态度明显也恭敬了许多。 贾环点了点头,站起来道:“有劳!” 丑奴领着贾环到了秦红玉所住的舱室,后者此时坐在凳子上,精神也明显好了许多,先是目光复杂地瞥了贾环一眼,然后才道:“你救了我一命!” 贾环谦虚道:“侥幸罢了!” 秦红玉淡道:“我秦红玉向来恩怨分明,你我之间的纠葛从此一笔勾销,待会便派人送你上岸。” 贾环拱手道:“谢秦当家,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秦当家能高抬贵手。” 秦红玉柳眉一挑,冷道:“你小子倒是会得寸进尺,且说来听听。” 贾环再次拱手为礼道:“秦当家的婢女圆圆与在下原是旧识,我想替她赎身,还望秦当家高义成全。” (本章完) 第269章 姓陈 第269章姓陈 秦红玉沉默了半响,目光望向紧张地侍立在一旁的小邢沅道:“你当真与贾环认识?” 邢沅点了点头道:“婢子原是通州人氏,当年***入寇,家中遭逢劫难,父母双双罹难,家毁人散,幸得乳母周嬷嬷照顾才得以幸存,婢子有一姨母下嫁苏州,周嬷嬷便欲带着婢子前往投靠,可惜身无长物,而且路途难险,所幸遇上了环三爷,顺路捎我们到扬州,又蒙三爷资助,这才得以顺利抵达苏州投靠姨母,大恩大德,婢子永不敢忘。” 邢沅原本就是小家碧玉,家境殷实,自小也读过些书,家教良好,而其乳母周嬷嬷也是知书识礼之人,在她悉心教导下,小邢沅也算是完成了蒙学,认得字,能写会算,谈吐不俗。 秦红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可愿意跟贾环离开?” 邢沅扑通跪倒在地:“但凭姑奶奶作主。” 秦红玉叹了口气:“也罢,如今我秦红玉也是自身难保,你与其继续留在这朝不保夕之地,还不是如跟了他去。” 贾环心中一动,自身难保?看来自己之前猜测得不错,秦红玉不得不亲自登岸求医问药,其中确有缘故啊,莫非跟义父顾三麻子闹翻了? 小邢沅本来心地善良,闻言倒是不忍了,吃吃地道:“若姑奶奶不嫌弃婢子笨手笨脚,婢子便留下来继续服侍姑奶奶好了。” 秦红玉心中一暖,摇头道:“不必了,你还是跟贾环那小子离开吧,我对你也没什么大恩德,我收留了你,你也悉心服侍了我大半年,你不欠我什么,所以也不必内疚。另外,赎金什么的也免了罢。我秦红玉打家劫舍,绝非好人,权作心血来潮,行善积德了。” 贾环不由肃然起敬,对这女匪首的印象大为改观,拱手道:“如此便谢过秦当家成全。” 秦红玉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圆圆说起这件当年往事,我是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你的,圆圆这丫头生得好模样,偏生善良单纯,若遇人不淑,只会害了她,希望你妥善照顾好她。” “秦当家放心,我会待圆圆亲如兄妹的。”贾环诚恳地道。 秦红玉嗯了一声,将那把双管短枪丢还给贾环,冷冷地警告道:“你小子还不错,将来要做个好官,若敢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我秦红玉第一个不饶你。” 贾环接过短枪,拱手微笑道:“秦当家言重了,贾环不敢承诺一定会当个青史留名的好官,但绝不作坑害百姓的坏官便是了,这世道也并非非白即黑,譬如秦当家虽然为盗,但却有也有自己的底线原则,难道不是吗?” 秦红玉目光奇异地看了贾环一眼,淡道:“贾秀才果然舌灿莲花,辨才无碍,不过本姑奶奶没空跟你闲扯,丑奴,派一艏小船送他们上岸吧。” 邢沅又向秦红玉叩了三个头,这才含泪站了起来。 贾环正欲转身退出去,秦红玉忽然又道:“且慢?” 贾环心时咯噔一下,停住脚步问:“秦当家还有何赐教?” 秦红玉神色变幻,犹豫了片刻才道:“当初攻打海门县是亢大勇自作主张,跟独龙王无关,如今亢大勇已经杀死独龙王,占据了独龙岛,近期恐怕会大举进犯沿海州县,你最好提醒林如海作好防范。” 贾环面色微变,终于明白秦红玉为何会冒险登岸寻医问药了,敢情亢大勇窝里反,已经杀死顾三麻子,控制了整个独龙岛,而秦红玉作为顾三麻子的义女,自然成为了亢大勇铲除的对象。 秦红玉在独龙岛待不下去了,指不定还在遭受亢大勇的追杀,万不得已只能冒险登岸求医问药,难怪她听到“亢大勇”三个字就目露杀机。 这下麻烦大了,亢大勇凶残嗜杀,如今控制了独龙岛的力() 量,绝对会不顾一切进犯大晋沿海,海门县就是很好的证明,此人要比垂垂老矣的顾三麻子要危险得多。 贾环心念电转,目光望向秦红玉,沉声问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秦红玉淡道:“只是不想看到无辜百姓生灵涂炭罢了,至于那些当官的既得利益者,死多少我都懒得管。” 贾环皱眉道:“当官的未必就是坏人,也有好官!” “好官的确也有,但打着灯笼也难找,即便是你的姑父林如海也算不得什么好官,他家财万贯,算不得清廉,充其量一能吏罢了。”秦红玉轻蔑地道。 贾环摇头道:“秦当家对官的认知太过狭隘了,好官坏官并非是以家财多寡而评判的,明明都是人,凭什么好官就一定要受穷?坦白来讲,两袖清风的庸官,其实比有能力的贪官危害更大,后者至少能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让国家兵强马壮,不受外敌欺侮。” 秦红玉冷笑道:“歪理,我也不跟你争辩,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马上离开。” 贾环拱了拱手道:“秦当家能告知在下此事,可见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何不接受朝廷招安,协助官府剿灭亢大勇一伙?既为民除害,也可报仇雪恨!” 秦红玉面色一变,厉声道:“闭嘴,我秦红玉自会找亢大勇报仇,绝不为朝廷鹰犬,再敢多言,必取尔性命。” 贾环皱了皱剑眉,只好拱手道:“也罢,贾环就此告辞,秦当家哪天若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贾环可代为居中奔走!”说完转身快步走出了船舱。 很快,小邢沅便收拾定当,丑奴命人放下一艏小船,然后亲自送贾环和邢沅二人登岸。 大船离岸不远,半个时辰后便在一片隐蔽的芦苇荡中靠岸了。 “丑奴姐姐,谢谢你!”小邢沅登岸后有点不舍地拉住丑奴的手。 丑奴那张丑陋无比的脸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粗声道:“有什么好谢的,我以前经常骂你。” 邢沅摇头道:“丑奴姐姐虽然经常骂圆圆,但是有人欺负圆圆,你都会护着圆圆。” 丑奴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挥手道:“走吧,好好过日子,你这蹄子太软糯了,不是当海盗的料。” 丑奴说完把一张卖身契和一钱袋丢给了贾环,然后便转身跳上船,头也不回地划船离开了。 “那袋子里有三十两银子和一些铜钱,是我给圆圆的生活费,环三爷可不要贪墨了。”粗犷的声音 遥遥从海面上传来。 贾环目送着丑奴划船消失在烟波里,禁不住暗暗感叹,有些人貌美如花却蛇蝎心肠,譬如王熙凤,有些人奇丑无比却心地善良,譬如这个丑奴。 小邢沅泪眼模糊,对着大海不停地挥手。 “我们走吧!”贾环摸了摸邢沅的发髻,转身往内陆走去,一边低头看那张卖身契,却突然僵在原地。 邢沅正擦着眼泪,见状疑惑地探首问道:“小哥哥,怎么了?” 贾环的目光落在卖身契的名字上,神色古怪无比,因为上面赫然写着“陈圆圆”三个字,还按了个红色的指模。 邢沅循着贾环的目光望去,顿时明白过来,解释道:“姨夫姓陈,当年投靠了姨母后,为了落户,圆圆便跟着姨夫改姓陈了,用小名作的名字。” 陈圆圆!!! “偏生就叫了这个名字呢?”贾环只觉头顶上空闷雷滚滚,自言自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小邢沅见状弱弱地道:“小哥哥觉得这名字不好吗?” 贾环也不知怎么说了,轻咳了一声道:“倒也不是,走吧,咱们回城去。” 第270章 种子 第270章种子 由于遍地杂草荆棘,道路难行,贾环牵着邢沅的小手艰难地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走上了一条乡间小道,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连衣服都挂破了几处,于是便寻了一处树荫坐下稍作休息。 五月底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中午毒辣的太阳晒得四周的树木都蔫头耷脑的。邢沅体贴地把水囊递了过来,脆声道:“小哥哥喝点水吧。” 贾环微笑道:“谢谢,还是圆圆你细心,还记得带上水囊。”说完接过喝了两口。 被夸赞的邢沅露出一个开心的甜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又捡起一块巴掌宽的落叶卖力地给贾环扇风,而她自己汗湿的刘海儿都粘在额头上了,本来嫩白的脸蛋晒得通红,下巴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贾环暗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妮子本来也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有父母宠着,有婢仆侍候着,却因家庭遭逢变故,沦为侍候别人的婢仆,处处谨小慎微,细心周到,懂事得让人心疼。 贾环取出自己的汗巾,不由分说便替邢沅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并且严肃地道:“那张卖身契我已经撕掉了,记住,你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奴婢,以后也不必再侍候任何人,更不必刻意讨谁的欢心。” 邢沅的双眸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自打乳母周嬷嬷离世后,还从来没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仿佛有一股异样的暖流在体内游走,鼻子酸酸,终究还是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下来,连忙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贾环暗汗,没想到一句话竟把小妮子惹哭了,忙岔开话题道:“圆圆你不是想学新曲子吗,趁现在休息,我吹一曲,看你能记住多少吧。” 此言一出,倒是成功分散了邢沅的注意,小妮子噢了一声,连忙转回身来,一脸期待地将笛子递给贾环。 贾环笑了笑,接过笛子抵在唇边,徐徐地吹奏起一曲《东风破》,此曲的风格跟《青花瓷》相似,均是古典、优雅、唯美而带点幽愁,意蕴深长,让人回味无穷。 邢沅很快便听得入了神,抱着双膝,扑闪着一对清澈的明眸,定定地看着全神贯注吹奏的贾环,如痴如醉,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暇想当中。 贾环本来就生得剑眉朗明,唇红齿白,而小邢沅也是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此时一个心无旁骛地吹笛子,一个抱膝凝眸,夏日午昼,绿荫清风,这画面本身便如歌般唯美。 一曲吹罢,万籁俱寂,仿佛炎热的天气也变得清凉起来,片刻之后,邢沅才回过神来,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问道:“小哥哥吹的是什么曲子,太好听了!” 在小美女崇拜的目光注视下,贾同学的虚荣心得了小小的满足,微笑道:“此曲名曰东风破。” “东风破?可有词否?”邢沅期待地问。 贾环笑道:“当然有。” 邢沅高兴地道:“小哥哥能不能唱给圆圆听听?” 贾环有点犹豫不决,但在小姑娘充满乞求的小眼神注视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点了点头清唱道:“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贾环的歌喉只能说一般,但是方文山大师所填的词毫无疑问的唯美动人,感染力非常之强,一下子就把邢沅听痴了,直到贾环唱完了还小脸红红的,灵动的双眸扑闪扑闪,似() 羞涩似喜悦,也不知在想什么。 贾环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歌词放在古代实在太过“露骨”了,妥妥的毒害未成年少女啊,而古代女孩子无疑都比较早熟,忙轻咳一声道:“歇够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贾环说完便匆匆站了起来,沿着乡间小道快速前行,心虚得似乎要把身后的影子甩掉,可惜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影子甩掉的。 邢沅默默跟在贾环身后,似乎还沉浸在《东风破》优美的旋律和唯美动人的歌词,小嘴无声地哼唱着:“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荒烟漫草的年头……” 正如那首儿歌所唱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嘀哒啦,贾环哪料到一首《东风破》竟在小圆圆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呢,而这种子总有一日会开出绚烂而热烈的花朵。 且说贾环和邢沅二人走了很远,终于遇上了一名在田间耕作的农人,问明方向后顺利找到了官道,往海门县城的所在急行。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二人终于回到了海门县城外,远远便见到城外的码头上旗帜招展,刀枪临立,分明停着数十艏战船。 贾环暗暗奇怪,忙带着邢沅往码头走去,结果刚走近便被外围的官兵认出了,有人大声道:“看,那不是环三爷吗,是环三爷回来了!” “环三爷回来了!” “环三爷回来了!” 瞬时全军沸腾,一名百户模样的军官率先奔了过来,正是扬州卫的百户左大寿。 “真是环三爷,真是环三爷回来了!”左大寿奔到贾环面前,激动地行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贾环奇道:“左百户,发生何事了,这么多船,你们这是打算出海吗?” 左大寿点头道:“听说环三爷昨日被女匪首秦红玉劫持出海了,巡抚大人焦急万分,连夜召集船只,并且下令征召会水的弟兄出海围剿独龙岛,弟兄们知道环三爷有危险,都踊跃***,如今刚准备妥当,没成想环三爷就自己回来了。” 话音刚下,便见一行人飞跑过来,全是熟悉的面孔,铁虎、刑威、卢象升、冯紫英、戴士林、沐野和金宝等等。 贾环感动万分,连忙迎了上去。 第271章 关怀 第271章关怀 众人如众星拱月般将贾环团团围住,发现他完好无损,这才都放下心来。冯紫英如释重负般道:“总算那红娘子还信守承诺,要是环兄弟有个闪失,我冯紫英虽百死莫赎也。” 铁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冯紫英眼睁睁地看着贾环被劫走十分不满,而石头这小子也明显神色不善。 贾环忙道:“冯大哥言重了,当时的情形也怪不得你,换着我也是束手无策。” 冯紫英看了一眼板着脸的铁虎和刑威,苦笑道:“虽说如此,若环兄弟因此有个好歹,让冯大哥我于心何安,咦,这位小姑娘是?” 这时众人才发现被挤到圈子外的小邢沅,石头这小子差点一蹦老高,脱口道:“圆圆姑娘?” 林如海倒没有责怪,只是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就好,起来吧,以后行事切勿如此鲁莽了。”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刑威激动抓耳挠腮,铁虎咧嘴笑道:“原来那天晚上吹曲子的真是圆圆姑娘,石头这小子听到后差点就要冲入敌营救人了,亏得俺和三爷拦住他。” 然而,戴立还没来得高兴两天,贾环又生龙活虎地回来了,奶奶的,这小子真是命大啊! 再看锦衣卫指挥使易洪,骨折的左手还打着绷带,他倒是对贾环的生死不太关心,只是好奇这小子是如何从女匪首秦红玉手中脱身归来的,所以问道:“贾秀才,那女匪首红娘子还真的放了你?” 接下来,贾环便大致将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过多后都不由大为惊讶。 易洪两眼放光道:“原来如此,敢情独龙岛发生了内讧,亢大勇那反骨仔窝里反,把顾三麻子给宰了,自己坐了独龙岛的第一把交椅。林大人,机会难得啊,趁着亢大勇立足未稳,此时出兵围剿独龙岛,必能事半功倍,一举彻底铲除亢大勇这个祸患。” 贾环急忙向码头跑去,结果刚好见到林如海由亲兵搀扶着从船上走下来,锦衣卫指挥易洪、扬州卫指挥使戴立,还有高邮卫和泰州卫指挥使等也左右随同。 贾环快步上前跪倒:“环儿拜见姑父大人,环儿该死,竟让姑父大人如此担忧。” 铁虎也吃惊地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噢,那就好!”刑威尴尬地嘿嘿讪笑两声,三年多不见,小姑娘长高了许多,如出水荷花般亭亭玉立,依旧让他有点自惭形秽,而且清澈如镜般明眸更是让他弗敢直视。 卢象升这想法显然没有夸张,史上的陈圆圆确实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红颜,吴三桂为了她冲冠一怒,不惜留下千古骂名也要引清兵入关干掉李自成,只是这个红楼世界中没有大明朝,却有努尔哈赤,所以亦不知到底有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 贾环心里暖洋洋的,林如海本身病得七荤八素的,听闻自己有危险,竟然不惜亲自带兵出海,这份关怀已经超出亲戚情份,甚至是师徒情份了,说是舔犊情深也不为过,于是连忙问道:“建斗,林师何在?我这就去见他。” 卢象升道:“林师得知子明被劫,忧心如焚,本欲将兵出海围剿独龙岛,逼使那红娘子放人的,幸好子明及时安全归来。” 林如海不由暗暗好笑,捋须故作幡然醒悟状道:“的确也是,此时出兵确实太过仓促了,得从长过议一番!” 一一一.二五三.二五二.一八四 卢象升细细打量了邢沅一遍,不由目露讶意,这位小姑娘虽然年岁不大,却隐有出水芙蓉之姿,待长成后只怕又是一位祸水级别的倾世红颜,念及此,卢象升不由想起那日在林府中惊鸿一瞥的林黛玉。 贾环道:“此事说来话() 长了,待我先见了巡抚大人再细说。” “刚刚登船。”卢象升答道。 贾环坦然地答道:“秦红玉受了伤,缺医少药,所以不得不冒险上岸寻医问药,恰好被我撞破,所以便抓了我当人质。”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易指挥此言极是,不过本官并不擅长带兵打仗,更是毫无水战经验,再加上病体孱弱,恐怕不能胜任,围剿独龙岛这大任,交由易大人全权指挥如何?” 这时,冯紫英好奇地问:“环兄弟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让那女匪首放了你,还放了这位圆圆小姑娘呢?” 贾环点了点头,易洪眼珠一转道:“如此说来,这个秦红玉还挺讲信用的,不过奇了,这女匪首为何会跑到海门外潜伏,又恰好抓了贾秀才你呢?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此言一出,易洪顿时愣住了,片刻后才轻咳了一声道:“林大人过谦了,不过本官想了一下,顾三麻子经营独龙岛多年,岛上的防守肯定极为坚固,再加这些海盗熟习海战,若没有正规水师相助,仓促出兵围剿恐难奏效,还需从长计议啊!” 小邢沅在众人的注目下,脸蛋早就红透了,腼腆地启齿一笑道:“石头哥,虎子哥。” “是,环儿谨记林师教诲。”贾环恭敬地叩了个头才站了起来。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目光复杂,心情也极为复杂,他本以为贾环被匪首红娘子劫走后,绝对有去无回了,为此还暗暗高兴来着,因为贾环这小子一死,林如海便等于少了一条得力臂膀,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毕竟林如海即便再精明,终究也是病得只剩半条命了,至于他身边的另一名门生卢象升,此子虽然有才,但过于耿直,远不及贾环那小子灵活机变。 易洪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贾环这小子若是没回来,你怕是已经扬帆出海了,还从长计议个屁。 话说易洪这货好大喜功,一听贾环说独龙岛内讧,亢大勇夺权,便想趁机出兵把独龙岛拿下,然而上次出海遇到风暴,差点全军覆没,现在他还有心有余悸,如果有林如海陪同承担责任,他还有胆再冒一次险,但是林如海不去,全权由他自己负责,他却又胆怯了,反过找不出兵的理由,委实有些好笑。 第272章 从前有只癞蛤蟆(上) 第272章从前有只癞蛤蟆(上) 立德、立功、立言乃人生三不朽,林如海自然也想趁机荡平独龙岛群盗,立不朽之功,为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生足迹留下一笔浓墨重彩,但他又是一个行事谨慎之人,深知带兵打仗非自己所长,就更遑论出海作战了,仓促间,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贸然发兵出海,之前是因为救人心切,现在贾环既然平安归来,自然再没这个必要。 但是林如海却也深谙易洪的性情,好大喜功,且生性多疑,如果直接反对,只怕效果不佳,于是便来了个反其道而行之,爽快地同意了易洪出兵的提议,并将指挥权拱手让给易洪。 果然,如此一来,易洪反而胆怯心虚了,甚至怀疑林如海在给自己挖坑,顿时态度大变,反过来找理由不出兵了。 贾环不由暗暗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林师也算是了摸透了易阎王的脾气,轻松拿捏。 此时又听林如海道:“出兵围剿独龙岛,为民除害是理所当然的,也是我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得先等时机成熟,当务之急是要加强沿海各州县的防范,亢大勇此贼凶残嗜杀,目无朝廷,如今掌控了独龙岛,极有可能会寇犯沿海,不得不防也!” 徐文瀚重新打量了一遍贾环,片刻才略带嘲讽地道:“原来是被放逐的贾家庶子,我倒是听说过你。”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易洪见状也只能彻底死了这条心了,军队连思想都不统一,三军战意全无,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 易洪嘿嘿一笑道:“瀚哥儿说的也是,既然林大人有贵客来访,大家就不要打扰了,都散了吧。”说完转身便径自离开了,只是一转身,那脸色便阴沉下来。 易洪凑上前笑吟吟地道:“哎哟,这不是瀚哥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徐文瀚的面色顿时不自然起来,显然有点忌惮易洪这个锦衣卫头子,牵强地笑道:“原来易大人也在此,文瀚奉老祖宗之命到扬州办点私事,久仰林大人之名,特来拜访一下。” 姬进孝不悦道:“易指挥此言何意?” “原来是文瀚公子!”林如海微微抱拳还礼。 林如海便介绍道:“二人皆是本官门生。” 这下倒是麻烦了,林如海虽然不想与义忠亲王联姻,但也不想当面得罪义忠亲王的人,通过中间人婉拒和面对面拒绝毕竟是不一样的! 贾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倒是隐隐猜到这名青年的身份了,顿时观之不爽。 林如海不动声色地站定脚步,易洪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辆马车上悬挂的义忠亲王府的标识,顿时目光闪动,因为只有亲王府的直系亲眷才有资格悬挂王府标识,换而言之,义忠亲王府来人了。 易洪忙笑道:“姬公公莫要误会,本官只是担心瀚哥儿的安全罢了。” 紧接着,一名美服华冠的青年也从第二辆马车上潇洒地掀帘而下,此人约莫十八九岁许,生得倒是颇为英俊,虽然面带微笑,但眉宇间还是隐藏着一股凌人的傲气,行动间高视阔步,一副人上人的姿态。 在场其他人都纷纷散了,贾环让沐野和金宝把小邢沅先带回住处安置,而他自己则继续陪侍在林如海身边。 林如海此时的心里却咯噔一下,他不想掺和到皇上和太上皇之间的皇权斗争中去,所以回信婉拒了贾政,本以为此事会就此打住,没想到这个徐文瀚竟然亲自找上门了,不过仔细算了一下,贾政的仆人李十儿估计目前才到京城不久,换而言之,这个徐文瀚根本没等贾政的结果就跑来扬州了。 且说对面的队伍一直走到近前才停下,一名满脸红光,皮肤白皙() ,十分富态的老太监便率先从第一辆马车走下来,赫然正是义忠亲王府派驻金陵的买办太监姬进孝。 易洪来扬州的使命表面是参与调查大盐商亢令城的私盐窝案,实际上却是要找机会搜集义忠亲王府参与其中的证据,借此来整倒太上皇的钱袋子——义忠亲王。所以现在见到义忠亲王府来人,顿时便警惕起来,就像猎犬嗅到了猎物似的。 此时姬进孝和那名青年已行到众人面前,前者笑眯眯地道:“可巧,咱家和瀚哥儿正想登门拜访,林大人便回府了,可见瀚哥儿和林大人真是有缘呀。” 一一一.二五三.二五二.一八四 徐文瀚此人虽然自视甚高,但口才还是不错的,既怼了易洪,又暗捧了林如海一把。 林如海摇头道:“瀚哥儿太客气了,小女愧不敢受。” 这名青年正是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此番自是为了林家之女而来了。这货还不知林如海已经回信拒绝了贾政与义忠亲王府联姻的提议,所以还自我感觉良好,只以为凭亲王的权力地位,林如海肯定会对自己这个东床快婿趋之若鹜呢。 这支队伍约三四十人吧,其中三十人鲜衣怒马,并且携带了兵器,清一色的王府士卫制服,护卫着两辆极为华贵的马车。 林如海捋须道:“既然大家都觉得暂时不宜出兵围剿独龙岛,那此事便罢,传本官之命,沿海各州县加强防范。另外,本官前些天已经加急启奏皇上,相信很快便会有圣裁,是否调动闽浙水师围剿独龙岛,咱们静候圣谕即可。先回城吧!” 林如海只好道:“瀚哥儿抬举了,里面请。” 徐文瀚淡淡道:“易大人好意心领了,海门县大军云集,有林大人在坐镇,稳如泰山,小小海寇又能奈我何?” 于是乎,一行人便返回城去,结果刚回到县衙门前,迎面便遇上一支队伍,直直地怼了上来,瞧那气场,似乎丝毫不把林如海这个应天巡抚放在眼内。 徐文瀚只以为林如海在客套,直接便叫人把箱子抬入县衙中,林如海不由大皱其眉,而那徐文瀚还自我感觉良好,笑着道:“林世伯不必见外,义忠亲王府和贾家向来亲厚,而小侄虽然和林世伯素未谋面,但对林世伯却仰慕已久,早就想登门求教了,难得有如此机会,今日定要聆听一番林世伯的真知灼见。” 那名青年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一揖道:“文瀚见过林大人,想必贾大人(贾政)已经在信中提到过在下了。” 贾 环和卢象升分别上前见礼作自己介绍,徐文瀚顿时目光一闪,脱口道:“你就是贾环?” “原来是他!”易洪显然认识这名青年,低声了说了句,然后还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贾环一眼。 姬进孝冷冷地瞥了贾环一眼,而徐文瀚不认识贾环,或者他高于顶的眼中根本没有贾环这种人物,眼见大家都离开,便拍了拍掌,身后马上有仆人抬上来三只朱漆大箱子,微笑道:“初次见面,这是小侄给林妹妹的见面礼,还请林世伯不要嫌弃。” 在场众武官纷纷点头称是,出海作战的风险很大,朝廷前几次围剿独龙岛均以失败而告终,所以他们都不太愿意冒这个险。 贾环不卑不亢地道:“正是在下。” 众人进了后衙一间客厅分宾主落座,徐文瀚这才注意到站在林如海身后的贾环和卢象升,便问道:“这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原来这个徐文瀚已然从姬进孝口道得知贾环的种种“可恶”,要不是此子,林如海早就被毒死了,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危及义忠亲王府的地步,所以对贾环充满敌意,此时情不自禁便表现出来了,忍不住出言嘲讽一番。 贾环从容地道:“从前有只癞蛤蟆。” 第273章 从前有只癞蛤蟆(下) 第273章从前有只癞蛤蟆(下) 徐文瀚愕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何意?” 贾环微笑续道:“它总是自鸣不凡,异想天开!” 徐文瀚遽然色变,这时才回过味来,对方分明是在讽刺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不由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 姬进孝也是勃然变色,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弹起来,指着贾环尖声喝道:“大胆贾环,安敢对王曾孙无礼,咱家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卢象升讶然地望向贾环,暗道:“子明年少老成,为人处事一向从容,为何今日如此沉不住气,对方只是讽刺了一句他就反唇相讥,一点也不顾及对方的身份?” 不过一想起那日撞见林黛玉上门来找贾环时的情景,卢象升顿时又有点释然了。 此时林如海也露出意外之色,显然没料到贾环会如此犀利地反击,一下子把姬进孝和徐文瀚都惹毛了,一时间倒不知护犊子,还是喝斥的好了。 面对疾言厉色的老太监,以及怒容满面的徐文瀚,贾环倒是从容自若得很,故作讶然地道:“姬公公何出此言?贾环只是说了一个典故罢了,若冒犯到王曾孙,还请多多包涵。” “你……!”徐文瀚气得鼻子都歪了,有心想发作拿人,但又担心在林如海面前丢了形象。 贾环之前查抄亢家时,便和前来阻止的姬进孝撕破了脸,所以也懒得再给他面子,而义忠亲王府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相信很快义忠亲王就会“坏了事”,因此丝毫也不慌,偏生这个徐文瀚妄想染指林黛玉,更是一开口就出言不逊,于是他也不惯着,直接便怼回去。 姬进孝眼见贾环口齿伶俐,徐文瀚根本不是对手,而林如海也不管束一下,明显是偏向贾环的护犊子行径,便冷哼一声道:“果然是林大人的好门生,当真是伶牙俐齿呵。” 林如海这才不痛不痒地道:“环哥儿,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贾环也不想林如海太过难做,于是顺势退回其身后,而徐文瀚显然还气不过来,久久怒视着贾环。 贾环见状更加不将其放在眼内了,就这点城府是远不够瞧的,于是也懒得再鸟他,神色自若地站在那不再言语。 徐文瀚眼见贾环不敢与自己对视,只以为对方胆怯了,这才冷冷地重新坐下,而姬进孝明显更加了解贾环,此子不仅灵活机变,而且胆识过人,当初查抄亢认时便轻松化解自己给他挖的大坑,更是胆敢当面和自己撕破脸,这种人显然是不会如此轻易屈服的。 嘿,经贾环这一闹,客厅内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变得尴尬无比,姬进孝本来想乘机给徐文瀚提亲的,一时间倒不好开口了。 双方很没营养了扯了一会,终究是徐文瀚按耐不住了,竟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想必林世伯也看过贾大人的书信了,早闻林姑娘品貌俱佳,当世少有,文瀚对其倾慕已久,今日斗胆向林世伯求娶佳人,还望林世伯成全。”说完竟直接上前便强行欲拜下。 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林如海病体孱弱,手脚不灵便,眼看徐文瀚就要强行拜倒了,贾环和卢象升手疾眼快,一左一右把这货给架住了。 “王曾孙这是作甚?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哦!”贾环淡淡地道。 卢象升亦道:“王曾孙此举不妥,过了过了!” 徐文瀚还想强行跪倒,然而卢象升臂力过人,自小便有卢大力的浑号,任他如何发力也跪不下去,只是涨得面色通红。 林如海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闪到一边,捋须道:“瀚哥儿快勿如此,本官安能受此大礼,小女丑拙,如何配得起瀚哥儿此等人中龙凤。” () 林如海这样一说,徐文瀚那里还跪得下去,只得表情尴尬地站起来退回座位上,贾环和卢象升也退回林如海的身后。 徐文瀚本以为林如海会爽快答应下来的,岂料对方竟然拒绝了,自然脸上无光,又稍聊了片刻便灰溜溜地起身告辞了。 林如海顺势礼貌地站起来送客道:“本官公务繁忙,接待不周,还请瀚哥儿和姬公公多多包涵,还有这些礼物,小女实受不起,还请带回,抱歉!” 林如海本来不想当面得罪义忠亲王府的,奈何这位自以为是的家伙亲自跑上门来,不得罪也只能得罪了,总比把宝贝女往火坑里推强不是? 徐文瀚面色难堪,带上那几箱贵重的见面礼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送走了姬进孝和徐文瀚,林如海看了贾环一眼道:“环儿你跟为师到书房来。” 贾环有点心虚地跟着林如海去了书房,后者头下不回地吩咐道:“把房门关上。” 贾环更加有点发虚了,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林如海在茶几旁坐下,打开折扇一边轻拨一边若有所思,良久才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贾环道:“环哥儿,你之前说劝过那女匪首秦红玉投靠朝廷?” 贾环微愣,本以林如海会责备,没想到压根不提刚才的事,于是点头道:“的确如此,秦红玉此人虽然为盗,但良心未泯,从不滥杀无辜,跟亢大勇之流截然不同,关键她还和亢大勇誓不两立,若能将其拉拢过来,在她的帮助下,剿灭独龙岛将会容易得多,毕竟此人对航道以及岛上的防御都十分熟悉,而且秦红玉在群盗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以将一批海盗拉拢过来。”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惜她拒绝了你。” 贾环摇头道:“秦红玉此番冒险上岸寻医,显然是走投无路了,亢大勇肯定还在追杀她,跟官府合作显然是最好的出路。” 林如海捋须道:“你的意思是她过段时间后或许会想通,主动向官府投诚?” 贾环犹豫地道:“有这个可能,但是环儿不敢保证。” 林如海点头咳了两声,忽然道:“环儿你也不愿意你林姐姐嫁入义忠亲王府?” 贾环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道:“义忠亲王气数已尽,林姐姐此时嫁进去,无疑是往火坑里跳。” “环哥儿为何如此肯定?”林如海目光一闪问道,虽然谁都瞧得出,皇上和太上皇之间的争斗已经白热化了,皇上要借亢令城一案板倒义忠亲王,但是最后鹿死谁手 还未可知,毕竟太上皇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 贾环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者,所以知道义忠亲王很快就要歇菜了,只好道:“亢令城认了姬进孝作义父,绝对有份参与贩卖私盐,环儿那日查抄亢家时他便从中刁难过。亢令城和亢大智父子被刺杀,肯定也是姬进孝派人所为,甚至姑父大人三番两次遭暗害也是此人干的。 幸好亢令城没死,被咱们秘密救回了,如今伤势正在逐渐好转,到时审问出来,姬进孝绝对没跑了,义忠亲王府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皇上派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来此,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林如海闻言有点失望,贾环这番话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还是过于理想化了,甚至有些幼稚,忽略了太上皇的力量,因为最后即便真如贾环所讲,查实了此案与义忠亲王府有关系,太上皇如果力保的话,义忠亲王也未必会倒。 不过,林如海也没有点明,贾环虽然聪明,但终究年纪不大,还是欠缺一些经验火候,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情有可愿的。 第274章 尔虞我诈 第274章尔虞我诈 徐文瀚一拳砸在茶几上,愤怒地道:“贾政这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林如海这老匹夫,竟敢拒绝与亲王府联姻,简直愚蠢之极,莫非真以为仅凭一件私盐案子就能板倒义忠亲王府?” 徐文瀚越想越气,又猛击了一下茶几:“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庶子贾环,竟敢讽刺本王孙是癞蛤蟆,简直不知死,若是在大街上,非把他乱棍打杀了不可。” 姬进孝暗暗摇头,虽然众多王孙中,瀚哥儿生得与老千岁年轻时的模样最相似,但是论智谋和城府却还差得很远,太沉不住气了,便劝道:“瀚哥儿稍安勿躁,这原在咱家意料之中,林如海这老狐狸能在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上坐了七八年,又岂能没点察势观风的本事,这个时候是不太可能与义忠亲王府联姻的,除非等风头过了吧。” 徐文瀚愤然道:“他林如海什么家势身份?能跟亲王府结亲那是他们林家祖坟冒青烟了,他倒好,竟拿捏起来了,而且此事乃老千岁亲自过问的,这分明是打他老人家的脸。” 姬进孝闻言眼珠一转,故意撩拨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吧,天下间好女子多的是,瀚哥儿再选更好的便是了。” 徐文瀚本是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就肯这样算了,更何况他之前多方打听过,得知林黛玉不仅模样儿是万万中无一的,而且还是个精通文墨的才女,所以早就心痒难耐,视为囊中之物了,否则他也不会火急火燎地亲自跑来扬州。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门婚事是老祖宗亲点的,若能成事,把私盐案子摆平,必能大大地讨他老人家欢心,所以徐文瀚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他斩钉截铁道:“不能算,那林黛玉我非娶不可,姬爷爷可要助我!” 姬进孝故意叹了口气地道:“瀚哥儿,你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你父亲打小也跟奴婢最亲,奴婢不助你助谁?” 徐文瀚暗喜,姬进孝掌管着义忠亲王府在江南一带的所有生意,乃亲王府的钱袋子,若能得他相助,自己老子日后继承亲王爵位也不是没可能的,连忙道:“谢姬爷爷,瀚儿日后定然好好孝敬您。” 姬进孝“老怀大慰”地微笑道:“瀚哥儿有这份心,奴婢也很高兴,自当竭尽所能让瀚哥儿得偿所愿。” 其实姬进孝也担心被义忠亲王卸磨杀驴,事到临头却不力保自己,甚至把自己当成背锅的替罪羊,所以便趁机把徐文瀚绑到自己身上,以增加自己在义忠亲王心目中的砝码,如此一来,日后若真出了事,义忠亲王即便不顾自己这个奴才的死活,至少也会顾及他这个曾孙的死活吧? 徐文瀚不知就理,心中还在为傍上姬进孝这条大腿而窃喜呢,他迫不及待地道:“林如海不识好歹,姬爷爷可有好办法让他同意这门亲事?” 姬进孝沉声道:“林如海之所以拒绝这门亲事,只不过是担心引起皇上的猜忌罢了。” 徐文瀚心中一凉:“那怎么办?” 如今乾盛帝春秋鼎盛,而太上皇垂垂老矣,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倘或哪天两腿一伸,那自己娶林黛玉的事岂不是更加没希望了? 姬进孝阴阴一笑道:“瀚哥儿莫急,林如海病蔫蔫的,怕是没多久可活了,只要他一死,剩下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最终还不是贾家的人说了算?” 徐文瀚眼前一亮,脱口道:“对啊,林如海确实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等他嗝了屁,那林黛玉一个弱女子还不是任我摆布,嘿嘿!” 姬进孝微微一笑,阴险地道:“不过瀚哥儿也别高兴得太早,那贾环明明是遭贾府放逐的一个庶子罢了,而林如海却把他留在身边重用,宠信有加,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徐文瀚心中一动道:“姬爷爷的意思是,林() 如海打算把贾环过继为子?” 姬进孝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想招为赘婿,继承家业。” 徐文瀚目光一寒,狞道:“作梦,想都别想,女人是我的,贾家的资财也是我的,贾环这庶子若敢染指,定教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姬进孝满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瀚哥儿的智谋和城府虽不及老千岁,但却有老千岁的那股狠劲,嘿嘿! 这老太监真可谓是阴险,他要把徐文瀚跟自己绑在一起,自然得弄点把柄在手,所以故意挑拨起徐文瀚对贾环的杀心,不得不说,胯下少了点零件的,确实会导致心理变态。 此时,一名小太监进来禀报道:“戴指挥在外面求见总管大人。” 姬进孝点头道:“带他进来。” 很快,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便被领了进来,穿着便衣,头戴斗笠,显然是偷偷跑来的。 戴立解下斗笠,连忙向姬进孝和徐文瀚见礼。 姬进孝皱眉道:“戴指挥这时候来此作甚至?不怕被易洪手下的锦衣卫发现?” 戴立苦笑道:“事关重大,下官不得不来啊。” 姬进孝吃了一惊,忙问:“发生何事?” “贾环这小子日前被女匪首秦红玉劫持出海,不过隔日便被放回了,据他带回来的消息称,亢大勇已经杀死了顾三麻子,完全控制了独龙岛,近段时间恐怕会大举进犯沿海。”戴立神情苦涩地续道:“姬公公您是明白人,亢大勇乃亢令城的次子,之前攻占海门县便是为了给他老子和大哥报仇。 而亢大勇攻占海门县的事已经惊动了朝廷,若这次再大举来犯,只怕皇上更要震怒,到时若再查出些什么来……只怕咱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 姬进孝面色阴沉无比,前不久他才派了使者前往独龙岛找顾三麻子,本希望借顾三麻子的手清理掉亢大勇和亢大毅兄弟的,谁知顾三麻子竟不中用,反而被亢大勇这个便宜女婿先下手为强干掉了。 如果自己派去的那名信使也落入了亢大勇手中,那就麻烦了,不过好在自己没有写信,只是让信使口头传话,可此人终究是个隐患,估计亢大勇对自己也肯定更加恨之入骨了。 一时间,姬进孝的心情变得糟糕透了,事情正一步步走向不可控的态势,真该死。 …… 易洪的住处,这位锦衣卫头子正用单手擦拭着御赐的尚方宝剑,脸皮紧绷,目光阴鸷。 这时,一名锦衣校尉快步走进来,凑到易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完后神色稍松,嘿嘿冷笑道:“总算林如海还识相,嗯,姬进孝把带来的礼物都带走了,看来义忠亲王府和林家联姻的事也吹了。” 那名锦衣校尉嘿笑道:“林如海又不是白痴,这种风头火势之下,又怎么可能答应跟义忠亲王府联姻呢,那徐文瀚也是猪油蒙了心,巴巴跑来自讨没趣。” 易洪也嘿嘿一笑道:“妙极,这下林如海落了义忠亲王的面子,梁子算是结下了,倒不用担心他在案子上作梗。” 这时锦衣校尉又道:“对了,刚刚还收到暗线传来的消息,戴立偷偷跑去见姬进孝了。” 易洪眼中寒芒一闪,略带兴奋地狞笑道:“不急,真正的大鱼还没现形呢,亢大勇这样一闹,嘿嘿,背后的魍魉迟早都得冒头,咱们就等着一网打尽好了。对了,贾环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什么来历查清了没?” 锦衣校尉笑道:“查清了,没什么异样,这小丫头原是通州人氏,其生父姓邢,经营布匹生意,颇有家资,三年多前炒花入寇,她家遭受了灾,父母都被***杀死了,后来由乳母带着投靠苏州的姨母,由于姨夫姓陈,所以改名叫陈圆圆,之后被姨夫卖了抵债,() 辗转成了女匪首秦红玉的婢女。噢,贾环当年救助过此女,所以两人认识。” 不得不说,锦衣卫的情报网络还是非常厉害的,这么短时间便把小邢沅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易洪此人生性多疑,见到贾环带回来一个小姑娘,便忍不住调查对方的来历,此时听问没有问题便顿时没了兴趣。 第275章 潜移默化 第275章潜移默化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给小院的东墙涂上了一层金粉,窗外的荼蘼花依旧开得如火如荼,馥郁的花香被傍晚的余热蒸腾得更加浓烈了,通过打开的窗蜂拥进来,将整个房间都薰得香馥馥的。 曼达琳和小邢沅隔着桌子相互审视,而这样的审视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的皮肤好白啊,头发竟然是金色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不过她长得真好看。”邢沅暗道,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曼达琳的胸前时,顿时红着小脸低下头。 曼达琳下意识地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顿时也有点不自在起来,微微塌下挺得笔直的腰,让那过于挺拔的山峦尽量显得低矮一些,可惜效果不甚明显,实力不允许啊。 “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也不知那家伙是怎么弄回来的。”曼达琳一眼便认出这个小姑娘正是那天贾环尾随出城的那个,她实在想不通,贾环被那凶神恶煞的女匪首劫走后,非但完好无损,反而将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带回来了。 二人言语不通,数次尝试交流都失败了,只能坐着大眼瞪小眼。 当夕阳余晖消失在东墙时,外面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曼达琳竟然有点激动,目光期待地往外望去。 稍倾,一名身穿玉色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英俊少年便从外面走了出来,气质从容温润,赫然正是贾环。 曼达琳莫名的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贾环被劫走的当晚,她整整一夜都没睡好,此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中已经把贾环当成一种依靠了,如果贾环再也回不来,她不知自己的命运接下来会是什么,大概率会被另一个有权势的东方男人所占有吧。 “小哥哥!”小邢沅一见贾环,立即高兴地弹了起来。 相比于曼达琳,小邢沅显然对贾环更加依恋。 贾环温和一笑,又对着曼达琳点头示意,问道:“你们可用过晚饭了?” 邢沅摇了摇头:“还没呢!” 曼达琳习惯性地上前接过贾环脱下的长衫挂到墙上,又端来水盆给他净手,仿佛昨日什么事也没发生,贾环依旧是忙完一天的工作归来。 贾环一边净手一边道:“沐野和金宝这两个混账越发不像话,这么晚了还不送晚饭?” 邢沅忙道:“不怪他们,厨房早把晚饭准备好了,只是我们要等小哥哥你回来再吃。” 贾环微笑道:“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的,对了,住的地方可给你安排好了没?” “嗯,都安排好了。”邢沅点了点头,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贾环倒了杯茶。 贾环道谢一声接过,坐下来道:“圆圆你在此将就几日,回头我再安排人送你回苏州姨妈家。” 小邢沅低头哦了一声,似乎有点闷闷不乐,贾环奇道:“你不愿意回苏州吗?” 小邢沅吃吃地道:“不……不是,谢谢小哥哥。” 贾环只以为小妮子舍不得自己,便道:“七月我会到金陵参加岁考,八月乡试放榜之后,我便到苏州看你如何?” 小邢沅闻言眼前一亮,高兴地道:“当真。” “当然,这回绝不食言,咱们拉勾,失信便是小狗。”贾环认真地道。 邢沅顿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明澈的双眸又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伸出尾指和贾环拉了勾,就像当年在扬州码头分手时的模样。 曼达琳虽然听不懂二人的对话,但也瞧得出邢沅和贾环原来就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似乎挺密切,不禁为自己那日的误会感到脸红,看来自己把这家伙想得有点不堪了。 很快,晚饭便端上来了,三人() 在灯烛下围席而坐,共进晚餐。 贾环平易近人,平时就没那么多规矩,以前跟平儿也是一起同桌吃饭的,并无主仆尊卑之分,而曼达琳则是没有当奴婢的觉悟,这段时间贾环吃饭她也跟着吃饭,贾环睡觉她也睡觉,才不管那么多。 小邢沅本以为曼达琳是贾环的婢女,眼见这位也跟着上桌吃饭,不由暗暗惊讶,不过乖巧的她也没说什么,反倒觉得这种随意的气氛很轻松。 吃完晚饭后,贾环和小邢沅聊了一会别后的情况便把她送回住处休息了,再回到房间时,发现曼达琳已经准备好洗澡水,就连替换的衣服也准备好了,整齐地摆放在旁边。 贾环有点意外地看了曼达琳一眼,自语道:“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曼达琳似乎听懂了贾环的这句汉话,竟有点忸怩地转过脸去,莫名的有点可爱。 贾环笑了笑,走到屏风后脱掉衣服,跳进浴桶中舒服地洗了个冷水澡。 贾环洗浴完毕,曼达琳撤去屏风,倒掉洗澡水后,竟然转身又替贾环擦拭起头发来,倒是越来越有婢女的范儿了。 这西洋婢子突然间如此体贴周到,贾环反倒有点不适应了。曼达琳见贾环目光古怪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热道:“hat(看什么)?” 贾环不由笑了起来,看来此女对自己的戒心已经慢慢放下了,也不再隐藏她会说不列颠语的事实。 曼达琳的脸上更热了,还莫名的有点恼火,于是使劲擦拭贾环的头发,扯得后者呲牙咧嘴的。 “轻点,你这是擦头发,还是拔毛?”贾环没好气地用英文道。 曼达琳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手上的力道倒是轻了下来。贾环心中一动,微笑道:“你刚才是在说活该吗?让我猜一下,这是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还是法语?” 曼达琳微微一颤,没有作声,眼神明显有些闪烁起来。 贾环没有得到回应,耸了耸肩,岔开话题道:“你昨晚是不是很担心我?别否认,我看得出来,你昨晚肯定没睡好。” “拜托,别自以为是,我昨晚不知睡得多沉。”曼达琳言不由衷地道。 “是吗?那太令人失望了,看来我这个主人并受你爱戴,我得考虑把你送给别人换点好处。” 曼达琳的俏脸刷的一下白了,拿毛巾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不过当她看到镜中某人笑吟吟的样子时,顿时又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贾环擦拭头发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贾环又一本正经地道:“开玩笑的,别当真,你们西洋女人虽然长得都不好看,粗手粗脚,也不会服侍人,但胜在高大壮实,有几分力气,对了,你好像还挺能打的,过肩摔很带劲,当个女保镖倒也合适,” 曼达琳气得咬牙切齿,直欲抓住贾环的头发来一个过肩摔,让他尝尝什么叫带劲! “哈哈,不逗你了,你长得一点也不难看,其实挺漂亮的,早点睡吧,明日带你去做几件换洗的衣服,别总是穿这一套,隔天也要换洗一下。”贾环说完站起来打了个呵欠,径直上床倒头便睡。 曼达琳不禁哭笑不得,忽又心中一惊,猛然意识到这个家伙似乎越来越容易左右自己的情绪了。 一时间,曼达琳竟然有点慌了神,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小榻上躺下,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竟睡着了,敢情她昨夜一晚都没睡好,此刻比贾环还困呢。 第276章 真纨绔遇上真狠人 第276章真纨绔遇上真狠人 正所谓贼过如梳,海门县前不久才遭到海盗的洗劫和破坏,没有几年光景怕是恢复不了元气,所以街道上十分冷清,沿街开门营业的商铺只有三四成,还不到平时的一半。 贾环领着曼达琳和小邢沅在街上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成衣铺,可是挑来挑去也挑不到合适曼达琳的尺寸,倒是给小邢沅挑中了两套。 成衣铺的掌柜瞥了一眼曼达琳***的梨形身材,禁不住暗吞了把口水,谄笑着建议道:“这位姑娘的个子高,市面上怕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成衣,只能量身定做了。” 贾环正要答应下来,小邢沅却轻拉了一下贾环的衣袖,低声道:“小哥哥,扯两丈布回去就行了,让圆圆给曼达琳姐姐做衣裳吧,也能省下一些银子。” 贾环讶然道:“你还会做衣裳?” 小邢沅点了点头,有点自豪地道:“当然,我五岁就开始学女红了,在姨妈家里这几年,周嬷嬷还教会我怎么裁衣裳,打那以后,圆圆的衣服都是自己裁的,得空还接些外面的活计帮补家用呢。” 那掌柜闻言急了,他自然是想多赚点手工费,便笑着插嘴道:“小姑娘不会是吹牛吧,裁衣裳可不比绣个荷包扇面什么的,若裁出来不合身岂不浪费,更何况鄙人做了几十年衣裳,做出来肯定比你自己做的好看。” 邢沅小嘴微撅,有点不服气地道:“掌柜的忒的小瞧人,我可没吹牛,大家都说我做的衣服好看呢。” 掌柜撇了撇嘴道:“嘿,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的,还自卖自夸起来。” 小邢沅委屈地望向贾环道:“小哥哥,圆圆真没吹牛,我真的会裁衣裳。” 贾环微笑道:“小哥哥相信你没吹牛,可是做衣服太劳神了,没那个必要。” 掌柜立即附和道:“可不是,这位小爷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何必省那三瓜两枣的,小丫头真不晓事,自家主子心疼你还不领情。” “我我……”邢沅委屈地低下头。 曼达琳第一次为自己听不懂汉语而苦恼,忍不住问道:“贾,他们在吵什么?” 贾环便把原因告诉了她,曼达琳惊讶地道:“圆圆还会做衣服,那就让她做好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而且我觉得她也乐意在你面前展示自己的手艺,她肯定也想获得你的夸奖。” 贾环愕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自己小时候稍微有点“成绩”,不也喜欢在大人面前炫吗,盼望获得夸奖的心理也是类同的,于是点头道:“在理。那就买几匹布回去自己做吧。” 曼达琳眼中异彩一闪,显然很高兴贾环能接受自己的建议,她讨厌大男人主义,即便在欧罗巴,自大的男人也是占大多数,他们即便表面很绅士,却极少会虚心接受女人的建议。 接下来,小邢沅开心地挑选了好几种花式的布料,然后三人便在掌柜懊恼的目光中离开了店铺。 小邢沅显得很兴奋,抱着那些布匹如数家珍般介绍起来,这种适合做上襦,那种适合做裙子等等。曼达琳帮忙拿了两匹布,一边走一边认真地听着,不时微笑点头,仿佛听懂了一般。 贾环忽然发觉,这个洋妞的情商似乎还挺高的,当然,这也许跟小圆圆长得讨喜有关,如此漂亮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 曼达琳的个头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八,如此高挑的个头即便是在现代的中国也是不多见的,更别说是古代了,再加上那一头金发,充满异域风情的绝美脸蛋,还有那魔鬼般的梨形身材,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现在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站在一块,一个高挑性感,一个娇小甜美,无疑极具视觉冲击() 力,所过之处皆引来大量的目光,其中便包括了徐文瀚。 正所谓冤家路窄,贾环等人刚离开成衣铺,在街上走出不远便遇上了徐文瀚,这家伙被一群王府士卫簇拥着迎面走来。 贾环远远发现了这货,为免节外生枝,便闪到路边,可是曼达琳和小邢沅站在一起太扎眼了,徐文瀚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了,先是失了失神,继而露出贪婪之色,待发现贾环时,面色马上又阴沉下来,并且径直往这边走来。 小邢沅上一刻还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向曼达琳介绍着怎么做出好看的衣服,此时发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迎面逼近,顿时吓得小脸失了颜色。 曼达琳也察觉了不对劲,下意识地把小邢沅拉到自己的身后。贾环剑眉挑了挑,举步迎上前去,一边向沐野暗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徐文瀚不屑地撇了撇嘴,径直走到贾环跟前冷道:“贾环,昨日你不是很嚣张吗?现在知道怕了?识趣的便跪下来叩头叫三声爷爷,我便考虑饶过你,否则你找再多的帮手来也没用。” 贾环侧首反问道:“叫你什么?” “爷爷!”徐文瀚傲然道。 贾环“讶然”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个称呼,贾环是万万受不起啊。” 小邢沅本来还有点害怕的,闻言忍不住噗的笑了出声,小哥哥太促狭了。金宝那货拼命想忍住,但最终还是失败了,笑得呲牙咧嘴的, 徐文瀚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狞道:“小子,希望你的骨头跟你的嘴巴一样硬,动手,给老子往死里揍,出了人命自有老千岁担着。” 经过昨天姬进孝一番阴险的挑唆,徐文瀚本来就对贾环起了杀心,而今日在街头相遇,又发现贾环身边竟然有两名如此动人的婢女,顿起了据为己有之邪念。 曼达琳便不消说了,极品身段,充满异域风情的绝美容貌,若能伏于身下肆意承欢,那滋味岂不爽歪歪,而那明眸皓齿的小美人稚嫩甜美,水灵得如春葱一般,也正合了他的某种特殊癖好。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呀!”金宝这小子倒是忠心,眼见对方要动手,马上冲上前护主,不过也架不住对方人多,一个照面便被放翻了。 贾环虽然已经派了沐野去搬救兵,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这才意识到低估了这个徐文瀚的嚣张跋扈,当下不再犹豫,一弯腰便从绑腿下拔出了双管短枪,迅速打开保险,对着一名士卫的大腿就是一枪。 砰…… 随着一声枪响,硝烟腾空,士卫也应声倒地,瞬时间四下都安静了,所有人仿佛都中了定身咒一般,只余那名中弹的王府士卫在地上挣扎惨叫,鲜血从腿上汩汩流出,地面上瞬间淌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徐文瀚惊得呆若木鸡,指着贾环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作梦都没想贾环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书生竟然携带了火器,关键这小子还真敢开枪打人。 嘿,徐文瀚这货平时虽然嚣张,但只能欺负一下普通百姓和纨绔公子之流,贾环可是上过战场,砍过人的狠角色,关键时刻他是敢毫不犹豫下死手的,像徐文瀚这种绣花枕头怎么比得了? 此时贾环又举枪对准了徐文瀚,目光平静得让人发慌,后者差点便吓得大小便失禁,身体像筛子一般瑟瑟发抖。 那些王府士卫此刻总算反应该过来,拔刀便欲扑上前,贾环轻跨一步,枪口直接顶在徐文瀚的脑门上,厉声喝道:“全部退后,否则打爆他的脑袋,我贾环说到做到。” 那些王府士卫既惊且怒,却又投鼠忌器不敢靠近,反而徐文瀚这货怕死,急忙喝令众士卫退下,众士卫只好无奈地退后开去。 “贾环……你竟然敢私藏火器,这可() 是大罪,识相的便交出火器,否则罪加一等。”徐文瀚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贾环却不为所动,敲了敲他的脑门,淡道:“闭嘴,你当我是白痴?” “别啊,小心走火,小心走火!”徐文瀚战战兢兢地大叫。 看着这货那熊样,贾环都有点好笑,冷道:“刚才不是挺嚣张吗?还往死里打不?” 徐文瀚脸如死灰,一言不发,敢怒而不敢言,谁叫人家手里有炮。 小邢沅此时却既焦急又担心,虽然眼下贾环占据了上风,但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对方身份显然不低,最后也不知如何收场呢。 曼德琳的想法却没那么复杂,她只觉得贾环此刻简直太帅了,蓝宝石一般的明眸中尽是异彩,在她看来,对方太嚣张霸道了,就应该强势反击,给对方一个难望的教训。 “贾环,你若敢劝我一根汗毛,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义忠亲王老千岁不会放过你,就连林如海也保不了你的性命。”徐文瀚颤声威胁道,接着又低声道:“现在放了我,本人保证不再追究此事,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这自然是先稳住贾环的援兵之计,他徐文瀚堂堂王曾孙,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贾环哂笑道:“你还是拎不清,我贾环既然敢拿枪顶你脑袋,会怕你找麻烦?” 徐文瀚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吓得不敢再作声,不过他实在想不明白,贾环这个被贾家放弃的庶子凭什么如此硬气,莫非真以为有林如海护着便可以为所欲为? 殊不知在贾环眼中,义忠亲王不过是一只大厦将倾的纸老虎罢了,如果徐文瀚不主动前来招惹,贾环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可是对方若敢欺负上门,甚至乎下死手,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反正有亢令城这张王牌在手,怕个屁! “咦,发生何事,如此热闹?” 正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分众而入,为首者赫然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 徐文瀚一见,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易大人来得好,贾环私藏火器,袭击王府士卫,威胁王孙公子,快把他抓起来。” 易洪瞥了一眼还在地上淌血的王府士卫,不由暗暗乍舌,贾环这小子够狠,真敢开枪把王府士卫干翻了,还用枪顶着王曾孙的脑袋,啧啧,不过真他娘的爽的! 易洪是乾盛帝的心腹,而义忠亲王则是太上皇一系的扛旗人物,所以易洪也乐得看到徐文瀚吃亏出丑,所以故作不悦地道:“贾秀才,林大人这把火器是暂时给你防身用的,何故拿出来随意伤人?快收起来,可别吓着了瀚哥儿!” 徐文瀚隐隐品出这话不对味,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了,毕竟小命要紧,只要贾环这小子把枪收起来就万事大吉了。 贾环拔枪也是为了自保,既然易洪出面搭台阶,而且自身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便顺势收起了短枪,拱手道:“好教易大人得知,贾环并非随意拔枪伤人,委实是王曾孙欺人太甚了,意欲仗着人多殴打在下,还扬言往死里打,打死了有义忠亲王老千岁担着,贾环不得已才开枪自保的。” 易洪自然偏向于贾环了,一来贾环救过他命,二来东林一系正准备拉拢贾环,所以立即便皱眉道:“当真?” 贾环点头道:“千真万确,四周围观的百姓皆可作证。” “对啊,我们都可以为环三爷作证。”四周围观的百姓倒是有不少认得贾环的,而贾环可是收复海门县的英雄人物,在当地军民中都颇有名气。 易洪睨着徐文瀚,皮笑肉不笑地道:“瀚哥儿,真是这样吗?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徐文瀚心头微凛,支吾道:“本人和() 贾环确实产生了一些矛盾,但并没下死手,只是想教训他一顿而已,岂料此子如此凶残,直接便开枪杀人。” 贾环哂然道:“我要是下死手,你还能站着说话?” 徐文瀚顿时为之语塞。 易洪眼珠一转,把徐文瀚拉到一边,低声道:“瀚哥儿,此事恐怕是你不对多些。” 徐文瀚不悦地道:“贾环打伤王府士卫,又用枪威胁本人,反倒成了本人不对?易大人怕是有失偏额吧?” 第277章 近乎 第277章近乎 易洪的脸一板,冷道:“瀚哥儿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动的什么歪心思,真以为别人瞧不出来?嘿,要不是贾环那小子拔枪自保,恐怕已经被你打死,那两个大小美人也被瀚哥儿你收入私房中享用了。” 徐文瀚被直言戳穿了老底,顿时有些心虚了,不过嘴上还狡辩道:“我只是吓唬他一下而已,哪有易大人说的如此不堪!” 易洪双目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戏谑地道:“原来是易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管闲事了,噢对了,忘了告诉瀚哥儿,贾环那小子可不是普通的文弱书生,上过战场,杀过***,也杀过倭寇和海盗,他那把火枪是林如海给他防身用的,不算私藏火器,已经崩死过不少人了,这小子是个狠人呐,行事果决,杀伐果断,别人若敢对他呲牙露爪,他是绝对敢敲了人家的牙,断了人家的爪。” 徐文瀚面色变幻,虽然明知易洪有恐吓的嫌疑,但依旧禁不住心底发寒,毕竟贾环的狠劲他刚刚才领教过,若脑袋瓜子上挨了那小子一枪岂不值当? 偏偏这个时候,铁虎和刑威带着数十弟兄们杀气腾腾地赶来了,后者隔着老远便厉声大喝:“哪个王八蛋敢欺负三爷。” 易洪见状睨了徐文瀚一眼道:“坏了,这两位原都是贾环的随从,后因杀敌立功,被林如海破格录用为百户和试百户,都是难缠的人物,尤其是那铁虎,乃一员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使一棍八十斤重的镔铁棍,也不知敲碎了多少海寇的脑袋。” 徐文瀚本来便已经露怯了,眼见一群表情凶狠的大头兵杀气腾腾地冲来,为首那名百户手提铁棍,像座铁塔一般,离远便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压迫感,顿时彻底怂了。 这时铁虎和刑威已经冲到跟前,二话不说便把众王府士卫团团包围住。 徐文瀚脸色大变,正所谓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他无理在先,慌忙拉着易洪低声道:“易大人,本人跟贾环只是有点小误会,没必要闹得不可收拾的,还望易大人代为回转一二。” 易洪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淡道:“罢了,看在老千岁的面子上,易某便勉为其难。” 徐文瀚心里憋屈,但也只能强笑着拱了拱手道:“有劳易大人了。” 易洪便走到贾环身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随之打了个手势,铁虎和刑威遂让手下的弟兄让开一条道。 徐文瀚暗松了口气,赶紧带着众王府士卫,抬上伤者灰溜溜地离开了,只留下一滩血迹。 刑威有点不爽地道:“就这样让他走掉,太便宜他了。” 铁虎淡道:“三爷也没吃亏,倒是这个王曾孙面子里子都丢了,就这样吧,毕竟对方身份摆在那。”说完便向贾环走去。 “三爷!”铁虎和刑威走到贾环身边行了礼,又对着易洪行礼问好。 易洪嘿笑道:“你们俩真成呀,连王曾孙都敢包围。” 刑威撇嘴道:“管他是天王老子,敢对三爷不利就干他。” 易洪皱了皱眉,铁虎斥道:“石头,别乱放屁。” 刑威这才意识到不妥,眼前这位可是锦衣卫头子,皇帝的心腹,忙笑道:“对,我这臭嘴就爱乱放屁。” 易洪只微笑不语。 贾环心中微凛,石头这番话要是传到乾盛帝耳中,也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忙岔开话题道:“虎子石头,你们来得倒快,骑兵练得如何?” 铁虎和刑威二人现在负责统率一支两百人的骑兵,人员都是从各卫抽调临时组建的,是林如海麾下第一支正式的快速反应部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铁虎答道:“还成,刚出完操回来便遇上沐() 野那小子,说三爷被人欺负,俺和石头马上就赶过来了,还好三爷没事。” 贾环心中一暖,点头道:“没事,一点小磨擦罢了,你们忙去吧。” 铁虎和刑威告辞一声便带着人离开了。 易洪羡慕地道:“贾秀才这两名随从倒是忠心耿耿。” 贾环摇头纠正道:“虎子和石头并非我的随从,而是好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情如手足。” 易洪深有感触地道:“真羡慕你们年轻人,想当年某家在边关与***厮杀时,身边也有一批出生入死,情如手足的弟兄,至今死的死,散的散,即便活下来的,情份也越来越淡了,形同陌路,甚至视彼此为仇寇。这人啊,位置爬得越高便越孤单,剩下的只有利益。” 贾环有点意外,没料到易洪会突然间发出如此感慨,便随口道:“也不尽然吧。常言道,德不孤,必有邻!” 易洪哂然道:“你以后便会慢慢明白的。”说完手搭凉棚看了看天色,笑道:“又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了,前面有家食肆味道还不错,贾秀才意下如何?”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刚才承蒙易大人出手解围,贾环自当治酒相谢。” 易洪嘿笑道:“你小子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今天要不是某家,下不了台的只怕是那徐文瀚吧。” 贾环微笑道:“不管怎么说,易大人的确省却了贾环的不少麻烦,贾环欠易大人一个人情。” 易洪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暗忖:“你小子还总算上道,没白费老子功夫。” 当下,贾环便让沐野和金宝把曼达琳小邢沅送回住处,而他自己则与易洪进了食肆。 眼前这间食肆环境一般,但菜肴的味道果然还不错,贾环和易洪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落座,边吃边闲聊,有锦衣卫守在门口,倒是没有其他食客敢进来,于是便成了包场,偌大的大堂只得一桌人。 那食肆的老板暗暗叫苦,但又不敢作声,只盼着这两位太岁赶紧吃完走人。 易洪却似乎不急,一边吃饭喝酒,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一会讲起自己在边关当兵的往事,一会又透露些上层圈子的秘闻逸事,锦衣卫消息灵通,易洪作为锦衣卫头子,知道的秘闻自然多,譬如某某侯爷与儿媳妇私通,又譬如那家小姐一生下来便有某种怪病。 贾环一边聆听着,一边暗暗猜测易洪的用意,而他并没有忘记林如海的告诫,易洪此人好大喜功,行事残忍酷厉,而酷吏往往都 没好下场的,让他不要得罪易洪,也不要和易洪走得太近。 半壶酒下肚,易洪似乎已经酒意微醺,忽然开口笑道:“贾秀才是否听人说过,我易洪行事太过凶狠,手段酷烈,所以怕我?对本人敬而远之?”说完双目如鹰一般盯着贾环。 贾环心中凛然,不动声色地道:“在下确实听过类似之言,但贾环与易大人无怨无仇,忌惮是有的,怕倒是不至于。” 易洪闻言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坦率,易某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要人忌惮,如果大家都不忌惮,那一定是易某不称职,还不够残忍。” 接着又表情轻蔑地续道:“说我酷吏也好,阎王也罢,甚至骂我祖宗十八代也无所谓,易某人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 易洪虽然语气表情中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但贾环还是听出了一丝丝愤懑之意。 易洪斜睨了贾环一眼,哈哈笑道:“三杯酒下肚,屁话倒多起来,反让环兄弟见笑了,来,吃菜吃菜,对了,很快将有一件好事降临,易某先向贾小友道个喜。” 贾环微愣,奇道:“什么好事,贾环竟不自知?” 易洪嘿嘿一笑道:“莫急莫急,请容易老哥我先卖个() 关子,环兄弟很快就会知道了。” 易洪的语气明显越发的近乎了,不仅称贾环为环兄弟,还自称易老哥,这让贾环颇有点“受宠若惊”。 第278章 乾盛帝的赏赐 第278章乾盛帝的赏赐 酒酣耳热之际,易洪对贾环越发的热络了,提起酒壶给后者满了一杯,又故作关心地道:“徐文瀚那小子虽然是绣花枕头,但终究是义忠亲王的曾孙,今日在环兄弟手下吃了大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环兄弟可要小心为妙。” 贾环平静地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易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实在想不通贾环到底有何凭恃,竟然如此笃定,难道就一点也不怵义忠亲王?于是出言试探道:“看来环兄弟已成竹在胸,那易老哥我就放心了。” 贾环摇头道:“易大人太抬举在下了,贾环并非成竹在胸,只是人家的狼牙棒砸下来,莫非还用天灵盖顶上不成?自然是拼个鱼死网破了。我贾环不欺负别人,但别人也休想欺负我还能毫发无损。” 易洪闻言竖起大拇指道:“对头,要的就是这股狠劲,嘿嘿,不是老哥我夸口,年轻时我比你还狠,谁要是敢动老子,老子豁出性命也要扒掉他一层皮。这人要活成人上人,不仅要对敌人狠,更要对自己狠,出身固然重要,但最终还是得会折腾,庶子又如何?老子也是庶子,如今还不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当年瞧不起老子、嘲笑老子的、给老子使绊子的,现在都被老子死死踩在脚下了。” 贾环意外地看了易洪一眼,原来这家伙也是庶子出身,倒不知真假,抑或是故意这样说,好跟自己共情套近乎? 易洪仿佛看穿了贾环的心思,鹰目一斜道:“环兄弟莫非不信?” 贾环不由暗暗警惕,此人能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察颜观色的本事可真不是盖的,忙笑道:“易大人似乎也没必要骗我,而且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靠山山倒,靠树树枯,这人还是得靠自己,庶子同样可为人上人。” 易洪抚掌笑道:“正是这个理,环兄弟,咱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老哥我看好你,而且你小子也很对某家的脾气,所以今日才掏心掏肺地跟你聊上几句,你若听得进去,是好事,若听不进去,便当老哥我放了一串臭屁。” 贾环此时总算明白易洪的企图了,这是在拉拢自己当小弟啊,要是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只怕已经被对方的“真诚”所打动了,现在嘛,自然只能故作感动道:“承蒙易大人看得起,贾环实在……惭愧啊!” 易洪搁下手中筷子,一本正经地道:“环兄弟,易老哥既然把话说开了,那便再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贾家一门两国公,虽然显赫一时,但至今已大如前了,要不是前几年出了个皇妃延续门楣,只会更加式微,可惜你们贾家无论是东府还是西府,净是些不成器的,平庸的平庸,享乐的享乐,除了环兄弟你,还没某家能瞧得上眼的,偏生那贾老夫人有眼无珠,丢了珍珠捡石头,真是可笑之极,还有王夫人,也是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之妇人。” 易洪睨了贾环一眼,见后者居然还神色平静,不由暗暗称奇,便笑道:“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环兄弟,咱们干了这杯。那徐文瀚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老哥我已经敲打过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至少在海门县这地头上他不敢,只需提防他玩阴的便行。” 贾环“感动”地举起酒杯与易洪对饮,后者显然对这次谈心的效果很满意,酒足饭饱后便拉着贾环的手离开了食肆。 “那西洋美婢的滋味,想必环兄弟已经品尝过了吧?嘿嘿,环兄弟好艳福,这种西洋极品就连皇上恐怕也没尝过!”易洪带着几分酒意打趣道,暧昧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丝异光。 贾环心中暗凛,这家伙什么意思,这是一边拉拢一边敲打吗?不动声色道:“看来易大人真的醉了。” 易洪笑道:“老哥我真的有点醉了,环兄弟不必介怀,若() 那徐文瀚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老哥给你摆平。”说完径自行了开去。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跟这种人打交道还真的要打醒十二分精神,难怪林师告诫自己不要得罪他,也不要走得太近。 三日之后,贾环终于知道易洪所讲的好事是什么了,原来是乾盛帝的圣旨到了。这份圣旨自然是下给林如海的,他贾环还没那个份量让皇帝专门下一份圣旨。 乾盛帝这份圣旨先是褒奖了林如海反应迅速,果断发兵击退海盗,收复了海门县。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还有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同样受到褒奖,而且各有赏赐。 然后,乾盛帝又敦促林如海抓紧恢复海门县的盐场生产,两淮地区今年新增的盐引配额也务必要按时完成,由此可见,如今朝廷真的很缺钱,急需开源增加收入。 而最值得注意的是,圣旨的最后竟然特意提到了贾环,不过并不是因为军功,而是盛赞他为生母赵姨娘结庐守制三年的孝心,实乃人子之楷模,为此,乾盛帝还赏赐了贾环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出自九五至尊之手就有点寒酸了,颇有点口惠而实不至的味道,刑威和铁虎便都为贾环感到不值,三百两银子相对于三爷所立下的功劳来说,真的不值一哂,别的且不说,光就是缴获的二十多门新式西洋火炮,价值便何止万两,而海门县的收复,三爷更是功不可没。 然后,贾环对此却丝毫也不在意,反而既惊且喜,因为乾盛帝这赏赐看似抠门,实际却是帮了他大忙,简直就跟量身定造一般。 众所周知,大晋以孝治天下,乾盛帝下旨称赞贾环为人子楷模,这可是极高的褒奖,无形中等于给贾环这个庶子披上了一件护身符,以后王夫人再想用“孝道”来拿捏他就得掂量了,要知道他贾环可是皇上亲自下旨褒奖的人子楷模,孝道的表率。 另外,赵姨娘用巫术谋害主母的事到底不光彩,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贾府内部还是会议论的,而乾盛帝这一下旨褒奖贾环,即便是贾府内部上下也不好再拿此说事了,这便等于抹去了贾环身上由于生母而蒙上的污点。 所以说,乾盛帝这种赏赐看似抠门,却是贾环所需要的,说是量身定做也不过,可见乾盛帝为此颇花了些心思。 皇帝肯在某人身上花心思,意味不言自明,这就难怪易洪会急着跟贾环套近乎了,这位可是乾盛帝的心腹,肚子里面的蛔虫! 第279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279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六月盛夏,艳阳高照,即便是相对靠北的京城同样酷热难耐。午后,贾母跟往常一般午睡了大半个时辰,醒来后喝了几勺莲子雪耳羹,倒觉精神劲头上来了,便道:“鸳鸯,昨日我仿佛听宝玉说,园子里的荷花开了,反正也闲着,到园子里散散吧,顺道看看姑娘们都在作甚。” 鸳鸯笑道:“老祖宗,你可消停消停吧,外面老阳儿正毒着呢,假山都烫得能煎鸡子了,你老人家要是中了暑,岂不成了婢子的罪过?要看也得待傍晚或者明儿一早再看,反正那花儿一时半会也败不了。” 贾母对鸳鸯向来言听计从,闻言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那就明早再去看吧,不过夏日绵长,宝玉上学去了,姑娘们也住在园子里,我这里倒是越发的冷清无聊了。” 琥珀笑着走进来道:“老祖宗想打发时间岂不容易,婢子去把太太和大太太,珍大奶奶叫来陪您抹骨牌好了。” 鸳鸯笑道:“抹骨牌怎能少得了琏二奶奶,把她也叫来,既可逗乐子,又打发时间,一举两得。” 贾母呵呵笑道:“对,怎么少得了那猴儿,快去快去。” 很快,穿戴得彩绣辉煌的王熙凤便赶来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老祖宗,你可饶了我吧,你自己睡饱喝足了便来消遣我们,可怜我辛苦攒的这点梯已钱,都还没捂热便要孝敬老祖宗了。” 众婢皆笑了起来,贾母亦笑道:“不用你孝敬,有本事你且把我老婆子的梯已钱都赢走。” 王熙凤笑嘻嘻地道:“这可是老祖宗你自己说的,待会输了可别怪孙媳妇欺你老迈。” 王熙凤正插科打诨间,大太太邢夫人,太太王夫人,还有贾珍媳妇尤氏都陆续赶来了。王熙凤想把位置让给王夫人,后者却把她推了回去道:“还是凤丫头你来吧,我本来就不爱抹骨牌,输了算我的。” 王夫人说完便让金钏儿放下一吊钱,王熙凤赶紧塞回金钏儿手中道:“我自己有钱,哪能花太太的,快收起来。” “这可是二奶奶自己不要的,送上门的钱财也不要,待会输了可别怨我。”金钏儿笑嘻嘻地道,一边把钱收了起来。 王熙凤啐了一口道:“真晦气,小蹄子嘴里吐不出象牙,真该把它缝起来,离我远点。” 尤氏把金钏儿拉到自己身边,笑吟吟地道:“到我这儿来,她嫌你晦气,我可不嫌,待会赢了钱分你一半,气死这泼皮破落户。”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其实王熙凤和尤氏都明白这场牌局只是陪贾母打发时间,逗她老人家开心罢了,所以借着金钏儿和鸳鸯通风报信,上下家串通,贾母需要什么牌就打什么牌,因此几轮下来,贾母都成了最大的赢家,笑得合不拢嘴,倒是大太太邢夫人闷闷乐。 众所周知,邢夫人是贾赦的续弦,一向在丈夫面前唯唯诺诺,为人却贪婪无度,凡经她手的钱物无有不克扣的,因此不为贾母所喜,后宅的管理权自然也就没她份了。 这时,一小丫环拿了一吊钱进来交给王熙凤道:“丰儿姐姐担心奶奶带的钱不够用,所以让婢子给奶奶送一吊钱。” 王熙凤苦着脸道:“丰儿那蹄子能掐会算不成,我这边快输光了,她就巴巴让你送钱来,罢了,不用给我,都放老太太的抽屉里去,她那抽屉就是个聚宝盆,迟早也是勾了去的,还不如直接给了省事。” 贾母顿时又被逗乐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忽见门外头有人探头探脑,便收敛了笑容问道:“门外是谁?” 门外正是贾琏,闻言走了进来,跪倒叩头道:“琏儿给老祖宗请安。” 王熙凤见到贾琏,不由一愣,目光询问地向后者望去,而后者的脸色明显有些复() 杂。 贾母奇道:“琏儿,现在也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你来此作甚?而且来了就来了,鬼鬼祟祟的作甚?” 贾琏陪笑道:“有件紧要事……其实也不算什么紧要事,大老爷让孩儿回禀老太太,刚才在外面见到老太太打牌正高兴,倒是不敢进来打扰。” 贾母皱眉道:“什么紧要不紧要的,你老子几个意思?活了几十岁还活不明白,官儿也不好好做,放着身体也不好好保养,又整什么夭蛾子?” 贾赦是贾母的长子,五六十岁了还好色如命,小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前不久还看中了服侍贾母的婢女鸳鸯,想讨过来纳为妾,气得贾母大动肝火才打了退堂鼓,所以,贾母一听贾琏是奉了贾赦之命来的,顿时便不高兴了,只以这老不要脸的儿子还不死心。 贾赦讨要鸳鸯的事闹得挺大的,贾府上下人尽皆知,所以此时在场的人都表情微妙,最尴尬的自然是邢夫人和王熙凤了,鸳鸯则冷着俏脸默不作声。 贾琏知道贾母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老太太息怒,这次是好事。” 贾母冷哼一声道:“好事?你老子有一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来气我老婆子,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贾琏讪讪地道:“是关于环儿的事。” 贾母愕了一下,问道:“环哥儿?环哥儿又怎么了?” 一听是关于贾环的,王熙凤顿时竖直了耳朵,漫不经心的王夫人也下意识地坐直了些许。 贾琏神色有点古怪地道:“环儿前几年一直在金陵给赵姨娘结庐守制,这事不知怎么传到皇上那儿了,皇上便下旨褒奖了环儿,赞扬其为人子之楷模,孝道之典范,还赏了他三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整座屋子都安静了,王熙凤一脸的难以置信,王夫人更是胸口起伏,如鲠在喉,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能不难受吗?她千方百计打压贾环,好不容易才把这个“瘟神”赶到千里之外的金陵自生自灭,结果皇上竟然亲自下旨褒奖他的孝道?还称他为人子之楷模,孝道之典范?那自己这个嫡母成什么了,以后还拿捏得了他? 贾母显然也惊愕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瞥了一眼王夫人,喃喃地道:“好,环哥儿越发出息了,这是好事,皇上下旨褒奖,是咱们贾氏一门的荣耀,嗯,我知道了,让珍大爷到祠堂上香告慰列祖列宗。” 贾琏连忙称是,转身便欲离开,贾母忙又叫住道:“等老爷放衙回府,请他来一趟。” 贾琏忙又答应下来。 贾琏离开后,屋子里还是安静无声,就连最会搞气氛的王熙凤也哑火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环老三这小***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这命也太好了,竟然因为给赵姨娘那死鬼结庐守孝三年而受到皇上的褒奖,如此一来,这小***不仅名扬天下,连太太也不能以嫡母的名义拿捏他了。 贾母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以后阖府上下,谁也不许提起赵姨娘的事,可知道了?” “知道了!”众婢仆齐声道。 王夫人低眉垂目,默默地数着手中的一串念珠,贾母见状暗叹了口气,她虽然上了年纪,但并未老糊涂,相反,心水清着呢,所以知道贾环因为孝道而受到皇上褒奖这件事,最憋屈的就是王夫人了,于是挥了挥手道:“今日也乏了,都散了吧,政儿媳妇留下来。” 王熙凤等人纷纷散去,鸳鸯和琥珀等侍候贾母的婢女也悄然退了出屋。 贾母抓起王夫人的手,安慰道:“政儿媳妇,委屈你了。” 王夫人强颜笑道:“老太太何出此言,环哥儿也是吾儿,他受到皇上褒奖,我也跟着沾光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来的委屈。”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 :“那就好,还是政儿媳妇识大体,你放心,环哥儿以后若不孝敬你,我老婆子饶不了他。” 贾母顿了顿,又道:“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事情都过去几年了,赵姨娘的事你也甭放在心上,家和万事兴,一切以我贾氏一门的大局为重。” 王夫人淡道:“那事,我早就忘了,就怕环儿心里还有芥蒂。” 贾母不以为然地道:“小孩子忘性大,迟早会把这事忘了,更何况你才是环儿的嫡母,名份摆在那儿,他还能不认你不成,将来他再有出息,即便挣下了诰命也是你的,目光放长远些。” 王夫人低头不语,贾母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王夫人站起来施礼告退,默默地离开了贾母的屋子,行到一偏僻无人处,终于忍不住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金钏儿不由吓了一跳,失声道:“太太!” “闭嘴,不许声张!”王夫人厉声低喝道。 金钏儿脸色煞白,王夫人平时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似现在这般神色狰狞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吓得她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夫人掏出手帕擦干净嘴角的鲜血,冷冷地吩咐道:“把血迹清理干净,我吐血的事若传出去,仔细你的皮。” 金钏儿惊恐地连连点头,把血迹清理掉不提。 王夫人又恢复了平时模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住处。 傍晚,贾政放衙回府,立即便去了一趟贾母屋里请安,然后便心事重重地返回正房。 贾政近日正因为林如海拒绝与义忠亲王府联姻的事而苦恼,岂料又添了一庄烦心事,自己那庶子竟然得到了皇上亲自下旨褒奖,而且褒奖的事还是因为给赵姨娘结庐守制三年,反观他这个父亲却把未成年儿子丢到金陵不闻不问三年。 所以贾政现在如同坐腊,当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到贾环的“孝”上时,他贾政作为父亲的“不慈”也无所遁形。 当然,更加难受的自然要数王夫人了,不过她伪装得很好,跟往常一般迎接贾政的归来,并且奉上了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家常。 贾政心不在焉地听着,吃完晚饭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环儿受到皇上褒奖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王夫人点了点头,贾政欲言犹止,沉吟了片刻才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把赵姨娘的灵柩迁入贾氏祖坟,你意下如何?” 王夫人呼吸微微一紧,垂目道:“妾身妇道人家也不懂,老爷自己拿主意即可。” 贾政皱了皱眉道:“你是正室,此事终归是得你同意的。”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淡道:“妾身没意见,环哥儿有了出息,光耀门庭是好事,妾身没理由拖后腿。” 贾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哥那边你解释一下。”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妾身省得了。” 第二日,王夫人果真去了一趟王家,找到二哥王子腾,不过不是解释,而是哭诉。 王子胜也在场,听完王夫人哭诉后,不禁勃然大怒,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岂有此理,贾家欺人太甚了,真当咱们王家是泥捏的不成,我这就找贾政算账去,他若敢把赵姨娘那贱婢的灵柩迁入贾家祖坟,牙齿给他打掉。” 王子腾脸色一沉,喝道:“站住,上哪去?” 王子胜脚步一顿道:“找贾政算账去啊!” “坐下!” “二哥,人家都欺负上脸了……” “坐——下!”王子腾加重语调厉喝一声。 王子胜这才悻悻地坐下,王子腾脸色阴晴不定,眉心处那根悬针纹一() 抽一抽的,让人不寒而栗,王子胜见状更不敢造次了,连屁也不再放一个。 王夫人偷瞄了王子腾一眼,擦着眼泪道:“前不久,李十儿从扬州回来,带了环老三的一番原话,说他定然不会辜负我所望,一举中式,光耀门楣,好好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瞧瞧,这都还没发达呢,就威胁我了,将来若真让他中了进士飞黄腾达,哪里还有我和宝玉的活路?” 王子胜顿时又怒道:“贾环这小子太嚣张了,留他不得。” 王子腾冷哼一声,斥道:“头发长见识短,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280章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 第280章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 王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来找王子腾告状哭诉,本来是想后者给她撑腰的,岂料这位兄长非但没有片言只语的安慰,反倒训斥自己,一时间羞愤难当,更是掩脸哭啼不止。 王子腾冷哼一声道:“如今哭有何用?当年我便看好贾环此子,欲亲上结亲,既化解了你们之间的矛盾,又为我王家日后添一助力,岂料你这妇人见识浅薄,鼠目寸光,处处针对打压此子,以至矛盾日益激化,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王夫人委屈道:“我何尝要为难他环老三,二兄你是不知道,自从那年环老三被驴踢伤后,仿佛开了窍似的,小小年纪便满肚子阴谋诡计,而且变得跟他娘那般不安份,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就连凤丫头都在他手里连连吃亏,我要是不出手压他一压,只怕更加变本加厉了。更何况,是赵姨娘那贱妇企图用巫术治死我和宝玉在先,而且最后也是她自己畏罪一头撞死的,与我何干?” 王子腾冷哼一声:“赵姨娘确实该死,但她为何会选择一头撞死,你自己岂不心知肚明?那贾环年少早慧,又岂不对你怀恨在心?” 王夫人不由沉默了,其实当年赵姨娘用所谓的巫术来暗害自己和宝玉,根本没造成一分一毫的实质性伤害,自己之所以坚持要送官法办,只不过是想借此屈打成招,把贾环也拖下水,让这庶子彻底身败名裂,再也对宝玉构不成威胁而已,岂料赵姨娘竟看穿了自己的企图,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肯去见官,如果自己当时能大度一点,或许…… 此时,王夫人的心中闪过一丝丝悔意,但也不多,而且稍纵即逝了,她是个面慈心狠的假善人,谁要是威胁到自身和贾宝玉的利益,她会毫不犹豫地亮出利爪厉牙,所以,即便可以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甚至用更加凌厉的手段,彻底把贾环这个庶子葬送掉,以绝后患。 念及此,王夫人又后悔当初允许贾环扶灵回金陵了,虽然眼不见为净,但此举无疑于放虎归山,如果当年把此子留在身边随时拿捏着,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困局了。 这时,王子胜小心翼翼地道:“二哥,就算大姐她有私心,环老三确实也太嚣张,那日我亲自登门与贾政商谈结亲的事,那小子的态度实在教人窝火,要是二哥你当时在场,恐怕也受不了。” 王子腾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皇上已经降旨褒奖了贾环的孝道,谁也不能再给赵姨娘所作过的事抹黑,贾家要将其灵柩迁往贾氏祖坟咱也阻止不了。” 王子胜郁闷地嘀咕道:“谁又能料到环老三那小子竟走了狗屎运,只因为替赵姨娘那贱婢结庐守坟三年就受到皇上的褒奖,这运气也太好了!” 王子腾冷哼一声道:“你还真以为贾环此子是因为给赵姨娘守坟三年才受到褒奖的?” 王子胜愕然反问道:“难道不是?” 王子腾如今身居高位,担任兵部尚书一职,消息自然要比王子胜灵通百倍,淡淡地道:“贾环是因为立了军功才受到皇上赏赐的,日前扬州府海门县被海盗攻占,后来被林如海率军收复,据说贾环此子功不可没。” 王子胜恍然道:“原来如此。” 王子腾冷哼一声道:“要不然你以为仅靠守坟三年就能上达天听,天下间的孝子何其多,皇上能赏赐得过来?” 王夫人闻言不禁暗暗心惊,原来环老三受到皇上褒奖,竟是因为立了军功,那直接赏他银子就行了呀,最不济破格赏个一官半职,为可却要拿守孝三年来说事,还给他戴了顶“人子楷模,孝道典范”的帽子,这不是成心嗝应我吗? 王子腾似乎看出了王夫人的疑惑,淡道:“如今辽东局势紧张,糜费日盛,国库承压,皇上近日正想方设() 法削减用度,所以只赐了贾环三百两银子,估计连他自己都觉得寒酸,因此要在别的地方给予一定的补偿,不过褒奖贾环孝道这个主意,估计是南书房那帮人出的,贾环的潜力老夫三年前就瞧得出来,他们又岂会瞧不出来,无非是想把贾环此子拉拢到东林一系罢了。” 王夫人闻言,心里就像压了一块铅似的,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权力斗争人尽皆知,以旧勋贵集团为代表的势力拥护太上皇,而以东林社诗一系的文人则拥护皇上,如今皇上慢慢占据了上风,而东林一系的势力也在不断壮大,影响力非同不般,如果环老三获得东林一系的菁睐,那自己更加拿他没办法了。 王子胜的想法显然跟王夫人差不多,所以惊道:“那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压不住环老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坐大?” 王子腾眼中寒芒一闪,沉声道:“老夫原本的打算等此子报名参加乡试时,让人散播其生母赵姨娘谋害正室的丑事,以此来污其名节,令其没法通过乡试报名这一关,从而一辈子无望踏足仕途的。” 王子胜眼前一亮道:“二哥此计高明!” 王子腾摇头叹了口气道:“岂料皇上竟然下旨褒奖其结庐守制三年的纯孝之举,如今此计是行不通了。” “环老三的运气也太好了!”王子胜悻悻地道:“而且这小子也太会折腾了,本以为离开了贾府,被放逐到金陵,这小子只能自生自灭,谁料他竟还能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王夫人闻言更加后悔当初允许贾环扶灵回南京了,同时又暗恨林如海,要不是林如海多管闲事,处处帮扶提携,环老三绝不可能闹出上达天听的动静来。 “难道现在就真的没有办法阻止环老三了吗?”王夫人暗咬着牙问。 王子腾沉吟了片刻道:“倒也不是没办法,不过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王夫人急忙问:“什么办法?二兄一定要帮我,否则就没有我和宝玉的活路了。”说完又哭蹄起来 王子腾面色一沉,斥道:“杞人忧天,即便他贾环中了进士步入仕途,又能奈我王家如何,更何况你是他的嫡母,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成?去吧,我自会斟酌处理,压他一两届还是没问题的。” 王夫人闻言心中稍稍有所安慰,能压一两届也好,自家宝玉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可惜这混账心思都不在读书上,整日里只跟姐妹和丫头们厮混着。 第281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此道 第281章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此道高 清晨,袭人一早便把贾宝玉摇醒了,温言款款地道:“二爷该起床洗漱了,仔细上学迟到,夫子罚你板子。” 贾宝玉蜷缩在薄衾中,梦呓般道:“今天不去上学,让我再睡一会吧。” 袭人不由奇道:“今天既不是休沐日,府里也没什么事,为何不去上学?” 晴雯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坚持不了十天就故态复萌了,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辈子只怕连童生直裰都穿不上了,瞧瞧人家环三爷,三年前就穿上秀才襕衫了,再瞧瞧你这当哥哥的,羞也不羞?” 袭人立即嗔怪地白了晴雯一眼,好好的又提起这人作甚。岂料床上那位听到贾环的名字,立即便像炸了毛似的弹起来,冷笑道:“我并非不能为,而是不屑为之,人读书是为了明理,并非要以此来诓取功名,我最瞧不起那些满嘴四书五经,仁义道德,实际满心都是功名利禄,男盗女娼的禄蠹,休再拿环老三跟我比,省得污了我的双耳。” 晴雯咯咯笑道:“瞧瞧,一提环三爷他就来劲了,还不赶紧梳洗上学去?” 贾宝玉立即倒回床上,有气无力地道:“昨天吃坏的肚子,今天不上学了,让茗烟替我向夫子告假一天吧。” 袭人不禁哭笑不得:“好祖宗,你就别装了,太太昨晚还叮嘱我劝你一心向学来着,今天你就装病逃课,教我如何向太太交待?” 贾宝玉赖在床上不起来,一边拉着袭人的手诉苦道:“上学太无趣了,每天不是念四书五经,就是写枯燥的时文,都快写到吐了,连晚上作梦都是破题、承题、起讲。好人儿,你就让我休息一天缓一缓吧。” 袭人被磨得有些心软了,无奈地道:“老太太和太太若问起又咋样?” 晴雯撇了撇嘴,一副我早料到如此的表情,转身走出了内间,不想再掺和了。 贾宝玉随口道:“你就说我吃了凉的,肚子不舒服得了。” 袭人摇头道:“这怕是不妥,恐闹得老太太和太太不安心,指不定会请太医来,到时岂不露馅?不如就说二爷昨晚做功课做到很晚,早上太困,起不来。” 贾宝玉喜道:“这个好,就如此说,难怪人家都说袭人你是个妥帖稳重的人。” 袭人苦笑道:“当不得如此称赞,婢子就是心太软,对二爷硬不起心肠来,等那天太太把我赶出府去,倒是眼不见为净。” 贾宝玉笑道:“太太才不会赶人,就算太太赶你,我也是不许的。” 袭人心里窃喜,趁机道:“太太要是想赶我出府,二爷你不许也不顶用了,更何况我原本就是太太身边服侍的人。” 贾宝玉有些心虚地道:“好端端的,太太为何要赶你?” 袭人叹了口气道:“太太让我督促二爷好好读书,二爷却三两打渔两天晒网,岂不都是我的不好,自然是要被撵走的。” 贾宝玉顿时无言以对,面有愧色,袭人趁机劝道:“我昨日听说了,因为环三爷给赵姨娘守坟戴孝了三年,竟得了皇上的褒奖和三百两银子的赏赐,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环三爷是一名孝子。 环三爷在仕途文章上本来就有些聪明才智,如今有了这孝子的名气,更是如虎添翼,今科下场秋闱看来是势在必得了,今秋摘桂榜,明春若再金榜题名,那就正式步入仕途了。所以二爷也该收一收心,在仕途经济上努力上进一些。” 贾宝玉神色不自然地道:“环老三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更何况他金榜题名又与我何干?他当他的官,我作我的富贵闲人,井水不犯河水。” 袭人无奈地道:“二爷不为自己,也为太太着想一下吧,听说太太因为这些都吐…() …” 贾宝玉奇道:“吐什么?” “没什么,二爷你也是知晓的,因为赵姨娘的事,环三爷对太太十分不满,等以后他作了官,大权在握,而老太太已经归天,太太也垂垂老矣,岂不任其欺凌?”袭人继续循循善诱,试图激发贾宝玉的学习积极性。 殊不知贾宝玉却不以为然地道:“我朝以孝治天下,官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即便环老三再不满,太太也是他的嫡母,那若敢对嫡母不孝,那么瞬间就身败名裂,所以量他也不敢对太太怎样。” 袭人顿时为之语塞,忽然又灵机一动道:“二爷说得在理,可是二爷衔玉而生,不仅老太太、老爷太太对你期望甚高,阖府上下,甚至是外人都等着看你的出息,若是二爷连环三爷也比不过,岂不令人失望。” 贾宝笑了,摆手道:“袭人,你服侍了我那多年,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么,别人再失望又与我何干,我只守着你们过我的安乐日子就行,等我老死后,那管他洪水滔天。” “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难道不在乎林姑娘怎么看你,不在乎林姑爷怎么看你?”袭人严肃地道。 贾宝玉愣了一下,皱眉道:“林妹妹从不关心仕途经济上的事,也不会劝我好学上进,正因如此,她才是我的红颜知己。” 袭人趁机道:“林姑娘不关心仕途经济,难道林姑爷不关心?我听说环三爷如今就在林姑爷身边,而且颇受其菁睐和倚重,因此立了不少功劳呢。” 贾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一直在内闱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快活日子,对金钱和权力也不热衷,唯独对林黛玉情有独钟,一想到林妹妹如今极有可能与贾环就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他便妒忌万分,难受无比。 袭人一见便知戳到其软肋了,于是趁热打铁道:“婢子知道二爷的心思,可是林姑娘的终身大事终究是要林姑爷作主的,男方必先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 袭人虽然说得隐晦,但贾宝玉还是听明白了,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梳洗,上学去。” 袭人暗喜,总算没有白费一番口舌,于是服侍贾宝玉梳洗出门。 大观园,秋爽斋,贾探春默默地点了一块檀香放进金蟾里,然后对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念念有词,仿佛在祷告什么,良久,这才走回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写下四句诗: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此道高。 三年,贾探春的字越发老练 漂亮了,模样也越发的标致,神彩顾盼,让人见之忘记俗。 贾探春静静地注视着这四句散发着墨香的诗句,嘴边渐渐泛起一丝微笑,轻道:“环弟,恭喜你,姐姐期待你凌云参天的那一日。” 第283章 杂种 第283章*** 是夜,繁星满天,独龙岛的主岛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酒肉和汗臭、脚臭等味道。 此时的独龙堂前,不,现在应该叫黄龙堂了,因为亢大勇杀死顾三麻子当了老大后,便把独龙岛改名为黄龙岛,独龙堂也改为黄龙堂,并且在堂前立一杆黄龙旗,上书“独龙已死,黄龙当飞”,颇有点东施效颦的味道。 然而亢大勇自己并不觉得尴尬,反颇为得意,而麾下的海盗大多连大字也不识一个,自然也不知道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口号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只觉得大当家这副对子威武霸气便是了。 其实呢,“独龙已死,黄龙当飞”这句也不是亢大勇想出来的,而是愤青李鸿基出的主意。李鸿基化名为李基投靠亢大勇,又出谋划策助亢大勇夺取了独龙岛,而亢大勇也投桃报李,真的让李鸿基来当二当家,连亲弟弟亢大毅也只能屈居三当家。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鸿基坐了黄龙岛的第二把交椅,他的堂弟李鸿义(化名李义)也捞了个九当家的位置来坐,如今兄弟二人在岛上吃香喝辣的,可比当初拿着盐引贩盐快活多了。 言归正传,此刻的黄龙堂前,数以百计的倭盗正齐聚一起大摆宴席,不过桌子只有十张,够格上桌的都是海盗中的骨干人物,其余小头目只能席地而坐,酒菜则直接摆在地上,尽管如此,众盗也不介意,还是嘻笑怒骂,开怀畅饮,大口吃肉,大声猜拳,气氛十分热烈,部份海盗甚至搂着身无寸缕的邋遢妇人当众快活,当真是乌烟瘴气,不堪入目。 “弟兄们尽管放开肚皮,酒管够,肉也管够,妇人任玩!”亢大勇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满脸红光地举杯大声吆喝。 李鸿基立即站起来,扬声道:“敬大当家一杯,跟着大当家,吃香喝辣,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要女人有女人。” 众盗立即站起来,大笑着道:“敬大当家,敬二当家。” 亢大勇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自从干掉了顾三麻子,他不仅接收了独龙岛,也全盘接收了顾三麻子及其两名儿子的女人,除了部份赏给手下的得力骨干,剩下的都留着自己享用,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就是有点费肾。 此外,亢大勇这段时间已经基本清理干净岛上忠于顾三麻子的海盗,唯一和遗憾就是让秦红玉那臭娘们逃掉了。这臭婆娘颇有点影响力,恐成后患,不过亢大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替父兄报仇心切,所以岛上一稳定下来,他立即便着手准备大举进攻大晋沿海,重点就放在扬州府,因为杀死他父兄的凶手就在扬州城中。 今晚这场酒席正是亢大勇出兵前的犒劳大会,或者说是誓师大会,为此,他大方地拿出了岛上近三成的库存,除了金银财物,还有酒肉和女人,让麾下手海盗尽情享用。 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众盗都热情高涨,士气如虹,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到大晋沿海发财。 正当气氛到达高潮时,一名海盗喜气洋洋地跑来禀报道:“大当家,金毛雕前来投靠。” 亢大勇愕了一下,继而大喜,金毛雕是附近一伙海盗,虽然实力不是很强,但也有数百人,几十艏大小船只,有他们加入将是一股不弱的助力。 “快请!”亢大勇高兴地喝道,他如今虽在黄龙岛上站稳了脚,但到底跑了不少忠于顾三麻子的人,实力只剩原来的六成,自是盼望有更多海盗加入到自己麾下。 很快,一行人便被带了上岛,为首者四十许岁,头上染了一撮黄毛,正是人称金毛雕的海盗头目,真名叫沙大雕,不是搞笑,是真叫沙大雕,譬如祖大寿、俞大猷什么的,这时候的人似乎对“大”字都情有独钟,这个沙大雕的老子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 且说这个金毛雕一见亢大勇,立即便抱拳行礼道:“亢大当家勇猛无匹,对弟兄也豪爽仁义,在下仰慕很久了,也一直想来投靠,奈何不喜顾三麻子这老匹夫,所以才敬而远之,现在亢大当家作了主,在下赶紧便带着麾下数百弟兄前来投靠了。” 亢大勇闻言心花怒放,热情地上前挽起金毛雕的手入座,大声道:“来了都是兄弟,以后有我亢大一口便少不了雕兄的那份,上酒!” 金毛雕笑道:“有大当家这句话,大雕就放心了,弟兄们,还不见过大当家。” 金毛雕身后几名心腹立即也笑着抱拳道:“拜见大当家,以后请多多关照。” 亢大勇打量了一眼这几位,见其中有二人剃了周边的头发,只留着中间的头长编成辫子,看上去怪模怪样的,而且体形墩实,神情彪悍,孔武有力,便问道:“你们俩是哪里人?” 金毛雕立即介绍道:“他们是辽人,亲兄弟,辽东打仗几年了,民不聊生,二人为了讨活便出海做无本生意,可是那旮旯地方穷得叮当响,没什么油水,于是一路南下,后来就投靠了俺。” 亢大勇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有点像女真人。” 李鸿基暗暗打量这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这时其中一名辫子男咧嘴笑道:“大当家好眼力,咱兄弟二人确实有女真人的血统,祖上的时候,女真人可没有现在威风,臣服于大晋,被称为建奴,祖上原是汉人,由于娶不到媳妇,就用一头牛换回了一名建州女人,后来生了家父,所以辽人大多是混血的,咱们兄弟也是!” 四当家金牙狗忍不住笑道:“那你们岂不是***?” “对,咱们就是***!”年长的辫子男面不改色地道,而较为年轻的辫子男则面露愠色。 亢大勇哈哈大笑道:“有趣,你们兄弟叫什么名字,各有什么本事?” 年长的辫子男答道:“我叫朱晋斧,我弟叫朱晋钺,咱兄弟二人精通骑射。” 第284章 大举来犯 第284章大举来犯 辫子兄弟自报了姓名,一曰朱晋斧,一曰朱晋钺,李鸿基到底有些文化,一听这二人的名字,不由目露疑色,更是暗暗留神起来。 亢大勇此人从小专注于习武,好勇斗狠,虽然也识字,但文化水平到底不高,因此也不觉得有异,惋惜道:“咱们是海盗,在大海里掏食吃,骑射功夫再好也用不上。” 那朱晋斧笑道:“现在用不上,以后大当家打下若大的地盘,难道还用不上?而且就算没有马,咱们兄弟也能射箭,不是在下吹牛,咱们兄弟都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亢大勇闻言不由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海门县遭遇的那场惨败,本来一切都顺利按计划进展的,结果那贾环仅凭两百骑兵便冲垮了李鸿基和金牙狗所率的数千人,令到自己夺取官军辎重,并切断官军后路的计划遭到挫败,最后自己只能狼狈逃出大海,可见在陆地上,骑兵的作用还是非常巨大的,于是点头道:“你们兄弟若真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本当家日后组建了骑兵便由你们率领。” 金牙狗撇嘴道:“吹牛谁都会,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对啊,吹牛谁不会?百步穿杨?老子还百步穿蚂蚁呢,不亮出来谁信?”众盗纷纷起哄。 辫子兄弟相视一眼,较为年轻的朱晋钺冷笑道:“那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请大当家给在下一张弓。” 亢大勇也想验证一下这兄弟二人的本事,于是便让喽啰取了一张一石弓来,谁料那朱晋钺竟嫌太软,于是换了一副二石弓。 朱晋钺轻松把二石弓拉满,摇头了摇头道:“还是软了点,将就用着吧。” 亢大勇和李鸿基见了都暗暗吃惊,这家伙的臂力忒强,两石弓要两百四十斤力才能拉开,他轻松就拉满了,明显还有余力,倒不知能不能拉开三石弓,可惜岛上连二石弓也仅得两把,就更别说三石强弓了。 且说那朱晋钺弯弓搭箭,抬头游目四顾,气势顿时变得凌厉逼人,突然抬手就是一箭射出,只闻崩的一声,箭去如流星,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众盗不禁面面相觑,紧接着便哄笑起来,金牙狗咧嘴道:“果然好箭法,射空气百发百中,连影儿都瞧不见。” 众盗又大笑起来,朱晋钺神色自若,朱晋斧则笑而不语。亢大勇惊疑不定,喝道:“五当家,你去那船上的桅杆看看。” 亢大勇武功高强,目力和耳力都强于普通人,虽然隔得远,倒是隐隐听到笃的一声响,似乎是箭矢入木的声音。 五当家翻江鼠立即带着两名小弟直奔码头那艏船,心里暗暗嘀咕,目测距离有两百步,他打死也不信朱晋钺能射中桅杆。 然而当翻江鼠等举着火把登上船一查看,赫然看到一支利箭正中桅杆上的顶端,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真的射中了,撞大运还是真本事?” 翻江鼠话音刚下,便听到崩的一声,下一秒便有一支利箭破空落下,笃的一声,正中那根桅杆,距离上一支箭不足三寸的距离,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我的亲娘哟!”翻江鼠不由抱头怪叫一声,啧啧,刚才那一箭如果瞄准的是自己的脑袋…… 念及此,翻江鼠不由冷汗直冒,急急返回告知亢大勇等人所见的实情,众盗顿时都沉默了,望向朱晋钺的眼神也变。 亢大勇既惊且喜,哈哈笑道:“好,你们兄弟二人没有吹牛,果有真本事,从今以后们就是黄龙岛的十当家和十一当家。” 刚才第二箭正是朱晋斧射的,兄弟二人连忙称谢入座。金毛雕笑道:“大当家果然豪爽,那在下坐第几把交椅?” 亢大勇大手一挥手道:“雕兄若不嫌弃便先暂时屈居八当家吧,等以后立() 了功再作调整。” 金毛雕抱拳道:“好,大当家仁义,那沙某以后便在大当家手下讨口饭吃了。” 当下众盗继续举杯痛饮,第二日太阳升起老高,亢大勇留下一千海盗镇守大本营,然后便率着五千余众,百余艏大小船只,浩浩荡荡地直扑大晋沿海。 当船队乘着夜色迫近长江口一带时,百多艏船便分散成十二路,按计划寇掠江浙一带沿海多个地区,制造出声势浩大的景象,一来恐吓对方,二来也让官兵疲于奔命,分不清虚实。 这种进攻策略自然又是李鸿基策划的,这家伙虽然是个愤青,但到底读过书,特别是读过兵书,于此道上还颇有天赋。 夜色如墨,涛声若雷,二十艏海盗趁着黑夜鼓足风帆,直扑长江口的崇明沙。 这二十艏海盗船正是亢大勇和李鸿基亲自率领的主力,他们这次的目标正是崇明沙千户所。 崇明沙正位于长江口入海处,与松江府隔江相望,岛上驻有一座千户所,此处扼守着长江入海口,东北边是扬州府,西南边是松江府,身后就是茫茫大海,进可攻退可守,劫掠方便,正好打下来作为中转用的补给基地。 所以李鸿基一眼就看中了这里,建议亢大勇首先拿下崇明沙,而后者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今晚是六月初三,一弯峨眉月斜挂天边,点点繁星缀满苍穹,但月色和星光实在太微弱了,在这个深夜里,海面和远处的陆地都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崇明沙千户所的水寨寨门上挂了两盏气死风灯笼,随着猎猎海风不断飘摇,正好成了海盗们最好的指路灯,或者说,这两盏灯本来就是用作指路的,长江口是繁忙的航道,每日都有不少商船和官船往来,而维护航道的通畅和安全,正是崇明沙千户所的责任之一。 且说亢大勇和李鸿基率着二十艏海盗船迅速逼迫崇明沙,只有头船亮灯,其他船都乌灯黑火,悄然跟随在后,所以岛上值岗的哨兵只以为是一艏夜航的商船,便照例打出信号,让来船靠近接受检查。 然而,当距离越来越近,岛上的岗哨终于察觉不对劲了,因为来船速度很快,而且身后黑影幢幢,似并不止一艏,于是立即敲响了警示的铜锣。 砰砰砰砰…… 刺耳的锣声中,岛上的守军都惊醒了,急急提起兵器冲出营房,一时间火光大作,人声嘈杂。 很明显,林如海之前下令沿海各州县加强戒备的命令起了作用,否则崇明沙千户所的 这些守军反应不会如此迅速。 亢大勇眼见暴露,彻底不装了,下令所有船只点起火把,把江面照得亮如白昼,并且亮出海盗旗,齐声鼓噪怪叫。 岛上的守军一见如此声势,无不心胆俱寒,而此时一声炮响从江面上传来,下一秒,一发炮弹便落入了水寨,将一艏巡逻快船炸翻了,瞬间木屑纷飞。 “进攻!”亢大勇大刀一挥,二十艏大船在江面上一字排开,一边开炮狂轰,一边朝着守军的水寨压迫而上。 岛上的守军此时也反应过来,立即开炮还击,瞬时炮声隆隆,箭如飞蝗,喊杀声、怒骂声彻底撕碎了黑夜的宁静。 第285章 带病升帐 第285章带病升帐 亢大勇和李鸿基对崇明沙发动袭击的同时,其余海盗船也陆续袭击了松江府、扬州府、宁波府和嘉举府沿海一带,各地的急报如雪片般飞报上来,仿佛一夜之间烽烟四起,十面埋伏,处处遇袭。 再说那金毛雕,带着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自率一路人马袭击如皋县的一座盐场,而如皋县就在海门县的北面沿海,众盗在长江口附近兵分多路后,金毛雕便率一路船队继续破浪往北行驶,只驶出数里,便听到炮声隆隆,显然是亢大勇率主力对崇明沙发动进攻了。 此时,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并肩站在船头上,敞开胸襟,露出了毛发旺盛且强状的胸大肌,显得粗犷又霸气,孔武而有力。 只听朱晋斧道:“这个亢大勇骁勇少谋,但胜在行动干脆,说干就干,这种人正好利用,也比较好对付,倒是那个二当家李鸿基有点难缠,咱们的化名只怕已经引起他的疑心,得小心提防着,省得阴沟里翻船。” 朱晋钺漫不在乎地道:“怕他作甚,即便咱们的身份暴露了,他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倒是大哥你,既然担心身份暴露,为何要用朱晋斧和朱晋钺这种让人浮想联篇的化名?” 朱晋斧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本以为一群海盗,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定然不会联想到那方面,没想到那李鸿基倒是起疑了,这家伙定然识文断字。” 朱晋钺点头道:“看得出,此人确实读过书,而且在军事上颇有谋略,亢大勇有此人相助,就算咱们不来,应该也能折腾出不小的风浪。” 朱晋斧道:“江浙是大晋最富庶的地方,乃米粮税赋重要来源之地,特别是两淮盐税收入,占了大晋全国盐税收入的半壁江山,而盐税收入也占了大晋全年税收的三四成,只要搞乱了江浙一带,大晋内部必出乱子,到时咱们在东北边就有可乘之机了,所以亢大勇折腾出的风浪越大越好。” 朱晋钺点头笑道:“那咱们兄弟更要全力助他了,熊廷百这老匹夫当真难缠,大晋自从换了他为辽东经略后,竟守得跟铁桶似的,连阿玛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息兵休养,一边往南拿朝鲜开刀,一边静候时机。” 朱晋斧闻言,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熊廷百确实厉害,步步为营,照他那种作法,再给他三五年时间,堡垒只怕都要修到辽沈去了,咱们没有半点机会。” 朱晋钺撇嘴道:“熊廷百擅守不擅攻,摆出这乌龟阵不过是苟且偷安罢了,须知龟壳再厚也有薄弱之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朱晋斧笑道:“这不就让阿玛瞧出这龟壳的薄弱之处了,熊廷百如此大兴土木,再加上关外有二十多万大军要养,耗费十分惊人,时间一长,即便大晋国力雄厚也会不堪重负,到时百姓受不了,内部分化,龟壳的裂缝就显现出来了。” 朱晋钺也笑道:“咱们现在利用亢大勇把两淮两浙搞乱,到时候就差不多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朝着如皋县的丰利盐场扑去…… ———— 六月初四早上,天色才蒙蒙亮起,贾环便被推醒了,一睁眼便对上了曼达琳那双蓝宝石一般迷人的眼睛,嗯,还有她胸前睡衣包裹下的高耸,没办法,太扎眼了,关键她此时还俯身弯腰,压迫更是拉满。 曼达琳察觉某人不由自主下滑的目光,白嫩的俏脸不由一红,站直腰指了指门外。 贾环定了定神,问道:“何事?” “有人……找!”曼达琳大着舌头说出三个音节,虽然有点粘糊,但勉强还能听清。 这时门外果然又有人拍门了,一把声音传进来:“子明,快起来,急事!” 贾环一听那声音正是卢象升,忙起床道:“起来了,() 稍等。” 曼达琳连忙把贾环的衣服拿过来,后者一边穿衣,一边道:“我自己来,你去把衣服穿好。” 曼达琳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睡衣,凹凸起伏的身形轮廓毕现,不由两颊一热,慌忙去把衣服穿上。 贾环穿戴好,洗漱也免了,只系上装有林黛玉送的平安符的荷叶香袋,然后便急急开门走了出去。 晨光中,只见卢象升神色凝重地站在小院中,贾环忙迎上前问道:“建斗,发生何事?” 卢象升转身就走,一边道:“林师已经升帐了,咱们一边走一边聊。” 贾环心中一动,连忙快步跟上,卢象升一边脚下生风,一边沉声道:“果然不出所料,亢大勇此獠发动了,一夜之间袭击了多地,如皋县、崇明沙、松江府、嘉兴府、宁波府均遭到了寇掠。”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问道:“损失几何?” “幸好大人提前下令各州县做好防范,所以各县城倒是没事,但不少濒海的村镇还是遭了殃,对了,崇明沙千户所似乎被攻陷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还有,如皋县有两座盐场被破坏,盐运司驻场衙门也被一把火烧掉了。” 贾环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虽然料到亢大勇可能会报复,但没想到竟如此迅猛,而且对方显然改变了策略,没有集中兵力猛攻一处,而是兵发多路,四处寇掠,这种游击战式的侵扰最是难缠,对方有船,长于海战,一击得手后就逃入大海,你根本拿他没办法。 而最毒辣的是,对方这次似乎有意破坏盐场,简直打到了林如海的七寸。林如海本来就着急恢复食盐生产了,如今吕四场的生产还没完全恢复,结果又有两座盐场被破坏了,难怪他会着急上火,天没亮就升帐召集大家开会。 当贾环和卢象升二人赶到县衙大堂时,各卫的将领,还有地方官员都基本到齐了。大堂内,林如海居中而坐,眼囊红肿,神色凝重,显然没有睡好,而锦衣卫指挥易洪也是面色难看。 “见过林师!”贾环和卢象升上前见礼,林如海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就位。 贾环默默站到林如海的身后,分明听到后者呼吸有点急促,痰音明显,不由暗暗忧心起来,林师的病情近几日有所好转,结果又出了这一趟事,看样子病情又转重了。 第286章 以剑起誓 第286章以剑起誓 如皋县西场盐场已经完全被摧毁了,所有火灶皆被推倒,煮盐的铁锅也全部被砸烂,其余工具亦通通付诸一炬,入目所见皆是残垣断壁,驻场运司衙门更是成了一片废墟,唯有炭火余烬在吐着惨淡的黑烟。 以上这些都是死物,并不足惜,最触目惊心的还是被挂在树上的数十具尸体。 这些都是来不及逃命的煮盐灶户,或者驻场的官吏和盐兵等,有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面目难辨,有的断手缺脚,甚至是身首异处,其中一具小小的尸体,估计只有三四岁吧,脑袋被钝器砸扁了,肚子上开了个洞,脏器外露,就那样用绳子系着一条小腿倒挂于树上,还带着婴儿肥的一双小手无力下垂,荡悠悠,满身血污,惨不忍睹。 现场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脸悲愤,贾环的双眼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血丝,胸腹间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从来不悲天悯人,但眼见如此惨状,亦禁住生出了无尽的愤怒和杀意。 这帮海盗不是人,简直就是禽兽,毫无人性的牲畜。 林如海双眼含满了泪水,双手紧握,宽大的官袍下,消瘦孱弱的躯体正在瑟瑟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愤怒,他的脸色阴沉,目光悲愤又凌厉,如出鞘的利剑。 林如海的身体缓缓地矮了下去,卢象升连忙要扶,而前者却把他的手推开了,直接跪倒在地,对着树上挂着的尸体拜了三拜。 同来的一众文官员见状也连忙跪倒,贾环和卢象升要跪,林如海却阻止道:“子明建斗,你们还是白身,对百姓没有责任,不必下跪,我们是官,上承皇恩,下庇黎庶,牧守一方,却不能佑一方平安,我们都有失职之罪,自当向百姓下跪谢罪。” 贾环摇头沉声道:“学生和建斗虽然没有官身,但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更何况死者为大。”说完跪倒拜了三拜。 卢象升不善言词,也跟着跪倒纳头而拜。林如海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为师没白教你们一场。” 林如海在贾环和卢象升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拔出腰间配剑厉声道:“我林如海以此剑发誓,不灭独龙岛,荡平群寇,当以此剑自刎谢罪,天地鉴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文武官员都变了面色,贾环亦不由微微震动,卢象升更是热血沸腾,以崇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师。 一直以来,卢象升都很佩服林如海的学问,感激他的悉心教导,但他并不完全认可林如海的为官之道,他觉得林如海为官过于求稳,太过保守中庸了,完全没有棱角,而作为读书人必须要有读书人的气节和热血;要有执三尺青锋,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气慨;要有“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的胸怀。 此时此刻,卢象升终于从老师颤颤悠悠的残躯中看到了久违的热血。 这时,在场所有官兵都齐刷刷地跪倒拜了三拜,气氛肃穆而萧煞,仿佛有一股浓烈的杀气在凝聚,直冲云霄。 祭拜完毕,冯紫英安排人手将所有尸体从树下解一来掩埋,并且撒上石火,夏天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已经开始发臭,处置不当恐引发瘟疫。 “报!白驹场遭到海盗袭击,请大人火速派兵驰援。”一骑快马拖着滚滚黄尘飞奔而至。 林如海浑浊的双眼寒芒一闪,白驹场离此地不足百里,看来这些海盗的确是冲着盐场而去的,分明是要破坏两淮的食盐生产,当即下令道:“铁虎刑威立即驰援白驹场,不得有误!”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铁虎和刑威所率的两百骑兵都是各卫抽调的精英,作为林如海亲自组建的第一支快速反应机动部队,此时终于派上用场了。 一声令下,铁虎和刑威便() 率着两百骑往北边压地飞驰而去,如同一朵雷云在平地上快速的移动,一路轰鸣,一路飞沙,光看那气势便可见这段时间没有白练。 接下来,林如海又调兵遣将,重点派兵镇守各地的盐场,同时以千人为单位,沿海每个县城都派出了一支驻军,一旦发现贼寇来犯,马上出城追剿。 一切安排妥当,林如海这才松了口气,返回海门县大本营,以便居中调度,静候各地的战果。 回到县衙坐落后,林如海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贾环奉上茶水,劝道:“姑父大人且先行休息去,有环儿在此守着,等有消息再通知您。”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那为师先去歇会,的确快要熬不住了。” 于是贾环让卢象升在大堂值守,自己则亲自把林如海送回房间休息。 “环哥儿,为师今日当众发下毒誓,你是否不理解?”林如海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忽然又开口问道。 贾环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林如海睁开眼睛哦了一声:“且说来听听!” 贾环道:“姑父大人曾经说过,你要惜取有用之身干有益于国家和百姓之事,而且你不反对舍身取义的人,反而十分敬重这种人,说他们是精神的旗帜。”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嗯,那你不觉得姑父今日不惜身之举,与姑父的为官之道相悖?” “并不相悖,姑父其实并不反对舍身取义,只是反对没有价值和没有必要的舍身取义,对上而不对下,今日姑父向被害的百姓下跪,并以性命起誓要剿灭群盗,这是对下,既有益于国家,也有益于百姓。” 林如海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但不全!” 贾环续道:“还有便是以示决心,激发众官兵同仇敌忾之情,以使人人奋勇杀贼,同时杜绝为官者尸位素餐的侥幸心理。” 林如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虽然还是不全,但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其实,言传身教才是最好的教导,为师要借此给你和建斗上一课。 我林如海一身为官谨慎,难得热血一回,权作人生谢幕之演,为师去日无多了,若能剿灭独龙岛,根除这伙盘据大晋沿海十几年的顽疾,也算是无量功德一件,日后青史上若有我林如海的一席之地,此生无憾矣。” 贾环浑身一震,脱口道:“姑父你会长命百岁,也会青史留名的。” 林如海看着眼眶微红的贾环,微笑道:“姑父自 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生死有命,你也不必过于伤感,去吧,为师要小睡一会,半个时辰后叫醒我。”说完合上眼睛。 贾环默默地退出房间,往前面大堂去了。 第287章 临危受命 第287章临危受命 贾环回到县衙大堂,卢象升表情有些沉重地迎上前,问道:“子明,林师歇下了?” 贾环点了点头,卢象升沉声道:“刚收到确切消息,崇明沙确实被攻陷了,崇明沙所一千守军死伤过半,余者皆逃往苏州府,驻扎在苏州太仓的镇海卫已经调集船只欲夺回崇明沙,目前还不知结果。” 贾环道:“非紧急情况,暂时不必告知林师,让他多休息一会,对了,建斗以为林师的部署如何?” 卢象升沉吟道:“贼人此次分散多路,游走侵掠各地,重点破坏盐场,林师分兵驻守盐场并无不妥,再加上在各县派驻重兵,一旦贼人来袭,可以就近快速反应,相信能起到一定的效果,但想有力打击这伙海盗,恐怕很难办到,更遑论彻底消灭之。” 贾环目光一闪道:“为何?” 卢象升叹道:“敌暗我明,大海无边,海盗在海上乘风浪,不时而至,一击而走,咱们防不胜啊。” 贾环右拳击在左掌上,点头道:“正是如此,被动防守的效果不大,咱们必须主动出击,若只是待在城里,别说一千人,就是十万人也没用,充其量只能保护腹心,护不了四肢。” “如何主动出击?”卢象升连忙追问道。 贾环郑重地吐出八个字:“主动觅战,断其后路!” 卢象升皱眉道:“具体如何做?” “抽调精兵,以百人为一队,配以火器弓弩,沿海岸游附近巡走,队与队之间间隔二十里,首尾相顾,遇贼立即予以痛击,聚而歼之!” 卢象升忙又问:“那又如何断其后路?” 贾环双眉一挑道:“寇可往,吾亦可往,贼既从海上来,咱们亦可往海上去,调派水师沿海岸附近游弋,遇贼船即予以痛击,令其不敢轻易登岸劫掠,既登岸劫掠则无路可逃回大海,如此双管齐下,必可收到奇效!” 卢象升佩服道:“好计谋,子明当时为何不向林师建言?” 贾环道:“当时还没考虑详尽,且事关重大,不敢妄言,况且调集水师配合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且待林师睡醒了再说。” 卢象升感叹道:“子明行事稳重周全,我虽年长你许多,却不及你。” 贾环笑道:“论阵上杀敌,我不如建斗多矣!” 卢象升苦笑道:“不过是仗着几分蛮力罢了,我臂骨和股骨天生粗大,自小便力气过人,大家都叫我卢大力。” “建斗这是天赋异禀。”贾环笑道。 卢象升亦笑道:“也算是吧,对了,子明以为虎子和石头这次可能有所斩获?” 贾环皱起剑眉道:“斩获肯定是有的,但说不准有多大,江淮地区虽以平原为主,但是河网密布,水道交错,严重消弱了骑兵的作用,遇上河流时,步兵或许更管用。” 卢象升点头道:“正是如此。” 果然不出贾环所料,第三日下午,铁虎和刑威率骑返回海门县,但战果并不大,由于河流阻隔,要不断地绕路,所以当他们赶到白驹场时,海盗早就逃出大海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铁虎等人憋了一肚火,这几天他们都在沿海附近游弋,倒是恰好遇上一伙海盗行凶,冲上去就是一通砍杀,可惜这伙海盗鸡贼得很,见势不对,马上逃进了附近的盐碱地。 海边的盐碱地大多暗藏泥沼,人踏上都能往下陷,就更别说战马了,当先十几骑当场中招,铁虎和刑威只能无奈地停止追击,将陷进去的弟兄救出后,那些海盗早跑得没影儿了,于是统计了一下,统共才砍死了八个海盗,逮住了三个。 当然,战绩虽然不大,但终究是有所斩获,可以振奋士气,所以林如() 海犒赏了骑兵,并且将八颗海盗的首级传示三军。另外,通过对抓获海盗的审问,倒是摸清了亢大勇的兵力和船只的多少。 接下来的几天,各州县传来了零星的捷报,但都是捕杀一两个落单的海盗的消息,根本拿不出手,倒是各村镇遇袭的坏消息像雪花一样飞来,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原来亢大勇的举动引发了雪崩效应,长年盘踞在大晋沿海的各股海盗们,眼见亢大勇捞到大量的油水,而官兵似乎也没有有效的办法奈何得了他,于是都效法起来,纷纷跑到沿海村镇劫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官兵更是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更有甚者,连日本沿海一带的倭寇也飘洋过海跑来凑热闹了,最后过往的西洋商船也趁机落井下石,客串起海盗来,觅机杀人越货。 正如伟大的教导员所讲,打得一拳开,莫使百拳来。一拳打不开,跟着迎面而来的,就是敌人雨点般的拳头啊。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糜烂,急报像雪片般飞到案头,本来就拖着病体的林如海终于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便倒在了案上,抢救了半天才抢救过来,但还是气息奄奄,口不能言了。 贾环和卢象升的心情沉重无比,刚刚服侍完林如海睡下,沐野和金宝便面有愤色地禀报道:“三爷,易洪在县衙大堂聚将议事,请你去一趟。” 贾环和卢象升对视一眼,林师病倒,只怕最高兴的就是易洪这货了吧,作为钦差副使,除了林如海就数他最大了,如今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军权,聚将议事便是宣告掌权。 “易洪只请我?没请建斗?”贾环问道。 沐野摇了摇头道:“对方没有提卢公子。” 贾环淡道:“你去回了来人,就说林大人病重,贾环要在旁服侍汤药,不便前往。”说完转身返回房中。 “子明……”卢象升连忙追上几步,又停下转身对着沐野道:“稍等,我劝一劝子明。” 沐野和金宝面面相觑,只得站在门外等候。 卢象升追进房间,拉着贾环低声道:“子明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贾环神色平静地道:“我并没有意气用事,易洪既然那么想掌权,那就由他表现去吧。” 卢象升摇头道:“易洪此人好大喜功,若搞砸了岂不糟糕。” 贾环笑道:“建斗你少看他了,此人到底是行伍出身,没那么逊,而且局势已经够烂的,还能烂到那里去,他既然喜欢接这烂摊子,就让他 接好了,咱们正好专心给林师治病。” 卢象升苦笑道:“还说不是意气用事,林师之以所病倒,还不是因为目前的困局,若局势再糜烂下去,让林师于心何安,更何况受苦受难的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啊。” 贾环沉默了,这时床上昏睡的林如海竟然睁开眼睛,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 贾环和卢象升惊喜地扑上前,问道:“林师可是要喝水?” 林如海微微摇了摇头,右手颤颤巍巍的,似乎想抬起来,眼神斜睨盯着贾环,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去……去!”林如海几乎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出一个字,枯瘦的右手似乎还想抓向腰间。 贾环的眼圈红了,伸手从林如海腰间摘下了那颗应天巡抚的关防(印信),咬牙道:“师傅有命,门生敢不从命,姑父大人放心,环儿必竭尽所能,完成您的心愿,不使姑父大人失信于民,失信于天地。” 贾环说完双手捧着钦差关防跪倒,对着床上的林如海叩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对着卢象升道:“建斗,林师就交给你了。” 卢象升郑重地点头道:“子明放心,我会照顾好林师的,放手干,若有用得着的地() 方,尽管找我!” 贾环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带着沐野和金宝直奔县衙大堂。 林如海看着贾环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如释重负地合上眼睛,右手无力地垂下。 卢象升吃了一惊,待发现林如海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把后者垂在床边的右手搁好,盖上一张薄衾。 第288章 先取崇明 第288章先取崇明 贾环前脚刚迈进县衙大堂,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或审视、或闪烁、或凝重、或戒备,不一而足,唯独没有轻视。一个年未及十五,而且还是个白身的少年,出现在如此级别的场合,在场所有文武官员竟无一人觉得不妥,实属异数。 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大马金刀地居中而坐,他眼红这个位置很久了,只是当他看着从容不迫地走进大堂来的贾环时,目光不由复杂起来,心情更是有点矛盾。 易洪要取代林如海发号司令,自然要尽量削弱后者的影响力,而贾环是林如海的得意门生兼内侄,身上的烙印太明显了,弃之不用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这小子的能力却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东林一系也有意拉拢此子,就连皇上似乎也对此子青眼有加,所以易洪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贾环请来一起议事,至于林如海的另一个门生卢象升,易洪自是懒得多看一眼。 贾环虽年少,但身量颇高,业已一米六七的个头,长身玉立,再加上气质从容儒雅,比同龄人更多了几分老成,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信步行至易洪而前见礼,又向四周的文武官员抱拳作揖。 此时,大家都终于注意到贾环腰间挂着的那枚黄澄澄的铜制应天巡抚关防,顿时都微微变了面色,易洪那鹰一般的眼神更是瞬间阴冷下来,假惺惺地问:“贾秀才,林大人的病如何?” 贾环不卑不亢地答道:“林师已经缓过来了,如今正卧床休息。” 易洪目光一闪道:“那就好,回头本官再去看望他,如今局势不容乐观,不知林大人可有见示?” 贾环黯然道:“林师先前为女干人下毒所害,伤及脏腑,本该好生将养,奈何皇命在身,只能强撑病体操持。林师一生为官克己奉公,鞠躬尽瘁,未敢有丝毫懈怠,可惜如今病体难支,所以一应事务,还望易大人多担待些。 贾环年少,愚且鲁,本应留在林师病床前侍奉汤药,奈何林师心忧大局和百姓安危,故命弟子携应天巡抚之印,协助易大人剿灭贼寇事宜。 贾环虽愚鲁,可师命实也难违,若能为大局出一份微薄绵力,倒不负林师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是以贾环厚颜来此,还请诸位大人多多关照。” 贾环说完又向着四周团团一揖,在场一众文武皆陪笑着回礼,口称:“贾秀才过谦了。” 贾环这番话说得无疑十分漂亮,大方得体,既不趾高气扬,也不谄媚示人,饶是心怀敌意的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也无从挑刺,这货本来还想撩拨一下易洪的,却也无从下手了。 易洪虽然有点不爽,但贾环这番话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而且明言一切事务都以自己为主,他只是奉了林如海之命从旁协助而已。 当然,贾环挂在腰间的那枚应天巡抚印信还是十分碍眼,同样也让易洪感到顾忌,毕竟这枚巡抚之印在,便等于林如海在身边盯着,调兵运粮的文书都得用印,这就意味着自己得受贾环这小子制肘。 不过呢,易洪自问跟贾环相处得还是挺“融洽”的,而且他也不相信贾环这小子不敢跟自己打擂台,自己要用印,这小子还是得乖乖用印。 念及此,易洪倒是神色稍霁,笑道:“贾秀才确实过谦了,你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灵活机变,文武双武,我朝立国近九十载,连夺小三元者,唯贾秀才一人而已,如果说贾秀才愚鲁,天下的聪明怕是不多了。” “就是就是!”在场一众官员纷纷笑着附和。 贾环此来并非是要跟易洪争权内耗,而是要解决问题,所以一开口便主动表明自己只是从旁协助,无意喧宾夺主,如今见易洪态度还好,便道:“易大人谬赞了,如今局势不安,易大人可有良策应对?” () 易洪正容道:“正要商议此事,刚才贾秀才未至之时,大家已经大概讨论过,均认为当务之急是把崇明沙从贼人手中夺回来,贾秀才以为如何?” 贾环点了点头道:“崇明沙位于大江入海之处,毗邻扬州府、松江府和苏州府,对海盗来说,进可攻退可守,亢大勇不惜费力侵占此地,目的无非是想以此为临时据点,夺回崇明沙无疑于伤其一足,使其不能快速劫掠,对周边的危害势必大减。” 易洪见贾环如此爽快地赞同,心情大好,笑道:“正是如此,既然贾秀才也同意,那待金陵水师抵达后,便由本官亲率水师夺回崇明沙,消灭盘据于岛上的贼人。” 易洪此人好大喜功,而攻打崇明沙的难度显然远小于攻打位于茫茫大海上的独龙岛,这种功劳他自然不会放过,所以贾环也早料定易洪会亲自领军了,便问:“不知金陵水师几时抵达?” 易洪答道:“明日将抵达海门县!” 金陵水师驻扎在镇江,距离海门县并不算远,是大晋为数不多的几支水师之一,负责拱卫南京,共有大小战船数百艏,总兵力约一万余,不过主要是以内河作战为主,所以战船多是平底的,适合出海作战的战舰只占少数,而大晋最大的濒海舰队当属福建水师,驻扎在晋江,其次是浙江水师,驻扎在宁波,另外还有山东水师和广东水师,分别驻扎在威海和番禺。 贾环之前便向林如海建言,提出八个字方针“主动出击,断其后路”,而林如海也采纳了,开始着手抽调精锐组建百人队,又发出调令,准备调动浙江水师和金陵水师在近海巡戈,以断来袭海盗的后路,谁料这些方案还没得到落实,林如海的身体便垮了,倒是白白便宜了易洪。 且说众人又商议了半个时辰,最终敲定了出兵的细节,同时又讨论是贾环之前提出的八字方针。易洪此人虽然好大喜功,但到底是行伍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因此也明白贾环这个方案管用,所以决定继续执行这个八字方针,不过名称却改了,还加入了一部份自己的见解,于是贾环提出的八字方针便变成了由他易洪提出的十六字方针。 贾环也不计较,如今他只想解尽快解决掉亢大勇这伙海盗,完成林如海未了之心愿,至于功劳什么的倒是其次,而且就算他想争功,显然也争不过易洪,谁让人家是乾盛帝的心腹头子。 且说会议结束后,一众文武官员便都各行其事去了,而贾环手握应天巡抚关防,但凡涉及兵员和物资调动的事宜,都得他审核用印,所以忙 到天黑才得以回到住处休息。 贾环刚跨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荼蘼花香,一阵欢快跳跃的笛声也随着花香迎面袭来,正是小圆圆在吹奏一曲《彩云追月》。 贾环忙了一天,本来已十分疲惫,听着那悦耳的笛声,不由精神微振,放慢脚步轻轻地走了进去。 今日是六月初十,天上半轮明月高挂,月色清辉铺了满园,仿佛落了一层清霜。皎洁的月光下,扎着两只可爱总角的小圆圆正在闭目吹笛,随着十指的起落,动听的音符便在她鲜艳的小嘴唇间娓娓流出,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 曼达琳坐在一张石凳上,抱着双膝认真倾听,月色下的蓝色明眸仿佛在闪着异彩,轻晃着头,一副陶醉的样子。 此女本来就肤白胜雪,此时穿着一套月白色的宫裙,月色映照下,更是仿佛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莹光。 这套白色的宫裙正是小圆圆亲手裁的,小妮子并没说谎,她的确会裁衣裳,而且手艺还相当不错,曼达琳穿上后便舍不得脱下来了,再配上小圆圆给她编了一副时下流行的少女小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古风的裙裳和妆扮配上她那张精致的西方美人面容,当真别具风韵,相当冲击视觉。 () “好——停!好——停!” 一曲吹罢,曼达琳一边鼓掌,一边用蹩脚的汉语表达自己的赞赏。不得不说,这洋妞儿还是颇有语言天赋了,跟贾环相处了个把月,特别是跟小圆圆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的汉语进步特别快,虽然发音还是不准,但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了。 小圆圆睁开眼睛甜笑道:“好听吗,这首曲子也是小哥哥教我的。” “噢,那家伙懂得是挺多的?一点也不奇怪!”曼达琳嘀咕道。 小圆圆歪着脑袋问道:“曼达琳姐姐,你在说什么?” 曼达琳忙道:“莫……说什么说。” 小圆圆笑着替曼达琳纠正了“没”字的发音,又道:“曼达琳姐姐,你能教我说你的家乡话吗?” 曼达琳点头道:“好,等窝……学会了你们的话……噢!” 这时曼达琳终于看到了站院门口附近的贾环,本来抱着双膝的她连忙站了起来,亭亭玉立,不好意思地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小圆圆一转身见到贾环,顿时高兴得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快步迎了上来。 第289章 必须带上我 第289章必须带上我 “小哥哥可用过晚膳了?”小邢沅眼见贾环神色略显疲惫,便关心地问道。 贾环点了点头微笑:“用过了,你们在聊什么?” 小邢沅甜甜地笑道:“曼达琳姐姐答应教我家乡话呢。” 贾环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曼达琳,问道:“那你知道曼达琳的家乡在哪吗?” “曼达琳姐姐的家乡不是在欧罗巴吗?”小邢沅反问。 贾环笑言:“欧罗巴只是对欧洲大陆的统称,那里有很多国家,而且说不同的语言。” 小邢沅恍然,转首看着曼达琳问道:“曼达琳姐姐,你是哪个国家的?” “狡猾的家伙,变着法子打探人家的来历呢,可恶之极!”曼达琳心里暗暗嘀咕,但在小邢沅那双清澈得没有丝毫杂质般的明眸注视下,她又有点犯难了。 小邢沅冰雪聪明,见状便知对方有难言之隐,忙道岔开话题道:“咱们进屋去吧。”说完便亲密地牵着她的手。 如此一来,曼达琳反倒更不安了,虽然二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可爱懂事的小邢光却已走进了她心里,就像自己的妹妹和好朋友一样,实在不忍心欺骗,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我……是portugal人。” 小邢沅愕然问道:“哪里?” “portugal,窝……不懂说,贾,你说!”曼达琳不懂如何翻译成汉语,只能向旁边的贾环求助。 贾环微笑道:“portugal就是葡萄牙的意思,咱们大晋称之为佛朗机。” 小邢沅恍然道:“原来是曼达琳姐姐是佛郎机人啊。” 贾环揶揄道:“葡萄牙人又不是见不得光,你何苦一直藏着掖着?噢,让我猜一猜,莫非你在葡萄牙的身份很高,或者你们家很有钱,怕我像敲诈红胡子罗尔一样敲诈你?” 曼达琳被戳中心事,不由霞生双颊,羞恼道:“才不是,胡说,噢,这又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么无聊的问题。” 曼达琳说完拉着一脸疑惑的小邢沅快步进了屋去,由于刚才两人是英语交流的,所以小邢沅本根听不懂。 贾环看着曼达琳高挑曼妙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红胡罗尔是荷兰人,而曼达琳是葡萄牙人,那曼达琳是如何成了罗尔的奴隶的呢? 贾环一边思索着,一边走进屋中,随手将外裳脱了下来,曼达琳不知是心虚,抑或还在生闷气,这会倒不上来侍候了,小邢沅见状连忙接过贾环的外裳挂起来,还贴心地帮他解下腰间的香袋和巡抚印信收起来放进抽屉中。 贾环下意识摸了摸小邢沅光洁的额头,后者又喜滋滋地跑去倒水了,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小邢沅麻利地倒来一杯水递给贾环,一边关心地问:“听说林大人病倒了,如今怎样?” 贾环接过水一饮而尽,心情有点沉重地道:“挺严重的,如今还口不能言。” 小邢沅小脸微微发白,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因为当初乳娘周嬷嬷也是病得口不能言,不出一月就撒手人寰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贾环见她面色不对,便问道。 小邢沅忙摇头道:“没……没有不舒服,那小哥哥多点陪一陪林大人吧。” 贾环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虎子和石头他们也是,恐怕暂时抽不出时间送你回苏州了。” 小邢沅闻言反而暗喜,忙道:“没关系,等小哥哥忙完也不迟,圆圆跟曼达琳姐姐作伴,一起说说话也挺好的。” 贾环嗯了一声道:“虽说海门县有重兵把守,但终究是刀兵之地,回头我让金宝送你和曼达琳先回扬() 州去吧,但这边事毕再回苏州。” 小邢沅顿时傻了眼,有点不情愿地乞求道:“能不去扬州吗?圆圆保证不会给小哥哥您添乱的。” 贾环摇头道:“不是怕你添乱,而是这里不太安全,对了,你平儿姐姐也在扬州,一个人挺闷的,你去给她作伴岂不好?” 当年贾环扶灵南下,唯平儿不离不弃跟随,一路上对小邢沅也是格外照顾,小邢沅自然还记得她,闻言顿时又高兴起来,倒没有再纠缠,乖乖答应去扬州。 夜深了,小邢沅返回隔壁的住处安歇,贾环照例洗了个冷水澡,正打算上床休息,已换了睡衣的曼达琳却走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环。 贾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盯着我作甚?” 曼达琳憋了一会才一字一顿地道:“窝,不出(去)……扬州!” 贾环奇道:“为什么不去?” 曼达琳用英语反问:“你是不是要上战场?” “咦,你如何得知?”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曼达琳有点得意地道:“骗得了小孩,骗不了我,你把我和圆圆支走,肯定是要打仗了。” 贾环好笑道:“没错,但主子要打仗,关你这奴婢什么事?” 曼达琳理直气壮地道:“在欧罗巴,主子打仗,奴隶是要跟随的,而且是要冲在最前面。” 贾环有点啼笑皆非地道:“那也是***隶,你一个女奴掺和个什么劲,咦,你如此积极,莫非想趁机逃跑?” 曼达琳俏脸胀得通红,像受到了侮辱似的,吃吃地道:“我没有,你……你疯了,要跑我早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贾环好笑道:“你才疯了,疯女人,人家碰到打仗都避之则吉,你却偏要往前凑,嫌命长不成?” “你才嫌命长,不管,反正你打仗必须带上我。”曼达琳双手抱胸,有点蛮横地道。 贾环微愣,难怪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古人诚不欺我啊,古今中外皆如此。 贾同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好相处,连这洋妞儿也学会恃宠而骄了,不过人长得漂亮确实有恃宠而骄的本钱,毕竟看着这张动人的俏脸,实在难以生得起气来。 “带上你作甚?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贾环皱眉道。 曼达琳脱口道:“我可以保护你。” 贾环举起手中的双管短枪,笑道 :“我需要你保……别啊!” 贾同学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已经被曼达琳一把扣住,正感不妙之际,后者迅速往前跨步,揉身一拧便是一个背摔。 啊! 咱们的贾同学顿时像腾云驾雾般被抡了一圈,最后四仰八叉地摔在床上,就别提多狼狈了,而双管短枪也转到了曼达琳的手上。 幸好,曼达琳用的是柔劲,要不然贾秀才即便不摔个半身不遂,也非得把隔夜饭给摔出来了。 曼达琳一边把玩着双管短枪,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床上的贾环。 贾环哭笑不得,又气又恨,这匹大洋马真作反了,哎哟,我的腰! 曼达琳本来还挺得意的,见到贾环表情痛苦,顿时又不安起来,只以为自己错手弄伤了对方,忙上前相扶,紧张地问道:“对不起,伤哪了?” 然而就在此时,前一秒还表情痛苦的贾环却突然搂住她脖子用力一掼,把她掼倒在床上,然后一翻身骑上她的后背,左手紧紧勒着脖子,将其死死压在床上,一边笑问道:“好娼婢,还猖狂不?” 曼达琳又羞又怒,一边大叫狡猾的混蛋,一边试图挣脱开来。 曼达琳虽然有身() 材优势,但终究是个女流,而贾环由于经常锻炼,力气比同龄人大得多,此时一手死死掰着床沿,曼达琳一时半会竟挣脱不开。 “啊,贾,你死定了!”曼达琳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并且不断地发力。 贾环的脾气也上来了,紧咬牙关就是不松手,左臂越收越近,曼达琳被勒得脖子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由红转紫,眼泪都冒出来了:“松……手,呼吸不了!” 终于,曼达琳身体一软,放弃了挣扎,贾环这才松开了手,前者顿时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而贾环也累得直喘气,整个人脱力一般趴在曼达琳的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曼达琳才咬牙切齿般道:“下来!” 贾环嗯了一声却没有动,这洋妞儿的粉背软绵绵的,弹力十足,尤其是那丰隆的八月十五,躺在上面舒服极了,贾环都有点舍不得动了。 曼达琳也不知是脱力还没恢复,抑或是有点怵了某人的狠劲,还伏在那一动不动,任由某人趴在自己身上占便宜。 良久,贾环才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曼达琳的旁边,后者爬起来瞪了贾环一眼,精致的俏脸布满了红霞。 此时这妞一头金发凌乱,睡衣也开了领口,露出大片雪肤,竟有股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弄得贾环腹中起火,竟有点蠢蠢欲动,忙闭上眼睛装睡,只是那刚才那动人的触感却像窗外扑进来的荼蘼花香一般,不停地勾动人心。 贾环虽然闭目装睡,但是房间内的光线突然变暗他还是察觉到了,睁开眼一看,四周漆黑一遍,原来曼达琳已经吹灭了蜡烛,小榻方向传来衣服与被衾摩擦的悉嗦声,显然是睡下了,不时有两声轻咳。 贾环暗汗,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过份了?脖子勒得有点狠了! 第290章 一箭双雕 第290章一箭双雕 两日后,金陵水师终于抵达了海门县码头,兵力两千余,大小船只共计六十多艏,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在江面上排开一大片,颇为壮观,而负责率领这支水师的将领是一名参将,名叫张圭章,浙江金华宁波府人氏,三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当打之年,不过此人皮肤白皙,身材殷长,看上去有点文弱,倒更像是个读书人,所以易洪不怎么瞧得上眼。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易洪安排了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留守海门县,然后便亲率船队直扑下游的崇明沙,而贾环自然也被要求随行。 一来是因为应天巡抚印信在贾环身上,随时可能要使用,二来嘛,易洪觉得贾环的脑瓜子灵活,点子多,关键这小子似乎天生运气极佳,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带上他讨个吉利也好。 贾环也不知自己被易洪当成了“吉祥物”,只一心完成林如海的心愿,便与易洪共乘一座船出发了。 这一日天气晴朗,炎阳高照,江面上能见度很高,但见辽阔的江面上水势浩大,滔滔不绝,上百艏战船顺流而下,旌旗遮天蔽日,光是那股气势便让易洪豪情勃发。 易洪乃行伍出身,在边关当了十几年兵,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建赫赫之功,立不世之威名,正是他从小就怀揣的梦想。尽管如今已身居高位,成为九五之尊的心腹爪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但他仍然热衷于此,那颗追求功名利禄的心依旧滚烫如昔。 正当易洪踌躇满志站在船尾的阁楼上凭栏而望时,忽见贾环从下方甲板上经过,身后还跟着一条显眼的小尾巴——女扮男装的洋妞曼达琳,便笑着招了招手道:“贾秀才,上来一下。” 私下没人的时候,易洪喜欢假惺惺地叫贾环一声环兄弟,以示亲近,但在公众场合,他一般只叫贾秀才,毕竟身段放得太低也会有损威严。 且说贾环听到易洪叫自己,便转身向船尾的阁楼走去,曼达琳一身短打装扮,腰间还挂着腰刀,英姿飒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她目光警惕,行动敏捷,腰杆挺得笔直,倒像个合格的士卫,只是那精致面容,极品的身材,终究是太过惹火。 自从那晚两人贴身较量了一通后,贾同学不知是“良心”发现,抑或出于其他目的,答应了曼达琳,外出打仗时带上她,只让金宝把小邢沅送到扬州给交平儿照顾。 且说贾环登上了阁楼,易洪瞥了一眼女扮男装,却难掩曼妙曲线的曼达琳,打趣道:“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环兄弟还是悠着点好,年少不知节制,容易损伤根本。嘿嘿!”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易大人误会了,曼达琳身手不弱,而且熟悉水性,也懂得航海,带着她或许能派上用场。” 易洪有点不以为然,笑道:“原来如此,那环兄弟这次真是捡到宝了,此女白天可作护卫,晚上可以暖床,一举两得,哈哈哈!” 附近的锦衣卫均露出暧昧的笑容,以及艳羡的眼神。贾环有些无语,岔开话题道:“不知易大人叫在下上来有何事?” 易洪笑道:“没事,这里视线好,风也凉爽,请环兄弟上来唠嗑几句罢了,对了,这门火炮的射程有多远?” 易洪拍了拍身后那门重炮问道。 如今贾环等人乘坐的这艏座船正是当初缴获的那艏西洋武装商船,船上共有二十六门红夷大炮。 易洪当初本打算将这二十六门红夷大炮运到京城向乾盛帝邀功的,但乾盛帝在上次的圣旨中虽然对此作了嘉奖,但并未指示将这些新式的西洋火炮运往京城,也没有提要让军器局仿造的事,似乎根本不重视,于是易洪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易洪终究是行伍出身,深知这些新式西洋火炮的作用,所以这() 次出兵,他特意选了这艏西洋武装商船作为座船。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听闻易洪问起这门重炮的射程,便答道:“这门船尾的重炮和船头那门重炮大致相当,射程都在五里左右,侧舷的二十四门射程要短一些,但也可达两三里。” 易洪叹了口气道:“这比咱们的佛郎机炮高出好几倍啊,可惜皇上并不重视。” 贾环不由暗皱了皱剑眉,虽然传闻乾盛帝重文轻武,但从他跟太上皇康平帝之间的争斗也可瞧得出来,此人并非庸主,为何对红夷大炮这种强军的大杀器一点也不重视呢? 殊不知这并非是乾盛帝鼠目寸光,而是财政吃紧,如今的辽东就是个无底洞,光为了填补辽东的花费便得勒紧裤腰带了,哪里还有余钱搞研发,而且乾盛帝觉得对付女真人的骑兵,射速更快的后装弹式佛郎机炮显然更加管用,而红夷大炮虽然射程远几倍,但射速太慢了,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再加上以东林一系为首的文官集团也有自己的私心,意图进一步削弱压制武官阵营,自然不希望花钱研发威力更大的火器,便以浪费人力物力为由,极力反对仿造红夷大炮,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所以说,有时候文官误国这个说法也并非无的放矢,东林一系这样一阻挠,大晋的火器更新提升便慢了至少几年。 崇明沙距离海门县并不算远,也就下游数十里的位置,船队顺江而下,一个时辰左右便抵达了。 这里的江面变得更开阔了,但由于流速变慢,泥沙沉积,这里的河道也变浅了,放眼望去,江心处出现了数量不等的大小沙洲,而崇明沙正是江中面积最大的一个沙洲,有好几平方公里,而且植被茂盛。 由于越靠近崇明沙,河道便越浅,大船靠近容易搁浅,只有岛的东西两侧可以通行,南北两边都是浅滩,上面的浮泥沼泽一踩就往下陷,过了沼泽还有大片大片茂密的芦苇荡,人很难在其中行走,所以要攻上此岛,只有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 然而,岛西面的河道比较狭窄,流速快,最佳的进攻方向便只剩下东侧了,原本驻扎在岛上的崇明沙千户所,其水寨就修建在岛的东侧,岛的西面则在江面下埋了大量的尖木桩,有明有暗,船只根本难以靠近。 官兵的船队大张旗鼓而来,岛上的海盗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提前关闭了寨门戒备。 贾环站在船头,举起单筒望远镜往岛上观察,但见岛上人影绰绰,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贼人,而且到处可见新 修建的防御工事,防守严密,看来贼人是早有准备了。 轰…… 随着一声炮响,金陵水师开始对崇明沙发动第一波进攻,而负责直接指挥进攻的将领正是那名叫张圭章的水师参将。 看得出,这名张参将还是颇有水战经验的,指挥起来章法有度,不紧不慢,东面用大船主攻,西面则用轻便的小船试探,企图绕过江下埋设的明暗木桩,抢滩登陆。 然而岛上的海盗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利用原本就架设在岛上的岸防火炮进行还击,另外,亢大勇一伙估计也猜到官兵可能会反扑崇明沙,所以占领了此地后,立即加派大量人手修建防御工事,还增设了十几门火炮,还安排了不少弓箭手和火枪手守卫。 所以金陵水师的第一波进攻很快就被击退了,还沉了一艏蜈蚣船,死伤十余人。易洪对这结果自然极为不满,立即催促张参将加大力度进攻,而且必须在日落前拿下崇明沙,否则军法处置。 张参将没办法,只能立即发动第二波更猛烈的攻势,但见炮声轰隆,硝烟漫天,金陵水师的船只一波接一波地往前冲,试图攻破贼人的水寨,而水寨中的利箭嗖嗖的往外射,岛上的火炮也在不停地咆哮,不时有人中箭() 落水,喊杀声和惨叫声响作一片,鲜血把周边的江水都染红了,战况十分惨烈。 将近中午的时候,金陵水师终于以数艏载着柴薪火油的子母船烧毁了贼人的水寨,紧接着,在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中,两艏蜈蚣船载着数十名晋军率先冲进了码头,船上的晋军奋力跃上岸去挥刀砍杀。 “杀!杀!杀!” 晋军们士气大振,喊杀着划动船桨,不断向着岛岸蜂拥而去。 “哈哈,恭喜易大人,大局定矣!”众武官纷纷向易洪恭维道贺,易洪也露出了自得笑容,淡然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如何是我大晋威武之师的对手?张圭章此子指挥作战中规中矩,但胆子忒小些,若是一开始就放开手脚,崇明沙已拿下了。” “可不是,前怕虎后怕狼,如何能成大事!”众武官纷纷出言附和,唯贾环默不作声,只用望远镜密切地关注着战局。 易洪见状便笑问道:“贾秀才可瞧出什么门道来?” 贾环放下望远镜,直言道:“岛上的防御工事密集,特别是码头一带,咱们的人虽然攻上去了,但要站稳阵地却不容易。” 此言一出,众武官皆笑称贾秀才太过谨慎了,易洪有点不爽,也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面色渐渐变得冷沉。原来正如贾环所料,第一波登录的晋军遇到了贼人的猛烈狙击,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被迫退回船上,最后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逃离码头。 接下来,官兵又发动了数波冲锋,均在冲到一条壕沟前便被死死压制住,不能再往前突破半步,时间就在反复拉锯中不停地流走,而晋军的死伤也越来越大,港口附近的那道壕沟前已尸横遍地。 眼见太阳已经西斜了,官兵依旧没办法拿下那条壕沟,易洪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刚才神色轻松的的一众武官也都沉默了,连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易大人,岛上的贼人防守太严密了,弟兄们伤亡太大,不能再硬来了,得撤下来另想他法破敌。”张参将满头大汗地登上易洪的座船请求道。 易洪目光阴冷地斥道:“放屁,现在正是激战的关键时刻,此时若撤下来就前功尽弃了,继续进攻,绝不能停。” “可是……” “闭嘴,金陵水师若连一群海盗都打不过,还要你们何用?张圭章,你给老子听好了,日落之前若不能拿下,老子先砍了你的脑袋祭旗!”易洪手持尚方宝剑,恶狠狠地盯着张圭章。 张参将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只能抱拳转身离开了座船,回到自己指挥的座船发狠道:“进攻,继续进攻,日落之前必须拿下。” “张参将,敌人的防守太严密了,再让弟兄们往前冲,岂不是白白送死。”一名手下将领大声争辩道。 张参将双目通红,厉声道:“送死也得上,传本将命令,胆敢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说完亲自跳上一只蜈蚣船,向港口冲去。 金陵水师一众兵将眼见老大身先士卒,也只能咬牙拼命了,冒着矢石疯狂冲杀起来,岛上的贼人顿觉压力大增。 “他奶奶的,这些官兵都疯了吗?”金牙狗眼见官兵们前仆后继,不由紧张得捏了一把汗,嘴里却是骂骂咧咧的。 原来亢大勇攻占了崇明沙后,专门让金牙狗负责留守,而今日正好朱晋斧和朱晋钺也在岛上。这兄弟二人前段时间捣毁了几座盐场,这两天正好回到崇明沙休整。 此时朱晋斧和朱钺兄弟也是神色凝重,像官兵这种打法,第一道防线估计很快就抵挡不住了。果不其然,不到半炷香时间,第一道防线终于被冲破了,官兵们越过壕沟,像潮水般袭来,金牙狗只能下令退守第二道防线。 朱晋斧叹道:“大晋立国近九十载,天下盛平,武备废() 驰,但当年横扫鞑靼的晋军,血性犹在,真不可轻视啊。” 朱晋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忽然一指海面道:“大哥你看那艏旗舰。” 朱晋斧抬眼望去,果见一艏旗舰正缓缓驶近,船头甲板上隐约有一群人在瞭望,应该是高级军官,说不定官军的主将就在上面,于是运足目力细看。 朱晋斧猜不得不错,那艏旗舰正是易洪和贾环等人所乘的西洋武装商船。原来易洪眼见金陵水师已经突破了岛上的第一道防线,在港口站稳了阵脚,于是便下令将座船驶近,一来好观察敌情,二来也好振奋三军士气。 然而,易洪那料到此时岛上竟有两名目力如鹰的神射手呢! 且说那朱晋斧和朱晋钺眼见敌人旗舰靠近,不由惊喜地对视一眼。 “大哥够得着呢?”朱晋钺低声问。 朱晋斧认真目测了一会,摇头道:“可惜我的三石弓没有带来。” 朱晋钺目光一闪道:“大哥,把你的弓借我。” 朱晋斧便将手中的二石弓递给了朱晋钺,后者接过,和自己的二石弓合在一起,试着拉了拉弦。 朱晋斧见状眼前一亮,笑道:“你若能射中,我把阿玛赐的那把三石弓送给你。” “一言为定!”朱晋钺弯弓搭箭,啪的一下把两张弓拉满,嘴巴抿成一条线,目光像鹰一样盯着远处海面的大船。 此时船上的贾环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忽觉头皮一阵发麻,而且心惊肉跳,忙下意识地拉着旁边的曼达琳蹲下。 易洪愕了一下,忽觉夕阳映照下的岛上寒光一闪而过,到底是行伍出身,警惕性还是蛮高的,他下意识地把旁边一名锦衣卫拉到自己身前挡着。 下一秒,一支劲箭便破空而至,噗的一声射穿了那名锦衣卫的喉咙,呀——! 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易洪和那名锦衣卫同时倒下,四周一众武官均吓得纷纷扑倒,而锦衣卫们则飞扑上来把易洪团团围住。 这一声惨叫显然不是那名锦衣卫发出的,因为他被射穿了喉咙,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一声惨叫正是来自易洪。 原来那一支劲箭射穿了锦衣卫的脖后,竟不偏不倚击中了易洪的左目,当场血溅五步…… 第291章 此言差矣 此时的易洪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倒在甲板上发出凄厉的哀叫,那支穿透锦衣卫脖子的劲箭插在他的左目上,箭羽颤颤悠悠的,四周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拔掉,只任由易洪在血泊当中挣扎嚎叫。 曼达琳刚才突然被贾环拉扯着蹲下,本来还一脸懵然的,但此刻看着易洪的惨状,不由既惊且奇,既震惊于贼人弓箭射程之远,箭术之神准,同时也好奇于贾环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仿佛未仆先知一般。 此时,贾环却没空搭理曼达琳探究的眼神,眼见易洪如此惨状,他也是惊得后背冷汗涔涔。此刻座船距离崇明沙起码有两三百米,这意味着岛上的弓箭手竟然能在江风呼啸的江面一箭射出两三百多米,而且精准地射中目标,这力道和准头实在太吓人了,简直非人哉! 实未料到,一群海盗当中竟有如此厉害的神箭手,普天之下,当真是藏龙卧虎啊,若对方猎杀的目标是自己,自己能否躲得过? 念及此,贾环心中更是暗暗凛然,而就在这时,易洪突然又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原来他竟然自行把插在眼窝中的箭给拔出,连同眼球也带了出来,倾刻鲜血飞溅,痛得晕倒在当场,那画面委实骇人。 啧啧,当真是狠人呐!! 一众锦衣卫急忙抢救,有人用手帕堵血眼窝,有人掐人中,乱成一锅粥,最后是赶来的军医替易洪止血包扎,不过那烂掉的眼珠子是不能用了,只能丢弃掉。 金牙狗眼珠一转,哈哈笑道:“没本事那叫吹牛,有本事那是真牛,对了,老十你眼力好,被你一箭干掉的那名晋军大官是什么人?” 易洪是此次军事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其次便是负责直接指挥作战的水师参将张圭章,而贾环只是个年纪轻轻的秀才,没有官职,在场任何一名武将的职位都比他高,可是贾环却是应天巡抚林如海派来的代表,腰间还挂着应天巡抚的印信呢,那该听谁的? 那名军医满手鲜血,神色凝重地对着贾环等人道:“诸位将军,易大人的伤势严重,需及时静养,属下建议立即送他上岸,以免船只颠簸加重了伤势,同时寻找名医治疗。” 金牙狗忙问对方的穿着打扮,朱晋钺便描述了一遍,前者听完后挠了挠头道:“照你所讲,中箭的应该不是林如海,而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不过,若干掉的是这家伙,也足以让老十你扬名立万了。” 再说金陵水师潮水般退去,贾环下令所有船只于江右靠岸驻扎,等待明日再行攻岛。 夜幕降临,江面上凉风习习,稍稍消退了这盛夏暑热,半轮明月冉冉升起,满天星斗倒映在辽阔的江面上,江风一吹,顿时散作满目银蛇。 此情此景,贾环禁不住低声吟出了两句诗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贾环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易大人这伤可有性命之忧?” “亏得老十你箭术厉害,一箭***了官兵的头头,这才把他们打退了,要不然咱们就麻烦了。”金牙狗拍着朱晋钺的肩头,佩服地道:“我金牙狗这辈子很少服人,但这次真的服了老十你,啧啧,那么远,一箭命中,厉害!” 冯紫英和左大寿这一开口,便等于承认了贾环的领导地位了,其他武官见状要么附和,要么保持沉默。 左大寿得到贾环的肯定,不由精神一震,继续道:“崇明沙之所以难攻,最主要还是地形所限,适合登岸的地方就只有东侧和西侧,而贼人又在这两方面修建了严密的防御工事,强攻的话,咱们的伤亡会很大,不划算。” 朱晋钺脸上闪过一丝得色道:“这算啥,长白山上的苍鹰飞得够高了吧,还不是被我一箭射下来,即便是世界上飞得最快的海东青,也逃不过本人的利箭。” 贾环淡道:“中华文() 化博大精深,说了你也不懂,等你把汉语说明白了再讲。” 这份毅力和责任感,让同为跟班的沐野也为之汗颜,于是也弄来一面盾牌,时刻跟在贾环左右。 今日白天那一箭让曼达琳至今还心惊肉跳,为了贾环的安全,她特意弄来了一面盾牌,而且还是铁制的,她也不嫌重,时刻提着,寸步不离贾环左右。 在场一名高邮卫的千户立即道:“岛上共有二十门火炮,这对咱们的战船威胁最大,末将以为应先摧毁他们的火炮。” 此时,冯紫英已经安排完船只送走易洪,返回到座船上了,他对着贾环拱手道:“环兄弟,林大人让你携巡抚关防协助易大人行事,如今易大人重伤,无法再指挥大家作战,而现在天色将暮,接下一来该怎么办,你出个主意吧。”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和冯紫英下了阁楼,来到了甲板中央,此时一众武将都到齐了,包括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 贾环倒是不管那么多,如今这局面也容不得他缩头,于是当仁不让地道:“岛上防御工事坚固,天黑了更难攻破,需从长计议,传我命令,让张参将把弟兄们撤下来休整,再商量明日破敌之策。” 不过,当时易洪如果只是像贾环那般蹲下来躲闪,而不是拉这名锦衣卫作挡箭牌,估计也不会被射瞎了眼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吧。 这时,一名披挂戴甲的武将沿着梯楼走上了阁楼,正是冯紫英,抱拳施礼道:“环兄弟,人都到齐了。” 那名千户笑骂道:“扯你的娘的屁,岛南北两个方向都是沼泽和芦苇荡,船不能行,人不能走,怎么攻?飞过去不成?” “咦,你小子不会是在吹牛吧?”金牙狗将信将疑。 冯紫英本来是负责林如海安全的,只是后者如今卧病在床,再守着他肯定没有立功表现的机会了,所以冯紫英便主动找到易洪,请求跟随水师攻打崇明沙。 “好的。”冯紫英立即转身去安排船只,将受伤昏迷的易洪,以及随行的一众锦衣卫送回海门县。 金陵水师那些官兵顿时如逢大赦,且战且退,很快便潮水般退回船上,然后迅速驶离,而岛上的群贼也都松了口气,官兵不要命般的打法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伤亡。 曼达琳不由暗暗嘀咕了一句:“傲慢自大的家伙!” 四周点燃烧了两排火炬,将甲板照得亮如白昼,而贾环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向他投去。 “冯千户,立即调派一只船送易大人回海门县吧。”贾环吩咐道。 “见过环三爷!” 冯紫英摇头道:“贼人的火炮都藏在坚固的堡垒里,要摧毁谈何容易,咱们火炮的威力不足,就算击中了也难以摧毁。” 不过,贾环下达撤退的命令,无疑避免了金陵水师更大的死伤,所以张参将对贾环倒是心存一丝感激,再加上他对贾环过往的事迹也有所耳闻,于是此时倒也勉强保持缄默。 ………… 朱晋钺兴奋地暗捏紧拳头,没想到自己今日随手一箭竟然结果了大晋皇帝的心腹头目,当真威风,嘿嘿,若阿玛知道了,不知会如何奖赏我呢?哼哼,有朝一日,我必亲手射杀大晋皇帝! 张参将有点失望地道:“沼泽地一踩即陷,人根本不可能通过,你这分明是自寻死路的馊主意。” 贾环点头嗯了一声,二人便一前一后往阁楼下走去。 “对啊,环三爷你给出个主意吧。”左大寿立即附和道。 军医谨慎地道:“属下才疏学浅,不敢断言,不过幸在此箭插得不深,这才没有当场陨命。” 众武将纷纷向贾环见礼,张参将则只是略抱拳便算() 作打过招呼,不过贾环对于张参将的怠慢似乎并不在意,客气地作揖回礼,然后直截了当地道:“今晚请诸位来是商议如何攻打崇明沙,今日白天,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崇明沙上的贼人防守十分严密,而且有地形之利,咱们要攻上去并容易,诸位若有制胜之法,不妨畅所欲言。” 朱晋钺摇头道:“不清楚,那家伙站在中间,瞧架势应该是职位最高的。” 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张参将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贾环若有真本事就算了,若只是徒有其表的纨绔,自己绝不听从此子调遣,带兵打仗不是儿戏,决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 一旁的朱晋斧暗瞪了弟弟一眼,笑道:“可不是,二弟他就爱吹牛,赞他两句便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金爷别当真。” “见过贾公子!” 左大寿的职位太低,本来不敢乱插嘴,闻言咧嘴笑道:“好吧,那俺说一下,其实咱们不用太在意敌人的火炮,毕竟贼人的补给有限,相信弹药很快就会耗尽。” 在曼达琳看来,贾环这家伙虽然狡诈,有时还很可恶,但总体上是个好人,关键跟他相处很舒服很自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嗯,这家伙还年轻、帅气、有才,换一个主子的话,指不定是个让人讨厌的糟老头呢! 曼达琳正看着贾环俊秀挺拔的背影胡思乱想,忽闻后者念出两句诗来,禁不住问:“什么意思?” 此时夕阳已经西沉,江面上暮色渐起,而岛上的激战还在持续,一众武将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望向贾环,表情微妙。 其实,连曼达琳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贾环的生死,于是只能以贾环是自己的主子来说服自己。这家伙目前可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倘若他死了,自己免不了会被另一个男人占有,所以保护贾环就是保护自己。 很快,命令便传达下去了,而那张参将本已有了死志,正身先士卒在前线拼杀,突然收到撤军的命令,差点喜极而泣,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大声道:“弟兄,撤退!” 先前发话那名千户撇嘴道:“谁不晓这个,关键你能什么好办法?” 附和的武官自然绝大部份都认可贾环的才能,当然也有部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易洪出师未捷,留下一个烂摊子,总得有个顶缸擦屁股的人,贾环这小子无疑是最佳人选,而保持沉默的那一部武将显然对贾环的能力抱有疑虑,但又忌惮贾环的身份,所以不敢吭声。 朱氏兄弟对视一眼,内心均是一阵激动,毕竟锦衣卫可是大晋皇帝的亲军,而锦衣卫指挥使正是这支亲军的头目。 左大寿讪讪地道:“属下觉得,或许咱们可以尝试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 贾环瞥了一眼欲言犹止的百户左大寿,道:“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左百户若有想法,尽管提出来讨论,错了也没关系。” 在场众人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名被射穿脖子的锦衣卫,要不是这名倒霉蛋作了替死鬼,只怕易洪已经去见阎王了。 贾环点头道:“确是如此,继续讲!” 冯紫英此举虽然有见风驶舵之嫌,但贾环并不怪他,此子本来就志向不小,又岂会甘于人后,主动争取机会就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冯紫英跟自己不同,既非林如海的亲戚,也非林如海的门生,所以也没有一直守着林如海的责任和义务。 张参将看着火光映照下从容往这边走来的这名清秀少年,心情颇为复杂,甚至还有点抵触。这个贾环太年轻了,关键还只是一名秀才,没有公职,这样一名乳臭未干的小子,真的有能力和资格指挥大军作战? 张参将对此深表怀疑,而贾环身后跟着的那名金发美婢更是让他不满,打仗还带着女人,简直就是胡() 闹,如此绔纨作风,能打胜仗就奇了! 洋婢曼达琳就像影子般站在贾环的身后,除了腰间的腰刀,此刻手中赫然还多了一面盾牌。 贾环却目光一闪,摇头道:“张参将此言差矣!” 张参将愣了一下,哂然道:“贾秀才莫非另有高见,“本将倒是愿闻其详!” 第292章 出其不意 第292章出其不意 虽然听出了张参将语气中的轻视,但贾环并不生气,毕竟自己的年龄和职位确实是硬伤,要让底下这些将领服气,还是得拿出真本事来,所以神色平静地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众所周知,崇明沙南北两端皆是浮泥沼泽,芦草丛生,人船均不可渡,然而正因如此,岛上的贼人在这两个方向皆不设防,若咱们突然偷袭,必收到奇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张参将以为然否?” 张参将闻言,脸上戏谑之色微露,反问道:“但问题是咱们的人如何通过那片吃人的泥沼?” 贾环没有理会张参将,转首望向左大寿,问道:“左百户刚才既然提出尝试从南北两个方向进攻,想必是有通过沼泽的办法吧?” 左大寿点了点头道:“属下的确有个想法,但不知行不行得通。” 贾环鼓励道:“先说来听听,行得通最好,行不通也无妨。” 左大寿便笑道:“属下老家原有两亩水塘,每年冬天都会放掉塘水抓鱼,但是塘底都是厚厚的淤泥,成年人都能陷至腰深,抓鱼十分不便,所以就想了个办法,用两只竹筐垫脚,抓鱼的人踩在竹筐里便不会往下沉了。” 在场众将不由面面相觑,冯紫英将信将疑地问道:“左百户,你这方法当真管用?” 左大寿拍着胸口打包票道:“绝对管用,属下敢拿人头作担保,别看那些淤泥一踩就下陷,但是只要用竹筐垫脚,就算两百斤的壮汉也沉不下去,两只竹筐轮换移动,穿过沼泽应该不成问题,只是速度慢点。” 中国古代虽然涌现出一批天才数学家,但局限于当时的生产力,以及传播知识的途径,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懂得压强和受力面积等物理知识的人更是绝无仅有,他们不懂事物的原理,只是从生活实践中积累出各种经验技巧。 颇如这个左大寿便是如此,他只知道用竹筐垫脚不会沉入泥沼,却无法解释其原理,好在,贾环是个穿越者,其中的道理自然一听就懂,所以点头道:“左百户这办法绝对行得通!” 张参将疑惑地看了贾环一眼,问道:“贾秀才为何如此笃定,莫非也下过泥塘捉鱼不成?” 贾环虽然是庶子,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贾家祖上可是大晋开国功臣,一门两国公,如此显赫的门庭,即便如今没落了,也并非寻常人家可比,张参将自然不信贾环下过泥塘捉鱼。 贾环淡然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路?这世上很多真知灼见均可以从书上学到,张参将不习四书五经,难道连兵书也不看?” 张参将被贾环反讽了一句,面色有些难堪,强辩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关弟兄们的生死,本将觉得有必验证一番。” 贾环点头道:“自是要验证的,本人也不会拿将士们的性命作儿戏。” 冯紫英打圆场道:“要验证左百户的方法很容易,附近就有泥沼浅滩,找两个竹篮一试便知。” “自无不可!”贾环点头道。 当下,冯紫英便命人腾出两只盛放物资的竹筐,一行人举着火把来到江边附近一处泥沼地前。 贾环捡了一块石头往沼泽中一扔,只听得噗通一声,那块巴掌大的石头应声便沉得没了踪影,就连所砸出的坑也很快被四周的淤泥重新填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这里吧!”贾环吩咐道。 左大寿立即自告奋勇上前,张参将却大声道:“且慢!” 左大寿只好停下来,张参将转身从自己的亲兵中挑选了一名膀大腰圆的大块头道:“莫老实,你来!” 那名叫莫老实的亲兵应声走了出来,个头超过一米八,十分之壮实,() 估计有近两百斤,面相憨里憨气的,倒是人如其名。 张参将让另外几名亲兵用绳子拴住莫老实的腰间以防不测,做好了安全措施后,这才挥手道:“去吧!” 莫老实拿着两只竹筐走到沼泽地旁,先将中一只扔到泥沼上,立即便有污水从竹筐的缝隙间渗进来,不由吐了吐舌头道:“乖乖,这玩意管用吗?” 左大寿没好气地道:“别磨磨叽叽的,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莫老实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踩入竹筐中,只见竹筐顿时下沉了少许,污水更是哗哗涌进来,这货登时吓得把脚收了回来,连连摇头嗡声道:“这玩意不行!” 左大寿气得直翻白眼,骂道:“你爹不行,胆小鬼,娘们叽叽的,白瞎了这副块头!”说完直接双脚跳进了竹筐里。 那竹筐顿时慢慢地往下陷,众人不由一惊,但稍倾,竹筐便停止了继续下沉,左大寿还用力在筐里跳了两下,依旧稳稳的。 “瞧,哪里沉了?”左大寿从莫老实手中夺过另一只竹筐扔到前面,一迈腿便走了进去,然后转身再拿第一只竹筐扔前面,如此交替轮换,一直走到沼泽地的中央,然后又安全走了回来。 在场一众将领见状都面露喜色,纷纷竖起了大拇指。那莫老实随后也学着尝试了一遍,不过他动作不熟练,多花了一倍时间才走了个来回,期间还弄翻了一只竹筐,差点便遇险,弄得满身污泥。 “老大,这玩意好像真的管用哦。”莫老实抹了一巴脸上的烂泥,憨笑着道,活像一头刚从泥坑里打完滚的河马,让人既好气又好笑。 “知道了,还不退下,丢人现眼!”张参将没好气地斥道。 于是莫老实屁颠屁颠地退了下去。 张参将对着贾环拱手道:“左百户这个方法确实管用,是末将孤陋寡闻了,还请环三爷不要介怀。” 贾环微笑道:“无妨,事关弟兄们的生死,严谨些总是好的,张参将此举并无不妥。” 张参将闻言再次拱手一礼,便不再言语,贾环的大度让他有点惭愧。 接下众人再次回到船上,贾环对着一众将领朗声道:“刚才已经验证过左百户的方法可行,正好后日将是月圆之夜,据我观察,后日黎明之时会有一次大涨潮,届时岛上的大部份沼泽会被潮水淹没,倒是正好适合咱们偷袭。”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均目露疑惑之色,虽然常在海边的人家都知道月圆时会涨大潮,可是每个地 方的涨潮时间都不一样,贾环为何如此肯定,崇明沙黎明之前会有一次大潮? 贾环并未解释,继续道:“赵千户,你明日负责搜集竹筐和竹篮等物品,有多少准备多少,实在不够,多收集些木板干草也行。” 那赵千户正是高邮卫旗下的一名千户,闻言拱手道:“末将得令。” “冯大哥和左百户,你们各率一百精锐,待后日黎明涨潮时乘小船悄然由南北这个方向登岛,不得有误!” 冯紫英和左大寿均凛然应诺。 贾环最后将目光投向张圭章,郑重地道:“明日日出之时,张参将请率部继续从正面佯攻,尽量消耗贼人的弹药和精力。”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贾环此时指挥若定,所有命令都下得十分合理,张圭章总算明白此子并非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之流,所以拱手道:“本将必竭尽所能。” 第二日,众将便按照贾环的命令各行其事了,赵千户带人搜集竹筐竹篮等物品;冯紫英和左大寿各挑选了一百名精兵,在附近的沼泽中练习用竹筐走路;而张参将则率领水师对崇沙继续发动进攻,消耗贼人的精力和物资。 且说昨晚官兵撤退后,金牙() 狗便命手下的贼人重新修复了被焚毁的水寨,而且岛上的防线也重新加固了,所以丝毫也不怵,底气十足的迎战金陵水师的进攻。 这一场激战从早上打到傍晚,金陵水师最终无功而返,尽管同样烧毁了贼人的水寨,但始终没能踏上岛一步,比昨天还不如! 此刻,金牙狗站在岛上的高处,指着金陵水师撤离的船只啐了一口,嚣张地大笑道:“正规水师的战力也不过如此,能奈我何,一群吃皇粮的废物,哈哈哈!” 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犹疑地对视一眼,只听前者皱眉道:“有点不对劲!” 金牙狗收住了笑声,问道:“老九,哪里不对劲了?” 朱晋斧道:“官兵今天看似声势很大,但进攻力度明显远不如昨天。” 朱晋钺点头道:“确实如此,有点佯攻的味道,其中必有诈。” 金牙狗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们想多了吧,官兵昨日死伤惨重,连锦衣卫指挥使易洪都被老十你一箭干掉了,士气大受打击不是很正常吗?” 朱晋斧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不过还是提醒道:“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好,提防官军今晚夜袭。” 金牙狗哂笑道:“他们想屁吃,白天都攻不进来,晚上更是不可能,除非嫌命长……咦?” 金牙狗话音刚下,便见东边的江面上帆影点点,不由心中一紧,只以为官军去而复返,待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是大当家亢大勇的旗帜,顿时精神一振道:“是大当家干完买卖回来了。” 没错,此刻从东面而来的船队正是亢大勇一伙,他们在淮安府一带劫掠了几天,现正返回崇明岛休整补给。 很快,亢大勇的船队便驶近了崇明沙,在码头靠岸登陆了。 朱晋斧和朱晋钺本来还有点担心官军会趁夜偷袭的,眼见亢大勇带着人回来,岛上的力量大增,便也放下心来。 且说亢大勇这边回岛,立即便有在江面上放哨的斥候飞报给贾环等人,诸将得知崇明沙的贼兵力量得到加强,不由都担心起来,然而贾环却淡定得很,只传令继续按计划行事。 入夜后,众军士吃饱喝足便开始养精蓄锐,将近子夜时份,一轮明月高挂中天,贾环一声令下,张参将便率着金陵水师五十余艏战船,浩浩荡荡地直扑崇明沙。 由于月白风清,所以尽管是夜晚,江面上的能见度还是蛮高的,所以金陵水师这一大片战船刚接近崇明沙半里地的江面,立即就被岛上放哨的贼人发现了,急促的铜锣示警顿时响起。 砰砰砰砰…… “官兵来了,弟兄们抄家伙!” “抄家伙!” “草,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本来还寂静无声的崇明沙很快便沸腾起来,火把陆续燃起,岛上的贼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抄起兵器便往外冲,迅速进入防御工事。 金牙狗今晚正好从亢大勇那里分得一名刚抢来的年轻村妇,入夜后便搂着爽了两把,消耗有点大,所以睡得很沉,突然被震天的炮声吵醒,赶忙提起裤头就往外冲,结果跟一名喽罗撞了个满怀。 金牙狗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光,一边骂道:“入你老娘的,瞎了狗眼!” 那名喽啰被抽得眼冒金星,陪着小心道:“官军来攻岛了,大当家已经登船应战,让金爷你带人防守,不要让官军攻上岛来。” 金牙狗闻言也顾不得衣衫不整,一边系腰带,一边往码头方向跑,骂道:“该死的狗官兵,真的来夜袭了。” 且说亢大勇此人本来就好勇嗜杀,眼见官兵来攻,非但没有龟缩在港口,竟率船冲出水寨,向着金陵水师的船队迎了上去。 轰轰轰…… () 此起彼伏的炮声撕碎了午夜的宁静,但见江面上千帆竞逐,火光冲天,喊杀声、枪声弦响不绝于耳。 此刻,贾环的座船还停泊在长江的右岸,附近还有数十艏轻型快船,每艏快船上都坐着七到十名士兵不等,这些士兵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士兵除了兵器和桨橹,竟然都携带了两个竹篮。 贾环静静地站在船头上,天上的明月把他的身影投射在甲板,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拉越长。 曼达琳手持盾牌站在贾环的身后,一双蓝宝石一般的明眸时而看看天上的明月,时而又看看江面的潮水。 “贾,你确定黎明前会有大潮?”曼达琳终于忍不住出言问道。 贾环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了出一只怀表看了一眼,然后继续静静地等候,远处炮声隆隆,战况显然十分激烈。 曼达琳抻长脖子往江面上望去,但只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火光,不由暗暗着急,又再看了一眼贾环英俊的侧脸,发现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便禁不住嘀咕道:“故弄玄虚的家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明月往西边落下,贾环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出发!” 一声令下,冯紫英和左大寿所率的两 百精兵便乘着快船,像箭一般消失在浩阔的江面…… 第293章 攻其无备,一炮命中 第293章攻其无备,一炮命中 贾环一声令下,冯紫英和左大寿二人便各率一百精兵,乘坐轻型快船迅速向着长江上游划去。 由于是月明之夜,月色亮白亮白的,虽然便于行船,但也容易被岛上的贼人发现,所以全部参与偷袭的精兵均换上了黑色的夜行服,而且采取先将船划往上游,然后再顺流而下的策略,以免划桨时发出的水声惊动岛上的贼人。 很快,数十艏轻型快船便抵达崇明沙上游两里的地方,然后所有人都停止了划桨,只任由船只顺流漂下。 此时,明月已经西沉了,下游崇明沙的轮廓隐约可见。左大寿一马当先,站在头船的船首上,微躬着腰,目光炯炯,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准备捕猎的猛兽,同船的士兵一个个屏息静气,四周除了滔滔流动的江水,没有任何声响。 冯紫英所率的另一支船队,约莫相距半里,紧跟在左大寿等人的身后。此刻的冯紫英同样站在头船的船首,密切地关注着前方江面的动静。 贾环的原计划是让冯紫英和左大寿分别从崇明沙的南北两个方向登岛的,但是斟酌过后,发现操作起来有很大问题,因为崇明沙南端位于下游,要偷袭南端的话必须逆流划桨,既费力又容易被发现,于是果断改变策略,让冯紫英和左大寿合兵一路,均从崇明沙北端登岛。 言归正传,且说左大寿和冯紫英两支船队很快便漂流到崇明沙北端附近,而远处的江面上,参将张圭章所率的金陵水师正与亢大勇所率的贼船激战,炮声此起彼伏,喊杀声一浪接一浪,还有船只在熊熊燃烧,战况十分激烈。 幸好,崇明沙的北端全是沼泽芦苇,岛上的贼人根本不设防,估计连岗哨都懒得派,再加上贼人的注意力都被东边江面上的激战吸引了,所以根本没有贼人留意到正从上游悄然接近的左大寿和冯紫英等人。 “嘿,真的涨大潮了,环三爷真是料事如神啊!”左大寿站在头船上一马当先,眼见崇明沙就在眼前了,于是借着西垂的月色一看,发现江面果真涨大潮了。 原来崇明沙北端是一大片沼泽地,足足有近两百米宽,如今已经几乎被潮水漫过了,只剩下三四十米宽露出水面,这无疑大大减少了登岛的难度。 左大寿既惊喜又佩服,立即打出手势示意准备登陆,命令一个接一个往后面传去,所有士兵都作好了准备。 由于众人所乘坐的都是轻型的平底快船,不易搁浅,乘着大潮一冲便直接直到了沼泽的边缘了,只剩下三四十米的距离,自然能省不少力气。 只见船只一停住,左大寿便拿起两只竹筐扔到沼泽上,然后交替轮换迅速往移动,与此同时,其他士兵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尽管没有左大寿熟练,但经过昨天一天的练习,大家都掌握了支巧,所以很快,上百人便都顺利地通过了沼泽,一头钻入了芦苇丛中。 进了芦苇地后,左大寿立即下令大家潜伏休息恢复体力,一边等候冯紫英的第二梯队。 约莫半小时后,冯紫英也率着第二梯队顺利抵达了芦苇丛,左冯二人碰头,均难掩兴奋。 “老左,多亏你出的好点子,这次成了!”冯紫英拍了拍左大寿的肩头低声道。 左大寿道:“冯千户过奖了,还是得亏了环三爷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啊,要不然俺的点子再好也没用。” 冯紫英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环兄弟向来慧眼如炬,事无不成,最令人佩服的是他年纪轻轻却学识渊博,说了今日黎明涨大潮,果真就涨大潮,省了咱们不少功夫。” 左大寿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老左辛苦了,待会我带人打头阵,劳烦你随后接应!”冯紫英又拍了白() 左大寿的肩头,诚恳地道。 左大寿笑道:“没问题!” 当下,冯紫英便带着人在前面开路,向着岛内摸去。由于到处都是茂密的芦苇,无路可通,众人钻了半天,眼看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这才钻出了芦苇丛。 然而此时此刻,眼见贼人的营房就在眼前了,众士兵均是肾上素飙升,非但不感到疲劳,反而一个个精神抖擞,就连身上被芦苇叶子割破的伤口也仿佛感受不到痛感。 眼见众弟兄战意高昂,杀气腾腾,冯紫英禁不住舔了舔舌头,露出一丝狞笑道:“环三爷说的,一颗人头二两银子,不要银子的可以攒着兑换军功,弟兄们开干吧,杀!” 冯紫英的“杀”字一出口,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即如猛虎下山般扑向岛上那一排排营房。 这些营房原是崇沙明千户所的驻军的宿舍,现在自然成了贼人的居所,还有存放物资的仓库。 由于此刻大部份贼人都在岛的东西两面码头防守,所以营房十分空虚,只有二三十人留守,所以冯紫英带着一百精锐冲杀进去,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斩瓜切菜般便把里面的贼人都给放翻了,随即又放了一把火将营房点燃,瞬间火光冲天。 这时的金牙狗正带着人在岛的东面码头防守,而朱氏兄弟则在西边的码头防守,忽见营房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大作,均有点懵了,什么情况? “金爷,大事不好啦,官兵攻上岛了!”一名喽啰连滚带爬地奔到金牙狗面前。 金牙狗不由面色大变,脱口道:“官兵打哪冒出来的?” 那名喽啰惊恐地道:“小的也不知道,官兵突然就冲进来了,见人就砍,还放火烧房子,咱们不少弟兄还没反应就被砍死了。” “废物!”金牙狗又惊又怒,一记耳光便把这名喽啰扇翻在地,然后便大喝道:“官兵肯定是从沼泽那边偷偷潜伏上岛的,人数不会多,弟兄们不要怕,跟老子去宰光他们。” 金牙狗带着上百弟兄离开码头,叫嚣着向岛内扑去。原来营房里有仓库,里面存放着所有物资,还有这段时间抢掠回来的财物,若烧毁了,大当家指不定会要了他的命,所以金牙狗才会如此火急火燎。 然而,金牙狗才跑到半路,迎面就遇上了左大寿所率的一百精锐。这些精锐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战力很强,而且还配备了三十杆火绳枪,隔着二三十米,火枪手便扣动了板机…… 砰砰砰…… 枪声如同爆豆一般,一波密集的攒射,对面的贼人当场倒下了一茬,跑在最前面的金牙狗更是倒霉,挨了三枪,鼻子都被打烂了一半,倾刻倒地死球! 众海盗本是一群乌众之众,仗着几分凶悍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时,一个个猛如老虎,此时遇上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当场便变成了老鼠,一波枪响过后,眨眼便作鸟兽散了。 左大寿咆哮一声,挥刀冲杀过去,手起刀落,卡嚓卡嚓便劈翻两人,简直如虎入羊群。 众贼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左大寿率着弟兄咬尾直追,一直追到码头附近。 码头附近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还有炮台,但由于都是对外的,根本防不了后面,所以左大寿等人轻易如举便将这些防御工事和炮台占领了,残余的贼人只能争先恐后地登上船只逃离。 与此同时,冯紫英也率着众弟兄扑向岛西则的码头,与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所率的贼人激战在一处。 此时整座崇明沙已经火光冲天,东边码头杀声一片,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官兵摸了上岛,朱氏兄弟眼见大势不妙,当下也不敢恋战,登上停靠在码头的小船迅速逃离。 砰砰砰……嗖嗖嗖…… 铅弹和利箭像雨点() 般倾泻而下,不少逃上船的贼人倾刻饮恨当场,有的连人带船翻覆了,朱氏兄弟由于见机得快,倒是逃过了一劫。 “怪哉,官兵是如何登岛的?”朱晋斧站在船上回望火光冲天的崇明沙,百思不得其解。 朱晋钺心有余悸地道:“估计是从岛的北边或者南边摸上来的,这两个方向都没设防,咱们大意了,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通过了那大片沼泽地。” 朱晋斧心有不甘地道:“狡猾的汉人!” 此时,整座崇明沙已经基本落入冯紫英和左大寿的控制当中,而东边的辽阔江面上,亢大勇还在与金陵水师激战。 “大当家,不好了,岛上着火了!”船上忽然有人大喊。 亢大勇猛然回首一看,果然见到岛上火光大作,不仅营房和仓库着火,就连码头上也着火了。 亢大勇不由心头大震,崇明沙上存放着大量的物资,还有这段时间抢掠得来的部份财物,如果全部被烧毁,那损失就大了,而且接下来会十分被动。 “入他姥姥的,金牙狗干什么吃的?”亢大勇愤怒地咆哮,急命人回船打听。 很快,前往打听的贼人便惊惶了回来禀报道:“大当家,大事不好了,官兵偷偷攻了上岛,杀了咱们不少弟兄,金爷也被他们打死了,九当家和十当家(朱氏兄弟)都逃了!” 亢大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双目赤红,如同一头受伤的凶兽,厉声骂道:“废物,统统都是废物,回船,把岛给老子夺回来!” 亢大勇咆哮一声,便欲下令回船夺回崇明沙,李鸿基急忙道:“大当家万勿意气用事,如今岛上已经被官兵控制,那些防御工事也肯定落入官兵之手,咱们这时杀回去也于事无补,只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亢大勇闻言面色变幻,沉声道:“那二当家有何高见?” 李鸿基冷静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况且,咱们的损失目前并不算大,先撤回大海再从长计议。” 亢大勇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远处,冷道:“好吧,先撤!” 当下,亢大勇便下令调整风帆,率着船队往大海方向撤离。 此时明月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东边的天空越来越亮。水师参将张圭章眼见岛上火光大作,便知道冯紫英和左大寿得手了,不由精神大振,暗道:“好家伙,贾环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成功了!” 张参将本来对贾环的能力还抱有怀疑的,如今只剩下佩服了,前两天自己损失了不少弟兄和船只,这才勉强攻破岛上的第一防线,结果贾环接手全权指挥后,只派出两支百人精锐便轻易占领了岛屿。 “参将大人,贼船要逃了!”一名在桅杆望斗上瞭望的士兵突然大声示警。 张参将连忙举起望远镜一看,果然见到贼船都在掉头调整方向,显然是想逃入大海,当下不再迟疑,急忙下令紧追不舍,同时派出轻便的快船咬尾滋扰。 就这样,两方船队一前一后,一直追到入海处,击沉贼船两艏,俘虏三艏,大获全胜。 由于金陵水师大部份都是平底船,眼看残余的贼船逃入大海,四周的风浪也大起来,强行追赶的话,船只有翻覆的危险,所以张参将只能下令停止追赶。 然而张参将收兵的命令刚刚下达,贾环所乘坐的那艏西洋武装商船便鼓足了风帆驶来,朝着逃入大海的贼船追去。 张参将见状只好率领五艏大船跟了上去,剩下较小的战船则调头返回崇明沙休整。 且说贾环所乘坐的这艏西洋武装商船体积大,吃水深,在江中很容易触底,行驶时必须小心翼翼的,所以派不上用场,如今出了海倒可以大展身手了。 只见西() 洋武装商船鼓足了风帆,朝着亢大勇等人的海盗船箭一般直追。 此时,一轮旭日正好从东边的海平面上一跃而出,万道红光将海水染成了一片橘红。 亢大勇回首望去,发现一艏西洋武装商船正气势汹汹地追来,船上黑洞洞的炮口怪吓人的,不由心里打了个突,忙取来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面色慢慢变得阴沉下来,将望远镜递给了旁边的李鸿基道:“二当家你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贾环?” 李鸿基忙接过单筒望远镜,缓缓地调整焦炬,果然见到身后那艏武装的阁楼上站着一名少年。只见这名少年迎风而立,玉色的秀才襕衫和头上的四方平定巾随风猎猎,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不是那贾环又是谁? “是他!”李鸿基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亢大勇的脸阴沉得像雷雨前的天空,狰狞地道:“又是贾环,看来我亢大勇命里真的跟这小子犯冲!” 李鸿基内心点苦涩,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沉吟了片刻才恨声道:“这小子狡猾得很,那支偷偷摸上岛的官兵肯定又是此子的鬼主意。” 亢大勇拳头一捏,狠狠地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搞死他,否则咱们甭想有好日子过。” 轰… … 亢大勇话音刚下,后面的西洋武装商船突然腾起一股浓烟,紧接着一声如同闷雷般的炸响传来。 亢大勇和李鸿基微微一震,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水柱便在船舷一侧冲天而起,浇了二人满头脸。 很明显,西洋武装商船开炮了,可惜没有直接鸣中,炮弹落在船舷一则数米的海面。 尽管如此,亢大勇和李鸿基还是脸都吓绿了,此时二船相距至少有四里地,敌人的这火炮的射程也太过吓人了些。 此时,西洋武装商船的船头上,曼达琳正在指挥几名炮兵调整重炮的角度,重新填装弹药。 贾环摇着头,用英语调侃道:“曼达琳将军,你这炮打得不准啊,你到底行不行的,再打不中,我只能把你撤职了。” 曼达琳没有理会贾环,亲自上手较准角度,然后手持火把站在重炮一旁,站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海面,似乎在感受波浪起伏的规律。 足足过了盏茶的功夫,正当炮兵们面面相觑时,曼达琳终于点燃了引线——轰! 重炮一声咆哮,硝烟腾空,一颗炙热的炮弹呼啸而出,如同一团烈火划过长空。 蓬…… 炮弹不偏不倚,直好落在亢大勇等乘坐的船尾上,倾刻如同摧枯拉朽般把船尾翘起的一角削平了,然后将甲板砸得木屑纷飞,恐怖的冲击波把船上的贼人震得东倒西歪,最后,一根桅杆连船帆缓缓地倒下。 “打中了!”西洋武装商船上的官兵发出震天的欢呼。 曼达琳下巴上扬,轻瞥了贾环一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贾环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牛啊,两炮就命中了,这命中率有点逆天,没有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眼力很难办到,看来自己猜得不错,此妞绝对是名军人,指不定还是专业搞炮的,难怪这么喜欢画炮的三维图纸。 曼达琳嘴角微翘,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暗道:“傲慢自大的家伙,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此时,亢大勇的船上已经乱成一锅粥,除了惨叫哀嚎,还有此起彼伏惊叫,因为船底被炸穿了,海水正不断地涌入,倾覆在即。 第294章 蓝夷?金夷? 第294章蓝夷?金夷? 眼看船底破了一个大洞,海水不断地涌入,已经无法补救,船上的海盗都慌了,纷纷开始抢夺船上备用的救生小船,甚至为此挥刀互砍,乱成一锅粥。 “八嘎呀路,全部——滚开!”一名使武士刀的倭人十分凶横,一边口吐芬芳,一边挥刀砍杀了数名海盗,将一只小舟成功抢到手,然后便与另外四五名倭寇将小舟放下海里迅速逃离。 与此同时,亢大勇和李鸿基等人也各抢得了一艏救生小船,狼狈地逃命,而救生小船毕竟有限,船上大部份的海盗都没抢到,眼见大船就要沉没了,只能随便抱一块木板就往海里面跳,更有情急者连木板都没抱就往下跳,只扑腾了几下,很快便消失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 且说那亢大勇和李鸿基各逃上了一艏小船,身边均只剩四五名心腹了,而海上风浪又大,小船随着波浪不停地抛起跌落,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最要命的是,后面官兵的船只正在驶近。 “大哥,现在怎么办?”堂弟李鸿义心惊胆战地问。 李鸿基此时也十分慌乱,举目四望,发现西北边还能隐隐看到陆地,不由一喜道:“快往岸边划!” 李鸿义惊道:“大哥,你疯了,咱们现在是通缉要犯,上岸岂不是自投罗网?” “现在不上岸,即便不被淹死,也会被追兵抓获,迟早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逃上岸拼一把,指不定还能逃掉呢。”李鸿基沉声道。 李鸿义和同船的贼人闻言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使尽吃奶之力往陆地的方向划去,与此同时,亢大勇所乘的救生小船也同样划向陆地的方向,显然想法跟李鸿基一致。 其他几艏救生小船上的海盗倭寇见状也连忙跟上,甚至连那些抱着木板的海盗也拼命地往陆地方向游。 很快,西洋武装商船便追至了,正在沉没的那艏海盗船上还有不少海盗,根本不用官兵动手,便都十分干脆地投降了,毕竟束手就擒总比淹死要强, “环三爷,好消息,咱们击沉的这艏海盗船竟是贼首亢大勇的座船。”百户戴士林提着一名海盗俘虏,兴奋地奔至贾环面前。 贾环闻言大喜,脱口道:“当真?” 戴士林点头道:“属下已经审问了好几名俘虏,都说这是亢大勇的座船,应该不会有错。” 贾环目光凌厉地望向戴士林提着的那名俘虏,喝问道:“亢大勇何在?” 这名海盗本来就生得贼眉鼠眼,此时浑身湿透,更是眉如乱草,看上去十分猥琐,支支吾吾地道:“小的不知道,可能淹死了!”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毫不犹豫便拔枪对着此贼的脑袋扣动了板机。 砰…… 一声枪响,海盗的脑门当场多了一个可怖的血洞,直接死透了,戴士林暗道一声晦气,将尸体扔到一边去,转身又将另一名被俘虏的海盗提到贾环的面前。 这名海盗吓得魂飞魄散,竟然直接便尿了裤子,也不用贾环问,便惊恐地大叫:“不要开枪,我说,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往那边陆地逃去了。” 贾环目光依旧冷峻,冷问道:“大当家是亢大勇,二当家是谁?亢大毅?” 海盗忙答道:“不是,二当家叫李基,李基此人很有本事,很多主意都是他出的,他还助大当家坐上了头把交椅,所以大当家十分重用他,还让他做了二当家,而大当家的亲弟弟亢大毅只能做四当家。” “李基?”贾环稍一思索,顿时明白了所谓的李基应该就是李鸿基这个愤青了,李基估计是他的化名。 贾环收起双管短枪,吩咐道:“通知张参将,贼首亢大勇和李鸿基二人已经乘小船逃上岸,让他马上派人上岸追() 拿,同时通知虎子和石头他们协助堵截,务必将二人擒获。” 百户戴士林大声应诺,随手将那名海盗丢回甲板上,然后转身离去。这名海盗捡回一命,此刻已经瘫软在地,而另一名被打爆头的海盗就躺在不远处,脑门血淋淋的大洞仍在汩汩地往外渗着脑浆。 “处理一下!”贾环平静地吩咐了一声,自有士兵把海盗的尸体拖了下去,并把甲板冲洗干净。 曼达琳凛然地偷看了一眼杀完人后还面不改色的贾环,心情莫名的复杂,这家伙平时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没想到杀起人来竟然如此冷酷,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让人莫名的胆寒。 贾环似乎并未留意到曼达琳的表情变化,不过即便他留意到,也并不会在意,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年的八岁小童了,久经战场杀伐,早已打磨出一副铁石心肠,更何况这些海盗大多穷凶极恶,双手沾满血腥。 别的且不说,光就是这段时间,两淮两浙地区沿海,遭到海盗杀害和掳掠的百姓与妇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遭到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甚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这些海盗死不足惜,吕四场外被挂在树上的几十具冤魂,就是最有力的控诉。 这些畜牲连三岁小孩都能下和了手残杀,贾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放过他们! 言归正传,且说水师参将张圭章得知贾环竟然击沉了贼首亢大勇的座船,而亢大勇和李鸿基这两名贼人已仓皇逃上岸,不由欣起若狂,立即派船往岸边追杀而去,而他本人则登上了西洋武装商船。 “末将参见环三爷!”张圭章登上船后,恭敬地向着贾环行礼,听得出,语气和态度都变了。 贾环淡然道:“张参将客气了,贾环一介白身,担不起,你还是叫我贾秀才吧,要不贾环也行。” 张参将有点尴尬地道:“末将之前多有怠慢,还请环三爷不要见怪。”说完深深一揖。 贾环微笑道:“张参将言重了,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这一战大获全胜,辛苦张参将和金陵水师的弟兄了。” 张参将忙摇头道:“此战取胜,全赖环三爷运筹帷幄,末将实际没有帮上忙。” 贾环正容道:“张参将此言差矣,要是没有张参将率领水师从正面牵制,本人的计策未必会凑效,所以张参将和金陵水师的弟兄功不可没!” 张参将闻言心中舒服,拱手道:“这是末将职责之所在也!” 其实贾环对张圭章观感还是很不错,此人虽然不算出众,但是胜在稳重负责,更难得的是服从命令,不贪功不争功,甘于做陪衬。 “接下来,环三爷有何指示?”张参将恭敬地问。 贾环略一沉吟道:“如今贼人亢大勇和李鸿基虽然逃了上岸,但海上仍有不少贼人的残余,所以劳烦张参将率船队沿岸巡戈,若遇上贼船便给予迎头痛击,防止贼人劫掠的同时,也断绝贼首亢大勇等人逃回海上的后路。” 张参将点头道:“末将得令,只是金陵水师的海船有限,要完全封锁两淮地区的海岸线,恐怕力有不逮。” 贾环从容道:“无妨,林大人之前已经致函浙江水师,请调船只协助,相信很快就会有船前来。” 张参将闻言精神一振道:“那就好办!” 贾环指了指脚下,笑道:“这艏船到时也一并交给你使用,不过我要事先声明,船上都是新式的新洋火炮,名曰红夷大炮,射程比佛郎机远近十倍,十分之重要,不容有失,你要保管好。” 张参将凛然道:“环三爷请放心,末将就算把脑袋丢了,也不会丢了这些红夷大炮。” 贾环微笑道:“好吧,张参将自忙去,待我靠岸了,() 你再派人接收这艏船。” 张参将拱手施礼,然后便转身下了船。 这时,曼达琳终于忍不住问道:“贾,你为什么叫这些炮为红夷大炮?” 贾环笑道:“因为这些炮是从红胡子罗尔那里缴获的。” 曼达琳愕然道:“就因为罗尔的胡子是红色的?” “没错,我们把外族人都称为夷人,罗尔的头发胡子都是红的,所以称他为红夷!” 曼达琳皱起了眉头,用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盯着贾环,问道:“那我呢?我也是外族人,难道叫金夷?或者蓝夷?” 贾环戏笑反问:“你想叫金夷还是蓝夷?” 曼达琳摇头不满地道:“我知道夷字的意思并不好听,我不要叫蓝夷,也不要叫金夷,贾,你这是种族歧视,我抗议。” 贾环摸了摸下巴道:“我好像也没要叫你金夷或蓝夷,是你自己非要往身上扯的。” 曼达琳气乎乎地道:“红夷也不行,我讨厌这种称呼。” 贾环开笑般道:“不叫红夷大炮也行,若你能铸造出这种火炮,便由你命名,随便你怎么叫。” 曼达琳目光闪动,嘀咕道:“我不会!” “那就没办法了!”贾环转身行了开去。 曼达琳的牙齿有点发痒的冲动,嘿了一声道:“等一下!” 贾环暗喜,转过身来期待地看着曼达琳,岂料后者却问道:“贾,你是如何得知黎明会涨大潮的?” 第295章 沧海桑田 第295章沧海桑田 贾环神秘一笑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曼达琳有点失望地道:“为什么?” 贾环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一样,难道不是吗?什么时候你愿意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和我分享,我再考虑告诉你。”说完转身行了开去。 曼达琳提着盾牌,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内心暗忖:“难道这家伙瞧出来了?他那么聪明……不,他那么狡猾,肯定瞧出来了,若是强迫我给他打造武器怎么办?绝不,如果他强迫我这样做,我就逃跑,我才不要做一个制造杀戮机器的工具人……噢!” 曼达琳正走神儿,前面的贾环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曼达琳收势不及,顿时撞了个满怀,严格的来说,应该是贾环的后脑勺撞了曼达琳满怀,就目前而言,两人的身高还是有点悬殊的。 曼达琳不由满脸通红,后退一步,微恼道:“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我还没说你魂不守舍呢!”贾环没好气地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刚才柔软而丰满的触感格外动人,竟让他产生再来一次的冲动。 “万胜!万胜!万胜!”众将士三呼万胜,声入云霄,人人热血沸腾,个个士气高涨。 如此一来,不仅有份登岛的将士热情高涨,全军上下都磨拳擦掌,士气如虹,因为大家都知道,环三爷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砍一颗海盗的脑袋就能拿到二两银子。 ………… 贾环话音刚下,瞬时全场欢声雷动,作为一名军人,荣耀是必须的,但银子却是最实在的,光喊口号可不行。俗语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勇猛的铁血将士也得养家糊口,如果既没前途,又没钱图,谁乐意豁出性命跟你混? 而对于一名士兵来讲,跟着一名能打胜仗的发号司令者混,无疑是一种福气,若这名发号司令还慷慨大方,那更是一种莫大的福气,贾环显然就是这种人,他不来虚的,马上命令清点缴获的战利品,当晚便将所有将士该得的银子都发下去了,皆大欢喜。 眼见某人流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曼达琳的俏脸更红了,下起识地举起了盾牌挡在胸前。 贾环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四周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本人说话算数,只要攻下崇明沙,昨晚所有参与登岛的勇士,全部赏银十两,受伤者按照伤情给予抚恤十到五十两,阵亡者一次性抚恤一百两银子,另,斩获一颗人头赏银二两,俘虏一人赏银三两,愿意兑银子的,当场兑清,愿意积功晋升的,记在功劳薄上。” 贾环挥了挥手致意,大声道:“弟兄们请起,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晋的好儿郎,战无不胜的勇士,万胜!” 慕强是人类的普遍心理,年龄从来不是问题,真正有本事的强者,不管年龄大小,总会赢得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贾环刚从船上下来,众士兵便整齐划一的单膝着地敬礼,目光中满是崇拜和尊敬,无他,因为他们所取得的胜利和荣耀,正是眼前这名文质彬彬的少年带来的。 此时此刻,又是月圆之夜,星斗满天,站在五百多年前的这座荒岛上,回想起五百多年后,自己在霓红灯下穿梭于繁华街头的情景,贾环亦不禁有点恍惚了,甚至眼眶都湿润了,前一世的人和事,点点滴滴浮现于脑海。 此言一出,众将士再次高呼万胜。 “参见环三爷!” 前世……嗯,应该算是前世吧,前世贾环读的是历史考古系,曾经便专门研究过一个课题,那就是崇明岛的历史变迁,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还大致记得崇明岛的潮汐变化规律,一般情况下,崇明岛周边凌晨两点左右会涨潮,早上六点左右达到峰值,也就是所() 谓的满潮,而每月的十五,由于受到月球引力的影响,潮水的峰值也是最大的。 今晚是六月十五,月圆之夜,洁白的月光撒了一地。贾环在岛上巡视了一圈,禁不住感慨万千,眼前这座小岛荒芜破败,杂草丛生,但谁又能料到五百多年后,这里的面积会增加数十倍,而且高楼林立,极致繁华呢? “参见环三爷!” 贾环不由暗汗,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道:“噢,刚突然醒起一件事,突然又忘了,回头想起来再说。”说完转身继续前行。 正如千古名将霍去病,他一生征战无数,战功显赫,但却很少人知道这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猛人其实出道时才十八岁,他一战封候,直到去世时才二十四岁,然而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却迸发出无比绚烂的光华,燕然勒石,封狼居胥,成为一代传奇,成为万人敬仰的偶像。 所以说,年龄从来不是问题,问题要看你有没有过人的本事,毫无疑问,贾环已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了三军将士的认可。 贾环又大声道:“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贼首亢大勇的座船已被击沉,现已逃上了陆地,相信很快就能擒杀此贼,将独龙岛一举连根拔起,兑现林大人当日之誓言。” 西洋武装商船缓缓驶入了崇明沙的码头,冯紫英和左大寿已然率领一众登岛的弟兄列队等候,一个个昂首挺胸,无比骄傲与自豪,毕竟这座岛,是他们打下来的,是他们的战绩,也是他们的无上荣耀! 曼达琳闷闷地跟在身后,盾牌仍然警惕地举在胸前,估计是在怀疑某人刚才故意吃自己豆腐呢。 宇宙浩瀚,时空无尽,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竟然身临其境地见证了这份沧海桑田,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曼达琳满脸疑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是流眼泪了吗?这不可能,不久前他才冷酷无比地枪杀了一名海盗,嗯,肯定是装出来的,瞧瞧他是如何收买那些官兵的人心吧! 曼达琳试图说服自己,可是当她的目光与贾环一触,仍然禁不住一阵悸动,该死,这家伙明明比自己年纪还小,为何却能露出如此沧桑的眼神,仿佛活了几百上千年似的,真是奇怪! 第296章 争相搜捕 第296章争相搜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贾环瞥了一眼表情古怪的曼达琳,叹道:“可惜你不懂汉语,自然也体会不到此诗的意境。” “我懂一点,贾,这诗是你写的?”曼达琳好奇地问道。 贾环摇了摇头:“是唐朝诗人李白写的。” “噢,我听说过唐朝,但李白是谁?” 贾环不由笑道:“平生不识李太白,读尽诗书也枉然。” 曼达琳皱眉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走吧,回去了!”贾环笑了笑,转身往码头方向走去。 冯紫英欲言犹止! 卢象升见状不由暗暗惊喜,此前林如海病成那样,粒米不进,他只以为林师时日无多了,如今看来竟像是要大好了。 林如海闻言大喜,脱口道:“当真?” 那名锦衣卫小心翼翼地道:“据说贾环先命金陵水师从正面佯攻,然后派出两百精锐从崇沙北端偷袭,岛上的贼人不设防,被打了人措手不及,很快就被拿下了。” “末将得令,嘿嘿,环兄弟,谢啦!”冯紫英嘿嘿一笑道:“冯大哥欠你一个人情。” 二人刚回到码头附近,冯紫英便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笑着打趣道:“刚才在船上没找着,敢情环兄弟携美月下漫步去了,倒是好雅兴,我等只有艳羡的份儿了。” 估计是发怒牵动了伤口,左目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易洪差点晕过去,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想道,等老子抓住那名射箭的贼子,非将他大卸八块不可。 易洪面色阴晴不定,贾环这小子竟能掐会算一般,他既然有如此好计策,为何不早说出来?难道故意等着老子失败,他才好出来显摆?如果真是如此,贾环这小子也太阴险了,这事没完! 易洪咬了咬牙,喝道:“立即召集人手赶往如皋县,老子要亲手抓住亢大勇。” 锦衣卫神色古怪地道:“他们是用两只竹筐通过沼泽的。” 冯紫英闻言大喜过望,如今的亢大勇可是个香饽饽,手快有手慢无,抓就是大功一件,他自然也十分眼馋,今晚来找贾环便是想参与搜捕,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才拿了夺岛之功,如今又去争那个,多少显得有点贪心了。 林如海的声音嘶哑,说话似乎有点吃力。 卢象升便把贾环指挥夺岛的经过描述了一遍,林如海听完后不由目泛异彩,赞道:“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环哥儿此计甚是高明,易洪只会蛮干,不恤士兵性命,不及环哥儿远矣,白瞎了一目也是咎由自取!” 俗语说得好,逢喜事精神爽,林如海之所以突然吐血病倒,固然有自身身体健康的原因,但更大的诱因却是因为海盗肆意破环劫掠,局势恶化糜烂,这才导致气急攻心,但如今听到贾环的好消息,他心情一畅快,病情自然也跟着好转起来了。 卢象升忙把林如海扶坐起来,并让下人端来了早饭。接下来,林如海竟吃下了半碗肉粥和一个馒头,枯瘦苍白的老脸看着多了几分血色,浑浊的双眼也有了神彩。 卡嚓! 贾环微笑提醒道:“亢大勇此人武艺高强,十分凶悍,李鸿基则颇有几分智谋,并不好对付,冯大哥万勿掉以轻心,切记!切记!” 林如海微笑道:“建斗万勿妄自菲薄,以你目前的学问,乡试必然高中,而且你为人赤诚勇毅,将来在某些方向的成就未必在环儿之下。” 但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林如海如今是畅快了,不过有一个人却是极为不爽,那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 () “可是易大人你的伤?”锦衣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贾环微微一笑:“冯大哥家中的娇妻美婢,怕是十只手也牵不过来,有什么好艳羡的,对了,冯大哥找我,可是有贼首亢大勇的消息了?” 亢大勇即使再凶悍,如今也只是一条落水狗,人人可打,冯紫英显然担心去迟了会错失良机,连汤也没能喝上一口。 “竟如此简单?”易洪不由傻了眼,既懊恼又狐疑。 锦衣卫讪讪地道:“属下也没想到竟能用这种方法通过沼泽,听说是扬州卫属下一名百户献的计策,不过贾环也是厉害,竟然料定那日黎明会有大潮,后来果真涨了大潮,沼泽地几乎被潮水漫过了,所以两百精锐借着潮水顺利登岛。” 易洪刚听完手下锦衣卫的捷报,便将手中的一只茶杯捏得粉碎,剩下的右眼就像毒蛇一般,面色阴晴不定,吓得那名锦衣卫扑通的跪倒,连大气也不敢出。 虽然明知林师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卢象升还是精神一振,忙道:“林师谬赞了,弟子愧不敢当!” 林如海咳了两声,道:“为师说的是实话,不妨拭目以待,对了,为师今日倒是觉得有点饿了,且扶我坐起来。” 贾环点头道:“无妨,沿海各县和盐场均有军队驻守,我已经传令各地派出百人队巡逻搜索,只要亢大勇一伙未能逃回大海,迟早也能把他们揪出来。” 易洪沉声问道:“贾环真的拿下了崇明沙了?” 经过七八天的休养,林如海的病情似乎略有好转,清醒的时候多了起来,而且勉强能开口说话了。 锦衣卫吃吃地答道:“千真万确,而且贾环还击沉了贼首亢大勇的座船。” 易洪怒道:“废话少说,老子只是瞎了眼,又不是断了腿!” “是的!”锦衣卫点了点头,将竹筐的用法解释了一遍。 “竹筐?” 林如海微笑道:“据说环哥儿以前也十分顽劣,不好读书,后来被驴踢伤了脑袋,差点丢了小命,不过伤好了后反倒开了窍,变得聪敏而好学,仅开笔一月便下场参加县试,一举夺得案首,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连下府试和院试头名,成就小三元之壮举。这也许就是俗语所讲的因祸得福吧。” 易洪闻言松了口气,又惊又喜,又喜又疑,沉声问:“贾环用了什么法子攻下崇明沙?” 此时,林如海正躺在床上,用枕头稍稍垫高了上半身,卢象升一边用勺 子将汤药喂到他嘴里,一边喜形于色地道:“告诉林师一个好消息,子明已经率部收复了崇明沙,而且还击沉了贼首亢大勇的座船,可惜没能当场擒杀此贼,不过此贼如今被逼得逃上了陆地,已是瓮中之鳖,相信不用多久,子明就能抓到他。将独龙岛连根拔起,也子日可待了。” 易洪皱眉道:“不可能,崇明沙北端是大片沼泽地,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从那里登岛。” 聊起正事,冯紫英忙神色一整道:“环兄弟果然料事如神,不久前,张参将派人来送信,说亢大勇一伙疑似已经逃入了如皋县境内了,张参将人手不足,已经将金陵水师的弟兄召回船上,沿海岸线一带巡视,以防贼首逃回海上。” 易洪数日前被一箭中左目,如今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左眼却没能保住,只能戴上了黑色的眼罩,从此易阎王变成了独眼龙,连日来心情差到极点,脾气变得暴躁易怒,而且性情也更加的阴狠毒辣了,弄得身边侍候的锦衣卫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贾环见状心中一动,道:“届时崇明沙这里的防务会交还给镇海卫,冯大哥不必留在此地,明日便率部参与围捕亢大勇一伙,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点将此贼抓获,以免夜梦。” () 卢象升羡慕地道:“所以说子明天赋异禀,弟子不及远矣!” 易洪一惊:“人抓到了?” 锦衣卫摇头道:“那倒没有,人逃到如皋县境内了,贾环正组织人手抓捕。” 那名锦衣连屁也不敢放一个,急忙跑出去召集人手。 卢象升也佩服地道:“子明文武双全,实乃不世奇才也。” 海门县后衙。 冯紫英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急急地离开了。第二日一早,冯紫英率领云梯关千户所所属,迫不及待地登船离开了崇明沙,直接赶往如皋县。 ………… 很快,易洪便召集完人手,也不顾伤势未愈,火急火燎地赶往如皋县。 而就在易洪出发不久,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也亲自带兵赶往如皋县,生恐亢大勇落入贾环或易洪手中,这位可是颗定时炸弹,若落入易洪这阎王手中,那么很多人都要完蛋了,包括他戴立。 第297章 凶残杀戮 第297章凶残杀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那亢大勇和李鸿基一伙海盗,利用小船成功逃了上岸,不敢稍作停留,趁着清晨的路上行人稀少,一路东躲西藏,狂奔出二三十里,这才遁入一片茂密的小树林中隐匿起来,打算等天黑了再觅路逃命。 夏日天气炎热,倒是不必受冻,但挨饿却是在所难免了,再加上这个季节蚊虫特别活跃,二十多个大活人猫在树林中,无疑成了蚊子的免费午餐。一众海盗被叮得满头包,奇痒无比,但又不敢发出声响,更不敢生火,唯恐引来追兵,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一轮明月爬上天际,众海盗便迫不及地钻出了小树林,一个个饥肠辘辘,衣衫褴褛,浑身红斑疙瘩,双目赤红,活像一群饥饿到极点的野兽。 亢大勇扫了一眼身后稀稀拉拉的十来人,饶是他性格彪悍凶残,此刻也不禁生出一丝穷途末路的悲凉颓丧来。正如戏文里所唱的,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亢大勇当上独龙岛的老大还不足一月呢,竟然就落到这种境地,父兄之仇尝未得报,实在不甘心哇! 李鸿基似有所感,出言安慰道:“大当家万勿多想,咱们实力仍在,只要觅得船只出海,定能东山再起。” 亢大勇闻言精神一振,但马上又悚然一惊,故作不屑地道:“是二当家你多想了,我亢大勇什么风浪没经过?这算个屁,而且老子根本没倒,犯不着东山再起。” 如果把群盗比作野兽,那么他亢大勇就是兽王,而作为一名群兽之王,是绝不能在兽群前表现出虚弱和衰老的,否则随时可能会被兽群中的强者取代,甚至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正如老迈的顾三麻子。 所以亢大勇立即以强势的语言反驳了李鸿基,后者倒也识趣,连忙陪笑道:“大当家说得是,是属下口不择言了。” 亢大勇没再理会李鸿基,将砍刀搁上肩头,抬首环顾四周辨别方向,偏偏这个时候,一名秃顶倭寇饿得按耐不住了,骂骂咧咧地道:“八嘎,磨磨叽叽,老子都快饿死了。” 亢大勇蓦地转首望去,眼中凶光毕露,那秃顶倭寇登时变了面色,下意识地手按刀把,并且后退了一步,吃吃地道:“小的,放屁,大当家的,不要生气!” 大家都知道亢大勇凶狠嗜杀,这名秃顶倭寇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是平时,秃顶倭寇是绝对不敢出言不逊的,只是在树林中喂了一天蚊,现在又饿又痒,再加上亢大勇刚才无意间露出虚弱之态,难免让人轻视,他才禁不住冲口而出,发一发牢骚。 亢大勇本来就凶残无比,如今正是一肚子火,偏生这秃顶倭寇唧唧歪歪,还手按刀柄,顿时激起了他的凶性,当下便朝着秃顶倭寇大步逼近。 秃顶倭寇目露惊恐,一步步后退,忽然怪叫一声,纵身一跃而起,抢先一刀便朝着亢大勇劈下。 亢大勇显然对倭寇的招数相当熟稔,见状面露轻蔑之色,脚步纹丝不动,猛然一刀疾劈而出。 咣当! 两刀相撞,一声炸响,火星四溅,轻薄的武士刀当场被震断成两截,那秃顶倭寇的手也被震开裂了,指缝间鲜血直流,骇然往后撤去。 亢大勇乘胜追击,跨步上前又是一刀疾劈,当场将秃顶倭寇生生劈成两段,鲜血内脏撒了一地,浓烈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开去。 亢大勇飞起一脚将下半截鲜血淋漓的尸体踢到一边,目光凌厉地一扫而过,剩下的倭寇均吓得垂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亢大勇杀气腾腾地狞声道:“不想跟着老子混的,现在就可以滚了,再有唧唧歪歪,又或者心怀不轨的,嘿嘿!” 亢大勇手中刀光一闪,秃顶倭寇的脑袋便与脖子分离,骨碌碌地滚到了李鸿() 基和李鸿义脚下。 李家兄弟凛然地对视一眼,垂首默不作声。 亢大勇杀鸡儆猴镇住了场子,扛起砍刀便径直往北边行去,他隐约记得,白天逃命时路过,看到附近有个小村子。 众盗面面相觑,最后都跟着亢大勇往北走去,行了一段时,前方隐约传来了狗吠。 “大当家,有狗肯定有人家,有人家肯定能找到吃的。”一名海盗兴奋地摸着肚皮叫起来。 亢大勇斥道:“这还用你说,前面若没有人家,老子巴巴往这边跑作甚?” “嘿嘿,大当家英明!”海盗神色讪讪地谄笑了一声。 群盗遁着狗吠声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一座小村子,就座落在一条小河湾附近,皎洁的月色下,隐约可见十余间屋舍,其中还有亮着灯的。 群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到眼前这座小村落,顿时眼发绿光,撒开脚丫就往前跑。 亢大勇此人本来就凶残嗜杀,更何况此时同样饿得发昏,所以根本不去约束手下,反而狞声吩咐道:“这里村民全部宰了,不能放走一个。” 众盗狞声怪笑,加快脚步往村子跑去,那五六名倭寇虽然个子矮小,但速度却是极快,率先冲到了村口附近。 村里的狗估计是听到了动静,开始狂吠起来,农舍中的村民都被惊醒了,有几名大胆的男人拿着扁担竹枪等工具出门查看,结果迎面便遇上了几名倭寇,不由大吃一惊,喝道:“谁?” 倭寇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刀,可怜的男子当场便被连人带竹枪砍成两段,剩下几名村民吓得掉头就跑,可惜还没跑到家门口就被追上劈杀了。 此时,亢大勇等人也冲进了村子,直奔各家农舍,闯门而入,见人就砍。 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妇嬬惊恐的哭喊彻底撕破了深夜的静寂,本来平静美好的村子倾刻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了泥土气息,只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村子便归于死寂,狗不吠了,连虫子也不叫了,只剩下群盗翻瓮倒锅寻找食物的声音。 第298章 借鸡生蛋 第298章借鸡生蛋 这些海盗实在饿坏了,残忍屠戮整个村子后,开始疯狂地翻找一切能吃的食物,大把大把的生稻米往嘴里塞,***的豆子直接嚼食,一名幸运的海盗找到了一块薰肉,连忙躲到暗处狼吞虎咽,活脱脱就是一群地狱饿鬼,一群人间恶魔。 李鸿基也许是良心未泯,又或者不屑为之,并没有参与屠杀村民,而是待在村外站岗放哨,直到村子里没有了动静,这才脚步沉重地往村子里行去。 月色惨淡,屋舍内外血迹斑斑,一座较为开阔的农舍小院里,亢大勇和几名倭寇正在火堆旁烤肉吃,旁边还有两条被砍杀了的土狗。 “二当家来得倒是正好,活该你有口福了!”亢大勇大方地将一根烤好的肉扔给了李鸿基。 李鸿基道谢一声接过,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他立即便大口啃食起来,不过很快就觉得味道不对,似乎并不是狗肉,仔细一看,登时面色微变,脱口道:“这……不是狗肉?” 亢大勇嘿笑道:“当然不是狗肉,狗肉哪有如此鲜嫩,而且狗毛清理起来也太麻烦了,这肉鲜美,十分难得,二当家可别浪费了。” 李鸿基只觉胸腹间浊浪翻涌,再也忍不住狂吐起来,几名倭寇见状哈哈大笑,一边捧着烤肉大嚼。 亢大勇看着狼狈逃离的李鸿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狞笑,随手拿起一根烤得半生熟的烤肉撕食起来,瞧得那几名倭寇都头皮阵阵发麻。 别看亢大勇此时吃得津津有味的,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甚至有点恶心。这是他第二次吃这种肉,第一次尝试,只是出于好奇,这次不过是想立威,让手下的人惧怕他,顺便打击一下二当家李鸿基的威信,而他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 “嘿嘿,李鸿基这小子虽然颇有点才能,但是胆量不行,不够狠,连这都不敢吃,甚至当众吐了,就这,想取代老子是不可能的!”亢大勇心里如是想着,一边硬着头皮把半生不熟的烤肉吞了下去。 李鸿义在村子外找了一圈,终于在小河边找到了正在漱口的堂哥李鸿基,将一碗煮熟的白米饭递了过去,只是后者扒了半碗便恶心吃不下了,感觉满嘴都是那种肉的味道。 李鸿义气愤地低声道:“大哥,亢大勇此人忒的不厚道,你如此帮他,他竟然用这种方法当众羞辱你,委实可恶之极。” 李鸿基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冷笑道:“亢大勇并不信任我,怕我取代他,所以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打压我的威信,让大家惧怕他,可惜他却大错特错了。” 李鸿义讪讪地道:“吃那种肉虽然恶心,但真的很吓人,现在那帮家伙见到亢大勇都像见到鬼似的,一个个俯首贴耳。” 李鸿基不屑地道:“俗语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是令人惧怕,不得人心,终究成不了大事,而且此举终究有违天和,迟早必遭天遣,亢大勇效法此人,不会有好下场。正所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不信咱们走着瞧!” 李鸿义不解地道:“既然亢大勇没有好下场,那咱们还跟着他混作甚?不如趁现在跑路吧,省得被他连累了。” 李鸿基顿时沉默了,他原来只是个心胸狭窄的愤青,恨贪官,恨权贵,恨社会不公,但如果贩运官盐这条路子还能走下去,还能赚到钱养家糊口,他最多只是继续当一个愤世疾俗,骂骂咧咧的愤青而已。可是上次到盐场提盐,受了贾琏当众尿脸之辱,再加上事后又被盐场官吏抢走盐引,并且扣押,索要巨额赎金,这才被逼走上了绝路。 如今的李鸿基显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唯有引颈自戮! 李鸿基沉默良久,这才低声内疚地道:“鸿义,是大哥害了你,当初你若不跟着大哥来扬州贩盐,定不会落入() 如此境地,指不定已经在家乡娶妻生子了。” 李鸿义苦笑道:“这不能全怪大哥你,要怪就怪这个社会不公,就怪那贾琏太过嚣张跋扈,就怪那些贪官污吏太黑了,咱们兄弟之所以有今日,都是他们逼的!” 提起前事,李鸿基亦禁不住咬牙切齿,双手按在李鸿义的肩头上,沉声道:“没错,都是他们逼的,咱们兄弟没错,我李鸿基不信命,也不认命,既然世道不公,那老子就就打烂这个世道。 鸿义你别看当今朝廷国力正盛,但实则内忧外患,在内两个皇帝斗法,在外,有鞑靼和女真人虎视眈眈,尤其是女真人日益强大,在辽东打得晋军节节败退,两任辽东经略,一个兵败被问罪斩首,一个兵败***。 如今朝廷不得不在山海关外长期屯兵二十万,并且大兴土木修筑城防碉堡,耗费相当巨大,长此以往,大晋国库必然不堪重负,则内乱必生。” 李鸿义点头附和道:“没错,我听说朝廷今年不仅增加了盐税,而且还要增发十万引盐,可见朝廷的财政已经捉襟见肘了。” 李鸿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道:“江南是国内最富的庶的地方,盐税更是国库的重要来源,若江南不稳,那么朝廷的财政必然雪上加霜,届时国内大乱,内外交困,正是改天换日的好时机,咱们兄弟如今早作准备,或者能有成就一番事业。” 李鸿义内心急跳,胸中热血上涌,忙问:“那要如何早作准备?” 李鸿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亢大勇此人残忍嗜杀,大家虽然怕他,其实并不得人心,如今又犯了这条,既伤天和又损阴德,必然没有好下场,咱们暂时留在其身,偷偷培植势力,若有机会取而代之,那便取而代之,若没有机会,日后最不济也能带着自己的班底另起炉灶,总比自己白手起家要强,这便是所谓的借鸡生蛋。” 李鸿义点头道:“我听大哥你的,大哥你指哪打那!” 李鸿基欣慰地拍了拍李鸿义的肩头道:“好兄弟,日后打下了江山,无论大小,均有你一半!” 李鸿义笑道:“那倒不用,大哥给个宰相的位置小弟坐就行。” “这个容易,不过咱们是堂兄弟,我要是坐了江山,你当封为亲王!”李鸿基豪气勃发地道。 李鸿义闻言也是心中热切,忽又醒起一件事,低声提醒道:“那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的来历恐怕不一般,大哥可要防着点。” 李鸿基目光一闪,点头道:“原来鸿义 你也瞧出来了,这两人精通骑射,而且箭术均如此出神入化,断然不可能是普通人,更不太可能出海为盗,另外,这段时间这兄弟二人不断破坏盐场,似乎就是冲着盐场去的,也许……这兄弟二人跟女真人有些关联。” 李鸿义惊道:“大哥的意思是,他们是受到女真人指使,故意跑来破坏大晋的盐场的?” 李鸿基犹豫地道:“说不准,不过不管他们的来历如何,搞乱大晋,这跟咱们的目标一致,只要没犯着咱们,咱们也没必要理他,暗中提防即可。走,咱们回去吧,咱这里待久,指不定会引起亢大勇猜忌。” 第299章 魔高一尺 第299章魔高一尺 李鸿基兄弟二人正欲返回村子,忽闻乡间小路上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急忙躲入阴影处,借着皎洁的月色远远望去。 只见那乡间小道的拐弯处转出来一行人,影子绰绰,似乎还有牵牲口的,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人,而且月光映照下,分明有寒芒闪动,应该是兵器反射月光造成的。 李鸿基兄弟凛然对了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奔回村子。此时已经吃饱喝足的众海盗正在休息,大当家亢大勇一边剔着牙,一边打趣道:“二当家有现成的美味不吃,莫非跑到河边捉鱼了?独食难肥啊,抓到鱼也不分我们一条。” 众盗皆大笑了起来! 李鸿基沉声道:“村外来了一队人马,也不知是不是官兵,大家赶紧离开,再迟就来不及了。” 亢大勇等人大吃一惊,急忙将火堆弄熄,取了兵器奔出农舍,只是已经迟了一步,但见惨白的月色下,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正贴地飞奔而来,眨眼间就到了村口,这些东西个头不高,速度却快得吓人,奔跑跳跃,如履平地,就像一群在荒野觅食的鬣狗,让人不寒而栗。 亢大勇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面露喜色,大喝一声:“加藤三郎?” 此言一出,本来已经快速冲到近前的这群生物都停了下来。众盗定晴一看,这才发现并非什么野狗,而是一群人,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一群倭寇。 这群倭寇约莫有二三十人,由于个头矮小,再加上奔跑时弯着腰,看上去自然更加矮小了,夜色下乍然一看,倒像是一群四肢着地奔跑的野兽。 “那是怎么回事?”亢大勇不些不满地望向加藤三郎。 原来这个亢大毅近段时独自率领一支海盗外出劫掠,还不知道作为临时据点的崇明沙已经被官兵攻破了,自然也不知道二哥亢大勇的座船被击沉,差点还嗝了屁,只能逃上岸保命。 亢大勇狐疑地道:“你手下有两三百弟兄,区区百来人的官兵也打不过?不对,加藤三郎手下那一百刀手是吃素的?” 亢大勇嘴角抽了抽,他经常骂亢大毅废物,如今自己落得像丧家之犬一般,自然不好说原由来,便反问道:“老三,你怎么也在此地?” 加藤三郎还没回答,一把激动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二哥!是二哥吗?” 亢大勇看着站直腰迎面走来的加藤三郎等人,不由底气大协,问道:“加藤,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亢大毅这才发现亢大勇身边只有十来人,而且一个个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不由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大当家?”为首那名倭寇正是加藤三郎,外号拼命三郎,乃亢大勇豢养的心腹打手,之前被贾环用短枪击伤过,后来侥幸逃掉捡回了一命。 加藤三郎手下共有一百名真倭,乃亢大勇专门招募豢养的王牌,一个个武艺出众,悍不畏死,战力十分强大,普通的卫所军,即使两三倍的兵力也未必是这支真倭的对手。 且说亢大毅快步走到亢大勇的跟前,兴奋地道:“真是二哥啊,咦,怎么只剩这么点人?” 亢大毅悻悻地道:“若只是区区一百官兵,还不够加藤他们塞牙缝呢。” 亢大毅倒也不笨,见状已猜出个大概,不过自己这位二哥向来好面子,性情狂暴而嗜杀,所以也不敢再追问,只是懊恼地道:“前段时间,我和加藤在淮安府沿岸抢掠,一直很顺利,屡屡得手,赚得盘满钵流,昨日本打算先回岛上休整,都怪我太贪心,路过盐城县一带时临时起意,准备再干一票,谁知刚登岸就遇上了一支约有百来人的官兵,好处没捞着,差点就丢了性命。” 稍倾,一名青年便分众跑了上前,原来正是亢大勇的弟弟亢大() 毅,亦即是盐商亢令城的第三子,当初他带着账本投靠二哥亢大勇,如今已成了独龙岛的三当家。 别看亢大勇性情暴虐,对弟弟亢大毅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实则却是挺念兄弟亲情的,他觉得亢大毅太废了,只会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便打算锻炼他,让他独自率领一支船队外出劫掠,但又担心这废物弟弟会丧命,于是便把身边战力最强的一百真倭安排在亢大毅身边,由加藤三郎统率,专门负责保护亢大毅的安全,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加藤三郎似乎十分害怕亢大勇,在后者的逼视下,惊惧地低下头。亢大毅忙解释道:“不怪加藤,刚开始时,咱们本来占了上风,但是突然杀出来一支骑兵,为首那个家伙长得跟座铁塔似的,使一棍大铁棍,十分之能打,一个照面就***了咱们不少人。” 李鸿基心中一动,脱口道:“此人应该就是那个铁虎,乃贾环的随丛之一,还有一个叫石头的家伙,同样十分难缠,二人还有个外号叫威虎双雄。” 亢大毅立即心有余悸地嚷道:“对对对,就是那个铁虎,他那根大铁棒委实可怕,砸碎了咱们好几个弟兄的脑袋呢,而且他们还是骑兵,要不是恰好碰到一条河流挡道,只怕咱们这些人都得交待了。” 亢大勇面色阴沉,问道:“那你们如今还剩多少人?” 加藤三郎答道:“还剩一百五十三人。” 亢大勇闻言稍霁,旁边的李鸿基却神色凝重地道:“也就是说,你们是一路逃命至此的?” 亢大毅点了点头,李鸿基顿时面色一变,急忙提醒道:“大当家,此地不宜久留,那铁虎恐怕很快就会追踪过来。” 亢大勇虽然自负,但还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这些人可以战胜一支骑兵,于是点了点头,大步往村口走去。 然而李鸿基却又突然道:“大当家且慢!” 亢大勇停住脚步,不耐烦地道:“叫离开的是你,磨磨叽叽的也是你,有屁能不能一次放完?” 李鸿基一脸的尴尬,极力隐去眼底的一丝怒色,客气地问:“大当家打算往哪去?” 亢大勇沉声道:“还用问,自然往海边去,咱们得想办法找船出海。” 李鸿基摇头道:“不妥!” 亢大毅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不妥?李基你小子充什么诸葛亮,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别他娘的故弄玄虚。” 李鸿基神色凝重地道:“咱们迫切需要弄船出海,官兵肯定也猜到 这一点,这个时候咱们往海边跑,只怕官兵已经在那等着咱们自投罗网了。” 亢大毅愕了一下,继而倒吸了一口冷气,脱口道:“二哥,李基这小子似乎说得有点道理啊,说不定官兵已经在海边严阵以待了。” 亢大勇瞥了一眼李鸿基,沉声道:“那二当家有什么好办法?” 李鸿基目光一闪道:“既然官兵料定咱们会逃往海边,那咱们便反其道而行之,往内陆走。” 亢大毅撇嘴道:“这算什么馊主意,咱们是海盗,又不是山贼,自然是要逃回海里的,往内陆走岂不是送死?” 李鸿基摇头道:“这时候往海边逃才是死路一条,海边地势平坦,一旦遇上骑兵,咱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往内陆山多树多的地方走才有一线生机。” 亢大勇面色变幻,显然还拿不定主意,毕竟越往内陆走便离大海越远,而作为一名海盗,大海才是最安全的港湾,而且他的根基也在大海的岛上。 李鸿基显然瞧出亢大勇的顾虑,忙趁热打铁道:“凭咱们这点人是不可能抗衡骑兵的,如今之计只能先保命,待官兵松懈了,咱们再寻机会逃返大海也不迟。大当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再不作决定() ,只怕敌人的骑兵就要寻过来了,到时想走也走不了。” 亢大勇闻言咬了咬牙,狞道:“也罢,偶尔当一回山贼也不错!” 李鸿基闻言松了口气,他劝亢大勇往内陆走,虽然有个人私心,但确实是暂时摆脱危险的最好办法。 当下,亢大勇和李鸿基等人便一把火烧了村子,毁掉踪迹,又伪造了一些逃往海边的假像,最后才悄然往内陆方向逃去。 第300章 道高一丈 第300章道高一丈 清晨,村前那条河流依旧静静流淌,一如昨日般清澈,但是村子里的十几家房舍,连同它们的主人均在昨夜的那场大火中化作了余烬飞灰,空气中依旧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 铁虎和刑威面色阴沉无比,身后两百骑兵均已下马,牵着马缰垂首肃立,神情悲愤,面对废墟无言默哀。 “——报!东边发现了贼人踪迹!”一名斥候策马飞奔而来。 铁虎虎目生寒,提起镔铁棍便纵身上马,刑威也一个箭步跃上坐骑,咬牙切齿地大喝:“全部上马,剁了这帮杂——碎。” 当下,两百骑兵便杀气腾腾地上了马,就像一团暴躁的雷云,向着东边轰轰地飞驰而去,只是他们一直追至大海边上,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憋着一股气沿海岸仔细搜索,殊不知亢大勇等人已经反其道而行,往内陆的泰州方向逃遁了。 ………… 如皋县县衙大堂,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就像一头暴躁的困兽,拉着脸来回踱步,那阴鸷而锐利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大堂内所有人都敛息静气,生恐此时触了易阎王的霉头。 原来易洪那天得闻贼首亢大勇疑似逃入如皋县境内后,竟不顾自己的伤势,立即召集锦衣卫赶往如皋县现场,并且命令附近州县的驻军火速赶来合围,尤其对如皋县沿海一带,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毯式搜索,就差没把地皮翻转过来,但最终却是连贼毛都没捞到一根,那亢大勇一伙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饭桶,统统都是废物,朝廷养你们这帮人到底何用?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若再抓不住贼首亢大勇一伙,你们便都回家种田去吧……” 旁边一名锦衣卫连忙从背囊中取出一幅地图递给贾环。 戴立这货一见贾环到来,莫名的心生不安,因为这小子邪门得很,仿佛只要经他手的事,轻易如举便能办成,若真让他抓到亢大勇岂不糟糕? 易洪瞥了一眼全神贯注研究地图的贾环,心情相当矛盾,既希望贾环有所发现,但又担心贾环有所发现,以免显得此子确实比自己高明。 这时贾环已快步上前,向着易洪一揖施礼,谦虚地道:“不敢当,贾环见过易大人。”说着又转身向着其他官员施礼。 贾环接过地图展开,发现纸质发黄,显然颇有些年头了,估计是县府留存的地图,画得比较抽象,但各处水陆交通要道都有标注,于是便认真研究起来。 贾环摇头道:“张参将行事稳重,如此重要的情报,不可能弄错的,亢大勇当日定是逃入如皋县境内无疑,至于现在还在不在,那就不得而知了。易大人可有如皋县的详细地图?” 如皋县县令站得近,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却又不敢伸手去抹掉,只能垂首默不作声,在场的武职官员,更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易洪这时却哈哈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贾秀才不要胡思乱想,对了,这几天咱们的人几乎已经把整个如皋县都翻过来了,竟然没发现贼首亢大勇的踪迹,此贼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贾秀才你说奇不奇怪?要不然就是张圭章弄错了,亢大勇一伙根本没有逃入如皋县境内。” 贾环心中微凛,易洪此言意有所指,似乎对自己有所不满啊,对了,此人心胸委实不乍的,莫非因为自己拿下了崇明沙而引起其妒恨? 贾环与众人见过礼,便关心地问道:“易大人的伤势如何?” 此时易洪已然换上一副笑脸,热情地迎了上去道:“可巧,大家都在盼着贾秀才,贾秀才就来了,真可谓及时雨。” 易洪哂然道:“贾秀才这话就问得外行了,自是有的,要不然如何摆兵布阵?来人,把地图() 拿来给贾秀秀看看。” 易洪来回踱了半炷香时间,终于爆发了,指着在场一众文武官员便破口大骂,口吐芬芳,持续输出了盏茶工夫。 易洪脸色变幻不定,如今参与合围搜索的兵力已经超过万人,整整两个卫的兵力,而如皋县本身并不大,倘若亢大勇一伙果真在此地,不太可能揪不出来,莫非真如戴立所讲,亢大勇根本一开始就没逃入如皋县,又或者趁着合围之前溜走了? 易洪正犹豫不定之时,一名锦衣卫快步走了进来,凑到其耳边低声道:“大人,贾环来了。”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待易洪发泄完,这才陪笑道:“易大人请息怒,其实大家已经尽心尽力了,能找的地方也都找过了,抓不到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会不会是张参将的情报有误,贼首亢大勇根本没逃入如皋县境内?又或者在咱们合围之前,对方已经逃出海了?” 易洪答道:“当然派了,本官还不至于如此疏漏,而且本官第一时间便调集人手封锁了如皋县境内的所有水陆交通要道,如果贼首亢大勇的确逃入了本县,任他插翅也难逃。” 且说贾环仔细研究了一会,指着地图道:“这几条河流都是注入大海的,易大人可都派人设卡盘查了?” 一众官员连忙笑着回礼,尽管此子只是个白身,但腰间还挂着林如海的应天巡抚印信,而且其能力已经有目共睹,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分毫。 易洪摸了摸黑色的眼罩,自嘲般道:“死不了,除了还有点痛,能吃能睡。嘿嘿,眼睛瞎了,心眼不瞎就行,如今对某些人和事反倒比以往看得清了。”说完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贾环。 易洪的独目中精光一闪而过,转首往大堂的门口望去,果见一名少年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正是贾环无疑,女扮男装的洋婢曼达琳紧跟其后,金发碧眼,肤白如雪,身形高挑,一身短打装扮,挎腰刀背圆盾,当真又美又飒,分外惹人注目。 贾环此刻虽然风尘仆仆,但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总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这让易洪莫名的生出一丝妒忌来。 贾环点了点头:“易大人行事缜密谨慎,雷厉厉风行,贾环佩服,只是这份地图可把本县所有入海的河流都标注出来了?” 易洪转首望向如皋县县令,后者不由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道:“此图乃大治年间所绘制,差不多四十个年头了,期间或有河流改道也未可知,而且一些小河涌分支多不胜数,未能全部录入也是在所难免的。” 易洪顿时面色一沉,厉声道:“你这个知县是干什么吃的?既然明知县志地图有纰漏,为何不及时重新测绘?若贼人因此逃脱,仔细你的脑袋!” 如皋县知县吓得双腿发软,脸都白了,不过总算他还有点文人骨气,没有当场跪倒,战战兢兢地道:“是,是下官疏忽了,下官马上找人重新绘制。” 贾环摇头道:“如今重新绘图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贼人也未必熟悉本县的河流,通过无名小河逃出大海的可能很低,张县令只需传令本县百姓,各家若有船只遗失或被盗,必须及时上报即可。” 在场众文武官员均眼前一亮,纷纷附和道:“环三爷这办法好,妥当!” 如皋县县令感激地看了贾环一眼,拱手道:“环三爷高见,下官这就着人去办。” 易洪沉着脸不作声,显然并无异议,如皋县县令暗松了口气,转身便急急地离去。 曼达琳一直站在贾环身后,虽然没完全听懂,但还是勉强听了个大概,眼见这位七品文官汗流颊背地离开,禁不住抿一下嘴唇,又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某人,莫名有些欣悦,暗忖,这家伙确实聪明。 这时只听贾环又道:“如果晚生所料不差,易大人应该() 将搜索重点放在了沿海岸线一带了。” 易洪点头沉声道:“这个自然。” “这恐怕不妥!”贾环摇头道。 易洪愕了一下,继而有点不悦地道:“哪里不妥?” 贾环指了指地图的西北边,如皋县和泰州接壤的位置道:“这地方多山林和丘陵,不知易大人可都仔细搜寻过了?” 易洪顿时皱起了眉头,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笑着插嘴道:“亢大勇一伙是海盗,又不是草莽山贼,自是急着逃出大海的,又岂会往内陆山野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贾环若有深意地瞥了戴立一眼道:“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既然大部份人都抱着戴指挥这样的想法,那贼人会不会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呢?”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官员都露出深思之色,包括易洪在内也是若有所思。 戴立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有这个可能呀,不过嘴上还是笑着道:“一群匪类而已,贾秀才会不会高估他们了?而且那一带咱们也搜索过了,并无发现,对了,本官记得那一带好像是禇佥事麾下的人负责的吧?” 褚佥事即是泰州卫的指挥佥事禇大忠,四十来岁,两眉之间的间距很大,这种人通常性格宽厚,与人为善,但也容易被人拿捏,亦即是俗称的老好人,软杮子,之所以能坐上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纯粹是子承父业,否则这种性格太软的人是不太可能爬到这个位置的。 且说这位禇佥事听到戴立点自己名,忙站出来道:“那一带的确是我们泰州卫负责搜索的,并无发现贼人的踪迹。” 贾环点头道:“那就劳烦禇佥事再仔细搜索一遍,而且范围尽可能扩大到泰州境内,重点搜查各处树林,现在就去!” 禇大忠拱手道:“末将得令。”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大堂。 易洪眼见贾环在自己面前神色自若地发号司令,自然十分不爽,但他更希望抓住贼首亢大勇,此人毕竟是“私盐窝案”的关键,自己到底能不能完成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板倒义忠亲王,只怕就得着落在亢大勇和亢大毅这对兄弟身上了。 易洪还不知亢令城已经被贾环秘密救活了,所以将破案的希望寄托在亢家兄弟身上。 这时贾环又命令道:“戴指挥,你也抽调扬州卫一半人手,重点排查海门县与如皋县接壤一带的密林和草荡。” 戴立犹豫地看了易洪一眼,并没有立即领命,贾环剑眉一挑,冷道:“戴指挥可有异议?” 正所谓扬眉剑出鞘,贾环这剑眉一挑,眼神竟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饶是戴立这老油条都禁不住一凛,忙道:“本将没有异议,这就命人办去。” 易洪暗皱了皱眉,贾环突然间表现出来的“霸道”让他颇有点不适应,皮笑肉不笑地道:“贾秀才就如此笃定,贼人会逃往内陆?” 贾环自信地道:“十成把握没有,但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易洪深深看了贾环一眼,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官便拭目以待,大家都散了各施其职,三日内,本官要看到结果,否则别怪本官翻脸!” 众官员均凛然退了出去,贾环也要离开,易洪却笑着道:“环兄弟不要介意,本官故意严厉些,只是为了让那帮家伙增加点压力,并非是针对你。” 贾环微笑道:“易大人一片良苦用心,贾环又岂会不明白。” 易洪呵呵一笑,叹道:“环兄弟明白就好,易老哥我年纪大了,如今又瞎了一目,皇上最是注重仪表,只怕我这辈子仕途也到头了,而环兄弟年少有为,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日后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扶易老哥一把,倒不枉咱们今日共事一场。” 易洪此人或许没有大智慧,但() 绝对足够狡诈,关键还阴险,他的话信一成恐怕都嫌多,所以贾环不动声色地道:“易大人简在帝心,圣眷隆盛,贾环何德何能,若要帮扶提携,也是贾环央求易大人帮扶提携。” 易洪哈哈一笑道:“环兄弟谦虚了,咱们互相照应就好,不怕实话实说,环兄弟早已入了贵人法眼,这次若能消灭亢大勇一伙,再挟此功一举金榜题名,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也!” “贵人?”贾环一脸疑惑。 易洪拍了拍贾环的肩头笑道:“日后你便知道。” 第301章 围追堵截(上) 第301章围追堵截(上) 贾环离开了县衙大堂,身后的曼达琳忽然用英语道:“那个独眼的家伙不是好人。” 贾环奇道:“为什么这样说?” “他就不是好人,他妒忌你,从眼神就瞧得出来,你要小心,别被他算计了。”曼达琳认真地道。 贾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曼达琳,微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曼达琳思索了片刻才答:“你是坏人中的好人,好人中的坏人。” 贾环愕然道:“什么意思?” “就是不好也不坏,你不会主动去害好人,但遇到坏人你却比坏人更坏,你足够狡猾面对任何坏人。”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应该是夸多一些吧,难道不是吗?”曼达琳眨了眨眼,平添了几分俏皮的味道。 “三爷,您几时到如皋县的?”铁虎和刑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贾环面前,一脸惊喜地问。 “你的意思是贼人故布疑阵?”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那伙海盗有多少人?” 曼达琳登时面红耳赤,急道:“你胡说,噢,真受不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噢,你……太可笑了。” 俗语说,六月天是小屁孩的脸,夏天的天气真的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狂风暴雨转瞬即至,本来还算平静的海面瞬间卷起漫天的惊涛骇浪。 铁虎和刑威相视一笑,当下也不耽搁,立即便转身出城,召集弟兄们往泰州方向驰去。 那支三百人的海盗乘着急风骤雨往西北方向疾行,一口气走了十余里地,眼见风雨渐歇,将要云消雨散之时,飞快地遁入了一片茂密的草林中。 铁虎点了点头:“没错,对方摆了俺和石头一道,故意伪造逃往海边的假象,实际却是往相反方向逃了,所以俺和石头觉得,应该重点往内陆方向搜索。” 贾环奇道:“百来人不可能人间蒸发了,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铁虎沉声道:“倒是发现了一些,俺和石头便是遁着贼人留下的踪迹一路追到海边的,可惜却一无所获,一开始只以为贼人有船接应,已经逃归大海了,但如今想想,倒是有可能上了人家的当,因为无论如何,两条腿是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天气突变,正沿海岸线一带巡航的金陵水师不得不就近进港避风,而偏偏就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一支海盗船队却冒着狂涛怒澜于盐城县附近靠岸了。 乌天黑地,大雨滂沱,一支约莫三百人的海盗从船上鱼跃而下,迅速消失在雨幕中,而这支海盗船队也飞快地驶离,隐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铁虎摇头沉声道:“没有,前几天在盐城县倒是遇到一伙实力不弱的海盗,可惜没能全歼,跑了大一半,追到本县境内便完全没了踪影,最可恶的是,那些混蛋逃跑前还屠戮焚烧了一个小村子。” 贾环笑道:“看来咱们是英所见略同啊,放心,刚才我已经和易洪商量过了,也安排了人手重点往泰州方向搜索,你们现在赶去,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曼达琳堵气没再理会贾环,而贾环也没再逗她,因为铁虎和刑威二人正迎面走来。 “原来有几百人吧,被咱们擒杀了部份,一部份逃散了,剩下百来人左右。”刑威答道。 贾环点头微笑道:“刚到不久,你们这是刚出任务回来?” 刑威附和道:“对,我和虎子本打算找易洪提建议的,没想到竟在此遇上了三爷,那更好,三爷跟易洪说得上话,就由您来提好了。”…… () 贾环耸肩道:“谢谢,那你还担心什么?正如你所讲,我足够狡猾面对任何坏人,噢,对了,你是怕失去我这个如此完美的主人吗?肯定是这样,难怪你死皮赖脸也要跟着我上战场,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充当保镖,天啊,你不会是觊觎本主人吧?” 铁虎和刑威均点了点头,贾环见二人似乎情绪不高,便道:“可有收获?” 不多时,果真乌云消散,风止雨停,一轮夕阳斜挂于蔚蓝的天空,远处有炊烟枭枭,应该是附近的人家在做晚饭了。 朱晋钺脱掉身上湿透的褡护,用力拧干后重新穿上,然后卸下弓弦使劲地甩,而旁边的朱晋斧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原来他们的弓弦是牛筋做的,这玩意韧性好,弹力也强,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被水湿透之后会变得软趴趴的,必须烤干才能使用,不过现在却不能生火,所以只能用这个蠢办法来甩干。 “大哥,咱们如此冒险去救亢大勇,真的值吗?”朱晋钺皱眉低声道。 朱晋斧点头肯定地道:“值,亢大勇现在还不能死,咱们必须把他救出来。” 朱晋钺道:“我倒觉得没必要,亢大勇死了,咱们可以再扶植别人当独龙岛的老大,譬如那个五当家翻江鼠,要不干脆大哥你来当老大,咱照样可以召集人手捣乱大晋的东南沿海。” 朱晋斧断然摇头道:“翻江鼠不够格,金毛雕也不行,咱们的资历就更不能服众,到时独龙岛必成一盘散沙,各怀鬼胎,成不了气候,只有亢大勇镇得住这些亡命之徒。” 朱晋钺无奈地道:“好吧,但我还是觉得不值,区区一个亢大勇,不值得咱们兄弟豁出性命去搭救。” 朱晋斧傲然一笑,自信地道:“凭咱们兄弟的本事,即便救不了人,全身而退还是容易的,十四弟难道没信心?” 朱晋钺嘴角上扬,傲然道:“这世上能杀死我多尔衮的人还没出生呢。” 朱晋斧微笑道:“这才够资格当我阿济格兄弟,先填饱肚子,天黑了正好行动。” 约莫半小时后,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夜幕降临,夜色笼罩大地,朱晋斧和朱晋钺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个时辰,夜深人静了,这才率着三百海盗,趁着淡淡的月色赶路。 “大哥,你确定亢大勇在那一带?”朱晋钺一边赶路,一边低声问。 朱晋斧胸有成竹地道:“相信我,李基那小子不笨,明知官军肯定会严密封锁海岸,自然不会再往海边走,所以他们大概率会往内陆走,应该在如皋县或海门县与泰州交界一带。”…… 雨后的天气微凉,半轮缺月斜挂,惨淡的月色从枝叶间漏射下来,在那湿漉漉的地面上铺上一层斑驳的黑影。 淋湿了的衣物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蚊子也成群结队地出来觅食了,就像轰炸机一般嗡嗡个不停。 亢大毅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颊上,将一只蚊子拍死,烦燥地道:“这鬼地方就不是人待的,李基,都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咱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亢大毅本来就是个纨绔少爷,当初在扬州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溜鸡斗狗,哪里吃过此等苦,即便后来亢家被抄家了,他被逼逃到独龙岛,但有二哥亢大勇罩着,依旧每日吃香喝辣,所以在山林中躲了几天,每日清汤寡水,早就吃不消了,如今自是满腹牢骚。 李鸿基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废物,不过嘴上还是客气地安抚道:“毅少稍安勿躁,等再过几天官兵松懈了,咱们就可以分批潜伏回去海边弄船出海了。” 亢大毅翻了个白眼道:“三五天也是几天,八九天也是几天,到底还得几天?咱们抢来的粮食最多也就坚持个七八天的,到时不用官兵找来,咱们自己就得饿死了,就算不饿死也得被蚊子吸成人干了,本() 少不管,今晚就走,这鬼地方本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亢大毅刚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亢大勇一巴掌,当场就被打懵,吃吃地道:“二哥你打我作甚?” “闭嘴,不想死的便老实待着。”亢大勇厉声喝道。 亢大毅只得捂着脸蹲下来,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羞恼和恨意。这时,一条人影麻溜地从高树上滑了下来,慌张地道:“大当家,南边有一队官兵过来了,点着火把。” 亢大勇面色微变,纵身一跃,攀着树身便灵活地往上爬,李鸿基也赶忙爬了上去,二人来到高处往南一看,果然见到一条火龙往这边而来,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均是穿着制式战袄的卫所军。 而这个时候,东南面和西南面陆续出现了火龙,呈品字形往这边的密林蜿蜒而来,亢大勇和李鸿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均是内心大震。 两人飞快地爬下了树,亢大勇目光不满地看着李鸿基道:“官兵发现咱们了?” 李鸿基此时也拿不准,犹豫地道:“还不清楚!” 亢大勇怒道:“当初你不是说反其道而行,官兵便找不到咱们吗?现在怎么回事?” 李鸿基皱眉道:“大当家稍安勿躁,咱们一直躲在树林中没出去,官兵不太可能发现咱们的,估计是这几天在沿海一带找不到咱们,所以有所醒觉,毕竟晋军的将领都不是傻子,而那贾环更是诡计多端,指不定已经猜到了我们的企图了。” 亢大勇恼火地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鸿基沉声道:“当时我便劝大当家继续往北走,可是大当家却觉得离海边够远了,不愿意再往北行,如今官兵果真搜到这里来了。” 亢大毅骂道:“放屁,李基你小子什么意思?现在把责任推到我二哥身上了?当初要不是听你的,咱们往海边走,指不定已经逃回大海了。” 李鸿基忍着气道:“毅少,我并非是要推卸责任……” 亢大勇恶狠狠地打断道:“都给老子闭嘴!” 李鸿基闭嘴不言。 亢大勇冷道:“官兵既然已找过来了,再吵也无益,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加藤三郎狞笑道:“把他们宰掉就行了,不过是三支百人队而已,只要不是骑兵,怕他作甚。” 李鸿基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官兵肯定还有后援,一旦咱们现身相搏,官兵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除非咱们能速战速决,一旦被缠上,极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所以我建议,趁着对方还没发现咱们,立即离开此地,继续往北撤。” 亢大勇皱眉道:“撤到哪?撤到扬州城去喝花酒?” 周围响起零星的笑声。 李鸿基正容道:“江都县东南面的仪真县山高林密,适合藏身,咱们撤到仪真县去,随便往大山中一躲,即便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咱们。” 加藤三郎轻蔑地道:“二当家的胆子也太小了,躲得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大当家,依我看,咱们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直接冲出去大杀一通,把官兵杀跑,然后咱们往盐城县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抢,一边烧一边杀,让官兵跑在咱们屁股后面吃尘。” “没错,咱们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众盗纷纷附和。 在树林里躲了几天,吃不饱睡不好,还要被蚊子虫子咬,大家显然都忍耐到极限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烧杀抢掠一番。 亢大勇显然有点意动了,目光变幻不定,亢大毅见状忙趁热打铁道:“二哥,干吧,真听李基这小子的,就算咱们逃到仪真县的大山中,以后还怎么回到海上?困死在山中当野人吗?” 亢大勇闻言立即打定了主意,点头道:“说得对,老子不躲了,干() 他就完了!” 李鸿基暗叹了口气,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再躲藏匿,本人也不反对,不过大当家最好等官兵到了近处再动手,也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亢大勇淡道:“这个自然,加藤三郎,待会你带人打头阵,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 加藤三郎自信地狞笑道:“系!” 此时,三支泰州卫下属的百人队正呈品字形往这边搜索过来,但到了树林外面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并且开始扎营,看样子是打算等天亮再进树林搜索。 第302章 围追堵截(中) 第302章围追堵截(中) 亢大勇本打算等官兵进入树林搜索,这才突然暴起偷袭,岂料官兵却十分谨慎,竟在树林外停下来扎营,看样子是要等天亮再进树林搜查了。亢大勇暗叫可惜,但也只能命加藤三郎提前行动,因为白天将对己方大大不利。 且说那加藤三郎得了命令,立即便带着数十名倭寇朝树林外面的一支官兵百人队悄然摸去。这些倭寇身材矮小,行动敏捷而猥琐,彼此散开一段距离,很快便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树林的边缘,并且迅速钻进了树林外围的草丛之中。 加藤三郎等人要偷袭的这支官兵位于树林外的东南侧,距离树林还有三四十米远,其间是大片半人高的草丛。此时,一部份官兵正在忙着搭建帐篷,一部份官兵则负责举火把警戒。 时下正值戌时末,也就是晚上八九点左右,缺月斜挂,疏星数点,光线昏暗,夜风习习,杂草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各类虫鸣唧唧呱呱地叫个不停,给这夏夜平添了几分热闹。 “幸好是大热天,要是大冬天的,非冻死咱们不可,都怪那些该死的海盗,害老子大晚上的还得往山旮旯里钻,要是被老子逮着一个,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一名上了年纪的火枪兵一边擦拭着枪管,一边发狠抱怨道。 旁边的刀盾手挠着奇痒的手背道:“冬天虽冷,但至少没有蚊子,我最讨厌蚊子了,宁愿受冻也不想遭这份罪,对了,听说正是那环三爷命咱们卫重点搜索这一带的,老实说,大家觉得贼人真有可能往这边逃吗?” 附近一名长枪兵估计是跟刀盾手同属一个小旗的,插嘴道:“环三爷还是颇有两把刷子的,这不,崇沙三两下子就被他攻下了,他既然说贼人有可能往这方向跑了,应该不会有错。” 火枪兵舔了舔嘴唇,羡慕地道:“说起环三爷,不知你们听说了没,那天参与登陆崇明沙的弟兄,每人都得了十两银子,而且每斩获一颗人头就额外奖励二银子,俘虏一个奖励三两银子,据说有人得了上百两呢,而且环三爷当晚就结清了,真金白银,一文钱都没克扣,直接发到每个人手里。” 此言一出,周围的士兵均露出羡慕之色,刀盾手吞了吞口水道:“要是真让咱们遇上贼首亢大勇一伙就好了,嘿嘿,这家伙的脑袋值五百两,只要干掉他,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名叫小寒的年轻士兵答道:“刚才草丛里好像有一黑影一闪而过。” 火枪兵、刀盾手、长枪兵瞬时都警惕地站了起来,循着年轻士兵所指望去,但见蒙胧月色下,无数杂草随着夜风轻轻摇摆,发出一阵阵沙沙声,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长枪兵话音刚下,草丛中突然飞起一道寒光,直奔他的脑后。 然而此时,更多的倭寇从草丛中跃出,火枪手正要更换弹药,一不留神就被拦腰斩断,惨烈牺牲。 亢大勇眼见加藤三郎等人偷袭得手,立即率着剩下的海盗喊杀着冲出树林。 长枪兵闻言走前几步,伸出手中长枪往草丛里使劲拨打了几下,并没任何发现,便道:“要不是你小子看走眼,就是一头路过的小兽……”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显然直接便把这支官兵百人队打懵了,一开始就阵脚大乱,又在加藤三郎和亢大勇的猛烈冲击下彻底崩溃四散。 亢大勇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两条火龙往这边迅速扑来,显然是另外两支官兵百人队赶来救援了,这才不情愿地停止了追杀,大声喝道:“弟兄们,跟着本当家杀出去。” “八嘎!”倭寇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踹在刀盾手的藤盾上。 眼见两名战友惨死,刀盾手不禁目眦尽裂,咆哮一声便举盾扑上前。 “小寒,你看到什么了?”刀盾手疑惑() 地问。 此时,一名正举着火把警戒的年轻士兵,忽然指着前方的草丛叫道:“那是什么?” 砰…… 呀嘿——! 一条条黑影就像野狼一般从草丛中蹿出,口中均发出刺耳的怪叫,倾刻斩杀了十数名来不及反应的官兵。 那名叫小寒的年轻士兵眼见长枪兵被斩杀,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那名偷袭杀死长枪兵的倭寇见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跨步就是一刀,将年轻士兵齐肩斜劈成两段。 “敌袭!迎战!”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随即一支焰火带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附近的另外两支官兵百人队火速往这边赶来。 “哈哈,痛快啊!”亢大勇这货本来就好勇嗜杀,这段时间四处躲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气发泄出来就像疯了的野兽一般,追着溃散的官兵就是一通乱砍乱杀。 李鸿基见状高声提声道:“大当家不要恋战,敌人的援兵马上就要到,此地不宜久留。” “老周小——心!”刀盾手骇然惊呼,可惜已经迟了,寒光过处,长枪兵的脑袋随即飞上半空,鲜血的腥味瞬间在夜风中绽放。 这名倭寇虽然矮小,但力气还是蛮大的,竟一脚把刀盾手连人带盾踹翻,同时纵身跃起便欲补刀,此时火枪手终于扣动了板机。 一声枪响,正中胸口,鲜血飞溅,那倭寇惨叫一声从空中坠落,刀盾手趁机爬起来就是一刀,将受伤的倭寇的半边脑袋劈了下来。 一众海盗跟在亢大勇身后,往盐城县方向撒腿就跑,众官兵显然被杀怕了,再加上天色昏暗,估计是怕中了埋伏,竟然不敢追来,只眼睁睁地看着亢大勇一伙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另外两支百人队赶来汇合,这才敢顺着足迹追去。 且说亢大勇一伙,共计一百来人,乘着淡淡的月色一路狂奔上了官道,往盐城县方向夺路而逃,直到差不多天亮了才敢停下来休息。 这时,一名熟悉道路的海盗手搭凉棚,借着微弱的晨光往远处打量了片刻,喜道:“大当家,前面不远应该就是白驹盐场了,过了白驹盐场就是盐城县了。” 亢大毅闻言得意地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要是咱们听李基那小子的,如今只怕还在山林中挨饿喂蚊呢。” 李鸿基显然也未料到一路上竟会如此顺利,当下只好沉默不语,而李鸿义却忍不住为堂哥争辩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咱们要不是听了二当家的话,往内陆的山林中躲藏,只怕早已经被人家的骑兵追上了,就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的骑兵塞牙缝呢!” 亢大毅撇嘴道:“放屁,当初要不是听李基的,咱们恐怕已经回到黄龙岛上搂着女人吃香喝辣了,还犯得着受那份罪?” 这时李鸿基却腾的一下站起来,面色冷沉。 亢大毅愣了一下,继而也站了起来,挑衅般冷笑道:“李基,你小子还敢动手打我不成?” 李鸿基没有理会亢大毅,只是不安地往来路望去,这时众盗也终于察觉不对劲了,纷纷站起来东张西望,只见来路的方向不断有飞鸟惊起。 李鸿基此时却二话不说,拉起堂弟李鸿义就往前飞跑起来,而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际,来路方向似有闷雷隐隐传来,而且那声音还越来越清晰,隆隆隆…… 是骑兵!!! 这时众海盗才反应过来,无不大惊失色,紧接着哄的一声便撒腿狂奔,亢大勇和亢大毅兄弟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呢,很快,那闷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最终变成了炸雷——轰!轰!轰! 众海盗下意识地扭头偷瞟了一眼,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身后一队骑兵仿佛漫天雷云般压() 地飞驰而来,战马的铁蹄翻飞,踏得地动山摇,那炸裂天地的气势,饶是亢大勇这悍匪也吓得肝胆俱颤。 此刻追来的这支骑兵,自然正是铁虎和刑威二人了,他们昨日下午辞别了贾环,立即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如皋县和泰州北部接壤一带,半夜时份正好遇上一支泰州卫的百人队,得知有百余贼人往盐城县方向逃了,立马便不顾疲劳往这方向赶来。 “弟兄们,剁了这帮杂碎,为乡亲们报仇。”石头刑威抽出腰刀,咬牙切齿地大喝。 骑兵们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一众海盗,一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就连身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纷纷抽出腰刀猛夹马腹,露出冷酷的狞笑:“杀!” 马队就好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嗖的一下便切入了群盗的队伍中,刀光过处,直若斩瓜切菜,杀得惨叫连天,头颅滚滚,血流成河。 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听着身后群盗哭爹喊娘的惨叫,均是心胆俱寒,使出吃奶之力往前亡命狂奔,正感绝望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河,才约莫十来米宽吧,只是昨日刚下过一场大雨,河水有些湍急。 李鸿基兄弟又惊又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当下也不管河水有多深了,直接一头便扎了进去,拼命往对岸游。 幸好河面不算宽,两人被湍急的河水往下游推了十几米后,总算成功上了对岸。这时其他海盗也跑到了小河前,纷纷效法李鸿基兄弟跳入河中逃命。 亢大勇的水性不错,跃入水中后便迅速游往对岸,但其弟亢大毅却是不通水性,眼见骑兵就要杀到身后,竟急得哭了起来:“二哥,救我!” “废物!”亢大勇骂了一声,最终还是返回带上了弟弟。 此时铁虎和刑威已经率着骑兵杀到河边了,跑得慢的海盗倾刻就被斩杀殆尽,剩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跳入了小河中。 砰砰砰……嗖嗖嗖 骑兵们在河边勒定马,纷纷拿起火绳枪和弓箭,对着河中的海盗就是一通攒射,倾刻间,河水均被鲜血染红了,一具具贼人的尸体被冲往下游。 “咦,那家伙不会就是亢大勇吧?”刑威忽然见到一名强壮的贼人游上了对岸,不仅背着一人,而且还单手提着一柄分量不轻的砍刀,要知道一般人可没有这种本事,于是连忙弯弓搭箭瞄准了这名贼人。 然而,刑威还没发箭,对岸却率先传来了一声弦响,一点寒星随之破空而至。刑威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猛一侧身,下一秒便觉得肩头上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被巨力带得离鞍飞起,重重地摔落马下。 “石头!”铁虎大叫一声,目眦尽裂,正要跃下马查看,却听石头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大叫:“虎哥小心,对面有神射手!” 铁虎一听刑威的声音,便知道要不了命,顿时放下心来,虎目如电地往对岸望去。 此时,对面冲出来数百人,穿着五花百门,兵器也是杂七杂八的,显然也是一伙海盗。 没错,这伙海盗正是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说来也是亢大勇命不该绝,竟然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候遇上二人。 “大当家莫慌,我们来救你了!”朱家兄弟各持一张弓奔至亢大勇面前。 亢大勇惊喜无比,急忙问道:“九当家十当家,你们从何处来,可有船出海?” “有船,大家快跟我们来!”朱氏兄弟调头便走。 众海盗连忙跟上,然而才走了数里地,身后又有急速的马蹄声传来,原来铁虎已经率着骑兵绕道过河追来了。 此刻的铁虎面色冷峻,双目赤红,显然由于石头被射伤而彻底愤怒了。 眼看着身后烟尘滚滚,追兵越来越近,朱家兄弟只得暂时() 放弃逃往海边,朝着一片林地退去。 众海盗刚刚退入林地,铁虎便率着骑兵风驰电掣地杀到了,不过铁虎倒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眼见贼人逃入树林,并未莽撞地冲进去,一边派出斥候堪察地形,一边派人通知附近的步兵小队赶来配合围剿。 众盗被困在树林中,正焦急万分,却突然发现树林后面有一条羊肠小径通往北边,于是沿着小径急急逃遁。 第303章 围追堵截(下):久别重逢 第303章围追堵截(下):久别重逢 大晋乾盛七年六月二十,距离八月初五的乡试还有一个半月左右,孙承宗和梅玉成二人作为这次南直隶地区的正副主考官,本月初便离京,在通州码头坐公船沿运河一路南下。 公船是免费的,然而免费的服务,往往都质量很一般,大晋的公船便是如此,其特点就是特别慢,就像公交车一样,沿途有很多驿站需要停靠,所以从通州到金陵,公船要比一般的客船慢一倍,需要花费近个月时间,因此孙承宗和梅成玉二人提前两个月就出发了。 六月盛夏,扬州一带的春花早已落尽,夹河两岸绿柳成荫,公船在运河上顺流而下,偶遇有大片浮莲盛放,红胜焰火,甚是养眼。 梅家祖上本是南直隶宣城人,后来在朝为官才定居京城,而梅玉成每隔两三年都会回家乡祭祖,此时眼见久违的江南景致,便禁不住低吟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吟得好!”一声喝彩从身后突兀地响起。 梅玉成吓了一跳,回首望去,见是同行的詹事府少詹事孙承宗,顿时面色胀红,局促地道:“下官一时忘形,借用前人诗句,让孙大人见笑了。” 梅玉成是个书呆子,为人木讷,并不擅长交际,换句时髦的话讲就是“社恐”,所以就连他的老丈人王子腾也颇瞧不起他。 孙承宗显然也知晓这位的性情,捋须微笑道:“梅翰林不必过于拘谨,吾辈读书人自当诗以言志,歌以咏怀,又有何不好意思的呢!” 梅玉成闻言反倒更加脸红耳赤了,神色讪讪,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艄公摇了摇头叹道:“那贼首叫亢大勇,原是扬州大盐商亢令城的次子,早年有传言称其出海遇到风浪翻船淹死了,岂料竟是在大盐枭顾三麻子手下当了海盗。 孙承宗闻言心情莫名的沉重,江南乃国家赋税的重要来源地,而盐税更是重中之重,若是出问题,对整个国家的影响都是极大的,尤其是这几年女真人的崛起,逼得大晋不得不在东北派驻重兵防范,其耗费之巨大,甚是惊人,若江南再出大乱子,势必动摇国本啊! 梅玉成显然没孙承宗想得那么远,他好奇地问:“即便运河上的行船少了三成,也至于冷清成现在这样子吧?” 梅玉成忙点头道:“是的,下官祖籍宣城,这是下官第一次奉旨出京主持乡试,才疏学浅,经验不足,还望孙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这就有点无话找话了,因为自从两人结伴离京后,梅玉成已经向孙承宗说过好几次相似的话,所以孙承宗此刻颇有点啼笑皆非,同时也相当无趣,只好道:“梅翰林客气了,乡试自有严格的章程,梅翰林按照章程执行即可。朝廷开科取士,目的是要选拔有用之才,事关我大晋社稷兴衰,你我肩负如此重任,自当竭尽全力,始不负皇恩重托也!” 艄公心有余悸地道:“就在前日,一伙海盗受官兵驱赶,慌不择路之下,竟没头没脑地逃到扬州城附近了,知府大人急急下令关闭城门,老百姓都吓个半死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咦,此话怎讲?”梅玉成奇道。 艄公苦笑道:“确实不至于如此,其实前两天的运河上还是船来船往的,但是前天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把大伙都吓怕了,所以都暂时不敢出来行船了,恐怕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啧啧,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啊,背后不知牵连多少人的利益呢,咱们老百就看个热闹,哪里说得清楚其背后的厉害关系? 可是不久之后,那亢大勇又卷土重来,这次倒是学精了,没有攻城掠地,只是四处掠劫破坏,搞得沿海一带乌烟瘴气,人人自危,老百姓苦不堪() 言呐,唉,归根究底,还不是一个贪字惹的祸!” 梅玉成不由失声道:“这伙海盗什么来头,竟然跑到扬州城附近作乱来了,我朝立国八十余载,似乎还没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一名正在撑船的艄公忍不住搭讪道:“两位老爷从京城来,怕是有所不知了,现在正闹匪患呢,沿海一带频频遭到海寇袭击,两淮和两浙不少盐场被破坏,生产完全乱套了,不仅仅是扬州府,整个南直隶都萧条了许多,运河上的行船少了三成不止呢,许多靠码头吃饭的苦力,如今都揭不开锅了,再这样闹下去,准出乱子!” 梅玉成忙问:“什么骇人听闻的事,竟把大家吓成那样?” 幸好,后来听说由于官兵追得紧,这伙贼人并没有在扬州城附近停留,而是直奔下游的瓜洲渡口,抢了不少船只,本打算入长江,再顺流而下逃出大海的,结果却在镇江一带被金陵水师堵住了,不得不弃船逃入了仪真县境内。啧啧,你们说吓不吓人?” 那贼首亢大勇得知父兄被刺杀,就跟发疯似的,先是率领数千海盗攻陷了海门县,杀死当地不少官员和百姓,还声言要攻入扬州城为父报仇,不过很快就被官兵击退了。 孙承宗见状便只好岔开话题道:“梅翰林祖上好像是南直隶人氏吧?” 梅玉成此时却想起离京前,老丈人王子腾交给自己的特殊任务,顿时一阵心虚,口吃吃地道:“理……理当如此。” 梅玉成闻言往河面上望去,点头道:“确实如此,下官前年回乡祭祖,运河上船来船往,尤其是扬州一带,那个热闹劲儿啊,河道狭窄处甚至要排队通过,如今为何却如此冷清?” 孙承宗见梅玉成低着头,连说话也不利索,不由暗暗奇怪,但他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此人不善交际,过于局促所至,便岔开话题道:“怪哉,运河上来往的船只似乎少了很多,远不如以往!” 那亢令城表面是个守法商人,谁知背地里却与顾三麻子勾结,暗中贩卖私盐牟利,呶,前段时间东窗事发,被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抄了家,本来是要押送南京刑部受审的,谁知囚车刚运出城门,还没来得及上船,亢令城及其长子亢大智就被当众刺杀了。 艄公冷笑道:“那亢令城家资千万,十辈子都花不完,偏偏却还贪得无厌,在暗地里勾结盐枭顾三麻子贩卖私盐,而且此人之所以能畅通无阻地行不法之事,只怕背地里也有一大批贪官给他撑腰,连锦衣卫都惊动了,背后的人不简单啊。 这不,亢令城一出事就被杀人灭口了,这才牵连出后面这许多祸事来。瞧瞧,难道不都是一个贪字惹的祸?” 梅玉成闻言沉默了,他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到底在朝为官,倒也听闻此案可能牵连到义忠亲王府,而自己的老丈人王子腾可是跟义忠亲府穿一条裤子的。 那艄公此时估计也意识到自己多言了,讪讪地道:“小的只是道听途说,权作茶余饭后解闷,两位老爷万勿当真,嘿嘿!” 虽然艄公的说法有仇官之嫌,但孙承宗似乎并不介意,问道:“听说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是个能吏,皇上已任命他为应天巡抚,节制直隶兵马,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剿灭匪患,还闹到如今这田地,实在是大大失职了。” 艄公陪笑着道:“小的斗胆说一句,这位老大人,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啊。” 孙承宗皱眉道:“难道老夫说错了?” 艄公笑道:“老大人从京城来,也许并不了解本地的情况,海盗打海上乘风浪而至,四处劫掠,海岸线又那么长,他们干一票就逃回大海,下次再换地方干一票,换谁都没辙啊。” 孙承宗摇头淡道:“这并不是失职的理由。” 艄公意外地打量了孙() 承宗一眼,心想,这老头儿这么拽,不知是何身份? 原来大晋的公船每到一处驿站,都会换成当地的艄公来撑船,所以眼前这个艄公其实是扬州府江都县本地人,他只知道孙承宗和梅玉成是从京城来的官员,却不知道二人的具体职务,而孙梅二人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份,在艄公面前自我介绍。 此时孙承宗又问:“你刚才说那伙贼人逃到了仪真县,那如今如何?可被消灭了?” 艄公猜不透孙承宗的来头,此时说话倒谨慎起来,摇头道:“那小的倒是不清楚……噢,前面不远就是瓜洲渡口,听说前天那伙海盗就是在此抢船的。” 孙承宗和梅玉成闻言手搭凉棚往下游望去,果然见到运河两边各有一处渡头,但是渡头上却是船只寥寥。 说来倒巧,这时东岸的官道突然烟尘滚滚,一支人马杀气腾腾地开了过来。艄公吓得打了个哆嗦,大叫道:“我的亲娘哟,果然白天不能讲人,晚上不能讲鬼,贼人来了,大家赶快往那边划!” 艄公显然吓得失了魂,一边划桨,一边大叫,让其他船工合力把船划往运河的西岸。孙承宗却十分镇定,手搭凉棚望去,发现那支人马穿着清一色的制式战袄,分明是卫所驻军,连忙喝道:“不必慌张,是官军!” 艄公定神一看,发现来者果然是一支军队,顿时松了口气,讪笑道:“老大人好眼力!” 不多时,数名骑兵已经率先奔到河边,其中一名军官对着河上扬声大喝道:“紧急军情,本人乃扬州卫下属的百户左大寿,现暂时征调你们的船只用于大军过河,若有敢违抗军令着,格杀勿论!” 正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天知道这些杀气腾腾的大头兵会不会真放箭,所以运河上路过的船只虽不情愿,但也只能乖乖把船往东岸的码头划去。 那艄公把公船靠岸,对着马背上的左大寿陪笑道:“这位军爷,小的这艏是公船,载着京城来的贵人,有公务在身,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左大寿双目一瞪,厉声喝道:“紧急军情,你耳聋了没听清,速让船上的所有人下船。” 左大寿满脸胡子,本来就生得粗犷,此时一瞪眼,更是凶神恶煞,那艄公哪里还敢犟,忙让船上的人下船。 这时,后面的步兵也陆续抵达了,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刀枪林立,竟有数千人之多。 “敢问这位左百户,此处领军的是何人?”孙承宗拱手问道。 左大寿瞥了一眼孙承宗,发现这小老头穿着便服,也不知是何级别,但观其举手投足的气质,似乎颇有些来头,便客气地反问道:“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夫孙承宗!” “孙承宗?”左大寿隐隐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恰在此时,身边一名弟兄叫道:“环三爷来了!” 左大寿忙撇下孙承宗策马迎了上去。 孙承宗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年在众兵勇的簇拥之下往这边而来,看着十分年轻,而且没有披挂,只穿着一身玉色的秀才襕衫,不由暗暗奇怪:“此是何人?秀才领兵?” 孙承宗正要细细打量,马上的少年却往这边望来,接着眼前一亮,打马直奔至跟前,并翻身落马下拜道:“学生贾环,拜见孙大人!” “你……是贾环?”孙承宗吃了一惊,上下仔细打量了贾环一遍,这才渐渐认了出来,忙伸手把贾环扶起,惊喜地道:“原来真是贾小友!” 孙承宗正是当年主持顺天府院试的主考官,而贾环则是那一届院试的案首,再加上当时正值鞑靼炒花部从古北口破关而入,众人被困在通州城北的一处别院中,贾环当时临危不惧的表现让孙承宗印象颇为深刻。 () 不过时隔三年,贾环个头长高了许多,容貌也产生了不少变化,所以孙承宗骤然间倒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点眼熟,直到贾环下拜自报姓名。 “一别数载,孙大人风采犹胜往昔了。”贾环惊喜地道。 孙承宗看着眼前丰神如玉,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同样欣喜莫名,微笑道:“贾小友别来无恙?” 第304章 贼困大铜山 第304章贼困大铜山 “托了孙大人的福,学生过得挺好。”贾环谦虚地答曰。 “那就好,贾小友这几年变化有点大,老夫一时间竟未能认出来。”孙承宗一边捋须微笑,一边微微点头。 当初主持完顺天府的院试后不久,孙承宗便调任詹事府左庶子,成为东宫辅臣,两年后的北直隶乡试,他还专门留意了一下本届中举的榜单,结果竟没有找到贾环的名字,不由颇为意外,因为他对贾环还是相当看好的,岂料身为院试案首的贾环竟然没有通过本届乡试? 孙承宗既失望又遗憾,直到后来遇见叠翠书院的才子柳毅,才得知贾环家中遭遇变故,已孤身扶生母之灵柩回金陵去了,压根就没参加那一届的乡试。 孙承宗恍然大悟之际,亦不禁为贾环感到万分惋惜,因为传闻贾环已经被贾府放逐,连学籍都迁回了金陵,没有了家族的扶持,只怕这位年不及十岁就连夺小三元的神童,终究只会成为昙花一现的绝响。 岂料前段时间,贾环的名字突然又冒了出来,还受到了皇上下旨嘉奖,称之为“孝道之典范,人子之锴模”,孙承宗对此意外之余,也打心底的为贾环感到高兴,因为有了皇上的嘉奖,即便贾家再不乐意,亦不得不重新重视这个庶子了! 贾环此刻感受到从孙承宗眼神中流露出的殷切之意,不由心中一暖,又见后者穿着便服,便恭敬问道:“孙大人此番南下,是公干,还是私事?” 孙承宗微笑道:“你猜!” 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 孙承宗摆手制止道:“不必说出来,你知道就好,免得惹人闲话。” “贾秀才不必多礼。”梅玉成连忙回礼,眼神中还闪过一丝慌乱,心道,真是冤家路窄啊,原来此子就是贾环,倒是生得好相貌,好气质。 这时孙承宗又介绍道:“这位是翰林修撰梅玉成,表字玉汝,贾小友还不见礼。” 当然,贾环也没期望孙承宗给自己放水,而以孙承宗的人品,也不可能给自己放水,贾环之所高兴,纯粹是出于对这位战略大师的敬仰,人生于世,知己难得,名师更是难求啊! 贾环一听,更加肯定孙承宗就是本次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了,而这位梅翰林大概率就是他的搭档,亦即是副考官,孙承宗之所以没有直接点明,估计是为了避嫌,于是连忙行礼道:“学生贾环,见过梅大人。” 一念起老丈人王子腾交给自己的特殊任务,正是要让眼前这名少年落榜,梅玉成便禁不住心虚气短,两颊滚烫。 贾环见状不由暗暗奇怪,考官见了考生反倒紧张,委实稀奇。 贾环惊喜莫名,乡试的主考官一般都是皇帝任命的,必须是翰林以上出身,否则没资格主持乡试,而孙承宗正是出身翰林,现任詹事府少詹事,这职位可是东宫辅臣,清贵得很,偏生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此地,大概率是派了外差,而除了主持南直隶的乡试,贾环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更合适的差事了。 “贾小友也许不知道,梅翰林其实与你也算是亲戚。”孙承宗笑着道。 看来自己与这位战略大师果真是有缘啊,院试是他主持,三年后的乡试也是他当主考,换而言之,自己中举之后,孙承宗就是自己的座师了。 贾环愕然望向梅玉成,孙承宗提点道:“梅翰林乃兵部尚书王大人的东床快婿。” 贾环不由恍然大语,原来此人竟是王子腾的女婿,忙道:“原来是表姐夫,环儿失礼了,真该打,竟没认出来!”说完重新施礼一揖。 王子腾名义上还是贾环的舅舅,那么他的女婿自然就是贾环的表姐夫了。 梅玉成讪讪地道:“环哥() 儿言重了,其实我和你二表姐是前年完的婚,你远在金陵,不知道也正常。” 贾环不动声色地道:“原来如此,难怪环儿未曾见过,可惜此刻有紧急军务在身,倒没时间与表姐夫畅聚一番。” “无妨,下次有机会再聚吧,军务要紧!”梅玉成慌忙答道,心里有鬼的他只想尽快离开。 孙承宗奇道:“军务?莫非贾小友现在正负责领兵剿匪?咦,这是应天巡抚关防?” 孙承宗此刻终于留意到贾环系在腰间的印信,不由目露讶色,而梅翰林更是暗暗乍舌,早听说此子在林如海身边办事,没想到林如海竟然对其如此信任,把应天巡抚关防都给了他。 贾环点了点头道:“让孙大人见笑了,林师为女干人所害,身中剧毒,虽然发现得及时捡回一命,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前段时是拖着病体领兵剿贼,疲劳过度重新病倒了,承蒙林师信任,委我以应天巡抚印信,协助易洪大人剿贼。” 孙承宗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林如海的魄力,竟敢将印信交给一名十来岁的少年掌管,而且看样子贾环并非只是负责监督,而是实实在在领军杀敌,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骄兵悍将对他似乎都十分恭顺,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于是试探道:“原来如此,那如今情况如何?” 贾环从容地道:“孙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贼首亢大勇一伙已经被困在仪真县大铜山一带,各处道路都封锁了,擒杀此贼,指日可待,断不会影响八月份的秋闱,学生目下正率军赶往大铜山!” 孙承宗喜道:“那就好,老夫便静候贾小友的佳音,你且忙去吧,不必管老夫!” 贾环拱了拱手,便重上马而去。 花了半天时间,数千兵马终于渡过了运河,往仪真县方向进发,临行前,贾环再次来到孙承宗面前辞行。 孙承宗微笑道:“祝贾小友此番大获全胜,老夫在金陵等你的好消息,对了,别忘了乡试之前还需参加岁试选拔,可别耽搁了,若错过了本次恩科,便得再等两年,切记切记!” 贾环拱手道:“多谢孙大人提醒!”说完便匆匆渡河而去了。 孙承宗等人重新上了船,一名随行的家仆忍不住向另一名家仆低声吐槽道:“俗语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个环三爷年纪轻轻,怕是还没有十五岁吧,真有本事领兵剿贼?这可不是儿戏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扬州巡盐御史忒大胆,竟把巡抚印信都交给了此子,若是出了纰漏,只怕要脑袋不保。” 一名船工正好路过听到,便笑道:“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没有金刚钻,人家能揽这瓷器活?你们别看这个环三爷年纪轻轻,厉害着呢,我们扬州本地人都知道,大盐商亢大勇的府邸就是他带人抄的,当初收复海门县也是环三爷的功劳,呶,前段时间,海盗攻占了崇明沙,也是环三爷领兵收复的,那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之负责指挥时,官兵死了很多人也没能拿下,连他自己都被射瞎了一只眼,后来换成环三爷负责指挥进攻,一天就拿下了,几乎没有伤亡,还击沉了贼首亢大勇的座船,逼得他逃上岸。嘿嘿,如今那亢大勇被围困在大铜山,肯定跑不掉了。” 两名家仆闻言直吐舌头道:“此子竟如此厉害!” 船工嘿嘿一笑道:“要不然呢,你以为盐课老爷林大人会把兵权交给一个废物?走喽!” 船工说完潇洒地往码头上一点竹稿,船只便离岸往下游驶去。 第305章 账本 第305章账本 大铜山位于扬州府西南的仪真县境内,其实此山海拔并不算高,主峰也就一百五十米左右,但是被厚厚的植被覆盖,树林茂密,山峦重叠,沟谷纵横,其间还有不少溶洞,以及自古以来开采铜矿所留下的大大小小矿坑,四通八达,即便上千人往其中一藏,要找出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且说贾环赶到大铜山脚下时,铁虎和冯紫英二人早已将进出大铜山的所有道路封锁,正等着贾环所率的主力赶来围剿呢。 不过,贾环抵达后,并没有急着进山清剿,而是先在山外的开阔处安营扎寨,增派人手把守各处进山的道路,同时把铁虎和冯紫英召回来议事。 傍晚时份,贾环与铁冯二人一道,登上了大铜山外围的一座地势较高的土坡,朝着山中极目望去,但见翠色苍苍,薄薄一层山岚似幔布一般笼罩着起伏的群峰,西北边的天空黑沉沉的,隐有雷声传来,看样子一场雷雨不时将至。 冯紫英神色凝重地道:“环兄弟,此山虽不高,但其中地形十分复杂,清剿的难度很大,要拿下恐怕并不轻易。” 铁虎亦沉声道:“俺日前亲自进山了查看了一趟,发现里面有很多山洞和废弃的矿坑,极便于藏身,而且易守难攻,真要逐一清剿的话,恐怕要花很长时间,伤亡估计也不会低。”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那山里的百姓可都转移出来了?” 冯紫英忙答道:“大铜山中原有一寺庙,里面有十几个和尚,如今都被暂时转移到山外的寺庙挂单,仅有的两处采铜场也都停工了,工人也全部撤出,可以放手施为。” “那就好,到底该如何清剿,且待易大人赶来了再行商议,走,先回营!”贾环说完便转身往坡下走去,西北边的雷云已经慢慢扩散开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尽管四周有数十名士兵随行警戒,但曼达琳还是提着圆盾,警惕地走在贾环的面前,显然担心后者遭到贼人的神射手偷袭,易洪和刑威就是前车之鉴,前者瞎了一目,后者肩头中了一箭,几乎击穿了肩甲骨,如今只能回扬州城中静养,以免落下病根,曼达琳可不想贾环重蹈覆辙。 贾环等人刚回到营地,一场雷雨便漂泊而下,有如万箭齐发,四面八方的积水向着低洼处汇集,不多时,山前便多了一条瀑布和一条小河,瀑布从十几米高的地方落下来,猛烈地冲击河面,发出隆隆的轰鸣声,甚是骇人。 贾环微笑道:“曼达琳,如果是你,你会如何清剿此山中的海盗?” “这可不是虚心请教的态度。”曼达琳也耸了耸肩。 贾环笑言:“好吧,那在下请教一二!” 贾环掀起营帐的帘子,看着眼前被雨幕笼罩的大铜山出神,连长衫的下摆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也没察觉。 曼达琳蓝色的美眸一闪,下巴微扬,问道:“贾,你在向我问计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贾环耸肩道。 曼达琳见状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在考虑怎么清剿山里的海盗吗?” 曼达琳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颊生微霞,虽然装作不满地后退了一步,但内心竟然生不出一丝抗拒来,甚至还有点享受似的。 贾环回过神来,放下帘子转身朝曼达琳望去,见后者正用蓝宝石一般的明眸盯着自己,笔直的瑶鼻沾了几滴水珠,便下意识地伸出一根食指替其轻轻刮去。 山洪无疑是最可怕的自然灾害之一,幸好贾环所选的扎营之处,地势较高,倒不怕遭到水淹。 曼达琳这才露出一比丝得意的浅笑道:“那还差不多,根据山中的情况,我觉得若派兵进山清剿,风险太大了,费力不讨好,只会白白浪费士兵的性命,干脆围而不攻() ,将那些海盗困死山中就行了,这是最简单,也是代价最小的方法。” “就这?”贾环失望地道:“当我没问!” 这话就很不团结了,洋妞儿显然感觉受到了双重轻视的暴击,情不自林地捏紧了拳头,并且极不服气地质问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岂料贾环竟神色自若地答道:“暂时还没有。” 呸,好不要脸! 曼达琳那叫一个气啊,真想一把揪着这家伙的衣襟就往帐篷外面摔,好让大雨浇醒这个傲慢自大的家伙。 其实,贾同学倒不是傲慢自大,只是觉得这洋婢生气的模样格外好看,也格外撩人,胸前那花枝乱颤一般的峰峦,谁说不是呢? ………… 下大雨的时候,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处所,无疑是一种幸运,倘若这个处所还安全干燥,那更是一种幸福。 此刻,亢大勇一伙海盗正藏身于一个溶洞内,四周很干燥,也很安全,他们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听着洞外哗哗的雨声,享受这难得的一刻安逸。 洞内生着火堆,亢大毅坐在火堆旁,迫不及待地将一条烤得乌漆麻黑的长虫往嘴里塞。如果是平时,养处尊优的他是绝对不会吃这种恶心的东西的,但此时只觉美味无比,差点没把舌头也吞下去。 亢大勇不轻不重地踹了亢大毅一脚,骂道:“混账东西,只管自己穴塞!” 亢大毅这才不情愿地把半截长虫递给了亢大勇,后者接过便卡嚓卡嚓地嚼起来,就跟吃辣条似的,一边低声问道:“阿爹给你的那本账薄在哪?” 亢大毅从怀中摸出一本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亢大勇,一边嚼食长虫,一边含糊地道:“在这呢,保管得好好的。” 亢大勇打开油纸检查了一遍,发现账本没有打湿,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起,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递还给亢大毅道:“这东西十分重要,你要保管好,关键时候说不定能救命,如果……我嗝屁了,你就想办法把他交给林如海。” 亢大毅愕了一下,脱口道:“为什么?不是,二哥你不要说丧气的话好吗,你武艺高强,怎么可能嗝屁呢?” 亢大勇斥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这么干就这么干。”说完又恨声道:“姬进孝那死太监,还有那一帮王八蛋,不知从阿爹身上吸了多少血,一出事就摘干抹净,还杀了阿爹和大哥灭口,老子恨不得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可惜天不随人愿,咱们的实力还是太弱少了,根本无法与官军抗衡。 倘若我死了,咱们报仇的希望只能着落在这部账本上了,就凭这上面所记录的账目,只要抖出来,那帮混蛋统统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不过你要记住,账本一定要交到林如海手中,最好是交给锦衣卫,可惜那易洪已经被十当家射死了,要不然账本交给他才是最合适的。” 亢大毅面露惧色道:“二哥,我有点害怕!” 亢大勇骂道:“废物,跟了二哥这么久,还是这副怂样,干咱们这一行的,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你怕也没用!” 亢大毅吃吃地道:“可是我不想死,如果把账本交给林如海,他会放过咱们吗?” 亢大勇冷冷地道:“光是咱们攻陷海门县,杀死地方官这一条就够咱们砍头十次了,你说呢?” 亢大毅顿时面如死灰,惊恐地道:“那咱们还交账本作甚?反正都是死!” 亢大勇怒道:“蠢货,如果我死了,就凭你这那点本事怎么给阿爹和大哥报仇,自然只能借林如海的手来干掉姬进孝这个死太监,还有那些吸血鬼了!” 第306章 各怀心思 第306章各怀心思 亢大勇还要再训亢大毅几句,却见李鸿基往这边走来,便暗使了个眼色,亢大毅这回倒机灵,忙将用油纸包裹着的账本放回怀中。 李鸿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显然是刚从山洞外面回来,他先是脱掉身上的衣物拧干,然后才在火堆旁坐下来烤火。眼下虽然是大热天时,但是深山中的温度还是较低的,特别是这种雷雨天气,气温会急剧下降,长时间淋雨的话,容易得失温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当家,外面的情况如何?”亢大勇盯着李鸿基问道。 李鸿基的目光不着意地扫过亢大毅的怀中,答道:“没什么异常,官兵并没有进山的迹象。” 亢大勇恨声道:“贾环那小子鸡贼得很,有可能会趁着大雨偷偷摸进来山来搞突然袭击,上次崇明沙一战,咱们就是吃了这种亏,所以马虎不得,外面必须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放哨值守。” 正所谓吃一亏长一堑,吃一堑长一智。亢大勇这个好勇斗狠的莽夫,连番在贾环身上吃瘪,终于也学会了谨慎。 “大当家且放心,九当家和十当家在外面看着呢。”李鸿基笃定地道。 亢大勇闻言倒是放下心,朱家兄弟箭术出神入化,目力惊人,有他们在高处盯着,官兵即便摸进来也是送人头。 亢大毅此时已经把那长条烤长虫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二哥,没想到老九老十如此讲义气,愣是要得。” 滂沱大雨还在漂泊,厚实的乌云笼罩着大地,闪电如动游龙在云层游走,雷声此起彼伏,甚是吓人。 确实,亢大勇也实未料到朱氏兄弟如此够意思,竟然冒着性命危险登岸来救自己,要知道这二人才投靠自己不久,却比那些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弟兄还要忠心,待回到岛上,自己一定要重用他们。 朱晋钺皱眉道:“雨势这么大,官兵应该不会进山来了吧?” 说起贾环,朱晋钺似乎来了兴趣,浓眉一挑道:“听李基说,贾环这小子还是个神童,当初年未及十岁参加童子试,竟然连夺三元。” 朱晋斧一边擦拭着马刀,一边道:“难说,那个贾环总爱剑走偏锋,出其不意,崇明沙便是如此让他偷袭击得手的,所以咱们可不能大意,这小子说不准真会冒雨进山。” 朱晋斧淡然道:“贾家是大晋的开国功臣,世家大族,一门两国公,这种世家公子,大多三四岁就开始读书识字了,重金聘请名师教导,一应供给都是最优厚的,其待遇远超普通人百十倍,小小年纪连中三元也不稀奇。” 此刻,朱晋斧和朱晋钺兄弟正盘腿坐在山崖上的石缝下,刀弓就搁在旁边。外面的雨势太大了,积水顺着头顶岩石的边缘哗哗流淌,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瀑布,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众海盗藏身的这个溶洞对面是一座山崖,崖上有一处凸出的山石,山石下凹进去一道巨大的石缝,可容数人藏身,既可遮风挡雨,视线又极佳,正是值守放哨的绝妙之处。 朱晋钺摇头道:“话虽这么说,但读书要是没有点天赋,断不可能有此成就,而且富贵人家更容易出纨绔废物。” 朱晋斧点赞成道:“确也如此,这个贾环允文允武,关键还是庶子出身,实属难得,假以时日,此子说不定会成为大晋的栋梁,咱们难缠的对手。” 朱晋钺眼中寒光一闪,冷道:“那便要看他有没有机会成长起来了。”说完迅速取弓搭箭,对着外面的瀑布就是一箭。 箭去如电,穿透雨幕,滂沱的雨声中仿佛传来一声悲鸣。原来是一只路过的飞鸟,本打算飞进石缝下躲雨的,但刚接近就发现石缝下有人,于是拐了个弯便欲飞离,结果竟被朱晋钺手疾眼快地一箭击() 落了。 “十四弟好箭法!”朱晋斧禁不住喝起彩来,他自问箭术已经极好,但跟朱晋钺相比还差一截。 朱晋钺若无其事地把弓搁下,道:“日前官兵已经封锁了此山,今日下午又来了数千人,接下来官军的兵力只怕会越来越多,届时要逃走恐怕就更不容易了,八哥还打算救亢大勇吗?” 朱晋斧沉吟道:“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咱们只好先行自保了,凭咱们兄弟的本事,要逃离此地还是能办到的。” 朱晋钺自信地道:“离开之前我要把那贾环和铁虎干掉,以绝后患!” 朱晋斧点头道:“也好,贾环此子是个文武又全的人才,潜力无限,若不除掉,日后或成我大金的劲敌。还有那个铁虎,也是一员沙场猛将,干掉他也好!” 仪真县就在扬州城西南数十公里的地方,此刻同样在下着滂沱大雨。 巡盐御史衙门的后宅,林黛玉正斜倚在窗台旁,看着窗外的大雨默默垂泪,眼睛都哭肿了,花容憔悴,如同一株雨中的芍药。 婢女雪雁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一眼,又无奈地低头。 这时,门帘被掀起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带着湿气走了进来,大美人皮肤白皙,鹅蛋脸,长相甜美,正是俏婢平儿,而小美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水灵灵的双眼如月牙弯弯,正是小邢沅。 雪雁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这么大的雨,亏得你们还来。” “雪雁姐姐好!”小圆圆甜甜地叫了一声。 雪雁喛了一声,替小圆圆拂去头发上的水珠,又捏了她的脸蛋一把,笑道:“小嘴巴真甜,平儿姐姐,你说圆圆这小蹄子模样长得这般俊就算了,声音还那么动听,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偏长了这副天仙模样,还长了这般一副好嗓子。” 平儿笑道:“你这辈子多积点德也不迟啊!” “算了吧,我是下辈子不要当人的。” 小圆圆奇道:“那雪雁姐姐下辈要当什么?” “当只鸟儿啊,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多好!”雪雁面露向往之色。 平儿轻掐了雪雁一把,低声嗔道:“你这小蹄子是心野了吧?还想哪去哪,林姑娘那样子,你也不懂劝一劝。” 第307章 曲子 第307章曲子 雪雁叹了口气道:“我何曾没有劝过,只是没用罢了,我们家姑娘打小时就爱哭,三天两头哭,一天哭几回也是有的,近几年反倒算哭得少了,特别是今年环三爷在府里住下,姑娘听了三爷的劝,居移气养移体,整个人都开朗康健了许多,每日食量也长了。 婢子看在眼里,还暗暗高兴来着,岂料日前老爷在海门县吐血病倒的消息传来,姑娘便日夜忧心忡忡,不思饮食,偏又不能前往侍奉,所以终日以泪洗面,怎么也劝不住。” 雪雁说着便转头看了一眼林黛玉的背影,低声道:“要是环三爷在此就好了,也许只有他能劝得住姑娘。” 平儿闻言沉默了,其实她也怪想念三爷的,自打三爷上个月离开扬州,都一个多月了,而且听说三爷身边还新收了一个西洋金发婢女,模样极美,身材也是极好的。 念及此,平儿的心里便老不自在的,整个人都情绪低落下来。小圆圆见状关心地问:“平儿姐姐怎么了,身上不舒服吗?” 雪雁掩嘴轻笑道:“怕是想三爷了吧,担心失宠呢!” “看我不撕了你这蹄子嘴就完了!”平儿被戳穿心事,顿时俏脸羞红,作势便要去撕雪雁的嘴,后者忙捂住小嘴躲闪,一边笑嘻嘻地告饶道:“平儿姐姐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平儿这才作罢,警告般伸出食指虚点了一下雪雁的额头,然后走到林黛玉的身后,后者仍倚在窗边垂泪,茕茕孑立,仿佛入定了一般,眉眼间似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忧愁,更是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平儿暗叹了口气,林姑娘委实命苦了些,六七岁便没了娘,若林姑爷再有个不测,这世上便只剩她一个孤女了,上无父母疼爱,下无兄弟扶持,孤孤零零的,形单只影,该如何是好?也难怪她每日以泪洗面的。 “林姑娘,你且坐下来歇一会吧,虽说如今是夏天,可也不敢在风口站得太久,你身子骨本来就弱,仔细着凉了,回头林大人和三爷回来了见着岂不担心你?”平儿轻声提醒道。 “来了好一阵了。”平儿笑道。 平儿连忙打圆场道:“都怪我,是我进来时让雪雁不要打扰林姑娘的。” 林黛玉这才回过神来,转首抹去香腮上的泪迹,略显尴尬地道:“平儿姐姐几时来的?” 林黛玉一闻言便知自己垂泪的样子被看到了,不由双颊生霞,埋怨道:“雪雁这小蹄子,客人来了也不懂叫我一声。” 林黛玉不由微气道:“平儿姐姐你瞧瞧,如今越发的婢子不像婢子,主子不像主子了,你要是不乐意侍候我,便趁早回了萧管家自行离去,省得耽搁了你的前程。” 雪雁眼圈一红,哭道:“婢子没有不乐意,姑娘心情不好,何苦拿我来作筏子出气。”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短,但林黛玉对聪明伶俐的小圆圆还是颇为喜爱的,这几天还教她诗文来着,强颜笑道:“我并未生气啊。” “是啊,林姐姐不要生气好吗?”圆圆牵住林黛玉的手乞求道。 雪雁到底是十来岁的小丫头,不如紫鹃稳重,受了委屈顿时急起来。 雪雁笑道:“我们都闹翻天了,姑娘只管在那里发呆,如今反倒来怪我。” 平儿朝雪雁使了个眼色,嗔道:“还不给你们家姑娘道个不是,主子说你两句,也至于这样?别说林姑娘了,我这个外人看着也不像话。” 雪雁吐了吐舌头,惭愧地道:“婢子错了,姑娘若是还生气,要打要骂都使得,千万别赶婢子走。婢子虽然笨手笨脚的,但也好歹侍候了姑娘多年,知冷知热的……” 雪雁说着说着眼圈便又红了,林黛玉也是红了眼眸,念起这些年,自母亲() 贾敏去世后,雪雁陪着自己上京投靠贾府,数年来寄人篱下,年初又陪着自己赶回扬州看望病父,再念及父亲如今病重,若有个好歹,便只剩下雪雁和自己相依为命了,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雪雁见状也禁不住哭了起来,平儿苦笑道:“好好的怎么都哭了。” “姑娘对不起,都是婢子的错,明明知道你心情不好,还要跟你拌嘴。”雪雁哭着道。 林黛玉拉起雪雁的手歉然道:“我也有不是,刚才说话重了。” 平儿笑道:“得,没我们什么事了,圆圆,我们且回去吧。” 林黛玉忙道:“外面还下着大雨呢,要回也得等雨停了再回,若着了凉感了风寒,人家如何向环弟交待?” 雪雁笑嘻嘻地道:“是啊,姨娘若病倒了,三爷回来岂不怪罪我们?” 平儿顿时闹了大红脸,嗔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好心劝和,你们转头拿我寻开心,真好心没好报。” 林黛玉忙拉着平儿手笑道:“好姐姐别恼,我也不是存心的,给你赔不是了。” 经这样一闹,林黛玉郁结的心情倒是好了点,大家坐着,一边听雨一边闲聊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雪雁轻推了推圆圆,怂恿道:“圆圆,唱一曲来解解闷儿吧,就你经常哼的那首。” 小邢沅奇道:“我何曾哼什么曲子了?” 雪雁笑道:“还不承认,我都听见了,什么……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怕!” 小邢沅咯咯笑道:“是东风破,可不是东风怕。” 雪雁笑道:“对,就是这首,挺好听的。” 小邢沅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我唱得不好,偏让你听见了。” 平儿笑道:“又不是登台表演,随便唱一喝有什么打紧。” “好吧!”小邢沅腼腆一笑,便清唱起来,一曲唱罢,众女都听得痴了,许久了仍然在细细回味。 没办法,小邢沅的歌喉实在太惊艳了,简直是天籁之音,比贾环这个“原唱”不知强多少倍。 雪雁露出憧憬的眼神,感叹道:“唱得真好听,曲词虽然直白,但意境也太美了。” 林黛玉此刻也是情思起伏,霞生双颊,目光有点古怪地看了一眼小邢沅,如此曲风,如此动人的曲词,她不用问都知道是谁教给小圆圆的了。 第308章 贵人指示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窗外依旧雨声隆隆,屋内却格外安静,诸女都没有说话,仿佛还沉浸在曲子里,又似是各怀心事,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正所谓哪个少年不慕艾,哪个少女不怀春,这首《东风破》的曲词实在太唯美,太撩人心弦了,再加上优美中及杂着淡淡幽伤的凄美旋律,仿佛在诉说着一段青梅竹马的动人爱情故事,而此时屋中年龄“最大”的平儿也才十八九岁,严格来说还是个雨季少女,向往美好的爱情就再正常不过了。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这首曲词虽然直白,但真的像诗歌一样优美,林黛玉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脑海中竟出现了那年自己初进荣国府时,与贾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不由心跳一阵加速,俏脸也莫名的发起烧来,不由暗啐道:“环儿真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纪竟写出这种曲子来,回头看人家如何取笑于你。” 小邢沅如今才八九岁,但女子本来就早慧,这年龄正是对男女情爱懵懵懂懂的年纪,而这首曲子正是贾环牵着她穿过杂草丛生的芦苇荡后,在树下乘凉时教给她的,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尤喜曲中一句: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芳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别也很沉默。 正当诸女都各自沉浸在自己构织的思绪中时,乳母王嬷嬷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奇道:“姑娘们都不说话,可是在顽什么新鲜的游戏吗?” 诸女这才回过神来,雪雁忙上前接过王嬷嬷解下的雨具,林黛玉则问道:“外面下着大雨,嬷嬷怎么来了?” 王嬷嬷笑道:“萧管家刚从海门县回来了。” 林黛玉不由心中一紧,问道:“可是有老爷的消息。” 王嬷嬷喜气洋洋地道:“可不是,听说老爷已经好很多了,毕日将会返回扬州城。” 林黛玉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轻念了一句阿弥托佛。雪雁喜上眉梢地道:“姑娘这会该放心了!” 平儿笑道:“我就说姑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吉人自有天相,理应多福多寿才是。” 林黛玉凝聚在眉间多日的忧愁郁结,此刻都烟消云散了,俏脸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似那春风解冻一般,又如照水皎花般妩媚动人,迫不及待地追问:“萧管家可曾提起老爷几时到府?” 王嬷嬷答道:“提了,迟则七八日,快则四五天。对了,还有一件喜事呢。” “什么喜事?你老人家就别卖关子了。”雪雁催促道。 王嬷嬷笑吟吟地道:“话说环三爷真好本事,已经把贼首亢大勇一伙围困在仪真县的大铜山了,原来日前在瓜洲渡口抢船的就是这伙海盗。这回可好了,待环三爷擒杀了此贼,平定这场纷乱,老爷也可以安心地养病了。” 诸女闻言皆喜上眉梢。 “环三爷是最厉害的。”雪雁喜滋滋地道,邢沅则小鸡啄米般猛点头表示同意,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平儿既喜且忧,虽然贼人被围困住了,但正所谓困兽犹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杀人不眨的悍匪,前两天石头那小子就被贼人射伤肩骨,不得不回城治疗休养,但愿三爷平安顺利吧。 林黛玉显然也有点担心,打发走王嬷嬷后,破天荒的燃了一炷香。 ………… 扬州城中的一座豪华别院内,姬进孝松驰的老脸阴沉着,眉头紧锁。原来就在不久前,姬进孝收到了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传回来的消息,亢大勇兄弟一伙已经被贾环困在仪真县() 的大铜山了。 亢令城和长子亢大智虽然死了,但是亢大勇一直在顾三麻子身边效力,贩卖私盐的事此人是知之甚详的,而且自己之前派去独龙岛联络顾三麻子的信使还在亢大勇手中,倘若亢大勇被贾环抓住,麻烦就大了! “姬爷爷何必慌张,其实要化解此事很简单,只要派个死士,像刺杀亢令城父子一般,把贾环这小子宰了即可。”徐文瀚冷冷地道。 徐文瀚这货由于觊觎林黛玉,早已对贾环起了杀心,再加上不久前在海门县街头与贾环起冲突,最终受辱离开,如今更是恨不得亲手弄死贾环为快。 姬进孝沉声道:“刺杀亢令城父子容易,但要杀贾环就难了,此子现在相当于三军统帅,身边肯定很多守卫。” 徐文瀚撇嘴道:“我记得咱们王府豢养的死士中有一名神箭手,力能开三石弓,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如今贾环正在大铜山中剿匪,姬爷爷派那名死士往山中一藏,瞅准机会给那小子一箭,即便人死了也只会怀疑是贼人干的,一举两得,嗯,我听说易洪也跑去大铜山了,顺便把他也干掉,那就是一举三得了。” 姬进孝闻言眼前一亮,点头道:“此计还可行,不过事关重大,容咱家再斟酌一二。” 徐文瀚摇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都要火烧眉毛了,姬爷爷无需再犹豫,也不必请示老祖宗,一切后果由本人来承担。” 姬进孝皮笑肉不笑地道:“瀚哥儿,咱家并不是怕担责任,只是事关重大,总得谨慎些为妙。”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走进来禀报道:“总管大人,张老爷来访。” 姬进孝心中一动,点头道:“带他去密室。” 同样是下着大雨,这位张老爷又来了,同样戴着一顶斗笠,遮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区别是,此人上次来拜访姬进孝时,正好是夜晚,而现在却是白天。 由此可见,这位张老爷确实着急了,也不顾大白天的便登门。 且说姬进孝在密室中接见了这位张老爷,后者劈头便道:“尽快想办法杀了贾环和易洪,亢大勇亢大毅兄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姬进孝目光一闪,奇道:“上次你还怪我没跟你商量就安排人伏击林如海,这次怎么如此冲动,莫非是上面那位爷命你这么做的?” 张老爷点了点头道:“夜长梦多,那位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姬进孝阴阴一笑道:“成,没问题,既然贵人开了口,咱家敢不从命。” 张老爷冷哼一声道:“姬总管可别说风凉话,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船沉了对谁都没好处,所以这次手脚要干净利索,不能留下半点破绽。” 姬进孝老眼中杀机一闪,道:“放心,这次保证不留后患,代咱家向贵人问好,嘿嘿!” 张老爷点了点头,也不多作停留,戴上斗笠便匆匆离开了。 第309章 双管齐下 两日后,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以及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等人也陆续赶到,万余人马将整座大铜山团团围住,这回亢大勇等人真的插翅难飞了。 易洪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连日来心情大好,所以他一到大铜山脚下,立即便磨拳擦掌地升帐聚众议事,商讨清剿贼人的办法。 这一日下午,中军帐内,诸将齐聚,千户以上的武官都到齐了。另,铁虎虽然只是个百户,但他所率的骑兵是独立单位,所以也参加了此次议事。 议事开始,易洪当仁不让了占据了主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大家都知道,贼首亢大勇现被困于此山中,尽管其麾下仅余两百左右残兵,但是大铜山中地形复杂,岭深林密,山洞矿坑等交错相通,极不便于清剿。不知大家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武将纷纷发表建议,谨慎的,觉得应该围而不攻,将贼人困死山中即可,没必要冒险进山,让士兵们作无为的牺牲;而热血激进的呢,觉得围而不攻太过浪费时间了,而且耽误农时,所以应该直接进山清剿,快刀斩乱麻。 一众将领分成两派,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说法,谁也说不服谁。 其实出现两派分化并不难理解,因为大晋的卫所制度是这样的,地方卫所都有专属的驻地和屯田,没有战事的时候,士兵便在驻地耕种,生产粮食自己养活自己,当发生战事的时候自带军粮兵器上阵杀敌,朝廷每月会有一定的军饷补助,也就一个月一二两银子左右,立了军功的另行奖赏。 所以啊,大晋的卫所军挺苦逼的,虽然军队屯田不用交税,但得给上层军官上供,碰到战事,上阵打仗还得心忧家中的庄稼,因为战事旷日持久误了农时,庄稼失收,那么这一年全家都得饿肚子了。 因此啊,怕死的军官希望围而不攻,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而着急回家种田的则希望速战速决,顺便挣点“人头费”。 此次亢大勇掀起的动乱已经先后持续两个多月了,无论是扬州卫,还是泰州卫,抑或是高邮卫,都已经离家参战近两个月,耽搁得太久了,眼见庄稼就要到收获的时节,所以急着回家的人挺多的,因此主张进山清剿的武将竟占了大多数。 易洪此人本来就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自然更倾向于主动出击,毕竟山中野兽还是挺多的,再加上有野果野菜等可以采摘,天知道这些贼人能坚持多久,若拖上个一年半载的,那乐子就大了,他可没有那时间在此干耗! 易洪内心虽然打定了主意要主动出击,但当他见到贾环始终一言不发,心里顿时有点不踏实了,便笑着说:“贾秀才为何一言不发,若有良策,可别藏着掖着的。”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的目光便都齐刷刷地落在贾环身上。很明显,贾环的军事才能业已得到大家的认可,收复海门县一战,收复崇明沙一战,还有本次搜捕围剿亢大勇一伙,均证明了贾环卓越的军事才能和敏锐的判断力。 其实不止诸将,就连易洪,现在也不得不重视贾环的建议,从其主动向贾环问计便可见一斑了,要知道当初攻打崇明沙之前,易洪只是把贾环当成“吉祥物”罢了。 言归正传,且见贾环徐徐地道:“围而不攻,伤亡代价是最小的,但时间成本却是最大的;主动进山清剿,时间成本是最小,但伤亡却是在所难免。” 戴立干笑道:“这些大家都清楚,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之奈何?” 贾环淡笑道:“那就来个折衷,一边围困,一边清剿!” 易洪皱眉道:“如何一边围困,一边清剿?” “很简单!”贾环指着地图道:“大家看,大铜山中有山头若干,咱们可以来个分割,派出精兵逐一清剿,扫清一() 座围困一座,最后拿下主峰。”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眼神都亮了,冯紫英一拍大腿道:“好办法,如此双管齐下,既能避免兵力分散给贼人可乘之机,减少伤亡风险,同时又可避免陷入旷日持久的损耗,高,实在是高呀!” 诸将纷纷点头称是,易洪见状既高兴,又有点妒忌,贾环这小子脑瓜子果然好使,这办法确实高效妥当,嘿笑道:“果然是读书人诡计多端,既然大家都觉得好,那就这么办吧,咱们给他来个双管齐下,鱼与熊掌兼得。” 众将顿时被易洪这番俏皮话引得哄堂大笑,只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面上笑哈哈,心里却是暗道麻麻个批,像贾环这般搞法,亢大勇等人只怕真的坚持不了多久,读书人果然阴险啊,此子断不能留也! 接下来,诸将又热烈地讨论该如何清剿扫荡,尽量减少伤亡。譬如对付藏在山洞和矿坑里的海盗,这个说可以用火攻,哪个说可以用炮轰,还有说可以用烟薰,就连往山洞里扔马蜂窝,扔毒蛇等也有人提出来了,种种“歹毒”的方法,饶是贾环也禁不住头皮发麻,暗暗为亢大勇等海盗默哀一秒。 敲定了清剿计划之后,诸将便各自散去分头行事了,所有东西准备定当,明日一早将发动。 从中军大帐出来后,曼达琳亦步亦趋地跟在贾环身后,心情颇有点复杂,前两日她还是很不服气的,感觉受到了贾环的轻视,但现在得知贾环的清剿计划,这才发现自己围而不攻的方法确实很寻常,大部份人都能想到,唉,看来周全考虑问题方面,自己还是得向这个家伙学习啊! 念及此,曼达琳不由再次暗暗嘀咕,贾环这家伙的脑瓜不知怎么长的! “环三爷!” “环三爷!”沿路遇上的士兵,见到贾环后都立即站定,恭敬地施礼问好。 贾环皆微笑点头给予回应,一直行至自己的军帐前,把守在门外的金宝和沐野二人立即笑着施礼:“三爷议完事回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我要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沐野立即答道:“都准备好送进里面了。” 贾环闻言举步进了军帐,曼达琳也好奇地跟了进去,只见木架子上挂着一套皮甲。 贾环将皮甲扔给曼达琳道:“穿上!” 曼达琳心中一暖,问道:“你呢?” “不是有你吗?”贾环笑道:“无论是明枪暗箭,你都得给我挡着,这玩意穿身上不太舒服,我就不穿了。” 曼达琳无语地翻了一记白眼,贾环一脸期待地道:“快穿上看看。” 当曼达琳将皮甲穿上身后,这才明白某人为何一脸期待了,不由面红耳赤地道:“太小了,换一套吧!” 曼达琳将近一米八的个头,两条高挑的长腿,极品的梨形身材,穿上这副紧身皮甲后,简直不要太火爆了,再加上一头金发和蓝眼睛,瞬间变身为异次元少女的即时感。 贾环不由暗汗,轻咳一声道:“好像的确小了些,我让沐野再去找一副吧,只是不知有没有那么大的。”说完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曼达琳怒气冲冲的上围。 曼达琳不由哭笑不得,赌气道:“没有就不穿了。” 第310章 内鬼 第二日清晨,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大铜山外炊烟四起,一众将士吃饱喝足后便开始对第一座山头进行拉网式的搜杀。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颗贼人的首级价值二两银子,生擒一个贼人则可得三两银子,所以在一众军士眼中,那些海盗简直就是一个个行走的银元宝,而且这些“元宝”数量有限,也就两百来个,手快有手慢无啊,抢到一个相当于一个月的军饷收入,抢到十个八个的话,一年的收入就有着落了。 因此,主动请缨进山清剿的士兵趋之若鹜,可惜你报名也不一定会被选上,人家只要年轻力壮,身手矫健,又或者有一技之长的精兵。何谓一技之长?譬如箭写得准,譬如枪打得好,再譬如树爬得快等,均可以优先入选。 有幸第一波进山围剿的精兵共五百人,分成一百人一组,共五组,从最外围的那座山头开始搜索。另外还有一支由五百人组成的精兵在附近预备着,随时准备支援,应对突***况。 第一支先遣队的运气很不错,搜索到半山腰时便遭遇了一小股藏在矿坑里的海盗,大概只有十人左右。这一小股海盗估计是被派到外围警戒侦查的,结果被堵个正着,根本不敢接战,直接便钻进了矿坑深处。 这下众士兵来劲了,用火烧,用烟燻,一通折腾后,矿坑中的海盗终于藏不住了,只能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倾刻就被坑外严阵以待的官兵用长矛捅死捅死伤了四个,火枪打死打伤两人,剩下的均吓得趴在地上告饶乞命。 首战告捷,众兵将热情高涨,士气如虹,继续进行地毯式的搜杀,一口气横扫了两座山头,直到夕阳西下,天色将暮了才罢手。负责突击的精兵退下来后,主力步兵马上跟进,将两座已经清剿过的山头占据封锁,并且插上方便辨识的旗帜。 这天晚上,易洪的心情无疑是轻快的,因为第一天的清剿效果十分理想,也直接证明了这个方法是行之有效的。此战共斩杀海盗十八人,击伤并擒获十二人,排查了两座山头,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三五天内就能完全结束战斗了。 ………… 是夜,万赖俱寂,山洞里漆黑一片,因为官兵今日已经进山了,所以亢大勇命令严禁烟火,以免暴露位置。 “哎哟……哎哟呀……我的亲娘啊!” “啊——啊——啊,痛死老子了!” 黑暗中,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这边刚叫唤完,那边又有人叫唤了,仿佛在一唱一和,感觉怪怪的。 这时终于有人憋不住开口骂道:“你们俩,有完没完啊,嚎你们娘的丧呢?整得跟叫*的姐儿似的,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困觉了!”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海狗子,我入你娘,以为老子听不出你的声音,有种再说一次,信不信老子也给你的屁股来一刀。”一名屁股受伤的海盗,挣扎站起来,表情凶狠地破口大骂。 另一名脑袋挂了彩的海盗也站起来,厉声道:“海狗子,老子入你祖宗十八代……哎哟,痛死老子了。” 这名海盗刚骂完就痛苦地捂着脑门蹲了下去,看样子伤得不轻。 原来这两名海盗今日在官兵的清剿行动中侥幸逃脱了,不过也受了伤,而山中又缺医少药,只能用土木灰往伤口上撒,痛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那名叫海狗子的海盗撇嘴道:“不就是被石块砸了了一下脑袋,至于痛成那鬼样吗!” “说不痛的,你让老子砸一下试试!”脑袋受伤的海盗恨恨地道:“你们不知那些进山围剿的官兵下手到底有多黑,往山洞里放火,用烟燻,差点就把老子呛死了,最可恨的是,他们竟然还往洞里扔马蜂窝,周大嘴就是被马蜂活活蛰死的,亏得老子跑得快,要不() 然小命就交待了。” 屁股受伤的那名海盗也恨声道:“老子就是被烟燻得受不了这才往外跑的,结果冲出洞口,迎面就是一排枪子,七个人当场死了三个,伤了两个,老子算幸运的,没有挨枪子,不过屁股上还是挨了一刀,要不是仗着对地形熟,只怕也嗝屁了。” 山洞内其他海盗闻言都后背阵阵发凉,那海狗子倒吸一口冷气道:“我的乖乖,这么说山洞里也不安全了?” “安全个屁,大家都等死吧!”屁股受伤的海盗悻悻地道,显然十分不满刚才被群盗嘲笑。 众海盗本以为躲在山洞里暂时会很安全,此时难免都心中惴惴不安起来,窃窃私语,人心惶惶。 此时,一束火光突然亮起,晃得众盗睁不开眼来,片刻,当大家适应后定神一看,才发现二当家李鸿基举着一支火把,旁边的大当家亢大勇神情狰狞,死死地盯着那两名受伤的海盗。 两名受伤的海盗均吓得面如死灰,吃吃地道:“见过大当家!” 亢大勇走上前,一把揪着其中一名海盗的衣襟,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来,冷问:“你的脑袋很痛是吧?” 那海盗差点没吓尿,猛摇头道:“不痛,小的不痛!” 亢大勇五指箕张,抓住这名海盗的头,其中一只手指还抠在了伤口上,倾刻鲜血直流,痛得这名海盗哇哇惨叫。 “痛不痛?”亢大勇追问。 “痛,痛死我了,大当家饶命啊!”海盗惨叫着挣扎,然而亢大勇却猛用力一拧,只听得卡嚓一声,海盗的脖子便歪到一边没了声息。 “现在不痛了!”亢大勇淡淡地道,随手把这名海盗扔到一边,然后径直走向屁股受伤的那名海盗。 “大当家,大当家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乱说了!”这名海盗吓得直接就尿了,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亢大勇却眼都不眨一下,一刀将这名海盗结果掉,然后凶狠地环扫了一眼四周,狞道:“谁再敢乱放屁,动摇人心,就是这种下场。” 山洞内的海盗无不噤若寒蝉,四下里死一般寂静。 亢大勇这才擦干净手中的砍刀,转身大步行了开去。李鸿基淡淡地道:“此二人动摇军心,该杀,尔等要引以为戒!” 接着又安慰道:“咱们所在的这处山洞四通八达,出口众多,官兵无论是火攻水攻,还是烟燻火燎都没用,只要打们敢进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海盗闻言倒是心中稍安,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山洞是个天然溶洞,确实四通八达,出口很多,即便守不住,逃跑还是很方便的。 “海狗子,找几个人处理一下,几他人都睡吧,不许再闲话!”李鸿基吩咐了一声,便也举着火把离开了。 海狗子忙带人将两具尸体拖到一处岔洞丢弃掉了。 亢大勇作为大当家,独自占据了一处干净平整的洞厅,里面燃着火把,其三弟亢大毅此刻也在。 李鸿基走了进洞厅,亢大勇瞥了他一眼,淡问道:“二当家有事?” 李鸿基点了点头道:“大当家,如今情况危急,对咱们十分不利,今日官兵一天就清剿了两处山头,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找到这儿来了。” 亢大勇黑着脸说:“老子当然知道,但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亢大毅埋怨道:“李基,你小子当初不是说大铜山山多林密,只要往里面一躲,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咱们吗?现在呢,乍一天都顶不住?奶奶的,大家都被你害死了。” “老三,闭上你的臭嘴吧!”亢大勇喝斥道,他虽然也有不满,但现在还得倚重李鸿基出谋划策。 李鸿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道:“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了,没想到官兵的行动会如此坚决迅猛。” 亢大勇摆手道:“也不能全怪二当家,是贾环那小子太刁钻了,而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想办法脱身才是正经。” 亢大毅嘀咕道:“山里山外都被官兵封锁得像铁桶似的,还能逃得到哪儿去,躲在山洞中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亢大勇目光一寒,顿时吓得亢大毅猛摆手道:“二哥我错了,我不多嘴了,听李基的!” 李鸿基叹了口气道:“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拼死突围,逃得一个是一个,要么真的只能等死了!” 亢大勇冷笑道:“就咱们这点人手,突围也是送死!” 李鸿基目光一闪道:“如果咱们在官兵当中有内应,或许能成功突围逃离。” 亢大毅闻言忍不住讥讽道:“什么屁话,要是官兵当中有咱们的人,咱们也不用被撵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了。” 亢大勇心中微动,目光狐疑地望向李鸿基,冷问:“二当家,那部账本的事你也知道?” 李鸿基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毅爷跟我说过。” 亢大毅在亢大勇凌厉的目光注视下,讪讪地道:“二哥,我只是一时说漏嘴了,而且李基知道了又有什么打紧的。” 亢大勇冷哼一声,盯着李鸿基道:“既然二当家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此刻就在山外,我可以亲自冒险潜伏出去联系他,以账本要挟其打开一道缺口放咱们离开。” 亢大毅闻言一喜,拍掌道:“对啊,这部账本要是抖出去,戴立那狗官就死定了,为了保命,肯定会放咱们离开的,二哥,这方法妥当!” 亢大勇睨了李鸿基一眼,犹疑道:“你就不怕戴立杀了你灭口?我爹和大哥当初被刺杀灭口,估计跟这王八蛋也脱不了关系。” 李鸿基却一脸慨然地道:“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把,若能为大当家和众弟兄挣得一线生机,我李基也是死得其所,而且我不带原本去,只摘录一部份,那戴立见账本原本不在,必然不敢对我下杀手。” 亢大勇闻言放下心,原来他还担心李鸿基会骗走账本,现在他既然不要原本,那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便由他折腾去吧,若事成了最好,若事不成,自己也没什么损失,顶多是李基这小子被戴立干掉,于是点头道:“好兄弟,二当家果然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只是这里也没笔墨,二当家如何抄录账本?” 李鸿基道:“这个容易,用火炭写在一块布上,也不用多写,摘抄部份与戴立有关的账目就行。” 当下,李鸿基便让亢大毅把账本拿出来,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把账本中几条关于戴立的账目抄下来,又选了几条与扬州知府洪文轩有关的抄录好,最后将布条迭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亢大勇便问:“二当家准备几时动身?” 李鸿基神色果断地道:“时不宜迟,现在就行动。” 亢大勇见李鸿基如此积极,顿时又生疑了,皱眉道:“会不会仓促了些?” 李鸿基摇头道:“正所谓夜长梦多,迟则恐生变。明天官兵肯定还会继续扫荡的,每迟一天,咱们能活动的范围就会进一步被压缩,到时想潜伏出山就更难了。大当家放心,戴立的营地在北边,附近的几座山头均没被清剿过,我有信心能摸出去。” 亢大勇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鸿基一眼道:“说的也是,既然二当家早作了准备,那本当家便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李鸿基一拱手,低声道:“此事还望大当家和毅爷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人心动摇。” 亢大勇点头道:“这个自然!” 李鸿基这() 才放心地转身离开了洞厅。 亢大毅看着李鸿基的背影,有点不放心道:“二哥,李基这小子如此积极,不会是想趁机开溜吧?咱们最好留个心眼。” 亢大勇冷笑道:“他开溜也无妨,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权当让他去探一探路,如果让他溜掉了,咱们自然也可以,而且咱们把其弟李义扣住,除非他不顾兄弟的性命了。” 亢大毅闻言笑道:“说的也是,二哥英明!” 第311章 交易 李鸿义把李鸿基送到一处洞口,低声道:“大哥当真要冒这个险?” 李鸿基沉声道:“现在这形势,咱兄弟二人若想活命,也只能拼一把了。” 李鸿义忙道:“那我陪你去吧。” 李鸿基转头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倭寇,低声道:“不行,亢大勇并不完全信任我,不会放咱们兄弟同时离开的,你得留下来作人质。” 李鸿义顿时变了面色,李鸿基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我会回来的,对付戴立这种贪财好色的狗官,我有把握。” 李鸿义支吾道:“那大哥小心,若有机会……大哥便自己逃命吧,不用管我,咱能活一个是一个。” 李鸿基面色一沉:“放屁,你把大哥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大哥还欠你一个亲王。” 李鸿义闻言心中一暖,胸中热血上涌,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等大哥的好消息。” 李鸿基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沿着山间小径往北边摸去。 这座大铜山并不是荒山,山里有寺庙和矿场,平时有不少香客和工人进进出出,所以开僻了不少山间小径,否则乌天黑地的,在山中根本没办法行走。 李鸿基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道路,方向感特别强,即使是错综复杂的山间小路,他走过一次便可大致记住,极少会出差错,这许就是他的个人天赋吧,这也是他有信心翻山越岭,找到戴立营地的底气。 当然,大晚上的不举火在山中行走,也是极困难的事,一来是天黑看不清,二来是山中的野兽毒虫很多,一不留神被咬上一口,指不定就上西天了。 所以李鸿基不敢大意,右手持刀,左手拿一长棍开路,一边小心翼翼前进,一边不停拍打四周的草丛,以便惊走藏匿其中的蛇虫。 黎明时份,李鸿基终于顺利摸到了大铜山北面的外围,此处有一条出山的主路,如今已经被官兵封锁了,设了鹿角拒马,有岗哨十二个时辰值守。 距离岗哨后方百来米的空地上驻扎着一支人马,正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的营地所在,有一个千户的兵力,亦即是一千二百人,而直接负责率领这支人马的千户名叫戴朝仁,乃戴立的族侄,换而言之,这是戴立在扬州卫中的心腹部队,完全忠于他个人。 且说李鸿基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确认营地上方树着的将旗是个“戴”字,这才深吸一口气,从暗处闪了出来,径直往岗哨走去。 负责值守的几名官兵正犯困呢,竟然直到李鸿基走到附近才发现,不由都吓了一惊,纷纷抽刀大喝:“谁?” 有士兵则弯弓搭箭瞄准,更有士兵举起了火绳枪,李鸿基连忙举起双手,趴在地上大声道:“不要放箭,小的只是个进山砍柴的樵夫。” 几名官兵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只有一人,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冲过去两人,把李鸿基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押回岗哨内审问。 “小子,别当咱们是傻子,就你这身打扮,连柴刀扁担都没带,还樵夫呢,快老实交待,否则有苦头你吃。”领头的小旗厉声喝道。 岂料李鸿基竟淡定地笑起来:“军爷好眼力,在下的确不是樵夫,不过在下认识你们的指挥使戴立,快带我去,有紧要事找他!” 那小旗愕了一下,继而怒笑道:“就你,还认识咱们戴指挥?别他娘的猪鼻子插葱——装象了。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欠揍,先打一顿再说。”说完便要动手。 李鸿基大喝一声:“放肆,我真的认识你们戴指挥,敢动我一下试试,若误了大事,只怕你一个小旗承担不起!” 那名小旗惊疑不定,但见李鸿基声色俱厉,最终还是有点吃() 不准,于是便派人去上头请示,嘴上发狠道:“小子,若敢骗老子,看老子怎么剁了你。” 很快,前往禀报的士兵便回来了,凑到小旗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悻悻地瞪了李鸿基一眼道:“走吧,戴指挥要见你。” 接着,小旗便亲自把李鸿基押到一座营帐内,只见一名年约五十许岁的武将居中而坐,正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无疑,旁边还立着一名衣甲锃亮的千户,此人则是戴立的族侄戴朝仁。 戴立斜眼打量被押进来的李鸿基,发现并不认识,眼中闪过一丝疑疑,冷道:“你认识本官?” 李鸿基笑道:“在下不认识戴大人,但却认识烟翠姑娘。” 戴立的老脸顿时拉下来。 原来戴立此人贪财而好色,几乎每年都会纳一房小妾,而烟翠正是他最宠爱的一房小妾。此女曾是秦淮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动一时,后来大盐商亢令城特意从金陵花重金买来,转送给戴立当小妾。 此时李鸿基又笑道:“烟翠姑娘才貌双绝,身轻体柔,戴大人肯定很满意了,只是这赎身的银子却有点贵,五百两——金子!” 戴立面色骤变,厉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李鸿基哈哈大笑:“你们不正在通缉本人吗?在下李鸿基是也,或者李基也行!” 戴立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向旁边的侄子戴朝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将营帐内的士兵打发了出去,然后亲自执刀守在门口。 戴立这才冷冷地喝问道:“原来你就是贼首李鸿基,如今主动送上门来,难道不怕死?” 李鸿基笃定地道:“在下当然怕死,但却不是来送死的。” 戴立阴沉着脸:“说吧,你来此有何目的?烟翠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鸿基微笑道:“也没什么紧要事,只不过是想跟戴大人作个交易而已。” 戴立冷笑道:“凭什么?” “就凭在下怀中这块布。”李鸿基双手被绑着,只能用眼神示意。 戴朝仁立即上前,从李鸿基怀中掏出了一块写满字的布条,匆匆瞄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双手递给了戴立,后者连忙接过仔细一看,老脸瞬时煞白,连冷汗都渗了出来。 李鸿基一见便知拿到对方七寸了,心中大定。 “这……你从哪得来的?”戴立眼中寒芒闪闪,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了。 李鸿基笑道:“从一本账本上抄来的,对了,里面还记载了很多账目,其中关于戴大人的还有很多,另外,不仅扬州官场,南京六部的也有,京城的也有,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戴立急忙问:“账本在何处,快交出来,本官不仅饶你不死,金钱美人也可任你挑选。” 李鸿基哂然道:“戴大人莫非当我李鸿基是白痴,账本给了你,别说金钱美人,只怕在下小命都难保。” 戴立蓦地变得凶狠起来,厉声道:“本官现在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李鸿基不屑地道:“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是不回去,亢大勇就会把账本交给贾环,你自己拈量一下吧。” 戴立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道:“那么说,账本如今在亢大勇手中?” “反正不在我身上。” 戴立一挥手,其侄子戴朝仁立即上前,把李鸿基全身上下都搜遍了,果然一无所获。戴立只好无奈地道:“说吧,你要与本官作何交易?” 李鸿基笑道:“很简单,打开一道口子放我们离开。” 戴立皱眉道:“这可是死罪。” “账本要是落在锦衣卫手中,戴大人只怕会死得更惨,而且死的还不止你一个,估计得有一大批人() 给你陪葬!” 戴立顿时被拿到了七寸,良久才咬牙道:“放你们离开没问题,但你得把账本交给本人,否则……” 李鸿基立即打断道:“等我们安全脱身了再谈这个。” 戴立的面色不由黑了下来,冷笑道:“你们若不守信用又如何?” “戴大人还有得选择吗?要不然跟其他人商量一下?譬如义忠亲王府的姬公公?”李鸿基微笑着威胁道。 戴立又惊又怒,心乱如麻,想动手杀人,但又反鼠忌器。 “现在才刚天亮,戴大人还有时间慢慢考虑!”李鸿基悠然地提醒道。 戴立沉吟了片刻,冷道:“先押下去!” 那戴朝仁踹了李鸿基一脚,然后推搡着押下去关起来,而戴立则连忙派出一名心腹骑快马赶回扬州城。 且说李鸿基被关押在一座单独的营帐里,虽然表面十分淡定,但内心还是颇为紧张的,幸好,约莫中午时份,他又被押到了戴立的营帐内。 这次戴立的营帐内竟然设了屏风,李鸿基扫了一眼那屏风,不动声色地道:“戴大人可考虑清楚了?天黑之前在下若还没回去,亢大勇将会把账本交给贾环。” 戴立冷哼一声道:“本官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事后,你们必须把账本交出来。” 李鸿基点头道:“没问题,但戴大人必须准备好船只,以及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并且确保我们能通过水师的封锁,沿长江安全逃回大海。” 戴立黑着脸道:“本官只是扬州卫指挥使,管不了金陵水师,恐怕难办到。” 李鸿基哂笑道:“戴大人办不到,难道没其他人办到,那账本里记录的名单,似乎并不乏手眼通天的人物。” 戴立面色变幻,似是犹豫不决,良久才咬牙道:“本官可以安排,但是你们登船之前,必须把账本交出来,否则没得谈。” “好,成交!”李鸿基一口便答应下来。 戴立松了口气,冷冷地警告道:“你们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本官可不敢保证你们能活着逃出大海。” 李鸿基笑道:“放心,若戴大人守信,咱们自然也不会食言,这次交易成功的话,指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戴立冷脸一挥手道:“三日后的子时,你们从这边突围,自会有人接应,不过要有一部份替死鬼,否则太明显了,本官也不好糊弄。” 李鸿基目光一闪,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戴立便安排人把李鸿基送回山林中。 且说李鸿基刚离开了营帐,屏风后面便闪出来两人,其中一人赫然正是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而另一人看样子是个武士,中等身材,体形健硕,四肢强壮有力,两边太阳穴鼓鼓的,眼睛特别大,仿佛铜铃一般,时刻绷着脸,给人十分冷厉的感觉,其腰间还挎着一副弓箭,弓是铁胎硬弓,看样子弓力极强。 只听徐文瀚冷笑道:“即便拿到账本,亢大勇兄弟和这个李鸿基都不能留。” 戴立阴笑道:“瀚爷放心,只要账本一到手,就送他们上西天。” 徐文瀚点了点头,又道:“姬爷爷的意思是,贾环和易洪都必须干掉,戴大人你安排一下。” 戴立谨慎地道:“易洪自从上次被射瞎一目,如今格外小心,身边守卫的锦衣卫多了一倍不止,而且还有专门持盾的,刺杀他怕是不容易。” 徐文瀚自信地道:“戴大人放心,大眼用的三石强弓,可两百五十步开外射杀野兔,百发百中,只要他寻到开弓的机会,那易洪和贾环就死定了,而且这两人一死,戴大人在军中的职位最高,自然便都由你说了算。 退一步来讲,即便最后大眼() 失手了,也可以推到海盗头上,不会引起易洪和贾环的疑心,毕竟易洪的左目就是被海盗中的神箭手射瞎的。” 戴立眼中杀机一闪,点头道:“好,本官这便安排。” ………… 这一日,官兵又清剿了两座山头,但是却毫无所获,那些海盗似乎都被官兵昨天的清剿行动吓怕,都不敢跑到外围了,估计都在主峰的山洞中龟缩起来。 此刻,太阳已经偏西了,易洪和贾环等人在刚清剿完的一座山头上巡视,一边商讨接下来该先围剿那座山头,而这个时候,那名叫大眼的死士早已在戴立的安排,悄然潜伏在附近一座山头上,静静地等候着出手的机会。 第312章 刺杀 大眼没有真名,或者说他的真名就叫大眼,跟义忠亲王府豢养的其他死士一样,无父无母,没有贯籍出身,没有姓名,只有代号,而大眼因为一双眼睛特别大,所以教头便给他起了个代号叫大眼。 教头同样是义忠亲王府豢养的死士,也是第一代死士,年纪很老,资历也很老,是第一代死士当中唯一的幸存者,没人知道他的代号,因为所有人都只叫他教头。 大眼的眼睛很大,臂力也很大,自小便跟教头学射箭,等到成年以后,其力能开四石弓,两百步内百发百中,成为义忠亲王府众多死士当中的佼佼者,杀手中的金牌杀手,出任务从来没有失过手。 此刻,大眼便像一只猎豹般趴在一株大树的树桠上,对面那座便是官兵今日清剿过的山头,那山顶上分明还插着晋军的旗帜。 大眼睁着铜铃似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山头,等候目标的出现。他选的这个位置无疑是上佳的,视线极好,居高临下,斜阳从左后方照料来,对面山头一览无余。 这时,目标终于出现了,本来趴着的大眼立即爬了起来,以单膝半跪的恣势,稳稳地站在树桠上,并且摘下了背着的那把铁胎弓。 这把铁胎弓是一把三石弓,弓力足足有三百六十斤,这并不是大眼的极限,他甚至能拉开四石弓,不过短时间内只能拉开两次,而且无法做到百发百中,所以他习惯使用三石弓。 从大眼藏身的这个位置,到对面那座山头,直线距离在两百米以内,所以三石弓的射程足够了,唯一的难点,这次刺杀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贾府庶子贾环,另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 大眼要成功击杀这两人,必须等候一个绝佳的时机,来个一箭双雕,否则先射任何一个,都极大可能让另一个逃脱。 这个挑战的难度非常大,不过大眼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他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而这次,他相信也不会例外。 此刻,对面的山头上,易洪和贾环正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沿着山路巡视,走到半山腰时,一座古刹便出现在眼前。 这座古刹是一座佛寺,名曰般若寺,据说是北宋年间建造的,后来数次毁于战火,最近一次修缮是大治年间,如今寺中的和尚都被转移了,所以寺里寺外空空如也。 般若寺外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可停车马,易洪和贾环等人在寺外的小广场停留驻足,向着主峰方向指指点点,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显然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大眼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彻,立即便搭箭弯弓,如怀中抱月,本来铜铃般的两只大眼微微眯缝起来,瞬间锐利得像鹰。 山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树枝轻摆中,树桠上的大眼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耐心地等候着松手的时机。 与此同时,另一座山头上同样有一人,正在做着相似的动作,那就是朱晋钺。 此刻的朱晋钺就藏身在一处山石上,四周的茅草高出山石一米半有余,成为绝佳的视线屏障,他可以透过茅草间的缝隙清晰地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藏身在茅草后面的他。 朱晋钺采取的是双膝跪姿,腰身挺得笔直,两把二石弓合作一把,箭已上弦,弓也拉圆了,同样像座石雕一般纹丝不动,静静地盯着对面般若寺前的小广场。 很明显,朱晋钺也在等待着一个一箭双雕的绝佳机会。 朱晋钺并不认识贾环,但是对面那一群人当中,人人披挂戴甲,只有一个穿着玉色秀才襕衫的少年,如此“骚包”扎眼,朱晋钺想认错人都难了。 刚开始时,朱晋钺的目标只有贾环,但当他看到“死而复生”的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时,目标瞬间便变成了两人。 () 当初在崇明沙一战中,朱晋钺本以为已经把易洪射杀了,还为此沾沾自喜来着,结果现在才发现,易洪当时根本没死,只是被射瞎了一只眼,估计是当时的距离有点远,再加上江风大,箭矢力道不足,射穿了一名锦衣卫的脖子后,并没有贯穿易洪的脑袋。 不过没关系,这次易洪死定了! 朱晋钺信心十足,能一箭把贾环和易洪的喉咙射个对穿。 此刻,船若寺面前的广场,贾环和易洪还在讨论着什么,不时手搭凉棚往主峰的方向张望,然而两人站在原地,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 朱晋钺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拉弦的手都有点发麻了,不由暗皱眉头,贾环和易洪都不动,他自然没法捕足到一箭双杀的机会,如果只杀一个,那就容易多了。 朱晋钺是个果断的人,犹豫了两秒便作出了决定,先杀贾环。易洪虽然身份更高,是大晋皇帝的心腹头目,但贾环表现出来的潜力更惊人,一旦成长起来,危害更大,必须优先除去。 朱晋钺打定主意,箭头转而指向贾环,正欲放箭之际,忽觉左近山头有寒光一闪,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忙垂下弓仔细地观察。 朱晋钺本身就是一名神射手,不仅目光敏锐,而且对狙击地形的选取上也经验极为丰富,所以只是片刻便发现了藏身在左侧山头上的死士大眼,顿时面色疾变,急忙一个翻滚。 ——嗖! 就在朱晋钺作出翻滚动作的半秒内,一支劲箭已激射而至,准确地落在朱晋钺刚才所处的岩石上,发出叮的一声,并且擦出了一长串火花。 朱晋钺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弯着腰飞快地退往另一块山石后面,这是他选取的备用狙击位,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他一入坑,迅速便锁定了敌人的位置,弓弦吱的一下便拉满。 此刻,左则山头上的大眼已经趴下了,像只壁虎一样斜伏在树桠间,额头上全是冷汗。 原来就在刚才,朱晋钺发现大眼的同时,大眼也发现了朱晋钺,并且出于本能,他抢先出手了,可惜没有射中。 这种级别的神箭手对决,第一击不中,往往是致命的,此刻的大眼虽然看不到朱晋钺,但直觉告诉他,自己已经被瞄准了,所以趴在那一动不敢动。 朱晋钺跪在山石后,占据了绝对的主动,他张弓搭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山坡上的那棵大树,虽然同样看不到对方,但直觉告诉他,对方仍然藏身在原来的位置,现在比拼的是彼此的耐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夕阳从身后射来,火辣辣的,大眼只觉后颈的皮肤被晒得隐隐生痛,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一半是热的,一半倒是冷汗。 此时此刻,大眼已经确认自己遇到一名老手了,而且从对方迅速而果断的反应来看,绝对还是一名高手。 念及此,大眼有点后悔鲁莽了,从其位置的选取上来看,对面这位同行一开始的目标并非自己,极可能也是贾环和易洪等人,可是如今后悔也没用,狙击手之间一旦接上手,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方倒下,而更糟糕的是,现在主动权在对方手上。 此时此刻,朱晋钺同样在猜测着大眼的身份,不过他只以为对方是官兵安排的弓箭手,哪里料到对方也是来刺杀贾环的。 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大眼终于有点按耐不住了,他现在趴伏的姿势有一定倾斜度,得手脚用力缠着树桠,所以十分费劲,而且太阳光直射后背,就跟火烧一样难受。 又过了一会,大眼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自己的双手脱力,将会往树下掉,那样无疑是致命的,于是他咬着牙,攀着树桠一点点地往下移动。 此举必须十分小心,一旦身体稍微露出树干,那怕不是要害,也有可能饮恨当场!() 对面山头上的朱晋钺,此刻同样汗流不浃背,毕竟长时间拉着弓弦,也是相当费力的,终于,他看到了树枝在颤动,那种颤动跟风吹的自然摆动是不一样的,所以朱晋钺一眼便看穿了,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终于藏不住了,再狡猾的猎物,终也逃不过有耐心的猎人。” 此时,树上的大眼已经顺着树枝移动了一段距离,再有一小段距离,便可抵达主干,只要移到主干后面就能顺利落地,逃出生天。 大眼深吸一口气,四支猛地发力,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蹬,飞扑出去,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间,一支劲箭如同闪电般破空而至,穿过层层枝叶,像长了眼睛般正中大眼的胸口。 噗…… 箭矢入肉,大眼只觉一阵钻心之痛,身体被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地带得往前冲。 咚…… 一声闷响,箭矢深深地刺进了树身,连同大眼的身体一起挂在离地两米多高的地方。 大眼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脖子一歪,双目瞳孔渐渐涣散,最后完全失去了光华。 山风吹过丛林,只剩下沙沙的声响。 朱晋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虽然两座山头间隔着近两百米的直线距离,但箭矢入肉的声音他还是“听”到了,或者说是感受到了,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只有真正的神射手,才有这种本事。 朱晋钺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再次回到之前的射击位置,透过茅草往对面的般若寺望去,发现虽然耽搁了小半个辰,那贾环和易洪居然还没离开寺门前的广场,不由大喜过望,暗道:“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可惜不中用呀,活该你小子命歹了!” 朱晋钺不再犹豫,迅速弯弓瞄准,嗖的就是一箭!!! 此时,般若寺门前的小广场,贾环正欲上马离开,忽然间心生警兆,浑身汗毛倒炸,跟上次在围剿崇明沙时如出一辙,本来一只脚已经踩在马镫上的他急忙就地一趴。 嗖……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贾环趴下前的零点零一秒间,一支劲箭便如天外飞星般激射而至,啪的一声射中了马鞍,继而穿入了马腹。 可怜那坐骑悲啸一声人立起来,然后轰然倒毙于地,而贾环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当场被带得高高抛起,又重重地摔下来。 “贾!”曼达琳发出一声尖叫,纵身飞扑上去。 易洪那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时察觉危险,已然一闪身躲到自己的座骑后面,四周的锦衣卫也呼啦地围了上来,举盾牌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易洪团团护在中间。 “真见鬼了!”对面山石上的朱晋钺暗骂了一声,神色惊疑不定,这小子是不小心摔倒,抑或是察觉到危险提前躲避的? 如果是前者,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时候摔,如果是后者,那就更神奇了,这小子莫非有提前感知危险的能力? 朱晋钺虽然惊疑,但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也不耽搁,嗖的又是一箭射出。 此时的贾环正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爬起,第二支劲箭又射到了。 “三爷小心!”铁虎此刻已是目眦尽裂,像一头疯虎般狂奔过来,可惜距离太远,赶不及了。 眼看贾环就要丧命在箭下,曼达琳第一个赶到了,纵身一扑便扑在贾环身上,那支劲箭恰巧击中她背着的圆盾,当的一声,折射上半空。 这时,铁虎也冲到近前了,横身一拦便挡在最前面,像一座铁塔一般,很快,四周的兵卫也拥了上来,将贾环团团护在中间。 “贾,醒醒,醒醒!”曼达琳用力拍了拍贾环的脸,见后者依旧双目紧闭,顿时急得都快哭了。 幸好此() 时,贾环睁开了眼,俊脸憋得通红,一边猛咳,一边声音嘶哑地道:“起……起来,别压……呼吸不了!” 原来贾环刚刚被重重摔了一下,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结果曼达琳又一个飞身把他压在身下,直接便把他压得岔了气。 曼达琳眼见贾环醒转,不由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天啊,吓死我了!” “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快被压死了,你这是公报私仇吗?”贾环有气无力地道。 曼达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姿势亲密地趴在贾环身上呢,慌忙爬了起来,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第313章 人形床弩 贾环坐起来,止不住地咳嗽,曼达琳见状不禁又担心起来,蹲下一边替前者轻轻抚拍后背,一边关心地问:“贾,你受伤了?” 贾环看着曼达琳近在咫尺的精致俏脸,还有眼神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担忧,心中不由一暖,又回想起此女刚才奋不顾身的一扑,更是倍觉感动,微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岔了气,歇一会就好了,咳咳,谢谢!” “噢,不……不用谢!”贾环突然间如此客气,曼达琳反倒有点不适应了,赧然垂下了眼睑,竟不敢与贾环对视。 曼达琳的五官十分精致,既有西方人种的立体美感,又有东方古典美女的优雅端庄,无论是颜值,还是气质,贾环窃以为,后世好莱坞电影中的众多大腕女明星,竟没一个及得上她,尤其是此刻略带羞赧的样子,简直难以形容的好看,分外赏心悦目。 “在——那边!”忽然有人大叫,接着便是爆豆般的枪声,还有箭矢破空之声。 贾环和曼达琳瞬间都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循声而望,只见火枪手和弓箭手正向着对面的山头不停开枪放箭。 贾环极目望去,隐约见到对面的山头上,有一名壮汉立于高高的山石上,发型很古怪,似是留了辫子。 此刻站在对面山头的那名壮汉,自然就是朱晋钺了,只见他居高临下,迎风而立,不慌不忙地看着这边,似是在嘲笑,又像在示威。 两座山头之间的直线距离近两百米,而官兵的火绳枪有效射程连一百米都不到,一般的二石弓有效射程也达不到两百米,所以尽管官兵们拼命朝着这边开枪放箭,却对朱晋钺构不成任何威胁。 很明显,朱晋钺也是深知这一点,这才敢明目张胆地现身示威的。 “放箭,开枪!”易洪躲在锦衣卫组成的人墙之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独目中放射出无比阴冷和仇恨,估计已经猜测到,对面山头那个汉子,就是当初射瞎了他一只眼的神射手。 砰砰砰……嗖嗖嗖 铅弹和羽箭像雨点般向着对面山头倾泻,但绝大部份都只是在空中划出一条无奈的抛物线,最后坠入两座山头之间的山谷,偶尔有少量仰角大的箭矢射到跟前,已经没什么动量了,朱晋钺只是用弓轻轻一拨便尽数扫落。 “这次让你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就没那么行运了!”朱晋钺冷笑一声,伸出右手食指朝贾环遥遥一点,又抬起手在胸前作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实在太嚣张了!!! 饶是贾环一向从容,此刻也禁不住挑起了剑眉,而众将士无不勃然大怒,有人破口大骂,左大寿更是拔腿就往山脚下冲去,直扑对面山头,誓要将那嚣张的贼子剁碎了喂狗。 “你们的火绳枪射程太短了,只是在浪费弹药罢了!”曼达琳眼见火枪手们不断地开枪,却伤不了对面的贼人分毫,禁不住直摇头。 这时,铁虎却突然深吸一口气,浑身骨头啪啦啪啦作响,感觉整个人都瞬膨胀了一圈。 正当大家惊疑时,铁虎突然大喝一声,然后发足狂奔起来,势如猛虎下山,众官兵见状急忙纷纷让开一条道。 般若寺前的这处小广场大概有三十米长,前面就是一处悬崖,铁虎不断地加速,眼看就要奔到悬崖边了,所有人的心顿时都到了嗓子眼,然而就在此时,铁虎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大吼,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矛已然脱手飞出。 嘶——! 尖锐的破空之声在山谷上空回响,对面山石上的朱晋钺本来还一脸看戏的表情,但很快就被惊诧所取代了,因为那支短矛飞越了大半山谷,竟然没有丝毫力疲之态。 嗖—— 狂暴的短矛呼啸着冲上了抛物线的最高点,() 目测高度比朱晋钺所在的位置还要高出十几米,然后加速下落。 “不——好!”朱晋钺心头狂震,急忙纵身往旁边跃开,而下一秒,短矛便如飞星坠地,哐当的一声大响,倾刻火星四溅,碎石狂飞。 只见那短矛深深地扎进了山石中,几乎尽柄而没,尽管扎中的位置距离朱晋钺原来站的位置低了几十公分,但依旧惊得朱晋钺冷汗直冒。 此人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人形床弩啊! 这时一股白烟从山石下方突兀冒起,紧接着四周的茅草竟然噼哩啪啦地燃烧起来。 原来刚才短矛扎中山石时所激起的火星,竟然把周边的干茅草给引燃了,而干茅草这玩意,是极容易燃烧的,一旦点燃,倾刻便连绵成片,所以山石周边瞬间燃成一片火海,逼得朱晋钺转身逃离。 朱晋钺狼狈地逃出十几米,这才敢蓦然回首望去,但见大火熊熊,浓烟滚滚,灰烬漫天,根本看不到对面山头的情形了,但是那震天的喝彩声却清晰可闻。 朱晋钺又惊又怒,刚才掷矛那名晋将应该就是铁虎了,臂力竟然恐怖如斯,怕是五石弓也能拉开,当真是一员无敌猛将。此人眼下只是个百户,若日后成为晋国的高级将领,必是女真的劲敌,其危害只怕不会比那贾环小。 眼见着山火越烧越猛,朱晋钺虽然不甘,但也只能转身急急撤离了,往大铜山的主峰方向奔去。 “虎子,没事吧?”贾环走到铁虎身边关心地问道,后者刚才掷出惊天一矛,但消耗也是巨大的,此刻弯着腰呼哧呼哧地急喘。 铁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休息了片刻,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沉声道:“三爷,那家伙应该就是射伤石头的贼子,此人箭术相当可怕,您得小心了,这家伙估计已经盯上了你。” 贾环点了点头,对方这次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正所谓树大招风,自己目前实际上相当于三军统帅,对方要杀自己也很正常,只是海盗当中竟有如此厉害的神射手,委实令人意外,而且那贼子的发型很古怪。 这时冯紫英也走了过来,提醒道:“虎子你也小心点,刚才那一矛虽然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不过但凡本事大的人都心高气傲,那人只怕会跟你卯上。” 铁虎傲然道:“俺且等着他!” 且说那左大寿,率先带着一批弟兄奔下山脚,试图直扑对面山头,结果却在山脚下遇到了戴立。 “左百户,发生何事?”戴立拦住了左大寿问道。 左大寿本是扬州卫所属的百户,忙见礼道:“启禀戴指挥,刚才环三爷在般若寺前遭到暗箭刺杀,那贼人就藏身在对面那座山头上,属下正要赶去擒拿。” 戴立闻言暗喜,只以为大眼得手了,但脸上还是装出惊骇的表情问道:“那贾秀才可受伤?” 左大寿笑道:“亏得环三爷反应快,只射中了坐骑,环三爷本人只是摔了一下,并无大碍。” 戴立不由大失所望,该死,那死士不是说百发百中,从来没失过手吗?这次怎么失手了? 左大寿虽然粗犷,但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见到戴立不经意间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由暗暗奇怪,试探道:“戴大人还有何指示?” 戴立猛地回过神来,掩饰般轻咳了一下,又故作激愤地大声道:“这贼人着实太猖狂了,果真是困兽犹斗,古人诚不欺我也,幸好贾秀才吉人自有天相。嗯,你去吧,抓住此贼千刀万剐,本指挥先上山去看望贾秀才。” 戴立说着便带人往般若寺方向而去,左大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戴立的背影,正欲继续赶往对面的山头,却发现那山头上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并且迅速地蔓延开来。 幸好,眼下并非旱季,日() 前才下过大雨,山上的植物水分充足,大火只烧了半个时辰便自动熄灭了,也没蔓延到其他山头。 ………… 是夜,大铜山主峰的一处山洞内,朱晋钺躺在铺了树叶的地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眼光光地看着洞顶发呆,情绪显得有点低落。 旁边的朱晋斧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不过失败了一次,十四弟这就气馁了?” 朱晋钺收回目光,摇头道:“气馁倒是不至于,不过挺受冲击的,八哥你想一下,咱们兄弟在真正的战场上所向披靡,杀得晋军片甲不留,甚至让大晋连续两名辽东经略死于非命,结果如今却在一名毛都未长齐的少年手下屡屡碰灰。 还有那铁虎,竟然能将短矛扔出六十多丈远,啧啧,估计五石弓他也能拉得开,我多尔衮能开四石弓,自问已是世间罕有的神力,没成想还有更厉害的。啧啧,若大晋到处都是这种猛人,那咱们想入关取代大晋,只怕是异想天开了。” 朱晋斧摇头道:“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是纵观古今,能开五石弓的绝世猛人,屈指可数,这个铁虎怕也只是个异数罢了。” 朱晋钺闻言稍慰道:“那还好点,否则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辽东算了。” 二人正悄声聊着天,便有一名海盗行过来道:“大当家有请九爷十爷。” 朱晋斧和朱晋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到亢大勇所处的洞厅,发现二当家李鸿基,三当家亢大毅,以及加藤三郎均在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 “大当家找我们兄弟二人何事?”朱晋斧拱手问道。 亢大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如今形势越发的不妙了,我和二当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分头突围,那个……你们是什么意见?” 朱晋斧心中一动,问道:“如何分头突围?” 亢大勇瞥了一眼李鸿基道:“这个还是让二当家来给大家讲吧。” 朱晋钺哂然道:“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还问我们兄弟作甚?” 亢大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为人专横霸道,要是平时早就炸了,只是如今落难,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李鸿基连忙歉然道:“九当家十当家勿怪,我和大当家只是初步商量了一下,并没有最终决定,你们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再商量便是。” 朱晋斧淡道:“二当家先说来听听。” 李鸿基便道:“咱们兵分三路,后日子夜时份,同时从三个方向突围,大当家领一路往北,我领一路往西,九当家和十当家领一路往南,人数大致均分,至于能否成功突围,那便各安天命了。” 朱氏兄弟并不知道亢大勇和李鸿基已经暗中与戴立接上头,并且谈妥了交易,所以觉得这方案倒是挺公平的,并没有让自己兄弟二人作炮灰的意思,便道:“行,我们没意见。” 亢大勇喜道:“好,那就这么定了,后日子时突围,生死自负,各安天命。” 朱晋斧和朱晋钺倒无所谓,因为他们觉得凭他们兄弟二人的本事,即便所有人死光,他们也能活着逃离。 目送着朱氏兄弟离开,亢大勇竟然有点惋惜,这兄弟二人箭术高超,还讲义气,不过自己如今要活命,也只能坑了这对兄弟了,正所谓死道友莫死贫道,这次突围虽然有戴立放水,但还需要一支替死鬼来混淆视听,牵制其他方向的官军,而朱氏兄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且说朱氏兄弟离开后,李鸿基又和亢大勇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离开洞厅,回到自己下榻的山洞。 “大哥,可都安排好了?”李鸿义眼见李鸿基回来,立即便迎上去低声问。 李鸿基点了点头:“朱氏兄弟已经同意() 突围方案了。” “他们没有疑心?” 李鸿基摇头道:“我跟他们说兵分三路,大当家领一路,我自领一路,他们兄弟领一路,如此公平,他们又岂会疑心!” 李鸿义笑道:“还是大哥高明,朱氏兄弟来路不明,坑了他们咱也问心无愧,只是那戴立能信得过吗?别到时把咱们给坑了!” 李鸿基目光一闪,淡道:“戴立此人自然信不过,不过账本未到手之前,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咱们见机行事即可。” 第314章 患失患得 一大清早,贾环便被一种刺耳的噪音吵醒了,这种声音虽然不大,但十分尖锐,就像有人拿着铁条在使劲刮锅底。 贾环坐起环视帐内,没有见到洋婢曼达琳,于是穿上衣服,系好腰带和香囊,掀起帐篷的帘子便走了出去。 “三爷早安。”金宝和沐野二人正守在帐篷外,见到贾环,连忙施礼问好。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见到曼达琳了吗?” 沐野表情有点古怪地道:“曼姑娘昨日找军中的工匠借了一堆工具,今日天未亮就往小溪那边去了,也不知在捣搞什么。” 贾环闻言心中微动,举步往小溪的方向走去,沐野和金宝见状忙跟了上去,手里都拎着一面盾牌。尽管此刻在军营中,防卫森严,但自从发生昨日的暗箭刺杀事件,沐野和金宝丝毫也不敢大意。 小溪就在贾环的营帐后面不远,约莫二十米,从大铜山里流出,潺潺穿营而过,而兵营外围的坡下便是一大片水田,植满了水稻,连绵起伏,就像一张黄绿相间的巨大布幔,还差几天就是农历七月了,大部份水稻的稻穗都饱满了,估计还有一个月左右便可以收割。 贾环走到溪边,果然见到曼达琳正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认真捣搞着手中的一把火绳枪,那尖锐的噪音正是她弄出来的。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打了个手势让金宝和沐野二人止步,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曼达琳的身后,后者十分投入,竟然没有察觉到贾环的到来,继续用一把锋利的小锥子往枪管里捅,严格的来说,应该叫打磨吧,只是工具不太趁手,打磨得十分吃力。 贾环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竟没瞧明白此妞在干什么,便问道:“曼达琳,你在此作甚?”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曼达琳吓得哆嗦了一下,连手中的火绳枪也失手掉落,贾环手疾眼快,弯腰探手接住了,顺势凑到枪口往里一瞧,发现枪管里被磨出了一条三四厘米长的小凹槽。 曼达琳此时已回过神,将火绳枪夺了回去,颇有些不满道:“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吓了我一跳呢。”边说着,边又低头认真地打磨起来。 此时朝阳初升,晨光撒落在曼达琳身上,让她本来就雪白的肌肤仿佛镀上了一层釉质,整个人白得发光,那一头金色的秀发写意地披散着,与近处的小溪和远似的稻田融合在一起,仿佛一幅绝美的油画,贾环不由微微失了失神。 曼达琳见贾环没哼声,有点奇怪,仰起脸来瞥了一眼,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呢,那张精致的脸蛋上禁不住染上一层粉霞。 贾环微笑问道:“曼达琳,你为何要在枪管内磨出一条小凹槽?” 曼达琳的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这叫膛线,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原来竟连膛线都不知道。” 贾环不由暗汗,他只是考古专业的,又不是专门研究武器枪械的,还真不懂膛线这玩意,于是虚心地问道:“膛线有什么作用?” 曼达琳见贾环非但不生气,还虚心地向自己请教,蓝宝石一般的明眸不由异彩一闪,解释道:“膛线不仅能增加子弹的射程,还能让子弹更加稳定,更加精准。”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这是什么原理?” “其中涉及了空气动力和能量转换等知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曼达琳傲骄地道。 我去,竟然被鄙视了! 曼达琳见到贾环吃瘪的样子,竟然莫名的一阵心情愉悦,仿佛吃了家乡美味的冰淇淋似的,禁不住嘴角上扬。 这也难怪,曼达琳无论长相还是才学,在她原来的国家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帝国最年轻的舰长,只是自打遇上贾环后,几乎各方面都被碾压,这家伙明明年() 纪比自己小得多,却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其知识面之广,委实让人叹为观止,曼达琳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因此大受大击。 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一样东西,贾环竟然不会,曼达琳就别提多开心了,于是也禁不住显摆起来,侃侃道:“膛线其实有两种,一种是我现在做的直膛线,另一种是螺旋膛线,又叫风车线,螺旋膛线的作用要远优于直膛线,因为它能让出膛的子弹飞速旋转,从而增加子弹的稳定性,所以不仅射程,准确率也能大大提高。” 贾环喜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做螺旋膛线,对了,是不是没有趁手的工具?” 曼达琳点了点头,耸肩道:“怒我直言,以你们大晋目前的冶炼工艺,很难做出符合标准强度的枪管,更加做不出能加工螺旋膛线的工具,即便要弄个直膛线也很困难,你看,我的手都磨起泡了才磨了一点,这锥子用一会就秃了,得在溪石上不停地打磨。” 贾环闻言沉默了,曼达琳见状小声地道:“贾,你生气了吗?” 贾环笑言:“有何好生气的,你说的确是事实,铸炼方面,大晋的确落后了。对了,欧罗巴的火枪莫非都普及膛线了?” 曼达琳摇头道:“没有,大部份国家都还在使用滑膛枪,膛线枪只是占很少一部份。” 贾环奇道:“为何?” 曼达琳含糊地道:“噢,各方面的原因都有吧,一时间也说不清。” 贾环见状便知趣的没有再深入下去,转而问道:“那膛线枪的射程能达到多少?” “那要看枪管长度和装药量了,譬如你们军中使用的滑膛火绳枪,有效射程才五十六米,最大射程也不超过百米,比我们欧罗巴的火绳枪还差远了,就更别说新式的燧发枪了。你们的滑膛火绳枪如果加上直膛线的话,有效射程应该可以增加一倍,能达到一百米,最大射程可达一百五十米左右,具体还要验证。” 贾环喜道:“那也很不错了!” 曼达琳摇头道:“不不不,那还差得远呢,一百米的有效射程还及不上今日那刺客用的强弓呢,合格的火枪,有效射程至少得有两百米。” 贾环心中一动道:“所以你突然想到改造火绳枪,就是为了对付今日那个刺客?” 曼达琳脸上微热,又见贾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羞恼了,大声道:“笑什么,你是我的主人,我得保证你的安全,难道不是吗?” 贾环点头笑言:“对的,好奴婢,那你继续努力,什么时候把膛线枪弄出来,本主人必重重有赏,对了,你刚才提到的燧发枪又是怎么回事?” “燧发枪是用燧石击发的,比火绳枪好用,遇上雨天也能用,嗯,以你们大晋目前的工艺水平,要做膛线枪有点困难,但做燧发枪应该不成问题。” 贾环闻言喜道:“回头你给我做一把燧发枪如何?” 曼达琳犹豫道:“给你做一把防身没问题,但是我只做一把,多了我是不做的。” “这是为何?”贾环奇道。 曼达琳闷声:“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做。” 贾环若有所思地看了曼达琳一眼,恰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山中飞驰而来,径直奔进了营地。 贾环一见便知有紧急军情了,急忙转身往营帐快步走去。 曼达琳看着贾环走远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之前她亲眼看到贾环是如何敲诈资本家罗尔的,所以给贾环贴上了贪婪狡猾的标签,并且打定主意,决不透露自己的身份背景,免得像资本家罗尔一样被狠狠榨了个精光,结果与贾环相处了短短两个月时间,自己竟然为了这个家伙的安全,主动暴露了自己会制作枪械的本事。 “天啊,曼达琳,你这() 是疯了吗?”曼达琳扔掉手中的火绳枪和工具,双手捂着脸,一股悔意随之涌上心头。 回想起刚才自己在贾环面前洋洋得意地讲述膛线枪和燧发枪的情景,曼达琳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蠢哭了,两个月时间,真的能看清一个人吗?如今那家伙知道我懂造枪,会不会变本加厉地压榨我的价值?如果我不答应,他会对我变得很坏很坏吗? 先不说曼达琳如何懊悔,如何患得患失,且说贾环回到营帐,发现来人竟是百户戴士林。 “环三爷,山中发现一些情况,冯千户让您去瞧瞧。”戴士林迎面便道。 于是贾环立即上马,在数十军士的护送之下赶到了一座山头的脚上,又花了半个时辰,这才抵达了目的地——山顶附近的一棵大树下。 冯紫英和铁虎均在,二人一见贾环,立即便都迎了上来。冯紫英神色有点古怪地道:“环兄弟来了,快瞧瞧这个,今日弟兄们搜山时发现的。” 贾环抬首望去,只见树干离地面约两米处,赫然挂着一具尸体,利箭穿胸而过,将此人直接钉在树上,可见这一箭的力道之强。 贾环不由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冯紫英忙道:“环兄弟放心,四周都扫荡过了,很安全,而且从伤口的血迹来看,此人估计已经死去大半天了。” 贾环愕了一下,死了大半天?那岂不是跟自己昨日下午遇刺的时间差不多? 这时铁虎将一把铁胎弓递过来,道:“三爷你瞧,这把弓是在左近找到的,估计是从此人身上掉落的,其身上还配有弓套和箭囊。” 贾环皱了皱剑眉,接过这把铁胎弓,只觉沉甸甸的,又试着拉了一下弓弦,结果竟然纹丝不动。 冯紫英道:“这是一把三石强弓,一般人拉不动。” 铁虎纵身灵活地爬上了大树,手搭凉棚张望了片刻,又跳了下来,沉着脸道:“三石强弓射程可达三百步,而且树上那个位置极佳,正对着对面山腰的般若寺。” 贾环心中一动道:“虎子,你的意思是此人的目标是我?” 铁虎点头道:“可能极大!” 冯紫英不解道:“那此人为何又被别人射杀于此?” “看那边!”铁虎抬手往右侧的那座山头一指,昨日由于起火,那座山头已经烧秃了一块,就像长了一块癞痢。 贾环眼前一亮道:“从此人中箭的角度来看,箭是从那座山的方向射来的。” 冯紫英亦眼前一亮道:“也就是说,此人是被昨日刺杀环兄弟的那名弓箭手射杀的,咦,那岂不更加稀奇了,这树上的死鬼既然也要刺杀环兄弟,却为何被另一名箭手给射杀了呢!” 铁虎淡道:“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两人其实不是一伙的,但他们的目的都是要刺杀三爷,只是彼此发生了误会,此人技不如人,被另一名杀手给射杀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虎子这个解释合理,嗯,这把铁胎弓价值不菲,贼子应该用不起,换而言之,此人并非亢大勇一伙。” “肯定不是,昨日那个剃发扎鞭子的箭手才是亢大勇一伙的,也正是那家伙射伤了石头。”铁虎沉声道。 冯紫英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自语道:“除了那些海盗,还有谁要置环兄弟于死地。” 贾环此时却莫名想起当初亢令城父子在扬州城门口被刺杀的情景。 “易大人和戴指挥到!” 贾环正思索着,忽然人有人高呼一声,忙转首望去,只见一众锦衣卫正簇拥着易洪这边走来,戴立落后一段,身边同着跟着十数名亲兵。 “贾秀才有何发现?”易洪行至近前,劈头便问。 贾环一指挂在树上的尸体道() :“易大人你看。” 易洪打量了一眼树上的尸体,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人?” 贾环答道:“据我们初步推测,应该是昨日试图刺杀我的弓箭手。” 易洪愕然道:“那名杀手不是逃了吗?” 贾环不着意地瞥了一眼刚刚赶到的戴立,摇头道:“这是另一个,对了,这把弓正是从此人身上找到的。” 贾环说着将那把铁胎弓递了过去,易洪接过来轻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昨日有两伙人要刺杀你,咦,这是一把三石强弓。” 戴立一见此弓,登时面色微变。 第315章 狗急跳墙 戴立一眼便认出这把铁胎弓,正是那名王府死士大眼所使用的,顿时面色微变,再仔细一瞧被钉在树身的那具尸体,更是心神俱震。 树上的这具尸体尽管已经有点巨人观了,但从其穿着和面容还是能瞧得出来,正是那名代号大眼的死士,难怪昨晚一夜未归,敢情已然被射杀了。 “戴大人可是瞧出了什么端倪?”贾环忽然问道。 戴立正心神不安,忽见贾环审视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凛,故作不解地道:“本官只是奇怪,贾秀才如何断定此人试图刺杀你?又如何断定此人是被另一名杀手射杀的?” 贾环微微一笑道:“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其实最终都会留下一定痕迹。戴大人你看,这把铁胎弓正是眼前这名杀手携带的,从其死亡的时间可大致判断,正好与本人昨日遇刺的时间吻合,而铁胎弓的弓力有三石,可射三百步以上,树上的位置也适合射击对面山腰的般若寺。 时间、地点、作案工具皆对上了,绝不可能是巧合,由此可见这名杀手就是冲着本人来的,即使不是冲着本人,也是冲着易大人来的。” 易洪闻言,那张脸面瞬间阴冷下来,他和贾环昨日在般若寺前的小广场逗留了很久,这名箭手携三石强弓潜伏于此,目标不言自喻了。 戴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干笑道:“嗯,贾秀才分析得有道理,原来贾秀才还懂探案,佩服!” 这时,易洪手下一名锦衣卫百户名吕有为者,走到树下绕着观察了一圈,启禀道:“大人,据属下观察,射杀此人的箭确实是从那边山头射来的,换而言之,此人大概率是被昨日刺杀环三爷的那名箭手射杀的。” 易洪的独目寒芒闪烁,冷道:“这里到那边山头少说也有七十丈,一箭毙命,入木三分,果然好本事,本官这只眼睛估计也是拜此贼所赐。接下来,即便是把整座大铜山掘地三尺,也要将此贼揪出来,老子要亲手扒了他的皮,方能消心头之恨。” 易洪发完狠,又命人将树上的尸体取下来仔细地搜查,结果自然什么也没查出来,死士之所以谓死士,除了不怕死外,还要“死”无对证,这种人必须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人一死就一了百了,绝无半点痕迹可寻。 饶是如此,但戴立看着锦衣卫在那折腾,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直到亲眼目睹锦衣卫一无所获,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易洪阴沉着脸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那把铁胎弓,忽然意有所指地冷笑道:“看来这帮困兽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戴指挥以为然否?” 戴立不由心底发寒,陪笑道:“是啊,亢大勇一伙连刺杀这招都用上了,可见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然而任他如何猖狂,终也逃不过覆亡的下场,如今我军已经将大铜山外围的山头清剿过半,最多五天便能将其荡平,届时此贼必难逃一死。” 易洪抚掌道:“说得好,那便请戴指挥加大清剿力度,本官要在三天之内拿下主峰。” 戴立凛然拱手:“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待戴立领命离开后,易洪忽然笑问道:“贾秀才可还记得当初在扬州城外,亢令城父子被刺杀的事?” 贾环点头道:“自然记得,只是易大人何故突然提起此事?” 易洪森然道:“当时刺杀亢令城父子的两名杀手均是死士,锦衣卫花了数月时间也未能查出二人的身份,而现在这名被射杀的家伙估计也是一名死士,身份无从查证,以贾秀才的聪明才智,想必不用本官再点明了吧?” 贾环轻哦了一声:“易大人的意思是,刺杀亢令城父子的死士,跟这名箭手其实是同一来路?” 易洪反问道:“贾秀才觉得,如今除了被困() 的亢大勇一伙,还有谁想置咱们于死地?别忘了,林大人当初是如何中的毒,又是如何遭到伏击的。” 贾环凛然点头道:“看来咱们围住了贼首亢大勇,那伙人确实急了,指不定还会做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来,易大人可要小心防范了!” 易洪嘿嘿一笑:“贾秀才你也要好好保重,咱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了。” 贾环淡定地道:“常言道,邪不能胜正,贾环又何足惧之!” 易洪用略带嘲讽口吻道:“贾秀才不愧是圣人门徒,一身浩然正气,刀枪不入,神鬼皆避,佩服佩服。本官就不行了,怕死得很,若有个风吹草动,绝对先下手为强,嘿嘿!” 易洪的独目中杀机一闪而过,随即率着一众锦衣卫离开了现场,而那把铁胎弓也被他带走了,这是证物,是要留存的,否则贾环都想厚颜讨过来送给铁虎了使用了。 目送着易洪一行人走远,铁虎低声道:“三爷,如今整座大铜山已被两个卫的兵力围得铁桶似的,外人是很难进入的,就更别说寻准刺杀的时机了,所以俺认为肯定有内鬼接应,这名箭手才得以提前在此埋伏下来的,对了,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尤为可疑,据俺暗中观察,这家伙看到那把铁胎弓时,神色颇不对劲。” 贾环点头道:“原来虎子你也瞧出来了,估计易洪也对戴立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来的。” 铁虎神色凝重:“三爷,易洪说得对,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戴立乃扬州卫指挥使,手握兵权,根基深厚,若他当真是内鬼,一旦狗急跳墙,那咱们就危险了,倒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 贾环闻言不由陷入了沉思,如今参与围困大铜山的兵力共有万余,分别来自扬州卫、泰州卫和高邮卫,其中扬州卫兵力最多,共四个千户,约4800人,其次是泰州卫,共三个千户,约3600人,然后是高邮卫的两个千户,2400百人,外加冯紫英所率的云梯关千户所,约1000人。 换而言之,戴立掌控了四成的兵力,虽说扬州卫下属的四个千户,未必都会对戴立唯命是从,但戴立身为扬州卫指挥使,经营多年,忠于他的死党肯定也不会少,如果狗急跳墙之下突然发难,确实相当危险。 铁虎此时又劝道:“三爷,书上都有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即使不先下手把戴立干掉,最不济也要把他控制起来,解除他的兵权。” 铁虎这小子胆大心细,有股子狠劲,贾环也是杀伐果断之人,但正所谓师出必有名,现在无凭无据的对戴立动手,弄不好会人人自危,甚至引起军队哗变,必须慎之又慎,不过,提前做好防范还是必须的。 正如兵法所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再说那戴立离开后,立即调动扬州卫的兵力,对剩余的山头发动清剿,似乎并无异常。 夜幕降临。戴立回到大铜山北边的驻地,浑身披挂未解,一人独坐在帐内,那老脸的神情随着烛焰的晃动而明灭不定。 刺杀贾环和易洪的计策失败了,什么狗屁金牌死士,第一杀手,任务失败就算了,竟然还被别人射杀,尸体也留在现场被发现了! 戴立明显感觉到,易洪和贾环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尤其是易洪,分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此人是锦衣卫头子,手段凶残酷厉,一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肯定会采取动作,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 烛光下,戴立的面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拔出搁在双膝上的腰刀,用力刺进了地面,狠声道:“既然如此,何不搂草打兔子,彻底不留后患!!” “来人!”戴立低喝一声,一名亲兵随即闪了进来,恭敬地道:“大人有何吩咐?” () “去把周佥事和戴千户找来。”戴立吩咐道。 亲兵领命而去,很快,扬州卫指挥佥事周涛,千户戴朝仁便掀帐而入,此二人都是戴立的心腹死忠,所以戴立也没拐弯抹角,直接便道:“我准备干一票大的,你们准备一下,底下参加的人必须忠心可靠!” 周涛和戴朝仁人凛然相视,静静地听候戴立的安排。 ………… 易洪的营地位于大铜山西侧,除了一百名锦衣卫外,还有泰州卫下属的一个千户,共计兵力一千三百人左右,扼守着大铜山往西的出山要道。 夜色如墨,此时的中军大帐内,易洪的手里还在把玩着那把铁胎弓,正如贾环所料,他确实已经怀疑到戴立头上,以他凶狠多疑的性子,有人要谋害他,又岂会无动于衷? 这时,营地外面传来了一阵马嘶声,稍倾,一名作小贩打扮,其貌不扬的男子被领了进来。 “属下参见大人。”小贩趋步上前,在易洪面前单膝着地行礼。 易洪点了点头,问道:“扬州城中可有异动?” 小贩答道:“大鱼们都没动静,不过日前王曾孙徐文瀚倒是离开了扬州城。” “哦,莫非他回京了?” “没有,只是去了扬州卫挥使戴立的营地。” 易洪目光一闪,将“小贩”挥退出去,随即又对着身边的心腹百户吕有为吩咐道:“小吕,再加派人手盯紧戴立的营地,若有异动,立即禀报。” 这位吕百户连忙领命安排下去,又目露狠厉道:“大人,那名杀手估计是戴立安排的,要不属下这便带人将戴立拿下,以免夜长梦多。” 易洪摇头道:“咱们的人手太少,暂时不能动戴立,待支援来了再说,其他人老子信不过,包括泰州卫和高邮卫,对了,支援什么时候能到?” 吕有为沉吟道:“雷镇抚要从金陵赶来,最快也得两天时间。” 吕有为口中的雷镇抚,即是锦衣卫设在南京的一个下属机构,名曰锦衣卫金陵镇抚司衙门,该机构的头目称为镇抚,品秩与千户相当,但麾下却统率着五六千名锦衣卫,兵力与一个卫所相当,除去搞情报和文书工作的,能战者亦有数千余人,目前该机构的镇抚姓雷。 很明显,易洪想动戴立,但又担心力量不足,所以向金陵镇抚司衙门呼叫了增援。 ………… 金陵城,薛府,午后。 薛宝钗忙碌了半日,刚躺下小睡了一会,突然被一阵震天的哭声惊醒了,忙坐起来问道:“莺儿,外面发生何事?” 贴身婢女莺儿从外间快步走了进来,有点慌张地道:“姑娘,二太太刚没了。” 薛宝钗愣了片刻,轻叹了口气,道:“该来的总该会来,你也不必慌脚鸡似的,去把日前准备好的孝服取来给我穿上才是正经。” 莺儿吐了吐舌头,忙去把日前准备好的孝服取来,替薛宝钗换上,收拾定当后,主仆二人便往二房那边去了,半路上恰好遇上了薛姨妈。 薛姨妈忙拦住女儿道:“我的儿啊,刚咽气的人不干净,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暂时不要往那边去了,待入棺收殓了你再去灵前上香叩头,便算是尽了婶侄间的一场情份了。” 薛宝钗无奈道:“女儿原该听妈妈的,可是大哥偏生又不在此间,琴妹妹又年幼,我若不去帮忙张罗,蝌弟一个人怕是支应不过来。” 薛姨妈闻言眼圈一红,跺脚急道:“你那没笼头的大哥,一准又跑秦滩河上鬼混去了,我上辈子到底作什么孽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蛆心的孽障!” 薛宝钗忙安慰道:“娘亲你现在骂他也听不见,何苦生这闷气来着,仔细气坏了身子,当务之() 急是先处理好婶娘的身后事,我那可怜的琴妹妹,短短半年之间便没了爹,又没了娘,现在不知哭成什么样了。” 薛姨妈闻言忙自责道:“宝丫头你说的何尝不是,唉,都是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气的,走,咱娘俩先把事情处理了,可怜咱们家竟没个能挑大梁的爷们,以后等你出阁了,为娘要是两腿一伸,还能指望谁给收尸送终?”说完禁不住抹起了眼泪。 薛宝钗闻言不由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从杏目中涌出,一边嗔道:“娘亲瞎说什么。” 薛姨见状顿时后悔不迭,忙道:“为娘也是被你大哥气昏头了,胡言乱语,作不得真,宝丫头你别哭了,你这一哭,为娘更是慌了手脚。” 薛宝钗无声抹去了眼泪,强打精神,扶着母亲往二房那边急急而去。 第316章 薛大傻子种祸根 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二人赶到二房那边,但闻哭声一片,愁云惨淡,家丁婢仆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有的要搭建灵堂却缺了布幔纸扎,有的布置香案又漏了香烛器皿等,几名管事的妇人却还在为谁该管那一块而争执不休,总之乱作一团。 薛家二房老爷前几个月刚没了,现在二房太太也没了,内外均没人操持,偏生薛蝌和薛宝琴兄妹两人又年幼,此刻还陷在丧母的悲痛中没有回转过来,也没个人居中调度话事,是以阖府上下乱作一团。 “大太太和大姑娘来了。”几名管事的妇人见薛宝钗母女到来,呼啦便围了上去见礼,并且七嘴八舌地请示,说是请示,其实是要二人评理,主持公道。 薛宝钗虽性情温婉大度,随分从时,但此时也禁不住轻皱峨眉,问道:“其他的暂且先搁一边,你们可安排人给婶娘梳洗妆扮了?” 几名管事妇人尴尬地面面相觑,显然还没安排人给死者整理遗体遗容。 薛姨妈见状不由气不打一处,责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们这几个老货还在挑肥拣瘦,拈轻怕重,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互相推诿扯皮,你们太太生前待你们不薄,可如今你们又如何待她?你们这些奴才,良心怕不是被狗吃了!” 几名管事妇人被骂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薛宝钗忙道:“娘亲你且先进去安慰琴妹妹,这里便让女儿来处理吧。” 薛姨妈也深知自家女儿的能为,虽然性子温婉大方,但处事稳重得体,而且家里日常内外事务都是她打理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娴熟周到,于是点了点头便先行进屋去了。 薛宝钗一双杏目扫了一遍那几名神色讪讪的管事妇人,语气温和却又斩钉截铁地吩咐道:“洛嬷嬷,你原是婶娘的陪房,婶娘生前对你们一家也是格外亲厚,去吧,劳烦你替婶娘梳洗更衣,收拾得体面些,让婶娘走得风风光光的,也不枉你们主仆情份一场了。” 那洛嬷嬷连忙点头领命而去。 “林大家的,你负责领班搭建灵堂,再到外面调四名壮实伶俐的小厮进来帮忙,一应所需之物,来我这里拿了对牌,去库房支取,凡名贵器皿之物俱要妥善保管,若不慎打碎,须有碎片为证,否则视为失盗,该赔的赔,该报官的报官。” 那林嬷嬷忙也凛然领命而去。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而涉及利益自然就有人挑肥拣瘦,拈轻避重,如此一来,难免就有争执纠纷,而要处理好各种纠纷,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立规矩,平衡各方利益了。 薛宝钗自小便帮忙打理生意,管理家中事务,虽然年纪不大,在这方面却已是经验老到,所以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该敲打的敲打,该安抚的安抚,很快便把一应活计安排得井井有条,家丁婢仆们各行其事,阖府上下自然也恢复了秩序。 薛宝钗安排完工作后,正要进屋去,便见堂弟薛蝌红着眼从外宅方向而来,浑身大汗淋漓,一脸的疲惫。 这个薛蝌今年十四岁,比薛宝钗小了两岁,看着还有些稚气,走到薛宝钗面前抹了把眼泪道:“亏得大姐姐您过来帮忙,要不然家里都不知乱成什么样了,有劳大姐姐了。” 薛宝钗柔声道:“咱们是一家人,蝌兄弟说这话岂不见外,对了,外头可把棺木备好了?发丧的事准备得如何?” 薛蝌点头道:“棺木早就预备着了,等收拾好就能抬进来装殓母亲大人的遗体,至于发丧的事,等这边灵堂布置好了再行安排人出发通知亲朋,免得到时客人来了手忙脚乱,徒招人笑话,唉,本以为娘亲能撑到中秋,没成想……” 薛蝌说着又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并非贾环这种两世为人() 的“妖孽”,而且其资质平庸,数月内连失怙恃,连办两场丧事,稚嫩的肩膀如何能承受其重?此刻更是接近崩溃的边缘。 薛宝钗既怜惜又痛心,柔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蝌兄弟节哀顺变,以后你就是家中的梁柱,既要撑起家业,又要照顾好琴妹妹,需好好保重身体,大姐姐不求你出人头投地,但至少不要学你蟠大哥。咱们薛家虽然势微,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要恪守本份,老实经营,办好皇差,富足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薛蝌重重地点了点头。 薛宝钗又问道:“对了,你可知晓你蟠大哥现在何处?” 薛蝌摇头道:“昨天一天都没见着他了,前天下午倒是在二门外碰过一次,说是有一位大客要应酬,若事成了能大赚一笔,当时我正急着请大夫给娘亲诊病,倒没有细问。” 薛宝钗闻言不由暗暗担心起来,自家大哥薛蟠是什么货色,她是再清楚不过了,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说句不好听点的,就是干啥啥不成,砸锅第一名的败家仔,如果他只是吃喝玩乐,眠花宿柳倒还好些,若那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干点“正事”,没准就给你惹出一堆麻烦事来。 譬如前不久,薛蟠这货也不知被哪个孤朋狗友忽悠,花了两万两银子盘下一家船场,打算学人家做造船生意,回到府里还信誓旦旦地跟薛宝钗母女俩吹嘘,两年就能回本,三年内能赚一倍,岂料那船场的老板欠了一屁股赌债,拿到薛蟠的银子便卷款跑路了。 第二日,薛蟠去接收船场,发现船场已经人去楼空,债主倒是找上门来,他才发现那黑心船场老板竟然把船场以一万两的价格抵押给赌场了。 薛蟠这货外号呆霸王,无理还要争三分呢,更何况船场还是他花两万两银子买回来的,所以直接便喊家仆把上门讨债的人打将出去。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原来那家赌场的后台也很硬,根本不惧薛家,当天便纠集了一帮打手杀上门来,差点便把薛蟠一条腿给卸了,薛姨妈情急之下着管家找到应天府尹贾雨村调停,最后赔了八千两银和一百两银子的汤药费,这才平息了此事。 事后,薛姨妈又让人暗中送了两千两银子给贾雨村以示感谢,一来二去,竟花了一万多两银子,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赔一万两银子给那赌场了,既免了后来的一场风波,又不必欠那贾雨村的人情。 薛家家财百万,几万两银子倒是赔得起,只是薛宝钗最担心的就是薛蟠招惹到那些惹不起的人物,给薛家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薛宝钗如今一听什么大客大生意的,便禁不住心神不安,一边处理丧事,一边派人全城寻找自己那混账大哥薛蟠。 当薛宝钗暂时处理完手头的事务,走进婶娘生前的房间时,堂妹薛宝琴正伏在薛姨妈怀中悲恸泣啼不止,薛宝钗只好又上前温言劝慰了一番。 当灵堂布置好时,已然是华灯初上了,薛氏二房太太的棺椁摆在灵堂上,设了香案供人凭吊,发丧后,各路亲戚也陆续赶来了,正是哭声震天,愁云惨淡,各路和尚道士的诵经此起彼伏。 偏生这个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薛蟠闯进来了,随行的小厮家仆拉都拉不住。 “谁敢拦我,嘿,哪来的秃驴和牛鼻子老道,念的什么破经,敲的什么破木鱼,吵……吵死人了?给薛大爷我滚出去!”薛蟠脚步踉跄地闯入诵经的和尚堆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伸手拍拍这个光头,又敲敲那个光头,弄得鸡飞狗跳,啼笑皆非。 薛家的奴仆和上门凭吊的亲戚纷纷上前劝阻,但薛蟠这货酒品实在不乍的,此时酒意上头,见到那么多人来拉自己,反而更加来劲了,越发的闹腾起来,直奔灵堂正中的材棺,大喝道:“谁摆这么一副玩意在此,忒晦气了,() 且看薛大爷砸了它。” 霍——那还得了! 此言一出,把大家都吓坏了,那些小厮此时也不敢留手了,扑上前死死把这混货压在地上。 “奴几辈养的,反天了你们,撒手,不然仔细你们的皮。”薛蟠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蟠大爷,那是二太太的灵柩啊,动不得呐,您就是扒了奴才们的皮,奴才们也不敢撒手啊。”薛蟠的长随小厮们,一个个哭丧着脸。 正闹是不可开交之际,薛姨妈和薛宝钗终于赶到了,眼见如此情形,薛姨妈气得差点吐血,颤声喝道:“孽障,喝了几斤马尿便撒疯,还不给我叉出去,快叉出去!” “谁敢动我,谁敢动我,活得不耐烦了?”薛蟠又自大声嚷嚷,把薛姨妈和宝钗都气得不轻。 “大哥,别闹了,你想气死娘亲吗?”薛宝钗虽脾气好涵养好,此刻也是气得声音发抖,杏目圆睁,银月般的俏脸煞白。 那薛蟠醉眼朦胧,倒是认出了薛宝钗,笑道:“好妹妹你咋穿成这样,多晦气呀,嘿嘿,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哥哥我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你听我说……嗝!” 薛蟠这货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一股薰人的酒气随即散发开来,薛宝钗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悲凉,哪里还有心情听这混货吹嘘,叫来几名强壮的家仆将薛蟠强行押了回房。 薛姨妈又羞又气,心中悲凉,直摇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让大家见笑了。” 薛蟠本来就有呆霸王的外号,今日这样一闹,又多了个薛大傻子的浑号了。 且说那薛蟠,被架回房间后倒头便呼呼大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转,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呼五喝六的召人来侍候。 过了许久,始见婢女香菱端着洗脸盆匆匆走进屋来,薛蟠不由勃然大怒,戳指骂道:“小娼妇,又跑哪勾野汉子去了,听不到你主子叫你?” 香菱便是薛蟠当年打死人抢来的美婢,如今十六七岁的年纪,出落的越发的水灵了,明眸皓龄,眉心有一点红色的美人痣,其容貌之美,用原著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像东府蓉大奶奶的品格,亦即是跟秦可卿有点相似。 且说香菱刚端着水进来,突然被薛蟠指着鼻子大骂,不由吓得一哆嗦,面盆滑落,那洗脸水浇了自己一身。 薛蟠身上也溅了一些,气得他一脚就把香菱踹倒在地,骂道:“该死的小娼婢,想谋害主子不成。” “呜,婢子不是故意的!”香菱呜的一声便哭起来。 薛蟠撸起衣袖便欲上前再揍,忽见香菱衣裙湿透,窈窕青春的娇躯若隐若现,又哭得梨花带雨的,竟然心中一热,生出恣意狎弄之心来。 话说薛蟠这人生冷不忌,男女通吃,又有喜新厌旧的毛病,当年之所以打死人也要把香菱抢到手,固然是看中香菱是个美人胚子,但也有争强斗气的成份,把人抢到手后反而不猴急了,本打算养几年,等其身体长开了再享用,结果这货终日眠花宿柳,又交了一群走旱道的“好朋友”,竟无暇顾得上身边这朵美丽的家花,现在突见香菱湿身的诱人样子,倒是突然来了兴趣。 “混账东西,昨日醉酒大闹你婶娘的灵堂,现在刚醒了又打婢女,你如此能耐,不如连娘亲一起打吧!” 薛蟠这货正蠢蠢欲动,结果薛姨妈和宝钗二人却走了进来,前者本来就气未消,此时更是气得发抖,指着儿子便开骂。 薛蟠讪讪道:“香菱这贱婢打翻了洗脸盆,溅了孩儿一身,孩儿不过是想教训她一下而已,娘亲你又何必动肝火。” 薛姨妈气道:“你莫要避重就轻,昨日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要是眼里还有我这个妈,马上去你婶娘灵前叩头请罪,否则我就() 当没生过你这儿子。” 薛蟠嘀咕道:“我这不是喝醉了吗,又不是故意的!” 薛宝钗正扶起地上的香菱轻声安抚,闻言眼圈一红,恼道:“哥哥你真要气死娘亲不成?罢了,等料理完婶娘的丧事,我和娘亲便搬去庵里住,素性都丢开,任你把天拆了也不管。” 薛蟠不怕母亲,倒是对这个妹妹既敬且畏,眼见薛宝钗生气,连忙恬着脸上前作揖道歉,并且赌咒以后不再撒酒疯,否则天打雷劈云云。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都怪为娘自小太过宠溺,把你惯坏了,你如果能改了倒好,否则日后九泉之下,为娘也没脸见你爹,见薛家列祖列宗。” 薛蟠闻言脸红耳赤:“孩儿都发毒誓保证改了,娘亲你咋还不信。” 薛姨妈斥道:“你这种毒誓都发几回了,那回不是一转头就忘了。” “这次……绝对不会了,孩儿现在就去婶娘灵前叩头陪罪。”薛蟠说着便要溜。 薛宝钗忙叫住道:“等等,你昨日疯言疯语,说做了一笔大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蟠顿时眉飞色舞地道:“上次我盘下的那座船场,娘亲和妹妹都是知道的。” 薛姨妈气道:“休再提你那船场了,钱没赚到,倒赔进去几万两,咱家的财产迟早被你败光。” 薛蟠瞪着一双牛眼道:“娘亲能不能让孩儿把话讲完,这次是真赚钱了,孩儿虽然不俏,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薛宝钗奇道:“那船场就只剩下些老旧的破船和木头,难道还有人出高价接手不成?” 薛蟠得意地道:“妹妹还别不信,前日我认识了一个大客,做航运生意的,正好急需一批船,嘿嘿,花三千两把船场里那批旧船都买走了。” 薛姨妈没好气地道:“三千两,还不到咱们家搭进去的一成,不过,能挽回三千两也不错了。” 薛宝钗却是皱起了眉头,那座船场她也去看过,虽然确有十来艏旧船,但都十分破旧了,最值钱的就是一艏双桅海船,但破损严重,根本不值钱,能卖个几百两都偷笑了,如今竟然有人花三千两银子买走,实在匪夷所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薛宝钗不放心,便问道:“那买家是何许人也?做的何生意?” 薛蟠大咧咧地道:“那人姓许,叫什么名字倒不记得了,具体做啥生意我也没问。” 薛宝钗闻言哭笑不得:“我的糊涂哥哥,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做什么生意也不了解,就把船卖人家了?” 薛蟠怪眼一翻道:“怪了,我卖船,他买船,只要真金白银到手,打听这些作甚?” “那此人你是如何认识的,可有中人牵线?” 薛蟠摇头道:“那倒没有,在秦淮河饮酒时遇上的地,妹妹你不用担心,哥哥虽然不成器,却也不蠢,收了银子才让他把船提走,这次亏不了!” “对方已经把船提走了?连翻新都不用?”薛宝钗吃惊地问,心里却更不踏实了,毕竟此事太合不常理了。 薛蟠却不以为然地道:“人家急着用就提走了,不翻新我还省事呢,妹妹你也别瞎操心了,如今钱货两讫,三千两银子已入袋为安,还管他那么多作甚。” 薛宝钗也只能默言无语。 第317章 大乱战(上) 是夜,无月有星,苍穹高远,银汉如水横垣于天际。大铜山内,只有主峰和附近三座山头没有灯光,其余的六七座山头皆有火把长明,代表这些山头都被清剿过了,有官军在此把守。 此刻主峰脚下的一处山谷中,亢大勇一伙海盗已经钻出山洞,悄然在此集结,共计两百人左右,平均分成了三队。 按照计划,亢大勇将率其中一队往北边突围,李鸿基率一队往西突围,而朱氏兄弟率最后一队往南突围,东边则没人去,因为主峰东边的山头都被官军占领了,所以往东突围是最困难的,无疑于过五关斩六将。 在此一提的是,贾环的营地正好驻扎在大铜山东边山外,大铜山西边山外是易洪的营地,北边山外是戴立驻守,南边山外则是泰州卫指挥佥事褚大忠把守。 众海盗显然也明白决定生死的时刻来临了,气氛十分凝重,一个个紧张地握紧兵器,静候出发,一群乌合之众倒是难得纪委严明了一次。 此时,亢大勇提刀跃上了一块山石,沉声道:“弟兄们,今晚是大伙最后的突围时机,是生是死,各凭本事,各安天命。若弟兄们侥幸逃出生天,随时可以回黄龙岛,只要我亢大勇不死,定在岛上恭候诸位弟兄到来,还跟以前那般,大口吃肉,大秤分金。” 亢大勇本来还想激情澎湃地演说一番,激发一下众海盗的士气的,奈何文化有限,口才一般,只能画大饼了,但是如今这形势,四面被官兵团团围住,九死一生之局,画大饼显然不管用了,所以得到的回应寥寥。 “大哥,甭废话了,咱们出发吧!”亢大毅低声道。 亢大勇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从山石上跳下来,领着六七十人便离开山谷,往北边摸去,这六七十人多是倭寇组成,由浪人武士加藤三郎指挥,属于最强战力。 “九当家十当家保重,咱们后会有期!”李鸿基朝着朱氏兄弟一抱拳,然后也领着六七十名海盗离开山谷,乘着夜色往西边摸去。 朱晋斧目送着李鸿基一伙消失在视线,有点惋惜地道:“此子还是颇有点本事的。” 朱晋钺问道:“莫非八哥想招揽他?” 朱晋斧点头道:“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可惜李基此人的武艺一般,能不能活着突围也是未知之数。” 朱晋钺笑道:“若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八哥招揽他似乎也没啥用。” 朱晋斧拔刀在手道:“走吧,等咱们自己过了这关再说,可别阴沟里翻船才好。” 当下,兄弟二人便领着六七十名海盗往南边迅速摸去,很快便来到一座山头脚下,这座山头已经被清剿过了,有官兵把守封锁。 负责封锁这座山头的官军正是高邮卫的一个百户,在山道上设下了三道关卡,第一道关卡值守的哨兵十分机警,朱氏兄弟一伙人刚接近便被发现了,随即敲响铜锣示警——砰砰砰砰。 朱晋斧抬手就一箭,正中哨兵的心脏,那哨兵惨叫一声,铜锣坠地,锣声嘎然而止。 “杀!”朱晋钺大喝一声,向着第一道关卡就发起冲击,兄弟二人左右开弓,箭无虚发,竟然把关卡内的官兵压得抬不起头来。 眼见九爷十爷如此神勇,众海盗士气大振,怪叫着往前猛冲,嘭的一下便冲破了第一道关卡,又势如破竹般连破第二道第三道关卡,突破封锁,潮水般往前突进。 “快拦住他们!”这支高邮卫的百户一边大喝,一边集结被冲散的弟兄,试图拦下群盗,并且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连砍数名海盗,可惜下一秒就被朱晋钺一箭点了名,喉咙中箭倒地,气绝身亡。 “哈哈,弟兄们冲呀!”朱氏兄弟畅快地大笑,一边冲杀,一边从官兵身上捡拾箭囊,补充箭矢。 () 众贼轻易便闯过第一座山头的封锁,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信心不是一般的爆棚,可惜冲到第二座山头下时,那里的泰州卫官兵早已严阵以待,众盗刚靠近便吃了一排枪子,当场倒下了一茬。 众贼刚鼓舞起来的士气立即被无情碾压下去了,吓得龟缩不前,朱氏兄弟见状既恼火又无奈,终究只是一群海盗啊,要是咱们的八旗铁骑在此,一个冲锋便拿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正当朱氏兄弟受阻于第二座山头之际,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往西走了一段,半路一拐便往北而去,不多时就与在山坳中等候的亢大勇一伙会合了,两支人马合作一支人,共计一百五十来人,直奔北边的戴立营地所在。 原来李鸿基和亢大勇早就合谋好了,以朱氏兄弟为诱饵,牵制南边的官军,然后他们悄然从北边逃出包围圈,有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放水,轻松就能突围而去。 亢大勇和李鸿基此时听闻从南边传来的枪声和喊杀声,均松了口气,看来朱氏兄弟已经开始突围了,并没有耍花样,但愿两人能坚持久一些,尽量牵制住更多的官兵。 “哈哈,朱晋斧和朱晋钺这两个傻子真打南边去了,但愿他们能活着冲出重围吧。”亢大毅这货得意洋洋地道。 亢大勇低声斥道:“老三,你得意个屁,先顾好你自己吧,那账本要保管好,若弄丢了,老子胳膊给你拧断信不信?” 亢大毅拍着胸口道:“二哥放心,丢不了,若丢了你拧断我脖子也行。” 很快,众人来到一座山头脚下,此处同样被清剿过,有官兵在此把守,正是扬州卫下属的一个百户的兵力,同样在山路上设了三道关卡。 “什么人?敌——袭!”第一道关卡的岗哨第一时间便发出警告,紧接着就是枪子利箭迎面倾泻,瞬时秒杀了数名海盗。 亢大勇一惊,质问道:“二当家,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戴立谈妥了吗?” 李鸿基此时也有点拿不准,只能硬着头皮道:“演戏演全套,总得留几个炮灰,否则戴立也不好糊弄,大当家且派人往前冲击,试探一下。” 亢大勇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派了十名倭寇往前试探,果然,关卡内的火枪声变得稀疏了,十名倭寇只倒下两个,剩下的顺利冲杀过关。 果然如此! 亢大勇这下放心了,呐喊一声,带着人往前冲杀,很快便连破几道关卡,势如破竹地通过了第一座山头。 这一关过得太轻松了,众海盗无不精神大振,根本不用催促,顺着山道便发足往前奔。 “嘿嘿,戴立那狗官总算还守信用,过了前面的隘口就是大铜山外了。”亢大毅嘿笑道。 “废话少讲,快走!”亢大勇一边催促,一边往亢大毅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再说驻扎在大铜山东边的贾环营地,虽然没有遭到贼人的攻击,但静夜中的喊杀声还是听得蛮清晰的,所以立即便升帐,把诸将召来,整个营地也点起了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禀环三爷,有贼人从南边突围!” “禀环三爷,有贼人从北边突围!” “禀环三爷,西边没有动静。” “禀环三爷……” 骑着快马的斥候进进出出,将一条条最新消息送进营地。 冯紫英悻悻地道:“看来贼人只是兵分两路,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围,咱们这里和易大人那里倒是清闲了。” “清闲是清闲,只是弟兄们忙活了那么久,现在连汤也喝不上,真是不甘心呀!”此时说话的是一名千户,隶属于扬州卫,名叫甄苟,如今在贾环帐下听命。 贾环瞥了甄苟一眼,微笑道:“甄千户稍安勿躁,天知() 道贼人会不会来个声东击西,说不定一转头就往咱们这边来了。” 甄苟眼前一亮,搓着手笑道:“最好是承了环三爷的贵言,让咱们弟兄也发点小财,不过就贼子那点兵力,兵分两路都嫌磕碜了,兵分三路怕是不太可能吧?” 贾环笑言:“事无绝对,不妨等等看,指不定贼人真送上门来呢。” 恰在此时,一骑快马从南边驰来,直接冲进了大营,马上信使滚鞍下马,直入大帐内:“报,泰州卫褚佥事请求支援。” 冯紫英皱眉道:“褚大忠麾下有千余人马,连区区百余贼子也挡不住吗?” 那信使擦着汗答道:“贼人攻势猛烈,已经连破六道关卡,也不知人数到底有多少,褚佥事为了保险起见,所以请求环三爷派骑兵支援。” 贾环点了点头道:“虎子,你且率骑兵前往支援褚佥事。” “末将得令!”铁虎大声应命。 那信使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正欲退下,贾环却突然叫道:“且慢!” 信使微微一震,站定道:“环三爷有何吩咐?” 贾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探子答道:“属下叫窦仲,泰州卫第二千户第五所属下。” 贾环目光一闪,挥手道:“去吧!” 信使暗松了口气,转身退出了大帐,铁虎迅速召集麾下的两百铁骑,随这名信使往南边而去。 铁虎这边刚走,又是一骑信使从北边而来,直入大帐禀报道:“报,北边告急,戴大人请求支援。” 贾环讶然道:“咦,戴指挥也告急了,莫非被咱们困在山中的海盗不是数百,而是数千?” 冯紫英也狐疑地道:“确实奇怪,区区数百海盗,战力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那甄苟眼珠一转,插嘴道:“会不会是山外有其他海盗接应?否则不至于如此,而且戴指挥作战经验丰验,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断然不可能向环三爷您求援的,不如由末将率军前往支援吧。” 贾环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那便劳烦甄千户了。” 甄苟嘿笑道:“环三爷客气了,末将还得谢过环三爷成全呢,末将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只是……环三爷的安全!” 贾环从容地道:“有冯千户在,本人的安全可保无虞,甄千户尽管放心。” “好,那末将便去了!”甄苟躬身一礼,点齐麾下所属人马便往北边开去。 贾环的营地原有兵力两千余,除了甄苟所率的一个千户,还有铁虎的两百骑兵,以及冯紫英率领的五百名卫所军。 本来云梯关千户所有千余人的,其中一半都派出封锁各处山头了,所以冯紫英身边只留下五百兵力。换而言之,铁虎和甄苟一走,贾环的营地便只剩下五百人左右了。 待甄苟率军离开后,冯紫英的面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有点犹豫地低声道:“环兄弟,你觉得戴立真会对你动手?” 贾环淡然道:“但愿是我多心吧,不过正所谓有备无患,接下来便拜托冯大哥了!” 冯紫英双眉一扬道:“环兄弟放心,只要冯大哥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女干人得逞。”说完转身离开的营帐,调动麾下五百兵力布防。 冯紫英一走,大帐内便只剩贾环和曼达琳主仆二人了,后者皱着好看的双眉道:“贾,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贾环胸有成竹地道:“咱们大晋有句古语,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曼达琳不满地道:“能不能说我听得懂的?” “意思就是要达到某种目的,有时候不得不冒险,这就是代价。”贾环解释道。 曼达琳一脸() 认真地问:“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又怎么解释?”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看来这洋婢的汉语大有进步,还懂得用圣人的话来跟自抬杠了,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为人处世之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用兵制胜之道,不可混为一谈,对了,你的膛线枪可弄好了?” 曼达琳支吾道:“还没呢,没有趁手的工具,很难弄,即使弄好了还要试验改进,没那么快。” 贾环点头道:“不用急,凡事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曼达琳噢了一声,垂首无语。 且说那千户甄苟,率着麾下所属离开了营地,往北边走出两里地后,竟然兜了一个圈,掉头直扑贾环的营地,麾下所有人在行进中均脱掉了卫所制服,并以黑巾蒙面。 第318章 大乱战(下) 黑夜掩盖了太多东西,譬如行踪、面貌、身份和企图等,所以罪恶之花总喜欢盛放在黑夜,丑陋的脸嘴最爱在夜晚张开它的利爪,很多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做的事,往往到了晚上便肆无忌惮起来。 甄苟是***的狗,一转首便撕掉人皮,换上了伪装,率着千余人直扑贾环的营地,在黑夜的掩护下伸出恶毒的利爪,尽情地释放心中的罪恶。 甄苟对周边的道路早已烂熟于胸,对贾环营地内的兵力和防御工事也了如指掌,所以很快便摸到了营地的后方,发起迅猛的攻击。 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这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给甄苟下的命令,所以甄苟一发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力求以最短时间全歼冯紫英麾下五百人,冲进营中击杀目标人物——贾环。 甄苟对完成这个任务很有信心,一来他兵力占优,是冯紫英的一倍多,二来攻其不备,三来是对营地了如指掌。 然而,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便出乎了甄苟的所料,他的人刚接近贾环营地的后方五十米开外,爆豆般的枪声便响起了,火绳枪射出的铅子,以及弓箭手的利箭像雨点般当头倾泻,顿时像割麦子般扫倒了一茬。 凄厉的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惊恐的呼喝声响作一片。 甄苟被这当头敲来的一闷棍,敲得差点惊掉了下巴,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记闷棍又猛敲过来了,但见营地中有一排闪烁的微光在跳跃,那是什么? 佛郎机火炮的引线在燃烧!!!! “不好,快趴——下!”甄苟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可惜已经迟了,轰——! 三门佛郎机火炮同时咆哮,彻底撕碎了黑夜的宁静,恐怖的火舌在夜色下是如此的璀璨,如此的威猛,荡涤一切黑暗下的罪恶! 轰轰轰—— 大晋军队所装备的佛郎机火炮,都是后装弹式的滑膛加浓炮,每一门都配备十枚子铳,填装十分方便,尽管有效射程只有区区数百米,但其射速却是十分可怕的,三门齐射之下,简直神鬼皆惊,呼啸的炮弹纷纷落在甄苟的队伍中,而且用的还是开花弹,当真是八面开花,一炮炸开便倒下一大片。 偏生甄苟急于进攻,本打算一举冲破营防杀进去的,所以队形十分密集,在火炮的打击下无疑于送人头,因此三门火炮一轮狂轰滥炸之后,千余人马便死伤过百,阵脚大乱! 此时此刻,连遭两记当头闷棍的甄苟已然骇得肝胆俱丧,这个时刻候他要是还不明白贾环早已有准备,那他就是白痴了。 “好一个贾环,好一个狡猾的贾府庶子,坑死我也!”甄苟既惊恐又愤怒,心头哗哗地淌血,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两波当头猛击,直接让他麾下弟兄死伤近两百人,战损差不多两成,可恨可恼啊。 回想起自己离开前,贾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白痴,结果现在,甄苟才猛然发觉自己才是那个白痴,贾环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偷偷把三门佛郎机火炮运进营地的,自己竟然一无所知,不是白痴是什么? 这时,营地里的三门佛朗机火炮终于熄火了,这玩意射速快,但炮膛也容易过热,连续发射后容易炸膛,需要冷却一会。 甄苟暗松了口气,幸好只是三门,若是十门,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趁着这个机会,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刀厉声大喝:“冲进去,干掉贾环,赏银千两。” 尽管此刻已经知道贾环早有了准备,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甄苟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冲呀,杀呀!”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刚才还被炸得屁滚尿流的“贼子”们,此刻都站起来,朝着营地潮水般扑去。() 冯紫英骑在马背上,手握腰刀,面色复杂地地盯着营地外面杀来的“贼子”,有点不忍地暗叹了一口气,喝道:“放箭!” 箭雨再次倾泻而出,爆豆般的枪声也再次响起,“贼子”们前扑后继,冒着枪林弹雨一步步逼近营地的护栏。 “贼人数量不少呀,兵器也十分精良,居然还有不少火绳枪!”贾环盯着营地外潮水般扑上来的贼人淡淡地道。 冯紫英这才发现来到身后的贾环,忙提醒道:“环兄弟小心流矢,速回中军大帐去,此处有我守着即可。” 说话间,冯紫英的一名亲兵便被营地外射来的流弹击中前胸,顿时痛苦倒地,幸亏穿了皮甲,并未致命,很快便被战友抬下去救治。 金宝和沐野二人急忙举起盾牌挡在贾环身前,曼达琳也举盾越过贾环,将其护在身后,蓝宝石一般的明眸中满是警惕。 贾环从容地道:“无妨,我就在此观战,给弟兄们打气,冯大哥不用管我,专心指挥作战即可。” 冯紫英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这时营地外的贼子已经攻到围栏外面了,开始动手拆除围栏,不过很快又被守在护栏后的长枪手逼退。 贾环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自言自语般道:“虎子也该回来了!” 片刻,一阵闷雷声响起,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骑兵举着火把风驰电掣地往这边扑来,正是铁虎率骑兵去而复返了。 如此一来,甄苟彻底绝望了,大喝一声撤退,转身便往北而逃,试图与戴立会合,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试问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眨眼间,铁虎的两百骑兵便杀到,一个照面便把贼兵杀得溃不成军,仿佛斩瓜切菜般收割着人命。这时冯紫英也趁机打开了营门,率着麾下冲杀出去,对“贼兵”进行两面夹击。 “环三爷有令,降者不杀!” “环三爷有令,降者不杀!” 叮叮当当,大部份“贼兵”几乎闻声便丢下了兵器,甄苟及其手下的一批心腹还试图负隅顽抗,结果铁虎的骑兵一冲,直接屠了个一干二净,甄苟本人更是一个回合便被铁虎打落兵器,生擒到贾环的面前。 四周火光亮如白昼,甄苟像条死狗一样倒在贾环的跟前,蒙面的黑巾早已经被扯下,面如死灰,右手五指鲜血淋漓,铁虎一棍之威,不仅把他的腰刀砸成了面条,还把他的手指都震伤震折了几根。 “咦,这不是甄千户吗?何故伪装成贼军攻击友军?”贾环故作惊讶地质问。 这个甄苟倒是有几分尿性,明知必死,竟冷笑道:“要杀便杀,何必装模作样的,我甄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冯紫英冷笑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可是戴立指使你的?快从实招来!” 甄苟撇嘴道:“没人指使老子,老子就是看不惯贾环这个庶子作威作福,仅此而已,休想把脏水泼到戴大人身上。” 铁虎勃然大怒,飞起一脚便踹在甄苟的嘴巴上,登时把嘴鼻都踢烂了,碎牙掉了一地。 贾环淡然道:“你可以不承认,但戴立却跑不掉,先把他绑了,待擒下戴立再一道交给易大人审问。” 甄苟发出瘆人的冷笑:“嘿嘿,易洪?易洪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甄苟的嘴巴烂了,说话含糊不清,但众人还是勉强听了个大概。冯紫英沉声道:“环兄弟,看来戴立今晚也对易大人动手了,如今不知情况如何?” 贾环却是十分淡定,易洪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他也早就怀疑戴立了,不可能没有做准备,所以戴立那点伎俩估计奈何不了他,而当务之急,是要把戴立擒住。 贾环本来就是杀伐果断之人,之前师出无名,() 只能暗作准备,如今有了堂皇的理由,自然不再犹豫了,当下便命铁虎为先锋,直奔北边的戴立营地而去,与此同时,贾环还让冯紫英把分驻在各处山头的部下召回来,并且集结附近高邮卫的一个千户,合计两千余人,扑向戴立营地。 此刻,戴立的营地同样亮如白昼,估计是为了营造假象,戴立的人依旧挡着亢大勇一伙“激战”,不让他们如此轻易离开。 骑着马的探子不断地进进出出,给戴立送来最新的情报。 “报,东边打起来!” “报,西边打起来!” 戴立闻报便知自己安排的人发动了,不由既紧张又期待,东边是贾环的驻地,而西边则是易洪的驻地,为了除掉这二人,他将麾下一多半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其中千户甄苟负责干掉贾环,而另外两名千户则负责偷袭易洪的营地。 在戴立看来,甄苟应该能轻松干掉贾环,因为甄苟本来就在贾环麾下听命,千余人马便驻扎在贾环的营地中,所以干掉贾环的办法实在太多了。 戴立最担心的是易洪,因为易洪身边有一百名锦衣卫,另外还有泰州卫的一个千户保护他,所以要拿下易洪的营地并不容易。 轰轰轰…… 这时东边似乎有炮声隐隐传来,戴立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忙派出一拨探子前往打听,然而过了许久,探子竟然没有返回,于是再派一拨探子,结果还是如泥牛入海。 这会戴立不淡定了,当下也不再装,命人打开封锁,放亢大勇等人离开。 这时亢大勇和李鸿基已经杀得有点发毛了,突然见到官军退却,放开一道口子,忙不迭地冲出了重围,而就在此时,有一骑黑衣人迎面而来,亢大勇正要冲上前砍杀,李鸿基却大声喝道:“大当家且慢,是向导!” 果然,那一骑黑衣人冲到近前十几米便勒定马,朝着亢大勇等无声地招了招手,然后拨转马头便走。亢大勇暗喜,慌忙带着四十多名残余的海盗跟了上去。 按照先前的约定,戴立会安排船只送亢大勇等人出海,而上船之前,亢大勇也必须把账本交出来,如今看来,一切都还在按照着原计划进行。 且先不说那名向导带着亢大勇一伙去往何方,话说戴立让人送走了亢大勇一伙后,立即便把部队集结起来,向着贾环的营地扑去,直觉告诉他,甄苟可能出差错了。 不得不说,戴立的嗅觉还是蛮灵敏的,行动也相当迅速,可惜这并没有卵用,刚走到了半道便遇上铁虎的两百骑兵。 “杀!”铁虎二话不说,一声令下,两百铁骑便杀气腾腾地撞了上去,倾刻把戴立这千余人马冲得阵脚大乱。 戴立心头狂震,厉声大喝:“铁虎造反了,格杀勿论。” 当下两方人马激战在一处,只是步兵对骑兵,又是遭遇战,戴立即便有五六倍的人数优势也根本不是对手,只见铁虎一马当先,手中八十斤的镔铁棍上下翻飞,简直跟杀神附体一般,碰之者死,触之者残。 两百骑兵只是数个来回,便把戴立这千余人马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这个时候,贾环也率着集结起来的两千步兵赶到了,将戴立这支残兵团团围住。 “戴立阴图谋不轨,攻击友军,形同造反!” “环三爷有令,只诛首恶,余者不咎!” “环三爷有令,缴檄不杀,负隅顽抗,以谋反论处!” 戴立麾下那些兵在强大的武力和心理威慑下,纷纷扔掉了兵器投降,不消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戴立在数名心腹的护卫仓皇逃离,可惜只逃出数里地便被冯紫英带人追上了。 戴立此时已经跑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眼见追来的是冯紫英,不由生出一丝侥幸() 来,拱手道:“冯千户,在下与令尊有私交之谊,可否放戴某一马,戴某感激不尽!” 冯紫英冷冷地道:“放屁,家父可从来没提起过你,休得信口胡言。” 戴立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戴某和令尊曾一起在义忠亲王老千岁麾下共过事,令尊也许只是没跟你提起过罢了。这样吧,戴某送你一份功劳,你放我一马,可否?” 冯紫英心中一动,淡问道:“什么功劳?” 戴立一指南边道:“从这里往南走十多里便是一个渡口,亢大勇一伙已然逃往那里,你现在赶上去,便有机会把他拿住,难道这不算大功一件?” 冯紫英点头道:“果然是大功一件,不过,你也是,我为什么要放过你?” 砰砰砰…… 冯紫英话音刚下,身边数名亲兵便冷酷地扣动了板机,戴立当场便饮弹倒地气绝,而他的几名心腹也很快被斩杀一空。 冯紫英沉着脸上前检查过,确认戴立已死透,这才留下数人看守尸体,自己则继续向渡口追去。 第319章 毁船灭迹 在夜色的掩护下,亢大勇一伙海盗跟在那名向导身后走了约莫七八里路,再加上毕竟激战了半晚,都累得有点走不动了,于是便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 那名向导明显有点不情愿,催促道:“还有四五里就到渡口了,诸位再坚持一下,等上了船再休息也不迟。” “站着说话不腰痛,你下马来走路试试?”亢大毅不爽地嚷道:“老子不管,腿都都快断了,先歇过乏再说。”说完便一屁股坐在路边,其他海盗倭寇也都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 亢大勇估计也担心对方会耍花样,所以并没有阻止众海盗休息,毕竟让大家恢复些力气,也好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 那名向导见状也只好无奈地下了马等候,又习惯性地暗中点了一遍人数,却发现少了八个,只以为自己数错了,于是又悄悄重新数了一遍,结果还是少了八个,顿时神色不善地问:“亢大当家,怎么人数少了八个?” 亢大勇愕了一下,连忙清点了一遍人数,果然少了八个人,包括二当家李鸿基也不见了。 亢大勇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的确少了八个人,不仅二当家李鸿基,还有李鸿义也不见了。 这下亢大勇有点慌了,厉声喝问:“你们谁见到了二当家?” 众海寇皆摇头面面相觑,乌天黑地的,谁也没留意到李鸿基兄弟二人的去向。 亢大勇不由暗骂一句该死,李基李义这俩个王八蛋估计是半道上偷偷溜掉了,还带走了六名弟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那名向导狐疑地盯着面色变幻的亢大勇,沉声质问道:“亢大勇,你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亢大勇目光一寒,狞道:“你问老子,老子还问你呢,一直以来,跟你们接头的都是李基,入你娘的,戴立是不是与李基合伙坑老子?” 亢大勇一边说,一边拔出砍刀,杀气腾腾地逼近那名向导,加藤三郎也抽出了武士刀,迅速绕到那名向导的背后,切断其退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那名向导吓得冷汗直冒,摇头道:“亢大当家稍安勿躁,在下敢以性命担保,戴大人与你们二当家并无密谋,而且亢大当家别忘了,正是在下提醒,你才发现二当家不见了的。” 亢大勇一想也对,顿时皱起了眉头,面色阴晴不定。 那名向导见状心脏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轻咳一声道:“虽然二当家不在了,但是咱们的交易还是有效的,但前提是那账本还在亢大当家手上。” “二哥,账本在……” 亢大毅正想插话,却被亢大勇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冷道:“账本当然在老子手里,不过现在老子有点信不过你们。” 那向导忙道:“船就在前面四五里远的长江边渡口上,亢大当家要是不信,可以先上船再交账本。” 亢大勇还在犹豫,亢大毅便急忙道:“二哥,李基那小子溜了便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咱们也没什么影响,管他呢!” “你懂个屁!”亢大勇冷斥道,李基这小子还是颇有点头脑的,他既然选择半道中暗暗溜走,要么是跟戴立有暗中交易,要么就是不相信戴立,担心戴立不守信用,所以干脆半路溜掉,只留下自己这帮人趟雷。 亢大勇越想越气,李基这王八太狡猾凉薄了,先摆了朱家兄弟一道,现在又摆了自己兄弟二人一道,入他姥姥的,以后别想老子撞见,脖子给你拧断。 亢大勇生气归生气,此刻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干掉向导跑路,二是继续交易。这两条路各有优缺点,第一条可避免交易风险,但没有船就出不了海,最后能不能逃掉也是未知之数;第二条则能拿到船,但有一定的交易风险,天知道戴立会不会耍() 花样? 亢大勇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交易,管他呢,先拿到船再说。 于是乎,亢大勇一伙稍事休息后,便继续随同向导赶往长江边上的渡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亢大勇一伙终于赶到了那渡口,果见一艏两桅海船停在那,船上还挂着风灯,静悄悄的四下无人。 众海盗见状无不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要登船,然而就在此时,一伙人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为首者正是仪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其身后簇拥着数十名王府士卫,一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知战力强悍,而且还有十来把火绳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亢大勇等人。 徐文瀚之所以在此,自然是要亲自确认,并接收那部账本了,事关义忠亲王府上下生死,他自然不敢怠慢,当然,也有揽功之意,只要他把这账本拿到手献给曾祖,肯定能讨得曾祖欢心,说不定以后亲王的爵位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呢? 且说群盗一见这阵势,均吓得停住了脚步,亢大勇面色一沉,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向导微笑道:“亢大当家别误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把账本交出来,船就是你们的了。” 亢大勇扫了一眼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冷笑道:“先把那玩意收起来,走火就不好了。” 徐文瀚摆了摆手,火枪手便把火绳枪收了起来。 “亢大勇,现在便把账本交出来吧,不要浪费爷的时间。”徐文瀚好整以暇地道。 亢大勇上下打着徐文瀚,冷问:“阁下是何人?口气倒不小!” 徐文瀚不耐烦地道:“你把账本交出来就完事了,至于本人是谁,你还不够格知道。” 亢大勇眼中寒芒一闪,摇头道:“老子得先检查过那艏船。” 徐文瀚大度地道:“可以!” 亢大勇使了个眼色,加藤三郎便带着几名倭寇灵船地攀上了二桅海船,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发现这艏船尽管破旧了些,但还能使用,而且船上还准备了充足的淡水和食物,于是向船下的亢大勇打了个手势,表示船没有问题。 “老三,你们先上船去!”亢大勇低声吩咐道。 亢大毅点了点头,将怀中用油纸包着的账本交给亢大勇,然后便飞快地上了船,而徐文瀚也未阻止,直到海盗们都上了船,这才盯着亢大勇手中的油纸包,问道:“这就是账本?” 亢大勇没有回答,反问道:“按照约定,你们必须保证我们的船能顺利通过江上的封锁,进入大海。” 那名向导取出一面旗帜扬了扬道:“这是南京兵部下发的令旗,只要插在船头上,沿途没人敢过问,包括金陵水师。” 亢大勇睨了一眼那令旗:“老子咋知道这面令旗到底管不管用?” 徐文瀚不耐烦地道:“屁事真多,你爱要不要!” “要,拿来!”亢大勇伸手道。 徐文瀚喝道:“且慢,先把账本打开看看,然后再一手交旗,一手交账本。” 亢大勇把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账本,又翻开里面的书页,徐文瀚伸长脖子,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一瞧,果然见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大量账目,不由一喜,笑道:“没错,可以交换了。” 那名向导便走上前,把令旗递给亢大勇,同时伸出手索要账本。 亢大勇瞄了一眼,发现所有同伴都登船了,船帆也正在升起,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狞笑,猛地将账本往怀中一塞,同时闪电般扣住那名向导的手腕,喝道:“拿来吧你!” 徐文瀚急忙后退,大喝:“干掉他!” 十几支火绳枪立即抬起,对准亢大勇就是扣动了板机,一通火力攒() 射。 那亢大勇显然早有预备,将那名向导当成盾牌挡在身前,可怜那名向导倾刻被打成马蜂窝,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亢大勇背着向导的尸体,飞身奔向大船,纵身一跃而起抓住船弦,然后抛掉尸体,灵活翻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把徐文瀚看得暴跳如雷。 “哈哈,谢谢啦!”亢大勇抱拳大笑,徐文瀚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竟然就那样目送着大船驶离码头。 “谁说亢大勇这悍匪有勇无谋的,这不是挺狡猾吗?”徐文瀚悻悻地道。 旁边一名王府士卫笑道:“任他再狡猾,还不是得葬身鱼腹。” 轰…… 话音刚下,还没驶到江心的那艏二桅海船便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瞬间四分五裂,流火四散,一块还燃着的碎木板甚至飞到了岸上。 原来戴立和徐文瀚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亢大勇等人,所以在船上暗中埋了大量的火药,并且设下了定时引线,时间一到便爆炸,可怜亢大勇一伙竟被一锅烩了。 徐文瀚看着江面上熊熊燃烧的船只残骸,微笑道:“莽夫终究是莽夫,纵然有点小聪明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笑料耳!” 徐文瀚心里得意极了,充满了智商碾压的快感,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没有把那部账本拿到手,不过也没关系了,账本在亢大勇身上,即便没被炸毁,也会沉到江中销声匿迹,再也构不成威胁。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徐文瀚还是决定打捞一下,确保账本已毁去。 然而,正当徐文瀚准备命人撑小船上前查看时,远处一条火龙正急急往这边奔来,徐文瀚见状不敢逗留,立即率着一众王府士卫匆匆撤离。 徐文瀚撤离不久后,冯紫英便赶到了,看着江面上还在燃烧的船只残骸,不由陷入了沉思当中。这个时候,北边马蹄声如雷,稍倾,原来是铁虎率着骑兵赶到了。 铁虎手持镔铁棍骑在马背上,宛若一座移动的铁塔,此刻浑身鲜血,周身杀气缭绕,离远便让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铁虎奔至渡口前时,江面的破船残骸还在燃烧,他皱了皱眉问道:“冯千户,这是怎么回事?贼首亢大勇在何处?” 冯紫英指了指江面上道:“大概在哪艏船上,我们还没到船就炸了。” “好恶毒的诡计,这是要毁尸灭迹啊,看来亢大勇被戴立坑了!”铁虎沉声道。 冯紫英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铁虎若深意地瞥了冯紫英一眼道:“戴立与亢大勇私通已经坐实了,只是不知两人暗中作了何种交易,可惜戴立和身边的亲信,还有他的侄子戴朝仁都死光光了,否则倒是可以审问出来。” 冯紫英皱眉道:“虎子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冯紫英杀人灭口?” 铁虎撇嘴道:“放屁,俺又不是瞎子,要不是冯大爷你守卫营地,三爷怕已经没命了,俺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你。” 冯紫英冷哼道:“那还差不多,咱们赶紧弄艏船去找找,说不定能捞上来有价值的东西。” 渡口上刚好泊着两艏小渔船,于是铁虎亲自跳上船去打捞起来。 且不说铁虎和冯紫英二人如何打捞破船,再说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此刻正狼狈不堪。 原来易洪虽然早就怀疑戴立了,还向驻守金陵的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请求了支援,可惜这边支援还没到,戴立便先下手为强了,派出两个卫的兵力假扮成海盗,朝着易洪的营地发起突然袭击。 戴立的营地除了一百名锦衣卫外,还有一个泰州卫千户的兵力,突然遭到两倍的“贼军”偷袭,被搞得灰头土脸的,只能苦苦支增。 山中突然冒出来() 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贼军,而且人数还那么多,易洪一见便知道怎么回事,但即便心知肚明也没办法,只能咬牙顶着。 亏得易洪命大,眼看营地就要被攻破之时,南京锦衣卫镇抚终于带着数千锦衣卫赶到了,这位镇抚大人有个响亮的名字——雷正法。果真的性如爆雷,而且武艺不俗,率着数千锦衣卫蜂拥杀来,很快就扭转了战局。 及至天亮的时候,“贼兵”终于不敌四散溃逃,只丢下大量的尸体,很快,这些尸体都被认出来了,均是扬州卫属下的士兵。 于是,易洪便杀气腾腾直奔戴立的营地,结果到了地头才发现,戴立的营地已经被贾环端掉了,只有数以千计的扬州卫俘虏被关押在此。 易洪气呼呼地找到负责看守俘虏的百户戴士林,问道:“贾环何在?” 戴士林答道:“长江边上发现了贼首亢大勇的踪迹,环三爷已经亲自赶过去了,对了,叛贼戴立已经被击毙!” 易洪悻悻地道:“戴立这个老杀才竟然死了,倒便宜了他,雷镇抚,你带人仔细审问一下这些俘虏,看能不能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雷正法狞笑道:“属下遵命!” 当下,易洪便率着两百锦衣卫,急急往渡口方向奔去。 第320章 自立自成 时间往后倒退数个时辰,李鸿基和李鸿义兄弟藏匿在道旁一处茂密的草林内,身边还有六名海盗,这六名海盗均是李鸿基在岛上暗中发展起来的心腹,均有一定的本事。 原来李鸿基一开始就没打算跟着亢大勇一起逃走,因为他信不过戴立,所以半路上便果断溜了,只带上堂弟李鸿义,以及六名心腹班底,他甚至都没有提醒亢大勇一句,原因很简单,有亢大勇一伙吸引各方的注意力,他们便更容易逃离。 换而言之,李鸿基着着实实摆了亢大勇一道! 轰…… 一声巨响从南边传来,由于是静夜,所以听得十分清晰,甚至还能隐隐看到火光冲天。 躲在草林中的李鸿基等人都下意识地站起来张望,良久,李鸿义神色凝重地低声道:“那边好像正是长江边上的渡头,看来亢大勇他们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六名海盗都向李鸿基投去钦佩的眼神,其中一人更是崇拜地道:“二当家料事如神,幸好咱们半途开溜了,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呢!” 李鸿基心中正有点得意,忽闻北边蹄声如雷,众盗急忙蹲下去躲回草林内,不多时,一支举着火把的骑兵便风驰电掣般从官道上掠过。 李鸿义偷偷从杂草间的缝隙望去,在火把的光芒映照下,分明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失声道:“铁——虎!” 铁虎如今可谓是名声在外,群盗畏之如虎,即便听到这个名字都禁不住打颤,所以均趴在草林中一动不敢动了,生恐被这杀神发现了,直到蹄声完全听不见,这才敢站起来。 李鸿基不惊反喜道:“铁虎的骑兵往那边去了,十有八九是为了亢大勇,这是好事,说明贾环和易洪已经识破了戴立与咱们私通的事,趁着他们此刻的注意力都在亢大勇身上,咱们成功逃命的可能无疑更大了。” 众人闻听此言,无不喜上眉梢。 “二哥,事不宜迟,咱们赶紧逃吧!”李鸿义忙催促道。 当下,李鸿基八人便趁着天未亮,急急往北边逃去,一口气走到天亮,直到将大铜山远远抛诸脑后,这才敢停下稍稍歇脚。 “二当家,接下来咱们能往哪里去?”一名海盗惴惴不安地问,其余五名海盗也不约而同地向李鸿基望去,眼神中充满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和彷徨。 李鸿基拍了拍这名海盗的肩膀,信心十足地安慰道:“兄弟们若不嫌弃,便跟我回陕西延安府米脂县去,那里是本人的老家,虽然穷乡僻壤,但胜在熟门熟路,而且我在老家一带还认识不少绿林豪杰,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等躲过了这一阵风头,相信凭哥几个这段时间的经历,日后机会一来,必然能凭风而起,干一翻大事业。” 众海盗闻言无不精神一振,他们都是无牵无挂的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只要有口饭吃,上哪混不是混?于是纷纷表示愿意跟着李鸿基回陕西。 “这次全靠二当家,咱们兄弟几个才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接下来,自然是二当家上哪,咱们便上哪了,相信以二当家的本事,迟早能够东山再起,带着大伙吃香喝辣。” “什么二当家,现在该改口叫大当家了。” “对对对,应该叫大当家。” 听着众人的恭维,李鸿基倾刻间踌躇满志,豪气干云地道:“承蒙弟兄们抬爱,我李鸿基受宠若惊,日后但凡有我李鸿基一口饭吃,断然不会亏待诸位弟兄。不过此去陕西延安府,路途遥远,咱们要平安抵达并非易事,如今约法三章,希望兄弟几个都要遵守,否则趁着现在好聚好散,省得途中翻脸,那就不美了。” 众盗忙问:“如何约法三章,还请大当家讲明。” 李鸿基() 沉声道:“第一,必须听从本人命令,做到令行禁止。” 众盗忙说:“这个自然。” “第二,谁若不幸落入官府手中,不得出卖弟兄,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盗忙又都信誓旦旦地答应了。 “第三,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必须改头换面,重新起一个名字,从此与过往一刀两断。” 众盗闻言均松了口气,笑道:“这又有何难,别说换名字,改姓都行,反正老子当海盗之前就被逐出家族了。” 李鸿义禁不住问道:“大哥打算换个什么名字?” 李鸿基傲然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于人下。吾有生之年,当自立自成,横行天下,以后我便叫李自成。” 李鸿义胸中热血上涌,脱口道:“好名,大哥干脆也赐弟一个名字吧。” 李鸿基意气风发地道:“那你就叫李辅吧,咱们兄弟二人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就是大哥的左右手,日后若打下江山,你就是我的第一辅臣。” 李鸿义喜道:“好,多谢大哥赐名,以后我就叫李辅,哈哈!” 接下来,李鸿基一行人摸到附近一处村庄,偷了些农具草帽之类,装扮成农人,往凤阳府的方向逃去。 ………… 旭日东升的时候,长江北岸这个不知名的渡头已经被官兵封锁了,一具具被打捞上来的海盗尸体,在地上排成了两排,共计二十又四人半,因为部份尸体是不完整的,缺胳膊少腿,甚至缺了脑袋,勉强拼凑出四个半人,再加上二十具还算完整能辨的,于是便有了这个数字。 “环兄弟你看,此人应该就是亢令诚的三子亢大毅了,虽然双腿都被炸烂了,但是面貌还隐约能辨。”冯紫英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 亢大毅相貌随父,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贾环即便没见过此人,也一眼便认出来了,点了点头道:“可发现贼首亢大勇和李鸿基的尸体?” 冯紫英摇头道:“暂时还没发现,弟兄们还在打捞,我已经下令将打捞范围扩大到下游十里。” 贾环抬头向水势浩荡的江面望去,摇头道:“十里恐怕还不够,至少三十里,让弟兄们辛苦一下,往下游搜索三十里,船只不够的话,可就近征调,人手不够则向金陵水师要人,总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紫英拱手道:“我这就去办。”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冯大哥且慢,除了尸体之外,可还打捞上来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贾环叫住冯紫英问道。 冯紫英遗憾地摇头道:“除了部份没有烧毁的船只残骸外,并无其他发现,每具尸体都搜过了,同样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贾环闻言有点失望地挥了挥手道:“知道了,冯大哥且忙去。” 冯紫英便转身行了开去,铁虎目送着前者走远,这才凑到贾环身边低声道:“三爷,戴立及其麾下几名亲信都是胸前中枪死亡的,冯大爷恐怕靠不住。” 贾环皱了皱剑眉问:“虎子,你怀疑冯紫英是在故意杀人灭口?” 铁虎犹豫道:“俺不敢肯定,但是俺觉得冯大爷完全有机会活捉戴立,不过,如果戴立坚决求死,负隅顽抗,冯大爷下令开枪将其击杀也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贾环只是神色平静地说了四个字,便转身走到那块被打捞上来的船只残骸前。 洋婢曼达琳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这会除了盾牌外,肩头上竟然还背着一把火绳枪,那长腿细腰,峰丘隆臀,亭亭玉立,既飒爽又惹火。 眼前这块被打捞上来的残骸比较完整,上面还钉着一块铁制的铭牌——顺兴隆,不知是船名,抑或是() 造船场的名字。 “贾,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曼达琳伸出靴尖轻踢了踢那块铭牌问。 贾环正想回答,忽见通往渡头的北边官道上有扬尘滚滚,不多时,一群鲜衣怒马的锦衣卫便出现在视线内。 贾环一见便知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来了,果然过了一会,便见上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着易洪奔至眼前。 “易大人!”贾环忙迎上前见礼。 易洪先是扫了一眼地上摆开的尸体,这才滚鞍下马,急急问道:“贾秀才,可抓到贼首亢大勇?” 贾环摇了摇头,遗憾地道:“暂时还没发现亢大勇和李鸿基这两名贼首,倒是发现亢令城的三子亢大毅,不过已经死了。” 易洪不由大失所望,沉声道:“根据锦衣卫初步审问得知,亢大勇手中似乎有一部十分重要的账本,并以此来跟戴立做交易,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将它找出来。” 贾环心中一动,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戴立铤而走险,估计这部账本对他十分不利。” 易洪冷笑道:“何止对戴立不利,凭本官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这部账本估计是亢令城预留的后手,只要咱们拿到账本,嘿嘿,便可将与私盐窝案有关的所有人员连根拔出来,包括……” 易洪没有明说包括谁,但贾环也能猜得出来,那就是义忠亲王,这位可是太上皇康平帝的钱袋子,易洪这次奉乾盛帝的圣旨跑来扬州办案,其主要目的就是要板倒义忠亲王,废掉太上皇康平帝的这条胳膊。 正所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就算是九五至尊也不例外,太上皇康平帝一旦失去了义忠亲王这只钱袋子,实力和影响力必然都会遭到大幅削弱。 贾环摇了摇头道:“可惜,如果这账本真在亢大勇身上的话,掉进江里也得泡烂了。” 易洪闻言脸色顿时也黑了下来,皱眉道:“这不是还没发现亢大勇的尸体吗?或许其根本没上船呢?” “但愿吧,怕就怕亢大勇已经把账本交给了接头人了。” 易洪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人,那就是徐文瀚,此人日前离开扬州城,秘密赶到戴立的营地,他会不会就是那接头人?如果亢大勇真把账本交给了徐文瀚,此刻恐怕已经被毁去了。 易洪正是懊恼万分,冯紫英正好回来了,见到易洪便连忙上前见礼。 贾环便道:“冯千户回来得正好,你是第一个追寻到此的,当时的情形,你跟易大人说明一下。” 冯紫英回忆道:“当时末将带着弟兄追寻到附近,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便遁声而来,当属下赶到这里时,只看到江面上一片着火的残骸,随后铁虎兄弟也赶到了,咱们忙活了半天,只捞上来这些尸体,还有部份没来及烧完的破船残骸。” 易洪冷笑道:“好一个毁船灭迹,看来亢大勇被戴立阴了一把,对了,冯千户可发现与亢大勇接头的人?” 冯紫英摇头道:“没有,不过……” 易洪独目睨着冯紫英:“不过如何?” “不过就在刚刚,末将麾下一名弟兄说在下游的一个小镇上遇到了王曾孙。” 易洪眼中寒光一闪,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看来徐文瀚就是那个接头人,嘿嘿冷笑道:“那倒是巧了,既然王曾孙算就在附近,本官无论如何也得前往打招呼问候一声,贾秀才以为然否?” 贾环却往东一指道:“恐怕不必了!” 易洪转首望去,只见一行人马正大摇大摆地往这边渡头而来,为首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其身后簇拥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王府士卫,说不出的威风。 负责封锁渡头的卫所军哪里敢拦?所以徐文瀚径() 直便策马来到了贾环和易洪跟前,不紧不慢,一副游山玩水的悠闲样子。 “唉哟,这不是易大人和贾府庶子嘛?果然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啊,竟然在此遇上了,咦,咋死了这么多人?”徐文瀚一边打量着地上那两排尸体,一边故作惊讶地道。 易洪皮笑肉不笑地道:“巧了,瀚哥儿缘何也在此?” 徐文瀚面不改色地道:“本人在扬州玩腻了,打算去金陵游历一番,听闻附近有渡口,本打算来此坐船的,没想到在此遇着了易大人,还有这位贾府庶子。” 第321章 找死与未死 徐文瀚张口贾府庶子,闭口贾府庶子,嘲讽之意溢于言表,着实令人恼火,饶是金宝和沐野这两名随从都面露愠意。铁虎更是捏紧了铁拳怒目而视,要不是还有点顾忌对方的身份,此刻已经上前一拳打碎徐文瀚的满嘴贱牙了。 贾环却依旧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逞这种口舌之利实太低级,甚至说幼稚,所以他都懒得去理会。 然而,贾环云淡风轻的态度反而把徐文瀚刺激到了,仿佛一拳打到的空处,浑身都不舒坦了,他冷笑道:“贾环,你笑什么?贾府庶子说的就是你。” 贾环哂然道:“在下的确是贾府庶子,但跟王曾孙阁下又有何关系?” 徐文瀚愣了一下,继而嘲笑道:“你不仅是庶子,而且还是小婢养的。” 铁虎勃然大怒,正想发作,却被贾环制止了,只听贾环淡淡地道:“贾环虽然出身低微,却也比某些当街强抢民女的渣滓强,对了,瀚爷上次的那名跟班,腿脚好利索了没?” 徐文瀚不由勃然变色,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贾环这不仅是打脸,简直就是踩脸,往伤口上撒盐啊! 原来徐文瀚之前在海门县街上,试图仗势强抢洋婢曼达琳和小邢沅,岂料贾环根本不惧他,直接便拔枪指着他的脑袋,甚至当场开枪打伤他的一名随从,最屈辱的是,徐文瀚最后甚至动不了贾环分毫,只能带着受伤的随从灰溜溜地逃离了海门县,简直把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 如今贾环旧事重提,不是踩脸是什么?所以徐文瀚羞怒交加,恨不得立即下令士卫开枪,把贾环直接崩了。 然而,徐文瀚终究还是存了一丝理智,他之以装模作样地折返回渡头,并非是要嘲讽贾环,主要目的只是想跑来证实一下亢大勇到底死了没,顺便试探下易洪到底有没有打捞到账本,所以并不想节外生枝。 徐文瀚强行将内心的怒火压了下去,冷然道:“本人的随从如何,不劳你这庶子费心。” 贾环笑道:“那就好,贾环本来还打算赔点汤药费慰问一下贵仆的,既然瀚爷如此大度,那就省了。” 徐文瀚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恨那死士大眼没用,当日在山中没能一箭把贾环给做掉。其实,自从上次在海门县街头受辱后,徐文瀚也曾多次策划报复贾环,可惜一直没机会,后来贾环又受到皇上降旨褒奖,他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易洪眼见徐文瀚吃瘪,之前动手打不过,如今连斗嘴也不如贾环,简直太废了,嘿嘿,真是应了那句麻袋换草袋——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多强势呀,辅助太上皇登上帝位,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近二十载,开创亲王辅政的先河,谁知这样的人物,生下来的后代却一代比一代废。 “瀚哥儿若要从此渡河前往金陵,此刻恐怕不行了,还是往下游的瓜洲渡口去吧。”易洪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文瀚此刻已经确认打捞上来的两排尸体中没有亢大勇,不由放下心来,时间过了这么久,亢大勇的尸体估计已经沉入江底,或者顺水漂出大海了,其身上的账本自然也不知所踪,于是冷冷地瞥了贾环一眼,拨转马头便欲离开。 贾环却心中一动,扬声道:“且慢!” 徐文瀚勒定马,转首冷笑道:“贾环,你又待如何?” 上次在海门县大街上,贾环仗着手里有火枪,而且人多势众,下令把自己包围了,偏偏自己又理亏在先,这才不得不向这庶子低头,如今他倒不信贾环还敢下令包围自己。 贾环却客气地问道:“瀚爷昨晚可是在下游不远的小镇?” 徐文瀚眼珠一转,哂然道:“那又如何?本人正好游玩至此,你贾环也要管?” () “不敢,贾环只是想向瀚爷打听一下,昨天到今日早上这段时间,可曾遇到过可疑的人?” 徐文瀚冷笑道:“别说没有,就算有,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嘿嘿,贾府庶子,你也别瞎折腾了,也别痴心妄想,义忠亲王府不是你能板倒的,那林家小娘子,我徐文瀚也要定了,哈哈哈!” 徐文瀚嚣张地大笑着策马而去,贾环冷冷地看着其背影,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徐文瀚一路策马而行,心情无比畅快,殊不知他刚才的挑衅,实则却是在找死。 易洪看着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得如寒冰一样的贾环,竟莫名的生出一丝寒意,暗忖,这小子总是一副从容自若,四平八稳的样子,原来也有逆鳞啊,啧啧,听说林如海的女儿生得如天仙一般销魂,看来不假,否则贾环这小子不会如此看重。 目送着徐文瀚一行走远,易洪这便趁机把贾环拉到一边低声道:“环兄弟,刚才你也看到了,徐文瀚这小子到底有多嚣张,咱们要是拿不到账本扳倒义忠亲王,不仅林大人和林姑娘要遭殃,就是咱们二人恐怕也自身难保啊,别忘了那个刺杀咱们的死士,对方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贾环那能不明白易洪的企图,这位也是一头吃肉的狼啊,之所以这么讲,无非要给自己营造危机感,好让自己抱紧他大腿,全力助他完成乾盛帝交给他的任务罢了。 不过,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很乐意借易洪的手除掉徐文瀚,而且这还不够,必须把义忠亲王府连根拔起才能不留后患。 于是乎,贾环淡笑道:“其实要板倒义忠亲王,不一定得拿到账本。” 易洪愣了一下,忙问道:“此话怎讲,莫非环兄弟有妙计?” 贾环凑到易洪耳边低声道:“其实,亢令诚根本没死,我把他救回来了,如今就在巡盐御史衙门内宅秘密养伤,前些天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易洪浑身一震,独目死死地盯着贾环,脱口道:“当真?” “易大人看我像开玩笑?”贾环反问。 易洪目光森冷,面色不断地变幻,时而愤怒,时而欣喜,时而阴狠,饶是贾环都被他盯得有点头皮发麻。 “为什么不早说?”易洪寒声质问,显然极为不满。 贾环坦然道:“亢令城被杀手一枪打中前胸,当时还不知能不能救活,所以便暂时没有告诉易大人。” “那后来呢?”易洪神色极为不善。 贾环直言道:“后来亢令城虽然活过来了,但是伤势严重,身体十分虚弱,也不能讲话,贸然交给易大人审讯的话,只怕他活不到现在。” 贾环没有直接说易洪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已经算是给后者留了面子了,而易洪显然也明白自己的性子,指不定真会把重伤的亢令城折腾死,所以只是冷哼一声,算是认可了贾环给出的理由。 “待会金陵镇抚司的雷镇抚会来接手这里,本官先行赶回扬州。”易洪只丢下一句,便带着锦衣卫匆匆离开了渡头,直奔扬州城方向而去,很明显,这是要赶回去审问亢令城了,至于那部账本,反而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他会从亢令城嘴里撬出来。 冯紫英眼见易洪跟贾环密聊了一会,立即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不由好奇地问:“环兄弟,易大人火急火燎的赶去作甚?” 贾环微笑道:“冯大哥真想知道?” 冯紫英忙摆手道:“如果事涉机密,环兄弟还是不要告诉我为好,省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之前戴立负隅顽抗被本人下令开枪打死,事后我都有点担心被别人怀疑故意杀人灭口。”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然,笑道:“瞧你这话,我还信不过() 冯大哥你不成?易大人这是急着赶回扬州城审问亢令城去了。” 冯紫英顿时愣住了,一头雾水地道:“亢令城不是死吗?易大人还会审鬼不成?” 贾环微笑道:“亢令城当时被杀手击中胸膛,但铅子打偏了少许,并没有命中心脏,我和卢建斗把他的尸体运回巡盐御史衙门时还有一口气,便请来大夫替其医治,侥幸救回来了,所以亢令城这两个月一直在巡盐御史衙门后宅内秘密治伤,近日伤势好转,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冯紫英差点惊掉了下巴,失声道:“原来如此,环兄弟瞒得大家好苦啊。” 贾环歉然道:“冯大哥勿怪,并非小弟不信任你,委实是为了亢令城安全着想,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我连虎子石头也一直瞒着。” “理当如此!”冯紫英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心里暗暗吃惊,今天要不是徐文瀚这白痴作死挑衅,恐怕贾环暂时还不肯将这个秘密大杀器拿出来呢,此子城府竟恐怖如斯也! 冯紫英虽然是勋贵出身,却不是贾琏贾珍之流的纨绔,其志向不小,并不甘于人下,当初还试图拉贾环作小弟呢,岂料贾环这个庶子年纪虽少,却也非池中之物,根本不受其拉拢,而且锋芒渐露,如今虽然还是白身,却已经隐隐凌驾其头上了。 毫无疑问,对于日渐崭露头角的贾环,冯紫英的心态是相当复杂的,既佩服又不服,既想深交又不想被贾环的光芒掩盖,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妒忌。 接下来,军士们在下游约莫二十里的地方又打捞上来两具尸体,但都不是亢大勇,也不是李鸿基。 下午时份,锦衣卫金陵镇抚雷正法终于赶来了,此人生得黑口黑脸的,声音粗重,人送外号雷公,当真是人如其名。 这位雷镇抚一到渡头,立即便接手了现场,一丝不苟地调查起来,就连那一块船只残骸也没有放过,认真记录在案卷上。 正当贾环打算收队时,往下游打捞尸体的百户戴士林却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只小渔船,撑船的是一名老渔夫和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环三爷,好消息,亢大勇也许没死,可能逃上对岸了。”戴士林一上岸,立即便兴冲冲地大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啦的便围了上来,包括那锦衣卫镇抚雷正法。 “当真?”贾环惊喜地脱口而出。 戴士林擦着汗道:“属下也不敢肯定,还是环三爷你自己亲自问问吧。”说完便转身对着那名老渔夫和少年提醒:“这就是环三爷,赶紧见礼!” 那老渔夫又黑又瘦,胡子都花白了,估计有五六十岁,但到底是底层老百姓,那见过此等阵仗,四周都是披坚执锐的士兵,地上还躺着两排死状不一的尸体,所以战战兢兢地打了个千道:“环三爷万福。” 与老渔夫同来的那名少年更是局促不安,畏畏缩缩地躲在长辈身后。 贾环微笑道:“老丈不必多礼,这位是你什么人?” 老渔夫见贾环笑容和煦,心神稍定,忙答道:“这是草民的孙子,昨晚跟着草民下江,正好在附近打渔。”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那么江上有船只突然爆炸,想必老丈和令孙也看到了?” 老渔夫点头道:“看到了,轰的一声,火球飞得贼高,草民和二蛋子都吓个半死。” 那名少年猛点头附和,敢情小名就叫二蛋子。 贾环忙问:“后来呢?” 老渔夫回忆道:“后来草民把船划近了,想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结果见到几个人抱着木板漂在水面上,草民和二蛋子便把船撑过去搭把手,谁知好心没好报,刚救上来一个人,那家伙竟然凶神恶煞的,想抢夺咱们的船,亏得二蛋子手脚() 利索,一桨把那家伙打翻下去了。” 老渔夫一边回忆,一边心有余悸地道:“那家伙长得高大壮实,十分凶恶,一看就不是好人,幸好他的一条腿受伤了,行动不便,否则二蛋子可打不翻人家,咱爷俩指不定命都交待了。” “然后呢?那几个人哪去了?”贾环急忙追问。 老渔夫道:“草民受了惊,急忙把船划走了,倒没留意这几个人后来去哪了。” 那少年二蛋子小声地道:“我看见他们抱着木板往对岸游去了,如果不是被江水冲走,估计就是游上对岸了吧!” 贾环欣喜道:“二蛋子兄弟,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金宝,赏他们每日十两银子。” 金宝连忙从钱袋里取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这对爷孙喜得扑通的跪倒在地上猛叩头,千恩万谢,估计是把贾环当成财神爷来拜了。 这也难怪,二十两银子对于底层贫苦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笔巨财了,足够一家人用好几年了,指不定还能买几亩薄地做,做点小生意,从此翻身奔小康呢! 第322章 宝姐姐有危险 哧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一场雷暴不时而至,狂风呼啸,本来还算平静的江面倾刻掀起千重怒浪,撼天裂地一般,甚至是吓人。 稍倾,泼天狂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打得肌肤隐隐生疼,但是这点疼跟脚上的伤痛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亢大勇还没死,不过左脚也被严重炸伤了,失去了三根脚趾头,几乎没了半只脚掌,此刻正在暴雨中艰难地向前移动,钻心的剧痛差点让他晕过去。 眼前不远就是一座破庙,大门已经倒下了,里面黑洞洞的,就像一张老掉牙的嘴,有些吓人,但是亢大勇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座破庙已经年久失修了,在雷暴的***下,仿佛一叶风雨飘摇的孤舟,屋顶到处都是破洞,雨水哗哗地往下淌,仿佛进了孙大圣的水帘洞似的,但总比外面要强些。 亢大勇扫了一眼,发现唯一干燥的位置已经被加藤三郎和另外两名倭寇占据了,而这三人看到他进来,也没有让位的意思。 原来这次侥幸活下来的,除了亢大勇外,还有加藤三郎和另外两名倭寇,而且这三人都很幸运,在如此剧烈的爆炸中竟然只受了轻伤。 坏人无疑都是自私自利的,否则活不长,加藤三郎和那两名倭寇以前还惧怕亢大勇,但此刻的亢大勇有伤在身,左脚几乎废了,实力大打折扣,连走路都困难,所以三人都不怕他了,自然也不愿意让出唯一的栖身之处。 亢大勇虽然十分恼火,但扫了一眼加藤三郎所抱着的武士刀,本来凶残嗜杀的他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默默地走到一旁,挨着墙跟坐下,不过屋梁上淌下的水还是能打湿他的半边身子。 亢大勇尽量把受伤的左脚放在干燥处,伤口泡在水中实在太难受了,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用力拧干,然后咬着牙将伤口包扎好。 狂风暴雨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夜空中甚至漏出了数点疏星。亢大勇抹把脸,从怀中取出那部用油纸包着的账本,打开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湿了少许,便放下心来,暗暗发狠道:“戴立,你们这帮黑了心的王八蛋想让我死,老子便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亢大勇回想起船只突然爆炸的情景,更是恨得几乎把牙都咬碎了,没想到戴立竟如此阴险,在船上埋了火药,还有李鸿基这二五仔,半途偷偷溜了,也不知是事先知情,还是猜到戴立会不守信,反正这二五仔也绝对该死,甚至都没提醒自己一下。 亢大勇怨天尤人,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懊悔自己太蠢,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直到天色大亮才猛然惊醒,刚刚睁开眼,便发现加藤三郎正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心中一凛,警惕地喝道:“加藤,你想作甚?” 那加藤三郎素日来畏惧亢大勇的***,此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解释道:“属下叫了几声,见大当家还沉睡不醒,所以上前来查看,大当家莫误会了。” 亢大勇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来,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乱叫,此时加藤三郎和另外两名倭寇的肚子也像约好似的,都发出咕噜的肠鸣,显然都是饿极了。 加藤三郎舔了舔嘴唇道:“大当家,大家都快饿死了,得先弄点东西解饥。” 亢大勇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破庙,沉声道:“这里应该是应天府地界,老子相对熟悉,你们若想活着逃出海,那便得听我的。” 加藤三郎和两名倭寇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当然听大当家的。” 亢大勇便一指两名倭寇道:“那好,你们把那破庙门抬过来。” 那两名倭寇只好把破庙门抬过来,亢大勇二话不说,一屁股便坐上去,道:“走!” 两名倭寇只好抬着亢大勇赶路,走() 了一段,忽见前面有烟气缭绕升腾,还有诵经念佛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是座佛寺。 亢大勇等人此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也不顾暴露身份,向着诵经声传来的方向直奔而去,很快,一间坐落在缓坡上的庙宇便出现在眼前,虽然看上去规模不大,但红墙绿瓦,庭树掩隐,修缮得还是蛮气派的,而且屋顶上方香烟缭绕,木鱼声和诵经声响作一片,似乎正在做法事。 做法事自然少不了供品,亢大勇眼珠一转,便命倭寇抬着他往庙宇的后面悄悄绕去,打算先弄点吃的祭一祭五脏。 且说亢大勇等人离开那家破庙不久,一支人马便出现在破庙前,为首之人是一名身穿玉色秀才襕衫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从容老成,乍一看像是十六七岁,仔细一瞧,年龄似乎又要小些。 这名少年不是别个,自然就是贾环了,其身后金发碧眼的帅小伙,则是女扮男装的曼达琳,可惜那凹凸有致的梨形身材过于惹火,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女的。 原来贾环昨日在老渔夫口中得知亢大勇有可能没死,立即便把身边能调动的兵力都派出去,甚至亲自渡江,进入应天府境内参与搜索,此刻正好寻踪至破庙前。 “环三爷,前面有一座破庙可能藏人,属下且进去搜索一番。”戴士林一指破庙道。 贾环点头叮嘱道:“注意安全,受伤的猛兽最是凶凶猛,亢大勇此獠武艺极高,不可掉以轻心。” 戴士林答应了一声,便指挥手下的弟兄把破庙包围住,火枪手和弓箭手远程警戒,刀盾手和长枪手则进庙搜索,配合得十分默契。 很快,这座破庙便搜索完毕了,戴士林手里拿着一条带血的碎布条,兴冲冲地跑出来道:“环三爷,破庙里没人,但发现了不少新鲜的脚印,还有这个!” 贾环接过破布条闻了闻,顿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点头道:“是人血!” 戴士林眼前一亮道:“昨晚下了一场雷暴雨,亢大勇要是往这个方向逃,说不定会进庙避雨,而且破庙里的脚印杂乱,大概有三四个人的样子,跟咱们之前在江边找到的四块木板吻合。” 贾环心中一动,抬头环视四周,这时曼达琳却侧着头好奇地问道:“贾,你听到了吗?那是什么声音?” 贾环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随风送来,稍倾,那乐声越发的清晰的,原来竟是哀乐。 沐野这小子手搭凉棚循声望去,忽然吐了吐舌头道:“原来是出殡的队伍,晦气!” 贾环拨转马头一望,果然见到后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招魂帕在前开路,纸钱之类的物品漫天抛散,乐手卖力地吹奏着哀乐,和尚、道士、尼姑成群结队的,一看这阵仗,定是大富大贵人家在出殡了,否则烧不起这个银子。 这支送葬的队伍很长,延绵几里地,运送灵柩的马车夹在队伍中间,后面还跟着两辆精致的油壁车,一看就是供女眷乘坐的。 贾环离远望去,发现灵车前面有两名骑马开道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看着竟有点眼熟,不由心中一动,吩咐道:“金宝,你且去打听一下,是谁家在出殡。” 金宝忙领命而去,盏茶工夫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道:“三爷,不得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那出殡的人家竟然是三爷您的亲戚。”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斥道:“什么乱七八槽的?大水冲了龙王庙可不是这么用的。” 金宝这货讪讪地自打一下嘴巴:“小的该打,瞧我这张臭嘴,又胡说八道了。” 贾环没好气地道:“行了,到底是哪家在出殡?” 金宝忙道:“小的刚才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金陵() 薛家在出殡,贾史王薛乃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和薛家还有姻亲关系,这就是三爷您的亲戚吗?”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马上那名披麻的男子看着有点着薛大傻子,敢情还真是这货,等等,薛蟠不是在京城吗?莫非宝姐姐一家搬回金陵了?那死了的又是谁? “薛家什么人没了?”贾环急忙问。 金宝挠了挠头道:“这个小的倒没有打听!” 贾环不由为之气结,赶忙让沐野跑去打听,这小子倒是比金宝机灵,很快便打听回来了,禀道:“是薛家二房的太太没了。” 贾环闻言微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薛家二房,亦即是薛宝钗的婶娘。 这时沐野又道:“话说这薛家二房还挺倒霉的,当家的男人前几个月刚没了,太太便得了痰症,卧床治了几个月也没见起色,数天前也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亏得大房太太从京城赶回来操持,否则都不知怎么收场。” 戴士林忍不住插嘴道:“扬州离金陵不远,属下也听说过这个薛家,其祖上官至紫微舍人,后辈承泽皇恩,几代人都是皇商,领着内帤采买贡品,是以家资巨富,可惜薛家人丁不兴,大房老爷早年便没了,只留下一子一女,如今二房老爷和主母也没了,同样留下年幼的一子一女。 更为可惜的是,薛家这长房长子并不成器,二房的二爷也很是平庸,亏得那长房大姑娘却是个难得的能人,年纪虽不大,却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委实是稀奇,不过此女终究只是女儿身,除非日后不出阁,或者招婿入赘,否则薛家纵然有家财百万,恐怕也得被她那不俏兄长败光。” 贾环前世熟读红楼,自然知道薛家的处境,薛宝钗之所以参加入宫选秀,便是存了借此帮扶家庭的念头,只是没料到薛蟠这货的“威名”竟然传到扬州去了,连戴士林都听说过。 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戴士林这时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环三爷跟薛家可是亲戚,自己这些当面议论人家亲戚,于礼不合啊,连忙讪讪地道:“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三爷勿怪。” 贾环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其实薛家他只关心薛宝钗,至于其他人,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对薛蟠这货更是不感冒。 三年多不见了,贾环心里禁不住一热,便欲策马追上那送殡的队伍,可是念及自己目前正领兵搜寻逃犯,贸然前去打扰,实在有点不合时宜,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吩咐道:“戴百户,让弟兄们继续搜寻,对了,派快马通知虎子和冯千户,搜索重点往咱们这边靠拢。” 戴士林忙领命而去。 贾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烟火缭绕的方向,忽然心中一动,策马便往那边走去,一众亲兵连忙跟上。 贾环策马走了一段路,便见一座红墙绿瓦的庙宇出现在绿树掩映的缓坡上,此刻庙前的空地十分热闹,一副灵柩居中摆放着,和尚道士们围坐在四周,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敢情刚才的送殡队伍是要把灵柩送到这座庙中停灵,并非是下葬。 “他们在做什么?”曼达琳坐在马背上,抻长脖子好奇地观望。 “做法事超度亡灵!”贾环一边回答,一边也抻长脖子观望,寻找人群中那一抹熟悉的倩影,可惜距离有点远,跪在灵前的家属均穿着白色的斗篷孝服,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薛宝钗。 贾环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不过去打扰了,毕竟自己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大兵,指不定会引起混乱。 然而,正当贾环准备离开时,庙前却突然秩序大乱,那些坐着念经的和尚尼姑们像被火屁股一股弹起来,经也不念了,只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杀人啦,杀人啦!”惊悚的叫喊声中,人们狼() 奔豕突,乱成一锅弱。 “不好!”贾环面色剧变,突然意到了什么,策马便往那庙门前狂奔而去。 曼达琳和金宝等人见状也急急追赶,沐野这小子机灵,转身便往回跑,去找百户戴士林前来支援。 第323章 薛傻子语出惊人 眼前这座庙宇正是薛氏的家庙,薛家二房太太的灵柩将会在此停灵七日,然后才会落葬。话说亢大勇和加藤三郎等人本打算偷点供品充饥的,结果刚摸了进去,薛家送殡的队伍便来到庙门前,和尚们都跑出门去迎接了,倒是正中下怀,于是乎,亢大勇四人便在大摇大摆地来到主殿,拿起供桌上的祭品狼吞虎咽。 这四人饿了一天一夜,此前更是被困在大铜山中,每日清汤寡水,此刻眼见如此丰盛的供品就摆在面前,哪里还忍得住,疯狂地海吃湖塞,甚至都忘记了目前的处境。 然而正在此时,两名负责剪灯花的小和尚走了进来大殿,发现满桌供品已是一片狼籍,四名满身匪气的男子仿佛饕餮附体,正肆无忌惮地享用着供品,顿时都惊呆了。 “哪里来的狂徒,好大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敢跑来这里糟塌贡品。”两名小和尚惊愕过后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人上前便欲驱赶,并且拖拽其中一名倭寇。 那名倭寇正吃得爽,怒骂一声:“八嘎!”随手一刀便把那名小和尚劈杀了,鲜血飞溅一地。 “杀人啦!”剩下那名小和尚吓得魂飞魄散,向着大门外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亢大勇面色一变,急忙喝道:“快拦住他!” 加藤三郎连忙拔出武士刀飞掷了出去,那名小和尚刚跑到主殿大门旁边,一道寒芒便刺穿了他的后背,但是由于惯性,小和尚的身体还是往前冲了几步,双脚被门槛一绊,扑通一声便摔了出去,并且沿着门外的台阶骨碌地滚落。 此时庙门外,众和尚正围着灵柩做法事,送殡的宾客在两边等候,而薛家的家属则居中跪在灵前祭拜,突然扑通一声大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小和尚从大门内摔了出来,背后插着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刀,浑身鲜血淋漓,台阶上一大片鲜红,触目惊心! 诵经声和木鱼声均嘎然而止,那名小和尚一息尚存,似乎想爬起来,不过很快便僵直不动了,这时人群才哄的爆发开来,大叫:“杀人啦!” 庙前的广场秩序大乱,和尚、尼姑、道士和宾客们狼奔豕突,混乱中还造成了踩踏,哭喊声、惊呼声响作一片。 大殿内,亢大勇瞪了加藤三郎一眼,骂道:“入你祖宗的,吃不成了,快走!”说完抓起一碟包子往中一塞,便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跑去,经过天井时忽见架子上搁着一根禅杖,便一把拔出来当拐杖。 加藤三郎和另外两名倭寇也赶紧往身上藏了些食物,跟着冲向大门。加藤三郎动作灵活,步伐迅速,一个跳跃便超过亢大勇,率先冲出了寺门,三步并作两步拔出插在小和尚尸体上的武士刀,并且怪叫一声:“哈呀嘿!” 眼见四名悍匪从殿内冲出,外面的人更是吓得疯狂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加藤三郎见状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一群两脚羊,再多也是食物。” “笑你大爷,快走!”亢大勇骂了一声,拄着禅杖飞快地走过,然而当他抬头一看,却见到远处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正往这边急急奔来,不由打了个突,糟糕,官兵竟然来得如此快。 眼见已经跑不掉了,亢大勇正打算转身躲回寺庙里,忽瞥见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正躲在灵柩后瑟瑟发抖,应该就是主家了,不由心生一计,大喝道:“加藤,抓人质!” 加藤三郎顿时会意,立即冲了上前,并且一边用倭语吆喝,另外两名倭寇连忙呈品字形向灵柩合扰。 此刻躲在灵柩后面的男女,正是送殡的薛家亲眷,共计有薛姨妈、宝钗、宝琴、薛蟠、薛蝌、香菱、莺儿和文杏等婢女。 薛姨妈这时已害怕得几乎晕过去,身体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薛宝钗俏脸煞白,惊恐万分,不过左手还是紧紧地() 拉着母亲,右手则搂着堂妹薛宝琴,后者害怕地把脸埋入了她的怀中,止不住地颤抖,而香菱和莺儿等婢女也挤作一团。 亢大勇目光一扫而过,当他看到薛宝钗的模样时,凶狠的眼神竟然瞬间波动了一下,难掩惊艳之意,暗道:“嘿,好标致的小娘们。” 只见眼前这名女子脸若银月,目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肤润白如玉,滑若凝脂,仿佛新剥鲜荔,整个人如同美玉雕琢而成一般,杏目清澈明亮,灵动自如,此刻虽然表情惊慌,但温婉端庄的气息还是扑而来,浑身上下都诠释着“大家闺秀”这四个字。 亢大勇禁不住拿当初惊鸿一瞥的林家女子来比较,发现二女竟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薛宝钗本来就惊惧不安,忽见这匪首盯着自己,更是心里害怕,慌忙垂首低眉,薛姨妈也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 十四岁的薛蝌虽然平庸,但还是蛮有担当的,尽管自己也怕得要死,还是战战兢兢地横身拦在众女眷身前,喝道:“狂徒不得无礼!” 亢大勇狞笑一声:“小子倒是蛮有种的,比这废物强!”说完一伸手,把撅着屁股钻进灵柩底下的薛蟠拽了出来。 薛蟠这货被亢大勇抓住一条腿倒拎着,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是纨绔毛病却不改,一边惊恐地大叫,一边色厉内荏地斥道:“贼子,放开你薛大爷,敢伤我一根毫毛,仔细你们的皮。” 亢大勇气笑了:“你这废物还敢威胁我亢大勇?” 薛蟠失声道:“你……你就是亢大勇?” 应天府和扬州府只隔了一条长江,悍匪亢大勇近段时间四处劫掠杀人,凶名赫赫,薛蟠又岂会没听过,所以听这名字,差点便裤裆都湿了。 薛宝钗薛宝琴诸女也是花容失色,心胆俱寒,只道今日落入这悍匪之手,恐怕命不保矣。 “住手,放开他!”一声断喝突兀响起,仿佛舌绽春雷。 薛宝钗娇躯微微一震,这声音咋有点熟悉,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顿时呆住了,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 发出这声断喝之人自然就是贾环了,只见他在十米开外勒定马,神色冷峻,目光严厉而坚定地盯着亢大勇,其身后十几名亲兵呼啦一声冲上前,呈新月形挡在贾环身前,刀枪并举,杀气腾腾。 “三……”莺儿一眼就认出了贾环,惊喜得差点脱口而出,却被薛宝钗偷偷地扯了一下,忙机灵地合上小嘴。 时隔数载,贾环的变化有点大,不仅人长高了许多,容貌气质也有一定的变化,薛姨妈一时间倒没认出来,眼见一群官兵从天而降,而领队的却是一名小秀才,既惊喜又疑惑,一边悲呼道:“小将军救命啊!” 尽管贾环此刻穿着秀才襕衫,但领兵的秀才似乎未见过,所以薛姨妈干脆称起小将军来! 薛宝琴本来十分害怕地把头埋在堂姐的怀中,此时也禁不住抬眼打量,只见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年高踞在马背上,一身玉色的秀才襕衫,生得是剑眉朗目,丰神如玉,不由心中微动:“此子莫非是……” 这位薛小妹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是却聪颖过人,自小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颇有见识,才貌不在其堂姐薛宝钗之下,所以尽管未曾见过贾环,此刻却隐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话说贾环如今声名在外,已崭露头角,再加上前段时间受到乾盛帝的降旨褒奖,名气便更响亮了,而且薛宝琴还经常从堂姐薛宝钗,还有莺儿香菱这些婢女里那里听说贾环过往的事迹,所以如今一见穿着秀才服装,并且还领着一群悍卒的少年,顿时便联想到了这位。 亢大勇之前在扬州城门外见过贾环,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道:() “贾——环!” 亢府是贾环带人抄的,而亢大勇三番四次失败也是贾环造成的,就连如今落入绝境也是拜贾环所赐,所以对贾环是恨之入骨。 薛蟠这货本来就觉得贾环有点眼熟了,听闻亢大勇喊出“贾环”两个字,顿时眼前一亮,像杀猪一样大叫:“环兄弟,我是你薛大哥啊。” 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果然,亢大勇一听,立即便揪着脖子后的衣领,把倒提着薛蟠调转过来,喝问道:“你认识贾环这小子?” 这时,戴士林也带着上百官兵赶到了,把亢大勇四人团团围在中间,加藤三郎和另两名倭寇均惊惧地后退。 薛蟠见状得意了,瞬间底气十足,牛逼哄哄地道:“何止认识,环兄弟还是我的表弟呢,咱们可是亲戚,识相的便立即放了本大爷,否则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贾环甚是无语,真不明白同是一个娘生的,为何区别会这么大,宝姐姐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偏生这当大哥的如此不搭调,莫非出生时脑袋被门夹过? 亢大勇本来还有点担心贾环不受威胁,闻言心中大定,嘿嘿狞笑道:“原来你们还是亲戚,那就好办!” 贾环淡道:“这位兄台,我贾环并不认识你,更非亲戚,莫乱攀交,反倒害了你自己。”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贾环这样说的用意,偏生薛蟠却是没脑子的那个,闻言竟然瞪大了牛眼,不高兴地道:“环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错,你只是贾府庶子,论血缘咱们的确没关系,但是我姨妈是你的嫡母,不管你认不认,咱们都是姨表兄弟。 退一步来讲,咱们当年还一起在贾家族学同过窗呢,你不念亲戚情份,这同窗之谊总该要念吧? 别忘了,当年你扶灵南下,薛大爷我可是连觉都没睡,一大早就赶出门给你送去了三百两银子,虽然那银子是妹妹的体己钱,但我也辛苦跑腿了一趟不是?你如今发达了,就开始不念旧情啦?不顾我们的死活啦,枉我妹妹还对你那么好,巴巴送银子给你,还亲手做了鞋垫送你!呸,贾环,我薛蟠看错你了” 贾环不禁哭笑不得,搭上这么一个二货,任他再机智百变也是白搭了。 薛宝钗此刻又是气又是羞,当初她之所以送给贾环三百两,是因为那是《桃花扇》剧本的润笔费,而几副鞋垫也是完全出于对贾环怜悯和同情,如今薛蟠当众说出来,倒搞得好像自己跟环兄弟私订终身了一般,传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 薛宝钗眼见堂妹薛宝琴也目光奇怪地看自己,更是羞急难当,忍不住嗔道:“大哥,休要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妹妹当年的确送了三百两银子和鞋垫给贾环,那包袱我都打开来偷偷看过了,你对他真心真意,可是人家如今却不顾咱们死活……” “大哥不要再说了!”饶是薛宝钗向来大气沉稳,眼见薛蟠越说越离谱,都急得快哭出来来。 “噢,怎么还急眼呢,不说便不说,环老三忘恩负义,还不许说……”薛蟠嘀嘀咕咕地闭上了嘴。 贾环此时已经彻底无语了,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薛宝钗,眼见后者羞愤欲绝的模样,心跳竟是微微有点加快起来,原来当年那些鞋垫,竟是宝姐姐亲手纳的吗? 亢大勇看了一眼贾环,又看了一眼薛宝钗,眼珠一转道:“贾环,既然你说不认识这货,那干脆宰了得了。”说完右手按在薛蟠的头顶便欲拧。 “啊!”薛姨妈差点吓晕过去,薛宝钗也是俏脸刷的惨白。 “住手!”贾环冷喝一声。 亢大勇不由露得逞的笑容,狞道:“贾环,有种你继续装啊,等宰了这个蠢货,老子就拿你的女人开刀!”说着一指() 薛宝钗。 薛宝钗羞愤不已,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薛姨妈禁不住骂道:“狗贼子,休得信口胡言,败坏吾儿名声。” “闭嘴,信不信老子先宰了你这蠢妇!”亢大勇凶狠地喝道。 薛姨妈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倒是不敢再作声了。 贾环叹了口气道:“亢大勇,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第324章 解救(上) 亢大勇见贾环终于服软,心中得意,大声道:“先让你手底下的人退后,火枪也收起来,否则老子紧张之下手一抖,指不定就辣手摧花了。” 亢大勇说完,手中禅杖在空中一划,最后悬在了婢女香菱头上,眼中凶光闪闪,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先杀一人立威。 香菱吓得用双手掩住了头脸,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旁边的莺儿和文杏也是面无血色,眼神惊恐无助。 贾环深知亢大勇此人凶残嗜杀,以杀人为乐,如今手头上人质充裕,指不定真会下手杀掉几个,忙喝令道:“所有人退后,火枪也收起来。” 军士们只得缓慢地后撤开去,火枪手们也把火枪收了起来。亢大勇脱离了官兵的包围,顿觉压力大减,狞笑道:“小子,算你识相,再迟一息,老子就要杀人了。” 贾环皱眉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要求,赶紧提,我答应你便是,咱也甭浪费时间。” “好,爽快,看来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的嘛,嘿嘿!”亢大勇嘿嘿一笑,目光扫过薛宝钗,忽然发觉此女旁边年纪稍小的少女也相当水灵,同样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胚子,此刻二女一色素白的孝服相依在一起,花容月貌,形影相对,均是国色天香,实在令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薛宝钗和薛宝琴见这悍匪两眼发光,均惊惧地低下头,让斗篷挡住脸蛋,免得诱发这悍匪的兽性。 幸好,亢大勇此人虽然也爱女色,但并非好色如命那种人,纵然钗琴二女绝色,但此刻身处险境,他也提不起兴趣来,是以钗琴二女垂首遮脸,他便也收回了目光,继续道:“贾环,你小子给我听好了,申时之前,必须准备好出海的船只,每迟半个时辰,老子就宰一名人质,如果太阳下山还没准备好,嘿嘿,那就别怪老子拿你的女人和丈母娘逍遥快乐了。” 薛宝钗闻言又是害怕又是羞愤,薛姨妈更是羞愤欲死,骂道:“杀千刀的恶贼,你不得好死,下拔舌头地狱去吧!” 亢大勇顿时双目凶光毕露,呼的一禅杖便向着薛姨妈头上砸去。 “啊!”众女失声惊呼,薛宝钗和薛宝琴几乎不约而同地扑到薛姨妈身上,以自己的身体护着后者。 亢大勇虽然嗜杀,但一棍子砸死三个女人显然很不划算,而且,其中一个女人似乎还是贾环心目中分量最重的,天知道这小子一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开枪报仇,所以亢大勇急忙手腕一扭,禅杖便打偏了,斜斜的砸到地面上。 哐当一声大响,青石板铺的地面被砸得火星四溅,直接便碎了一块,可见这力量之吓人,要是砸在人头上,保准像砸西瓜一样。 母女三人吓得全身几乎都瘫软了,众婢更是哭了出来,饶是贾环也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厉声喝道:“亢大勇,我会满足的你的要求,申时之前准备好船只送你出海,但前提是不得伤害她们任何人,否则,我贾环定让你尝一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亢大勇目光一寒,狞声道:“你这是威胁老子?” “没错,就是威胁,你最好当真!”贾环的目光锋锐得像锥子,表情严厉而坚定,仿佛浑身上下仿佛都在散发着坚如磐石的意志和强大的杀气。 亢大勇面色变幻,最后收起了禅杖,冷哼一声道:“老子的话你最好也当真,申时之前,准备好船只和马车,太阳落山之前,老子要坐上船,否则,后果你是清楚的!” 亢大勇说完便朝加藤三郎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意会,将武士刀架在薛姨妈的肩上,喝道:“所有人,全部站起来!” 薛姨妈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此刻倒是不敢再犟了,在钗琴二女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走,都进庙去,敢逃跑,一刀扎个透心凉的。”加藤三郎和另外() 两名倭寇押着诸女退往庙门,而亢大勇则提着薛蟠断后,一步步退往庙门。 戴士林急道:“环三爷,贼人一旦退入寺中,咱们要救人就更难了,不如……” 贾环摇头打断道:“亢大勇此人凶残嗜杀,不能把他逼得太急,先去准备船只去,再觅机救人。” 戴士林只好打消了抢人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亢大勇等人退入寺庙内。 “环老三,你一定要救我们啊,赶快去准备好船只,莫要耽误了!”薛蟠这货哭丧脸大叫。 贾环没理会他,目光向着后面的薛宝钗望去,见后者此刻也正向自己望来,杏目中还带着一丝惊慌和凄然的无助,于是忙微点了点头,使了个放心的眼神。 薛宝钗的目光与贾环一触,本来惊惶不安的心竟然慢慢镇定下来,默默地回了后者一个眼神,似乎还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嘭…… 寺门被关上了,隔绝了一切视线,贾环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提起来,他讨厉这种事情脱出掌控的感觉,但如今投鼠忌器,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半个时辰后,铁虎和冯紫英也陆续赶到了,上千人马,将这座薛氏家庙团团包围住。 铁虎围着寺庙转了一圈后,找到贾环道:“三爷,对方只有四人,等到了晚上,俺可以带几名身手高强的弟兄潜进去救人,保准把人质救出来。” 贾环摇头道:“不行,亢大勇此人凶残嗜杀,过了申时若还没准备好船只,他肯定会杀人,而且每隔半个时辰就杀一个。” 铁虎皱眉道:“既然如此,那便暂时满足他的要求,将他们诱出来再觅机动手。” 贾环显然也是这个打算,点头道:“冯大哥,马上在军中挑选十名枪打得最准,十名箭射得最准的弟兄。” 冯紫英马上便心领神会,点头道:“我马上去办,环兄弟放心,薛姑娘她们会没事的。”说完便转身匆匆行了开去。 贾环又吩咐道:“虎子,你的水性不错,再寻几名精通水性的弟兄在码头埋伏好,随时待命!” 铁虎忙也领命而去。 “贾,那个宝姑娘长得真好看,她真是你的女人吗?”曼达琳忽然用不列颠语好奇地问。 “胡说!” “我的汉语进步很大,基本都听懂了,你为什么不承认?”曼达琳语气似乎有点泛酸。 贾环奇怪瞥了这洋婢一眼,后者不由脸上一热,赧然道:“看什么?我就好奇问一问,不可以吗?” 贾环好笑道:“可以,但是别人说什么,你听懂了,就是真的?” “噢,别否认,看得出你很关心她,嗯,至少你喜欢她对不?肯定是这样!” 贾环哭笑不得地道:“曼达琳,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碎嘴的?即便如此,又与你这婢子何干!” 曼达琳精致的脸蛋泛起了红霞,转过脸把玩自己背着的火绳枪,不再理会贾环,只是眼角余光还偶尔瞟一下,显然偷偷关注着贾环的举动,莫名的喜感。 要是平时,贾环肯定忍不住挑逗一下这洋妞,但是现在宝姐姐身陷险境,他哪里还有这个心情。 前世读红楼时,贾环便最喜薛宝钗的形象,对男人来说,娶妻娶贤,薛宝钗显然是贤妻良母的首选,更难得的是,薛宝钗还才学品貌俱佳。 虽然时隔数载,但薛宝钗当年在贾府后宅,捋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生生手臂,手持团扇扑蝶的动人情景,依旧深深地镌刻在贾环的脑海里。 贾环并不否认,他的确喜爱薛宝钗,甚至对宝姐姐有觊觎之心,所以此刻十分担心。 此刻的寺庙内,薛家一众人均被捆住了双手,赶到正殿的一角,由两名倭() 寇负责看管,而身手最强的加藤三郎则从天井攀上了屋顶,监视寺外的动静。 亢大勇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下,一边继续吃着供品,一边以烧酒淋在脚上的伤口消毒,那缺了三根趾头的脚掌血肉模糊,把诸女都看得头皮发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烈日当空直射进天井,热得人汗流浃背,看样子已经过了午时,但外面还没动静。薛蟠这货首先按耐不住了,嘀咕道:“咋这么久还没动静呢,环老三不会真不管咱们死活了吧?” 薛蝌生恐惹来这些悍匪的关注,忙低声劝道:“大哥稍安勿躁,等着便是了,环兄弟肯定会救咱们的。” 薛蟠长得胖,最是怕热,此刻已满头大汗,偏生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想擦把汗都做不到,汗水眯了双眼,又痒又痛,所以心情烦燥不已,白眼一翻道:“你此前也没见过环老三,对他有几分了解?咋知道环老三肯定会救咱们?亢大勇这匪首可是朝廷重犯,环老三即便不贪这功劳,也未必敢真放他走,指不定最后倒霉的还是咱们一家,他奶奶的,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也不知哪个混蛋选的出殡日子,老子非把这囚攮的牙血都擂出来不可。” 薛蝌顿时沉默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今天本是送他娘亲出殡的日子,薛蟠如是一说,倒像是怪他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一般。 薛姨妈禁不住气道:“你这混账东西,才安生了一会又在那喷蛆,要不是你一开始口无遮拦,认亲认戚,咱们一家也未必会陷入此等绝境,环哥儿也不会左右为难,赶紧闭上嘴吧。” 薛蟠不服气道:“这事怎能怪我,就算孩儿假装没认出环老三,亢大勇那悍匪就会放了咱们不成?咱们现在可是人家的救命稻草呀,死了也是要抓着的。” 薛宝钗蹙眉低嗔道:“大哥你少说两句吧,好多着呢,常言道祸从口出,按理你也该长长记性了。你向来是个不防头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原本没那个意思,别人听着也有那个意思了,外人听了只觉你张狂无礼缺家教,自己人听着误会了也寒心不是?而且环兄弟并未得罪你,你一口一个环老三是那为那般呢?” 薛宝琴暗暗点头,莺儿香菱等也被说到心坎里了,蟠大爷忒不像话。 薛蟠虽然自知理亏,但还是嘀咕道:“贾环是没有得罪我,可是咱们一家在这受苦,他不问不管,我说他两句环老三怎么了,就你护着他,比我这亲哥还亲,无怪乎说女生外向。” 薛宝钗又气又羞,眼圈一红,索性转过身去不理这混货。薛姨妈见状禁不住又是一通数落,估计是声音有点大,亢大勇不耐烦地喝道:“都他玛的给老子闭嘴!” 众人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日影西移,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庙门突然被敲响了,屋顶上的加藤三郎一跃而来,道:“来了!” 亢大勇使了个眼色道:“你去开门看看!” 加藤三郎倒是鸡贼,派了另一名倭寇去开门,那倭寇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上前把庙门打开一道缝,喝道:“什么的干活?” 此刻站在门外的正是戴士林,他大声道:“船只和马车都准备好了。” 殿内的薛家一众人,闻言都是一喜,薛蟠那货更是呵呵笑道:“环兄弟不赖,看来我错怪他了。兀那贼子,我兄弟把船都准备好了,快放了我们吧!” 亢大勇没有理会这薛大傻子,取了禅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窥视了片刻,察觉没有异样,这才将一扇门完全打开,自己躲在另一扇门后面,大声喝道:“把马车开过来,停在台阶下,车帘子打开,不许耍花样,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休怪老子翻脸。” 此刻贾环、冯紫英和铁虎等站在远处,闻言不由都皱起了眉头,亢大勇这悍匪还挺狡猾() 的,看来埋伏在四周的狙击手怕难凑效了。 贾环一挥手,三辆马便缓缓驶到庙门前,并且车帘都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三辆车不够,我们这里有十二个人,还得加一辆。”亢大勇厉声道。 贾环走上前几步道:“你把那几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先放了,三辆马车足以,船只也已备好,就在离此地二十里的码头上。” 亢大勇心中不悦,不过一想,也没必要为了几个婢女节外生枝,而且己方只有四人,控制太多人质反而可能出差错,于是便道:“也罢,既然你小子办事利索,老子便也网开一面。” 接下来,亢大勇果真把香菱、莺儿和文杏给放了出来,三婢劫后余生,禁不住抱在一起痛哭。 “环三爷,您一定要救救姑娘和太太她们啊!”莺儿抹着眼泪哀求道。 贾环点了点头,温言安慰道:“莺儿姐姐放心,宝姐姐也们会没事的,你们先一旁去待着。” 莺儿和香菱等忙退到一边,免得妨碍了救援。 第325章 解救(中)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亢大勇上次坐船被炸,这次学精了,先派了一名倭寇出门,仔细检查过所有马车,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押着薛蟠等一家五口,小心翼翼地走出寺门,登上了马车,并且迅速放下车帘子。 如此一来,埋伏在庙门外四周的几名“神枪手”均没辙了,看不出清马车里的情形,盲目击发的话,指不定会伤着人质。 于是乎,贾环等人只好离远护着马车,向二十里外的长江边码头而去。亢大勇此獠十分机警,一路上都躲在马车内,脸都不露一下,更是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傍晚时份,马车终于抵达了龙潭镇码头,龙潭是一个地名,位于金陵城北数十里地的位置,薛氏的老家原在此镇,所以祖坟家庙均在此地。 且说马车抵达龙潭镇码头时,周边都清场了,附近的百姓都不许靠近。 亢大勇探头窥视了一遍,发现码头上果然停着一艏半新不旧的双桅海船,便让加藤三郎上船去查看,后者这次倒是仔细了,里里外外,就连装水的大缸也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向亢大勇禀报道:“大当家,没有问题!” 亢大勇不放心,厉声问:“当真没有问题,别他娘的像上次那样。” 加藤三郎肯定地道:“当真没有问题,大当家若不放心,可以自己亲自检查一遍。” 亢大勇这才押着宝钗诸女下了马车,躲在暗处的神射手们立即精神一振,抬枪举弓,寻找击发的时机。 然而亢大勇也不是吃素的,显然早有防备,他们把人质提起来当盾牌,两人一组背靠背,警惕地向着跳板缓慢移动,直到登上了船,狙击手们都没等来合适的时机。 贾环见状不由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越众而出,大声道:“亢大勇,你如今已经在船上了,且放人吧!” 亢大勇此刻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没完全放弃警惕,他将薛蟠挡在身前,冷笑道:“老子凭什么放人?” 贾环面色一沉道:“莫非你要食言?” 亢大勇哈哈笑道:“老子从来没答应过你登船后就放人,而且此处还在内江,老子现在放人,如何保证能安全出海?” 贾环正容道:“那你先把女眷放了,我保证你能安全出海。” 亢大勇冷笑道:“你保证个屁,老子上过一次当,以为还会信你们这些狗官的话?” “不放人,我敢保证你离不开这码头。”贾环冷冷地道。 亢大勇不屑地道:“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人?”说完禅杖便抵在薛蟠的脑后,吓得后者杀猪般惨叫:“环兄弟救我啊!” 贾环神色变幻,忽然一咬牙,大步上前道:“你把他们都放了,我来当人质如何?” 铁虎和冯紫英大惊失色,急忙抢上前道:“三爷(环兄弟)万万不可!” “退后!”贾环转身厉声喝住铁虎和冯紫英,并且暗中使了个眼色。 铁虎和冯紫英对视一眼,犹豫一片刻,最后还是默默地退了下去。 亢大勇又惊又喜,眼珠一转,大声道:“贾环,你当真愿意作人质?” 贾环点了点头道:“没错!” “好,有种,哈哈,那你快上船来!”亢大勇狞笑道。 贾环走到跳板前站定,喝道:“你先放两人,我再上船,然后你再放其他人。” 亢大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薛蟠和薛蝌这两名男子放了,同时又把薛宝钗拖了过来当成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薛蟠这货跑了下船,逃出生天,感动得抱着贾环哭唧唧地道:“环兄弟,原来你竟如此有情有义,之前都是薛蟠我瞎了眼,错怪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好哥们,亲妹() 婿啊!” 贾环不禁哭笑不得,又醒起这家伙喜好男风,生冷不忌,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把他推开道:“薛大爷莫要胡言,速速下去,免得耽误了救人。” “好的,好的,环兄弟你自己小心。”薛蟠这货一拍屁股,一溜烟便跑远了。 第二个从船上下来的是薛蝌,从贾环身边经过时眼圈泛红,内疚道:“环三哥,是我们连累你了!” 贾环一听便知此人是薛蝌了,点了点头低声道:“蝌二爷言重了,且先行离开,我有把握!” 薛蝌闻言一喜,连忙快步离开。 “老子已经放了俩个,贾环你上来吧,敢耍老子,仔细这几个娘们没好果子吃。”亢大勇狞声威胁道。 贾环踏着跳板缓缓登上船去,而薛宝钗的一双杏目,此刻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心中柔肠百结,泣不成声道:“环兄弟,快回头,莫要上船来!” 薛姨妈和薛宝琴此刻也红了眼圈,感动稀里哗啦的,纷纷出言劝贾环不要上船来。 然而贾环显然心意已决,毅然登了上船来,加藤三郎如获至宝,探手便揪住贾环的衣领,并将武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得意地狞笑:“八嘎,你小子也有今日,哈哈!” 之前加藤三郎挨过贾环一枪,差点便嗝了屁,所以对贾环也是恨极。 薛宝钗见状,一颗芳心仿佛也被揪了起来,悲急地道:“环兄弟,你这是何苦呢?为了我……我们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了,唉,你让我于心何安!” 贾环镇定地微笑道:“若看着宝姐姐蒙难不救,贾环才真的于心何安?” 薛宝钗闻言羞喜交加,内心百转千回,似有万言千言,却又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首。 薛姨妈看了看贾环,又看了看女儿,一时间也沉默了,唯有薛宝琴睁着一双水灵的明眸,似有羡慕之色。 亢大勇不耐烦地道:“现在不是郎情妾意的时候,贾环,马上命你的人远离码头。” 薛宝钗闻言连耳后根都阵阵发烫,贾环却皱起剑眉道:“你先把她们都放了,我作人质护送你们入海即可。” 亢大勇哈哈大笑道:“贾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还真信。” “亢大勇,你敢骗我!”贾环愤怒地道。 亢大勇畅快地道:“骗你又如何,如今你小子性命握在我手里,识相的马上照做,否则先拿这小妞开刀。”说完一把揪着薛宝琴的发髻,将其粗暴地拖了过来。 “啊!”薛宝琴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 薛宝钗惶急地叫道:“放开琴妹妹。” 贾环刚想动,加藤三郎冰冷的刀锋便抵在他的脖子上,警告道:“别动,脖子断了可是接不回去的。” 贾环沉声道:“亢大勇,你爹还没死!” 亢大勇愕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你爹亢令城还没死。”贾环重复道。 亢大勇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将钗琴二女放开,死死地盯着贾环,颤声道:“你说什么?我爹没死?” 贾环点了点头道:“没错,你爹亢令城没死。” 亢大勇双手一伸,揪住贾环的衣领,红着眼咆哮道:“老子当时亲眼看到我爹胸口中了一枪,大哥脖子被一箭射穿,你现在告诉我他没死,你当老子是瞎的,还是白痴?” 贾环镇定地道:“你爹的确胸口中了一枪,但没有伤及心脏,后来被救活了,此后一直在扬州城中秘密养伤,前些天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至于你大哥亢大智则确实死了。” 亢大勇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仿佛一头受伤的凶兽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贾环。() 薛宝钗和薛宝琴均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恐这悍匪突然发怒,把贾环撕碎了一般。 “敢骗老子,你就死定了!”亢大勇神色狰狞无比。 贾环从容地道:“我现在就可以派人把你爹接来此地,让他跟着你一道出海。” 亢大勇立即道:“好,你马上派人把我爹接来,如果是真的,老子可以立即把这几个女人都放了。” 贾环便道:“你先把我姨母放了,让她下船去传话。” “没问题!”亢大勇爽快答应了,只要贾环在船上,外加两个薛家的小妞,份量已足够,放了这妇人也无关紧要。 薛姨妈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一时间倒没反应过来,直到亢大勇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催促她离开才醒悟,抹着眼泪道:“环哥儿,姨母年纪大了,不怕死,不如让你宝姐姐下船传话吧。”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薛宝钗终究是亲生的,比薛宝琴的关系更近一层,所以薛妈打算用自己来换女儿。 亢大勇怒道:“放屁,你以为这是菜市场,可以讨价还价,你爱走不走!” 薛宝钗此刻倒是隐隐领悟到贾环的企图,环兄弟显然并不是盲目登船,而是有备而来的,于是忙劝道:“娘亲莫要犹豫,快下船去,咱们能活一个是一个。” “是啊,伯娘速下船去!”薛宝琴也劝道。 薛姨妈闻言只好含泪惜别,战战兢兢地下了船去,冯紫英急忙带人上前接应,退到安全的地方后,香菱和莺儿搀着薛姨妈又哭又笑。 薛蟠这货惊喜道:“没想到亢大勇这贼子还挺讲信用的,真把娘亲你放回来了。” 薛姨妈醒起这儿子第一个拍屁股走人,而环哥儿却为了救自己而甘愿留在船上作人质,倒比亲儿子还要亲,不由既感动又气闷,斥道:“孽障,说的什么混账话,难道为娘不被放回来你才高兴?你爹要是还活着,看他不捶你。” 薛蟠郁闷地道:“苍天在上,孩儿要是存了这份心思,天打雷劈!” 冯紫英皱眉道:“薛大爷且别添乱,敢问薛夫人,船上的情况如何?两位薛姑娘为何不见下船。” 薛姨妈便把经过说了一遍,一边抹眼泪道:“难为环哥儿了,竟比这亲儿子还要有贴心,冯大爷,你赶紧派人回扬州接那亢令城来吧,那悍匪明言,明日中午之前要是没看到人,就要杀了宝丫头她们。” 冯紫英和铁虎对视一眼,均是面露喜色,前者安慰道:“太太稍安,我这就派快马赶回扬州。” 冯紫英和铁虎二人将薛姨妈等人安置好,退到一边便商议起来。 只听冯紫英佩服地道:“环兄弟此举虽然冒险,但确实管用,如今船上只剩下三名人质了,而且还为咱们争取了充裕的时间。” 铁虎点了点头,自信地道:“一夜足够了,今晚趁着天黑,我带几名水性好的弟兄摸上船救人,冯大爷你在岸上接应,神射手要时刻准备好,确保三爷的安全。” “没问题,岸上便交给我!”冯紫英拍着胸口道。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贾环和宝钗宝琴三人被捆住了手脚,关在了船舱内,一名倭寇负责看守,此刻正百无聊赖地靠着舱壁打盹。 亢大勇十分谨慎,不仅把贾环等人的双手双脚捆住,就连嘴巴都用布条堵住了,不过此时此刻,薛宝钗却莫名的镇定,而贾环则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安静地坐在薛宝钗的一侧。 薛宝琴似乎被两人的镇定感染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靠着宝钗的另一侧肩头睡着了。 此时那名打盹的倭寇似乎内急,站起来匆匆离开了船舱。 这时,贾环趁机往薛宝钗身边挪了挪,直到() 彼此肩碰着肩。薛宝钗不由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往旁边移开一点,结果贾环又粘了上来,而且反绑在身后的手还挠了一下自己的臀侧,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薛宝钗的俏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芳心扑通的乱跳,环兄弟这是要作甚? 薛宝钗转首,略带嗔怪地看了贾环一眼,后者却眨了眨眼,又偷偷挠了一下宝姐姐的臀侧。 薛宝钗羞涩之际,不由心中一动,她本是冰雪聪明,立即便会过意来,微微侧身,将反绑着的双手尽力伸出去,摸索了几下,终于摸到绳结,试图解开贾环手腕上绑着的绳索。 贾环大喜,宝姐姐果然聪明,一点就明,刚才他还有点担心对方以为自己趁机揩油呢。 薛宝钗努力尝试了一会,刚把绳结弄得有点弄动,那名倭寇便小解完回来了,薛宝钗一惊,忙把手缩回去,并且假装靠在贾环的肩头上睡觉。 估计是三人的姿势有变动,那名倭寇狐疑地走上前,检查了一遍三人手脚上的索绳,发现没有问题,这才嘀咕了一声,返回原位靠着舱壁打盹。 贾环和薛宝钗均松了口气,近在咫尺的四目一相对,登时都红了脸。 薛宝钗有点惊慌地合上美眸,继续靠在贾环的肩头上装睡,而贾同学闻着宝姐姐身上传来那凉丝丝甜津津的冷香,禁不住心跳一阵加快。 第326章 解救(下) 那名倭寇显然困极了,靠着舱壁眯了一会,竟然鼾声如雷。薛宝钗又趁机偷偷去解绳结,然而她的双手也被反绑着,既看不到,双手活动又受限,所以弄了许久也没能把那绳结解开,倒是把自己一双皓腕磨擦得火辣辣生痛。 薛宝琴早就察觉了异常,一开始还以为宝姐姐正与贾环暗通款曲呢,所以脸蛋红红的,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不过后来薛宝钗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薛宝琴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瞄了一下,这才发现二人间的“勾当”,登时紧张起来。 薛宝琴瞥了一眼正鼾声如雷的倭寇,忽然眼珠一转,用头轻轻拱了一下薛宝钗的肩背,眼神示意她弯腰。 薛宝钗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向前弯了弯腰,薛宝琴便顺势挨着宝钗的后背下滑,倾侧身子,嘴巴碰到了薛宝钗的双手。 薛宝钗顿时会意,抓住宝琴嘴里的布条,用力扯了出来! 呼! 薛宝琴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浊气,轻轻啐了两口,该死的贼子,也不知哪找来的破布,又臭又腥,呕! 贾环眼见薛宝琴的小嘴得到解放,不由眼前一亮,使了个赞许的眼神,示意她赶紧用嘴帮自己咬开捆住双手的绳索。 薛小妹颇有点得意,咔咔地磨了磨贝齿,抻长脖子便去咬贾环手腕上的绳结,结果嘴唇都磨破了,都没能把绳结咬开,一发狠,又把贾环的皮肉咬损了。 贾环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便弹起来,扭头一看,只见薛小妹嘴唇上还带血,不由哭笑不得,你这是解绳子还是吸我的血? “好~疼!”薛宝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满脸有委屈。 薛宝钗既好笑又心疼,示意薛宝琴替自己咬掉嘴里的布条,后者忙凑过去,将宝钗嘴里的布条咬掉。 宝钗此时也不顾得羞涩,俯身便试图去咬开贾环手腕上的绳结,结果却跟宝琴一样,很久也没能弄开,浑身香汗淋漓。 这时,鼾声却嘎然而止,三人瞬间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六只眼睛紧张地叮着那倭寇,心脏仿佛都要从喉咙崩出来。 好在,那倭寇在梦中放了个屁,又继续呼呼大睡起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贾环此时也急了,把脸凑到宝钗跟前,示意后者先弄掉塞在自己嘴里的布。 薛宝钗杏目闪过一丝羞涩,明显有些犹豫,但见贾环挤眉挤眼的焦急模样,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轻轻咬住贾环嘴里露出的布条一端,用力扯了出来。 贾环顿觉嘴巴一松,小声道:“多谢宝姐姐!” “嗯!”薛宝钗弱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俏脸如同火烧一般,刚才那动作实在太羞人了,害她差点软倒。 薛宝琴掩着小嘴,既害羞又想笑,低声道:“环哥哥不谢我?” 贾环愣了一下,点头道:“谢过琴妹妹!” 薛宝琴闻言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贾环这时也无暇多想,身体歪倒,凑到薛宝钗的身后去咬那绳结。 薛宝钗既紧张又羞赧,因为贾环的脸就贴在她的腰臀上,她长这么大,别说如此私密的部位,就连衣袖也没让异性碰过呢。 贾环终究是男子,嘴上的力气大,折腾了片刻,竟然真把薛宝钗手上的绳结咬开了。 薛宝钗又惊又喜,连忙抽出双手,也不顾自己手腕酸痛,首先替贾环解开了绑住双手的绳索。 贾环双手重获自由,顿时精神一振,然而正当他准备自己解开绑着双足的绳索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均是一惊,忙把地上的布条捡起,重新塞回嘴里,并且把双手反展到背后装睡。 稍倾,加藤三郎() 便走了进来,发现负责看守那名倭寇竟然睡着了,顿时大怒,一记耳光把那倭寇抽醒,骂道:“八嘎!让你看守人质,竟然睡懒觉。” 此时亢大勇也随后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这混蛋竟然睡懒觉!”加藤三郎怒声道。 亢大勇冷冷地扫了一眼贾环三人,警告道:“再敢睡懒觉,割一耳!” 那名倭寇连忙点头哈腰地说:“系!”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扑通的落水声。 “不好!”加藤三郎和亢大勇悚然一惊,箭一般扑出船舱去,不过下一秒,亢大勇又迅速折返,直扑贾环。 贾环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本来反绑在身后的手竟然抬了起来,最要命的是,他手中还握着一把黄澄澄的双管短枪。 亢大勇面色剧变,人在空中急忙使了一个千斤坠,与此同时,贾环已经扣响了板机,砰的一声枪响,硝烟升腾,亢大勇惨叫一声从空中坠落,就地一滚便滚出了船舱。 贾环心头大凛,这个亢大勇武艺着实了得,即便一只脚受伤了,动作还是如此矫健,竟躲过了自己蓄意的近距离一击,咦,等等! 贾环凝目一看,发现船舱的甲板上分明有一滩新鲜的血迹,可见亢大勇还是被自己击伤了。 “八——嘎!”那名负责看守的倭寇怪叫一声,拔刀便欲扑上来,不过被贾环枪口一指,顿时吓得缓缓退后。 贾环并没有开枪,因为只剩一发子弹了,引而不发,保持威慑才是明智之举。 那名倭寇退到船舱门口,转身就仓皇逃了出去,贾环见状松了口气,轻道:“宝姐姐,麻烦你帮我解开脚上的绳索。” “噢!”薛宝钗急忙替贾环解索绳,而后者则举着短枪警惕地对准舱门口,以防贼人去而复返。 那边的薛宝琴已经把自身脚上的绳索解开了,崇拜地看着贾环手中的火枪,好奇地问:“环哥哥,你这把火枪藏在哪的,上船时竟没被搜出来?” 贾环轻咳了一声,支吾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薛宝琴小脸微红,暗啐了一口,薛宝钗也是霞飞双颊,显然姐妹二人均猜到了贾环藏枪的部位。 此时,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原来正是铁虎带着几名弟兄摸上船了,首先干掉了放哨的一名倭寇,此刻正与加藤三郎和另一名倭寇激战在一起。 嗖嗖嗖,数团火球被扔了上船,照得亮如白昼,有军士大喊:“环三爷,环三爷!” “我在此!”贾环高声应答,紧接着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往船舱这边飞奔而来。 “救兵来了!”贾环心中大定,牵着钗琴二女便往舱外迎去,然而刚出舱门,忽然头顶风声大作,一条黑影从上方疾扑而下,势若苍鹰搏兔。 “三爷小心!”正往这边跑来的两名官兵见状急忙大声呼叫提醒。 贾环心头狂震,奋力将薛宝钗和薛宝琴推开,同时猛举枪对着头顶就是扣动了板机。 ——砰! 可惜却打偏了,亢大勇表情狰狞地一禅杖当头砸下来,狞叫:“去死吧!” “啊!”薛宝钗和薛宝琴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岸上一声清脆的枪响,亢大勇登时像触电了一般,身体一僵,然后便摔了下来。 只听得哐当一声,笨重的禅杖率先砸在贾环旁边的甲板上,离脑袋仅是分毫之左,当真是险象横生,只要稍微偏一点,贾环同学的小命即使不报销,至少也得毁容,弄不好还会变成脑瘫白痴。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闷响,随后从天而降的亢大勇把贾环压倒() ,热乎乎,粘乎乎的液体洒了他满头脸。 此刻,离岸约一百步的某处制高点,曼达琳趴在那,双手握着一把火绳枪,唇线紧抿,还保持着击发的姿势,待确认已击毙目标后,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了起来,轻撩一下额前的金发道:“宾果,十分!” 曼达琳手中这把火绳枪,正是她近些天花了一番心血打磨出来的膛线枪,也是大晋的第一把膛线枪,尽管射程和精度都远未达标,但曼达琳还是比较满意,毕竟这是她在工具匮乏的情况下亲手打磨出来的,而且运气不错,开张第一枪就爆头,救了那自大的家伙一命。 此时的船上,薛宝钗和薛宝琴合力把亢大勇的尸体推开,却发现下面的贾环满脸血污脑浆,均吓得魂飞魄散。 “环兄弟,环兄弟!”薛宝钗心犹如刀绞,脸上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颤抖着双手去摸贾环的脸,结果却沾了满手的鲜血,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 薛宝琴看着血泊当中的贾环,惊恐的掩住了小嘴,难过得洒下了眼泪,尽管才第一次接触贾环,但这位表兄却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没想到大家刚刚还在一起奋力自救,转眨眼就天人永隔,生死殊途。 此时两名官兵终于跑到近前,见到二女大哭不止,而环三爷则倒在血泊当中,登时心凉了半截! 然而,此时血泊当中的贾环却突然还魂一般咳了一声,并且蓦地坐了起来! “啊!”薛宝琴惊得尖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咦,宝姐姐怎么哭了?”贾环疑惑地问,原来刚才亢大勇掉下来时,把他砸得有点晕眩了,这时才恢复过来。 薛宝钗本来悲痛万分,忽见贾环活过来,不由欣喜若狂,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贾环脸色大变,失声道:“宝姐姐你受伤了?” 薛宝钗连忙掏出手帕掩住嘴,一边轻咳,一边关切地问:“我……我没紧要的,倒是环兄弟你哪儿受伤了?” 薛宝钗确实没有受伤,只是短时间内大悲大喜,情绪大起大落,所以导致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反而舒缓多了。 贾环看着薛宝钗近在咫尺,泪眼婆娑的俏脸,内心竟然暗暗欣喜,仿佛吃了蜜一样,笑道:“我没事,都是贼子身上的血,宝姐姐你不用伤心,我好着呢!” 嘿嘿,宝姐姐竟然为自己急得吐血了,那岂不是? 此刻贾环满脸血污,咧着嘴笑的样子还真的有点傻,薛宝钗的芳心不由一颤,低眉垂目,一边默默地用手帕替贾环抹去脸上的血污脑浆。 然而贾环脸上的血污委实太多了,脖子上也有,薛宝钗的手帕沾满了,还是没有擦干净,于是便用自己的衣袖来擦,那温柔款款的细心样子,饶是薛小妹都看得有些脸红心跳,取出自己手帕递去道:“大姐姐用我的吧!” 薛宝钗赧然道:“不必了!” 贾环却转过身来,指了指脖子后面道:“这后面也粘粘的,麻烦宝姐姐擦一下吧!” 薛宝琴噗的失笑出声:“环哥哥你不嫌太过得寸进尺了?” “这叫一事不劳二主!”贾环脸不改色地道。 “环兄弟如今倒光明正大的使唤起我来了!”薛宝钗嘴上轻嗔着,不过还是接过薛宝琴递来的手帕,仔细地替贾环擦干净脖子后的血迹。 两名官兵见状相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开去,并且转过身去,只在数步开外执刀警戒,免得妨碍了环三爷的撩妹大业。 “好了,回头再洗一洗。”薛宝钗替贾环擦拭干净后柔声道。 贾环有点意犹未尽地站起来,笑道:“谢谢宝姐姐。”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环兄弟客气了,要() 谢也是我和琴妹妹谢你,为了救我们一家,环兄弟差点搭上了性命,如此大恩,我们还不知怎么报答你呢。” 贾环心中一热,那个四字成语差点便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刹住,这才没有翻车。 薛宝琴轻笑道:“你们也别谢来谢去了,刚刚一个拼死相救,一个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反倒生分呢。” 贾环和薛宝钗登时都闹了个大红脸。 此时,船尾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是扑通的落水声,紧接着有人欢呼:“虎爷威武!” 原来铁虎与那加藤三郎激战了十数个回合,终于一铁棍把对方砸翻下船去。 此刻,冯紫英也举着火把登了上船,一边高声喊:“环兄弟!环兄弟何在?” 贾环忙招了招手道:“我在这里!” 冯紫英腾腾地跑过来,眼见贾环安然无恙,而薛宝钗和薛宝琴也完好无损的,顿时松了口气。 第327章 这水太深 冯紫英伸脚把亢大勇的尸体挑翻过来,只见脑门上赫然一个血洞,仍然有红白之物由其中渗出,甚是瘆人,薛宝钗和薛宝琴均看了一眼便急急转首不敢再看了。 冯紫英啧啧地叹道:“百步开外一枪毙命,没想到曼达琳姑娘竟有如此神准的枪法。” 贾环这才知道,原来这救命的一枪竟是曼达琳放的,百步之外开枪还有此等威力和准头,应该是膛线枪,这洋妞儿偷偷搞成了却没告诉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担心什么?莫非害怕大晋火器升级了,对其母国葡萄牙不利? 如今葡萄牙还“租借”着大晋的澳门地区,之前与大晋也有过几场冲突,不过大部份时候都还能和平相处,而且大晋与欧洲的贸易,目前基本都是葡萄牙垄断着,后起之秀荷兰暂时还无法插足。 贾环正自沉思,铁虎也收拾完加藤三郎赶了过来,问完经过后,有点自责地道:“大意了,俺们刚摸上船便被一名倭寇发现,只得出手解决掉,惊动了亢大勇,好在三爷机灵,曼达琳姑娘这一枪也开得及时,否则俺真是百死莫赎。” 贾环点头责备道:“虎子,你这次事情办得确实不利索,罚没三个月军饷以示惩罚,你可服气?” 铁虎惭愧道:“罚半年也服气,要不打俺三十军棍也无怨言。” 冯紫英笑道:“虎子兄弟,差不多得了,见过讨钱讨饭的,讨打还是第一次见。” 众军卒都笑了起来,不过内心对贾环更是肃然起敬,因为都知铁虎是贾环的嫡系,犯了错一样受罚,可见环三爷用兵的确赏罚分明,并没有因为铁虎是心腹而偏私。 这时,戴士林从亢大勇怀中搜出一本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不由一喜,恭敬地递给贾环道:“环三爷,这好像是账本!” 贾环忙接过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果真是一部账本,不由大喜过望,脱口道:“好,有了此物,亢家的私盐窝案便可水落石出了。” 冯紫英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笑道:“恭喜环兄弟再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薛宝钗和薛宝琴惊喜地对视一眼,均为贾环感到高兴。 贾环随手将账本收入怀中,微笑道:“今日此功,环不敢独揽,在场所有弟兄均有份,若皇上再有赏赐之物,定然大家共享。” “谢环三爷!”众兵将齐声欢呼。 很快,亢大勇和加藤三郎等四名贼人的尸体均被弄了上岸,而亢大勇的首级价值五百两银子,这是林如海当初给出的赏格。 且说薛家一家人团聚,当真是劫后余生,薛姨妈激动得抱着钗琴二女痛哭:“我的儿啊,亏得你们平安无事,要是有个好歹,让娘亲怎么活。” 贾环站在一旁微笑看着,忽见曼达琳从一群士兵后钻出来,肩上挎着一杆火绳枪,腰身挺笔直,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便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曼达琳下巴微扬,傲骄地把精致的脸蛋偏到一边,故意不理睬贾环,却难掩香腮边上的一丝得意劲儿。 此时,旁边却传来了咕噜的吞口水声,贾环循声望去,发现薛蟠这货竟然目瞪口呆地盯着曼达琳猛看,嘴角的口水几乎都要挂到地面了。 “环兄弟,这……这也是你的兵?”薛蟠一把抓住贾环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薛姨妈此刻已和女儿相聚完了,估计是察觉到贾环有点不悦,便喝斥道:“孽障,你妹妹好容易才得脱大难,你倒在那嚼蛆,也不懂过来问候一下。环哥儿,你蟠表兄是个无法无天的,别人都喊他呆霸王,你不要跟他顽,省得把你也带坏了。” 贾环忙道:“姨妈言重了,夜深露重,我先送您们回家庙歇着,等天亮了再派人护送你们回城。” () 薛姨妈感动地道:“亏得有环哥儿你,唉,要是蟠儿有你一半出息,姨妈也不用发愁了。” “娘亲,你夸环兄弟便是,何苦拿我来奚落。”薛蟠不满地道:“我再不好也是你的亲生的,别人再好,也是别人的儿子,最后还不是我替你养老送终。” 薛姨妈闻言尴尬地瞪了薛蟠一眼。 贾环打完场道:“姨妈今天担惊受怕,估计也乏了,咱们启程吧,否则便要天亮了。” 当下,众人便护着薛家主仆人等回到了家庙,安顿下来后已是凌晨了。 “姨妈、宝姐姐、琴妹妹,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行梳洗休息,环儿明天再来请安。”贾环躬身一礼便欲退出去。 薛宝钗忙道:“环兄弟且慢!” 贾环停住脚步,微笑道:“宝姐姐还有何吩咐?” 薛宝钗目光与贾环一触,顿时颊生微霞,温言道:“环兄弟的衣服沾染了污秽之物,我记得寺后有个菜园子,原是看守家庙的和尚们种些日常瓜果的,那里有一眼井,澡房子也是现成的,环兄弟要是不嫌弃,不如先去换洗一下。” 由于前世的习惯,贾环几乎每天都要洗澡,如今沾了满身的脑浆血污,更是浑身不舒服,闻言便道:“也好!” 看着贾环退了出去,薛姨妈不由感叹道:“环哥儿终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真是应了那句,真金不怕洪炉火,到哪都会发光。最难得的是这孩子虽然熬出头了,却还是如此彬彬有礼。” 莺儿笑嘻嘻地道:“当年我就说环三爷不是池中之物,瞧瞧如今多威风,腰悬应天巡换关防,指挥百万大军扫荡群寇。” 薛宝琴噗的掩嘴笑道:“莺儿姐姐未免太浮夸了些,顶多也就千来人,哪来的百万大军。” 薛宝钗也不禁莞尔。 薛姨妈看了一眼自家端庄娴静的女儿,欲言犹止,心中却在为一件事犯难了。 薛宝钗似有所觉,问道:“娘亲可是不舒服?” 薛姨妈忙摇头:“没有,嗯,你们也去洗漱一下安歇吧,今天真是吓死个人了,亏得最后逢凶化吉,明该多上几柱香才行。” 众人洗漱安歇暂且不提,且说贾环离开专门为家属女眷预留的禅房小院,回到大殿,薛家二房太太的棺椁此刻就停在大殿中,身披孝衣的薛蝌正在那守灵,倒是个孝子。 “见过环表兄!”薛蝌一见贾环,忙站起来行礼。 贾环回礼道:“蝌二爷不必多礼,其实你比我还大些,叫我环儿就行。” 贾环一边说着,一边给灵柩上了两炷香,又拜了一拜。 薛蝌今年虚岁十四,贾环则是虚岁十三,但是贾环年少老成,个子也由于经常锻炼而长得比同龄人高,乍眼望去仿佛十六七岁光景,而且他从容自若的气质,连大人也有不及,关键他还手握重兵发号司令,纵横沙场剿匪,那股气场不是一般人能有,所以大家几乎都忘记了他的实际年龄。 如今贾环开口提醒,薛蝌这才醒起对方实际比自己还小一岁,尴尬之余更是佩服,笑道:“常言道,达者为先,环三爷是个有大能为的,薛蝌称一声表兄也不为过。” 贾环笑道:“蝌二爷谬赞了,咱们还是不要乱了辈份长幼为好,回头姨母和宝姐姐若知道,还以为我欺负蝌表兄呢。” 薛蝌忙道:“那我也随宝姐姐称环兄弟吧。” “也无不可。”贾环洒然笑道。 二人又简单地交谈了一会,贾环便大致了解这位蝌二爷了,此人平庸,胆子还有点小,真的没有什么灵气,远不及宝钗和宝琴,看来薛家的基因优势都加持到女子身上了,不过,这个薛蝌虽然不出众,但也中规中矩,至少比薛蟠这个草包() 强,若日后有幸娶个贤内助,守成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有大贵人相助。 嗯,根据红楼原著的安排,曹老爷子似乎是把薛蝌和邢岫烟这位寒门少女凑合成一对了。邢岫烟乃邢夫人的侄女,虽然家境贫寒,但端雅稳重,温厚平和,安贫乐业,正如她的名字“岫烟”,山间的闲云般清逸出尘。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与薛蝌分别后,让金宝和沐野取来一套干净的衣物,便转往寺后,果然发现有一座小菜园子,里面有一眼水井,便打了水到澡房痛快地泡起凉水澡来。 且说贾环一边泡澡,一边顺手取了那部账本来翻看,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贾环还是越看越心惊,面色越来越凝重,当他翻看到最后一页时,已经是冷汗淋漓,连忙站起来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并且把账本重新用油纸包好,贴身收入怀中。 啧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的水实在太深了,除了义忠亲王,竟还是涉及另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一着不慎,弄不好真会把自己淹死! 贾环刚收拾穿戴好,便听到外面传来“嘚”的一声轻响,似乎是树枝被踩断了。这声音十分轻微,再加上外面虫叫蛙鸣的,要不是贾环刚刚看完账本,情绪和精神都高度集中,还真指不定能听出来。 第328章 行刺抢夺 贾环心中微凛,迅速取了双管短枪在手,可是却猛然醒起,枪中的弹药已经打空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填装,而偏生装弹药的皮袋此刻却也没带来。 贾环定了定神侧耳细听,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把声音道:“环三爷可沐浴完毕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贾环略一思索便认出正是冯紫英的一名亲兵,好像叫冯保,此人原是冯紫英的家仆,当初冯紫英南下到云梯关就任副千户时,共带了十名家仆作为亲兵,其中便包括了此人。 记得当时冯紫英还打算将其中两个亲兵的名额留给虎子和石头呢,但是被二人婉拒了。 贾环心念电转,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账本,闪身贴在墙边,淡淡地道:“本人正在洗澡,冯保,你来此作甚?” 外面的人似乎愕了一下,笑道:“环三爷果然好记性,仅凭声音便认出了奴才,是这样的,咱们大爷有件事要禀知环三爷,请环三爷沐浴完后去一下。” 贾环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待会就去,你且先回去禀知冯千户稍候。” 外面的人答应了一声,但却迟迟没有脚步声传来,贾环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暗暗握紧了双管短枪,淡道:“冯保,你还有何事?若没其他事便离开吧。” 外面安静了数秒,冯保的声音才响起:“奴才想在此等一等环三爷,然后一道前往。” “不必了,你把金宝和沐野叫过来吧,我还有些事要吩咐他们做。”贾环淡道。 外面又是数秒静默,突然卡嚓一声,一柄长枪如同毒蛇一般破门而入,并且刁钻地刺进了浴桶中,发出“笃”的一声。 贾环倒吸一口冷气,亏得自己贴墙而立,要是站在门后,又或者坐在浴桶中,此刻恐怕已经被扎个透心凉了。 贾环惊怒之下,迅速一脚踹在枪身上,枪杆顿时猛地折弯,外面的冯保猝不及防,长枪竟然脱了手,本人还被枪尾弹了一下肋侧,痛得他闷哼一声。 贾环趁机一脚把门踹开,直接便冲了出去,外面的冯保大惊,转身就跑。 “站住!”贾环厉喝一声,举起双管短枪对准冯保的后背,威胁道:“再敢往前走一步,便在你背后打个血窟窿” 冯保停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惊恐地道:“环三爷不要开枪。” 贾环往冯保身后瞄了一眼,皱眉道:“就只有你一人?” 冯保忽然诡异地一笑:“环三爷以为呢?” 贾环心中一凛,迅速往旁边闪开,一道寒光几乎间不容发地劈到了空处。 “冯恩!”贾环脱口道。 刚才从背后偷袭的人正是冯紫英的另一名家仆,名字叫冯恩。 那冯恩一刀劈空,不由颇为意外,讶然道:“环三爷好身手。” 贾环迅速退到墙边,枪口对准冯恩,喝道:“是冯紫英派你们来的?” 冯保和冯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两边缓慢移动,呈犄角之势向贾环逼近,一边笑道:“环三爷觉得是便是吧,你这一把火枪只能打一个方向,即便打死我们一个,最终也会死在另一个手里。” 贾环淡淡地道:“那你们俩谁先上来送死?” 冯保和冯恩顿时都停住了脚步,显然都不愿意当那个倒霉鬼,殊不知贾环的枪中此刻并无弹药,不过是摆了个空城计罢了。 “环三爷,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其实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你把那账本给我们,我们也放你一马如何?”冯恩沉声道。 贾环恍然道:“原来你们真是为了这账本而来,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是冯紫英,还是另有其人?” “环三爷,你聪明绝顶,但我劝你还是不要() 拖延时间,速速把账本交出来,这对你和我们都有好处,否则别怪奴才不客气。”冯保狞声道。 冯保和冯恩二人显然都有些急了,又开始冒险向贾环逼近。 贾环表面虽然镇定自若,但此刻手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手里拿的只是一根烧火棍。 眼见二人越逼越近,贾环把心一横,抬枪对准冯恩便作势扣动板机,因为此人手上有兵器,而冯保则是空着手,相对没那么危险。 那冯恩自然也怕死,见贾环向自己开枪,吓得就地一个懒驴打滚,而冯保则趁机飞扑向贾环,岂料贾环开枪只是假动作,猛地反手一甩,双管短枪朝着冯保兜脸掷过去。 这操作实在有点骚,那冯保正全力扑上来,那料到贾环如此不讲武德,打架还搞声东击西这套,当场被砸中面门。 卡嚓一声脆响,冯保的鼻梁骨当场被砸折了,双管短枪是铜制的,其份量可不轻。 “唉呀!”冯保惨叫一声,眼泪、鼻涕、鼻血狂飙,倒在地上痛苦地惨叫,而贾环已经趁机一溜烟跑向院门。 那冯恩这才意识到上当了,提刀便追,那冯保强忍着鼻梁骨折的剧痛,捡起地上的双管短枪,对着贾环的后背便扣动了板机,结果啥反应都没有,原来这枪连发条都还没上。 卧槽,又上当了,敢情这把火枪根本没装弹药,好狡猾的小子! 冯保气得哇哇怪叫,把短枪往地上一扔,捂着鼻子发足狂追。 此时此刻,经常锻炼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了,贾环脚步矫健,嗖的便冲出菜园子小院,只是还没来及庆幸便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嘭…… 贾环闷哼一声,差点便跌倒,来人十分健壮,比他高出近个头。 “环兄弟,发生何事了?”来人一把扶住贾环问道。 贾环却心头大震,原来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冯紫英,完了,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从里面追出来的冯保和冯恩一见冯紫英,竟然停住了脚步,面色变幻不定。 冯紫英愕了一下,继续皱眉道:“冯保冯恩,你们在此作甚?刚才的打斗声是怎么回事?” 冯保冯恩二人对视一眼,后者沉声道:“冯大爷你闪开,这不关你事,只要环三爷交出账本就万事大吉。” 冯紫英又愕了一下,继而面色慢慢阴沉下去,拔出腰刀道:“我早就察觉你们两个不对劲了,敢情是潜伏在我们冯家的女干细,环兄弟你且退后,待我清理门户。” 贾环什么都没说,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冯紫英,然后退到其身后。 冯紫英盯着冯保和冯恩二人,寒声道:“说,到底是何人指派你们潜伏在我冯家的,又是何人指使你们刺杀环兄弟抢夺账本的?” 冯恩皱眉道:“大爷你不必问,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冯紫英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刷刷就是数刀,那冯保没有兵器在手,鼻梁又被砸骨折了,一个不留神,当场被卸掉了一条腿,倒在血泊当中惨叫。 冯恩见状发毛了,沉声道:“既然大爷苦苦相逼,那便休怪奴才无礼了!” 冯恩大吼一声,挥刀劈向冯紫英,后者面无表情,横刀一架,同时飞起一脚踹在冯恩的小腹上。 嘭! 冯恩当即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其身手跟冯紫英相比,显然有很大差距。 冯紫英大步上前,正要将其制服,后者却突然横刀在脖子上一划,竟自绝身亡了。 第329章 开诚布公 冯紫英一脚把冯恩踹翻,正欲上前将其擒住,结果后者竟直接自己抹了脖子,鲜血从颈动脉中喷溅而出,倾刻便没了气息。偏生这个时候,被卸掉一条腿的冯保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停止了挣扎,目光渐渐涣散,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冯紫英看着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就像石化了一般,手中的刀哐当地掉在地上,缓缓了转过身,神色苦涩地看着贾环道:“环兄弟,现在我无论如何解释,也解释不清了吧?” 此时,铁虎和戴士林终于赶到了,眼见如此情景,均是面色急变。铁虎提着镔着铁便疾步上前,护在贾环身前,怒目喝道:“老冯,你想作甚?来人,把他拿下!” 铁虎麾下的骑兵只听他的,闻言立即便要扑上前把冯紫英擒拿,然而贾环却制止道:“住手!” 铁虎麾下的兵闻言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望向自己的老大,左右为难。 “虎子别误会,刚才是冯大哥救了我。”贾环解释道。 铁虎愕然道:“三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冯保和冯恩都是冯紫英的亲兵啊。” 贾环平静地道:“冯保和冯恩只是别人派到冯大哥身边的卧底,这二人刚才趁我沐浴时,试图刺杀本人,抢夺账本,幸好冯大哥及时赶到才救了我。” 冯紫英有些意外地看了贾环一眼,垂首默不作声。 铁虎将信将疑惑地看了一眼冯紫英,又看了看地上两具尸体,皱眉道:“如今死无对证,三爷如何肯定此二人不是冯紫英指使的,或许杀了他们只是为了灭口而已。” 贾环摇头道:“在虎子你赶紧来之前,冯大哥完全有机会把我也杀了。” 铁虎闻言便不作声了,此时,有士兵发现了倒在菜园子角落的金宝和沐野,幸好二人只是被打晕过去,并无性命之忧,很明显,冯保和冯恩动手刺杀之前,首先便把守在菜园子外的金沐二人给敲晕了。 冯紫英叹了口气,伸出双手道:“很感谢环兄弟还信任我,不过此事与本人脱不了干系,铁虎,你还是把我绑了吧。” 铁虎闻言也不客气,亲自上前把冯紫英双手给捆了起来,因为戴立被击杀这事,他原本已经怀疑冯紫英了,如今又出了这种事,他自然更有理由怀疑,一切为了三爷的安全着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戴士林原是冯紫英麾下的百户,见状不由左右为难,最后单膝跪倒在贾环面前,求情道:“环三爷明鉴,冯千户要是对您有歹心,当日在大铜山时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铁虎反驳道:“当时三爷手中还没有账本,小戴,我知道你和冯紫英交情好,但事关重大,你没必要掺和进来添乱。” 冯紫英有点感动地道:“小戴,你重情重义,看来当初我没有看错你,但此事牵涉太深,断不是你能掺和的,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好兄弟,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了。” 戴士林也知那账本的水很深,连义忠亲王府也牵涉其中,的确不是自己这种无根无底的小百户能左右的,只能惴惴不安地站起来。 贾环看着冯紫英道:“既然冯千户坚持,那便得罪了,虎子,把先冯千户带倒偏殿去,我要亲自审问。” 铁虎便让人把冯紫英带往偏殿,又亲自搜查了一遍冯恩和冯保的尸体,结果并无有价值的发现。 贾环回到菜园子里,将掉在地上的双管短枪捡回来,而当铁虎等看到还插在澡房门上的那根长枪时,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 “亏得三爷机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铁虎后怕地道:“不行,等石头伤好了,俺还是让他留在三爷身边保护吧,金宝和沐野太逊了!” 贾环摇头道:“不用,石头好不容易才当上百户,没必要阻他() 前程。” “咱们的前程还不是三爷您给的,石头那小子要是不乐意,俺揍屎他,大不了这个百户俺也不当了,也留在三爷身边得了。”铁虎沉声道。 贾环甚是感动,正容道:“虎子莫冲动,可别忘了我曾经跟你们说过的话,大晋这几年有可能就要乱起来了,你和石头在军中发展,我在朝堂奋斗,届时可以互为照应,互为奥援,进可建功立业,退能安身立命,岂不两全其美?” 铁虎不由醒起在金陵守制这三年,三爷一边寒窗苦读,一边与自己和石头研习兵法,操练骑射的上千个日日夜夜。 很明显,三爷数年前便在为即将到来的乱世作准备了,如今大晋看似强盛,但确实乱象渐起了,东北边有日渐强大的后金,北边的鞑靼也在磨刀霍霍,如今江南富庶之地又闹了一场匪患,更是伤及元气。 由此可见,三爷的预测无疑是正确的,将来只怕大晋的情况会更糟糕。 念及此,铁虎更是佩服三爷的先见之明,于是点头道:“好吧,俺继续留在军中发展,但是石头得回到三爷身边,否则俺回来守着三爷,让石头留在军中发展。” 贾环闻言只好道:“罢了,便让石头回来吧,论阵上杀敌,他远不及你,论智谋也不如你,远不能独当一面。” 铁虎见贾环终于答应,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三爷觉得今晚之事,会是冯紫英所为吗?” 贾环沉吟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他,不应该如此粗糙,他完全有机会安排得更天衣无缝。” 铁虎皱眉道:“若不是他,那会是谁?莫非是他老子神武将军冯唐?” 贾环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冯紫英的老子冯唐是羽林卫的指挥使,原是太上皇康平帝麾下的得力干将,即便太上皇隐退后,还经常陪着太上皇外出狩猎,换而言之,冯唐是太上皇一系的人,自然不希望账本落入锦衣卫之手,造成义忠亲王倒台。而且,冯恩和冯保本来就是冯家的家仆,听候家主冯唐的差遣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此账本还涉及另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一旦爆出来,真的会动摇国本,难怪这伙人无所不其极,下毒、暗杀、伏击都用上了,戴立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动用扬州卫攻打自己和易洪的营地。 贾环越想越后怕,甚至开始担心起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安危来,日前易洪已经赶回扬州审问亢令城,若亢令城没死的消息传出,这伙人会不会再铤而走险? 一念及此,贾环不由冷汗直冒,忙离开菜园子,来到薛氏家庙的偏殿。 此刻的偏殿内燃着牛油烛,冯紫英捆着双手,默默地站在那等候贾环,面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让冯大哥久等了。”贾环走了上前,亲自给冯紫英松了绑,又斟了杯茶道:“冯大哥请坐,咱们且好好聊一聊。” 冯紫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贾环对面坐下,有点不自然地道:“环兄弟可查到什么了?” 贾环摇头道:“冯保和冯恩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且如今死无对证,恐怕很难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冯紫英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沉声道:“不管环兄弟信不信,他们并不是我指使的。” 贾环正容道:“我信,我信他们并非冯大哥指使的,但是,令尊就难说了。” 冯紫英面色一变,有点激动地道:“环兄弟有何证据?就因为我爹跟太上皇交往过密?” 贾环讶然地看了冯紫英一眼,摇头道:“我可没说。” “但你心里就是这样想。”冯紫英沉声道,面上隐有怒意。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冯大哥稍安勿躁,如果我不信任你,何不直接把你交() 给锦衣卫审问?” 冯紫英沉默了,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良久才沉声道:“我爹去年就卸甲退休了,不再担任羽林卫指挥使一职,在五军都督府任的闲职也一并辞去,如今只是个种花养草的老头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没多大本事,只愿他老人家安享晚年,仅此而已!” 贾环叹了口气道:“冯大哥孝心可嘉,所以你杀了戴立?” 冯紫英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本来有机会活捉戴立的,可是这该死的家伙竟然说与家父有私交,还提起曾与家父共事。环兄弟,你是知道易洪的尿性的,戴立若在他面前胡说八道,家父会很麻烦,所以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杀了。我冯紫英一人做事一人当,环兄弟处置我一人即可,还望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贾环摇头道:“冯大哥多虑了,我并非锦衣卫,祸不及家人。” 冯紫英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谢环兄弟,如今要杀要剐,但凭环兄弟处置。” 贾环提起茶壶给冯紫英斟了一杯,微笑道:“冯千户击杀反贼戴立,何罪之有?” 冯紫英愕了一下,吃吃地道:“那冯保和冯恩……” “这两名女干细与冯大哥无关,接下来我会继续查明真相。”贾环微笑道。 冯紫英又惊又喜,站起来给了贾环一个结实的拥抱道:“环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落井下石的。” 第330章 共演一出戏 冯紫英一直忐忑不安,同时也郁闷无比,因为冯保和冯恩二人确不是他指使的,背黑锅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当然,他也不怪贾环把自己绑起来审讯,毕竟冯保和冯恩确是自己的仆人,然后一个自杀,一个被自己所杀,实在脱不掉杀人灭口之嫌。 然而此刻听贾环的意思,非但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替自己遮掩,就连故意杀死戴立这件事也不追究,所以冯紫英惊喜之余,又感动万分,情不自禁便给了贾环一个熊抱道:“以后环兄弟若有差遣,我冯紫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在这之前,冯紫英和贾环虽然交好,但并不交心,经此一事,二人的关系显然更进一层了。 贾环微笑道:“冯大哥言重,咱们两家是世交,如今又是朋友,以后希望能成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生死兄弟。” 冯紫英拍了拍胸口,沉声道:“环兄弟给我一个月时间,不,二十天,我绝对查清楚前因后果,若冯恩和冯保确是家父指使的,冯大哥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贾环略一沉吟,将怀中的账本取了出来,递给冯紫英道:“冯大哥先看了这个再说吧。” 冯紫英忙摆手道:“不必了,瓜田李下,还是避嫌些为好。” 贾环摇头道:“冯大哥不必如此,我让你看,自有我的道理,你尽管看。” 冯紫英犹疑地看了贾环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账本来细细翻看,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更是满额冷汗,跟贾环当时的反应差不多。 啪…… 冯紫英用力合上账本,仿佛会烫手一般扔回贾环手里,黑着脸道:“环兄弟,你这太不仗义了,分明是要害我。” 贾环笑言:“谁刚才还说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现在让你看个账本而已,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合着你刚才说的都是屁话。” 冯紫英脸上一红,尴尬地道:“我就随口一说,谁知你小子当真,罢了,你当我没看过,走也!”说完作势便要起身离开。 贾环笑骂道:“滚你的蛋,敢走一个试试!” 冯紫英显然也没真打算走,苦瓜着脸,重新坐下来,骂骂咧咧地道:“你他奶奶的,环老三你小子真是阴损,这次老子被你坑惨了,害我刚才还感动来着,我把你当兄弟,你倒是把我当契弟。” 贾环笑道:“你至于吗?既然要当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冯紫英苦笑道:“你说现在怎么办,义忠亲王都还好说,毕竟皇上正想除掉他,可事关那位爷,弄不好咱们前程尽毁都是其次,就怕祸及满门啊。” 贾环歉然道:“确是如此,不过冯大哥你也别怪我拖你下水,冯老爷子若真参与其中,恐怕冯家上下也躲不掉,还不如你将功补过。” 冯紫英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道:“环兄弟,你天赋异禀,我冯紫英自问很多方面都不及你,但是这次你听我一句劝,此事咱们绝不能碰,一碰就万劫不复。” 贾环皱眉道:“你的是意思是装不知道?” 冯紫英郑重地点头道:“没错,账本封存起来交给易洪,由他全权处理,若他问起,你就打死也不承认看过,他是皇上的心腹,他自会妥善处理,不用咱们操心。” 贾环皱起眉头道:“这岂不是掩耳盗铃?易洪会信我?” “管他信不信,反正你不承认看过便是。”冯紫英沉声道。 贾环左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右手食指轻敲着茶几,良久才道:“好吧,听冯大哥你的。” 冯紫英长出了口气,笑道:“听人劝,吃饱饭。环兄弟你最大的优点,在我看来不是聪明绝顶,也不是满腹才华,而是听得进别人的建议,知进退。对了,不() 要跟别人提起,我看过这部账本,嗯,今晚咱们连面都没见过。” 贾环哑然失笑道:“冯大哥你最大优点并非丈义疏财,也不是豪气干云,而是……” “而是什么?”冯紫英忙追问。 “而是懂得趋吉避凶!” “还好,不是见风驶舵!”冯紫英笑道。 贾环笑了笑,正容道:“之前我不知道其中水这么深,现在我有点担心林师他们的安全了,所以想请冯大哥配合演出一戏。” 冯紫英疑惑地问:“演什么戏?对了,林大人眼下应该回到扬州城了,还能有什么危险?” 贾环摇头道:“正所谓狗急跳墙,戴立连冒充贼军这招都使出来了,若对方得知亢令城没死,难保不会再次铤而走险,如今亢令城就在巡盐御史衙门,我怕城门失火会殃及池渔啊!” 冯紫英面色一变,脱口道:“环兄弟你的意思是,他们甚至可能会在扬州城中动手?” 贾环点头道:“所以我才担心林姑父和林姐姐的安全。” 冯紫英倒吸一口冷气,问道:“环兄刚才想让我配合演一出什么戏?” 贾环凑到冯紫英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完后点了点头道:“这没问题,举手之劳罢了。” 贾环摇头道:“咱们今晚在亢大勇身上搜出账本的事,相信很快就会传开,届时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冯大哥万勿掉以轻心。” 冯紫英心中一凛,又醒起冯恩和冯保二人,今晚要不是贾环机灵,恐怕已经交待了,试想一下,就连自己身边都潜伏有女干细,那得有多恐怖,于是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会万分谨慎的,环兄弟你也小心点,还有记住我的话,账本交给易洪即可,不要承认看过。” “我省得,姨母和宝姐姐她们的安全便拜托冯大哥了。”贾环站起来郑重一礼。 冯紫英连忙还礼,忽然笑容古怪道:“之前在船上,薛姑娘为了环兄弟哭得肝肠寸断,而环兄弟为了救人,更是甘愿以身为质,你们之间……嘿嘿!” “冯大哥好的不学,为何要学那长舌妇人?”贾环没好气地道。 冯紫英哈哈一笑道:“罢了,此事不提,但有一件事,我得跟环兄弟说道说道。” “什么事?”环奇道。 冯紫英神色不善地道:“日前在长江北岸码头时,环兄弟故意告诉我亢令城没死的消息,可是在给我挖坑?” 贾环有点尴尬地笑道:“有那么明显吗?冯大哥也看出来了?” 冯紫英摇头道:“当时没有看出来,刚刚环兄弟让我配合演戏这当口,我才猛然醒悟过来,好小子,是不是因为我杀了戴立灭口,所以你便开始怀疑我了,故意告诉我亢令城未死,若此后有人前去刺杀亢令城,那么就坐实了我是内女干?” 贾环微笑道:“我是真不愿意相信冯大哥是内女干,所以才出此下策试探冯大哥,勿怪勿怪!” 冯紫英啧啧地道:“环兄弟好算计,像你这种人,即使做不成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因为一不小心,连怎么死都不知。” 贾环汗道:“冯大哥这也太夸张了,其实我这人很好,走路都怕踩伤蝼蚁,不要把本人说得如此阴险毒辣好吧。” 冯紫英鄙夷睨了贾环一眼,我信你小子个鬼! 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贾环和冯紫英对视一眼,并肩走出偏殿。 原来是提着灯笼的莺儿被曼达琳拦住了。 “好一个蛮夷女子,当真不知礼节,我找环三爷问安,你凭什么拦住?快让开!”莺儿估计是被曼达琳阻拦,所以气乎乎的质问。 曼达琳背着火枪,腰身挺得笔直,高挑的身() 形比莺儿高出太多了,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反诘道:“你才是蛮夷,没礼貌,就不准你进去!” 莺儿气得跺脚:“你是环三爷何人,凭什么不准,连话都说利索的蛮夷,到底谁没礼貌了!” 贾环忙走上前道:“莺儿姐姐来此何事?” 莺儿一见贾环,忙告状道:“环三爷来得正巧,我家姑娘听说三爷遇刺了,很是担心,所以让婢子来瞧瞧,岂料这蛮夷女子好生无礼,愣是拦着婢子不让进。” 曼达琳撇嘴道:“我在保护,贾。” 莺儿显然听得有点蒙,什么真呀假的。 贾环轻咳一声道:“曼达琳,不得无礼,退一边去。” 曼达琳悻悻地转身行了开去。 “洋番的名字真是古怪,竟然还有姓慢的。”莺儿小声嘀咕。 贾环好笑道:“莺儿,你去回了宝姐姐,我没事,谢谢她关心。” 莺儿点了点头道:“好的,婢子这就去了回姑娘,对了,这些点心是姑娘让婢子捎给环三爷的,三爷忙了一天,想必也饿了。”说完将一只食盒递了过来。 沐野连忙机灵地接过,贾环微笑道:“替我谢宝姐姐。” 莺儿答应了一声便欢快地离开了。 冯紫英摸了摸肚子道:“正好我也饿了,可惜却没佳人给我送吃的。” 贾环道:“冯大哥若不嫌弃,那就一起进去吃点吧。” 冯紫英哈哈笑道:“还是算了,佳人美意,还是留待环兄弟自己细细品尝吧,我先回去睡一觉,太困了。”说完大步行了开去。 第331章 青青子衿 贾环回到偏殿坐下,沐野将宝钗着人送来的食盒搁在茶几上,然后便退了出去。曼达琳也不知打那儿冒出来,一声不吭地站到旁边,俏脸微绷着,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开心。 贾环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碟千层糕,香喷喷的,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热好不久就送过来的,不由心里暖洋洋的,如今都已是丑时了,难为宝姐姐还念着自己。 贾环捻起一块千层糕咬了一口,香甜软糯,便道:“味道很不错,曼达琳你也来尝尝吧。” 曼达琳把俏脸偏到一边去,没有理睬贾环,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贾环不由哑然失笑,将碟子端起来,递到曼达琳的面前道:“尝尝,还是热的。” 曼达琳倔强地转过身去,给了贾环一个后脑勺,赌气道:“我是个蛮夷女子,不知礼节,不配吃人家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贾环恍然道:“敢情你还在为这事而生气啊。” 曼达琳睁大蓝宝石似的眼睛,气愤地道:“我被你们种族歧视了,难道不该生气?” 贾环两手一摊:“我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帮着她,没有帮我!”曼达琳十分委屈的样子。 贾环暗汗,解释道:“我并非帮着莺儿,只是出于礼节,唉,你还不懂,等你以后在大晋生活久了便会明白,一般情况下,对待外人才会客气,对待自己人则要求要格一点,这叫严于律已,宽以待人。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约束你呀,其他人我还懒得管呢。你想一下,莺儿给我送吃的,她是客人,难道我还帮着你骂客人不成?这并非待客之道也!” 曼达琳闻言缓缓转过身来,似懂非懂的道:“所以你帮她,是因为她是外人,而我是自己人,所以不帮我?” “额,好像……是这样的!”贾环感觉有点不对味。 曼达琳板着俏脸道:“那别人要打我,你也帮着外人打吗,这是什么道理?” 贾环差点被噎到了,苦笑道:“并非如此,你这是钻牛角尖,唉,看来我以后得从蒙学开始慢慢调教你,咱们大晋的处世哲学跟你们殴罗巴人有很大区别,对了,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吃完了。” 贾环再次把碟子端到曼达琳面前,后者连忙伸手抓起一块,接着自己倒是先笑了,哼道:“不吃白不吃,我就要吃。”说完卡嚓了咬了一口。 贾环笑言:“瞧,像我这种懂得疼奴仆的主子,不仅年轻英俊,还满腹才学,年少有为,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可就知足吧。” 曼达琳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嘀咕道:“自恋的家伙,真受不了你。”说完又拿了一块糕点,估计是觉得味道还不错。 贾环揶揄道:“你今天晚上这一枪打得真准,救了主子一命,便允许你恃宠而骄一次,以前练过打枪?” 曼达琳低着头,只含糊地嗯哼了一声,好在贾环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吃着点心,仿佛陷入了沉思当中。 虽然人种不同,但是人类的审美基本都是一致的,看着贾环英俊而温文尔雅的脸庞,曼达琳也不觉有点失神,暗道:“这家伙确实长得很好看,对奴仆也很好,否则自己哪敢在他面前使性子,在欧罗巴大陆,要是哪个奴隶敢这样子,恐怕死定了。” 且说莺儿回到下榻的禅房,只见薛宝钗一袭素衣坐床沿边,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端庄温婉中倒是平添了几分柔媚,不过此刻的眉宇间明显有着一丝担忧。 原来薛宝钗梳洗完毕后本打算就寝了,却听闻贾环刚刚遇刺了,虽然据说并未受伤,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便差了莺儿去看望一下,顺便捎去些糕点。 “环兄弟怎么样?”薛宝钗一见莺儿便忙问。 () 莺儿轻笑道:“环三爷好着呢,什么事也没有,姑娘这回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薛宝钗微赧:“环兄弟是咱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关心一下不是很应该吗,就你这蹄子贫嘴。” 莺儿笑嘻嘻地道:“对对对,婢子多嘴了,姑娘赶紧睡吧,要不天就要亮了。” 薛宝钗和衣躺下,明明很困,偏生却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天经历的情景,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时忧时喜,既羞且愁,直到五更天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第二天差不多中午时份,直到莺儿来叫,薛宝钗才跚跚醒转过来,俏脸红馥馥的,酡红如醉,又似经雨的海棠般春色醉人。 婢女莺儿一见,惊道:“坏了,姑娘的那种症候可是又犯了?赶快服一丸(冷香丸)。” 薛宝钗理了一下秀发,嗔道:“不过是天气热的,也犯得着大惊少怪地嚷嚷,仔细惊动了娘亲,还不去打水来给我梳洗,都什么时辰了。” 莺儿忙去打水来替薛宝钗梳洗打扮,这时后者的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一如既往的端庄娴雅,温婉大方。 莺儿见状笑道:“看来姑娘确实没有犯病,不过姑娘昨晚是不是作梦了?” 薛宝钗奇道:“作什么梦?” 莺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薛宝钗顿时霞飞双颊,伸手便去撕莺儿的嘴。正当主仆二人嬉闹着,婢女文杏在帘外问道:“太太问姑娘起床了没。” 莺儿忙道:“起来了,一会便过去给太太请安,太太可用过早饭了?” “已经用过了,环三爷正在太太那边聚话呢,太太请姑娘快点过去。”文杏答道。 莺儿吐了吐舌头,赶忙加快速度替薛宝钗梳洗穿戴好,又盘上了发髻,插上了发簪。古代女子十五岁开始簪发,称为及笄,代表可以婚嫁了,薛宝钗今年十六,按照古代的标准是可以出阁了。 且说薛宝钗穿戴好,便匆匆往隔壁的薛姨妈妈房间而去,刚迈进屋里,目光便与贾环对个正着。 “宝姐姐。”贾环忙站起来微笑行礼。 薛宝钗不由颊生微霞,她向来习惯早起,今日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偏生又被贾环撞见了,所以怪不好意思的,福还一礼柔声道:“环兄弟。” 薛姨妈笑道:“昨日差点惊掉了魂,倒没有留意看,才几年的光景,环哥儿的个头竟比你宝姐姐还要高一些了。” 此刻贾环和薛宝钗面对面站着,高度相仿,一个挺拔俊秀,一个亭亭玉立;一个唇红齿白,一个眉目如画;一个温润如玉,一个端庄娴雅,宛若一对璧人一般。 薛姨妈这样一说,贾环和薛宝钗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方,瞬间都似有一股电流在身上流过,不约而同都红了脸。 薛姨妈似乎察觉到气氛异样,忙道:“环儿哥快坐呀,几年不见,让姨妈奶好生看看,宝丫头你也别傻站着。” 于是二人在薛姨妈左右坐下,后者当真亲热地抓住贾环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笑道:“环哥儿不仅长高了,也更加好看了,都说女儿大了十八变,哥儿又何尝不是。” 饶是贾环脸皮不薄,此刻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薛宝钗见状笑道:“娘亲要是想认干儿子便直说,想必环兄弟也是乐意的叫你一声娘的。” 薛姨妈笑斥道:“讨打,又拿你娘亲来打趣。” 贾环微笑道:“在环儿心目中姨母本来就跟亲娘一般,认不认干娘都是其次了。” 薛姨妈闻言乐得合不扰嘴:“瞧瞧环哥儿这嘴可真甜。” 薛宝钗瞥了贾环一眼,脸上竟莫名的有些发烧。 接下来,众人又聊了一会家常,薛蟠那货从外面闯了() 进来,一见贾环便热情地坐到旁边道:“环兄弟,我正要找你呢,原来你竟在这,对了,我恍惚听见你昨晚遇刺了,还是冯大爷的家仆干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宝钗闻言一惊,担忧地望向贾环,她虽然听说贾环昨晚遇刺了,却不知道竟是冯紫英的家仆所为。 贾环并不想薛宝钗和薛姨妈担心,忙道:“蟠大哥哪里听来的谣言,没有的事,只是两个意外闯进来的窃贼而已。对了,蟠大哥找我有事?” 薛蟠这货本来也只是道听途说,闻言也就没了兴趣,兴冲冲地道:“自然有事,不过暂时不方便讲,回头再跟你细说,嘿嘿,总之是好事。” 薛姨妈倒是十分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闻言告诫道:“蟠儿,你莫要为了些乱七八槽的事纠缠环哥儿,环哥儿公务繁忙,还有很多正事要办的。” 薛蟠白眼一翻道:“娘亲这是什么话,儿子难道就不能干点正事?” 就薛大傻子的尿性,贾环才不信他能有什么正事,便道:“如今贼首亢大勇虽然伏诛了,但是另一名贼首李鸿基还下落不明,为了安全起见,我打算先送姨母你们入城去。” 薛姨妈一听,立即心惊胆战地道:“原来还有一名贼首没抓到啊,那还是赶回城为好。” 薛蟠这货显然也被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吓怕了,一时倒把向贾环讨要洋婢曼达琳的事抛诸脑后,急急回房收拾妥当。 下午时份,薛家一家便在“贾环”亲自带队护送下,返回金陵城。 第332章 隐藏小boss 贾环到底是如何护送薛家回金陵城的,在此暂且不表,且说那王曾孙徐文瀚,那日在码头向着贾环示威后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径直返回了扬州城。 在徐文瀚看来,扬州卫指挥使戴立虽然事败嗝屁了,没能杀死贾环和易洪,但自己至少也干掉了亢大勇一伙,那部账本也大概率被毁去了,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嘿嘿,自己为义忠亲王府摆平了这个棘手的***烦,老祖宗知道后肯定欢颜大悦,也不知会如何奖励自己呢。还有林如海这病入膏肓的老东西,估计也是活不长的,等他两脚一伸,只剩林黛玉一个孤女,还不是得依附贾家,到时只要老祖宗打个招呼,贾家还敢忤逆了不成?自然只有乖乖答应这门亲事,将此女交出来任自己采撷,哈哈! 徐文瀚念及此,更是兴奋莫名,一进扬州城便直奔王府太监姬进孝的别院而去。 话说姬进孝正焦急地等候着大铜山方面的消息,见到徐文瀚得意洋洋地回来,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已经事成了,便笑问道:“瀚哥儿,事情可办得顺利?” 徐文瀚傲然道:“姬爷爷,不是文瀚我自夸,有我亲自出马,又岂有不成事之理。” 姬进孝嘿嘿一笑道:“恭喜瀚哥儿立此大功,账本何在?快拿来让咱家瞧一瞧!” 徐文瀚摇头道:“账本已然毁去,没有带回。” 姬进孝有点遗憾地道:“账本留着或有大用,但毁去了也好,免得出意外,对了,戴立可把贾环和易洪干掉了?” 徐文瀚极为不甘地骂道:“戴立这废物忒没用,不仅没干掉贾环和易洪,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姬进孝闻言面色微变:“戴立事败了?” 徐文瀚忙道:“姬爷爷不用担心,戴立虽然事败身死,但不会牵连到咱们头上,而且戴立死了更好,对咱们来说也少了个麻烦。” 姬进孝却有点不放心地问:“既然戴立事败了,那瀚哥儿是如何拿到账本的?” 徐文瀚便把炸死亢大勇一伙的经过说了一遍,姬进孝听完后,老脸顿时凝重起来,沉声问道:“也就是说,账本并不是瀚哥儿你亲手毁去的?” 徐文瀚见到姬进孝表情凝重,心里不由也有些惴惴的,讪然道:“账本确实不是我亲手毁去,但是爆炸威力巨大,那账本在亢大勇身上,即便没被炸毁也被烧毁了,最不济也会沉入江中泡烂掉,所以姬爷爷你根本不用担心。” 姬进孝那没有眉毛的眉头紧皱着,徐文瀚的话显然没能打消他的担忧。 徐文瀚见状更加忐忑不安了,忙又补充道:“第二天天亮后,我特意回到码头确认过,易洪和贾环他们并没打捞到亢大勇的尸体,估计那贼子已经被炸烂,即便没有葬身鱼腹,估计也漂到大海去了。” 姬进孝阴沉着老脸,反问道:“如果亢大勇根本没死,而是逃上了岸又如何?” 徐文瀚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摇头道:“那我倒没想过这一层,不过这不太可能吧?船上足足藏了五颗万人敌,近六百斤的火药呢,除非他亢大勇有九条命,否则断不可活。” 姬进孝叹了口气道:“事关重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有亲眼看到账本毁去,咱家总有点不放心。” 姬进孝这边话音刚下,一名心腹小太监便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把一张纸条递给他。 姬进孝接过一看,登时面色剧变,蓦地站了起来。徐文瀚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姬爷爷,发生何事?” 姬进孝满脸的皱纹都在颤抖,目光阴冷变幻,让人不寒而栗,他将纸条递给徐文瀚,后者接过一看,登时失声道:“亢令城还没死!!!” 姬进孝点了点头,老脸阴沉如墨:“原来亢令城竟() 然被他们救活了,一直藏在巡盐御史衙门中养伤,好一个贾环,好一个林如海,竟然不声不响瞒到现在,可恶!可恼!” 徐文瀚吃吃地道:“那现在怎么办,虽然账本毁了,但是亢令城若坦白招供,那咱们亲王府也铁定跑不掉啊。” 姬进孝此刻显然有点慌了神,因为据纸条上传回来的消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已经赶回扬州城了,现在指不定正在审问亢令城呢! “禀总管大人,张老爷来访!”这时又有一名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道。 姬进孝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快请至密室。” 很快,姬进孝和徐文瀚便在密室中见到了那位张老爷。 “亢令城没死,想必姬总管也知道了吧。”张老爷一坐下便沉声问。 姬进孝点了点头:“咱家刚收到消息,而且听说易洪已经带人赶回扬州城了,贾环和林如海这对师徒忒阴险了,竟然将亢令城秘密藏匿在巡盐御史衙门内养伤,把咱们都蒙在鼓里。” 张老爷叹了口气道:“林如海和贾环这一招后手确实让人出乎意料,可惜,可惜了!” 这位张老爷连道两个可惜,也不知在可惜什么! 姬进孝目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地道:“如今火烧睫毛了,上面那位爷估计也着急,张老爷还在可惜什么?此时可不是顾念同僚之谊的时候。” 张老爷看了姬进孝一眼,淡道:“坏就坏在,不仅亢令城没死,就连亢大勇也没死。” 姬进孝和徐文瀚均悚然一惊,后者脱口道:“不可能,亢大勇一伙是我亲眼看着炸死的。” “瀚爷当真亲眼看到亢大勇死了?”张老爷冷冷地反问道。 徐文瀚顿时为之语塞,张老爷叹了口气道:“根据本人刚收到的消息,亢大勇不仅没死,还逃到了应天府龙潭镇,正好劫持了出殡的金陵薛家,却被贾环机智解救了,亢大勇被当场打死,其身上的账本也落入了贾环的手中。” 这消息仿佛晴天一记霹雳,把徐文瀚都雷蒙了,一脸难以置信,吃吃地道:“这……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张老爷淡淡地道:“此消息确切真实。” 徐文瀚跟傻了一般,之前还在为成功毁去账本而沾沾自喜,没成想瞬间被打脸。 姬进孝坐不住了,亢令城没死这件事已经让他如坐针毡,现在账本还落入贾环手中,真是要了老命了,他瞥了一眼依旧淡然自若的张老爷,莫名的心中一寒,厉声道:“张成梁,别忘了咱们是同坐一条船上的,船要是翻了谁也跑不掉,包括上面那位爷,也休想落得了好,如今正是同舟共济的时候,你休想置身事外,更休想过河拆桥,让咱家一人背这个黑锅。” 原来这位所谓的张老爷,正是扬州都转运盐使张一栋,表字成梁,此人与林如海是同僚,乃两淮盐政的二把手,之前由于亢令城案发,张一栋因与亢令城有私交,所以主动向林如海提出避嫌,此后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全程不参与查案。 如今看来,那只是张一栋以退为进之计,他不仅与亢令城一案有关,而且还是其中一个隐藏的小boss。 且说张一栋听完姬进孝这番话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警告道:“姬公公稍安勿躁,无论结果如何,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把那位爷牵扯进来,否则咱们万劫不复倒是其次,就怕会动摇大晋的国本。” 姬进孝讽刺道:“张成梁,既然当了***,就别想着立牌坊了,这些年你自己捞了多少银子,又供奉了多少给那位爷,你自己心知肚明,钱财和仕途你都收入囊中,如今事到临头倒想起忧国忧民来了,岂不贻笑大方?” 张一栋眼底闪过一丝羞怒之色,淡道:“姬公公活了大半辈() 子,想必也是个明白人,这些话你在本官面前发泄一下无妨,若传到那位爷耳中,只怕日后有灭族之虞啊。” 姬进孝心中一凛,冷哼一声便默然无语。 徐文瀚咬牙道:“张大人,如今说这些也无益,你倒是议个章程出来,先摆脱眼下的危机再说。” 张一栋眼中杀气一凝,斩钉截铁地道:“如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在亢令城招供之前把他杀了,再寻一替死鬼顶罪。” 姬进孝警惕地道:“如何杀?又让谁来当这个替死鬼?” 张一栋神色自若地道:“姬公公觉得扬州知府洪文轩此人如何?” 姬进孝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此人确实最好合适,不过即便解决了亢令城,但那账本终究还在贾环手中,这才是最大的后患。” 张一栋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可惜内应失手了,没有拿到账本,还反而双双陨命,贾环此子不仅机警,而且还有大气运,为之奈何!” 姬进孝凛然道:“还真是这样,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三番四次死里逃生,竟命硬于斯!” 徐文瀚冷笑道:“碰巧罢了,要不再派一拨死士前往,我就不信这小子真的打不死。” 张一栋摆手道:“贾环目下正护送薛家一行回金陵,估计最快也得三四天才回到扬州,趁着这几天,咱们先把亢令城解决了,然后再对付贾环。” 徐文瀚皱眉道:“亢令城在巡盐御史衙门,肯定守卫森严,即便派出死士也难以刺杀得他。” 姬进孝冷笑道:“那就一锅端了,张大人以为呢?” 张一栋淡淡地道:“尽管贼首亢大勇已经伏诛,但是另一名贼首李鸿基仍然在逃,此刻若潜入扬州城中杀人,也不足为奇!” 徐文瀚不由眼前一亮,笑道:“没错,贼人穷凶极恶,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第333章 金蝉脱壳 金陵城薛家,刚刚进了府门,薛蟠这货便滚鞍下马,屁颠屁颠地直奔贾环所乘的马车而来,一边嚷嚷道:“环兄弟,到家了,还不赶紧下车,我说你一个爷们有马不骑,非要坐劳什么子马车,跟个娘们似的!” 曼达琳横身一拦,拦住了试图掀起车帘子的薛蟠,厌恶地道:“滚开!” 这一路上,曼达琳没少被薛蟠这货纠缠,所以对此人十分厌恶,要不是贾环事先叮嘱,她都忍不住撂挑子了。 薛蟠此人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又性喜猎奇,男女通吃,突然遇上了金发碧眼的曼达琳,偏生后者身材和容貌都是极品,所以这货便疯狂地迷恋上了,连作梦都在yy,不过曼达琳是贾环的婢女,又不好明抢,所以便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打算用自己的婢女香菱来交换曼达琳。 这一路上,薛蟠已经隔着轿子跟贾环商量了好几次,但是贾环总是嗯嗯哦哦的不说话,既不拒绝,也没答应,弄得他心里像猫抓似的,所以刚到家,他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找贾环表态。 言归正传,且说薛蟠被曼达琳拦住,并且直呼滚开,顿时便有些恼火了,但一看到曼达琳那笔直的大长腿,诱人的梨形身材,还有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精致脸蛋,他便禁不住直吞口水,什么怒火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啧啧,这腿要是能盘在腰间,还有这屁股,跟蜜挑儿似的,还有这腰,这胸,真真销-魂死个了,要是能让爷细细把玩,保准能几天不下床!”薛蟠一边yy着,一边用猥琐的眼神在曼达琳身上睃巡,竟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曼达琳顿时俏目生寒,抬手就是一枪托击在薛蟠的胸口,后者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一屁墩摔坐在地,狼狈不堪。 也亏得曼达琳手下留情了,要是这一枪托砸在脸上,只怕当场就能开染坊。 “贱婢竟敢出手伤人,反天了你,来人呀,把她抓起来。”薛蟠痛苦地揉着胸口大呼小叫。 曼达琳勃然大怒,举起枪托便欲上前再给这家伙一下狠的,吓得薛蟠急忙双手护着脑袋大叫:“救命呀,恶婢伤人了。” 那边薛姨妈和宝钗宝琴等刚下了轿,正准备进屋,闻声都急急赶过来,眼前曼达琳要用枪托砸薛蟠,不由都失声惊呼。 此时车里传来一声断喝:“曼姑娘,手下留情。” 曼达琳这才收起火枪后退开去,薛姨妈又惊又怒,喝道:“不得了不得了,蛮夷女子当真野蛮无礼,竟然敢以下犯上,快把她抓起来。” 薛姨妈在原著中的形象是个慈爱的长者,虽然软弱,但也明事理,其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纵容儿子,薛蟠之所以如此无法无天,人称呆霸王,都是因为她太过宠溺所致。譬如原著中有过一段,薛蟠由于性骚扰柳湘莲,结果被后者诓出城去海扁了一顿,又扔进泥坑里喝泥水,事后薛姨妈气得不行,打算动用关系抓柳湘莲治罪,替儿子薛蟠出气,最后还是薛宝钗把她劝住了。 再说薛家那些家丁,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听闻太太说要抓曼达琳,立即便围了上去,薛宝钗忙喝止道:“住手,不得无礼,太太一句气话,你们也当真了。” 那些家丁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薛宝钗在薛姨妈耳边低声道:“娘亲莫冲动,大哥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十有八九是他冒犯了人家,人家才会动手的。” 薛姨妈闻言倒是冷静下来,不过薛蟠那货却又对着家丁们大叫道:“你们是死的,还不抓人,哎哟,痛死我了。” 薛蟠一边鬼叫着,一边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一块红肿。薛姨妈一见又心疼起来,毕竟膝下只有这棵独苗,要是有个好歹,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怒道:“好一个恶婢,下手竟然如此不知轻重,真饶你不得,来人,把这蛮() 夷女子绑起来。” 曼达琳卡嚓便把火枪端在手里,冷喝道:“除了贾,没人能动我!” 薛宝钗愕了一下,露出沉思之色,莺儿则吐了吐舌头,这时她在明白,曼达琳口中的贾,其实是指环三爷。 这时,马车内的人终于待不住了,只得掀起车帘子走了出来。 “你……冯大爷!”薛蟠不由傻了眼,失声惊呼。 薛姨妈、宝钗和宝琴等人也愕住了,因为此刻从马车中走出来的人并非贾环,而是冯紫英! 只见冯紫英穿着一身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神色尴尬地对着薛姨妈作了个揖道:“薛家太太,薛姑娘,冯某唐突了。” 薛姨妈惊疑不定:“原来是冯大爷,环哥儿他不在车上?” 冯紫英尬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进屋再说,另外,事关重大,还望太太管束下人,暂时不能暴露本人行踪。” 薛姨妈心中微凛,忙道:“好的好的,你们都听好了,都不许往外说,否则严惩不贷。” 薛家一众下人都凛然应诺。 薛宝钗的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担忧来,环兄弟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来掩人耳目,也不知干什么大事去了,但愿平安才好。 “曼达琳姑娘,请在此稍候。”冯紫英客气地朝着曼达琳一抱拳,留下金宝和沐野二人陪同,然后便随薛姨妈和宝钗等人进了客厅。 彼此刚落座,薛蟠便忍不住埋怨道:“难怪环兄弟好端端的有马不骑,非要坐马车,一路上嗯嗯哼哼的也不说话,敢情车里坐的是冯大爷你,也不提个醒,你小子也太损了。” 冯紫英笑道:“蟠大爷不所不知,我是答应过环兄弟,到薛府之前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一路上不便表明,在此先跟蟠大爷赔个不是,回头再治一席酒,权作赔罪如何?” 薛蟠神色稍缓,不过想起自己路上把冯紫英当成贾环,死皮赖脸地讨要那洋婢,顿时又尴尬无比,哼道:“那还差不多,只是那洋婢动手伤人,你小子也不阻止一下,真不够意思。” 冯紫英笑道:“我要是没阻止,只怕蟠大爷还不止挨这一下呢,说句不中听的,蟠大爷这是咎由自取,先不说曼达琳姑娘是环兄弟的人,就算是其他女子,你动手动脚的,难道不该打?这次权当长点记性,太太说是也不是?” 薛姨妈不由尴尬得面红耳赤,气道:“混账东西,我说人家姑娘无端端的,怎会动手打你,敢情是你自己手脚不干净,真真岂有此理,都怪我不听宝丫头的劝,回头人家告到环哥儿那去,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薛蟠不以为然地道:“一个婢女而已,又不是妻妾,难道环兄弟还能跟我较真不成?大不了我拿香菱跟他换,香菱还是完璧之身,他也不亏!” 冯紫英不由无语,薛宝钗和薛宝琴二女尴尬地低下头,均觉脸上无光,摊上这么一个不堪的兄长,实在是愁人啊。 香菱臻首低垂,局促不安地地捏着自己的衣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悲凉和无助,实在让人怜悯。 香菱在红楼中的外号叫呆香菱,并非说她傻,而是此女有着一颗如同赤子般的痴心,第一是对诗痴心,为了入诗社,她拜黛玉为师,学习作诗,竟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经过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在梦中拈得一首好诗,连黛玉、宝钗和湘云等人都赞不绝口,最后如愿以偿,受邀入了诗社。 香菱的第二痴心是从一而终,她虽然身世可怜,是被薛蟠抢回来的,但她却对薛蟠死心塌地,将其视为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薛蟠被柳湘莲打伤,她哭肿了眼,薛蟠娶了正室,尽管正室对她苛刻之极,但她还是甘愿俯就,直到被正室虐待至死,还是忍气吞声,无怨无悔。 () 正如香菱的判词所述: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实在令人握腕叹息!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薛姨妈听到薛蟠说出这样一番混账话来,气得不顾外人在场,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收拾他,最后在宝钗和宝琴的劝说下才罢手,而薛蟠也狼狈地逃出了客厅。 薛姨妈估计也觉丢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宝琴匆匆离开,回了后堂,只留薛蝌和宝钗在此陪客。 宝钗显然更关心贾环的安危,便问道:“敢问冯大爷,环兄弟如今在何处?” 冯紫英犹豫地道:“本来事关重大,暂时不方便透露,不过告知薛姑娘一二应该没什么问题,实不相瞒,环兄弟已经秘密赶回扬州城了。” 薛宝色心中一动,轻道:“可是因为那账本的事?” 冯紫英微笑道:“我只能告诉薛姑娘,环兄弟回了扬州城,其他的不便多讲,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到金陵了。”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谢过冯大爷告知,蝌弟,收拾两间上房,让冯大爷和曼达琳姑娘暂住。” 冯紫英笑道:“薛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环兄弟确实让我在金陵暂时待两天,叨扰了!” 第334章 烫手 今夜是七夕,但见河汉清浅,半月当空,虫鸣四野。白天的时候虽然依旧十分炎热,但到了晚上,阵阵凉意透襟,已有了一丝初秋的气息。 大晋乾盛七年的秋天即将到来。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易洪从一间独立的牢房中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刚到手的供词,表情兴奋中夹杂着一丝凝重。 三天前,易洪匆匆赶回扬州,开始秘密审讯大盐商亢令城,而后者在得知儿子亢大勇和亢大毅的死讯后,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欲望,估计是出于一种报复的心理,临死也要拉上垫背的,所以易洪的九九八十一种酷刑,连一种都没派上用场,亢令城便竹桶倒豆子般把所有事情都交待了。 由于涉案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亢令城足足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全部交待清楚,供词更是足足写了数百页纸,洋洋洒洒过万言,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易洪此时捧着这厚厚一沓的供词,却是觉得有点烫手,因为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庄私盐窝案不仅牵泄到义忠亲王,另外竟跟当今太子也有关联。 太子是皇长子,也是皇储,亦即是大晋的下一任皇帝,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义忠亲王虽然是亲王,但其影响力跟太子相比起来,那是没法比的,关键义忠亲王还是皇上要除掉的对象,易洪恨不得立即将其按死,以讨皇上的欢心。 可是太子就不行了,正所谓虎毒不吃儿,皇上会因为太子不法敛财而铁面无私地处理他吗?如果会处理,又会处理到什么程度? 所以易洪犯难了,如果秉公办事,最后太子只是不痛不痒地挨骂几句,太子之位还稳稳当当的,那等他日后即位了,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没等到太子即位,此案风头一过,自己就遭到打击报复了。 易洪将供词翻到关于太子的那一页,根据亢令城交待,太子是通过扬州都转运盐使张一栋参与进来的,换而言之,张一栋是太子的代理人,亦即是俗称的白手套。 这些年,太子通过张一栋插手盐税,不仅贩卖私盐、还倒卖盐引和走私货物等,牟取了天量的财富,数以千万两计,委实是触目惊心。 当然,这些事都不是太子直接参与,他只是每年从张一栋哪里收取“孝敬”,然后借太子的权力为其背书,大开方便之门。 亢令城还在供词中说明,这些事都是他和张一栋私下交往时,旁敲侧击地打听到的,有时则是张一栋为了显示自己后台强硬,有意无意间地泄漏的,所以他只是如实供述自己知道的事,没有确切的证据,易洪若想查证的话,最好是抓住直接当事人张一栋来审问。 此时此刻,易洪看着亢令城的供词,面色阴晴不定,很明显,张一栋是关键人物,也是一颗烫手山芋,如何处置此人无疑成了一个难题。 正当易洪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立即收网时,心腹吕有为快步走了过来,神色古怪地道:“大人,林如海有请。” 易洪独目一闪,将那沓供词迭好,放进了牛皮纸袋中交给吕有为道:“暂时封存好,没有我的首肯,谁也不许翻看。” 吕有为凛然接过供词,并用胶漆封泥将牛皮纸袋封好。 且说易洪,在林府管家萧磊的引领下,来到了后宅的花厅处,一进门,便见一名剑眉朗目的少年侍立在林如海身侧,赫然正是贾环。 易洪愕了一下,独目中闪过一丝疑色,暗暗凛然道:“贾秀才几时回来的?本官竟然不知!” 贾环微笑道:“刚进门不久,本来想直接找易大人的,但易大人正在审案,不便打扰,所以便先来向林师请安。” 易洪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如此。” 林如海的气色似乎比前段时间好了许多,轻咳了() 一声道:“易大人请坐。” 易洪道谢一声落座,贾环上前斟了茶,又退回到林如海身侧,执弟子之礼。 林如海问道:“易大人的案子审得如何?亢令城可都招了?” 易洪支吾道:“亢令城的确招了,但是涉案人员众多,范围甚广,如今供词还没录完。” 林如海点头道:“嗯,辛苦易大人了,供词录完后,麻烦取来让老夫过目。” 林如海如今虽然处于病退的状态,但说到底,他才是正牌钦差,负责此案的主审,易洪只是副手,所以最后结案还是得林如海点头。 易洪只得答应下来,目光却望向贾环,岔开话题道:“贾秀才星夜赶回,可是有什么急事?” 贾环趁机将怀中的账本取出道:“亢大勇并没被炸死在船上,而是逃到了大江南岸,日前被发现击毙,其身上的账本也被搜出,由于事关重大,所以贾环便携着账本星夜赶回来了。” 易洪急忙从贾环手中接过用油纸包着的账本,正准备打开查看,忽然眼珠一转,问道:“这部账本,想必林大人和贾秀才都看过了?” 林如海有气无力地咳了两声道:“本官身体欠恙,精力不济,两眼昏花,一看书就头晕作呕,倒还没来得及看。” 易洪将信将疑,目光望向贾环,后者神色自若地道:“事关重大,贾环一介白身,又岂敢擅自查看,是故拿到账本便火速赶回扬州了,期间只是匆匆查验了一下,并未敢细看。” “我信你个鬼,你小子就是头小狐狸,林如海就是头老狐狸,你们大小狐狸一窝!”易洪暗暗腹诽,他猜贾环和林如海大概率已经看过账本,但二人不承认,他也没办法。 易洪拆开油纸,将里面的账本取出来细细翻看,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把账本合上道:“太好了,这账本记录得十分详细,只是其中一些内容还要斟酌,林大人……” 林如海立即摆手道:“本官病体难支,精神不济,此案易大人全权处理即可,不用事事与本官商量,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最后将卷宗让本官过目,再上奏皇上定夺便是。” 第335章 迢迢牵牛星,皎皎林妹妹 第335章迢迢牵牛星,皎皎林妹妹 林如海一推二五六,彻底当了甩手掌柜,易洪见状更加肯定林如海已经看过该账本了,这分明是明哲保身之举,不过林如海不参与更好,自己处理此案的回旋空间更大。 于是乎,易洪便顺势把账本揣入怀中,正打算离开之时,贾环却有意无意般提醒道:“易大人,当日在大铜山外,戴立铤而走险,派人假扮贼兵攻打咱们的营地,试图致你我于死地。如今亢令城已招供,账本也到手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当心图穷匕见,须提防那些女干恶之徒狗急跳墙。” 易洪闻言不由心中一凛,猛然明白贾环为何会星夜赶回来了,此案事涉太子,为保住皇储之位,那位爷估计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古往今来,为了皇位骨肉相残的人伦惨剧比比皆事,就更别说死几个臣子了。 很明显,贾环是担心林如海父女的安全啊! 念及此,易洪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忙忙离开了花厅。贾环见状便知这位已经警惕了,不由略松了口气。 林如海透过天井上方,望向天空那半轮秋月,喟然叹道:“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其实那账本,林如海已经看过了,本以为义忠亲王已是涉案最大的人物,没想到,竟连皇储都涉案其中,真是令人大跌眼镜,人世间最叵测的是人心,最难满足的同样也是人心啊。 “林师以为,皇上最终会如何处理?”贾环低声问道。 林如海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圣心莫测,老夫又岂敢妄自揣度。事关皇家颜面,皇储之位更是涉及国本,环儿你置身事外,实乃明智之举,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再过问了。” 贾环苦涩一笑道:“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环儿已深陷局中,说置身事外,不过掩耳盗铃罢了,林师以为然否?” 林如海点了点头,歉疚地道:“确实如此,环儿你如今想完全摘清已是不可能了,唉,为师当初就不该让你掺和进来的,如今悔之晚矣!” 贾环摇头道:“世事如棋,牵一发而动全身,林师身在局中,谁又能完全预料到每一步的后果,所以也不能怪林师。” 林如海捋须苦笑道:“环哥儿,你倒是看得开,而且难为你还如此镇静,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早已惶惶不可终日了。” 贾环自嘲道:“学生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已经得罪一个义忠亲王,多一个太子也无所谓了。” 林如海摇头道:“环哥儿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贾环皱眉道:“可是正如林师刚才所讲,事涉皇家颜面,皇储之位更是关乎国祚根本,所以皇上最后大概率是不会处理太子的。”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表面上确实如此。” 贾环心中一动,追问道:“那实际上呢?” 林如海只是隐晦地答了一句:“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便不再言语。 贾环立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古往今来,涉及皇权之争都是无比残酷的,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人伦惨剧几乎是每一个朝代的保留“节目”。 皇权是至高无尚的,绝对不能分享,所以皇帝注定是孤家寡人,除非他寿终正寝,又或者自愿退位,否则谁惦记那张龙椅,无疑都是在找死。 太子身为皇储,交通外臣敛财,这可是大忌,在皇帝看来乃不安份之举,试问你一个皇太子,将来整个江山都是你的,现在你弄那多么银子作甚?难道这就等不及了?急着捞银子拉帮结派,偷偷豢养自己的势力? 所以啊,即便乾盛帝最后顾及皇家颜面,不公开处理太子,但心里也会埋下一根刺,后面大概率还会寻其他由头把太() 子废了。 当然,废太子是举国大事,没有正当合适的理由,相信乾盛帝不会轻易走到这一步,但废太子必然也提上了日程。 念及此,贾环倒是心中稍安,毕竟得罪了未来皇帝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说封建皇权到底有多可怕? 所以,当今太子日后最好不要坐上皇位,否则贾环别说拯救贾府覆巢下的姐姐妹妹了,只怕他自己也得赶紧提桶跑路才行。 “环哥儿,你舟车劳顿,且先下去歇息吧,明日再去见见你林姐姐。”林如海轻声吩咐道。 贾环便施礼离开了花厅。 林如海轻抚着太师椅的把手,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我大晋蒸蒸日上的国运已逆转,恐非百姓之福啊。” 大晋立国近九十载,本来正处于鼎盛时期,结果内有双悬日月,外有强邻崛起,江南富庶之地又遭到匪患冲击,虽然匪患只持续了短短数月,但生产秩序却遭到了严重破坏,尤其是食盐的生产,今年的盐税收入至少缩减三成。 如今又出了皇太子这当事,更是让大晋的国运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可不是好兆头啊,一旦废太子,必然又是一场政治风暴,一场权力大清洗,再加上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权力斗争,大晋还折腾得起吗? ………… 贾环走出花厅,向着后宅方向行去,但见繁星璀璨,半月当空,庭院小径树影婆娑,悠扬的琴韵随着习习夜风轻送到耳边。 贾环不由停下脚步来侧耳细听,这琴声毫疑问是从林黛玉的住处传来的,悠扬悦耳,竟是一首没有听过的曲子,莫非是林姐姐新谱的? 林黛玉会弹的曲子,贾环基本都听过了,而且他还给林黛玉写(抄)了不少现代的古风歌曲,唯独现在这首没有听过。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一把戏腔突兀响起,随着琴曲和唱,如同天籁仙音,瞬间让贾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还带着一丝丝童音,贾环一下便猜到是谁在唱了,于是循声寻了过去。 此刻,林黛玉居住的小院里,当中摆了香案,案上除了各色果品,还有剪刀和针线等女红之物。原来今晚是七夕乞巧节,黛玉等人正按照习俗设香案拜月光乞巧呢。 平儿和小圆圆也过来一起凑热闹了,诸女拜完月光后一起吃零食玩耍,林黛玉由于眼见父亲病情好转,而环弟那边也是捷报频传,所以近日心情很好,突然间来了雅兴,便把那架古琴取出来弹奏,即兴来了一首汉代的《迢迢牵牛星》应景,还教小圆圆唱。 话说小圆圆在音乐方面的天赋真不是盖的,音感特别强,一教就会,更难得的是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只是一开口,饶是一向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林妹妹都目泛异采,涉涉点头。 一曲唱罢,平儿和雪雁都禁不住拍烂了手掌。 “林姑娘弹得好,圆圆唱得也好,如今方知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俏平儿由衷叹道。 雪雁凑趣道:“何止三日,三十日也不绝。”说完捧着圆圆的粉雕玉砌般的脸蛋,咯咯笑道:“来,让姐姐瞧瞧,圆圆妹妹上辈子怕是只画眉鸟吧,要不就是传说中的鲛人,这辈子投胎转世作了凡人,要不嗓子咋那般好听呢。” 小圆圆被赞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林黛玉轻笑道:“圆圆,雪雁这蹄子拐着弯骂你禽兽呢,快撕了她!” “好啊,原来雪雁姐姐在骂我。”圆圆伸出手便去呵雪雁的痒痒,后者大声叫屈:“我没有,姑娘你编排的。” 雪雁一边叫屈一边躲闪,却被平儿拦腰抱住笑道:“可被我逮着了。” 圆圆趁() 机猛呵了几下,雪雁这妮最是怕痒,笑得缩成一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只得连连告饶,圆圆这才罢手。 “可恶,你们一条藤欺负我,人家跟着主子好歹赚些疼爱,要么赚些脸面,我什么也没赚着,反倒被主子坑害了。”雪雁一边理着散乱的头发,一边撅着嘴道。 平儿一边替她整理头发,一边笑道:“大家闹着玩儿呢,雪雁妹妹可就当真了。” 林黛招了招手笑道:“好妹妹你过来,我疼你便是了,改日你配了人,再封你个大红包,轿子送出门去,面子也就有了,里子也有了。” 平儿噗哧的便笑了出来。 “你在顽什么呢?也不带我!”一把声音突然响起,把诸女都吓了一跳。 “谁在哪里?”雪雁失声道。 众人定目一看,只见一人由婆娑的树影下慢慢行了出来,一袭青衫,身形挺秀,俊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温润如玉,见之难忘。 “环弟(三爷!)”众人失声惊呼,不约而同地掩住了小嘴。 贾环信步走了上前,笑道:“林姐姐,可是惊着你们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林黛玉惊喜得美眸泛泛,片刻才反应过来,脸红心跳地道:“环弟,你多早晚回来的?” 如今林黛玉的一颗芳心早已系在贾环身上了,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自打贾环上次离开,已经整整两个多月了,她日夜牵肠挂肚,如今少年偏在七夕之夜出现在自己面前,简直如在梦中。 感冒了,一个字:累。 第336章 无题 第336章无题 林黛玉今晚上身穿一件粉蓝色的交领褙子,下裳是月白色的绣花马面裙,上面印有梅花图案,更显清丽脱俗,仪态万千。绛珠仙子下凡,真不是盖的,即便是一颦一笑,一喜一嗔,均令人百看不厌,心摇神曳。 此时此刻,林黛玉手持一柄轻罗小团扇俏生生而立,惊喜盈眉,目光轻柔,那含羞带喜的样子,让贾环不由想到了一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雪雁眼见二人相对无言,站立良久,便掩着小嘴取笑道:“三爷和姑娘看够了没?要不婢子给你们打个灯,那样看得仔细一些。” 林黛玉顿时霞飞双颊,羞不可耐,贾环这时也回过神,笑道:“那倒不必,就是有点饿,雪雁妹妹若是有好吃的,施舍我一点便感激不尽。” 雪雁咯咯笑道:“我们这有刚祭完神的瓜果,三爷若不嫌弃,可以先吃点垫一垫肚子,若要好吃的,还是找平儿姐姐去吧,人家笨手笨脚的,可弄不出好吃的来。” 俏平儿此刻满心欢喜,还有点心疼,忙道:“三爷这么晚了还没用膳吗?那还了得,仔细饿坏了肠胃,婢子这就给你做饭去。” 贾环忙拉住她笑道:“平儿姐姐不用忙,我随便吃些行了,厨房那边估计也歇下了,没必要招人烦。” 平儿甜笑道:“没事,我自己炒几个鸡子,再下个面条什么的,三爷稍坐,跟林姑娘说一会话儿,很快就能吃了。”说完便提着灯去了。 小邢沅本也很想留下来跟贾环说话,但想了想,还是追上平儿,笑道:“平儿姐姐,我帮你打下手吧,两个人做也能快点。” “也好!”平儿点了点头,二人便打着灯笼结伴走出了院子。 林黛玉禁住轻道:“真是个可人疼的小丫头。” 贾环探手在从果篮里拿了一只苹果,便要往嘴里塞,由于担心林如海和黛玉的安危,他星夜赶回扬州,从下午到现在只是匆匆啃了几口干粮,此刻还真的饿极了。 “环弟你等一下。”林黛玉阻止了贾环,伸手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果皮略显粗糙,布满小斑点,但个头特别大的苹果,先用手帕反复擦拭了几遍,这才递给贾环道:“吃这个吧,个大多汁,你别看这果皮粗糙不如别的好看,但吃起来却特别香甜。” 贾环将手中的苹果放下,接过林黛玉手中那个苹果咬了一口,笑道:“嗯,还真甜。”说完又猛咬了几口。 林黛玉见贾环吃得香甜,心里也甜甜的,于是挑了一串葡萄,用手帕逐一擦拭,还没擦拭完,某人已经把整个苹果给干掉了。 林黛玉见状笑嗔道:“环弟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咋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说完便把擦干净的那串葡萄递给贾环。 “肚子饿倒是其次,主要是林姐姐挑的苹果太好吃了。”贾环笑着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却顿时打了个寒颤,眉毛都挤到一块了,一副酸掉牙的表情道:“这葡萄忒酸了。” 林黛玉既好笑又奇怪:“酸吗?这葡萄我尝过挺甜的。” 贾环摘了一颗凑到林黛玉樱唇边道:“林姐姐要是不信便自己尝尝吧。” 林黛玉犹疑地张开小嘴把葡萄吃了进去,贝齿轻咬,顿觉香甜四溢,便皱起黛眉奇道:“不酸,很甜呀!” “要不林姐姐你再尝一颗。”贾环笑吟吟地将另一颗葡萄递到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脸上一热,扬起团扇作势欲敲,笑嗔:“环弟你又作怪了,看我打不打你。” 雪雁这时正好端着一壶茶从屋里走出来,笑嘻嘻地道:“入黑之前姑娘让我泡了一壶枫露茶,这茶要泡几趟才出味的,现在喝倒是刚刚好。莫非三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料到我们姑娘泡了好茶,所以巴() 巴跑回来蹭喝的。” 贾环脱口道:“非也非也,这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黛玉不由颊生微霞,用团扇在贾环头上轻敲一下,微愠道:“环弟,你是带兵剿匪去了,还是学贫嘴去了。” 贾环暗汗,连忙打拱作揖道:“环儿口不择言,林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环儿再也不敢了。” 林黛玉的情感细腻而敏感,自尊心强,正如原著中,明明对贾宝玉情根深种,平时一些亲密的举动也不拒绝,譬如贾宝玉躺她床上说话等,但后者无意中说了些轻佻的话语,却能把她给惹哭,觉得贾宝玉不尊重她,所以贾同学见势不对,赶紧悬崖勒马。 林黛玉见贾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噗的失笑出声,嗔道:“让你还敢作怪,对了,环弟星夜赶回扬州,可是有紧要事?” 贾环不想黛玉担心,便笑道:“也没什么紧要的,正好赶上罢了,对了,林姐姐刚才弹的曲子,我竟然没听过。” 林黛玉划着脸羞道:“这是一首出自汉乐府的曲子,环弟竟然没听过,亏你还是读书人,羞也不羞,真不知你那些好听的曲子是怎么作出来的。” 贾环笑道:“迢迢牵牛星我自然读过,但曲子却是没听过,要不林姐姐你再弹一次给我听吧。” “敢情环弟你大老远跑回来,是要使唤人家来了。”林黛玉轻嗔道。 贾环赖着脸道:“好姐姐,再弹一次吧,大不了回头我再给你写一首曲子。” 林黛玉闻言一喜:“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林黛玉说完便在古琴前盈盈一坐,纤纤十指如莲花开落般,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 贾环这段时间连轴转,尤其是这两天,骑着快马日夜兼程地赶回扬州,感觉比坐几千公里的绿皮火车还要累,此时听着悠扬悦耳的琴声,再加上夜风习习,睡意顿时便上来了,呵欠连连,只觉眼皮沉沉的,片刻间,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三爷竟然睡着了!”雪莺掩着小嘴低笑道。 林黛玉按下琴弦走了过来,发现贾环果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微微,不由既好笑又心疼,轻嘘一声道:“看来是累坏了,难为了他,让他歇一会吧。去取我的薄衾来。” 雪莺进房去取来了一张薄衾,林黛玉接过轻轻地披在贾环身上。 紧赶慢赶,十二点前才码了2k,题目也来不及起了,先发吧! 第337章 扬州城喋血(上) 第337章扬州城喋血(上)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贾环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易洪已经多次领教过了,所以对于贾环的示警,他十分之重视,在得到账本离开后,马上便草拟了一份名单,命锦衣卫连夜上门抓人。 锦衣卫们拿着名单,立即便兵分多路,兴冲冲地直扑各自的目标,而易洪更是亲自带队,赶往盐运司衙门,抓捕都转运盐使张一栋,这位如今可是关键人物,其重要性甚至已超过了姬进孝这个老太监。 前文便提及过,扬州城分为旧城和新城,新城是大晋立国后扩建的,位于旧城的东则,新旧城合起来就像一个放倒的“日”字,中间有一段城墙隔开,其中仅有两座城门相通,分别叫大东门和小东门。 扬州府的地方行政衙门,绝大部份都坐落在旧城内,譬如府衙、县衙、巡盐御史衙门等,唯独盐运司衙门却建在新城一侧。换而言之,易洪要抓住张一栋,必须从旧城赶到新城,而从旧城前往新城只两条路,要么走大东门,要么走小东门,但无论走那一条,大概都要半小时左右。 且先不说易洪走的是大东门还是小东门,由于扬州府府衙就在旧城内,距离巡盐御史衙门并不远,所以负责抓捕扬州知府洪文轩的那一路锦衣卫,盏茶工夫不用便赶到知府衙门前了。 知府衙门是扬州府级别最高的地方行政衙门,自然是修得相当气派的,朱漆铆钉铜皮大门,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匾额上书“扬州府衙”四个大字,威严肃穆,若是普通老百姓,平时连靠近都不敢,但对于锦衣卫来说,知府算个屁啊,王公侯门又不是没抄过,所以二话不说,立即便上前用力拍门,大喝:“快开门!快开门!” “谁啊?大晚上的跑来这儿嚎丧,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可是活得不耐烦?若吵醒了府尊大人,仔细你们的皮。”那门子隔着大门便骂了出来,一听那语气便知平时趾高气扬惯了。 为首的锦衣卫禁不住乐了,笑道:“狗奴才,有种你把门打开,看老子揭不揭掉你的皮。” 那门子一听,便知道遇上硬茬了,偷偷打开大门上的小孔往外一窥,发现外面竟是一群明火执杖,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登时吓得脸色大变,啪的把门孔闭上,转身便往里面飞报进去。 “王八羔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砸!”为首的锦衣卫一声令下,底下的人立即便开始呯呯嘭嘭地砸门。 殊不知此时的府衙大堂内,正黑压压的站着数十人,虽然高矮胖瘦不一,但都统一穿着夜行服,并且手持武器,气氛紧张而萧煞。 原来姬进孝和张一栋等人日前已商量好,决定在七夕这一天凌晨行动,突袭巡盐御史衙门,将林如海、易洪和亢令城等人一网打尽,而直接负责这次行动的人,正是扬州知府——洪文轩。 本来洪文轩是不情愿接这一单差事的,奈何姬进孝和张一栋的腰子都比他粗,这二人让他负责指挥,他哪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姬进孝和张一栋的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扬州府衙距离巡盐御史衙门最近,发动起来方便。 此刻聚集在府衙大堂内的黑衣人约莫有四五十人,主要由洪知府的家奴和族人组成。 洪文轩虽然只是个文官,手上没有兵权,但身为扬州知府的他,麾下还是有数百衙役和民壮可以调遣的,但是衙役和民壮终究是打工的,不如家奴和族人忠诚,倘若走漏了风声,那就全玩完了,而且锦衣卫耳目灵通,调动衙役和民壮肯定会被提前发现,所以还是只用家奴和族人保险。 此刻还没到发动的时辰,所以洪文轩正在大堂上回踱步,反复推敲计划中可有疏漏的地方,毕竟事关重大,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偏生这个时() 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和叫骂声,紧接着,负责看守大门的仆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叫道:“老爷,大事不妙啦,锦衣卫杀上门来了!” 洪文轩顿时大惊失色,只以为计划暴露了,差点吓得瘫软在地,战战兢兢地问:“锦衣卫来了多少人?” “怕是……有一二十个吧!”门子吃吃地答道。 洪文轩闻言愣了一下,倒是慢慢地冷静下来,暗忖:“只来了一二十个锦衣卫?看样子并非是计划暴露了,否则易洪不可能只派这么点人来的,是了,估计是亢令城已经招供,把本官给供了出来,所以易洪连夜派人来抓本官,肯定是这样!” 念及此,洪文轩既害怕,又暗自庆幸,易阎王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哼哼! 洪文轩能坐上扬州知府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眼中杀机一闪便计上心头,喝道:“慌什么,且去把府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那门子只得跑回去前面,此时外面的锦衣卫还在暴力砸门,奈何府衙的大门实在太结实了,没有重型的工具,一时间也难以砸得开。 正当为首的锦衣卫准备命人翻越院墙进去时,大门却自己打开了,众锦衣卫先是愣了一下,继而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嘿,这些锦衣卫向来横行霸道惯了,而且急着进去抄家发财,那料到这是陷阱,所以想都不想就往里面冲,结果悲剧了,前脚刚迈进府衙大堂,迎面就是一排利箭射来,当场被射死射伤五六个。 “不好,有埋伏,快撤!”剩下的十几名锦衣卫仓皇调头欲逃,结果发现后路已经被堵死了,只能奋力冲杀。 “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许跑掉!”洪文轩厉声大喝,然而他麾下这些人终究只是一群家仆,战力实在乏善可陈,最终还是让好几名锦衣卫冲杀了出去,逃到了大街上。 “该死!”洪文轩急命追杀,同时点燃了信号焰火。 滋…… 但见一道焰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爆开绚丽的色彩,全城皆可见。 很快,本来空空荡荡的各处街头,突兀冒出来十几股明火执仗的黑衣人,这些人数量不等,从四面八方穿街过巷,迅速向巡盐御史衙门的方向汇集,目标相当明确。 原来这道焰火正是洪文轩跟其他党羽约定好的发动信号,只要焰火一升起,各路人马便同时发动,直扑巡盐御史衙门。 再说那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本打算走大东门前往新城,捉拿盐运使张一栋,结果刚走到大东门附近,却见一道焰火冲天而起,不禁停下脚步来抬头观望。 易洪此人本来就生性多疑,再加上贾环先前的提醒,更是多了几分警惕之心,略一沉吟便下令原路返回。 易洪的心腹吕有为奇道:“大人,咱们不去新城捉拿张一栋和姬进孝了?” 易洪沉声道:“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先回衙门,等天亮了再说。” 易洪率着五十名锦衣卫,沿街道疾行返回,结果正好与一伙黑衣人在街角转弯处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脚步。 易洪到底是行伍出身,而且心狠手辣,率先反应过来,抢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刀,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黑衣人捅杀了。 这时,双方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挥刀扑上前迎战,随即,两方人马便在大街上搏杀起来。 第338章 扬州城喋血(中) 第338章扬州城喋血(中) 尽管还不清楚眼前这伙黑衣人的来路和目的,但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如此敏感的地方遭遇,易洪自然第一时间便认为对方是冲自己来的,所以抢先动手了,双方人马随即在街头上厮杀起来。 然而,这股黑衣人的战力却弱得有点离谱,队形乱哄哄的,毫无章法,一个照面便被锦衣卫斩杀了七八人,随即竟然一哄而散了,活像一群蟑螂遇到了杀虫剂,拼命地往四周的黑巷里钻。 易洪显然也没料到战斗竟然如此轻松,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见麾下的锦衣卫正要往黑巷里追杀,连忙喝止住,以免人手过于分散,中了对方的诡计。 “大人,抓到一个活的。” 这时两名锦衣卫押着一名黑衣人来到易洪面前,像扔死狗一样扔在地上。 易洪借着火把的光芒打量去,只见这名黑衣人的蒙面巾已经被撕下来了,年三十岁许,脸色苍白,满目惊惧,浑身像筛子一样颤抖着,一边叩头一边语无论次地求饶:“大人饶命……奴才该死,奴才不想死,大人饶命啊!” 易洪的独目冷森森地盯着这名黑衣人,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是谁派你来的?” 这名黑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奴才叫胡四儿,是冯老爷的二等下人。” 易洪皱眉道:“哪个冯老爷?” “就是……就是冯推官冯老爷。”胡四儿颤声回答道。 “扬州府推官冯骐才?” “对对对,就是我们老爷!” 易洪不由恍然,这个冯骐才正是扬州府的府级官员之一,主管司法刑狱,亢令城招供的名单中便有此人,于是厉声追问道:“所以是冯骐才派你们来杀本官的?” 那胡四儿惊恐地连摇头:“奴才不知道,今晚天黑时,管家把府里的仆人都召集起来,每人发了二两银子,还有一套夜行服和一把刀,让大家不要多问,只穿上衣服,拿上刀跟他走就行了,说事后还会赏二两银子,奴才真的不知道出来是要干啥的,大人饶命啊!” 易洪终于明白这群黑衣人为何战力会这么烂,敢情只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奴仆,连自己到底要干什么都还不清楚,于是继续审问道:“你们管家叫甚名字?现在何处?” 胡四儿指了指地上一具尸体,吃吃地道:“咱们管家叫冯守富,呶,那个就是,被大人你杀了。” 易洪循着所指望去,发现正是一开始就被自己捅死的那个倒霉蛋。 易洪还待要审问,却又见一股明火执杖的黑衣人从远处一条横街中转了出来,不由心里打了个突:“还有?” 这股黑衣人原本是要往另一个方向去的,但在发现了这边的易洪等人时,立即便掉了个头,杀气腾腾地往边扑来。 易洪虽然吃惊,但也并不怵,他麾下的锦衣卫同样如此,估计都以为这股黑衣人跟上一股遭遇的黑衣人一样,都是些由奴仆组成的杂鱼杂虾,所以不待易洪吩咐,立即便大剌剌地迎上去,一名小头目更是高声大喝:“锦衣卫挥指挥使易大人在此,尔等宵小之辈,识相的便立即放下兵器投降,否则……!” ——嗖! 这名锦衣卫的威风还没抖擞完呢,对面人群中便寒芒一闪,一支弩箭激射而至,正中其咽喉。这名锦衣卫当场便捂着喉咙,表情痛苦地缓缓倒下,滚烫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易洪和一众锦衣卫都面色大变,对方竟然有弩箭,而且这准头显然并不是普通奴仆能有的,可惜,易洪等人此刻醒悟过来已经迟了! 只见过这伙黑衣人突然健步如飞,眨眼间便扑到跟前挥起了屠刀,真个刀刀狠辣,刀刀致命,一个照面便砍翻了六七名() 锦衣卫,这矫健的身手,这冷酷的眼神,这干净利索的刀法,哪里是什么杂鱼杂虾?分明就是一群专业的杀手啊! 易洪不由肝胆俱寒,情知踢到铁板了,而最让他恐惧的是,还不知道对方有几路人马,所以率着一众锦衣卫且战且退。 原来这股黑衣人正是义忠亲王府豢养的死士,也是今晚进攻巡盐御史衙门的主力,像知府洪文轩等人所率领的各家奴仆只是凑人数的炮灰罢了,真正的杀着还是眼前这支敢死队。 这支敢死队约由一百名王府死士组成,以前均被买办太监姬进孝秘密豢养在金陵城中,为了今晚的行动,姬太监把这些死士都从金陵秘密调过来了,也正因如此才耽搁了两天时间,否则前天他们就动手了。 锦衣卫虽然凶名赫赫,但论战力还真排不上号,而且他们的绣春刀轻巧漂亮,其实并不适合战场厮杀,平时挎在腰间装个比还行,真在战场上干起来是肯定吃亏的。 反观这些死士所使用兵器,均是便于战场砍杀的腰刀,再加上一个个悍不畏死,训练有素,所以杀得一众锦衣卫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把易洪干掉,别让他跑了!” 一把声音在敌人后方响起,易洪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但此时情况危急,他也无暇细想,只是且战且走,往巡盐御史衙门的方向退去。 此时躲在死士后方指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王曾孙——徐文瀚。这家伙其实一点也不蠢,也不像亢大勇那样好勇嗜杀,今晚之所以亲自跑来前线,完全是因为色心作崇。 前文便提到过,徐文瀚这货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林黛玉,但经过多方打听后,得知林黛玉貌若天仙,世所罕有,而且还才貌双全,于是便上心了,甚至已视之为囊中之物,巴巴从京城跑来扬州,妄想抱得美人归。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徐文瀚自以为是地亲自跑去海门县找林如海提亲,结果却遭到拒绝,最后还被贾环当街修理了一顿,把面子和里子都折了。 本来嘛,徐文瀚只是垂涎林黛玉的美色和林家的家财,妄想财色兼收,但自从跟贾环别上了苗头后,又多了意气之争,那就更加放不下了。 于是乎,徐文瀚今晚便不惜亲自下场,打算借此机会攻入巡盐御史衙门,来个霸王硬上弓,先一睹那林黛玉的芳容,若果真如传说般的容貌绝世,便掳走收入私房中享用,若只是个普通的,那便直接一刀杀了。 言归正传,且说这边的易洪等人正在街头上喋血,而贾环却还在林黛玉住处的小院里伏案而睡,身上披着林姐姐平常用的薄衾,幽香扑鼻,睡得那叫一个甜。 林黛玉让雪雁点了驱蚊的艾香,又拿着团扇在旁边细心地驱赶逐光而来的飞虫,生恐这些虫子打扰了贾环睡觉。 雪雁见状不由掩嘴偷笑,此时平儿和小圆圆正好提着食盒回来了,眼见如此情景都愣了一下。 雪雁迎了上前,接过平儿手中的食盒,一边低声笑道:“三爷让我们姑娘弹琴,结果一首曲子都还没弹完呢,便趴在那睡着了,也亏得是他,若是换了个人,姑娘岂不恼。” 平儿闻言既好笑又心疼,可见这小祖宗真的累坏了,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道:“怎能让林姑娘干下人的活儿,让婢子来吧,你且歇一歇。” 林黛玉俏脸微窘,她的一颗芳心虽全系于贾环身上了,却又怕别人窥见,忙把团扇递给了平儿,后者接过刚刚摇了一会,小圆圆便又抢了过去,甜笑道:“平儿姐姐,让圆圆来吧,你刚煮饭也累了。” 平儿拗不过,只好由她去了,只对着林黛玉苦笑道:“我们这位爷刚才还嚷着肚子饿呢,这会子却又睡着了,叫醒他吧又怕他累坏了,不叫吧又怕他饿坏了,真真愁人。” 林黛玉() 道:“且让他歇一会吧,刚才吃了一个苹果和一串葡萄呢,一时半会怕也饿不着。” 俏平儿闻言才放下心来,目光脉脉地望向熟睡的贾环,两个多月不见,她自然也是想念得很,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表现出来。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滋的一声,诸女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见到一道焰火在空中爆开,煞是绚丽好看。 雪雁轻咦了一声道:“今夜既不是除夕,也不是上元节,竟然有人放焰火,真是奇怪。” 林黛玉本是率性之人,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想放就放吧,不过是图个乐趣罢了,只要官府不禁,便是放一大车也无不可。” 这时,一名婆子急急行了进来道:“姑娘,萧管家在院子外面找环三爷,似乎挺急的。” 林黛玉轻道:“环弟刚眯着了,凭他有什么急事,只待醒了再说吧。” 婆子只好离开,但片刻又回来道:“不中用,萧管家说十万火急,让环三爷务必出去一趟。” 林黛玉和平儿无奈对视一眼,正要叫醒贾环,后者却似有所感地醒来了,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道:“林姐姐弹完了?” 雪雁忍不住笑道:“三爷还好意思问,我们姑娘才弹了一半你就睡着了,真气人!” 贾环笑道:“这证明林姐姐又长进了,半首曲子便把我催眠了。” 林黛玉忙道:“环弟你且先别贫了,赶紧去一趟,萧管家在外面找你,说十万火急。”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忙站起来往外快步走去。 抱歉,今天还是一更。 第339章 扬州城喋血(三) 第339章扬州城喋血(三) 贾环快步走出林黛玉所居住的西厢小院,果见管家萧磊正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着,其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执棍棒的壮实家丁。 萧管家一见贾环,立即便趋前两步道:“三爷,不好了,衙门外头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黑压压的一大片,虽然尚未动手,但显然来者不善。” 现在的贾环也算是见惯了风浪的人了,故而镇定地问道:“此事可告知了姑父大人?” 萧管家摇头道:“老爷病体虚弱,今日又劳了精神,才刚刚睡下,奴才便没吵醒他,又想着环三爷正好在府里,便先找环三爷拿个主意。” 有句俗话说得好:人穷莫入众,言轻勿劝人。如果你不名一文,人微言轻,就算你再积极主动,别人也不会把你当回事,相反,如果你声名在外,颇有威信,即便你一言不发,别人也会主动上门找你主持大局。 贾环虽然年少,但其本事有目共睹,已在众人心目中建立起了威望,再加上他和林如海之间的紧密关系,如今林家上下几乎都把他当成少主人了,所以出了事,萧管家第一时间就想到找他来处理。 此时,前面忽然传来了打斗和喊杀声,萧管家面色急变道:“不好,定是前面打起来了。” 贾环忙问:“如今谁在前面主持?” 萧管家答曰:“只有把总江斌和五十名盐兵在前边把守着,易大人前不久已率着大部份锦衣卫离开了,好像是要出门抓捕人犯。” 贾环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易洪麾下原有一百名锦衣卫,如今都不在,无疑大大削弱了巡盐御史衙门的防守力量,忙吩咐道:“马上通知小戴,让他们在二门外等我,另外,后宅各处门户都要派人把守,任何人不许进出。” 萧管家肃容道:“奴才这便去安排。”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贾环忙叫住他道:“多派几个人保护姑父大人,另外,你们两个留在这儿,保护林姐姐的安全,不得轻易离开半步。” 贾环说着一指那两名手执棍棒的家丁,二人凛然应诺,转身立于小院门前两侧,而萧管家也领命急步离去。 贾环返身回到院子中,诸女均目光不安地望了过来,显然都听到前面传来的动静了。 平儿的俏脸微微发白,紧捏着手帕颤声问:“三爷,前面喊打喊杀的好吓人,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贾环不想诸女过于惊慌,便故作轻松地安慰道:“只是一小股登门闹事的宵小之辈罢了,平儿姐姐和圆圆暂且待在林姐姐屋里,我现在到前面处理一下。” 平儿闻言心中稍安,牵住圆圆的小手叮嘱道:“那三爷你自己小心点。” “可是小哥哥你还没吃饭呢,饿坏了怎么办?”小邢沅倒是记挂着贾环还饿着肚子。 贾环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微笑道:“我待会再吃,你乖乖待在这,不要跑出去。”说完目光望向林黛玉。 林黛玉此时还算镇静,叮嘱道:“环弟快去吧,不必记挂着我……我们的,只一心一意做好你自己的事便是了,切莫分心大意,注意安全。” 贾环闻言心中一暖,也倍感欣慰,现在的林黛玉显然已经不是原著中弱不禁风,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林妹妹了,于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院子。 林黛玉待贾环离开后,立即命人反锁了小院的院门,并且让几名婆子搬来重物把门抵住,这才与诸女回到屋中忐忑地等候消息。 且说贾环前脚刚迈出小院,那两道剑眉瞬间便扬起,仿若两把出鞘的利剑,那不经意间外露出来的杀气,竟让那两名把门的家丁都不由凛然乍舌。 贾环之所以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以最快速度赶回扬州() ,就是因为担心林如海和林黛玉的安危,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直接对巡盐御史衙门发动了攻击。 要知道扬州城中人口稠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四邻皆闻的,就更别说直接攻打巡盐御史衙门这种大动作了,这是绝对遮掩不过去的,而且目前负责把守扬州旧城各处城门的人,均是林如海麾下的盐兵,只听命于林如海本人,就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还敢发难,可见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且说贾环赶到二门外,百户戴士林和二十名亲兵已经接到通知,在那里候着了,一见贾环,立即都恭敬地行礼道:“参见环三爷。” 距离二门不远就是前院,此时,喊杀声、打斗声、大门撞击声、甚至连爬墙声都清晰可闻,可见敌人正在发动猛烈的进攻。 贾环二话不说,果断吩咐道:“小戴,马上释放信号,通知虎子他们进城支援。” “得令!”戴士林立即摘下硬弓,对着夜空嗖嗖嗖就是三支响箭射出。 只见这三支响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尖啸着冲上天际,接连炸成了三团璀璨夺目的焰火。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贾环既然星夜赶回扬州,又岂会不作任何准备,其实除了二十名亲兵外,铁虎也率着两百骑兵尾随赶回来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铁虎出发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而且借口是发现了在逃的贼首李鸿基等人,中途兜了个弯才折回扬州方向。 而就在贾环秘密入城后不久,铁虎也率骑赶到扬州城西郊约十余里地扎营休息,事前,贾环已经和铁虎约好了,若需要支援便以三支响箭为号。 言归正传,且说三支响箭升空后,正在外头组织“贼人”进攻的扬州知府洪文轩顿时便打了个突,心想:“糟糕,莫非林如海早有准备?”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洪知府虽然心中极为疑虑不安,但此时想打退堂鼓也是不可能了,于是只能咬牙继续催促手下的人进攻。 话说巡盐御史衙门的围墙高达五六米,俨然就是一座小城池,而洪文轩手下这些人都是各家奴仆拼凑而成的,战力实在乏善可陈,即便携带了攀爬工具,却始终未攻进去,刚爬上墙头就被里面伸出来的长矛戳翻下来,非死即伤,哀号一片。 在死伤了十余人后,再无人敢爬墙了,任由带头的人如何催逼,愣是没人敢上,正当洪文轩束手无策之际,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一伙正好被那批王府死士杀得屁滚尿流逃了回来。 易洪出门前一共带着了五十名锦衣卫,这一路逃命回来,身边竟只剩二十来人了,正应了那句黄瓜打狗——折了一大半。这剩下的二十来人还几乎都带点伤,正是狼狈不堪。 本来,易洪是打算逃回巡盐御史衙门闭门坚守的,结果刚逃回巡盐御史衙附近,惊魂未定之际,却见门前的大街上黑压压都是黑衣人,起码有好几百人,顿时肝胆俱震,急急刹住脚步。 “大人,现在怎么办?”心腹吕有为脸如死灰地问。 “冲过去!”易洪到底也是个狠角色,眼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如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了,若能逃回衙门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据他对贾环的了解,这小子既然星夜赶回来,大概率会有后手。 念及此,易洪一马当先,挥刀往前冲杀,吕有为等人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随,结果惊喜地发现,挡在前面的黑衣人战力很弱,跟后面追杀过来的那批黑衣人相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只是一冲便冲垮了,纷纷向两边躲闪。 易洪等人不由大喜过望,在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更加凶狠地挥刀冲杀,竟让他们顺利杀至东角门前。 “我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快快打开门!”易洪一边拍门,一边厉声喝令开门。 在() 此值得一提的是,巡盐御史衙门临街长五十余米,纵深却超过一百五十米,总面积近万平方,正面共有三个门,分别是正门、东角门和西角门。 东角门平时专供衙门差役出入,而西角门侧是林家下人家眷专用,易洪和他麾下的锦衣卫平时便走的东角门,而如今负责把守东角门的人正是留守衙门的部份锦衣卫。 那些锦衣卫自然认得易洪的声音,那里敢怠慢,连忙将东角门打开,把易洪等人放了进去,这下坏菜了,咬尾追杀过来的死士一见,立即趁势冲上来夺门,两名锦衣卫试图关上门,却被凌厉的弩箭射杀了。 嘭蓬…… 东角门随即被蜂拥而上的死士们彻底撞开,知府洪文轩见状大喜,故意高声叫道:“东角门开了,大伙冲进去,杀死狗官林如海,给大当家报仇雪恨。” 黑衣人立即潮水般涌入,易洪眼见挡不住了,只能率着残余的锦衣卫往二门的方向逃去。 此时,贾环正好率着戴士林等二十名亲兵赶到前院,迎面便遇上卢象升和盐兵把总江斌。 “子明,东角门失手,贼人已经杀进来了,对方人多势众,不可力敌,速退往二门。”卢象升高声示警道。 话音则下,巡盐御史衙门的正门也被贼人打开了,数不清的黑衣人举着火把冲进来,仿佛缺堤的洪水似的,势不可挡。 第340章 扬州城喋血(四) 第340章 扬州城喋血(四) 眼见大门告破,数不清的黑衣蒙面人举着火把洪水般冲进来,而一众盐兵却连滚带爬地往后撤,贾环不由面色微变,急忙命亲兵们断后掩护。 贾环这二十名亲兵均携带了火枪,立即举枪射击,砰砰的枪声随即如同爆豆般响起,当场射翻了一排率先冲进来的黑衣人,吓得后方的黑衣人纷纷抱头扑倒。 贾环和卢象升等人趁机退进了二门内,并且将门迅速关闭,然而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贾环等人虽然成功退守了二门,怎奈易洪等人被那批死士咬着屁股后面追杀,根本甩不掉,竟被一路追杀进了二门。 在此有必要解释一下巡盐御史府的格局,座北朝南,分为前中后,一共是三进院落,第一进有三道门户,分别是西角门、正门、东角门;第二进亦有三道门户,分别是(西)二门、仪门、(东)二门;第三进则是后宅,乃家眷起居饮食的地方。 贾环等人此刻退守的正是西二门,而易洪等人却失守了东二门,这便意味着不仅前院失守了,中院也失守了,换而言之,贾环等人再守着西二门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敌人已进了东二门,一转头就能往这边杀来。 “该死!”贾环此刻虽然恼火,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又带着人急急退往后宅的方向,结果在中庭处正好遇上仓皇逃命的易洪一伙。 易洪一见贾环,顿时如获救星,高声大叫:“贾秀才,快掩护我!” “我掩护你大爷!”贾环心中暗骂,真想拔枪把这猪队友给一枪崩了,但最终还是按下了怒火,因为这时一伙黑衣人正往这边凶狠地杀来。 只见这伙黑衣人健步如飞,眼神冷厉,出刀狠辣异常,几名跑得稍慢的盐兵倾刻就被他们乱刀砍杀了,端的是凶残无比。 贾环急忙命一众亲兵结阵迎战。 那些王府死士都是悍不畏死的杀戮机器,虽然眼见亲兵们举起了火绳枪,仍然脚步丝毫不停,凶猛地冲上来。 “放!”戴士林拔出腰刀,冷厉地吐出一个字,二十名亲兵同时扣动了板机。 砰砰砰…… 铅弹呼啸而出,当场扫倒了一排死士,但后面的死士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继续踏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杀,戴士林见状不由捏了把汗,急忙大喝:“换刀近战!” 众亲身兵急忙背枪抽刀,而下一刻,第一波死士已经冲到跟前,双方开始捉对厮杀,杀得是难分难解。 贾环见状不由心头大凛,这伙黑衣人的战力确实强横,要知道自己这些亲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英,也难怪易洪会被杀得如此狼狈。 砰…… 贾环凛然归凛然,但是这点程度的战斗还吓不倒他,抽冷子开枪击杀一名死士,同时冷静地喝道:“大伙且退入中堂。”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贾环作为将领如此镇静,众亲兵自然也胆气倍增,结成严密的防线且战且退,最后顺利退进了中堂大殿内。 这时卢象升和江斌也把部份逃散的盐兵集结起来了,众人利用地形优势,终于抵住了敌人的进攻,不过眼见敌人越来越多,而大殿这里过于开阔,并不利于持久防守,于是贾环果断下令退往后宅。 巡盐御史衙门的前两进院落均是办公区,后宅则是历届巡盐御史和家眷起居饮食的地方,正面只留一处大门进出,是个自成一体的独立空间。 贾环等人且战且退,顺利退进了后宅,并且关上门户,而易洪和一众残余的锦衣卫已经先一步逃到此地了,此时还惊魂未定! 这时,外面的黑衣人已经追杀到后宅门前,并且开始发动进攻,但是后宅是自成一体的,有一段高大的院墙分隔,要想攻进去可不容易。 再说那徐文瀚和知府洪文轩,眼见轻易拿下了前院和中院,自然喜不自胜,于是直扑位于前院的衙门大牢,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找到关押在其中的亢令城,不由大失所望。 “该死,林如海这只老狐狸,肯定提前把亢令城转移了。”洪文轩懊恼地一拍大腿。 徐文瀚却冷笑道:“洪大人稍安勿躁,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不成?巡盐御史衙门早被咱们前前后后包围得像铁桶似的,连只苍蝇也不出去,亢令城十有八九被林如海转移到后宅了,待会攻破了后宅,一个也跑不掉,不过本人事先声明了,那林家小姐是我要的人,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汗毛。” 洪知府讨好地道:“瀚爷请放心,本官已经跟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了,若抓到此女,保准完好无损地给瀚爷您送来,嘿嘿,瀚爷果真好眼光,林如海年过半百,膝下只得一女,生得貌若天仙,媚骨天成,向来视若掌上明珠。” 徐文瀚闻言更是心中一热,奇道:“莫非洪大人见过此女?” 洪文轩微笑道:“本官和林如海虽然同在扬州为官多年,但那林家女子到底是女眷,平时深居简出,那能轻易得见,而且前些年林如海丧偶,女儿没人照料,便送往京城贾家抚养,那就更加不能得见了。” 徐文瀚闻言不悦道:“洪大人既然没见过,为何言之凿凿?” 洪文轩捋须道:“前段时间林如海出巡盐场,除了贾环和卢象升这两名门生,身边还跟着两名粉雕玉砌一般的书童,一看就是女扮男装,其中一人估计就是那林家女子黛玉了,尽然作男子打扮,但眉若春山,目似秋水,瞧那眉眼气质,依旧勾魂动魄,实万万人中无一的恣容!” 徐文瀚这货本来就觊觎林黛玉的美色,闻言更是垂涎三尺,心痒难耐了,心急火热地赶到后宅大门前,亲自指挥死士们进攻,只是他使尽了办法,竟也不能攻破,倒是死伤了不少人手。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文瀚和洪文轩二人都越发焦灼了,尽管他们已经作了妥善的安排,但天亮之前若不能拿下后宅,干掉林如海、易洪和亢令城等人,将会非常麻烦。 这时,一名王府士卫献计道:“瀚爷,若只从正面进攻恐难凑效,不如咱们绕到后面,从后花园翻墙进去,再另行派人从两侧翻墙,也好让里面的人首尾不顾,疲于应付。” 徐文瀚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采纳了此建议,先命知府洪文轩派出两队人,从后宅两侧的巷道攀越高墙,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一批好手绕到后花园,试图从后面翻墙进去。 再说后宅内,易洪终于歇过了气,眼见防守也暂时稳住了,总算稍为镇定下来,走到贾环面前,竟然有点惭愧地道:“刚才亏得了环兄弟,否则易老哥我今晚只怕就要交待在这了,老哥我欠你一条命。” 贾环有点意外地瞥了一眼易洪,只见后者虽然竭力表现出一脸的真诚,但那阴鸷的独目终归让人觉得有点瘆,便不动声色地道:“易大人言重了,对了,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易洪眼中寒芒一闪,狠声道:“除了那一伙,还能是什么来路,只怪老子出手慢了,让他们抢先一步动手,对了,环兄弟既然看过那账本,星夜从应天府赶回,想必已经作了妥善的安排吧?” 贾环立即摇头否认道:“在下并未看过那账本,易大人何出此言?” 易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本想无意间给贾环下个套的,没想到这小子机警,根本不上当,于是干笑一声道:“环兄弟,易老哥明白你有所顾忌,但伱放心,我易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断然不会在这件事上拖你下水的。” 贾环皱眉道:“易大人这话,倒是让在下更糊涂了。” 易洪不由暗骂一声小狐狸,不过贾环不认,他也没办法,只好道:“罢了,咱不提这个,如今咱们虽然暂时守住后宅,但敌方人多势众,而且难保没有其他厉害手段,若没有外援,咱们恐难以脱身。” 贾环闻言亦是心中一沉,这里动静闹得这么大,把守各处城门的盐兵早该察觉了,为何却迟迟不见援兵赶来,莫非其中出了岔子? 念及此,饶是贾环的额头也禁不住渗出了一层细汗,因为如果城门真的落入敌手,那么铁虎的骑兵便肯定无法入城驰援了,换而言之,自己等人将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易洪眼见贾环神色不对,心中不由一沉,脱口道:“环兄弟,你不会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吧?” 而恰在此时,后花院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打斗吆喝声,还有惨叫声。 贾环不由面色急变,也顾不得易洪了,转身对着卢象升叫道:“建斗,速把林师护送到佛堂去。” 卢象升闻言急忙提着刀赶往林如海的住处,而贾环又命令戴士林和江斌二人留守后宅大门,他自己则带着十名亲兵急急赶往西厢。 第341章 喋血扬州城(五) 第341章 喋血扬州城(五) 古时候,大户人家的女眷通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宅在家中,总得有个休闲散闷的去处,所以后花园便成了标配。巡盐御史衙门自然也不例外,其后花园足有数百平方,亭台楼榭,假山鱼池,各种名贵花木,应有尽有,四周院墙高及二丈有余,彻底将外界隔绝,真可谓庭院深深。 然而,即便是六七米高的墙头,只要有趁手的攀爬工具,也不是那么的高不可及。姬进孝和张一栋等人既然蓄谋攻打巡盐御史衙门,自然准备了不少爬墙的工具,所以徐文瀚带着一批王府士卫绕到后花园,立即便架起梯子爬上墙头,试图翻墙而入。 萧管家安排了二十名护院家丁在后花园负责巡视值守,见到有贼人翻墙,立即便举起长长的竹枪捅去。 这些竹枪长达两丈,顶端削得尖尖的,扎在身上非死即伤,乃高墙防守的利器,所以第一批翻上墙头的王府士卫被扎得纷纷惨叫掉落,骨折倒是轻的,一些倒霉的脑袋着地,当场便嗝了屁。 徐文瀚又惊又怒,当下也不装了,让王府士卫们换上皮甲,又驱使各家的奴仆为炮灰,前仆后继地往墙头上爬。 墙内防守的二十名林府家丁顿觉压力大增,有人的竹枪被利刃削断,有人被突然射来的冷箭射伤,形势急转直下。 这些护院家丁终究只是奴仆,无论是胆气,还是战力,都远不如正规军,眼见爬上墙头的敌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又有冷不丁射来的弩箭威胁,防线终于崩溃了,也不知那个带的头,扔掉竹枪哄的一声便四散逃了。 几名王府士卫趁机翻进墙内,擒住了其一名受伤的林府家丁。徐文瀚这货估计是心急,竟然也顺着梯子翻了进墙来,一脚踩住那名林府家丁的胸口,迫不及待地逼问道:“你们家小姐住在何处?” 那名林府家丁,小腿上中了一支弩箭,正痛得死去活来,惊恐万状地答道:“在……在西厢!” “前面带路,果真没说谎,或可饶你不死!”徐文瀚往家丁腚上踢一脚喝道。 那家丁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带路,只是小腿受伤了,走路十分艰难,徐文瀚嫌慢,便命两名士卫架着他在前面领路。 且说贾环,听闻后花园方向传来打斗惨叫声,第一时间便带着十名亲兵赶往西厢。 巡盐御史衙门的后宅超过两千平,房屋众多,走廊曲折回环,外人第一次进来,指不定会迷路,不过贾环对道路却是相当熟稔了,所以很快便赶到了西厢小院。 由于后花园距离这儿并不远,所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听得一清二楚,守在小院门外的两名家丁早吓得惴惴不安了,眼见淡淡的月色下,有一群人往这边快速逼近,凛冽刀光隐约可见,更是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谁……谁?”一名家丁壮着胆子颤声问道。 “是我!”贾环沉声答道。 两名家丁这才认出来者正是贾环,不由长吁了口气,忙行礼道:“环三爷!” 屋内的林黛玉和平儿等人正惶惶不安,忽听到院门外传来贾环的声音,顿时惊喜地无比地举目相视。 这时,外面响起了拍门声,贾环的声音也随即传了进来:“开门,我是贾环。” 林黛玉忙让婆子们把抵住院门的重物移开。 哐当,院门被打开了,贾环快步走了进来,灯光映照下,但见其神色凝重,目中带赤。林黛玉的心不由微微一沉,忐忑地问:“环弟,可是情况不好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此地已不安全,请林姐姐移步佛堂暂避。” 林黛玉素知贾环沉稳老练,既然这样说,情况肯定已经十分危急了,所以也不再多问,只点头道:“好!” 雪雁转身欲往屋里跑去,林黛玉连忙拉住她责道:“这会子还混跑?” 雪雁道:“佛堂什么也没有,夜深寒重,姑娘身子弱,婢子好歹去拿件薄衾备着。” 林黛玉既感动又好气:“呆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拿那劳什么子,快走!” 当下,众人便往院子外走去,结果刚走出了院门,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有一行人举着火把往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火光映照之下,但见人影绰绰,刀光霍霍。 贾环见状急命众人退回小院中,重新关上门,并且熄灭掉所有灯笼,瞬时间,整座小院便陷入了黑暗中。 片刻,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也透过墙过来,只听得有人厉声喝问道:“林家小姐真的住在这里?为何乌灯瞎火?” “我们家姑娘的确住在此,小的不敢说谎!”另一把声音战战兢兢地答曰。 贾环愕了一下,看样子外面这伙人竟是冲着林黛玉来的,目标相当明确。正在此时,贾环忽觉左边手臂一紧,一缕幽幽的体香也随之扑鼻而来,原来林黛玉过于紧张,竟情不自禁抱住了他的左手。 贾环转首望去,借着院墙外的透进来的微弱火光望去,只见林黛玉此刻俏脸苍白如纸,眼眸内尽是惊惶,颤抖着低声道:“环弟……” 林黛玉本是万万中无一的世间绝色,此刻凄惶惊惧的模样,更是分外的娇楚动人,实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也难怪原著中描写,薛蟠这货只是看了一眼林黛玉,竟酥得两腿走不动路。 贾环反手握住林黛玉的柔荑,凑到其耳畔悄声安慰道:“林姐姐莫怕,有我呢。” 林黛玉被贾环握住了小手,本来惊惶的心竟然瞬间安稳下来,双颊还有莫名有点发热。 这时,只听得外面又有人咦了一声道:“刚才远远恍惚还见到灯光的,此刻估计是躲起来了,进去一搜便知。” “快搜,但不可伤了此女!”另一把声音命道。 贾环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忆力极强,所以瞬间便听出这把声音,正是那王曾孙徐文瀚,不由眼中寒光一闪,暗忖:“原来竟是这家伙!” 当日在长江渡口,徐文瀚当面向贾环挑衅,宣称林家小娘子他要定了,那时贾环便对他起了杀心,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有几分尿性,竟然亲自翻墙入府抢人来了。 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白送的人头不要白不要! 贾环无声地一挥手,十名训练有素的亲兵立即便呈新月形散开四周,无声地举起火绳枪,对准了院门口,火绳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火绳枪有两大缺点,一是雨天不能使用,因为火绳会被雨水打湿,二便是容易暴露位置,因为火绳要提前点燃,会发光,会冒烟! 然而,此刻徐文瀚这货满脑子都是美人,再加上一路上的畅通无阻,所以便大意了,也没仔细观察,直接便下令撞门而入。 轰蓬! 小院的门修得并不结实,很快就被暴力踹开了,数名王府士卫率先举着火把冲了进来,结果下一秒却发现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当场吓得止住了脚步。 砰砰砰…… 数声枪响,几名王府士卫饮恨当场,外面的徐文瀚不由大惊失色:“不好,有埋伏,快退!” 徐文瀚转身便逃,然而,这时十名亲兵已经勇猛地冲了出来,其中数人举枪便射,当即又扫倒了数人,其中便包括徐文瀚,这货也算倒霉了,屁股上挨了一枪,痛得撕心裂肺地哀号,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些逃跑的王府士卫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返身杀回来救人,与贾环的十名亲兵激战在一起。 “啊,痛死我也!痛死我也!”徐文瀚正痛得死去活来,忽瞥见两名林府家丁提着灯笼,左右护着一名少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于是忍痛凝目一看,顿时面色惨变,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此刻从院子中走出来的这名少年自然正是贾环了,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黄澄澄的双管短枪,剑眉上扬,目光冷峻,一步步行到了徐文瀚的面前。 徐文瀚面如死灰,冷汗如瀑,此时那些王府士卫均被贾环的亲兵敌住,根本没人顾及得了他。 “咦,这不是王曾孙阁下吗?你率众攻打巡盐御史衙门,莫非想造反?”贾环居高临下地举枪对准了徐文瀚的脑袋,冷冷地喝问道。 徐文瀚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没有多带点人手便急急赶来西厢,那料到贾环竟提前埋伏在这里等自己,莫非这小子能掐会算不成? 嘿,殊不知这并非贾环能掐会算,纯粹是他徐文瀚倒霉撞枪口上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吧! “贾环,你……你不是去了金陵吗?为何会在扬州!”徐文瀚吃吃地问。 贾环冷笑道:“看来你们的消息挺灵通的,但是还不够灵通。”说完便食指便扣向了板机。 徐文瀚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伱不能杀我!” 贾环语带戏谑地问:“为何?” 徐文瀚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威胁道:“如今整个巡盐御史衙门都被我的人包围了,敢杀我,你们所有人都死定了。” 恰在此时,又有一行人举着火把直奔这边而来,徐文瀚大喜过望,底气大增,哈哈笑道:“我的人来了,贾环,你小子有种便开枪试试!” 贾环剑眉一挑,正犹豫着一枪崩了这家伙,还是拿来当人质时,便听到卢象升高声喊了过来:“子明,我来助你!” 原来竟是卢象升带着十几名盐兵赶到了,徐文瀚这货顿时傻了眼,笑声嘎然而止。 卢象升文武双全,人称卢大力,一把腰刀抡得呼呼生风,刀光过处,刷刷便连斩两人。徐文瀚那十几名王府士卫,很快便被合力斩杀一空。 卢象升拎着血淋淋的腰刀,大步走到贾环面前,关心地问:“子明,林姑娘没事吧?” 贾环点了点头道:“她没事,对了,建斗你怎么来了?林师可还安全?” 卢象升答道:“我刚才已把林师送到了佛堂,不过林师他担心林姑娘的安危,便让我赶过来瞧瞧。” 话音刚下,便见林黛玉在平儿等人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从院子里走出来,但见此女眉若春山含黛,目似秋水为神,上身粉蓝色的交领褙子,下身是月白色的绣花马面裙,亭亭玉立似那皎花照水,行动间更胜弱柳扶风,端的是清丽妩媚,仪态万千。 这还是卢象升第二看到穿着女装的林黛玉,依旧觉得惊艳无比,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生怕亵渎了一般,慌忙垂下目光行礼道:“卢象升,见过林姑娘。” “卢公子客气了!”林黛玉微微福身还礼,一双明眸却几乎没有离开过贾环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直到确认后者毫发无损,这才微松了口气,又瞥了一眼血染屁股的徐文瀚,心想,此人应该就是那义忠亲王的曾孙了,竟是此等不堪可厌的人物,亏得父亲当初没有答应对方的提亲。 徐文瀚本来长相并不差,但是此刻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地卷缩在地上,跟丰神如玉的贾环一比,自然判若云泥。 贾环见徐文瀚这货目瞪口呆地盯着林黛玉,便道:“林姐姐,你们且随建斗兄去佛堂,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嗯,那环弟自己小心点。”眼见遍地血淋淋的尸体,林黛玉也颇有点不适,叮嘱了贾环一句,便在卢象升等人的护送之下匆匆离开。 徐文瀚这货自打林黛玉出现后,看得双眼都发直了,简直惊为天人,直到后者窈窕的美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心想:“原来此女便是那林黛玉,果真天下间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看来传言非虚!” 徐文瀚这货还自沉浸在惊艳中,忽见贾环正目光淡淡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凛,脱口道:“贾环,你想作甚?” 贾环扬了扬手中的短枪,戏谑地反问道:“你说呢?你今晚来此杀人,难道就没想过会被人杀?” 徐文瀚只觉一股寒意直透脑门,色厉内荏地威胁道:“我太爷是义忠亲王,你若敢杀我,不仅是你贾环,就连林如海父女,甚至贾家上下都跑不掉。” 贾环轻蔑地一笑,缓缓地举起了短枪,徐文瀚不由心胆俱寒,眼见义忠亲王的名号吓不倒贾环,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道:“贾环,你莫非以为私盐窝案仅牵涉到我们义忠亲王府一家吗?其实当今……” 砰…… 没等徐文瀚说完,贾环已然扣动了板机,一蓬滚热的鲜红随即在前者的脑门上爆开。 第342章 喋血扬州城(六) 第342章 喋血扬州城(六) 贾环并不是嗜杀之人,但也绝非善男信女,正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君子当以直报怨也。自打一步步卷入了这庄私盐窝案,他和义忠亲王府如今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姬进孝和徐文瀚更是三番四次欲置自己于死地,更何况徐文瀚这货竟然还觊觎林黛玉,那就更加该死了,所以贾环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板机,把这货送去领了盒饭。 亲王固然可怕,但并不包括义忠亲王,因为此人已是秋后的蚂蚱了,很快便要“坏了事”,所以贾环并不惧之,相反,当今太子倒是让他十分忌惮,这位毕竟未来的皇帝,除非有把握将其从太子的位置上彻底板倒打沉,否则招惹他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当徐文瀚试图爆出太子也参与此案时,贾环没等他说完便立即扣动板机。 因为有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一旦公之于众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徐文瀚显然想拉太子这张虎皮出来,好让贾环投鼠忌器,然而聪明如贾环,又岂会让他如愿。 且说那十名亲兵,眼见贾环真把徐文瀚给一枪崩了,崩完后还不紧不慢地重新填装了弹药,不由都暗暗乍舌,徐文瀚虽然该死,但是这位好歹是亲王的曾孙,货真价实的大晋皇族啊,环三爷竟然连眼都不眨一下就直接将其崩了,牛比! 这时贾环已经重新填装好弹药,神色自若地道:“此贼攻打巡盐御史衙门,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已被乱枪当场击杀,实乃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说完便弯腰把徐文瀚的黑色面巾重新蒙上。 众亲兵顿时心领神会,附和道:“没错,此贼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已被乱枪击杀,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贾环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徐文瀚毕竟是一名皇族,即便是造反处死,也得有皇族的体面死法,个人私下将其枪毙是极为不妥的,先不说乾盛帝本人,只怕其他皇族也会心生忌惮和怨愤,甚至那些言官御史也会趁机大做文章,自己小胳小腿的,如何抵挡得住那些喷子的刀笔,指不定会有牢狱之灾,甚至把小命也拾上! 当然,如果徐文瀚是在混战中被意外击毙的,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后花园方向人影闪动,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显然有更多敌人翻墙闯进来了,贾环见状不敢耽搁,立即带着十名亲兵急急退往佛堂的方向。 既然后花园失守了,后宅大门再守着自然也没有意义了,戴士林和易洪等人随即也放弃了宅门,撤退到佛堂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铁虎率着麾下的骑兵,在扬州城西十多里的郊外驻扎着,刚停下来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见城中有三支响箭冲天而起,这正是他跟贾环约定好的驰援信号,不由心中一凛,当下不敢怠慢,立即登鞍上马,率着两百骑飞驰至通泗门外。 通泗门即是扬州旧城的西门,泗水河从此门外流过,成了天然的护城河,而通泗门也因此而得名。 且说铁虎率骑驰至通泗门外,发现河上的吊桥高高吊起,城头上也乌灯瞎火的,便扬声喝道:“本人乃骑兵百户铁虎,奉巡抚大人之命进城,城头上的弟兄速速放下吊桥。” 然而铁虎连喊了两声,城头上却毫无动静,隔了一会,垛口上恍惚有一颗脑袋探出来往城下瞄了一眼,立即又缩了回去。 铁虎心中起疑,厉声喝道:“城头上那人是谁?为何鬼鬼崇崇的,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若误了大事,仔细你的脑袋。” 然而无论铁虎如何吆喝,城头上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出来回应。 铁虎的心不由迅速下沉,据他所知,扬州旧城的所有城门,均是林如海麾下的盐兵在值守,而且这些盐兵都只听命于林如海,如今竟然没人给自己开门,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铁虎心念电转,当即便命人绕到城北和城南叫门,结果城头上同样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应答,如此一来,铁虎确认已经出事了,不由心急如焚,但是护城河上吊桥高挂,城门紧闭,即便他这骑兵战力再强也是白搭,除非插上翅膀飞进城去吧。 这边城外,铁虎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位于新城的盐运司衙门中,巡运使张一栋和老太监姬进孝正对席而坐,悠闲地喝着小酒,桌上还摆着几昧下酒的小菜。 此时,一名探子闪进来禀报道:“大人,那边已然攻进中院了。” 张一栋和姬进孝对视眼,都颇有意外,前者讶然道:“竟如此神速?其中不会有诈吧!” 那探子笑道:“并非有诈,只是易洪自己发昏,正当咱们要发动之前,他竟然派了一支锦衣卫去到知府衙门抓捕洪大人,结果被洪大人反杀了,但终究逃脱了数人,洪大人只能提前发动了。” 张一栋恍然道:“难怪洪文轩提前发了信号,后来呢?” 探子又笑道:“妙就妙在易洪竟然也亲自带了一支锦衣卫离开了巡盐御史衙门,结果在大东门附近刚好遇上了瀚爷所率的死士和王府士卫,被杀得狼狈逃回巡盐御史衙门,易洪为了活命,叫开了东角门,咱们的人也趁机咬尾打了进去,势如破竹,一口气连破前院和中院。” 姬进孝闻言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得意地嘿嘿笑道:“原来如此,咱家豢养的这批死士战力强悍,而且勇不畏死,锦衣卫哪是他们的对手,易洪没被当场砍死便算他走运了。” 探子笑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易洪和林如海都逃进了后宅,咱们的人暂时还没能拿下,甚至连亢令城也被他们提前转移了。” 姬进孝嘿嘿冷笑道:“无妨,城门都被咱们掌控住了,易洪和林如海孤立无援,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 张一栋挥退了探子,庆幸地道:“易洪突然连夜抓人,估计是拿到亢令城的口供了,他本人出现在大东门附近,十有八九是要到新城这边来抓人,目标大抵是本官和姬总管您。” 姬进孝冷笑道:“想来必是如此,亏得咱们先下了手,否则后果难料呀,嘿嘿!”说完便举起酒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接着又调侃般道:“应天巡抚林大人命在旦夕了,张大人与林大人既是同年,又是上下属官,什么时候出兵解救?” 张一栋摇头道:“时机未到,且再等消息。” 姬进孝皮笑肉不笑地道:“也对,等林如海和易洪人头落地了,咱们再去收拾残局也不迟,到时再把洪文轩这只替罪羊一宰,那就万事大吉。” 原来姬进孝和张一栋早已商量好了,事成之后便把黑锅安在扬州知府洪文轩等人头上,毕竟此案一出,肯定轰动全国,若没一个有份量的人物背黑锅,肯定是遮掩不过去的,至于之前表示要把罪名推给贼首李鸿基,不过是蒙骗那洪文轩当炮灰的把戏罢了。 张一栋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显然也对自己这条妙计十分满意,只是牺牲一个洪知府,便保住了大部份人,无疑千值万值了。 这时姬进孝忽然醒起一件事,阴沉着脸道:“如今账本已然落入贾环那小子手里,即便咱们杀了亢令城和林如海等人,依旧不能根除后患,必须将贾环这小子除去,毁掉账本才行。” 张一栋却淡定地道:“只要易洪和林如海一死,区区一個贾环又何足为惧。” 姬进孝略一细思,笑道:“确实如此,贾环这小子虽然难缠,但终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他手里的权力均来自于林如海,没了林如海和易洪撑腰,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正好这小子如今还在金陵,回头让金陵府尹贾雨村随便给这小子安个罪名,当场便把他逮入大狱中,嘿嘿!” 金陵府尹贾雨村是靠着王子腾起复的,而且还曾腆着脸拜在义忠亲王府门下,所以姬进孝很有信心,只要自己打个招呼,贾雨村便会屁颠屁颠地照办。 这时候,又有一名探子急急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那骑兵百户铁虎在通泗门外叫门!” 张一栋和姬进孝闻言均吃了一惊,这个铁虎现在名头不小,是一员勇冠三军的猛将,其所率领的骑兵乃林如海麾下的最强战力,关键这个铁虎原是贾环的随从,换而言之,此人乃贾环的心腹嫡系,为何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通泗门外?既然铁虎在此,那么贾环那小子会不会也回来了? 念及此,张一栋和姬进孝皆变了面色,这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紧张,贾环虽然年纪轻轻,但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运气还变态的好,已经不止一次破坏掉他们的阴谋了。 譬如之前给林如海下毒,被贾环识破了! 再譬如之前借海盗袭杀林如海,同样被贾环跑到云梯关千户所借来救兵破解了。 再譬如查抄亢府时,姬进孝故意挖了个坑让贾环跳,结果又被贾环轻松化解。 最近一次是在大铜山,先是派神射手刺杀贾环失败,接着扬州卫指挥使戴立不惜铤而走险,动了刀兵,最后反被贾环击杀。 总之,贾环这小子不仅智计百出,运气还好到爆棚,姬进孝和张一栋二人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奈何不了他,所以难怪二人会如此忌惮的,如今得知贾环有可能就在通泗门外,甚至已经进了扬州城,二人顿时便紧张起来,生怕又整出什么意外,最终功亏一篑! “立即通知各处城门,绝对不能放那铁虎进来。”张一栋沉声吩咐道。 话说把守旧城各处城门的人,原都是林如海麾下的盐兵,只听命于林如海,但是正所谓百密一疏,那些盐兵都是在扬州本地附近招募的,盐运使张一栋和知府洪文轩等人要安插一批眼线进去并不难,而就在今晚天黑时,那些眼线只需在晚餐中加点料进去,各处守城的盐兵便睡得跟死猪似的了。 这时姬进孝站了起来,阴沉着脸道:“贾环那小子诡计多端,这时铁虎出现在通泗门外,恐怕并不是偶然,为免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即拿下巡盐御史后宅,干掉林如海和易洪等人。” 张一栋本来想最后再出手收拾残局,但此时形势有变,不得不改变策略,于是立即点齐人马,直奔旧城而去。 张一栋作为扬州都转运盐使,手里还是掌握着一支武装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集结起来也有五百人之多,本打算等洪文轩杀了林如海等人后,他这才带兵过去“平乱”,顺便杀了洪文轩,将所有罪名都一股脑门推他头上,但此时情况有变,为免节外生枝,他只好提前出手了。 且说张一栋集结好人手后,立即便浩浩荡荡地赶到旧城的巡盐御史衙门,谁知前脚刚迈进后院,姬进孝便收到一个噩耗,王曾孙徐文瀚竟然死了! 当真是晴天一记霹雳,把姬进孝都雷懵了,看着眼前脑袋开花的尸体,老太监脸皮一阵哆嗦,冷汗直往外冒,良久才神色狰狞地喝问:“是谁下的毒手?” 在场的王府士卫无不噤若寒蝉,片刻,为首那名士卫才战战兢兢地道:“瀚爷的尸体是在西厢小院外发现的,暂时还不知道为何人所杀!” 姬进孝双眼就好像鬼一样阴森可怕,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你们都是死的?非但没有保护好瀚哥儿,连谁下的毒手也不知?” 那士卫首领吃吃地道:“属下带领一批弟兄在另一处翻墙,当翻进去时,瀚爷已经带着另一批弟兄赶往西厢了,据说是要抓那林家小娘子,属下便立即带着弟兄们赶过去,结果我们赶到时,发现瀚爷已经不行了,瀚爷带过去的弟兄也都死光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毒手!” 张一栋瞥了一眼徐文瀚脑门上的伤口,明显是火枪打的,不由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既然已经攻进了后宅,可抓到了易洪和林如海?” 士卫首领摇头道:“他们都躲进一处建筑内龟缩起来了,洪知府正带人团团围住攻打呢!” 姬进孝的老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狞道:“走,不管是谁干的,咱家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343章 喋血扬州城(七) 第343章 喋血扬州城(七) 姬进孝之所以发狠,倒不是因为他对徐文瀚的死有多悲愤,而是因为恐惧,惧怕义忠亲王追责,毕竟徐文瀚可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杀的,老千岁一旦动起怒来,怒火肯定第一个发泄到他姬进孝头上。如今唯有揪出杀害徐文瀚的凶手,并且砍下此人的首级送到王府请罪,或许能稍为平息老千岁的怒火,否则他姬进孝这条老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别看姬进孝在外面威风八面,地方官员都得卖他面子,但归根究底,他只不过是义忠亲王府里的一名太监,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王府里的家奴,狗一样的东西。 家奴本是私产,生死全在家主一念间,而义忠亲王个性十分强悍,如今虽然垂垂老矣,但脾气还是不减当年,若得知曾孙被杀,一怒之下还真有可能打杀了姬进孝,所以姬进孝恐惧便再正常不过了。 至于张一栋,虽然对徐文瀚被杀感到震惊,但也仅此而已,他是当今太子的人,即便义忠亲王再怒火中烧,也只会冲着姬进孝去,断然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所以张一栋淡定得很。 另外,其实行动之前,张一栋已经奉劝过徐文瀚不要亲自冒险,更不要有私藏享用那林家女子的念头,最好是彻底斩草除根,奈何后者鬼迷心窍,根本不听劝,这种货色栽在女人身上便再正常不过了。 且说张一栋和姬进孝二人赶到佛堂外时,发现佛堂已被知府洪文轩带人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他们进攻起来竟相当吃力,数轮猛烈的进攻非但没能攻进佛堂,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 原来眼前这座佛堂修得颇有玄机,面积虽然不是很大,连上堂前的小院也才百来平方,但是四周都有夹墙,亦即是两堵墙,像个“回”字,两堵墙之间的夹道仅有两米宽,而墙高则跟衙门的外墙一样,足足有五六米高,所以即便你用梯子翻过了第一堵墙,还有第二堵墙等着你,若你不慎掉进两堵墙之间的夹道中,那么恭喜你,完蛋了! 因为内墙设计有大量孔眼,一旦敌人落入夹道中,墙内的守卫便会用长矛和竹枪等武器通过孔眼往死里捅,倾刻就能把闯入者捅成马蜂窝。 这座佛堂原是林如海专门给妻子贾敏修建的,因为后者好礼佛,一开始佛堂并没有夹墙,后来贾敏亡故,佛堂便变成了供奉其灵位的地方,林如海此后便将佛堂原来的院墙加高,又在四周彻了一堵夹墙,便成了如今这样子。 林如海之所以加砌夹墙把佛堂封起来,一来是因为不忍睹物思人,同时也担心外人打扰了妻子英灵安息;二来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若遇突发事件,这座佛堂或能作为危急时刻的最后庇护所。没成想,如今果真派上用场了! 贾环在林府住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处佛堂的存在,而且还进过佛堂给贾敏的灵位上香,所以当时他第一时间便让卢象升把林如海护送到佛堂。 佛堂本身并不大,相比于防守整座巡盐御史衙门轻松多了,再加上此刻人手充足,几乎每隔数步便有一人防守,所以洪文轩攻了许久也没能将佛堂拿下,反倒在夹道中留下了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数名受伤没死的黑衣人,倒在那痛苦地哀号,十分之瘆人。 再说那洪知府,眼见张一栋和姬进孝带着大批人马赶到,忙小心翼翼地上前见礼道:“张大人,姬总管,你们这是……?” 洪文轩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环视了潮水般拥进来的五百盐运司衙兵,能坐上知府这个职位,又岂是毫无城府之人,其实洪文轩也担心自己会被卸磨杀驴,所以此刻眼见张一栋和姬进孝二人都没穿黑衣蒙面,而且张一栋所带来的衙兵同样身穿公服,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顿时便起了疑心。 张一栋原本是想待洪文轩杀掉林如海等人后,他才以平乱的名义出兵除掉洪文轩的,然后把所有黑锅都扣到洪文轩头上,但是如今情况有变,他不得不提前出兵,所以尽管明知已引起了洪文轩的怀疑,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本官刚刚收到消息,那铁虎已率骑兵出现在通泗门外。” 洪文轩闻言一惊,脱口道:“铁虎是贾环的嫡系,突然出现在城外,会不会是贾环那小子也回来了?” 张一栋点头道:“本官和姬总管正是担心这個,为免夜长梦多,所以便赶来助洪大人一臂之力。” 洪文轩闻言不安稍减,半自嘲半试探般道:“原来如此,倒是唬了下官一跳,还以为二位是来平乱,要剿杀下官这个‘贼人’呢。” 张一栋皱眉不悦道:“一派胡言,洪大人未免把本官和姬总管想得太过不堪了。” 姬进孝也不满地冷哼一声,洪文轩忙陪笑道:“姬总管张大人且息怒,下官只是开个玩笑,对了,如今城门都在咱们的掌控中,那铁虎即便再能打,进不了城来也是白搭。” 张一栋沉声道:“虽说如此,但是贾环此子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咱们还是尽快将林如海等人除掉为妙,免得节外生枝,而且眼下已将近丑时,无论如何,天亮之前必须全部撤走,否则难掩天下人耳目。” 洪文轩肃然道:“下官明白,只是眼前这座佛堂内有夹墙,而且里面人手众多,要攻进去并不容易,眼下已然折了不少人手。” 恰在此时,佛堂内突然又嗖嗖嗖地升起三支响箭,拖着长长的焰尾冲上天际,最后炸开成三团绚丽的焰火。 三人见状不由凛然相视。 张一栋自言自语般道:“这信号应该是林如海在向城外求救,而那铁虎也恰好也出现在城外……莫非贾环此子并没有去金陵,而是暗暗回了扬州,甚至眼下就在这佛堂里。” 姬进孝闻言不由想起徐文瀚脑门上那个血洞,老脸顿时变得阴沉无比,若贾环那庶子果真在此,那么瀚哥儿很可能就是是他杀的,哼哼,即便不是,这笔账也得算在这庶子头上,倒是正好以这庶子的脑袋来平息老千岁的怒火? 念及此,姬进孝立即恶狠狠地道:“若贾环此獠真在佛堂内,那正好一网打尽,一劳永逸,张大人还等什么,快动手吧!” 张一栋眼中寒芒一闪,喝道:“动手!!!” 话音刚下,张一栋麾下的衙兵立即拔出腰刀,附近一名衙兵头目更是毫无征兆地一刀捅进知府洪文轩的小腹,又迅速地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泊而出。 “呀!!!”洪知府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小腹,随即扑通一声倒地,指着张一栋大叫:“你……你!” 洪知府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可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也只能骂出一个字,然后便气绝身亡了,满脸怨毒和不甘,死不瞑目。 这个时候,张一栋麾下的衙兵早已把由各家奴仆组成的黑衣人团团包围住,随即手起刀落,很快便斩杀一空,只留下义忠亲王府那些死士和士卫。 看着满地的尸体,饶是姬进孝都禁不住眼皮乱跳,显然,张一栋的狠辣甚至超出他的预料。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张一栋瞥了一眼神色凛然的姬进孝,平静地解释道:“洪文轩已经对咱们产生了怀疑,为免节外生枝,此人不能再留了,而且咱们原本的计划便是让他背黑锅,早杀迟杀也是杀。” 姬进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却是暗暗戒备,免得步了洪文轩的后尘。 张一栋没再理会姬进孝,而是踏着满地的鲜血走上前,扬声道:“林大人,易大人,下官张一栋率兵前来驰援,已然将贼众剿灭,外面安全了!” 此刻四下俱寂,又是夜深人静之时,所以即使在佛堂中,张一栋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林如海病体虚弱,折腾了大半晚,此时正靠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张成梁真当老夫病糊涂了不成?” 易洪冷笑道:“何止,他还把我易洪当成傻子,且不必管他,慢慢跟他耗着,等天亮了再说。” 眼见这座佛堂固若金汤,易洪此刻显然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再加上得知铁虎的骑兵就在城外,只要熬到天亮,事情大概率会有转机。 然而贾环却不是这么想的,佛堂固然易守难攻,但终究太过被动了,而且佛堂空间不大,张一栋但凡醒悟过来使用火攻,将很难抵挡,所以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于是乎,贾环走到佛堂前的小院中,隔着墙扬声道:“外面可是盐运使张大人?” 姬进孝一听这声音,顿时老脸都拉了下来,暗暗咬牙切齿,贾环这庶子果然就在佛堂中,由此看来,瀚哥儿十有八九是遭了此子毒手! 张一栋虽然猜测贾环有可能就在佛堂中,但此刻听到对方的声音,依旧微微一震,目露复杂之色,其实他还是蛮欣赏贾环的,曾经甚至生出为太子拉拢贾环的念头。 “没错,正是本官,里面说话者可是环哥儿?”张一栋故作惊讶地问。 贾环乐得闲扯拖延时间,所以便答道:“晚生正是贾环。” 张一栋喜道:“难怪听着耳熟,原来是环哥儿,林大人和易大人可在里面?” “两位大人均在,不过姑父大人病体虚弱,易大人也受了伤,所以不便回话。”贾环信口扯道。 张一栋惊道:“既然如此,环哥儿速命人把门打开吧,可别耽搁了医治!” “可是外面有贼人,晚生担心贼人对姑父大人不利!” “环哥儿且安,偷袭巡盐御史衙门的贼人已被本官荡平了。” “贼子人多势众,张大人果真已经荡平了?” “本官敢以性命担保!” “张大人果然厉害,但不知张大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这些贼人又是受何人指使的?” 张一栋皱了皱眉:“环哥儿且先把门打开再细说如何?” 贾环沉默了片刻,答道:“不必了,为了姑父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劳驾张大人在外面把守半晚。” 张一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姬进孝再也忍不住了,沉声道:“张大人何必跟这庶子废话浪费时间,此子如此狡猾,又岂会轻易上当,此刻跟你胡天扯地,怕不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那铁虎想办法入城罢了。” 张一栋哂然笑道:“本官又岂会看不透此子的意图,不过是借此确认一下罢了,没想到此子自作聪明,竟然亲自回话,如今确认此子在佛堂中,想必那账本也在,那就正好一劳永逸,倒也省事得很!” 这时里面贾环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在下恍惚听到了姬公公的声音,敢问张大人可是与姬总管在一起?” 张一栋轻笑道:“此子的耳朵倒是比狗还灵。” 姬进孝恶狠狠地尖声道:“没错,咱家的确在此,贾环,瀚哥儿可是伱杀的?” 贾环故作讶然地咦了一声:“姬公公何出此言,在下虽然和王曾孙有过不快,但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更何况瀚爷乃皇族子弟,就算给贾环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姬进孝冷笑道:“别人也许不敢,但你贾环就未必了,而且瀚哥儿就惨死在后宅的西厢小院外,脑门上中了一火枪,任你贾环如何狡辩,也休想塞责,区区庶子,不过一白身矣,竟敢残杀我大晋皇族血脉,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贾环淡定地扬声反驳:“姬公公无凭无据罗织罪名,贾环可担当不起,而且好端端的,王曾孙为何会出现在巡盐御史府后宅的西厢小院?这不稀奇吗? 咦,在下想起来了,先前确有一伙黑衣蒙面的贼子翻墙而入,意图对林姑娘不利,被本人的亲兵乱枪击毙于西厢小院外,其中该不会就有王曾孙瀚爷吧?莫非今晚攻打巡盐御史府的幕后指使者就是你姬进孝和徐文瀚?” 说到最后,贾环的语气也徒然变了,从辩解变成了厉声质问! 此言一出,即便是易洪也不禁拍案叫绝,贾环这小子能言善辩,辩才无碍,此番话不仅摘清了自身,还反将对方一军,姬进孝这老东西怕是要气死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第344章 还敢不敢? 第344章还敢不敢? 姬进孝被贾环反诘得恼羞成怒,厉笑道:“好一个伶牙利齿的庶子,待会攻进去,咱家撕了你的嘴,落了你的牙,剥了你的皮,看你这死鸭子还如何嘴——硬!” 姬进孝也是气得昏了头,立即命令一众死士发动进攻,然而,这些死士虽然悍不畏死,但面对刺猬一样的两层夹墙,终究也是毫无办法,很快,第一波进攻便无功而终了,只在夹道留下五具尸体,其中一名死士仗着弹跳力好,攀上第一道外墙后,直接纵身一跃便越过两米多宽的夹道,落在内墙的墙头上,结果刚站稳就挨了一枪子,从五六米的墙头摔落在夹道中,接着又被内墙伸出来的一根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眼见强攻不能凑效,姬进孝总算冷静下来,瞥了一眼只看热闹的张一栋,不悦地道:“张大人,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你还在等什么?” 张一栋捋须道:“姬总管稍安勿躁,据本官刚才仔细观察,此佛堂易守难攻,硬来恐怕不行,即使拿下了,伤亡也会很大。” 姬进孝拉着老脸道:“张大人此言岂不多余,咱家当然知道易守难攻,只是咱们不攻,难道还妄想贾环那小子自己打开门出来受死不成?” 张一栋微笑道:“攻当然要攻,但要换一种攻法。” 姬进孝冷哼道:“什么攻法?” “火攻!”张一栋成竹在胸地吐出两个字。 姬进孝眼前一亮,脱口道:“妙计,只是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死掉,有点便宜贾环这庶子了。” 张一栋摇头道:“活活烧死呛死,其痛苦可止十倍,关键咱们还不费一兵一卒。” 姬进孝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就用火烧死他们。” 当下,张一栋便命人找来火油、布帛等做成火箭往墙内的佛堂射去,又将点燃的木头家具等往里扔,瞬时间,仿佛下起了漫天火雨,墙内防守的盐兵、家丁和锦衣卫们顿时慌乱起来。 贾环大声道:“大家莫慌,只留锦衣卫继续防守墙头,其他所有人全部动手灭火,快!” 众人闻言连忙分头救火,只留锦衣卫继续持长矛提防敌人翻墙,然而,灭火终不及放火快,更何况如今整座佛堂被五六百人团团围住,一人往里面扔一把火,贾环等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救不及的。 最要命的是,佛堂的主体结构还是木质,那些火箭射到屋顶和房梁上,很快就烧着了,如何能救得了?所以,大火终究还是烧起来了,瞬时烈焰熊熊,浓烟滚滚。 此刻的墙外,姬进孝听着里面惊恐的呼喝声,乐得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嘿嘿笑道:“庶子,这时还能牙尖嘴利否?” 张一栋看着里面的冲天大火,心中连日来悬着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了,同时也有点后怕,贾环这小子竟然瞒过了自己的耳目,偷偷摸回到了扬州,还带回了一支骑兵,要是自己稍微慢一步行动,只怕结果就要改写了,如今倒好,一把火烧干净,彻底一劳永逸,不留后患。 ——轰 正在此时,城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几乎把整座扬州城都震醒了,不少百姓都从床上爬起来惊惶四顾。 张一栋和姬进孝均吓了一跳,然而下一秒,静夜中便传来闷雷般的蹄声…… 张一栋和姬进孝面色大变,目露惊惧之色,这种动静自然只能骑兵才能弄出来。 此刻扬州旧城的南门,亦即是安江门,两扇厚重的城门已然被重炮轰得四分五裂,数不清的碎砖裂石,还有燃烧着的木屑,沿着进城直道撒了一路。 七夕之夜的淡淡月色下,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驰过吊桥,仿佛一条出海蛟龙,直插破碎的城门,那轰鸣的铁蹄猛烈敲() 击长街上的麻石,震得是地动山摇,神鬼皆惊! 安江门外面就是大运河,此刻正有一排战船停泊在运河之上,其中一艏三桅大船上火把亮如白昼,但见那主桅上赫然飘扬着一面将旗,上书一个斗大的“张”字,原来正是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 此刻,张参将就在站在船头的阁楼上,神色复杂地目送着飞驰入城的骑兵,他旁边的那门红夷重炮还在冒着烟,很明显,刚才轰破城门那一炮,正是这门大家伙的杰作。 原来,除了铁虎,贾环还有一招后手,那就是水师参将张圭章。 当初围剿大铜山群盗时,张参将便负责率水师封锁长江,防止亢大勇等人沿长江逃出大海。两天前,贾环使了个金蝉脱壳计,偷偷赶回扬州,而出发前他已派出亲兵给下游的张参将传讯,命他火速率水师赶到扬州城下,以备不时之需。 当其时,亢大勇一伙已经被剿灭了,张圭章实在不明白贾环让自己赶到扬州的目的,不过自从上次在贾环的指挥下,成功夺取了崇明沙,张参将已然对贾环的能力心悦诚服,所以接到贾环的命令后,他毫不犹豫便率着水师离开了镇江,直奔扬州城而去。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话说铁虎正因为城门紧闭而无计可施,忽见运河下游来了一支水师,悬挂“张”字将旗,便猜是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于是乎,铁虎立即便亲自登船去见张圭章,说明原委,并请求张圭章用重炮把南门轰开。 张圭章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了,开玩笑,炮轰扬州城门,若真有情况还好,若事后发现是摆了乌龙,那自己这行为就罪大了。 铁虎好说歹说,差点磨破了嘴皮,见张圭章还是不答应,不由发毛了,正打算来硬的,城中忽然又有三支响箭冲上天空。 张圭章见状顿时有点动摇了,不久后,又见城中有火光冲天,铁虎急得虎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张圭章,仿佛要择人而噬,后者把心一横,立即命令开炮。 张圭章所乘这艏三桅大船,正是贾环当初缴获的那艏西洋武装商船,船头这门红夷重炮威力惊人,射程可达六七里,所以一炮便将城门轰碎了。 铁虎眼见城门被轰开,丢下一句老张有种,是条汉子,便率着麾下的骑兵杀入城去。 此刻正是后半夜,大街上空无一人,连鬼影也不见,两百骑一路畅通无阻,如风驰电掣一般,很快便奔至巡盐御衙门前。 眼见后宅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衙门也是中门大开,铁虎不由心急如焚,直接提缰闯门而入,杀向后宅,只是宅子内实在不宜骑马冲杀,最后只能下马步行。 且说铁虎率着两百弟兄飞奔杀到佛堂前,但见佛堂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佛堂已然燃起了冲天大火,而外面的人还在往里扔木头等杂物,不由目眦尽裂,大吼一声,抡起八十斤重的镔铁棍便杀了上去。 一队盐运司的衙兵不知死活,竟然直直迎了上去,试图群殴铁虎,结果可想而知了,铁虎只是一招横扫千军,这些盐兵手里的兵器便被震飞出去,接着第二棍抡出,当场血肉横飞,溅起大蓬血雾,死伤一大片,当真是威不可挡。 躲在后方的张一栋和姬进孝,目睹了这一幕,无不心胆俱颤,我的妈呀,这黑厮当真是猛虎转世,金刚下凡! 只见铁虎一条镔铁棍抡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皆是血肉横飞,碰之者死,触之者残,如入无人之竟,他身后的两百弟兄也是勇猛无比,面对数倍于己的衙兵也私毫不怵,势如破竹,杀得衙兵们节节败退。 张一栋和姬进孝见势不秒,急忙逃往后花园,这领头的一跑,众衙兵那里还敢恋战,不消片刻便崩溃大败,纷纷四散逃命,狼奔豕突。 () “三爷!三爷!”铁虎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抡起铁棍便狂砸佛堂外墙的大门,只砸了两下,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股刺鼻的浓烟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人率先冲了出来,正是瞎了一目的锦衣卫指挥使易洪。 十几名锦衣紧跟在易洪身后,接着卢象升背着林如海飞快地冲出来,后者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呛晕了还是如何。 紧接着,林黛玉和平儿等也脚步踉跄地逃了出来,一个个烟燻火燎的,咳嗽不止,狼狈不堪! 这时,戴士林和贾环的麾下的亲兵也陆续从里面逃了出来,铁虎见状急了,一把揪住戴士林问道:“小戴,三爷呢?” 戴士林此时也被呛得眼泪直流,不停地咳嗽,只觉胸腔就要炸裂了似的,直到铁虎使劲摇他才惊觉贾环并不在身边,沙哑着声音道:“三爷……三爷刚才还在我旁边的。” 小邢沅两眼泪汪汪地道“虎子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小哥哥往佛堂里去了。” 林黛玉本来患有气疾,每逢春秋两季都会发作,如今吸入了过量的浓烟,呼吸更是困难,胸口急剧烈起伏,几乎死去一般,但一听贾环没有出来,顿时魂飞魄散,竟然挣扎着要往里面去救人,唬得雪雁和平儿死死拉住她。 就在此时,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来佛堂被大火烧塌了,飞溅的火炭甚至超过五六米高的墙头,落在众人身上,扑面的热浪让众骑兵下识地往后急退开去。 “环——弟!”林黛玉悲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落。 平儿此刻同样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小邢沅放声大哭,雪莺也不停地抹眼泪,就连易洪也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塌了的佛堂,心想:“贾环这小子没有逃出来,看来是死定了,可惜了!” 铁虎此刻也是心凉了半戴,双目赤红,忽然咆哮一声便要往时面冲,戴士林急忙拉住他,大叫道:“虎哥别冲动,进不去了!” 铁虎用力把镔铁棍戳在地上,把厚厚的石板都洞碎了,看前眼前滚滚烈焰,眼泪禁不住盈满了虎目,嘴里发出不甘的咆哮! 林黛玉只觉心口一阵绞痛,肝肠寸断,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仿佛在寒风中凋凌了的花枝,瑟瑟地颤抖着。 然而正当众人悲痛欲绝之时,突然一团冒着滚滚白雾的圆球从里面滚了出来。 众人愕了一下,继而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圆球,分明是个披着薄衾的人,那薄衾估计是用水打湿过,被那高温一蒸,正滋滋地冒着白汽。 这时,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一把揭掉身上的薄衾,趴在地上拼命的咳嗽。 “是环三爷!”戴士林惊喜大叫,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贾环吗,虽然被燻得黑炭似的,但是还是一眼可辩。 瞬时间,四下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三爷!!”铁虎狂喜飞步上前,然而突然又刹住了脚步,因为刚才仿佛丢了魂魄般的林黛玉,此刻仿佛突然还魂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迅速地扑了上前。 “环弟你吓死我了,呜呜!”林黛玉扑到贾环身上泣不成声,泪水在烟黑的俏脸上淌出了两道白皙的痕迹。 贾环剧烈地咳嗽了片刻,这才慢慢恢复过来,沙哑着声音笑道:“林……姐姐,我没事,你瞧,幸好没有烧坏。” 贾环说着从身下取出一物,原来正是供奉在佛堂中的林母神主牌,敢情他刚才回头是拿这个去了。 林黛玉小嘴紧抿,呆呆地看着贾环燻黑了的俊脸,心中五味陈杂,柔肠百转,忽然抓起贾环的手,朝着手腕背上狠狠地咬下去。 “啊!”平儿和雪雁等人不禁失声惊呼。 贾环吃痛之下闷哼了一() 声,待到林黛玉松开嘴,但见其手背上赫然多了两排细细的整齐牙印,有鲜血隐隐渗出,可见咬得着实不轻。 “林姑娘……你!”平儿心痛无比,却又不敢说重话。 “以后还敢不敢?”林黛玉泪眼模糊地嗔视着贾环,似羞又似恼,如喜亦如悲。 贾环不由心神微漾,自语道:“怕是不敢了,多谢林姐姐嘴下留情。” 第345章 趋吉避凶 第345章趋吉避凶 林黛玉闻言垂下了臻首,脸上火辣辣的,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不仅限于长辈对晚辈,放在异性间也适用,而现在的林妹妹可不像原著那般,心里装的并不是宝哥哥,而是环弟弟了。 不过,林黛玉虽然特立独行,敢爱敢恨,但作为女子应有的矜持,以及封建礼制的环境束缚,她即便一颗芳心全系于贾环身上,亦不敢当众表达自己的情意,然而刚才大悲大喜,情切激动之下,倒是忍不住咬了贾环一口,如今众目睽睽,自是羞得想找道地缝钻进去。 “林姐姐受伤了?”贾环这时却瞥见了林黛玉嘴角和衣襟上皆有血迹,不由心中一紧,急忙追问起来。 林黛玉见贾环神情急切,对自己的关心溢于言表,不由既羞喜掺半,赧道:“我没甚紧要的,倒是你自己,可有烧伤哪里了?” 雪雁忍不住道:“姑娘还说没紧要呢,刚刚都吐血了,三爷你以后可别再冒着性命危险做这种事了,差点把咱们姑娘的魂都吓没了。” 贾环歉然地望向林黛玉,后者更是脸上发烧,目光不敢与前者相触,嗔着雪雁道:“就你这蹄子多嘴翘舌的!” 贾环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林黛玉的一只柔荑,后者慌忙把手抽了回去,连脖子都蒙上了一层粉霞。 正当气氛有些暧昧之际,那边的卢象升忽然叫道:“子明快来,林师的情况不太好。” 贾环和林黛玉都不由一惊,急急赶上前去,只见林如海平躺在上,脸如紫金,呼吸十分微弱,当真是形如枯木残灯。 林黛玉见状顿时又悲从中来,泪洒当场。贾环忙道:“这里空气混浊,快把林师抬回书房去。” 萧管家忙弄来一副担架,让家丁把林如海抬回书房,掐人中,擦拭全身,又灌了几勺参汤,一番折腾抢救下,林如海的呼吸总算慢慢平缓下来,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只是依然昏迷不醒,情况令人担忧。 此时,一名士兵在书房门外禀报道:“三爷,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在前面请见。” “知道了,让他稍等一下!”贾环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林黛玉身旁,欲言犹止。 林黛玉此刻正坐在旁边,一双明眸已哭肿成胡桃一般,此刻还在无声地抹着眼泪,如梨花带雨,着实令人瞧着怜惜。 林黛玉情知很多事情都等着贾环处理,红着眼仰起俏脸,悄声道:“环弟自忙去,爹爹有我和雪雁照顾便可。” 贾环点头暗叹了口气,林如海的五脏六腑被乌头之毒损伤得太严重了,本身便如残灯枯木,如今又被这一通折腾,能不能挺过来还是未知之数,当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唉,看来有些事情,即便自己是穿越者也未必能改变得了,譬如林如海的短寿! 贾环安慰了林黛玉几句便离开了书房,匆匆赶到前面的大堂,果见浑身披挂的水师参将张圭章在那静候着。 “末将见过环三爷!”张圭章见到贾环行来,连忙上前行礼。 贾环拱手回礼道:“张参将不必多礼,此次幸得张参将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自会向巡抚大人禀明,在功劳薄上为张参将记上一功。” 张圭章忙道:“环三爷言重了,末将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不敢居功,对了,巡抚大人如何病情如何?” 张圭章这个人虽然不算出众,但是稳重低调,不贪功,贾环对其观感还是不错的,便直言道:“巡抚大人还在昏迷中,情况不太乐观,对了,有劳张参将立即派人封锁扬州城各处城门,没有巡抚大人的命令,任何人均不得出入。” “末将得令!”张圭章凛然领命,事情的经过他已大概得知,所以,接下来整个扬州官场恐怕要迎来一() 场大清洗了。 再说那张一栋和姬进孝,眼见大势不妙,立即从后花园逃离了巡盐御史衙门,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新城那边,本欲遁出城去的,结果城门已经被张圭章的水师先一步封锁了,实在无路可逃,最后只能返回盐运司衙门中闭门不出。 铁虎率着骑兵的弟兄追杀而至,将盐运司衙门团团围住,并封锁了各处出口。与此同时,金陵水师的队伍也开进城中,逐街逐巷地搜索抓捕漏网之鱼。 约莫一个时辰后,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旭日东升,天色终于亮了,一些百姓跟往常一般起床出门干活,结果发现街上全是披坚执锐的士兵,吓得连忙躲回屋里。 这时,贾环和易洪二人分别在亲兵和锦衣卫的护卫之下,出现在盐运司衙门前。 易洪的身边本来有一百名锦衣卫的,但是经过昨晚的连番激战,如今重新集结起来,只剩下三十余人了,足足不见了七成,损失着实有点惨重。 所以,易洪此刻的脸色阴沉无比,独目中更是厉芒闪闪,而贾环依旧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不过此时双眼布满了血丝,疲态明显,毕竟是快马赶了两天的路,然后又激战了一晚,即便是铁人也有点顶不住了。 铁虎走前见礼道:“末将铁虎,见过易大人,见过三爷!” 贾环点了点头,易洪则沉声问道:“铁百户,张一栋和姬进孝这老阉货逃进去后可有动静?” “没有。”铁虎回答得很干脆。 易洪正要下令撞门,盐运司衙门的大门却自行打开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对着易洪和贾环一揖施礼,然后道:“我家老爷备了一席薄洒,请易大人和环三爷入内一聚,还请二位赏光。” 易洪微愣,独目中露出思索之色,继而冷笑道:“张一栋死到临头还想给老子来一出鸿门宴?” 那管家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家老爷只是想跟二位当面聊一聊,并不敢有加害之意。” 贾环心中一动,打了个呵欠道:“在下实在太困了,且回去补个觉,易大人且自便。”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也不带犹豫的。 易洪独目闪烁,但也没有挽留,只是目送着贾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这才微微一挥手,麾下的锦衣卫立即冲了进去清场,约莫一炷香功夫,其心腹吕有为便奔了出来,凑到易洪耳边低语了几句。 易洪微微一震,对着管家冷道:“前面带路吧。” 那管家这才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去,而易洪则在锦衣卫的护卫之下,跟在管家身后,走进了盐运司衙门的大门。 此时,偌大的盐运司衙门冷冷清清的,易洪跟着那管家径直来到衙门正殿大堂前,早有锦衣卫在此把守警戒。 “易大人里面请!”管家在堂前站定,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易洪刚才早已让锦衣卫进来探明的情况,此刻确认没有危险,所以十分镇定地走了进去。 只见大堂内果然摆了一桌酒,盐运使张一栋正独自把酌,自斟自饮,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七孔流血,死状可怖,赫然正是老太监姬进孝。 “易大人来了,坐吧!”张一栋并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自斟自饮,脸膛红润,看得出已然酒意微醺。 易洪瞥了一眼姬进孝的尸体,似乎并不惊讶,不动声色地在桌旁坐下。 张一栋提起酒壶给易洪斟了一杯,咦了一声道:“贾环贾子明并未与易大人同来?” 易洪脸上闪过一丝古怪道:“贾秀才说他太困,回去补觉了。” 张一栋微笑道:“这小子滑头得很,一点也不像个十来岁的少年郎。” “谁说不是呢!”易洪深有感触般附和() 道。 张一栋睨了一眼易洪:“易大人不喝酒?” 易洪嘿嘿冷笑道:“自然是喝的,但是你张成梁的酒,易某倒是不敢喝。”说完又瞥了一眼七孔流血的姬进孝。 张一栋举杯一饮而尽,戏谑道:“原来易阎王也怕死。” “谁不怕死?”易洪反问:“难道你张成梁不怕?” 张一栋点头道:“怕,所以找易大人商量一下,能不能放本官一马。” 易洪嘲讽道:“凭什么?” 张一栋道:“就凭你身上的那部账本。” 易洪面色微变道:“你如何得知账本在本人身上?” 张一栋微微一笑:“亢大勇身上的账本已落入贾环手中,而贾环既然偷偷潜回扬州,想必已然把账本交给了易大人,而且据本官猜测,此子还否认已经看过账本,呵呵,贾子明是个聪明人,连他都懂得趋吉避凶,易大人没理由不懂。” 易洪面色变幻,沉默不语。 张一栋再次给易洪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姬进孝、徐文瀚和洪文轩均已死,易大人已有足够的理由向上面交待了,没必要再去冒得罪那位爷的风险,难道不是吗?” 易洪的面色变幻得更加厉害了,内心似乎在挣扎着,最后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张一栋见状不由暗松了口气,也端起酒杯昂首而饮,然而就在此时,易洪突然目光一狞,迅速抽出绣春刀在前者的脖子上一划。 张一栋手中的酒杯脱手掉落,当场摔个粉碎,双手捂住脖子,满眼难以置住地盯着易洪。 易洪冷冷地注视着张一栋,哂笑道:“连贾环都知道趋吉避害凶,易某当然也知道,不过,杀了你才是最保险的,想必那位爷也是这样的想的,毕竟你知道得太多了。” 张一栋目露惊恐,接着又变成了释然,还夹杂着几分自嘲,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最后连人带椅子摔翻在,气绝而亡。 易洪面无表情地擦干净绣春刀上的血迹,然后收刀归鞘,大声道:“盐运使张一栋,义忠亲王府驻江南采买太监姬进孝,均畏罪自杀,一应相关人等,统统抓捕收押待审。” 第346章 花月吟三首 第346章花月吟三首 天空明月一轮,溶溶月色撒满了小院,晚风拂来桂花的幽香,秋虫躲在墙角中唧唧曲曲的鸣唱。贾环今晚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惬意地躺在院中的躺椅上,一边仰望明月星空,一边聆听圆圆吹奏的曲子。 俏婢平儿则在旁边用泥炉煮茶,甜美的俏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满目温柔,一边照看着炉火,一边将剥了皮的葡萄往贾环嘴里送,眼见后者吃得香甜,自己心里也是甜甜的欢喜,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悠闲地一起闲坐夜话了。 确实,自从跟随林如海出兵围剿亢大勇一伙,贾环这两个多月以来连轴转,东征西战,风里来火里去的,甚至几次三番冒着生命危险,着实从鬼门关前走了几遭,如今终于难得闲暇下来了,享受这份平静惬意的温馨时光。 这几天,锦衣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满城地抄家抓人,上至两淮盐运使张一栋、扬州知府洪文轩、扬州府同知、通判,下至江都县令、县丞、县尉、主薄,县吏等等,整个扬州地方官场几乎被连根拔起。 另外,武职系统也有大量人员被抓,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等等,几乎全军覆没。高邮卫、泰州卫、大河卫等也有部份武官涉案其中,他们大多是因为收受了大盐商亢令城的好处,充当保护伞,为亢令城和盐枭顾三麻子提供便利贩卖私盐和走私货物,总涉案金额多达上亿两之巨,当真是触目惊心。 还有,扬州本地的另一名大盐商李百万同样参与贩卖私盐和货物走私,结果也被锦衣卫收押抄家,价值近千万两的家财尽数没入国库,参与抄家的锦衣卫自然捞到了大量好处,易洪本人也是吃得满嘴流油的,辛苦了数月,还瞎了一只眼的他,现在终于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当然,钱财倒是其次,易洪此人还是蛮有抱负的,更在意仕途上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此次乾盛帝任命他为钦差副使,主要任务是扳倒义忠亲王,废掉太上皇康平帝的钱袋子,如今易洪算是完成任务了,人证物证俱有,证实姬进孝参与私盐和货物走私活动牟利,所有的天量钱财都进了义忠亲王的腰包。 此外,义忠亲王府上下还利用皇族的身份以权谋私,通过各种手段从户部索取大量盐引出售牟利;暗中蓄养死士;为掩盖罪行三番四次谋害朝廷命官等,如此种种罪行,义忠亲王想不倒也难了,光就是蓄养死士这一条罪名,就能以谋反论处。 由于涉案的人员实在太多了,短短三天时间,已抓捕了数千人,监狱里人满为患,不仅扬州府衙大牢、就连江都县衙大牢、盐运司衙门的牢房都塞满了囚犯。 由于锦衣卫的酷刑审讯,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打死人,还有不少人落下终身残疾,端的是血色炼狱,神鬼皆惧,连日来,仿佛整座扬州城上空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别说当官的,就连老百姓在街上遇到锦衣卫都吓得赶 紧溜,生恐惹祸上身,一旦被这帮阎王爷抓去,任你有罪没罪,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然,这一切都与贾环无关,应天巡抚的印信他已经还给了林如海,这几天除了每日探望林如海的病情,就是温习备考,做完功课后,偶尔享受一下俏婢无微不至的温柔服侍,譬如现在! 这时,圆圆一曲吹奏完毕,扑闪着一双明亮的,月牙儿似的乌眸,期盼地看着贾环,渴望能得到称赞,可爱又养眼! 贾环微笑道:“不错,圆圆越发长进了,圆润自如,转折流畅,气息也控制得很好,可以出师了!” 小圆圆顿时露出开心的笑来,眉眼又弯成了极好看的月牙儿。这小妮子今年八岁,出落得越发的水灵了,粉雕玉砌,眉目如画,点漆双瞳,那传说中的绝世容颜如初夏的小荷般,渐露尖尖角。 () 贾环不由暗道一句红颜祸水啊,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个牲口,吴三桂?只是不知这个红楼世界有没有吴三桂这号人物,若日后自己真遇上了,要不要一锤子敲死,免得这家伙祸害自家的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 很明显,如今的贾同学,俨然已经把小圆圆当成了妹妹般看待了,竟情不自禁地操起大舅哥的心来! 且说小圆圆得了贾环的称赞,开心到原地飞起一般,取了一块桂花糕送到贾环的嘴边,甜甜地笑道:“小哥哥,这是圆圆和平儿姐姐一起做的桂花糕,今天新鲜摘的桂花,可香了,快尝尝。” 贾环咬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真唇齿留香,你们也尝尝吧。”说完一口便把整块桂花糕炫了。 平儿故意酸酸地道:“婢子记得去年也现做过,不见三爷说好,这会子就好吃到不得了,想必是圆圆的功劳!” 贾环探手捏了一下平儿光洁的下巴,笑道:“哪会我不说好了?平儿姐姐想听好的也是容易,大不了今晚我在你耳边念叨一晚上。” 平儿俏脸羞红,轻轻打掉贾环的手,小圆圆赧然地低下头。 贾环见到小妮子小脸红红的,不由猛在醒起这时候的女子早熟,对男女之事估计已有些懵懂,不由暗汗,连忙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们看,今晚的月光多圆。” 平儿和圆圆都抬头向天空望去,但见苍穹高远,明月虚悬,繁星点缀,正有一团绵絮般的白云在月亮底下缓缓流过,当真美得如梦似幻,二女顿时都有些醉了一般。 贾环也是心旷神怡,禁不住脱口吟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话音刚下,便听到哧的一声轻笑,贾环等人转首望去,只见雪雁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林黛玉跟在其后款款迈了进小院,一色水绿百褶裙,上身藕合色交领背子,梳着少女小髻,笑意盈盈,仿佛出水荷花般亭亭玉立,脚步轻盈地莲移而来。 这两日林如海的病情有所好转,已能正常进食,看得出林黛玉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月色下清丽妩媚,娇柔绰约,说不出的动人。 “林姑娘(林姐姐)”平儿和圆圆连忙站起来行礼。 贾环也从躺椅上站起来,笑吟吟地道:“咦,什么风把天上的仙子给吹下凡来了。难怪李清莲有诗云: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林黛不由玉脸上微热,轻啐道:“环弟好的不学,如今越发的油嘴滑舌了。” 林黛玉嘴上如是说,但心里却是暗暗欢喜,因为被人赞美是件愉快的事,被心上人赞美,那便更是一件快乐的事了。 贾环一脸无辜地道:“环儿不过是说出真心话而已,反倒成了滑嘴滑舌了。” 雪雁咯咯地笑起来。 林黛玉嗔了某人一眼道:“你就作怪吧,荒废了数月,如今得空也不好好念书,回头乡试若不中,那才现了我的眼呢。” 贾环成竹在胸地道:“小小乡试,不过是探囊取物矣,何足道哉!” 林黛玉闻言轻笑道:“大家可都听好了?这人越发的目空一切了,若名落孙山,可有得哭的。” 贾环笑道:“是啊,我若不中,只怕某人就有得哭了。” 林黛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故作轻松地道:“你中与不中,又与我何干,我又何苦哭来着。” 贾环揶揄道:“我也没说谁哭,林姐姐偏要说自己,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林黛玉羞恼不已,捏起粉拳便要捶,贾环趁势捉住那柔若无骨的手皓腕,一边告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林黛玉白了某人一眼,把手抽回,微哼道:“环弟既然如此有() 把握,为何眼前有景,却只是借用前人的诗句?有能为作一首比这更好的,那才教我服气呢。” 贾环暗汗道:“佳句天成,妙手偶得。本不能强求。” 林黛玉黛眉轻皱道:“狡辩之词,想当年环弟诗才何其敏捷,好诗信手拈来,难道这几年没长进,反倒落下了?” 贾环自然知道林黛玉诗才极高,一般的诗词入不得她的眼,但此时闻言亦不禁起了好胜之心,更何况诸女众目睽睽,丢不起这个脸啊,于是脑中飞快搜索,忽然灵机一动,吟道:“ 花香月色两相宜,惜月怜花卧转迟。 月落漫凭花送酒,花残还有月催诗。 隔花窥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姿; 多少花前月下客,年年和月醉花枝。” 林黛玉眼前一亮,正欲开言,贾环却道:“再来一首。月临花径影交加,花自芳菲月自华; 爱月眠迟花未谢,看花起早月方斜。 长空影动花前月,深院人归月下花; 羡却人间花月意,观花赏月醉云霞。 ” 贾环刚吟完,马上又道:“还有,且听我吟来: 有花无月恨茫茫,有月无花恨转长。 花艳似人临月镜,月明如水照花香。 扶筇月下分花入,携酒花前带月尝。 如此好花如此月,莫将花月作寻常。 ” 第347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第347章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贾环一口气吟了三首诗,更难得的是,均为质量上乘的传世佳作,饶是林黛玉,此时也佩服不已,美眸中尽是惊叹之意,心道:“想当年环弟年纪虽小,但诗才敏捷,每每有惊艳之作,自打数月前扬州相逢以来,皆不闻其有新作,本以为他守制这几年,把功夫都花在科举文章上了,今晚借故激他一激,没成想,不过须臾间,竟做出三首好诗来,可见环弟在诗词方面非但没落下,反倒越发的驾轻就熟了。” 此刻,俏婢平儿也是笑意盈盈,脸上不由地自主露出自豪之色,小圆圆更是满眼崇拜的小星星,拍着手掌欢笑道:“小哥哥好厉害。” 雪雁吐了吐舌头道:“婢子虽然不通,但也觉得三爷吟得好,什么&quot;隔花窥月无多影,带月看花别样姿&quot;,什么&quot;长空影动花前月,深院人归月下花&quot;,啧啧,写得也太美了,虽不曾亲眼看到,却又似亲眼看到一般。” 小圆圆搭话道:“雪雁姐姐,那叫身临其境!” “对对对,就是身临其境。”雪雁笑嘻嘻地道。 贾环微微一笑,唐伯虎的诗自然是不错的,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甚至是狂放率性的味道,譬如那首“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其风格跟李白有些类似,不过李白的诗要浪漫飘逸一些,而唐伯虎的诗则更偏于旖旎艳丽,另外,唐伯虎的画也是一绝,据说特别擅长画侍女图,还有小人书,成人看的那种。 对了,唐寅生活在明朝弘治和正德年间,这个红楼世界没有明朝,也没有唐寅这个人了,自然没有抄袭前人之嫌,所以贾环才敢大胆放心地拿来用。 这时,林黛玉瞥了贾环一眼笑道:“瞧瞧,环弟腹中本有好诗,却藏着掖着的,非得人家拿话挤兑出来,莫非我们女儿家家,原不配聆听环弟的大作?” 不愧是林怼怼,啧啧,这小嘴真是! 贾环苦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怕作得不好,污了林姐姐的清听,岂不罪过!” 雪雁吐舌道:“这还不好,什么才叫好的?记得去年上元节,宝二爷作了一首什么诗来着,也是写月光的,得了老太太的彩头呢,二舅老爷虽然没称赞,但也说尚可,不过婢子觉得,宝二爷的诗跟环三爷比起来,似乎逊色很多呢。” 林黛玉连忙道:“你这蹄子原也不通诗词,这会瞎嚼什么舌根?” 贾环笑了笑不作声,雪雁口中的二舅老爷,即是自己的便宜老子贾政,为人迂腐古板,在儿子面前总是板起一副臭脸作严父之恣,是绝对不可能当面称赞儿子的,既然他也说过得去,那么贾宝玉所作的那首诗应该还是不错的。 当然,大脸宝虽然在诗词方面颇有些灵气,但要跟唐寅这种级别的诗人相比,那还是差得远,即便是跟黛玉、宝钗和宝琴比较,同样也及不上,正如大观中每一回开诗社,贾宝玉都是垫底被罚的那个。 林黛玉自然也明白贾宝玉的诗不如贾环,但贾宝玉终究是贾环的兄长,雪雁当众拿来比较,显然是不妥的,也显得自己这个主子平时缺少管教,所以便斥了她一句。 雪雁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道:“姑娘说得是,婢子确实不通,胡说八道,姑娘罚我打我也无话的。” 林黛玉道:“打你作甚,便罚你把文房四宝取来。” 雪雁愕然道:“姑娘这会要文房四宝作甚?” “我自有用处!”林黛玉道。 平儿笑道:“正好三爷晚饭前才搁的笔,砚里还有多少剩墨呢,我这便去取来。” 雪雁喜道:“好姐姐,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跟你一起去取吧,不过我们姑娘喜欢用现磨的新墨写字。” () 林黛玉道:“不必了磨,兑少许清水化开了就行,又不是考状元。” 雪雁偷偷笑着,与平儿一起进了屋,稍倾便把笔墨纸砚取了出来,又让两名婆子把一张小案几抬出来,摆上文房四宝,往墨砚中加入少许清水。 林黛玉见那块墨砚正是自己当年送给贾环的端砚,心里莫名有点甜,轻撩裙摆在案几后坐下,提笔将贾环刚才“所作”的三首诗默写下来,她记性好,竟一字不差。 “环弟这三首佳作,又岂能不誊写下来,可惜宝姐姐、探丫头和云丫头她们不在……嗯,环弟,用什么诗题好?”林黛玉抬起头来,一双妙目睇着贾环。 “就用花月吟三首吧!”贾环随口道,其实唐寅的花月吟一共有十首之多,他只选了其中三首,若是十首都吟出来,只怕林大才女都要五体投地了。 且说林黛玉提笔写下“花月吟”三个字,然后又分别在三首诗的开头标下“其一”“其二”“其三”等字样,然后落款处注明了日期,大晋乾盛七年七月初十,以及贾环的表字贾子明,最后犹豫了一下,又写下“颦儿手录”四个小字。 贾环见状笑道:“林姐姐的字越发灵气了,只是如此正式,林姐姐不会是想裱起来吧?” “要你管呢!”林黛玉脸上微热道,待字迹干透了便卷起来交给了雪雁,半开玩笑道:“以后环弟的诗稿我都给你录着,编成诗集,等你日后作了大官,名气大了,也好卖个大价钱。” 平儿等都咯咯地笑起来,都说是个好主意,姑娘生财有道云云。 贾环摇头笑言:“我不信,林姐姐是阳春白雪,山中高士,从来不沾那铜臭,又岂会以此渔利!” 林黛玉却道:“环弟高看我了,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为何不能以此渔利?”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虽知是句玩笑话,但在林黛玉中口中说出来也是奇闻。 原著中的林妹妹孤高自许,遗世独立,是个精神上的贵族,从来不屑于理会经济俗务,这点与接地气的薛宝钗截然不同,正因如此,所以才与贾宝玉志同道合,互相看对眼。 不过,这几个月的曲折经历,父亲林如海病得一塌糊涂,林黛玉每日侍奉汤药,不得不接触管理一些日常事务,心态上未免产生了一些变化,估计也认识到没有经济上的支撑,是不可能过上无忧无虑,与世无牵的生活的。没有经济基础的理想化生活,终究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且说林黛玉见贾环神色有异,便故意道:“环弟既然能把剧本卖给你的宝姐姐赚钱,难道我就不能卖诗稿赚钱?” 贾环故意苦着脸道:“当然能,不过我卖的是自己写的剧本,林姐姐卖我的诗稿算是怎么回事,这是侵权行为,除非赚了银子给我一半,否则我是不依的。” 诸女闻言都咯咯地笑起来! 古代可没有什么版权的说法,所以侵权一说十分新鲜,不过以林黛玉的聪明,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而且她早就习惯了贾环嘴里层出不穷的新词,所以笑道:“分你一半也行,但环弟须把印盖上,盖了印能卖上好价钱。” 贾环不由笑道:“不得了,林姐姐如今是越发精明了,假以时日,只怕能搏得算死草的威名。” “我要是算死草,环弟就是贾扒皮,大哥莫笑二哥!”林黛玉说着,自己倒是嗤的笑了出来,接着脸上不由微微发烧,幸而大家似乎都没往他处想,只是笑得前俯后仰的。 贾环笑了一会,正容道:“其实林姐姐并不用为钱银的事操心,姑父大人攒下的家资,足够林姐姐使用的,再不济还有我呢,环儿虽然不成器,但供养林姐姐一辈子也不成问题,短了谁也不可能短了林姐姐的,林姐姐只管吟诗作画,弹琴弄月就行。() ” 此言一出,林黛玉不由颊生粉霞,芳心乱颤,嗔道:“环弟又瞎说什么,谁要你供养一辈子了,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不害臊,你将来难道就不成家立业了,既成了家,又把我当……当什么人了……。” 林黛玉说到这里便再说不下去了,眼圈微红,偏过脸去似恼非恼。贾环暗汗,这才意识到猛浪了,忙打躬赔不是道:“环儿一时胡言乱语,林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吧,不要生气好吗?” 林黛玉见某人一脸可怜兮兮的,哪里还忍心,噗嗤的笑道:“谁生气了,只是想提醒环弟以后说话注意些,如今得罪我事小,以后倘或不留神得罪了什么宝姐姐琴妹妹什么的,那就事大了,事关女儿家的名节,人家可不像我,也没个亲兄弟姐妹可以撑腰的,任人欺负。” 贾环不由汗嗒嗒的作不得声,还有点心虚。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黛玉这番话自然是带点自嘲的揶揄,但作为穿越者的某人,确实既觊觎温婉大气的宝姐姐,又有意才貌双绝的林姐姐,毕竟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但是,这齐人之福难享啊,封建社会虽然没有规定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但大老婆只能娶一个,其他都是小老婆,无论是薛宝钗,还是林黛玉,显然都不可能给人当小老婆的,更何况林黛玉还是个精神上的贵族,其爱情观也是如此,容不得任何瑕疵,正如其在《葬花吟》一诗中所写,质本洁来还洁去,显然不能忍受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情,所以高鄂所续的后四十回当中,林黛玉在伤心绝望之时,最终焚稿断情而死,这基本符合林黛玉的性格。 所以说齐人之福难享,贾同学若不想做选择题,那得看他有没有不去做选择题的本事了。 言归正传,且说林黛玉见到,本在危机四伏的困境下仍能从容应对的环弟,此刻竟然窘迫地低着头,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了,伸出纤指在他额上轻戳了一下,嗔道:“你啊!” 贾环不由心中一荡,只看着林黛玉装傻笑,嗯,跟大脸宝学的。 果然,林黛玉更是没了脾气,既又好笑又无奈地道:“真真拿你没办法了!” 雪雁掩嘴偷笑,平儿转过脸去假装没瞧见,只有圆圆这小妮子似懂非懂地看着,气氛颇为奇怪。 平儿忙沏了杯茶过来,笑道:“真该死,林姑娘来了这么久,婢子倒忘了奉茶了。” 林黛玉忙接过道谢,倒是打破了微妙的气氛,众人坐落,话题转到贾环刚才的三首诗上,实际上是林黛玉点评了一番。 林黛玉虽是女流,但在诗词上的才情是不容置疑惑的,水平非常高,鉴赏能力也一流,点评起来自然相当中肯。 “环弟打算几时动身往金陵去?”林黛玉忽然问道。 贾环答道:“横竖就这几天吧,最迟本月十八日,因为还要参加岁试,通过了才能准许参加八月份的乡试。” 林黛玉闻言噢了一声,轻道:“岁试不难,以环弟之才,轻易便能通过,但乡试却是极难,而且能人众多,环弟切莫掉以轻心,须知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呢。” 贾环心中一暖,微笑道:“我会的,谢谢林姐姐提醒。” 林黛玉举起茶杯笑道:“值此良辰美景,以茶代酒,预祝环弟旗开得胜,高中桂榜,明年春闱进京,一举金榜题名。” 贾环连忙致谢,举杯与林黛玉对饮,雪雁和圆圆二人也笑嘻嘻地上前凑趣,各敬了贾环一杯,然后继续闲聊赏月。 雪雁眼珠一转,笑道:“姑娘还记不记得那晚环三爷答应过你的事?” “什么事?”林黛玉奇道。 雪雁提醒道:“环三爷让姑弹琴,然后他自己倒趴在哪睡着了。” 林黛玉顿时() 醒起来了,点头道:“对了,环弟还欠我一首曲子呢。” “这个容易!”贾环说着便让平儿取来了竹笛,缓缓地吹奏起来: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气息。 真的难以忘记,关于你的消息……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第348章 主动找上门 第348章主动找上门 刘钧的这首《听闻远方有你》,旋律温柔动听,曲调婉转而缠绵,此刻贾环用洞箫吹出来更是自带一丝淡淡的伤感,所以更加撩动人心,一曲吹罢,四下俱寂,唯余明月高挂,树影斑驳,颇有点“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味道。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林黛玉却还怔怔地看着贾环,似乎还沉浸在缠绵动人的箫声中。 “小哥哥,这是什么曲子?能不能教我吹?”小邢沅迫不及待地问。 贾环笑道:“当然可以,这首曲子叫……” 贾环话说一半便顿住了,心里有些犯难,这首《听闻远方有你》虽是作者回忆儿时与奶奶生活的快乐时光,源自作者对奶奶的思念和愧疚(作者没能见上临终前的奶奶一面),但其听歌词,你完全可以当成一首情歌来听,在现代自然没什么,但在礼教大防的封建社会,显然是有点过于“奔放”了。 “叫什么?”小邢沅见贾环顿住,便好奇地追问。 贾环笑了笑道:“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好再告诉你。” 小邢沅有点失望了哦了一声。 林黛玉却是没那么容易糊弄的,这首曲子贾环吹奏得驾轻就熟,不太可能没起名字,便问道:“曲名没起,那曲词总该有吧?” 贾环硬着头皮道:“新谱的曲子,词也还没填,要不林姐姐帮忙填一首?” “小女子才疏学浅,可不会填这种风格古怪的曲子,还是环弟自己填吧,什么时候填好,记得录一份给我,这可是你欠我的曲子,可不能赖账。”林黛玉一边说,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环,仿佛在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贾环只好装傻道:“好吧,等我填好了再给林姐姐点评。” 接下来,众人又聊了一会,眼见月影西移,冷露沾衣,便各自散去休息了。 俏平儿服侍完贾环躺下,正打算回外间的小榻歇下,结果却被某人拦腰抱回床去,不由娇呼一声,下一秒,某人已然轻车熟路地上位。 “小祖宗,噢,别闹了,圆圆就住隔壁房,仔细她听见了……嗯!”平儿嘴上低声告饶着,却很快便在某人的攻势下,彻底败下阵来。 事毕,贾环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俏平儿满脸红霞,仿佛春天盛开的海棠一样娇艳浴滴,她轻手轻脚地穿上贴身小衣,取来清水擦拭干净二人,便欲回外间去,然而某人又一把将她抱了回来。 “我的好祖宗啊,真不敢再闹了,仔细亏了身子,可不是顽的,马上就要乡试了。”平儿有点着急地低声嗔道。 贾环搂着其柔软温香的纤腰笑道:“平儿姐姐今晚就在这睡吧,也省得挪来挪去的。” 平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脸上有点发烧,不过心里却十分受用,柔声道:“只是婢子怕影了响三爷休息。” “怎么会呢,搂着平儿姐姐反倒睡得更香了。”贾环笑言,说完双手紧了紧。 平儿心里欢喜,转身搂着贾环,让其靠在自己柔软的怀中,轻道:“那三爷快睡吧,刚才外面已敲过三更鼓了。” 贾环惬意地蹭了蹭,然后合上眼睛,不一会便鼾声微微,似乎已经睡着了,不过平儿不知是云雨后过于兴奋,抑或是有心事,一直睡不着,反倒越发的清醒了,又担心会吵醒了贾环,所以一动不敢动,只眼光光地看着罗帐顶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贾环却睁开了双眼,关心地问道:“平儿姐姐为何叹气?” 平儿的俏脸刷的一下便烧起来,吃吃地道:“原来三爷没睡着啊,吓了婢子一跳,没……婢子没叹气啊,三爷听怕是听错了吧。” 贾环坐了起() 来,拉住平儿的手,正容道:“平儿姐姐是身体不舒服,抑或是受了什么委屈?若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千万要告诉我,可别藏在心里才好。” 平儿心里暖洋洋的,连连摇头道:“婢子没有不舒服的,林姑娘和这里的下人也对我很好,哪有什么委屈的。” “那肯定是我不好了。”贾环笑道。 平儿柔声道:“才没有,小祖宗你别瞎猜了,快睡觉才是正经,明日还要早起攻书呢。” “真的没有?”贾环认真地看着平儿,后者点头道:“真没有呢!” 贾环闻言只好重新躺下,忽然醒起一件事,便道:“对了,圆圆应该跟平儿姐姐提起过曼达琳了吧?” 平儿的俏脸闪过一丝不自然,点头道:“圆圆的确跟婢子提过了,说是林老爷赐给三爷的洋婢,生得金发碧眼,模样极俊,个儿还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贾环笑了笑道:“曼达琳后日午间应该就到扬州了,到时你们先认识一下,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平儿姐姐你教教她,以后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 平儿强颜笑道:“那敢情好,金眼碧眼的西洋美人儿,婢子还没见过的,早盼着见一见了。”说着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贾环看在眼内,不由恍然,难怪这俏婢刚才亲热时曲意奉迎,比以前更火辣大胆,而暗地里却长嘘短叹,原来问题竟出在这上面,于是便故意逗她道:“平儿姐姐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不高兴?” 平儿忙道:“才没有,按照咱们贾府里的规矩,侍候哥儿的贴身大丫环本该有二人,除了四个教引嬷嬷外,还得有五六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环,两名随行听使唤的小厮。这些年来,三爷身边只有婢子一人服侍,本来就不合规矩,如今添一人,正好可以扮担一下,婢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贾环似笑非笑地道:“当真?” 平儿赧声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那曼达琳既是西洋人,只怕不懂咱们大晋的礼节,而且言语不通,亦不知脾性好坏,所以婢子有点担心不太好相处,若日常生出龃龉来,还请三爷多担带一些。” 贾环笑道:“平儿姐姐是不是还担心我喜新厌旧,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平儿被说中了心事,顿时脸红耳赤,又自强辩道:“婢子才没有,三爷自己瞎编排人家。” 贾环张开双手把俏婢拥入怀中,在那小嘴上巴唧地香了一口,宠溺道:“我的好姐姐啊,你瞎想什么呢?我贾环又岂是那种人喜新厌旧,忘情负义之人。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甘愿放弃贾府里的锦衣玉食,义无反顾地陪着我南下金陵的?又是谁在荒野草庐里,不离不弃地侍候了我三年的?平儿姐姐虽然是婢女,但我贾环又何曾把平儿姐姐当成过奴婢来着?” 平儿心里甜丝丝的,既羞涩又惭愧,下意识地反抱着贾环,把俏脸埋在贾环怀中,赧然低声问:“那三爷把我当什么了?” 贾环凑到其耳边轻道:“自然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而且平儿姐姐是环儿的第一个女人,谁也取代不了。” 平儿不由大羞,但心里却如同吃了几碗蜜似的,动情地低唤了一声:“三~爷!” 平儿本是王熙凤的陪嫁丫环,但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贾环的婢女,由于二人的年龄相差较大,所以刚开始时,她从没想过要成为贾环的屋里人,只是本着借此逃脱王熙凤的摩掌,能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然而,自打服侍了贾环之后,平儿很快便发现这位环三爷的与众不同之处,脾气好,待下人也是极和气,本事还层出不穷,后来更是一口气连中小三元,摘得了秀才功名。 就在这种朝夕相处中,俏平儿竟慢慢地沦陷进去了,以至于当() 初义无反顾地陪同贾环离开贾府,心甘情愿地陪他“放逐”至金陵,并且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无怨无悔地侍候了贾环数载,待贾环守制结束后,更是把完璧之身都献给了这个小自己六七岁的少年。 俏平儿虽然相信贾环的人品,相信他不会负了自己,可毕竟两人的年龄相差太大,如今年将二十的她已是“老姑娘”了,自然产生了年龄焦虑,再加上那曼达琳既是林如海所赐,“出身”自然比自己高,而且听圆圆说,这个曼达琳不仅长得美,而且身材也是极为馋人的,三爷外出领兵打仗也将她带在身边,可见宠爱之极。 如此一来,俏平儿的危机感自然更盛了,不过此刻听了贾环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所有担忧便都烟消云散了,幸福地倚在贾环怀中睡着了。…… 乾盛七年七月十二日,尽管扬州城的各处城门都恢复畅通了,但锦衣卫仍旧偶尔在街上出没,时不时传出又有哪家牵连被抓的消息,或又者哪个倒霉蛋受不了酷刑折磨,惨死在狱中,最后尸体还得花钱从锦衣卫那里赎出来。 所以城里城外的紧张气氛并没稍减,反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百姓们没事都不愿出门,街上比平时冷清了一半不止,市贸萧条,大部份商铺都在惨淡经营,怨声载道。 此刻,临街的一家面馆内,四名村妇打扮的年轻女子正围坐一桌静静地吃面,为首之人脸上贴着一块膏药,肤色发黄,但脸容姣好,身形窈窕,上围也十分傲人,只是衣领下的皮肤白皙,跟蜡黄的脸有点不搭调。 坐在黄面女子对面的那名村妇倒是真的其丑无比,杀猪眼,蒜头鼻,嘴巴又大又阔,皮肤黝黑,要是再多一把胡子,活脱脱的女版张飞。另外,桌子的两边还各坐着一名村妇,长要平平无奇,扁担箩筐等物就摆放在身后的过道上。 此时,只听那丑妇愤慨地低声道:“姑奶奶你也听到那些议论了,那些锦衣卫就是一群没人性的畜牲,根本不把老百姓当人,人家只是曾经买了半斤私盐,多大的事,结果也被抓到大狱里折磨审问,家里没钱赎人,竟活活把人打死了。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咱们,若不慎落入他们手里,都不知怎么个凄惨的下场呢,姑奶奶听奴婢一句劝,还是赶紧走吧,不要再想着找那贾环合作了。” 原来那名脸上贴着膏药的女子正是女海匪秦红玉,外号红娘子,亦即大盐枭顾三麻子的义女。 当初她因腿伤冒险上岸,派小邢沅进城买伤药,结果被贾环撞破了,于是挟持贾环逃出海,最后幸得贾环替她处理了发炎的伤口,终于捡回一命。 这个秦红玉虽是女匪,但也恩怨分明,所以最后放了贾环,还让贾环把小邢沅一道带走了。 当时贾环劝她向官府投诚,协助官兵围剿独龙岛,争取将功赎罪,不过秦红玉断然拒绝了,还声言不会给官府当走狗卖命,她要凭自己杀了亢大勇给义父顾三麻子一家报仇。 然而,正当秦红玉聚集旧部,暗中积蓄力量之际,却收到亢大勇已经被官府剿灭的消息,高兴之余不免遗憾不能手刃此人。 日前,秦红玉纠集了百余人,三艏战船,试图趁机夺回独龙岛,替惨死在亢大勇之手的义父一家收尸安葬,结果当他抵达时,发现独龙岛竟被一伙西洋人抢占了,原来岛上残余的海盗也投靠了洋番。 秦红玉尝试赶走这伙洋番,但根本不是对方坚船利炮的对手,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被对方击沉了一艏船,最后只能狼狈地逃了。 秦红玉不甘心之时,不由想起了贾环,因为当时贾环跟她说过,什么时候想通了都可以来找他。 秦红玉思之再三,光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战胜这伙西洋鬼子的,于是便决定找贾环合作,她先是到了海门县,可惜没有找着贾环,于是便冒险来到扬州() 城碰一碰运气。 且说那秦红玉听了丑奴的话,不由皱了眉头,心中犹豫不决,这时,街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第349章 赴约 第349章赴约 那秦红玉正犹豫不决之际,忽闻街上一阵蹄声传来,抬首望去,只见一行人恰好从面馆前经过,其中一匹马背上坐着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子,身形搞挑而笔挺,双腿修长,隆豚细腰,上围傲人,那极其惹火的梨形身材分外扎眼。 秦红玉不由心中一动,这时那丑奴显然也认出来了,神色不善地低咦了一声:“此洋番不是那贾环的婢女吗?” 原来此时从街上经过的,正是曼达琳和冯紫英一行,他们刚好从金陵回到扬州,此时正前往巡盐御史衙门而去。那丑奴当初由于不留神,被曼达琳一记过肩摔,差点把鼻梁碰折,所以此刻认出了对方,依旧心怀愤恨。 秦红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那队伍,并没发现贾环在其中,只见到那云梯关千户所千户冯紫英,不由有点失望。 此时,曼达琳已渐渐走远了,秦红玉犹豫了一下,低声吩咐道:“丑奴,你们先到城外等着,我去去便回。” 秦红玉说完便站起来,快步走出了面馆,丑奴也深知自家主子的性情,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所以也没阻拦,结了账便带着另外两人匆匆出了城外等候。 且说曼达琳一行沿着街道往东,很快便来到开明桥前,过了桥不远就是巡盐御史衙门的所在了。 正所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开明桥下,正是那穿城而过的汴水,但见两岸绿柳成荫,风景十分优美,往常这里游人如织,楼船画舫往来不绝,十分之热闹,但是现在却冷冷清清的。 正当曼达琳等人准备过桥时,突然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众人面前掠过,噗的一声刺进桥头旁的一棵柳树中。 冯紫英面色大变,厉声大喝:“小心敌袭!” 冯紫英身后的十名亲兵纷纷抽出兵器向中间聚拢,并警惕地环顾四周,而曼达琳也迅速解下背着的火绳枪,半伏在马背上游目四望。 街上的行人一见这种阵势,均吓得急忙四处躲逃,然而,冯紫英等人戒备半天,却没有等来袭击者的进一步行动,也没有发现袭击者的行踪,正纳闷之际,曼达琳忽然一指,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看,那是什么?” 冯紫英循着其所指望去,只见那棵柳树的树干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而匕首上似乎还串着一张小纸条。 “飞刀传书?”冯紫英打马上前,弯腰将匕首拔出,取了上面的纸条细看,顿时目露讶意,转首四顾片刻,最后把匕首和纸条收起,吩咐大家继续前行。…… 巡盐御史衙门,阅微堂。 贾环和卢象升二人正在温习功课,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乡试,二人已定好三日后,亦即是七月十五那天动身前往金陵参加考前岁试。 “三爷,冯大爷和曼姑娘回来了。”沐野忽然进来禀报道。 当日贾环让冯紫英装扮成自己,护送薛宝钗一家回金陵城,而为了掩人耳目,他让曼达琳,还有沐野和金宝二人也一道随行。 前两天,沐野已先行一步回来扬州报信,所以贾环早知曼达琳等人今日会回到,于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让冯大爷稍等,我马上就来,另外,把曼达琳带到我的住处去,让平儿安顿一下。” “好哩,小的这就去办。”沐野这小子答应了一声,便麻利地离开了。 贾环搁了笔,对着仍在奋笔疾书的卢象升道:“建斗,先失陪一会。” 卢象升点头道:“子明自便,我刚好想了一个绝妙的破题,正好一口气把文章写完。” 贾环闻言便离开了阅微堂,一径往前面去了。 由于七月七那晚遭到围攻,巡盐御史衙门除了佛堂被烧毁,其余建筑也有大量的损坏,这段时间() 正有不少工匠在修复。 这些工匠显然都认得贾环,一路上遇见都纷纷站定,恭敬地打招呼,一口一个三爷,俨然将他当成了林府的男主人一般。且说贾环行至二门外时,恰好遇见沐野和金宝二人领着曼达琳迎面走来。此洋婢显然被眼前宏伟豪华,又精致的园林建筑吸引住了,正满脸好奇地四处张望,竟没发现迎面而来的贾环。 “三爷!”金宝和沐野站定施礼。 曼达琳这才回过神来,定眼一看,只见贾环穿着一件崭新的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剑眉星眸,唇红齿白,正面带微笑,神定气闲地站在数步开外,气质温文儒雅,温润如玉。 曼达琳眼前一亮,欣喜地快走几步迎上前,那双蓝宝石一般的明眸闪动着雀跃般的喜悦,脱口道:“——贾!” 虽然仅仅只是分别了十天不到,但曼达琳却觉得过了很久一般,此刻再见贾环,内心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直如久别重逢。 贾环笑问道:“金陵乃我大晋的留都,六朝金粉之地,是不是很繁华?” 曼达琳耸肩道:“繁华是很繁华,不过并不好玩,甚至还讨厌得很。” 贾环讶然道:“这是为何?” 曼达琳有点气闷地用英语道:“有个极讨厌的家伙总缠着我,天啊,要不是怕你责备,我保准狠揍他一顿。” 贾环闻言顿时便猜了个大概,这个极讨厌的家伙定是薛大傻子无疑了,这货贪花好色,而且生冷不忌,男女通吃,见到曼达琳这种极品,岂有不动歪念之理?看来得适时给他一个教训才行,否则这混账还会得寸进尺。 贾环安抚了曼达琳几句,便让金宝和沐野二人把她领往后宅住处,交给平儿安顿,而他自己继续到前面去。 且说沐野领着曼达琳来到贾环的住处,此时正好有一名婆子在院中洒扫,见到金发碧眼的曼达琳,顿时眼都直了,像见到什么稀罕物似的,好奇地问道:“野小子,这位就是环三爷新收的西洋婢子,叫那什么馒头来着?” 沐野笑骂道:“放屁,人家曼姑娘叫曼达琳,你老人家没吃午饭不成?净想着馒头包子。” “你好,我叫曼达琳!”这时曼达琳礼貌地自我介绍道。 那婆子哎哟一声,窘得无地自容,显然没料到这金发碧眼的洋妞竟然会说汉语,连忙打了自己一记嘴巴,陪笑道:“瞧瞧我这臭嘴,冒犯了曼姑娘,还望曼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些个。” 曼达琳有点莫名其妙,显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自打嘴巴道歉,在她看来,馒头是种食物,并非什么侮辱之语。 沐野笑着对那婆子道:“得了,曼姑娘才没那么小心眼呢,平姑娘可在屋里?” 婆子连忙道:“在的在的!” 话音刚下,便见一名长相甜美可人,皮肤白嫩的俏丽女子从屋里面走出来,一身浅绿色的裙裳,外罩粉红色掐牙背心,体态窈窕婀娜,正是平儿。 沐野连忙施礼笑道:“见过平姑娘,这位是曼达琳姑娘,三爷让小的带她来这儿,劳您安顿一下。” 平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仍忍不住惊艳了一把,暗道:“这西洋女人的个头可真高,当真是金发碧眼,长相也是极俊俏的,还有这胸,这屁股……” 平儿飞快地扫了一眼曼达琳那惹火之极的梨形身段,禁不住有些脸红,同时还有点酸溜溜的,不过马上便恢复过来,热情地上前牵着曼达琳的手,微笑道:“曼姑娘来了,三爷和圆圆经常提起你呢,长得可真好看。” 曼达琳有点受宠若惊,她自然也知道平儿这个人物的存在,也知道这位是贾环身边的首席丫环,深得贾环宠信,忙道:“平儿姐姐你好,你也好漂亮,贾也经常和() 我提起过你。” 平儿讶然道:“你会说汉语?” “会一点。”曼达琳谦虚地道。 平儿取出一串钱打赏了沐野道:“小沐,曼姑娘的行李交给李嬷嬷,你且回三爷去吧。” 沐野连忙道谢,将曼达琳的包袱交给了那婆子,然后告退离开了。 平儿牵着曼达琳的便往屋里行去,一边道:“咱们到屋里说话去吧。” 那婆子看着曼达琳的背影,低声嘀咕道:“这哪是什么馒头,简直就是大肉包子,还有这屁股,一准好生养,平姑娘这下有麻烦喽。”…… 且说贾环来到前殿偏厅,冯紫英已在那候着了,二人相见,均是相视一笑。 “这一趟辛苦冯大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贾环拱手道。 冯紫英摇头笑道:“不过是闷头赶路罢了,一切顺利,实算不得辛苦,倒是环兄弟你,那才叫凶险。” “确实挺凶险的。”贾环点了点头,将七月初七那晚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冯紫英听完后凛然道:“这些家伙竟丧心病狂于斯,幸好环兄弟未雨绸缪,留了后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贾环摇头苦笑道:“只能说运气还不赖罢了,要不是张参将及时赶到,只怕这次就要栽了。” 冯紫英点头道:“确实有点侥幸,不过环兄弟的运气向来不差,对了,听说张一栋和姬进孝都畏罪自杀了?” 贾环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反问道:“冯大哥以为呢?” 冯紫英目光一闪,压低声问道:“环兄弟没有承认看过那账本吧?” 贾环微微摇了摇头,冯紫英闻言松了口气,现在林如海托病休养,由易洪这个钦差副使全权办案,而张一栋和姬进孝这两个最重要的犯人都挂了,如此一来,最后该案到底要不要牵连那位太子爷,全在易洪的一念之间了,这个时候,自然是避之则吉了,只有傻子才会主动卷入其中。 这时,冯紫英忽醒起一件事,从怀中取出那把飞刀和纸条,递给贾环道:“刚才路过开明桥时,突然有人飞刀传书,似乎是专门给环兄弟的,你且看看。” “专门给我的?”贾环心中奇怪,忙接过那把匕首和纸条,先端详了一下匕首,发现只是一柄普通的匕首,并无特殊标识,于是便搁一边,将纸条打开来。 只见纸条上只是寥寥数字:贾秀才,城南十里亭,申时之前,有种就来。落款:秦红玉。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原来竟是那女海匪秦红玉传信给自己,只不过亢大勇都被自己灭了,这女匪还找自己作甚? 冯紫英有点好奇地审视着贾环道:“那红娘子倒是胆子不小,竟敢跑来扬州地界,只是不知她找环兄弟作甚?” 贾环皱起剑眉沉吟地片刻道:“可能与独龙岛有关,因为上次我劝过此女跟官府合作剿灭独龙岛,以此来将功赎罪,但当时她一口拒绝了。” 冯紫英心中一动道:“莫非这女匪突然想通了?不过亢大勇兄弟都伏诛了,凭秦红玉在独龙岛的威望,要收复岛上的残余应该不难,没必找环兄弟你合作吧?” 贾环点了点头道:“确实很奇怪,罢了,出城去会一会她便是,也省得咱们在这瞎猜。” 冯紫英忙道:“好,我去召集弟兄。” 贾环摇头道:“不用太多人,叫上虎子和小戴就行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当下,贾环、冯紫英、铁虎和戴士林四人便乘马直出南门,一径到了十里亭。果真见到三名作农妇打扮的女子守在亭外,其中一人奇丑无比,正是那丑奴,而亭中站着一人,背对着官道这边,看不清面貌。 铁虎虎目如电,环() 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向贾环使了个眼色。 众人滚鞍下马,正欲上前,丑奴却拔刀喝道:“只许贾环一人进亭,其余人等靠后。” “滚!”铁虎不屑地冷喝一声,镔铁棍一挥,当场把丑奴手中的刀砸飞出去,后者被震得虎口开裂,下意识地急退两步,目光惊惧而愤怒地盯着铁虎。 亭中那人转过身来道:“丑奴,退下吧,你们挡不住他!” 丑奴和另外两名女匪只得悻悻地退了开去,铁虎护着贾环昂然进了长亭,而冯紫英和戴士林就在亭外警戒。 第350章 一举两得 第350章一举两得 秦红玉武艺高强,几乎能与悍匪亢大勇比肩,不过此时眼看着铁塔一般的铁虎大步走进凉亭来,依旧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不由暗自凛然,心道:“此人确是一员冲锋陷阵的无敌猛将,难怪能让群盗闻风丧胆。” 且说贾环神定气闲地走进了长亭,发现眼前的秦红玉面色蜡黄的,显然经过了乔装,大概率涂了姜汁之类,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拱手道:“秦当家别来无恙?” 秦红玉看着眼前这位气质出众的英俊少年,心情颇有点复杂,淡道:“贾秀才,本人做事从来不会拐弯抹角,所以咱们便开门见山吧。” 贾环点头微笑道:“秦当家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便是。” 秦红玉便把自己的来意说明,贾环听完后不由剑眉稍皱,原来独龙岛竟被一伙西洋人趁机占领了?这些家伙的动作可真够快的。 贾环前世作为一名考古专业的学霸,对华夏历朝历代自然相当熟稔,所以清晰记得西洋人侵占中国沿海岛屿是在明朝中后期发生的。 譬如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便是在明末时期,趁着辽东满清崛起,大明内忧外患,无暇他顾之际,一步步***岛的,后来荷兰还打败了西班牙,基本实现了对台湾的统治,直到几十年后,郑成功出兵收复之。 不过呢,这个红楼世界的历史在元末时期出了岔子,陈友谅竟击败了朱元璋建立陈汉政权,然后大晋又取代了陈汉,所以没有明朝。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这里虽然没有明朝,却有努尔哈赤这一号人物,而且这位清太祖还成功率领建州女真人崛起,建立了满清的前身——后金,如今更是严重威胁大晋的东北。 这一切与明末时期是何等的相似,像孙承宗、卢象升、陈圆圆等明末人物也陆续出现了,而且,若按真实历史的时间线来算,目前的大晋正好处在明末的崇祯年间,实在太过于巧合了,历史长河调皮地拐了一个跨度两百多年的湾,现在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了,委实让贾环这个穿越者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今西洋人也闻风蠢蠢欲动,莫非现实世界的历史,果真又要在这个红楼世界中重演?大晋将被满清所取代,荷兰人也会入主台湾,在中国沿海作威作福? 贾环心念电转,沉声问道:“秦当家可知道,如今占领独龙岛的西洋人是哪一国人?他们的人马和战船又有多少?”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作为穿越者的贾环虽然对大晋的归属感不算强,但终究是华夏炎王子孙的一员,自然不愿看到这种历史重演,若在能力范围之内,自当出手阻止。 秦红玉见贾环似乎十分重视,不由暗喜,这位虽然是个白身,但对应天巡抚林如海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所以连忙答道:“到底是哪国人还不清楚,横竖不过都是白皮肤的西洋人,为首那人叫安德烈,麾下估摸两百人左右,有战舰三艏,不过他们的火炮十分厉害,并不容易对付。” 贾环若有所思地看着秦红玉,问道:“在下冒昧问一句,当初秦当家拒绝与官府合作围剿独龙岛,如今为何却主动找到在下?” 秦红玉坦然道:“亢大勇这畜牲虽然忘恩负义,杀死我义父一家篡权夺位,但独龙岛终究是我义父留下的家业,岛上大部份弟兄还是向着他的,只不过慑于亢大勇的***才听命于他,我又岂能投靠官府,屠杀自家弟兄呢?更何况,我秦玉红是极厌恶官府的,绝不愿做朝廷的鹰犬。” 贾环奇道:“那现在怎么说?” 秦红玉道:“现在亢大勇已死,独龙岛也被西洋人占领了,既然是打西洋人,本姑奶奶自然再无顾虑,不过要声明一点,我秦红玉这次只是与官府合作,并非投诚,等拿下了独龙岛,() 岛上一切全归官府,我只带走义父一家的尸首入土为安即可。” 铁虎闻言不由暗暗点头,心想:“此女虽然为盗,但却有情有义,恩怨分明,倒不失为女中豪杰,难怪当初挟持了三爷,后来却又把三爷和小圆圆给一起放了。” 贾环微笑道:“秦当家高义,令人钦佩,不过这想法未免过于幼稚,甚至说是异想天开。” 秦红玉愕了一下,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说自己幼稚,顿时柳眉一扬,不悦道:“贾环,我秦红玉并非求你,能合作就合作,不合作拉倒,且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姑奶奶在海上打家劫舍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呢,到底谁幼稚!” 铁虎不禁咧了咧嘴,好一个泼辣的女土匪,看来三爷这次踢到板子了。 然而贾环并未生气,只淡然笑道:“秦当家稍安勿躁,自古官匪不两立,秦当家既不愿投诚,试问哪个当官的敢与你合作?就不怕被参一个交结匪类之罪? 如果真有那个当官的答应与你合作,多半也是虚以委蛇,存了那过河拆桥之心,等着事成之后拿上你的项上人头,一道向朝廷请功呢。” 秦红玉闻言心头大凛,警惕地看着贾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有点幼稚了。 贾环见秦红玉盯着自己,像在提防一条阴险的毒蛇,不由暗汗,两手一摊道:“在下并非这种人,况且,我若存了这种心思,又何必提醒秦当家呢?” “你小子出了名的狡猾难缠,要不然亢大勇和李基等人如何能栽在你手里?”秦红玉暗暗腹诽,不过她前不久已尝试过西洋人坚船利炮的厉害,所以深知仅凭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击败那伙西洋人的,因此沉吟了片刻还是不死心问道:“贾秀才,你的是意思没法合作了?” 贾环郑重地道:“没错,除非秦当家投诚,接受朝廷的管辖和约束,否则没得谈。” 秦红玉冷道:“既然如此,告辞!”说完转身便欲走出凉亭。 铁虎手中镔铁棍一伸,拦住了去路,秦红玉立即手按刀柄,怒喝道:“让开!” 铁虎傲然道:“三爷没让你走,你能走得了?” 贾环打了个手势,让铁虎把镔铁棍收起来,微笑道:“秦当家,不如咱们再聊聊?” 秦红玉冷哼道:“既然合作不成,还有什么可聊的,何必再浪费唇舌。” 秦红玉虽然嘴上如是说,但脚步却没有移动,贾环见状又多了两分把握。这位既然冒着被擒的风险跑来扬州地界,说明其合作的意愿是十分强烈的,换而言之,此女的确非常重情义,一切只为了帮义父一家收尸安葬。 “秦当家既然不愿意为官府效力,那咱们可以换个折衷的方式合作。”贾环微笑道。 秦红玉心中一动,忙问:“如何折衷?” “秦当家先名义上向官府投诚,然后协助官府出兵独龙岛,待击退西洋人收复独龙岛后,秦当家可以带着你想要的离开,也可以继续留在岛上生活。” 秦红玉一脸难以置信,脱口道:“当真?” 贾环点头道:“不过,无论秦当家是选择离开,还是继续留在岛上,都有一个前提条件。” 秦红玉的心一沉,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冷问道:“什么条件?” 贾环微笑道:“如果秦当家选择离开,必须解散部下,让所有人遣返原籍,官府可既往不咎,但日后再重操旧业,则从重惩处。” 秦红玉低头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选择留在岛上又如何?” “秦当家若想继续留在独龙岛上生活,那就得接受官府的管辖,依法向朝廷纳税,且不得继续像以往那般,以打家劫舍,四处抢掠为生。” 秦() 红玉皱眉道:“我们是海盗,不去抢,靠什么生活?” 贾环摇头反问道:“海盗也是人,跟我大晋其他老百姓一般,有手有脚,难道除了抢劫,就不会耕田种地,就不会打渔狩猎了?这天下间哪有不劳之获的美事?” 秦红玉被问得有点脸上发窘,反驳道:“你倒说得轻松,独龙岛上耕地本来就不多,除了蛇虫鼠蚁,哪来的野兽可供狩猎,光靠打渔如何养活得了那么多人?” 贾环两摊一摊道:“如何养活人口,那是你这个当家的事,反正朝廷是不会允许一伙海盗继续盘踞在岛上为恶的。若接受不了这个条件,秦当家可以选择散伙,全部人归还原籍。” 秦红玉面色变幻了片刻,沉声道:“容我要再考虑一下。” 贾环微笑道:“无妨,秦当家慢慢考虑,而且这件事也不是贾环一介白衣可以擅自决定的,只能代为居中说合,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由巡换大人来决定。” 秦红玉闻言不由心中一紧,其实贾环所提的两个条件,她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想讨价还价一番罢了,如今听到贾环说不保证能成,她的心反而提了起来。 这时贾环又道:“对了,三日后我将动身前往金陵赶考,届时只怕不得空再管此事了。” 秦红玉闻言更加踌躇了,她之所以敢冒风险跑来扬州,固然是出于对义父顾三麻子养育之恩的一片报答之心,但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贾环这个人。 秦红玉虽然与贾环仅有一面之缘,但也看得出此子善良重情,讲信用,不像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纨绔之辈,因而值得信任,再加上贾环对林如海的影响力,若他出面说合,指不定能成事。 如今贾环表示三日后便要往金陵赶考,不再管此事,秦红玉自然更加着急了,一咬牙道:“贾秀才,你刚才说的两个前提条件,我秦红玉都可以接受,但须应天巡抚林如海亲口答应。若林如海同意合作,我秦红玉愿率部打头阵,协助官军攻打独龙岛。” 贾环拍掌道:“好,秦当家果然快人快语,明日午时之前,我会给你答复,到时还在这里碰面如何?” 秦红玉拱手道:“那就一言为定!” 接着,贾环和铁虎便走出长亭,与冯紫英和戴士林二人均上马返城而去。 “姑奶奶,贾环此子不是省油的灯,不会暗算咱们吧?”丑奴走进长亭,对着秦红玉担心地道。 秦红玉淡定地道:“贾环这小子虽然狡猾,但人品并不差,所以不必过于担心,更何况,他如果要抓咱们立功,这次就不会只带三个人来了。” 丑奴一想也对,贾环当年能向素不相识的小圆圆伸出援手,一路从通州护送到扬州,最后还安排船只把小圆圆主仆送往苏州,人品低劣之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且说贾环回到城中,立即便去见了林如海,将事情禀明。 这两日,林如海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活动了,此刻,林黛玉正搀扶着他在树荫下活动筋骨呢。 话说林如海听完贾环的转述后,捋着稀疏的须子沉吟了片刻,问道:“环哥儿觉得秦红玉此女如何?” 旁边的林黛玉闻言飞快地溜了某人一眼,凝神细听起来。 只听贾环道:“环儿与此女接触不多,只见过两次面,不过此女与穷凶极恶的亢大勇之辈不同,并不滥杀无辜,除了性格泼辣,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吧。” 林如海点头道:“此女为了替义父一家收尸,冒险跑来扬州找你商谈,可见也是个重情义的纯孝之人,终归良知未泯,若能从此改邪归正,戴罪立功,倒也不是不能赦免其过往之罪行。” 林如海稍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样吧,环哥儿你安排() 一下,明日本官亲自见一见她。” 林黛玉闻言顿时担忧起来,轻道:“父亲的病才稍有起息,可不敢太过操劳了。” 林如海笑道:“玉儿不必担心,为父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更何况只是见个人罢了。为父当初曾以剑起誓,要剿灭独龙岛,如今亢大勇此贼虽已伏诛,但终究祸患还在,更何况,正如环哥儿所言,西洋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若我们置之不理,对方肯定得寸进迟,须及时出手痛击之,以儆效尤也。 秦红玉此女匪熟悉独龙岛和周边水域,若能得其相助,可事半功倍,本官见一见又何妨,如果这女匪最后能改邪归正,那更是一举两得之喜,何乐而不为?” 第351章 偷香窃玉 第351章偷香窃玉 明太祖朱玩璋曾严令片板不得下海,大晋虽然不如明朝那般厉行禁海,但同样不允许与海外国家自由贸易,只允许有限的朝贡贸易。正是由于华夏地大物博,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对外贸易也能活得很好,所以纵观历朝历代,在对外贸易这一块都不太重视,相反,由于海岸线漫长,大海无边,滋生了大量的问题,管理的成本极高,而收益却微乎其微,所以当政者们干脆一刀切,将沿海住民内迁,彻彻底底地把大海封禁了。 然而,正所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一刀切的禁海政策非但没有解决现有的问题,反而断绝了帝国向海图强的可能,将海权拱手让给了洋人,而海盗、走私等问题仍旧屡禁不绝,甚至越演越烈。 当全球大航海时代到来,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之时,华夏帝国却仍在闭关锁国中,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从而埋下了数百年后被烈强按在地上摩擦的祸根,受尽屈辱和蹂躏,委实令人握腕叹息! 这个红楼世界的大晋朝,虽然不像大明朝那般一刀切禁海,但同样并不重视海权,由于嫌管理起来麻烦,而且驻军花费高,效益低,所以将沿海很多岛屿的原住民都强行迁往内陆,如此一来,大量的沿海岛屿便变成了无人荒岛,沦为倭寇、海盗和走私商贩的天堂。 贾环虽然是名穿越者,但也有自知这明,尽管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但以他目前的身份,人微言轻,想改变这种局面是不太可能的,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满朝大臣的观念都已经根深蒂固了,要说服他们放弃天朝上国的思维,放下身段学习西洋人,打开国门向海图强,这恐怕难比登天! 当然,在贾环看来,大晋沿海的岛屿即便让海盗们盘踞,也总比西洋人占去了强。海盗虽然可恨,但终究也是炎黄子孙,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文化言语同祖同宗,所以,贾环才擅自向秦红玉许诺,等赶走西洋人,收复了独龙岛,她可以带着麾下继续留在岛生活,只要服从管理,象征性地交点税就行了。 且说林如海,虽然近几日病体有所好转,但仍旧不能久站,所以在院子里活动了片刻,贾环和林黛玉便搀着他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此时,下人正好把煎好的汤药送来了,林黛玉亲自侍奉喂药,贾环则在一傍陪着。 林如海喝完药后漱了口,道:“环哥儿你十五日便要动身往金陵赴考了,所以待为师明日见完那秦红玉后,你且专心应试,余者皆不必再管,至于易洪,我自会说服他。” 贾环连忙点头称是。 林如海又捋须微笑道:“以环哥儿如今的火候,通过乡试十拿九稳,但要夺得榜首,恐非易事,毕竟南直隶人才济济,放眼全国都是顶尖的那一批。” 贾环谦虚地道:“能通过乡试足以,何敢奢求解元。” 林黛玉笑道:“日前不知谁说的,区区乡试,不过探囊取物矣。如今反倒装起谦虚来了,敢情只是在人家面前轻狂呢。” 贾环亦笑道:“日前不过是我逗林姐姐顽笑的,又岂能作了真。” 林黛玉便用纤指划脸羞他。 林如海眼见二人相处如此亲近和谐,不由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捋须道:“为人处世,傲气不可有,傲骨不可无,但吾辈读书人在科举一途,自当胸怀舍我其谁,敢为人先的气慨,科举是读书人的战场,要敢于傲视群英,方能克敌制胜!” 贾环肃容道:“弟子谨遵林师教诲。” 林如海微笑点头:“为师有些乏了,你们自去吧,我且歇一会。” 于是,贾环和林黛玉便离开了林如海的房间,刚走出院子,后者便似笑非笑地睇着贾环。 贾环摸了摸脸,疑惑地问:“我脸上长() 花儿了?林姐姐何故如此看着我?” 林黛玉笑道:“环弟脸上没长花儿,不过屋里却长花儿了,还是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儿花,人家还没来得及恭喜环弟呢。” 贾环恍然道:“林姐姐可是见过曼达琳了?”“环弟这边出城去赴那红娘子之约,平儿姐姐便带着她来我屋里见礼了,真真是个活色生香的极品佳人,偏生我又不是男儿身,否则定向环弟讨了来。”林黛玉看着贾环,美目流盼,明显有揶揄之色。 贾环暗汗,讪然道:“当初出海俘虏了一名红胡子西洋人,此人献上曼达琳,本欲讨好姑父大人,岂料姑父大人却转赐给了我,林姐姐要是喜欢,回头便让曼达琳到你屋里服侍好了。” 林黛玉本来还有点吃酸的,但见贾环正儿八经地解释,而且毫不犹豫表示要将那洋婢送给自己,心里不由甜丝丝的,轻笑道:“我也只是逗你顽呢,你就作真了,更何况人是我爹给你的,你这会子给了我,倒成什么了?而且按理来说,你身边也该添几个人服侍了,宝二哥身边还有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媚人等六个大丫环呢,下面粗使的小丫环更是一抓一大把,日常随行听用的小厮也有十数人之多,相比之下,环弟实在太寒酸了些,外人看了也不像话。” 林黛玉生性孤冷,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但事关贾环,倒忍不住鸣起不平来,又想起当初贾环在贾府是如何被王熙凤和王夫人联手打压的旧事,更是替贾环不值和心酸。 贾环却轻松地笑了笑道:“侍候的人多了反倒不好,我还是喜欢清静自在一些,而且面子是自己挣来的,并非是靠侍候的人多显摆出来,要那么多人作甚?” 林黛玉眼中异彩一闪,对贾环所表现出来的豁达自信既佩服,又是欢喜,笑道:“也罢,我也不替你瞎操心,反倒显得人家小家子气了,不过环弟之言也不无道理,如今环弟也算名动全国了吧,至少这在扬州府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份面子,即便再多的婢仆侍候也显摆不出来。” 贾环不由笑道:“哎,林姐姐这顶高帽我是生受了,不过再赞几句就不许赞了,我怕骄傲!” 林黛玉噗的失笑出声,顿时如那皎花照水,朗月出云,说不出的绰约明丽,倒将某人看得心摇神曳了。 林黛玉微羞,挖了贾环一眼,转身便行了开去,那窈窕身姿,当真是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林黛玉今年十四岁,身体的线条渐渐长开了,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比起当年初进贾府时那个小萝莉,无论是体态,还是气质,都更形动人了。 林黛玉走了几步,回眸望来,见贾环还站在原地看自己,不由芳心微颤,霞生双颊,嗔道:“呆雁似的愣在那作甚?” 贾环忙快走几步追了上去,与前者并肩而行于小院香径之间。此时正值初秋傍晚,凉风习习,桂花飘香,二人男俊女俏,仿佛一对璧玉人般分花拂柳而行。 当经过一株桂花树下时,贾环伸手摘了一丛淡黄的桂花,凑到鼻子低下闻了闻,顿时更觉醇香直沁心脾。 “环弟在作甚?”林黛玉问道。 贾环随口笑道:“偷香窃玉。” 林黛玉轻啐了一口,似恼非恼。贾环这才意识到歧义了,倒像是自己故意挑逗轻薄伊人似的,不由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林姐姐,这桂花真香,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待我拿回去查阅古籍,仔细研究一番。”说完便煞有介事地往腰间的香袋里装。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不由分说,伸手便从贾环腰间把香袋抢过来,哼道:“我的东西可不是让你偷香……那个的。” 贾环苦着脸道:“林姐姐,纵然我偶尔说错话了,你也不用把香袋收回去吧,太残忍了,还有天理吗?” () 林黛玉顿时被逗笑了,白了某人一眼,一边取出来一只崭新的荷叶香袋来,竟跟原来的那个一模一样,道:“这个旧的戴了几年,已经不鲜亮了,我给你重做了一个呢。” 林黛玉一边说,一边把旧香包里的平安符等物品,还有那丛桂花都装进了新香包里,然后默默地替贾环重新系到腰带上。 看着林黛玉近在咫尺的俏脸,贾环不由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见那黛眉婉若春山,明眸仿似秋水,瑶鼻小嘴,鲜妍明媚得如描似画一般,没有半分瑕疵,而且林黛玉身上特有的体香还幽幽地往鼻子里钻,当真是严重考验男人的定力。 “好了!”林黛玉终于系好香袋,抬起眼睑飞快地瞥了贾环一眼,俏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羞涩。 贾同学更是心神荡漾,差点便欲俯首一亲那鲜妍动人的芳泽,但终究是不敢造次,笑道:“谢谢林姐姐,那旧的也赏我吧。” 林黛玉却把那旧香包收起来,眼中带笑道:“却不能了,除非环弟把欠着的曲词拿来。” 贾环笑道:“这又何难,我早就有了,林姐姐先赏我,晚间我便把曲词写下来,给你送去如何?” 林黛玉闻言一喜,把那旧的荷叶香包还给了贾环,警告道:“我送你东西,即便旧了弃了也不能给别人。记得有一回,你身上的配饰都被那一起不要的小厮抢去了,亏得没有我送你的东西,若再有那么一回,你也别想再得我的东西了。” 贾环笑道:“哪一回我把林姐姐的东西送人了?这旧香袋、这平安符、还有你当年送我的那块端砚,几年来我都带着呢!” 贾环一边说,一边把那只旧的荷叶香袋贴身收好,林黛玉见其如此珍视,自是芳心可可,笑意盈盈。 当走到花径的尽头,西边的天空已然布满了晚霞,暮色将降,倦鸟归林,此时此刻,两人竟都有点依依不舍,默默地并肩而立,望向西边的晚霞发呆。 正当两人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一阵轻笑,贾环和林黛玉转首望去,只是雪雁和圆圆正往这边行来。 “原来姑娘和三爷在这里看日落呢,害我们一通好找。”雪雁笑嘻嘻地道。 林黛玉俏脸微热,对着贾环低声道:“天黑了,环弟且回吧。”说完便向着雪雁迎了上去。 小圆圆欢快地走到贾环面前道:“小哥哥,该用晚饭了,平儿姐姐让我来找你呢。” 贾环笑道:“那我们也回去吧。”一边目送着林黛玉主仆消失在垂花门里。 二人回到住处小院,饭菜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十分丰盛,还有一壶桂花陈酿。 贾环不由轻咦一声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平儿好笑道:“什么好日子,自然是给曼达琳妹妹接风了。” 贾环一拍额头笑道:“倒把这个忘了!” 贾环屋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平时他和平儿也是一桌吃饭的,当下,四人便围坐一起,一边吃饭喝酒,一边闲聊。 曼达琳初来乍到,本来还有些局促的,然而平儿待人接物圆润练达,能说会道,当年在贾府便是王熙凤的左臂右膀,颇有心机,幸而平儿品性善良,处事公允,不像王熙凤那般心肠歹毒,倒不会把那份心机放在争权夺利和争风吃醋上,再加上那晚云雨后,听了贾环那一番深情告白,这俏婢自然更加不会拈酸吃醋了,表现得大方而热情。 而曼达琳则直率单纯,如此一来,二女很快便熟络起来,聊个不停,反倒把贾环这个主子凉在了一边,只能在两人出现语言交流障碍时,充当翻译的角色。 曼达琳和小圆圆更不消说了,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很好,三个女子吱吱喳喳地聊个不停,当得知曼达琳曾用枪打死了悍() 匪亢大勇,救了贾环一命后,平儿更是既佩服又感激,一脸的惊叹。 贾环眼见二婢相处融洽,根本不用自己伤脑筋,自然是心情愉快,吃完晚饭后便把《听闻远方有你》这首曲子的歌词写下来,让小圆圆给林黛玉送去,这小妮子巴不得一声便跑了。 第二日,贾环联系上秦红玉,后者得知林如海竟然要见自己,不禁又惊又喜,当即便跟着贾环进城,前往巡盐御史衙门,这份胆气倒是让冯紫英也刮目相看。 接下来,林如海和秦红玉之间是如何谈判的,林如海又是如何说服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的,贾环一概不知,也没有去参与,只是专心复习备考。 乾盛七年七月十五,贾环和卢象升一早便出发离开扬州,乘船由运河南下,直奔金陵而去…… 第352章 迟来的月钱 第352章迟来的月钱 清晨,窗外的秋雨沥沥淅淅地下着,平添了几分凉意。正所谓秋上心头便是愁,此时此刻,林黛玉在床上拥衾抱膝而坐,听着窗外雨打庭叶的声响,只觉分外寂寥和凄清,心里也是空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 这时,雪雁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眼见林黛玉在床上发呆,看着有些厌厌的,便担忧地问道:“姑娘可是身上不舒服?” 林黛玉只摇了摇头,雪雁见状便搁下脸盆走上前去,探手摸了一下前者的额头,只觉凉凉的,忙取来一件薄袄道:“眼下已经入秋了,天气转凉,仔细气疾又犯了,姑娘快穿上吧。” 林黛玉不以为意道:“还披着被衾呢,那就冷死我了,偏你紧张兮兮的,倒跟紫鹃学了那婆婆妈妈性子去。” 雪雁吐舌笑道:“姑娘还说婢子紧张呢,殊不知有人比婢子还紧张。” 林黛玉疑惑地问:“谁?” “环三爷啊。”雪雁笑嘻嘻地道:“昨晚环三爷来向姑娘辞行,出门时还特意嘱咐婢子,说天气眼看转凉了,指不定下半夜还会下雨,让婢子记得给姑娘添被加衣,结果下半夜还真下雨了,一直下到现在,莫非三爷能掐会算不成?” 林黛玉闻言默默起了床,穿上薄袄,洗漱完毕,又吃了一碗小米粥和两块糕点。 雪雁见状掩嘴笑道:“看来还是三爷的话管用,他说一遍,胜过婢子说一千遍一万遍。记得今年春天的时候,三爷跟姑娘说什么居移气养移体,姑娘便上心了,每日晨起绕园着院子慢走,饭后散步,如今的身子骨明显健朗了许多,咳嗽似乎也少了,日后若真能把病根除袪,那就阿弥托佛了。” 雪雁说完双手合拾作祈祷状。 林黛玉脸上微热,道:“就你这蹄子话多,且去把琴取来我消遣一会。” “正好,外面下雨呢。”雪雁忙去把琴取来,临窗架好,又往金蟾里加了一撮檀香点燃,稍倾,金蟾的嘴里便吐出丝丝缕缕的轻烟来,婉若流云萦绕,异香扑鼻。 只见林黛玉净了手,在古琴前坐下,双手抚按琴弦,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稍顷,十只纤指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呼吸。 真的难以忘记,关于你的消息。 陪你走过南北东西,相随永别离……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我还是那么喜欢你,想与你到白头。 我还是一样的喜欢你,只为你的温柔…… 林黛玉一边弹奏,一边默念着曲词,不知不觉间已是颊生轻霞,那婉转轻柔的琴声,随风传送,仿佛让清冷的秋雨也平添了几分缠绵的情思。 林黛玉一曲方弹罢,平儿便掀帘走了进来,裙裾都被雨丝打湿了少许,笑着说:“弹得真好,林姑娘好雅兴,一大早便焚香拂琴。” 原来平儿来了好一会了,听到林黛玉在弹琴,是故没有立刻进来,只打着雨伞在檐下静听,直到林黛玉一曲弹完,这才进来问好。 林黛玉站起来,抿嘴笑道:“好弟妹来了,快坐,雪雁还不倒茶去。” 雪雁笑嘻嘻地去倒茶,平儿红着脸道:“林姑娘快别打趣了,婢子那受得起这虚名。” 这时雪雁也把茶端了来,揶揄道:“平姨娘赏脸喝口热茶吧,好歹也让婢子沾点光辉,咯咯!” “雪雁坏蹄子,你也来凑趣扯我的臊的,看我撕不撕你的嘴就是了。”平儿作势便要撕雪雁的小嘴,后者笑着跑开了。 林黛玉拉住平儿的手() 笑道:“好姐姐,看在我的分上,且饶了她吧。” 平儿佯恼道:“还不是林姑娘你挑唆,现在倒充起好人来。” 林黛玉笑道:“好吧,是我的不对,给平儿姐姐赔不是了,好姐姐且原谅我这一遭,待日后姐姐有了名份,我再恭喜你,嘻嘻!” 平儿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笑着反击道:“林姑娘你且先别笑我,别忘了咱们三爷可是颇爱林老爷青眼的,仔细林老爷突然心血来潮,生出亲上作亲的念头来,到那时,只怕还得婢子给你叠被铺床呢。” 雪雁立即掩嘴笑起来,平儿一指她道:“你也别笑,林姑娘过来了,难道你不跟过来服侍我们三爷?” 这回轮到林黛玉主仆脸红耳热了,联手便去撕平儿的嘴,后者则笑着逃了开去,彼此嬉闹了片刻才罢。 此时,外面的秋雨总算停了,一缕明媚的秋阳从窗外射进来,一扫那满院的凄清寂寥。 “环弟什么时辰动身的?”林黛玉问平儿道。 平儿答道:“五更天就出门了,城南码头上的船,这会只怕已经到瓜州渡口了吧。” 林黛玉轻噢一声便不再言语。 由于头天晚上已经道过别了,所以今天早上贾环出门时,林黛玉并未送行,并不是她疏懒,而是怕耽搁贾环的行程,同时也有点担心自己在分别时会不舍而落泪,徒招旁人笑话,甚至惹出些闲言碎语来。 “环弟身边都有谁跟着?”林黛玉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除了金宝和沐野两名小厮,还有曼达琳和圆圆。”平儿答道。 林黛玉有点意外地看了平儿一眼道:“我本以为环弟会带上你呢。” 平儿微笑道:“圆圆本是要回苏州的,等乡试放榜后,三爷正好顺道送她回家,曼达琳妹妹的武艺不错,有她守着三爷,安全也多一分保障。” 林黛玉点头道:“说的也是,如今锦衣卫虽然把能抓的都抓了,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据说那贼首李鸿基还在逃呢,环弟正是招那些人忌恨,小心谨慎些也不为过。” 雪雁却抱不平道:“虽说如此,但多带平儿姐姐一个也不多,更何况平儿姐姐服侍环三爷这么多年,知冷知热,岂不比那洋婢服侍得好,可见环三爷也是个喜新厌旧的。” 平儿忙道:“误会了,三爷原是要带上我的,是我自己要留下来而已。” 雪雁瞪大眼睛奇道:“这又是为何?” 平儿脸上微赧道:“我留下来陪你和林姑娘不好吗?” 林黛玉看了一眼霞生双颊,越发白里透红,肌肤丰腴的俏平儿,不由心中一动。雪雁这妮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脱口道:“平儿你不会是有……?” 雪雁话说一半便掩住了小嘴,瞪大眼睛盯着平儿的小腹,表情颇为古怪。 平儿甜美的脸蛋刷的一下便红透了,笑斥道:“骚蹄子,满脑子龌龊,人家只是这几天有点不方便而已。” 雪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林黛玉也有点发窘。 古代无论男女都相对早熟,十来岁结婚生子是常态,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身边自小就不缺丫环服侍,终日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但凡有了入港的能力,试问又有几个按耐得住,所以也难怪林黛玉主仆会想歪的。 正当气氛有点尴尬之际,一名婆子走了进来笑道:“刚才外面传话,说舅老爷家来人了,请平姑娘到二门外见一见。” “见我?”平儿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贾家来人了,还要见自己,倒是咄咄怪事。 林黛玉也有点意外,问道:“来者是谁?” 那婆子答道:“听萧管家说来人叫林之孝() ,是西府里的管家。” 林黛玉在贾府住了几年,自然认得林之孝,恍然道:“原来是他,估计是来找环弟的。” 平儿皱眉道:“怪哉,三爷又不在,偏要见我作甚?” 林黛玉笑道:“应该是好事,快去见见吧。” 平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满腹狐疑地离开了林黛玉的住处,去见那林之孝。 说实话,离开了贾府足足三年,贾家在平儿心目中已经淡化了许多,有时候甚至淡忘了,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以后再也不会与贾家有任何交集。此时林之孝突然找上门,平儿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贾家的婢女,甚至卖身契还在王熙凤手里捏着呢。 念及此,平儿不由有点紧张起来,自打三爷当年扶灵南下,三年来,贾家上下都对三爷不管不问,跟放逐了一般,任由三爷自生自灭,就差没有发声明将三爷驱逐出家族,这会子突然找上门,也不知是好是歹。 不过,一想到三爷近来立下的功劳,闯下若大的名气,就连皇上都降旨褒奖了三爷,平儿不由底气一壮,也慢慢镇定起来,于是先回住处收拾打扮了一番,这才施施然往二门而去。 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自己既然是三爷的人,自然不能给三爷丢脸,让贾家的人给看扁了,她要让贾家上下都知道,即便离了贾家的庇护,三爷依然能活得好好的,风光而体面。 且说平儿到了二门,果见管家林之孝已在那等候,身边还跟着两名青衣小帽的年轻家仆。 林之孝约莫四十许岁,是荣国府的银库管家,平儿当年作为王熙凤的左臂右膀,自然也跟林之孝打过交道,而且当年贾环扶灵南下,也正是林之孝随行打点的,倒是省了贾环许多麻烦。 再说这边的管家林之孝和两名年轻家仆,远远见到一名身形窈窕的美人款款往这边行来,都暗自有些吃惊,其中一名年轻仆人甚至低声问:“这位就是平姑娘?好生气派!” 林之孝面色一沉,低喝道:“噤声!” 两名年轻家仆忙低头垂目,不敢再乱看乱说。 片刻,平儿已经走近前,但见罗裙珠钗,端庄得体,盈盈福了一礼道:“林管家好,许久不见,林大娘可还好?” “平姑娘好,托平姑娘的福,贱内这几年也无灾无病的,还时常念起平姑娘你呢。”林之孝忙还礼道,心想,这婢子如今的气度,似乎比当初在二奶奶身边时更胜了。 平儿本来就长相极为出挑,甜美可人,这些天经过贾环的雨露浇灌,更是容光焕发,绯红粉白,再加上特意打扮了一番,通身华丽气派,比之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惶多让。 平儿笑道:“倒难为林大娘还记得我,林管家几时到扬州的?公事还是私事?可拜见过林姑爷了?” 林之孝陪笑道:“鄙人奉老爷之命到金陵办点事,昨日下午入的城,眼看天色将晚便没有上门打扰林姑爷,今日一早才登门拜访,刚才已见过了。” 平儿噢了一声,静待林之孝的下文。 林之孝犹豫了一下道:“鄙人原以为环三爷还在此间,没成想一早就往金陵去了,早知昨日进城便登门了,也不至于就此错过。” 平儿不动声色地道:“三爷原定今日赴金陵赶考,不知林管家找三爷何事?” 林之孝转身把两名年轻家仆打发到远处,这才笑道:“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平儿心中一动:“哦,是什么好事?” 林之孝笑道:“我朝以孝治天下,环三爷为生母结庐守制三年,此等纯孝之举已然上达天听,受到皇上的嘉许,就连老太太、太太和老爷都被称赞教导有方,当真是无上荣光,我等身为贾家的奴才也是与有荣焉啊() ,平姑娘这几年来服侍环三爷,兢兢业业,更是劳苦功高,所以老太太让鄙人给平姑娘带句话,说平姑娘很好,另外老太太和太太还分别赏了平姑娘五十两银子。” 平儿连忙道:“婢子如何禁受得起!” 林之孝解下背着的链嗒递给平儿,笑道:“这里面一共是三百两银子,除了一百两是老太太和太太赏的平姑娘的;其中一百零八两是三爷和平姑娘这三年的月钱。按照府里的规矩,哥儿每年还有八两银子的笔墨纸张花销,外加压岁钱二十两,统共八十四两,剩下八两银子是给环三爷平时买些小玩意用的。” 平儿心中冷笑,这三年多以来,贾府上下对三爷不闻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要知道当年三爷还十岁不到啊,他们怎么忍心?如今三爷有出息了,还受到了皇上的嘉奖,名动天下,这些人倒一下子关心起三爷来,又是赏银子又是补月钱的,委实是讽刺得很! 不过,平儿心中虽有怨气,但此刻还是快意得很,而且她本性善良,当初在王熙凤身边做事的时候便处事公正,常替下边的人遮掩过错,并非心狠记仇之人,所以眼见如此,内心的怨气已经消减大半,再加上她身为贾府婢仆,卖身契还在人家手中捏着呢,即便再有怨气也不能明着使脸子。 因此,平儿稍为推辞一下,最后还是把林之孝递来的银子接过,并且跪下来向北叩头,感谢老太太和太太的赏赐。 (本章完) 第353章 迁葬 <iclass="tin-7b2c"></i><iclass="tin-0033"></i><iclass="tin-0035"></i><iclass="tin-0033"></i><iclass="tin-7ae0"></i><iclass="tin-8fc1"></i><iclass="tin-846c"></i> <iclass="tin-6797"></i><iclass="tin-4e4b"></i><iclass="tin-5b5d"></i><iclass="tin-89c1"></i><iclass="tin-5e73"></i><iclass="tin-513f"></i><iclass="tin-6536"></i><iclass="tin-4e86"></i><iclass="tin-94f6"></i><iclass="tin-5b50"></i><iclass="tin-ff0c"></i><iclass="tin-4e0d"></i><iclass="tin-7531"></i><iclass="tin-6697"></i><iclass="tin-677e"></i><iclass="tin-4e86"></i><iclass="tin-53e3"></i><iclass="tin-6c14"></i><iclass="tin-ff0c"></i><iclass="tin-966a"></i><iclass="tin-7b11"></i><iclass="tin-9053"></i><iclass="tin-ff1a"></i><iclass="tin-201c"></i><iclass="tin-53e6"></i><iclass="tin-5916"></i>&l() a"></i><iclass="tin-6d82"></i><iclass="tin-72af"></i><iclass="tin-4e86"></i><icl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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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lass="tin-201c"></i><iclass="tin-6211"></i><iclass="tin-662f"></i><iclass="tin-4e00"></i><iclass="tin-4e2a"></i><iclass="tin-5931"></i><iclass="tin-8d25"></i><iclass="tin-8005"></i><iclass="tin-ff0c"></i><iclass="tin-51e0"></i><iclass="tin-4e4e"></i><iclass="tin-4e0d"></i><iclass="tin-600e"></i><iclass="tin-4e48"></i><iclass="tin-6ce8"></i><iclass="tin-610f"></i><iclass="tin-9633"></i><iclass="tin-5149"></i><iclass="tin-707f"></i><iclass="tin-70c2"></i><iclass="tin-8fd8"></i><iclass="tin-662f"></i><iclass="tin-4e0d"></i><iclass="tin-707f"></i><iclass="tin-70c2"></i><iclass="tin-ff0c"></i><iclass="tin-56e0"></i><iclass="tin-4e3a"></i><iclass="tin-6ca1"></i><iclass="tin-6709"></i><iclass="tin-65f6"></i><iclass="tin-95f4"></i><iclass="tin-3002"></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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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甚是无语,为何要提前通知你?咱俩还没熟到那种程度吧?要不是看在宝姐姐的份上,我都懒得鸟你呢,不过既然避不及,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只好翻身下马,故作讶然道:“刚才恍惚听到有人叫我,只以为听错了,原来竟是薛大爷。我们刚入城不久,只管赶路,倒没瞧见,实在抱歉。咦,薛大爷这一身酒气,从何处高乐而来?” 薛蟠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酒嗝,瞬时浊臭扑面,指着水边那艏华丽的画舫,得意洋洋地道:“昨夜约了几个朋友在那船上通宵饮酒作乐,不知多快活,环兄弟可知道那船上的当红头牌是谁?嘿嘿!” 贾环摇头表示不知,薛蟠炫耀道:“萧小暖!” “并不认识!”贾环淡然摇首。 薛蟠立即怪眼一翻,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哎哟,我的环兄弟啊,你竟然连本届江南花魁萧小暖都不认识,读书虽然重要,但你也不能终日待在屋里死读书啊,正所谓那啥……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不好色白长鸟。以后多点跟着哥哥出来混,保准你乐不思蜀!” 贾环见这货越发粗俗不堪,不由啼笑皆非,忙打住道:“薛大爷醉了,又在胡言乱语,且回家去歇着吧。” 薛蟠摆手嚷道:“我没醉,清醒着呢,那萧小暖不仅倾国倾城,还多才多艺,当真是人间尤物,下回带环兄弟你见识一下,就知道哥哥没有夸口了。不过那姐儿自恃姿色,目高于顶,一般人不入她眼,老子前前后后往她身上掷了数百金,至今竟没能上手,真他娘的亏大发了。” 薛蟠越说越气愤,忽然眼前一亮道:“都说姐儿爱俏,那臭娘们估计是嫌老子不够俊俏,环兄弟相貌英俊,而且满腹才学,指不定能作入幕之宾,到时环兄弟使死劲儿入她,也算是给哥哥我出口恶气。”说着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不雅的动作,形容猥琐,不堪入目。 “呸!”小圆圆红着小脸转过头去暗啐了一口,心想,好一个下流粗俗的家伙,小哥哥咋认识了这种人。 曼达琳俏脸紧绷,如罩寒霜,此刻要是有火绳枪在手,她指不定就一枪托砸过去了,好教这醉鬼回味一下枪托的滋味。 贾环此时也失去了耐心,对着薛蟠身后的两名小厮道:“你们大爷喝醉了,还愣着作甚,快扶他回家去吧。” 那两名小厮忙上前搀着薛蟠劝道:“大爷,咱们回府吧,别耽搁了环三爷的正事,而且在外消遣了一夜未归,只怕夫人担心。” 薛蟠挣脱开来,不爽地道:“滚一边去,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狗东西,倒管起我来。” 薛蟠外号呆霸王,平日横行霸道惯了,连薛姨妈都管不了他,下面的仆人自然更不敢忤逆,所以讪讪地退到一边。 薛蟠牵着贾环的马,嘟嚷着道:“走,环兄弟跟我回家去,你姨妈和宝姐姐这几日还念来着,说上回还没来得及谢你呢,这会我既然遇上了,断不能放你走的,好歹到家里吃顿饭,否则娘亲准又怪我不懂礼数了。” 贾环皱眉道:“还是改天吧,我这刚入城,行李还没搁下,改日再登门向姨妈请安,且有劳蟠表兄向姨妈和宝姐姐问好。” 薛蟠只牵着马缰不撒手,嚷道:“还改啥天,环兄弟直接到家里住着吧,我家宅子也大,爱住多久便住多久,嘿嘿,正好那个……哥哥我有一件事想跟环兄弟你商量的。” 薛蟠说完瞥了一眼曼达琳那惹火的梨形身段,馋得口水差点没流出来,又见贾环身边多了一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般的小美人,更是眼() 前一亮,暗暗羡慕贾环这小好艳福,不知打哪儿弄来一个如此出挑的小美人胚子,偏生自己没这个好运气,要是让自己先遇上了,花一千两银子买下来也是愿意的。 贾环本来已有不快,见这货眼神猥琐地打量曼达琳和圆圆,顿时无名火起,于是下定决心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便道:“既然如此,待我先到落脚处搁下行李,再与薛大爷一道回家拜见姨妈吧,到你家住就免了,虽说是亲戚,但终究不妥。” 薛蟠这货只是垂涎曼达琳,想找机会向贾环讨要罢了,倒不是非要把贾环请回家住,闻言便乐道:“也行,我也正好到环兄弟的住处参观参观,免得日后有事寻不着门。” 当下,薛蟠便与那些同船鬼混的狐朋狗党打了招呼,然后让小厮牵来了自己的坐骑,与贾环等人一道往朱雀街方向而去。 曼达琳见贾环竟然带上这可厌的家伙,心里自然十分不快,路上不发一言,只板着脸生闷气,岂料这拒人于千里的冷美人模样,反倒让薛蟠这货更加心痒难耐了,恨得立即弄上手恣意摆弄。 约莫半小时后,众人到了朱雀街太平里,贾环所买的那座宅子前。 薛蟠这货一进门便直摇头埋汰道:“环兄弟,你这宅子也太过寒酸了些,你虽然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大家公子,住在这里实在有失身份,你既然不愿回祖宅住,不如我送你一座房子吧,正好我们薛家名下有一座别院在这附近。” 贾环微笑道:“无功不受禄,蟠表兄的好意心领了。” 薛蟠拍着胸口,一脸败家仔的豪横嘴脸道:“环兄弟跟我客气啥,咱们可是姨表亲,又是过命的交情,区区一座宅值当什么?而且哥哥我有百万家财继承,别说一座宅子,就是十座八座都送得起。” 贾环没有理会这货,只吩咐曼达琳和圆圆二人先往后宅去安顿,又命沐野烧水泡茶。 薛蟠这货不学无术,智商更是不在线,人称薛大傻子,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凡事都以金钱开道,偏生这世道爱财者甚多,所以只要薛蟠使出金钱攻势,大多数时候都能达到目的,譬如当初在贾家族学,薛蟠便因为出手豪阔,成功交了不少“好朋友”,连那刺头金荣也被他弄上手了。 此时,薛蟠显然又对贾环使出了无往不利的金钱攻势,一开口便是送一座宅子,但贾环却似乎无动于衷,所以薛蟠这货不由急了,仗着几分酒意直言道:“环兄弟,哥哥跟你商量一件事,你那金发碧眼的大洋妞我喜欢得紧,心里一直跟猫抓似的,只恨不得立即摆布她。 嘿嘿,你都玩了许久了,能不能送给我玩玩?也不白讨你的,我用香菱跟你换,香菱你也见过了,姿色不比你那小丫头圆圆差,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处子,然后哥哥再附赠一座别院如何?环兄弟你绝对不亏!” 贾环神色冷沉,剑眉上挑,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货的荒yin无耻,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口,还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着实令人作呕。 殊不知薛蟠混的这个圈子,更加荒yin无耻的屁事还多着呢,彼此交换婢女实不算啥,甚至还有父子共用的,譬如原著中的贾赦,便把自己玩腻的一名婢女赏给了儿子贾琏,所以啊,在薛蟠看来交换婢女只是一庄小事,说得理直气壮的,甚至笃定贾环会答应,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给出的条件实在太优渥了。 贾环强忍住怒火,忽然笑道:“一个洋婢而已,值当什么,也值得换来换去的,蟠表兄且跟我来,我这便把那洋婢交给你带走。” 贾环说完便起身往后宅而去,薛蟠大喜过望,连忙跟着前者,脑海中甚至已经幻想着种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了,实在没想到环老三竟如此大方豪爽啊,早知当时就直接开口讨要了。 薛蟠屁颠屁颠地跟在贾环身后进了后宅的() 小院,吞着口水笑道:“环兄弟,你真是我的亲兄弟啊,愣是要得,嘿嘿,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吃亏的,香菱和朱雀街附近的那座别院,以后就你的了,明天你就可以搬入去住,香菱今晚我就着人给你送来。” 贾环这时却在一口大石缸前站定,指着缸里问:“蟠表兄,你瞧这是什么?” 这口石缸原是上一手房主留下的,原先种有几株睡莲,长势很好,贾环便没有扔,不过这半年来没人照料,睡莲竟然枯死了,只剩下一缸发黑的臭水。 薛蟠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到自己的倒影,便疑惑地道:“这里面有什么宝贝?咦,环兄弟你……” 薛蟠这时才发现贾环脸色冷沉,目眨寒芒地盯着自己,不由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贾环一指石缸冷冷地道:“蟠表兄再仔瞧瞧,这里面有什么?” 薛蟠心里打鼓,但在贾环的逼视下,还是硬着头皮再探头一看,除了那一缸臭水和自己的倒影,啥也没有,便嘀咕道:“啥也没有啊!” “这里面的禽兽你没瞧见?”贾环突然伸脚一勾,醉醺醺的薛蟠顿时便一头栽入缸中,头下脚上,拼命地挣扎,试图爬起来,然而贾环却提着他的双脚,让其双足离地,无从借力。 薛蟠这货本来就痴肥,再加上喝得醉醺醺,那里挣得开来,不一会便咕噜咕噜地呛了几大口臭水,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听到动静的曼达琳和圆圆跑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有点傻了眼。 “小哥哥……” “圆圆,我们进去!”曼达琳隐约猜倒贾环的意图,忙把圆圆拉了回屋里。 贾环眼看薛蟠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这才把他提了起来,像死狗一样扔到地上,后者立即疯狂地呕吐,连黄胆水也吐了出来,不过如此一来,宿醉的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刚缓过劲过来便指着贾环破口大骂:“环老三,你他娘的想害死老子!” 扑通! 贾环二话不说,立即又把他提起来按入石缸中,眼见差不多了,再把头提起来。 “环老三,xx你娘的!” 贾环立即又凶狠地把他按回去水里,如此反复数次,薛蟠这货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脾气都丢到爪呱国去了,也不骂人了,惊恐地看着贾环道:“环兄弟,哥哥知错了!” 贾环立即又作势要把他按回水里,薛蟠急忙改口道:“环三爷,我错了,我错了!” “错在哪里?”贾环厉声质问。 贾环可是带兵打过仗的,直接和间接杀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气场和眼神,又岂是薛蟠这种货色能抵受得住,顿时汗毛倒竖,只以为贾环真要干掉自己,差点没尿出来,带着哭腔道:“我鬼迷心窍,猪油蒙了眼,竟敢打环三爷女人的主意,罪该万死,我以后也不敢了,环三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遭吧。” 贾环这才撒了手,把薛蟠掼在地上,冷冷地道:“看在姨妈和宝姐姐的份上,且饶你这一次。你薛蟠在圈子里如何不堪,那是你的事,但别在我贾环面前使那一套,若再有下次,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亲戚情份。” 贾环说完便拔出黄澄澄的双管短枪,往石缸旁边的青砖架子上一搁,杀气腾腾! 薛蟠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吱声,全然没了平时的嚣张乖戾,正是恶人须有恶人磨。 贾环在院中一口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净了手,又把木桶扔给薛蟠,喝道:“洗干净,别脏了我的地!” 薛蟠老实地绞绳打水,把身上污秽冲洗干净,只是那臭味却难以洗去。 “滚吧!”贾环喝道。 薛蟠顿时如逢大赦,正要逃出去,贾() 环却又喝道:“慢着!” 薛蟠惊恐地站定道:“环兄弟……环三爷,我再也不敢了!” “回去后见到姨妈和宝姐姐,你知道该如何说了?” “我就说自己喝醉了,不小心,掉到水缸里了!”薛蟠小心翼翼地道。 眼见这无法无天的货色,这会怕得跟鹌鹑似的,缩头耷脑,贾环也是有点好笑,沉声喝道:“滚吧!” 薛蟠滋溜便逃了出去,仿佛逃离了地狱似的。 贾环一转身,发现曼达琳和小圆圆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门口,一大一小两美人正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 小圆圆暗吐了吐舌头,心想,原来小哥哥发起怒来竟如此可怕,不过那薛大爷着实该! 曼达林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美眸默默地看了贾环一会,突然跑下台阶,不由分说便在贾环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圆圆小脸通红,立即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第356章 薛姨妈的不快 薛蟠的两名随从一直在宅子外面等候,忽见前者浑身湿淋淋地跑出来,还神色慌张的,不由都吃了一惊,急忙迎上前问道:“大爷这是掉井里了?” 结果二人刚靠近便闻到一股恶臭,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这不是掉井里,分明是掉茅坑里面了,真特么的臭,还带着浓烈的腥味。 原来那口石缸中本来养了几尾鲤鱼,由于长时间没人照料换水,所以便挂掉了,腐烂的尸体沉积在缸底的淤泥里,薛蟠这货一头栽进去,自然沉渣泛起,那滋味可想而知。 ——呕! 薛蟠估计是见到两名随从的反应,于是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顿时又一阵恶心干呕,只是之前差点连黄胆水都吐干了,腹内空空如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吐了,只嗝出了两口又酸又臭的气味,还有就是挤出了两汪眼泪。 “可恶的环老三,***大爷的,不过一名奴婢而已,不换就不换,竟如此整我,此仇不报,老子就不是呆霸王,你给老子等着——呕!”薛蟠悻悻地骂了一句,接着又干呕起来。 两名随从不由面面相觑,薛蟠骂道:“还愣着作甚?把马牵过来啊,想冷死老子?哈——嚏!” 两名随从连忙把马牵了过来,薛蟠吐得手软脚软的,竟然连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马背,还摔了一个屁颠,不由气得骂道:“连畜牲都敢欺负老子了,回头便宰了吃肉。” 两名随从忙托着屁股将薛蟠扶了上马鞍,一行主仆三人狼狈地往家里赶去了。 此刻,薛家的内宅里,薛姨妈正与宝钗和宝琴二女闲聊家常。钗琴二女容貌均是国色天香,但气质却大有不同,宝钗端庄娴雅,温婉大方,而宝琴则更加灵动跳脱,点漆双瞳扑闪扑闪的,姐妹二人同坐,倒像并蒂盛开的牡丹花和雪莲花,各擅胜场。 这时,只听薛姨妈一脸骇然地道:“宝丫头,你可看了今天的邸报?乞巧节那晚,扬州城中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一伙贼人竟然围攻巡盐御史衙门,试图杀死应天巡抚林如海,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幸好被挫败了,幕后主使者竟然是扬州都转运盐使张一栋、知府洪文轩,还有义忠亲王府的买办太监姬进孝。” 薛宝钗点了点头轻道:“那邸报我也看了。” 薛姨妈拍着胸口道:“着实吓人啊,据说这三人之中,扬州知府洪文轩被当场击毙,盐运使张一栋,还有那义忠亲王府的买办太监姬进孝均畏罪自杀了,还有一个人,好像是义忠亲王的曾孙也被打死了,那可是皇族啊,不知哪个如此大胆,竟敢擅自杀死皇族。” 薛宝钗和薛宝琴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均默不作声,但脑海中竟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 薛姨妈又忧心忡忡地道:“如今大半个扬州官场都卷入了此案,就连南京六部也有几名***被抓,这次只怕就连义忠亲王府也难保了,但愿不要牵连到你们舅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才好。” 今天是七月十七日,距离七月初七已经过去了十天,金陵虽然距离扬州不远,但是古代交通不便,消息传播滞后严重,再加上薛姨妈深居后宅,所以直到看了朝廷的邸报才得知这个震动全国的大新闻。 薛宝钗由于经常出门打理生意,倒是更早听到了一些风声,而且她当日可是亲眼目睹贾环从匪首亢大勇的身上搜出一部账本的,环兄弟当时还明言有了这部账本,扬州私盐窝案可以水落石出了,之后贾环更是使了个金蝉脱壳计,暗中赶回了扬州,不久,便发生了围攻巡盐御史衙门的事件。 很明显,这并非巧合,估计是环兄弟拿着账本赶回扬州收网了,那些涉案的官员狗急跳墙,动手攻打了巡盐御史衙门,结果正好自投罗网,反被环兄弟一网打尽了。 虽然在朝廷的邸报中,关于() “扬州七七事件”的叙述中没有提到贾环,但薛宝钗却知道,此事肯定与贾环有关,甚至有可能整个过程都是贾环在操盘,就好像亢大勇一伙贼人实际上是环兄弟带兵剿灭的,但朝廷的邸报却极少提到他。 不过,薛宝钗反倒认为这对贾环来说是件好事,毕竟贾环太年轻了,而且目前还是白身,不宜太过出风头。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更何况此案还非同小可,牵涉重大,甚至关乎皇上和太上皇的权力之争,若首当其冲,就环兄弟这株还没成长起来的小幼苗,弄不好倾刻便会被碾成齑粉。 所以,薛宝钗猜测,之所以朝廷的邸报上没有提及贾环,是有人在暗中保护贾环,而这个人大概率是林如海。 这时,薛宝钗看了一眼表现得忧心忡忡的母亲,劝慰道:“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娘亲你担心这些也没用,况且咱们也帮不上忙,反倒咱们家时常有事要劳烦舅舅和姨夫,倒不如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少给人家添麻烦,便算是帮上忙了。” 薛姨妈闻言苦笑道:“宝丫头说的何尝不是,只怪你爹死得早,为娘一个妇道人家,大字不识一个,没把你大哥管教好,若你大哥有环哥儿一半本事,你也不用像现在这般为这个家劳心碌命的,而且日后九泉之下,为娘也有脸面去见薛家的列祖列宗了,可惜你大哥偏是个不成器的,非但指望不上,反倒要你这个妹妹来操心善后,为娘是不是上辈子作了孽?” 薛姨妈说完竟眼圈泛红了,薛宝钗后悔道:“罢了,都怪女儿说起这个,反倒勾起娘亲的伤感来,依我说,娘亲你都丢开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你有得吃的便吃,有得穿便穿,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正经。” 薛宝琴笑着安慰道:“大哥如今是匹没笼头的马,还没定性呢,日后成家立室自然就稳重了,况且咱们家也不缺银钱花,倒不要蟠大哥如何出息,能守成便行了。” 薛姨妈苦笑道:“若真那样倒好,可是就你大哥那名声,谁家肯将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偏生你大哥若不成家,宝丫头也不好先出阁,倒白白把妹妹给耽误了,伯娘心里面愁啊!” 薛宝钗顿时霞飞双颊道:“娘亲好好的,倒把火烧到女儿头上了。” 薛姨妈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便是如此,有什么好害羞的,宝丫头你年龄也到了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了。” 薛宝琴掩嘴笑道:“伯娘你不必为姐姐操心,就凭姐姐的品貌,还怕寻不着佳婿,指不定姐姐已经心有……哎哟!” 薛宝琴还没说完,便被羞急的薛宝钗掐了一下胳膊,痛得叫了一声,一边笑一边讨饶。 薛姨妈看着颊生桃花的女儿,心里颇有点犯难,她是过来人,又岂会对自家女儿的心事一无所知。 按理来说,环哥儿无疑是极好,无论是品貌,还是才学,前不久还以身为质,救了自己全家性命,薛姨妈很是感动,但环哥儿到底是庶出,这都无所谓了,毕竟英雄莫问出处,只要人优秀,迟早可以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可关键环哥儿还是自己姐姐的庶子啊,而且他们的母子关系还不和谐,若要亲上作亲,自当选宝玉这个嫡子才合理,弃嫡而选庶,自己姐姐的面子往哪搁?只怕贾母也不会同意。 “罢了,还是再等等看吧,毕竟宝丫头才十六芳龄,再等几年也不算大,若宝玉成亲了,宝丫头再选中环哥儿,到那时也就没得说了。”薛姨妈只管心里想着事,眼睛却一直看着宝钗,倒把后者瞧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这时,一名老婆子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道:“不好了,大爷喝醉掉水里了。” 薛姨妈等人吓了一跳,急急迎出去,却见薛蝌扶着浑身湿淋淋的薛蟠走了进来,而且远远便闻到一股臭味。 () 薛姨妈既恼火又心痛,骂道:“混账东西,一整夜没回家,准是又跟那些狐朋狗党饮酒作乐去了,这又是失足掉哪个粪坑里了,咋不溺死了你,” 薛蟠被贾环整了一顿,正是一肚子火,结果刚进门就被骂,那牛脾气顿时炸了,掉头就走。 “孽障,才刚回来,又上哪去?”薛姨妈气得直跺过。 “我去死在外面,好让娘亲你眼不见为净,反正我在家里也是多余的,还不如死了的好。”薛蟠一边硬着脖子叫嚷,一边试图挣脱薛蝌的手。 “混账东西,我几时叫你死在外面了,气死我也!”薛姨妈气得脸都白,嘴唇直哆嗦。 薛宝钗也气得不轻,哭道:“大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把娘亲气成怎么样了,你在外头没日没夜地厮混,娘亲也没日没夜地为你担心,你倒好,回到家里不问候她的好,反过来气她,罢了,我知道你嫌弃我们娘俩,我和娘亲明日便上京投靠姨妈去,从此丢开手,你爱乍样便乍样,从此也没人再管你,也就遂了你的愿吧!” 薛蟠眼见把娘亲和妹妹都气哭了,顿时气势为之一弱,悻悻地道:“我要嫌弃你们,天打雷劈,倒是你们嫌我才是真,也不问我在外面受了欺负,反倒责骂我!” 薛宝钗不由愕了一下,薛姨妈疑惑道:“你这霸王不欺负别人就算了,还有人敢欺负你?” 薛蝌吃惊道:“大哥你这一身是别人弄的?” 薛蟠一路上回来本打算狠狠告贾环一状的,但这时回想起贾环当时的凶狠,顿时又有点害怕,再加上到底是自己不光彩在先,也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于是一言不发,闷着头便回屋里。 薛姨妈气红了眼道:“又怪人不问你,现在问你又不说,真真混账,迟早被你气死,一了百了!” 薛宝钗拉住娘亲劝道:“妈妈不用急,把随行的小厮叫来一问便知。” 薛姨妈回过神来道:“我都气昏头了,快把人叫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促狭缺德的,竟把人往粪坑里推,就算告到应天府衙,也要讨还公道。” 薛宝钗却是娥媚轻皱,以自家哥哥的霸王性子,受了别人欺负还忍气吞声,只怕那人的身份不简单,至少咱们薛家惹不起。 很快,薛蟠的两名跟班被叫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跪倒跪头拜见。 薛姨妈冷着脸喝道:“狗奴才,家里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倒好,主子被欺负了,你们不护主且就算了,竟连个信儿都不知回来报,养条狗碰到生人还懂吠几声呢,养你们何用?” 两名小厮苦着脸道:“夫人冤枉啊,大爷是自己失足掉进水缸里的,可没人欺负大爷。” “自己失足的?那大爷为何说有人欺负他?”薛姨妈皱眉道。 两名小厮不由面面相觑,薛宝钗心中起疑,便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仔细道来,敢有半句隐瞒,便让管家请家法了。” 两名小厮便一五一十,将如何遇到贾环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大爷从环三爷的家里出来就那样了,他自己说是不小心掉到鱼缸里面的,小的们当时也不在场,实不知真假。” 薛姨妈顿时沉默了,面色变幻不定,莫非是环哥儿把蟠儿给打了? 薛宝钗到底是冰雪聪明,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又不好说,免得娘亲不高兴,便道:“既然是大爷自己失足,那真怪不了你们,你们且出去吧。” 两名小厮如逢大赦,连忙叩头离开了。 薛姨妈坐了片刻,转身便回房间去了,薛宝钗暗叹了口气,自知娘亲已起了疑心。 薛宝琴吐了吐舌头低声道:“伯娘好像生气了。看样子环哥哥也不知为了何事,竟把大哥给收拾了一顿,关键大哥被收拾了还不() 敢说,倒是稀奇得很。” 薛宝钗默不作声,只让人把两名小厮叫进来,重新仔细问了一遍,倒是大概知道事件起因了。 第357章 紧迫感 夜深人静,秋虫唧唧,街上传来三更的梆子,贾环仍在灯下全神贯注地挥笔疾书,仿佛已进入一种忘我的玄妙状态。 曼达琳无聊地把玩着那把钢轮式双管火枪,忽然抬起枪口,瞄准一只不断撞击灯罩的飞蛾,然后扣了动板机,不过此刻枪中没有弹药,只能听到里面的钢轮,在发条带动下快速转动的声响,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静夜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贾环头也不抬地道:“困了便先睡去吧,仔细把发条弄坏了。” 曼达琳耸了耸肩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坏了给你修好就是了。”说完伸了个懒腰,只穿着睡衣的凹凸娇躯更是曲线起伏,让人禁不住心跳加快,血脉扩张,可惜某人还是连头也不抬一下,一心只读圣贤书。 贾环前世便是一名学霸和考霸,十多年的考试生涯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天赋固然重要,但“天道酬勤”这个词也是一丝儿不打折扣的,付出一分汗水,才有一分收获。聪明的脑瓜子不是人皆有之,但勤奋却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聪明又勤奋的人,才能无往不利,逢考必过。 尽管自己目前的文章水平,已经得到了林如海的认可,但贾环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乡试的难度可是地狱级的,甚至比会试和殿试都难,因为其录取率极低,根本不是前面的童子试可比的。 大晋的乡试,每一届只录取1100名左右举人,所以平均到两京十三省,每个省的录取人数不过百。譬如南直隶地区,上一届参加乡试的秀才将近两万人,最后中举的只有106人,这就意味着差不多两百人争一个名额。 南直隶乃大晋的经济文化中心,这里师资水平和受教育程度都是最高的,考生的水平自然也是最好的,说是卧虎藏龙并不为过,再加上考生的数量庞大,远超其他省份,但分配到的举人名额却没多多少,从而导致了南直隶的历年乡试,都是竞争最激烈的,即便是各府的院试案首,参加乡试时折戟沉沙也并不鲜见。 正所谓狮子搏兔尚用全力,贾环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所以准备全力以赴,趁着这次加开恩科,一举杀通关,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今的他迫切需要提升社会地位,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和主动权,否则别说不想做选择题,就连做选择题的机会都没有。 另外,贾环越发觉得大晋的发展轨迹,渐渐与晚明重合了,倘若大晋突然从鼎盛时期急转直下,快进到明末乱世,那将是灾难性的。常言道,乱世人不如狗,想要在兵荒马乱的末法时代活下去,实力才是硬道理。 所以啊,贾环现在有种紧迫感,对力量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而获得力量最方便快捷的途径,自然是科举通关,为官作宰了。 言归正传,且说曼达琳这洋婢,弄出动静来本想引起贾环的注意,结果后者连头也不抬一下,不由有些泄气,搁下双管短枪,迈着那双符合黄金比例的修长玉腿走到书案前,熟练地往砚里加了点清水,然后慢悠悠地磨起墨来。 曼达琳一边磨墨,一边审视贾环的文章,不过除了觉得字特别漂亮外,自然什么也看不懂,最后只能把目光落在贾环的脸上。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迷人,想必灯下看美男也是如此吧。贾环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再加上那从容儒雅,温润如玉的气质,曼达琳竟越看越是着脸热,以至于心如撞鹿,不觉间手上用力过猛,差点便把墨砚给打翻了。 贾环终于抬头来,奇怪地看了曼达琳一眼,后者窘得满脸通红,好在贾环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奋笔。 “主啊,原谅我吧,我想我是真的爱上这个东方国度的小男人了,可是我只是一名奴婢,永远不可能成为女主人。他是如此的英俊,如此的才华出众,喜欢他的女人肯定很多,譬如那巡抚() 的林姑娘,又譬如之前遇到的薛姑娘。他将来肯定会有很多女人,我在他心目中也许永远只是一名奴婢,排不上号,万能的主,请告诉我该怎么办?”曼达琳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当初,曼达琳对贾环充满了戒备,甚至给他打上了“贪婪狡猾”的标签,在明白逃跑无望后也只能认命了,毕竟服侍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总比服侍一名老头子要强。 然而随着对贾环的接触了解,曼达琳才猛然发觉自己对这个东方少年的认识过于肤浅了,这家伙只是对敌人才“贪婪狡猾”,但对朋友,对身边的人都极好,甚至可以说是善良,譬如当初解救那薛姑娘时,他甚至连一个婢女都不放弃,全然没有对待敌人时的杀伐果断。 另外,越跟贾环接触,曼达琳便越发觉得这个东方少年是个宝藏,各种本领层出不穷,真的是满腹才华,他居然会说不列颠语,对欧洲各国,甚至世界各地风土人情都有所了解,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其知识面之广,委实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而且贾环还多才多艺,会西式的素描、会吹笛弄箫、甚至还会拉小提琴,会作词作曲,甚至是画三维示图,简直太惊人了。 有时候,曼达琳都觉得自己在挖宝,与贾环接触得越久便越吃惊,最后甚至对后者层出不穷的本事和见识麻木了,也正是在这种相处中,她慢慢放下了戒心,从陌生到熟悉,从吃惊到欣赏,又从欣赏到佩服,从佩服到心生好感,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地陷了进去。 直到今日,看到贾环为了自己,狠狠地教训了薛蟠一顿,曼达琳终于按耐不住,以西方女人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主动亲了贾环的脸颊。 然而贾环平淡的反应,无疑让这曼达琳有点失落,以至于现在幻失幻得起来,要知道在她原来的国度,她也是一名骄傲的贵族。 这时,全神贯注的贾环仿佛有所觉,再次抬起头看着曼达琳,笑问道:“不是让你先睡吗?还柱在这作甚?” “天啊,这家伙笑起来可真好看。”曼达琳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因为当贾环的目光望过来时,她竟有种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这是多么渴望得到对方的关注呢。 “三爷,你在写什么呢?”曼达琳的声娇柔得连自己都觉得害羞。 贾环愕然道:“你的嗓子不舒服?为何突然叫我三爷?” 曼达琳既羞且气,恢复了平常的语气,甚至故意粗着嗓子道:“我很好,没有不舒服。平儿姐姐说了,我不能再叫你贾,那样不合规矩,难道不是吗?” 贾环道:“我这里原本没那么多规矩,但你入乡随俗也好,有人时叫我三爷,没人时叫我贾也行。” “噢,那么贾,你整晚都在写什么呢?该睡觉了,平儿姐姐让我盯着你早点睡的。” 贾环哑然失笑道:“敢情平儿姐姐还给你安排了任务,好吧,我也快写完了,一会就睡。另外,我写的是八股文,只怕说了你也不懂。” 曼达琳有点不服气地道:“你不说,如何知道我不懂?我学习语言的能力很强,至少现在我基本能用你们的国语交流,难道不是吗?” 贾环若有所思地看着曼达琳漂亮的脸蛋,点头道:“你的语言能力确实很强,那我考考如何?” 曼达琳骄傲地仰起了下巴,仿佛在说,放马过来。 贾环便把自己刚写的这遍八股文章念了一篇,洋婢顿时伤傻了眼,如鸭子听打雷,满头都是问号。 贾环笑道:“听不懂?” “天啊,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你们的科举考试就考这些?那有什么用呢?能选拔到合格的人才吗?”曼达琳满脸疑惑。 贾环微笑道:“当然不止考八股文,还有经义、策论() 和诗文。科举选才虽然有局限性,但沿用至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也成功选拔出大批治国理政的杰出人才,可见还是行之有效的,至少比现在的欧罗巴要强,难道不是吗?” 曼达琳顿时为之语塞,确实,如今大部份的欧洲国家还在沿用君主赐封制,官僚阶层完全被贵族垄断了,普通人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反观大晋的科举制度,至少平民百姓可以通过考试来改变命运。 “你先去睡吧,我一会也睡了!”贾环挥了挥手,继续埋头写文。 曼达琳有点不服气,但也反驳不得,便道:“你今天把那薛蟠修理了一顿,难道不怕你什么姨妈和宝姐姐生气?” 贾环抬头讶然道:“曼达琳,你现在也学会八卦了?” “八卦是什么?” “就是多管闲事,跟那街边的碎嘴婆子一般。” 曼达琳白了某人一眼,然后悻悻地走了开去,一头趴在自己那张小塌上,用被衾蒙着头生闷气。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这洋婢虽然长得高挑,但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比平儿还要小一岁多,逗两句就生气了,不过,她现在趴着的姿势却过于引人犯罪了。 曼达琳那梨形身材本来就惹火之极,如今趴在那儿,那蜜瓜一般的臀线简直美妙难言,欣长紧致的玉腿,纤腰削肩,浑身上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害得贾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回了目光,继续未竟之写作大业。 第二日一早,贾环便与卢象升在约定的地方碰面,然后一道前往应天府府学报名参加岁考。 一般情况下,秀才每年都得参加一场岁试,相当于定期测验。岁考优等的秀才称为禀生,政府有一定的补助,其次是增生和附生,如果岁考不及格,或者连续三年不参加岁考,将会被剥夺秀才功名。 只有通过了岁考的秀才,又或者本年通过院试刚获得秀才功名的生员,才有资格参加乡试,不过岁考的难度不大,一般都能通过,而以贾环和卢象升的水平,自然轻松通过了岁考,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乾盛七年七月二十五日,距离八月初六的乡试还有十天时间,贾环终于把一切手续都办妥了,只静候开考就行了。 这一日,贾环提着一堆生果茶叶之类,来到了薛家府门前,客气地报上名字道:“贾环前来拜访,有劳通传一声。” 那负责看门的家丁一见贾环的气度便知不俗,待对方自称是贾环后,态度顿时更加恭谨了,急忙报了进二门。 “夫人,刚才门子传话,说外面有一名书生登门拜访,自称贾环,应该是姨老爷家的环三爷,要不要请进来?” 薛姨妈闻言一喜,不过马上又面色微沉,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约莫盏茶功夫,贾环被领了进来,眼见厅内只有薛姨妈一人,并未见薛宝钗,不由有点失望,便上前行礼道:“环儿给姨妈请安,姨妈近来可还好?” 薛姨妈微笑道:“好,环哥儿几时到金陵的?” “七月十七那天到的,一直忙于准备秋闱的事,直至今日才得空来给姨妈请安。” “噢,原来如此,那可都办妥了?” “办妥了,只等开考进场。” “那就好,以环哥儿的才学,这回必定高中了” “承姨妈吉言,宝姐姐今天不在家?”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一早便出门盘账去了,宝丫头生来便是劳苦命,谁让她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大哥,非但指望不上,还终日在外面惹事生非。” 贾环暗皱了皱眉,薛姨妈似乎是话里有话,而且态度明显不如以往亲近了,莫非薛蟠这货竟然告了我黑状? () 不过,贾环既然敢出手收拾薛蟠,自然不怕这货告黑状,因为他知道宝钗最是明事理的,至于薛姨妈本来就宠溺纵容薛蟠,生气也很正常,如今还能客气地接待自己已经是很难得了。 换而言之,薛姨妈生气,本在贾环的意料之中,只是薛蟠这货实在太可厌,宁愿薛姨妈生气一回也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否则就这货的尿性,肯定还会纠缠不休,贾环可没那耐心和功夫跟他周旋。 第358章 薛小妹定娃娃亲,苦香菱暂脱苦海 由于察觉到薛姨妈的疏离之意,贾环也不便再多待了,又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如此一来,薛姨妈反倒有点过意不去了,毕竟贾环对自己一家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又想起当时贾环不惜以身为质的感人场景,便出言挽留道:“环哥儿吃了午膳再回。” 贾环婉拒道:“姨妈好意留饭,原不该辞,但秋闱在即,实不敢稍有松懈,且待考完了乡试再来领。” 薛姨妈闻言点头道:“噢,既然如此,那姨妈便也不留你了,倒是举业要紧。” 贾环正打算离开,薛蝌却正好从那边府里过来了向薛姨妈请安,见贾环在此,连忙见礼道:“环三爷来了,多早晚到金陵的?” 贾环微笑道:“有八九天了吧,一直忙着准备秋闱的事,所以今天才得空登门拜访。” 薛蝌恍然道:“原来如此,以环三爷之才,这次下场乡试自当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了。” 待二人客套了片刻,薛姨妈便问道:“蝌儿这是打哪里来?” 薛蝌答曰:“梅翰林登门拜访,侄儿才刚把人送走了。” 薛姨妈连忙问:“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倒没要紧的,只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梅瀚林还指点和考究了侄儿的学问,鼓励侄儿好生向学,不要气馁,争取三年后通过府试和院试,光大门楣。” 薛姨妈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是来提退婚的呢,倒是唬了我一跳。” 薛蝌摇头道:“怎么会呢,梅翰林乃圣人门徒,谦谦君子,最是守信,既然两家定下了婚约,又岂会随意反悔食言,伯娘大可放心。”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蝌儿你还小,经历的人事不够多,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这世上许多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当初你爹和那梅翰林一见如故,两家仓促订下了娃娃亲,如今你老子娘都没了,失了依靠,难保人家没有想法,不过现在看来,你爹生前并没有看错人,那梅翰林倒是个人品极好的,想必家教也不会差,琴丫头嫁入梅家倒不必担心受委屈。” 薛蝌点头道:“梅家乃诗书瀚墨之家,妹妹能嫁进去,那是她的福气,待孝期满了,我便送她进京完婚,也好了却爹娘亲生前的一庄心愿。” 薛姨妈摇头道:“哪有哥哥未娶,妹妹便先出阁的道理,自然是你先成了亲,再考虑琴丫头出阁了。这几年婶娘先替你物识好人选,待孝满了便完婚,然后再操办琴丫头的婚事。” 薛蝌看了在场的贾环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但凭婶娘作主便是了。” 贾环心中一动,记得在原著中,薛宝琴的确是从小便与一户姓梅的人家订了娃娃亲,后来薛蝌送妹妹进京待婚,暂时借住在贾家,自此薛小妹便进入了大观园的视角,并且展示出在诗词上的惊人才华,不过原著中并未具体提到薛宝琴夫家的情况,只知其公公是一名翰林,姓梅,而关于其未来丈夫,更是只字未提。 这时,薛姨妈才醒起了贾环还在,便笑道:“只顾着说话,倒忘了环哥儿,既然蝌儿你正好来了,便替我送环哥儿出去吧。” 薛蝌讶然道:“环三爷这就要走了,不用过午膳再回?” 贾环微笑道:“姨妈倒是要留饭,奈何我忙于学业,实在没时间,下次再领吧。” 薛蝌闻言便领着贾环离开了后宅,一边走一边闲聊。贾环有点好奇地问道:“原来琴妹妹已有夫家了?” 薛蝌点头道:“是家父生前订的娃娃亲,对方是个翰林,康平年间进士,乃诗书瀚墨之族,仔细算来,却是我们高攀人家了。” 贾环试探道:“这位梅翰林现居何职?” “六品翰林修撰,虽然品秩不高,但胜在() 清贵,而且满腹经纶,对了,如果是平时,我倒是可以代三爷引见,但现在却不行了。”薛蝌有点遗憾地道。 贾环奇道:“这是为何?” 薛蝌压低声音道:“因为梅翰林正好点了今科南直隶乡试的同(副)考官,环三爷是本科乡试考生,考前自然不便私下相见了,免得招人嫌疑。” 果然是此人,贾环其实早就猜到几分了,没想到薛宝琴的未来家公竟是这位,王子腾的女婿——梅玉成。此人看上去才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古人普遍成亲较早,估计儿子也有十几岁了,只不知品貌如何,能否配得上薛宝琴。 按照红楼原著曹公的笔墨描写,薛宝琴的容貌甚至还在金陵十二钗之上,才情更是绝伦,由于打小便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行商,所以性情活泼,见识也极广,曾一口气作了十首怀古诗,而且在大观园诗社的表现也十分不俗,就连贾母也对她也赞不绝口,说她比画儿上的人还好看,甚至生出为贾宝玉讨亲的念头,直到得知薛宝琴早许了梅家,这才无奈作罢。 曹公笔下的薛宝琴简直是完美的化身,以至于有点不真实,不过从贾环的角度来看,薛小妹的容貌确实极美,但要说强过宝钗和黛玉,那就有待商榷了,只能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罢。 很快,薛蝌便把贾环送到了薛府门外,沐野和金宝两名小厮已在那候着了。 贾环挥手道:“蝌二爷且回吧,不必再送了。” 薛蝌拱手道:“环三爷慢走,预祝三爷乡试顺利,一举中式,荣登桂榜,薛蝌静候环三爷佳音。” 贾环微笑道:“承蝌二爷吉言,对了,先前听蝌二爷说,打算三年后下场参加府试?” 薛蝌尴尬地点了点头道:“蝌生性愚钝,委实不是读书的种子,府试也参加了两回,均名落孙山,如今更是流年不利,一年之内连失怙恃,重孝在身,需三年孝满才能再下场。 如今家道中落,重担在肩,我本早已经打消了科举仕途之奢念,一心操持家业生计,扶养小妹,但听了梅瀚林一席话,倒是颇受鼓舞,免不了三年后再厚颜下场一搏,不敢奢望中举,考个秀才亦可稍慰平生了。” 贾环正容道:“蝌兄弟切勿妄自菲薄,须知有志者事竟成,贾环与君共勉。” 薛蝌精神一振,笑道:“承蒙环三爷看得起,蝌自此当加倍努力。” 贾环点了点头,登鞍上马,薛蝌犹豫了一下,上前道:“环三爷可知蟠大哥病了?” 贾环微愕,摇头道:“并不知,薛大爷得了什么病?可严重不?” 薛蝌道:“闹肚子,一直呕吐腹泻,三天了才止住,又将养了几天才渐渐好转,如今倒是没大碍了,只是饮食还以清淡为主。” 贾环不由暗汗,估计是鱼缸的水不干净,薛蟠这货喝了一肚子,所以得了急性肠胃炎,看样子够呛的,这回怕是要长记性了,只是如此一来,薛姨妈恐怕更要生自己的气了,难怪总是淡淡的,罢了,以后再想办法补救吧。 “姨妈刚才倒没跟我提起,如今倒不好再返回看望薛大爷了,劳烦蝌二爷代为问好。”贾环叮嘱了薛蝌一句便策马而去。 ………… 再说薛姨妈吩咐薛蝌送贾环出门后,一名婢女便急急来报道:“大爷闹起来了,不肯喝药,还打了香菱,太太快去瞧瞧吧。” “这个不省心的孽障,又发什么疯!”薛姨妈急急赶到薛蟠的住处,远远便听到香菱的哭声。 一进门,果见薛蟠正拿着一根门闩往香菱身上招呼,后者哭喊着卷缩成一团,护着脑袋的双手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旁边还有一只打翻的药碗。 那些围观的婆子和丫环倒有几个,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薛姨妈又() 惊又气,喝道:“孽障,大白天的没喝酒倒撒起疯来,好端端的你又打她作甚?快住手,你想打死她不成?” 眼见太太来了,那些围观的婆子这才敢上前规劝,从薛蟠手里夺过了门闩,可怜的香菱只蜷缩在地上痛哭。 薛蟠戳指骂道:“改天我身上大好了,非打死你这小娼婢不可,呸,连你也敢拦我!” “孽障孽障,香菱又怎么招惹你了?把人往死里打的!”薛姨妈皱眉问道。 薛蟠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往椅子上气呼呼地一坐。 一名婆子讪讪地道:“香菱姑娘刚才端来汤药,刚喂了一口,大爷就嫌烫,抬手就把药婉打翻了,又抢了门闩,说要到前面去打死环三爷,香菱姑娘拦了大爷一下,就被抡着打了。” 薛姨妈闻言便知怎么回事了,定是这孽障听说环哥儿来了家里,心里气不过,拿了门闩要去打人,香菱劝阻不成,反被打了一顿。 这时薛蟠那货也不知抽了那根筋,又跳起来抱过一只花瓶便夺门而出。薛姨妈吃了一惊,急忙喝道:“快拦住他,混账东西,你又要作什么反?” 一众婆子婢仆急急堵在门口,这才把薛蟠拦住,后者骂道:“统统滚开,今天蟠大爷非把环老三开了瓢不可。” 薛姨妈气急道:“混账东西,你再闹,环哥儿早离开了。” 岂料薛蟠这货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上次被贾环整惨,也整怕了,倘若贾环真站在面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如今听到贾环已经走了,这货反倒没了忌惮,跳得更加厉害,一边扯嗓子大骂贾环,一边硬要闯出门去。 薛姨妈气得上前揪着耳朵扇了两记后脑勺,薛蟠这货才消停,不过马上又把怒火转移到香菱身上,往其身上踹了两脚,骂道:“哭你娘的丧,老子还没死呢,不要脸的小娼妇,定是上次听到我要用你去换那洋婢,你便动了心思,暗中爱慕环老三,巴不得过去服侍他,所以才处处维护他,呸,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子就算把你卖到勾栏里,也不会便宜环老三。” 香菱挨了打骂,本来就满腔委屈愤懑,又闻薛蟠骂得如此决绝恶毒,更是心都凉透了,哭着道:“婢子若有那种想法,天打雷劈!” 薛姨妈脸色铁青,颤声道:“孽障,香菱自打进了咱们家,服侍起主子来几时不是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你既然不待见她,当初何故要抢回来?还闹出了人命官司,罢了罢了,这便叫人伢子来领走,多少卖几两银子,也总比让你打死的好。” 薛姨妈说完便让人把香菱带下去发卖,后者却哭着不肯走,正闹得不可开交,有人叫道:“姑娘回来了!” 片刻,果见薛宝钗领着婢子莺儿和文杏赶来,头上还戴着一顶幂篱,热得香汗淋漓。 原来薛宝钗刚从外面盘账回来,听闻大哥又闹腾,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赶来灭火。 香菱一见宝钗,顿时如获救星,哭着上前跪道:“姑娘救我,太太要把我卖了,婢子宁愿死也不出这个门。” 薛宝钗见到香菱浑身伤瘀,哭得不成形,不由大吃一惊,莺儿和文杏二婢更是既气愤又同情,这都打成什么样了,分明是要人命嘛,大爷也太过份了。 薛宝钗温言安慰了香菱几句,这才对薛姨妈问道:“好端端的,娘亲何故要卖香菱?” 薛姨妈气咻咻地道:“还不是你大哥闹的,既然如此不待见,倒不如卖了的干净,大家过太平日子,省得家宅不宁。” 薛宝钗笑道:“娘亲你又气糊涂了,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有卖人之说,倘或让外人听了,岂不笑话,既然大哥不要她,便留着我使唤吧,正好我缺人使。” 香菱急忙跪倒在薛姨妈面前哀求,情愿跟() 着姑娘,薛姨妈本来也是个慈和之人,刚才只是气头上,并非真要把香菱卖了,此时便也默许了。 薛宝钗让莺儿把香菱扶下去上药,一面责道:“大哥才病了一场,不好生将养着,又动什么肝火?还把香菱打成那样,忒不像话了,香菱再有不是,好歹也服侍了你几年。” 薛蟠瞪着牛眼道:“是这贱婢自找的,谁让她维护环老三!” 薛宝钗微愕,目光望向薛姨妈,后者沉着脸道:“环哥儿今天上门向我请安,这孽障知道了便生了一股邪火,抄起门闩想打人,香菱拦了他一下,他就打香菱,还说了一堆混账话。” 薛宝钗心中一紧,脱口道:“可打着了?”说完不觉脸上微热。 薛姨妈看了女儿一眼,心里暗叹,摇头道:“环哥儿坐了一会就告辞了,倒没有打着。” 薛蟠怪眼一翻,牛比哄哄地道:“要不是你们拦着,我非打死环老三不可。” 第359章 乡试开考 薛姨妈斥道:“又说的什么混账话?且不提亲戚情面上,环哥儿还救过你的命呢,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对人家喊打喊杀的。” 薛蟠冷笑道:“环老三的确救了咱们不假,可若不是他把凶匪亢大勇往应天府地界驱赶,咱也不会遇险,也就犯不着他来救了。” 薛姨妈被气笑了:“你这是强词夺理,敢情环哥儿剿匪,保护百姓还有错了?你让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作何感想?” 薛蟠白眼一翻道,耍浑道:“爱咋想咋想,反正老子不欠他环老三的,以后他若敢上门,我便打将出去,总之,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我薛蟠与环老三势不两立。” 薛宝钗闻言心里不是滋味,一边是亲大哥,一边是贾环,她夹在中间替谁说话都不好,只能黯然神伤,瞬间心灰意冷,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别吵了,大家消停一会吧。”说完便落寞地转身走了出屋去。 薛姨妈眼见女儿身心俱疲的样子,既心疼又是无奈,生气地戳了一指薛蟠的脑门道:“都是你惹的,放着生意不管,终日花天酒地,还惹事生非,你看哪家的姑娘像你妹妹那样,栉风沐雨,累死累活,终日为家计奔忙的?你这个当哥的不心疼她不说,还惹她伤心。” 薛蟠委屈地道:“娘亲你也不是只知道埋怨我?环老三可把我整惨了,要不是我命硬,只怕已经一命呜呼了,你还替他说话呢,到底我是亲儿子,还是环老三是你亲儿子?” 薛姨妈气道:“孽障,说的什么混账话,若是别人就算了,娘亲告到应天府衙也要讨个公道,可是环哥儿到底救过咱们全家性命,你让为娘怎么办? 况且,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收拾你?都是你自找的,那香菱不是个美人胚子,好好放着家里现成的不要,偏要骚狗似的讨人家环哥儿的宠婢,你不要脸,为娘还要脸呢!” 薛蟠被骂得狗血淋头,又自嘴硬道:“一个婢女而已,值当什么,我又不是白讨他的,用香菱和一座房子换呢,他环老三不乐意,拒绝就是了,犯得着把孩儿往死整,罢了,既然娘亲和妹妹都护着他,以后我大不了绕着他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也省得娘亲和妹妹不快。” 薛姨妈年近半百,只得薛蟠一株独苗,本来便过于宠溺,此时见儿子说了软话,反而又心疼起来,叮嘱其好生养病,又另安排了一名伶俐的丫头接替香菱服侍薛蟠,这才离开了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 “唉!”薛姨妈刚坐落便叹了口气。 婢女同喜同贵正在旁边侍候,一个捶腿,一个倒茶。同喜一边倒茶,一边道:“太太可是还在为大爷的事烦心?” 薛姨妈又叹了口气道:“环哥儿什么都好,只是性格过于强势了,只要惹了他不快,不管是谁也不留情面,下手还不知轻重,罢了,以后还是少见为好,下次他若再来拜访,便找个理由让门子把他打发走吧,我也是惹不起的。” 同喜和同贵对视一眼,看来太太这次真生气了,环三爷是个不错的人,倒是要替他回旋一二。 “太太,婢子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同喜一边把茶端给薛姨妈,一边笑道。 薛姨妈抿了一口茶道:“有什么当不当的,你们也服侍我十几年了,说这些岂不见外!” 同喜小心翼翼地道:“依婢子看来,环三爷到底是带过兵剿匪的爷们,手上沾了血的汉子,又岂会没点气性?譬如咱舅老爷,也是戎马一生的人物,杀伐果断,如今高居兵部尚书一职,他只是看着你不说话,那气势就够慑人的,谁还敢触犯他? 环三爷表面温文尔雅,但内里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又对身边的侍婢极宠,大爷不知就理,犯了他的大忌,他生起气来教训大爷一顿也是常情。” 同贵笑着() 附和道:“是啊,而且婢子觉得环三爷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恐怕他也没料到大爷呛了那污水进肚子会大病一场。” 薛姨妈只沉默不语。 同喜又道:“婢子斗胆说一句,大爷也老大不小了,还终日那样胡混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偏生他也不怕太太,姑娘的话他倒听得进去,但回头便忘了,依然我行我我素,没人能制得了他。所以婢子觉得,如今环三爷教训他一顿,让他吃个亏反倒是好事。” 薛姨妈皱眉道:“什么好事,闹得死仇似的,倒是宝丫头夹在中间为难。” 同喜笑道:“太太别看大爷闹得凶,喊打喊杀的,婢子却是瞧出来了,大爷定是怕环三爷的,否则以大爷那霸王性子,早找上门去报复了,还用得着环三爷自己上门。” 薛姨妈心中一动,细细回想了一遍,还真是如此,就蟠儿这霸王,如果真要打人,香菱如何拦得住,只怕一早就冲出来了。 这时同喜又道:“所以啊,婢子觉得大爷畏惧环三爷倒是件好事,正该有个人来管束他。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若大爷真改了,学得环三爷几分本事……” 薛姨妈没等说完便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别说几分,蟠儿能学了环哥儿一点皮毛,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同贵笑道:“那环三爷以后若上门来,太太见还是不见?” 薛姨妈笑斥道:“敢情你们是当说客来了,到底拿了多少好处?” 同喜忙跪倒道:“婢子也是就事论事,太太觉得对便听,若不中听,便当婢子胡言乱语好了。” 薛姨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起来吧,我自有考量。”说完便站起身,往薛宝钗的往处行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眨眼便至大晋乾盛七年的八月初六。在这个金秋送爽,桂花飘香的时节,南直隶的乡试如期举行了。 南直隶的乡试在江南贡院内举行,其占地面积极广,可同时容纳两万名考生。这一日天未亮,贾环便起了床,在曼达琳的服侍下梳洗完毕,然后带上一应物品赴考,并且顺利进场拿到了号牌。 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连考三天,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内完成,所以说,这不仅是技术活,还是体力活,身体素质差点,只怕是熬不到最后的。 另外,乡试不同于童子试,每场考完是不发案的,直到三场考完后才会统一评卷,九月初才会揭晓最终结果。 第360章 祸事临头 林之孝站在江南贡院的大门外,远远地看着贾环顺利进了考场,这才招呼儿子林忠和林富二人离开。 林富不解地问:“阿爹既然想让我和大哥在环三爷面前好好表现,为何刚才不趁机上前见礼,也好让环三爷知道咱们特意前来给他送考啊,如此悄摸摸的,三爷也不知道,又岂会承咱们的情,念咱们的好?” 林之孝冷笑道:“咱们本是奴才,侍候主子是本份,若干了点鸡毛蒜皮的分内事,就指望着主子承你的情,念你的好,岂不可笑?” 林富神色讪讪的作不得声。 林之孝教训道:“若要主子看好你,你得比别的奴才会做事,比别人妥帖周到,甚至乎举一反三,不过,但要主子重用你,光凭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你还要管得住自己的嘴和手,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拿的更不要拿,你们老子我在府里管了十几年银库,凭的是什么?无非是“可靠”二字罢了。” 林忠和林富兄弟皆俯首受教。 林之孝又道:“环三爷是极聪明的,见着咱们只怕便猜到几分来意,如今乡试才开始,还是不要令他分心为妙,只等放榜之后再上门拜见吧。” 林忠看着贡院门前,还在等候入场的巨长考生队伍,砸舌道:“听说今年南直隶的考生有一万八千多人呢,阿爹觉得环三爷能否高中?若是落榜了,必然心情不好,到时咱们岂不是正好碰钉子上了?” 林之孝捋须道:“环三爷三年前便连中小三元,按理说沉淀了三年,学问理应更加精进了,又有林姑爷亲自指点,通过乡试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世事难料,落第也不是没可能的,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当下,父子三人便离开贡院,返回贾家位于乌衣巷的老宅。话说林之孝父子只是比贾环晚了一天进城,这段日子都住在贾家原先的老宅,不过半个月来,一直没有打扰贾环,可见林之孝此人确实十分沉得住气。 且说林之孝父子三人返回贾家老宅途中,正好经过秦淮河边上的一家青楼,名曰“偎翠楼”,乃秦滩河一带极有名的勾栏,门面大档次高,姑娘的质素也极好,所以尽管消费高,但生意却是很好,吸引了大量的公子王孙,文人墨客前来闻香逐蝶,流连于此销金温柔乡中。 正当林家父子感叹此勾栏门面之奢华时,街上突然乱了起来,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杀气腾腾地赶到偎翠楼前,倾刻便将房前屋后团团围住,林家父子也被惊慌的人群挤到了街道一侧。 “咦,锦衣卫都出动了,如此大阵仗,恐怕不简单,不知哪个又要倒霉了。”林忠低声道。 林之孝严厉地瞪了儿子,示意噤声,一边抻长脖子看热闹。 这时刚好是早上七时许,偎翠楼还没开门营业呢,但是锦衣卫却不管这些,直接破门而入,并且逐个房间搜查,瞬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那些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以及留宿的嫖客狼狈地逃出来,白花花的肉身让人眼花缭乱,膛目结舌。 偎翠楼的老鸨又惊又气,不过面对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即便她后台很硬,此刻也不敢挺腰子,只找到带头的那名锦衣卫百户,一边塞了一锭银子,一边陪着笑脸道:“将军万福,不知何事竟惊动了你们大驾?姑娘们胆子小,受不得惊,还望将军高抬贵手,万事好商量。” 那锦衣卫百户熟练地收了银子,笑道:“妈妈放心,我们只是奉命前来抓一名犯人,与你偎翠楼无关,抓到人就马上走。哎,弟兄们悠着点儿,不要横冲直撞的,吓着人家姑娘是事小,若是哪位仁兄惊慌之下折了鸟儿,岂不作孽!” 那些锦衣卫都大声哄笑起来,依旧乐此不彼地四处搜查,甚至趁机占些手足便宜,楼上楼下,惊呼声此起彼伏。 () 那老鸨心中暗怒,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问道:“将军要抓何人?奴家这儿向来是守法经营的,可不曾敢作女干犯科。”说完又暗中塞了一锭银子。 那锦衣卫百户这才大喇喇地道:“金陵薛家的大爷薛蟠,外号呆霸王者,可是在你们这里过夜了?” 老鸨暗吃了一惊道:“在的在的,只是薛大爷犯了何事?” 锦衣卫百户冷笑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事儿不小,你将他交出来便是,若敢私下藏匿,或通风报信让他逃跑了,只怕你这偎翠楼也甭想再开下去了。” 老鸨吓得脸色剧变,急忙道:“薛大爷在后面的玉翠阁,奴家这就带您去。” 于是乎,老鸨领着一众锦衣卫,直扑偎翠楼的后宅,那里有几座单门独院,住着的都是当红粉头。 原来薛蟠这货近日已经大病痊愈了,结果故态复萌,依旧每天与一帮纨绔厮混,每日不是溜犬架鹰,就是眠花宿柳,昨晚在偎翠楼点了个红牌姑娘饮酒作乐,夜间便留宿在偎翠楼的玉翠阁里。 且说薛蟠那货荒唐了一晚,累得够呛,此刻还在呼呼大睡呢,并不知道已经祸事临头。 嘭…… 随着一声大响,房间门被暴力撞开了,那名锦衣卫百户带着弟兄们撞门而入。 “啊!!!” “呀!!!” 床上响起了两声尖叫,紧接着,两具白花花的人体便惊慌失措地跳起来,迅速扯上衣服遮挡要害部位。 看得出,这是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相貌姣美,正是偎翠楼的红牌之一,男的却也十分俊俏,只是动作娇柔,眼神妩媚,看着别扭之极。 那锦衣卫头目愕了一下,继而脸色一沉,盯着那名娘里娘气的男子道:“你为何会在此?” 那名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表情忸怩地道:“周百户……你你来此作甚?” 这时,床上又是一阵响动,薛蟠那货打着呵欠坐起来,不满地嚷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惊扰蟠大爷的好梦?” 那周百户死死地盯着薛蟠,目光阴冷,嘿嘿冷笑道:“你就是薛蟠?” 薛蟠眼都不睁一下,好整以暇地道:“没错,就是你蟠大爷我,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难道不知道我薛蟠是谁?” 周百户怒极反笑,挥手喝道:“绑了!” 身后的锦衣卫立即一拥而上,把薛蟠擒住,这货才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睛大嚷道:“你们作甚?放开老子!” 结果睁眼发现来人竟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薛蟠这货顿时傻了眼,吃吃地道:“锦……锦衣卫?我犯了何事,你们抓错人了吧?” 周百户走上前,左右开弓扇了薛蟠两记耳光,笑骂道:“蟠大爷是吧?我入你大爷的,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嚣张一个试试?” 薛蟠被抽得脸颊红肿,人也清醒了几分,惊怒地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打人,锦衣卫就了不起?我舅舅是兵部尚书,姨夫还是国丈老爷,再打我一个试试?” 那周百户竟然丝毫不怵,抬手又给了薛蟠两记耳光,狞笑道:“讨饭的见过,还没见过讨打的,老子打你又如何!” “反了反了,你一个小小的百户,竟然打老子!”薛蟠又惊又怒,一边威胁道:“有种便报上名来,不整死你,老子就不是呆霸王。” 周百户冷笑道:“老子叫周化,金陵镇抚司,雷镇抚麾下的百户,可认准了,别到时在阎王爷跟前告错了状,带走!” 薛蟠虽然浑,但闻言顿时意识到不妙了,一股寒意直透脑门,连最后一点酒意也吓跑了,一边挣扎一边惊叫道:“我又没犯事,凭什么抓我?” 周() 化嘿笑道:“蟠大爷名下是不是有一座船场叫顺兴隆?” 薛蟠愕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是本大爷的船场。” “大约一个多月前,你卖了一批旧船,是也不是?” 薛蟠又点了点头。 周化冷笑道:“那就没错了,带走!” 一众锦衣卫立即押着薛蟠往外走,任凭他如何挣扎叫喊也没用。 薛蟠的两名小厮听到动静,急忙赶来拦阻,结果当场就被锦衣卫拍翻在地。 “我被锦衣卫冤枉了,快去找太太,给舅爹和姨爹写信,对,快去找贾雨村救我!”薛蟠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周化嘿嘿冷笑道:“尽管找人去,别说贾雨村,就算王子腾亲自来也不好使。” 薛蟠被押出去后,周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名衣衫不整的美男道:“你好大胆子,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美男吓得瑟瑟发抖,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叩头求饶道:“奴家一时猪油蒙了心,周大哥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告诉镇抚大人,否则奴家就惨了,只要周大哥保存奴家,奴家以后都依周大哥的。” 两男一女,极尽xx之能事,其间种种,实在难以描述。 三人尽兴后大被同睡,一直睡到天亮,岂料竟被突然闯门而入的锦衣卫逮了个正着,而那周化却是金陵镇抚司镇抚雷正法的心腹,那男宠生恐被告发,当场吓得六神无主。 第361章 四处求助 薛宝钗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今天一早便如往常那般起床梳洗,完毕,却破天荒地坐在梳妆台前对镜出神,宛如入定了一般。 这时婢女莺儿正好取来了早点,见状不由暗暗奇怪,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于是搁下食盒走到宝钗身后。 薛宝钗又自怔怔地出神,竟然没有发觉莺儿的到来,但见镜中佳人秀发如墨,脸似明月无瑕,眼若水杏明澈,樱唇不点而红,娥眉不画而翠,端庄娴静,温婉大方。 “姑娘怎么了?”莺儿轻问道。 薛宝钗冷不防吃了一惊,责道:“小蹄子倒吓了我一跳,走路也不带点声的。” 莺儿笑道:“姑娘自己发怔,也不知在想什么如此入神,现在反倒怪婢子走路不带声。”说完瞥了一眼梳妆台上那副錾了字的长命金锁,若有所思。 薛宝钗忙将金锁戴上,然后放到衣服的里面,并扣上外衣的排扣,一边问道:“大爷昨晚可回来了。” 莺儿摇头道:“没听说,怕是没回吧。” 薛宝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屋外走去。莺儿忙提醒道:“姑娘还没吃早点呢。” 薛宝钗道:“今天不出门了,待会再吃,我先到园子里散一散闷。” “噢,休息一天也好,姑娘这段时间也累了。”莺儿欢喜道,又忙取了一件披风跟出屋去。 时值仲秋,天高云淡,燕走雁飞。薛宝钗来到后花园,抬头一眼,这才猛然发觉部份庭树的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秋风偷偷染黄了,又有片片残叶打着旋子从枝头上飘落,更是平添了几许寂寥之意。 薛宝钗并非多愁善感之人,眼见此情景,亦不由有点情绪低落起来,轻道:“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又是一年秋了。” 莺儿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记得咱们离京南归时才正值初夏,展眼便至中秋了。遥想当年姑娘上京去,本欲应诏选秀,岂料阴差阳错,鞑靼人破关南下,朝廷取消了选秀,姑娘到底在京蹉砣了数载,如今又总是没日夜地忙碍,年年复年年,长此以往,没得把自己大好青春也耽搁了。” 眼前秋景萧索,再闻听莺儿此言,薛宝钗亦禁不住心有戚戚然,她当年参加选秀,本意是想帮扶家族,但最终还是没有选上,展眼便是三年期,兄长依旧不成器,甚至变本加厉,自己年将十六,试问还有几年青春可供消磨? 恰在此时,一阵秋风吹来,扬起满院落叶,薛宝钗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只觉寒意侵肌。莺儿忙将披风替其系上,一边道:“亏得婢子带了披风,秋已深,清晨还是挺凉的,姑娘可仔细着了风寒。” 薛宝钗紧了紧披风,欣慰地道:“以往你总是丢三落四的,如今倒越发周全了。” 莺儿得意地道:“跟着姑娘这么多年,婢子就算再笨也总该有些长进才是。” “咱们往那边走走吧。”薛宝钗顺步走进一临水的凉亭中,栏杆下是一方小池塘,长满了菱角,那菱角花早已开败,只剩一池的绿色浮萍。 莺儿喜道:“这些菱角也是时候采了,新鲜的最是香甜爽口了,待我下去采些上来给姑娘尝尝鲜。”说完便撸起衣袖,意欲从旁边的假山上爬下去。 薛宝钗虽然也爱吃鲜菱角,不过还是急忙拉住这莽丫头道:“那就馋成这样了,摔下去可不是顽的,回头让管事的找几个小子进来一势儿采了,你想吃多少没有?” 莺儿吐了吐舌笑道:“那得等,倒不如咱们现摘现吃的痛快。” 二人正说着话,却见香菱神色慌张地寻了过来,未进凉亭便急声道:“大爷被锦衣卫抓了,姑娘快去。” 薛宝钗大吃一惊,快步走出凉亭迎上前,急问道:“大爷因何被抓?” () 香菱摇头道:“婢子也不清楚,是跟大爷的小厮回来报信的,说大爷在偎翠楼中被锦衣卫带走了。” 薛宝钗并不知道偎翠楼,但一听这名字便猜出是勾栏妓院之流了,怕不是大哥又与别人争风吃醋起冲突了吧,可就算是一般的命案,也不应惊动锦衣卫才是啊。 薛宝钗不由心惊肉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急急赶往薛姨妈屋里,刚进门,便见娘亲脸色苍白,神色惊惶,地上跪着两名小厮,正是日常跟随薛蟠那两人,此时这二人脸上都带伤瘀,形容狼狈,跪在那瑟瑟发抖。 “宝丫头,你哥哥被锦衣卫捕去了,这如何是好啊!”薛姨妈一见宝钗到来,顿时红着眼颤声道。 薛宝钗定了定神,安慰道:“娘亲莫急,锦衣卫再厉害也是讲国法的,大哥平日虽浑,也断乎不会干出谋逆之事来,怕是日常争风吃醋,无意间得罪了锦衣卫的人也未可知,横竖不过托人使些银子便罢了。” 薛姨妈哭道:“这次不一样,听说是跟船场有关,那抓人的锦衣卫百户叫什么化的,还放言,别说贾雨村,就连你舅爹王子腾亲自来也不管用。” 薛宝钗闻言心头大震,贾雨村乃应天府尹,自己的舅舅王子腾更是兵部尚书,妥妥的正二品大员,当朝实权人物,对方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看来大哥犯的事并不小,人家手里估计还有真凭实据呢。 “对方真是这样说的?若敢夸大其词,可饶你们不得?”薛宝钗目光望两名小厮,严声喝问。 两名小厮忙道:“那领头的锦衣卫百户自称周化,乃南京镇抚司雷正法的手下,他的确是这样说的,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薛宝钗忙问:“那对方为什么抓人?” 小厮吃吃地道:“奴才也不清楚,恍惚跟大爷上个月卖掉的那批旧船有关。” 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莺儿失声道:“对了,记得大爷上月确实卖掉了船场里的旧船,那买家很急,第二天便把船都提走了,姑娘觉得奇怪,便多问了大爷几句,结果大爷却一问三不知,只管收了人家的银子便把船卖了。” 薛姨妈跺足道:“坏了坏了,那杀千刀的肯定是买了船去干那不法勾当,倒把蟠儿给连累了,这孽障总是顾前不顾后的,现在把锦衣卫都惊动了,也不知那杀千刀的干了什么坏事,这如何是好啊!” 薛宝钗这时反倒淡定下来,安慰道:“如果只是卖船的事,那应该干系不大,无论对方作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大哥只是正当做生意罢了,并未有串谋合伙之实,顶多落个不察之罪罢了。” 薛姨妈闻言心中稍安,点头道:“你说的是,但出动了锦衣卫,终究不是小事,而且锦衣卫大牢可不是顽的,你哥哥娇生惯养,如何抵受住的,还是赶紧把人弄出来为好,即便多花点银子,也权作是破财消灾了。” 正说着,薛蝌和薛宝琴兄妹也闻讯赶来了,前者急问道:“伯娘,大姐姐,我听说大哥被锦衣卫抓了,大哥到底犯了何事?” 薛宝钗道:“现在还不甚清楚,估计是跟哥哥上月卖掉的那批旧船有关,蝌兄弟来得正好,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不便出面,你如今马上去金陵镇抚司衙门大牢探视,若能见着哥哥本人,应该便能问清来龙去脉了,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薛蝌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但锦衣卫若是不让探视又如何?” 薛宝钗暗叹了口气,蝌弟胆小平庸,终究是不能周全之人,若是环兄弟在此……唉,环兄弟今日刚入场参加乡试,此刻又如何能惊扰他分心? 薛宝琴虽然年纪比哥哥薛蝌小,但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行商,反而更加练达一些,提醒道:“哥哥可别默守成规,对方若不让探视,试着给点好处,实在不行便去找() 那贾雨村帮忙吧,这位是个有能耐的。” 薛姨妈点头附和道:“对,找贾雨村,当年蟠儿犯了人命官司,也是他帮忙摆平的。” 薛蝌喜道:“伯娘说得对,贾雨村当年起复,靠的便是咱们王家,如今蟠大哥有难,他应该投桃报李才是,侄儿这便去了。” 薛宝钗却欲言犹止,眉间隐有忧色,因为据她观察,贾雨村这种人最善投机钻营,而这种人也往往最是自私凉薄,锦上添花的事他是乐意干,但雪中送炭却是断然不可能的,不落井下石就烧高香了。如今自己舅舅王子腾虽然还身居高位,但是难保不被义忠亲王的案子拖累,从那锦衣卫百户周化敢放言王子腾亲自来也不怕,便可见一斑了,像贾雨村这种人真的还会像以前那般为王家出力吗? 不过事急从权,所以薛宝钗最终没有明言,免得娘亲和薛蝌他们失望,而且试一试也好,也许管用也说不定。 于是乎,薛蝌便匆匆去了,半日,一名小厮回来禀报道:“二爷先去了镇抚司,但把门的狱头不让进,塞了银子也不管用,说大爷犯的是大案要案,一律不许探视。二爷没办法,如今已往应天府衙去了。” 薛姨妈闻言又急得手足无措,催着薛宝钗马上给王子腾和王夫人写信求助。宝钗虽然聪慧,但到底只是女流,没权没人脉,此刻也是徬徨无计,便分别写了两封信,派家人骑快马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薛宝琴叹道:“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一来一回已将近一月光景,远水难救近渴,就怕大哥在牢里也吃不消啊。” 薛姨妈闻言更加心焦了,眼泪又掉下来。薛宝琴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咱们四处求神拜佛,倒忘了身边的一尊真佛了!” 薛姨妈忙问:“哪来的真佛?” 薛宝琴望着薛宝钗笑道:“环哥哥啊。” 薛姨妈眼前一亮,脱口道:“对啊,我咋忘了环哥儿呢,他当初将兵剿匪,与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共事,彼此一定相熟,而南京镇抚司衙门的镇抚正是易洪的下级,若环哥儿出面说情,人家指不定就放人了。” 薛姨妈一边说,一边望向薛宝钗,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上次由于你哥的事,娘亲冷落了环哥儿,宝丫头你向来与你环兄弟亲厚……” 薛宝钗脸上微热,她明白娘亲的意思,不过是想让自己出面请贾环帮忙罢了,便道:“娘亲忘了今日是乡试开考的日子了?” 薛姨妈急道:“对啊,我倒忘了这个了,环哥儿如今只怕正在考场里应试呢,三日后方能出场,这如何是好呢!” 薛宝琴笑道:“伯娘莫急,就大哥那性子,在大牢里吃几天苦头未必不是好事,也不急在这几天了。” 薛宝钗轻道:“乡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后一天出场,第二天又得入场,对精神和体力消耗巨大,这个时候咱们还是不要打乱环兄弟的节奏为好,免得他分心,还是等三场考完再说吧。” 薛姨妈皱眉道:“那得等十天,你哥也不知能不能熬下去,指不定把小命都搭上了,不如待环哥儿考完第一场就找他帮忙吧,横竖花不了多少时间。” 薛宝钗默然无语。 薛宝琴见状忙道:“伯娘莫急,环哥哥一考就是三天,即便出场也肯定没有精力去应酬别人,指不定回到家中倒头便睡了。而且环哥哥已经耽搁了三年,好不容易遇上了恩科,若因为大哥惹的麻烦令他分心落第,实说不过去啊,不如再等等吧,毕竟关乎他的一生仕途。咱们家不比普通人家,锦衣卫即便再凶残,也不敢草菅人命,顶多就是大哥吃点苦头而已。” 薛姨妈看了一眼沉默的宝钗,不由暗叹了口气,即便心有不快,也只能作罢了。 又过了半日,薛蝌派了一名小厮回来禀() 报:“二爷找了贾雨村帮忙,镇抚司那边已经同意探视了,二爷让奴才回来取些被铺衣物,给大爷一并送去。” 薛姨妈大喜过望,连忙命下人收拾装车送往镇抚司衙门大牢外,让薛蝌捎给大牢中的薛蟠。 “阿弥托佛,真真是人家贾雨村有本事啊。”薛姨妈双手合拾念了一声佛,喜上眉梢,看样子显然认为儿子很快就能脱身了。 第362章 特殊关照 南京镇抚司衙门大牢,薛蟠这货的酒已经完全醒了,正在牢房内坐立不安,一半是焦急害怕,另一半倒是牢内的“陈年老蚤”治的,蟠大爷养处尊优,那身白嫩的肥肉如何抵受得了,所以痒得他不停地抓挠,仿佛耍猴戏似的。 另外还有几名囚犯与薛蟠关在同一间牢房,眼见这位衣着华贵,身上肯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不由心生贪念,但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来历,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薛蟠那货虽然浑,但感知危险却是所有动物的本能,所以当这些囚犯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时,他也察觉不对劲了,不过这货一向横行霸道,非但不害怕,反而白眼一翻,斥道:“看什么看?仔细眼珠子给你们抠出来,也不打听打听,这金陵城中谁敢招惹你蟠大爷我,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觊觎老子,狗脑子给你打出来信不信?” 几名囚犯相视一眼,均目露愠意,但世人多是欺软怕硬的主,眼见薛蟠如此蛮横,怕是来头不小,他们倒是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时,幽暗的大牢内突然明亮了些许,原来是牢门打开了,只见那牢头领着一人进来,大声道:“薛蟠,有人探视。” 薛蟠大喜过望,双手握着铁栏,试图把脑袋探出去,大声嚷道:“我在这里。” 来人正是薛蝌,他急急走到牢房前道:“大哥!” “蝌兄弟,你怎么才来,这鬼地方老子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哎,那谁,快把门打开,放老子出去。”薛蟠指着领路的牢头颐指气使地道。 那牢头不由气乐了,狞笑道:“放你出去,白日做梦吧,他奶奶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薛蟠愕了一下,连忙问道:“蝌兄弟,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薛蝌支吾道:“蟠大哥莫急,我待会再跟你说。”说完转身对着牢头客气地道:“在下能不能跟大哥单独聊几句?” 那牢头刚才已经收过薛蝌的好处,冷哼一声道:“就一炷香时间。”说完转身行了开去。 眼见牢头离开,薛蝌这才低声道:“大哥你恐怕要在这暂时待几天了。” 薛蟠闻言顿时拉下脸道:“为何?你们没派人送信给舅爹和姨爹吗?” 薛蝌无奈道:“派了,可是远水难救近火呀,只能委屈大哥一些时日了。” 薛蟠急道:“那就去找贾雨村啊,他是应天府尹,前几年我犯的人命官司也能摆平,这次肯定也肯定没问题。” 薛蝌苦涩道:“自然找了,要不是贾大人帮忙,我只怕连这牢房也进不来呢,大哥,你老实说,那批旧船你到底卖给什么人了?” 薛蟠一脸无辜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欢场上认识的人,我跟人家也不熟,只知道那家伙叫六爷。” 薛蝌禁不住埋怨道:“大哥你也太糊涂了,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就把船卖了,现在好了,竟惹出祸事来。” 薛蟠白眼一翻道:“我就卖了一批旧船而已,犯什么事了?天下间做买卖的多了去,难道都对顾客刨根问底不成?” 薛蝌顿时为之语塞,情知再问下去也肯定问不出什么,反倒可能把这位堂哥给问急眼了,只好道:“我带了铺被和衣物来,大哥晚上倒不至于挨冷,且安心在此待几天,回头我们再想办法把大哥解救出去。” 薛蝌说完便让随从把带来的被铺衣物,还有食盒等人物品送进牢房去搁下。 薛蟠急恼道:“要啥劳什子被铺衣服?你看这里是人待的地方吗?赶紧让贾雨村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才是正经。” 薛蝌皱了皱眉,低声道:“那雷镇抚态度强硬得很,府尹大人磨破嘴皮,他才点头允许探视,只怕不会轻易释放大哥。” 薛蟠既惊且怒,低() 声骂道:“老子不过是卖了一批旧船而已,姓雷的便上纲上线,分明是打击报复。” 薛蝌顿时听出了言外之意,忙问:“大哥曾经得罪过雷镇抚?” 薛蟠支吾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姓雷的养了个人,生得好模样,身轻体柔,又会服侍人……” 薛蝌顿时明白过来,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自己这位堂哥前不久才因为觊觎贾环的洋婢被狠狠修理一顿,病了将近半个月,结果刚痊愈又去招惹锦衣卫镇抚,埋怨道:“大哥,你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何苦去招惹那姓雷的。” 薛蟠辩解道:“我何曾去招惹人家,是那家伙自己太贪财,主动投怀送抱的,我就想着随便玩一次就断了来往,哪料到竟被撞见,那姓雷的也太过心胸狭窄了,倒跟环老三一个德性,一个婢仆而已,也犯得着较真。” 薛蝌无奈地道:“大哥你且安心待几天吧。”说完便打算离开。 薛蟠急道:“那到底待几天?” 薛蝌如何能拿得准,只能安慰道:“快则三五日光景,慢则十天八天,总之,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救大哥出来的。” 薛蟠只得无奈地目送着薛蝌离开,结果待他转身时才发现,食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那几名狱友拿走了,正在那狼吞虎咽呢。 “囚攘的,我入你们大爷!”薛蟠见状不由大怒,扑上前便欲夺回食盒,结果被对方七手八脚摁住揍了一顿,身上值钱之物也一应抢光,就连外裳也被扒下来了,狼狈地倒在地上呻吟。 然而薛蟠这货虽然被揍得鼻青面肿,但嘴上还服软,骂道:“狗入的,敢打老子,你们知道蟠大爷我是谁吗?老子乃薛家大爷薛蟠,我姨爹是当今国丈,舅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死定了。” “我呸,你就吹吧!”一名囚犯往薛蟠身上啐了一口,冷笑道:“你小子要是那么牛,为何被关进来了。” 另一名囚犯嘿嘿笑道:“你小子就别装了,刚才俺们都听到了,嘿嘿,你小子有种啊,竟然睡了雷老虎的人,就雷老虎那性子,你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三名囚犯狞道:“理他作甚,这些衣服被铺咱们也分了。”说完便把薛蝌送来的铺盖等物品也全部抢夺过去私分了。 牢房内本来就阴冷,再加上已经是仲秋节气,只穿着里衣的薛蟠冷得瑟瑟发抖。 再说薛蝌离开牢房后,又给牢头塞了二十两银子,叮嘱他关照薛蟠,给后者换一间单独的牢房。 那牢头收了银子,满口便答应了,只是待薛蝌离开后,立即便冷笑一声,转身便找到那锦衣卫百户周化,恭地递上十两银子,笑道:“薛家的人已经探视过了,还给了属下十两银子,让属下多多关照那薛蟠,给他换一间单独的牢房。” 周化抛了抛那锭银子,狞笑道:“关照是必须的,不过听说薛家家财百万,就这么点银子忒小气。” 牢头陪笑道:“可不是,不过薛家的唯一的独苗在咱们手里,不愁榨不到他家的大钱。” 周化阴阴一笑,凑到牢头耳畔低语了几句,后者忙点头道:“属下省得了。” 周化嘿嘿一笑道:“什么呆霸王,进了咱们的锦衣卫的大狱,任你呆金刚也得变绵羊,薛大爷不是喜欢男风吗,那就多找十来个强壮的犯人侍候他。” 牢头不由后面一紧,嘿笑道:“好哩!” 当晚,牢房内响起了薛蟠杀猪般的惨叫,几乎彻夜不息。 第二天下午,薛姨妈和宝钗等人正在家中焦急地等候着,终于,门子进来禀报道:“府尹大人到。” 薛姨妈忙让下人打开正门迎进来,又在客厅中治酒一席宴请贾雨村,薛蝌在旁陪席,而薛姨妈和宝钗二人则隔着屏风,在另一则相() 陪。 酒过三巡,菜尝五昧。穿着便服的贾雨村这才捋须道:“谢过薛夫人盛情款待。” “那里那里,贾大人客气了,犬子的事还劳你多点费心。”薛姨妈隔着屏风道。 贾雨村皱着眉道:“本官已经打听过了,令郎这次所犯之事恐怕有些棘手,十分复杂,恐怕还有资贼之嫌。” 薛姨妈浑身一颤,失声道:“资贼?” 贾雨村点头道:“令郎上月所卖的旧船最终落入了贼首亢大勇手里,然而亢大勇试图乘船逃离之际,那船却又炸了,当场炸死了一部份贼人,其中便包括亢大勇之弟亢大毅,疑似是杀人灭口,应该是跟私盐窝案有关,相信薛夫人也知道,扬州私盐窝案牵涉甚广,就连义忠亲王府也被皇上下旨软禁查封了,令郎若被牵涉其中,恐怕不易脱身啊。” 薛姨妈脸都白了,颤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贾雨村一脸为难地道:“本官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薛姨妈顿时如饮冰水,心凉了大截,薛宝钗忙伸手握住娘亲的手,一边道:“府尹大人明鉴,家兄虽然鲁莽,但断然不可能做出资贼之事,而且我薛家从来不涉足食盐生意,与扬州的私盐窝案绝无牵连。” 贾雨村沉声道:“薛姑娘所讲虽是实情,但是办案的是锦衣卫,本官虽为应天府尹,但也插不进手啊。” 第363章 胃口太大 薛宝钗略沉吟了片刻,忽然轻扣了一下屏风,薛蝌马上会意,站起身从屏风后搬出一只朱漆箱子来打开,顿时金光夺目,竟是一箱金元宝,怕是有二三百两之巨。 贾雨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嘴上却故作不悦道:“蝌二爷这是何意?” 薛蝌陪笑道:“虽说此案是锦衣卫负责侦办的,但贾大人到底是应天府的父母官,即便不便插手,至少也能说得上话,还望贾大人费心一二,这只是小小心意,若家兄得脱大难,另外还有重谢。” 贾雨村板着脸怫然道:“蝌二爷请自重,贾某又岂是见钱眼开,徇私枉法之人。” 薛蝌本来胆小拙言,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薛宝钗忙隔着屏风道:“贾大人息怒,小女子早闻贾大人清正之名,又岂敢以此铜臭俗物来沾污大人德行,只是我薛家别无长物,家兄又不能不救,这才出此下策。小女子敢用名节担保,家兄绝无资贼之心,更与私盐窝案无关,只恳请府尹大人明察秋毫,申张正义,还家兄一个清白而已,断乎不敢让大人徇私枉法。” 薛姨妈猛点头道:“正是如此,还望贾大人为小儿申冤,还小儿一个清白。” 贾雨村闻言神色转缓,点头道:“薛夫人和薛姑娘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罢了,本官厚着脸皮勉力一试吧,只是却不敢打包票。” 薛姨妈大喜,忙站起来施礼道:“有劳贾大人了。” 薛宝钗亦站起来福了一礼。 贾雨村轻咳一声道:“事不宜迟,本官这便再找雷镇抚疏通一下关节,争取将蟠哥儿尽早解救出来,这些阿堵之物,还请收起来吧。” 薛蝌心中讶然,莫非大姐姐看走眼了,这个贾雨村竟非贪财之人? 这时屏风那边的薛宝钗却道:“贾大人风高亮节,两袖清风,实乃为官楷模也,只是总不能让大人白忙活,更何况疏通关节必要花钱,区区几百两金子而已,权作疏通之用,若是不够,贾大人随时派人来取。” 贾雨村不由暗赞,听闻薛家的生意都是此女在打理的,果然人情练达,说话也中听,竟比那薛蟠强上十倍百倍,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薛家指不定还有中兴的希望。 贾雨村故作推辞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那箱金元宝收下了,薛蝌也懂事了一回,让人用布把箱子包裹起来,然后从角门悄然搬上贾雨村的轿里。 这边送走了贾雨村后,薛姨妈忐忑不安地道:“此案竟然涉及到扬州私盐窝案,也不知贾雨村能不能摆平。” 薛宝钗安慰道:“妈妈不用担心,哥哥会没事的,只是这次咱们家恐怕要元气大伤了。” 薛姨妈吃惊道:“为何?” 薛蝌和宝琴均惊讶地看着薛宝钗,后者叹了口气道:“正所谓清者自清,哥哥既没资贼,也与私盐窝案无关,只要锦衣卫认真查,肯定能查出来的,就怕对方故意从中作梗。如果是其他部门办案倒还好,多少也会给舅舅几分面子,偏生负责此案的却是锦衣卫,锦衣卫是皇上的人……” 薛宝钗没有明说下去,但薛姨妈等人都秒懂了,太上皇和皇上的权力斗争,几乎天下皆知,义忠亲王就是最近私盐窝案的牺牲品,而王子腾也是太上皇一手扶上去的,试问锦衣卫如何会给王子腾面子,只怕恨不得把王子腾也打倒,好向当今皇上邀功呢。 薛姨妈念及此,顿时更加心焦了,红着眼道:“既然如此,那宝丫头你如何断定你哥会没事?” 薛宝钗轻叹道:“贾雨村此人最会投机钻营,而且十分贪财,此前之所以被捋职,正因为贪婪枉法,此次他既然敢收了咱们的金子,定是有把握能把人捞出来的,只是镇抚司那帮人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饿狼,要喂饱他们,咱们家又岂能不元气大伤() 。” 薛蝌点头道:“姐姐说得在理,关键蟠大哥还得罪了那雷镇抚,此人最是心狠手辣,必然趁机借题发挥,少不得狠狠敲诈咱们一笔。” 薛姨妈跺足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那混账自己闯了祸,只要能把人赎出来,花十万八万两银子,咱也只能认了。” 薛宝钗暗叹,就怕人家的胃口不止十万八万两呢! ………… 乾盛七年八月初八,乡试第一场结束了,夕阳西下,贾环脚步从容地走出了贡院大门,沐野和金宝早在外面等候了,立即便迎了上去接过考篮。 “三爷考得如何?”金宝有点迫不及待地问。 沐野笑道:“这还用问,肯定考得极好,你不见咱们三爷是第一个出来的吗?” 贾环微笑道:“就你小子聪明,走吧,吃了三天的煎饼咸鱼,感觉满嘴都是鱼腥。” 原来乡试是不提供食物的,考生必须自备,一日三餐自理,考场只提供火盆和木炭等物,既可以用来取暖,又可以加热食物,为了节省时间,大多数考生都只带上煎饼之类的简易食物,只需加热一下就能对付一餐。 贾环比较另类,除了煎饼,还带了鸡蛋、咸鱼腊肉、大米之类,咸鱼腊肉全部都提前切好了,放到锅里加水加米一煮就行,那香味把邻近考号里的考生都馋哭了,奶奶的,哪个牲口?下场竟然还带肉! 正因为三餐营养充足,所以贾同学虽然连考三天,但状态却依然不错,不像其他考生那般萎靡。 且说贾环回到家中,洋婢曼达琳和小圆圆早就翘首期盼了,还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见贾环回来,均是高兴雀跃。 贾环饱餐一顿,又在洋婢含羞带怯的服侍下,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五更天,再次精神抖擞地前往考场参加乡试的第二场,对薛家这几天发生的事自然一概不知。 且说薛蟠被关进锦衣卫大牢的第五日,薛家母女还在家中焦急地等候着贾雨村的消息,原来就在昨天,贾雨村透了口风,暗示镇抚司那边已经同意放人了,但前提是要薛家出五万两赎金。 薛姨妈救子心切,立即便准备了五万两银子,着人趁夜给贾雨村送去,只以为今日就能见到儿子薛蟠平安归来了,结果左等右等,一直到傍晚也没消息。 “二爷回来了!” 正当薛姨妈等人坐立不安之时,薛蝌总算回来了,但是面色却不太好看。薛姨妈见状便知不妙,急忙问:“蝌儿,蟠儿没与你一道回来?” 薛蝌气愤地道:“本来说好的,交五万两银子便放人,但是那边收了银子,突然又变卦了,说要再加三万两。” 薛姨妈又惊又气,颤声道:“姓雷的怎可以言而无信,贾雨村怎么个说法?” 薛蝌悻悻地道:“侄儿找过贾雨村,可是门子说他出门公干了,并不在府衙里,天知道是不是故意避而不见。” 薛姨妈面色变幻,最后咬了咬牙道:“宝丫头,咱们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三万两银子大致还是拿得出的,可是……” 薛姨妈打断道:“不管了,救你哥要紧,赶紧开了银库取钱送过去。” 薛宝钗皱眉轻道:“妈妈不如缓一缓吧,好歹再拖几天,对方若见咱们如此轻易送银子去,只怕会变本加厉地敲诈起来。” 薛姨妈哭道:“虽然是这个理,但你哥已经在牢里待了五天了,锦衣卫的大牢又岂是人待的,再待下去只怕小命也不保,难道银子比你哥哥的性命还重要?” 薛宝钗委屈得红了眼圈,当下也不好再分辨,让人打开银库取钱装箱,却发现还差五百多银子,只能派人先到薛家名下的一家当铺腾挪() 了一部份资金补齐。 结果,三万两银子送到镇抚衙门,对方收是收了,却没有立即放人,只让回家等消息。 这下薛姨妈傻眼了,然而倒霉的事还在后头呢,下午时分,薛家名下各处产业的掌柜都火急火燎地跑来报告,说店铺突然被锦衣卫查封了,暂时不许开门做生意,所有账本也得统统上交。 薛姨妈顿时只觉天旋地转,一头晕倒在地,掐了一阵子人中才醒转过来,放声嚎啕大哭:“完了完了,我薛家完了,彻底的完了……对,环哥儿,找环哥儿帮忙。” 薛姨妈正哭着,忽然醒起了贾环,急忙跳起来抓住薛宝钗的手,泪眼模糊地道:“宝丫头,快去找环哥儿帮忙吧,就当娘亲求你了。” 薛宝钗面红耳赤,扑通的跪倒在地上泣道:“娘亲不必如此,但凡有一点办法,女儿又岂会不救哥哥之理,娘亲如今说这种话,女儿更无地自容了。” 薛姨妈后悔不迭,急忙道:“为娘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我的儿,委屈你的,千万别往心里去。” 薛宝钗流着泪道:“我原料到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他们的胃口如此大,这分明是想吞下我薛家所有家业。娘亲放心,女儿即便舍了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薛宝钗说完郑重地对着薛姨妈叩了三个头,又对着薛蝌和宝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有劳蝌弟和琴妹妹照管好娘亲。” 薛姨妈闻言惊道:“宝丫头你要作甚?” “娘亲放心,我自有分寸。”薛宝钗说完便转身离开,回到房中稍为修饰妆容,然后带着莺儿和香菱出了门去。 第364章 钗黛重逢 当斜阳撒落在秦淮河上时,那些游船画舫也活跃起来,夜幕降临之后的十里秦淮才是最热闹的,不过此时的江南贡院外围却人声鼎沸,因为今日是乡试第二场结束的日子,考生的书童仆从等,都聚集在贡院外等候放牌,汹涌的人潮沿着秦淮河右岸延伸了数百米。 相比之下,秦淮河左岸倒显得冷冷清清的,只见一辆不显眼的油壁马车沿着堤岸缓缓向前驶去。植在水边的杨柳早已没了依依之态,枝老叶黄,一片萧瑟之景。 这时,油壁车驶到一开阔处停下,水边没有建筑阻挡,倒是可以直面河对岸宏伟的江南贡院。马车的窗帘悄然掀起,露出一张俏脸来,尽然面纱蒙住了半边脸,但依旧给人惊鸿一瞥之感,明眸善睐,端庄娴雅,温婉大方的气质让人印象深刻。 此时河对岸等候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放牌了,第一批交卷的考生从龙门内走了出来,四周的人群立即一拥而上,那架势跟如今高考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记者采访第一个出场考生的环节而已。 “姑娘,这是放牌了,可惜离得有点远,倒瞧不清环三爷是否出来了。”莺儿掀起马车的车帘,把半边身子探出了车外,抻长脖子努力张望。 香菱也好奇地凑到窗边,睁大一双漂亮纯净的明眸往河对岸望去,眉心那点嫣红的胭脂痣,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让其容貌更加灵动可人。 所以很明显,用面纱蒙住半边脸的女子正是宝钗无疑,她默默地看了片刻,便放下了窗帘,轻声吩咐赶车的老仆道:“去码头。” 那老仆愕然道:“约莫一个时辰后就天黑关城门了,大姑娘这个时候去码头作甚?” “不必多问,我自有道理。”宝钗淡道。 老仆只好驾着马车离开,一径出了城门,来到了运河码头上。众人下了马车,此时已然夕阳西下,暮色渐苍,莺儿奇怪地问道:“姑娘不是要请环三爷帮忙吗,缘何到码头来呢?” 薛宝钗没有回答,只对着那赶车的老仆道:“趁着城门没关,赶快回城去吧,三日后再来此接我们。” “姑娘别怪奴才多嘴,若太太问起,奴才也该有个说法不是?”老仆道。 薛宝钗轻道:“若娘亲问起,就说我往扬州去了,三五天内便会回返,让她不要担心。” 老仆听了便赶着马车匆匆回城去了,而宝钗主仆三人则租了一艏客船,连夜赶往扬州去。 第二天下午,客船抵达扬州城南码头,宝钗主仆弃舟登岸,直奔巡盐御史衙门而去。 没错,薛宝钗这次匆匆赶来扬州的目的,正是打算向林如海求助。正所谓远水难救近火,舅舅王子腾,还有贾家都远在京城,暂时指望不上,她又不想影响贾环乡试,唯一的希望只能求助林如海了。 扬州距离金陵不远,而林如海身为扬州巡盐御史,还兼着应天巡抚这份皇差,专门负责私盐窝案,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也只是钦差副使而已,所以只要求得林如海出面,或能解救自己的兄长薛蟠。 薛家和林家虽然交往并不密切,但到底也算有一层亲戚关系,而且宝钗与黛玉相熟,同在贾家相处了几年,此时出面求助的话,相信林如海是不太可能拒绝的。 毫无疑问,薛宝钗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来得并不是时候。 且说宝钗来至巡盐御史衙门前,并没有直接求见林如海,而是让莺儿递上了名帖,拜访林黛玉。 林家的门房甚是奇怪,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当得知对方是薛家小姐,沾亲带故的,而且都曾在贾家居住数载,彼此十分熟稔,于是便把宝钗的名帖送了进去。 此时的林家后宅,林黛玉与平儿、雪雁等正闲来无事,弄了些彩纸来糊花() 灯玩,因为还有两天便是中秋节了,做些花灯挂起来倒也应景。 “乡试应该结束了吧,也不知三爷考得如何?”雪雁一边把煮好的浆糊递给林黛玉,一边自语道。 林黛玉道:“糊涂,今天才开始第三场呢,还得再考两天才结束。” 雪雁笑道:“哎哟,这不正好是中秋节那天吗?平儿姐姐还不赶紧动身赶往金陵,只怕还来得及呢。” 平儿愕然道:“来得及什么?” 雪雁掩嘴笑道:“自然是来得及接三爷出考场啊,人月两团圆,也省得平儿姐姐整日魂不守舍,牵肠挂肚的。” 俏平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道:“蹄子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魂不守舍了?谁牵肠挂肚了?瞧我不糊你一脸。”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黛玉闻言不由颊生微霞。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林妹妹的一颗芳心全系于贾环身上了,自打后者往金陵赴考,每日思念的日子对她来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始明白什么叫“朝朝暮暮”。 正在此时,一名老嬷嬷进来禀报道:“姑娘,金陵薛家小姐来了,在门外投了名帖请见姑娘,真是稀奇事。” 林黛玉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道:“金陵薛家,莫非是宝姐姐?”一边接过名帖来看。 林黛玉和薛宝钗同在贾家客居了数载,对彼此的字迹都十分熟悉,所以一看那张名帖,根本不用再看落款便知是薛宝钗亲笔无疑,惊喜道:“真是宝姐姐。” 又问那婆子道:“薛家来了多少人?” 那婆子笑道:“只有薛小姐和两名服侍的丫环,马车没有,随行的家丁也没有,要不如何说稀奇?” 平儿和雪雁闻言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薛家如今虽然式微了,无人在朝为官,但好歹也是巨富之家,小姐出行竟只有两名婢女随行,没车马倒也罢,竟连小厮也没派几个跟从,这心是真大,难道不怕路上出事? 林黛玉心中纳罕,忙道:“快把宝姐姐请进来吧。” 在《红楼》原著中,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关系原本是不太和谐的,黛玉每每逮着机会便挖苦宝钗,最经典便是贾宝玉失言,说宝钗如杨妃一般“体丰怯热”那一段,结果被宝钗巧妙地借“负荆请罪”这出戏反击了,弄得黛玉和贾宝玉两人都十分尴尬。 不过,林黛玉与薛宝钗之间偶然的“斗争”,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贾宝玉,如今的林黛玉已经不是原著中,眼内只有贾宝玉的林妹妹了,自然不会因为贾宝玉而醋海生波,所以二女在贾府中的数年相处竟十分和谐,再加上宝钗人情练达,随分从时,对孤身一人客居贾府的林黛玉格外照顾,如同姐姐一般关怀,因此二女之间的关系竟然极亲密,俨然亲姐妹一般。 言归正传,且说薛宝钗主仆三人被带了进来,钗黛二人自打年初分别,已经大半年未见了,此刻重逢,自是两相欢喜,简单寒暄后执手而坐。 雪雁奉上了茶水,平儿也招呼莺儿和香菱坐下歇息,心里却是暗暗奇怪,莺儿原本就是宝姑娘的贴身婢女,但香菱却是服侍薛蟠的通房丫头,此时却为何跟了宝姑娘?莫非薛家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这时,只听林黛玉问道:“姨妈可还好?” “身体倒还好,只是近日家中发生一件事,弄得一地鸡毛,全家上下都受累,娘亲更是每日寝食不安,我此番赶来扬州也是情非得已,说不得厚颜向林大人求助。”薛宝钗说着便叹了口气,动情之处,杏目微微泛红。 林黛玉暗暗惊讶,因为在她的印像中,宝姐姐总是一副恬淡平和的样子,待人处事从容不迫,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可见薛家定然遭遇了极大的变故,忙问:“宝姐姐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委实是家门不幸……”薛宝钗如梗在喉,欲言犹止,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才稳住了情绪,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林黛玉听完后不由心生感触,叹道:“我常常羡慕宝姐姐上有母亲疼爱,下有兄弟扶持,哀叹自己孤苦无依,独自寄人篱下,如今看来,若兄弟不俏,倒不如没有的好!” 薛宝钗心中苦涩道:“如今我薛家已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只能厚颜来找林大人帮忙,顰儿若能代为引荐,感激不尽!” 林黛玉忙道:“宝姐姐言重了,先不说亲戚情面上,光就是咱们之间的情谊,又岂有不帮之理,只是家父近日刚好领军出海围剿独龙岛,如今并不在府里,若顺利的话,恐怕也要十天半月才会班师。” 薛宝钗闻言大失所望,心凉了一大截,莺儿禁不住急道:“等不了,锦衣卫已经查封了薛家名下所有产业,只怕到时找借口,把咱们阖府上下也抄没了,到时我们都成了阶下囚。” 林黛玉闻言亦有点花容失色,失声道:“那如何是好?父亲不在,也没人能在易洪面前说得上话。噢对了,环弟,宝姐姐可以找环弟试试,他在易洪面前还是颇有份量的。” 第365章 失望而返,坚决拒绝 第365章失望而返坚决拒绝 叶枫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感到一阵失望。他本以为这里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但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谷环境幽静但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叶枫仔细搜索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许波动仿佛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在此游走。叶枫警惕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异常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人身穿黑色长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叶枫警惕地问道。 那人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伸出手似乎要对叶枫做些什么。叶枫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准备应对任何突***况。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向叶枫压了过来。叶枫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几乎难以呼吸。他拼尽全力抵抗着那股力量但却无法完全抵挡。 就在叶枫即将被压垮的时候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将那股力量挡了下来。叶枫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金色长袍的老者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肆意妄为真是可笑!!“老者冷声说道。 那个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出现顿时有些慌乱。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逃离了这里。 老者转过身来看着叶枫说道:“小子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枫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遭遇简单地向老者说了一遍。老者听完后沉思了片刻说道:“看来你也遇到了不少麻烦啊。不过既然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也不是一般人。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叶枫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老者会主动提出帮助。他连忙道谢并询问老者是否知道那个黑衣人的身份。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人我也不太了解不过从他的气势来看应该是一个不简单的存在。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别轻举妄动。“ 叶枫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思量着接下来的行动。他知道要想找到自己的目标恐怕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在这时老者突然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有用的信息。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我来一趟。“ 叶枫心中一喜连忙点头表示同意 跟着老者走进了一 好的让我继续为你续写这个故事: 叶枫跟着老者走进了一处隐藏的洞穴。洞穴内部宽敞明亮到处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老者领着叶枫来到一处石桌前从怀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卷轴。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信息。“老者说道“这是一份关于一件神秘宝物的记录据说它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叶枫接过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记载着一些关于这件宝物的线索包括它的大致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项。看完之后叶枫不禁感到兴奋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件宝物看起来很有价值我很感兴趣。“叶枫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是应该自己去寻找吗??“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也很想亲自去寻找这件宝物但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去冒险了。所以我想把这个机会给你希望你能够成功找到它。“ 叶枫有些犹豫他担心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是看着老者诚挚的眼神他还是决定相信对方。 “好吧我会尽力去寻找这件宝物的。“叶枫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信任“ 老者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而且你似乎也遇到了不少麻烦。我想也许这件宝物能够帮助你解决一些问题。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你要自己去验证。“ 叶枫点了点头将卷轴小心地收好。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同时也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不过既然老者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那么我就去寻找这件宝物吧。“叶枫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否知道那个黑衣人的身份“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很抱歉我也不太了解那个人。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小心一些不要轻举妄动。那个人看起来很强大你可能无法独自对抗他。“ 叶枫沉思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要想找到这件宝物恐怕还需要面对各种未知的危险。但是既然已经得到了老者的帮助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好吧那我就出发吧。“叶枫说道“不过我想先问一下你是否知道这件宝物的具***置“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嘛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线索。你可以先去那个黑衣人逃走的方向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叶枫点了 叶枫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担忧。他知道接下来的旅程可能会很艰难但 好的让我继续为你续写这个故事: 叶枫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担忧。他知道接下来的旅程可能会很艰难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找到那件神秘的宝物。 他向老者道谢然后迅速离开了洞穴朝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赶去。沿途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生怕会遇到什么危险。 终于在走了一段时间后叶枫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山谷。这里环境幽静但却隐隐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叶枫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很快就发现了一处隐藏的入口。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洞穴内部黑暗阴冷叶枫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但他还是继续向前探索希望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朝他袭来。他立刻反应过来迅速闪身躲开了攻击。只见一只巨大的怪兽正朝他扑来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叶枫知道这一定就是守护着那件宝物的守护者。他深吸一口气迅速拿出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接这场恶战。 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叶枫虽然实力不弱但面对这只强大的怪兽还是感到了一丝压力。 就在他即将被压垮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老者给他的那份线索。他迅速闪身躲开怪兽的攻击然后朝着洞穴的深处跑去。 怪兽见状也立刻追了上来。叶枫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能够找到那件宝物并且能够使用它来对抗这只强大的敌人。 终于在经过一番艰难的搜索后叶枫找到了一处隐藏的宝箱。他迅速打开宝箱里面果然放着一件闪耀着神秘光芒的宝物。 叶枫心中一喜立刻拿起这件宝物。就在这时怪兽也终于追了上来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叶枫扑了过来。 叶枫握紧手中的宝物感受着它散发出的强大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迎接着怪兽的攻击。 就在两人即将碰撞的瞬间一道耀眼的光芒突然从叶枫手中的宝物中射了出来直接将怪兽击飞了出去。 叶枫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宝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件宝物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看来老者所说的并没有错。 他趁着怪兽还未恢复过来迅速逃出了洞穴。等到安全了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对这件宝物的好奇和期待。 “?? 第366章 守候 第366章守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多年来他一直在这里静静地守候着。 那一天他们在这里相遇相知相恋。他们许下了永不分离的誓言一起走过了人生的点点滴滴。然而命运的捉弄终究还是将他们分开了。 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漫长的时光。他拼命地想要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发现自己无法割舍。于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每一天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他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知道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 有时候他会想象她就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他会和她聊天讲述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依然在这里静静地守候着。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和她再次相见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与她永远地在一起。他们终于可以重新相见再次拥抱在一起。他们会在天之灵中永远地相守直到永远。 第366章守候(续)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这个安静的公园长椅上他一次次地来到这里静静地守候着。 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回想起当初他们相遇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散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便心生悸动。从此他们便形影不离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人生的点点滴滴。 然而命运的捉弄终究还是将他们分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漫长的时光。他拼命地想要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发现自己无法割舍。于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每一天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他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知道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 有时候他 候他会想象她就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他会和她聊天讲述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依然在这里静静地守候着。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和她再次相见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与她永远地在一起。他们终于可以重新相见再次拥抱在一起。他们会在天之灵中永远地相守直到永远。 在这个安静的公园里,,他们的爱情故事将永远地留存下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传说。 第366章守候(续二)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这个安静的公园长椅上他一次次地来到这里静静地守候着。 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回想起当初他们相遇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散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便心生悸动。从此他们便形影不离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人生的点点滴滴。 然而命运的捉弄终究还是将他们分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漫长的时光。他拼命地想要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发现自己无法割舍。于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每一天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有时候他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知道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 有时候他会想象她就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他会和她聊天讲述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依然在这里静静地守候着。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和她再次相见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与她永远地在一起。他们终于可以重新相见再次拥抱在 。他们会在天之灵中永远地相守,,直到永远。 在这个安静的公园里他们的爱情故事将永远地留存下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传说。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内心的平静。他知道他们终将在天之灵中永远地相守。 第366章守候(续三)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在这个安静的公园长椅上他一次次地来到这里静静地守候着。 每一次来到这里他都会回想起当初他们相遇的情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正在散步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便心生悸动。从此他们便形影不离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人生的点点滴滴。 然而命运的捉弄终究还是将他们分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漫长的时光。他拼命地想要忘记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发现自己无法割舍。于是他选择留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每一天他都会来到这个地方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有时候他会想起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知道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 有时候他会想象她就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他会和她聊天讲述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念她。他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依然在这里静静地守候着。他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和她再次相见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内心的平静。他知道他们终将在天之灵中永远地相守。 突然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她回来了!!他们终于重新相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从此他们再也不会分开永远地在天之灵中相守。他们的爱情故事将永远地留存下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传说。 第367章 放人 第367章放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交涉,,最终警方同意释放被拘留的几名学生。这些学生在前一天的示威活动中被控扰乱公共秩序但经过辩护律师的努力,,警方最终认为证据不足决定撤销对他们的指控。 当学生们走出警察局时他们的家人和同学们欢欣鼓舞地迎接他们。大家拥抱在一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场示威虽然遭到了镇压但他们的勇气和决心并未被打击。相反这次事件更加坚定了他们为理想而战的决心。 “我们不会放弃!!我们要继续为自由和民主而斗争“人群中响起了激昂的呼喊声。 示威者们重新集结商议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他们决定在未来几天内组织更大规模的***示威以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同时他们也开始联系各界人士寻求更多的支持和援助。 与此同时政府方面也加大了对示威活动的打压力度。警方开始大规模逮捕参与者并对他们进行严厉的审讯。一些组织者甚至遭到了失踪下落不明。舆论也开始转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示威者的动机和诉求。 但学生们并未被这些阻挠所打击。他们坚持不懈地进行着和平抗议并通过各种渠道向世界发出呼吁。他们希望能够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和支持,,迫使政府做出让步。 在这场持续升级的对峙中双方都在试图占据道德制高点。政府声称要维护社会稳定而示威者则坚持自己的民主诉求。两方的立场愈发对峙局势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事件发生了。一名参与示威的学生在警察的粗暴对待下不幸身亡。这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愤怒和哀悼。大规模的悼念活动在各地相继举行人们高呼“正义“和“自由“的口号。 政府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他们释放了被拘留的学生并承诺会对这起事件进行彻底调查。但示威者们显然并不满足于此他们要求政府做出更多的改革承诺。 双方陷入了僵局。政府试图通过强硬手段来压制示威活动而示威者则坚持不放弃誓要为自己的权利而战。这场持续升级的对抗让整个国家陷入了动荡之中。 人们开始担心这场示威活动会否演变成更加激烈的冲突。政府和示威者都在试图寻求突破但双 方的立场都很坚定难以达成共识。 在这种紧张局势下各方都在寻求第三方的调解。国际社会也开始关注这一事态的发展呼吁双方通过对话和谈判来解决分歧。 最终在各方的努力下政府和示威 在各方的努力下政府和示威者终于达成了一些初步的共识。双方同意通过对话和谈判的方式来解决分歧而不是继续采取对抗的方式。 政府承诺会对学生死亡事件进行彻底调查并公开调查结果。同时他们也表示会考虑示威者提出的一些改革诉求包括放宽******的限制以及加强对警察的监管等。 示威者也表示愿意暂时停止大规模的街头示威活动转而通过合法的渠道来表达诉求。他们同意与政府展开深入的对话寻求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在这种相互妥协的氛围下双方开始了一系列的谈判会议。政府派出了资深的谈判代表而示威者也选派了一些有代表性的学生领袖参与其中。 谈判过程并不顺利双方在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在互相倾听和理解的基础上他们逐步缩小了分歧寻找到了一些共同点。 最终在经过数周的艰难谈判后政府和示威者达成了一份全面的协议。这份协议包括了政府在民主、言论自由等方面做出的一系列改革承诺以及示威者暂时停止街头抗议的承诺。 这份协议的签署标志着这场持续数月的示威运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双() 方都表示愿意通过和平、理性的方式来解决分歧共同推动国家的民主进程。 人们对此表示欣慰认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他们希望双方能够真诚地履行协议共同维护社会的稳定与和谐。 当学生们再次走出警察局时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场艰难的斗争不仅让他们赢得了部分诉求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为理想而战的决心。 “我们取得了一些进步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会继续努力直到我们的梦想实现“人群中响起了激昂的呼喊声。 示威者们开始着手制定新的行动计划他们决心要推动政府兑现承诺并为国家的民主化进程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场持续数月的示威运动不仅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也让政府意识到了改革的迫切性。双方都意识到只有通过理性沟通和相互妥协才 能找到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 这场运动的结果无疑给这个国家的未来发展带来了新的希望。人们期待着在这次经历之后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关系能够得到进一步的改善和发展。 在政府和示威者达成协议后双方都开始着手履行自己的承诺。 政府首先兑现了在民主、言论自由等方面的改革承诺。他们放宽了******的限制并建立了独立的警察监督机构,,加强对执法部门的监管。同时政府也开始着手修订相关法律法规以更好地保护公民的基本权利。 这些改革措施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欢迎。人们感到政府终于开始重视民主诉求并愿意与人民进行真诚的对话。示威者们也表示他们愿意给政府一个机会看看它是否真的会兑现承诺。 与此同时示威者们也开始转变自己的行动策略。他们暂时停止了大规模的街头示威转而通过合法的渠道来表达诉求。他们成立了各种公民组织积极参与到地方政治和社区建设中去。 这些组织不仅关注民主、人权等大的议题也关注一些具体的民生问题如教育、医疗、环境保护等。他们通过游说、***、提起诉讼等方式,,推动政府解决这些问题。 政府也主动与这些公民组织进行沟通并邀请他们参与到一些政策制定的过程中。这种互动不仅增进了相互理解也让政府的决策更加贴近民意。 在这种良性互动的氛围下社会各界的关系也开始改善。原本对立的双方开始寻求合作共同推动国家的发展。 示威者们也逐渐意识到单纯的街头抗议已经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他们开始关注如何通过制度性的改革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一些年轻的示威者甚至开始参与到地方选举中希望能够通过民主途径来推动变革。他们相信只有通过理性、合法的方式才能真正实现持久的改变。 总的来说这场示威运动虽然经历了曲折但最终还是推动了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对话与妥协。双方都意识到只有通过相互理解和包容才能共同推动国家的民主化进程。 这场运动的成果不仅让人们看到了改革的曙光也让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人们期待着在这次经历之后政府和人民之间的关系能够进一步改善共同谱写出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第368章 心猿意马 第368章心猿意马 自从上次与那位神秘的女子相遇后叶凡的心中便一直萦绕着她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眼眸那温柔的笑容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间。 每每回想起那次偶遇叶凡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从未想过在这茫茫人海中竟会遇到如此令人心动的女子。只是他们的相遇实在是太过短暂以至于叶凡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又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种种疑问在叶凡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却始终无法得到答案。 叶凡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这位神秘女子否则他怕自己会被这份思念所吞噬。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然而就在他正焦急地寻找之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某天叶凡正在一家咖啡厅里休息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不正是上次他遇到的那位女子吗 叶凡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他赶忙起身朝那个方向走去。可就在他即将接近的时候那个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我眼花了吗“叶凡有些失望地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 “先生,,刚才有一位女士让我转交给你这个。“ 叶凡接过纸条迫不及待地打开。上面只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明天下午三点在公园湖边见。“ 看到这行字叶凡的心顿时雀跃了起来。他终于找到了这位神秘女子的下落而且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二天下午叶凡早早来到了公园湖边。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生怕错过了什么。终于在一片绿树掩映下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叶凡心中激动不已快步走了过去。 那位女子正站在湖边静静地欣赏着湖面上的倒影。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对叶凡微微一笑。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叶凡有些紧张地说道“我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 女子轻声说道“我也一直在等你。“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湖边谁也没有先开口。良久女子才再次开口:“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是的我确实有很多疑问。“叶凡点了点头“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会给我留下纸条“ 女子微微一笑:“这些都是因为我对你产生了兴趣。“ “兴趣“叶凡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呢 好的我继续为您续写这个故事: “兴趣“叶凡有些不解“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呢“ 女子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因为你身上有一种特质吸引了我的注意。“ “什么特质“叶凡好奇地问道。 “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女子说“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保持这样的品质并不容易。我很欣赏你的这些品德。“ 听到这里叶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陌生人如此评价。 “那你为什么要躲避我呢“叶凡抬起头看着女子问道“如果你对我有兴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女子叹了口气:“我有我自己的顾虑和考虑。我不想让你卷入我的麻烦之中。“ “什么麻烦“叶凡皱起了眉头。 女子摇了摇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的用意是好的。“ 叶凡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但是我希望() 你能够告诉我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女子微笑着说:“好的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让我们先好好聊聊你自己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有什么爱好吗“ 于是两人就这样在湖边聊了起来,,渐渐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叶凡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女子也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就在他们聊得正欢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女子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怎么了“叶凡担心地问道 心地问道。 “我们快走吧这里可能不太安全。“女子拉着叶凡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叶凡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女子一起离开了湖边。他隐隐感觉这个女子似乎正身处一些危险之中。而自己也可能会因此而卷入其中。 好的我继续为您续写这个故事: 叶凡跟着女子快步离开了湖边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女子会突然变得如此紧张也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 “发生什么事了“叶凡忍不住问道。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我恐怕惹上了一些不太好的麻烦。我不想连累你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分开行动。“ “可是...“叶凡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女子打断了。 “相信我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全。“女子握住叶凡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歉意“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到时候再来找你。“ 说完女子迅速松开了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叶凡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叶凡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就这样让她一个人面对。“ 下定决心后叶凡立即追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子的身后生怕被她发现。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女子小心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才走进了一扇隐藏在阴影中的门。 叶凡悄悄地跟了进去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地下室。女子正和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子交谈着什么。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女子一看到叶凡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我只是担心你。“叶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女子叹了口气朝那几个男子点了点头。那些男子立即上前将叶凡团团围住。 “看来你也卷进来了。“女子无奈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叶凡心中一阵紧张但还是跟着女子走了进去。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相信只要有这个女子在一定不会有什么大事。 第369章 没钱了 第369章没钱了 自从上次被骗光了所有积蓄后李明就一直在想办法重新赚钱。他尝试了各种工作从送外卖到做兼职但都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每天都在为生活发愁他感到非常沮丧和无助。 有一天李明在网上看到一个投资理财的广告承诺可以轻松赚钱。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投入了所有积蓄希望能够一夜暴富。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几天后他收到了一条消息告诉他投资失败了所有的钱都亏光了。李明顿时崩溃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又被骗了。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会失败“李明痛苦地呼喊着。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无尽的循环总是被骗总是失去一切。 就在李明绝望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老朋友打来的。朋友听到李明的遭遇后非常同情地说:“李明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不要放弃。我有一个好的投资机会保证能帮你赚回来。“ 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朋友。他把最后一点积蓄投入到朋友推荐的项目中。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赚到了一笔不菲的收益。 “太感谢你了朋友!!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彻底完了。“李明激动地说。 朋友微笑着说:“没什么这就是朋友应该做的。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帮助所以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帮你渡过难关。“ 有了这笔钱李明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决定不再轻易相信投资理财的诱惑而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他开始学习新的技能努力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同时他也开始关注自己的健康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日复一日李明的生活渐渐好转。他不仅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积累了一些小额存款。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困境但他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有一天李明突然想起了当初被骗光钱的那件事。他意识到自己当时太过急于一时的利益 于一时的利益忽略了风险。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以后我一定要更加谨慎和理性不能再被那些诱惑所迷惑。“李明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喂您好我是xxx公司的销售人员。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投资项目保证能让您轻松赚钱。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李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听听对方的介绍。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识别风险不会再 李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听听对方的介绍。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识别风险不会再轻易上当受骗。 “好的您说吧我很感兴趣。“李明谨慎地回答。 销售人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个投资项目的各种优势保证能带来可观的收益。李明仔细聆听并时刻保持警惕寻找可疑之处。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不过我还是需要再考虑一下。您能给我一些时间吗“李明说。 “当然可以不过这个项目正在火热进行中名额有限哦。如果您再犹豫下去可能就错过了最佳时机。“销售人员急切地说。 李明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婉拒了对方的邀请。“非常感谢您的介绍不过我还是决定不参与这个项目。我会继续关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稳扎稳打。“ 销售人员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道别。李明松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从此以后李明更加谨慎地对待各种投资理财的机会。他明白赚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长期的努力和积累。他开始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寻找更加稳定的工作机会。 渐渐地李明的生活开始好转。他不仅积() 累了一定的存款还买了自己的小房子。虽然生活还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但他已经摆脱了之前的困境重拾对未来的希望。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正确地管理自己的财务不再轻易被诱惑所迷惑。这次教训让我变得更加成熟和谨慎。“李明感慨地说。 他决心继续努力 己的双手创造出更美好的生活。无论未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他都会保持乐观和坚韧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成功。 就这样李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了成功。他不再轻易被诱惑所迷惑而是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和工作能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明的事业越做越好。他在原有的工作岗位上不断进步凭借自己的专业水平和工作态度逐步获得了上级的认可和信任。不久他就被提拔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岗位上。 与此同时李明也没有忽视自己的生活。他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注重身心健康并且也开始关注社会公益事业积极参与到各种志愿活动中去。 这些年来李明一直在不断学习和成长。他明白要想真正实现财务自由光靠赚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学会合理规划和管理自己的财务做到收支平衡并且还要懂得适当投资和理财才能让钱生钱让财富不断增值。 于是李明开始系统地学习各种投资理财知识。他仔细研究市场行情分析各种投资产品的风险和收益并根据自己的风险承受能力制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投资策略。 在这个过程中李明也遇到了一些挫折和失败但他从未放弃。他总是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完善自己的投资方案。渐渐地他的投资组合开始稳步增值财富也随之不断积累。 如今的李明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财务自由人。他不仅在事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且也拥有了丰厚的财富。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而是一直保持着谦逊和感恩的态度。 “我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全都归功于当初那次痛苦的教训。如果没有那次经历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也无法学会如何正确地管理自己的财务。“李明感慨地说。 如今的李明不仅自己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而且也开始回馈社会通过各种慈善公益活动帮助那些和自己曾经一样的人摆脱困境重新拥抱美好的未来。?? 第370章 人情冷暖 第370章人情冷暖 寒冬的夜晚萧瑟的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一个孤独的身影缓缓走在路上脚步沉重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心事。这个人正是叶枫他最近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和挫折让他感到人生的冷暖交织难以承受。 叶枫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五味杂陈。刚刚从医院出来他得知自己的母亲病情加重可能撑不了多久。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母亲的病痛让他感到无助和痛苦他恨不能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除此之外叶枫最近在工作上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濒临倒闭他作为公司的高管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挽救公司他不得不裁员这让他感到非常内疚和痛苦。他知道这些员工大多有家庭需要养活现在失去工作无疑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打击。 就在这个时候叶枫的妻子也提出了离婚的要求。她说她受不了叶枫工作上的压力和母亲的病痛觉得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这无疑让叶枫雪上加霜他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像一个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此时此刻叶枫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如今却一切都崩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人生是否还有希望。 就在叶枫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是他的老朋友李明他们多年未见了。李明看到叶枫独自在街上徘徊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叶枫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叶枫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好友倾诉自己的遭遇。但是看到熟悉的面孔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明。李明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叶枫我知道你现在遭遇了很多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能渡过难关。“ 李明的话让叶枫感到一丝慰藉。他知道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总会有人伸出援手。他感激李明的关心和支持这让他感到自己并不孤单。 李明继续说道:“叶枫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着很多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能渡过难关 。你的母亲一定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为她撑起这个家。你的妻子也一定是在无助和绝望中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如果你能够给她一些支持和理解也 继续续写: 李明的话让叶枫感到一丝慰藉。他知道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总会有人伸出援手。他感激李明的关心和支持这让他感到自己并不孤单。 李明继续说道:“叶枫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着很多困难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能渡过难关。你的母亲一定希望你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为她撑起这个家。你的妻子也一定是在无助和绝望中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如果你能够给她一些支持和理解也许还有挽回的可能。至于工作的问题我知道一家公司濒临倒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你作为高管一定有自己的办法来挽救它。我相信只要你不放弃,,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叶枫听完李明的话感到心中一阵暖意。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忽略了身边人的支持和关怀。他意识到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总会有人伸出援手给予他力量。 “李明谢谢你。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身边的一切为母亲和妻子而战。我会尽全力去挽救公司让所有员工重拾工作和生活的信心。“叶枫坚定地说道。 从此叶枫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他意识到人生的冷暖并存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光明在前方等待。他开始主动与妻子沟通试图修复他们的关系。他也积极与公司的其他高管商讨如何挽救公司的出路。 在艰难的日子里叶枫感受到了亲朋好友的支持和关怀() 。他们给予他力量,,让他重拾生活的勇气。渐渐地叶枫的生活开始好转。他的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公司也渐渐走出了困境。虽然他的婚姻还在修复中但是他相信只要他们共同努力一定能够重建美满的家庭。 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叶枫更加明白了人生的真谛。他明白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光明在前方等待。他也明白身边的亲朋好友是最宝贵的财富他们的支持和关怀是渡过难关的力量源泉。 从此叶枫 开始珍惜眼下的一切努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一定能够重拾幸福和快乐。 继续续写: 叶枫的生活渐渐好转但他仍然时常感到内心的挣扎和不安。他知道即使眼前的困境已经得到缓解但是内心的创伤并没有完全愈合。 有一天叶枫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是他的妻子。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叶枫身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开口。最后是妻子先打破了沉默:“枫对不起我之前的行为让你伤心了。我当时真的太绝望了以为我们的婚姻已经无法挽回。但是现在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那么深厚我不应该轻易放弃。“ 叶枫转过头看着妻子的眼睛内心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我也很抱歉我之前太过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们一定能重建我们的家庭。“ 妻子听到这话眼泪不禁落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了叶枫两人在寂静的公园里相拥而泣。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也感受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爱。 从那天起叶枫和妻子开始重新经营他们的婚姻。他们坦诚地交流互相理解和支持。渐渐地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和信任。 与此同时叶枫也在努力挽救公司的危机。他与其他高管们一起制定了新的发展计划并得到了员工们的积极配合。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公司最终渡过了难关重新站稳了脚跟。 在这个过程中叶枫也一直在照顾着母亲的病情。虽然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但是叶枫从未放弃过。他耐心地陪伴着母亲尽自己所能为她提供最好的照顾。 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叶枫终于明白人生的冷暖并存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渡过难关重拾幸福。他感恩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他们的支持和关怀是他前进的动力。 从此叶枫开始珍惜眼下的一切努力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他相信只要他坚持下去一定能够重拾幸福和快乐。 第371章 金玉良缘? 第371章金玉良缘 自从上次与林雨晴的相遇林羽就一直在思考着那个女子。她的出现让他感到十分困惑因为她竟然能够轻易地看穿他的心思。 这天林羽正在自己的庄园里散步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是林雨晴!!她正独自一人站在花园里似乎在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林羽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雨晴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林雨晴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是林羽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别人呢。“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来散步的吗“林羽问道。 “是的我最近一直住在这附近所以经常来这里走走。“林雨晴微笑着说。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气氛竟然出奇的融洽。林羽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林雨晴也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男子从远处走了过来。“雨晴你在这里啊。我一直在找你。“ 林雨晴闻声转过头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秦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个男子看到林羽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悦。“原来你在这里和别人说话真是失礼啊。“ 林羽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有些不快。这个男子的态度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秦公子我只是在这里散步碰巧遇到了林羽。你不必介意。“林雨晴连忙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走吧。“秦公子伸出手想要拉住林雨晴的手臂。 林羽见状顿时感到一股怒火在心中燃起。他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秦公子我想你应该尊重一下雨晴的意愿。她现在正在和我说话,,你不应该打断我们。“ 秦公子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林羽。“你是谁凭什么插手我们的事情“ “我是林羽这里是我的庄园。我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地盘。“林羽毫不退缩地回答道。 两人的对峙引起了林雨晴的注意。她连忙上前试图化解这种尴尬的局面。“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争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秦公子。“ 秦公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走吧。“ 林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林雨晴产生这种感觉但是他确实很在意她。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少 继续续写: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少爷有急事找您。“ 林羽转过头皱了皱眉头。“什么事“ “是您父亲的事情他突然病倒了现在正在危重状态。“侍从急切地说。 听到这个消息林羽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赶紧跟着侍从往庄园内赶去。 当他来到父亲的卧室时只见老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医生正在为他诊治。 “父亲您怎么了“林羽急忙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 “儿子我...我恐怕撑不下去了。“老人虚弱地说。 “不父亲您一定会没事的。医生您一定要尽全力救救他。“林羽焦急地对医生说。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位老爷的病情很严重恐怕...“ 话还没说完老人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林羽心急如焚连忙让人去取药。 就在这时林雨晴也匆匆赶了过来。“我听说了林公子您父亲怎么样了“ 林羽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焦急和无助。“雨晴我父亲病得很重医生说可能撑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 林雨晴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了一下老人的情况。她轻轻地握住林羽的手安慰道:“林公子请不要担心。我会尽全力帮助您父亲的。“ 说完她转身对医生说:“医生您先给我看看老爷的病情。我来为他诊治。“ 医生有些惊讶但还是将病情告诉了林雨晴。林雨晴仔细聆听然后沉思了片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说着开始为老人诊治起来。 林羽看着林雨晴认真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从未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如此关心自己的父亲。 就在这时老人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林雨晴微微一笑对林羽说:“林公子您父亲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好好休息相信他一定能够渡过难关。“ 林羽感激地握住林雨晴的手眼中满是感激之情。“雨晴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是你救了我父亲的命。“ 林雨晴轻轻一笑说道:“林公子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您父亲的生命是宝贵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离开。“ 两人的对话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林羽感觉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就在这时秦公子再次出现在了林羽的庄园。他看到林雨晴正在照顾林羽的父亲,,顿时眉头紧锁。 “ 继续 续写: 就在这时秦公子再次出现在了林羽的庄园。他看到林雨晴正在照顾林羽的父亲顿时眉头紧锁。 “雨晴你在这里做什么“秦公子冷冷地问道。 林雨晴转过头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秦公子我是来帮助林公子的父亲诊治的。他的病情很严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秦公子冷哼一声:“原来如此看来你对这个林公子还挺上心的。“ 林羽皱了皱眉头站了出来:“秦公子我父亲的病情关乎生死这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秦公子冷笑一声:“哼原来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看来我来错地方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林雨晴叹了口气转身对林羽说:“林公子我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羽摇了摇头:“不是我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父亲恐怕已经...“ 林雨晴微微一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你父亲的生命很宝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林羽握住林雨晴的手认真地说:“雨晴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现在已经失去了父亲。我欠你一个人情。“ 林雨晴轻轻地抽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林公子你不欠我什么。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责任而已。“ 两人的对话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林羽感觉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就在这时林羽的父亲缓缓睁开了眼睛。“儿子你在这里啊。“ 林羽连忙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父亲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老人微微一笑:“我感觉好多了。多亏了这位小姐的帮助。“ 林羽转头看向林雨晴眼中满是感激:“是的父亲。是雨晴救了您的命。“ 林雨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爷我只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而已。您的生命很宝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出事。“ 老人点了点头:“好孩子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子。我很感谢你。“ 林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感动。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少爷有人来找您。“ () 林羽皱了皱眉头:“谁来找我“ 侍从回答道:“是秦公子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林羽看了一眼林雨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第372章 乡试评卷 第372章乡试评卷 乡试结束后考官们开始了漫长的评卷过程。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需要仔细阅读每一份试卷并给出公正的评分。 首席考官李公望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叠试卷认真地逐一阅读。他知道这次乡试的重要性,,不仅关系到许多考生的前程也关系到他们家族的声誉。因此他必须以最公正、最严格的标准来评判每一份试卷。 李公望翻看着试卷仔细品读每一个字句。他注意到有些考生的文章内容丰富论点明确语言优美;而另一些则显得生涩论证不够充分。他一边打分一边在纸上做着批注希望能给考生一些建议和指导。 旁边的几位考官也在认真工作。他们时而交流讨论时而独自思考。大家都希望能够公平公正地评判出每一位考生的实力。 突然一位考官抬头说道:“这份试卷写得真是出色我给了满分。“ 李公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工作。他知道这位考官为人公正必定有其道理。 又过了几个时辰所有试卷终于全部评完。李公望伸了个懒腰感觉眼睛有些酸涩。他命人将评分结果整理好准备第二天公布。 第二天一早考场内人声鼎沸。考生们急切地等待着结果的公布。终于李公望走到台前宣读了本次乡试的成绩。 “第一名张文秀。“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张文秀的家人欣喜若狂。这位年轻人不仅文采出众而且学识渊博在乡试中脱颖而出实在是可喜可贺。 “第二名李德才。“ 李德才的父亲激动地站了起来连连向李公望道谢。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够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实在是不易。 “第三名王子安。“ 王子安的母亲忍不住落下了泪水她为儿子的出色表现感到由衷的骄傲。 接下来李公望依次宣读了其他考生的名次。有的考生喜极而泣有的则失望交加。但无论结果如何大家都认真地聆听着并为优秀者鼓掌祝贺。 评卷结束后李公望召集了所有 考官进行总结。他们讨论了本次乡试的整体情况分析了考生的优缺点并就如何进一步提高考试水平提出了建议。 “这次乡试我们看到了许多优秀的考生他们的文章内容丰富论点明确语言优美。这说明我们的教育正在取得进步学子们的学习态度和学习成果都令人欣慰。“李公望说道。 “但同时我们也发现还有一些考生的表现不太理想。他们的文章论证不够充分逻辑性不强表达也存在问题。我们需要针对这些问题加强对考生 继续续写: “我们需要针对这些问题加强对考生的指导和培养。“李公望说道“我建议我们可以在平时多组织一些写作训练和论辩练习帮助考生提高自己的写作和逻辑思维能力。同时我们也要加强对乡试试题的研究和设计确保试题能够全面考察考生的综合素质。“ 其他考官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认为李公望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有助于进一步提高乡试的水平。 “另外我们还要注意一个问题。“一位考官说“这次乡试中有几份试卷的内容出现了雷同我怀疑可能存在抄袭的情况。我们必须严格查处维护考试的公平公正。“ 李公望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必须高度重视的问题。考试作为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公平性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要加强对试卷的审查一旦发现有抄袭行为坚决予以严惩绝不手软。“ 其他考官也表示赞同。他们一致认为只有坚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才能真正选拔出优秀的人才为地方发展做出应有贡献。 会议结束后李公望独自在书房里沉思良久。他深知这次乡试的评卷工作虽然已经完成但() 后续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不断完善考试制度为考生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培养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贡献自己的力量。 继续续写: 第二天李公望召集了所有参与乡试评卷的考 的考官进行总结会议。他首先肯定了大家的辛勤工作感谢大家为确保考试公平公正所做出的努力。 “这次乡试我们不仅看到了许多优秀的考生也发现了一些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李公望说“首先是在试卷内容方面我们发现有几份试卷存在明显的雷同甚至有抄袭嫌疑。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考试纪律损害了考试的公平性。我们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一位考官立即表态:“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我们应该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对这些涉嫌抄袭的试卷进行深入调查。一经查实要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其他考官也纷纷表示支持。他们认为只有坚持公平公正的原则才能真正选拔出优秀的人才维护考试制度的权威性。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一些考生在写作方面存在问题,,如论点不够明确、论证不够充分、语言表达欠佳等。“李公望继续说“我建议我们可以在平时多组织一些写作训练和论辩练习帮助考生提高自己的写作和逻辑思维能力。同时我们也要加强对乡试试题的研究和设计确保试题能够全面考察考生的综合素质。“ 考官们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认为李公望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有助于进一步提高乡试的水平。 “我们还要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更好地为考生服务。“一位资深考官说“我们应该建立健全的咨询服务体系为考生提供专业的指导和帮助让他们在备考过程中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 李公望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我们要时刻把考生的利益放在首位为他们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培养出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为地方发展做出应有贡献。“ 会议最后李公望总结道:“这次乡试虽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我们仍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完善考试制度提高考试质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373章 有情少年,无义府尹 易洪神定气闲地从镇抚司大牢内走出来一名狱卒端来了水盆镇抚使雷正法忙接过并且动作娴熟地送到易洪面前供对方净手。 此情景要是让外人瞧见保证大跌眼镜没想到长相粗犷作风霸道的雷老虎在易洪... 第373章有情少年无义府尹 易洪从镇抚司大牢内走出一名狱卒端来了水盆。镇抚使雷正法忙接过水盆动作娴熟地送到易洪面前供对方净手。 这般场景若是让外人瞧见必定大跌眼镜。没想到向来作风霸道的雷老虎在易洪面前竟如此恭敬有加。 易洪淡淡地看了雷正法一眼随即开口道:“多谢。“ 雷正法连忙回道:“不敢不敢。是在下该做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但也并非剑拔弩张。 易洪洗净双手抬头望向雷正法缓缓开口:“雷大人我这次被捕多亏了你的帮助。“ 雷正法闻言不由得一愣。他没想到易洪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易兄不必客气。我们虽然立场不同但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能帮到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易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雷正法连忙道:“易兄尽管说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易洪沉吟片刻道:“我这次被捕主要是因为那个叫做林逸的小子。你能否帮我查清楚他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雷正法闻言眉头微皱。他知道易洪对林逸一事耿耿于怀但是作为镇抚使他也不能轻易地去调查一个普通百姓的底细。 “易兄这件事恐怕有些困难。林逸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我作为镇抚使若是擅自调查他的底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易洪眯起眼睛冷声道:“雷大人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这件事关乎我的生死大事你难道就不能稍微帮我一把吗“ 雷正法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一下林逸的情况。不过易兄你也要明白我能做的也有限。“ 易洪微微一笑“多谢雷大人。我知道你一向为民请命也不会亏待我这个老朋友。“ 雷正法也笑了笑“易兄客气了。我们虽然立场不同但也算是多年的交 多年的交情了。能帮到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终雷正法送易洪离开了镇抚司。 回到自己的府邸易洪坐在书房里思绪万千。 这次被捕他虽然侥幸逃脱但内心还是有些许愤怒和不甘。 要不是那个叫林逸的小子他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一定要查清楚林逸的底细看看这个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自己如此狼 继续续写: 易洪坐在书房里思绪万千。这次被捕虽然侥幸逃脱但内心还是有些许愤怒和不甘。要不是那个叫林逸的小子他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他一定要查清楚林逸的底细看看这个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自己如此狼狈。 易洪拿起笔在案几上写下了几个字:“林逸你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老爷刚刚有人来报说是林逸少爷来访。“ 易洪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好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相貌英俊的青年缓步走了进来。这正是那个让易洪如此头疼的林逸。 “易老爷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拜访。“林逸微微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 易洪冷冷地看着他“林逸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林逸淡淡地说道,,“易老爷我听说你这次被捕多亏了雷大人() 的帮助才得以脱身。我特来向你道谢。“ 易洪冷哼一声“哼你倒是很关心我的事。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让我如此狼狈。“ 林逸微微一笑“易老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我确实对你这次的遭遇感到抱歉。“ 易洪冷笑道“哼你若是真的感到抱歉那就告诉我当初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 林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易老爷这件事我确实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易洪冷冷地盯着林逸“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待在你的小村子里吧。不过要是哪天我查出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林逸微微一笑“易老爷放心我会好好待在自己的村子里的。不过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辞离开了。 看着林逸离去的背影易洪眯起了眼睛。这个林逸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一定要查清楚这个小子的底细。 继续续写: 易洪目送林逸离去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和疑虑越发浓厚。他一定要查清楚林逸的底细,,看看这个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当易洪沉思之时一名家丁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老爷刚刚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位神秘人物想要见您。“ 易洪微微一愣“什么神秘人物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 “易大人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拜访。“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沧桑而低沉。 易洪微微一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特地来到我这里“ 老者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修士而已不过听说易大人这次遭遇了不少麻烦特来看看情况如何。“ 易洪眯起眼睛“原来如此。那阁下可知道当初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 老者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易大人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叫林逸的小子并非是一个普通人。“ 易洪一愣“什么意思你是说,,林逸另有隐情“ 老者点了点头“不错林逸并非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他身上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与你这次的遭遇有关。“ 易洪眯起眼睛“既然如此那你可否告诉我林逸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者摇了摇头“这个我恐怕无法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林逸身上有一些特殊的力量或许能够帮助你摆脱眼前的困境。“ 易洪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你可否帮我查清楚林逸的底细我一定要知道这个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者微微一笑“这个我自然可以帮你。不过易大人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所能控制的。“ 易洪冷笑一声“哼我自有我的办法。只要能查清楚林逸的底细其他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 老者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去查查看。不过易大人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所能掌控的。“ 说完老者便转身离去留下易洪一个人沉思不已。?? 第374章 如数奉还 第374章 如数奉还 易洪刚打发走贾雨村,等候多时的雷正法便亲自捧着一份清单来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涉及扬州私盐窝案所查扣的财物,皆详细记录于此册,请易大人过目。” 易洪接过清单随手翻了翻便搁下道:“今日乏了,养一养神再看吧。” “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雷正法正要开溜,易洪却叫住他道:“且慢!” 雷正法止住脚步,恭谨地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易洪揉着眉心,略显疲惫地叹道:“老雷啊,自从本官瞎了一目,记性似乎也不太好了,不知是不是连带伤了头脑的缘故,对了,上次你说薛家送了多少银子来赎人?” 雷正法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瞄了易洪一眼,结果正对上后者阴鸷的目光,顿时吓得一阵哆嗦,如实道:“八万两。” 易洪冷笑道:“我恍惚记得你让次说的是四万两,看来本官的记性真的不行了。” 雷正法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讪讪地道:“也可能是属下一时说错了,属下该死!” “能把八万说成四万,确实该死。”易洪冷森森地道。 雷正法吓得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求饶,不停地以头抢地,片刻便已血流披面,而易洪却是无动于衷,直到地上汪了一大滩鲜血,这才淡道:“老雷啊,知道错在哪吗?” 雷正法此刻的额头还在汩汩地渗着血,甚是瘆人,战战兢兢地道:“属下错在太贪……不,属下不应该欺骗大人。” 易洪阴冷的脸色稍缓,挥手道:“知道就好,起来吧,这次且饶过你,下不为例。” “谢大人,属下以后绝对不敢了。”雷正法又磕了个头,这才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易洪睨了他一眼,淡道:“回头把那八万两银子都送回薛家去吧。” “送……送回去?”雷正法有点傻眼。 易洪神色自若地道:“既然薛蟠与此案无关,查扣的银子自然要还给人家了。” 雷正法心念电转,忙道:“好的,属下马上照办。” “去吧!”易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 雷正法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这才敢取出手帕捂住额头上的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片刻便把血止住了,当下也不敢耽搁,立即找到手下的心腹百户周化,吩咐道:“等天黑后,将薛家的八万两银子送回去。” 周化吃惊地问:“为何?” “让你送回去就送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雷正法黑着脸骂道。 周化吓了一跳,当下不敢再多问,施礼退了下去。 雷正法捏紧拳头,面色变幻不定,贾环刚走,易洪便让自己归还薛家的银子,毫无疑问,定是贾环这小子告的状,岂有此理,这小子不讲信用啊,那天明明已经谈好了,只放人和解封薛家的产业,现在告老子黑状,把银子全部要回去,简直欺人太甚了,贾环,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雷正法此人并非什么善男信女,被贾环“摆”了一道,自然怀恨在心,同时他也暗暗好奇,贾环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让自己这位心狠手辣的上司甘愿把吃到嘴里的肥肉都吐出来。 ………… 夜幕降临,薛家。 新浴完毕的薛宝钗正在灯下审阅账本,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脑后,端庄之处平添了几分慵懒妩媚之感,凝润的肌肤更是白里透红了,鲜妍的樱唇仿佛涂了一层胭脂似的,清秀分明的娥眉稍稍蹙起,似乎有点苦恼。 原来如今薛家名下的产业虽然都解封了,但手上却没了流动资金,终究是处处制肘,再加上阖府上下的开销也是好大一笔,东挪西调,捉襟见肘,饶是薛宝钗也觉棘手,现正考虑将部份效益不佳的产业处理变卖掉,以便减轻资金压力呢。 “太太来了。” 这时香菱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薛宝钗抬起头,便见莺儿掀起门帘,自己娘亲从外面走了进来,忙站起来盈盈福身道:“娘亲!” 薛姨妈刚看望完薛蟠,由于后者的伤势已有好转,所以心情不错,笑问道:“宝丫头在忙什么?大晚上也不消停一会。”一边说一边走到案前。 宝钗笑道:“没什么忙的,不过是趁着晾干头发这当儿翻一翻账本罢了。” 薛姨妈看着桌面上那一大摞账本,既心疼又内疚地道:“我的儿,真辛苦你了,偏生为娘既不能写,又不会算,一点忙也帮不上,家里的生意也只能全仗着你照料,日后你若出了阁,娘亲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薛宝钗脸上微红,岔开话题道:“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因为薛蟠的伤处过于羞耻,薛宝钗作为亲妹妹也不好当面过问,更不可能去查看。薛姨妈有点尴尬地答道:“好多了,那大夫的药膏蛮灵的。” 薛宝钗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过几天让蝌兄弟再请那大夫来瞧瞧便是,对了,女儿正有件事要跟娘亲商量的。” “什么事?”薛姨妈好奇地问。 薛宝钗道:“哥哥那船场我打算折价卖了。” 薛姨妈立即道:“卖了,赶紧卖了,咱们家这趟祸事还不是因为那船场惹起的,可见这门营生并不吉利……呃,宝丫头,咱们家是不是没银子周转了?还能维持吗?” 薛姨妈虽然不算精明,但也不糊涂,立即便意识到问题所在,有点担忧地看着薛宝钗。 薛宝钗自然不想母亲担心,微笑道:“虽然有些拮据,但还不至于维持不下去,别的且不说,咱们家祖上留下的田产若卖掉,也足够咱们衣食无忧的!” 薛姨妈闻言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若沦落到变卖田产的地步,娘亲还不何面目去见薛家的列祖列宗,唉,都怪蟠儿不争气,还有那姓雷的也可恨,贪得无厌,把咱们家的积蓄都榨光了,只愿他那天倒霉,也尝尝被抄家的滋味。” 正在此时,一名婆子像风一奔了进来:“太太,姑娘……” 宝钗母女二人吓了一跳,薛姨妈斥道:“疯了你,如今越发的没规矩了。” 那婆子指着外面,吃吃地道:“锦衣卫……锦衣卫来了!” 薛姨妈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薛宝钗也是容失色,只以为薛蟠的案件有反覆,锦衣卫竟直接侵门踏户来了。 幸好,这时薛蝌匆匆走了进来,薛姨一把抓住他,惊恐地道:“蝌儿,锦衣卫来了,快去找环哥儿。” 薛蝌急忙安慰道:“伯娘莫慌,对方是来退还银子的。” 薛姨妈愣住了,愕然问道:“还银子?还什么银子?” 薛蝌兴奋地道:“八万两银子,雷正法让人把咱们家的八万两银子还回来了,一两不少,全在前面呢,侄儿正想请伯娘和大姐姐前去清点。” “咱们的银子,还回来了?”薛姨妈一脸的难以置信,宝钗也十分吃惊。 当下,母女二人便随着薛蝌到了前院,果然见到摆满了银箱,而送银子回来的锦衣卫已然离开了,数十个箱子静静地摆在那,将前院都停满了。 宝钗粗略清点了一下,那八万两银子果然都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真是天下奇闻啊,锦衣卫吃进嘴里钱财竟然还能吐出来。 薛姨妈高兴得差点喜极而泣,虽说薛家家财百万,但手头上的现银就只有这些,如今失而复得,自然是莫大的喜事。 薛蟠这货今日已经勉强能下床了,得闻这个喜讯,竟然也由仆人扶着赶来了,狂喜过后一脸不解地道:“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些王八蛋抄家都恨不得把地皮刮掉三尺,如今竟把到手的八万两银子还给咱们家,真是怪哉!” “估计又是环三爷,除了他,我真想不出哪个有这种本事,能让锦衣卫把吃进肚子里的肥肉给吐出来。”薛蝌喜上眉梢地道。 薛姨妈点头道:“定是了,环哥儿这孩子向来只做不说,上次咱们家产业解封也是如此,唉这孩子,真真让人……” 薛蟠撇嘴道:“也不一定,有可能是舅爹和姨爹在背后打点了。” 薛蝌摇头道:“可能不大,那姓雷的根本不给王家和贾家面子,大哥之所以能被放出来,全靠环三爷。” 薛蟠顿时不作声了。 “蝌兄弟,那些送银子回来的锦衣卫可曾说了什么话?”薛宝钗柔声问道。 薛蝌摇头道:“倒没说什么,搁下箱子就走了,对了,领头那人正是那百户周化,虽然没说什么,但态度明显前倨后恭。” 宝钗心中一动,听说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近日已到了金陵,此人刚来不久,雷正法便把银子还回来了,这显然不是巧合,十有八九是易洪的意思,而能影响易洪的人,除了环兄弟,还能有谁? 念及此,薛宝钗不禁柔肠百转,既喜且忧,因为像易洪这种人是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利益的,要知道八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倒不知环兄弟是如何做到的,利益交换? 说实话,易洪可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酷吏,纵观古今,酷吏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薛宝钗自然不想贾环与这种人走得太近。 另外,那个雷正法也不是善男信女,恐怕也不甘心将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吧,环兄弟若是通过易洪施压,只怕已经将其开罪了。 “唉,环兄弟啊环兄弟……” (本章完) 第375章 也好看 第375章 也好看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自中秋节打后,秋意更浓了,金陵城内外皆落叶萧萧,一片深秋之景。午后,一辆马车驶入了朱雀街太平里的坊门,最后缓缓地停在了一家普通小院的门前。 负责赶车的小厮跳下马,恭敬地道:“姑娘,到了!” 话音刚下,一名穿着绿色掐牙背心的年轻丫环便掀起车帘率先下了马车,身形窈窕,疏着双丫髻,生得白白净净的,娇俏可爱,正是薛宝钗的贴身婢女莺儿。 莺儿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不显眼的旧院子,有点不放心地问道:“添福,环三爷就住这里?” 添福正是那名赶车的小厮,他和另一名小厮添禄均是薛蟠身边服侍的随从,由于上次随薛蟠到过这里,所以知道贾环的住处,肯定地道:“莺儿姑娘放心,绝对错不了的。” 莺儿闻言才转身掀起车帘低声道:“姑娘,是这里了。” “嗯!”马车内传出一声轻嗯,随即,一名戴着幂篱的女子便弯着腰走了出来,虽然白纱笼首,看不清面容,但瞧那体态和气质,定是薛宝钗无疑了。 莺儿搀着宝钗下了马车,一边道:“环三爷这房子看着很一般。” 小厮添福笑着插嘴道:“跟咱们府里比,自然是没得比,但跟大部份普通人家比,环三爷这里已经算不错了,前后两进,十来间房,再添些婢仆也住得下,金陵城中这种地段的房子,如今少说也值两三百两银子,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 莺儿吐了吐舌头道:“说的也是,我的月钱才一两,不吃不喝二十年也买不起。” 宝钗隔着面纱打量了眼前的这座小院,虽然旧点,但看着还行,环兄弟有祖宅不住,自己在外面置了一座小院,看样子真的有意与贾家划清界线,至少跟姨母(王夫人)怕是水火不容了! 念及此,薛宝钗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莫名多了一丝忧愁。 此时,莺儿有点迫不及待地道:“婢子这便去叫门!”说完脚步轻快地奔向那院门。 “慢着……!”薛宝钗的心跳不由一阵加快,面纱下的俏脸更是颊生粉霞,欲言犹止。 原来那日锦衣卫把八万两银子退还薛家后,贾雨村那二五仔估计是收到了风声,竟亲自将当初薛家送他的三百两黄金原封不动地归还了,还故作关心地探望了薛蟠,言语间隐晦地提到了贾环。 如此一来,更加证实了贾环在背后出了力,薛家上下自然感激万分,就连薛蟠这货都无话可说了。 连日来,薛姨妈更是感动得唏哩哗啦的,整日念叨着要请环哥儿到家里吃饭,当面表达感谢,不过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如果直说,又怕贾环会婉拒不来。 正好,宝钗今日办事路过朱雀街附近,而赶车的小厮也认得贾环的住处,莺儿这婢子便撺掇宝钗去参观一下贾环住的住处,顺便请他家去吃饭。 薛宝钗向来待人处事大方得体,但在此事上却有点脸嫩,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在没有长辈或同伴的情况下上门,总感觉不妥,也怕传出去让外人说闲话,不过贾环默默地为薛家做了那么多事,宝钗的一片芳心又岂有不感动之理,再加上多日未见,心里竟然十分牵挂,于是在莺儿的撺掇下便半默许地来到了此地。 然而,正所谓近乡情怯,此刻及至贾环的住处门前,薛宝钗顿时又有点害羞起来。 莺儿显然瞧出了自家姑娘想打退堂鼓,笑嘻嘻地道:“来都来了,又岂有不进门之理。”说着便举手欲敲门。 恰在此时,小院内忽然飘出来一缕十分动听的箫音,莺儿举起的手顿时定住了,主仆二人站在门外静静地聆听起来。 这时小院内传出的正是那首《听闻远方有你》,曲调轻柔缠绵,而吹奏的人水平显然也很高,将曲子吹得婉转动听,宝钗主仆一时都听得入了神,直到一曲吹罢还有点意犹未尽。 “真好听,肯定是环三爷吹的,婢子记得三爷会吹笛子!”莺儿低声道。 薛宝钗暗点了点头,这种新奇的旋律,除了环兄弟还有谁?只不知是否填了曲词! 薛宝钗正思索间,莺儿已经敲响了院门,稍倾,里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一把清脆动听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谁在外面?” 薛宝钗有点意外,因为这把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些! 莺儿正要报上名号,宝钗已抢先道:“金陵薛家故人来访,敢问环三爷可在家?” 院门应声打开了,一名生得明眸皓齿的女孩探出头来,约莫八九岁许,眉目如画,当真如粉雕玉砌一般,让人眼前一亮,饶是宝钗也禁不住暗赞:“好标致的小丫头!” 开门的这名小萝莉自然正是陈圆圆了,她扑闪着点漆双眸,好奇地打量着宝钗主仆,忽然福身施礼道:“见过薛姑娘。” 莺儿一脸惊讶地道:“你如何得知我们家姑娘姓薛?” 小圆圆有点腼腆地笑道:“我虽然没见过薛姑娘,但也常常听平儿姐姐和林姐姐提起,这位姐姐如此形容气派,而且又姓薛,定是薛姑娘无疑了。” 薛宝钗温婉微笑道:“好漂亮的小妹妹,嘴儿也真甜,应该就是圆圆了,前不久我访扬州,也听平儿和林姑娘提起过你。” 小圆圆露出可爱的甜笑,两眼弯成了月牙,问道:“薛姑娘是要找三爷吗?”薛宝钗俏脸有些微微发烫,点了点头道:“环兄弟可在家?” 小圆圆摇了摇头道:“三爷今日应了卢公子之约出门游玩了,不知几时方回,薛姑娘要是不急,进来喝杯茶稍待片刻,指不定三爷就回来了。” 薛宝钗不由有点失望,摇头道:“不了,我只是正好顺路经过,并无紧要事,既然环兄弟不在,便不打扰了。” 薛宝钗话音刚下,一名金发碧眼的西洋女子从圆圆身后走了出来,天使般面容,魔鬼般身材,正是洋婢曼达琳。 曼达琳自是认得薛宝钗主仆,上次与扮作贾环的冯紫英一道护送薛家人回金陵,还在薛家住了几天来着,所以此时见到宝钗主仆也不意外,用越发熟练的汉语道:“薛姑娘既然来了,还是进屋坐坐吧,省得贾……环爷回来得知,说我们招待不周。”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却之不恭了。” 曼达琳虽然极讨厌薛蟠,但对温婉端庄的薛宝钗观感却不错,侧身把宝钗主仆让了进去。 “曼姑娘的大晋官话说得越来越好了。”薛宝钗进了屋,一边脱下戴着的幂篱,一边微笑道。 “噢,谢谢夸奖,我自己也觉得越来越好了,三爷也说我的语言能力很强。”曼达琳开心地笑道。 “豁,终究是西洋夷人,一点也不懂谦虚。”莺儿暗暗腹诽道。 由于上次找贾环遭到守在门外的曼达琳拦阻,彼此发生了言语冲突,所以莺儿对曼达琳有成见,再加上曼达琳那夸张的梨形身材过于惹火,实在是“不得体”,莺儿心里便将其归于“狐媚子”之流了。 且说诸女落座后,小圆圆伶俐地奉上了茶水,薛宝钗注意到其系在腰间的竹箫,不由心中一动,微笑问道:“刚才的曲子可是圆圆妹妹吹奏的?” 小圆圆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吹得不好,让薛姑娘见笑了。” 薛宝钗摇头道:“我许久没听过吹得如此动听的洞箫曲子了。” 小圆圆腼腆地道:“应该是三爷的曲子作得好呢。” 果然…… 薛宝钗有点期待地道:“圆圆妹妹可否再吹一次吗?” 小圆圆点了点头,愉快地将曲子再吹了一遍,然后还将曲词清唱了一次,不得不说,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表演欲的,关键还唱得极为动听,那嗓子仿佛被上帝吻一般,简直是人间天籁,只不知能不能熬过变声期,毕竟她现在才八岁。 一曲唱罢,宝钗主仆都震惊无比,前者还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仿佛仍沉浸在那美妙的歌声中,又似乎在回味那唯美的曲词,良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唱得真好。” “薛姑娘请喝茶!”小圆圆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洞箫系好,又给宝钗续了一杯茶。 薛宝钗拉着圆圆的小手,既赞叹,又怜悯,她倒是从平儿口中粗略地得知了圆圆的遭遇,柔声道:“你还是叫我宝姐姐吧,我刚才听你也称颦儿作林姐姐的。” “宝姐姐。”小圆圆愉快地叫了一声。 薛宝钗性格温柔大方,待人接物周到得体,宽容且大度,气质端庄娴雅,这也正是她在贾家广受欢迎的原因,是以众人聊了一会,气氛越来越融洽,就连曼达琳与宝钗也熟稔了起来,甚至主动说起些欧洲故国的事来。 大家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一抹斜阳已然爬上了窗台,莺儿见状不由一惊道:“姑娘,时间不早啦,我们得回去了。” 薛宝钗也忙起身告辞,曼达琳和圆圆将主仆二人送出门,并且目送着她们登上马车驶离,这才返回屋中。 小圆圆抿了抿鲜红的小嘴,感叹道:“这位宝姐姐长得真好看,跟林姐姐相比也不遑多让,性情也好,要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 “难道我不好看?”曼达琳有点不服气地一挺胸问道。 小圆圆瞥了一眼曼达琳那惹火的曲线,有点羡慕地道:“曼达琳姐姐当然也好看,不仅模样好看,这里也很好看……咯咯咯。” 小丫头突然在洋婢的那挺拔上捏了一下便笑着跑了开去,后者白皙的脸蛋上腾的飞满了红霞,啐道:“小蹄子学坏了,别跑!” (本章完) 第376章 好兆头 第376章 好兆头 曼达琳逮住了小圆圆正要惩戒一番,院外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以及石头刑威的喊门声。 “好姐姐且饶了我吧……咦,三爷回来了,我去开门!”正不住讨饶的小丫头顿时眼前一亮,趁机挣脱掉,一溜烟跑去开门。 “噢,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小蹄子。”曼达琳嘀咕了一句,抬手理了一下额前的发鬓,然后便迈着两条优雅的长腿跟了出去,结果离远就听到圆圆惊呼:“石头哥,这是豹子吗?” 曼达琳急忙加快脚步跑出去,果见石头刑威得意洋洋地牵着马,马背上分明驮着一头浑身斑点的金钱豹,左目中了一箭,直透脑门,已经死透了。 “噢,我的天啊,你们竟然猎到了一头凶猛的豹子!”曼达琳亦禁不住惊呼出声,豹子的速度极快,一般很难射中,更何况是一箭射中眼睛。 “今天运气不错!”石头得意道,说完回身一指:“后面还有!” 曼达琳和小圆圆抬头望去,只见贾环正不紧不慢地策马而来,一身短打装扮,斜挎着猎弓和箭囊,额上勒着一根黑色发带,让他本来温润儒雅的气质平添了几分英气。 沐野和金宝这两名小厮牵马紧跟在贾环身后,马背上竟驮着一只梅鹿,还有其他小兽若干。 在小圆圆崇拜的目光注视下,沐野和金宝这俩货也是一脸的得色,昂首挺胸,走路带风,仿佛得胜回朝的将军似的。 原来贾环今日和卢象升相约出城打猎了,秋高气爽,倒正好是狩猎的时节,而且众人的运气不错,不仅打到了两只梅鹿,石头之小子甚至还射杀了一只金钱豹。 自古以来,金陵便是人口稠密的富庶之地,但在数百年之前,金陵一带的山林里还是有不少野生动物的,明朝时期甚还有华南虎出没的文献记录,现在嘛,自然连虎毛都没有一根了。 且说贾环下马进了屋,小圆圆麻利地端进来一盆水给他洗脸净手。 “贾,你们出城打猎也不带我。”曼达琳一边端来了一杯茶水,一边不满地抱怨道。 贾环擦完脸,将毛巾递给还给小圆圆,一边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笑道:“原本打算与建斗兄到莫愁湖游玩的,打猎也是临时起意,你既然想去,我改日专门带你出城去打一回吧。” 洋婢顿时转嗔为喜道:“那还差不多,可惜我那把膛线枪没有从扬州带来。” 贾环摇头道:“即便带来也不能用,在大晋,私藏火器甲胄是大罪。” 曼达琳耸肩道:“在咱们欧罗巴,就算是平民也是可以拥有火器的,你们大晋也管得太严了,连贵族都不能拥有火器,好没意思,你还让我造燧发枪呢,造出来也不能用。” 贾环淡然道:“现在不能用,将来或有大用,对了,我今日出门,家里没什么事吧?” 小圆圆立即抢着道:“薛姑娘来过,刚走不久。” “薛姑娘?” “就是你之前不惜以性命相救的宝姐姐!”曼达琳语带微酸道。 贾环忙问道:“宝姐姐找我何事?” 曼达琳耸肩道:“她没说,坐着闲聊了一会就走了。” “薛姑娘说她只是碰巧路过。”小圆圆补充道。 贾环略一沉思便转身到了前院,找到了正准备剥取豹皮的刑威等人,吩咐:“小沐,趁着现在天还没黑下来,把那头鹿送去薛家,就说我孝敬姨妈的,让蟠表兄和宝姐姐她们也尝尝鲜。” 沐野忙答应了一声,用马驮着那头梅鹿往薛家去了。 那边薛宝钗刚回到薛府不久,换了一身居家常服,正往母亲处请安问候,沐野便把那头鹿送到门口,由薛家家丁抬了进来,引得一众下人纷纷围观讨论。 薛姨妈得闻贾环着人送来了一头野鹿,自然十分之高兴,命把沐野带到跟前问话。 沐野这小子倒是伶俐,纳头便拜:“小的见过姨太太,姨太太太万福金安。” 薛姨妈慈和地微笑道:“好伶俐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沐野忙答道:“小的叫沐野,扬州府江都县人氏,原是林御史麾下的盐丁,得环三爷赏识,如今在三爷身边服侍。”“噢,原来是林老爷的人,难怪调教得这般伶俐,这头野鹿可是环哥儿亲手猎的?” 沐野笑道:“正是咱们三爷亲自射中的,三爷不敢独享,特地命小的送来孝敬姨太太您,也让哥儿和姐儿尝尝鲜。” 薛姨妈笑着看了一眼旁边仪态端庄的宝钗,点头道:“环哥儿真真有心了,你代我们谢他,对了,请环哥儿明日一定到家里来吃饭。” “晓得,小的定把姨太太的话带到。”沐野答道。 薛宝钗的心里顿时生出一丝欣喜和期待。 薛姨妈命人赏了沐野二两银子,然后便打发出去,正拉着宝钗的手要说话,却见一身素衣的宝琴走了进来,笑着道:“外面好大一只梅鹿,怕是有上百斤吧,是环哥哥送来的吗?” 薛姨妈笑道:“琴丫头的消息倒是灵通。”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听府里的人都在说,我又是个爱看热闹,这不便巴巴跑来看稀奇了。” 宝钗好笑道:“一只鹿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稀罕的。” 薛宝琴慧黠一笑道:“见过是见过了,但都是家养的,野生的,还这么大的野鹿却是未曾得见,听说还是环哥哥亲手猎的,岂不稀罕?依我说啊,环哥哥是真有心了,姐姐说是也不是?” 宝钗的俏脸不由微微发烫,薛姨妈倒未察觉女儿面色不异,感叹道:“可不是,环哥儿这孩子,打猎打到一只鹿也不忘孝敬我,倒比亲儿子还要亲,而那孽根祸胎只会惹我生气。” 薛姨妈说到此,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恼之色,原来近日薛蟠的伤势好转了,但是脾气却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身边侍候的婢女已经被撵走了好几个,弄得府里的丫环都不敢走进他的住处,为此,薛姨妈还专门钱买了一名模样姣好的年轻婢女,谁知当晚就挨了薛蟠一顿毒打,差点没闹出人命来。 且说薛宝琴闻言暗吐了吐舌头,自悔挑起了这个话题,忙岔开道:“环哥哥今日亲手猎到一头鹿,这可是好兆头啊。” 薛姨妈轻哦了一声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说法?” 薛宝钗微笑道:“正所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按照旧例,乡试放榜后,中式的举子都将参加第二天举行的鹿鸣宴,齐歌《诗经》中的《鹿鸣》篇,如今乡试放榜在即,环兄弟猎到一头鹿,的确是个好兆头。” 宝琴笑嘻嘻地道:“鹿还与禄同音,寓意高官厚禄,难道还不够吉利?伯娘明日最好命厨房做一顿鹿脯盛宴款待环哥哥,来日乡试放榜,保准环哥哥榜上有名,指不定来年春闱大比,环哥哥还能一举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呢,以后得了高官厚禄,岂不正好应了今日之兆?” 薛姨妈闻言喜笑颜开道:“果真如此,我这个姨妈也跟着沾光了。” 薛宝琴揶揄地瞥了宝钗一眼,掩着小嘴咯咯笑道:“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来年环哥哥若金榜题名,伯娘何不效法前人榜下捉婿,如此一来,不仅沾光……哎哟!” 薛小妹这边还没说完,已经被羞红脸的宝钗拿住要拧嘴。薛姨妈文化程度低,愣了一下才品味过来,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来,嗔道:“真真胡闹!” “娘亲你瞧瞧,琴妹妹如今越发刁钻古怪了,倒拿我打趣起来,今天非撕了她这张损人的小嘴不可。”宝钗羞气道。 “再也不敢了,大姐姐饶了我吧,伯娘救我!”薛宝琴一边求饶,一边笑着往薛姨妈身后躲,姐妹二人闹了一会消停下来。 且说沐野回到朱雀街太平里,回复贾环道:“三爷,那鹿已经送到薛府了,姨太太很高兴,赞三爷有孝心,让小的谢三爷,还请三爷明日到府里吃饭呢,对了,姨太太还赏了小的二两银子” 贾环点头道:“知道了,赏你的便拿着,且下去吃饭休息吧。” 沐野便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吃罢晚饭,贾环洗了个澡,便如往常那般做晚课,洋婢曼达琳只穿着一身睡衣走了进来,站在书架旁磨磨蹭蹭地翻看书籍,一边用蓝宝石般的眼眸偷睨了某人一眼,道:“贾,明日也带我去薛家。” “可以,你想去的话。”贾环很自然地答道,连头也不抬一下。 曼达琳耸了耸肩:“还是算了,人家又没请我。”说完便搁下书本,迈着长腿,故意摇曳生姿地往外间走去,隆丘细腰,若隐若现。 贾环看着这洋婢身后呈梨形的逆天曲线,禁不住气血上涌,这洋妞儿分明是在玩火啊,再这样下去,自己真要擦枪走火了。 此时街上传来了二更梆子声,贾环忙定了定神,挥去脑海中杂念,继续埋头攻书,乡试放榜在即,明年二月的会试又将是一场硬仗啊,大意不得! (本章完) 第377章 薛园秋色 第377章 薛园秋色 第二天,贾环跟往常般起了个大早,照例晨练了半小时,吃过早餐后,又在洋婢的服侍下梳洗,换上那身玉色的秀才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跨上骏马便往薛家而去。 薛蝌显然早就在前厅候着了,闻报后立即迎了出来,并吩咐下人把贾环等人的坐骑牵到马厩好生伺候着,对于刑威和沐野等随从,则由一名管事领下去热情招待,丝毫不敢怠慢。 “蝌二哥,姨母近日可还好?”贾环随着薛蝌往薛府后宅行去,一边问道。 薛蝌答道:“好着呢,昨日环兄弟让人送来一头野鹿,伯娘不知多高兴,着人连夜宰了腌制好,今日一大早,厨房就忙活开来了。” 贾环闻言笑道:“看来今天有口福了,对了,蟠表兄的伤可大好了?” 薛蝌支吾道:“大哥的……伤,已然无大碍。” 贾环见薛蝌神色有异,便低声问道:“怎么了?宝姐姐昨日专门来找我,可是蟠表兄又犯事?” 薛蝌忙道:“那倒没有,只是……罢了,环兄弟也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大哥他的伤虽然大好了,但脾气却比以前更大了,动不动就发火,行为也十分古怪,侍候他的好几名婢女都被他打骂怕了,伯娘只以为大哥不喜她们,又特地买了一名模样出挑的丫环来服侍,我看大哥起初是挺满意的,岂料当晚,新来的这名婢女又被他打伤了,还伤得不轻,说话语无论次,疯疯癫癫,估计是吓坏了,伯娘只好退还给人伢子,还倒赔了十两银子汤药费。” 贾环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问道:“可曾请大夫来复诊过。” 薛蝌有点尴尬地道:“请了,可是大哥坚称自己没病,也不让大夫看,环兄弟也知道大哥的脾气,外号呆霸王,谁也犟不过他,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薛蟠这货定是知道自己今日要来,所以故意躲着,看来自己上次修理了他一顿,这“呆霸王”确实有点怕自己了。 薛蝌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伯娘、姐姐和妹妹还在等着,咱们进去吧。”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薛蝌继续往薛姨妈屋里行去,后者一边走,一边试探道:“前些日子,雷正法那厮突然把八万两银子还回来了,就连贾雨村,也原封不动地归还了三百两金子,环兄弟可知道其中缘由?” “这是好事啊,这俩可能是良心发现吧。”贾环随口道。 薛蝌连连摇头:“我宁可相信公鸡下蛋,也不相信他们会良心发现。”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 薛蝌向着贾环深深一揖,感激地道:“虽然环兄弟不承认,但是我们都知道,定是环兄弟在背后出了力,说实话,环兄弟这段时间帮了我薛家太多,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贾环忙扶着他道:“蝌二哥见外了,此话休提,咱们进去吧,别让姨妈她们久等了。” 于是二人一径到了薛姨妈的屋前,早有婆子报了进去:“环三爷来了。” 薛姨妈、宝钗和宝琴闻声迎了出来,贾环忙上前见礼。 “环哥儿不必多礼。”薛姨妈拉住贾环的手便嘘寒问暖,那亲切劲儿让贾环都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待遇以前只能贾宝玉才有。 薛宝钗善解人意,瞧出贾环有点不自在,便道:“娘亲,大家进屋里再聊吧。”说完对着贾环温婉一笑。 众人进屋里坐下聊了一会,薛姨妈便吩咐道:“去把大爷叫来陪客。” 薛蝌忙道:“大哥不久前就出了门,如今倒不在府中。” 薛姨妈不由气道:“这混账,明知今日有客,偏生此时出门去了,而且伤才好,蝌儿你也不拦着他。” 薛蝌讪讪地低下头,薛宝钗忙解围道:“大哥这段时间终日待在屋里,如今好了,出去散散闷也好,况且就大哥的性子,蝌兄弟如何拦得住他,娘亲你也不必生气,且由他吧。” 薛姨妈暗叹了口气,便也不再提,继续与贾环闲聚拉家常,不知不觉便至午膳时间了。 饭毕,薛姨妈便开始犯困了,她有午睡的习惯,吩咐宝钗等人陪客,自己便回房打盹去了。 薛宝琴古灵精怪的,掩着小嘴打了个呵欠道:“今日竟有些困倦,我也回去小睡片刻,环哥哥,大姐姐,小妹失陪了。”说完便起身离开。 薛宝钗欲语犹止,而宝琴已带着婢女头也不回地出了屋,至于薛蝌,吃完午饭便早已离开了,他还有事忙,于是屋里便只剩下贾环和宝钗,还有莺儿和文杏两名贴身婢女。 贾环与宝钗二人四目相对,气氛顿时也有些红温起来。 “宝姐姐(环兄弟)”二人沉默了两秒,又几乎异口同声地开了腔。莺儿和文杏都禁不住掩嘴偷笑,薛宝钗脸上微微发烫道:“环兄弟,如此枯坐无聊,不如到院子里散一散?” 贾环刚才本来是想告辞的,闻言心中一热,脱口道:“好!” 于是乎,薛宝钗站起来在前领路,贾环跟在其后出了屋,文杏本来也要跟上的,莺儿却悄然拉住她使了个眼色,前者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没跟上去。 宝钗领着贾环行了一段,这才发觉莺儿和文杏竟然没有跟来,不由一阵心慌意乱,想叫人又不好意思,只是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很快,两人便穿过一道垂门,来到了薛府的后园,此时正值深秋时节,黄叶萧萧,唯有五颜六色的菊迎风怒放,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絮般的白云,让人心旷神怡。 贾环深吸了一口气,随口吟道:“涧深松老忘荣谢,天阔云闲任卷舒。” 薛宝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笑道:“陆放翁此句安闲隐逸,飘然出尘,此等境界固然让人神往。然环兄弟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年,何故发此消极出世之音?” 薛宝钗今日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轻红纱衫,粉色的褙子,更显窈窕轻盈,温婉端庄之处更多了两分少女的灵动妩媚,此刻回眸言笑的模样更是赏心悦目,令人怦然心动,以至于贾环不禁脱口道:“无他,为搏得宝姐姐回眸一顾矣!” 薛宝钗的脸蛋腾的一下便飞满了红霞,似恼非恼,贾环这才意识到猛浪了,正要想办法补救,前者已经转身快走了开去,很快便消失在一处假山后面。 贾环暗暗后悔一时嘴快,竟把一向好脾气的宝姐姐也气得“拂袖而去”了。 一时间,贾同学也不知该跟上去,学大脸宝那般死皮赖脸地道歉,还是掉头开溜当逃兵。 贾环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结果转过假山后却不见薛宝钗的身形,对方也不知哪儿去了。 “完了,莫非宝姐姐这次真生气了?”贾环正暗暗纳闷,忽瞥见远处临着池塘建有一八角凉亭,红色的柱子后有一撮粉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贾环心中一动,忙走了过去,果见宝钗正在凉亭中凭栏观鱼,于是厚着脸皮走了上前,问道:“宝姐姐躲在这里看什么稀罕物儿?也不等等我,差点迷了路。” 薛宝钗的脸色此刻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没好气地瞥了贾环一眼。 贾环正感尴尬,薛宝钗却柔声问道:“环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如何说服易洪的?” “说服易洪什么?”贾环懵然反问。 薛宝钗微嗔道:“环三爷如今不仅学了那轻薄浪子滑舌油嘴,还装傻充愣,等那天见着姨爹,瞧我不告你一状。” 贾环讪然笑道:“千万可别,原是我错了,宝姐姐宰相肚里能撑船,饶我一遭如何。” 薛宝钗禁不住笑出声来:“什么宰相阁老的,小女子一介女流,可禁不起。” 贾环笑道:“管他什么宰相阁老,公卿少卿,只要宝姐姐笑了就行。” 薛宝钗有些无奈,还有些窃喜,温声道:“环兄弟可是跟易洪达成了什么交易?” “咦,宝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易洪这种人急功近利,若无相当的好处,又岂会放弃到手的利益,八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薛宝钗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贾环,续道:“自古以来酷吏均不得善终,我不想环兄弟为了……我……我们薛家,而与易洪这种人有太多的利益捆绑。” 贾环心中一暖,微笑道:“宝姐姐放心,自有分寸,还不至于让易洪连累。” 薛宝钗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环兄弟既然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说完不觉脸上微微发烫,转过身去扶着栏杆,装作观看池塘中的景致。 宝钗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意让贾环心中一阵热切,差点便忍不住从后面搂住佳人的纤腰,但终究是不敢造次,他虽然不在乎,但宝钗肯定在乎啊,毕竟是封建礼教大防的社会,若自己一时冲动之举被下人们瞧见,岂不是毁了宝姐姐的名节? 贾环强行压下内心的冲动,双手搭在栏杆上,与宝钗并肩凭栏而望。 深秋时节,池塘中的菱角早已凋败,仿佛铺了一层黄绿相间的毯子。 (本章完) 第378章 后遗症 第378章 后遗症 薛宝钗看着池塘中衰败的菱角,忽然启齿轻吟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吟完转首看着贾环,杏目流转,微笑道:“陆放翁悠然,杜工部沉郁,韦苏州淡雅,李义山隐僻,余独爱苏东坡之豪放豁达,世上美好的物事千千万,但能把不好的写好了,那才叫本事,正如这些枯荷残菊,本是衰败之物,苏东坡偏生便写出了一股子不屈不挠,蓬勃向上的味道来。” 贾环心中微动,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贾探春是红楼梦中的四大才女,论才思敏捷,薛宝钗或许稍逊林黛玉,但论博学,宝钗似乎更胜一筹,待人接物,为人处事方面更是首屈一指,她这一番话是在和自己论诗,抑或别有用意? “苏东坡的诗词以豪放旷达为主,但也有写得婉约缠绵的,譬如那首《蝶恋》褪残红青杏小。有人喜欢李白的浪漫,有人喜欢柳三变的婉约,亦有人喜欢温八叉的绮靡,不过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贾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看着薛宝钗笑道:“说来倒巧,宝姐姐所爱亦是吾之所爱,不仅仅是苏东坡的诗词,还有这满池的菱角。” 贾环说完一指下面池塘中漂浮着的菱角,薛宝钗愕了一下,奇道:“环弟如何得知我爱吃菱角?” 贾环笑而不答,忽然纵身翻过栏杆,顺着旁边的假山灵活地爬下去。薛宝钗不由惊呼出声:“小心,仔细滑倒!” 然而贾环已飞快地下到了池塘边,探手采了一捧新鲜的菱角,用手帕兜着,然后又顺着假山爬了上来。薛宝钗看得心惊肉跳,屏住呼吸不敢作声,生恐贾环分了神,直到后者翻了上凉亭,这才松了口气,嗔怪地道:“环兄弟这是作甚?” “嘴馋了!”贾环笑吟吟地剥了个菱角丢进嘴里大嚼,一边赞道:“爽甜,宝姐姐你也尝尝。” 薛宝钗似乎有点生气,摇头道:“我不爱吃这个,你爱吃便都吃了。” 贾环却麻利地剥了一个菱角送到宝钗的唇边,使出大脸宝死缠难打的招数道:“真的很甜呢,宝姐姐且尝尝吧,也不枉我下去采这一遭儿。” 薛宝钗闻言心中一软,又嗅到菱角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最终还是轻轻地咬了一口。 “没骗你吧?”贾环笑问。 看着某人眉开眼笑的样子,薛宝钗芳心微颤,脸颊更是微微发烫了,无奈地嗔道:“你就淘气吧,刚才若摔下去可不是顽的。” 只不过,那语气轻柔得让贾环都有点踩上了似的飘飘然,笑道:“宝姐姐也太小瞧我了,环儿好歹也是上过阵杀敌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薛宝钗摇头轻道:“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以身犯险,尤其是为了些没紧要的事,譬如你爱吃菱角,让下人驾船去采便是了,这假山不仅陡峭,而且有棱有角的,若是磕伤碰伤了岂不糟糕,就是我……我们看着也心疼,环兄弟以后切莫如此了!” 贾环心中一暖,点头认错道:“宝姐姐说得是,下不为例。” 薛宝钗见着某人听教听话,心中微甜,剥了一枚菱角递来,柔声道:“环兄弟爱吃便多吃点,回头让人多采点你带回去,让曼姑娘和圆圆妹妹也尝尝鲜。” “谢谢宝姐姐!”贾环愉快地张嘴衔住,果真又脆又甜。 薛宝钗见贾环吃得香甜,心里更是欢喜,正要再剥一枚,便见莺儿神色有点慌张地奔了进来道:“姑娘,三爷,不好啦,大爷被官差拿去应天府衙了。” 薛宝钗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大爷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打伤人了。”莺儿一脸无奈地答道。 贾环很是无语,果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薛蟠这货就是一只改不了吃屎毛病的狗,菊才刚好了多久?竟然又出去惹事生非,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兄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擦! 只是恼火归恼火,眼见宝钗焦急得容失色的样子,贾环不想管也得管了,忙安慰道:“宝姐姐莫急,我和蝌二哥这便走一趟应天府。” 薛宝钗眼圈微红,有点过意不意地道:“总是麻烦环兄弟你……” “宝姐姐不必多说,且等我的消息。”贾环摆手打断了薛宝钗,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凉亭。 薛宝钗看着贾环快步离去的背影,眼眸中不觉蒙上了一层轻雾,既感动又担心,既惭愧又无奈。 且说贾环赶到薛家前面客厅,发现林之孝父子三人竟在那候着,一问才知,原来薛蟠打伤人的消息竟是他们送来的。 贾环皱起剑眉问道:“林管家,到底怎么回事,薛大爷何故与别人起了冲突?”自打上次贾环出面,轻松从锦衣卫手中救出薛蟠,解了薛家之危后,林之孝对贾环便更加看重了,此时见贾环动问,立即便恭敬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薛蟠这货得知贾环今日会来薛家作客,便偷偷溜出府去避而不见,带着添福添禄两名小厮往青楼寻欢作乐去了。 话说薛蟠这货菊受伤,在家将养这段日子,早就憋坏了,到了青楼后便点了两名老相好作陪,先是喝点小酒听听曲儿助兴,玩得很愉快,结果酒后趁着兴头办事时却出了问题,往日雄风八面的呆霸王竟然支棱不起了,尝试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偏生那两名姐儿又仗着熟稔,笑嘻嘻地嘲讽了几句。 薛蟠这货本来就霸道惯了,更何况此事关乎男人的尊严,便发起火来打伤了两名姐儿,不仅不肯赔钱,还扬言要烧了青楼,那青楼老板也火了,立即让人报官,官差便把人拿回了应天府衙。 说来倒巧,林之孝父子今日刚好去拜访贾雨村这二五仔,得知此事后忙跑来薛家报信,当然,林之孝也知道贾环今日在薛家赴宴,急急跑来报信也有刷贾环好感的意图。 且说贾环听完林之孝讲述后,不由皱起了剑眉,莫非薛蟠这货自从被雷正法恶整后,如今虽然菊康复了,但却出现了心理障碍,那东西不管用了? 念及此,贾环不由暗汗,对于薛蟠这种人间垃圾,他是半点也不同情,只是可怜薛姨妈,膝下只得这一根独苗,弄不好就绝后了。 贾环沉吟了片刻,问道:“可知对方伤情如何?” 林之孝立即答道:“奴才仔细打听过了,那青楼里的两名姐儿伤得不算重,只是一个脸了,一个磕伤了额头,应天府衙那边有贾大人照应,这边再多赔点银子,理应就塞责过去了。” 林之孝这边话音刚下,薛姨妈便从屏风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泣声道:“环哥儿,不管对方要多少银子,咱们赔就是了,救人要紧啊!” 贾环转身望去,只见薛姨妈被同喜同贵这两名婢女搀扶着,浑身瑟瑟发抖,表情悲切,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听到林之孝那番话了。 “见过姨太太!”林之孝父子连忙向薛姨妈行礼,而后者却仿佛丢了魂似的,只怔怔发呆。 贾环一见这情形便知薛姨妈大概率听到了,只是这种事他也不好安慰,只好道:“姨妈放心,环儿这便去打点救人。” 薛姨妈这时才勉强回过神来,感激地道:“有劳环哥儿了,要多少银子,尽管派人回来取。” 贾环点了点头,领着林之孝父子,还有石头、沐野和金宝等离开了薛府,急急赶往应天府府衙。 正如林之孝所讲,那两名青楼女子伤得并不重,只不过是想多赔点银子罢了,这种事,贾环也懒得沾手,只派林之孝出面跟那青楼老鸨谈判,最后赔了三百两银子,那边便撤诉了,贾环也顺利从应天府衙中把薛蟠弄了出来。 贾雨村这种长袖善舞之人,自然不会放过与贾环套近乎的机会,毕竟目前的贾环已展现出巨大的潜力,就连锦衣卫头子易洪都极卖这小子的面子,所以贾雨村亲自把薛蟠释放后,又亲切地拉着贾环喝了一会茶,最后更是亲自送出门去。 薛蟠那货出了应天府衙,一直耷拉着脑袋不敢与贾环对视,全然没了当初那神气劲儿。 “上马!”贾环翻身上马,冷冷地命令道。 薛蟠顿时拉长脸,牛脾气上来了,不爽道:“老子不骑马,去雇辆马车来。” 贾环立即翻身下马,不由分说便上前一脚,将薛蟠那货狠狠踹翻在地,又扬起马鞭兜头照脸地抽下去,这货的脸上登时多了几条血痕,痛得抱头惨叫。 咝——! 林之孝父子,薛蟠的两名小厮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显然都被贾环暴力的举动惊到了。 “环老三,你是那根葱,敢打老子!”薛蟠又惊又怒。 贾环闻言目光一寒,挥起马鞭又是一通狠抽,薛蟠抱着头鬼哭狼嚎,一边大骂:“环老三,奴几辈养的,我入你祖宗……哎哟,痛死我也,你们两个狗奴才是死的,人家打主子,你们就只站边上看着?” 薛蟠的两名小厮闻言想上前阻止,却立即被石头凌厉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嘿嘿,石头这小子本来就有股狠劲,这半年来出生入死,经历战火洗礼,真可谓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杀气可是实打实的。 (本章完) 第379章 尽人事,听天命 第379章 尽人事,听天命 “别打了,别打了,我上马,我上马了不行!”薛蟠被贾环劈头盖脸的一顿抽,痛得死去活来,眼见贾环强势,自己又孤立无援,打也打不过,只好服软了。 贾环闻言这才收起了鞭子,冷冷地喝道:“上马!” 此时的呆霸王薛大爷少说也挨了二三十鞭,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头脸上也挂了几条血淋淋的鞭痕,惨不忍睹。 除了上次被雷正法抓到大牢中恶整,薛蟠几时受过此等苦头,心里又恨又怕,只是环老三太过强势了,连锦衣卫头子易洪都卖他面子,应天府尹贾雨村也对这小子客客气气的,报官告他打人肯定不管用的。 薛蟠越想越憋屈,再加上身上火辣辣的疼,竟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只是那哭声沙哑如鸭子呱噪似的,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嘎嘎嘎……环老三太欺负人了,你凭什么打我,我爹娘从小到大都没碰过我一根指头,你算什么东……” 薛蟠一边哭一边骂,结果贾环只是将马鞭一举,这货吓得闭嘴捂头,滋溜的从地上爬起来,老实地登鞍上马。 贾环纵身上了马背,用马鞭指着薛蟠的鼻子冷冷地道:“凭什么打你?就凭姨妈让我约束管教你,要不是看在姨妈和宝姐姐的份上,我倒是懒得理你这种废物渣滓呢。薛蟠,你给老子听好了,以后再敢惹事生非,非打断你一条腿不可,我贾环说到做到,有种你再犯试试。” 薛蟠在贾环凌厉的目光注视下,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面色惨白,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贾环训斥完薛蟠,一提缰绳便驱马往前,不再发一言,薛蟠垂头丧气地策马跟在后面,没办法,环老三这小子狠啊,是真的敢下死手揍自己,说了打断一条腿,绝对说到做到。 添福添禄这两名小厮地对视一眼,望向贾环背影的眼神都蒙上了一层敬畏,他们服侍了薛蟠多年,深知这位主子的脾气,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被贾环修理得服服帖帖的,果真是恶人须得恶人磨啊。 林之孝父子也是心中凛然,贾环发起威来,那眼神,那气势之凌厉,似乎比老爷还威严十分,而且凛然不可侵犯,啧啧,不愧是领兵打过硬仗的,虽然年纪轻轻,却不是旁人可比。 如此一来,林之孝自然更加坚定了抱紧贾环大腿的决心,如今的贾府一直在走下坡路,阖府上下皆是平庸之辈,若说贾府日后能中兴,甚至光大门楣,绝对着落在环三爷身上了。 闲言少叙,且说贾环领着薛蟠回到薛家,薛姨妈和宝钗等人已闻讯等候着了,一见薛蟠平安归来,均松了口气,但当见到薛蟠浑身伤痕时,又是心疼不已。 “天啊,怎么打成这样子,那个杀千刀的竟下此狠手!”薛姨妈失声惊呼,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 薛蟠这货顿时来劲了,一指贾环,告状道:“是环老三打的,他还说要打断孩儿的腿,哎哟……痛死我了!” 贾环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薛蟠,后者顿时吓得闭上嘴,惊恐地往薛姨妈身后躲,一半是真害怕,一半倒是装的,显然是想借此抹黑贾环在娘亲和妹妹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贾环却神色自若地道:“姨妈,蟠表兄身上的伤确是环儿打的。” 薛姨妈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薛蟠则得意地大叫道:“瞧,环老三自己也承认了,娘亲妹妹,你们千万别被环老三文质彬彬的样子骗了,这小子心黑手辣得很,经常以小欺大,把我往死里整,快把他打出去吧……哎哟!” 薛蟠话还没说完,手臂便被薛姨妈狠狠掐了一下,痛得惨叫,瞪大一双牛眼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薛姨妈气咻咻地骂道:“环哥儿打得好,是娘亲我托他帮忙管教你,你这混账东西无法无天,合该有人来管教你,你以后且老实了,否则被环哥儿打断腿也是活该。” 薛蟠不由傻了眼,本以为母亲人为自己撑腰,结果后者竟向着贾环说话,顿时更加憋屈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悲愤地大叫一声,转身腾腾地往宅子后面跑走了。 “混账,作孽啊……”薛姨妈顿足大哭,泪流满面。 贾环见状不由暗叹了口气,薛姨妈其实挺可怜的,早年守寡,一个妇道人家把子女拉扯大,结果唯一的儿子又养废了,如今这废物儿子更是丧失了传宗接代的功能,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社会,真可谓是不可承受之重啊。 “姨妈,宝姐姐,环儿先告辞了!”贾环施了一礼,准备告辞离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薛家内部的家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吧。 薛姨妈此刻也没心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家里乱槽槽的,姨妈也不留你的,宝丫头,且代为娘送一送环哥儿。” 薛宝钗把贾环送到角门前,后者站定脚步,回身道:“宝姐姐且回去吧,不必再送。”薛宝钗点了点头,歉然道:“哥哥刚才的话,环兄弟不必往心里去,哥哥自小便谁都不怕,谁也管束不了他,如今怕你倒是件好事,他这样子,合着也该狠揍一顿了,唉!” 薛宝钗刚哭过,杏目微微泛红,睫毛上还有湿迹,看着多了几分憔悴。 贾环安慰道:“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事,对蟠表兄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回头找那大夫来给他诊治一下,或许……” 薛宝钗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点了点头,目送着贾环出门离开,这才转身返回后宅。 此刻的薛蟠正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像头野兽般咆哮,一会骂贾环,一会骂雷正法,一会又那锦衣卫百户周化,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报仇。 薛姨妈在房间外听着,既心疼又担忧,让薛蝌把原先给薛蟠看菊那名老大夫请来,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说服薛蟠让大夫诊治。 薛蟠这货虽然浑,也跟所有男子那般爱面子,但事关自己下半身的福祇,还有传宗接代的艰巨任务,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向老大夫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就连自己在锦衣卫大牢里受辱的经过也吞吞吐吐地说了。 原来在锦衣卫大牢中,雷正法手下的百户周化为了讨好雷正法,不仅找人轮番伺候薛蟠的后面,还灌他服下大量的虎狼之药,使其长时间处于支棱起来的状态,估计是对男人那事物造成了物理损伤了。 这下麻烦大了,如果只是心理创伤,也许随着时间推移会得以慢慢恢复,但是物理损伤嘛,那就难说了,譬如那啥海绵t受损什么的,在古代基本是没得治的。 所以那位擅长下三路问题的老大夫问诊治完后也是直摇头,最后只是开了几剂固本培元,益气固精的的药物给薛蟠服用,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薛姨妈听完老大夫的诊断结果后,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当晚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便再另请大夫给薛蟠诊治,显然并未死心。 只是半个月下来,薛家便请了十个八个名医,到底治没治好则未可知,反倒是薛家大爷下面已经不行的消息却在金陵城中传开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唯一的好处是,薛蟠这浑货不敢再上街蹓跶了,终日宅在家里,倒是避免了他惹事生非。 …… 展眼便至九月,数日来阴雨连绵不断,这一天早上,窗外仍旧秋雨潇潇,有点冷。林忠和林富兄弟在天色刚蒙蒙亮时就被老子林之孝叫醒了,眼见外面还下着冷雨,不由都暗暗叫苦,但慑于老子的权威,均不敢作声,默默洗漱后,连早饭都没吃便披上雨具出了门。 秋雨还在潇潇地下着,街上到处湿漉漉的,街道两边的檐流哗哗地往下淌,连绵成片,仿佛一面珠帘延伸到街道的尽头。 由于时辰尚早,再加上下着雨,街上行人十分稀少,林之孝一言不发,往江南贡院的方向疾行,林忠和林富兄弟紧跟在后。 此时正好经过一处卖早点的店铺,香味扑鼻,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摸着肚皮暗吞口水。林之孝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冷哼的道:“要买赶快。” 兄弟二人大喜,果断上前买了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然后快步追上去,递了两个给老子后便狼吞虎咽起来。 老二林富一边啃,一边道:“爹,也没听说今天要放榜啊,这鬼天气,你老人家一大早就往贡院跑,指不定又跟前天一般,白跑一趟!” 林之孝冷笑道:“你懂什么,前天九月初五正是寅日,今日九月初七乃辰日,既然前天不放榜,那就肯定是今日放榜了。” 林忠奇道:“这其中有什么讲究?” 林之孝点头头:“自是有讲究的,虽然朝廷规定乡试九月十五之前必须放榜,但一般情况下,各地放榜的日子都会选寅日或辰日,以图吉利,因为寅属虎,辰属龙,所以乡试桂榜又称为龙虎榜。” 兄弟二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咱人赶紧去占个好位置待放榜,若环三爷高中,咱们也好第一时间前去报喜,指不定三爷一高兴,就答应迁坟的事了。” (本章完) 第380章 解元 第380章 解元 且说林之孝父子三人冒着雨匆匆赶到了江南贡院前,结果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告示栏围得密不透风,正应了那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林之孝懊恼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只怪二人买包子,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幸好,林忠林富都生得十分壮实,厚着脸皮使劲往里挤,总算将功补过,硬是把老子送到了最前面。 “岂有此理,哪来的蛮奴刁仆,无礼之极,安敢在此浑碰乱钻的,真可恼也!”一名书生估计是被挤到了,衣服也被雨具上淌下的雨水打湿,禁不住怒斥起来,而这名书生的几名同伴也皱眉朝林之孝父子三人望来。 林之孝赶忙抱拳连赔不是,那书生显然余怒未消,呵斥道:“尔等是哪家的奴才?如此没有教养,且让你们主子出来说道说道。” 林忠和林富虽然只是贾府的家生奴才,但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贾家好歹也是勋贵名门,一般的穷酸书生他们可不放在眼内,偏生眼前这几名书生的穿着打扮都十分普通,似乎家境不怎么的,便欲反唇相讥。 林之孝老成持重,连忙用眼神制止住年少气盛的两个儿子,并且陪笑着再次道歉。 “来之兄,算了吧,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旁边一名生得浓眉大眼的书生摆手劝道。 被打湿衣服的那书生闻言便也不好再纠缠,以免显得自己过于小肚鸡肠,有失气度,所以也不再理会林之孝父子三人,转而和其他书生继续攀谈。 这伙书生共有四人,听口音似乎都是苏州府一带的人士,彼此十分熟稔,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先不说才华如何,那口才是相当不俗,尤其是那名浓眉大眼的书生,出口成章,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声音浑厚,很有感染力,四人当中隐隐以他为首。 这四人谈论时互相称呼对方,林之孝在旁边闲听了一会,倒是基本弄清这四名书生的姓名了,为首这名浓眉大眼的书生名叫张溥,表字天如,年龄也是四人当中最大的,估计有二十七八岁了。 之前被打湿衣服那名书生名则叫吴昌时,表字来之,生得比较瘦小,眼睛有点倒三角;白白胖胖的那名书生叫杨廷枢,表字维斗;最后那名书生高高瘦瘦,脸上长了些青春痘,二十出头,姓吴名伟业,表字骏公。 这时秋雨终于停了,这四名书生讨论的焦点也从时政转到这次乡试上。 只见那名叫吴昌时的书生往紧闭着的贡院大门看了一眼,皱眉道:“今日是辰日,按理也该放榜了,为何这个时辰还没有动静?” 那张溥神定气闲地道:“来之兄莫急,反正头名解元肯定没咱们份,你我只需榜上有名足矣。” 林之孝闻言暗乍舌,此人看似谦虚,实则口气挺狂的,说得好像他们一定能中举似的,要知道这次南直隶的乡试有将近两万人参加,最终不过录取一百来名举人罢了,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九成九的人都将名落孙山。 这时,只听那吴昌时笑着附和道:“天如兄所言极是,这次乡试头名恐怕非维斗兄莫属了。” 旁边那名生得白白胖胖的书生杨廷枢,立即摆手道:“头名必是骏公兄,我不如他多矣!” “维斗兄过谦了,这次乡试解元不是你,就是天如兄,再无他人了。”脸上长着青春豆的吴伟业忙谦虚地道。 听着这四人互相吹捧,林富忍不住揶揄道:“大哥,咱们刚才在来的路上,看到当街死了一头牛,敢情是被四个不要脸的读书人吹死的。”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哄笑起来,然而四名书生却仍旧神色自如,不知是见惯了场面,抑或是确有狂傲的底气。 “夏虫不可与之言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小一家奴,理他作甚,咱们只待放榜便是。”为首的书生张溥淡淡地道。 “正是正是。”其余三名书生纷纷附和,连看都不看林富一眼,倒把后者气得干瞪眼,心想:“待会要是没上榜,看我如何羞辱你们这帮酸子,呸!” 恰在此时,贡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队官差鱼贯而出,现场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大喊:“放榜了。” 瞬时间,大家都往告示栏前挤,此时的江南贡院门前少说也聚集了数千人,真个比肩继踵,举袂成阴,好不热闹。 “退后,统统退后!”官差们举着水火棍大声吆喝,将人群逼退出警戒线外,清理出一段道路来。 片刻之后,数名书吏便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长榜从贡院大门走出来,本来人声鼎沸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盯着众书吏手中的那张榜单,眼神中紧张、热切、渴望……种种情绪交织升华,仿佛心脏都要从体内蹦出来。 这也难怪,乡试无疑是科举的一道分水岭,也是实现阶级跳跃的一道槛,通过了乡试便是举人了,意味着可以出仕为官,一跃成为士宦阶级,而即便不做官,获得了举人出身也是好处多多,不用上税不用服役,十里八乡都敬着你,甚至主动将田地挂靠到你名下避税,一辈子衣食无忧矣。 且说书吏们将榜单往墙上一贴,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都死死地盯在上面搜索起来,包括林之孝三父子。 “我中了,第一百一十一名,哈哈哈,中了!”忽然有人率先兴奋地狂笑起来,最后更是扑倒在湿漉漉的地上抱头痛哭。 本届南直隶乡试一共取中一百一十一名举人,换而言之,这名幸运的家伙正好是最后一名,侥幸吊车尾上榜,难怪如此狂喜失态。 “啧啧,此子运气未免太好了。”众人纷纷议论,投来羡慕的目光。 “好,中了!”那叫吴昌时的书生忽然抚掌笑道:“敬陪桂榜第六十名,惭愧惭愧!” “吾亦中了,侥幸恬居第九!”高高瘦瘦的书生吴伟业微笑道,连脸上的青春豆都容光焕发一般。 林之孝父子三人大吃一惊,真的假的?这四名书生竟然有两个中了,而且名次都挺高的,难怪如此张扬,啧啧。 “恭喜来之兄、恭喜骏公兄!”张溥和杨廷枢忙向两名同伴表示祝贺。 “同喜同喜……” 林之孝这时却有些急了,因为榜单上的名字他已经看了一半,仍然没有找到贾环的名字,当下也不再理会其他人,只是瞪大一双老眼,全神贯注地搜寻起来,生恐错过了,只是他一直从榜末找到榜首,也没找到贾环的名字,一颗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爹,环三爷可中了?”林忠和林富兄弟识字不多,见父亲神色凝重,便忍不住问道。 “噤声!”林之孝低斥一声,又重新将榜单仔细搜索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贾环的名学,不由心凉了半截,暗道:“莫非环三爷今科是落榜了?除非……!”林之孝心念一动,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榜首位置。 正如现在的高考,全省总分前xx名会暂时屏蔽掉,大晋的乡试、会试、殿试放榜同样也会搞“屏蔽”,暂时将前五名遮挡起来,等到吉时再揭晓。 高考之所以屏蔽分数,据说是为了防止炒作高考状元,但大晋的科举“屏蔽”前五名,目的却正好相反,试想一下,所有中举的名单都放出来了,独留下前五名,是不是能吸引更多的关注,当吉时来临时再打开,便可将本来就沸腾的气氛再助推一波,所以能进入榜单前五,无疑是莫大的殊荣,曝光度自然也碾压其他上榜的考生。 林之孝仔细找了两遍,从榜末到第六名,均没找到贾环的名字,此时自然怀疑贾环进了前五,一时间既激动又紧张。 与此同时,那张溥和杨廷枢同样神色凝重,全然没有了刚才高谈阔论时的自信和从容,因为二人均没在后面的榜单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如今同样只能寄希望于前五了。 “天如兄、维斗兄肯定进了前五,指不定解元公就是二位之一了,在下先在这里恭喜二位同学了。”吴昌时笑道。 高中第九名的吴伟业也笑着附和,向张溥和杨廷枢二人提前道贺。 “岂敢岂敢!”张杨二人连连抱拳,明显十分紧张,毕竟进前五的难度很大,倘若没进,那么便意味着落榜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只闻得一声鼓响,一名书吏高唱曰:“吉时到,皇恩浩荡,大晋乾盛七年恩科,南直隶乡试乙榜共取中一百一十一人,良辰吉时,xx年九月辰日辰时三刻。” 话音刚下,另一名书吏便上前把遮档着榜单前五名的红绸揭开。 瞬时轰的一声,全场沸腾了!!! 白白胖胖的书生杨廷枢瞬间胖脸通红,激动地挥动了拳头高呼:“中了,我中了!” “恭喜维斗兄,高中第二名亚元!”张溥微笑道。 杨廷枢笑道:“也恭喜天如兄获得经魁(第五名)!” 林忠和林富不由傻了眼,眼前这四名书生也太牛了,竟然全部上榜,除了那吴昌时排名六十外,另外三人都进了前十,分别位列第二、第五和第九。 “爹,你……你怎么了?”这时林忠林富才发现老子林之孝正浑身发抖,跟中羊角疯似的,不由大吃一惊。 “中……了!”这时的林之孝指着榜单嘴唇颤颤,仿佛要断气似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林忠林富猛然回过神来,急忙问:“可是环三爷中了。” 林之孝点了点头,又吐出两个字:“头——名!” 林忠林富愕了一下,继而欢呼雀跃:“中了,三爷中了,哈哈哈,头名解元!!!” 一时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父子三人投来,包括张溥等四人。 只见那榜首提高一字,赫然写着——贾环! “贾环?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嘿,连贾环你都不认识?皇上亲自下旨嘉奖的孝道之典范,人子之楷模啊。” “啊,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据说此人还是应天巡抚林如海的门生,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深得林大人的器重,还参与了侦破扬州私盐窝案,甚至领兵围剿海盗呢。” “此子出自金陵四大家族的贾家,虽然是庶子,但自小聪敏过人,乃当世罕有的神童,未满十岁便得中秀才,而且是童子试小三元呢!” “啧啧,厉害厉害!” 听着四周一阵阵的议论和惊叹声,林忠和林富禁不住自豪地挺起胸脯,要是有尾巴,估计也会竖起来。 林之孝此时也是老脸有光,脸上笑开了,没想到呀,环三爷不仅中举,而且还拿下了头名解元,太厉害了,简直是文曲星下凡啊! “敢问几位可是贾解元的家人?”此时有人忍不住围上来打听。 林富得意洋洋地道:“没错,今科头名解元贾环正是我们三爷,嘿嘿!” 总算林之孝老成稳重,眼前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急忙抱拳作揖,带着两儿子钻出人群,急急赶去朱雀街太平里,向贾环报喜去。 看着钻出人群的林家父子三人,张溥皱着眉若有所思。那吴昌时更是冷哼一声道:“这个贾环出自荣国公府,不过一勋贵子弟罢了,何德何能高居榜首,莫非其中有什么猫腻?我听说这次的同考官梅翰林乃当朝兵部尚书王子腾的女婿,王家与贾家联姻,关系密切。” 白白胖胖的杨廷枢摇头道:“来之兄此言差矣,勋贵子弟未必都是不学无术之辈,这个贾环既然能成就童子试小三元,未及十岁便取得秀才功名,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张溥点了点头道:“维斗所言极是,贾环此子我亦有所耳闻。” 吴伟业淡道:“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贾环盛名在外,到底是名副其实,还是其实难符,待明日的鹿鸣宴上便可见分晓了。” 四人相视一笑。 (本章完) 第381章 报喜也疯狂 第381章 报喜也疯狂 当小圆圆还靠在窗台旁发呆时,曼达琳像风一样奔了进来,拉着她的小手便往外跑,一边道:“hurry/up,雨停了,贾答应了带咱们一起去看榜的。” 小圆圆粉雕玉砌般的漂亮小脸蛋先是露出欢喜之色,下一秒,弯成月牙儿似的双眼却黯然垂下,小嘴微扁,变成了一脸闷闷不乐。 曼达琳奇道:“怎么了,你不想去?还是担心贾会落榜?” 小圆圆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三爷的学问这么大,怎么可能会落榜。” 曼达琳的心思并不似钗黛那般细腻,闻言便也不深究,催促道:“那赶紧走啊,贾他们把马车都准备好了,难得雨过天晴,今天说什么也得在街上逛个够,噢天啊,整整下了十天的雨啊,感觉身上都快发霉了。” 小圆圆一边走,一边纠正道:“曼达琳姐姐,你该叫三爷才对。” 曼达琳不以为然地道:“在外人面前我才叫他三爷,在自己家里我就喜欢叫他贾,反正他也不会生气,要不你也叫吧。” 小圆圆吐了吐舌道:“我可不敢,太无礼了,咱们大晋是不能直呼对方名字的,更何况只叫姓氏。” “噢,我是欧罗巴人,不用守你们的规矩。”曼达琳心安理得地道。 小圆圆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笑道:“亏得三爷作了你的主子,要是换了别人,可容你不得,掌嘴打板子都是轻的。” 曼达琳深以为然地点头了点头:“我确实很幸运,贾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二人一边聊着到了前院,果然门前已经准备好马车,贾环正牵着马在那等候,面带微笑地望来,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曼达琳心中莫名的欢喜,暗道:“这家伙的性格是真的很好呢,虽然随和,却不弱小,对敌人可以果敢狠辣,对自己人却又温和体恤,关键他还才华横溢,学识博学,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真是个强大而优秀的男人,而且……还那么的英俊,主啊,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小男人!” 曼达琳一边想着,一边暗暗捏拳,似乎在给自己鼓劲。 话说这段时间,这洋婢都在“图谋不轨”,可惜却一直没有得逞,这让她苦恼之余,甚至有点怀疑某人是不是年龄还太小,所以对男女之事不感举趣,要么就是未完全发育,男人的功能还没完全解锁,毕竟,对于自身的容貌和身材,曼达琳还是相当自信的, “三爷(三爷)!”小圆圆朝着贾环微微福身行礼,曼达琳也破天荒地跟着福身施礼,就连声音也变得娇柔了。 你还别说,金发碧眼的曼达琳穿着一身古风的衣裳,行着中式的礼仪,真的别有一般韵味,尤其是这洋婢的身材还如此的火辣,分外诱人注目,石头、沐野和金宝三人连忙转过头去不便多看。 然而,曼达琳这样子,贾环反倒有点不适应了,轻咳了一声道:“曼达琳,你嗓子不舒服?” “没有呀?”曼达琳愣然道。 “那就别学人家捏着嗓子说话,听着怪瘆人的!” 石头和沐野禁不住抽了抽嘴角,但总算强忍住没有笑,倒是金宝那憨货咧开大嘴傻乐。 曼达琳气得翻了个白眼,直接甩帘上了马车,小圆圆憋红了小脸,忙垂下头,乖巧地跟着上了马车去。 贾环和石头等人也各自上马,金宝那货则负责赶车,只见他往驾驶位上一坐,扬起马鞭欢快地吆喝道:“两位姑娘坐好喽,出——哎哟!” 金宝这货出发的发“发”字还没吆喝出来,车帘内便伸出来一只脚把他蹿翻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把众人都看得傻了眼。 “我去,公报私仇啊,这大匹大洋马可真够野的!”金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暗暗腹诽。 然而,这匹大洋马可是三爷的“坐骑”啊,金宝也不敢说啥,只能自认倒霉了,谁叫自己刚才没忍住笑出来,只好一声不哼地坐回驾驶位上。 贾环暗汗,不过这样的曼达琳才是正常的,他可不想要一个娇滴滴,刻意献媚取悦男人的洋瓶,相比之下,贾环更欣赏独立自信、个性鲜明、敢于把自己过肩摔的曼达琳。 “咳,出发吧!”贾环一提缰绳,正准备出发,却见三人迎面快步走来,赫然正是林之孝父子三人。 “三爷,三爷……” 贾环等人连忙勒定马,林之孝父子一边高叫着,一边飞奔而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贾环的马前。“林管家这是何意?”贾环微吃一惊,皱起剑眉问。 林之孝一路急奔报喜,此刻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边擦汗,一边颤声道:“恭喜三爷,贺喜三爷,高中乡试头名。” “恭喜三爷,贺喜三爷,高中乡试头名解元!!!”林忠和林富二人一边叩头一边大声疾呼,生恐别人听不到似的,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光辉。 石头急忙跳下马,冲上前问:“林管家,三爷果真中了乡试头名?” 林之孝郑重地道:“刑爷,这种事鄙人又岂敢乱说?不信且看,第一波喜差随后就到了,有得咱们应付的。” 石头闻言兴奋得一蹦老高,仰天哈哈大笑道:“哈哈,从今往后,咱们三爷就是解元公了。” 饶是贾环一向淡定,此刻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如在梦中,说实话,他虽然有信心能通过乡试,但从来没奢望过夺得头名,因为实在太难了! 要知道北直隶和南直隶是大晋最发达的两个地区,师资教育实力雄厚,历来便是科举考试竞争最为激烈的地方,尤其是南直隶,自大晋立国以来,历届科举状元几乎一半出自这里,所以南直隶乡试的通关难度可谓是地狱级的,就更别说从两万名考生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了。 所以这次能拿下头名解元,实在大大出乎贾环所料,就跟做梦一般。 此刻的马车内,小圆圆同样激动得小脸通红,掀起窗帘看着外面不远的贾环,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喃喃地道:“三爷太厉害了!” 曼达琳反倒是最淡定的一个,在他看来,贾环的各种本事她领教得太多了,跟那些深奥的天文地理相比,写那种毫无意义的八股文章实在太无聊了,即便得了第一又如何。 “阿弥托佛,真真是祖上保佑啊,咱们贾家终于出了一名文曲星了,还是头名解元,若老太太、太太和老爷知道,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林之孝胡子颤颤,显然还没从激动中回过劲来。 石头一听却有点来气,嘲讽道:“扯犊子呢,祖上保佑个屁,你们贾家当初是怎么对三爷的?将三爷放逐到南边来不闻不问,如今三爷有出息了,你们便跑来揽功,往自己面上贴金,好不要脸。” 林之孝尴尬地道:“刑爷勿乱说,贾家几时放逐三爷了,当初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只是体恤三爷一片孝心,允许三爷扶灵回乡守制罢了?更何况,即便府里有不是,三爷终究也是贾家的血脉,亲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 “屁,三爷的亲娘是怎么没的?老林你最清楚!”石头冷笑的。 “这……”林之孝顿时作不得声。 正是气氛尴尬之际,两名喜差便敲着锣鼓奔进了太平里,一边高呼:“喜报,恭喜南直隶考生,贾环贾老爷高中,荣膺乡试头名解元!!” 砰砰砰…… 很快,这两名喜差便敲着锣鼓奔至门前,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乡邻,有人更是高喊:“瞧,那就是解元公贾公子,就住我家隔壁,经常碰面呢。” 呼啦一声,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两名喜差潮水般拥上来,那阵势倒把贾环吓了一跳。 “恭喜解元公,贺喜解元公!”两名喜差一溜烟奔至贾环面前,递上贴了金的喜报,一边笑嘻嘻地看着贾环。 贾环一时没反应过来,幸好林之孝经验丰富,立即取出钱袋抓了一大把铜钱,其中还夹着几块碎银递给两名喜差,一边笑道:“辛苦两位差爷了,且先到屋里喝茶歇息。” 两名喜差顿时眉开眼笑,接过赏钱,敲锣打鼓地进了门,而那边第二波喜差又到了,前后一共三波喜差,加起来有十数人之多,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再加上不断有人跑来看热闹,把整条街巷都挤得水泼不进,啧啧,比开庙会还要热闹。 最让人嗔目结舌的是,这些喜差拿了赏钱也不走,直接登堂入室坐下大吃大喝,而围观的邻里更过份,竟然一拥而上,把家里门门窗窗统统砸烂,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曼达琳大为震惊,吃吃地道:“贾,这些人疯了,为何砸咱们家?” 贾环也是一脸懵逼,林之孝笑道:“曼姑娘有所不知了,环三爷中了举,从此鲤鱼跃龙门,砸窗破门是为了讨吉利,这就叫改门换庭,辞旧迎新,同时乡亲们也跟着沾点喜气,呵呵,没关系,让他们砸,砸得越越烂越好。” 林之孝一边说,一边抓出大把的铜钱满天抛散,引得大家疯抢,将气氛推向高潮,看样子是早有准备的。 (本章完) 第382章 念头通达 第382章 念头通达 听了林之孝的解释,贾环总算释然,但看着被砸得破破烂烂的门窗,亦不禁哭笑不得,这玩儿不就是跟婚闹陋习差不多吗?主家白白蒙受财产损失,还无法生气翻脸,幸好这些乡邻还算有分寸,只砸门窗,并未进屋内打砸,否则真够呛的。 石头牙疼般直咧嘴道:“小爷倭寇海盗砍杀了不少,今日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上门打砸拆家,还得笑脸相迎,真特么的蛋疼!” 沐野苦笑道:“旧的不去新不来,砸了就砸了,只是里面报喜的那帮爷得如何伺候?不会是打算住下来过夜吧。” 贾环也发现那些喜差竟然有人带着包袱等家伙事,不由有点头大,下意识地望向林之孝,后者立即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连忙道:“三爷中举可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大夸特夸,光宗耀祖,所以按照例惯得邀请亲戚朋友们前来祝贺,这些报喜的喜差也会留下来帮忙,过夜自是难免的。” “天啊,还要过夜,家哪里住得下?”曼达琳吃惊地道。 林之孝陪笑道:“曼姑娘放心,这些人打地铺对付一晚即可,不会打扰到三爷和你们休息的,对了,劳烦三爷亲笔写一些请贴交给这些喜差,他们自会按照地址把三爷的亲友请来饮宴,共贺三爷中举。” 贾环皱眉道:“除了薛姨妈和宝姐姐他们,我在金陵并无相熟的亲友,林姐姐远在扬州,一天怕也来不及赶到。” 林之孝轻咳一声道:“三爷难道忘了贾氏的族亲?另外史家、王家、薛家也有不少旁支留在金陵,都得请一请,否则说不过去,就是外人见了,也觉得咱们傲慢无礼。” 贾环对贾家没有多少归属感,经林之孝这一提醒反倒有点踌躇了。 话说贾环当初刚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时,还萌生过脱离贾家单干的念头,但渐渐便发觉行不通,原因是这封建社会的宗族观念太过根深蒂固了,每个人身上的宗族烙印是去抹不掉的,除非与家族彻底决裂,从此远走高飞,改名换姓吧。 另外,大晋以孝治天下,孝道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准绳,严苛的封建家长制,任你是皇帝也得对父母长辈毕恭毕敬,即使不唯命是从,至少要做好表面功夫,否则就是不孝,受万人唾骂,再无立足之地,就更别说当官了。 所以啊,贾环如今虽然对贾家不感冒,但是贾家庶子的身份却摆在那,不管你认不认,这都是客观事实,所以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念及此,贾环的目光不由望向了林之孝,后者倒也机灵,忙道:“三爷年幼,不认得咱们家的亲戚是正常的,一切交给奴才来办,别的不敢说,总不会失了咱们贾家和三爷的体面便是。” 贾环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林管家了,需要多少银两,找小沐支取。” 林之孝忙道:“三爷中举可是整个贾家的喜事,办宴谢客自然是公中出钱,哪有三爷自己掏腰包之理。” 罢了,既然摆脱不了贾府庶子的身份,那干脆该咋样就咋样,反正自己当年在赵姨娘的坟前许下过诺言,她既然想要贾家的家业,那自己便替她拿下,也算是不枉自己穿越到贾环这躯体上,彼此作了母子一场。 换而言之,贾家迟早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公家一点钱又算什么,而且就贾家现在的财政状况,入不敷出,都被大家挖空了,妥妥的负资产,自己能接手下来,简直就是做善事。 瞬时间,贾环念头也通达了,当下不再拧巴,点头道:“那便随你好了。” 林之孝闻言大喜,这在他看来是个好苗头,回头再提迁坟事的,指不定三爷就不那么抗拒了,于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笑道:“上面罗列了所有要邀请亲友的名单,三爷按照上面写请帖就行!” 贾环接过名单点了点头,径自回书房写请贴去,其他事情便全部交给林之孝父子三人张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林之孝此人的办事能力真的很强,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用贾环操半点心。 ………… 与此同时,薛家却迎来了一位客人,王熙凤的大哥王仁。在王家的三兄弟当中,王熙凤的父亲是老大,王子腾排第二,王子胜排行第三,然后是王夫人和薛姨妈两姐妹。换而言之,王仁是薛姨妈的侄子,是薛宝钗的表哥! 此时,薛姨妈正在内堂中接待王仁,薛蟠在一旁作陪,这对表兄弟原本便臭味相投,在京城时便玩得很密,此时久别相聚,更是热忱。 话说王仁因何而来金陵? 原来之前薛蟠被雷正法抓进大牢时,薛姨妈一急便写信去京城,向王子腾和贾政求助。王子腾虽然身为部级大佬,但涉及到义忠亲王的私盐窝案,他倒是不好插手,而且他也料定易洪恨不得把自己也扳倒,根本不会给自己面子释放薛蟠,一旦自己插手,说不定适得其反,但又不能对外甥见死不救啊! 正好这个时候,贾老太君受不了贾宝玉的软磨硬泡,打算派贾琏到扬州接林黛玉回京,于是王子腾便让王仁与贾琏结伴南下,好让王仁安抚薛姨妈一家,另外,王仁还携带了一封贾元春的亲笔书信,以贤德妃的名义向易洪求情,想必易洪这个锦衣卫头子多少也得给点面子。 岂料王仁和贾琏二人刚南下到半路,便遇上了薛家派去北上京城的家人,得知薛蟠已经被贾环出面救出狱了,不由大为惊奇,贾环这小子竟然有此等本事? 虽然薛蟠的事情解决了,但是王仁正打算到金陵耍乐子一段时间呢,所以并未打道回京,而是继续与贾琏南下扬州,一路天酒地自不消说。 前几天,王仁和贾琏到了扬州,逗留玩乐了两天便独自乘船前往金陵,今日正好登门拜访薛姨妈。 话说众人嘘寒问暖地一番,王仁便道:“得知蟠表弟出事,叔父十分关心,立即派了侄儿南下打点,如今见到蟠表弟没事,侄儿可算放心了。” 薛姨妈感动地道:“仁哥儿辛苦了,不过这次多亏了环哥儿,不仅把蟠儿救出来,还让对方把银子都退还回来,啧啧,真真是人家环哥儿好本事,而且这孩子还有孝心,前段时间打猎打了头野鹿也给我送来,说头一回打到野鹿,自己不敢先尝,让姨妈我先尝尝鲜。” 王仁以前在贾环手里吃过亏,由于失手打了七皇子,最终被锦衣卫翻旧案,连同老子一起削职流放,直到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这才得已宽恕回京。 再加上王熙凤和王夫人与贾环的过节,王仁对贾环只有恨,此时闻听薛姨对贾环如此称赞,而且语气还是那么亲热,心中自然很不爽,皱眉道:“环老三诡计多端,向来口蜜心蝮,姑姑可不要轻易让他骗了。” 王夫人略尴尬,讶然道:“仁哥儿何出此言,环哥儿很好啊,要不是他,咱们薛家的家业只怕也保不住了。” 王仁冷笑道:“姑姑别忘了,义忠亲王与叔父乃那位的左臂右膀,如今义忠亲王老千岁栽了,易洪恨不得连同叔父也一并扳倒呢,这个时候环老三跟易洪走近可不是好事。 环老三既然能说服易洪放了蟠表弟,还让对方归还八万两银子,可见两人的关系匪浅,所以从此以后,最好不要再跟环老三往来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天知道他打什么坏主意,指不定他出面救蟠表弟,就是为了搏取你们的好感呢!” 薛姨妈皱眉道:“环哥儿这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是仁哥儿你多心了吧,更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无权无势的,只有找他帮忙的份,他何必搏取我们好感。” 王仁顿时为之语塞,薛蟠眼珠一转,猛拍大腿道:“贾环这小子指不定在打妹妹的主意呢,当初在贼人的船上,娘亲也亲眼看到了,这小子面对悍匪亢大勇也脸不改色,自愿以身为质去换妹妹,妹妹感动得都哭了,那有不念他的好的。” 薛妈老脸一红,斥道:“放屁,少在这里嚼蛆,你还说,要不是环哥儿以自身作质,你能第一个跑下船去,抛下自己娘亲和兄弟姐妹不顾,你还有脸了?” 薛蟠总算还有点羞耻心,闻言讪讪不敢再语。 王仁疑惑地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薛姨妈便将当初自己一家被亢大勇一伙劫持,贾环舍身相救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王仁听完后眼珠乱转,贾环这小子竟然甘愿舍命救姑姑一家,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宝丫头吧,嗯,十成有九成是这样了,嘿这小子倒是有眼光,不过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一个庶子想娶薛家的嫡女,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作梦吧! 正在此时,薛蝌兴高采烈地地闯了进来,大声道:“婶娘,大喜啊,环哥儿高中乡试头名解元!!!” “什么!”王仁和薛蟠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前者甚至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明明……” (本章完) 第383章 心到礼至 第383章 心到礼至 薛蝌今日一早就去了江南贡院外等候放榜了,所以并未知道王仁登门拜访,再加上后者反应如此大,突然弹起来,倒是让他吓了一跳,片刻才回过神来,忙打招呼道:“原来是王大爷,多早晚到金陵的?我竟然不知。” 王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坐下来,有点尴尬地道:“昨日方到,咳,蝌二爷刚才说贾环中了头名解元?” 薛蝌顿时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点头道:“可不是吗,榜单已经张贴在江南贡院前了,啧啧,如今贡院前真是万人空巷,我不过去晚了一刻钟,愣是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凑到榜前,结果一看,好家伙,环三爷竟然高居榜首,摘得南直隶头名解元。环三爷着实厉害,次次都是案首头名,若来年的会试和殿试也是头名,将成为开天辟地,绝无仅有,集大三元和小三元于一身的天降神人也!” 薛蝌的表情和语气间都充满了激动和崇拜,毫无疑问,贾环在心目中的形象又无限拔高了。 薛妈此刻也十分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双手合拾念了一声佛道:“当年我便觉得环哥儿是个读书种子,如今果真又了举人,而且还是头名解元,真真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王仁面色阴沉变幻,此前他已经在叔父王子腾那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贾环今科绝不可能中举,结果环老三如今不仅中了举人,而且摘下解元这枚桂冠。 这下姑妈(王夫人)和妹妹(王熙凤)麻烦大了,等回到贾家,环老三的地位必须水涨船高。梅玉成这废物也太废了,他明明是南直隶乡试的同考官,竟让贾环中举,还拿了第一名,呸! 薛蝌见王仁面色难看,再念及后者刚才失态得差点说漏嘴的表现,不由暗暗起疑,王家不会是暗中动了手脚,好弄得环三爷乡试落榜吧? 念及此,薛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操纵科举考试可是重罪啊,不过好在,不管王家是不是动了手脚,环三爷都以头名通过了乡试,罢了,这闲事不该我管,也管不了! 薛姨妈显然也有点起疑心了,但身为王家的外嫁女,即便知道了自己二哥王子腾动手脚阻止贾环中举,她也不可能出面大义灭亲举报他的,只能假装不知情,顶多就是良心过意不去,力所有及地补偿安抚贾环罢了。 此时的薛府后宅,宝钗和宝琴二女也得知了贾环中得头名解元的消息,均是十分欢喜。 薛小妹笑嘻嘻地道:“恭喜姐姐了,环哥哥一举折得桂榜头名,指不定来年春闱大比再摘会元,殿试蟾宫折桂,成就大小三元的千古佳话呢。” “那有这么容易……环兄弟中举,你恭喜我作甚?讨打!”薛宝钗才回过神来,顿时霞飞双颊。 薛宝琴咯咯笑道:“噢,人家一时口快说错了,姐姐莫生气。话说环三爷真了不起,我原本料定他能进前十就很好了,没想到竟然直接拿下第一。” 薛宝钗闻言平静地笑了笑:“他就是这般,总是出人意料,能人所不能。当初仅开笔一个月便下场参加县试,大家都只以为他过不了,权当练练手罢,结果直接拿下了案首,接下来更是越战越勇,半年之内连夺府试和院试案首,成就小三元。” 薛宝琴崇拜地道:“小妹一向自诩聪敏,才思不输男儿,但跟环哥哥一比,简直愧煞!” 薛宝钗笑道:“好,如今也有你服的人了。” 薛宝琴明眸俏皮地一转道:“莫非姐姐你不服环哥哥?” 薛宝钗好笑道:“有什么服不服的,咱们女儿家能识得几个字,读几本书便是莫大的福气了,认真针织女红才是咱们的本等,何必去跟须眉男子比才学,我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的,倒是你,自小跟着叔父走南闯北,见识广了是好事,但也因此野了性情,高了心气,任谁在你眼中都是平庸的。如今好了,也省得你整日恃才傲物,无病呻吟,自叹不是男儿身。” 薛宝琴吐了吐舌,掩脸道:“姐姐如此说,我倒是更没脸了,人家何时恃才傲物,无病呻吟了?” 薛宝钗伸出纤指轻戳了一下宝琴的额头,笑嗔道:“瞧瞧你平日作的诗词,还没说有?要不我给你念一首?” 薛宝琴噗的失笑出声,摇头道:“快别念了,回头我都烧了,以后只作伤春悲秋,吟风弄月。” 二人正说笑间,一名婆子直走了进来,喜气洋洋地道:“环三爷中了乡试头名解元,刚才有喜差送来了请帖,邀请咱们家前往饮宴祝贺,太太问姑娘要不要同去?”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不去了,让大爷和二爷代表就行,贺礼置丰厚一些,就说我和琴妹妹祝贺环兄弟高中,别的都不用多说。” 婆子答应了一声,退出去回复薛姨妈。 薛宝琴疑惑地道:“我有重孝在身,不便亲自前往,倒是姐姐为何不去?” 薛宝钗微笑道:“环兄弟那里地方窄小,应付前面都够麻烦了,咱们女眷去了也不好安排,倒不如不去的,省得他难做,改日咱们再把环兄弟请来当面祝贺便是。” 薛宝琴恍然道:“说的也是,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只是姐姐不去,环哥哥会不会不高兴?” 薛宝钗摇头道:“贾兄弟的心胸气度,倒是不至于。”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虽说如此,但人不到,礼总是要到的,我这边回去琢磨一下,该送点什么礼物才行。”说完便匆匆走了。莺儿忙道:“琴姑娘都送,姑娘没理由不送,噢,姑娘打算送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薛宝钗一时间倒踌躇起来,莺儿笑着提醒道:“姑娘忘了那对步云履了?不就是给环三爷纳的吗?” “这不还没纳好!” “也差不多了,趁着现在咱们一起赶一赶工,大爷出发前定能赶出来,这可是姑娘亲手纳的步云履,可不比其他东西强,而且寓意也好,环三爷中了解元,再穿上姑娘纳的步云履,从此平步青云,直上九重天。”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争分夺秒地做起针线活来,香菱也在旁边打下手。 …… 时值正午,江南贡院门前依旧热闹非凡,前来看榜的人络绎不绝。此时,两名头戴斗笠,身形高大的壮汉从贡院门前经过,只见其中一人低声问:“大哥,这里好生热闹,不知发生何事。” 另一名壮汉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墙上似乎张贴着榜文,咱们上前一看便知。” 两名壮汉混在人群当中凑上前一看,这才明白原来是乡试放榜了,而当他们看到榜首的名字时,眼中均露出惊讶之色。 “走吧!”为首的壮汉轻碰了一下同伴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两名壮汉快步走远,渐渐来到人流稀少的地方,较年轻的壮汉这才舒了口气道:“大哥看到了没,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竟然叫贾环,会不会是他?” 为首的壮汉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此子允文允武,将来必是我大金的劲敌。” “可惜那日在大铜山中没能射杀他。”另一名壮汉懊恼地道。 原来这两名壮汉正是化名为朱晋斧和朱晋铖的阿济格和多尔衮。 话说当日,阿济格和多尔衮率领一支海盗从大铜山南边突围,岂料这竟是李鸿基的诡计,企图以阿济格和多尔衮这支人马为炮灰吸引官兵的注意,然后他们从北面缺口逃跑。 阿济格和多尔衮虽然上当了,但这二位都是历史猛人,满清八大贝勒之一,虽然几乎全军覆没,但最终还是让他们杀出了重围,逃离了大铜山。 然而,阿济格和多尔衮突围后并没有逃命,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再次遁回大铜山深处躲起来,竟奇迹般躲过了官兵接下来的搜捕。 这二人武功高强,箭术超群,靠在山中打猎采摘,愣是藏匿了差不多两个月,直到风头过了,这才偷偷的潜出山来,并且改装易容渡过长江,直奔金陵城而来。 金陵乃大晋留都,守卫森严,但二人艺高人胆大,竟然再次反其道而行之,跑来金陵这里,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当然,这二人也不是嫌命长,之所以跑来金陵,一来是想亲自刺探一下大晋这座留都的虚实,二来是城中有接应他们的细作,可以助他们出海,从海路返回辽东。 二人没想到一刚进城不久便遇上了南直隶乡试放榜,而贾环竟然是头名解元,不由郁闷万分。 经过之前的较量,哥俩算是领教了贾环的厉害了,要知道这小子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如今中了解元,将来入朝为官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只要大晋皇帝不眼瞎,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岂会不用? 一想到此人物将来必成长为自己国家的劲敌,阿济格和多尔衮自然高兴不起来,后者更是万分懊恼,当初没能在大铜山把贾环干提。 (本章完) 第384章 时光轮回 第384章 时光轮回 夜深了,秋月斜挂,前来道贺的宾客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满院狼藉的杯箸,几名酒楼的小工正在默默地收拾那些残羹冷炙,以及锅碗瓢盆。 贾环送完最后一批亲友出门,不由长长吁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酒意返回屋中。 说实话,今天摆了足足二十桌酒,招待了近两百人,相当一部份是贾家的各房亲戚,一些八杆子也打不着的所谓远门族亲也冒出来了,贾环是一个都不认识,但还是得笑脸相迎,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另外,还有部份不请自来的本地乡绅官员,譬如贾雨村等,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虽然没有亲至,但也派人送来了贺礼,非常有排面,贾环对此虽然不太感冒,但还是得热情地应酬着,这就是人生名利场,免不了轿子人抬人,面子里子都得相互帮趁周全。 且说贾环进屋时,那酒楼的掌厨刚好与林之孝结算完工钱,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向贾环施礼,然后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了多少银子?”贾环随口问道。 林之孝立即拿起账本道:“也没多少,一桌二十两,酒水全包,外加几名帮闲小工的工钱,以及各项杂七杂八的开支,也就五百两不到,都记在公账上,三爷您请过目。” 贾环摆手道:“不必了,待外面收拾干净,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今日大家都辛苦了。” 林之孝连道不辛苦,这是奴才应该做的,眼见贾环要回后院,忙又道:“三爷,今天收到的贺礼都记录在单子上,该如何处理,还得您明示。” 贾环从林之孝手中接过那礼单随意扫了一眼,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是银子就收到五千多两,还没算其他玉器、金器、药材等贵重物品,真要折算一下,只怕上万两都有。 啧啧,几百两银子请客,回报率竟达二十倍,这财也发得太容易了,不过,其中薛家的贺礼无疑占了大头,金子三百两,银子三千两,翡翠玉如意一对,玛瑙手串一双,古砚两尊,另外还有漆器、瓷器、名人字画等,这些统统折算成银子的话,估计价值也有七八千两了,丰厚程度让人咋舌。 当然,贾环也知道薛姨妈和宝姐姐送出如此厚礼,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向自己表达感谢罢了。另外,易洪居然送了一幅宋徽宗的字画,价值绝对不菲,雷正法也送了五百两贺仪,贾雨村则送了三百两。 贾环略一沉吟,吩咐道:“但凡有官身实职的,礼都退了吧。” “好的!”林之孝恭敬地答应了,暗赞贾环头脑清醒,会做人,殊不知贾环只是不想在官场上有过多的利益牵扯,仅此而已。 “那薛家的礼要不要也退了?”林之孝又问。 “不必了,都留着吧!”贾环随手将礼单递还给林之孝。 林之孝笑道:“也是,如果三爷不收,恐怕反倒让姨太太心里不安。” 贾环没再多言,从薛家送来的礼物当中找到一双步云履、一枚很有特色的敦煌飞天玉雕像,以及两串玛瑙手串放入怀,其余的则让林之孝收起来,然后乘着几分酒意施施然回了后院。 自打进入九月份后,一直阴雨连绵,难得今日放晴,晚上还有月亮,清冷的月色泻了一地。 贾环这座宅子虽然不大,但也有前后两进,第二进的院子实则只是一个小天井,正面一间主卧,两侧各有一间房,平时小邢沅就住右侧的房间。 贾环刚迈进后宅,便见一条小小的身影,抱膝坐在天井一角,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清冷的月色撒落在她身上,仿佛染上了一层秋霜,娇娇弱弱的影子,显得格外的冷清孤单,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贾环略一沉思,举步走了过去,这时小圆圆终于被贾环的脚步声惊觉,忙站起来施礼道:“三爷!” 贾环一边打手势示意她坐下,一边很自然地坐在旁边的檐阶上,问道:“曼达琳在屋里做什么?” “曼达琳姐姐多喝了几杯葡萄酒,有些乏了,已经睡下了。”小圆圆轻声道。 “那你还不去睡觉?天凉了,夜深露重,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仔细感了风寒。”贾环略带责备地道。 小圆圆心情暖洋洋的,低声道:“三爷还没睡呢,这里总得有人守着烛火,噢对了,里面还热着醒酒茶呢,我去给三爷斟一杯来醒一醒酒。”说完便要站起来。 贾环忙拦住道:“别忙,我才喝了三分呢,倒不需要醒酒,不是跟你说过,别把自己当下人,而且我也不用人服侍,以后不用这么守着,困了便吹灯睡觉去,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保证充足的睡眠。”小圆圆甜甜一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小月牙,摇头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困呀。” 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小丫头,贾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粉雕玉砌般的小脸蛋,后者红着小脸合上眼睛,显然很是享受贾环亲妮的举动,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一想到这位小萝莉极有可能就是史上鼎鼎有名的名妓陈圆圆,贾环心里便怪怪的,把手缩回去,轻咳一声道:“圆圆你今天怎么了?似乎不太开心,是生病吗?” 听着贾环温和关怀的话语,小圆圆心里更是暖洋洋的,鼻子却微微泛酸,灵动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雾汽,忙忙摇头道:“没有不开心……圆圆也没有生病啊!” 贾环皱眉道:“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小圆圆低下头来,支支吾吾地问道:“三爷不是说过,等乡试之后便送圆圆回姑苏姨妈家吗?” 贾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想家了啊,为何不早说,等明天参加完鹿鸣宴,后天咱们便动身往苏州去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圆圆连连摆手,吃吃地道:“我不急的,三爷几时忙完再动身也不迟。” 贾环笑了笑道:“看来你是舍不得我们了?” 小圆圆的脸蛋更红了,低着小脑袋算是默认了。 贾环见状不由心生怜悯,可怜的小妮子,五六岁便家中遭逢惨变,父母双双遇难,只由乳母带着远走他乡投靠姨妈,自小便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一点倒是与林黛玉有些相似,但显然比林黛玉更惨,林黛玉至少还有贾母疼爱,过了七八年衣食无忧的优厚生活,而小圆圆的姨妈家显然很穷困,带她的乳母死后竟无钱安葬,她只能卖了自己换钱安葬乳母。 唉,要不是碰巧遇到自己,只怕她这辈子都有可能在女海盗秦红玉身边当个婢女了,最终也成为一名女海盗,又或者成为某个邋遢肮脏海盗头子的宠妾。 话说自己与这小妮子还真的有缘,两次遇上,两次都为自己所救,也难怪这丫头会对自己如此依恋的,要不……就留在自己身边养着好了,反正自己也养得起! 不过转念一想,历史人物自有历史人物的机缘,不如顺其自然好了,省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反而扼杀了一段动人的传奇,埋没了原本属于陈圆圆的一段精彩人生,而没有了这些传奇经历的陈圆圆,还会是陈圆圆吗? 念及此,贾环打消了将小圆圆留在身边的念头,他从怀中取出一串玛瑙珠子,戴到小圆圆的手上,笑道:“送给你防身吧,将来若有需要,可以卖了换钱应急,千万可别再做出卖掉自己的傻事了,有困难也可以到京城来找我。” 小圆圆顿时泪眼模糊了,揉着眼睛哭道:“京城路太远,我怕到不了,三爷你以后有空能来桃坞看我吗?” 贾环点了点头肯定地道:“会的。” “拉勾!”小圆圆伸出左手小指。 贾环顿时愣住了,恍惚又回到当年在扬州码头分别的那一刻,时光轮回了三年又返回了原点,而当年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的小女童,如已经出落得有少女模样了,初见亭亭玉立之姿,若再过五六年相见,怕已是倾国倾城了吧? “呃……好吧,拉勾!”贾环伸出右手小指与小圆圆拉了拉勾,又道:“食言就是小狗,是不是?” 小圆圆点了点头,顿时破涕为笑。 贾环轻拍了拍圆圆头上的发髻,笑道:“好了,快去睡吧,很晚了。” 小圆圆答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仿佛马上就分别在即,她把贾环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一般。 眼见如此情景,贾环不禁也有些动容不舍,当然,他并没有往男女间的爱慕思恋去想,毕竟小妮子才多大啊,之所以对自己如此依恋,不过是因为自己对她好,所以产生的一种依赖情绪罢了,等过几年记忆淡了后,指不定这小妮子都不认得自己了。 小圆圆依依不舍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把玩了一会那串玛瑙珠子,最后摘下来,小心翼翼地藏到枕头底下,默默地睡去了。 (本章完) 第385章 鹿鸣宴(上) 第385章 鹿鸣宴(上) 贾环回到房中,发现曼达琳果然歪倒在榻上睡着了,只是没有盖被衾,甚至还把外裳脱了,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赤着双足侧身抱枕而眠,烛光下的脸蛋红馥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葡萄酒的甜香,附近的茶几上分明搁着三只开了封的小酒坛,均已见底了。 贾环甚是无语,这洋妞儿怕是喝疯了吧,这样一小坛葡萄酒起码有两斤,她竟然一个人干了三坛,难怪醉成这般模样。 贾环走到矮榻旁,见被衾掉在地上了,衣服、腰带、鞋袜等等也乱扔了一地,很明显是这洋婢在睡梦中胡乱脱下来的,被衾估计也是被蹬掉的,要不然以圆圆这妮子的细心,不可能没给她盖被子的。 “岂有此理,还得我这人主子服侍你!”贾环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那张被衾给曼达琳盖上。 秋深夜寒,不盖被子的话很容易着凉,然而曼达琳的体质底子好,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估计是内热难以排解,所以贾环刚给她盖上被子便又被蹬掉了。 如是者再三,贾环不由有点着恼了,扬手便在那浑|圆的臀上抽了一巴掌,斥道:“老实点吧!” 啪,清脆响亮,触感动人。 睡梦中的洋婢吃痛之下发出“噢”的一声低呼,然而却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贾环继续酣睡。 “这……” 一时间,贾同学竟有点口干舌燥起来,目光像被磁铁吸引着,落在曼达琳那曼妙起伏的曲线上。 这洋婢的梨形身材本来就火辣异常,此时只穿着贴身里衣侧身而躺,那浑圆的股丘如同透熟的蜜瓜一般,修长的双腿,肉眼可见的弹力惊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 贾环有点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连忙将被衾盖下去,遮住那诱人犯案的娇躯,这才将内心中的燥动压了下去。 幸好,这回洋婢倒没再把被衾蹬掉了,贾环略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脱掉靴子,试了试那双步云履里,发现刚好合脚,穿着也十分舒适,不由暗赞宝姐姐好手艺。 今日薛姨妈和宝钗都没有来赴宴,只派了薛蟠和薛蝌二人作代表,很明显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毕竟男客和女眷是不能一起混坐的,而自己这里后宅根本没地方摆得开酒席。 薛宝钗办事向来细心周全,不来赴宴估计也是她拿的主意,念及宝钗的体贴,再看了看脚上这双做工精致的步云履,贾环心中不由生出一缕温馨的情绪来。 尽管薛蝌没有明言,但这又步云履一眼便能看出是宝钗亲手做的,针线上的功夫就像一个人特有的字迹,别人模仿不来。 贾环又从怀中取出那枚敦煌飞天的玉雕细细把玩,这是一枚和田玉,虽然不大,但玉料上乘,价值不低,据薛蝌所讲,这是薛宝琴当年随父亲行商时,在新疆哈密收购来的籽玉,后来找名家雕琢而成,特意弄了个极具特色的敦煌飞天的造型,如今送给自己当贺礼,倒是有心了! “噢,贾,你几时回来的?” 贾环正准备脱衣上床睡觉,曼达琳竟然醒了,一边揉着迷离的醉眸,一边脚步虚浮地走过来,由于只穿着里衣,胸前晃晃颤颤的,几欲裂帛而出。 贾环不由暗叫要命,忙挥手道:“不用管我,你且去安睡吧。” “噢,那我睡了。”曼达琳睡眼惺忪地转身往回走,贾环正暗松了口气,结果前者又鬼使神差般走了回来,打着呵欠道:“贾,你好像还没洗澡?我给你打水去吧!” “很晚了,今晚不洗了,你睡去吧!”贾环忙又摆手道。 曼达琳闻言也乐得偷懒,正要回去继续睡,忽见贾环摆在案上那枚飞天玉雕像摆件,轻咦一声道:“这是什么?” 曼达琳正欲上前拿起玉雕,结果脚上绊了一下,竟向着书案撞去。贾环面色急变,那书案虽然不值啥钱,可也是实木做的,死沉死沉,脑袋若撞在书案的角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把小命也交待了。 “小心!”贾环抢上前欲扶,岂料曼达琳东倒西歪,身子一扭,反倒朝着他撞来。 嘭…… 两人结实地撞了个满怀,双双摔倒在床上,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噢,对不起……”曼达琳一边道歉,一边试图从贾环身上爬起来,结果爬不起来不止,还把某人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给摩擦复燃了,双手情不自禁便环住了这洋婢的细腰,并很自然地往下滑落。 啧啧,那梨形的曲线平时看着就撩人心弦,如今亲手丈量这饱满的圆浑,那感触是难以形容的,仿佛有电流瞬间从指尖流遍全身。 瞬时间,两人都为之呼吸一紧,四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四目相对,只余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声。 “贾……” “叫三爷!” “三爷!” 此时此刻,洋婢的俏脸酡红如醉,眼带桃,眼神炙热而狂野,连声音都变得娇滴了,下一秒,火辣辣的香w便雨点般落在贾环的脸上、头顶、脖子、耳朵,甚至眼睛,简直无处不在,热烈得仿佛要把某人给融化掉。 贾环被撩得热血沸腾,火烧火燎,正准备把这洋婢给当场办了,结果渐渐觉得不对劲,果然,只是在十数秒之内,刚才还“如狼似虎”的洋婢竟然趴在自己身上不动了。 竟然——睡着了!!! 贾环不由哭笑不得,把这洋妞儿从身上弄下来,使劲摇了摇也没摇醒! 岂有此理,这也太坑了! 看着醉卧酣睡的洋美人,贾环叫苦不迭,这不上不下的算啥? 最终,贾同学只能无奈地给曼达琳盖上被子,自己跑到外面打来凉水洗脸降温,回来后倒是不敢上床拥美而眠了,火点到这份上,他自然怕自己忍不住唱一出“独角戏”,虽然可以救急解渴,而且洋婢肯定也是情愿的,但总是有些无趣,所以还是罢了,留待下次水到渠成吧。 第二日,贾环破例睡了个懒觉,当他醒来时,发现曼达琳还在床上酣睡,估计是昨晚喝得太多了,还没缓过来。小圆圆端来了清水侍候贾环洗漱口,见到曼达琳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由小脸微红,却乖巧地什么也没问。 且说贾环洗漱完毕,又让沐野和金宝弄来了浴桶和热水,美美地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崭新的举人圆领云纹长衫,发髻系上儒巾,腰间缠上蓝色汗巾,挂上荷叶香袋,一个气质儒雅的翩翩解元郎,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三爷真好看!”小圆圆禁不住脱口而出。 贾环对着镜子照了照,亦不禁有些失神,镜中这小白脸确实不是一般的好看,曾经“人物猥琐,举止荒疏”的小贾环真的彻底脱胎换骨了。 “哎,都这么迟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曼达琳这时终于睡醒了,打了个呵欠坐起来,见到换上了崭新举人服装的贾环,顿时眼前一亮,目光也移不开来。 很明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男女! 小圆圆笑道:“我本来想叫醒曼姐姐的,可是见曼姐姐睡得沉,又醒起曼姐姐昨晚喝了许多酒,所以就没叫。” 曼达琳估计还依稀记得昨晚发生的荒废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忽又省起自己只穿着贴身里衣,慌忙重新躺下,用被子盖着身体。 贾环暗暗好笑,心想,你这洋大妞昨晚不是挺狂野的吗,这会知道害羞了? “还困便多睡一会吧,我现在去赴宴,中午不回家,你和圆圆自己吃饭。”贾环吩咐了一声便转身出门去。 曼达琳看着少年翩然而去的背影,不由暗自懊恼,或者……自己昨晚应该少喝点的。 此时,石头他们已经准备好马匹了。贾环登鞍上马,一行人直奔应天府衙而去。 按照大晋的习惯,乡试放榜的第二天将会举行鹿鸣宴,由主考官亲自主持,所有新科举人,以及内外帘官都将参加,规格相当高,且异常隆重,算是一种庆功宴吧,以示朝廷对新科举人的荣宠,而对于读书人来讲,能够参加鹿鸣宴,是值得夸耀一辈子的无上荣光。 另外,鹿鸣宴也相当于饯行宴,因为宴会后,大部举子都将启程前往京城,准备参加来年二月份举行的春闱大比,亦即是会试。由于路途遥远,必须得趁着秋凉的时候赶路,一旦入冬后,天气寒冷,倘若再遇到下雪,会相当麻烦,如果不幸病倒了,指不定来年的会试就要泡汤了。 言归正传,且说南直隶的鹿鸣宴一般都会在应天府衙举行,今年也是如此。当贾环等人赶到府衙门口,却见一名举子正站在那东张西望,赫然正是卢象升。 “建斗!”贾环微笑着挥手示意,并且催马上前。 卢象升这次的乡试排名有点低,第九十九,但到底是通过了,能从近两万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无疑已经相当优秀。 “子明!”卢象升快步迎上前,并且伸手替贾环牵住马缰。 贾环翻身下马,石头和沐野等人也下马向卢象升行礼,后者只点了点头,便立即将贾环拉到一边,低声道:“子明,有件事我得先提醒你!” 贾环心事一动,问道:“何事?” 卢象升沉声道:“如今有流言称你的乡试头名是靠关系得来的,名不符实,徒有虚名。” 贾环剑眉一挑道:“何处来的流言?” 卢象升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也是刚才听别的举子议论才知道的,他们说……这次乡试的主考官和同考官均与子明你颇有渊缘,其中同考官梅翰林甚至与你有亲戚关系。” 石头禁不住骂道:“他们放屁,那同考官梅玉成乃王子腾的女婿,三爷本与王家不和,如何又走他的关系?这些酸子分明就是妒忌三爷,造谣中伤!” 卢象升无奈地道:“问题是别人只说同考官乃子明舅舅的女婿,正好主考官孙大人又曾主持过子明的院试,跟子明相熟,再加上子明出身荣国府,又是应天巡抚林大人的亲戚和门生,如此种种,又怎能不落人话柄?” 石头愕了一下,继而撇嘴道:“那又如何?清者自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便由他们说去吧,反正三爷又不会少一根头发,是解元就是解元,谁也抢不走。” 卢象升禁不住斥道:“你小子懂个屁,读书人最重气节名声,虽然这只是流言,改变不了事实,可是这屎盆子一旦扣上了可不好择干净,臭都能臭死你,一辈子的污点呀,又岂能等闲视之?” 贾环皱了皱眉,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卢象升确实说得不错,不食羊肉也会弄得一身骚,必须把种流言扼杀在微末之时,否则三人成虎,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石头见贾环面色凝重,顿时便知道这事情棘手了,禁不住骂道:“哪个王八羔子使黑心,往三爷身上泼脏水,若被老子知道,非拔了他的舌头不可!” 贾环淡然道:“石头,告诉你很多次了,遇事多用脑子,打打杀杀这一套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石头讪讪一笑道:“用脑子还是三爷你擅长,我只负责打打杀杀就好。”说着拍了拍腰间的小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建斗,咱们进去吧!”贾环将缰绳随手丢给了沐野,举步向府衙大门行去,一如既往的从容。 卢象升见状便知贾环有应对之法了,当下便放下心来,毕竟这小子总是有出人意料之妙着,能人所不能。 且说贾环和卢象升向当值的衙差亮明身份,这些衙差立即便放行了,并且高声唱诺:“应天府江宁县新科举子贾环、常州府宜兴县新科举子卢象升入席。” 话音刚下,在场无数双眼睛便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望来,纷纷朝贾环身上审视,其中并不乏怀疑和鄙夷的目光。 (本章完) 第386章 鹿鸣宴(中) 第386章 鹿鸣宴(中) “此人就是今科乡试解元贾环?这也太年轻了吧,莫非真乃天降神童也!” “嘿嘿,天降神童未必,但投了个好胎是必然的。” “咦,仁兄此话怎讲?” “这位贾神童出身荣国府,父亲乃工部郎中,舅舅更是当朝兵部尚书王子腾,位高权重啊;姑父则是应天巡抚、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妥妥的封疆大吏呀;这次乡试的同考官梅翰林则是他的表姐夫,对了,当今贤德妃还是他姐姐。” “啧啧,原来如此,还真是投了个好胎,羡煞旁人也,要是我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定然也弄个解元来当当。” “哈哈……” 在场的新科举子们一边审视贾环,一边交头接耳,酸言酸语,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毫不遮掩地呸了一声以示不屑。 现时的贾环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依旧腰身笔直,从容自若地举步前行,对四周的议论置若罔闻。卢象升不由暗暗佩服贾环的定力,虽然四周的目光和议论不是针对自己,但站在贾环身边的他依旧感到巨大的压力。 正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两位同学,这边刚好还有两个位置,若不嫌弃,何不与我等同坐!” 贾环和卢象升正打算寻找空位落座,不远处却有人站起来,一边招手一边高声叫,向他们热情地发出邀请。 贾环抬眼望去,只见此人生得浓眉大眼,国字口脸,十分周正,正是符合古人审美的帅哥,年约二十七八许,声音平缓沉稳,很有领导气质。 此时,与此人同桌的数名举子也纷纷站起来,笑吟吟地邀请贾环和卢象升同桌而坐,只是那笑容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卢象升低声道:“子明,之前我就是听到这伙人议论你的,这些家伙怕是不安好心,为免平生事端,咱们还是另寻他处落座吧。” “无妨!”贾环闻言反倒举步迎了上去,微笑道:“谢过诸位同学相邀,贾环却之不恭。” “哈哈,贾解元客气了,能与乡试头名同席,实乃我等之荣幸,来来来,二位请坐。”浓眉大眼的举子亲自给贾环拉开了一椅子,另一名书生则给卢象升拉椅子,十分之热情,生恐这二人跑了似的。 贾环也不客气,直接便坐了下来,这份胆量让同席这几名举子不由都有些佩服,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这小子胆子倒是挺肥嘛,就是不知有没有真本事,待会若出糗吃瘪,那就现了大家的眼了,嘿嘿! 浓眉大眼举子目光一闪,笑吟吟地道:“在下张溥,表字天如,太仓人,侥幸恬居今科乡试第五,久仰贾解元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张同学,幸会幸会!”贾环波澜不惊地拱手回礼,倒是旁边的卢象升微露讶色道:“原来阁下就是应社的发起人张溥?” 张溥笑道:“正是在下,看来张某还算小有薄名,实在受宠若惊,这位同学如何称呼?” 卢象升拱手道:“在下卢象升,表字建斗,宜兴县人氏,侥幸中式,恬居今科第九十九。” “原来是卢同学,据闻卢同学与贾解元均是应天巡抚林大人的门生,林大人乃两榜进士,探及第,真是名师出高徒啊,佩服佩服!”张溥笑吟吟地恭维道。 旁边长着一对三角眼的举子笑着附和道:“天如兄所言极是,只是在下有个疑问,二位同为林巡抚的高足,为何贾同学高中解元,而卢同学却……呵呵,在下并非取笑卢同学,只是纯属好奇,二位名次实在差得有点远。” 这番话无疑极为歹毒,一方面打了卢象升的脸,而另一方面则暗示贾环靠关系上位,这才“偷”走了乡试头名。 卢象升不由暗怒,淡淡地道:“这位同学所言差矣,在下生性愚钝,才学不及子明万一,若说林师座下高徒,子明当之无愧,在下在林师身边只学了点皮毛,乡试成绩排名差距大并不足为奇!” 张溥呵呵笑着打圆场道:“卢同学过谦了,噢,这位乃吴同学,吴昌时,表字来之,今科乡试第六十名,来之兄向来快人快语,还望贾同学和卢同学不要介怀。” 接着张溥又介绍了今科第二名亚元张廷枢,以及第九名的吴伟业。由于鹿鸣宴一桌坐六人,如此,贾环和张溥等人刚好满一桌。 贾环心中冷笑,这个张溥倒是能说会道,眼前这几位明显以他为首,指不定关于自己的流言就是他们一起散播的,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贾环不客气了,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且说众人寒暄一番后落座,张溥笑道:“如今还没正式开席,咱们以茶待酒,先敬贾解元一杯。” “对,大家敬贾解元,还望贾解元日后多多关照提携,指不定我等也能平步青云。”吴昌时笑道,明显还在阴阳贾环的背景“深厚”。 贾环依旧神色自若,不动声色地举杯道:“诸位客气了,从今以为,我等均是同年,理应守望相助,忠君报国,造福百姓!” 张溥等人眼底都闪过一丝讶色,这小子倒是挺能忍的嘛,这种沉稳的气度与年龄极不相符,看来并非浅薄之辈,传言其有份参与破获扬州私盐窝案,甚至领兵围剿海盗,或许不是空穴来风。“呵呵,贾同学说的是,来,喝了这一杯,敬咱们的同年之谊!”大家举杯齐饮。 张溥搁下茶杯笑道:“座师和诸位大人尚未入席,估计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枯坐无聊,不如大家来行令吧。” 张廷枢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出言附和,贾环淡笑道:“行令无酒,实在无趣得紧!” 吴昌时嘴角微撇,心道,你小子是怂了吧,诸多借口,既然入了我们的局,那便由不得你,若无真本事,你小子就等着出丑吧,也坐实了你的解元得之不正。 “呵呵,不过是打发一下时间吧了,何必一定要喝酒,输了罚茶一杯也未尝不可,贾解元以为然否?”吴昌时用三角眼斜睨着贾环,生恐后者拒绝似的。 贾环笑道:“也罢,既然要行令,只罚茶一杯显然不够的,罚一壶如何?” 此言一出,张溥等人都愣住了,茶水虽不伤身,但这一壶下去也够呛了,不一会肯定得跑去茅厕放少二两。 “如何,莫非来之兄不敢?”贾环也睨着吴昌时道,后者脸上一红,大声道:“有何不敢,一壶就一壶!” 卢象升暗暗摇头,替这位吴同学默哀,因为贾环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词诗歌赋样样精通,行令对他来简直易如反掌,这个张溥等人分明就是自讨苦吃。 张溥忙道:“那在下厚颜作个令主吧。” 令主负责出令,自然出什么令他说了算,等于把主动抓在手中。 贾环淡然自若地道:“自无不可,那便请张同学起令吧。” 吴廷枢等人见贾环如此笃定,不由都暗暗吃惊,这小子是虚张声势,抑或确有真本事? 张溥点头道:“好,那咱们便行一个别致的酒令,先由我起头出一上联,从这边轮下去,下一位接下联,接得上者不用罚,接不上则罚茶一壶,依次类推。” 贾环差点失笑出声,竟然跟自己玩对子,这不是厕所里点灯吗?后世网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绝对,自己随便拿来几副也够这些家伙喝一壶了。 这时,旁边酒席的举子都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有人甚至大声催促道:“天如兄别哆嗦吧,快开始吧,待会座师该入席了。” 座师即乡试的主考官,所有新科举子都将执弟子之礼,譬如殿试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因此进士也称为天子门生。 正因为如此,乡试的主考官是个香饽饽,许多人打破头都想做,因为主持一届乡试便等于多了一批举人门生,这些举人都是帝国日后的栋梁啊,所带来的人脉关系是不可估量的,倘若其中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日后位极人臣,那绝对是赚到了。 言归正传,且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张溥定了定神道:“那我这个令主便抛砖引玉吧——月白晓风清。” “日出江红。”吴廷枢立即对,并出上联:“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 吴伟业立即接道:“二更鼓四面锣,哐哐哐哐。” “好!”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吴伟业脸上略有得色,拱了拱手道:“到我出了,卢同学小心。发奋识遍天下字。” 卢象升立即接道:“立志读尽人间书。子明,听我上联:水底日为天上日。” 贾环微笑道:“这个容易,眼中人是面前人。” 四周顿时又响起一阵喝彩声,新科解元果然有两把刷子。 下一个轮到那吴昌时了,这货显然有点紧张,催促道:“贾子明,快出上联吧!” 贾环微笑道:“那我便先出个容易的,吴同学听好了。一叶孤舟,坐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贾环刚吟完,四下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吴昌时更是直接傻了眼,你小子也太心黑了吧,这叫先出个容易的? (本章完) 第387章 鹿鸣宴(下) 第387章 鹿鸣宴(下) 贾环这副上联乃数字联,包含了从一到十这些数字,十分之刁钻,称得上是一副绝对,又岂是轻易能对得上的,所以那吴昌时一时间竟被难住了,不由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张溥等人也是眉头紧锁,显然都在思索下联,但瞧他们的表情,估计暂时也对不上来。 贾环悠闲地端起一杯茶抿了口,微笑道:“吴同学若对不上来,便请喝了这一壶吧,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吴昌时瞬时面色胀得通红发紫,厚着脸皮磨蹭了一会,依旧未能对上来,只能端起茶壶,咕噜咕噜地一口气饮尽。 “哈哈哈,吴同学,这茶滋味如何?”旁席一名举子大笑着调侃起来,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话说吴昌时平时比较张扬,而且嘴上也刻薄,得罪人多称呼人少,所以人缘不太好,那些平时跟他有梁子的自然都趁机嘲讽一番。 吴昌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蓦地站起来愤然喝道:“有何好笑的,这是一副绝对,你们谁敢说对得上来?”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吴昌时眼见无人敢作声,自觉挽回了些许颜面,便发出一声冷哼,结果由于刚灌了一壶茶,胃中反气,竟然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瞬时又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吴昌时既羞且恼,发现“始作俑者”贾环也在那笑,不由更为羞愤,冷笑道:“难道这不是一副绝对?我就不信你贾子明能对得上来。” 贾环微笑道:“若在下能对得上来,吴同学是否再喝一壶?” 张溥心中咯噔一下,正要阻止,吴昌时已经大声道:“再喝一壶便再喝一壶,但若你自己也对不上来,便坐实了以绝对来难人,得罚喝两壶茶才公平。” 贾环淡笑道:“即便二十壶又如何,且听我对来。十年寒窗,进了八九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四书五经,考了三番四次,今日一定要中。” 贾环话音刚下,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对得好,对得妙啊,果真应了那句,越是绝对,越是有人对得绝,啧啧,这次吴昌时踢到铁板了,看来这个贾环虽然年纪轻轻,却是有真材实料的。 吴昌时此刻已经呆若木难,贾环向着不远处的侍者招手叫道:“麻烦续一壶茶来。” “不用麻烦,我们这有一壶!”邻桌那位举子也是个促狭鬼,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端了一壶茶过来搁到吴昌时面前,笑嘻嘻地道:“吴同学,请,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哦!” 吴昌时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再把一壶茶灌了下去,小腹瞬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感觉动一下,胃里就咣咣的响,饱胀得难受啊。 “在下失陪一会!”吴昌时实在憋不住了,站起身来急急脚离席而去,引得众人再次大笑不止,邻桌那促狭鬼更是大笑道:“吴同学可要放干净点,小心待会吃不下鹿脯啊!” 张溥等人哭笑不得,他们本来想合伙整贾环的,岂料刚起了个头便折了一员同伙。 “咳,咱们继续行令。请贾同学继承出联。”张溥轻咳一声笑道:“这回该在下向贾同学领教了。” 贾环微笑道:“好说,张同学请听上联,烟锁池塘柳。” 此联一出,四周又是一阵吸气声,这也是一副极难的对子,暗含五行全偏旁,而且意境还十分美,要对上来确实极难。 由于吴昌时借尿遁了,如今只能轮到张溥接招,只见他皱眉思索了片刻,对曰:“桃燃锦江堤。” “好,天如兄对得好啊!”四周纷纷喝起彩来,贾环亦不禁鼓掌,这个张溥确实有两把涮子,不仅对上了,而且意境更是绝美。 张溥拱手一笑道:“侥幸罢了,且看我出题,寂寞寒窗空守寡。” 在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这又是一副在偏旁部首上做文章的“疑难杂联”啊,全是“宝盖头”,绝了! 杨廷枢苦笑道:“天如兄坑我也,自喝一壶!” “在下也自喝一壶!”吴伟业也苦笑认罚,二人咕噜咕噜地各自喝光一壶茶。 既然这二人都认罚了,自然便轮到卢象升接招了,然而卢象升虽然文武双全,却欠缺捷才,当下一言不发,直接也喝了一壶茶。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目光揶揄地望向了贾环,张溥笑吟吟地道:“贾同学,还请指教!” 贾环剑眉轻皱,似乎有些为难,杨廷枢等人见状不由暗喜,你小子也有对不上来的时候啊,赶紧喝吧! 正在此时,贾环的剑眉却舒展开来,抚掌道:“有了!”张溥微微一惊,抱拳道:“还请赐教!” 贾环微笑道:“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下联:梧桐朽枕枉相棲(栖)。” 贾环此联一出,同样引来全场赞叹,纷纷称道,妙哉妙哉,此联对得太好了,亏他如何想得出来,啧啧,贾子明才思之敏捷,委实令人惊叹,不服不行! 张溥也是暗暗吃惊,他这上联其实是一副千古绝对,数百年来均没人能对得上来,即使对上来也只是牵强的生搬硬凑,要么平仄不行,要么差点意思,而贾环这下联不仅对仗工整,而且意境也完全符合。 寂寞寒窗空守寡,这上联描述的是一名寡妇的生活,而梧桐朽枕枉相棲(谐音想妻),描写的则是鳏夫,真可谓绝妙。 “佩服佩服!”张溥对着贾环抱拳一揖,算是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张廷枢和吴伟业也是如此。 贾环要的便是这种效果,你们不是造谣说我名不符实,靠关系上位吗,那小爷便用真才实学打你们的脸,顺便给自己正名,所有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了。 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如今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要彻底把对方打服打垮才行,所以他故作谦虚道:“侥幸罢了,如今该我出联了,张同学还请小心。” 张溥也不是普通人,虽然表面沉稳有度,实则内心也是高傲之人,不甘居于人下,是以拱手昂然道:“贾同学请出联,在下舍命相陪便是!” 贾环微笑道:“妙人儿倪家少女。” 此联看似简单,实则却是一副十分刁钻的拆字联,人儿合为“倪”,妙字拆开则为少女,一拆一合,难度奇高,所以张溥一听便变了面色,在场众举子也纷纷沉思起来,可是过了盏茶功夫,依旧没人对出。 这时,借尿遁的吴昌时终于回来了,眼见众人鸦雀无声,顿时不知该不该入席落座好。 “吴同学站着作甚,坐啊!”贾环微笑道。 吴昌时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说实话,这时他真有点害怕坐贾环的下家,幸好这时张溥眼前一亮道:“有了,信言者诸信人言。” “这……”贾环似笑非笑,张溥不由脸上一热,拱手道:“惭愧,此下联未免有点生搬硬凑了,在下认罚!”说完端起茶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壶。 这还差不多,张溥这下联看似对上来了,实则狗屁不通,毫无意思可言,不过他倒是坦诚,立即认罚,贾环便罢了。 如此一来,在座六人除了贾环,都灌了一大壶茶水下肚,那吴昌时更是灌了两壶,腹中咣当咣当的,滋味可谓是酸爽。 “不玩了,再玩下去只怕吾等都得成人形大茶壶了。”白白胖胖的杨廷枢苦笑道。 吴伟业亦笑道:“正是,贾子明擅长此道,吾等实在自讨苦吃,令官还是换令吧。” 正说话间,大批身着官袍人员步进了会场,当先一人绯红朝服,头戴乌纱,长须飘飘,赫然正是主考官孙承宗,两边分别是同考官梅玉成,以及应天府尹贾雨村。 “座师和府尹大人到,鹿鸣宴要开始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在场的新科举子立即正襟危坐,敛声静气的。 很快,孙承宗等人坐了主席,其他内外帘官也各自入席落座。接下来,一众考生便按照名次先后,分批上前向正副考官见礼,口称座师,并执弟子之礼。 贾环乃本次乡试的头名,自然是第一个带头上前,看着眼前容貌气质俱佳的新科解元郎,一众官员无不暗暗点头,孙承宗更是面带微笑,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当年院试后,孙承宗便十分看好贾环,后来得知贾环遭逢变故,被贾家“放逐”到南京,错过了接下来的乡试,他便十分惋惜,前段时间在瓜州渡口相遇,发现贾环竟然挂着巡抚之印带兵剿匪,他不禁又惊又喜,如今贾环更是再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一举拿下了南直隶乡试头名,真是个允文允武的奇才啊。 孙承宗此人一向正直无私,此番点了贾环为乡试头名,完全没有半点私心,委实是看中后者的才华,当然,在考卷拆开弥封之前,他也不知道第一名是贾环,所以贾环这个解元实至名归,即便外面有流言蜚语传出,孙承宗也不过是一笑了之罢了。 像贾子明这种人才,日后必为帝国栋梁,而且就他那份考卷的质量,即便明知是贾环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为头名,开科举士的目的不就是为国选取贤能之才吗? 贾子明就是不可能多得的贤才! (本章完) 第388章 斗诗(上) 第388章 斗诗(上) 孙承宗将贾环叫到座前勉励了一番,应天府尹贾雨村也不吝赞美之词,而同考官梅玉成则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心情十分矛盾,本来老丈人王子腾让他动手脚,阻止贾环中举的,然而他一来担心事败被问罪,二来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最终放弃了,将贾环的考卷上递给主考官孙承宗,而且就贾环那份考卷的质量,梅玉成早已有预感会是第一,结果不出所料,孙承宗果真点了贾环为头名解元。 且说一众新科举人向主考官见完礼后,鹿鸣宴正式开始,先是齐诵诗经中的《鹿鸣篇》,呦呦鹿鸣,食野之萍,然后跳魁星舞,气氛直接拉满。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首勉励勤读的《神童诗》,在座诸位都耳熟能详了,自打蒙学开始便背得滚瓜烂熟,如今重读,在座的新科举子都是激动万分,特别是那些贫寒学子,更是禁不住热泪盈眶,甚至抱头痛哭,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如今终于得到了回报,成为举人,实现了阶级的跨越,从此改变了命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贾环亦禁不住眼眶微微湿润了,虽说他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也不足十年,但这些年来为了摆脱贾家的制肘,掌握命运的主动权,他毅然选择了科举这条路,同样付出了无数的艰辛,特别是守制这三年,上千个日夜,在荒村草庐中,不分酷暑寒冬的苦读,那段栉风沐雨的岁月,真的至今难以忘怀。 “君看为宰相,必用读书人。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贾环情不自禁地跟着放声吟诵,胸中似有豪情万仗。 这首《神童诗》写得很好,千百年来激励着无数读书人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科举无疑是一项伟大的举措,正如现在的高考,你可以批评八股文僵化禁锢人性,你可以批评高考培养应试机器,但你无法否认这项政策的伟大,至少他能保证公平竞争,给社会下层的孩子们架起一条通往上层,实现阶级跨越的桥梁。 读书不是唯一出路,但无疑是最好的出路,尤其是对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 言归正传,且说大家吟诵完《神童诗》重新入席,气氛更为融洽了,彼此的距离仿佛也拉近了许多,大家推杯换盏,口必称同年。 张溥举杯道:“如今有酒,在下敬诸位同年一杯,预祝大家来年春闱大显身手,金榜题名,登天子之堂,朱紫加身。” 大家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枯饮无趣,必得有好诗,大家何不作起兴来?”吴伟业提议道。 “也不拘只作诗,有好词亦可下酒。”杨廷枢补充道,他比较擅长作词。 吴昌时立即附和道:“甭管好诗好词,大家只是作起来,贾解元以为如何?” 贾环就知道这些家伙还不服气,如今不过是想换诗词找场子罢了,嘿,既然尔等自取其辱,那便成全你们好了,但嘴上却故作为难道:“在下并不擅长诗词,就不献丑了,诸位同学尽兴。” 吴昌时闻言眼前一亮,你小子既然不擅长诗词,那就再好不过了,又岂能让你落跑,且看我报那一箭之仇,于是立即道:“贾同学过谦了,身为头名解元,又岂会不擅长诗词?乡试第一场便考了一首五言八韵诗,若贾同学不擅长,如何拿的头名?” “是啊,贾同学就不要藏拙了,且拿出真本事来。” “对对对,贾同学不作也行,把这一坛酒喝光,然后充作侍者,为我等把酌斟酒。”张溥等人纷纷出言激将。 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贾环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吴昌时等人见到贾环终于被逼梁山,不由暗暗摩拳擦掌,准备找回场子,只有卢象升再次为他们默哀。 主席那边的孙承宗等人似乎也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均停了杯筷往这边望来。 张溥等人显然留意到引起了大人物们的关注,于是更加兴奋了,恨不得在诸位大佬们前一展才华,好扬名立万。 那贾雨村却与同席的官员笑道:“张溥等人与贾子明斗诗,恐怕要吃苦头了。” “哦?府尹大人何出此言?莫非贾环此子诗词作得特别好?”有人立即提出了疑问。 贾雨村捋须吟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大家觉得此诗如何?” “这个……还行吧,不是特别出彩,但胜在角度新奇。”一人答曰。 贾雨村笑道:“此诗正是贾子明约莫四五年前所作,当时年未及八岁吧。” 此言一出,在座顿时响起一阵啧啧的惊叹声,八岁小童能有如此眼界,确实非同不般。 此时贾雨村又吟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这首诗亦是贾子明所作,大家以为如何?” 孙承宗眼前一亮,问道:“这首莫非也是贾子明四五年前的旧作?” 贾雨村笑道:“约莫三年前吧,本官也是从应天巡换林如海那听来的,据闻当时如海兄正与友人在江上垂钓,而贾子明也在场,于是考究他一番,贾子明便当场作了这首诗。”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原来是即景成诗啊,这个很考究捷才,更难得这首诗还写得那么好,一人独钓一江秋,此句乃点晴之笔,意境全出,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一般,妙极!梅玉成禁不住道:“如此看来,贾子明确实诗才了得。” 孙承宗微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且看如何!” 众人都笑着转身向贾环那席望去,兴致勃勃地吃瓜看戏。 那边的张溥等人正卯足劲头,准备把贾环灌醉,根本没听到孙天宗等人的讨论,否则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了。 且说此时张溥已定下了规矩,出一诗题大家抢作,不限诗词,最先作出来者免罚,其余同席之人各罚酒一海碗,为以示公正,由席外人出题。 很快,邻席那名“促狭鬼”便自告奋勇道:“在下何文升,表字文宏,请为诸位同年出题,诸位意下如何?” 张溥等人都表示没意见,贾环也点了点头,卢象升则拱手道:“在下于诗词一道并不擅长,甘愿为大家执壶把酌。”说完便站起来离席。 吴昌时等人主要是想整贾环,所以见卢象升离席也不阻止,默认同意了。 那何文升搓了搓手,笑道:“诸位同学听好了,以诗、酒、、月为题作诗或词一首,最先作出来者为胜,但要事先声明,不可胡作一通,若以打油诗词来搪塞,又或者过于平庸之作,反罚他一坛酒,现在开始!” 话音刚下,贾环便道:“我有了!” 众人顿时傻了眼,人家曹植七步成诗,你小子难道还呼吸成诗不成? 何文升将信将疑地道:“贾同学果真有了?若作得不好可不算的,反罚一坛,你可想好了?” 贾环微笑道:“不过是以诗、酒、、月为题,何需费思量?在下张口就来,且听我吟来:高台明月照枝,对月看有所思。今夜月圆好处,去年病月昏时。饮杯酬月浇酒,做首评咏月诗。饮醉欲眠月下,只愁月笑人痴。” 贾环刚吟完,四周竟静得落针可闻,张溥等人更是直接呆若木鸡,望向贾环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似的。 贾环轻咳一声,有点“腼腆”地问:“何同学,在下这首可还行?” 何文升此时才回过神来,竖起大拇指脱口道:“何止行,可谓之上好佳作,贾解元才思之敏捷,让人惊叹!” 贾环暗汗,不是贾解元,是唐解元,唐伯虎是神人,感谢伯虎兄,感谢伯虎兄的月吟十二首。 张溥和杨廷枢等人不由相视苦笑,何文升出的这道诗题难度很大,要含有诗、酒、、月,贾环竟然呼吸间便作出来,还作得那么好,实在匪夷所思,要不是对何文升此人还算熟稔,他们都有点怀疑何文升和贾环是串通好的,以宿构的旧作来糊弄大家。 “佩服!”张溥举起面前的海碗将酒水一饮而尽。 “心服口服!”杨廷枢饮一碗。 “五体投地!”吴伟业亦饮一碗。 吴昌时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喝下一海碗。 卢象升暗暗庆幸自己脱身快,否则也要被贾环群伤了,他拿起酒坛,愉快地给张溥四人面前的空碗再次续满。 何文升轻咳了一声道:“第一轮贾同学胜,第二轮……” “且慢,换人出题!”吴昌时大声道。 何文升皱眉道:“为何?” 吴昌时冷哼道:“我怀疑你和贾子明是串通好的,出了宿构的题,否则贾子明不可能作得如此又快又好。” 何文升大怒道:“放屁,本人与贾解元此前从未有过交集,明明是你自己才不如人,反倒污蔑在下,看我醒以老拳。” 这何文升也是性子火爆,竟捋起衣袖便欲上前捶吴昌时。 (本章完) 第390章 薛傻子恶语伤人心,贤宝钗慧眼识祸端 第390章 薛傻子恶语伤人心,贤宝钗慧眼识祸端 薛家后宅,薛姨妈与宝钗母女正商量着明日重阳节到栖霞山礼佛的事,薛蟠这货却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径直坐在一旁发呆。 薛姨妈和宝钗见状,心中都颇不是滋味,前者暗叹了口气,柔声问道:“蟠儿今天不出门去?” 薛蟠摇了摇头闷声道:“出门作甚,让那帮家伙取笑我是阉人吗?昨日要不是妈妈相逼,孩儿连环老三中举的祝贺宴也懒得去呢。” 薛姨妈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想到儿子已经不能人道的事,禁不住悲愤心酸,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责备的话来,放软语气地道:“罢了,你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出去顽便出去顽,爱待在家里便待在家里。” 薛蟠顿时微喜道:“当真不管我了?” 薛宝钗忙打预防针道:“哥哥以后好好安生过日子,不在外面惹事生非,妈妈又如何能干涉你?” 薛蟠摇着头嘀咕道:“瞧吧,我就知道还是要管的,不仅你们管,还特意找了环老三来管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如今我也是个废物了,妈妈干脆把环老三招进来作了上门女婿吧,日后也好有个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的人。妹妹的心思我还能不懂,对环老三可是喜欢得紧,而且环老三的确是个有本事的,比我这个废物强多了,日后必定能光大薛家门楣。” 此言一出,薛姨妈和宝钗都脸色大变,后者更是俏脸苍白,伤心地哭了起来:“娘亲你瞧哥哥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要是有那样的心思,定入那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薛蟠嘀咕道:“这可是妹妹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以后就别跟那环老三眉来眼去了。” 薛宝钗闻言又羞又气,更是伤心欲绝,感觉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和付出都是那样的可笑,不由哭得干肠寸断,气若游丝,差点背过气去一般。 薛姨妈又惊又怒,抓起一柄鸡毛掸子便狠狠打在薛蟠身上,颤声道:“逆子,发了昏的孽障,大中午的又喝了多少黄汤,在那胡乱喷蛆,这些年间,宝丫头为这个家忙前忙后,劳心碌命,而你终日只知天酒地,惹事生非,闯了祸还得宝丫头为你奔走求告,低声下气求人,受了多少委屈?如今你竟说出如此没良心的话来伤她,真真禽兽不如也。 当初宝丫头入京选秀女是为了什么?家里过得好好的,锦衣玉食,何必去做那低三下四侍候人的活?混账东西,你但凡有点良心,马上给你妹妹道歉,否则以后别认我这个娘亲,我也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薛蟠缩着脖子神色尴尬,眼见娘亲动了真火,而妹妹更是哭得要死过去一般,不禁惊慌起来,暗骂王仁出的什么锼主意,急忙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道:“我错了,是我胡言乱语,满嘴喷粪,好妹妹你别生气了,且原谅我这一遭吧。” 薛宝钗此时已哭得双眼红肿,梨带雨,抽咽着道:“你也不用道歉,我知你今日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罢了,明日我便削了发到庵里当姑子去,哥哥也不用再担心妈妈招女婿夺了你的家业财产,我也少了一桩烦恼,从此阖家清静,各相安好。” 薛姨妈闻言又气得用鸡毛掸子抽了薛蟠两下,一边搂着宝钗哭道:“我的儿啊,说的什么傻话,你哥哥身体有残疾,心情不好才一时口不择言,可千万别当真。你要出家当了姑子,娘亲也随你去了吧,这个家我也不待了。”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莺儿等婢女在一旁义愤填膺,一个个怒视着薛蟠。 薛蟠扑通的跪倒在上,不停地自打嘴巴认错赔礼,薛宝钗终究是心软,渐渐止了泣,薛姨妈趁机道:“我的儿啊,你哥哥是真知道错了,你便原谅他这一遭吧,即便不念兄妹之情,也念在你死去的父亲份上。” 薛宝钗闻言眼泪夺眶而出,泣声道:“娘亲快别说了,我没生哥哥的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从今之后我只事针织女红,不再管家里生意上的事了。” 薛姨妈苦笑道:“这不还是生你哥哥的气,况且你不管谁管?让你哥哥管,指不定一年半载就败光了。” 薛宝钗摇头道:“哥哥早该当事了,如今正好收了性子专心经营家里的生意,这副担子迟早也是要哥哥挑起来的,不如趁早放手适应,有管家和掌柜们帮衬着,料应也无碍。 娘亲你也别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有的便吃,有的穿便穿,若真败光了也是命数,这世道自来便是如此,人无千日好,无百日红,王朝还有更替呢,有哪个家族又敢保证长盛不衰的?” 薛姨妈闻言不得言语,唉,看来这次真把宝丫头的心伤透了,干脆撒手不管。薛蟠低着头默不作声,一脸的惭愧和懊悔。 “孽障,还不起来,滚出去,省得在这碍眼!”薛姨妈看着蔫头耷脑的薛蟠,禁不住又气不打一处来。 薛蟠神色讪讪地站起来:“娘亲和妹妹先消消气,回头我再来赔罪。” “你离了这里吧,你妹妹就不生气。”薛姨妈冷哼声道。薛蟠讪讪地转身,忽又醒起一件事,从怀中取出一张单子递给薛姨妈,后者没好气地道:“这又是什么?” “王家要修祖坟,让咱们帮忙采购石料,这是仁大爷列的单子。” 薛姨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接过单子扫了一眼,脱口道:“这么多?” 薛蟠点头道:“后面还有呢,仁大爷说咱们家做生意门路广,能拿到便宜又好用的材料,所以都拜托咱们家采购了,反正咱们家每年都给宫里采购木材石料,顺便匀他一些就行了。” 薛姨妈皱眉道:“胡说八道,宫里用的东西也是随便匀的,况且王家修祖坟用也不合适。” 薛蟠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打紧,咱们家给宫里采买的物料,哪年没有剩余的,像茶叶、宫、丝绸布匹等,剩下来的还不是自己用,要不就是送亲戚走人情。” 薛宝钗用手帕拭去眼泪,从薛姨妈手中拿过单子看了一眼,那娥眉顿时稍皱起来,轻道:“修坟用的材料可不比其他,都是有定制的,王家要的这些石料似乎越制了,咱不能给,给了是要出问题的。” 薛姨妈不由吃了一惊道:“当真?”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凡涉及墓穴的修建,从尺寸到用料、装饰等,礼部都有详细的规定,几品官用几品官的规格,不可随便越制,违制修建墓穴是要定罪的,此事可大可小。” 薛姨妈闻言急忙把单子还给薛蟠道:“快还给仁哥儿去,让他改一改规格,否则咱们家不能给他采买,出了事可是要负责的。” 薛蟠苦着脸道:“叫我怎么说?舅舅吩咐下来的,若不照办,他老人家只怕不高兴。” 薛宝钗道:“你就跟仁大爷直说便是,并不是咱们不帮忙,违制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吧,你拿三千两银子给仁大爷,让他找别人采买,妈妈作为王家的外嫁女,娘家修祖坟,按理也是该出一份力的。” 薛蟠闻言拿着单子爽快地离开了,有这三千两银子,面子上也有交待了,王仁理应不会再纠缠。 薛蟠其实也不笨,人情世故方面多少也晓的,王仁找薛家采买石料,无非是想让薛家出点银子罢了,要不然石料哪里没得买,何必非要走薛家的路子? 将薛蟠打发走后,薛姨妈眼见女儿依旧双眼红肿,不由心疼地搂着道:“宝丫头,真委屈你了,快别生你哥哥的气了,他只是心情不好才胡思乱想的。” 薛宝钗闻言眼圈又是一红,垂首默然无语,恰在此时,一名婆子走了进来道:“贾府的林管家刚派了人来报,说林姑爷病危,环三爷已经赶去扬州了。” 薛姨妈和宝钗均是大吃一惊,片刻才回过神来。 “阿弥托佛,为何如此突然,但愿林大人逢凶化吉吧。”薛姨妈双手合拾道。 薛宝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得比薛姨妈要多一些,林如海当初身中乌头之毒,虽然暂时抢救回来,但是身体的损伤却是无法弥补的,如今突然病危,其实也是预料中的事。 “林大人怕是熬不过这次了,妈妈准备一下,到时走一趟扬州吊唁,也算是尽一场亲戚情份了。”薛宝钗轻道。 “玉丫头可怜啊,前些年没了娘,如今要是林大人也没了,她便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儿了。” 薛宝钗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都是命数。如今虽然环兄弟赶去了,但终究是男子,林家后宅无人帮衬张罗,偏生林家又人丁稀薄,怕是找不到人帮忙,娘亲好歹也算是林姑娘的长辈,便去帮衬一二也好。”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还是宝丫头你想得周全,那我这边便准备好,若那边发丧,立即便可动身。” (本章完) 第391章 临终托付 第391章 临终托付 且说薛蟠从薛姨妈屋里出来,及至二门处,王仁已在那等候多时了,见着薛蟠劈头便问:“蟠表弟,如何?姑妈可答应了?” 薛蟠摇了摇头,将那单子丢还给了王仁道:“我妹妹说这些东西违制了,朝廷若查出是要定罪的,可大可小,所以不能给你采买,要不你把规格尺寸改一改,要不你找别人买去。” 王仁皱眉不悦道:“尺寸都是定好的,岂能想改就改,而且这边一改,那边做好的不是白做了,得浪费多少银两?预算就那么多,空缺的银两你出啊?况且宝丫头一个女孩子家的能懂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好歹家里还有姑妈和你这个哥哥拿主意呢。” 薛蟠神色有点不自然地道:“我们家里向来都是妹妹拿主意的。” 王仁闻言嘲讽道:“说你没用就没用,你是一个男子,而且还是长子,在家里竟然说了不算,真白瞎了裤裆里的家伙事,亏你还在外自称什么呆霸王呢,敢情在家里屁事都不顶。” 薛蟠大怒道:“放你大爷的罗圈连环屁,老子不是不管事,是懒得管事而已,我妹妹聪明能干,家里的生意历来都是她打理的,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上她话事有什么问题?你少在这里煽风点火了,都怪我昏了头,之前竟然听你挑唆,说了不该说的话,把娘亲和妹妹的心都伤透了,哭得死去活来,至今还没哄好呢,我都后悔死了。” 王仁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发生什么了?” 薛蟠便悻悻地将经过说了一遍,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想来那环老三虽然可恶,但他那么有本事,将来什么大官做不得,又岂会贪图我们薛家那点家财,就算他肯入赘薛家,老太太和姨爹不肯啊。” “我就随便一说,谁让你这傻子当真,还跑到姑妈和宝丫头面前闹去,不过这样也好,防患于未然,总之薛家的家财绝不能落到环老三手里。”王仁内心暗忖着,眼珠一转,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永远不要小看了人性,我也是为了蟠表弟你好而已。你且想一想,姑妈膝下就只有你这一根独苗,如今你又……那个了,若不能留下一儿半女的,以后还不是宝丫头继承薛家若大的家业,女子出嫁从夫,倘或宝丫头嫁了环老三,薛家的家业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他。” 这话听来甚至是刺耳,薛蟠不爽地道:“你在诅咒老子一辈治不好呢!” 王仁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希望蟠表弟你能生龙活虎了,可是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呀,你如今在姑妈和宝丫头面前闹开了就很好,嘿嘿,绝不能便宜了环老三。” 王仁说完又拍了拍薛蟠的肩头道:“蟠表弟放心,等日后去了京城,我王家定然发动所有人脉关系为你寻访名医,确保你能重镇雄风,实在不行,我也可以过继一子给你接宗接代,倒不至于让薛家后继无人的。” 薛蟠怪眼一翻道:“我呸,你是想吃绝户吧,想得美,老子还有堂兄弟呢,要过继也是找我蝌兄弟过继,哪轮得到你。” 王仁尴尬了,没想到关键问题上,薛大傻子竟然不傻了,讪然一笑道:“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不管咋样,总之不能便宜了环老三,此子满肚子坏水,可不能让他祸害了宝丫头,总之我们王家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薛蟠抖落王仁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撇嘴道:“你哆嗦个屁,我们薛家几时说过要选环老三了,赶紧拿着你的单子去吧。” 王仁皱眉道:“姑妈也是姓王的,是王家的儿孙,如今王家翻修祖坟,采买石料这么点小事也不给办,未免让人太寒心了吧?” 薛蟠瞪目道:“少来这套,我娘不是不给你办,是不能办,妹妹说了,王家修祖坟,按理娘亲是该出一份力的,让我给你拿三千两银子,但采买石料的事你们只能自己解决。” 王仁闻言一喜,笑道:“还是宝丫头大气,行,这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搞定。” 薛蟠鄙夷道:“你仁大爷也是见钱眼开的主,刚才还说妹妹如何来着,拿了三千两银倒称赞起来了,呸!” 王仁也不生气,笑道:“刚才是我误会了,宝丫头还是一惯的大气,倒不枉他舅舅疼她一场。” “得了,赶紧拿了银子滚蛋!”薛蟠当下便找来了管家,取了三千两银子将王仁打发走。 那王仁拿了银子便自寻门路采购石料去了,至于改规格尺寸什么的,根本没放在心上,自家二叔可是堂堂正二品大员,兵部尚书,修个祖坟豪华点又如何了,这满朝文武,修房子修坟的多了去了,谁敢说不多多少越点制的,若真都按照礼部那规格,怎么够瞧? ………… 再说贾环和卢象升一行人一路星夜飞驰,下半夜便赶到了扬州城外,偏偏此时却城门紧闭,不由焦急万分。 正在此时,城头上忽然亮起了火把,有人探头喝问:“城下何人?” 贾环听着那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急忙大声道:“我是贾环,有急事入城,城上是哪位将军?” 城头上那人顿时惊喜地道:“原来是环三爷,稍等!” 很快,护城河的吊桥便放下了,城门也缓缓打开,贾环等人连忙策马入城,但见一名百户带着一队人马迎了出来,赫然正是左大寿。 “参见环三爷!”左大寿屈膝行礼,他身后的兵也赶忙行单膝礼,态度恭敬,眼神崇拜。 左大寿原是扬州卫下属的一名百户,自从卫指挥使戴立出事后,整个扬州卫都遭到了清洗。易洪可是个狠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与戴立有关系的都统统抄家缉拿,连小兵也不放过,左大寿这个百户自然也遭了殃,亏得贾环出面求情这才逃过一劫,最后不仅没事,还得以继续留任扬州卫。所以,左大寿以及他手下的弟兄都对贾环感激无比,发自内心的尊敬,如今见贾环深夜赶来,毫不犹豫便打开城门放他进来了,由此可见一斑。 贾环眼看跪倒一地的士兵,心中微暖,抬手道:“都起来吧,我如今已不领兵了,不必再行军礼,被人瞧见不好。” 左大寿等人连忙站起来。 “我如今还有急事,回头再与诸位聚情。” “三爷可需要帮手?”左大寿忙问。 贾环摇了摇头,径自纵马而去,直奔巡盐御使衙门,很快便至门前,但见衙门大门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贾环和卢象升对视一眼,急忙下马往里疾走,那些把门的盐兵正要拦阻,一眼认出是贾环,不禁又惊又喜道:“环三爷回来了!” 话音刚下,盐兵把总江彬便扑出来,急急道:“环三爷来得及时,大人在书房,快进去吧。” 贾环和卢象升急忙穿过正堂,直奔后宅的书房,结果发现冯紫英和铁虎均在门外,另外还有一名女子,却是那女海盗头子秦红玉。 “三爷(环兄弟)”铁虎和冯紫英一见贾环,急忙迎上前,后者一把按住贾环的肩头,沉声道:“环兄弟,你可总算赶到了,林大人一直不肯咽气,等你半天了,快!”说完竟然眼眶微红。 贾环和卢象升急急冲进了书房,顿时闻到一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和血腥味。 只见林如海静静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形如枯灯朽木,双目紧闭,喉咙微微颤动着,已是弥留之际了,可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贾环不由悲从中来,眼泪夺泪而出,脚步踉跄地奔向床边,悲呼道:“姑父大人,环儿来迟了!” 扑通! 贾环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在床边,卢象升也跪倒在另一旁。 林黛玉双眼红肿如胡桃一般,本来正伏在床边发呆,跟失了魂似的,听到贾环的声音下意识地坐起来,片刻双眼才聚焦,当看清来人正是贾环时,倾刻眼泪夺眶而出:“环——弟!你可来了!” 平儿和雪雁等人不禁偷偷了抹起眼泪来。 林如海此时显然也听到了贾环的声音,努力地睁开了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喉咙发出咕噜声响,嘴唇嗡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贾环急忙把耳朵凑近前,轻道:“姑父大人莫急,慢慢说,我听着!” “玉……玉!”林如海吃力地说着,显然试图留下遗言嘱咐贾环,然而却力不从心了。 贾环心如刀绞,紧紧地握着林如海的左手,后者急喘了几口气,目光忽然转向林黛玉,右手指尖颤颤似乎想伸过去。 林黛玉忙握住父亲的右手,悲声唤道:“爹!” 林如海此刻已不能作声了,只是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贾环。 贾环顿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郑重地承诺道:“姑父大人放心,环儿用性命担保,照顾好林姐姐,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林如海长出了口气,眼中的神彩慢慢黯淡下去,最后放心地合上了眼睛,但两手依旧分别牵着贾环和林黛玉,似乎要两人的手凑到一块。。 “——爹!”林黛玉发出一声痛彻心肺的悲呼,泪如雨下。 老爷走了,消息传出,瞬时间,哭声响切整个林府后宅! 贾琏本来是奉了贾母之命,前来接林黛玉回贾府的,岂料竟遇上了林如海病危,此刻站在贾环身后,眼见林如海死后还紧握着贾环和林黛玉的手,再加上弥留前那眼神的意思,明显是要把林黛玉托付给贾环,心中不禁颇为不舒服。 论身份辈份,自己是荣国府大房长孙,论年纪,自己也比贾环年长得多,林如海临终托孤不找自己,一直撑着一口气也要等贾环,可见并不信任自己,在他心目中,环老三才是值得托负的人吧! (本章完) 第392章 操办后事 第392章 操办后事 贾环自从穿越到这个红楼世界,如果说贵人,那么林如海无疑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贵人,而贾代儒和七皇子徐文厚只能算半个而已。 林如海不仅在贾环处于最低谷时拉了他一把,还将自己的学问和经验倾囊相授,否则贾环即便前世是学霸,也未必能如此轻松地通过这次乡试,严格点来说,贾环能有如今的名气和人脉,均离不开林如海的提携,包括乾盛帝下旨对贾环的褒奖,亦离不开林如海这个因素。 别小看了乾盛帝的这个褒奖,其对贾环的帮助其实并不亚于中举,因为赵姨娘以巫盅之术暗害贾宝玉和王夫人的做法实在太愚蠢了,不仅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还给了王夫人一个拿捏贾环一辈子的把柄。 妾室谋害正房母子,无论是道德上,还是律法上都是罪大恶极,遭万人唾骂的,尤其是以孝治国的封建社会,所以,即便赵姨娘送了命,贾府上下都没几个同情她。 正是由于赵姨娘死得不光彩,贾环为她扶灵南下守孝三年的举动自然也不值得称道了,甚至王夫人还可以抓住这点做文章,让贾环背上对自己不敬不孝的骂名。 因为在封建社会,嫡母的地位是最高无上的,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嫡母才是真正的母亲,生母只能叫姨娘,而赵姨娘试图害死嫡母嫡子,贾环非但没有与赵姨娘划清界线,还给她扶灵守孝,置嫡母王夫人于何地? 所以说,王夫人完全可以借这一点来作文章抹黑贾环,甚至有理由怀疑他和赵姨娘共谋,如此一来足以让贾环永世不得翻身了。 而乾盛帝的一封圣旨,无疑彻底解决了贾环的这个隐忧,因为连皇帝都下旨褒奖贾环是“孝道之典范,人子之楷模”了,王夫人自然不能跟皇上唱反调,再以赵姨娘这件事来拿捏贾环,不仅不能,甚至还得主动遮掩这件家丑,严令府里的下人不得重提旧事。 这不,贾母和贾政甚至要把赵姨娘的坟迁回贾家祖坟里,以此来配合皇帝的这份圣旨,可把王夫人气得直接吐血。 所以说,林如海确实是贾环的大贵人,而对于贾环来说,林如海是亦师亦父的存在,指点他学问,传授他为官的经验和为人处世的道理,相比于道貌岸然,总是摆着一副臭脸的贾政,林如海反而更像父亲的角色。 如今亲眼看着林如海咽下最后一口气,瞌然与世长辞,贾环内心的悲痛不禁油然而生,眼泪更是夺眶而出,而林黛玉已差点哭晕过去。 “林姐姐,节哀顺变,让姑父安息吧。”贾环渲泄完情绪,忍住内心悲痛,一边将林如海的手安放好,一边柔声劝慰道。 林黛玉抬起泪眼模糊,容憔悴的俏脸,依旧泣不成声,紧紧抓住林如海的另一只手不肯松开,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贾环看着不由一阵心疼,握住林黛玉的柔荑,语带哽咽道:“姑父为人脚踏实地,为臣忠君爱国,为父慈爱和蔼,为师备受爱戴,为官政绩斐然,为将……此番剿灭独龙岛,平定匪患,文治武功皆无遗憾矣,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姐姐,但林姐姐您如今这样子,让姑父大人如何能安心离去?” 林黛玉微微一颤,缓缓地松开了握着父亲的手,娇躯一软,歪入贾环怀中恸哭不止。 在贾环没回来之前,林黛玉悲痛兼彷徨,如今却只剩下悲痛,因为在她心目之中,贾环就是她这辈子最信任的依靠,只要有环弟在身边,便没什么可彷徨害怕的。 贾环轻轻拍着林黛玉的香肩安抚了几句,便让莺儿等把她带回房间,然后安排人替林如海梳洗,人来到这个世上赤条条,离开时自然也要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上路。 从房间中出来,贾琏走到贾环跟前道:“环儿,处理后事你在行吗?要不林姑父的后事,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贾环没有理会贾琏,而是径直走到了管家萧磊的跟前,吩咐道:“现在马上发丧,天亮前布置好灵堂,人手若不够,找江把总调用盐兵。” “是,三爷!”萧磊恭敬答应着,立即转身下去准备发丧事宜,连看都不看贾琏一眼,把后者尴尬得无地自容。 贾环如今在林府的权威,基本上等于半个男主人,大家自然听他的,至于贾琏,这货上次帮忙处置林家的产业时,大家已经领教了,不仅中饱私囊,还吃里爬外,拿了买家的好处,竟然贱卖林家的田产,幸好三爷到来救了中毒的老爷,被贾琏贱买的田产也得以追回来。 试问这种人如何值得信赖,先别说老爷临死前把小姐托付给了环三爷,就算没有,也不能让贾琏沾手,否则林家的财产都不知要被贪墨多少呢。 眼见贾环不理自己,林家的下人也不信任自己,贾琏自然又羞又恼,可是贾环今非昔比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意拿捏的环老三,不仅受到皇上褒奖,还是乡试解元,举人出身,别说自己了,就算回到贾府里,老太太和太太也得礼遇三分。 所以,贾琏此时虽然不爽,但也不敢对贾环发脾气,悄然拂袖离开又不甘心,毕竟林家那巨额的遗产实在太诱人了,自己拿不到不要紧,但也不能便宜了环老三啊,自己要是走了,岂不是正好方便环老三中饱私囊,得盯紧才行。 嘿,贾琏以己度人,只以为贾环贪图林家的财产,委实是可笑之极。 当然,贾环此刻也无暇琢磨贾琏的龌龊心思,他还有太多东西要忙了。 天亮之前,灵堂终于搭好了,重金购来的楠木棺椁也送到,于是便装殓了林如海的遗体,供奉在灵堂之上,各路发丧的人也纷纷出发,很快,前来凭吊上香的亲友便纷沓而至。 林家人丁稀薄,在扬州没有什么亲戚,但林如海身为应天巡抚,扬州巡盐御史,官位摆在那呢,所以大大小小的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纷纷涌来吊唁。 由于林如海膝下没有男丁,所以贾环和卢象升两名弟子便披上麻衣行孝,一个站在门口迎客,一个则在灵堂上招呼。“三爷!” 正当贾环强打精神站在门前迎客时,便见林之孝父子带着曼达琳和小圆圆出现在眼前,原来昨日贾环鹿鸣宴后飞马赶回扬州。 林之孝料定林如海怕是撑不过这关了,便也带着儿子准备赶往扬州帮忙,而曼达琳和小圆圆也要跟着去扬州,便把二女也带上了。 且说贾环见到林之孝,不由一喜,如今正缺人手,再加上管家萧磊到底年轻,没有什么经验,根本应付不过来,很多事都弄得乱槽槽的,一团乱麻,林之孝能力强,而且经验丰富,简直就是救星天降。 所以贾环立即道:“林管家来得正好,马上去找萧管家,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从旁指点一下,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要银子要人手,你尽管向萧磊开口。” “好的,奴才这就去!”林之孝精神一振,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带着两个儿子便开干,很明显,林之孝也意识到自己在贾环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大大地提升了,如今自然更要好好表现,把这场丧事办得风光体面。 “贾……三爷,那我和圆圆干什么?”曼达琳问道。 贾环道:“这里不用你们帮忙,到后宅去歇着吧,或者找平儿姐姐,她在后宅主持,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噢,那我们进去了,要不你也歇一会吧,可别累坏了。”曼达琳看着贾环那疲惫憔悴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这男人昨天参加完鹿鸣宴,又连夜飞驰到扬州,估计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呢。 贾环摇头道:“没事,我还顶得住,你们快进去吧,又有客人来了。” 曼达琳和小圆圆只好往林府后宅去了。 林之孝不愧是老江湖了,他一接手萧管家的工作,一切都慢慢变得有条不紊起来,迎来送往游刃有余,这让准备看笑话的贾琏十分懊恼。 闲话休提,约莫下午时份,薛姨妈也带着宝钗和薛蟠赶到了,薛蝌薛宝琴有孝在身,倒是没有来。 且说薛姨妈和宝钗等人进了灵堂上香,然后与上前谢礼的林黛玉抱头痛哭。 在红楼原著里,薛姨妈就是个慈祥的角色,对林黛玉也十分疼爱,再加上林黛玉自小缺乏母爱,如今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所以一头扎入薛姨妈怀中几乎哭晕过去,好不容易才劝住。 “颦儿你本来就身子弱,可要保重好身体,节哀顺变吧。”薛宝钗柔声安慰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含泪道:“难得姨妈和宝姐姐大老远赶来,本该好生相陪的,偏生我有孝在身……” 林黛玉话没说完,禁不住又泪如泉涌。 “我的儿啊,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可怜见的,你宝姐姐自小没了爹,你自小没娘,如今又没了爹,怎的如此命苦……”薛姨妈说到动情处,自己倒抹起眼泪来,林黛玉闻言更是悲切。 贾环见状忙道:“姨妈和宝姐姐路上辛苦了,先到后面歇息一会吧。” 薛姨妈点头道:“都怪我,反惹你眼泪来了,好孩子,快别哭了,跟姨妈到后面歇一会吧。” 薛姨妈又安慰了林黛玉几句,便由下人领着往后宅去了。薛宝钗瞥了眼一脸疲惫的贾环,默默地随着母亲往后面去了。 贾环若有所失,隐隐觉得宝姐姐似乎没有以前亲近了,有种生疏的距离感。 贾环哪里知道,自从薛蟠日前那样一闹,薛宝钗的心态已发生了变化,下意识地与他保持距离,以避嫌! (本章完) 第393章 保管服帖 第393章 保管服帖 缺月桂疏桐,漏断人初静。夜深了,随着前来凭吊的人群陆续离去,整座巡盐御史衙门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连打斋念经的和尚与道士们也歇下了,一切都回归了静寂。 灵堂上,夜半的烛火在凛凛秋风下摇曳,四周挂着的白绫和挽联也被吹得猎猎作响,再加上赫然摆在堂前的那副棺材,更显昏惨而阴森。 这时的灵堂里,除了贾环外,空无一人。他默默地跪在灵前,先往火盆里烧纸钱,又站起来往香炉里上了一炷香,恭敬而虔诚地拜了三拜。 按照习俗,在遗体没有出殡之前,必须有亲人在夜里守灵,香火不能有一刻中断。林黛玉身子弱,自然禁不住彻夜守灵,更何况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休息过,所以贾环连哄带强逼地让她回房休息去了,自己则留下来代替她守夜。 作为一名穿越者,贾环自然不相信鬼神,即便真有鬼神,林师的鬼魂也不可能害自己,所以虽然四周阴惨惨的,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上完香便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这时,一条影却出现在灵堂外,惨淡的月色将人影拉得长长的,此人似乎有些踌躇,数次伸出脚步又退回去,徘徊良久仍然犹豫不决。 又过了片刻,此人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与站在身后的另一人撞了个满怀,不由大吃一惊,定神一看,脱口道:“铁……虎。” 只见来人长得像座铁塔似的壮实,凛凛生威,赫然正是铁虎,而铁虎此时竟然神色极不自然,咳了一声道:“秦……秦当家在此作甚?俺还以为哪来的游魂野鬼呢!” 原来在灵堂外徘徊的此人正是女匪首秦红玉,刚才不留神与铁虎撞了个满怀,而后者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结果正好碰在她胸前那对饱满上,也难怪铁虎会尴尬的,此刻甚至脸上火辣辣的烫,也亏得他皮肤黑,要不那脸膛准红得像关公似的。 那秦红玉虽然有点羞恼,但作为女匪出身的她,本来就生性豪爽泼辣,只是尴尬一下就过了,倒没有太过在意,呸道:“你才是游魂野鬼呢!” 铁虎皱了皱眉道:“你要找三爷?” 秦红玉点了点头。 “那为何不进去?优柔寡断可不像秦当家的性格。” 秦红玉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事关重大,我还没拿定主意,铁虎,你也算是条汉子,如果换着你,你会怎么做?” 铁虎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因为林大人生前答应你的事?” 秦红玉点头道:“没错,林大人当初答应我,只要协助他赶走占领独龙岛的西洋人,剿灭岛上残余的海盗,他便准我等将功赎罪,并奏请朝廷设立独龙岛巡检司,由我担任名义上的巡检,而我麾下的弟兄可以继续留在岛上生活,如今岛上的洋人已经被打跑了,独龙岛上忠于亢大勇的残余海盗也剿灭了,但林大人这时却撒手人寰,本当家该何去何从?除了林大人,我不相信其他任何官员,我得为手下的弟兄着想,保证他们的安全。” 铁虎沉声道:“那秦当家有什么打算?” 秦红玉咬牙道:“远走高飞!” 铁虎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好不容易才获得将功赎罪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你不觉得可惜?” 秦红玉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可惜,但跟弟兄们的性命相比,自然安全更重要,如今林大人没了,天知道他以前所作的承诺还算不算数,当官的就没几个是好人,若换了一个主事的官儿,又不认账了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朝廷派人来过河拆桥吧?” “算数,当然算数!”一把清朗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秦红玉转首一看,只见一名少年信步从灵堂内走了出来,月光映照下,气质从容而淡定,不是贾环那小子又是谁? 只见贾环缓缓行至秦红玉和铁虎跟前,郑重地道:“我保证,林师之前向你作出的所有承诺都算数,而且都会得到落实,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秦红玉柳眉一挑道:“环三爷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如何保证?事关数百弟兄的生死,本当家又岂能相信你空口白牙的所谓承诺?” 铁虎不满道:“三爷说了保证,那便绝对没问题,你这妇人别不识好歹。” 贾环摆手道:“虎子,稍安勿躁,事关身家性命,秦当家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既然秦当家不放心,那便先在扬州耐心等候一段时间,相信朝廷的正式任命很快就会下来,你若这个时候带着弟兄们远走高飞,岂不可惜?” 秦红玉将信将疑道:“当真?你不会故意拿话稳住本当家吧?” 铁虎顿时虎目圆睁,怒道:“放屁,环三爷向来言出必行,骗你这妇人作甚?” 秦红玉也火了,杏目一瞪道:“开口妇人,闭口妇人,妇人又如何?本姑奶奶纵横海上的时候,你铁虎还穿着开裆裤呢,要是不服,跟姑奶奶单练。” 铁虎双手往胸前一抱,不屑道:“我铁虎的拳头不打女人,除非对方实在太犯贱。”秦红玉大怒,啪的摆开架势喝道:“本姑奶奶专打男人,特别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臭男人,来来来,姑娘奶奶让你三招。” 贾环面色一沉,厉斥道:“放肆,林师的灵堂前又岂容你撒野,秦红玉,你若真的决心改过自身,从此让手下弟兄过上正常的安稳日子,那便收敛一下你的匪气,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否则即便这次让你洗白,好景也不会长久。” 贾环平时温文尔雅,可一旦严厉起来,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秦红玉登时不敢造次了,只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收起了架势,嘀咕道:“是他先出言不逊的,与本姑奶奶何干,护犊子也太明显了吧!” 秦红玉虽然说话“老气横秋”,一口一个姑奶奶,事实上年纪也不算大,二十一二岁,在古代算是老姑娘,但在现代不过是上大学的年纪罢了,正是美好的青春年华,此时悻悻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 贾环不由啼笑皆非,挥手道:“你且回去吧,别在这里打扰林大人安息,上面有任命下来,自然会通知你。” “也罢,既然环三爷作了保证,本当家便相信你一次。”秦红玉转身离开,经过铁虎跟前还瞪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这彪婆娘……”铁虎禁不住吐槽了一句。 贾环却陷入了沉思当中,当初秦红玉主上门找自己,说要跟官兵合作从洋人手中夺回独龙岛,目的是想登岛替义父顾三麻子收尸,等事成之后分道扬镳,她继续带着她的弟兄们在海上干买卖,但承诺远离大晋沿海。 当时贾环觉得这样不妥,便劝秦红玉接受朝廷的招安,并且答应她可以继续居住在独龙岛,但不允许再干无本买卖,当时秦红玉有点犹豫,说要当面跟林如海谈判。 于是贾环居中牵线搭桥,安排了秦红玉去见林如海,由于当时乡试就要开考了,得马上赶往南京,所以贾环并没有参加谈判,也不知道林如海和秦红玉具体谈得怎么样,反正后来是谈妥了,秦红玉协助林如海出兵独龙岛。 如今贾环总算得知,林如海答应了设立独龙岛巡检司,并且让秦红玉担任巡检一职,率领麾下的弟兄在独龙上定居。 这个折衷的方法无疑十分高明,林师的智慧果然不是盖的,一来避免了秦红玉一伙继续为盗,二来让秦红玉等守岛,总好过被洋人盘踞于此,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惜林师刚刚凯旋班师便病危了,秦红玉等人的安置措施还没得到落实,也难怪此女会着急的,不过好在,林师事前肯定已经上奏本请示过朝廷了,如今林师虽然身故,但功绩犹在,甚至可以说是因公殉职,为国鞠躬尽瘁,乾盛帝看在这份上,肯定也会批准他的奏本。 贾环正自沉思,铁虎却忍不住问:“三爷,这事应该不会有变故吧?” “什么事?” “就是那个……设立独龙岛巡检司的事。”铁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贾环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着铁虎,后者低头看了看自身,讪道:“三爷看什么?” 贾环咳了一声道:“没什么,放心吧,正式任命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嘿,俺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过随口一问罢了。”铁虎故作不以为然地道。 贾环伸手打了铁虎胸口一拳,鄙夷道:“你小子继续装,既然看中了,忸忸怩怩的作甚?” 铁虎脸上一热:“三爷你瞎说啥,看……看中啥了。” “男大当婚女在当嫁,婆婆妈妈的作甚,虎子你也不小了,要是不敢说,我帮你出面。” “别别别,俺……俺自己来,嘿嘿!”铁虎咧嘴嘿嘿一笑。 贾环拍了拍铁虎的肩头:“行啊兄弟,我等着喝你的喜酒,不过这匹烈马可不好驯,你得管好,若以后出了事,朝廷可不会讲情面的。” 铁虎立即一挺胸,傲然道:“三爷放心,保管驯得服服帖帖!” 贾环点了点头,转身返回灵堂内。 (本章完) 第394章 有备无患 第394章 有备无患 连日来,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除了扬州本地的官员士绅,外地的也纷至沓来,譬如淮安府、应天府、苏州府等,甚至南京六部也专门派了官员前来凭吊,毕竟林如海生前还挂着应天巡抚一职,级别摆在那呢,身后该有殊荣都不能缺,迟点估计乾盛帝还会下旨追封,以及赐谥号。 停灵的第七天,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也亲自前来凭吊了,收到消息的贾环连忙迎了出去。 “大家瞧瞧,贾解元真不愧是皇上下旨褒奖的孝道之典范啊,林大人虽然膝下无儿,但有如此优秀的门生尽孝,此生也无憾矣!”易洪眼见贾环披麻戴孝,便转首对着身边的属下啧啧地赞叹,倒不知是真心称赞,抑或是有意揶揄。 贾环神色平静地道:“易大人贸赞了,正所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林师尽孝,那是贾环应该在做的。易大人里面请!” 易洪点了点头,举步进了灵堂,在林如海的棺位前上了三炷香,行礼道:“林大人一路走好。” 林黛玉披着白色的斗篷丧服,向着易洪弯腰谢礼,后者虚扶了一把道:“林姑娘节哀顺变,令尊为官尽忠职守,鞠躬尽瘁,功绩彪炳,皇上和朝廷均不会忘了他的功绩,本指挥日前也上书为林大人请功了,接下来皇上必有追封。” “林氏遗孤,谢过易大人。”林黛玉又微微弯腰致谢。 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林黛玉本来就是人间绝色,此刻一身雪白的孝服,尽然不施脂粉,反倒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憔悴妩媚之美,体态窈窕风流,如今一开口,吴侬软语,顿时把易洪身后几名锦衣护卫都酥倒了。 “此女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难怪贾环这小子如此上心,这林家小娘子跟薛家小娘子相比,各有千秋,又都跟贾环这小子暧昧不清,嘿,只不知最后到底如何。”易洪心里琢磨着,一边走出了灵堂。 贾环送至府门口,易洪登鞍上马,拱手道:“贾解元不必送了,今日一别,京城再会。”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易大人这是要动身回京了?” 易洪眼中寒光一闪,嘿笑道:“这厢已经事了,本指挥奉皇上之命押解所有涉案犯人回京,届时将由三法司会同审理。” 原来如此,敢情案件还没最终尘埃落定,不过这也很正常,太上皇一系的势力如今虽然处于下风,但也不容小觑,估计三法司会审也是双方角力下的结果。 不过,义忠亲王肯定是保不住了,估计太上皇一系将会折损不少人马,毕竟易洪已经将案件侦办完了,该拿的证据都拿到了,三法司会审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就看太皇上康平帝如何操作,才能将损失减至最小。 还有,这次的私盐窝案涉及到当今太子,倒不知易洪会怎么处理,是如实禀报乾盛帝?抑或是隐瞒下来,卖那位大晋的未来君主一个人情?这可是对未来的一笔大投资啊,将来的回报也是不可估量的。 正当贾环若有所思的时候,忽捕捉易洪那独目中闪过一丝寒芒,不由心中微凛,忙挥手道:“那便预祝易大人一路顺风,回京后大展鸿图,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易洪哈哈一笑道:“承环兄弟吉言,易老哥也预祝你明年春闱大展身手,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到时咱哥俩再好好喝一杯庆祝。”说完策马而去。 贾环目送着易洪一行人走远,良久才转身返回屋里,神色明显有些凝重。易洪此人心狠手辣,口蜜蝮心,倒不知他刚才眼中那不自觉外露的寒芒针对谁,若是针对自己就麻烦了。 贾环仔细回想了数遍,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过他的地方,而且易洪的言语间好像还有拉拢自己的意思,那他眼中的寒芒针对谁? 如今让贾环感到担忧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部账本,账本上记录有当今太子参与私盐牟利的证据,尽管自己和林师当初也否认看过账本,只是易洪并不笨,肯定是不信的,如今林师仙逝了,那么便只剩下自己一人看过账本…… 念及此,贾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易洪若想卖人情给太子,隐瞒太子参与私盐牟利这件事,那为了稳妥起见,是不是要干掉自己灭口? 一时间,贾环的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又似压着一块石头那般沉重。 “子明,怎么了?”卢象升见贾环送走了易洪后,面色似乎不对劲,便关心地问道。 贾环并不想把卢象升连累进来,所以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疲了。” 卢象升闻言道:“子明你数日来连轴转,晚上又要守夜,如何吃得消,还是赶紧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贾环点了点头:“辛苦建斗了,那我进去眯一会。” 今日是停灵的第七日,也是最后一日,明天林如海的棺椁将转移到城外一家寺庙内暂时寄存,待处理好林家在扬州的产业后,贾环将护送林黛玉扶灵回苏州安葬,也正好顺道送小圆圆回家。 且说贾环辞了卢象升,径直返回自己居住的房中,这时只有曼达琳在,平儿和小圆圆都出去了,估计在张罗帮忙。 洋婢见到贾环回来,很是高兴,立即倒了杯热茶递来,一边道:“贾,先喝杯茶吧,累不累?要不我给你捶捶腿吧!” 自从那晚之后,尽管最终没能成事,但曼达琳的胆子明显更大了,侍候贾环也更加殷勤,尤其是在没其他人的时候,甚至敢做出一些亲呢的举动。 “不用了。”贾环拒绝了洋婢的好意,只喝了口茶,然后便从抽屉里取出那把双管火枪捣搞起来。正所谓有备无患,尽管还不确定易洪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但还是早做准备为妙,毕竟命只有一条,又岂能坐以待毙。 曼达琳见贾环给火枪填装弹药,不由歪着头问道:“贾,又要打仗了吗?” 贾环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防身!” 曼达琳巴眨着蓝宝石一般的美眸道:“有人要害你?” 贾环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曼达琳,如果有材料和工具,你多久能做出一把像这样的燧发短枪?” 曼达琳蹙眉道:“得看什么样的材料和工具吧,如果只是简单的组装,一刻钟都不用,如果所有零件都要自己造,一个月,甚至一年都有可能。” “不行,太久了,最多半个月!” 曼达琳摇头道:“半个月不可能,火器是要经过反复测试实用性和安全性的,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何况是你用的,若出了问题怎么办!” 贾环皱起剑眉道:“一个月,一个月总行了吧,这几天我会护送林师的灵柩回苏州,等处理会所有事情便启程上京,到那会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动身上京前,你得把燧发枪做出来。” 曼达琳耸肩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但是需要材料和工具,还有场地。” 贾环点头:“这个没问题,虎子如今是扬州卫的一名千户,借用卫里的场地很容易,制作火器的材料和工具都是现成的,若还需要其他辅助,你找虎子就行。” “好吧,但是贾,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曼达琳有点担忧地看着贾环。 “别瞎猜,只是有备无患而已。”贾环一边说,一边将填装好弹药的短枪塞入绑在小腿内侧的枪套里,再用长衫的下摆掩盖起来。 “no,贾,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我觉得你还是说清楚好点。”曼达琳不悦地两手一摊。 贾环突然搂住她的纤腰用力拥入怀中,对着那粉唇亲了一口,轻道:“还要问吗?” “噢,好吧,不问了!”洋婢瞬间满脸娇羞的红霞,乖巧地点了点头。 偏偏这个时候,平儿从外面掀帘走了进来,曼达琳顿时羞无地自容,慌乱地挣开贾环的环抱,自语道:“噢,我得先把图纸画好。”说完便去翻纸笔。 平儿只是笑了笑,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走过来问道:“曼妹妹画什么图纸?” “噢,燧发枪,三爷要的!” 平儿见是画火器,便没了兴趣。 贾环暗汗,幸好只是平儿,若是圆圆那小丫头撞见就尴尬了,问道:“平儿姐姐打哪儿来?” 平儿答道:“从姨太太那来,对了,今日是林姑爷的头七,姨太太和宝姑娘打算过了今日,明日便启程回金陵了,这些天多亏了姨太太和宝姑娘帮忙打理,否则婢子还真应付不过来。” 贾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些天前来吊唁的官员,不少都携带了女眷,自然都得由后宅接待,要是没有薛姨妈坐镇,都不知该如何安排呢。 “我这便去看看姨妈和宝姐姐。”贾环说着便欲往外走,平儿忙道:“好祖宗,你好歹歇一会吧,忙什么呢,那边正在收拾行装,你这会倒不好去打扰。” 贾环噢了一声:“那我晚些时候再去。”说完拉着平儿的手,也在俏脸上香了一口,柔声道:“这些天也辛苦平儿姐姐了!” 平儿飞快地瞄了一眼,见曼达琳正在认真地画图纸,这才松了口气,低声嗔道:“三爷别胡闹。” (本章完) 第395章 无形隔阂 第395章 无形隔阂 贾环这些天实在太累了,本来只是打算小歇一会儿的,结果往床上一歪,平儿给他捏了一会腿,立即便秒睡,当他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夕阳西坠,暮色渐苍。 眼见就要天黑了,贾环匆忙洗了把脸,立即赶往前面去,发现又来了几波吊唁的士绅,这些压轴赶来的宾客均是路途较远的,幸好有卢象升和贾琏帮忙接待,倒不至于冷落了人家。 送走了这几拨宾客后,已是华灯初上,那些念经打斋的和尚道士们下去用饭了,贾环等也得以歇下来用膳。 饭毕,卢象升便跟贾环道:“子明,林师的头七已过,法事也做完了,明日送完他老人家的灵柩到寺里后,我打算回家一趟,稍逗留数日便即刻动身上京。” 贾环点了点头道:“是该趁着秋凉赶路了,只是我还得护送林师的灵柩回乡安葬,最快也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动身上京,所以不能与建斗你同行了,且祝建斗兄一路顺利。” 卢象升点头道:“也祝子明一切顺利,辛苦你了。” 贾环摇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那咱们便约好京城见了,明年春暖开日,定是建斗兄金榜题名时。” 卢象升精神一振道:“承子明兄吉言,只是我这次乡试也是险过,会试只能说全力以赴吧,但愿有幸与子明兄同年及第。” “必须的,建斗兄必然高中,来,饮了这一碗,权当提前给建斗兄饯行了。” “好!” 贾环和卢象升举碗相碰,一饮而尽,四目两望,彼此眼中都多了几分暖意和不舍,毫无疑问,这大半年以来,二人结下深厚的友谊,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生死之交。 吃完晚饭后,大家各自散去,贾环来到了薛姨妈的住处,后者正指使同喜同贵二婢收拾东西,见到贾环,立即拉着他的手招呼落座,笑道:“好孩子,这么晚了还来看我,前面可都忙完了?” 贾环点头道:“基本忙完了,有萧管家和林管家照料着就行,对了,我听平儿姐姐说,姨妈和宝姐姐准备明天动身回金陵?”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多陪玉儿丫头几天的,但是家里还有一堆事,你琴妹妹年纪又小,家里更不能没人照料,所以……” 贾环忙道:“环儿明白,这些天辛苦姨妈和宝姐姐了。” 薛姨妈笑道:“不辛苦,最辛苦的还是环哥儿你,同喜,快盛一碗银耳雪梨汤来给三爷润一润。” 同喜答应了一声,很快便端来了一碗雪梨银耳水,贾环忙接过道:“谢谢,正好喉咙有些发干。” 薛姨妈闻言道:“秋天干燥,喝这汤最合适,润燥败火,环哥儿你这几天老是熬夜,正该多喝些,喝完了再盛一碗。” 贾环也不客气,果真咕噜咕噜地喝了两碗,薛姨妈笑吟吟地问:“嗓子是不是舒服多了?” 贾环笑道:“的确好多了,谢谢姨妈,宝姐姐……这会在作甚?” 薛姨妈犹豫了一下,笑道:“在里面做针线活呢,去吧,跟你宝姐姐打个招呼。” 贾环笑了笑,举步进了内间,只见屋里点着两盏灯,薛宝钗果真在灯下做着针线活,梳着少女小髻,额前薄薄一层刘海,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裙,端庄娴静,给人的感觉,就跟那柔和的灯光一样温柔。 薛宝钗显然已经听到外间的对话了,所以贾环进来她便站了起来,微笑道:“环兄弟来了,莺儿快倒茶。” “宝姐姐在做什么?赏我瞧瞧吧”贾环走近前一看,见是一条妇人款式的的抹额。 薛宝钗把绣篮搁了起来,微笑道:“不过是给娘亲做的小物件罢了,有什么好看的,环兄弟快请坐。” 贾环不由有点郁闷,宝姐姐如今越发的客气了,虽然还是微笑温柔,落落大方,但明显不似以往,仿佛平空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也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环三爷请喝茶。”莺儿端了一杯茶过来。 贾环道谢一声接过,然后搁在一边,刚喝了两碗雪梨汤,哪里还喝得下,这时他才注意到薛宝钗的胸前又戴起了那副长命金锁。 薛宝钗见贾环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脸上微热,忙转过身去,解开外裳的排扣,将金锁放到里层,这才回转身来,笑问道:“前面可都忙完了?” 贾环垂下目光,心不在焉地道:“忙完了。” “那环兄弟还是早点休息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薛宝钗微笑道。 贾环心里不是滋味,站起来道:“噢,那宝姐姐也早点休息吧,环儿便不打扰你。” “嗯,莺儿,送一送环三爷。”薛宝钗吩咐道。 贾环只好怏怏地转身离开。 眼看着某人无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样子,薛宝钗差点便心软了,欲言犹止,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硬着心肠转过身去。 且说莺儿把贾环送了出屋便欲返回,贾环忙道:“莺儿姐姐且慢。”莺儿停住脚步问道:“三爷还有什么吩咐?” 贾环低声问道:“宝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气?” 莺儿笑道:“三爷想多了,姑娘怎么生你的气呢。” “那宝姐姐为何对我如此冷淡?”贾环皱眉道。 “有吗?婢子没觉得啊,我们姑娘平时就是这样的,是环三爷你多想了吧。”莺儿眼神有些闪烁,又转头往屋里瞥了一眼。 贾环心中一动,低声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保准八辈子念你的好。” 莺儿噗的失笑出声:“环三爷好的不学,倒学了宝二爷那套去,不过环三爷终不及宝二爷脸皮厚,若是换了他,这会只怕拽着人家的手耍无赖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贾环不由暗叫惭愧。 莺儿见贾环犯窘,轻笑道:“算了,婢子也不逗你,自打那天大爷……” “莺儿,我昨日看的那卷书搁那了?”莺儿的话才说了一半,薛宝钗的声音却从屋里传了出来。 莺儿暗吐了吐舌头,赶忙转身返回屋中。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问题出在薛蟠身上,这货不知作了什么事,竟让宝姐姐疏远自己,罢了,回头再慢慢计较。 贾环离开了薛姨妈的住处,又去看望了林黛玉,这才返回自己屋里歇下。 第二天,将林如海的灵枢送到城外的一家寺庙寄存后,卢象升便动身离开,回老家常州府了,而薛姨妈和宝钗也在中午时乘船往金陵而去。 ………… “小心点,哎,说你呢,别碰坏了!”林之孝正指挥下人们拆灵堂,收拾供奉的器皿,忽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贾琏,急忙行礼道:“见过琏二爷!” 贾琏讽刺道:“林管家现在攀上高枝了,哪里还认得我贾琏!” 林之孝诚皇诚恐地道:“琏二爷何出此言,给奴才十个胆也不敢对琏二爷不敬啊!” 贾琏冷笑道:“贾环虽然今非昔比,但终究也只是个庶子罢了,荣国府里除了我贾琏,还有宝二爷和兰哥儿,环儿还排不上号,你懂吗?” 林之孝低眉垂目,小心翼翼地道:“奴才……明白!” 贾琏点了点头道:“明白就好,我这次是奉了老太太之命前来接林妹妹回京的,岂料林姑爷竟病逝了,如今林姑爷的后事也办得差不多了,而林家又没有继承香火的男丁,林姑父名下的财产自然都是林妹妹的,林管家以为然否?” 林之孝心中一动,点头道:“确实如此!” 贾琏正容道:“林家人丁稀薄,除了娘舅家,也没有其他亲戚可以依靠了,否则当年林姑父也不会把林妹妹送到咱们府里抚养,而这次我又是奉了老太太之命而来,所以我打算将林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变卖了,全部折成现银带回京,也好供林妹妹日常使用,待林妹妹将来出阁了,剩下的银子便作为嫁妆还给林妹妹。” “这个……很合情理,只是林姑爷临终前把林姑娘托付给环三爷,林家的财产该如何处理,最好还是跟环三爷商量一下为好。” 贾琏面色微沉道:“我是荣国府长房长子,又是奉老太太之命而来的,凭什么跟环老三商量?这事就这么定吧!” 林之孝哪里敢跟贾琏顶牛,只好道:“琏二爷所言极是,只是林家的房屋田契等都由林姑娘收着,库房钥匙则在萧管家手里,所以琏二爷要变卖折现,最好还是找林姑娘商量一下为好,否则这事也办不了啊。” 贾琏皱了皱眉道:“我自然会找林妹妹商量,你办事向来妥当,届时联络买家的事便由你来办,事情办漂亮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是,奴才遵命!”林之孝只好口头答应着,但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可不相信贾琏能在林黛玉手里拿到地契屋契,而且整个林府上下也只认贾环。 贾琏见林之孝答应了,神色稍霁,问道:“对了,老爷派你南下是为了给赵姨娘迁坟的,为何逗留至今?” “这个……暂时还没有合适的黄道吉日。” 贾琏冷笑道:“怕是环老三不愿意吧,嘿,翅膀还没硬呢,就敢跟老太太和老爷对着干了,罢了,我也不懒得管这闲事,等回了府,倒要看他如何向老太太和老爷解释。” (本章完) 第396章 为卿计深远 第396章 为卿计深远 林如海原来的书房内,大部份书籍都已经打好包了,毕日将会一并运回苏州林家老宅保存,诸如林如海用过的文房四宝、诗文手稿等,亦通通封存起来留作纪念,至于那些贵重的摆件,大件物品等则要变卖掉,处理这些东西估计得十天半个月的。 此刻,贾环坐在空荡荡的茶几旁,看着空空落落的书房发呆,回想起往日与林如海品茗对弈,深夜触膝长谈的种种情景,不由黯然神伤。 管家萧磊站在书房门外,无声地看着贾环落幕的背影,不由暗暗点头,正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这世上大部份东西都可以作假,但情感作不了假,当一个人情感不经意间外露时,才是这个人最真实的一面,看来老爷没有看错人,环三爷确实重情重义。 “三爷!”萧磊轻敲了敲门。 贾环回过神来,招手道:“萧管家快请进。” 萧磊行至贾环面前,恭敬地施礼道:“三爷有何吩咐?” 贾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下来聊吧。” 萧磊忙道不敢,依旧站着,贾环见状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道:“这几日给老爷办后事的账目可都结清了?账本且拿来给我过目一下。” “回三爷,账目都结清了。”萧磊恭敬地答道,然后从怀中摸出两部厚厚的账本递给贾环,解释道:“旧的那本是往年我爹管的旧账,新的这本是我今年接手管家一职后记的新账,每个月府里的收支都记录在上面。” 萧磊说完又取出第三部账本,道:“这是库里结余的账目,还有府里所有古玩器物等的清单也详细罗列在上面,请三爷过目。” “你做得很好!”贾环赞许地点了头,只拿起那本新账和库房记账本翻看,至于老萧管家那本旧账则不动,以示尊重。 贾环大致翻看了一下,林家库房里结余的现银还有两万余两,这对平常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但相对巡盐御史这个肥职来说,林如海可算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林如海在巡盐御史这个肥得流油的职位上坐了七八年,才结余两万余两,谁敢说不清廉,正所谓利欲薰心,面对唾手可得的财富,能控制住自身欲望的人,无疑都是心志极其坚定之辈。 当然,除了现银,林家还有大量值钱的家私,田地房屋等,大略估算一下,二三十万两还是有的,不过其中相当一部份是祖上传下来的,毕竟林家也是诗书瀚墨世家,祖上积攒的底子本来就不薄。 且说贾环看完账本后合上,问道:“两位姨娘有何打算?” 话说贾敏死后,林如海虽然没有续弦,但也纳了三房小妾,贾环口中的两位姨娘便是其中的两房,还有一房就是那郑姨娘,由于当初勾结管家刁胜给林如海下毒,事败后已被刁胜用刀捅死了。 只听萧磊答道:“鄙人征求过董姨娘和张姨娘的意思了,她们都表示要回娘家。” 贾环闻言反而轻松了,点头道:“那便每人分五千两银子,送她们返家去吧,原本伺候她们的下人,如果自愿便跟了去,如果不愿意也别勉强。” 那董姨娘和张姨娘贾环都见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或许还要更年轻一些,而且膝下均无子女,不太可能愿意替林如海守寡,自然都更乐意分了银子改嫁,即便不改嫁,拿着丰厚的遣散费,回到娘亲当个自由自在的小富婆岂不香? “这个……五千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多了?”萧磊小心翼翼地道:“老爷平时待她们都极为优厚,这些年来她们自己估计也存有数千两,更何况还有老爷给她们购买的首饰等贵重之物。” 贾环摆手道:“既然老爷生前待她们优厚,如今咱们更不能待薄了,她们好歹服侍了老爷多年,就这么办吧,相信林姐姐也不会在意的,更何况若给少了,她们闹将起来也不好看,好聚好散吧。” 萧磊凛然道:“三爷所言极是,是鄙人考虑不周。” “另外,府里的物品,除了林姐姐需要的,统统变卖掉,府里的下人只留下几个忠心伶俐的听用,其他的全部发给费用遣散了吧,至于给多少遣散费,你自己斟酌,合情合理即可。” “鄙人明白,那宅子和田地如何处置?”萧磊问道,这些才是最值钱的。 贾环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吩咐道:“在扬州的六处宅子只留两处备用,其余的都盘出去,田地也全部卖了,所得的钱银再回苏州置买田庄,以后统一由萧管家你管理,每年收取的租子也足够林姐姐使用了。” 萧磊大喜,他本以为贾环会把林家所有产业都变买折现,然后带着银子回京城,姑娘也从此客居贾家,而自己这个管家即便不失业,最多也是回到苏州林家老宅看家护院,没料到贾环竟然要广置田庄,还把这些田庄交给自己管理,实在太好了,这才是真心为林家的长远打算啊。幸好老爷把姑娘托付给三爷,要是换了贾琏,准恨不得把林家在苏州的祖宅都卖掉,然后卷了所有银子回京去,届时姑娘一个孤女,吃住都在贾家,只怕老爷的这笔巨额遗产,大概率也是被贾府那几位吃干抹净了。 念及此,萧磊更是对贾环肃然起敬,激动道:“好的,环三爷这个安排甚好,鄙人回头便去联系买家。” 贾环看着神情激动的萧磊,微笑道:“林之孝办事稳重,而且经验丰富,萧管家不妨找他帮忙参详一下,尽量卖个高价。” 萧磊连忙答应下来。 “小萧啊,好好干,以后林姐姐的衣食住行都得指望着这些田庄了。”贾环语重心长地道。 萧磊立即肃容道:“三爷放心,若鄙人管不好,你拿我是问。” 贾环挥手道:“你忙去吧,回头我会把田契和屋契给你,然后送林师的灵柩回姑苏,你得利用这段时间把事情办妥。” 萧磊凛然道:“三爷放心,有林管家帮衬着,保准办得妥妥当当。” 贾环点了点头,将萧磊打发出去。 ………… 林黛玉很爱看书,也收藏了不少书,正如红楼原著中所写,林黛玉安葬完父亲从姑苏回到贾府里,带回来的全是书,光是整理就整理了几天,这是从贾宝玉的视觉写的。 另外,刘姥姥进大观园时也参观过林黛玉所居住的潇湘馆,看到那琳琅满目的书架也十分吃惊,只以为是那位“哥儿”的房间呢,由此可见,林黛玉确实很爱看书,她能有如此高的才情便不足为奇了。 且说此时,林黛玉正在收拾打包她的书籍,除了雪雁,谁都不许帮忙,因为她担心那些丫环婆子粗手大脚的弄坏了,爱惜书籍可见一斑。 由于过几天就要扶送父亲的灵枢回姑苏老家安葬了,而如今住着的这座巡盐御史府是官家的,在新官接任之前得腾出来,所以这些书要清理掉,其他物品也是该打包的打包,该发卖的发卖。 老实说,林黛玉对这里是十分不舍的,自己这些书,还有父亲那些藏书,她是一本也不想丢弃,奈何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部带走,只能含泪忍痛割爱一部份了。 正当主仆两人忙碌收拾的时候,一名小丫环进来禀报道:“姑娘,琏二爷来了,说有事情要跟姑娘当面商谈。” 林黛玉略一思索,便隐约猜到对方的来意,轻道:“你就说我抱恙在身,如今正养着,恕我不能见了,琏二哥有什么事可找环弟商量,如今家中一应事务,都由环弟料理。” 那小丫环正要转身出去传话,林黛玉却叫住道:“等一下。” 那小丫环站定望来,只见林黛玉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巧的木盒,道:“你把这个转交给琏二爷,就说我多年来蒙受琏二哥照顾,此物寥表谢意,还请琏二哥千万要收下。” 小丫环捧着木盒便去了二门,贾琏正在那等候,见到前者取回来一只木盆,不由暗暗好奇,问道:“林姑娘可有空见我” 小丫环摇头道:“姑娘病着,倒是不方便见琏二爷,不过姑娘让婢子把这个交给琏二爷,说这些年蒙受琏二爷照顾,寥表心思,还请琏二爷千万要收下。还有,姑娘说,如今府里的事务都是环三爷料理的,琏二爷有什么事,可以找环三爷商量。” 贾琏见到那盒子,本来心中窃喜的,但是听到后面不由心头微沉,挤出一丝笑容道:“林妹妹太客气了,既然身体有恙,那便好生将养着,告辞!” 贾琏接过木盒转身离开,面色也瞬间阴沉下来,走出一段距离后打开盒子一看,发现里面竟是一张屋契,宅子位于泗水河畔,前中后三进,估计值不少银子,不由面色稍霁,心想,好一个林妹妹,以前倒是我小瞧她了,这手腕倒是不输姨妈家的宝姑娘。 (本章完) 第397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397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林黛玉平时柔柔弱弱的,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贾琏只以为对方好摆布,只要自己当面跟她谈,凭借那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表兄的身份,还有贾母这把“尚方宝剑”,定然轻易就能把林家的房契和田契等哄到手,岂料林黛玉借口身体欠恙,根本不见自己,让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很明显,林黛玉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干脆避而不见,还让自己去找贾环谈,既省了唇舌,又避免了开罪自己,甚至为了安抚自己情绪,特意赠送给自己一座宅子,如此圆润周到的处事方式,如果是薛宝钗使出来,自然丝毫也不稀奇,但是出自林黛玉,倒是让人意外。 由此看来,表面弱不禁风的林妹妹,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摆布的,是自己小看她了。 “也许以前的林妹妹不是这样的,但是如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被狡猾的环老三“带坏”了!”贾琏愤愤不平地想道。 事实上,若论聪明才干,原著中的林黛玉并不输任何人,待人接物方面同样不差,只不过她的性子孤高,傲世独立,不屑与人应酬周旋罢了,她我行我素,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从不委曲求全,嘴上也不让人,在别人眼中自然就不那么好相处了,成了“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千金小姐。 红楼原著中便有过一段描写,宝钗去探望病中的黛玉,黛玉感激宝钗的真诚关怀,于是也敞开了心扉,诉说自己寄居贾府的苦处,宝钗同情黛玉的处境,便派了一个婆子送来燕窝让她熬粥,当时黛玉便处理得很好,跟那婆子客套闲聊,瞧出婆子急着去打牌,便赏了她几百钱,并说不阻她发财之类云云。 所以说,在待人接物方面,林黛玉也可以做得很好,前提是要她愿意这样做,正是由于被宝钗的真诚所感动,她才对宝钗派来的婆子格外以礼相待,换着别的时候,她一般都是懒得应酬的。 言归正传,且说贾琏一边悻悻地往前走,一边将那张房契收起来,心里颇有些不甘,因为他大概估算过林家的财家,至少值三十万两,区区一所宅子,即便值一千两,也不过是很少一部份罢了,塞牙缝都不够,剩下的难道都便宜了环老三? 当然,贾琏也不相信贾环敢全部私吞了,但从中捞十万八万两就够了,这可是一笔巨财啊,想想就眼红,岂有此理! 说来倒巧,这时贾环正好跟萧管家聊完,正准备去看林黛玉收拾得怎样了,结果竟跟贾琏迎面遇上了。 贾琏正憋着气呢,眼见贾环迎面走来,立即便迎了上去问道:“环儿,你打算如何处理林姑爷的遗产?” 贾环拱手问道:“琏二哥打何处来?” 贾琏没好气地道:“打何处来有什么紧要的,环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也别拐弯抹角了,老太太让我接林妹妹回府,如今林姑爷没了,林家名下的财产我自然也得一并带回去,否则老太太和老爷问起,我也不好交待。” 贾环淡淡地道:“是大老爷问起,还是琏二嫂子问起?” 贾琏的脸上闪一丝尴尬,怒道:“环老三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暗指大老爷和你嫂子贪图林家的遗产?” 贾环摇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贾琏脸色铁青,喝道:“放肆,我到底是你的兄长,别以为你如今中了举人,便可以对兄长不敬,惹了我不快,照样可以教训你。” 贾府规矩森严,等级分明,是封建家长制的典型代表,像贾赦和贾珍之流,虽然自身不正,荒淫无耻,但在儿子面前却极是摆谱,一副严父的权威,口水吐脸上也不许擦。 如此一来,自然上行下效,兄长都喜欢在弟弟面前摆谱,而弟弟则畏惧哥哥,可惜,贾琏今日找错对象了,如今的贾环可不是原来的那个贾环,根本不惧他。 只听贾环淡淡地道:“你若体面,我叫你一声琏二哥,你若不体面,那便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坦白讲,你贾琏还没资格在我面前唧唧歪歪。”说完径直行了过去。 贾琏气得脸都白了,有心想发作,但又顾忌贾环手下那帮悍卒,像铁虎和石头之流。 此时,贾环却又停下脚步,转头道:“对了,明年春闱大比,我必金榜题名,取得进士出身,到时你就更没资格了。” “你……” “还有,林家的财产你就甭想了,大部份我将用来置买田庄,放心,这些田庄还是登记在林姐姐名下的,每年的租子便足够她使用了,不必费贾府里一文钱,所以林姐姐的月钱以后便免了吧,也省得账目牵扯不清。”贾环说完便继续走远开去。 贾琏气得脸色变幻,咬牙暗道:“环老三你尽管嚣张,我就不信你没倒霉的时候,有本事在大老爷面前也如此硬气。”贾琏一拂气袖,悻悻地离去。 正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以前的贾环或许会忌惮贾琏几分,但是如今的他已取得了举人功名,别说贾琏,就连王夫人也不能轻易拿捏得了他。 就算明年考不上进士,贾环也可以到吏部挂名候缺,甚至借口外出游学,王夫人休想再像以前那般困住他,贾府他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反正也不缺钱用,经济上完全独立。 且说贾环到了林黛玉的住处,见后者主仆二人还在整理书籍,便笑道:“都说秀才搬家——净是书(输),没想到小姐搬家也净是书。” 林黛玉一喜,乜了贾环一眼道:“环弟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你过来,看我不打你。” “这就来!”贾环很欠地凑了上前。 林黛玉举起一卷书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贾环笑道:“对,林姐姐就该多笑一笑。” 林黛玉由于思念亡父,这些天每日以泪洗脸,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如今情绪才稍有好转,闻言不觉眼圈又红了。 贾环见状苦笑道:“怪我多嘴,自罚一棍子。”说完卷起一册书往自己额上敲了一记。 林黛玉哧的破涕为笑:“你且作怪吧,等我缓过来再治你。” 雪雁笑道:“婢子可以待劳的,就怕敲坏了三爷,姑娘不依。” 林黛玉脸上一热,斥道:“又关你这蹄子什么事,还不把箱子搬过来。” 贾环笑了笑,默默地帮忙一起收拾书籍,林黛玉心里一甜,嗔道:“一边去吧,笨手笨脚的,别越帮越忙,我这门类都是有数的,不能乱放。” 嘿,林怼怼果然是林怼怼,刀子嘴豆腐心,这分明是怕自己累了嘛。 “好吧,那我就光躺那看了!”贾环笑着往旁边的小榻一躺,惬意地翘起二郎腿。 雪雁笑道:“那是婢子睡觉用的,三爷要躺便躺姑娘的床上去,床上舒服。” 林黛玉打了雪雁一下,岔开话题道:“刚才琏二哥来过。” “哦,他说了什么?”贾环不由坐起来问。 林黛玉摇头轻道:“我说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面,把他打发走了,还把泗水边上那套三进的别院给了他。” 贾环坚起大拇指笑道:“高!” 林黛玉奇道:“环弟不怪我自作主张?” 贾环重新躺回小榻上,笑道:“怎么会呢,林家的财产本来就是林姐姐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而且贾琏到底跑了两趟,当初一路护送你南下扬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让他白跑,宅子送他便权作还他人情了。” (本章完) 第398章 船场 第398章 船场 乾盛帝的圣旨比预想中的要来得早,林如海的灵柩在寺里停灵的第七天,贾环和林黛玉正准备动身前往苏州,传旨钦差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估计是一路快马南下的,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 贾环连忙命人设下香案,林黛玉一身素衣,腰系白绫跪倒在香案前。那传旨钦差是一名年轻太监,取出圣旨当场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应天巡抚林如海……” 皇帝所下的圣旨,一般以“诏曰、制曰、敕曰”开头,各有各的讲究,其中“敕曰”含有告诫、警告的意思,但请不要误会,因为这是好事,意味着接旨的人要加官进爵了,“敕曰”只不过是要告诫你不要飘了,继续努力,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没错,乾盛帝的这封圣旨正是嘉奖林如海的功绩的,并且追封他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特进荣禄大夫,谥号文定,并赐良田十倾(约千亩),金五百,银三千。 左都御史是正二品实职文官,特进荣禄大夫是正一品散官,而谥号“文定”则在文谥里排行第五,乃文官死后的殊荣。所以说,乾盛帝对林如海的追封待遇不可谓不高,更何况还赐了良田十倾,金五百银三千,极尽荣宠。 林黛玉向来对名利钱财看得很谈,但皇上的追封无疑是对父亲的一种肯定,所以心里也十分高兴,叩谢皇恩浩荡。 年轻太监将圣旨交到林黛玉手里,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如此风流标致的美人倒是少见,似乎比宫里那些贵人都要更胜一筹,可惜生得单弱了些。 贾环见这太监眼晴滴溜溜的,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不由心中微凛,忙上前微笑道:“公公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请先到客厅里稍歇,府中已在准备酒席,聊表心意,还请公公赏脸。” 年轻太监顿时心领神会,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跑了大老远,自然要捞足油水,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公子客气了,却之不恭。” 当下,贾环便领着年轻太监进了客厅,而接了旨的林黛玉则返回后宅。 虽然没听说过乾盛帝好色,但也得防患于未然,林黛玉可是祸水级别的人间绝色,要是这太监回到宫里一通吹可就不妙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皇帝若臣的女人,谁敢不给?不给也行,脑袋拿来,拿完脑袋照样收你的女人。 且说贾环领着那太监进了客厅,好茶好酒地招待着,同来的随从也让人带下去好生款待。 这太监见贾环如此会做人,便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莫非是林家的亲戚?” 贾环答道:“学生贾环,乃林大人的内侄。” 太监脱口道道:“原来阁下就是贾环!” “咦,公公也听说过在下?” 太监笑嘻嘻地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嘿嘿,咱家以前是侍候七皇子的,近年才调入宫里侍候贵人。”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敢情这太监原是侍候七皇子徐文厚的,忙拱手道:“原来如此,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不敢,环三爷叫我李进忠就行。”太监嘿嘿一笑,拱手回礼。 “李进忠?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贾环一边暗忖,一边道:“原来是李公公,多年未见,七皇子殿下安好?” 贾环与这李太监寒暄客套了的一番,好酒好肉地款待几日,最后又给足了好处,这货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京复命去。 李进忠前脚刚走,朝廷的正式任命便下来了,果真准了林如海生前所奏,设立独龙岛巡检司,任命红娘子秦红玉为巡检,驻守独龙岛,职责是检查来往不法船只,维持周边水域的治安。 那秦红玉收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不由喜上眉梢,心中悬着的大石也为之落地了,在扬州城中某家酒楼内摆了一桌酒菜,向贾环表示感谢,贾环也带着铁虎和石头二人欣然赴宴。 “没想到我秦红玉这辈子还能吃上公饭,来来来,咱们敬三爷一碗。”秦红玉豪爽地举起了酒碗,其手下丑奴等海盗小头目也纷纷站起来举碗相敬。 贾环将酒一口喝光,正容道:“恭喜诸位,但是在下有言在先,这是林大人生前为诸位争取到洗白上岸的机会,还望尔等要珍惜,若他日再重操旧业,不仅辜负了林大人的一番好意,而且朝廷也必不容尔等,到时屠刀加颈,则悔之晚矣。” 秦红玉拱手道:“环三爷放心,若能安稳度日,谁又愿意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贾环点了点头,再次举杯,大家你来我往,宾主尽欢。 宴毕,贾环把秦红玉留下来,问道:“秦巡检麾下的弟兄不少,打算如何经营独龙岛?” 秦红玉没想到贾环把自己留下,问的竟是这个,不由有点意外,答道:“独龙岛上原来就有少量耕地,再开垦一下,增加一倍应该没问题,再加上朝廷也有些许薪饷划拨,养活大家理应没有问题的。” 贾环摇头道:“有点想当然了。” 秦红玉柳眉轻扬,拱手道:“环三爷有何高见?” 贾环微笑道:“小岛上的条件恶劣,想靠种地填饱肚子是不太可能的,若遇上灾荒年馑又怎么办?” 秦红玉顿时沉默了,确实如此,小岛四周都大海,土壤质量不比内陆,灌溉也成问题,作物产量低,还有不可预知的风暴,有时一场风暴过后,田里的作物基本就没得剩了,完全看天吃饭。“我们还可以打渔!”秦红玉补充道。 贾环点头道:“打渔也不失是个好办法,但也难以让岛民发家致富。” “发家致富?”秦红玉难以置信地看着贾环。 贾环咦了一声道:“莫非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秦红玉不由一阵尴尬,她还真没想过,或者说她的目标是让手下的人解决温饱,能在岛上自由平静地生活就可以了。 贾环笑道:“那你这个大当家可就当得不合格了,只是不许你们当海盗,可没有不许你们发财啊。” “不当海盗怎么发财?”秦红玉下意识反问。 石头这小子噗的喷出一口老酒,铁虎也禁不住嘴角直抽。秦红玉瞪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俩笑个屁呀,本姑奶奶哪里说错了?” “秦巡检稍安勿躁,注意言辞,你如今是官不是匪,别一口一个姑奶奶的。”贾环提醒道。 秦红玉尴尬地咳了一声,拱手道:“小女子向来直肠直肚,环三爷有话还请直讲吧,不要拐弯抹角的,也省得小女子猜来猜去,一头雾水。” “那秦当家想不想手下的弟兄过上好日子?”贾环微笑道。 秦红玉俏目一翻:“废话,谁不想过好日子?” 贾环轻拍一下桌子道:“那就好办,独龙岛有天然良港,做贸易自然是最赚钱的。” 秦红玉疑惑地道:“环三爷的意思是——走私?” 大晋并不允许自由贸易,只允许有限的朝贡贸易,对走私是严厉打击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走私的利润才更大,导致不少人铤而走险。 贾环摆手道:“当然不是,这跟顾三麻子贩卖私盐有什么区别?违法的事咱们不能干。” 秦红玉皱眉道:“不是走私,哪是什么?难道你有办法让朝廷允许正当贸易?” 贾环笑道:“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哪有如此大的能量改变国策,其实独龙岛的位置,除了做海贸,还可以做船场。” 秦红玉闻言大失所望,摇头道:“做船场哪有这么容易,首先要投入大量的金钱,还得有大量熟手的工匠,船做出来后还得有销路,独龙岛哪有这些条件。” 贾环微笑道:“你没有,我有!” 秦红玉心中一动,问道:“怎讲?” 铁虎和石头禁不住对视一眼,三爷想开船场的想法可没跟他们透露过。 贾环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秦红玉道:“这是我写的一份策划书……就是计划方案,你拿回去先看看,你若觉得可行,咱们再接着往下聊。 那秦红玉倒是认得字,接过那份策划书打开了翻了翻,发现上面很多词语都很古怪,但仔细琢磨一下好像又懂了。 贾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独龙岛那地形适合建船场,若真能建起来,保证你麾下几百号人的饭碗绝对没问题,” 秦红玉闻言不由大为意动,犹豫道:“问题是官府会允许吗?” 贾环微笑道:“老实把税交了,官府怎么可能不允许,放心,这个我能搞定,资金我也能搞定,你们出场地和人手便行,将来的销路我也可以帮忙打通。” 秦红玉将信将疑地道:“当真,环三爷为何如此热心助我?不会是对本当家有非分之想吧?” 贾环噗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一阵猛咳:“咳,秦当家你多想了,船场我占八成股份。” 秦红玉不由一阵尴尬,不过也松了口气,摇头道:“八成不可能,顶多五五开。” (本章完) 第399章 提前布局 第399章 提前布局 贾环皱眉道:“启动资金是我出的,人脉关系也是我提供的,销路也得靠我打开,秦巡检不觉得五五开过份了?” 秦红玉撇嘴道:“我还出场地和人手呢,哪么多弟兄不用养活?” “三七!” “四六!” “三七!” “四六!” ——嘭! 贾环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杯杯碟碟咣咣作响,把铁虎和石头均吓了一跳,秦红玉更是面色大变,只以为贾环恼羞成怒了,结果后者却笑吟吟地道:“成交,船场我占六成股份,秦姑娘占四成,合作愉快。” “合……合作愉快?”秦红玉有点傻眼,倒不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而是贾环答应得如此痛快,大大出乎她的所料。 殊不知贾环已经将她内定为铁虎的老婆了,这也是他找秦红玉合作的其中一个原因,肥水不流外人田,权当给兄弟让利了。 贾环也是雷厉风行,当即和秦红玉签定了契约,然后大概商量了建造船场的步骤。正好前段时间从薛蝌那儿得知,薛家准备把金陵那座船场以成本价卖出去,贾环打算斥资买下来,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收购,如此一来,造船的技术和工人都有了,到时“复制”一份到独龙岛就行。 至于收购薛家船场的资金,贾环自己有上万两银子,大概还差一万两左右,可以向林黛玉暂借,完全没有问题。 秦红玉本来还有些担心贾环只是出于玩票的心态,结果听完贾环的计划后,倒是完全放下心来,一下子投入两万多两银子,贾环显然是认真的,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拍脑袋之举,而且有成熟的技术和工匠打底,自然事半功倍了。 当下,贾环又与秦红玉商量了部份细节,这才离开了酒楼。 在回去的路上,铁虎不解地问:“三爷为何突然想到要做船舶生意,莫非三爷还缺钱用?” 记得三爷曾经说过,他要走科举入士之路,日后在朝为官,而自己则在军中谋发展,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将来便可以相互呼应,但三爷如今竟然热心于商贾之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在铁虎看来,如今贾环也不缺钱用了,更应该专心于仕途才对。 贾环显然瞧出了铁虎的疑惑,微笑道:“我要建船场倒不是只为了挣钱,其中的深意,虎子你以后慢慢就懂了。” 铁虎心中一动,露出思索之色。 石头一边把玩着小斧,一边道:“我是懒得动脑子的,反正三爷让干嘛就干嘛,不过这事明显三爷吃了大亏,为何还要找秦红玉合作?” “哦,哪里吃亏了?”贾环反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三爷要做船舶生意,只需把薛家的船场买下来,再找个人打理就行了,何必那时间精力,跑到独龙岛去另建一座船厂?而且资金、人脉、销路都是三爷的,白白分秦红玉四成干股,真有哪个必要?除非……” 贾环笑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是三爷专门给虎哥准备的彩礼!” “滚——蛋!”铁虎飞起一脚蹿向石头的屁股,后者却像屁股长了眼睛似的,滋的一下便往前弹开了,铁虎顿时踹了个空。 贾环哈哈笑道:“原来虎子也会脸红。” 铁虎讪讪地道:“俺虽然看中了那婆娘,但是三爷没必要让着她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贾环微笑道:“放心吧,亏本买卖我是肯定不会干的,我看中的是独龙岛那地方,船场建起来,日后或有大用。”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这个红楼世界中虽然没有明朝,但却有努尔哈赤,有孙承宗这样的人物,而如今大晋国则越来越向晚明重合了,历史的车轮在元末时拐了一个两百多年的弯,似乎又有了回到原来的轨迹上的趋势。如果大晋真的走上了晚明的老路,那么满清入关是大概率事件,所以,贾环觉得必须有所准备,看看郑成功是怎么做,郑成功之所以能撑那么久,一支强大的水师是关键,而打造水师自然离不开战船。 独龙岛距离大陆的距离刚刚好,进可攻退可守,如今先造民船,必要时改一改图纸,马上就可以造战船。 当然,大晋未必就会走到晚明这一步,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而且对于贾环来说,如果日后在朝廷混不下去了,无疑也多一条退路,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实不在不行,马上就可以拉一支船队扬帆出海,带着家人从此逍遥天涯海角。 贾环作为一名穿越者,其脑回路是别人理解不了,这就是所谓的战略眼光吧,论格局,论高瞻远瞩,这个红楼世界又有谁及得上贾环?毕竟熟知历史走势的他,就等于开了上帝视角。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回到巡盐御史衙门,正好遇见冯紫英上马准备离开。 冯紫英一见贾环,立即拍马迎了上来,笑道:“可巧,我刚想去酒楼找你,环兄弟便回来了。” 贾环咦了一声道:“莫非冯大哥也想请我喝酒?” “猜对了,快走,虎子和石头兄弟也一同去,过了今天就喝不成了。”冯紫英不由分说,直接便牵过贾环的缰绳。 贾环听出了冯紫英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动道:“莫非冯大哥要回京了?” 冯紫英苦笑道:“这人太聪明了,也是好没意思!” 贾环笑道:“被我猜着了?” 冯紫英点了点头,贾环拱手作揖道:“恭喜冯大哥高升,那这顿酒是必须饮了。” 冯紫英身为神武将军冯子英的长子,当初入伍便是百户一职,后来调任云梯关千户所副千户,不过是熬资历罢了,即便没遇上贾环,几年后肯定还是会调回京的,只不过遇上了贾环,这大半年来屡次立功,无疑加快了这一进程,如今铁虎都升任千户了,冯紫英怎么可能不升,调回京任职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且说众人又返回酒楼中,重开一席,一直饮到傍晚才结束,大家都喝了个八九分醉。 当众人走出酒楼,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贾环问道:“冯大哥回京任什么职位?” 冯紫英脸上闪过一抹兴奋,大着舌头答道:“暂……暂时还不清楚,大概率是神机营吧。” 神机营可是京军的王牌,也难怪冯紫英会如此兴奋。 贾环拱手道:“恭喜冯大哥,苟富贵,勿相忘!” “嗨,瞧你说的,将来指不定冯大哥还要环兄弟你提携一二呢,预祝明年的春闱大比,环兄弟金榜题名,笑傲科场。” 贾环微笑道:“好说好说,明日我便动身往苏州去了,怕是不能送冯大哥了。” “所以我才急着找你喝酒,那咱们就约好京城再见了,就此别过!”冯紫英也是侠气豪爽之人,说完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去了。 贾环醉醺醺地回到住处,林黛玉刚好也在,正与平儿等人说着话,见到前者喝得如此烂醉,走路都不稳,不由有点生气,但更多的却是心疼,蹙着黛眉道:“不得了,如何就喝成这样子。” 又忙让人煮了醒酒汤,亲自喂贾环喝了,又亲眼看着他睡下了,这才放心离开。 第二日,贾环竟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倒让众女啧啧称奇。 天色大亮后,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便从巡盐御史府出发,由通济门南出,先是到寺里请了林如海的棺椁和神主,然后登船顺流而下,通长江,入运河,直奔苏州府而去。 (本章完) 第400章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我是作曲人 第400章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我是作曲人 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城坐落在肥沃的吴中平原之上,西抱太湖,北依长江,自古以来便是富庶繁华之地,乃著名的江南水乡,也是温柔之乡,盛产才子佳人,譬如大家耳熟能详的江南四大才子便出自这里,另外,所谓的秦淮八艳当中,几乎有一半是苏州人。 且说林家的祖坟位于姑苏城外的太湖边上,山清水秀,倒是景致极佳。贾环命人挖开贾敏之坟,将林如海的棺椁安放进去,让夫妻二人合葬在一起,又重新刻碑立传,并祭奠之。 “辛未年九月初九,家父病恙复发,不治而终,享年五十仅三,归葬故里,姑苏城外,太湖之边。明月寄情,薄酒浇土,衰草枯枯,黄土掩父,长眠荒野,生死两顾。涕泪满襟,肝肠寸断,谨以文悼之,以诉丧父之痛,祭先父之灵…… 吾父林公讳海,字如海,生于xx年,年十八以探及第…… 怀已往之岁月,徒生悲叹,寄向来之梦魂,空余感慨。生死之际,人天已成永隔,俯仰之间,阴阳竟分两界,呜呼哀哉,尚飨!” 林黛玉声泪俱下,诵完这一篇祭文后,跪伏在墓前掩面失声,啜泣不止。贾环取过那张祭文丢进火盆中,瞬时间,连同上面斑斑泪迹化作了缕缕青烟,直上天际。 贾环上了三炷香,又默默地敬了三碗酒,然后跪倒在林黛玉的旁边,轻道:“林姐姐节哀,如今姑父母重逢,咱们叩完头便离开吧,就不要打扰两老安息了。” 贾环说完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响头,林黛玉也下意识地跟着一起叩,叩完了才意识到不妥,不由颊生微霞,芳心乱跳,偷瞄了贾环一眼,见后者神情肃穆,似乎并未留意自己,这才暗松了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 贾环叩完头站起来,弯腰将林黛玉扶起,柔声道:“林姐姐,我们回去吧,等过两天再来看望姑父母。” 林黛玉点了点头,在雪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贾环也翻身上马,沿着太湖边的土路向苏州城门而去。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了,秋将尽,冬将至,湖风凛凛,垂扬蓑草,入目所见,一片枯败之景。林黛玉透过车窗往外看,眼见如此景致,禁不住又默默地垂泪。 贾环见状骑马走到马车旁,故意指着一处远山问道:“林姐姐你看,那座山黛绿黛绿的,也不知什么叫法?” 林黛玉抬起红肿的美眸,循着贾环所指望去,轻道:“不过是座不知名的小山吧了,那有什么叫法。” 贾环笑道:“这是黛山,林姐姐竟然不知道,亏你还是姑苏人氏呢,还不如我这外乡人。” 林黛玉疑惑道:“从来没听说过,怕又是环弟你杜撰的吧。” 贾环微笑道:“并非是我杜撰,难道林姐姐没听过耗子精的故事,里面的黛山就是眼前这座山,山上有个林子洞。” 林黛玉这才猛然醒起之前贾环给自己所讲过,耗子精变成漂亮小姐姐的故事,不由噗的失笑出声,内心的哀伤也瞬间被冲淡许多。 贾环也哈哈笑起来:“此香芋非彼香玉也,此香玉乃林家之黛玉也!”说完飞快地探身,隔空闻了闻林黛玉头发,叹道:“真香!” 林黛玉大羞,把手伸出窗外便要抓贾环,后者已经笑着策马走开了,恨得林妹妹有点牙痒。 雪雁咯咯地笑道:“环三爷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还如此淘气。” 林黛玉放下车窗,心里酸甜酸甜的,叹道:“我那里不知道,环弟只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雪雁笑道:“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姑娘就该开开心心的,想必老爷在天有灵,也希望姑娘开心快乐。” 林黛玉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整理自己哭了的妆容。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进了姑苏城,沿着街道缓缓出行,忽经过一处场所,粉墙黛瓦,只闻有阵阵丝竹之声传出,十分之悦耳,又闻有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林黛玉只觉这唱腔有点耳熟,侧耳细听,忽而会心一笑,掀起马车窗帘子,向贾环招了招手. 贾环忙机灵地靠了上前,问道:“林姐姐可是要更衣?” 林黛玉摇了摇头,低声道:“环弟,你听,这唱的是什么?” 贾环闻言仔细听了片刻,那昆曲唱腔软侬好听,但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便疑惑地摇了摇头道:“唱的是什么?”林黛玉一边划脸羞道:“刚才你还胡谄什么黛山,笑我这个本土人也不认识,如今你自己写的戏本,反倒自己也听不出来了,羞也不羞!” 贾环闻言再仔细一听,终于隐隐听了个大概,敢情唱的正是自己当年“所作”的戏剧《桃扇》,看来真的很火啊,大江南北都传遍了,可惜现在没有版权的概念,更不可能有ip运营,就连稿费也是一锤子买卖,要不然就发财发得猪头一般了。 林黛玉见贾环的表情,便知道他听出来了,笑道:“环弟当初写的这部戏本,两百两银子卖给了宝姐姐,如今这部戏妇孺皆知,不知环弟作何感想?” 贾环沉吟了半响,喟然叹道:“卖便宜了!!” 林黛玉见贾环沉吟良久,只以为他感触良多,正等着他长篇大论地感慨,岂料竟是觉得卖亏了,不由愣了一下,继而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便岔了气。 “环弟你,真掉钱眼子去了……不行,笑得我肚子疼呢。”林黛玉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放下车帘,免得见到贾环那表情就想笑。 贾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时正好转过街角,打一门户前经过,唱戏的声音正是从门户里面飘出来的,如今听着更加清晰了,真个莺声呖呖,分外动听。 贾环抬头望去,只见那黑漆大门前挂着一副牌匾,上书“梨园”二字。 贾环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就是梨园啊!” 大家不要误会,梨园并非是种梨树的果园,这可是古代非常有名的戏曲班子,起源于唐朝,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对中国戏曲界的影响极大,出身梨园的戏曲家都十分骄傲地自称“梨园弟子”,当然,戏子在古代地位低下,可不像现在那般备受推崇和尊敬,古代的戏子许多是些娼优,卖艺卖身供别人娱乐的行档罢了。 当然,古代也出现过备受热捧和尊敬的音乐家和戏剧家,譬如唐朝的李龟年,元朝的关汉卿等,不能一概而论,只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吧,无论哪一个行业,只要做到登峰造极,均能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众人顺着街道渐行渐远,唱戏的声音也慢慢被抛诸脑后,又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回到了林家祖宅前,却见守门的门丁揪住一名男子的衣襟不放,两人吵吵闹闹的,地上还翻倒了两只箩筐,各式小物件散落一地。 贾环见状让金宝停下马车,自己策马上前喝问道:“发生何事?” 那门丁见到贾环,急忙松了手行礼道:“三爷回得正好,这厮在咱们府门前转来转去,探头探脑,鬼鬼崇崇的,也不知打什么主意,奴才上前查问,他扭头就跑,肯定心怀不轨,所以便抓住他,准备好好审问一番。” 贾环心中一动,目光向那名男子身上审视而去,只见此人约莫三四十岁许,满脸风霜,衣服十分破旧,手里还拿着一只搏浪鼓,应该是一名走街窜巷的货郎担。 这名货郎担眼见贾环的穿着气度,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以及一众随从,不由目露惧意,吃吃地分辩道:“小的……小的没有,小的只是卖货路过而已,这人就抓住小的不放,还把小的货物推翻了。” 门丁急忙道:“谁推翻你的货物了,是你自己跑的时候摔倒的,你碰瓷也得先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家老爷乃皇上追封的左都御史,特进荣禄大夫,秩正一品,又岂容你在此招摇撞骗,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那货郎担闻言屁都不敢放一个,默默收拾起货物便要离开。 贾环让黛玉主仆先行返回后宅,然后叫住那准备离开的货郎担道:“站住!” 那货郎担战战兢兢地道:“小的真的只是路过,没有歹心,公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家里一窝子老的小的,还等着我养活呢。” “三爷,这家伙眼神闪闪缩缩,跟黄鼠狼似的,不太老实。”石头凑到贾环耳边道:“要不抓起来审问一下。” 由于易洪那天意外流露的眼神,贾环已提高了警惕,而锦衣卫的眼线又无孔不入,所以贾环还真有点怀疑眼前这货,于是点了点头。 石头立即跨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夺过此人肩上的那担箩筐,同时一手揪着他的后衣领。 这名货郎吓得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要作什么?” 石头嘿嘿一笑道:“你不是卖货吗?我家三爷想买,走,进屋里慢慢挑。”说完一手举着那担箩筐,一手担着货郎,像老鹰抓小鸡般往屋里提。 (本章完) 第401章 贪财姨爹 第401章 贪财姨爹 石头这小子虽然看着并不壮实,但力气却是真的大,一手举着货担,一手提着货郎,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面不红心不跳,大踏步往屋里走,把门丁惊得目瞪口呆。 “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百姓,救命啊!”货郎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石头狞声喝道:“给老子闭嘴,再吵便把你掼地上去,不把你老小子摔出屎来,便算你拉得干净。” 那货郎登时吓得不敢再作声。 贾环跟着进了院子,命门丁关上门,石头也开始审问起那货郎来:“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企图?最好老实点交待,否则小爷的斧头可不认人!” 那货郎眼见大门关上,本来便害怕之极,又见石头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小斧头,更是差点吓尿,吃吃地道:“没人派小的来,小的……小的只是来找人。” “找谁?”石头把斧子往货郎脖子上一架,逼问道。 货郎吓得上下牙咯咯打颤:“找……找我的闺女,哎哟,爷小心点儿,仔细伤着人。” 石头呸了一口道:“你闺女不见了来这儿找?你以为这里是伢行?” 货郎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昨日路过贵府,刚好遇到一个丫头,看着很像小女,但当时离得远,看得不是很仔细,所以今天就想来打听一下,没想到竟被误会了,真的是一场误会啊。”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货郎小心翼翼地道:“小女叫陈圆圆,今年还不到八岁。” 石头顿时愕住了,贾环则暗道一声巧了,转身吩咐道:“小沐,去把圆圆姑娘请来认一认。” 沐野忙转身往后宅而去,片刻,平儿便亲自领着小圆圆出来了,二人先是躲在屏风后偷偷打量,前者小声问道:“圆圆妹妹,那人可是你爹?” 圆圆微微点了点头,平儿见其并无半点喜色,不由暗暗奇怪,再次确认道:“此人当真是你爹?” “是姑爹!”圆圆低声答道,说着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喊了一声:“姑爹!” 那货郎眼前一亮,脱口道:“圆圆,真是你啊,我就知道没有认错人。” 原来这名货郎的确是小圆圆的姑父,姓陈,名叫陈火旺,当初小邢沅投靠来后,为了能够落户,便随了姑父的姓,这便等于法理上认了陈火旺为父,属于收养关系。 且说那陈火旺眼见小圆圆穿着漂亮的衣裙,养得白白净净的,比以往高了,也更加漂亮了,如粉雕玉砌一般,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玛瑙珠子,估计价值不菲,可见现在的生活十分优渥,不禁又惊又喜,陪笑着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贾环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陈叔,在下贾环。” 陈火旺不禁受宠若惊,搓着手道:“不敢,贾公子叫小的名字就行,小的叫陈火旺,呵呵,这座大宅子是贾公子的?” 贾环摇头道:“这是林府,我也只是客人罢了。” 陈火旺闻言大失所望,他见贾环那架势,府里的下人似乎都听他的,便以为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敢情不是,讪讪地道:“那……您并不是圆圆的主子?” 贾环摇头道:“陈叔误会了,圆圆并非下人,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陈火旺愕然地望向小圆圆,后者解释道:“姑爹,这位便是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环三爷,这次又是他救了圆圆,还帮圆圆赎了身。” 陈火旺恍然道:“原来这位公子就是环三爷啊,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小的……小的给你叩头了!”说完便要跪倒叩头。 贾环忙扶住道:“陈叔客气了,你们父女二人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聚,你们慢慢聊,我等先失陪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石头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跟着离开了,把空间留给这父女二人。 “三爷,圆圆见到他姑父,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平儿低声道。贾环自然也留意到了,点了点头道:“且看看再说吧。” 有道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陈火旺见到圆圆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玛瑙珠子,差点连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可见定是个贪财好利之人,而贪财之人一般都比较没有节操。 且说贾环等人一离开,那陈火旺躬着的腰瞬间直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围着小圆圆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喜滋滋地道:“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可见是遇到富贵人家了,当初我就说你这丫头是享福的命,你姨妈还不信,担心你受苦,还想借钱把你赎回来,嘿,当初要是听那婆娘的,你如今哪有此等造化。” 小圆圆嚅嚅地问:“姨妈……姨妈她还好吗?” 陈火旺面色一黑道:“好什么好,还不是三天两头病,跟你那乳母一般,没有小姐的命,偏生长了副娇贵的身子,我每日累死累活,挣的还不够她吃药呢。” 小圆圆闻言急道:“姨爹,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回家作甚?” “回家看姨妈啊。” 陈火旺嘿嘿冷笑两道:“你又不是大夫,就算看了你姨妈,她的病也好不了。” 小圆圆吃吃地道:“我……我有钱,可以给姨妈请大夫。” 陈火旺眼前一亮,连忙问:“当真,你有多少钱?” “我有……”小圆圆解下腰间的钱袋,从里面倒出来几块碎银,还有一把铜钱,还没来得及细数,已经被姨父一把抢过去了。 陈火旺仔细数了数那堆银钱,发现连三两都不够,不由大失所望,撇嘴道:“这够什么的,塞牙缝都嫌少,我见你这身行头,还以你攒了至少好几百两银子呢” 小圆圆小脸通红,低声争辩道:“这是平儿姐姐给我的零钱,不算少了,就算是荣国府这种大户人家的二等丫环,一个月才五百钱的月钱,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了几百两银子。” 陈火旺教训道:“蠢才,丫环攒不了,那就当屋里人,当姨娘啊,就你这出挑的模样,我敢打赌,再过几年定是美人一个,那环三爷保准喜欢得紧,否则他为何钱替你赎身,还给你穿那么好的衣裳,戴这么名贵的手串。” 陈火旺说着便忍不住想伸手去脱圆圆手上戴着的那串玛瑙珠子,后者急忙把手一缩,吃吃地道:“这是环三爷送给我留念的,其他的都可以给姨爹,但这个不能。” 陈火旺不由恼火道:“死丫头,傍上贵人,如今翅膀硬了是吧,快给我,否则仔细你的皮。” 小圆圆一边摇头,一边害怕地往后躲,眼泪汪汪的,差点便哭出来。 陈火旺见状眼珠一转,估计是猛然醒起这里并非自己能造次的地方,倘若逼急了,这死丫头一哭,让人听到了岂不麻烦,于是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道:“行啦,姨爹跟你开玩笑而已,呵呵,这些银子你也收好,等回到家里,你亲手交给你姨妈,保准她高兴。” 果真一边说,一边把那些碎银铜钱装回钱袋里,然后还给了小圆圆。 小圆圆擦了把眼泪,接过钱袋系回腰间,道:“那我先去跟三爷辞行,再跟姨爹回家。” “去吧去吧,姨爹在这里等你。”陈火旺极力装出慈祥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等回到家后再把这丫头手上的玛瑙珠子弄到手,这玩意值钱多了,少说也能当个几十两。 小圆圆转身走回屏风后面,见到平儿竟然还站在那等自己,不由窘迫地低了小脑瓜。 平儿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和怜悯,拉起小圆圆的手,柔笑道:“走,去见三爷吧,别怕,有我们呢,谁也别想欺负你。” 小圆圆心中暖洋洋的,扑入平儿怀中呜呜地哭起来。 (本章完) 第402章 鸡汤大师 第402章 鸡汤大师 林府后宅,贾环看着眼眶还微红的小圆圆,和声问道:“你确定要回家?” 圆圆点了点头,低声道:“姨妈病了,圆圆得回去侍奉她老人家。” 平儿禁不住搂紧小圆圆,真是个懂事孝顺的小丫头,可人疼,偏生摊上一个市侩贪利的姨父,要不是问过圆圆,她姨妈确实对她很好,平儿都忍不住要劝小圆圆留下来了。 贾环点头道:“那好吧,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吃过午饭后,我和石头送你们回去桃坞。” 小圆圆心里暖洋洋的,鼻子微酸,眼眸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对着贾环盈盈福了一礼:“谢谢三爷,圆圆就算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贾环笑了笑道:“傻丫头,人生于世如草木一秋,哪来的下辈子,活好这辈子才是正经,去吧,收拾一下行李,回头再来见我,你林姐姐和我都有些东西要送给你。” “噢!”小圆圆转身慢腾腾地退了出去,似有不舍,又似乎在品味贾环刚才那句话,人生在世如草木一秋,最紧要活在当下。 小圆圆的行李并不多,不过是几套日常换洗的衣物,两双鞋袜,还有几件诸女送给她的小饰物,贾环数年前赠给她的那支竹笛,都不用半炷香时间便打包好了,顺带将房间也收拾干净,这才万分留恋地看了几眼自己睡过的那张床铺,然后把房间门带上。 小圆圆虽然只有八岁,但小小纪便遭逢家庭巨变,平生遭际实堪伤,但也正因如此,比同龄人更成熟懂事,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那贫穷的家庭环境,跟环三爷、林姐姐和宝姐姐他们无疑隔着一条不可翻越的鸿沟,自己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在社会底层挣扎求存,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生,如同那山野间的草木一般平凡。 今日走出这座宅院,自己的人生将与环三爷和林姐姐她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也许,这几个月以来的生活,会是自己过得最美好和难忘的一段日子,此后,只能用余生去回味了! 念及此,小圆圆便不由心生伤感,仿佛压了一块石头在心间,有点喘不过气来一般,小脸苍白苍白的,不舍、彷徨和不甘的情绪纷涌上来。 “圆圆妹妹,可收拾完了?”平儿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庭院小路走来,远远见到小圆圆站在房门口发呆,便加快脚步走近,一边关心地问。 小圆圆回过神来,赶忙背着包袱迎上前道:“平儿姐姐,收拾好了,劳您记挂着。” 平儿见小圆圆脸色有点发白,一摸小手也是冰凉冰凉的,不由惊道:“不得了,这是病了吗?” 小圆圆强颜挤出一丝甜笑道:“好着呢,哪里就病了。” 平儿见小圆圆的脸色似乎好了些,这才拉着她往贾环那里去,等到了贾环屋里,发现雪雁也在,忙叫了一声道:“雪雁姐姐。” 雪雁笑道:“听说圆圆妹妹要走了,姑娘不便,所以让婢子来送一送,这是我家姑娘送妹妹的,这是我送的,只是几件不常穿的旧衣服,还算新净,扔了可惜,便厚颜送给妹妹了,还望圆圆妹妹不要嫌弃。” 雪雁一边说,一边提起两个包袱扬了扬。 小圆圆连忙感激地道:“谢谢林姑娘和雪雁姐姐,圆圆喜欢还来不及呢,如何能嫌弃,代我谢你家姑娘。” 雪雁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包袱有点重,回头吃过饭,再叫两个婆子帮你送到马车上去吧,也省得你自己提着吃力,另外还有些吃的用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二门外堆着了,你一并带回去作手信吧。” 小圆圆又连忙道谢。 贾环待雪雁安排完,这才招手道:“圆圆,你过来一下。” 小圆圆忙来到书案前,微仰着粉雕玉砌般的俏脸,有点期待看着贾环,福身施礼,脆声道:“三爷有何吩咐?” 贾环看着面前已有亭亭玉立形态的小姑娘,那干净明澈的明眸如一泓秋水,不由想到《爱莲说》中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溢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微笑道:“圆圆,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是朋友,并非主仆,不必执下人之礼。” 小圆圆低下头,自卑地道:“圆圆出身低微,能给三爷当婢子就很开心了。” 贾环皱眉道:“胡说,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世上没有谁该低人一等,只要人生有目标,并且全力以赴地去实现,当目标实现的那一刻,你将会发现这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是高不可攀的。” 小圆圆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贾环,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可见贾大师这副心灵鸡汤的营养很足。 接着,贾大师又加了把火,将一刚写好的一幅字送给了小圆圆,只见上面写的,正是诗圣杜甫的一首诗《江南逢李龟年》——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时节又逢君。 小圆圆本是小家碧玉,家庭条件不错,三岁就始蒙学了,后来虽然投靠了姨妈家,没有了读书的机会,但带她的乳母却是识字的,这些年断断续续,也算基本教会她书写和认字,所以杜甫这首诗她认得,也基本能理解。 贾环微笑问道:“圆圆你可了解李龟年其人?” 圆圆摇了摇头。 贾环娓娓地道:“李龟年也算得上是一名传奇人物,乃唐朝极为有名的乐曲大家,有乐圣之称,深受唐玄宗喜爱,王公大臣也趋之若鹜,平时与之交往之人,均是杜工部,崔九此类人物,真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所以说,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有精和不精的区别。 譬如这位李龟年,虽然一生只事音律,同样活成了人上人,受万人敬仰,圆圆你在音律上天赋异禀,悟性极高,许多乐器你一学就会,我教你的曲子基本听一遍就能记住,而且你的嗓子更是天籁之音,倘若再得名师指点,全面系统地学习音律,日后必为名师大家,成就未必在乐圣李龟年之下。” 小圆圆眼中的光华越来越亮,小嘴惊讶地张成了“o”形,没想环三爷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吃吃地道:“我……真的有这么好,真的能跟李龟年一样厉害吗?” 贾环一脸认真地道:“当然,坦白点来讲,你在音律方面的天赋,甚至比林姐姐还强,这也是你林姐姐亲口承认的,不信你问问雪雁。” 雪雁笑着点了点头,很是配合。 小圆圆的脸蛋顿时红成了苹果似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加油……咳,应该说努力吧,正如杜工部这首诗所言,正是江南好风景,落时节又逢君。说不定下次你我再相逢时,你已经名动天下了。”贾环揉了揉圆圆的小脑瓜笑道。 圆圆那如同点漆般的双眸里,露出了一丝丝对未来的憧憬,内心仿佛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这时,贾环又从旁边搬过来一只木箱子,轻拍了拍道:“这里面装的都是关于音律、戏曲的书籍,一部份是我自己收集的,一部是你林姐姐送你的,另外,还有我写的几首新曲子和戏本,你回去后多看看,对你应该有所裨益。” 小圆圆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道:“谢谢三爷和林姐姐,圆圆……”说着不由眼眶又红了,不好意转地转身去。 贾环微笑道:“先去用午饭吧,吃完饭咱们就出发。” 当下,小圆圆便由平儿陪着下去吃了顿饭,饭毕,车马都准备好了,除了一辆带车厢的马车,还有两辆运货用的板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小圆圆辞了林黛玉和平儿等人,依依不舍地迈出林府大门,由贾环亲自护送着出了南城门,往桃坞的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403章 为赴当年约,从此入梨园 第403章 为赴当年约,从此入梨园 桃坞位于姑苏城南一里地左右,虽然没有城中繁华,但也居民众多,十分热闹,而且濒临水边,植了许多桃树,估计就是桃坞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贾环一行人的到来,在桃坞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那些乡邻纷纷跑来围观。 “大家快来看啊,卖货陈的养女,就是那个圆圆回家了。” “咦,圆圆前段时间不是卖身葬乳母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莫不成卖货陈舍得钱把她赎回了?” “屁,怎么可能,卖货陈这人恨不得在鹭鸶腿上剔下几斤精肉来,如何舍得钱赎养女?别说养女了,就算是亲生的女儿也不可能,否则当初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圆圆卖掉自己了,他们家虽然穷,但还不至于掏不出一笔丧葬费来。” “说的也是,那圆圆这丫头是怎么回来的?” “呶,你没眼睛看的吗?人家是乘着马车回来的呢,还有两大车的货物,再瞧瞧那马上的英俊小公子,这通身的气派,非富即贵啊,十有八九是圆圆那丫头傍上贵人了。” “啧啧,这丫头好福气啊,一朝飞上枝头作凤凰了,这回卖货陈还不美死。” 陈火旺从来还没如此风光过,眼看着四周乡邻们满是羡慕的眼神,顿时豪情万丈,昂首挺胸,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肩上挑着的那担箩筐甩来甩去,跟扭秧歌似的。 “嘿,老陈呀,这是女婿上门提亲来了?”一名老街坊大声调侃道。 “去去去,滚一边去,小心冲撞了贵人,你豆腐强担戴不起。”陈火旺像赶苍蝇一般猛挥手,那名老街坊悻悻地退了开去,撇嘴低骂道:“我呸,瞧把卖货陈能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陈火旺一边大步走到自家门前,吆喝道:“有贵客来了,还在屋里躺尸,也不出来迎一下。” 话音刚下,一名脸色蜡黄的妇人便蹒跚地走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后面的贾环等人,低声问道:“当家的,这是哪来的贵人?咱们家好像也没有如此体面的亲戚啊。” 这时马车已停稳了,小圆圆从马车上走下来,顿时引起了一阵惊叹声,那妇人愕了一下,仔细端详了片刻才认出来,脱口道:“圆圆?” “姨妈!”小圆圆快步奔上前,一头扎入了妇人怀中,后者激动地捧着圆圆的脸,吃吃道:“圆圆丫头,真的是你啊,天可怜见的,你总算回来了!”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抹起眼泪来。 贾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见这妇人真情流露,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圆圆的姨妈确实对她挺好的。 陈火旺有点不耐烦地道:“圆圆回来了是值得高兴的事,在此哭什么丧,还不给环三爷行礼,也不嫌丢人。” 那妇人慌忙擦去眼泪,小心翼翼地向着贾环施礼道:“民妇见过环三爷。” 陈火旺又一把将篱笆后探头探脑的三名小童揪出来,喝道:“小牲畜,平时你老子娘是怎么教你们的,一点礼貌都不懂,还不给环三爷叩头请安去。” 这三名小童在六到十岁之间,打着赤足,脏兮兮的,应该是圆圆的表兄弟,眼神敬畏地跪倒在贾环面前,纳头便拜。 贾环忙让他们起来,又每人赏了一吊铜钱,喜得这三只小泥猴差点原地翻跟斗,他们老子一年到头都不会给他们这么多零钱。 陈火旺不由吞了吞口水,这位环三爷出手真他娘的阔绰,自己累死累活干几天也未必能赚到三吊钱。 “呵呵,环三爷里面请,圆圆,快带三爷进屋去啊,别愣着!”陈火旺谄笑着催促道。 圆圆忙道:“哦,三爷,石头哥,请进!” 贾环等人前脚进了屋,陈火旺后脚便把三个儿子手里的一吊钱没收了,并往屁股上各赏一脚,喝道:“一边顽去吧。” 三个小子只能捂着屁股跑开了,妇人低声问道:“这位环三爷出手如此阔绰,一车两车的往咱们家里拉,不会是看上咱们家丫头了吧?” 陈火旺略带激动地道:“若真看上了咱们家圆圆,以后一家老小都吃喝不愁,你知道这小子什么来路吗?荣国公府贾家的公子,前不久才中了乡试头名举人,前途无可限量呀,圆圆丫头要是作了他的屋里人,咱们家岂不是也跟着沾光了?” 妇人吃惊地道:“敢情竟是小国公,还是文曲星下凡,啧啧,咱们圆圆哪来这种福气!” “嘿嘿,这不就来了,待会你别乱说话,我来探一探这小子的口风,瞧那模样十亭倒有九亭了,否则何必如此劳师动众,亲自送圆圆回来。”陈火旺喜滋滋的,一溜烟进了屋去。 陈家这所房子是座农家小院,泥砖砌的墙,但屋顶却是茅草盖的,十分仄窄,光线也不太好,地上坑坑洼洼的,也没有什么家具,唯一完好的一张凳子给贾环坐了,石头等人只能在门口站着。 小圆圆用粗陶碗盛了一碗井水给贾环,表情窘迫地道:“三爷,喝水。” 贾环接过陶碗喝了一大口,笑道:“你们家的井水挺甜的。” 小圆圆见贾环并不介意,还称赞井水甜,心里很是高兴,眼睛又变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 陈火旺见状也是暗喜,只以为自己所料不差,贾环是要讨小圆圆回去当屋里人了,嘿嘿。 贾环又稍坐了片刻,便站起来告辞道:“陈叔陈婶,圆圆既然安全回到家,在下便不打扰你们了,就此别过。” “环三爷这……这就走了?”陈火旺不由傻了眼,他本来已经在盘算向贾环要多少银子了。“要不吃完晚饭再走吧?”妇人则热情招呼地道。 贾环微笑道:“不了,下次吧,圆圆刚回来,你们一家子正要好好聚话,在下便不妨碍你们了。” 这时,沐野和金宝两人已经把两大车的物品全部卸下来,在门前的空地上摞起了一大堆,桃坞那些邻居们还隔着篱笆在那围观。 圆圆依依不舍将贾环送出院子,差点又哭出来了,拉着贾环的手道:“三爷记得有空来看我啊。” 贾环微笑道:“会的,日后若遇到困难,可以去找萧管家帮忙。” 圆圆含泪点了点头,问道:“三爷和林姑娘会在苏州逗留多久?” “长则八九天,短则四五天,总之不会太久,回到扬州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然后便得上京去了。” “噢,那圆圆预祝三爷明年春闱大比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贾环笑道:“那圆圆你也要努力了。” 圆圆郑重地点了点头。 石头走到小圆圆面前,探手摸了摸后者的额头,狞道:“如果有人欺负你,记得让萧管家写信给我,石头哥定扒了他的皮。” 说完环扫了一眼四周,那凌厉的眼神让陈火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小圆圆目送着贾环等人远去,默默地捏紧了小拳头,心道:“三爷放心,圆圆会加倍努力的,不为活成人上人,也不为万人敬仰,只为能离三爷你更近一些。当是江南好风景,落时节再逢君。” “噫,这个环三爷是不是不正常?如此大费周章,莫非真把圆圆这丫头当成好朋友了?真是个怪人!”陈火旺自言自语,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这货的注意力便被那两大车东西吸引了,美滋滋地地翻看起来,这些东西琳琅满目,吃的用的都有,估计价值好几十两呢,他两三年都未必挣到这么多。 “这匹布真漂亮,面料也结实,正好给大丫和圆圆各做两套过冬的衣服。”陈邢氏喜滋滋地道。 圆圆见姨妈喜欢,心里也十分高兴,摇头道:“圆圆有过冬的衣服了,姨妈给自己和姐姐各做一套吧,这里还有两匹,给姨爹和哥哥弟弟们也做一套。” “败家娘们,这么好的布料用来做衣服,不如拿去卖了换钱。”陈火旺劈手便将几匹布夺了过去。 陈邢氏向来便惧怕丈夫,只是懦懦的不敢作声。 陈火旺夺了布匹,又见三个儿子正各捧着一盘糕点大嚼,顿时又肉疼地夺了过来,并且每人赏了一记爆栗,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一两块尝尝鲜就好了,这么吃法,迟早让你们吃穷老子。” 三个小子登时哇哇大哭,陈火旺也不管,继续清点那两车东西,最后甚至打开了贾环送给圆圆那箱书籍。 “怎么全是书?”陈火旺只以为箱子里装的是贵重物品,没想到竟是一箱书,不由大失所望,骂骂咧咧地道:“拿去卖了换钱吧,留着也没用。” 圆圆闻言急了,急忙上前把箱子合上道:“这些是三爷送给我的,不能卖!” 陈火旺冷笑道:“你一个女儿家的,又不用考状元,他送你这些有屁用,还不如直接送一箱银子,废话少说,甭管是谁送的,进了老子家门就是老子的,卖了兴许能换几个钱。” “不能卖!”圆圆鼓起勇气站在箱子前,怒视着姨父。 此举把陈邢氏和众兄弟姐妹都惊呆了,陈火旺也很是意外,继而面色一沉,抬起手便要打,骂道:“小娼妇,吃了熊心豹胆了,敢跟你姨爹挺腰子!” 小圆圆吓得闭上眼睛,小脸煞白,不过仍然死死地抱住那箱书不放。陈火旺皱了皱眉,高举的手始终没有打下去,倒不是他突然大发慈悲,而是想起石头临走前的威胁,之前他被石头用利斧架在脖子上审问,现在还有阴影呢。 陈火旺虽然为人市侩,但平时走街窜巷,见识的人多了,眼力自然也锻炼出来了,石头身上那杀气和眼神,显然是个狠角色,大概率还杀过人,试问他怎么敢招惹? “罢了,你要留着这些破书便留着吧,只要你把每天的活计干完,老子也懒得理你!”陈火旺冷哼声,转而去翻找另外的包袱,结果竟让他在其中两个包袱中各翻出了一百两银子,兴奋得他发狂:“哈哈,发财发财了!” 小圆圆认得那两个包袱,一个是林黛玉送的,一个则是平儿姐姐送的,很明显,她们偷偷地塞了银子进去,如今倒是便宜了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姨爹。 不过,对小圆圆来说,贾环送的这箱书稿才是最珍贵的,只要能保住这些,钱银倒是其次。 “姨爹,女儿要进梨园拜师学艺!”小圆圆趁着陈火旺得了银子高兴,便提出了要求。 陈火旺皱眉道:“你一个女儿家的,拜什么师?学什么艺?” “三爷说圆圆在音律方面有天赋,所以我想拜入梨园学习音律戏曲,若以后长了名气,正好挣钱孝敬姨爹和姨妈。” 陈火旺闻言眼珠一转,心想,圆圆这死丫头吹的曲子确实很好听,模样也出挑,嗓子也动人,跟百灵鸟似的,说不定日后还真能成为名角儿。 这货刚得了二百两,心情正好,又念及此,便欣然同意了。 (本章完) 第404章 风雪佳人 第404章 风雪佳人 送完圆圆回家,此次苏州之行的任务便算完成了,又逗留了数日,再次祭拜过林如海后,贾环便带着林黛玉返回扬州,开始筹备回京赶考的事宜。 时下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转寒,一场来自北方的寒潮席卷而至,横扫江北江南,扬州竟然下起了一场小雪,屋外朔风凛凛,寒彻肌骨。 乾盛七年初冬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更早一些! 房间内燃着炭炉,暖洋洋的,炉上还温着一壶绍兴黄酒,此刻已是酒香扑鼻,两杯下肚,四肢百骸都暖哄哄的,甚至觉得有点热。 贾环脱掉了身上披着的锦袄,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继续认真地翻看萧管家送来的那部账本。 如今林家在扬州的物业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房产全部卖出,田地倒是还有百来亩没有找到买家,都是些位置较为偏的瘦田,要卖出去并不容易,只能慢慢等了。 另外,林如海生前所收藏的古玩字画、名贵家私、稀有木等也基本沽出了,林林总总算起来,折现十一万两左右,加上库房结余一万三千多两,还有乾盛帝所赐的五百金和三千两银子,如今贾环手头上的现银已超十三万两之巨。 不过,这比贾环预料中的要少一些,他原本以为林家在扬州这些家私物业,折算起来能有十四万两左右,结果十三万两都不到,即便将剩下的百来亩田加上,仍然不到十三万两。 当然,贾环倒不是怀疑管家萧磊中饱私囊,因为要在如此短时间内处理掉这么多物业,肯定是要折价的,否则吸引不了别人,只是平白少了万余两银子,终究还是觉得肉疼。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乾盛帝还赐了林如海良田十顷,也就是一千亩田,不过一般是不会给实田的,只是折算成税收,每年结算一次,由户部划给,而且只能袭一代,也就是说,林黛玉之后就没有了,相当于一种另类的抚恤吧。 大晋的税收为一亩田0.05石左右,一年收夏秋两次税,也就是0.1石一亩,一千亩也不过100石,折合银子一百两上下,聊胜于无,好处是旱涝保收,还能收一辈子,保证普通一家子温饱是足够了。 也许有人会有疑问,一千亩田,一年的收益才100石,那古代的地主岂不是要吃风了?注意,这一百石只是国家征收的税收而已,地主把田地租给佃户,所收的租不可能这么低,起码是每亩产出的五六成,心黑的甚至八九成,种田的佃户只能自留一两成,累死累活,最后只是肥了地主,自己一家子勉强够糊口就不错了。 贾环如今手头上这十三万两银子,若按照一亩良田二十两银子算,可以买6500百亩田,每亩收租一石,那就是6500石,换而言之,一年有近6500两银子收益。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的收益,若是年景不好,折半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即便折半,也足够林黛玉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了,更何况这十三万两只是林家所有财产的五六成罢了,苏州那边还有旧宅和田地,折算起来怕也有十万两吧。 毫无疑问,林黛玉就是个小富婆了,可惜在红楼原著中,林如海的遗产全部被贾琏打包回贾家了,虽说林黛玉每个月能领到二两银子月钱,日子却过得不能称心如意,想吃燕窝也不敢向厨房要,怕遭人嫌,最后还是宝钗送了她一些燕窝。 如今自然不同了,有贾环帮她安排好,银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每年有稳定的进项,经济独立,以后即便寄居在贾府,也不用看下人的面色,要吃啥穿啥,一个字——买!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刚盘完账,便听到外面传来脚踩积雪的咯吱声,外间的平儿哎哟一声:“林姑娘来。” 贾环闻言忙起身走出外间,果然见到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二人挟着一阵风雪闪了进来。林黛玉戴着一顶雪帽,披着鹤麾,足踏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肩上披着毛茸茸的坎肩,手里捧着一盏精致的玻璃灯,更显明眸皓齿,妩媚动人,宛若雪地出走出来的红粉佳人。 雪雁则提着一盏风灯跟在后面,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平儿赶忙上前接过黛玉手中的玻璃灯挂在墙上,又助其脱下雪帽和鹤麾,抖落身上的雪屑。 贾环忙到里间斟了一杯温热的黄酒送至林黛玉面前,一边道:“我这里正好温了酒,林姐姐趁着热热的喝一杯,驱一驱寒气。” 林黛玉也不客气,忙接过一饮而尽,这才吁出一口气,搓手跺脚道:“今晚可真冷啊!” 贾环略带责备地道:“刮风下雪还来这,仔细着凉了,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旧症复发,可不是顽的。” “你不让我来,偏要来!”林黛玉一边说一边往内间行去,这才是林怼怼本色,顶心又顶肺,正一叛逆少女。 贾环跟着走了进去,一边拂掉其发梢上那些残留的雪屑,苦笑道:“敢情林姐姐是来气我的。” 林黛心中一甜,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贾环刚才看过的账本,轻笑道:“真难为环弟了,堂堂乡试解元,劳你给我们家当掌柜,这么晚了还在盘账。” 贾环给随后跟进来的雪雁倒了一杯热酒,后者哎哟一声道:“怎么敢劳动三爷您,婢子会折福的。” 平儿笑道:“还在耍嘴皮子,再不喝一杯驱寒,若生病了那才折寿呢。” “好姐姐,你咒我呢!”雪雁笑嘻嘻地接过贾环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婢子托了姑娘的福了,才喝到三爷亲自斟的酒。” 这时林黛玉估计是看到账本上的数字,竟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有钱,她向来不太关心钱银的事,对物价也没什么概念,但十几万两银子的数目,还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贾环见状凑上前去,调侃道:“林姐姐财大气粗,看在本掌柜如此勤恳的份上,是不是应该加点工钱?” (本章完) 第405章 东窗事发 第405章 东窗事发 林黛玉噗嗤笑道:“加什么工钱,环弟若需要用银子,尽管拿去用便是了,反正我以后要穿什么用什么,环弟你都给我买来就好。” 平儿忙道:“那还了得,贾府里不知多少双眼盯着呢,林姑娘虽不在乎,但三爷若使了你的银子,岂不落人话柄?” 林黛玉不以为然道:“我自己的银子,喜欢给谁便给谁,就是扔到水里听个响,也与其他人不相干。” 平儿苦笑:“话虽说如此,但是人言可畏呀,姑娘固然可以不在乎,但是三爷了你的银子却是理亏了,说出去也不好听,若哪个眼红心黑的在老太太面前告上一状,说三爷借着给林姑爷办理后事之机,贪昧林家的钱财,岂不让三爷百口莫辩?纵然事后有姑娘出面澄清,人家也觉得是三爷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诱骗姑娘。” 林黛玉闻言不由俏脸微红,她如今一颗芳心全系贾环身上了,别说钱财这种身外物,就是自己的身心都是环弟的,倒没有考虑其他影响,此时听平儿提醒,这才意识在这件事上不能率性而为,点了点头道:“平儿姐姐说得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账以后还是我自己管吧。” 平儿松了口气道:“合该如此。”一边将贾环搁在椅背上的锦袄,重新替他披上,柔声道:“这会更冷了,三爷还是把衣服穿上了吧。” 林黛玉见状轻笑一声道:“好弟妹,你可真是环弟的贤内助,不像我家雪雁,呆头呆脑的,冷热不知。” 平儿顿时霞飞双颊,摇头苦笑道:“林姑娘这张嘴儿,我是真真招惹不起,罢了,我还是和雪雁到外间唠嗑去。”说完便拉着雪雁便往外间去。 雪雁笑嘻嘻地道:“平姨娘,咱们聊点什么好?” “小蹄子,我看你是皮痒了,难怪你主子说你呆头呆脑的,她那样损你,你还跟她一个鼻孔出气,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听着外间传来的打闹嘻笑声,贾环都禁不住笑了,林黛玉却乜了他一眼,让咱们的贾同学有点莫名其妙,莫非林姐姐这小醋坛子连平儿的醋也吃? “林姐姐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事?”贾环笑问道。 林黛玉其实并无事,纯粹只是忽然想跟贾环待一会罢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当然,作为女儿家的矜持,即便林黛玉这个封建礼教的“叛逆”者,也不好意思直接表现出来,所以来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借口,只见她取出一张清单道:“这是我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既有主子的,也有奴才的,明日环弟劳烦林管家帮忙采购一下。” 贾环一边接过清单,笑道:“我也正头痛准备礼物的事,如今倒正好拿林姐姐的来参详一下。” “别重了我的就行,特别是云儿的,若重了准让她笑话大半年。”林黛玉叮嘱道。 贾环好笑道:“谁让你以前老笑话云姐姐发音不准,把二哥哥说成爱哥哥,你这爱揭人短的毛病得改一改了。” 林黛玉脸上微热道:“我以后不笑话她就是了,偏生就你怕我得罪人似的。” 这时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雪打在窗纸上啪啪作响,两人十分默契地细听起来,炉内的炭火忽明忽灭,一种温暖而温馨的情绪笼罩两人,于是下意识地往对方靠了靠。 贾环用火钳往炉内加了两块火炭,轻声地道:“雪好像下大了,要不林姐姐别回去了,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宿吧。” 林黛玉顿时霞飞双颊,贾环知道对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们睡这里,我到书房睡。” 林黛玉赧然道:“那我也不能睡你房间里,让人瞧见,都成什么样了。”说完伸出纤指戳了贾环的额头一下,轻嗔道:“出的什么馊主意!” 贾环心神微荡,抓住林黛玉的袖子凑到鼻子底下,顿时闻到一股独特的幽香。 林黛玉两颊微微发烫,将袖子抽了回去,站起来道:“我要回去了。”说完有点慌乱地走出了内间。贾环暗汗,林姐姐不会以为我想干坏事吧,咳,我不是那样的人! ………… 这一天,京城同样刮着风雪,而且比扬州要大得多,傍晚时份,积雪已有近尺深。 此刻的王夫人正坐立不安,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因为往常这个时候,贾政肯定已经放衙回到家吃完晚饭了,但是今日却迟迟未归,就怕风雪太大,途中出了什么事故。 正当王夫人准备叫人出门找寻时,一名下人进来禀报道:“老爷回府了,轿子刚进了二门。” 王夫人闻言松了口气,急忙命人准备好热水,而驱寒的热鸡汤早在炉子上炖着了。 约莫半炷香时间,贾政便进了屋,金钏儿玉钏儿忙施礼上前,服侍贾政更衣换鞋,王夫人更是亲自端来了热鸡汤。 贾政将鸡汤一口饮尽,又走到火炉旁坐下,始觉身上渐渐暖和了,呵出一口热气道:“才十月中旬便下了一场如此大雪,只怕今年这冬天比往年要更冷。” “可不是,记得十月份下如此大雪,还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王夫人接话道,又小心翼翼地问:“老爷今日放衙似乎迟了些。” 贾政面色一沉,显得有点心事重重,良久才道:“王尚书(王子腾)被弹劾了。” 王夫人吃了一惊,忙问:“因何事?” 贾政沉声反问道:“王家翻修祖坟的事你可知晓?” 王夫人忐忑地点了点头道:“此事妾身倒是知道,难道我二兄被弹劾与翻修祖坟有关?” 贾政黑着脸道:“王家翻修的祖坟违制了,正好被金陵的监察御史焦芳得知,已经一本弹劾到皇上那儿了。” 王夫人面色微变,吃吃地道:“这事严重吗?” 贾政冷哼一声道:“可大可小,皇上已经责令锦衣卫驻金陵镇抚司衙门调查了,若事情属实……恐怕,唉,你那大兄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干出此等蠢事来,弄不好会把王家给葬送掉。” 王夫人颤声道:“修个祖坟而已,即便稍微有点逾越,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贾政冷斥道:“长发妇人,你懂几个道理,自古以来,因为修阴宅而遭到皇帝猜忌,最后葬送掉性命的大臣并不在少数,好在王尚书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如今已经主动请辞,并要求礼部彻查,但愿这招以退为进管用吧,否则王家就麻烦了。” 王夫人眼前一黑,差点便晕去,二兄王子腾是王家的顶梁柱,一旦倒了,那王家必然也是树倒猢孙散的局面。 (本章完) 第406章 半成品 第406章 半成品 第二天居然放晴了,乾盛七年的第一场冬雪来得急,去得也快,太阳出来一晒,便只剩下满地的泥水了,唯有阳光不到的阴暗处仍有少量的积雪在苟延残喘。 贾环把林之孝叫到跟前,将两张拟好的采购清单递给他,吩咐道:“这是我和林姑娘给府里准备的礼物,色色都在上面写着,你按照单子采买即可,不过别把账目弄混了,我还我,林姑娘还林姑娘的。” “奴才明白!”林之孝肃容道,心里对贾环评价也越发的高了,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林家上下都对贾环极为信任,而林姑娘对环三爷更是言听计从,所以贾环但凡有一点私心,轻易便能昧掉林家大笔钱财,但贾环并没有这样做,所有账目都公私分明,自己开支的那部份都是自掏腰包,实属难得。 “那你去吧,三天内搞定,本月十八日咱们便动身回京,但愿运河今年没那么早结冰,否则便麻烦了。”贾环挥了挥手道。 林之孝并没立即离开,而是欲言犹止,贾环见状便问道:“林管家还有其他事?” 林之孝小心翼翼地道:“给赵姨娘迁坟的事,环三爷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 贾环十分坚决地摇头道:“不必了,姨娘安身的地方是我亲自选的,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如今没必要再打扰她安息。” 林之孝不禁面有难色,贾环淡道:“我知道这是老太太和老爷交给你的差事,你是担心没办好,回府后无法向老太太和老爷交待。且放一百个心吧,此事我自然会当面向老太太和老爷说明,不会连累你受责的。” 林之孝见贾环态度坚决,情知无法改变对方主意了,只好放弃了,躬身施礼后退了出去。 贾环打发走了林之孝,便在平儿的服侍下换一身出行的装束,又去跟林黛玉打过招呼,这才带着石头等人骑马出了扬州城,直奔扬州卫的营地而去。 一般地方卫所的营地并不设在城中,毕竟城中空间有限,军队平时操练也没地方摆得开,而且卫所的官兵都是拖家带口的,所以,每个卫所都有一块专门的驻地,周边的田地也都一并划给卫所官兵耕种,让他们自给自足。 扬州卫的驻地在扬州城北五里,骑马的话,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且说贾环等人由扬州北门出了城,沿着泥泞的官道北行,正转过一处山坡,却见两匹马被系在道旁,石头一眼便认出其中一匹是铁虎的坐骑,奇道:“咦,这不是虎哥的坐骑吗?人上哪去了?” 贾环游目四望,忽见山坡下的田梗上有两人在走动,但由于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面貌,但其中一人的体形一看就是铁虎无疑。 石头双手荷在嘴边,正准备叫喊,却被贾环制止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支单筒望远镜,正是当初从红胡子罗尔手中缴获的那支,镜筒是由铜制的,可以伸缩调整焦距,十分精致。 贾环举起望镜凑到眼底下,缓缓地调整焦距,远处的景物便被拉近了,只见铁虎那小子正爬上山坡底部的一株老梅树,树上粉红的早梅已然凌风怒放了。 贾环稍微移动了一下角度,便见一名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站在树下,似乎正在跟树上的铁虎说着什么,那女子身形窈窕,上围傲人,面容姣好,赫然正是秦红玉。 贾环不由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好家伙,虎子的效率挺高嘛,这都采上野了!” 石头这小子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道:“三爷,让我也看看。” 贾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单筒望远镜递给了石头,这小子接过一看,表情精彩了,啧啧地道:“我勒个过去,这是虎哥吗?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原来虎哥如此闷骚,嘿嘿,好一对狗男女。” 沐野和金宝对视一眼,心中也燃烧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争先恐后地凑上前道:“刑爷,也给我们瞧瞧吧,虎爷到底干啥了?” 石头咳了一声道:“没干啥,也没什么好看的。” 沐野翻了个白眼道:“那刑爷自己为什么偷看?” “就是!”金宝不满地嘀咕道。 贾环将单筒望远镜从石头手中拿了回来,收入怀中,微笑道:“走吧!”说完便策马驰了开去。 石头等人连忙跟上,很快,众人便到了扬州卫的营门外,把门的士兵自然都认得贾环,立即便打开营门放行了,还热心地把众人的坐骑牵到马厩中照料。 贾环进了营区便驾轻就熟地往兵器作坊的方向走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立国之初,大晋对兵器的管理极为严格,只有隶属于内监的兵仗局,以及隶属于兵部的军器局可以锻造兵器,军中的武器基本上出于这两个机构,后来才渐渐放宽了,原本只能简单维修兵器的地方卫所,也可以根据自身需要打造适量的兵器了。所以大晋的地方卫所,基本都有属于自己的兵器作坊,扬州卫自然也不例外了。 曼达琳显然是个行动派,自从那晚贾环让她一个月内造出燧发枪,她一头便扎进去了,吃住都待在扬州卫的营地中,终日泡在作坊里叮叮当当地捣搞个不停,至今已有半月余了,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贾环来看望过几次,眼见这洋婢浑身污垢,大冷天的亲自抡大锤,抡得浑身湿透的样子,贾环瞠目结舌之余,自然还有点过意不去,好心上前嘘寒问暖一番,结果竟被这洋妞儿嫌碍事,直接撵了出来! 贾环非但不生气,反而对曼达琳这种全身投入的状态十分赞赏。这世上的人多如牛毛,但绝大部份都是平庸之辈,聪明人只是极少一撮,然而聪明并不代表成功,真正能取得成功的,往往是曼达琳这种能够全身心投入的工作狂。所以,贾环一见曼达琳这种状态,便知道燧发枪肯定能做出来,没跑了,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刚来到卫所的兵器作坊外面,便见几名工匠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贾环来过几次,自然认得这些工匠,奇道:“你们跑什么?” “曼姑娘要试枪了,嘿嘿,环三爷你懂的!”一名眼角还包着绷带的工匠陪笑着道。 贾环这才留意到这几名工匠都用绷带包着眼,要么是左眼,要么就是右眼,不由暗暗纳闷。 “喂,回来,你们跑什么,胆小鬼,我保证这次不会炸膛。”曼达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而那几名工匠听到则溜得更快了,片刻便没了影。 “太夸张了吧,有那么吓人吗?”贾环一边想,一边加快脚步迈进了坊门,结果与正在追出来的曼达琳撞了个满怀——嘭! “哎——哟!”两人均闷哼一声,唯一的区别是贾环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额角,而曼达琳则捂着自己的嘴。 原来曼达琳近一米八的个头,贾环目前比她矮上不少,额头刚好到前者的鼻子下方,冷不丁地撞在一起,自然曼达琳更加受伤了。“好——疼!”曼达琳痛得蹲在地上,眼泪在眶内打转,表情十分痛苦。 贾环忙蹲下来,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关心地道:“快让我瞧瞧,伤哪了?” 沐野和金宝面面相觑,石头想笑又不敢笑,朝沐金二人使了个眼色,悄然后退出门外,免得场面过于尴尬。 这时曼达琳总算缓过来,松开捂住嘴儿的手,表情委屈巴巴的。贾环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道:“没事,只是嘴唇破了点皮。” 曼达琳见到贾环额上两只清晰的门牙印,自己也是忍俊不禁,伸手给贾环揉了揉额头,歉然问道:“痛吗?” 贾环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对了,可是燧发枪造好了?” 曼达琳骄傲地一挺胸,从腰间的枪套抽出一柄短枪来往前一指,然后绕着食指转了个枪,重新插回枪套中,动作干净利索,英姿飒爽,一看就是练过的。 贾环激动地道:“快拿来我看看。” 曼达琳将短枪递给贾环,后者接过仔细地端详起来,只见这是一把单管的短枪,枪把部份是木制的,枪管则是熟铁所制,比自己那把转轮式的双管短枪轻巧得多,关键这玩儿是采用燧石撞击发火的,不再需要钢轮和发条,只需将带有弹簧的击锤拉起,再扣动板机就能击发。 如此一来,不仅更加方便快捷,还大大降低了制作难度和成本,普及起来自然更有优势,就目前的技术而言,燧发枪应该是最先进的火枪了,而贾环前世作为一名考古专业的学霸,自然明白这玩意的巨大意义。倘若大晋的军队大规模装备燧发枪,再加上可以快速填装的纸壳弹药,绝对能打得满清铁骑满地找牙,届时满清别说入关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地盘还另说呢。 曼达琳见贾环如此喜欢,心里也十分高兴,只觉这大半个月来的辛苦都值了,提议道:“贾,你要不要试用一下?” 当然是要试的,俗语说得好,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不是? 于是贾环熟练地往枪管里填装火药,又往火门里倒了一些药引,然后将夹有燧石的击锤拉起。 曼达琳眨泛异彩道:“贾,莫非你以前用过燧发枪?” 贾环摇了摇头笑道:“虽然是第一次用,但是原理我都懂,自然一看就会。” 贾环一边说着,一边潇洒地举起枪,瞄准十米外的靶子,正要扣动板机击发,曼达琳却叫道:“等一下。” 然后飞快地从旁边的工具箱中取出一张面罩帮贾环戴上,这才放心地道:“好了!” 贾环顿感不妙,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三个戴着眼罩的工匠,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道:“曼达琳,你这枪……不会炸膛吧?” 曼达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会,不过经过我反复改良后,现在炸膛的几率已经很低了。” “多低?” “噢,那可说不准,要经过大量的测试才能获得可靠的数据,不过你放心,十枪之内炸掉的概率不足半成,十枪之后最好清理一下积炭,否则炸膛的可能会显著提高。” 贾环闻言稍稍放心来,十枪之内炸膛率不足半成,应该没那么倒霉吧,于是大胆扣动了板机, 随着击锤落下,燧石在弹簧的带动下,重重地击打在火门的边缘,激起的火星成功引燃火药,砰的一声枪响,十米外的枪靶应声被击中。 “好!” “三爷好枪法!”石头和沐野等人齐声喝彩,纷纷送上香屁。 贾环再次填装弹药,拉起击锤扣动板机,结果嗖的一声,那击锤竟然飞了出去,众人不由傻了眼。 贾环仔细一瞧,原来是弹簧断了,曼达琳懊恼地道:“又是这个问题,弹簧的强度够了,但是韧性不行。” 贾环皱眉道:“再怎么不行,也不至于这么差吧?用两次就断了?” 曼达琳摇头道:“这弹簧我自己击发过上百次了,之前也断过几根了,寿命都在一百次左右。” 贾环闻言松了口气道:“那还差不多。” “差远了,我们欧罗巴的弹簧能击发上千次以上。” 贾环吃惊道:“那确实差得太远了,曼达琳,你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吗?” 曼达琳沉思道:“应该是冶炼技术的问题,这个我也不是很懂。” “会不是是纯度不够?”贾环还记得当初上化学课时,老师说过铁的韧性取决纯度,如果含炭杂质高,铁便越脆,炭杂质越少,那就越柔韧。 曼达琳耸肩道:“也许吧,也有可能往里面掺了别的东西,贾,抱歉,我的专业不是这个。” 贾环微笑道:“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冶炼本来就是一门复杂而高深的学问,弹簧以后再慢慢改良吧。” 如果只是用来防身,百来次的使用寿命已经足够了,但要大规模装备军队,那还得好好琢磨才行。 (本章完) 第407章 拿下 第407章 拿下 重新更换了弹簧后,贾环又试射了十数枪,并未发生炸膛的情况,就是积灰有点严重,十枪左右便得清理一次火门和枪管,这是前装弹式火枪的通病,无论是老式火铳,抑或是火绳枪,还是钢轮式打火,均避免不了这个问题,直到撞针式击发,以及封装子弹出现,才解决了积炭问题。 不过总的来说,除了弹簧耐用性方面的缺陷,贾环对这把新式燧发枪还是相当满意的,不仅轻巧方便,射程也不比自己那把钢轮式双管短枪差,关键是技术和成本方面拥有巨大优势,适合大规模装备军队。 至于弹簧耐用性差这个缺陷,涉及到冶炼方面的专业知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只能日后再慢慢摸索改进了。 曼达琳的临时住处就在作坊内,一间十平方不到的房间,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工作台,基本就没什么空间了,所以贾环只能坐在床上,而曼达琳则心情愉快地收拾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图纸和零件,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终于可以回家了,曼达琳此刻的心情美美的,虽然是军人出身,但她厌恶战争,特别是目睹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战友殒身在敌人炮火下的惨烈景象后,她更是排斥战争。 在她成为敌人阶下囚的那段日子里,她几乎每晚都会做恶梦,在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惨烈的海战,亲眼看着自己的座船被数枚重炮击中,舰长父亲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众多战友的残骸,随同燃烧的战船沉入深不可测的大海…… 战争给身体带来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带给心灵造成的创伤却是伴随终身的,即便漫长的时间能冲淡恐惧和悲伤,但记忆永远也抹不掉。是的,曼达琳厌恶战争,所以也十分排斥制造杀人武器,要不是贾环要求,她是不会出手制造这把燧发枪的。 曼达琳以前觉得大晋的女人可怜,没有自由,但如今她反而有点喜欢上这种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平静安逸,种养草,做做针线,得空大家聚在一起闲聊家常,弹琴弄箫,远离战争,多好! “好啦,收拾完了,贾,咱们走吧,我要去骑马,我要吃宫爆鸡丁,噢耶!”曼达琳举起双手伸了长长的懒腰,然后原地转了个圈。 看着眼前扎着高马尾,亭亭玉立的金发少女,贾环的心里仿佛也洒进了一缕灿烂的阳光,瞬间元气满满的,笑道:“马上安排!” 曼达琳欢呼一声,一个饿虎扑食,竟把贾环扑翻在床上,并以很不淑女的姿势坐在其身上。 这动作过于生猛,贾同学吓了一跳,提醒道:“石头他们还在外面等着。” 曼达琳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轻嘘了一声,眼神妩媚地低声道:“贾,燧发枪我做出来了,你该如何奖励我?” “不是说了,马上安排吗?”贾环装傻道。 曼达琳扭了扭身子,鼓着香腮撒娇道:“还不够,我要更多奖励。” 贾环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就要把持不住化身为月夜狼人,肆意侵入当方的领地了。 然而曼达琳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还在那左扭右扭的,士可忍孰不可忍呀,贾环一翻身便将这胆大包天的洋婢给放倒在身下…… 作坊外的院子,石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柄小斧,沐野蹲在地上看一群蚂蚁搬东西,金宝这货则坐在旁边抠脚丫,一边抠一边道:“咋这么久,我记得曼姑娘的行李好像不多呀,早该收拾完了,要不咱们催一下?” 沐野头也不抬地道:“催你大爷,没点眼力劲,等着得了。” “咦,小沐你听,什么声音?”金宝忽然听到屋内似有古怪的声音传出,忙穿上鞋子便欲上前细听。 沐野一把将这货揪了回来,低声笑骂道:“滚回来,你这个憨货,三爷的墙跟你也敢听。” 金宝这才后知后觉,吐了吐舌头找补道:“我只是担心三爷有危险罢了。” “危险你大爷,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沐野机灵地揪着金宝走出了作坊的院门,而石头早就先一步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沐野等人犹豫着该不该返回院子中时,却见铁虎威风凛凛地往这边走来,就他那两米多高的个头,壮实得像头猛虎的体形,光是两手空空地向你走来,依旧压迫感满满。 “石头,三爷在哪?你们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铁虎一边打招呼,一边走到众人跟前。 石头揶揄道:“虎哥正忙着采掏鸟的,可不敢打扰。” 铁虎翻了个白眼道:“什么乱出八槽,懒得理你这小子。”说完便往作坊内走去。沐野和金宝赶忙横身拦在门口,铁虎愕了一下,皱眉道:“你们俩作甚?还想跟俺练练?” 沐野笑道:“虎爷别误会,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捋您的虎须啊。” “那还不滚开,俺找三爷有事。”铁虎说完便要将两人扒拉到一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停下脚步低声道:“三爷在作甚?你们咋都在外面候着?” 沐野和金宝没有作声,只是眼神暧昧地往里面呶了呶嘴,铁虎虽然表面粗野,实则是胆大心细之人,顿时便意会了,收脚退了回来。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贾环和曼达琳终于从作坊内走出来了,后者原本是一身短打妆扮的,如今已经换回了传统的女式衣裙,似乎还刚刚洗过澡来,水嫩的皮肤白里透红,娇艳欲滴,一头金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既有中式的古典优雅,又充满了青春活力气息。 曼达琳本来就长着一张天使面孔,魔鬼般的身材,此刻刚获得雨露润泽,更是绽放出惊人的美丽,饶是铁虎等人经常见着的,此刻也觉惊艳无比,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见过三爷,曼姨娘!”金宝这货憨憨地施礼道。 沐野愕了一下,行啊,你小子平时憨里憨气的,拍起马屁来倒是倒比闪电还快,忙也躬身施礼道:“见过三爷,曼姨娘。” 饶是贾环的脸皮不薄,此时也禁不住脸上有些发烫,惭愧惭愧,终究还是没忍住擦枪走火了,其实倒没什么,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时间地点实在有点尴尬,不过……反而挺刺激的,那滋味简直……回味无穷。 “咳,虎子多早晚来的!”贾环轻咳一声。 铁虎忙道:“刚来刚来,那个……曼姑娘的燧发枪可是造好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算是造好了吧,此处不便,回头再跟你细说,小沐,去借一辆马车来,曼姑娘今天不想骑马。” 曼达琳不由霞飞双颊,就在不久前,她还宣称要骑马呢,如今却是骑不得了,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刚刚雨露初承,竟然逞强要来个梅开两朵,这下尝到苦头了,连走路都还有点不便,试问哪里骑得马。 很快,沐野便从卫所里借来了一辆马车,贾环体贴地将曼达扶了上车,这才将铁虎招呼到一边,问道:“找我有事?” 铁虎竟然支支吾吾的,贾环一见便道:“是秦当家让你来的吧?” 铁虎讪讪一笑道:“三爷果然料事如神。” “得了,少给我戴高帽,她现在在哪?”贾环问道。 铁虎忙道:“在营外,其实红儿今日来卫里是要领取一批兵器的,听说三爷刚好也在此,便想跟三爷你聊聊开办船场的事。” “呕,连红儿都叫上了,你们啥时候勾搭上的?”石头故作干呕状。 “小屁孩一边去!”铁虎飞起一脚把石头赶走。 “你小子可以啊,动作真够快的,这么快就拿下了。”贾环不轻不重地击一锤铁虎的胸口,笑道。 铁虎咧嘴嘿嘿一笑,略有得色地道:“必须的,岂能给三爷你丢脸。” 贾环哈哈一笑道:“行,那咱们赶紧出营去。”说完便转身来到坐骑前登鞍上马。 铁虎和石头等人也连忙上了马,一行人策马往营门方向一溜小跑而去,金宝则负责赶车跟在后面。 (本章完) 第408章 你先救谁? 第408章 你先救谁? 贾环等人出了营门,果见秦红玉领着数十名手下在那等候,这些手下刚领到了崭新的制式兵器,一个个兴高采烈,爱不惜手的,就跟娶了新媳妇一般。 话说秦红玉这批人原是海盗出身,如今被朝廷收编,也算是吃上皇粮的公职人员了,以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兵器自然都得上缴,并且按照巡检司的标准配备武器,火器什么的却是不能再用了。 且说秦红玉见到贾环等人出来,立即便大步迎上前,豪爽地拱手道:“环三爷请了!” 贾环瞥了一眼秦红发髻上簪着的那一枝梅,心想这定是铁虎摘的那枝,指不定还是这小子亲自帮她簪上的,看来确是拿下了,牛啊,只不知铁虎这小子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把这只母老虎泡到手的。 “秦巡检请了!”贾环翻身下马,微笑着拱手回礼。 秦红玉却转身对着身后的弟兄大声道:“都愣着作甚?给环三爷见礼啊,你们这帮兔崽子以后喝稀还是吃稠,就看环三爷的了。” 秦红玉那帮弟兄立即呼啦地围了上来,作揖的作揖,打躬的打躬,甚至还有人跪倒叩头的,这个说“参见环三爷”,那个说“环三爷万福”,“环三爷吉祥”,乱哄哄的让人头大。 “好了,都退下吧,你们的心意,环三爷都收到了,别在这里碍事。”秦红玉一挥手,这些家伙便又呼啦的退了下去。 贾环不动声色看了铁虎一眼,然后笑道:“秦巡检闹的是哪一出?” 秦红玉悻悻地道:“我手底下连同妇孺统共有近三百多人,本以为官府会管,结果他们竟然只给30个名额,连一成都不到,又不能重操旧业,去干那无本的买卖,教我如何养活这么多人?” 原来大晋的巡检司,一般是10到30人左右,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换而言之,官府已经将独龙岛巡检司的人员配额给到最大了,可是秦红玉麾下的人手却有三百多人,这就意味着除了30个正式编制人员,其他人都没有粮饷,只能自食其力,自己养活自己。 这就难怪秦红玉会如此火急火燎地找到贾环了,如今她管着三百多人的吃喝拉撒,又不能重操旧业,每日却是钱如流水,手里那点积蓄如何经得起如此消耗,顶多还能支撑一两个月。 偏偏如今天又入冬了,即便回到独龙岛开荒种地,也种不出粮食来,至少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播种,然后半年左右才有收成,试问这大半年时间,如何养活这几百人?光靠打渔显然是不行的。 贾环听完秦红玉述说,不由皱起了剑眉,自语道:“这确实难办呀……” 秦红玉朝铁虎偷偷使了个求助的眼神,后者精神一振,知道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轻咳了一声道:“三爷不是准备在独龙岛建船场吗?要不先预支几个月工钱给红儿应急,等明年开春后岛上种上粮食,慢慢就能挺过来了。” 贾环故作为难地道:“船场的事,十画还没一撇呢,得等我将薛家在金陵那船场买下来盘活了,打通了销路,然后才能在独龙岛建新的船场,最快也得一年半载。” 秦红玉闻言急了,别说一年半载,只怕还没到过年,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便得饿死一大批了,忙用恳求的语气地道:“反正船场迟早都要建的,环三爷先预支几个月工钱,到时等建船场时再抵扣如何?” 贾环笑着摇头道:“秦当家怕是没做过生意吧?这工还没开,哪有让老板先给工钱的,还是先给几个月工钱,哪有这门子道理,做生意可不是开善堂。” 秦红玉微窘道:“我确实没有做过生意,但是正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环三爷总不能只讲利益,一点义气也不讲吧?” 铁虎面色一沉,斥道:“闭嘴,你怎么跟三爷讲话的。” 秦红玉错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铁虎会如此厉声喝斥自己,气得扭头大步走了开去,贾环见状更是稀奇了,禁不住向铁虎竖起了大拇指,看来秦红玉这头母老虎真被这小子驯服了,当众遭到喝斥竟然没有发飙,要是以往,早就拉开架势嚷嚷着要单挑了。 铁虎嘿嘿一笑,低声道:“三爷放心,俺待会就哄好她,这预支工钱的事您看……?” 贾环拍了拍铁虎的肩头笑道:“自然没有问题,回头到府里拿银子,不过我事先声明了,你小子得把这头虎老母给拿捏住了,别让她闹出乱子来,独龙岛的船场对咱们十分重要。” 铁虎正容道:“三爷放心,红儿很听我的话的,当然,我对红儿也是认真的。” 贾环点头道:“那就最好,要不然总感觉咱哥俩合伙演这一出有点卑鄙,咳,虎子,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我跟秦红玉同时掉进海里,你先救谁?” 铁虎正义凛然地道:“当然先救三爷你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衣服没了可以再买,兄弟没了就没了。” “好兄弟!”贾环感动地拍了拍铁虎的肩头,后者咧了咧嘴道:“三爷,那我去哄她了!”“去吧!”贾环一挥手,翻身上马,与石头等人径自驰了开去。 铁虎目送着贾环等人走远,这才走到秦红玉身后,轻咳了一声道:“红儿!” 秦红玉抬手便把发髻上那支梅拨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然后气呼呼地快步走了开去。 铁虎连忙追了上去,待到其他人视线不及处,这才从身后一把将秦红玉抱住,柔声道:“红儿,你还在生我的气?” “撒手!”秦红玉怒道。 “你不生气了我才撒手!”铁虎无耻地道。 秦红玉娇喝一声,猛地发力使了个背摔,将铁虎从头顶甩飞出去,然而后者显然早有准备,凌空一个翻转,非但没有摔得七得七荤八素的,反而稳稳地落地,甚至将秦红玉横抱在怀中。 秦红玉挣扎了半天,愣是脱不开来,只能眼圈一红,哭道:“你就会欺负我。” 铁虎叫屈道:“俺哪里欺负你了?” “还说没有,你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我,让我下不了台。” 铁虎歉然道:“刚才是俺不对,俺跟你赔不是了,但是红儿你想想,三爷对我有恩,我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是沾了三爷的光,如果换着是我对你的义父不敬,你会不会生气?” 秦红玉顿时垂下头默不作声,气势明显也弱了下去。 铁虎趁热打铁道:“更何况你如今还有求于三爷,试问哪有你这般求人的。” 秦红玉冷哼道:“如果早知贾环如此小气吝啬,姑奶奶也懒得求他呢,以前看他还好,对素不相识的小圆圆也能伸出援手,敢情我以前错看了。” 铁虎摇头道:“谁说三爷小气了,俺当年认识三爷没多久,向他借钱,他问都不问便把所有积蓄都给了我。” “真的假的,那他为什么不肯帮我?还斤斤计较地说了一大堆!” “三爷不是计较,而是手头没那么多钱呀,你知道买下薛家那船场要多少银子吗?两万两啊,三爷还得向林姑娘借支一万两才付得起,你一时间让他预支上千两银子工钱,他哪里拿得出来!” 秦红玉脸上一红,哎哟一声道:“敢情是我误会他了,你怎么不早说?” 铁虎无奈到:“这不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嘛,谁知你这么爆脾气!” 秦红玉不好意思地道:“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找他道歉去?” 铁虎一挺胸道:“不用了,三爷没你想的小肚鸡肠,而且我已经替你道过歉了,三爷还答应了预支给你三个月工钱呢。” 秦红玉闻言又惊又喜,脱口道:“当真,嗯,虎哥,谢谢你!” “谢啥,谁让你是我的女人,不帮你帮谁?” 秦红又羞又喜,飞快地在铁虎脸上香了一口,问道:“虎哥,如果我和环三爷同时掉海里,你先救谁?” (本章完) 第409章 捡到宝了(两章合一) 第409章 捡到宝了(两章合一) 铁虎心里咯噔一下,咋又是这种问题,支吾道:“你和三爷为何会同时掉进海里了?这也忒巧了些,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反正你不用管,你回答先救谁就行了。”秦红玉目光期待地看着铁虎,表情还明显有点紧张。 铁虎一拍胸口,大声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先救红儿你了,自己媳妇自个儿疼,对了,三爷他会游水,而且他身边肯定还有其他人随从,譬如石头,石头肯定会救三爷的。” “那如果贾环不会游水,身边刚好又没其他随从呢?”秦红玉对铁虎的回答显然不太满意,继续叠加假设。 铁虎没好气地道:“又屁股痒了是吧?哪来那么多如果?果真俗语说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是得再收拾一顿。” 铁虎说着一沉腰,单膝着地半蹲,将秦红趴放在大腿上,对着那高高撅起的浑圆便啪啪啪地打了几下,声音清脆,荡气回肠。 秦红玉登时被打得满脸绯红,眉目如丝,浑身苏软,咬着牙嚷道:“臭铁虎,你死定了,姑奶奶饶不了你……啊!啊!啊!” 铁虎对着那八月十五又是啪啪啪地打了几巴掌,每打一下,秦红玉便发出一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叫唤,倒像是三分痛苦,七分愉悦。 原来啊,正如一些人的某个部位会特别敏感,轻轻挠一下便会笑个不停,而秦红玉的屁股正是其敏感区域,而且敏感度还极高。 说来好笑,铁虎这小子自从看上了秦红玉,一直琢磨着该如何下手,他自问要长相没有长相,要学问没有学问,三爷那套诗情画意,前月下,自己肯定是学不来的,只有这一身武艺和力气引以为傲,正好秦红玉这女土匪也是武功高强之辈,巾帼不让须眉,生性要强而不轻易服人。 于是铁虎干脆便把秦红玉约出来干架,并且声言若对方输了,便给自己当媳妇,若是自己输了就给对方当小弟,从此言听计从,作牛作马。 嗯,习武的粗人就是如此直率! 秦红玉自然知道铁虎厉害,但又受不得激,于是便跟铁虎干了一架,结果不言而喻了,但是秦红玉也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铁虎赢得并不轻松,身上挨了好几下,越打越是上火,最终凭借力气上的优势把秦红玉按在地上噼噼啪啪地暴打了一顿屁股。 岂料这一打竟打出了奇效,刚才还喊打喊杀,生猛得跟头母豹一般的女土匪头子竟然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小绵羊。 秦红玉本来就模样姣好,身材傲人,这时被揍得面红耳赤,目泛秋波,铁虎这牲口顿时勾得意念大动,霸气地道:“你输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俺媳妇!” 然后便趴了上去肆意地动作起来,前者虽然羞急,但也信守承诺,竟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啧啧,只能说江湖儿女果然豪爽,这办事效率真是杠杠的。 事实上,秦红玉对铁虎也是早有好感,她的性格本来就崇拜强者,也正因如此,当初独龙岛上的众多追求者,她一个也瞧不上眼,因为这些人都打不过她,她宁愿一直单着,也不愿委身于一个比自己弱的男人。 而铁虎虽然相貌不英俊,但生得高大威武,一身武艺强悍之极,连亢大勇这疯子也不是他对手,独龙岛上的土匪更是畏之如虎,听到铁虎的名字也闻风丧胆,所以秦红玉早就想跟铁虎痛痛快地打一场。 结果铁虎竟然主动找上门来约架,还提出了输赢的条件,所以秦红玉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然后呢,这一架打得天昏地暗,从站着打到躺着打,从正距离打到负距离,最后秦姑奶奶不仅打输了,连身子也输给了铁虎这头牲口。 言归正传,且说铁虎驾轻就熟地拿捏了秦红玉的弱点,对着八月十五又打了几下,笑道:“彪婆娘,还跟俺挺腰子,反天了你,还敢不敢?敢不敢?” 秦红玉被治得死死的,最后只能求饶道:“奴家再也不敢了,虎哥你饶了我吧!” 铁虎这才把秦红玉放了,又卿卿我我一阵子,这才手拉着手,状态亲密地从隐蔽处走出来,而秦红玉那些手下对此似乎见惯不怪了,只向两人行礼。 “红儿你先带人回码头,我回头找三爷拿到钱,便送到船上去。”铁虎吩咐道 秦红玉点了点头,带着数十名手下便离开了扬州卫的营地。 铁虎目送着秦红玉一行人走远,这才返回了营地,却迎面遇上了百户左大寿,后者凑到其耳边低声道:“虎爷,刚收到公文,朝廷指派的新头儿三日后到任,其余缺职估计很快也会补上。” 铁虎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忙去吧。” 话说自从扬州卫前任指挥使戴立垮台后,全卫千户以上的军官都被拿下了,甚至千户以下的中低层军官也被捋掉了不少,所以,铁虎这个新任的千户目前实际上就是扬州卫的话事人,否则贾环想借用扬州卫的作坊来研发火器,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 毕竟贾环现在还是白身一个,无官无职,而大晋对火器的管控相当严格的,私藏火器都是重罪,更何况是不经朝廷批准,私自偷偷研发新式火器了! 如今朝廷指派的新任指挥使就要到任了,铁虎这个千户自然不能再大权独揽,幸而贾环的燧发枪也造好了,倒是不受影响,只不过铁虎有点头疼而已,毕竟这段时间老大当习惯了,上头突然空降了一名新老大,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 再说贾环和曼达琳回到府中,后者见到迎出屋来的俏平儿,顿时欢呼一声,扑上前热情地抱住前者道:“平儿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平儿显然还不太习惯西洋人直率的情感表达方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甜笑着拍了拍曼达琳的后背道:“曼妹妹辛苦了,快进屋去吧,刚下过雪,外面冷呢!” “确实有点冷,对了,家里可还有葡萄酒?”曼达琳一边搓手跺脚,一边问道。 平儿点头道:“自然有的,知道你爱喝,我都给你留着呢,待会便给你温上吧。” 曼达琳又是一声欢呼,拉着平儿的手喜滋滋地道:“平儿姐姐你太好了,我爱你。” 眼看着二女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去,贾环甚是欣慰,也正准备进屋,一名老婆子却拄着拐仗走了进来,行礼道:“环三爷万福!” 贾环忙道:“张嬷嬷,您老怎么来了?可是林姐姐有事找我?” 张嬷嬷咧着缺了几颗牙的嘴,呵呵笑道:“不是,老身刚才在二门碰到了一个小子,正好找不到人传话,便让老身帮忙给环三爷带句话,说外头有两个洋人官儿求见,问您到底要不要见一见。” “洋人官儿?还是两个?”贾环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对方不曾自报身份么?” 张嬷嬷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态,片刻才道:“好像叫什么杏仁,什么萝卜什么的。” 贾环哭笑不得,只好道:“我知道了,待会就出去见客,噢对了,张嬷嬷进屋里稍坐吧,让平儿侍候您。” 张嬷嬷摆手道:“不了,老身还得去给姑娘请安呢,下次吧。”说完便慢腾腾地转身行了出去。 原来这位张嬷嬷乃林家的老仆,侍候过三代的主子,可谓劳苦功高,就连林黛玉对她也十分恭敬,如今年届七十了,膝下无儿无女,根本没地方可去,所以尽管大部份下人都被遣散了,但这么张嬷嬷却留了一下来。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进屋后放下曼达琳的包袱,跟平儿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匆匆往前面客厅去了。 半途上正好遇上管家萧磊,一问才知是海门县令陆仁嘉前来拜访,同来的还有两名西洋人。 贾环闻言便猜知了一个大概,估计是荷兰人红胡子罗尔来了。果然,当贾环赶到客厅,一进门便见到穿着七品官袍的海门县令陆仁嘉,还有红胡子罗尔,以及罗尔的大副戈登,很明显,定是戈登带着赎金来赎罗尔了,才过去了几个月时间,动作倒是挺快的,比自己预想的要早。 “下官见过环三爷!”陆仁嘉一见贾环,立即便上前恭敬地行礼。 贾环连忙回礼道:“不敢,陆县令不必多礼,请坐!” 话说陆仁嘉原本是盐城县的县令,后来被林如海一纸调令调到了海门县,如今在海门县令这职位上倒是干得有声有色的,上过月还赶来扬州祭奠过林如海。 “贾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红胡子罗尔十分绅士地朝着贾环行了一个抚胸礼。 贾环微笑道:“数月不见,罗尔阁下不仅汉话说得更熟练了,好像还胖了些,看来咱们大晋的伙食很对阁下胃口。” 罗尔摇着头道:“不不不,我这是压力太大,营养吸收不好,虚胖而已,幸好,现在我的大副已经把二十门火炮和两万两银子送来了,还望贾公子信守承诺,放我们离开。” 贾环转首问陆仁嘉:“陆县令,那二十门火炮可都验收了?” 陆仁嘉连忙道:“下官按照环三爷当初的吩咐,二十门炮都试射过,质量绝对没有问题,两万两银子也都点清了,一分不少。” 贾环闻言微笑道:“既然如此,那罗尔阁下你可以离开大晋了,不过我还是要给罗尔阁下一个忠告,做生意便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若在我大晋沿海作奸犯科,损害我大晋军民利益,下次必取尔等性命。” 罗尔面色微变,心中暗恨,笑道:“我们荷兰人做生意一直都遵守所在国的法律,上次与贾公子发生冲突只是误会罢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贾环点头道:“那就最好了,陆县令!” “下官在!” “劳烦你辛苦一趟,护送罗尔阁下回海门县,并且确保他们安全出海。” 潜台词便是给我盯好了,莫让这荷兰人搞妖蛾子,要亲自押送出海去。 陆仁嘉肃容道:“下官明白,请环三爷放心。” 本来呢,贾环的权力来自于林如海,如今林如海已经归天,贾环自然也失去了靠山,陆仁嘉完全可以全权处理此事,不需征得贾环批准,但他还是巴巴跑来扬州一趟,恭恭敬敬地向贾环请示。 无他,不过是看好贾环的巨大潜力罢了! 陆仁嘉跟贾环接触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算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在陆仁嘉眼中,贾环这小子年纪虽轻,却果敢而狠辣,有枭雄之恣,当初大家被困在乌石村的破祠堂中,陆仁嘉与贾环一起摸黑突围求援,贾环短兵相接,连干掉数名海盗与倭寇,他可是亲眼目睹的,后来贾环更是单枪匹马跑到云梯关千户所,成功请来了救兵解救大家,其果敢和机智可见一斑。 从那时起,陆仁嘉便觉得贾环此子了不得,后来贾环更是代替林如海挂巡抚印信,一举将亢大勇一伙海盗剿灭,展现出惊人的领军能力,关键这小子才十来岁便如此妖孽,天知道他日后的上限在哪? 这不,上个月南直隶乡放榜,贾环直接便摘下了头名解元,简直是文武双全的天才,试问这样的人物,现在不巴结,什么时候才巴结?不仅要巴结,还要用力抱紧大腿呢! 前文便提到过,陆仁嘉只是举人出身,这辈子做到县令已经是天板了,只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陆仁嘉自然还是想继续往上爬的,别的高官马屁他够不着,如今趁着贾环还没发迹,自己还是能够一够的,现在不抱大腿,等这小子一飞冲天后,自己想抱就难了。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正准备把红胡子罗尔打发走,对方却似乎并不想走。 “贾公子,我还有件事想单独跟阁下商量一下,您看可方便?”红胡子罗尔瞥了一眼陆县令。 陆仁嘉倒也识趣,施礼道:“环三爷,下官先行告退!”说完便退了出大厅。 贾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笑道:“罗尔阁下,如果是关于自由贸易的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贾环只是一介书生,没有能力决定得了,你还是让贵国总统派出使节,直接进京去谈吧。” 红胡子罗尔摆手道:“不不不,不是贸易的事,是这样的,贾公子可否把曼达琳还给在下?或者在下可以银子买回来。” 贾环剑眉一挑,问道:“为何?” 罗尔目光闪烁,支吾道:“此女容貌身材均是极品,即便是在欧罗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我打算将此女作为礼物,送给一名十分重要的大人物。” “哦,是什么大人物?”贾环不动声地问。 “这个不便透露,贾公子若肯将曼达琳还给在下,在下愿意出一百两金子,另外再附赠两名波斯美女,这两名波斯美女的容貌不输曼达琳,而且还能歌善舞,极擅长服侍男人,只要品尝过,保证贾公子欲罢不能。”罗尔目光暧昧地引诱道。 贾环哂笑道:“既然如此,罗尔阁下何不将这两名波斯美女送给那位大人物?” 罗尔面色微僵,讪笑道:“那位大人的嗜好有点特殊,曼达琳应该更合他口味。” 贾环淡道:“巧了,曼达琳也很合我的胃口。” 罗尔摇着头道:“女人就跟食物一样,即便再美味,总也会吃腻,贾公子已经享用了数月,何不换点新鲜口味尝尝,在下敢保证,那两位波斯美人您品尝过之后……” 贾环面色一沉,冷道:“不必了,送客!” 石头和金宝立即滋溜地冲了进来,喝道:“出去!” 罗尔和戈登只好悻悻地走出了大门。 “老板,那小子根本不卖账,现在怎么办?”大副戈登两手一摊,用荷兰语道。 罗尔懊恼地道:“当初我以为曼达琳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女人,岂料她竟然还有另一个身份,特雷西亚军事学院的高材生,擅长制造枪械和火炮,这样的人才落入晋国人手中,将是一大隐患。” 戈登点头道:“没错,晋国原本就如此富饶广袤,只是火器太差了,倘若让他们获得跟咱们一样先进的火器,想想都觉得可怕,要不,咱们再回去跟那小子谈谈吧,这次出更大的价钱,就不信这小子不动心。” 罗尔摇头道:“不,不行,这小子比狼还贪婪,比狐狸还狡猾,倘若咱们出的价钱太高,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或许他现在已经疑心了,如果我们现在再回头找他谈判,只怕不仅赎不到人,甚至把我们自己都搭进去了。” 戈登面色大变,急道:“那还是赶紧走吧,曼达琳那女人虽然懂得制造先进枪械和火炮,但未必会帮助晋国,毕竟她也是欧罗巴人。” 罗尔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只能这样了,如果咱们表现得太在意那个女人,反倒会引起那小子的疑心,到时若逼问曼达琳,那才糟糕呢,走吧,不管了!” (本章完) 第410章 启程回京 第410章 启程回京 客厅内,贾环一边喝着茶,一边沉思,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像罗尔这种不远万里,飘洋过海来到东方做生意的资本商人,对利润的热切追求,无疑是超乎寻常的,毕竟就目前的航海技术,远渡重洋的风险极大,若没有相当的利润吸引,这些人又岂会甘愿冒着葬身大海的风险,跑来这里做生意? 那么,又是什么利益驱使罗尔这种商人出大价钱向自己赎回曼达琳呢?真的只是为了献给另一个重要的大人物吗? 恐怕并非如此吧! 要知道罗尔当初为了将曼达琳卖个大价钱,如此活色香的极品美人摆在眼前,他愣是忍住没有碰,曼达琳因此也才得以保住完璧之身。 可见中世纪的欧罗巴国家,虽然上层圈子的生活靡乱,但是男性的处女情结跟其他地方并无两样,那么罗尔口中所讲的“大人物”会不在乎已非处子之身的曼达琳吗? 所以,罗尔大概率是撒谎了,他向自己赎回曼达琳显然是另有目的?也许是发现了曼达琳的其他价值吧,譬如曼达琳会造枪械? 老实说,即便直到现在,贾环对曼达琳的具体身份来历还知之不详,只知道这她来自葡萄牙王国,是服役军人,对画图纸感兴趣,是个工科女,还会制作枪械,至于曼达琳的具体家族背景,又是如何成为奴隶的,这些贾环都不清楚,也没有去追问,而曼达琳也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似乎是不太愿意提起。 当然,曼达琳自己不愿意说出来,贾环也不会强逼她坦白,现在就更加不会了,毕竟这洋婢已经是自己的屋里人了。 正当贾环沉思的时候,石头这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悻悻地禀报道:“三爷,那两个红毛家伙离开时,在门口唧唧咕咕地聊了一大通,我躲在柱子后面听了一路,可惜一个字都没听懂,奶奶的,说的什么鸟语!” 贾环好笑道:“他们说的是荷兰语,你听不懂也正常,连我也不懂。” “要不把他们抓起来,一审问便什么都清楚了,也省得三爷猜来猜去的。”石头提议道。 贾环摇头道:“犯不着,且让他们去吧。” “石头,你小子又要抓谁?”铁虎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用粗布罩着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石头揶揄道:“虎哥,可把你家那头母老虎哄好了?” 铁虎冷哼道:“叫嫂子,没大没小的,也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俺看红儿身边的丑奴就不错,要不哥给你们搭个线?” “可别,你别害我!”石头翻了个白眼道。 贾环好笑问道:“手里拿的什么玩意?” 铁虎将那粗布罩掀开,露出了下面一只鸟笼,里面竟然装着一只红红绿绿的小鸟,色彩斑斓,非常漂亮,那喙像镰刀一样弯弯的。 石头眼前一亮,脱口道:“嘿,好神气的鸟儿,这是什么品种?以前好像没见过呀!” 贾环也甚是惊讶,问道:“虎子,这金刚鹦鹉你打儿哪得来的?咱们大晋和周边国家都没有,是舶来品吧?” “咦,三爷竟然认识这鸟?果然见多识广,这玩意确实是从洋人那里买来的,了俺十两银子呢。”铁虎有点肉疼地道。 石头皱眉道:“十两银子买只鸟儿,虎哥你没毛病吧?” 铁虎撇嘴道:“你懂个屁,俺这只鸟……咳,这只鸟……不仅漂亮,而且非常聪明,会剥瓜子,还会说人话呢!” “真的假的?没吹牛吧。”石头有点不信。 铁虎当场从兜里掏出一颗倭瓜籽丢进笼子去,那金刚鹦鹉用爪子抓起来,弯弯的喙卡嚓几下便把倭瓜子的壳给剥了吐掉,里面的仁则吞了下去,吃完还歪着脑袋望向铁虎,似乎在讨要更多。 石头震惊道:“真他娘的比人还利索,让它说两句人话来听听。” 铁虎挠了挠头道:“让俺想想……鬼摸你,说呀,鬼摸你!” 那金刚鹦鹉却一声不哼,只顾低头梳理羽毛。铁虎皱了皱眉道:“可能是俺发音不准,当时那洋人一说,这鸟便跟着说了,鬼摸拧,说呀,鬼没奶!” 那金刚鹦鹉抬起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铁虎。石头这小子直接便笑喷了:“虎哥,别摸了,一会鬼摸你,一会鬼摸乃,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贾环也是忍俊不禁,铁虎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笑骂道:“是那洋番教俺的,说是早上打招呼的意思,怪哉,这破鸟当时说得好好的,这会咋哑巴了?” 贾环好笑道:“是good moring吧?” 贾环话音刚下,那金刚鹦鹉便扯着脖子,goodmoring,goodmoring地叫个不停。铁虎哈哈笑道:“对对对,就是古摸拧,早上好的意思,瞧,没骗你们吧,这玩意真会说话。” 石头笑道:“搞半天,原来只是会说外乡话。” “那洋人说只要慢慢教它,什么话它都能学得会,俺就琢磨着,三爷拿去送给林姑娘解闷正好合适!”铁虎咧嘴笑道。 贾环心中一动,在红楼原著中,林黛玉好像还真养了一只会学舌的鹦鹉,便道:“虎子有心了,那我便代林姐姐收下了,不过你小子几时学会这一套人情世故的,下不为例,咱们兄弟之间你还搞这个,找抽了!” “好咧!”铁虎讪讪咧嘴一笑,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你等一会,我自去取银子来。”贾环说完转身返回后宅,问平儿取了一千两银给铁虎,叮嘱道:“这是提前预支给独龙岛的三个月工钱,只多不少,买鹦鹉的银子就当是我出的,你自取回十两银子,借据什么的也不用写了,我信得过秦当家。” 铁虎感激地道:“俺代红儿谢过三爷。” 贾环摆手道:“都是自己人,谢啥,快去吧,人家只怕还在船上等着你呢,这回就不留你吃饭了。” 铁虎点了点头,提着银子便离开了。 铁虎离开后,贾环逗了逗那金刚鹦鹉,提起鸟笼便到了林黛玉的住处,后者一见,果然喜欢得紧,不过对那鸟笼却不太满意,让下人换了一只古色古香的鸟笼,还用布草屑等做了一个温暖的窝。 闲言少叙,一眨眼又过了数天,这一日是十月十八日,一切准备就绪,贾环携上了黛玉、平儿和曼达琳诸女在扬州码头登船,沿运河一路北行赴京去了,走之前已经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金陵薛家,向薛姨妈和宝钗告别。 ………… 金陵薛家,薛宝钗看完贾环写来的告别信,不禁怅然若失,心里空空落落的,似有种说不出来的愁绪萦绕在心头。 薛姨妈见女儿失魂落魄的,不由暗叹了口气,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作为宝钗的母亲,她又岂会半点也不懂女儿的心思呢? 只是环哥儿虽好,终究是跟自己的亲姐姐王夫人不对付,关键是二兄王子腾也不待见环哥儿,即便自己同意,只怕王家人也会反对环哥儿和宝丫头在一起。 如今薛家虽说有几个钱,但无权无势,家里更没靠得住的男人挑大梁,只有依附王家和贾家这两座靠山,所以宝丫头的婚事是不可能不顾王子腾和王夫人的意见的。 另外,据闻林如海临终前将玉丫头托付给了环哥儿,虽然没有明说,但估计也有那个意思,试问宝丫头听了岂不会没点想法,再加上她哥哥之前那样一闹,也难怪她在扬州时一直避着环哥儿的。 “唉,好在宝丫头从小便懂事听话,应该不至于钻牛角尖吧,如今环哥儿返京去倒也好,二人两地分隔,数年间不见,一切也就慢慢淡了,到时再给宝丫头物识一名可心的夫婿,好生过日子便是,但愿蟠儿的毛病也能慢慢好转吧。” 薛姨妈一边琢磨着,一边喝了一口温热的黄酒,自打入冬以后,天气是越发的冷了。 这时,薛宝钗也回过神来,恢复了娴静恬淡的模样,将信笺折起来装回信封中,轻道:“环兄弟在信中说要买下咱们家的船场。” 薛姨妈奇道:“环哥儿想做船舶生意?” “应该是吧!”薛宝钗轻抿了一下鲜红的嘴唇道。 薛姨妈皱眉道:“这孩子不专心备考,咋反倒热衷于商贾逐利之事呢,简直是本末倒置,不行,我得写信去说说他,噢,宝丫头你帮我写吧,为娘不会写字。” 薛宝钗好笑道:“咱们家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娘亲反倒瞧不起商贾了?” 薛姨妈道:“有钱不如当权,你哥哥若肯读书上进,我早就撵他去读书了,奈何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环哥儿却是难得的读书种子,又岂能把时间浪费在做生意赚钱上,我当然得警醒他别犯迷糊了,他要是缺钱了,姨妈倒是可以资助他一些。” 薛宝钗闻言心中泛起一丝异常的情绪,看了娘亲一眼道:“娘亲就别瞎操心了,环兄弟聪明着呢,他要买船场,想必是有他的道理,您就别干涉了,而且乡试之前,环兄弟又是破案又是剿匪的,还不是照样夺得头名解元,如今只是搞个船场而已,又能影响他几何!” 薛姨妈闻言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本章完) 第411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 第411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 是夜,一轮凛月在那云间穿梭,寒星数点散布天际,屋顶上白蒙蒙一层,似是清冷的月色,又像是凛凛的寒霜。 薛宝钗在窗前伫立良久,冬夜的寒气扑面,透肌蚀骨,而她仿佛浑然不觉。 莺儿走到宝钗身后,欲言犹止,又转身取来了一件轻裘披在宝钗身上,小声道:“姑娘,夜深了,且安歇去吧,外面正结霜呢,仔细寒邪入体。” 薛宝钗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感觉双手和脸都被冻麻了,忙把窗户关上,退回火炉旁坐下来取暖。 莺儿端来了一盆温水道:“姑娘快泡一泡吧,仔细长冻疮了,可不是顽的,前年冬天,婢子这手上长了两颗冻疮,又痒又痛的,可遭罪了,唉!” 不知为何,莺儿竟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薛宝钗把手伸进温水中泡了一会,这才渐渐恢复了知觉,莺儿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敷脸,然后取来面脂给宝钗涂抹在面上和手上。 冬天天气干燥,特别是下霜的夜晚,若不涂面脂的话,皮肤容易干燥爆裂,又干又痛,同样遭罪。 “莺儿,真难为你了。”薛宝钗柔声道。 莺儿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服侍主子不是婢子的本分吗?” 薛宝钗轻道“虽说如此,但这些年还是亏得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知冷知热,做事也周全,若那天你出去了……” 莺儿心里咯噔一下,笑道:“姑娘又在打什么机锋?今晚说的话总感觉怪怪的,婢子因何要出去?莫非姑娘要撵婢子走不成?” 薛宝钗摇头道:“我何曾要赶你走了,只是作个假设而已,毕竟,千里搭长棚,就没有个不散的筵席,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莺儿闻言心有戚戚道:“姑娘因何突然间有如此感触,您别吓婢子,婢子心里慌慌的,不管如何,总之姑娘一天不赶婢子走,婢子就在姑娘身边守一天。” 薛宝钗心中感动,拉着莺儿的手笑道:“好妹妹,今晚不知咋的,我的心绪很乱,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不说了,你快回睡去吧,已经很晚了,我此刻倒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你且让我自个儿待一会吧。” 莺儿闻言摇头道:“那婢子陪姑娘聊会天吧,反正婢子这会儿也不想睡。” 薛宝钗笑道:“既然如此,你且帮我磨墨吧,忽然间想写一幅字。” 莺儿忙用温水化开冻硬了的毛笔,又取了墨条细细地砚起墨来。薛宝钗在案上铺开一张宣纸,提笔沉默了片刻才醮了墨水,在宣纸上挥洒起来,但见一行绢秀端庄的字迹跃然纸上: 霜月落庭前,照谁一夜无眠? 提笔惊扰烛火,回忆难写。 看人间故事,都逃不过离别,数不完的阴晴换圆缺。 半生风雪,吹不散落时节的眼泪,唤不回,孤雁终要南飞。 心事谁了解,唯有明月来相随,思念予我眉间又几分憔悴! 半生风雪,吹不散岁月留下的眼泪,换不回,青丝已尽成灰。 结局谁来写,写不完爱恨缠绵,徒我顾影自怜自叹又几遍。 薛宝钗写完后并未搁笔,只是站在案前,看着那淋漓的墨迹怔怔出神。 莺儿自小服侍宝钗,耳濡目染,自然也通晓文墨,她见宝钗这幅字诗不像诗,词也不像词,但却意境凄美动人,不是诗词却胜似诗词,倒有点像是三爷所作曲子的风格,莫非是三爷写给姑娘的?可是细细一看,倒又像是姑娘在自诉心迹。 事实上,这首《半生雪》正是贾环给林黛玉“所作”的众多曲子之一,话说,自从林黛玉听了贾环给小圆圆作的那首《听闻远方有你》,心里很是吃味,便一直催着贾环给她作新曲子,贾环被催得没办法,便把这首《半生雪》写出来给了林黛玉。 偏生上次薛宝钗跟着薛姨妈到扬州帮忙照料林如海的后事,意外在黛玉的书案上看到了这首《半生雪》,顿时便被里面优美的曲词吸引了,于是便记了下来。 这样的曲子,这样的风格,薛宝钗即便不问都知道是贾环写的,当时心里便很不是滋味,尤其那会她还从林家下人嘴里听说了林如海临终前将黛玉托付给贾环的事。 今晚月明星稀,霜冷水寒,薛宝钗心绪不宁,不知为何,脑海中竟尽是这首曲子的曲词,便禁不住提笔誊写下来,如今看着眼前淋漓的墨迹,那凄美的曲词,倒是越发觉得难受了。“心事谁了解?唯有明月来相随,思念予我眉间又几分憔悴……唉,环兄弟这首曲子是为颦儿写的,但曲中之人倒更像是我自己。” 薛宝钗念及此,只觉胸口一阵隐隐作痛,俏脸瞬间一片苍白,手中的笔也拿捏不住而掉落下来,在宣纸上糊了一团墨迹,将其中几个字也掩盖了。 “哎呀!”莺儿轻呼一声,正可惜糟塌了这一幅字,结果抬头一看,才发现薛宝钗俏脸苍白如纸,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顿时吓坏了,急忙绕过书案扶住宝钗,惊道:“姑娘你怎么了?不要吓婢子啊。” 莺儿扶了宝钗到床边坐下,一边带着哭腔道:“姑娘你好好躺一会,婢子这便着人去告知太太请大夫来。” 薛宝钗忙拉住她笑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劳神而已,歇一会就好,如今半夜三更的,何苦为了点没紧要的事惊动娘亲,去倒杯水来给我吧。” 莺儿连忙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宝钗喝了几口,面色倒是慢慢恢复了红润,前者见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姑娘刚才吓死婢子了,好好的突然间就这样呢?” 薛宝钗脸上微烫,她自己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又如何说得出口?即便眼前的莺儿情同姐妹,唉,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薛宝钗静坐了一会,心绪倒是慢慢恢复了平静,站起来走到案前,将那幅糊了的字卷起来,扔进了火炉中付之一炬。 嘭嘭嘭…… 恰在此时,房间门却被敲响了,静夜中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姑娘可睡了?”门外传来了一把声音,能听出是负责上夜的婆子。 莺儿忙道:“姑娘睡下了,周嬷嬷有事?” “同喜姑娘在外头传话,说太太请姑娘赶紧去一下,似乎是有急事。” 薛宝钗吃了一惊,这三更半夜的,娘亲突然找自己,定是万分着急的事了,于是急忙穿上轻裘,提了灯笼急急往薛姨妈的住处赶去。 “宝丫头,出事了!”薛姨妈一见宝钗,立即便神色慌张地道。 薛宝钗今晚本来就心神不宁,总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此时不由暗暗心惊,忙道:“娘亲莫急,你慢慢说,可是哥哥又闯祸了?” 薛姨妈定了定神,摇头道:“倒不是你哥哥闯祸,是你仁表哥出事了。” 薛宝钗闻言略松了口气道:“仁大爷出了何事?” “宝丫头你还记得上次仁哥儿让咱们家帮忙采购石料的事吗?” 薛宝钗面色微变道:“可是王家翻修祖坟越制的事闹出来了?” 薛姨妈点头道:“可不是吗,为了此事,就连你二舅舅也被御史弹劾了,皇上已经下旨让锦衣卫驻金陵镇抚司彻查了,你二舅舅为了自保,如今已经请辞。” 薛宝钗微微一震,如今王家就靠二舅父王子腾撑着,若是连他也倒了,那王家的下场只怕堪忧啊。 “娘亲莫急,即便你急也于事无益,如今只能静候结果了,如果只是轻微的越制,料应皇上的处罚也不会太重。” 薛姨妈苦涩地道:“只怕轻不了,你仁表哥为了躲避锦衣卫抓捕,都躲到咱们家来了,此刻就在你哥哥的书房中藏着呢。” 薛宝钗瞬时娇躯一震,容失色。 (本章完) 第412章 峰回路转 第412章 峰回路转 厅内,烛影摇曳,气氛有点压抑,王仁神色讪讪地站在薛姨妈面前,而宝钗则立于娘亲身侧,虽然看着跟平时那般娴静,但秀眉间却暗藏着一丝隐忧。 只见薛蟠黑着脸埋怨道:“当初我妹妹便提醒过你违制了,偏你不听,如今出了事,锦衣卫要抓人,你倒是躲我们家里来了,这算什么事?想害死我们吗?” 王仁尴尬地道:“不过是将王家祖坟扩大了数丈,多添置几尊石人石马而已,多大的事?也不知哪个心黑眼红的,竟告到监察御史焦芳那里,焦芳这老匹夫乃东林一党,恨不得将二叔父打倒,竟为了这点小事上书弹劾,委实可恨之极。”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如今朝堂之上斗争激烈,连我这深居的妇人都知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又岂能不知?俗语说得好,树大招风,你二叔父身居高位,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上,平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寻他的错处呢,恨不得连皮带骨吃了他,你倒好,做事非但不谨小慎微,反而高调张扬,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如今又怎么样?你二叔父连自保尚且不能,如何保得了王家,如何保得了你?这种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王仁闻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叫屈道:“侄儿原本只是想翻新一下就算了,都是老爷太太偏要扩建,而且小叔父和婶婶也同意扩建,就是二叔父和二婶子当初也没反对啊,如今反倒都怪我了?” 薛蟠怪眼一翻道:“不怪你怪谁,当初妹妹都提醒你了,偏你不听,拿了我们家三千两银,依然我行我素,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别以我不知道,就你那臭显摆和贪婪的性子,肯定自作主张添加了许多里胡哨的东西,一来好炫耀你们王家的家势显赫,二来增加预算,方便从中贪墨银子罢了。” 薛蟠这货平时跟二百五似的,但这番话倒是一语道出了王仁的本质,直击后者的要害。 王仁既羞且怒,冷笑道:“你薛傻子又好得到哪里?丈着有两个臭钱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还自称什么呆霸王,我呸,别忘了你当初犯下人命官司,是靠谁给你摆平的?是我们王家,你小子不念我们的好就算了,反倒训起我们王家人来了,你也配!” 薛蟠勃然大怒,破口骂道:“又拿这些陈年谷子烂芝麻来说事,你们王家帮过我薛家不假,难道我们薛家就没助力过你们王家,别的不说,光是每年三节两寿,孝敬舅爹舅母们便不止上千两银子,你们王家有事没事还托我们薛家采买这个采买那个的,要么出个成本价,要么一分不出。 就是二舅爹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同样有我们薛家的一分功劳,当初太上皇在位时,是我们薛家帮助二舅爹搜罗奇珍异宝献给太上皇,他才获得太上皇宠信的。 呵呵,如今你们王家得势,倒瞧不起我们薛家了?若这次二舅爹倒了,我瞧你忘(王)仁还神气个屁,瞧瞧你如今,倒成了缩头的乌龟王八了!” 王仁被这一顿骂气炸了,差点连头毛都要根根竖起来,指着薛蟠鼻子回骂:“老子就是当了王八,也比你这断子绝孙的阉人强。” 此言一出,不仅薛蟠气炸了,就连薛姨妈也面色大变,正所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下三路不能雄起可是薛蟠引起一耻的痛处,更何况咒人断子绝孙无疑是极为恶毒的,就薛蟠这爆脾气,如何忍得?当即便捋起袖子大骂道:“今天不把你这囚囊的牙都打掉,老子就不叫薛蟠。” 薛大爷上前揪着衣襟,啪的便照着面门一拳,王仁吃痛之下也抓狂了,与薛蟠扭打起来,气得薛姨妈跺足大声呼喝。 宝钗急忙让人叫来几名家丁,强行把薛蟠和王仁分开。 “反了反了,你们眼中到底有没有我这个长辈。”薛姨妈气得直哆嗦。 薛蟠只觉鼻子有点温热,一摸之下,发现竟是流鼻血了,感觉吃了大亏,便对众家丁喝骂道:“主子被打成这样,你们都是死的?给老子揍他啊,往死里揍!” 那边王仁也没落着好,牙齿都打出血来了,恨恨地道:“谁敢动你仁大爷我一下,仔细你们的脑袋。” “嘿哟,你王仁有种到锦衣卫面前耍威风去,躲在我薛家这里作甚?呸,缩头王八,滚出我们薛家去吧!” “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就不信你们没有求王家的时候。”王仁一拂衣袖便欲离开,也不管薛姨妈和宝钗劝阻挽留。 结果王仁这货刚走到二门,便听到前面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并有人厉声大喝:“速速开门,锦衣卫拿人!” 王仁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掉头便往回跑,直奔至薛姨面前,惊惧地颤声道:“锦衣卫来了,姑妈救我。” 薛蟠一听“锦衣卫”三个字,也是吓得心惊肉跳,上次他可是被整怕了,菊残鸟损,至今还留下了不能人道的后遗症。 不过薛蟠怕归怕,还是禁不住出言嘲讽道:“你仁大爷刚才不是很硬气吗?现在咋又怂了呢?” 薛宝钗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哥哥说这些伤人的话有何益?” 薛蟠嘀咕了一句便不再作声,对妹妹他还是挺尊重的。 薛姨妈此刻也有点惊慌失措,吃吃地道:“如今怎么办,仁哥儿,姑妈也帮不了你啊。” 王仁灵机一动道:“快寻一个隐密的地方藏起来,你们都说没见过我就行了。” “这……这能行吗?”薛姨妈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薛宝钗。薛宝钗不由暗叹了口气,王薛两家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王仁还是娘亲的亲侄子,又岂能无情地弃之不顾,若这次把王仁出卖给锦衣卫,那么两家的关系势必就此破裂,无法再挽回。 念及此,薛宝钗只好道:“同喜姐姐,你带仁大爷先躲到冰窖去吧,记得带一床被,那儿十分寒冷。” 王仁又惊喜地道:“还是宝丫头聪明,对,就躲冰窖去,那儿隐秘。” 当下,婢女同喜便带着王仁急急躲进了冰窖内,藏匿起来。 “太太、大爷、姑娘,锦衣卫闯进来了,根本挡不住,如今正往后宅而来。”一名老仆急急跑了进来禀报。 薛蟠这货脸都吓白了,颤声道:“怎么办,这些王八蛋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搜出来,会不会连累咱们?” “哥哥莫慌,要不你装作回房睡觉去吧,锦衣卫便交给我和娘亲应对。”薛宝钗见薛蟠怕成那样,倒担心他留在这里会坏事,干脆叫他回房装睡去。 薛蟠闻言巴不得一声,赶紧溜掉了。 薛姨妈见儿子如此没担当,既生气又无奈,都说养儿防老,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将来又能依靠谁? 念及此,薛姨妈不由黯然神伤,禁不住又想起贾环来,若是此刻环哥儿在此,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和宝丫头身前。 片刻,脚步声和人声越来越近了,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寒夜的庭院,很快,一群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便闯了进大厅,为首之人正是之前抓捕薛蟠的锦衣卫百户周化。 “薛夫人,薛姑娘,深夜打扰了,还请多多包涵!”周化拱手施礼,态度竟然还好。 薛姨妈见状心神稍定,皱眉道:“你们夜闯我薛家,意欲何为?” 周化微笑道:“本人奉命抓捕犯人,敢问薛夫人近期可见过你的内侄王仁?” 薛姨妈冷着脸摇头道:“没见过,你们找错地方了。” 周化冷笑道:“当真没见过?包庇罪犯,其罪——同坐!” 薛姨妈微微一震,薛宝钗淡定地道:“我们的确没有见过仁大爷,敢问他犯了何罪?” “呵呵,其实也不是多大的罪,不过是有人举报王家翻修祖坟有违制的地方,据帮助王家修墓的匠人供述,近段时间王仁都在墓上督工,而他们都是按照王仁的要求做工的,所以我们要找王仁回去配合调查而已,薛姑娘要是知晓王仁的所在,麻烦告知一声!” 薛宝钗自然不信周化的鬼话,锦衣卫三更半夜劳师动众抓人,怎么可能只是所谓的“配合周查”?她摇了摇头道:“抱歉,我和娘亲近期实没见过仁表兄,也不知晓其所在,周百户请回吧!” 周化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本人只好得罪了,搜!” 周化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便四散开来,人人露出了贪婪之色,薛家可是巨富啊,只要随手顺一点值钱的揣兜里便能发一笔小财了。 薛宝钗怒道:“你们无凭无据擅闯民宅就算了,如今还想搜府,真欺我薛家无人耶?好,你们尽管搜,若搜得出来又自可,若守不着人,即便告到天子脚下,小女子也要讨还公道来。” 周化瞥了一眼脸罩寒霜的薛宝钗,眼底竟闪过一丝犹豫,忽然哈哈一笑道:“薛姑娘息怒,在下开个玩笑而已,罢了,既然王仁不在此,那在下便往别处找去,弟兄们,撤吧!” 周化一挥手,一众锦衣卫竟然真的迅速退出了薛府。 薛姨妈本来紧张得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一时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吃吃地道:“这……这就走了?” 薛宝钗自己也有点懵,别看她刚才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其实也是紧张得要命,不过是装装样子故布疑阵吧,实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直接放弃搜查。 (本章完) 第413章 迁居京城 第413章 迁居京城 走出了薛府大门,周化的面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一名同来的心腹禁不住问道:“周大哥,薛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今王子腾那老匹夫也主动请辞,缩在家里待参了,还怕他作甚?” 周化撇嘴道:“我怕他个毛王子腾啊,连义忠亲王都倒了,他王子腾算啥?老子要是怕他,当初就不会整薛蟠那厮了。” “那周大哥刚才为何要撤?” 周化冷道:“你懂什么,王子腾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贾环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那薛宝钗与贾环的关系似乎不一般,说不定已经暗中有一腿。” 那心腹郁闷地道:“属下就不明白,贾环不过是荣国府的一名庶子罢了,即便中了解元,如今也无权无势,为何镇抚大人会如此忌惮那小子,当初不仅把薛蟠放了,还将到手的八万两银子还给薛家,倒是让弟兄人白忙活一场,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对于这件事,周化也是十分郁闷,哼道:“别提了,老子也不是什么也没捞着,还得亲自带人把银子还给薛家,腆着脸赔不是。没办法,谁让贾环这小子跟易老大关系铁,而且贾环这小子确实很有潜力,这年纪便中了解元,弄不好将来还能入阁拜相呢,易老大拉拢他也很正常。” “可这次也是易老大要趁机整倒王子腾啊,难道就这样放跑了王仁那厮?” 周化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不成?迟早抓到那小子,况且王家的祖坟就在那,证据确凿,这次王子腾不死也得脱层皮,嘿嘿,所以这个王仁就算暂时抓不到也无伤大雅,没必要为了这个得罪贾环。” ………… 冰窖是真的冷,王仁从里面出来后,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灌了杯热酒下肚,这才慢慢恢复过来,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问道:“姑妈,锦衣卫走光了?” 薛姨妈点头道:“都走了,带头的还是那个杀千刀的周化,亏得宝丫头严词拒绝,否则对方都要搜府了,若把你搜出来,也不知如何是好。” 听到周化这个名字,薛蟠不由咬牙切齿,一边又疑惑地道:“怪哉,对方这次竟然如此好说话?其中会不会有诈?” 王仁闻言顿时又紧张起来,惧道:“那些锦衣卫估计还埋伏在外面,只要我一出府就得遭到他们毒手了,姑妈,您得想办法救救侄儿啊。” 薛蟠幸灾乐祸地道:“都是你自己作的,活该!” 这时王仁也顾不得与薛蟠斗嘴了,乞求道:“姑妈你一定要帮我啊,锦衣卫的凶残你是知道的,一旦落入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侄儿可不想变成蟠表弟那样子。” 薛蟠气道:“你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是吧?” 薛姨妈为难道:“仁哥儿,姑妈无权无势的,让我如何帮你?” “姑妈只需想办法助我离开金陵,等回到京中,自有二叔父庇护我。” 薛蟠撇嘴道:“二舅爹都辞官了,自身难保,如何庇护你?” 王仁不屑道:“你懂个屁,二叔父虽然闲赋在家,但一日未倒,谁敢小瞧他?而且叔父多年经营的人脉还在,上面还有太上皇呢,最不济还有贾家,还有贾妃娘娘呢。” 薛蟠闻言不作声了,好像确实是这样,贾史王薛四家互相联姻,互为奥援,根深叶茂,不是说倒就能倒的。 “我的儿,你怎么看?”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询问她的意见。 薛宝钗沉吟道:“安排仁表兄离开金陵倒也不难,不过如今风声正紧,仁大爷不如在府中小住数日,等准备定当了,我们再送你出城吧,锦衣卫既然来过一次,理应不会再来了,仁表兄可以安心在此住下。” 王仁求之不得,喜道:“都说宝钗妹妹聪明大气,处事稳重周全,如今算是见识了,以后谁娶到你,真是莫大的福气。” 薛宝钗微羞,薛姨妈忙道:“仁哥儿先回房休息吧,折腾了大半晚,大家都累了。” 王仁今天担惊受怕,也累得够呛了,于是顺势告退,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个扫帚星,今天差点被他害惨了。”薛蟠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道:“娘亲,孩儿也回去睡觉,困死了!” 待薛蟠离开后,薛姨妈忙拉着宝钗的手低声道:“宝丫头,你有什么好办法?” 薛宝钗忧心忡忡地道:“办法倒是有的,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仁大爷逃回了京城,最终也躲不过去。舅爹如今正处于凶险的漩涡当中,被人拿住了把柄,恐怕……” 薛姨妈神色惨淡地道:“若真如此,王家就完了,唉,罢了,朝堂之上的事,咱也帮不上忙,只想办法将仁哥儿送走,便是仁至义尽了。宝丫头,娘亲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你看这样可不可行?”薛宝钗忙道:“娘亲你说。”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如今生意是越发的难做了,偏生你哥又不争气,帮不上忙,而你又一天大似一天的,终也不能一辈子守着娘亲不出阁的……” 薛宝钗脸上微微发烫,嗔道:“娘亲可又糊涂了,如今正商量助仁大爷脱身的事呢,咋又说起女儿来了?” 薛姨妈摇了摇头道:“别打岔,你先听我说完,我自有我的道理,为娘不过是作长远打算罢了。” 薛宝钗闻言便不再作声,只听薛姨妈又续道:“这次你二舅爹若倒了,王家也就肯定完了,咱们也失了一座靠山,剩下可以依靠的唯有贾家和你姨妈了。 所以啊,为娘觉得要么干脆把南边的生意都结了,举家搬到京城去住,只专心经营北边的生意,一来不用两头顾,二来有贾家可以依靠,倒也不虞被别人欺压,三来……跟贾家的姐姐妹妹在一起,宝丫头你也能有个伴。” 薛宝钗微微一震,心想,要是搬到京城去住,岂不是又能见到…… 一时间,薛宝钗的芳心竟禁不住急跳起来,忧喜交加。 薛姨妈暗暗瞥了一眼女儿的反应,又道:“另外,京城多名医,你哥那毛病若能寻到名医治好,娘亲就算死也瞑目了。” 薛宝钗忙道:“娘亲千万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哥哥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薛姨妈笑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薛宝钗垂下臻首道:“只要娘亲和哥哥决定了,女儿自然没意见。” 薛姨妈搂住宝钗道:“我的儿啊,你从小到大都乖巧听话,从来没有忤逆过为娘,所以我就知你肯定不会反对的。” 薛宝钗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哥哥治病,女儿也不可能反对啊,更何况这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对了,你琴妹妹许了梅翰林家的公子,等守满三年孝后,还是得送她进京完婚,如今干脆携上她和你蝌兄弟一起入京定居,也省得到时两边跑,顾不过来!” 薛宝钗点头道:“倒是母亲考虑得周全,正好琴妹妹也时常说,全国大部份地方她都去过了,偏生却没去过咱们大晋的国都,如今倒是正好遂了她的愿了,待明日我跟她说,保准她高兴到不得了。” 薛姨妈道:“那更好了,赶明儿准备好了,让仁哥儿乔装改扮一下,混在咱们队里一起进京,便能避过锦衣卫的耳目。” 薛宝钗笑道:“妈妈真可谓女诸葛也,只是咱们家在南边的产业不是说结就能结的,少说也得几个月时间才能办妥。” “这个容易,让你蝌兄弟留下来处理完再入京便是,这点事你蝌兄弟还是能胜任的,对了,我听说环哥儿把林家名下的物业全部卖掉,折了现银回苏州买田庄,以后仅凭收租子,玉儿丫头便可衣食无忧了。 为娘觉得这方法不错,只把田地租给佃户耕种,等收成的时候将租子收上来就行了,不像做生意,烦心的事情多,只要安排一个可靠的庄头负责收租就行了,要不咱们也把南边生意折下来的银子,全部置买田庄收租子算了。宝丫头你看是否可行?” 薛宝钗沉吟道:“可行是可行,但是光靠收田租,挣不了多少钱。” 薛姨妈笑道:“要那么多钱也没用啊,只要够一家子销就行了,更何况北边不是还有生意吗?” 薛宝钗轻道:“既然如此,那便全凭娘亲作主好了,不过此等大事,娘亲还是跟哥哥商量一下为好。” 薛姨妈嗨了一声道:“你哥哥巴不得把生意都结了呢,乐得清闲自在,而且你也看到了,如今他连街都不敢上,生怕以前的狐朋狗党嘲笑他,倒不如换个环境的好。” 薛宝钗闻言点了点头:“哥哥终日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真怕他憋出病来,换个环境也好。” 于是乎,母女二人便正式商定好了,结了金陵的所有生意,举家搬到京中居住去。 ps:好了,宝姐姐和琴妹妹也要进京了,多姿多彩的大观园生活即将拉开序幕,这也是红楼梦原著中最精彩的一段,钟灵毓秀的金陵十二钗齐聚一堂,结诗社咏海棠、菊诗、螃蟹诗、陇翠庵采红梅、刘姥姥进大观园、黛玉葬、湘云醉枕眠等经典桥段将一一呈现,笔者的笔力有限,只能说尽量写出一点味道来吧。 (本章完) 第414章 良药 第414章 良药 且说贾环等人的船自十月十八日离开扬州,沿着运河一路往北行驶,越往北便越冷了,特别是过了黄河后,连日雨雪交加,运河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幸好没有冻实,否则只能弃船走陆路了。陆路难走,舒适度肯定也远不及坐船,偏生林黛玉这几日又感了风寒,老毛病顿时也犯了,咳嗽不止,整个人病蔫蔫的。 贾环因此也心情烦闷焦灼,只希望天气快点好起来,若再来几场雨雪,只怕运河便真要彻底封冻了,就林黛玉如今这状态,坐马车赶路的话,肯定会导致病情加重。 幸而老天开眼,这一日傍晚,连日来昏昏沉沉的天空终于变得清朗了少许,西边甚至出现了晚霞,第二天一早,果然放晴了,朝阳从地平线下冒出来,阳光普照大地。 “阿弥托佛,总算天晴了。”雪雁见到阳光照在甲板上,不由双手合拾默念了一声佛,正打算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却有一把怪里怪气的声音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落知多少。” 原来是鸟笼里的那只金刚鹦鹉突然说话了,雪雁吓了一跳,低声骂道:“别吵,姑娘昨夜咳了半晚,差不多天亮才睡着的。” “咳咳咳,雪雁,我要喝水……咳咳咳!”那金刚鹦鹉却学起人咳嗽来,那语气跟林黛玉十分相似,端的是惟妙惟俏。 林黛玉本来就睡得轻,被这鸟一吵,顿时便醒了,问道:“天亮了吗?” 雪雁既好气又好笑,悻悻地拍了一下鸟笼斥道:“该死的扁毛畜牲,把姑娘吵醒了吧,待会就烧水拔毛,把你炖了吃。” 那金刚鹦鹉受惊之下,在鸟笼里跳来跳去,一边乱叫:“处处闻啼鸟,春眠不觉眠,处处闻啼鸟……” 林黛玉责道:“又吓它作甚,且扶我起来吧……咳咳!” 雪雁忙道:“姑娘昨晚睡得迟,还是多睡一会吧,要不在被窝里多待一会也好,早上太冷了,熬到中午暖和些再起来吧。” 林黛玉一边坐起来,一边道:“那就冷死我了呢,这会鼻子赌得难受,呼吸不畅,还不如起来走走。” 雪雁拗不过,忙将林黛玉扶起来穿衣,后者却嫌不舒服,不肯穿太多,皱起黛眉嗔道:“你裹粽子呢,把那件鸭子羽毛做的轻裘给我披上就行了。” 雪雁劝道:“早上特别冷,更何况姑娘如今还病着,可不敢由着性子来,里面先套上这件绒背心,外面再穿鸭子羽毛轻裘就妥当了。” 林黛玉却把背心丢到一边不肯穿,一边轻咳着道:“别罗嗦……咳咳,要穿你自己穿,勒紧得慌!” 正当雪雁为难之际,那金刚鹦鹉却又学着林黛玉的语气道:“环三爷来了,雪雁倒茶,倒——茶!” 此时贾环刚好弯腰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这畜牲倒成精了,学东西可真快,林姐姐是如何调教的?” 雪雁一见贾环,顿时如逢救星,立即道:“环三爷来得巧,姑娘正使小性子不肯穿衣服呢,你倒是帮劝一劝。” 林黛玉顿时霞飞双颊,嗔道:“谁不肯穿衣服了,你这小蹄子净会在环弟面前告我的黑状。”说完赌气缩回被窝里。 贾环对着雪雁笑了笑道:“让我来吧,你去打点热水来给林姐姐梳洗。” 雪雁一拍手笑道:“求之不得。”说完便拿了洗脸盆出去了,顺手把鸟笼也提了出去,挂在外面甲板的栏杆上晒太阳。 贾环拿起那件背心,在床边坐下,其实也不算床,只是在舱板上铺上几厚厚厚的被垫,相当于席地而睡,毕竟是在船上,再装上床的话,太浪费空间了。 “好姐姐,把这背心也穿上吧。”贾环轻拍了拍躲在被窝里的林黛玉劝,柔声道。 林黛玉心中一甜,却把被子扯起来盖过头道:“偏不穿!” 贾环见状笑道:“当缩头乌龟是吧,那就怪不得我了。”说完把手伸进被窝里,去摸林黛玉的脖子。 林黛玉当场被某人的“冻猪手”冰得娇呼一声弹起来。 贾环哈哈笑道:“还是我这绝招管用,再不肯穿衣服便呵你咯吱窝了。” “可恶,让你欺负我!”林黛玉抓起一只枕头便向贾环扔来。 贾环伸手轻松接住,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笑道:“好香,是林姐姐身上那香味。”林黛玉大羞,试图将枕头抢回去,而贾环却抱在怀中不放,一边笑道:“如今要拿回去可不行了,除非林姐姐把背心穿上。” 林黛玉拽了两下拽不动,红着俏脸道:“你就耍无赖吧,我不要了。” “不要最好,我拿回去自己用。”贾环作势便要抱着林黛玉的香枕离开,后者却趁机突然伸手,嗖的把枕头夺了回去,笑嘻嘻地道:“休想!” 这时雪雁已经打了热水回来,见到二人在那打闹嬉戏,便搁下热水,拍掌笑道:“好了,敢情三爷才是治疗姑娘病症的良药,这会比昨日可要精神多了。” 林黛玉脸上一阵发烫,乜了一眼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贾环,后者扬了扬手中的背心,笑道:“乖,快把背心穿上吧,一会给你豆吃。” 雪雁掩住嘴儿咯咯地笑起来,林黛玉轻啐道:“你当人家小孩子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黛玉还是乖乖把背心穿上了,而且心里还暖暖甜甜的。 贾环又把那轻裘亲手给林黛玉披上,笑道:“这会该冷不着了。” 林黛玉低头看了看,蹙起黛眉道:“难看死了!” “不难看啊,像小企鹅一样可爱!”贾环笑道。 由于穿得有点多,此时的林黛玉看上去有些臃肿,不过美女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丑”这个字,就林黛玉那容貌气质,即便穿乞丐装也养眼,此时的她便娇弱中平添了几分可爱。 林黛玉疑道:“企鹅是什么鹅?” 贾环轻咳一声道:“这个……就是一种很可爱的小动物,不过咱们大晋没有,它们生活在遥远的南极洲,噢,如果林姐姐想知道企鹅长什么样,我可以画给你看。” “好呀!”林黛玉似笑非笑道。 于是贾环取来纸和炭笔,用素描的方式沙沙几笔便把一只企鹅画了出来,而且画得活灵活现的,颇具笔力,只是那小眼神有点欠揍。 “这就是企鹅?” “对啊,这就是企鹅!” “可爱?”林黛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环。 贾环煞有介事地反问:“难道不可爱吗?” “可爱你大个头鬼,可恶,让你戏弄我!”林黛玉抬手便要赏给贾环一记爆栗,而后者早已经笑着溜了出房间了。 林黛玉看了看纸上那只挺着白白肚皮,呆里呆气的生物,又低头看看自己臃肿的着装,噗嗤的便笑了出来。 雪雁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林黛玉又是好笑又是牙痒痒,斥道:“小蹄子你还笑,都怪你,都说不要穿那么多,如今倒让环弟笑话我了!” 雪雁强忍住笑道:“这只……企鹅确实挺可爱的,三爷没笑话姑娘啊,咯咯……不行了,三爷这促狭鬼,世上真有这样的鹅吗?指不定又是三爷杜撰出来的,瞧瞧这小眼神……咯咯咯!” 林黛玉伸手便要去撕雪雁的小嘴,结果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估计是由于心情开朗了的缘故,大笑一场之后,林黛玉竟觉浑身都轻了似的,就连堵塞的鼻子也通畅了,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在雪雁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便到甲板上散步晒太阳。 贾环见状顿时放下心来,林姐姐这身子骨显然比原著中的药罐子林妹妹要强些,看样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咳嗽哮喘这玩意自古以来就十分棘手,即便是以现代发达的医学技术也难以根治,只能靠患者自身增强体质和免疫力。 (本章完) 第415章 贾老太君的礼遇 第415章 贾老太君的礼遇 由于冬季正值枯水期,运河水位下降,再加上贾环等人所乘这艏是两层的楼船,吃水较深,部份河段需要雇人拉纤才能通过,就这样走走停停,竟了一月时光才抵达通州,十月十八日从扬州出发,此刻已是冬月十九了。 时值正午,楼船缓缓驶进通州码头,贾环站在甲板上,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城廓,不由感慨万千,阔别三载有余,俺胡汉三又回来了! 遥想当年,自己为了脱离王夫人的掌控,毅然扶灵南下,前路漫漫,遍地荆棘,祸福难料,身边只有平儿姐姐一人随行,形影相吊,不是一般的凄楚,幸得铁虎和刑威两位好兄弟一路护送,否则自己都不知能不能熬过来。 如今故地重回,携美而归,举人功名在身,要名气有名气,要银子不缺银子,要人脉也有人脉,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贾环转首望去,正好与俏婢平儿满是温柔的目光相接,后者此刻显然也是感触良多,眼眸里饱含着喜悦的泪光,朝贾环报以甜甜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黛玉的病如今已经大好了,就盈盈站在贾环身侧,瞥见后者与平儿“暗通款曲”,倒是没有吃醋,反而颇有点感动,想当年环弟被放逐,只有平儿毅然跟随,并且不离不弃地在草庐中服侍了三个寒暑,无怨无悔地陪伴环弟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这份勇气和毅力着实让人钦佩。 所以林黛玉觉得,贾环无论如何宠爱平儿都是应该的,因为她值得。 咚的一声轻响过后,楼船终于靠岸了,曼达琳有点失望地道:“平儿姐姐,这里就是大晋的国都吗?好像还不如金陵啊!” 平儿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这里只是通州城,离都中还有四十多里呢,得换乘马车才行,都中比金陵还要繁华一些,等到了地,妹妹便知道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不然,平儿显然是出于淤泥而不染的那个,虽然在王熙凤身边服侍多年,但半点也不像王熙凤那样心如蛇蝎,贪得无厌,相反,平儿善良而大度,所以与曼达琳相处十分之融洽,要不然贾环就有得头大了。 这时,船工终于把跳板搭好了,林之孝恭身道:“三爷,林姑娘,可以下船了。” 贾环点了点头,自己率先下了船,然后转身伸出手去搀了诸女一把,唯有曼达琳嫌麻烦,直接自己跳了下来,一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四周,入目所见都是满满的新鲜感。 这时,一行人却急急迎了上来,向着贾环施礼道:“见过环三叔!” 贾环定神一看,这才认出是贾蓉,亦即是贾珍之子,秦可卿的丈夫。 贾蓉虽然年纪比贾环大得多,都二十来岁了,但却是草字辈的,而贾环则是玉字辈的,与其父贾珍同辈份,所以贾蓉还是叫他一声环三叔。 当然,如果是以前平凡的小贾环,贾蓉称一声环哥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毕竟贾环只是庶出,而他贾蓉却是宁国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贾环周身上下都是光环,童子试小三元、乡试头名解元,还是皇帝褒奖的“人子这楷模,孝道之典范”,别的不说,光是举人功名在身,他贾蓉就得毕恭毕敬的。 贾环有点意外地道:“蓉哥儿缘何在此?” 贾蓉笑道:“得知环三叔和林姑娘今日就要到通州,老太太早早便着人提前来接应了,偏生赖大管家又走不开,这任务就派到小侄头上了。” 平儿闻言暗喜,竟是老太太派来的,没想到三爷如今也有这种待遇。林黛玉心里也替贾环高兴,要知道环弟以前是入不得老太太的眼的,如今老太太竟然专门派人来迎接,可见对环弟的重视。不过想想也是,环弟如今可是举人了,而且还是南直隶的乡试头名,这份量不可谓不重,如无意外,来年的春闱大比,金榜题名基本没跑了。贾家靠武勋起家,历经三代由武转文,文字辈的只出了贾敬一个进士,可惜却辞官修道了,玉字辈的贾珠十八岁中秀才却早夭,现在好不容易出了环弟这样的读书种子,老太太重视便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环弟如今才多大?便有举人功名在身了,无论是贾敬,还是贾珠都要逊色太多了,只要不瞎,都知道环弟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 贾环此时却十分平静,向着贾蓉点了点头道:“蓉哥儿,倒是辛苦你走一趟了。” 贾蓉忙道:“不辛苦,马车都准备好了,请林姑娘和诸位姑娘上车吧,老太太和太太她们还等着呢,宝二叔早上还吵着要来,只是老太太和太太不许罢了。” 贾环下意识地转首转了林黛玉一眼,大脸宝吵着要来通州,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接自己了。 林黛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暗暗回了贾环一记白眼,仿佛在说:“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贾环不着意地笑了笑,挥手道:“那咱们便出发吧!” 当下,贾蓉便让奴仆们把马车驶过来,刚好是两辆,林黛玉主仆乘一辆,平儿和曼达琳共乘一辆,而林黛玉的其他几名婢女和婆子则乘坐板车。 一切定当后,贾蓉又对林之孝拱手道:“林伯伯,我和环三叔先行一步了,这十来个奴才留下来帮忙搬行李,你尽管使唤他们,若有偷奸耍滑的,回头再告诉我,我非拆了他们的皮不可。” 林之孝笑道:“省得了,鄙人还不会使人不成。” 贾蓉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林伯伯顾忌他们人不是西府的人,对他们太客气了,这帮煞才都是老油条,你越对他们客气,他们越是登鼻子上脸。” 贾蓉带来的十几名仆人连道不敢。 贾环看了贾蓉一眼,淡道:“船上的行李不乏易碎的贵重物品,让他们把招子放亮,把手脚放伶俐了,莫要弄出乱子来。” 贾蓉目光与贾环一触,登时心头大震,急忙大声道:“可都听清环三爷的话了,招子放亮,手脚放伶俐了,若弄坏弄丢了东西,仔细你们的脑袋!” “听清楚了!”宁国府一众奴才凛然答道。 贾环没再说话,轻夹马腹策马而去,贾蓉看着贾环的背影,不由暗暗乍舌,原来刚才贾环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一样,竟让他莫名有一种恐惧感。 “啧啧,听说贾环在江南领过军剿匪,看来应该是真的,否则哪来如此犀利的眼神,乖乖,差点把我吓得跌下马来。”贾蓉定了定神,这才策马远远跟在贾环身后,一时间竟不敢靠近。 (本章完) 第416章 再进荣国府 第416章 再进荣国府 宁荣街还如昔日那般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小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林黛玉将马车窗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偷偷往外面张望,见到那熟悉的街道和建筑,不由黯然神伤。 想当年自己初进荣国府,虽没了母亲,尚有远方的慈父可以思念,可以依靠,如今再进荣国府,却连慈父都已仙去,自己孑然一身,彻底成了他乡寄篱之客,无根之浮萍…… 念及此,林黛玉不由潸然泪下,雪雁见状便知自家姑娘又触景生情了,倒也没有去劝慰,只默默递过手帕给她擦眼泪。 这时贾蓉策马来到贾环旁边道:“环三叔,前面不远就要到府门了,让林姑娘和平姑娘她们准备下车换乘轿子吧。” 贾环淡定地点了点头头:“我知道了。” 林黛玉还在马车内默默地垂泪,听到车外隐约传来的话语,顿觉无比安心,情绪随之也稳定下来,心道:“是了,我并非孑然一身,我还有环弟呢,以后环弟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念及此,林黛玉心安之余,俏脸竟然有点微微发烫,羞喜掺半。尽管父亲临终前已无法开口说话,但林黛玉却明白父亲的意思,再加上她本身一颗芳心早便系于贾环身上,所以潜意识里已把自己当成环弟的人了。 雪雁见林黛玉又是落泪,又是含羞带笑的,不由暗吐了吐舌头,姑娘这是魔怔了吧! 这时贾环策马来到马车旁,轻敲了敲马车低声道:“林姐姐,快到了,你们且准备一下,待会换乘轿子进府。” “噢,我知道了。”林黛玉答应了一声,忙把眼泪擦干净。 贾环的耳朵灵,显然听到了动静,忙把头从马车窗外伸了出来,见到林黛玉双眸红红的,忙关心地问:“怎么哭了?” 林黛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嗔道:“谁哭了,认真骑你的马吧,仔细掉下来,到那时看谁哭!” 贾环眨了眨眼,低笑道:“是啊,我要是摔着了,到那时看看到底谁先哭呢!” 林黛玉芳心一颤,双手并用一通乱推,把某人可恶的嘴脸推了出去。 雪雁掩嘴偷笑,林黛玉心如撞鹿,脸上如同火烧一般,拧了雪雁的大腿一下,恼道:“你笑什么!” 雪雁揉着大腿,委屈地道:“婢子没笑啊,咯咯!” 这时,车队经过了宁国府门前,贾环抬眼望去,只见门前“敕造宁国府”的牌匾已经摘下来了,门前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也不知去向,虽然门楼仍然高大,但少了这两样东西,气势已然大不如前。 话说当年王仁联合义忠亲王府的一名管事,想从贾环手中抢夺冰淇淋的生意,结果踢到铁板了,意外伤了七皇子徐文厚。乾盛帝一怒之下,让锦衣卫把王仁和那名义忠亲王府的管事都给抓了,最终锦衣卫翻出了王仁的大量黑料,其中还涉及人命案,贾赦和贾珍也牵涉其中。 于是乾盛帝大手一挥,将王仁父子、贾赦和贾珍都捋了爵位和官职,全部发配三千里,后来由于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这几个才得以赦免回京,但是爵位至今还没有恢复,所以宁国府的那块敕造牌匾,以及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都被移走了。 想到贾珍这个死变态佬,贾环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骑马跟在自己身后的贾蓉。 贾蓉见贾环回头看自己,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不由有点莫名其妙,只好报以尴尬一笑。 贾蓉这小子长相英俊,跟贾琏一样都是个大帅哥,人不算坏,但也能归入纨绔公子之流,最倒霉的是摊上贾珍这个变态暴君老子,连自己媳妇秦可聊都保不住,让老子给搞了。 不过贾珍当年被削爵流放,如今虽然吃了贾妃的红利,可以免罪回京居住,但祖上传下的爵位却丢了,无疑成了贾家的不俏子孙,现在应该没有当初那么大胆嚣张了吧?倒不知对儿媳秦可聊下手没。 贾环正思索间,车队终于到了荣国府前了,但见“敇造荣国府”的牌匾熠熠生辉,门前两尊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十几名豪奴站成一排。 “环三爷回来了,奴才们给环三爷请安!”那些豪奴纷纷奔至贾环的马前,跪倒纳头便拜。 贾环滚鞍下马,目光一扫而过,发现都是熟面孔,带头那位还是当年为难过自己的,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不过这种小角色,蝼蚁一般,他都懒得多看一眼,淡然道:“起来吧!” 众豪奴如释重负,虽然心情复杂,但还是纷纷送上香屁,极尽奉承之能事,没办法,谁让环老三如今飞黄腾达了,就连老太太都如此看重,试问他们这些奴才安敢怠慢分毫? 贾蓉喝道:“你们行过礼便退开吧,别挡道,老太太和太太还在等着呢。” 众豪奴忙陪笑着退了开去,将早就准备好的轿子抬了过来,不过只有一顶,是给林黛玉坐的,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林黛玉上了软轿,由四名小厮抬着从西角门进府,贾环和平儿等则步行跟随,等到了二门,四名小厮退下,换了四名健妇抬轿,一路穿廊过院,直入后宅,往贾母的住而去。曼达琳不禁暗暗吃惊,这就是大晋公候级别的生活吗?啧啧,真是讲究,瞧瞧这庞大的宅子,瞧瞧这些雕梁画栋,瞧瞧这些奇珍异宝,瞧瞧这气派,相比之下,我们的公爵府简直就是贫民窟,不愧是传承数千年的民族,这底蕴真不是盖的。 此刻的曼达琳就跟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东看看西瞧瞧,被充满东方特色文化底蕴的各种建筑和陈设深深吸引住了,幸好她到底也是贵族出身,只是在心里惊叹,并没有发出声音,要不然就丢脸了。 尽管如此,曼达琳那表情动作,仍然让贾府那些奴仆纷纷侧目。 走了约莫七八分钟的路程,终于到了贾母院前了,但见红红绿绿,莺莺燕燕的站满了,唧唧喳喳:“看,环三爷和姑娘来了。” 贾宝玉就混在一众姐妹丫环中,此刻正望眼欲穿呢,一见林黛玉所乘的那顶轿子,立即便急不可耐地奔了上前,还没等抬轿的将轿子放下,便欲伸手去掀轿帘子。 贾环暗靠了一声,忙伸手去挡开,以前可以由着你大脸宝来,如今可由不得你,林姐姐可是我的,死一边去! 贾宝玉被挡下,顿时微微一愣,皱眉转首看来,发现竟然是贾环,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见过宝二哥,一别数载,宝二哥别来无恙?”贾环微笑施礼道。 “好你个环老三,几年不见,不仅个头赶上我了,而且也更英俊了。”贾宝玉暗暗腹诽,一边敷衍地抱拳回了一礼,便后又想伸手去掀轿帘,结果却又被贾环伸手挡下了。 “环哥儿,你这是作甚?”贾宝玉不由面露愠色质问。 这时轿已经停稳了,那边雪雁已经掀起了轿帘,把林黛玉搀了出来。 贾宝玉一见林黛玉,顿时眼睛都移不开来,也无暇再理会贾环,喜极而泣般叫道:“林妹妹!” 林黛玉福了一礼,礼貌地道:“宝二哥好!” “林妹妹,你……好像清减些许!”贾宝玉红着眼,目光痴痴,如梗在喉。 贾环暗翻了个白眼,以前倒不觉得,如今只觉膈应得很,直欲抬脚把这家伙踹一边去。 林黛玉正感尴尬,三春和一众婢女也围了上来,纷纷拉着林黛玉的手,紫鹃更是喜极而泣,一时间莺声燕语,热闹无比,林黛玉也正好趁机脱身,把贾宝玉晾在一边。 “环——弟!”贾探春娉娉走到贾环的跟前,嘴角带笑,眼眸里却含着欣慰的泪水。 三年多不见,贾探春长高了些许,身形高挑窈窕,肩如刀削一般,顾盼神飞,当真是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贾环微笑道:“三姐姐,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贾探春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又不好意思侧过身擦去,一边掩饰道:“风有点大,吹了沙子进眼睛了!” 贾环心中一暖,轻道:“这几年倒让三姐姐你担心了。” 贾探春闻言眼泪又流了出来,拉住贾环的手,又替他整理了一下那举人长衫的衣襟,惭愧地低声道:“环弟快别说了,都怪姐姐无能,当年让吾弟孤零零一人在外飘泊,自己却在府里锦衣玉食,我应该陪着你一起南下的。” 贾环忙低声道:“姐姐千万别这样说,当年是我自己执意要离开的,而且当时的情况,又岂能怪姐姐你,如果姐姐执意与我一道南下,只会更加激怒那位,到时别说姐姐,恐怕连我也走不了……总之,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好好的,往事便休再提了。” 贾探春忙擦去泪水点了点头:“环弟所言极是,不说了,等安顿下来咱们姐弟再好好聚话吧,如今先去见老太太和太太。” 贾探春说完一把拉过平儿,笑道:“平儿姐姐,一别三载,可想死我了。” 平儿甜笑道:“婢子和三爷也时常想起三姑娘呢,这几年每年春节前,我们都收到三姑娘托人送来的衣服,且每次都有婢子一份,难为还记挂着婢子,如今才有机会当面向姑娘道谢。” 贾探春笑道:“我不在环弟身边,这几年劳你细心照料他,该我谢你才是。” 贾环微笑地看着两女聚情,心里暖洋洋的,想当初离开贾府,贾探春和平儿可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本章完) 第417章 反将一军 第417章 反将一军 这边贾环和探春姐弟相见,那边诸女也和林黛玉寒暄完了,便都往贾环行来。贾迎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倒是贾惜春这小萝莉变化比较大,个头长高了,身材曲线也出来了,亭亭玉立的,只是看上去比较冷淡,倒是符合原著中冷面冷心的孤僻性子。 “环儿见过珠大嫂子、二姐姐、四姐姐!”贾环一一向李纨、迎春和惜春见礼,众人也纷纷回礼。(注:惜春和贾环的年纪到底谁大,原著中很难弄得清,就当她比贾环大一点了。) 李纨看着眼前身形挺拔,丰神如玉,身穿举人长衫,头戴儒巾纱冠的贾环,心中羡慕不已,虽然自己的兰儿今年通了府试,但跟贾环一比,还是相形见绌啊! 不过转念一想,像贾环这般妖孽的神童,大晋立国以来还是头一个,李纨不觉心理平衡了一些,不是自己的兰儿不如贾环,而是整个大晋朝都找不出一个比得上贾环厉害的读书人,童子试小三元,乡试解元,未满十三周岁便获得举人功名,啧啧,当真是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了吧? 俗语说得好,福兮所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环哥儿当初被太太放逐到南边自生自灭,谁都以为他这辈玩完了,岂料此子非但没有埋没,反而一飞冲天,彻底摆脱了太太的掌控,如今举人功名在身,又有皇上的圣旨嘉奖,即便是太太也奈何不了他喽。 “环兄弟如今可是举人老爷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李纨深有感触地笑道:“你们以后都对环三爷客气点,若冲撞了咱们的文曲星,仔细打你们的板子。” 众丫环婆子都神色复杂地笑了起来,像鸳鸯、琥珀等一众丫环,同样向贾环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谁又能料到当年人物猥琐的庶子贾环,如今来了个华丽蜕变,不仅在经济仕途上,甚至是在相貌气质上,似乎都稳压宝二爷一头了。 像琥珀和金钏儿之流,当初可是正眼也不瞧贾环的,特别是金钏儿,立志要当宝二爷的屋里人,将宝玉当成宝,现在发觉宝二爷跟贾环站在一起,竟然黯然失色,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唉,当年自己爱理不理的环老三,如今变成自己高攀不起的举人老爷了。 贾环淡然地笑了笑道:“大嫂子谬赞了,兰哥儿将来成就定会超过我。” 虽然知道贾环是在客套,但李纨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笑道:“兰儿若能及得上环兄弟万一,我就烧高香了。” 贾宝玉先是遭到林黛玉的冷遇,如今见贾环又成了大家的焦点,心中更是大大的不快,尴尬地站在贾环旁边,走也不是,留下不是。 鸳鸯似乎瞧出了贾宝玉的窘迫,忙笑道:“大家都进屋去吧,老太太和太太还在里面等着呢。” 于是众人便簇拥着黛玉往屋里走去,贾环低调地跟在最后,一进屋便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只见贾母居中而坐,邢夫人和王夫坐于下手,身后各有一帮丫环婆子侍候着,不过让贾环感到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见到王熙凤,怪哉,以往这种场面,如何少得了这个女人。 贾环正在疑惑不解之际,林黛玉和贾母已经见上面了,后者搂着黛玉老泪纵横:“我可怜命苦的玉儿,先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爹,老天为何如此不开眼。” 林黛玉本来就多愁善感,顿时也是泪如雨下,邢夫人和王夫人在旁边,一边劝慰一边抹眼泪,只是贾母对林黛玉的疼爱是真,而这两位的就难说了,估计是虚情假意的居多。 众婢女和婆子也纷纷帮腔劝说,总算把贾母劝住了,后者怜爱地拍着林黛玉的后背,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边道:“玉儿以后就安心在园子里住下吧,还跟以前一般,就当是在自己家里,想吃什么用什么的,尽管找你琏二嫂子,或者珠大嫂子也行。” 贾宝玉闻言不由心怒放,喜滋滋地道:“那林妹妹你还是住原来的潇湘馆吧?” 贾母笑道:“你妹妹在那里住习惯了,当然还住那里了。” 贾宝玉兴奋地道:“太好了,林妹妹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大家已经约好了起社诗的事吗?谁知还没来得及起一社呢,你就急急南下了,起诗社的事也中途夭折了,如今林妹妹既然回来了,赶明儿让老祖宗派人把云妹妹也接来,趁着下雪起一社,岂不妙哉?” “老祖宗,要不你现在就派人把云妹妹接来吧。”贾宝玉急不可耐地道。 贾母笑道:“急什么,你妹妹才到府,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你且让她安顿下来,休息好了再起什么诗社吧。” 贾宝玉拍了一下额头笑道:“真该死,我竟忘了这个,林妹妹身子弱,一路上肯定很累了,那就让妹妹先休息几天吧,正好这几天也没下雨,等雪一下,那才应景,林妹妹你说是不是?” 林黛玉嗯了一声,目光却向贾环望去,贾宝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发僵了。 贾环见贾宝玉罗嗦完了,这时也趁机上前跪倒行礼:“不俏孙儿贾环,给老祖宗叩头了!” 贾母今年七十多岁了,精神劲头似乎不减当年,点了点头道:“环哥儿,你且起来让我看看。”贾环便站了起来。贾母看着眼前长身玉立,身穿举人长袍的翩翩美少年,不由眼前一亮,笑道:“好像长高了不少,人也更精神了,去见你娘和伯娘!” 贾环又只好向王夫人和邢夫人叩头见礼,邢夫人微微侧身避过,笑呵呵地道:“哎哟,环哥儿如今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伯娘那受得起如此大礼,我怕折寿呀!” 王夫人眼帘跳了一下,仿佛被刺到了痛处,特别是贾环身上一套举人长衫,更是让她如芒刺在背,说不出的膈应难受,暗恨:“梅玉成此人真废物也,非但没有阻止环老三中举,还让他得了头名解元,真气煞我也,早知当年死咬着也不让这小畜牲扶灵南下,当年的一着不慎,竟让他咸鱼翻了身,悔不当初啊!” 王夫人心里又恨又悔,但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装出平和的样子道:“环哥儿起来吧,你伯娘说得对,你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膝下有黄金万两,又岂能向妇人下跪,以后跪礼就免了吧。” 周瑞家的笑着道:“太太这话,恕奴婢不敢认同,国朝以孝治天下,官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啊,就连皇上也得向太后行礼问安呢,更何况是别人,太太是环哥儿的嫡母,别人受不起环哥儿的跪礼,但太太你定受得起,呵呵,环哥儿,你说是也不是?” 贾环暗暗冷笑,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这是给自己上眼药,给自己一记下马威呢,于是点头道:“周姐姐所言极是,只是周姐姐既然如此懂规矩,为何自我进屋以来,并未见你向我行礼,抑或你仗着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恃宠而娇,目无我这个主子?” 咝……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要反将一军啊,环三爷不愧是环三爷,战斗力依然爆表,这下周瑞家的踢到铁板了。 周瑞家的此刻已面色大变,奴大欺主可是大忌啊,眼见连老太太也皱眉向自己望来,急忙跪倒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一时疏忽而已,环三爷还请见谅。” 贾环也见好就收了,省得王夫人脸上挂不住撒泼摆烂,到时被动的只会是自己,于是点头道:“原来只是一时疏忽,倒是我误会周姐姐,快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 周瑞家的讪讪地站了起来,望向贾环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忌惮,在场其他人也是是暗自凛然。 贾母皱了皱眉,淡道:“环哥儿,我听琏哥儿说了,林姑爷的后事是你一手操办的?” 贾环一回家便跟嫡母较劲,贾母自然不乐意了,管你读书多厉害,以后官做得多大,但长幼有序这一条绝不能逾越,所以她决定敲打贾环一下,免得这小崽子越发恃才而骄,目无长辈。 贾环淡定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我问你,你姑父的遗产是如何处理的?” “回老祖宗,环儿把林姑父在扬州的所有物业都变卖折现,然后回苏州老家置买田庄,以后每年收取租子以供给林姐姐日常用度。” 此言一出,大太太邢夫人不由一阵肉疼,望向贾环的眼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贾母虽然也觉得贾环没把林家的所有财产带回来有点可惜,但终究没有邢夫人和王夫人等私心重,点了点头道:“嗯,这也不失是一种长远打算,只是你到底年轻,恐怕不知其中的关节厉害,管理田庄可不像你想的那般轻松,需得选一名忠心可靠的庄头管理才行,否则收上来的租子恐怕还不够谷仓里的硕鼠分吃呢。” 林黛玉忙道:“老祖宗且放心,负责管理田庄的是林家原来的管家,忠诚没有问题,而且所有账目都在我手里,环弟并不管这些。” 贾母本来还想杯葛一下的,现在林黛玉竟说账目是她自己亲自管的,根本不在贾环手里,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咳了一声道:“那敢情好!” (本章完) 第418章 住进大观园 第418章 住进大观园 贾母本来还想借处理林家遗产的事来敲打一下贾环的,岂料林黛玉竟说账是她本人在管,自然便不好再说什么了,然而有人却还不甘心,颇如大太太邢夫人。 只听她笑着道:“林姑娘原是闺阁小姐,历来是不管经济事务的,以前更没理过账,虽有账本在手,但也未必能理通,听说如今有些心术不正之人,做假账的本事十分高明,别说外行,即便是内行也未必能瞧得出来。林姑娘不如把账本给咱们府里专门算账的先生梳理一下吧!” 贾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邢夫人分明是内涵自己嘛,这位翻脸倒是翻得挺快的,无非是怨恨自己没把林家的巨额遗产带回来罢了,这老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婪,正如原著中所描述,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她手,便啬克异常。 王夫人不作声,只是在心中冷笑,她早就料到以邢夫人贪婪吝啬的性格,肯定会对贾环发难的,果不其然,正好让这两人狗咬狗,自己作壁上观。 贾母虽然不喜邢夫人,但也疑心贾环过于精明,把不谙世事的林黛玉玩弄于鼓掌之中,便道:“大太太所言也不无道理,现在有些刁奴,大奸似忠,表面上忠心耿耿,但内里却包藏祸水,譬如给你父亲下药那个管家叫啥来着……” “我倒是隐约记得,好像是叫刁胜!”王夫人插嘴道。 贾母点头道:“对,就是那个刁胜,竟如此歹毒,暗暗给你父亲下药,试问这种内鬼,怎么叫人不害怕?实在是防不胜防啊,所以玉儿你还是按照你大舅母所讲,把账本给咱们府的账房先生帮忙盘一盘吧,否则被人欺骗了还不知。” 林黛玉虽然不乐意,但外祖母开了口,她也不好违拗,便点头答应了,心里也暗暗庆幸当初听了平儿的劝,自己来管账本,与环弟之间的账目出入也分得清清楚楚的,否则这会还真的害了环弟呢。唉!果真是财帛动人心,一旦涉及到钱财,人心真的会变得很可怕,自己父亲留下的巨额财产,也不知让多少人眼红,包括这些所谓的亲戚。 一直以来,林黛玉对钱银都不甚在意,如今她才意识到贾环的安排实在是再周全不过了,若环弟把自己父亲的遗产全部运回贾家,只怕用不了多久,连渣都不剩了,如今全部置换成田庄,年年都可生租供给自己使用,如此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忱了,而且只要田契在手,也不用担心被人把田地昧去。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环弟此举正是为吾计深远啊,可见环弟是爱我的! 林黛玉念及此,心里甜丝丝暖洋洋的,情不自禁便表现在脸上了,那眼神脉脉,嘴角含笑的娇媚模样,顿时让一直盯着看的大脸宝神摇心拽,估计是误会了林妹妹在对自己笑呢。 言归正传,且说王夫人和邢夫人听闻林黛玉同意把账本给府里的账房先生查看,不由都内心窃喜。贾环却是淡定得很,因为他很清楚,所有账目都没有问题,正所谓身正不怕影斜,任你怎么查都没问题,就连自己向林姐姐借的一万两银子,账本上也有记录,还定了利息和还款期限。 贾母见贾环如此淡定,不由满意地暗点了点头,看来环哥儿并没有借着帮助林家办理后事之机中饱私囊,否则不可能如此镇定的,轻咳一声道:“环哥儿,你这次夺得南直隶乡试头名,光宗耀祖,阖府上下与有荣焉,这样吧,祖母也不厚此薄彼,从今之后你也搬到园子里去住吧。” 此言一出,林黛玉和贾探春自然是最高兴的,迎春也是面露喜色,而惜春则是无所谓,平时她也不太和姐妹们一起玩,更喜欢跟栊翠庵的妙玉谈经论佛。 贾宝玉则是最不开心的那位,因为环老三一旦住进园子里,势必抢光自己的风头,姐姐妹妹都整天围着他转,真晦气! 贾环倒没料到贾母竟然让自己进大观园居住,嘿嘿,真是意外之喜啊,他本来还打算以闭关读书为借口搬到贾府外租房子住的,如今既然可以住进大观园中,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毕竟这里可是红楼诸钗青春绽放,各自施展才华的舞台啊,一切美好风华皆在此演绎。 贾母虽然上了岁数,但还是精明得很,见贾环面现喜色,便知对头了,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子,哪有不喜欢热闹的,园子里环境又好,还是贾妃幸临过的省亲别墅,别说环哥儿,就算是大人也想住进去。 很明显,贾母这是对贾环打一捧子,然后给一颗甜枣,免得贾环心生不愤,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在驭人方面颇有两把刷子。 当然,贾环自然也明白贾母的意图,不过明白归明白,但能住进园子里,他还是很高兴的,也对这位偏心的祖母好感度+1。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阳谋吧,无解! “现在先去见你爹吧,正好老爷今天在府里,回头到园子里选一处住所,吩咐下人收拾打扫干净,便搬进去住吧。”贾母挥了挥手道。 贾环便辞了贾母退出屋去,一径到了贾政的书房梦坡斋。 贾环不用问都知道贾政肯定在这里,因为这位政老爹虽然政治才能平庸,才华也是一般般,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但就是架不住他爱装,只要不出门在家休息,肯定是多半时间都待在书房里消遣,与那帮吃闲饭的清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或者是切磋文墨。 果然,贾环到了梦坡斋外,站在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吟诵,听那声音有点耳熟,应该是清客之一的詹光,而且这货所吟的还是自己在鹿鸣宴上“作”的那首《把酒对月歌》。此刻守在梦坡斋外面的正是那李十儿,这货见到贾环,表情尴尬,内心复杂,讪讪地施礼道:“奴才见过环三爷!” 以前李十儿在贾环面前可是相当嚣张的,甚至直呼贾环为环老三,如今自然不敢再造次了,毕竟贾环举人的身份摆在那,就连老太太都转变了态度,像他这样的小角色安敢再呲牙? “老爷可在,进去通报一下!”贾环谈淡地吩咐道,这个李十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刁奴,他自然懒得给好脸色,有机会甚至会直接把这货踢出贾家去。 李十儿点头哈腰道:“在的,奴才这便给三爷通报去。”说完转身飞快地溜了进梦坡斋。 稍倾,李十儿便小跑着出来了,谄笑道:“老爷让环三爷进去,请!” 贾环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进了梦坡斋,只见贾政居中而坐,中间一只大火炉,烧得炭火红红,室内温暖如春,而一众清客分列两旁,搞得像上朝似的,那些清客共计有:詹光、程日兴、单聘仁、胡斯来、卜固修。 “环儿给老爷请安!”贾环走到贾政座前跪倒行礼,外出三年回家,不管你愿不愿意,这大礼还是要行的,即便是走过场。 贾政道貌岸然地捋了捋须,斥道:“逆子,还知道回家,还知道有我这个老子么?” “政老爷息怒,环三爷多年不回府,那也是为了给生母守孝,就连皇上都下旨褒奖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何必呵责之!” “确实,环三爷孝心可嘉,更何况环三爷这次一举夺得南直隶桂榜头名,我朝立国至今,连夺童子试小三元和乡试解元的,唯环三爷一人矣,由此也可见政老爷平时教导有方!” “正是正是,环三爷固然是天纵奇才不假,但也离不开老世翁平时治家有方,家风绰然,自然人才辈出,吾等门客也是与有荣焉啊!” 一众清客纷纷出言劝阻,实则是拍吹捧贾环,顺带拍贾政的马屁。贾政的脸上闪过一抹得色,嘴上却谦虚道:“诸位谬赞了,尔等莫要捧杀了此逆子,他能有今日,不过是侥幸走了大运而已,其实肚子里的墨水也是有限得很。逆子,起来吧,念在你还有些须成绩,此次便饶过你!” “果真是假正经,虚伪!”贾环暗翻了个白眼,顺势站了起来。 单聘仁捋着须笑道:“几年不见,环三爷竟这般高了,当真是丰神俊逸,一表人才啊,跟老世翁年轻时竟也不相伯仲,简直是一模一样!” 众清客也纷纷附和称赞,毕竟这些家伙都是靠那张嘴混吃的,最擅长就是察言观色,拍马溜须。 贾政被拍得飘飘然,看贾环也越发顺眼了,咳了一声道:“可见过老太太了?” 贾环点头道:“环儿刚从老太太那儿来,老太太还准了环儿到园子里住。” 贾政顿时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一个宝玉已经让他头痛了,好不容易有了贾环这样的读书种子,若住到园子里,沾上宝玉那般只喜欢在内闱里厮混的毛病,岂不是荒废了学业斗志? 不过贾政此人向来愚孝,虽觉不妥,但也不会违逆贾母的意愿,只冷哼一声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那你便搬到园子去住吧,不过勿怪我提前警告,若你只是在园子里淘气,荒废了学业,仔细你的皮,回头再想进园子是肯定不能了!” “是,环儿明白!”贾环垂首淡然道 贾政挥了挥手喝道:“去吧,先安顿下来,我如今也没空管你,迟些还有话要问你。” 贾政神色有些不善,无非是关于迁坟的事罢了,贾环早已拟好了说辞,所以一点也不怵,施施然离开了梦坡斋。 (本章完) 第419章 阅微居 第419章 阅微居 贾环当年南下之前,贾元春还没被封为贵妃,大观园也是贾环离开这几年间建成的,就坐落在荣国府和宁国府之间,彼此融为一体,有门户相通,出入倒是方便。 饶是贾环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踏入园子的那一刻,依旧被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园林震惊到了,但见庭院深深,亭台楼阁比比皆是,又有茂林修竹,清溪瀑布泻出其间,泉池山石曲径幽幽,借用贾元春的原话就是: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啧啧,天上人间诸景备,意思就是天上人间各种景观这里都有,所以赐名为大观园,或许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说明这座园子的豪华程度,估计造价也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而根据后世某红学家的探佚所得,贾家为了建这座大观园,亏空十分严重,靠着贾琏从林家带回来的遗产才得以弥补续命。 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些道理的,因为贾环觉得这座园子没有十万两银子以上,不可能下得了楼。 言归正传,且说林之孝家的负责领着贾环、平儿和曼达琳三人在园子里游览,好教贾环选择合适的住处。 这时大家经过一处院子,四周长满了湘妃竹,虽然目下已是冬月,但是竹子还是翠绿的,当真是凤尾森森,匝地生凉。 贾环心中一动,这里应该就是潇湘馆了。 果然,林之孝的笑着介绍道:“这是林姑娘的住处潇湘馆,东边是三姑娘的秋爽斋,西边叫怡红院,宝二爷如今在那住着,所以这几家都不能选,环三爷且跟奴婢往前走。” 曼达琳个性活泼,倒是不喜欢潇湘馆,嫌太过清冷了些。 众人继续往前行,过了沁芳亭,沿着湖边柳堤北行一段,便见山坡上有一座建筑,墨瓦青墙,古色古香,墙内隐见数点红梅,平儿便忍不住问道:“林大娘,那里是什么处所?” 林之孝家的笑道:“那是栊翠庵,如今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住在里面,法号妙玉,俗家名字却是不得而知了。” 平儿奇道:“是贾家的亲戚吗?” 林之孝摇头道:“倒也不是,皆因当初元妃归宁省亲,栊翠庵需要一名有学问的住持,恰好打听到这位妙玉师傅是士宦官家小姐,书香门第出身,在京中挂名带发修行,品貌俱好,对经书也熟稔,便请了她来栊翠庵作住持。此人性子孤僻,又特别爱干净,并不好相处,以后轻易不要打扰她,省得自讨没趣。” 平儿点头轻哦了一声,记在心上。 这时曼达琳却一指东边一幢建筑,欣喜地道:“那里不错,林大娘,我们可以住哪里吗?” 林之孝家的见贾环面带微笑,似乎对这金发碧眼的洋婢十分宠爱,便道:“那里是暖香坞,四姑娘住的,所以很抱歉。” 曼达琳听闻已经有人住了,不由失望地耸了耸肩。林之孝家的笑道:“曼姑娘莫急,咱们这园子里还有很多建筑,一定还有你喜欢的。” 曼达琳闻言又兴致勃勃地跟着前行,绕过暖香坞东行,便是李纨母子居住的稻香村,再转往北边是缀锦阁,乃贾迎春的住处。 这时,一座十分雅致的庭院出现在众人眼前,门前一排柳树和一方池塘,池中游鱼历历,中间还建了一座小亭,两边有曲桥相连,正面一块匾额,上书“观鱼亭”三个字,两边是一副句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 贾环一指那院子,问道:“林大娘,这里定然是空着的。” 林之孝家的笑道::“环三爷果然好眼光,这里叫金鳞堂,确实还没人住。” 贾环点了点头,肯定没人选这里啦,金鳞堂这名字起得太大,而且太俗了,正所谓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钗黛和三春作为女子,肯定不会选,李纨更加不可能,至于大脸宝,最厌恶的就是仕途经济,亦不可能选中这里,更何况林黛玉选了潇湘馆,大脸宝肯定会选在潇湘馆旁边,好离他的林妹妹近些,平时窜门方便。 “走,进去看看!”贾环举步进了金鳞堂,平儿和曼达琳忙跟在身后。 这座金鳞堂名字起得不咋的,但是里面却非常不错,院子中植了各种奇异木,甚至还有一口水井,取水十分方便,而且除了主卧外,两边竟还各有两间厢房,正好拿两间来作书房和茶室。 大家参观了一圈,不仅贾环满意,平儿和曼达琳也十分满意。林之孝家的也乐得省事,笑道:“既然环三爷喜欢这里,那奴婢这便着人来打扫布置吧。” 贾环点了点头道:“那就这里吧,不过名字要改一下,以后就叫阅微居,着人把外面的匾额也换了。” 林之孝家的笑道:“幸而这里的名字不是元妃娘娘娘赐的,如今改了也不相干,回头奴婢跟赖大管家说一声,让他重新做一块匾额即可。” “有劳林大娘了,辛苦你带我们走一趟。”贾环微笑道,平儿也十分机灵地给了一两银子赏钱。 林之孝家的连道不敢,推辞不过,只好把银子收下,然后笑着离开了,且很快便找来人手打扫布置。傍晚时份,通州的行李也陆续送到了,平儿和漫达琳清点收拾,忙得香汗淋漓,贾环也没闲着,亲自布置自己的书房,整理从扬州带回来的书籍。 科举还没通关,革命便不算成功,还得继续努力,距离明年二月分的会试还有三个月时间,继续冲刺! ………… 是夜,贾蓉回到家中,刚刚坐下一边烘火,一边享受妻子秦可聊的温柔服侍,一边聊起今日到通州迎接贾环的经过,贾珍竟然闯了入来,把小夫妻俩弄得十分尴尬,慌忙站起来见礼。 贾珍瞥了一眼娇娇怯怯的秦可卿,暗自吞了吞口水,冷哼道:“蓉儿你好大胆,如今是越发的放肆了,回到府中为何不第一时间来见我?” 贾蓉向来对父亲畏之如虎,即便口水吐脸上也不敢擦,真可谓到了唾面自干的程度,此刻见到父亲动了怒,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辩解道:“外面有点冷,孩儿只想着回房暖一暖身子,这才去向父亲请安。” 贾珍沉着脸道:“若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且跟我来。” 贾蓉连忙小心翼翼地跟着贾珍离开,秦可卿看着丈夫的背影,目露担忧之色,这时贾珍却忽然站定,回首道:“蓉哥儿媳妇,你娘她病了,这便去我房间取副药来煎,煎好后送回来服侍你娘服用。” “是!”秦可聊忙低下头应诺,直到贾珍离开了才敢抬起头来,只是那楚楚动人的俏脸已然苍白如纸。 且说贾蓉跟着贾珍到了书房,后者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问道:“贾环带了多少银子回来?” 贾蓉嚅嚅地道:“孩儿还没弄清楚。” 贾珍大怒,猛一拍桌面,喝道:“那你去了这一天干什么吃的?” 贾蓉吓得抖了一下,委屈地道:“行李倒是装了满满一船,但也瞧不出有多少银子,林之孝口风又紧,半点也不透露,至于环三叔,孩儿更是不敢问!” 贾珍冷笑道:“为何不敢问?环老三还能吃了你不成?” 贾蓉心有余悸地道:“父亲有所不知了,贾环如今可不同往日了,那气势吓人得很,只是盯了孩儿一眼,孩儿便心惊肉跳的,哪里还敢多问,更不敢轻易打开行李来查看。” 贾珍抬手便给了贾蓉一记耳光,骂道:“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丢死人了!” 贾蓉捂住火辣辣的脸不敢作声。 贾珍冷冷地道:“为了元妃省亲修建那园子,咱们府里不仅出地,还出了不少银子,如今亏空严重,就等着林家那笔遗产弥补一二,你居然连贾环带回来多少银子也没打听清楚,教我如何开口?” 贾蓉小心翼翼地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子虽然没打听到环三叔带回了多少银子,但据说环三叔压根就没把林家的遗产带回京,而是全部折现回苏州买田庄了。” 贾珍闻言面色大变,脱口道:“当真?” 贾蓉点头道:“应该是真的,因为此事是由林之孝经办的,所以贾环这次就算带了银子回来也不会多,恐怕不会超过一万两。” 贾珍气道:“一万两银子还不够弥补咱们东府里的亏空呢,可恶的环老三,安敢如此也!!!” 贾蓉只低着头不敢作声,贾珍恨得咬着切齿道:“环老三这小子向来狡猾,会不会把林如海的遗产私吞了,然后故意编了这些话来骗大家?” 贾蓉揉着微肿的脸颊道:“贾环应该没有这胆子吧,最多就是贪墨一小部份,他怎敢全部私吞了?” 贾珍冷哼一声道:“他若敢这样,大老爷绝对饶不了他。” 贾珍知道贾赦对林家的遗产虎视眈眈很久了,为此还派了贾琏南下,如今没能弄到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贾环的,接下来自己看戏就好,他贾赦吃肉,自己喝口汤也不错。 (本章完) 第420章 以小人之心(两更合一) 第420章 以小人之心(两更合一) 窗外的西北风呼呼,刮得庭树沙沙作响,看样子又有了下雪的迹象。王熙凤借着烛光仔细端详床上熟睡的女儿,发现其小脸蛋上的水痘果真已经收敛结痂了,再有几天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于是也就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内间。 原来贾环南下的第二年七月初七,王熙凤便诞下一女,如今已经将近三岁了,竟然还没取名字,只是随意地唤作大姐儿。 前些天大姐儿突然发烧出疹子,众人只以为是天,可吓得够呛的,幸好,经大夫诊治过后,发现只是水痘而已,阖府上下都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王熙凤这些天都寸步不离地照看着,除了供奉“天娘娘”,还把贾琏撵到外书房去住,因为按照习惯,供奉天娘娘期间不能行房中之事,免得亵渎了神明。 所以今日贾环和林黛玉回府,如此热闹的场合也没见到王熙凤。 另外,由于王家近期流年不利,王子腾被弹劾辞官,王熙凤也低调了许多,再加上贾环中了举人衣锦还府,她实在不想看到后者“趾高气昂”的嘴脸,于是正好借大姐儿出水痘为托辞,不出席迎接贾环和林黛玉回府的场合。 且说王熙凤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外间,见到贾琏正在那饮闷酒,便问道:“丰儿,算算日子也够了,二爷今晚不必再睡书房,被铺可取回来了?” 丰儿如今是服侍王熙凤的贴身丫环,也是贾琏的屋里人,当初平儿离开后,她便快速上位了,一来固然是王熙凤默许,想以此来拴住种马一般的丈夫,二来此女也非省油的灯,或许人品方面不如平儿,但精明程度却不遑多让。 只听丰儿答道:“取回来了,婢子也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丢东西。” 王熙凤故意睨了一眼贾琏道:“丢东西倒是不要紧,就怕多了些东西,譬如女人的头发、胭脂什么的。” 贾琏差点呛到了,眼神警告地瞥了丰儿一眼,后者微撇了一下嘴,笑道:“奶奶说的都没见着。” 王熙凤点头道:“没见着就最好!”一边在贾琏旁边坐下。 丰儿忙上前给王熙凤倒了杯温热的黄酒,贾琏趁机在其臀上捏了一下,还暗竖了竖大拇指以示奖励。 王熙凤喝了口酒,冷笑道:“环老三今天回府,肯定很得意了,听说老太太还准他搬进园子去住,倒跟宝玉的待遇一般了。” 贾琏撇嘴道:“你酸也没用,谁让人家中了举人,还是南直隶乡试的头名解元,咱大晋的两京十三省,历来就数南直隶的乡试最难考的,自我朝立国恢复科举以来,十个状元倒有五个是出自南直隶的,环老三拿了南直隶乡试头名,会试大概率是稳了,这就意味着是准进士了,试问老太太又岂能不重视?” 王熙凤悻悻地道:“以前的环老三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岂料被驴蹬了一蹄子,反让他开窍了,命也出奇的好。” 贾琏哂笑道:“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环老三绝对过不了乡试吗?如今又怎样?” 王熙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因为她从王夫人那里得知,自己叔父王子腾已经作了安排,所以笃定贾环中不了举,谁知贾环非但中了,还是以第一名的姿态一举中式,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环老三中举与你琏二爷有何益处?”王熙凤有点羞恼地道:“你倒是得意个什么劲,看自家媳妇被人欺负,你很高兴不是?” 贾琏皱眉道:“我何曾得意了?不过实话实说,贾环到底是贾家子弟,如今他中了解元,贾家上下无疑也是与有荣焉,日后他若入朝为官,对贾家还是大有益处的,指不定咱们日后还有事要求请人家呢。我当年便劝过你,差不多就得了,你非要争强好胜,跟人家环老三斗到底,这才把彼此的关系闹僵的。” 王熙凤怒极反笑道:“好,好一个兄弟情深,敢情我这个明媒正娶的老婆,还不如环老三个这个堂兄弟了,如今你倒替他派起我的不是来?” 贾琏不悦道:“你又在胡搅蛮缠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要是不想听,那就当我放屁,爱咋的咋的,我以后也懒得理你的屁事。” 正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给王熙凤写的判词,“一从二令三人木”,刚开始时,新婚燕尔,贾琏与王熙凤夫妻之间的感情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夫唱妇随,是为“一从”。 “二令”即是“冷”,此时这夫妻二人的感情显然已经到了第二阶段了,彼此感情变冷了,开始同床异梦了。 王熙凤虽然不识字,但心气高,处处都想压丈夫一头,控制欲太强,刚开始时仗着美貌和家势,再加上厉害的手腕,倒把贾琏拿捏得死死的,如今新鲜感过了,再加上王子腾失势,王熙凤显然已经失去了对贾琏控制,后者也不再对她忍让呵护了。 这种挫败感无疑让王熙凤十分恼火,但王子腾失势了,没有娘家强有力的支撑,王熙凤显然也没了原先的底气,即便此刻被贾琏一通斥责,她也不敢像以前那般翻脸,只是冷笑道:“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嘛,到底是有血缘有关系的兄弟,比不得我这个外姓人,对了,这次你的环兄弟带了多少银子回来?又分了你多少?” 贾琏拉下脸道:“你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 王熙凤哂笑道:“放心,他分你的便是你的,我也不会问你要,你藏着掖着作甚?不会是一个子儿也没分给你吧?” 贾琏恼火地道:“环老三确实一文钱也没分我,但是他自己也一分没拿,林姑父在扬州的遗产他都变买了,全部回苏州置买了田庄收租。”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林姑爷的遗产少说也有二十万两银子,环老三随便动动手脚,昧他一万几千岂不轻易?”王熙凤冷笑道:“你说环老三没带银子回来,我怎么听说林之孝抬了几只上了锁的大箱子送到老祖宗屋里呢?” 贾琏愕了一下,问道:“你如何得知?” 王熙凤得意地道:“你以为我这些年管家是白管的?反正这后宅里的消息,我比你灵通百倍。” 贾琏不以为然道:“也许只是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罢了,你今晚不也收到了林姑娘和贾环的礼物了,府里的姐妹兄弟都有份。” 王熙凤撇嘴道:“老太太屋里的礼物早送过一回了,那几只箱子是后面送来的,而且还上了锁,你觉得会是普通的礼物?” 贾琏心中一动道:“确实有点可疑,莫非真是几箱银子?那得有上万两啊,好你个环老三,还说林家的财产都购买田庄了,竟偷偷送了老太太一大笔钱。” 王熙凤嘲笑道:“你现在明白环老三有多狡猾了吧,知道在府里要讨好谁,你们还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贾琏面色不由黑了下来,冷道:“敢情他一文钱不,借着林家的钱财讨好老太太,亏我还以为他环老三品行有多高洁呢,如此看来,这小子中饱私囊的可能极大。” 王熙凤讽刺地道:“亏你还经历了些人事呢,竟如此轻易就被环老三骗了。” 贾琏默不作声,只是面色变幻。 ………… 此刻的贾母屋里,贾赦、贾政和贾珍三人都恭敬地立在堂前,贾母居中坐在太师椅上,面前一字摆开了四只木箱,而箱子的盖都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是白的银锭。 贾母扫了三人一眼道:“这是环哥儿从南边带回来的,共一万两银子,说是玉儿孝敬我老人家的,玉儿这孩子有孝心,倒不枉我疼她一场,看以后谁还敢嫌她在咱们府里白吃白喝的。” 贾珍忙道:“林丫头果然孝心可嘉,倒比老太太的亲孙女还要贴心,老太太好福气啊。” 贾母哼道:“老婆子我活了七十几年,没见过一万两银子?以为都像你们掉钱眼子里去了,我那些孙女侄孙女虽然没有银子孝敬我,但我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吃的住的用的,也没见厚此薄彼的。” “是是是!”贾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尴尬地连连称是。 贾母又道:“我也知道前两年建园子了不少银子,你们都闹着饥荒呢,这里四只箱子,每箱是2500两,你们各拿一箱走,剩下那一箱便权当给老婆子我养老了。” 贾政忙道:“这是林丫头孝敬母亲大人的,孩儿安敢擅取,还是老太太自己留着吧。” 贾赦和贾珍忙也违心地连声附和。贾母点头道:“倒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只是我这老婆子都黄土埋到脖子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那么多银子作甚,倒不如给你们拿去解急之用,也省得你们老惦记着林家那些遗产!” 此言一出,贾赦等人都面露尴尬之色,老太太人老心不老,心眼儿清着呢。 只听贾母又道:“我知道这次环哥儿自作主张,没把林家的遗产都带回来,你们定是颇有微词的。” 贾政连道不敢,贾赦和贾珍也忙否认,表示自己没有那份心思。 贾母淡道:“不管你们有没有那份心思,以后都别惦记着林姑爷的那些遗产了,若被我知道了,我可是不依的,好了,我也乏了,你们取了银子自去吧。” 贾母说完便站起来,由鸳鸯搀扶着回房间去了,贾赦看了一眼贾政和贾珍,率先上前抱起一箱银子便离开了。 贾珍神色讪讪地看着贾政,后者犹豫片刻,挥了挥手道:“既然是老太太赏赐的,珍大爷便拿去吧。” 贾珍忙也抱了一箱银子匆匆离开,2500两虽然不算多,但总比没有的好,能上一段时间。 待到贾赦和贾珍都走了,贾政这才取了银子离开。 且说贾赦抱了一箱银子回到住处,邢夫人见到不由喜道:“老爷哪来这许多银子?” 贾赦冷笑道:“多吗?还不及林如海那些遗产的零头呢,好你个环小子,人小鬼大,竟敢跟我耍心眼!” 邢夫人连忙问怎么回事。 贾赦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邢夫人听完拍手道:“嘿,环老三好高明的手腕,一万两银子便搏取了老太太的好感。” 贾赦冷笑道:“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区区一万两银子便把她打发了,还警告我等不要再惦记林如海的遗产。” 邢夫人悻悻地道:“可不是,我听帮林丫头盘账的账房先生说了,光是扬州变卖折现的银子就将近十三万两,十三万两啊,足够咱们家再起一个园子了,若是有了笔银子,不但可以填补上亏空,甚至还有盈余呢。 环老三可真够心黑的,只给一万两银子就想把咱们打发了,他自己独吞十几万两。” 贾赦冷笑道:“他吞得下么?也不怕撑死他,我迟早让他吐出来!” 邢夫人眼前一亮,忙问道:“老太太都发话了,不让咱们惦记,大老爷可有什么好办法?而且环老三精明得很,表现上根本不管账,账本都在林丫头自己手上呢,而且咱们家的账房先生帮忙盘过林丫头的账本,根本没有任何问题,环老三没动过林家一分银子。” 贾赦目光一闪道:“环小子鸡贼得很,显然早有准备,自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只是他没动林家的钱,兴许动了林家的人呢?” 邢夫人愕然道:“动了林家的人?何解?” 邢夫人虽然贪婪,却是个智商不在线的蠢物,显然没有听懂贾赦的话。 贾赦黑着脸道:“蠢货,这都不懂,环小子定是想人财两得,财色兼收!” 邢夫人顿时眼都瞪圆了,像发现了惊天大阴谋似的,脱口道:“原来如此,只要把林丫头娶了,林家的财产岂不是他一个人的了,啧啧,难怪环老三把林家的财产都折现买了田庄,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指不定那些田契此刻都握在他手里呢。是了,我听琏儿说,林如海撑了一天一夜也不肯咽气,就是为了等贾环赶回来,临终前虽说不出话来了,但意思竟是要把林丫头托付给环老三的。” 贾赦沉声道:“就怕贾环和林丫头也暗通上款曲了,自古嫦娥爱少年,环小子才貌俱不俗,二人又在扬州朝夕相处,暗生情愫也不出奇。” 邢夫人惊道:“那怎么办?岂不是要让环老三得逞了?” 贾赦冷笑道:“没那么容易,婚姻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如海如果生前明确表示要将林丫头许配给环小子,自然不好作文章,但既然他没有明说,那还不是由咱们这些长辈作主,即便两情相悦又如何,没有老太太和太太同意,说什么都是白搭。” 邢夫人闻言笑道:“确实如此,大老爷英明啊!” 贾赦面有得色地道:“环小子想跟我还玩心眼,还嫩了点,且让我细细琢磨一下,若能让这小子心甘情愿地把银子吐出来,彼此不伤和气便再好不过了。” 邢夫人不屑地道:“大老爷是他大伯,即便伤了和气,他还能把你咋的。” 贾赦斥道:“蠢物,你眼里只有钱,环小子如今这势头你是一点也瞧不见是吧?这小子前途敞亮着呢,将来若作了大官,报复我又如何?” 邢夫人打了哆嗦,陪笑道:“还是大老爷目光长远,妾身倒没想过这一层。” 贾赦轻蔑地道:“之所以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呢,去去去,让娇红来服侍我。” 邢夫人讪讪地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贪婪地瞥了一眼那箱银子。 ………… 阅微居,贾环终于把书房布置好了,用过晚饭后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如今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静静地听过着外面的西北风嘶吼,感觉安逸而舒适。 整个下午都没人窜门,甚至连探春也没来,应该是知道他要整理收拾屋子,所以都默契的没有登门打扰,明天吧,明天估计都会跑来凑热闹了。 这次回贾府,除了必要的手信,他还带回来一万两银子,其目的自然不像贾赦猜测的那般的不堪,他承认对林姐姐有想法,但对林家丰厚的家财,他自始至终都没半点贪念。 之所以用林黛玉的名义给贾母带回一万两银子,纯粹是为了堵贾家上下之口,免得有人嚼舌根,说林黛玉在贾家白吃白住什么的,同时也是为了消除林黛玉寄人篱下的自卑感,毕竟一万两银子,即便在京城买一座五进豪宅都足够了,以后林黛玉可以在园子中心安理得地住,住多久都不会觉得亏欠贾家的。 只是让贾环没料到的,这一万两银子的效果,作用要比他预想中的要大得多,不仅讨了贾母的欢心,还让贾母发话警告了贾赦和贾珍等,如此一来,这二人倒是不好明着向他发难,讨要林家的遗产了。 贾环正听着屋外的风声闭目沉思,忽觉身上一凉,原来是被子被人掀起了,紧接着,一具暖洋洋的娇躯便钻了进他的怀中。 贾环一摸那尺寸,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是谁了,抓了一把那圆浑问道:“收拾好了?” 曼达琳笑道:“还没呢,太困了,先睡吧,明天再继续,平儿姐姐,快来啊!” “我……还是回那边房间睡吧。”平儿赧然道。 贾环拍了拍枕头的另一侧笑道:“一起睡吧,这里还有位置,那边房间还没收拾好呢。” 曼达琳倏的钻出被窝,硬是把平儿拽了过来,后者半推半就,最终遂了某人左拥右抱,大被同寝的宏愿。 (本章完) 第421章 受挫的宝二爷 第421章 受挫的宝二爷 贾宝玉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脸都没洗便兴冲冲地出了门,袭人刚好从厨房取了早餐回来,忙叫道:“二爷这是上哪去?” 贾宝玉头也没回,一下子便跑远了,袭人只好提着食盒进了屋,推了推还在榻上睡觉的晴雯,问道:“我的好姑娘,都什么时辰了,咋还不起来,我刚去厨房的功夫,二爷便忙忙的出门去了,脸也不洗,头也不梳,早饭也还没吃。” 晴雯坐起来,睡眼惺忪地道:“还用问,准是上林姑娘那儿去了,昨晚在床上滚了半天也睡不着,亏他还起了个大早,倒是我困死了,且再睡一会。”说完又一头倒回榻上。 这时秋纹和麝月估计是打水去了,并不在屋中,袭人只好搁下食盒,取了一件披风便往潇湘馆找去。 且说怡红院和潇湘馆是挨着的,距离并不远,贾宝玉日盼夜盼,盼了将近一年,总算把林黛玉盼回来了,只恨不得日夜厮守,朝夕相对,所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他的林妹妹。 “嗐,二爷来得可真够早的,披风也不戴,仔细着了风,可不是顽的,赶紧回去吧,林姑娘这会怕是还没起床呢。”两名正在打扫落叶的婆子,见到贾宝玉脚步匆匆地走来,忙都笑着行礼打招呼。 贾宝玉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管我那么多!”说完径直走了过去。 两名婆子自讨没趣,尴尬地对视一眼,继续打扫掉落地上的竹叶。 贾宝玉脚下生风进了潇湘馆的院子,见两名粗使丫头正在抬水浇,雪雁则在侍弄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忙凑上前道:“好漂亮的小鸟,这是什么品种?我竟然没见过。” 雪雁笑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宝二爷,这叫金刚鹦鹉,是环三爷送给姑娘的,听环三爷说,这种金刚鹦鹉是什么美洲独有的,很聪明,还会说人话呢!” 贾宝玉听闻竟是贾环送给林黛玉的,顿时没了兴趣,淡道:“也没什么稀罕的,比不上凤头鹦鹉,而且能调教得说人话的鸟儿多的是,咱们大晋的鹩哥也会学舌。” 雪雁听闻贾宝贬低金刚鹦鹉,顿时便不乐意了,反驳道:“笨嘴笨舌的鹩哥如何比得了,而且大多乌漆麻黑的,远没有金刚鹦鹉漂亮。” 贾宝玉心想,一个小丫头,我跟她较什么劲,不如进去看林妹妹的正经,于是便舍了雪雁,跟往常一般径自往屋里走去。 “哎,二爷这是作甚?我们姑娘还没起床呢!”雪雁忙追上前拦住道。 贾宝玉愕了一下,奇道:“林妹妹没起床,我就不能进来了?以前也没见你拦我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宝二爷和姑娘如今都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又岂能跟小时候那般不讲究的。” 贾宝玉窘得俊脸通红,神色讪讪,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袭人拿着披风找过来了,问园子里浇的粗使丫环:“你们可见着宝二爷?” 贾宝玉趁机退了出去,拉着脸道:“我在这呢,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一会不见便鸡飞狗跳的,那就把我丢了呢!” 袭人尴尬地道:“早上风寒露冷,二爷披风也不系,婢子是怕你着了风寒呢。”说完一边上替贾宝玉系上披风。 “那里冷了,系这碍事的劳什么子作甚。”贾宝玉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悻悻地走出了院子。 袭人表情窘迫,对着雪雁和两名粗使丫环尴尬地笑了笑道:“二爷这起床气……噢,你们忙。”说完便捡起地上的披风追了出去。 雪雁暗吐了吐舌头,心中有点不安,宝二爷似乎被自己气着了。这时,一名身形高挑的大丫环从内间走了出来,穿着淡墨绫薄袄,外罩青缎夹背心,模样清秀,正是紫鹃。 “刚才可是宝二爷?恍惚听到他的声音了。”紫鹃问道。 雪雁点头道:“可不就是宝二爷,刚起床的样子,头发都还没梳整,刚进屋便被拿着披风赶来的袭人姐姐喊回去了。” “噢!”紫鹃若有深意地看了雪雁一眼,吩咐道:“姑娘醒了,去打些热水来吧。” 且说袭人追上了贾宝玉,陪着笑脸柔声问道:“好祖宗,这一大早的,没来由的生什么气?就算是秋后问斩也得先宣读罪状呢,婢子哪里招惹你了。” 大脸宝还是蛮怜香惜玉的,刚才只是在雪雁那里吃了挂落,这才忍不住向袭人甩脸,此时倒平静下来,歉然道:“不关你事,袭人姐姐,你说这人为何如此善变呢?” “又怎么了?”袭人笑问道。 “雪雁以前不是这样的,唉……算了,不说了,省得林妹妹听见了多心。”贾宝玉摇了摇头,一边往怡红院的方向行去。袭人皱了皱眉,心想,敢情竟是雪雁做了些什么事惹这位爷不快了。 且说贾宝玉回到怡红院,梳洗妆扮得帅帅的,又用了早饭之后,估摸着林妹妹也该醒了,便再次往潇湘馆而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这时林黛玉已然起床用过早餐了,正和紫鹃和雪雁主仆三人整理书籍。林黛玉这次从扬州带回来的书籍数量庞大,昨日整理了一个下午还没弄好,贴墙的三面书架几乎放满了,不得不爬上梯子放到高层去。 只见林黛玉今日穿了一套素色衣裙,外披白色裘绒大衣,衬托得其肌肤更加欺霜赛雪,眸若秋水,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结成坠马髻,珠钗斜插,朴素而典雅,窈窕绰约地站在小木梯上,仔细地将书籍一本本摆放好,整个情景宛若书墨画卷般。 贾宝玉见状心痒痒的,上前道:“林妹妹小心,站那么高,仔细摔着了,还是让我来吧。” 林黛玉低头看了一眼,见是贾宝玉来了,便道:“宝二哥来了,恕我不能见礼了,紫鹃给二爷倒茶。” 紫鹃笑道:“二爷稍坐,姑娘这些书该放哪,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别人都帮不了,我和雪雁也不过是打打下手。” 一面斟了杯来茶递来,贾宝玉只好接了茶,站在梯子旁边撩林妹妹聊天,只是大多时候都只是他在说,林黛玉偶尔回一两句。 不过贾宝玉并不气馁,论到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开心,他可是最拿手的,即便做低伏小,死皮赖脸也毫无压力,在他看来,林黛玉之所以表现得有些生分,不过是两人分开的时间长了,将近一年的光景,慢慢处着就好了。 这时,林黛玉整理好高处的一排书籍,正准备下来,贾宝玉忙搁下茶杯,伸手便要去搀扶对方,岂料林黛玉却客气地道:“麻烦二爷让一下。” 贾宝玉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一边岔开话题掩饰道:“林妹妹,你觉得什么时候开一社好?” 林黛玉道:“什么时候都行,最紧要是把云丫头请来,宝姐姐远在金陵,咱们起诗社若再没了云丫头,终究是无趣得很。” 贾宝玉笑道:“巧了,咱们竟想一块了,回头我便请老祖宗把云妹妹接来府里住几天,到时我先作个东道。” “那倒不急,先把大家召集起来,立了规矩再开社,要么不开,要开就是弄得正式一点。依我看,既然开了诗社,大家便都是诗翁了,总得先把各自的别号取了,可不能再姐姐妹妹的浑叫。” 贾宝玉见林黛玉似乎对建诗社的事十分感兴趣,喜道:“正该如此,大家作起兴来。” 恰在此时,挂在门外屋檐下的金刚鹦鹉忽然扯着喉咙叫道:“环弟来了,雪雁倒茶,环弟来了,雪雁倒茶。” 雪雁噗的笑出声,林黛玉亦转首往门外望去,果见门帘掀起,穿着一身短打的贾环快步走了进来,唇红齿白,身形笔挺的英俊少年郎,此刻头顶上正热汽蒸腾,好像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武侠片中的男主角修炼内功(五毛特效)。 “不得了,三爷这是修炼成仙了!”雪雁咯咯地笑道。 贾环见到大脸宝在此,不由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虽未曾成仙,但也五气朝元了,再往后该三聚顶了。” 林黛玉笑道:“环弟这大清早的跑来我这吹牛呢,赶紧擦擦汗吧,大冬天的,若摄了汗进体内可不是顽的。” “那可就一步登仙了!”贾环一边笑,一边取出手帕擦汗,原来他刚才晨练了,绕着园子跑了一圈,恰好经过潇湘馆,便进来看看。 这下紫鹃都被贾环的俏皮话逗乐了,笑道:“阿弥托佛,环三爷大清早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是不该。” 林黛玉也嗔怪地乜了贾环一眼,贾宝玉见状不由浑身不自在,还生出了一种失落的挫败感,林妹妹明显对环老三比对自己亲近多了,可恶,定是在扬州这一年,环老三跟林妹妹相处的时间久了。 “原来宝二哥也在啊。”贾环这才发现贾宝玉一般,忙打了个招呼。 贾宝玉神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这时雪雁已经斟了一杯茶递过来,贾环道谢一声接过,问道:“林姐姐和宝二哥刚才在聊什么?” 贾宝玉自然不想贾环掺和到起诗社的这件事上,正要说没聊什么,雪雁已经快嘴道:“宝二爷正与姑娘聊起诗社的事呢。” (本章完) 第422章 中山狼 第422章 中山狼 贾环点头道:“起诗社啊,雅得很,既可消遣,又能陶冶性情,只是你们只管起社,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 林黛玉噗的失笑道:“你若不敢,还有谁敢?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难道是白捡来的?” 贾环眨了眨眼道:“可不就是捡来的,而且科举主要考的是经义文章,诗词只是增色,糊弄几句应试还可,真要正儿八经起诗社,我是胆怯得很的。” 这可是大实话,要不是有“文抄公”这个作弊器,让贾环自己创作诗词,必然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吟诗作对这种场合,他向来是能免则免的。 林黛玉微哼道:“你就作怪吧,正副考官都是翰林出身,又岂是能随意糊弄得了的,如今想借口临阵脱逃是不能的,除非你这会就搬出园子去住。” 贾宝玉巴不得贾环不参加呢,于是便讽刺道:“林妹妹,既然环儿不想参加,又何必勉强他,倒让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去吧,免得浪费人家光阴,阻了人家的前程。” 十五岁的大脸宝终究是稚气了些,你这样一讽刺,那我倒是非参加不可了,贾环喝了一口茶,微笑道:“那倒不至于,我虽不能作,但作个监社还是没问题的,林姐姐几时起社,通知我一声就行。” 林黛玉笑道:“那到时我定给你下个帖子,如果环弟你敢不来,看我如何罚你。” 众人正说话间,便听闻屋外有婆子道:“平姑娘来了!” 紧接着便听闻平儿的声音问:“环三爷可在此间?” “在的在的,正在屋里跟大家说话呢。”婆子答道。 稍倾,便见平儿掀帘走了进来,雪雁笑道:“咦,平姨娘来了。” 平儿甜美的脸蛋顿时红透了,啐道:“雪雁小蹄子,待我见过礼再来撕你的嘴儿。”说着便走到林黛玉和宝玉面前行礼。 平儿本来就是贾府众丫环中最出挑的一个之一,长相甜美可人,如今更是被贾环滋润得绯红粉白,犹如春雨过后的海棠一般娇艳欲滴,肌肤吹弹得破,美眸如涵一池春波。 贾宝玉见状不由暗暗惋惜,如此钟灵毓秀的平儿姐姐竟然跟了环老三这种沽名钓誉的禄蠹,真是老天不开眼,白瞎了这一身的灵秀之气! 贾环此刻若得知贾宝玉内心的想法,必然啼笑皆非,说实话,像大脸宝这种上不能赡养父母,下不能庇护婢仆的废柴,他是极瞧不上眼的,而且这货还怂,只管撩妹,却毫无担当。原著中金钏儿投井而亡、晴雯被撵出府去病死,便是触目惊心的例子,谁跟了这小子才是白瞎了呢。 “平儿姐姐如何知道我在此?”贾环笑着问平儿道。 平儿答道:“婢子是一路问过来的。” 贾环心中一动,忙道:“可是有事?” “外头传话,说是东府珍大爷让三爷今日巳时之前祭拜贾氏宗祠,不得误了时辰,这也是老爷吩咐过的,所以婢子便急急找来了。” 林黛玉看了一眼怀表,惊道:“如今已经是申时三刻了,还有半个时辰,环弟快去吧。” 贾环皱了皱眉,昨晚不说,现在才通知,搞什么飞机,忙告辞离开,匆匆回到阅微居,换了一身衣服便赶往宁国府,连脸都来不及洗。 贾氏宗祠就建在宁国府内,上次贾环中了秀才,便到贾氏宗祠祭拜过,这次中了举人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这次祭拜明显要比上次隆重得多,中门大开,还上供了三牲之礼,由族长贾珍亲自主持,甚至还请了一台戏班搭起戏棚唱大戏。且说贾环赶到贾氏宗祠,一切都准备定当了,就等他这个主角。族长贾珍穿着隆重,板着脸喝道:“环哥儿为何姗姗来迟?再有一炷香,吉时就过了,下次再敢如此,便休怪我请家法伺候。” 贾环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如此隆重的场面,却临时才通知自己,十有八九是贾珍搞鬼,故意给自己一个难堪啊,自己以前好像也没得罪过这货啊,是了,莫非是因为林家财产的事对我不满? “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珍大哥开始吧,莫要误了吉时才好。”贾环不动声色地道。 贾珍本来还想借题发挥,再训斥贾环几句,以彰显自己作为族长的权威的,但贾环淡然自若的样子反过来催促他,倒是让他的气势为之一弱,冷哼一声,宣布祭祀仪式开始。 在古代,中举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就连普通人家都会大搞特搞地宣传,没钱借钱也要搞,更何况是贾府这种勋贵大族,所以这场祭拜宗祠的仪式相当隆重,吹吹打打,鞭炮礼乐齐上阵,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搞到差不多中午十二点才结束,累得可够呛的。 这次倒不是贾珍故意整贾环,而是这个仪式确实就是如此繁琐,而且仪式结束后还有流水席,贾家的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了,贾环还得每桌敬酒,忙到下午四时许,这才算真正结束。 正当贾环准备离开时,贾珍却叫住了他,若有深意地道:“环哥儿,大老爷让你祭拜完宗祠后去见他一趟。” 贾环暗皱了皱眉,点头道:“好的,倒是今天辛苦珍大哥了。” 贾珍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辛苦点倒无所谓,谁让我是族长,关键是环哥儿中了举人,我贾氏一族与有荣焉啊,来年春闱大比,环哥儿若能金榜题名,珍大哥我再辛苦都值了。” 贾珍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真诚,于是贾环也懒得再跟他没营养地客套,而且这位连儿媳都不放过的色中恶魔,跟他站一块都嫌脏,于是便拱手告辞了。 贾珍目送着贾环离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道:“你小子想财色歉收,胃口可真够大的,不把肉吐出七成以上,休想过得了大老爷的那关。嘿嘿!” 且说贾环离开了宁国府,来到了荣国府的东路,亦即是贾赦的住处,看门的门丁已经打过招呼了,见到贾环到来,立即便放了他进去。 “大老爷还在会客,环三爷请稍等。”一名嘴角微歪的管事客气地招呼贾环坐下,并且奉上茶水。 贾环倒是认得这名歪嘴管事,正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随口问道:“王管事,不知大老爷找我来何事?” 王善保笑道:“这个奴才倒是不清楚了,环三爷待会便知晓。” 贾环坐了半小时,这才见到贾赦送了一名客人出来,只见此人生得十分魁梧,扫帚眉塌鼻梁,关键眼睛还很小,正是俗称的绿豆眼,丑得一逼,不过看那孔武有力的样子,应该是名武人。 “环儿见过大老爷!”贾环站起来行礼。 贾赦捋须笑道:“环哥儿倒来得巧,介绍一下,这位是孙指挥,大同人氏,与我贾家原是世交,如今在京中任要职。” 贾环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一个人,拱手道:“原来是孙指挥,幸会幸会!” 此人上下打量了贾环一眼,笑道:“这位应该就是贾环兄弟了,南直隶的新科解元,果然一表人才,某家孙绍祖,久仰贾环兄弟的大名啊,幸会!” 我靠!真是这货——中山狼孙绍祖! 贾赦哈哈笑道:“环哥儿正是我贾家的千里驹也,孙贤侄,以后你们多多交往,必互有助益也。” (本章完) 第423章 巧舌如簧 第423章 巧舌如簧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柳质,一载赴黄梁。 这是《红楼梦》中关于贾迎春的判词,中山狼指的便是这个孙绍祖,贾迎春的未来夫婿,一个人面兽心,忘恩负义,并且荒淫无比的禽兽人物。 根据原著中的描述,这个孙绍祖的祖上曾攀附过贾家,受过贾家的恩惠,然而这货却忘恩负义,凶横骄淫,家里只要是个母的都被他淫遍了,眼见贾家没落失势,非但不念旧恩,还无比丧心病狂,竟将刚迎娶过门不满一年的贾迎春给活活蹂躏至死,可怜金闺柳质,一载赴黄梁! 完了之后,贾家还不敢追究,连个说法都讨不回来,可怜的二姐姐贾迎春竟是白死了,委实令人气愤,而贾环如今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阻止这种悲剧再发生的。 据原著所述,原本贾母对迎春这门婚事是不太乐意的,而贾政更是深恶孙家,因此还规劝过贾赦几句,可见贾母和贾政都知道这个孙绍祖人品不好,奈何贾赦贪图孙绍祖的六千两银子,还是执意把贾迎春嫁了出去,这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现在看来,贾赦已经与孙绍祖搭上线了,就是不知收了对方六千两银子了没。不得不说,贾赦这老混蛋着实混蛋,贪财成性,眼前这个孙绍祖目测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岁了,而二姐贾迎春才十六七,年龄相差至少十岁,他竟然敢嫁女,真不把自己的女儿当人啊! 不过,贾环与孙绍祖聊了几句后,发现此人虽然长得丑,但是口才却十分了得,言辞神态间可以看得出,是个极有心机的家伙,倒是符合原著“应酬权变”的描述,难怪能在官场混得开,捞了大把的银子,像贾赦这样贪婪成性的人物,看中孙绍祖便也算正常了。 另外,贾赦刚才介绍孙绍祖时,称他为孙指挥,贾环只以为这货是京营的一名指挥使呢,那可是正三品的高级武官啊,三十岁不到便混到这职位,可谓相当牛了,结果聊了一会才弄清楚,原来孙绍祖是在五城兵马司中任指挥一职,秩正六品,那可就差得远了,而且这职位还是世袭得来的。 且说孙绍祖与贾环客套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贾赦捋着胡须,得意地问道:“环哥儿,你觉得孙绍祖此人如何?” 贾环一时倒猜不透贾赦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随口答道:“孙指挥能言善辨,就是模样长得有点磕瘆,难怪这年纪还没成亲,只怕是没有哪家的姑娘看得上吧。” 贾赦不以为然地道:“环哥儿此等想法未免过于幼稚了,男人只要有本事,何愁没有美娇娘,相貌又不能当银子,颇如宝玉,既不好读书上进,又不能赚钱养家,终日只知在内宅里厮混,皮囊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这倒是大实话,贾环也是认同的,问题相貌可以不在乎,但你也得看人品啊,垃圾渣人是必须远离的。 贾赦瞥了贾环一眼,微笑道:“当然,像环哥儿这般读书上进,且美姿仪的少年,才貌双全,自然是倍受女子菁睐的。” 贾环心中一动,贾赦一方面贬低贾宝玉,一方面又褒扬自己,倒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便不动声色地道:“大老爷谬赞了,环儿愧不敢当!” 贾赦见贾环宠辱不惊,不由暗骂了一句人小鬼大,这小子年纪虽小,但却精明如狐,稳若老狗,拿捏起来殊属不容易呀。 “环哥儿,进里面聊吧!”贾赦转身返回客厅,贾环默默地跟了进去。 贾赦这客厅布置得十分奢华,当中一只四足大铜鼎,炭火日夜不熄,地砖下估计也加了铜管之类,灌进热水以取暖,乃古代版的地热,所以即便在寒冷的冬季,整间屋子也是温暖如春,十分之舒适。 另外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金蟾,背部是一圈铜钱似的凹槽,上面燃着一圈檀香,那白色的烟柱竟像流水一般沿着凹槽的纹路流淌,抵达金蟾的嘴巴后才飘散开,满室生香,仿佛在吞云吐雾一般,极具观赏性。 啧啧,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要维持如此奢华的生活,都不知每日要费多少银子呢,难怪贾赦夫妇二人都如此贪婪,而根据红楼原著的描述,孙绍祖曾辱骂迎春,说你老子欠了我六千两银子,拿了你来抵债。 这估计应该也是事实,贾赦这老混蛋生活奢侈淫逸,享受惯了,手头上没钱,找别人借就再正常不过了,而六千两银子买个老婆,估计孙绍祖是觉得亏了,自然有事没事就拿贾迎春来出气,死命地蹂躏糟塌,最终一年不到,一个如似玉的美人竟被他活活折磨死了。 念及此,贾环更是瞧贾赦不顺眼了,而后者却浑然不觉,神态“慈和”地招呼贾环就坐,然而贾环却婉辞了,依旧站着。 贾赦见状只以为贾环尊敬自己,心里十分之满意,捋须道:“环哥儿,我听林之孝说你拒绝了为赵姨娘迁坟?” 贾环点了点头道:“此事侄儿已经向老爷解释过了。”贾赦目光一闪,笑道:“环哥儿莫紧张,伯父不是要指责你,你姨娘死得可怜啊,这件事上,你嫡母确实做得过份了,你心里有怨气也很正常。” “大老爷明察,环儿对太太其实并无怨气,之所以不愿将姨娘迁回贾家祖坟,只是单纯不想打扰她安息罢了,而且姨娘安身的地方依山旁水,是块风水宝地,若贸然迁葬,恐坏了风水,影响环儿接下来的科举仕途,所以思虑再三,最终决定不迁坟的,并非大老爷所想的那般,对太太心怀怨愤!” 贾环一脸诚惶诚恐地解释着,心里却在暗骂贾赦老混蛋,想给小爷挖坑,没那么容易! 诚然,贾环确实对嫡母王夫人心怀怨愤,但这只能藏在内心深处,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如果他在贾赦面前承认了对王夫人有怨气,无疑于把脖子伸给贾赦掐,试问这种蠢事他如何会干? 贾赦见贾环不上当,不由大失所望,冷冷地睨了贾环一眼,仿佛在说:“你小子继续装,以为老子瞧不出来。” 贾环也淡淡地回了贾赦一眼,仿佛在说:“你瞧出来又如何,小爷不承认,你奈我何?” 贾赦恨得牙痒,轻咳一声道:“原来如此,倒是伯父我多心了,对了,环哥儿,你如今也搬到园子里住了,觉得如何?” 眼见贾环不上当,贾赦也只好转移了话题,贾环自然是见招拆招,点头道:“尚可!” 贾赦嗤笑道:“为了建这座省亲别墅,两府前前后后投入了不下十数万两银子,到了你这里竟然只是尚可?” 贾环故作吃惊地道:“竟然糜费于斯!” 贾赦冷哼一声道:“环哥儿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你们这些后辈平时锦衣玉食的,那知道当家的难处,别的且不说,就是咱们荣国府上下数百口人,每日的吃穿用度就是一大笔开支,如今不过外表光鲜,内里早就亏空严重了,靠着东挪西借才勉强维持了体面。” 贾赦见贾环一脸“震惊”的模样,便继续加把火道:“呶,再这样下去,咱们府里的月钱只怕也要发不出来了。” 贾环皱眉道:“不至于吧,有道是烂船还有三斤钉子,咱们贾家也算是家大业大的,两府名下的田庄亦不在少数,又岂会困顿于斯?” 贾赦冷笑道:“也就剩下那些田庄值点钱了,但每年收上来的租子才数千两,还不够府里半年开支呢,更何况前两年建园子,府里还欠着五六万银子的外债,如何还得起?” “那怎么办,要不把咱们府里的田庄卖了?”贾环装傻道。 贾赦正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喉,继续对贾环“动之以晴,晓之以理”,岂料贾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呛了一口酒,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环哥儿……你这话在大伯跟前说说可以,若是被你老子听到,瞧他如何拾掇你,崽卖爷田不心疼,亏你说得出来,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败家行当啊,作为贾家的子弟,又岂能干这种事?” 贾环“惶恐”地道:“环儿一时口不择言,大老爷万勿外传为好。” 贾赦叹了口气道:“环哥儿,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如果这次你能把林家的遗产都带回来,咱们贾家的困境便可应刃而解了,不仅弥补上亏空,甚至还有富余的。” 来了来了,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说这么多,还不是想要林家的遗产,贾环心里冷笑不已,皱眉道:“大老爷此言差矣,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林家的遗产是林姐姐的,咱们贾家又岂能据为己有?” 贾赦斥道:“迂腐,林家已经绝了香火,林丫头一个孤女,要那么多银子作甚?就算给她也是守不住的,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益了母舅家,更何况林丫头如今在咱们府里住着,吃的住的用的也不缺,等将来择了夫婿,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送她出阁便是了。” (本章完) 第424章 断然拒绝 第424章 断然拒绝 贾环不由得佩服贾赦的无耻,吃绝户吃得如此理直气壮,还是第一次见,人家政老爹虽然假正经,但至少还顾及点脸面,这位完全是脸都不要了,吃相真特么的难看,淡道:“诚如大老爷所讲,但林家的财产已经置换成田庄了,又是林家的老人在管理,账本也在林姐姐手上,环儿是无权过问的。” “嘿,你小子还跟我装!”贾赦睨了贾环一眼,心中冷笑连连,咳了一声道:“林妹夫临终前将林丫头托付给你,而且我听琏儿说,林家上下都对环哥儿你尊敬得很,林丫头更是对你言听计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子而已,能有什么心计,以环哥儿你的手段,轻易就能把田契哄到手,届时把林家在苏州的田庄一股脑门卖了,银子一到手,岂不就能弥补咱们贾家的亏空了?” 啧啧,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刚才还说什么崽卖爷田,卖自己的田心疼,卖别人的田你这老混蛋倒是毫无心理压力是吧? 贾赦见贾环低头不作声,便又循循善诱道:“环哥儿,林丫头对你信任有加,你只要把田契哄到手,到时只需上交变卖所得的八成即可,剩下的两成便作为你个人的奖赏如何?” 如何你大爷!! 贾环此刻只觉贾赦那张老脸面目可憎之极,直欲挥拳击之,淡淡地道:“恕环儿办不到!” 贾赦愕了一下,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显然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冷冷地道:“林家的遗产在二十万两银以上,两成便是四万两银子了,莫非环小子你还嫌少不成?” 贾环摇了摇头道:“环儿并非是嫌少,而是对林家的遗产并不感兴趣,大老爷恐怕找错人了,这种缺德冒烟的事,我贾环做不来。” “你……!”贾赦被讽刺得恼羞成怒,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用力猛一拍桌子,喝骂道:“放肆,大胆环老三,安敢用如此口吻与你大伯说话?” 贾环也懒得再跟这种货色装了,浪费时间,淡道:“如果林姐姐自愿拿银子出来帮贾家填补窟窿,我自然没意见,但大老爷若想贾环以欺骗手段哄取林家的财产,你老还是别作梦了,告辞!”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贾赦虽然是自己的大伯,但根本管不到自己头上,又无实职,无牙老虎而已,怕他个屁,如果换了贾政或王夫人,自己还有所顾忌,他贾赦算个屁啊! 贾赦气得浑身哆嗦,蓦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站住!” 贾环站定脚步,转过身来淡定地看着贾赦道:“大老爷还有何吩咐?” 贾赦气得捋起衣袖便欲上前抽贾环两个大耳刮子,结果后者却夷然不惧地注视着他,那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不屑,一时间,贾赦竟然有点发怵了,一拂衣袖冷笑道:“环小子,少在这里装清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人财两得,财色兼收罢了。 哼哼,你就别作梦了,婚嫁之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长辈的允许,你休想娶林丫头,除了老太太,你上头还有个嫡母,没有她点头同意,你的算计再高明也是白搭。识趣的便乖乖与我合作,我倒是有办法说服你嫡母,否则……站住!” 原来贾环根本没等他说完,便径直走出了客厅,气得贾赦三尸神跳,七窍生烟,一边拍桌子一边大骂,然而贾环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老爷,环老三竟如此嚣张,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要不奴才带人把他绑回来打一顿吧,好教他知道目无尊长的后果。”王善保闪进来献计道。 贾赦面色阴沉,眼中凶光闪闪,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他固然可以凭长辈的身份打贾环一顿,可事情一闹大,让别人知道他试图谋夺外甥女的家财,那他的脸就丢大发了,而且老太太昨晚才发话,不准再觊觎林家的财产。 念及此,贾赦也只能默默地吞下了这口气,让贾环施施然地离开了。 且说贾环走出了贾赦的住处,由西角门绕道回大观园,至于得罪了贾赦,他是丝毫也不在意,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贾赦最后威胁的那番话,确实是一个棘手问题。 自己以后若要娶林姐姐,必须得过王夫人这关,而就目前自己与这位嫡母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获得她的同意,倒是贾母更容易摆平一些,可是贾母都七十多了,还有几年可活? 当然,要摆平王夫人的办法不是没有,一是物理消灭,二是化学消灭。物理消灭即肉身消灭,这种事太没底线了,贾环自然不会去做,“化学”消灭即从名份上消灭,譬如政老爹把王夫人休了,后者便不再是自己的嫡母,自然也就管不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过要贾政休掉王夫人,难度也是相当不小,除非后者干了不守妇道等诸如“七出之条”的事情吧。 贾环一路琢磨着回了阅微居,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莺声燕语的十分热闹,应该是一众姐姐妹妹的来串门了。 果不其然,贾环前脚刚一进屋,便有一把耳熟的声音咯咯地笑道:“瞧,解元郎终于回来了,可让我们一顿好等。” 贾环举目一看,好齐整,除了林黛玉和三春,竟然史湘云也来了,刚才说话的正是她,啧啧,大脸宝的办事效率蛮高嘛,早上才说要请老太太把云妹妹接来府里住,下午就把人接来了。“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家里开集市了呢,云姐姐多早晚来的?”贾环一边说,一边笑着迈进屋,平儿忙上前替他脱去披风。 “我中午就到了呢!”史湘云得意地道。 湘云的婢女翠缕笑道:“今儿早上老太太派了人来接我家姑娘,那人只是提了一嘴,说宝二爷他们打算起什么社诗,姑娘便急得不得了,让婢子只捡了几套换洗的衣物便匆匆忙忙的出了门,还险些撞翻了一只瓶。”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林黛玉掩嘴道:“瞧瞧,我就知道若起诗社,这位定是最积极的,再无第二个了。” 史湘云咯咯地笑道:“知我者林姐姐也,阿弥托佛,我虽才疏学浅,但却慕雅得很,只要容我入社,就算是焚香扫地,也是甘心情愿的。” 众人见她说得有趣,都不禁笑了起来。 贾环一边笑,一边暗暗打量,数年不见,史湘云也长高了不少,依旧是一身经典的红色衣裙,风风火火的,笑起来娇憨可人,开朗又阳光,让人倍感亲切。 贾探春走上前,伸手拂掉贾环发沙冠上一片细碎的鞭炮纸屑,问道:“听说宗祠那边早就结束了,环弟为何此时方回?” 贾环答道:“大老爷临时叫我,所以去了那边一趟。”一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安娴地坐着的二姐贾迎春。 贾探春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倒没有继续追问,倒是林黛玉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正当有点冷场的时候,贾宝玉却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且难掩兴奋之色。 史湘云一见便取笑道:“二哥哥不是不稀罕来这里吗,为何又来了?” 贾宝玉顿时尴尬在当场,原来大家要来贾环这里串门,他心中十分不乐意,便私下里跟湘云说了这番气话,岂料后者心直口快,竟当众说了出来。 史湘云此时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是尴尬得脸蛋通红,对着贾环吐了吐舌头。 贾探春忙救场道:“宝二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云儿你就作真了,对了,二哥喜气洋洋的来此,可是有什么好事?” 贾宝玉顿时面露喜色,笑道:“还是三妹妹慧眼如炬,确实有好事,姨妈和宝姐姐一家子要进京了。” “当——真!”诸女异口同声问。 贾宝玉得意地道:“当然是真的,姨妈派了两个家人打头阵,刚进府不久,已经回过老太太和太太,说姨妈一家子这几天应该就到通州了,而且听说还多了一个妹妹。” 贾环闻言亦不禁一阵激动,同时又甚是疑惑,薛姨妈和宝姐姐为何突然举家进京了,而且这几天就到,也就是说,自己动身离开扬州不久后,她们也动身了,另外,听贾宝玉的意思,估计是把宝琴也带上了,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史湘云跟宝钗最是要好,高兴得直接蹦起来,拍着掌笑道:“太好了,马上就要见到宝姐姐了,当初宝姐姐一家子南下回金陵,我只以为这辈子从此难再相见了呢,岂料这会子又得见了,可见缘分这事确实奇妙得紧。” 贾宝玉也高兴得抚掌道:“可不是,这下可总算齐整了,咱们起诗社,若少了宝姐姐,总感觉如同中秋月缺一般。” 薛宝钗向来便人缘极好,在场不管是主子或婢女,听闻她要来京的消息,无不高兴万分。 (本章完) 第425章 义忠亲王坏了事 第425章 义忠亲王坏了事 大晋乾盛七年冬月二十日,早朝,此时的右顺门内殿中,气氛如同殿外呼啸的西北风一般萧煞,御极七载的乾盛帝高踞御座之上,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文武大臣们分列左右,无不神情肃穆。 大晋的朝会分为大朝和常朝,而常朝又分为早朝和午朝,大朝通常遇到重大节日才会召开,属于礼节性的朝会,在奉天门举行,所有京官都必须参加。 而常朝的早朝一般在右顺门举行,午朝则在左顺门举行,只有五品以上的朝官才能资格参加。贾政原本只是正六品的工部员外郎,自贾元春被册立为皇妃后,他这个国丈老爷倒是升了一品,成为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刚好够资格参加常朝。 正因为五品是参加早朝的门槛,所以贾政此刻几乎站到了文官队列的最后,都快到殿门口了,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即便穿得厚实,后背也是凉嗖嗖的,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不过贾政自己却是很满意这个位置的,因为不显眼,正如差生都喜欢坐到班级的最后,远离老师的视线,贾政这个官场差生同样怀揣着这个心理,由此可见,政老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尽管在家里爱装,但在朝堂之上却十分低调,平庸的政治才能也不允许他高调。 言归正传,只见司礼监太监手执廷鞭走到大殿前,用力挥动廷鞭,发出啪的一声炸响,继而用特有的尖细嗓音吆喝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四下静默,无一人上前,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刑部尚书郭达,显然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是什么了。 刑部尚书郭达小心翼翼地出班上前,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亦跟着出列,齐声道:“臣等有事启奏。” 御座上的乾盛帝点头道:“奏来!” 刑部尚书郭达垂首道:“臣等奉旨审理扬州私盐窝案,经我刑部,会同都察院、大理寺三堂会审,现已审理查明,义忠亲王府派驻金陵的采买太监姬进孝,确实参与了扬州盐商亢令城贩卖私盐牟利一案,证据确凿。另,此案涉及官员甚多,文职武职皆有,特别是扬州府下辖官员,竟十去其五六,甚若塌方,泥沙俱下,着实触目惊心。扬州知府洪文轩、扬州盐运司转运使张一栋,扬州卫指挥使戴立均是此案的共犯主谋,但如今都已经身死……” 乾盛帝冷冷地打断道:“慢着,那阉奴姬进孝借贩卖私盐牟取了多少利益,可还有其他不法之事?义忠亲王是否参与其中?” 刑部尚书郭达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奏道:“回皇上,姬进孝在派驻江南期间,通过大盐商亢令城贩卖私盐共获……九百万两有余,另外,姬进孝还通过转卖盐引获利将近百万两,据查,其还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侵占民田等不法勾当,涉案共两百余宗。” 乾盛帝勃然变色,猛地一拍御案,厉声怒斥:“简直无法无天,触目惊心,令人发指。户部一年缴得税银不过区区四千万两,他一人竟牟取千余万两,倒比朕还要富有,这阉奴可还有其人他不法之事,一一与朕道来,朕倒要看看他到底作了多少恶?” 刑部尚书郭达此刻已然冷汗淋漓,原来他是太上皇康平帝一系的人,此刻自然紧张无比,他本还想避重就轻的,岂料乾盛帝却揪着一直追问。 “还有……还有……”刑部尚书郭达支吾了半天也没往下说。 乾盛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如同雷云密布,随时都能掀起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一般,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凛然低下头。 这时,都察院左都御史躬身道:“启禀皇上,姬进孝还涉嫌豢养死士,杀人灭口,谋害朝廷命官。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遭人下毒,亦与姬进孝有关。 此外,姬进孝还暗中指使海盗顾三麻子袭击林大人,事败之后更是派出死士刺杀亢令城父子,试图杀人灭口,招至亢令城之次子亢大勇寻仇报复,率海盗大举进犯扬州府沿海一带,烧杀抢掠,摧毁盐场,造成损失不可估量,影响极为恶劣。 还有,经锦衣卫调查发现,姬进孝还勾结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私自调动军队袭击友军,试图协助海盗亢大勇逃离,为达到脱罪的目的,甚至丧心病狂地围攻巡盐御史府,欲置应天巡抚林如海于死地。” “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乾盛帝又怒不可遏地猛拍了一下御案,杀气腾腾。 此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又小心翼翼地道:“姬进孝此等所作所为,义忠亲王均知悉,而且姬进孝巧取豪夺所得也都大部份进了义忠亲王府的库房,另外,亲王府还暗中豢养了三百死士。” 在场的文武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均知道义忠亲王这次玩完了,你捞点银子还情有可愿,豢养三百死士意欲何为?而且还派出死士杀人灭口,谋害朝廷命官,私通贼寇,勾结军队,试问哪个皇帝能容忍? 贾政此刻已经怕得双腿直打哆嗦,因为贾家与义忠亲王府走得还是挺近的,若揪出些瓜葛来如何是好? 上次由于王仁伤了七皇子的事,连同贾珍都被锦衣卫翻出旧账,直接便捋了爵位流放三千里,如今虽然沾了元妃的光获得赦免,但到底爵位还是没能恢复,这次若再触了皇上之怒,只怕元妃也保不了啊! 殿外的风更大了,细碎的雪屑从天而降,漫卷而入,打在那脸颊上如同刀削一般,在场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上和太上皇的权力斗争,历经数年的角逐后,今日终于要见分晓了,一旦义忠亲王倒下,支持太上皇的旧皇派将兵败如山倒,终将遭到新皇派的穷追猛打,乃至血腥清洗! “把奏本呈上来!”乾盛帝淡淡地道,一边压抑着内心的狂喜,登基七年,他一直活在太上皇康平帝的影子下,如今终于迎来了彻底摆脱的契机。 刑部尚书郭达跪倒在地,将三法司会审后的案卷和奏本高举过头,由司礼监太监接过转呈御前。 乾盛帝接过看了一遍,然后便道:“赵卿家!” 南书房行走,翰林学士赵明诚立即出班,恭身道:“臣在!” “你来当众宣读!”乾盛帝淡道。 “臣遵旨!”赵明诚上前,恭身接过那奏本和卷宗,然后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起来。 这份卷宗十分详细,将事涉义忠亲王的种种罪状都罗列得清清楚楚,既有证人证言,又有赃款赃物佐证,甚至乎义忠亲王府豢养的死士都被锦衣卫围捕抓获了一批,如此一来,可谓是铁证如山,无可抵赖了。 乾盛帝待赵明诚宣读完,神情萧杀地问道:“赵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置?” 赵明诚恭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然是按照国法家规处置了!” “国法如何?家规又如何?”乾盛帝冷冷地道。 赵明诚目光一厉,掷地有声地道:“义忠亲王身为皇室宗亲,不思报国尽忠,反而大肆敛财不法,数额巨大,纵容家奴行凶,罪行罄竹难书,豢养死士,交结军队,私通盗贼,形同谋反,其罪按国法当抄家族诛,按皇室家法当废为庶民!”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无不凛然变色,特别是那些勋贵,人人心胆俱震。义忠亲王老千岁可是勋贵集团的领军人物,太上皇的钱袋子,他老人家一倒,大势危矣!乾盛帝点了点头,目光泠然地望向五名内阁辅臣,淡道:“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臣附议!” “臣附议!” 内阁五名辅臣当中,两人相继出列表示附议,显然均是乾盛帝一边的新皇派,剩下三名内阁辅臣当中,除了首辅施凤义外,其余两人均是支持太上皇的旧皇派。 话说这个施凤义已经年过七十了,之所以能坐上内阁头把交椅,倒不是治政才能有多高,而是因为他资格最老,年纪也是最大的,历经三朝,可谓是政坛常青树。 一般情况下,能在朝廷中屹立不倒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手腕了得的政治强人,譬如徐阶和张居正之流,另一种则是身段柔软,惯会见风驶的老油条。 这位内阁首辅施凤义便是第二种人,虽然治政才能一般,但却圆滑世故,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入朝为官四十余载,没跟别人红过脸,恪守中庸之道,做起事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本来这种人是很难坐上高位的,可架不住人家命长能熬啊,熬啊熬啊就入阁了,熬啊熬啊,排在他前面的阁臣不是挂了就是倒了,于是施阁老便不争不抢,无灾无难地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然而,这次施阁老怕是躲不过了,因为五名内阁辅臣当中已经有两人表态,而乾盛帝正冷冷地注视着他,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压力山大啊! 犹豫衡量再三后,施凤义终于把心一横,作出了职业生涯最后一次抉择——两眼一翻,晕了! “施阁老!” “首辅大人”周边的大臣纷纷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捏太阳穴的捏太穴。 乾盛帝却是神色平静,冷眼旁观,仿佛半点也不意外。 经过大家手忙脚乱的一通抢救,施阁老终于悠悠醒转,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一边喘着气道:“老臣……心口痛的毛病突然犯了,驾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乾盛帝神色和煦地道:“施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是人之常情,来人,扶施阁老下去休息。” 两名殿前侍卫立即进来把施凤义扶起,后者忙道:“谢皇上体恤,老臣告退!” 乾盛帝点头道:“施先生以后便在家里安心养病吧,非奉诏不必上朝。” 施凤义那颤抖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接着颤抖得更厉害了,捂着胸口颤声道:“臣……领旨!”然后便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大殿。 众臣目送着施凤义走出大殿,均明白这位三朝元老,政坛常青树的仕途生涯算是终结了。 等等……施凤义一走,那内阁首辅的位置岂不是空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大臣,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次辅李标,这位可是旧皇派。 然而在众人错愕的眼光中,次辅李标站了出来,恭身道:“臣以为赵学士所言极是,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义忠亲王大逆不道,罪不容诛,理应抄家问斩,其子孙皆贬为庶民,并将义忠亲王一系除名宗室。” 咝—— 旧皇派的大臣无不暗抽一口冷气,很明显,这个节骨眼上次辅李标反水了,并向乾盛帝递交了自己的投名状,那么如此一来,首辅的位置是不是稳了? 殿外的风更大了,零零星星的雪屑变成了飘飘扬扬的雪。贾政随着人朝,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右顺门,迎面朔风如刀,雪漫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披风。 义忠亲王完蛋了,接下来,以文官集才为主的新皇派肯定会乘胜追击,对以勋贵集团为主的旧皇派穷追猛打,下一下倒霉的又会是谁? 兵部尚书王子腾? 贾政顿时觉得更加冷了,加快脚步往工部的官衙方向走去,早朝虽然结束了,但他还得到衙门当差。 …………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眼前的大观园已成了一片琉璃世界。贾环一边喝着热腾腾的小米粥,一边阅读今日份邸报。 洋婢曼达琳凑上来,从后面搂着贾环的脖子,脸蛋贴脸蛋,一边好奇地看着邸报问道:“贾,今天有什么大事吗?” 贾环点头道:“有,义忠亲王薨了!” “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曼达琳恍然道:“死了的好,那样贾你就用担心被报复了,这是好事,不是么?” 确实是好事,义忠亲王老千岁终于坏了事了。 (本章完) 第426章 王气 第426章 王气 虽然早就知道义忠亲王会“坏了事”,但读完邸报后,贾环还是松了口气,毕竟在封建社会,得罪一个亲王可是十分恐怖的事,更何况自己还亲手崩了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倘若这次义忠亲王不死,那自己的麻烦会很大。 幸好,这次义忠亲王不仅薨了,就连子子孙孙都一个不剩,也就是所谓的抄家灭族,这就意味着义忠亲王这一支宗室已经被彻底除名了,可见乾盛帝是懂斩草除根的,既然要动义忠亲王,那便不可能给自己留下祸根。 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古往今来的皇权斗争,就是如此残酷,而义忠亲王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是取死有道,不过其背后的太上皇康平帝怕是要担责七成,毕竟义忠亲王也不过是他的白手套而已。 当然,乾盛帝不可能直接拿自己老子康平帝来开刀,所以无论锦衣卫,还是三法司会审,追查到义忠亲王这一环节便默契地打住了,没有再往上追究。 另外,邸报上也没提到太子,估计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把太子参与此案这一段隐去了,卖了这位未来皇帝一个人情,易洪无疑是懂投资的,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出卖了。 尽管贾环当初否认看过亢令城的账本,但易洪又不是白痴,显然是不太可能相信的,倘若这货为了讨好太子,将自己有可能看过账本的事告知太子,那事情就大条了,成为未来储君的眼中钉,无疑比得罪义忠亲王还要恐怖。 念及此,贾环不禁回想起当日在扬州,易洪向自己告别时,眼神所流露出来的杀机。当初贾环只以为易洪是针对自己,但现在琢磨起来,似乎更可能针对另一个人——王子腾。 没错,就是王子腾! 因为贾环当初乘船离开扬州不久,官方的邸报便爆出王家翻修祖坟越制的事,过了几天,王子腾主动辞官的消息也登上了邸报。 这显然并非巧合,以锦衣卫的耳目之灵通,而易洪又在金陵待了这么长时间,估计王家祖坟越制的事他早就知道了,然后通过巡按御史焦芳上书弹劾王子腾。 所以贾环猜测,当时易洪眼中流露的杀气大概率是针对王子腾的。当时扬州私盐窝案已经办成了铁案,义忠亲王肯定跑不掉了,剩下的兵部尚书王子腾若再因为祖坟越制的事倒台,那么便等于彻底废掉了太上皇的左臂右膀…… “贾,在想什么呢?不会忘了昨晚答应过我的事吧?”曼达琳咬着贾环的耳朵低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把贾环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贾环放下手中的邸报,笑道:“当然没忘,可是昨晚刚下过大雪,积雪三尺,今天怕是不宜出门了,还是在家待着吧。” 曼达琳不由大失所望,因为昨晚贾环答应过她,今天带她到街上走走的,她也十分期待见识一下大晋的首都,谁知天公不作美,竟然下了一夜的大雪。 贾环笑道:“且等放晴了再带你上街吧。” 曼达琳无奈地耸耸肩:“好吧,那我找平儿姐姐学针线活去。”说完在贾环的脸颊上香了一口,这才摇曳着那惹火的梨形身姿行了开去。 贾环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凛冽的寒意顿时扑而来,但见窗外的院子积了厚厚一层积雪,入目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仿若进入了一片童话般的琉璃世界。 眼前的雪景虽然很美,但贾环却是禁不住皱起了剑眉,这一场大雪下得不是时候啊,不知宝姐姐的船到哪儿了,若是运河封冻,只怕是要耽搁几日行程了。 ………… 贾母屋里,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得很旺很旺,但贾老太君还是觉得冷,让人加了一件大麾披着,炭火的红光映照着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忽明忽灭。 良久,贾母才叹了口气,问道:“义忠亲王老千岁是什么时辰没的?” 赖大家的凛然道:“听说是昨日未时,义忠亲王老千岁刚没了,皇上的圣旨便至,阖府上下全部收押入大牢,凡膝下王子王孙皆贬为庶民,择日问斩,婢仆家奴皆贬为贱籍,没入教坊司。” 贾母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但此刻也凛然沉默了,房间内似乎也更冷了,鸳鸯和琥珀等大丫环的脸色都是苍白苍白的。 又过了良久,贾母才叹了一声道:“刚下过一场大雪,天寒地冻的,地上也滑,让宝玉今天不要上学去了,在家里好好待几天吧,也叮嘱环哥儿,无事不要往外面乱跑,勤奋用功,准备明年的春闱大比才是正经。” “是!”赖大家的福身退了下去。 此时的荣国府荣禧堂内,贾政、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等贾氏一族的成年男子齐聚,人人神色凝重,惶恐不安。 “老爷,宫里可有消息传出来?”贾珍忐忑不安地问。 义忠亲王老千岁说没就没了,最恐惧的自然要数贾家之流的勋贵家族,天威难测啊,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呢! 贾政眉头紧锁,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有消息,众人的内心便更加不安了,尤其是贾赦,因为义忠亲王所涉及的罪名之一就是转卖盐引牟利,而贾赦也干过这种事,虽然获利不算多,可一旦被查出来,恐怕照样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以东林一系为首的文官集团正在兴头上,趁着那股势疯狂攻击旧勋贵集团,听说弹劾的奏本已经堆积如山了。 如今在场之中,官职最高的就要数贾政,所以大家都等着他拿主意,然而贾政本就是才能平庸之辈,此刻也没什么好办法,沉吟了良久才叮嘱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尽量少出门,行事需谨慎低调,切莫与他人争执,等过了这段非常时期再说。” 贾珍贾琏等人均凛然应诺,忐忑不安地离开了荣禧堂。 ………… 贾环的担心并非多余,一场暴雪过后,运河确实冻住了,薛家所乘的船只被困在距离通州城约莫五十里外的一处河道上。幸好经过一番打听得知,附近有一座小镇,于是决定弃船登岸,只留数名家仆看管船上的财物,其余人等全部到镇上的客栈投宿。 由于昨夜的一场大雪,积雪过膝,道路极为难走,尽管小镇离得不远,但众人还是了半天时间才抵达镇上的客栈。 且说薛姨妈、宝钗和宝琴等人在客栈入住后,都累得七荤八素的,草草吃完晚饭,稍稍梳洗便睡下了。 第二日,薛姨妈把钗琴二女叫到房间,满脸忧愁地道:“这场大雪下得不是时候啊,若是再晚一天下,咱们如今都到通州,现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宝琴安慰道:“婶娘莫急,指不定太阳一出来,雪就化了,运河也解冻了,倒不如在这小镇上安心多待几天。”薛姨妈苦笑道:“瞧瞧着这天色,也不知几时才能放晴呢,保不齐再来几场雨雪,运河就彻底冻实了,到时想走也走不了,唉!” 宝钗温婉地道:“妈妈你着急也没用,如今积雪过膝,马车也不好使呢,咱们也算幸运的了,至少还有客栈可以栖身,若是困在船上,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薛姨妈笑叹道:“罢了,也便在此安心等几天吧,但愿天公作美才好。” 于是乎,薛家众人便在小镇上暂时住下了,结果一住就是五天,直到第六天才放晴,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但运河还是冻得硬梆梆的,恐怕还得晒几天。 冬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薛蟠拿着一份邸报跑进了房间大声嚷道:“不好了,不好了!” 薛姨妈吓了一跳,问道:“又哪里不好了?莫不是咱们的船失盗了吧?” 由于这次是举家搬迁入京,薛家把几乎能带的财物都带上了,若是遇上盗贼,损失将十分惨重。 “比咱们的船失盗还要不好,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事了!”薛蟠惊恐地道,一边把邸报递了过去。 薛宝钗忙接过邸报一看,俏脸登时微微色变,薛宝琴也是掩住了小嘴。薛姨妈不识字,急忙问道:“怎么了?” 薛宝钗将邸报上的消息轻轻念了一遍,薛姨妈听完后也脸色发白,心惊肉跳地道:“这……那可是亲王啊,这就……唉,但愿不要连累了你们舅爹和姨爹才好。” 薛宝钗暗摇了摇头,其实早在金陵的时候,她便预料到义忠亲王的结果不会好,但是抄家族诛还是震惊到她了,到底是亲王级别的人物啊,竟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不过就邸报上所罗列的罪名,确实也是触目惊心。 薛宝琴轻叹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薛宝钗看了宝琴一眼,这句正是环弟在《桃扇》结局篇的一句话,此时用来形容义忠亲王的结局,倒是正好合适。 且说那王仁侨装打扮,一直混在薛家队伍当中同船入京,如今就住在这家客栈当中,得知义忠亲王府被满门抄斩后,更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竟然辞了薛姨妈等人,自行骑了一匹快马赶路,当晚便进了京城,直奔叔父王子腾的宅子,寻求庇护,因为这货担心锦衣卫会抓他。 再说王子腾自从被弹劾后,主动递交了辞呈,在家里闭门谢客,以求自保。然而前段时间义忠亲王倒了,满门抄斩,还是让他有点心惊肉跳的,乾盛帝下手之狠,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王子腾终究是官场老鸟,经过了许多大风大浪的洗礼,尽管惊惧,却没有乱了阵脚,继续躲在家中通过自身的人脉途径,监察着朝堂的风向。 此刻,王子腾正在书房中推敲着一盘残局,管家忽然来报:“仁哥儿回来了,求见老爷!” 王子腾皱起了眉头,吩咐道:“带他来此。” 很快,王仁便被带到了,扑通的跪倒在地上,哭道:“叔父救我!” 王子腾冷道:“起来吧,你是如何进京的?” 王仁哭丧着脸道:“锦衣卫要抓捕侄儿,幸得姑妈庇护,混在薛家队伍中,侄儿才得以脱身回京,还望叔父救我。” 王子腾斥道:“慌什么,我且问你,祖坟你是如何翻修的?” 王仁便把翻修祖坟的经过说了一遍,王子腾又仔细问了一遍规模、尺寸、用料等等,王仁也一一作了回答。 王子腾听完后却是松了口气,淡道:“若按你所讲,虽有越制之嫌,但也并不算严重,尚可补救。” 王仁愕了一下,吃吃地道:“这还……不严重吗?” 王子腾冷哼一声道:“光凭这些,那帮酸子还奈何不了老夫。” 王仁闻言心中大定,笑道:“吓死我,宝丫头还说此事可大可小呢,早知道我就不跑了。” 王子腾斥道:“要不是你这蠢货自作主张,何至于此,宝丫头所虑也没错,此事确实可大可小,亏得你没有当场被抓住,到时你只需抵死不认,只说是工匠误解了你的意思,这才造成了违制的。” 王仁又惊又喜道:“如此来说,我这次是跑对了?”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你若是在金陵落入锦衣卫之手,叔父我也是鞭长莫及,到时锦衣卫一用刑,只怕你就招了,如今在京中,叔父我还能利用人脉保你,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王仁闻言喜道:“谢叔父,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有办法保我。” 恰在此时,管家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逞给了王子腾,后者接过一看,登时面色大变,颌下的胡子一阵乱颤,咬牙切齿般道:“好一个赵明诚,好一个歹毒的易洪,这是要置老夫于死地啊!” 原来王子腾刚收到了一条可怕的消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向皇上密报,王家的祖坟出现了王气,而王家之所以翻修祖坟,就是要改变原有的格局,以便更好地聚集王气。 (本章完) 第427章 父子,贵妃,故人 第427章 父子,贵妃,故人 乾清宫,偌大的养心殿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当今皇上乾盛帝,另一个则是太子徐文宏。乾盛帝四十出头,年富力强,而太子徐文宏则二十出头,风华正茂,不过父子二人的相貌气质却大不相同。 乾盛帝是国字口面,带着一股沉郁的书卷气,而太子徐文宏则是瓜子脸,长相估计是随了皇后,身形修长挺拔,体格强壮,显得阳光而健美,看来这位储君的身体条件很好,如无意外,熬到老子寿终正寝是没问题的。 不过,纵观历朝历代,能够成功继位的太子只有46%左右,概率竟然不过半,这也就意味着一百位太子里面,有五十四位倒霉蛋最终是芭比q了,又或者是被废了,由此也反映出了皇权争夺之残酷,譬如唐朝的玄武门之变,清朝的九子夺嫡。 此刻,太子徐文宏便跪在御座前,面色苍白,浑身冷汗,身体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摇摇欲坠。他已经跪了一个早上了,屁股以下仿佛失去了知觉,不过还在咬牙猛撑着,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熬不过这一关,不仅太子之位不保,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御案后的乾盛帝还在聚精会神地批阅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本,自始之终没有看过太子徐文宏一眼,仿佛跪在眼前的是一团空气。 贾环还是片面了,对权力的认知,以及对人性的揣测都还欠缺火候,他只以为易洪为了讨好太子,故意隐瞒了对方的罪行,殊不知易洪只是对公众隐瞒了太子的罪行,但却没对乾盛帝隐瞒。 诚然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得罪他将来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是欺瞒现在的皇帝,立马就没有好下场,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皇帝才是眼前手执生杀大权的那位,孰轻孰重,易洪又岂会分不清? 更何况乾盛帝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太子将来能不能上位,还是未知之数呢,而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军,若对皇帝不忠诚,那怕是一丁点,小命恐怕就不保了,所以抱紧皇上的大腿才是最安全可靠的。 因此,易洪把太子徐文宏通过扬州盐运使张一栋,插手私盐生意牟利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乾盛帝,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乾盛帝终于把奏本都批阅完了,将御笔搁下,看着太子淡问道:“你很缺银子?” 太子徐文宏低着头不敢作声,他确实缺银子,非常缺,东宫养着的大批门客要银子,拉拢人才也要银子,交好百官同样需要银子,个人享受就更需要银子了,每年那点俸禄显然是不够的。 乾盛帝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宏儿,你太沉不住气了,等我百年之后,整座大晋江山都是你的,难道二三十年你也不能等?就那么急着打造自己的班底?” “父皇,孩儿知道错,孩儿以后也不敢了。”太子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嘭嘭地叩头,额上很快便肿起了一个大包。 乾盛帝起眉头叹道:“欲戴皇冠,必先承其重,朕就算现在把大晋江山交到你手里,你能挑得起这副担子吗?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宏儿你还得多读些书修身啊,且先禁足半年,不得离开东宫,潜心读书去吧,你那些老师看来也要换了,皆是误人子弟,滥竽充数之辈。” 太子心中苦涩,叩头领旨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养心殿,默默返回东宫去。很快,所有东宫侍卫都撤换了,接下来,詹事府的东宫辅臣也陆续调离,数以千计的门客也通通遣散,而朝中的大臣显然也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平时与东宫交好的大臣更是忐忑不安,昔日宾客盈门的东宫也迅速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 且说乾盛帝打发走了太子后,靠在龙椅上,轻揉着眉心,似乎十分疲惫,又似在沉思。这时一名太监名叫夏守忠者,气洋洋地奔了进来,跪倒在御座前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贤德妃刚刚诞下一名龙子,母子保安。” 乾盛帝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传朕旨意,即日起,贤德妃晋封为贵妃,赐玉环一对、玉如意一双、金麒麟一对,金瓜子七颗。” “是!”夏太监喜滋滋地离开了养心殿,屁颠屁颠地回去向贾贵妃报喜了。 正所谓母凭子贵,奴凭主威,夏守忠正是凤藻宫的总管太监,贾妃如今诞下龙子,荣升贵妃,夏太监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又岂能不高兴? 乾盛帝挥退了夏太监,站起来道:“更衣!” 殿内服侍的太监们忙忙上前侍候,只以为乾盛帝是要驾幸凤藻宫,看望贾贵妃和小皇子,岂料竟是要摆驾西苑,而西苑正是太上皇静养的地方,皇上此去西苑,自然是去给太上皇请安了。 今日虽然放晴了,但依旧很冷,乾盛帝驾临西苑,这里的总管太监和侍卫首领急忙赶来跪迎。 乾盛帝摆手道:“平身吧,安公公,太上皇安在?” 安公公便是西苑的太监总管,负责侍候太上皇康平帝的起居饮食,也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了,年逾六旬,曾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安公公恭谨地答道:“太上皇正在北海乏舟垂钓。” 西苑中有三处湖泊,分别命为南海、中海和北海,其中要数北海的面积最大,面积约70公倾。 乾盛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吩咐道:“带路!” 安公公忙转身带路,一众侍卫簇拥着乾盛帝往北海方向而去,刚到琼华岛码头,便见一艏渔舟靠岸了,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者提着木桶纵身跳上岸来。 这名老者虽然头发胡子都白了,但是手脚却十分利索,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不怒而自威。 乾盛帝一见这老者,忙上前跪倒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很明显,眼前这名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太上皇康平帝,而乾盛帝在他面前,明显气场有所不及。 只见康平帝搁下提着的木桶,点头道:“平身,难为皇上这大冷天还来看朕。”一边说,一边弯腰伸入湖水中洗了洗手,竟然不觉冻似的。 康平帝净完手,转身便往附近的静心斋行去,一边道:“走,到里面去聊。” 乾盛帝默默地跟在老头子身后,内心甚至有点压抑,自打记事起,他便小心翼翼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当太子的那十几年如此,就连登基以后,同样得谨小慎微地活在这个男人的影子里,那怕是现在,这个男人依旧像一头白发苍苍的猛虎。 一直以来,乾盛帝都很想看到这个男人脆弱萎靡的一面,可是除了八年前,这个男人病得快死的那一次,他就没再看过其脆弱的时候。 八年前,这个男人得了一场大病,病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把皇位让了出来,可是不到半年,这个男人又奇迹般好转了,即便当了皇上的自己,依旧得站在他的影子下,就跟小时候一样。 乾盛帝今日来西苑,本以为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萎靡不振,老态龙钟的样子,岂料这老头竟然不畏严寒,跑到湖中乏舟钓鱼去了,甚至提着木桶从船上一跃下,动作跟小伙子一样利索。 那一刹那,乾盛帝甚至感到有点沮丧,不过御极七载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青涩的太子了,而是城府深沉的帝王,他神色平静地跟在太上皇身后进了静心斋。 静心斋内有一火塘,正燃着熊熊大火,康平帝站在火塘前,伸出双手,一边烘烤取暖,一边道:“如今辽东的情况如何?” 乾盛帝答道:“熊廷百守得很稳,可保无虞。” 康平帝点了点头道:“熊廷百很不错,以前是朕操之过急了,稳打稳扎的策略是正确的。” “可是耗费巨大,非长久之计。”康平帝闭上双目不语,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道:“朕突然想出宫走走,皇上可有兴趣?” “什么时候?” “就现在!”康平帝目光炯炯地看着乾盛帝,后者点了点头道:“既然父皇有此雅兴,儿臣自当相陪。” ………… 今天放晴了,曼达琳也终于如愿以偿,让贾环带着女扮男装的她上了街。 雪后初晴的京城十分热闹,街上都是行人,估计这些天大家都憋坏了,趁着阳光正好,都跑到街上散闷来了,而商贩们也抓紧时机做生意,距离除夕还有一个月,多赚点钱好过年。 众人只是走了半条街,曼达琳的手里便拿满了零食,羊肉串、葫芦、叫化鸡、脆皮鸭子,吃得她根本停不了口。 “好吃吗?”贾环问道。 曼达琳鼓着香腮直点头,贾环笑道:“想不想再吃点刺激的?” “嗯?”曼达琳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某人小腹以下的位置,还吮了吮油汪汪的手指。 贾环暗汗,暗叫一声要命的妖精,这洋婢热情奔放起来,自己还真有点吃不消,轻咳一声道:“正经点!” 曼达琳吃吃地笑了起来,问道:“三爷要请人家吃什么刺激的东西?” “很快就到好了!”贾环举步往前走了约莫三四十米,终于在一家店铺面前停下,只见门前的招牌上写着“冰激凌”三个字。 石头那小子快步上前,大声嚷道:“铁牛大哥,红菱嫂子在吗!” 话音刚下,一名铁塔似的壮汉便风一般从里面跑了出来,惊得曼达琳急忙挡在贾环身前。 “石头?真是你小子,几时回京的?”壮汉双手按住刑威的肩头,激动得使劲地摇。 刑威呲牙咧嘴地道:“铁牛大哥轻点,要散架了!” 这名壮汉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了了挠头,这时才发现站在后面不远处的,一脸笑吟吟的贾环。 壮汉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三爷?” 贾环微笑道:“铁牛大哥,许久不见了!” 壮汉差点便蹦了起来,嗡声叫道:“哎哟,真是三爷,几年不见,三爷长高太多,俺都有点不敢认了。”说着一边跪倒行礼。 曼达琳看着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的壮汉,震惊地道:“三爷,这人是……铁虎的兄弟?” 贾环点了点头道,一边急忙上前将铁牛扶起,曼达琳看着铁牛那体格,不由暗吐了吐舌头,铁虎的体形已经夸张了,没想他的大哥更厉害。 “三爷几时回京的?”铁牛激动地搓着手,一边下意识地往贾环身后张望。 石头笑道:“铁牛大哥不用找了,虎哥没跟我们回京,如今他可是扬州卫下属的一名千户了,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铁牛憨笑道:“倒是忘了这一茬!” 贾环微笑道:“等过了年,虎子应该会找时间休假回京看望大娘的,对了,大娘和红菱姐姐可还好?” “好着呢,三爷快进来,呃……这位兄弟很面生,怎么称呼?”铁牛犹疑地看着曼达琳。 此刻曼达琳虽然女扮男装,但是那金发碧眼的外貌,白得发光的肌肤,依旧十分引人著目。 “我叫曼达琳,铁牛大哥你好。”曼达琳大方地自我介绍。 铁牛本就怀疑眼前这位是西贝货,一听那声音,果然是女的,估计是三爷的婢女或姬妾,忙道:“不敢,曼姑娘里面请。” 贾环等人遂进了店中,铁牛吩咐了伙计几句,然后便带着众人往后宅去了。 原来这家店铺后面还连着住宅,这几年,铁牛和红菱夫妻二人靠着卖冰淇淋赚了点钱,便把这座宅子给盘下来了,前面的店面卖冰淇淋,后面则住人,还把瞎子老娘也搬进城中一块住了。 且说铁牛带着贾环等人进了后宅,还没进屋就嗡声叫道:“红菱,快瞧瞧谁来了?” 话音刚下,一名抱着小孩子的少妇便从屋里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最初服侍贾环的大丫环红菱。 “红菱姐姐!”贾环微笑着叫了一声。 “三爷!”红菱激动得快步迎了上来,眼圈瞬间红了。 (本章完) 第428章 接地气的七皇子 第428章 接地气的七皇子 红菱正是最初服侍贾环的大丫环,后来由于到了婚配的年龄,被放出府去成亲了,而巧合的是,选中的夫婿竟是铁牛。 当时贾环正好打算做点生意赚外块,见铁牛此人老实肯干,再加上红菱的关系,便决定跟铁牛合作卖冰淇淋,后来更是把七皇子徐文厚拉入伙了,冰淇淋的生意一炮而红。 铁牛老实肯干,红菱又心灵手巧,夫妻二人同心合力,日子越过越红火,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便在城里买了房子铺面,把瞎了的老娘也接过来住了。 红菱服侍了贾环多年,情如姐弟,而如今全家能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也是拜贾环所赐,心中自然十分感激,此刻骤然见到阔别多年的贾环,顿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贾环伸手逗了逗红菱怀中的小孩,笑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名小孩约莫两岁左右,头发稀黄,暂时倒还分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估计是怕生,急忙把小脸埋入娘亲的怀中。 红菱忙道:“小雅,快给三爷跪头!”一边将小孩放在地上,而后者站在那却没有叩头,只是盯着曼达琳手中的葫芦。 曼达琳忙递了一串过去,小家伙接过葫芦,这才跪倒向贾环叩头。 “小贪吃鬼!”红菱苦笑着轻拍了一下小家伙的屁股,同时好奇地打量了曼达琳一眼,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在大晋还是十分少见的。 曼达琳大方地笑道:“我是不是长得很奇怪?” 红菱尴尬地道:“冒犯了,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曼达琳,来自遥远的欧罗巴,听说红菱姐姐以前是服侍三爷的,我现在跟你干同样的工作。” 曼达琳恍然笑道:“曼姑娘的汉话说得真好,快到屋去坐吧。”说着热情地拉住曼达林的手往屋里走去。 众人进了屋中坐下,铁牛的瞎子老娘也拄着拐杖从房间内摸索行出来,一边问道:“牛儿,红菱,是不是三爷来了?” 红菱和铁牛忙上前搀扶,贾环也站起来施礼道:“大娘好!” 时隔几年,铁牛的瞎子老娘看上去反而年轻了一些,气色也更好了,可见是生活好了的缘故。 瞎子老娘推开红菱和铁牛,向着贾环的方向跪倒便拜。贾环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边,道:“使不得,铁牛大哥,快把大娘扶起来。” 铁牛和红菱要扶,后者却执意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激动地道:“俺们一家能有如今的好生活,皆是托了三爷您的福啊,虎子如今也有出息了,在扬州卫任千户一职,啧啧,这可是正五品武官啊,像咱们这种穷苦人家,以前是想都不敢想,三爷对咱们家恩重如山,老身给您叩几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贾环忙道:“大娘快别如此说,我虽然给铁牛大哥和虎子提供了机会,但最终靠的是他们自己的真本事。铁牛大哥踏实肯干,红菱姐姐心灵手巧,夫妻两人一心打拼,无论干什么,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的,而虎子也是一身武艺,勇冠三军,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用性命血汗拼搏回来的!” “呵呵,那也得有贵人扶持啊,三爷您就是俺们一家的贵人!”瞎子老娘乐呵呵地道:“而且要不是三爷,牛儿那娶得上红菱这样的好媳妇?” 红菱脸上微红,又见铁牛也站在一旁跟着憨笑,便道:“当家的,你也别傻站着了,且去买些酒菜回来招待三爷和石头兄弟吧。” 铁牛忙道:“倒忘了这个,俺这就去。” 瞎子老娘忙叮嘱道,不要去菜市口一带,更不要带上小雅,听说近段时间砍脑袋跟卖菜似的,难免有几个阴魂不散的,若被缠上了就不好了。 铁牛虽不以为然,但他最是孝顺,连忙答应着出了门去。 瞎子老娘又对着贾环讳莫如深地道:“三爷虽是千金贵体,自有神灵护佑,但也不要轻易到菜市口乱跑。听说已经斩了上千人了,如今还在斩,啧啧,自打今上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斩过那么多人。” 扬州私盐窝案涉案人员众多,光是义忠亲王府,被核准斩刑的便多达五六百人,此外,诸如扬州盐转运使张一栋、扬州知府洪文轩、扬州卫指使戴立等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家大业大,家人奴仆众多,虽然已经身死,但是家人同样逃不过被抄斩的命运,再加上别的涉案官员、卫所官兵等,估计被次被斩的足有两三千人吧,这也是自乾盛帝登基以来,最大的手笔。 当然,这跟大晋开国太祖徐晋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大晋立国之初,太祖皇帝用法极为严苛,特别是对贪官深恶痛绝,而太祖在位期间,大晋发生过三件轰动一时的大案,每次都有两万多人头落地。 瞎子老娘十分健谈,一会问贾环关于铁虎的近况,一会又问石头娶亲了没,要不要她帮忙牵线说媒等。 红菱见曼达琳在逗自己的女儿小雅玩,担心冷落了她,便带她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还弄了一根茉茶味的冰淇淋给她尝。 曼达琳终于吃到了贾环所说的“刺激”东西,大冬天的吃这玩意,确实很刺激,冻得洋婢小嘴红通通的,可就是忍不住去舔。 “曼姑娘是如何来到大晋的?又是如何成了三爷的婢女的?”红菱好奇地问。曼达琳一边舔着冰淇淋,一边耸肩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我是被恶人掳来大晋的,正好碰上贾……噢,就是三爷,他把我救了,后来我就留在三爷身边了。” “咦,你是西洋人吧?” 曼达琳正舔得起劲,旁边突然探过来一张胖胖的脸,吓得她一下子弹起来,并且下意识地摆开了格斗的架势。 只见一名胖乎乎的少年站在那,背着双手,好奇地上下打量曼达琳,那脸圆滚滚的,再加上冬天穿的衣服厚,活像一只直立的熊猫,让人忍俊不禁。 红菱一见此人,急忙福身施礼道:“见过七爷!” 那胖墩少年点了点头,问道:“红菱姐姐,她是谁?” 这时,贾环和石头闻声从屋里走出来,尽管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但贾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胖墩正是七皇子徐文厚,忙上前施礼道:“贾环见过七爷!” 徐文厚愣了一下,继而上上下下打量了贾环一遍,接着便抚掌大笑道:“贾环,你小子终于回京了,个头比本……公子都要高了,听说你中举了,还是南直隶乡试的头名解元,真的假的?” 贾环微笑道:“侥幸而已!” 徐文厚一脸羡慕地道:“贾兄还是如此出众,如今更是长得比本公子高,比本公子俊了,唉!” 贾环暗汗,好像当年我也比你小子要帅,个头也没矮多少吧。 “对了,你几时回京的?这位金发碧眼的美人是你的?”徐文厚指了指曼达琳问道。 贾环答道:“我是本月十八日回到京的,有十天了吧。她叫曼大琳,是我的婢女。” 徐文厚羡慕地道:“本公子倒是见过几名金发碧眼的美人,但都不及你这个,要不贾兄让给我吧,卖给我也行。” 曼达琳大怒道:“死胖子,再说一次瞧瞧。” 徐文厚愣了一下,红菱惊得不轻,忙拉着曼达琳道:“七爷莫怪,曼姑娘不懂咱们大晋的礼节。” 徐文厚讪讪地道:“无妨,不知者不罪,那个……贾兄,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本公子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徐文厚说着把贾环拉到一边,低声道:“贾兄,你这洋婢未免也太凶了一些,平时对你也是如此?” 一边又偷瞄了曼达琳一眼,见后者还气乎乎地瞪着自己,不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贾环不由暗暗好笑,徐文厚这小子虽然贵为皇子,但是性格却比较懦弱宽厚,估计是跟身体弱有关,几年不见,这小子明显又长胖了,连走路都显得有点笨拙,估计没少吃冰淇淋。 “曼达琳是军人出身,脾气是冲了些,连我也曾被她过肩摔过。”贾环笑道。 徐文厚闻言暗吐了吐舌头,心想,贾环这小子是不是有受虐的倾向,这女人还是温柔的体贴的好啊。 “七爷,到屋里坐吧。”红菱招呼道。 徐文厚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并且向着铁牛的瞎子老娘见礼问好,显然是家中的常客了。 “七爷来了,快坐!”瞎子老娘摸索着招呼道。 “喛!”徐文厚答应了一声,拾起一张矮凳子便坐到瞎子老娘的身边,还握着老人的手问道“大娘冷不冷?” 瞎子老娘呵呵笑道:“不冷不冷,烘着火笼呢,倒是七爷的手有点冷,快暖和一下吧。”一边把自己提着的火笼塞到徐文厚手中。 “谢谢大娘!”徐文厚也不客气,接过火笼便烘起来,那动作熟练而接地气,瞧得贾环也是大跌眼镜。 红菱显然瞧出了贾环的疑惑,笑道:“七爷喜欢听婆婆她讲故事,所以常来。” (本章完) 第429章 深巷美味 第429章 深巷美味 徐文厚比贾环大两三岁的样子,今年也就十五六吧,这个年纪喜欢看小说听故事就再正常不过,而瞧这小子的体形就是不爱运动的主,骑射肯定是不喜欢的,诸如架鹰斗狗,天酒地,这些纨绔子弟钟爱的行当估计也不适合他。 事实上,徐文厚平时就喜欢读书作画,外出到处走走,在街头行巷尾寻觅美食,再一个就是听说书人讲古,或是看戏听曲等。说实话,像徐文厚这种没有不良嗜好的皇室少年,真可谓是凤毛麟角了。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瞎子老娘到底活了几十年,独自把俩儿子拉扯大,还是颇有些见识的,肚子里积累了一大堆鬼鬼怪怪的民间故事,而徐文厚偏偏就爱听这个,隔三差五便跑来听她老人家讲古。 瞎子老娘平时在家也无聊,倒是巴不得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肚子里积累的民间故事讲完了,她便现编,徐文厚那小胖子也能听得津津有味的,一来二去,老少二人倒是感情亲厚得像祖孙俩。 言归正传,且说徐文厚与瞎子老娘卿了一会,外出买酒菜的铁牛便回来了,忙上前见礼。 徐文厚见到铁牛提着一挂新鲜的羊排,不由皱眉道:“铁牛大哥,午饭吃羊肉啊?” 铁牛憨笑着点了点头道:“七爷不是喜欢吃红菱焖的羊排吗?” 徐文厚捂着肚子道:“红菱姐姐焖的羊排确实美味,但是这两天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吃点清淡的。” 红菱笑道:“这个容易,我给七爷下碗清汤面吧。” 徐文厚忙摆手道:“不用,我还是到外面吃吧,贾兄,能不能陪我到外面走走?”说完巴眨了一下眼睛。 贾环心中一动,微笑道:“自是没问题,曼达琳,你留下来陪大娘和红菱姐姐吃饭,我跟七爷到街上走走。” “好吧!”曼达琳耸了耸肩道:“早点回来!” 于是乎,贾环便和徐文厚走了出屋,而且只带石头一人随行,沐野和金宝都留下来,以备曼达琳临时有事使唤。 且说贾环和徐文厚走出冰淇琳店,立即便有四名膀大腰圆的壮汉跟了上来,应该是负责保护徐文厚的大内侍卫,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好手。 “贾兄,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徐文厚一把拉着贾环便向前走。 贾环疑惑道:“七爷刚才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吗?” 徐文厚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红菱姐姐烧的菜确实好吃,但是她焖羊排喜欢放辣子,老太太更是无辣不欢。” 贾环奇道:“原来七爷不喜欢吃辣?” “咳,喜欢倒是喜欢,就是这玩意吃多了……那个屁股不太舒服。”徐文厚尴尬地扭了扭肥硕的屁股。 贾环顿时会意,这小子估计是痔疮犯了,传说中十男九痔,只是严重程度不一而已,徐文厚体形痴肥,平时明显缺少运动,患痔疮的概率比普通人高,这辣椒吃多了确实容易发作,轻咳了一声道:“七爷估计是上火了,多喝点莲子荷叶羹,或者泡点忍冬喝,少吃肉多吃绿菜水果,平时沐浴的时候把那个……洗干净点,慢慢就好了。” 徐文厚白胖的圆脸一红,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七爷尽管回去试试好了!”贾环笑道,同时暗暗奇怪,就连贾家的人生病也能请动太医馆的太医前来诊治,徐文厚身为皇子,医护条件应该十分优渥才是啊。 殊不知徐文厚并非请不动太医,只是痔疮这玩意长的部位过于羞耻,所以一般情况下,即便痔疮犯了,徐文厚也是不会请太医的,熬一段时间等它自行消退。 “好,回去后我便试试,若是管用,重重有赏!”徐文厚喜道,那地方长了一坨东西,实在难受,特别是出恭的时候,简直就是折磨。 这时两人刚好经过一家药铺,贾环干脆进去抓了一纸包的金银,这玩儿降火效果好,还方便,直接用开水一泡就能喝。 从药铺了出来后,徐文厚带着贾环七转八拐,熟门熟路地来到居贤坊一条不显眼的古巷中,得意地道:“贾兄也许有所不知,真正的民间美味其实并非在那些大酒楼里,而是藏在这些不显眼的街头巷尾中。” 说完用力吸了吸鼻子,陶醉地道:“真香!” 贾环这时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从小巷深处飘出来,便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徐文厚吞了吞口水,用肯定的语气道:“酱板鸭,卤牛肉。” 贾环看着这小子垂涎欲滴的样子,不由暗汗,这小子这一身肥肉果然不是白长的,估计平时没少上街寻找美食,竟连藏在这种深巷中的苍蝇饭馆他都知道。 “贾兄快随我来,保证你吃过返寻味。”徐文厚带着贾环兴冲冲地进了小巷,没走多远,果然见到一家小食店,铺面不大,只在门口当街摆了四五张小桌子,甚至连招牌都没。 店家是一对老夫妇,估计有五六十岁了,满脸皱纹,见到徐文厚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指了指仅剩的一张空位。 “嘿,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徐文厚忙招呼贾环在空位坐下,一边低声介绍道:“老板姓钟,是个哑巴,他婆娘更是又聋又哑,但做出来的酱板鸭和卤牛肉真是一绝,平时一到饭点,这里准坐满了,亏得咱们来早些,迟点只怕就没位置了。”“钟伯,老规矩,五斤卤牛肉,两只酱板鸭,一盆白米饭,快!”徐文厚扬声道。 贾环吓了一跳道:“会不会太多了些?” 徐文厚道:“吃不完我打包回去。” 很快,五斤卤牛肉和两大盘片好的酱板鸭便端上桌了,徐文厚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往上面浇上浓浓的酱汁,然而美美地吃起来,一边叹道:“就是为了这一口啊,简直是人间美味。” 贾环不由暗暗好笑,这小子性格太过弱势了,爱好美食,人蓄无害,以后远离勾心斗角的朝堂,当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 贾环也学着徐文厚的样子,盛了一碗白米饭,往里面加入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酱汁,尝了第一口,结果马上便停不下来了,三两下便把一碗白口饭干到底。 徐文厚得意地道:“如何,没骗你吧?”一边夹起一根酱板鸭腿便大块剁颐。 贾环点头道:“果然是人间美味。” “那个谁……石头小子,你也来尝尝吧。”徐文厚招呼道,倒是毫无作为皇子的架子,乐意分享美食。 石头目光询问地望向贾环,见后者点头,这才笑嘻嘻地坐下道:“谢七爷赐饭。” “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一起吃吧,这天下唯孝道与美食不可辜负。”徐文厚一边啃着鸭腿,一边摇头晃脑地道。 四名侍卫对视一眼,口称谢过七爷,然后都麻利地各盛了一碗米碗,夹了些肉菜后蹲在地上吃。 贾环将刚才从药店买的那包金银取出来,又问店家要了一壶开水冲泡后,斟了一杯给徐文厚。为首的侍卫见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又见徐文厚喝下一杯后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埋头干饭。 “自从贾兄把素描之法传授给了本公子,本公子潜心苦练,数年间还算小有所成,可惜这次没有把画作带来,要不然正好给贾兄点评点评。”徐文厚一边干饭,一边遗憾地道。 贾环不禁想起初次见面时,徐文厚所作那幅“小鸡啄米图”,轻咳一声道:“无妨,下次七爷带出来,贾环再拜读也不迟。” 徐文厚压低声间,有点兴奋地道:“等过完年我就满十五了,届时将搬出宫住,到时上街便更方便了,不用像现在这般,一旬才能出宫一次。” 贾环心中一动,大晋的规矩是皇子满十五岁后便会封王,然后搬出宫去独立居住,看来徐文厚也到年龄了。 正当贾环和徐文厚二人一边干饭,一边津津有味地闲聊时,正有四人向这条巷子缓缓走来,而附近街道巷子的所有路口都被无声地封锁了。 只见这四人有两人走在前,另外两人则落后了数米,应该是随从,前面那两人穿着普通,戴着瓜皮帽,双手均拢在袖筒里,看年龄倒像是一对父子,年纪大的须发皆白了,估计有六七十岁,而另一人约莫四十许岁,气质沉郁文雅,倒像是个读书人。 只听那老者一边行一边道:“这里的卤牛肉和酱板鸭味道一绝,朕也很久没吃了。” “父皇既然喜欢吃,把店家召进宫里专门给您做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中年文士淡道。 老者摇头道:“换了环境,只怕店家就做不出这种味道来了,而且总感觉少了点烟火气息。” 中年文士好奇地问:“父皇是如何知道这种地方的?” 老者停下脚步,似乎是在回忆往事,缓缓地道:“朕有一个从小就很要好的朋友,他的辈份虽然比朕高,但年岁却是相仿,他爱好美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这家店,便带朕来此品尝。” 中年文士轻哦了一声道:“父皇的这位朋友,儿臣应该认识吧?” 老者淡道:“皇上自是认识的,你小时候他还教过你骑马,带过你到铁网山狩猎,为了保护你,还差点被一头棕熊所伤。” 中年文士沉默了,这个人他果然认识,前不久才被他亲自下旨满门抄斩了。 老者没有理会中年文士,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后面跟着的两人见中年文士站着不动,忙赶了上来,低声问:“皇上有何吩咐?” 没错,这名中年文士正是乾盛帝,而那名白须老者自然就是太上皇康平帝了,二人竟然也出现在这条小巷中,倒是正应那句无巧不成书了。 (本章完) 第430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第430章 欲买桂同载酒 一盘酱板鸭估计有五六斤重,风卷残云般便被大家干完了,徐文厚将第二盘酱板鸭推到桌子中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暗忖:“本来还想打包一盘回去的,算了,先吃了再说。” “来,贾兄尝尝这个!”徐文厚热情地夹了一块肥美的鸭肉到贾环的碗里。 贾环甚是无语,因为小胖子夹给自己的这块竟是鸭屁股,最膈应人的部位,关键这死胖子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假装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道:“吃撑了,稍事休息再战。” 徐文厚嘿嘿一笑,拍着肚皮道:“贾兄的战力未免太弱了些,我才六分饱!”说着便夹了块鸭头美美地嚼食起来。 贾环便趁对方不注意,把那块鸭屁股丢到桌子底下了,岂料这小胖子动作虽然笨拙,但眼睛倒是挺敏捷,竟然发现了贾环的小动作,忙侧身往桌底下瞄了一眼,发现被扔到地上的鸭屁股,顿时变了面色,痛心疾首般道:“贾兄这是作甚?为何把鸭尾扔了?” 贾环这下尴尬了,讪然道:“在下不太喜欢吃这个。” “那也别扔啊,多浪费,还给我吃就好了!”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贾兄不欲,吾欲啊,真是的,简直暴殄天物!”徐文厚一脸痛惜,竟然趴到桌子底下,撅着屁股把地上那块鸭屁股捡起来,把贾环和石头这小子都惊掉了下巴。 “七爷,这都脏了,还是不要了吧!”石头一脸嫌弃地道。 徐文厚却把那块鸭屁股丢进茶杯里,用茶水洗了洗,然后夹起来重新醮了酱,流着口水般道:“扔了多浪费,洗洗还能吃,这可是本公子的最爱啊!”然后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贾环不由汗嗒嗒的,不过也明白这小胖子刚才并非是故意膈应自己,而是真认为这部位好吃,所以才夹给自己品尝的,由此可见,这小子还挺单纯的,乐意把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东西纷享给友人。 这时,徐文厚却突然僵住了,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贾环吃了一惊,只以为鸭屁股太大,把这小子给噎着了,急忙站起来猛力拍打他的后背。 “嗯,贾兄,别……别拍!”徐文厚急忙捉住贾环的手,硬是把嘴里的鸭屁股吞了下去,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贾环循着徐文厚的目光望去,心里登时打了个突,而石头这小子也是微微一震。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小巷子里来了两个人,一名老者,一名中年文士,而小胖子正直愣愣地盯着这两人。 这两人见到小胖子,显然也有些错愕,而蹲在地上吃饭的四名侍卫这时也站了起来,端着饭碗肃然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出。 “皇……黄爷爷,黄叔叔!”徐文厚吃吃地叫道。 贾环心头剧震,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石头则伸手摸向腰间的小斧,盖因这二人身后的两名跟班杀气太重了,目光凌厉而锐利,竟让石头产生了危险的压迫感。 贾环急忙伸手按住石头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头,石头悄然松开了摸着斧柄的手,警惕地盯着来者。 在场其他食客显然也察觉气氛不对,站起来飞快地溜掉了,店家夫妇也紧张地退回屋中。 “七哥儿?”老者讶然地扫了贾环和刑威一眼,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徐文厚偷瞄了中年文士一眼,懦懦地道:“是……是的!” 老者拉过来一张凳子,径自在桌旁坐下道:“既然是七哥儿的朋友,又碰巧遇上了,那便一起坐吧。” 石头站起来闪到贾环身后,那中年文士犹豫了一下,在石头原来坐的位置坐下,而两名随从则左右而立。 “七哥儿坐吧!”中年文士淡道:“正好陪你黄爷爷吃顿饭,还有这位七哥儿的朋友,你也坐!” 徐文厚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同时向贾环使了个眼色。 贾环也只好跟着坐下,老者对着店内叫道:“店家,再来两斤卤牛内,一盘酱板鸭,两壶烧刀子酒。” 片刻,店家便把酒菜端上来了,又给众人换了干净的碗筷和杯子。 中年文士给老者斟了一杯洒,一名随从本欲先试酒的,老者却拒绝了,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砸了砸嘴叹道:“还是这个味道,故酒仍在,故人安在?” 说完打量了贾环一眼,问道:“这位小友怎么称呼?” 贾环拱手道:“在下贾环!”老者眼中精芒一闪,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中年文士,微笑道:“姓贾,莫非是荣宁二公之后?” “家父名讳贾政!”贾环不动声色地道。 “呵呵,果然,听说贾家有一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可就是小友?” 贾环摇头道:“那是晚辈的兄长,名字唤作宝玉。” 老者点了点头道:“是了,老夫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童子试小三元,今年南直隶乡试解元的贾府神童——贾环!” 贾环有点意外,忙道:“惭愧,只是侥幸罢了,没想到前辈竟也听说过贾环的薄名。” 老者摇头冷哼一声道:“一次案首是侥幸,次次都是案首就非侥幸了,谦虚是好事,但是过度谦虚就成了虚伪了,老夫向来是不耻这种人的。” 贾环拱手道:“受教了!” 老者见贾环竟然面不改色,有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不由眼底闪过一抹欣赏,微笑道:“有趣,贾小友与七哥儿认识多久了?” “仔细算来,应该差不多四年了。”贾环回忆道。 老者点了点头道:“四年,也算是老朋友了,来,为老朋友干一杯。”说完便举起酒杯,也不等贾环回应,他便把酒一饮而尽了,然后撕了一条酱鸭腿便径直吃起来。 “四郎也尝尝这酱板鸭的味道吧。”老者目光望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夹起一块酱鸭肉尝了一口便把筷子搁下了,摇头道:“过于油腻,并不合我胃口。” 老者不以为意,依旧大块剁颐,一边招呼道:“七哥儿,贾小友,你们也一起吃吧。” 徐文厚讪讪地道:“吃饱了,黄爷爷黄叔叔慢用,我等先行告辞了。” 老者皱了皱眉,挥手道:“去吧!” 徐文厚如逢大赦,赶忙向贾环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匆匆溜走了,走之前倒没忘把账给结了。 康平帝看着徐文厚和贾环离去的背影,似乎深有感触般吟道:“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康平帝吟完这一首词,仿佛瞬间颓唐了许多,对着眼前这条残破的古巷发怔,似是神游,又似是在缅怀好友,穿巷的冷风吹着他白的须发,冬日阳光下的老脸皱纹斑驳,全然没了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分明就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 良久,康平帝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乾盛帝道:“少年不识愁知味,但少年时期的友情却是最真挚难忘,小七的性子过于懦弱,跟他那些兄弟格格不入,朕只以为他没有朋友,看来是朕错了,他有朋友,跟朋友一起分享美食,无疑是件快乐的事。可惜这种快乐,如今已与朕无缘。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乾盛帝皱了皱眉道:“可是这个贾环并不似少年,只怕接触厚儿是别有居心。” 康平帝笑道:“那他为何偏偏选中小七?” 乾盛帝顿时沉默了,自己一众儿子当中,最废的无疑就是这个老七,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自己当年亲自监督过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控制不住他蹭蹭往上飙的体重,如今他都放任不管了,等封了王便赶出宫去,眼不见不净。 “或许这小子心思不单纯,但绝对是个人才,皇上可以适当加以重用。”康平帝淡淡地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皇上自行斟酌!” 乾盛帝自然知道贾环是个人才,而且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毕竟扬州私盐窝案能成功破案,贾环功不可没,不过他还是不喜欢旧勋贵出身的人,而且贾环年纪轻轻便异乎寻常的老成沉稳,将来只怕更不得了。 宫里已经有了个贾贵妃和皇子,若是将来朝堂之上再出一名姓贾的勋戚权臣,这是乾盛帝所不想看到的,所以淡淡地道:“等他通过了会试再说。” 康平帝似乎早料到乾盛帝会如此,淡然一笑,默默地吃完一碗饭,然后命人将剩下的打包带走。 ps:汗,前文出现了一个不小的错漏,得在这里特别说明一下,之前打伤七皇子的事件,只有贾珍和王仁父子遭到了处罚,贾赦并没有,所以贾赦的爵位还是在的,望书友们周知。(由于前面的章节已经自动锁定了,作者没有修改权限,只能修改了最近几章。) (本章完) 第431章 最大的害群之马 第431章 最大的害群之马 徐文厚走出了无名小巷,撒腿就跑,贾环等人追了一路,直至回到主街道上,这胖子才停下,扶墙弯腰,呼哧呼哧地急喘,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就要断气似的,最后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休息了良久,那张胖脸才慢慢恢复正常。 贾环无语得很,那是你小子的爷爷和老子,至于吗?倒像是遇到鬼似的。 其实那老者和中年文士刚出现时,贾环便隐隐猜出对方的身份了,后来简单的对话了几名句,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啧啧,双悬日月照乾坤,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在一条破旧的巷子中同时见到这对父子。 不过不得不说,康平帝虽然垂垂老矣,但是那股气势还是压乾盛帝一头,果然是个强势君主,不过如今义忠亲王已经倒了,接下来太上皇一派的人只怕更加要招架不住了吧,噢对了,前几日看邸报,王子腾估计也快要倒霉了。 这时,徐文厚终于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贾兄,今日也乏了,改日再聚吧。” 这小胖子看来是被家长吓破胆了,不知是害怕爷爷康平帝,还是老子乾盛帝,反应竟然这么大,便拱手道:“那就下次再会。” 徐文厚点了点头,带着四名护卫便要回宫,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有点不好意地道:“贾兄,我刚才喝了一杯那金银泡的茶,似乎轻省了些,那金银还有吗?我带回去自己泡着喝。” 贾环忙从怀中取出那包金银递去,叮嘱道:“一次不要泡太多,七爷刚吃了油腻的东西,喝多了怕是要拉肚子的。” 徐文厚心中一暖,点头道:“晓得,下次我定带上画作让贾兄点评,对了,到时我直接到荣国府投帖找你?” “让门房通传一声即可,我若在家,必然马上就出来。”贾环答道。 “那便一言为定!”徐文厚兴高采烈地挥手作别,屁颠屁颠地离开。 石头学着曼达琳的样子耸了耸肩道:“真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会是七皇子,你说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反而信了。”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徐文厚其实不傻,就是单纯了一点,估计平时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这在皇室圈子里倒是个异数,而且这小子明显有些自卑,或者说自暴自弃,不过也难怪,胖成那样,连走路都困难,估计平时没少被兄弟姐妹笑话,甚至连身边的奴才也瞧不起他,不自卑就奇了。 身边没有合得来的玩伴,终日锁在深宫中,一个月只能出宫三次,想想也是怪可怜的,难怪自己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这小胖子明显把自己当成了知交好友。 “对了三爷,刚才那两个人……” 贾环立即打断道:“莫问,走,回去吧!” 石头机灵地闭上嘴,两人顺着原路回到了冰激凌店,这时红菱刚做好饭,于是贾环便陪着吃了些,饭毕,彼此又闲聊了一会,便打道回府了。 然而当贾环回到荣国府时,发现荣宁两府都在张灯结彩,热闹得跟过节似的,一问门口那些豪奴才得知,原来是宫中传谕,贾妃娘娘今日诞下了一名龙子,母子平安,皇上已下旨加封贾妃娘娘为贵妃,所以府里要摆席庆祝三天,还特地请了戏班来唱戏。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难怪,前几天磕府上下还人心惶惶的,像贾琏之流也躲在府里不出去鬼混了,一个个低调得恨不得把尾巴也夹起来,如今却大肆张扬,敢情是贾元春生了个小皇子,从贤德妃晋升为贵妃了。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这一层加持,估计像贾赦和贾珍之流又要得瑟起来,不再惧怕遭到义忠亲王一案的连累。 只是让贾环感到奇怪的是,红楼原著中似乎并没有提到贾元春诞下龙子一事,而根据贾元春的判词可知,她的下场其实很不好,最终不过是“虎兕相逢大梦归”而已,但是如今她竟然生了龙子,地位水涨船高,势头似乎不错啊,莫非这也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闯入,所造成的蝴蝶效应? 正当贾环沉思之际,荣国府的中门却突然大开,几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驶了出来,原来是贾母率着王夫人、邢夫人等一众命妇入宫看望元妃,并叩谢皇恩去了。 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使然,马车中的王夫人竟然恰巧掀开了车帘子,目光淡淡地扫了贾环一眼,这才将帘子放下。 贾环不由得皱了皱剑眉,亲生女儿贾元春诞下皇子,荣升贵妃,圣宠正隆,只怕这位假善人心气又要高涨起来了,但愿不要整什么妖蛾子出来才好。 “贾,贵妃是什么级别?”曼达琳好奇地问。 “从一品,地位仅次于皇贵妃和皇后。” “噢,原来皇帝的妃子品秩这么高啊,那为何六部尚书才正二品?” “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妃子品秩虽高,但却没有实权,跟六部尚书自是没法比的,只是地位尊崇而已。”贾环低声解释着,一边带着曼达琳从西角门进了府。正当贾环和曼达琳二人刚进了大观园的大门,却恰好遇见从假山后转出来的贾赦和贾珍二人。 原来今日宫中传来消息,说元妃诞下龙子,荣升贵妃,今年除夕之后很可能再次归宁省亲,而这座省亲别墅毕竟已经建好了两年多,有些地方需要修缉翻新,所以贾赦便带着贾珍入园来查看,没想到竟然刚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贾环。 由于没能从贾环手上搞到林家的遗产,那天贾赦几乎与贾环撕破了脸,连日来更是又气又恨,可一时间又苦于没有办法整治贾环,如今突然狭路相逢,立即便把脸一沉,喝道:“环哥儿站住!” 贾珍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可是当他看到贾环身后的曼达琳时,顿时又有点两眼发直,暗吞了吞口水。 这货无疑是个色中饿鬼,连儿媳都能下手,骤然见到曼达琳这种金发碧眼的绝品尤物,又岂有不心动之理。 贾赦这货也好不到那里,虽然年近六旬了,小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甚至看上了贾母身边服侍的鸳鸯,使尽手段胁逼不成,恼羞成怒,最终还是贾母出面呵斥警告了他,这才消停下来。 当然,相对于林家那巨额的遗产,眼前这名金发碧眼的洋美人吸引力还是多有不如的,他贾赦更加爱财。 贾环暗叫一声晦气,站定脚步行礼道:“见过大老爷,珍大哥!” 贾赦冷哼一声道:“环哥儿,你这是刚从府外面回来?” 贾环点了点头,贾赦立即斥道:“老太太难道没吩咐你不要外出乱跑?敢情你竟然把老太太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当真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来人呀!给我绑起来打一顿。” 贾赦那天便想打贾环一顿了,由于担心自己算计外甥女家产的丑事被爆出来,所以才暂时忍了,如今终于寻着由头,便打算揍贾环一顿出气,好教这小子识得自己的厉害,说不定这小子就轻易屈服了,乖乖协助自己把林家的财产搞到手。 且说贾赦大喝一声,几名家丁便拥上前试图动手,曼达琳登时杏目圆睁,敏捷地拦在贾环身前,娇喝道:“谁敢动三爷一根头发试试。” 贾赦和贾环愕了一下,继而冷笑起来,斥道:“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既然你这西洋蛮夷不知天高地厚,那便一并绑了。” 贾环把曼达琳拉到身后,淡淡地道:“首先,老太太只是吩咐环儿没事不要出府,并不是禁止出府;其次,大老爷也不问问环儿出府是干什么去的?” 贾赦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问:“那你出府作甚去?” 贾环淡道:“七皇子相邀,难道环儿敢不赴约?” 贾赦和贾珍闻言登时面色微变,尤其是贾珍,更是打了个寒颤,之前他的爵位被削,流放三千里,究其原因皆是拜这位七皇子所赐啊。 贾赦心里不由打鼓了,但又怀疑贾环是扯虎皮做大衣,故意吓唬自己,便冷道:“有何证明?” “大老爷要是不信,可以到宫门问一问,又或者等一些日子,七皇子说好了,到时会投贴登门拜访环儿。” 贾赦登时作不得声,贾环这小子如此笃定,显然说谎的概率很低,罢了,那姑且再等几天,倘若七皇子不来,到时再跟这小算旧账也是一样,于是便冷哼一声道:“进去吧,若是日后证实你欺瞒说谎,罪加一等,且仔细你的皮!” 贾赦说完一拂衣袖,径自走出了大观园的门楼,贾珍不由大失所望,悻悻地跟着贾赦离开了。 “这两个家伙好讨厌!”曼达琳气哼哼地道。 贾环眼底寒光一闪,这两个混蛋确实是贾府中最大的害群之马,得想办法清除掉才行,要不然太膈应了,而且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们带沟里,不得不防。 “走吧,回去再说!”贾环一拂衣袖,转过正门的假山,沿着曲径往潇湘馆的方向行去。 (本章完) 第432章 拦路求助 第432章 拦路求助 且说贾环和曼达琳主仆二人沿着曲径前行,忽闻道旁茂密的树丛下传出嗦的声响,似是衣服被树枝刮到的声音。 贾环和曼达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定,仔细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查看,倒是隐约见到树后露出的一角衣裙,显然有人躲在那里。 贾环心中一动,莫不是哪个促狭的丫头躲在这里想吓唬自己,便笑道:“哪位姐姐躲在树后?我都看到你了,快出来吧,仔细草丛里有蛇。。” 这招真可谓是管用,话音刚下,两名女子便狼狈地从树后转了出来,吓得脸都白了,其实只要有点常识都知道,大冬天的哪来的蛇。 贾环定眼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因为这时从树后转出来的竟然是贾蓉媳妇秦可聊,还有她的贴身婢女瑞珠。 “蓉哥儿媳妇,你们何故躲在这里?”贾环讶然地问。 秦可卿的模样气质确实跟林黛玉有一两分的相似,但是秦更偏向于妩媚怯弱,少了林黛玉那种忧郁孤高的才气风流,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纯欲”,没错,秦可卿就是那种让人看见就想占有的女子,而且那娇娇怯怯的模样,估计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声张,简直就是任人采撷的最佳目标,难怪贾珍这货敢动邪念了,因为占有这种女人不会带来任何负面后果,即便稍微反抗一下,不过是徒增情趣罢了。 秦可卿刚才还吓得面色苍白,此时却尴尬得俏脸通红,拍着胸口道:“环叔为何要吓我?” 啧啧,这动作,这娇滴滴的温柔声音,确实能把人酥化了,而且看得出她并不是做作,而是天生便是如此。 曼达琳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一时好胜心起,竟把腰挺得笔直,尽量展示自己的梨形身材,只恨今天没穿女装。 “那个……我原以为是那个丫头躲在这里跟我们开玩笑呢,没想到竟是蓉哥儿媳妇,抱歉!”贾环歉然道。 秦可聊噢了一声:“原是我鲁莽了。” 贾环笑了笑道:“蓉哥儿媳妇可是到园子里玩了?” 秦可聊点头道:“我刚从四姑娘那里来。” 四姑娘贾惜春是贾珍的胞妹,亦即是秦可卿的小姑,所以她进园子看望贾惜春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何故见到自己要躲起来,不至于吧,我又不是外男,难道…… 贾环不由想起刚离开不久的贾珍,秦可卿估计是在躲她的那位禽兽公公了。 原来贾环猜得不错,秦可卿确实是在躲贾珍,还把刚才双方对垒的一幕都看在眼里了。 “蓉哥儿媳妇要不要到阅微居稍坐?”贾环一边琢磨,一边礼貌地客套了一句,倒没想过秦可卿会答应。 果然,秦可卿摇了摇头道:“不了,谢谢环叔好意,我刚从暖香坞那边走回来,有些乏了,而且婆婆还病着,我得回去侍奉汤药,下次吧。” “咦,珍大奶奶病了?”贾环心中一动问道。 秦可卿苦闷地点头道:“病了有一段时间了,用药也总不见好,唉!” 贾环忙收回目光,此女实在太过娇媚了,那愁眉不展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关键还那么自然,没有半点做作的痕迹。 “蓉哥儿媳妇辛苦了,代我向珍大奶奶问好,改日得空了我再去看望她。”贾环微欠身施礼,转身便走开了。 秦可卿欲言犹止,内心似乎在极力挣扎,旁边的婢女瑞珠轻推了一下她,低声道:“奶奶抓紧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秦可卿看着贾环施然走远的半影,神色变幻,始终下不定决心。眼见贾环就要消失在曲径转弯处了,瑞珠不由大急,也顾不得失礼,大声道:“环三爷且慢!” 贾环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瑞珠不由分说便拉着秦可卿快走到贾环面前,急声道:“环三爷,咱们奶奶还有话要跟你说。” 秦可卿脸蛋涨得通红,眼神慌乱,似有难言之隐。 贾环见状心中一动,微笑道:“蓉哥儿媳妇有事尽管说,不过是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罢了。” 秦可卿不好意思地看了曼达琳一眼,贾环顿时意会,吩咐道:“曼达琳,你到前面等我。” “噢!”曼达琳撅了撅小嘴,不满地迈着那大长腿走开了,还将地上一块石子给踢飞掉。 秦可卿看着曼达琳走远,又让瑞珠到曲径的另一端望风,看有没有人来,谨慎得贾环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倒像是两人在幽会似的。 扑通! 秦可卿竟然直接跪倒在贾环面前,带着颤音道:“环叔救我!” 贾环愕了一下,忙虚扶了一把道:“蓉哥儿媳妇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环叔答应救我,我才起来!”秦可卿可怜地道。贾环皱了皱眉,这不是耍无赖么,沉声道:“蓉哥儿媳妇若不起来,那我便走了。” 秦可卿闻言只好站起来,抹着眼泪道:“环叔一定要帮我,要不然侄儿媳妇便无法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没头没脑的,让我如何帮你?”贾环摇着头道。 秦可卿咬了咬牙,估计是豁出去了,便强忍羞耻将公公贾珍调戏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完了带着哭腔道:“本来家羞不可外扬,这种事是没办法跟外人说的,可是以前那人还有所顾忌,只是趁无人时言语调戏,偶尔动些手脚都被我躲过了,可是近段时间婆婆犯病了,那人便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借口让我晚间去给婆婆侍奉汤药,趁机动手动脚的,昨晚……要不是瑞珠撞见,恐怕!” 贾环虽然早知道这剧情,但此时听秦可卿亲口说出来,依旧气得义愤填膺,骂道:“此等行为简直禽兽不如,枉为人也!” 秦可卿低泣着道:“我如今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求助于环叔。” 贾环虽然气愤,但也没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贾珍如今虽然没了爵位,但还是贾氏一族的族长,而且还是自己的堂兄,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能救人,要不然到时被对方反咬一口,岂不糟糕?关键这个秦可卿又软软懦懦的,被贾珍一施压就改口了咋办?到时自己真的里外不是人。 于是,贾环便问道:“此事蓉哥儿可知晓?” 秦可卿脸上羞惭地道:“他虽然不知,但估计也有些警觉了。” 贾环不由皱眉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他可是你的丈夫,你的依靠啊?为何反而来向我求助?” 秦可卿叹了口气道:“环叔有所不知了,那人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就连婆婆都对那人百依百顺的,只有那人说话的份,没有你说话的份,我们爷对那人更是畏之如虎,即便把此事告知他,他也不敢管的。 刚才……我偷偷瞧见环叔在大老爷和那人面前也丝毫不退缩,而且那人的爵位本就是因为七皇子而被剥夺的,应该十分忌惮七皇子,所以……” “所以你就想到求助于我?”贾环问道。 秦可卿点了点头。 贾环甚是无语,一个男人活得如此窝囊,连妻子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环来回踱步了片刻,沉声道:“一时间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秦可卿闻言大失所望,只以为贾环不肯出大力帮自己,只能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命该如此,还望环叔不要把今日之事外传才好,那侄儿媳妇便一辈子都念你的恩德了。” 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贾环忙叫住道:“蓉哥儿媳妇且慢,我有一计,虽然不能让你彻底脱困,但暂时摆脱那人的魔爪还是没问题的。” 秦可卿闻言大喜道:“当真,先解燃眉之急也好。” 贾环微笑道:“珍大奶奶不是病了么?你明日借口出门礼佛祈福,那人也不好阻止,你到了那庵里礼完佛后便赖着不走,说要礼佛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婆婆祈福消灾。” 秦可卿眼前一亮,这计策确实可行,便喜道:“好办法,谢环叔指点。” 如今秦可卿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能躲几天便躲几天再说。 贾环提醒道:“我建议你还是事先跟蓉哥儿沟通好,因为贾珍一旦识破你的用意,肯定会向蓉哥儿施压的,他是你丈夫,若他顶不住压力把你从庵里接回来,你也是不能违抗的。” 秦可卿俏脸微微发白,点头道:“我回去便跟他说,唉!” 贾珍不由心生同情,拱手道:“蓉哥儿媳妇保重,若实在撑不住了,你可以向老太太私下禀明,相信老太太会秉公处理的。” “嗯,可卿谢过环叔!”秦可卿向着贾环盈盈下拜。 贾环这次倒没有躲开,挥了挥手便转身行了开去。 秦可卿看着贾环的背影,既欣喜又感激,庆幸自己这次找对人了。这时瑞珠跑了回来,低声紧张地问:“如何,环三爷可答应了?” 秦可卿便把贾环指点的方法说了一遍,瑞珠闻言喜道:“这个好,环三爷真不愧是神童也。” 秦可卿点头道:“环叔确实聪明绝顶,可惜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之举。” 瑞珠忙道:“没关系,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指不定环三爷迟点就想出办法来了,到时咱们再求他。” (本章完) 第433章 再次受挫 第433章 再次受挫 贾环走了一段,没有见到曼达琳,便站定叫道:“出来吧,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曼达琳从道旁的树丛后闪了出来,有点懊恼地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贾环好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这里又不大,不在小径上,那就肯定是躲起来了。” 曼达琳耸肩道:“就不许我生气自己走掉了?” 贾环摇头道:“这不像你爱管闲事的性格,更何况你就算生气走掉了,我叫一嗓子也没损失,这不,一叫你就乖乖自动出来了。” 曼达琳撇了撇嘴,好奇地问:“那个蓉哥儿媳妇神神秘秘的,找你作甚……哎哟!” 曼达琳还没说完,屁股上便挨了某人一巴掌,羞恼道:“好端端的又打我作甚?” 这洋婢说话的语气和口吻,倒是越来越本土化了。 “还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摸回来,伏在那偷听了。”贾环一边说,一边扬手便欲再赏这洋婢的浑圆一巴掌。 曼达琳赶忙躲远了,有点不可思议地道:“天啊,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我敢赌咒,我刚才躲的位置连上帝都发现不了?” 贾环牙痒痒地道:“真反天了你,果然躲在那偷听,且过来让我揍一顿臀儿,否则今晚罪加一等。” 曼达琳这才意识到又上当了,哭笑不得地道:“贾,你太狡猾了,幸好你是个好人,若跟那什么贾珍一般,简直就是灾难,那家伙太恶心了。” 贾环闻言便知道这洋婢确实偷听了自己和秦可卿的对话了,忙叮嘱道:“此事不能向别人提起。” 曼达琳耸肩道:“放心,我才不会乱跟别人说呢,噢,除了平儿姐姐,你知道我是不会瞒着她的。” “平儿姐姐口风紧,告诉她倒也无妨!”贾环点头道。 曼达琳不服气地道:“难道我的口风就不紧?要你专门叮嘱的?” “嗯,你的小嘴也很紧。”贾环点了点头,便举步继续前行,洋婢细细品尝了片刻才品味过来,顿时面红耳热的暗啐了一口。 往前走了一段,前面出现了一片竹林,原来是潇湘馆到了,贾环便转首吩咐道:“曼达琳,你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林姐姐。” “逛了一天,累死了,昨晚也没睡好,那我先回去补个觉!”曼达琳打了呵欠,径直绕过潇湘馆往北行。 贾环穿过幽静的竹林小径,来到潇湘馆前,刚迈进院子,便见晴雯和雪雁,还有一并粗使丫环在那闲聊。 贾环一见便猜测大脸宝肯定来了,指不定已经在这里赖了一整天,因为贾母吩咐过,让他这几天不用上学读书,这小子估计都乐翻天了。 “三爷!”雪雁见到贾环,忙福身施礼,而晴雯也微微欠身,然后侧身转到另一去,用后背对着贾环以避嫌。 贾环也不在意,反而对这位“勇晴雯”更欣赏了,在贾府一众丫环中,晴雯算是比较出彩的一位,而且颜值也是最高的,对大脸宝一片痴心,可惜大脸宝太怂了,没有担当,结果王夫人整治大观园时,晴雯由于样貌太过出众,再加上性子直得罪人,最终被当成“狐媚子”抓了典型,逐出府去了,当时还生着病呢,大脸宝也不回护一下,只眼睁睁地看着晴雯被撵走,后者内心愤懑,又得不到好的医治条件,最终病情加重,郁郁而终。 事后大脸宝还给晴雯写了一篇悼文《芙蓉女儿诔》,虽然挺感人的,但在贾环看来却是个屁,生前你不保护,人死了你再哭丧,简直不要太典了。 言归正传,贾环对着雪雁问道:“林姐姐在吗?” 雪雁点头道:“在里面与宝二爷说话。” 贾环如今虽不把大脸宝放在眼内,但闻言还是有点不痛快,举步往屋里行去,挂在屋檐下那金刚鹦鹉立即上蹿下跳,叫道:“环三爷来了,雪雁倒茶!” 贾环在装鸟食的陶罐子里子抓了一把瓜籽撒进笼子里,笑道:“来来去去就是这句,能不能换点别的?” 金刚鹦鹉只顾啄食瓜籽,倒没再理会贾环。 “吃货!”贾环轻拍了一下笼子,挑帘迈过门槛,这时那金刚鹦鹉却突然大叫道:“吃货,你全家都是吃货,炖了,炖——了!” 贾环脚下一绊,踉跄地冲了进屋中,引得院中的丫头们都咯咯地笑起来。 “环弟没歪着脚吧?”林黛玉本来正在案后看书的,见状忙搁下书本,有点紧张地迎上前。贾宝玉原本是在火炉旁边烘手的,眼见贾环出糗,正幸灾乐祸,可林妹妹表现得如此紧张,他脸上的笑容便缓缓消失了。 贾环笑道:“只是绊了一下,并没大碍,谁教这扁毛畜牲说脏话的?” 林黛玉嗔道:“谁让你惹它来着,这小东西聪明得很,也不知哪个淘气的丫头骂它,被它学去了,如今倒是会回嘴了,得慢慢调教过来。” “改不过来就炖了吧,我以后再送你一只。”贾环笑道。 林黛玉作势欲敲,笑嗔道:“我送你一个榧子。” 贾宝玉见两人言笑晏晏的,整个人都灰了,不过马上又安慰自己道:“环老三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林妹妹南下这段时间博取了她的好感罢了,如今林妹妹回到府中,只要我对她无微不至的好,日夜陪伴,林妹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贾宝玉念及此,顿时又恢复了斗志,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能日夜守着林妹妹,环老三却是不能的,这家伙就是个热衷功名的蠹,还得参加会试呢,日后若当了官,那就更加没时间陪伴林妹妹了,如此一来,环老三如何争得过我? 贾宝玉越想便越有信心,一扫脸上的颓丧,笑着道:“我刚才从府里经过,见到戏棚已经搭得差不多了,明日估计就要开唱,听说这班戏是从关外来的,我让周瑞家的弄了一份戏单来先睹为快,竟然有不少没听过的新鲜剧目,林妹妹明日与我一起去看吧?” 林黛玉闻言显然大为意动,目光望向贾环道:“环弟你去不去?” 贾环笑道:“林姐姐若去我便去。” 林黛玉俏脸微晕,点头道:“到时把探丫头和二姐姐也叫上,惜春丫头历来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可以不用叫她。” 这时门帘却被掀起了,一团红云风风火火地飘了进来,正是娇憨可人史湘云,一进来就撅着小嘴埋怨道:“你们天天一处顽,好不容易我来了几天,你们也不理我一理,我这会就要回去了。” 贾宝玉惊道:“这就回去了?明天唱戏呢,你不看了?” 史湘云懊恼地道:“看不成了,家里派了人来接。” 贾宝玉忙站起来道:“我这就让赖管家把人打发走,就说老太太留你多住几天。” 贾环不由暗皱了皱眉,他知道史湘云自幼父母双亡,如今由叔婶抚养着,而其叔婶的家境似乎也不咋的,史湘云每天都要帮忙做针线活,有时甚至做到深夜,平时稍微有点眼高眉低,便会引来婶婶的不满。 史湘云无疑是个苦命人,唯一的幸运就是有个疼她的姑奶奶——贾母,这才偶尔得脱牢笼,到贾家玩几天,过几天快乐的清闲日子。 如今史湘云已经在贾府住了七八天,那边估计急了,所以派人来接,偏生大脸宝不懂人情世故,还要强留史湘云,只怕回去后就得吃挂落了。 念及此,贾环便道:“宝二哥,既然那边派人来接云姐姐,指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且让云姐姐先回去吧,下次再派人接来也不迟!” 贾宝玉本来就不爽贾环与林妹妹亲近,闻言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冷道:“我留云妹妹与你何干,要你多言?” 我靠,大脸宝这货吃了枪药啊! 幸好,贾环的养气功夫并不是贾宝玉能比的,而且在他眼中,十五六岁的大脸宝还是个未开窍的中二少年呢,便神色自若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史湘云本来就心直口快,有游侠之风,帮理不帮亲,眼见贾宝玉呵斥贾环,后者却也丝毫不以为意,当真是好涵养,便道:“爱(二)哥哥,这就是你不对了,环哥儿这话也没得罪你,你跟他撒什么气?” 贾宝玉脸色涨得通红,一拂衣袖道:“云妹妹你站哪头?自小以来,咱们一处玩,一处读书,感情比谁都亲厚,如今你见环老三考了举人,也开始疏离我了不是?罢了,没想到你竟然也如此势利,你走吧,我也不留你了,省得好心没好报。” 史湘云顿时被说哭了,扑入林黛玉中怀中哭道:“林姐姐你听听,我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二哥哥便说了一大车伤人的话,我怎么势利了,明明是他自己不对在先。” 贾宝玉见史湘云哭了,顿时后悔不迭,但又拉不下面脸来道歉,眼见贾环跟无事人似的坐在那,顿时气不打一处,指着贾环道:“环老三,都怪你,你如今可满意了?” 贾环脸色一黑,暗骂了一句你大爷的,真当环三爷我没脾气不成 然而贾环还没出言,林黛玉却不乐意了,蹙起黛眉道:“宝二爷好大气性,但也请不要在我这儿发,且家里吧,我这里地方窄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此言不可谓不重,贾宝玉如遭当头棒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哪里还有脸再赖着不走,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潇湘馆。 (本章完) 第434章 王子腾逃过一劫,禽兽爹大发雷霆(两更合一) 第434章 王子腾逃过一劫,禽兽爹大发雷霆(两更合一) 眼见贾宝玉垂头丧气地离开,史湘云倒是于心不忍了,擦了把眼泪道:“林姐姐环哥儿,对不住了,都怪我不会说话,惹怒了二哥哥,反倒连累了你们,不过你们也别太介意了,二哥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估计是心情不好。” 林黛玉好笑道:“云丫头,他那样说你,你还替他道歉,倒是难为你了。” 史湘云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二哥哥平时对我挺好的,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记着我,则才只是一时气头上才那样说的,林姐姐,环哥儿,你们能不能给我个面子,不要生他的气了?” 林黛玉偏过脸去不作声,她向来是爱憎分明的,贾宝玉今日的言行当真惹恼她了,当真是不可理喻。 眼见史湘云尴尬,贾环忙微笑打圆场道:“不过是兄弟姐妹间日常拌嘴罢了,多大的事,这几天就都忘了,云姐姐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回去吧,那边估计催得也急。” 史湘云感激地看了贾环一眼道:“还是环哥儿大气,那我便先回去了,若宝姐姐到了,记得通知我啊。” 贾环点头道:“会的,若我们起诗社,准少不了你!” 史湘云闻言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林黛玉似笑非笑地斜了贾环一眼,转身回到书案后,拿起书本继续看书。 贾环有点莫名其妙,凑上前笑问:“姐姐看的什么书?” 林黛玉把手一缩,将书捂在胸前不给贾环看,后者不由笑道:“什么稀罕宝贝,看一下都不成?” 林黛玉微哼道:“你管我什么宝贝,反正就是不给你看,我小气,你环哥儿大气呗,我枉作小人,你专作好人!” 贾环恍然笑道:“林姐姐原来为了这个生气,你也知道云姐姐向来是心直口快的,何必跟她计较。” “环哥儿果然大气,小女子小气得很,偏要计较,快离了我吧,安生着呢!”林黛玉转过身去,背对着贾环继续看书。 贾环不由哭笑不得,林怼怼使起小性子来,确实顶心又顶肺,只好轻咳了一声道:“紫鹃姐姐,麻烦泡壶好茶来。” “我这里没有好茶,要喝好茶,只等平儿来吧。”林黛玉道。 紫鹃笑道:“看来婢子应该泡一壶菊茶的,姑娘也该降降火了。” 贾环抚掌笑道:“妙哉,还是紫鹃姐姐善解人意,快去泡来,这火都殃及池鱼了。” 林黛玉噗的失笑出声,贾环松了口气道:“好了,菊茶不用泡了,还是泡一壶龙井吧。” 紫鹃笑着走了出去取水,林黛玉白了某人一眼,问道:“环弟今天上哪去了?多半天不着家的。” “离开扬州时,虎子让我捎些银子孝敬他老娘,今日把事办了,顺便看看红菱姐姐。”贾环伸了个懒腰,在火炉旁坐下。 林黛玉恍然道:“原来如此,红菱还好吧?” “挺好的,女儿都快两岁了,一家子其乐融融。” 林黛玉微笑道:“那她倒是择了个好人家。” ………… 且说贾宝玉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潇湘馆,回到了怡红院中,袭人见状不由暗暗奇怪,忙伸手摸了摸前者的额头,关心地问道:“二爷可是身上不舒服?” 贾宝玉推开袭人的手,径直走回房间,一头栽到床上嗷嗷地哭起来,众丫环不由都手足无措起来。 袭人看着心痛不已,忙把晴雯拉到外面低声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跟林姑娘吵架了?” 晴雯吐了吐舌头道:“被林姑娘赶出来了。” 袭人吃了一惊道:“这又是为何,林姑娘好好的为何撵他出来?” 晴雯道:“具体如何起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在院子里和雪雁她们玩,后来环三爷来了,再后来云姑娘也来了,也不知怎么的就吵了起来,云姑娘先说了二爷,二爷生气骂了云姑娘,然后又骂了环三爷,最后林姑娘生气了,就把二爷赶了出来,说话还挺重的,说她那地方小,容不下宝二爷这尊大佛。” 袭人闻言顿足叹道:“我就知道那位是不安份的主,只要他一回来,准生出些事端来,瞧瞧他不在这几年间,哪里会发生这种事,不行,我得回了太太,让她管一管,否则日久天长的还得了,只怕更要变本加厉了。” 晴雯犹豫道:“夫妻间还偶尔会争吵一下呢,何况是兄弟姐妹,没必要为了这个惊动太太吧?” 袭人冷笑道:“你不清楚,有些人的坏,是坏在骨子里面的,你忘了,那死鬼赵姨娘还曾用过纸人害过太太和二爷呢,不得不防,而咱们爷又没什么城府,只知一片真心待人,如何斗得过他,少不得咱们谨慎小心一些。” 晴雯闻言沉默了,贾环年少老成,如果玩心眼儿,确实十个宝玉都不是他的对手。 ………… 乾盛帝把老子康平帝送回了西苑静心斋,然后便提着那份打包好的酱板鸭走出门,交给一名值班的小太监,淡道:“送到王子腾府上去,就说是太上皇赏赐的。” 那小太监忙领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份还是微微温热的酱板鸭匆匆离去。 乾盛帝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手扔给了身后的侍卫,径直摆驾回宫去了。 且说乾盛帝回到乾清宫,司礼监掌印太监桂芳便禀报道:“皇上,贾老太君今日带着贾家一众命妇进宫探望贵妃娘娘了,还在宫门外叩谢了皇恩。” 乾盛帝点了点头淡道:“知道了,更衣,摆驾凤藻宫。” 当下,乾盛帝便换了常服,摆驾前往凤藻宫。 贾元春得闻皇上驾到,忙从床上挣扎起来,刚好从奶娘怀中抱过龙儿,乾盛帝便大步走了进来,于是急忙跪倒在地,娇呼:“臣妾叩见皇上。” “爱妃快快请起!”乾盛帝伸手把贾元春扶起来,并且抱过其怀中的婴儿仔细端详,微笑道:“倒是长得像爱妃多一点。” 贾元春笑道:“臣妾倒是觉得更像皇上。” “现在还瞧不出来,等再大些便见分晓了,爱妃辛苦了,如今天气寒冷,可要保重好身子。”乾盛帝边说边把婴儿交给了奶娘。 贾元春喜悦地道:“能为皇上诞下龙子,是臣妾的福分,何敢言辛苦!” 乾盛帝哈哈一笑道:“爱妃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不是已经赏赐过了吗?”贾元春笑道。 “赏赐了难道不能再赏?”乾盛帝似乎心情很好,还宠溺地捏了捏元妃珠圆玉润的下巴。 贾元春暗喜,盈盈跪倒在地上道:“那妾身斗胆为舅舅求个情。” 乾盛帝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淡道:“你要为王子腾求情?” 贾元春顿时吓得垂着头,内心忐忑不安,有些后悔莽撞了,后宫干政可是大忌,自己刚产下龙子便如此,有恃宠而骄之嫌,惹恼了皇上可怎么办? 可是母亲不久前来看望自己,亲自交待下的事情也不能不办啊,而且王子腾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又岂能见死不救?贾元春念及此,只得硬着头皮哭道:“臣妾舅舅是被人陷害的,请皇上明鉴,王家祖坟已有上百年历史,如何又突然出现了王气,分明是无稽之谈,皇上若不信,尽管派出钦天监前往查证。” 乾盛帝淡淡地道:“爱妃这是觉得朕没有分辩事非的能力?” 贾元春吓得脸都白了,颤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朕自有考量,爱妃好好休息,宫外的事就不要多管了,下不为例!”乾盛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凤藻宫。 贾元春直接软倒在地上,心中后悔不迭。 乾盛帝黑着脸回到了养心殿,让值班的小太监搬来一大摞奏本,那小太监不由心想,这回该王子腾倒霉了吧? 原来这些奏本全是弹劾兵部尚书王子腾的,而乾盛帝一直没有批复,如今特地让小太监搬来,显然是打算动手了。 然而让小太监感到意外的是,乾盛帝只是将这些奏本随手翻了翻,然后便扔到御案一侧的木箱中,而那只木箱正是专门用来堆放“留中不发”的奏本的,换而言之,王子腾竟然逃过一劫了。 且说乾盛帝把所有弹劾王子腾的奏本都扔到木箱中,最后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单独的奏本,正是王子腾之前请辞的奏本,他同样一直留着没有批复。 这时,乾盛帝提起朱笔,在王子腾的奏本上批道:据查,王家翻修祖坟确有违制之处,卿恬为兵部尚书,身居要职却治家不严,即日起革去兵部尚书一职,勒令居家悔过自省,以儆效尤也! 乾盛帝搁下御笔,将奏本扔到御案前的地上,吩咐道:“送到内阁,让李标立即拟旨。” 那小太监不敢怠慢,急忙捧着奏本赶往内阁,交给值阁大臣李标,那李标正是当日反水投靠乾盛帝的内阁次辅。 自从那天内阁首辅施凤义被放了“长假”后,李标这个次辅自然成了内阁第一人了,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所以拿到乾盛帝批复的奏本后,立即便撰写了一份文采斐然的圣旨,然后命人速速送往乾清宫。 乾盛帝审阅过圣旨,觉得没有不妥,便盖上玉玺,转送礼部派人传旨。 很快,礼部官员便带着乾盛帝的圣旨赶到王家宣读,王子腾率领一家子男丁跪伏在香案前听宣。 当听闻自家老爷被革除了职务,并且勒令在家反省后,王家人一个个如丧妣孝,而王子腾却大大松了口气,叩首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负责传旨的礼部官员神色淡淡,把圣旨交到了王子腾手中,半句话也不多说便转身离开了,因为在他看来,王子腾这次虽然捡回了一命,但仕途是彻底玩完了,没有了再复出的可能,除非换一个人当皇帝吧,然而王子腾都年过六十了,而今上才四十出头,正是千秋鼎盛,再当个十来二十年皇帝也不成问题,到那时王子腾就算不死也七老八十了,撒尿都要人扶的年纪,还能有什么作为? 言归正传,且说王子腾接了圣旨后,命人收起香案,施施然回了内宅。 老伴抹着眼泪走到王子腾面前,哭道:“老爷,皇上也太无情了些,您好歹也为了他们徐家的江山劳碌了一辈子,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说革职就革职。” 王子腾斥道:“你懂什么,去吧,命人把太上皇赐的酱板鸭热一热,再煮一锅米饭送来,老夫饿了。” 王子腾的老伴有点发懵,不明白为何被革职了,自己丈夫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她也不敢多问,忙命人去弄热饭菜。 目送着老伴离开,王子腾冷哼一声道:“愚妇安知其中凶险,这次只是革职,能捡回一命便算不错了。亏得太上皇送来的酱板鸭,皇上多少还是得给他老子点面子的,估计元妃也在其中出了力,否则以皇上的狠辣决绝,又如何能放过老夫?” ………… 傍晚,贾珍在贾赦屋里喝了点酒,带着几分酒意回到东府,先是去看望了病中的妻子尤氏,见后者的病似乎还没有什么起色,倒也不太在乎,反而得意洋洋地道:“王家舅老爷没事了。” 尤氏躺在床上咳了两声,拍着胸口道:“阿弥托佛,这是好事,前不久义忠亲王老千岁一家数百口人头落地,可把妾身吓坏了。” 贾珍冷哼道:“何止你吓坏,几乎所有皇室勋贵都人人自危,就连老太太那样见惯了风浪的人都噤若寒蝉,叮嘱阖府上下不要出门惹事。” 尤氏心有余悸地道:“听说朝中弹劾舅老爷的人很多,他能躲过这劫实属万幸。” 贾珍嘿然道:“还不是托了元妃娘娘的福,老太太和太太今日入宫了,估计也当面托了元妃娘娘向皇上求情,这不,下午圣旨就下来了,只是革了兵部尚书一职,勒令居家自省悔过。” 尤氏叹道:“大姑娘正月初一出生,自小算命先生便说她是大富大贵之命,如今果然诞下龙子,晋身贵妃,贵不可言啊,连同咱们这些人也跟着沾了光。” 贾珍得意地道:“可不是,当年要不是大姑娘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只怕我如今还在南蛮之地吃苦呢,如今大姑娘又升了贵妃,指不定皇上一高兴,就把爵位还给咱们宁国府了。” 尤氏喜道:“那就真的要烧高香了。” 贾珍哈哈一笑,仿佛已经恢复了爵位了一般,轻拍了拍尤氏的手背道:“你好好歇着吧,等你好了,多到西府走动走动,以后咱们家的富贵前程,就看贵妃娘娘的了,太太、宝玉、凤姐儿都要讨好一二。” 尤氏点头道:“我自晓得,都敬着呢。” 贾珍笑道:“那就好,我且让蓉哥儿媳妇给你煎药去。” 尤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作为贾珍的枕边人,她又岂会瞧不出丈夫的那点龌龊心思,其实那晚贾珍对儿媳秦可聊动手动脚时,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慑于丈夫平时的淫威不敢出声罢了,只能继续装睡,此时听闻丈夫又要叫秦可卿来服侍汤药,忙道:“我自己有婢女服侍,何必劳烦那孩子,且让她好好休息吧。” 贾珍冷笑道:“我朝以孝治天下,儿媳侍奉公婆天经地义,你倒是心疼她作甚?正该借此打磨打磨她的性子,省得日后老了更指不动她了,你且别管,我这便打发蓉儿让他媳妇来服侍你。” 尤氏嚅嚅地道:“蓉哥儿媳妇今日出城礼佛去了,老爷难道不知?” 贾珍皱眉道:“我自是知道的,没有我同意她也出不了这个门,只是如今已经快天黑了,她难道还没回府?” 尤氏小心翼翼地道:“我听蓉哥儿说,我这病总是不好,他媳妇打算留在庵里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我祈福消灾,唉,这孩子真是孝心可嘉!” 贾珍勃然色变道:“七七四十九天?谁让她自作主张的?” 尤氏讪讪地道:“蓉哥儿媳妇这也是为我好,如此有孝心,妾身以为老爷肯定也会同意的,所以便答应了蓉哥儿。” 贾珍气得骂道:“你懂得屁,她要念经祈福,在家里就可以了,何必到城外的庵里去,那些尼姑虽说吃斋念佛,但难免鱼龙混杂,管理也不严,若是闯进了歹人那还了得,蓉哥儿真是昏了头了。” 贾珍这几天正是兴头上,昨晚要不是婢女瑞珠撞见,只怕他已经得手了,弄得他一整夜都心痒难耐,如今眼见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自然极为恼火,于是立即离开了房间,并命人叫贾蓉速到书房来见自己。 贾蓉今天自从送走了妻子秦可卿,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突然听到父亲贾珍叫自己到书房,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贾蓉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到了贾珍的书房。 贾珍一见贾蓉,黑着脸便问:“蓉哥儿,你媳妇留在庵里七七四十九天的事,你可知晓?” 贾蓉战战兢兢地点头道:“孩儿知晓!” 贾珍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放肆,这么大事的,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贾蓉吓得扑通的跪倒在地上,颤声道:“孩儿事前也不知道,可卿是临时起意的,说母亲大人的病总是不好,她要留在庵里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母亲祈福消灾,孩子觉得这是好事……便答应了,孩儿回家后还请示了母亲,母亲大人也是同意的。” 贾珍厉声喝斥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家里是谁说了算?你知道请示你母亲,就不知道请示你老子了?明日马上把你媳妇接回来,否则仔细你的皮!” 贾蓉面如死灰地离开了书房,心里又恨又怕。 (本章完) 第435章 借势 第435章 借势 晚餐十分丰盛,以贾环如今的身份地位,厨房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给他穿小鞋了,相反,供应阅微居的饭菜均是最好的,几乎与贾宝玉屋里待遇一般。 窗外寒风掠过庭树,冷嗖嗖的,屋内炭火烧得通红,暖洋洋的。贾环和平儿、曼达琳二婢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一边闲聊家常,气氛轻松而温馨。 贾环屋里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如今与二婢均有过肌肤之亲,自然更没那么多讲究了,同桌吃饭是常规操作,同床而眠则是偶尔操作。 正当主仆三人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时,一名粗使丫环进来禀报道:“东府的蓉大爷来了。” 贾环心中一动,搁下筷子道:“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平儿忙也放下筷子,取了大麾给贾环披上,温柔地提醒道:“三爷能帮则帮,帮不了也别往身上揽。” “我知道了!”贾环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吩咐那粗使丫环道:“外面风大,让蓉哥儿到茶室来吧。” 贾环吩咐完便径自往隔壁茶室去了,片刻,贾蓉便被带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遮住了半边脸,倒像见不得光似的。 “侄儿给环叔请安!”贾蓉摘下围巾,向贾环躬身施礼,双眼红通通的,不知是风吹使然,还是其他原因。 贾环点了点头道:“蓉哥儿坐吧,找我什么事?”一边往炉子里加入火油,将木炭引燃,茶室内倒是慢慢暖和起来。 贾蓉欲言犹止,显然难于启齿! 这也难怪,自己媳妇被老子惦记上了,而自己又没能力保护媳妇,只能去求助小自己十几岁的贾环,当真是既丢人又窝囊,窝囊死人了!! 贾环同情地瞥了一眼便秘似的贾蓉,问道:“蓉哥儿可是为了你媳妇而来?” 贾蓉尴尬地点了点头道:“侄儿很感激环叔给可卿出的主意,可是那人傍晚回到家里发现可卿不见了之后,当场大发雷霆,逼着我明日把可卿接回府,环叔你就好人作到底,再给侄儿出个主意吧,若能搪塞过去,侄儿感激不尽。” 贾环皱眉道:“他让你接你就接?你还是不是爷们?” 贾蓉羞愧得面红耳赤,吃吃地道:“他是老子,侄儿又岂能违逆他?环叔你也是知道的,在我们东府那边,他就是天,侄儿我但凡敢说个不字,非得被打个半死不可。” 贾环不由暗叹了口气,这该死的封建家长制确实让人压抑,当年自己也是深受其害,如今中了举人才好受些,但也仍未能完全摆脱这种束缚,所以打铁还需自身硬啊,像贾蓉这种自小就生活在贾珍淫威下的人,一时间想让他起来反抗确实很难办到。 幸好政老爹只是迂腐、古板、虚伪了些,但至少还是顾及脸面的“君子”,如个他像贾珍这般禽兽,那自己只能冒险大义灭亲了。 贾环沉吟片刻,淡道:“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这贼还是家贼,蓉哥儿你怎么防?” 贾蓉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痛苦地捂着头道:“侄儿也不知该怎么办,环叔可有以教我?” 贾环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教你,也教不了,得你自己想明白才好。” 贾蓉若有所思地看着贾环,面色变幻不定。贾环淡道:“我先给你出个主意解燃眉之急吧,你现在去找老太太如此这般……” 贾蓉闻言一喜道:“谢过环叔指点,以后环叔但有差遣,侄儿万死不辞。” “那倒不至于,我之所以帮你,纯粹是看不过眼而已,快去吧,老太太年纪大了,睡得早,迟点只怕就睡下了。”贾环挥手道。 贾蓉忙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阅微居,从西大门出了园子,直奔贾母住处而去。 大观园的西大门是与荣国府连通的,从后面绕过凤姐院便是贾母住处,此时贾母还没睡下,正与王夫人和王熙凤闲聊呢。 今日对于贾家来说是个大喜日子,贾元春诞下龙子晋升贵妃,贾母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倒是一点也不困。 另外,王子腾虽然被革了职,但最后的靴子也算是落地了,有惊无险捡回一命,没有落得跟义忠亲王一样的下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东府蓉大爷给老太太请安。”这时一名婆子进来禀报。 贾母等人都是微愣,天都黑了才来请安,倒是少见。 要是平时,贾珍贾蓉贾琏等人来请安,贾母一般是不会让他们进屋的,只在门外隔着帘子叩了头便打发走,今日她心情好,精神也足,便破例道:“大晚上的跑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倒是难为他了,叫蓉哥儿进来吧。” 稍倾,贾蓉便被带了进来,跪倒在座前便向贾母问安,然后又向王夫人和王熙凤见礼。 王熙凤打趣道:“我估摸着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从东边出的呀,蓉哥儿大晚上的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倒是让我有点懵了。” 贾蓉笑道:“婶子莫要取笑,这是你侄儿媳妇特意叮嘱的,侄儿又岂敢不照办!”王熙凤拍掌笑道:“亏你年纪轻轻的,竟得了惧内的毛病,真丢爷们的脸。” 贾母呵呵笑道:“凤辣子,你也别笑蓉哥儿,琏儿不也惧你?而且惧内总比管不住,在外头鬼混好,瞧瞧你那家公,都六十出头的人了,放着身体不好好保养,官也不好好做,净想着娶小老婆,你那婆婆不管不说,还只是讨好奉承他。” 王熙凤可怜巴巴地道:“琏二爷哪里惧我了,如今只有我惧他的份了。” 贾母皱眉道:“当真?他欺负你了?别怕,琏儿若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王熙凤趁机道:“我才知道林妹妹送了琏二爷一套在扬州的宅子,卖了一千二两银子,他却一直瞒着我,估计是藏着当私房钱了。” 贾母笑道:“玉儿倒是大方,放心,明儿我就让琏儿上交一半,剩下一半便还让他留着吧,一个爷们在外面应酬,身上若没有几两银子防身,也说不过去!” 王熙凤笑嘻嘻地道:“我就开个玩笑,老祖宗千万可别,到时琏二爷又怪我多嘴,借您的势来压他了。” 贾母冷哼道:“他敢,就得让他知道我就是你的靠山,省得他兜里有几个钱就跟馋嘴猫儿似的到处偷吃。” 王熙凤闻言暗喜,她也明显感觉到丈夫贾琏如今对自己越发冷淡了,也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偏偏叔父王子腾又被削了职,她自然担心更加压不住贾琏,便趁机借贾母之势给丈夫上一上眼药。 嘿,论耍小聪明,王熙凤还是挺有两把刷子的,贾蓉此刻听着也不禁为他的琏二叔同情了一把,同时庆幸自己的媳妇秦可卿性子柔顺,若跟王熙凤一样巴辣好胜,处处想着压丈夫一头,那就没意思了。 想到此,贾蓉倒是越发念媳妇的好了,暗捏拳头给自己鼓劲,定要把媳妇给保住! 这时,贾母终于醒起贾蓉来了,问道:“对了,你媳妇恍惚有几天没来我这里了,今儿怎么突然叮嘱你来向我请安?不会也病倒了吧?” 贾蓉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按照贾环所指点的答道:“可卿她倒没有病,只是母亲大人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所以可卿今日便出城去了宁泰庵佛礼祈福,听那里的师傅说,母亲的病若想好,得可卿在庵里吃斋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母亲祈福消灾。” 贾母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你媳妇如今是留在庵里了?” 贾蓉点头道:“可不,这段时间都不能来向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了,所以特特叮嘱我来向老太太问好。” “阿弥托佛,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贾母不由笑着称赞道,王夫人也是双手合拾,唯独王熙凤若有所思。 “她的心意我收到了,蓉哥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这样吧,难得你媳妇一片孝心,我出二十两银子香油钱,让庵里多做几场法事替你娘消灾,也好快点好起来。” 王夫人微笑道:“既然老太太出二十两,那我也出十五两吧,回头让人一并送到那边府去。” 贾蓉大喜,忙称谢退出了贾母屋里,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找了家青楼耍乐子去,差不多半夜才带着五六分酒意回到府中。 果然,贾蓉刚进府门,下人便告诉他:“蓉哥儿,老爷找你半天了,让你回家后到书房一趟。” 贾蓉乘着几分酒意到了书房,只见贾珍脸色阴沉无比,厉声喝道:“又上哪灌黄尿去了,整晚找不着人的?” 贾蓉顿时吓得酒醉了几分,撒谎道:“今日正好有个朋友芳辰,便相约喝了几杯。” 贾珍死死地盯着贾蓉良久,直到后者头皮发麻,这才冷问道:“你媳妇去宁泰庵念经祈福的事,是你告知老太太的?” 贾蓉忙否认道:“并不是孩儿说的,估计是下人之间说闲话,传到老太太那了!” 贾珍面色难看地冷笑一声,将一袋银子丢到贾蓉的跟前,淡道:“明天先不用接你媳妇了,这是老太太和太太给的三十五两银子香油钱,明日你送到庵里,让那帮姑子帮作几场法事替你母亲消灾祈福。” 贾蓉大喜过望,拾起地上的银子道:“是,孩子明日就送去。”说完便要离开。 贾珍喝道:“慢着,四十九天一过,马上把你媳妇接回来。” 贾蓉暗恨,点头道:“是!” “去吧!”贾珍喝了一声,挥手把贾蓉赶走,但连日来累积的邪火没处出,憋着也不好受,便把平日侍候自己的一名娈童叫来书房行事。 (本章完) 第436章 刁奴泼妇 第436章 刁奴泼妇 第二天便是腊月初一了,离年关又近了一日,虽然天气寒冷,但贾环还是相当自律,一早便起床跑步锻炼了。园子里的下人对此已见怪不怪,遇到贾环都连忙让到道旁,并且笑着行礼道:“环三爷早安。” 这位爷如今可是举人了,指不定再过几个月就是进士,试问谁敢不敬着? 阅微居位于蘅芜苑和缀锦阁之间,贾环是逆着时针跑的,先跑到东北边的蘅芜苑,再绕一圈回来南边的缀锦阁。 蘅芜苑原本是薛宝钗住的地方,如今还空着,不过王夫人已经派人打扫干净了,估计是想等薛姨妈一家子到京后,好让薛宝钗继续入住于此。 且说贾环一路慢跑着,先后经过丛柳林、荼蘼架、木香棚、牡丹亭、芍药圃、蔷薇院和芭蕉坞,忽闻有潺潺水声,然后便见到一假山筑成的洞口,穿过洞口,前面就是蘅芜苑了,此处环境清幽僻静,院门上题着“蘅芷清芬”的匾额,古色古香,十分之雅致。 贾环从蘅芜苑门前跑过,见到那院门开着,里面种满了各种香草和薜萝,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这大冬天的竟然越发冷翠了,香气扑鼻而来,有几名丫头正在那认真地洒扫灌溉。 贾环不由暗忖:“薛家的船估计是被前些天的那场大雪困在运河上了,不知几时方能到京,但愿宝姐姐她们平安才好。” 贾环一边想着,一边跑了过去,抵达东北边的院墙下,这才往西折返,当他跑到缀锦阁时,身上已经有点微微出汗了。 此时刚好经过一座石桥,隐约听到桥下有人争吵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探头往桥下看了看。 原来这桥下正是沁芳泉,从永定河中引入的活水形成了溪流,但闻水声潺潺,桥侧筑有一条石阶,顺着石阶可达桥下亲水平台,既可浣衣,又可垂钓,甚至可以撑舡。 此时正有两人在亲水平台上争吵,贾环倒是认得其中一名穿红色掐牙背心的丫环,正是负责服侍迎春的婢女——绣桔,而另一人则是一名婆子,却是迎春的乳母——王嬷嬷。 贾环不由暗暗奇怪,一大清早的,这两位又都是二姐姐贾迎春身边的人,倒不知在吵什么,于是便扶着桥栏侧耳细听起来。 只听绣桔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老奶奶,我也不跟你争辩,您老人家就当可怜可怜我,赶快把那攒珠累丝金凤取回来,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了,赶明儿姑娘们都戴,就只有咱们姑娘不戴,老太太问起咋办?” 王嬷嬷冷笑道:“当真皇帝不急太监急,二姑娘还没问我呢,你这小蹄子反倒来催命,急什么,今天才初一,还有七天才是腊八,等我赢到了银子,自然会把东西赎回来。” “那要是您老输了呢?”绣桔着急道。 王嬷嬷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抽过去,骂道:“小娼妇,闭上你的穴嘴,马上就过年了,那有咒人输钱的,真是晦气,我呸!” 绣桔挨了打,又遭了骂,既急又气,捂着脸哭道:“你凭什么打人,我这就告诉琏二奶奶去,你说手脚不干净,偷了姑娘的东西不还。” “我呸,有本事你告去,姑娘吃我的奶时,你这小娼妇还不知在哪个野男人的裤裆挂着呢,还告我,也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姑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区区一枚首饰而已,能值几个钱?就当过年孝敬我得了。” 王嬷嬷说完又抓着绣桔的发髻用力拉扯,扯得后者跌坐在地痛哭,这才松了手,得意洋洋地顺着台阶拾级离开,结果刚走上石桥便见到贾环站那,登时吓了一跳,陪笑道:“原来是环三爷,跑步啊?” 贾环皱了皱剑眉,问道:“王嬷嬷,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打她?” “那个……这小蹄子做错事,我稍微惩戒一下,没想到竟让环三爷见着了,呵呵,没事,环三爷继续跑步锻炼去,不耽搁您。”王嬷嬷笑呵呵地道。 贾环淡笑道:“不耽搁,反正我闲着呢,倒是好奇想问一下,那攒珠累丝金凤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讪讪地道:“这个……嘛!” 这时绣桔从桥下面走了上来,见到贾环诘问王嬷嬷,顿时像遇到了靠山,哭道:“求环三爷为婢子作主。” 贾环见这婢女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可见王嬷嬷下手之重,不由挑了挑剑眉问道:“绣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绣桔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三春都有一副相同的头饰,是老太太当初着人打造的,唤作攒珠累丝金凤,每逢过年过节,三春都会戴上这副头饰参加老太太的聚会。 然而前段时间,王嬷嬷擅自把这副攒珠累丝金凤给拿走,并且去当铺换了十两银子放头儿(坐庄开赌),贾迎春只以为王嬷嬷手头紧,拿去应急,碍于情面也没有追要,岂料后者竟是拿作本钱开赌局,结果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有还回来。 贾迎春的浑号二木头,是出了名的懦弱,怕惹了这位乳母不快,一直不敢讨要,眼看腊八节就要到了,按照往年的惯例,老太太是会召集大家开消寒会,赏梅什么的,这时贾迎春才有点急了,便让绣桔去找奶娘王嬷嬷讨要。 岂料这王嬷嬷吃定了贾迎春性子懦弱,又仗着自己是对方的奶娘,竟然耍起赖来,非但不还东西,还打了绣桔。 贾环听完绣桔的哭诉后,目光冷冷地转向王嬷嬷,淡道:“嬷嬷怎么说?” 王嬷嬷眼见败露,也不装了,冷哼道:“这是二姑娘与奴婢之间的事,环三爷不嫌管得太宽了?” 贾环气笑了,这老奴在自己面前都敢如此嚣张,可见性子懦弱的二姐姐贾迎春平时是何等的受气! “王嬷嬷,念在二姐姐吃过你的奶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马上将攒珠累丝金凤赎回来还给二姐姐,此事就算揭过,如何?”贾环压着怒火淡道。 王嬷嬷冷笑道:“环哥儿好大威风,我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就算是太太也管不着,更何况是你!” “老畜牲,给脸不要脸!”贾环也不废话,上前揪着衣领就是一记耳光,打得王嬷嬷晕头转向。 王嬷嬷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痛,不禁恼羞成怒,正要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招式,结果目光与贾环一对上,顿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竟硬生生把憋足了劲的一句哭喊给咽了回去。 不知何时,贾环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是当初柳湘莲送他“斩泉”。 “刁奴,二姐姐好性子,我贾环可不是好欺负的,信不信爷在你腿上两扎个洞,放心,死是死不了,即使你告官,大不了赔点银子。” 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她这种泼皮无赖只能欺负一下普通人,遇上贾环这种从尸山血海闯过来的人物,哪里够瞧,一个眼神就够她吓瘫了,更何况此时还动了刀子。 “环三爷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把东西赎回来还给二姑娘!”王嬷嬷战战兢兢地道。 贾环闻言松开了手,王嬷嬷直接软倒在地,竟然裤裆都湿了一片。 贾环皱了皱眉,将匕首入鞘,淡道:“今日之内把事情办妥,若日落前仍不归还,仔细你的脑袋,到时回了老太太,奴大欺主一条,聚众赌博是第二条,打你个半死再撵出府去,绰绰有余,你自己掂量着吧!” “环三爷放心,奴婢一定照办!”王嬷嬷说完便连滚带爬地逃了。 绣桔呆若木鸡,又略带惊恐地看着贾环,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环三爷竟然如此凶悍,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威风啊! 贾环笑了笑道:“恶人还需恶人磨,回去吧,二姐姐的攒珠累丝金凤很快就会还回来了,量那恶婢也不敢食言。” 绣桔吃吃地道:“谢谢三爷……到屋里坐坐吗?二姑娘应该醒了。” 贾环摇头道:“下次吧,我还没跑完!”说完便继续跑了开去。 收拾王嬷嬷这种无赖泼妇,他都懒得动脑筋,直接暴力解决,高效快速,当时,这得建立在你拥有碾压性优势的前提下,否则是极不明智的。 (本章完) 第437章 事出反常 第437章 事出反常 婢女绣桔回到缀锦阁,大丫环司棋正服侍迎春晨起梳妆,见绣桔半边脸红肿,不由奇道:“这一大清早的又上哪淘气了,这脸是撞了南墙不成?” 绣桔羞气道:“你尽管取笑,迟早有一天巴掌落你脸上,到那时就笑不出来了。” 贾迎春闻言转过身来,见到绣桔半边脸肿起像被马肿蛰了一般,发髻也散了,不由惊道:“怎么回事,谁打你的?” 绣桔委屈地道:“除了那老货还能有谁,为了姑娘那攒珠累丝金凤,婢子催了她几次,她就急眼了,骂了一车难听的话,还说姑娘是吃她奶长大的,那金凤就当是年节孝敬她老人家了,分明就是想昧了那金凤不还了嘛,婢子质问了几句,她就动手打了婢子一记耳光,还揪着头发把婢子摔在地上。” 司棋闻言柳眉一扬,怒道:“这老东西越发倚老卖老了,仗着曾经奶过姑娘,老是欺负咱们,如今竟然还动手打人,走,找那老东西算账去!” 司棋把梳子一掷,拉着绣桔便欲出门找王嬷嬷算账,贾迎春急忙道:“司棋,算了吧,不要再生事了,徒招人笑话。” 贾迎春的性子柔顺懦弱,遇到矛盾总是宁愿自己忍一忍,息事宁人,而司棋虽然只是婢女,但性子倔强,譬如原著中有过一段描写,司棋让一名小丫环到厨房要鸡蛋羹,没有要到,而偏偏晴雯晚来的却要到了,司棋一怒之下,竟带着小跟班把厨房给砸了,颇有点社会大姐头的气派。 所以说,司棋无疑是一个很刚的女子,倒是小小弥补了贾迎春这个主子性格上的弱势,现在眼见好姐妹被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恼道:“婢子时常说,姑娘就是太过好说话了,遇事总受忍气吞声,这才老受人欺负的,但凡有三姑娘那般几分气性,瞧瞧谁还敢欺负你? 王嬷嬷这老东西仗着曾经奶过姑娘,又摸准了姑娘性子柔顺,实不敢把她怎么样,倒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屋里有好吃好用的,她向来是问都不问,又吃又拿,上个月还私自拿走了姑娘的攒珠累丝金凤。 如今更是不得了,还动手打了绣桔,改天就得打我,打姑娘你了,不行,这次绝对得给这老东西一个教训!” 贾迎春叹了口气道:“我如何能跟三妹比……罢了,那攒珠累丝金凤我宁可不要也罢,司棋,求求你也别再生事,她是我的乳母,我得敬着,真闹起来,只会招人笑话。更何况你又能把她怎样?难道也打她一顿?到时把事情闹大了,我也保不了你们,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司棋闻言又气又是失望,最后无奈叹道:“姑娘这性子真真……罢了,既然如此,婢子又何必自找不痛快,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别过也罢,反正姑娘如今也大了,婢子还能伺候您一年半载的。只是别的奴才跟着主子好歹挣些体面,咱们跟着姑娘倒是净受欺负和闲气。” 贾迎春的俏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羞愧,想安慰众婢几句却也说不出口来,自己这個主子确实太过窝囊了,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是庶出,还自幼便没了亲娘,嫡母邢夫人也是续弦,对自己从不上心,老子贾赦更是可有可无,向来是不管自己这个庶女的,自己又不会说话,才能平庸,不像三妹那般讨老太太和太太欢喜,无依无靠的,只能低调做人。 这时绣桔却忽然笑道:“姑姑不用为难,司棋姐姐也不必生气了,其实环三爷已经出手教训了王嬷嬷了,而且那老东西还答应在天黑之前,将姑娘的攒珠累丝金凤还回来。” 贾迎春和司棋闻言均是又惊又喜,忙问是怎么回事,绣桔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司棋听完后不禁大为解气,拍着掌道:“打得好,这老东西终于知道怕了,啧啧,要是环三爷是姑娘的亲弟弟,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姑娘。”绣桔点头道:“可不是,要不为什么说三姑娘好福气,她本身就不差,老太太和太太另眼相看,大家都敬着,如今又有环三爷这座靠山,比嫡女都不差了,要是咱们姑娘也有这么个亲兄弟该多好。” 贾迎春黯然道:“我哪有这种福气。” 司棋见状终究不忍,安慰道:“其实姑娘也不差,模样相貌哪一点不及三姑娘了?就是伱的性子跟温吞水一般,不如三姑娘爽利而已,而且我看环三爷对姐妹们都很好,这不,今日便出手惩治了那老东西,所以日后姑娘若有什么为难事,倒不如尝试找环三爷帮忙。”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报:“大太太来了!” 稍倾,邢夫人便带着王善保家的走了进来,贾迎春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是为了乳母王嬷嬷的事来的,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施礼道:“母亲!” 邢夫人见到贾迎春还没梳好妆,皱眉道:“你个懒丫头,太阳都上天了,竟还没妆扮好,快点梳洗,且陪为娘看戏去,马上就要开始了。” 贾迎春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哦了一声,让司棋加紧给自己妆扮。 原来邢夫人并非贾迎春的生母,甚至连嫡母也算不上,因为她只是贾赦的续弦,并非原配,而且她本性贪婪吝啬,只知奉承贾赦,从来不管贾迎春,也很少会到园子来的,今日竟然巴巴跑来,要带贾迎春去看戏,自是让后者“受宠若惊”了。 约莫一炷香左右,贾迎春终于妆扮好了,但见云髻珠钗,眉目如画,鼻腻鹅脂,肤若新剥春荔一般,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邢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好看,走吧!” 说完便挽起迎春的手走出缀锦阁,往荣国府的中路大厅看戏去。 为了庆祝贾贵妃诞下龙子,贾家不仅大摆宴席,还请了班子进府唱戏,地点就选在荣国府中路的大厅,并且将连唱三天,不可谓不热闹。 (本章完) 第438章 看戏(上) 第438章 看戏(上) 由于昨日与林黛玉约好一起去看戏,所以贾环绕着园子跑完一圈后便返回阅微居,并且奢侈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在俏平儿的贴心服侍下梳洗打扮,换上举人长衫和纱冠。 贾同学本来就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眸,如今被平儿精心打扮了一番,更显得丰神俊逸,温润如玉了,就连平儿自己都看得脸红心热的。 然而,贾某人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不太满意,皱起剑眉自语道:“脂粉太重了,娘里娘气的!” 噗嗤!咯咯……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欢笑声,众人转身望去,原来是林黛玉和贾探春,二女今日均盛装出行,宛若仙子下凡般美不胜收,两人的婢女雪雁和侍书显然也精心打扮过,此刻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然而当贾环转过身来时,上一秒还在咯咯地笑的诸女均失了失神,皆心想,好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啊! 林黛玉颊生微霞,贾探春更是目泛异彩,脱口道:“吾弟貌胜潘安,具稀世之俊美也!” 饶是贾环的脸皮向来不薄,闻言亦不禁有些汗颜,忙谦虚道:“过了过了,吾姐之美我者,私我也!” 林黛玉掩嘴而笑,追问道:“那我呢?” “林姐姐之美我者,想必是真美也!”贾环一本正经地说。 林黛玉划着脸羞他道:“我看你是臭美,脸皮比城墙还厚,羞也不羞?” 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仿佛清晨的寒风中也充满地快乐的气息,倒是曼达琳一脸的懵逼,文言句式让她听得有点脑仁痛,对她这个外国人来说,太难理解了。 这时贾环又笑问道:“林姐姐和三姐姐是约好一块来我这儿的?” 贾探春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先去的缀锦阁,本来是想叫上二姐姐一块儿去看戏的,岂料竟说大太太一早接走去看戏了,真是稀奇事,从缀锦阁出来正好遇上林姐姐,便一道往环弟这儿来了。” 贾环闻言亦暗暗奇怪,大太太邢夫人向来是不怎么管二姐姐贾迎春的,今天竟然主动到园子来接她去看戏,确实有些反常。 林黛玉轻笑道:“二姐姐虽不是大太太所出,难道还不许大太太多疼她些,也值得你们姐弟俩琢磨的,走吧,咱们且看戏去,据说戏班是关外来的,只怕唱腔跟平常的也不一般。” 当下众人便往阅微居外走去,只是刚到门口,一名婆子便走了过来,笑着行礼道:“见过环三爷和两位姑娘,刚才奴婢在门口遇到三爷的小厮沐野,托奴婢给您带句话,说什么卢大爷来访,请三爷出去相见。” 贾环闻言一喜,卢象升来了,自九月份在扬州分别,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见了,忙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婆子福了一礼便退了下去,贾环转身对着林黛玉和贾探春歉然道:“林姐姐,三姐姐,同年好友突然来访,今日恐怕不能陪你们看戏了。” 贾探春忙道:“既是同年好友,环弟赶紧去应酬吧,戏明天还演,明天再看也不迟。” 林黛玉自然认识卢象升,父亲的门生之一,是与环弟情同手足的好友,所以尽管心中很想贾环能陪自己看戏,但还是点头柔声道:“去吧,代我问卢公子好。” 贾环点了点头,快步往大观园正门的方向而去,而林黛玉等人则往西门,西门可直通荣国府。 且说贾环赶到大观园门口,果见石头、沐野和金宝三人领着卢象升在那等候。 “建斗兄!” “子明兄!” 时隔两個多月在京城重聚,二人都十分高兴,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拥抱。 “建斗几时到京的?如今住在何处?”贾环拍了拍卢象升的后背笑问。 卢象升欣然答道:“比子明你早到二十天吧,如今在金陵会馆住着,对了,张溥、吴廷枢、吴昌时,张伟业他们一伙也在,凡南直隶进京赶考的举子,多在金陵会馆下榻,平日大家讨论切磋,颇有进益,要不子明你也搬到金陵会馆暂住吧,虽不及家里舒适,但是既可以文会友,又能广结人脉,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贾环闻言不由大为意动,点头道:“建斗这个建议不错,不过我得先禀明家中长辈才行。” 卢象升也知道国公府的规矩多,可不比寻常百姓家,便笑道:“那我便静候子明佳音了,对了,今日看了邸报,恭喜子明兄荣升舅舅。” 贾环淡然一笑道:“这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建斗你是知道的。” 卢象升当然也知道贾环与嫡母王氏不和,而贾贵妃正是王氏的嫡女,所以严格来说,贾贵妃即便再显贵,确实与贾环的关系不大,于是也不再提,转移话题道:“子明今天可有空?” 贾环微笑道:“本来没有的,但建斗你来了就有空了。” 卢象升闻言心中一暖,笑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难得如此盛会,不容错过。”卢象升不由分说,拉着贾环便走,后者忙问:“上哪儿去?” 卢象升笑道:“且容我先卖个关子,等到了地伱就知道了,不过那地方有点远,在城外,我们得叫一辆马车才行。” 贾环忙让沐野去叫车,众人则在宁荣街的路边等候,很快,马车就叫到了,是那种没有车箱的板车,五人同乘一车往城门方向而去。 在此先不说卢象升把贾环带去什么地方,且说那边荣国府的戏班已经开唱了,宾客齐聚,譬如北静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等勋贵家族都派人送礼祝贺,而平日与贾府关系特别好的北静王水溶甚至亲自带着家眷来了,南安郡王妃同样也来了。 当真是贵客盈门,鲜着锦,烈火烹油,其热闹繁华之鼎盛,不足以文字描述也! 且说林黛玉和贾探春等人先到了贾母屋里,大家会齐了,这才由贾母带着前往荣国府中路的大厅。 荣国府这大厅是专门用来宴宾客的,面积十分宽敞,而且三面都能开门,如今戏台就搭在厅的中央,观众席则用幔布分隔成两边,男宾在东边就坐,女眷则坐在西边,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且说贾母带着贾府一众女眷入席,居中而坐,北静郡王妃、南安郡王妃与贾母同席,王夫人和邢夫人则领着黛玉和三春在旁边一桌。 桌上摆满了各种果品小吃,曼达琳这洋婢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既新鲜又兴奋,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向平儿问东问西。 曼达琳本来就相貌迥异,金发碧眼的,再加上身材又高挑火辣,自然分外扎眼,所以王夫人一眼便注意到她的存在,皱了皱眉问:“那金发碧眼的女子可是环哥儿从南边带回来的婢女?” 周瑞家的冷笑道:“可不是,海外蛮夷女子不知礼节,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得好好调教才行,要不把她撵出去吧,免得在此唐突了贵客。”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正所谓厌屋及乌,只要与贾环有关的,她都本能的不喜欢,但此时贵客都在,倒不好表现出来,免得有损自己大善人的形象,所以故作大度地道:“不必了,只告诉平儿教她些规矩吧。” “好哩,奴婢明白!”周瑞家的得意洋洋地去了。 林黛玉和贾探春与王夫人同席,自然都听得清楚,眼见周瑞家的向曼达琳走去,顿时有些担心起来,但此时又不好提醒,只能眼睁眼地看着。 话说这个周瑞媳妇上次被贾环当众反将了她一军,害得她又是叩头又是认错的,此时逮着机会便想拿贾环身边的人出口恶气。 曼达琳此刻还不知有人要找自己的碴,还在那兴奋地东张西望,甚至还伸手从果盘上摘了两颗葡萄丢进嘴中。 周瑞媳妇见状暗喜,这下人赃并获了,于是三步并作两步逼到近前,冷着脸怒视曼达琳。 平儿暗吃了一惊,忙道:“周姐姐……” 周瑞家的抬手打断道:“平儿你且先别说,太太让我来给这西洋蛮夷女子立规矩,你听着就行了。” 曼达琳疑惑地问:“你在说我吗?” 周瑞家的冷笑道:“这里除了你这个西洋蛮夷,还有其他西洋蛮夷?” 曼达琳皱了皱眉道:“你是谁?真没礼貌!” 周瑞家的差点翻了白眼,低斥道:“放肆,你且跟我到外面去,我得好好给你立一立规矩,桌上的东西也是你能吃的?” 说完转身便往厅外走去,然后她走了几步,发现曼达琳根本没有跟来,只能折回,强忍怒气道:“跟我到外面去,耳朵聋了不成?” 曼达琳耸肩道:“我还要看戏呢,没空!” 周边的丫环都窃笑起来,周瑞家的气得面红耳赤,偏又怕惊扰了贵客,倒是不敢大声呵斥。 平儿倒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忙低声道:“好妹妹,我们到外面去吧。”一边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三爷不在,咱们不要给他添麻烦。” 曼达琳这才不情愿地挪动了脚步,然而这个时候,鸳鸯却走了过来,笑着说:“平儿,你带曼达琳过来一下,两位王妃想见一见她!” 平儿忐忑地问道:“要紧吗?” 鸳鸯笑道:“且放心,估计也是见曼达琳长相新鲜,叫到跟前问一问话而已,指不定还有赏赐呢!” 平儿闻言暗喜,忙拉着曼达琳低声道:“好妹妹跟我来,待会不要乱说话,贵人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周瑞家的本来还想抖搂一把威风,狠狠整治曼达琳一顿出气的,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鸳鸯把她带走了。 (本章完) 第439章 看戏(下) 第439章 看戏(下) 鸳鸯带着平儿和曼达琳到了两位王妃跟前,早有人准备好两个蒲团,平儿忙带头跪拜行礼,叩见两位王妃。 “平身,且过来让本王妃看看,啧啧,这皮肤可真白,你叫什么名字?”北静王妃拉过曼达琳的手一边抚摸,一边笑吟吟地问。 其实这位北靖王妃年纪也不算大,才二十许岁的样子,个性也相对活泼,而南安郡王妃则上了一定年纪,四五十岁许,看着端庄稳重,此刻也在细细打量曼达琳。 至于四周侍立的婢仆也是一脸好奇,纷纷交头接耳地低声品头论足,毕竟像曼达琳这种金发高鼻、蓝眼睛白皮肤的西洋女子,在大晋还是极为罕见的,大部份人都没见过。 曼达琳对此虽然有点抵触,但她也明白跟前的两人地位不一般,倒不想给贾环添麻烦,所以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微微福身施礼道:“回王妃娘娘,婢子名叫曼达琳。” “咦,你的汉话竟然说得这么好!”北靖王妃白欣喜地笑道,四下也是一片惊叹声。 南安郡王妃暗暗点头,这西洋婢子不仅汉话说得好,还挺有礼貌的,便亲切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氏?” “回王妃娘娘,婢子快十九了,来自遥远的自葡萄牙王国,噢,就是你们大晋所讲的佛郎机。” 南安郡王妃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是那一年了,佛郎机派使臣入京朝贡,还进献了四名美人给太上皇,那四名美人我倒是有幸见过,她们跟你一般都是金发碧眼白皮肤,但都没你这孩子长得俊俏。” 北静王妃欣赏地道:“确实如此,而且她身上还有点咱们东方女子的神韵,看着特别顺眼,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 王熙凤此刻正站在贾母身边服侍,闻言不由眼珠一转,开玩笑般道:“两位王妃娘娘要是喜欢,便让曼达琳跟了你们回去服侍如何?不过可惜这美人只有一个,要不两位王妃娘娘抓阄决定吧。” 众人不由都被逗笑了,平儿却是面色微变,作为王熙凤曾经的左臂右膀,她如何不知这位的歹毒,这分明是借机打击报复啊,不由暗暗着急! 北静王妃咯咯笑道:“那倒不必了,我身边也不缺人使。” 南安郡王妃笑嗔道:“难怪大家都叫你凤辣子,出的什么馊主意,我这几十岁的老婆子,要个美人回去作甚?没得耽搁了人家,倒不如把伱领回去,天天有人逗我开心,就怕老太君舍不得而已!” 贾母笑道:“赶紧领回去,我正腻烦她呢,倒是正好过几天耳根清净的安生日子。” 王熙凤抱着贾母的肩头,假装可怜兮兮地撒娇道:“老祖宗就这么嫌我呢?” 众人又都哄笑了起来, 接下来,南安郡王妃赏了曼达琳一把银豆子和一盘葡萄,又顺手给了平儿一碟子的蜜桔,和蔼地笑道:“好孩子,你们去顽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曼达琳和平儿忙谢了赏,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大厅。曼达琳拍着饱满的胸脯道:“吓死啊,我现在终于知道,那琏二奶奶真的太阴险了,难怪当年会欺负你们。” “快别说了,我的心现在还扑通扑通的,当时如果王妃真把你要走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三爷交待呢。”平儿心有余悸地低声道。 曼达琳心中一暖,挽着平儿的道甜笑道:“好姐姐放心,她就算是要我,我也不愿跟她走呢。” “王妃娘娘开了口,就轮不到你愿不愿了。”平儿拉着曼达琳便离开,这蹄子太扎眼了,现场又那么多贵客,又是郡王府,又是国公府的,若再让哪個看中还得了,再加上又有王熙凤这些人暗中使坏,还是赶紧回园子里去吧,免得再横生枝节。 正如鸳鸯所说,两位王妃只是见曼达琳长相新鲜,又听说是贾环从扬州带回来的,所以才好奇叫到跟前询问了几句,这时把人打发走了,便又继续看戏闲聊家常。 “对了,今日为何不见那位衔玉而诞的宝哥儿?”南安郡王妃忽然问道,显然也知道贾宝玉与别人不同,喜欢在内闱里厮混,而贾老太君又格外宠溺,默许这个宝贝孙子如此。 贾母闻言才醒起贾宝玉竟然没来,忙问邻桌的王夫人:“政儿媳妇,宝玉今天可是上学去了?” 王夫人答道:“早上听袭人说,宝玉今儿身上有点不舒服,所以并未上学,如今在屋里养着。” 贾母恍然道:“难怪,我的宝玉最是爱热闹的,如今姐姐妹妹都在此,偏他不来,敢情是生病了,可请了大夫未曾?” “请了,只说稍微感了些风寒,喝两剂药发散一下就好,想必不妨事。”王夫人答道。 贾母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吩咐下人取了些果品点心送到怡红院,然后便继续陪客人看戏闲聊。林黛玉却是有点不自在,又看了两出戏,发现水平只是很一般,于是更加没了兴趣,便借口更衣,起身带着紫鹃悄然离开。 “姑娘不看戏了?”紫鹃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林黛玉摇头道:“没什么看头,不如家里看看书写写字的好。” 紫鹃兰心慧质,善解人意,倒是隐约猜到了林黛玉不自在的原因,估计是跟宝二爷有关,那位最是爱凑热闹的,今日却没来看戏,不知是真病了,还是因为昨日吃了姑娘的挂落,所以干脆赌气不来了,倘若太太知道,虽未必会责怪姑娘,但心里肯定也是不舒坦的,甚至会迁怒于环三爷。 紫鹃心中想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林黛玉只以为她还想留下来看戏,便道:“难得有机会,你想看便看吧,我自己回去即可。” 紫鹃笑道:“婢子又不是没看过唱戏,哪来这么大瘾头,只不过在想,咱们若从东边走回园子,能省一大截路呢。” 林黛玉一想,从东边走确实能省一半路程,而如今大家都在这里看戏,想必大舅舅那边也没人,便点头道:“那便走东路吧。” 于是主仆两人出了二门,走东边的仪门进了东路的贾赦院。此时贾赦院确实没什么人,静悄悄,估计主子奴才都到中路的大厅看戏去了。 前文便提到过,荣国府分为西、中、东三路,贾母和王熙凤夫妇住在西路,贾政夫妇住中路,东路则是贾赦夫妇居住。 且说林黛玉和紫鹃主仆进了贾赦院,刚走第三道仪门处,门后竟闪出来一名男子,生得身材魁梧,但相貌却是极丑,扫帚眉塌鼻梁,一双绿豆眼盯着林黛玉猛看,还一边打拱作揖道:“二小姐,在下乃令尊的门生孙绍祖,这厢有礼了!” 林黛玉和紫鹃吓得脸都白了,急忙以袖掩面,并且转身急走。 孙绍祖这货见到林黛玉的绝世姿容,心都酥化了一般,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眼见美人惊慌失措地逃离,竟然快步追上前,伸手拦住去路,笑道:“二小姐不必惊慌,在下是好人,并无恶意,久闻二小姐芳名,今日偶然得见芳容,果真是三生有幸也!” 林黛玉主仆二人吓得连连后退,紫鹃壮着胆子喝斥道:“你认错人了,快退开,否则要我喊人了!” 孙绍祖愕了一下,问道:“这位不是赦老爷家的迎春姑娘?” “这是表小姐林姑娘,速速让开!”紫鹃颤声道。 孙绍祖闻言大失所望,下意识地让到一边,紫鹃急忙扶着林黛玉急急离开。 孙绍祖看着林黛玉窈窕动人的背影,禁不住吞了吞口水,暗道:“好标致的绝世美人儿,可惜并不是那二姑娘贾迎春。” 且说林黛玉和紫鹃二人慌慌张张地原路返回,结果在二门处正好遇上大太太邢夫人,还有贾迎春和司棋主仆二人。 邢夫人见到林黛玉,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笑道:“林姑娘,你们主仆俩是咋了?跟慌脚鸡似的!” 林黛玉此刻还俏脸微微发白,心脏扑通乱跳,生恐刚才那丑男会追上来,这时遇到邢夫人等,倒是心中稍定。 紫鹃立即告状道:“大太太来得正好,婢子和姑娘本打算从这边回园子,岂料在仪门后突然扑出来一个陌生男子,长得很丑,拦住姑娘胡言乱语,好生无礼,快叫人拿了他送官吧。” 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笑道:“林姑娘别慌,想必是误会了,那人原是你大舅舅的门生,今日你大舅舅约了他来谈事,虽然长得丑些,但并非什么坏人,舅妈这便去瞧瞧,今日贵客盈门,莫要为了这点小事惊动了老太太才是!” 邢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王善保家的匆匆去了。 贾迎春拉着林黛玉的手轻声安慰了几句,又有点好奇地问:“林妹妹到底遇到什么人了,竟吓成这样子?” 紫鹃心有余悸地道:“一个很丑的家伙,长得又高大,扫帚眉绿豆眼,一下子从门后蹿出来,真吓死个人了!” (本章完) 第440章 告状 第440章 告状 “紫鹃,莫要乱说!”林黛玉这时已经慢慢恢复了镇定,她本来就“心较比干多一窍”,回想起刚才那人的言行,再观邢夫人的反应,倒是隐约猜出了个大概,忙打断了紫鹃,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免得贾迎春听了胡思乱想。 相对于其他姐妹而言,贾迎春的才华确实是最平庸的一个,但并不代表她愚蠢,此时表情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显然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林黛玉见状,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同情来,同时也替贾迎春感到十分不值,那家伙实在太丑了些,而且年纪估计也差不多有三十了吧,足足大了二姐姐一圈,真不明白大舅舅和大舅妈怎么想的,难道就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且说邢夫人脚步匆匆地赶到了第三道仪门处,果见孙绍祖站在那东张西望,真不是一般的丑,仿佛一头正在觅食的土狼,但是这家伙丑是丑了点,但是人家有钱啊,而且生财有道,如今任着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在那一片混的商贾小贩,无论黑道白道,都得孝敬他好处,这一年下来,光靠这个便赚得脑满肠肥了。 念及此,邢夫人便挤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一边挥着手帕笑道:“贤侄久等了!” 那孙绍祖一见邢夫人,忙迎上前行礼道:“侄儿见过太太。”说着一边向邢夫人身后张望。 邢夫人笑道:“且不用看了,迎春那丫头没来!” 孙绍祖顿时皱眉道:“太太不是说好了让侄儿在这里等着,你带二小姐来给我瞧瞧长啥模样的?” 邢夫人无奈地道:“我本已把人带来了,岂料你竟然冲撞了表小姐林姑娘,亏得我刚才在路上遇见安抚住了,若是惊动了那边的老太太和一众贵客,这庄婚事只怕就要泡汤了,甚至会有损贤侄你的名声呢!” 孙绍祖吓了一跳,忙道:“侄儿只以为她是二小姐,,岂料竟不是,而且我只是行礼打个招呼,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邢夫人责怪道:“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把迎春丫头带过来,贤侄只躲在暗处偷瞄几眼的,谁让你如此唐突现身的,别说是林姑娘了,就是迎春那丫头,只怕都要被你吓着了。” 孙绍祖尴尬地道:“侄儿见那林姑娘天仙似的,只以为是二小姐,心生爱慕,便忍不住现身见礼,确实有点唐突了。” 邢夫人庆幸地道:“亏得是林姑娘,她性子娇弱,又是外客,倒不敢声张,若是遇上三姑娘,只怕耳光都扇你脸上了,闹得阖府皆知,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孙绍祖倒吸一口冷气,忙问:“那二姑娘的性子如何?” 邢夫人笑道:“放心,我们二姑娘的性子柔顺乖巧,最是听话了,能娶到她是贤侄你的福气。” 孙绍祖闻言暗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只是不知二小姐的模样,比之刚才的林姑娘如何?”说完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王善保家的揶揄道:“那林姑娘孙指挥就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家资丰厚,只怕比你还有钱,老太太也宠着,日后只怕是要亲上作亲,嫁到咱们府上来的。” 孙绍祖闻言不由有些失望,可见林黛玉的容貌对这货的冲击力有多大。正如曹公所描述的:林黛玉乃绛珠仙草幻化成人,秉绝代之姿,具稀世之美, 邢夫人显然瞧出了孙绍祖的心思,忙道:“我们的迎春丫头虽然略不及林姑娘,但也差不了多少,也是個千里挑一的美人儿。” 孙绍祖嘀咕道:“真的假的?” 邢夫人脸色微僵道:“伯母难道还能骗伱不成,不过今日怕是不行了,改日我妥善安排,总归让你见着真人便是,也省得贤侄三心两意的。” 孙绍祖点头道:“那就最好了,伯母你也是知道了,六千两银子可不是少数目,若是娶个丑女回去,我岂不亏大了?” 孙绍祖到底是武人出身,文化水平有限,说话未免粗俗了些,再加上贾赦欠着他六千两银子不还,心理上自然有种优越感,所以在邢夫人面前说话便也硬气得很。而邢夫人呢,虽然听了心中不爽,但也不好得罪这位债主,只得笑着把他给打发走了。 ………… 贾宝玉从栊翠庵出来后,百无聊赖地回到了怡红院,而他屋里的大小丫头大部份都去看戏了,只剩袭人和麝月二人留守,冷冷清清的,于是便坐在那唉声叹气。 袭人和麝月对视一眼,前者笑着问道:“二爷这是打哪儿来?” 贾宝玉道:“刚才找妙玉聊了一会,不过无趣得很,下棋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原来贾宝玉昨日在潇湘馆发了一通醋火,结果却被林妹妹撵了出来,委屈伤心得蒙头大哭一场,今日本来想去看戏的,但又觉得尴尬,便托病不去了,只想着过几天等事情淡了,这才找林黛玉道歉和好。 嘿,不得不说,大脸宝的自我修复能力还是挺强的,不过这小子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想到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地看戏,自己却在家里坐冷板凳,很快便按耐不住了,这时他想到了妙玉,便跑去拢翠庵撩妙玉说话消遣。话说这个妙玉虽是出家人,却是带发修行的,年岁不过与贾迎春相访,实则只是个雨季少女罢了,那里就真正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了? 正如她的判词所写: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事实上,在红楼原著中,性子孤僻好洁的妙玉便对贾宝玉另眼相看,甚至用自己平日喝茶的“绿玉斗”给贾宝玉倒茶喝,可见是对这位是有意思的,否则也难解释有高度洁癖的她会作出如此举动。 不过也不出奇,正所谓自古嫦娥爱少年,贾宝玉无论身份相貌都很出众,而且才情也不差,像妙玉这种以青灯古佛为伴,实则心却在万丈红尘之内的少女,对其产生好感便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对于贾宝玉的突然到访,妙玉无疑十分惊喜,彼此聊了一会佛法便又下起棋来,偏生贾宝玉的棋艺一般,即便她有意放水,后者竟也赢不了。 贾宝玉连输了几局,很是没意思,便告辞离开栊翠庵,返回了怡红院。 麝月见无聊,便道:“要不二爷去看戏吧,这会应该还在演,而且我听说环三爷不在,出门会友去了!” “环老三竟然不在?”贾宝玉顿时有些意动,不过最后还是摇头道:“才说了身子不舒服,还请了大夫,这会我若去看戏,老太太和太太问起如何回答?罢了,还是明天再去看吧。” 袭人笑道:“有什么打紧,二爷就说喝了药,如今好多了。” “也是,那我去看戏了。”贾宝玉正欲动身,外面却有人叫道:“太太来了,姑娘在里头吗?” 袭人忙站起来应道:“在的,一边迎了出去。” 说话间,王夫人已带着周瑞家的走了进来,袭人和麝月忙见礼道:“太太!” 王夫人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原来大脸宝这货已经溜回床上装睡了,显然是担心遭到母亲诘问。 王夫人伸手摸了摸贾宝玉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这才松了口气,示意袭人跟自己到外面,免得说话吵醒了儿子。 袭人跟着王夫人到了院子外,后者忧心地问道:“宝玉一个上午都在睡?” “那倒没有,刚睡下的,可能是喝了药有点犯困。”袭人答道。 王夫人皱了皱眉:“好端端的,咋突然就病了?” “这个……”袭人支吾道。 王夫人不悦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素来见你也是伶俐贴心的,办事也周全稳重,这才让你服侍宝玉,如今反倒不如先前了?” 袭人忙道:“太太,并非婢子隐瞒,只是有一件事若说出来,恐怕会影响兄弟姐妹间感情。” 王夫人皱眉道:“说来听听,我自有主意。”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二爷到林姑娘那里顽,大半天也没什么事,结果下午三爷一回来就出事了。” 王夫人神色微冷,追问:“出什么事?” “当时婢子也不在场,只是晴雯在屋外侍候,晴雯说她也不和什么原因,先是环三爷说了什么,然后云姑娘和二爷绊了几句嘴,二爷一生气,转过来骂了环三爷几句,然后林姑娘便把二爷请了出去,二爷可能觉得委屈了,回来还哭了一场,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感了点风寒的!” 啧啧,好一个春秋笔法,要是贾环此刻在这里听到,只怕也要佩服这位“贤袭人”的好心机,明明是大脸玉的错,让她如此避重就轻地一描述,倒变成大脸宝毫无过错了,而他贾环则成了始作俑者。 周瑞家的冷冷地道:“不用说,肯定是环老三使了坏心眼,暗中挑拔造成的,他不在的这几年相安无事,姐妹们与宝二爷也和和气气,相亲相爱,偏生他回来半个月不到,就闹得鸡飞狗跳的,真是个瘟神。” (本章完) 第441章 钗琴到府 第441章 钗琴到府 周瑞家的在那义愤填膺,但王夫人却始终面无表情,只淡淡地道:“袭人,你做得很好,不过以后有事须得及时回我,切莫再像这次一般,等我问了你才回,这是很不应该的。” 袭人垂首道:“婢子明白。” “嗯,你且进去照顾宝玉吧,切莫又着凉了,另外,再过几天学里也该放假了,便不去也罢,在家好好休息养病,只等来年开春了再去读书吧。” 王夫人吩咐完便举步离开了怡红院,周瑞家的紧跟在其后,小心翼翼地问:“太太,此事难道就这样算了?要是不给环老三一点教训,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的欺负宝二爷。” 王夫人冷冷地道:“我自有分寸。” 如今贾环有举人功名在身,且很快就要参加会试了,老太太和老爷都十分重视,所以要整治他得有恰当的时机和理由,否则容易落人话柄,也得不到老太太和老爷的支持。当然,最好是这小野种明年会试名落孙山,否则一旦让他中了进士,自己将更加难以整治他了。 嘿,以前的贾环十分弱小,王夫人有大把手段可以将其捶扁捏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贾环如今既是举人,又有皇帝圣旨的加持,已经可以在王夫人面前挺直腰杆子,只要不是大是大非问题,王夫人再想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拿捏他,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尽管王夫人此刻十分恼火,恨不得把贾环原地抹去,但也只能选择忍耐。 且说王夫人和周瑞家的刚走到大观园的西大门处,便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贾琏,奇道:“琏儿,你来园子里作甚,前面可都忙完了?” 贾琏笑道:“正要找太太,刚收到消息,姨太太的船快到通州了,可是这边宾客太多,根本抽不开人手去迎,而且眼下已经将近中午了,正准备开饭呢,大家都忙得跳脚,大老爷和珍大哥的意思是委屈姨太太一家在通州住一宿,待明日可以抽调人手了,再去迎一迎。” 王夫人闻言心中很是不悦,淡道:“可问过老太太了?” “问过了,老太太说姨太太是太太的妹子,最好让太太您拿主意。” 王夫人心中更加不悦了,好歹那日环老三回到通州,老太太还派了蓉哥儿去接,如今我妹妹一家子来了,反倒不如环老三了?于是淡道:“姨太太拖家带口的,还有两姑娘,在通州住客栈怕是多有不便,更何况若不去迎,终究是有失礼数,只以为咱们怠慢了。” 贾琏陪笑道:“是这个理,可是眼下两府实在抽不出人手和车辆,待会客人们散了,还得派车送一送。” 王夫人淡道:“罢了,也不必动用咱们府里的车马人手,王家虽然衰败了,但还是凑得出几辆车马的,你让周瑞通知舅老爷,让他们派车马去接姨太太,直接送到咱们府上来,住的地方我都准备好了,让舅老爷不必费心。” 贾琏情知王夫人心里不痛快,当下也不敢多言,答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 通州,薛家的船只终于驶进了码头,由于薛家这次是举家搬迁来京的,所以带的行李比较多,随行人员也有二十来人,分乘了三艏船。 前段时间由于大雪,在运河上困了五六天,这两天连续放晴,运河上的冰融化了,船只这才得以脱困,所以便加紧赶路,免得再次下雪。 且说薛姨妈和宝钗等人下了船,王子胜已经亲自带着下人在那等候了,一见面便抱怨道:“姐姐乍这么迟才到,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腿都冻麻了。” 王家三兄弟两姐妹,薛姨妈排行第四,王子腾是老幺,所以叫薛姨妈是姐姐。 薛姨妈情知自己这个弟弟向来好吃懒做,今天竟然亲自来接自己,倒是稀奇事,便道:“天气寒冷,河上还有些残冰未化,再加上这几日堵在路上的船只太多了,所以慢了些,倒是老五你怎么来了?” 王子胜冷哼道:“全家就我最年轻,我不来谁来?难道让大哥二哥来?大哥那老寒腿,走路都不利索,二哥如今虽退下来了,但他是从来也不干这种跑腿的事的。” 薛蟠插嘴道:“我还以为姨妈会派人来接呢。” 王子腾冷笑道:“如今贾家风光了,大姑娘生了皇子升了贵妃,而你二舅却被罢了官,此消彼长,人家自然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了,哪里肯派人来接你母亲,伱姨妈没办法,只好通知咱们王家派人了。” 薛蟠瞪大一双牛眼道:“贾家当真如此势利?不得了,娘亲你还打算住到贾家去呢,罢了,幸好咱们薛家在京中自己有宅子,还是打扫一下住咱们自己的宅子吧,免得进了贾家遭人白眼。” 薛蟠这货本来就不想住贾家,此时倒是正好有理由了。 薛姨妈斥道:“别听你小舅舅瞎说,贾家今日宴客呢,怕是抽不出人手来,这才让你小舅舅来接的。” 王子胜不悦道:“我哪里瞎说了,贾家如今压咱们王家一头,尾巴都翘上天了,特别是我那好姐夫,如今连正眼都不瞧我呢。” 事实上,贾政确实一直以来都是瞧不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王子胜的,倒不是现在才瞧不起的,不过薛姨妈向来耳根子软,听了王子腾这番话,一时间倒踌躇起来。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赶到了,正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只见周瑞翻身下马,施礼道:“奴才见过小舅老爷,姨太太,薛大爷和宝姑娘。” 薛姨妈喜道:“是太太让你来的?”周瑞点头道:“如今府上宾客太多,忙不过来,实在抽不出车马人手,我们太太又怕怠慢了姨太太,所以让王家安排人来接姨太太,太太说了,直接把姨太太一家子接到府上,住的地方也早就准备好了,让舅老爷和姨太太不必费心,务必去住!” 薛姨妈闻言笑道:“倒是让姐姐费心了。” 薛姨妈这次进京本就是要投靠王夫人来的,背靠贾家这棵大树好乘凉,于是一家子便上了马车,动身往京城而去,至于所带来的几船行李,只需留下人手看管,再分批慢慢运送入京便是了。 且说宝钗等人到了贾府时,已经将近旁晚了,宾客也走得七七八八,唱戏的也都歇下了,王夫人亲自到了二门外迎接,然而后兵分两路,薛蟠去见贾政贾赦,而宝钗母女和宝琴则去拜见贾母。 贾宝玉这货得知薛宝钗进府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叫宝琴的妹妹,当下也顾不得装病了,立即便跑来贾母屋里相见,还没进门便问道:“老祖宗,可是姨妈和宝姐姐她们到了?” 贾母笑呵呵地对着薛姨妈和宝钗道:“宝玉来了,你们回金陵这大半年里,宝玉可没少念叨你们呢。” 薛姨妈微笑道:“我何尝不记挂着宝哥儿呢!” 这时门帘掀起,贾宝玉一阵风般走了进来,穿着缕金百蝶穿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齐额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当真是帅气逼人,先是跪倒在贾母跟前见礼:“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看着打扮得出众帅气的宝贝孙子,乐得合不拢嘴,笑道:“快起来,怪冷的,外面也不多穿些。” “穿了大毛呢,进屋时刚脱了。” “那就行,快去见你姨妈和姐妹吧。”贾母宠溺地揉了揉贾宝玉的脸。 贾宝玉早就等不及了,忙转身向薛姨妈见礼,又见薛宝钗眉目含笑,娴静端庄地坐在姨妈旁边,观之可亲,而下手则是一名从未曾见过的妹妹,十二三岁许,那容颜竟然丝毫不输宝姐姐和林妹妹,内心不由喜不自胜。 薛姨妈笑吟吟地道:“大半年不见,宝哥儿似乎又长高了少许。” “可不,小孩子都长得快,我还觉得宝丫头也长高了呢。”王夫人笑道。 贾宝玉趁机向薛宝钗施礼:“宝姐姐!” “宝兄弟!”薛宝钗站起来福还一礼,宝琴忙也跟着站起来行礼,口称:“宝二哥!” 贾宝玉笑叹道:“这位定是琴妹妹了,我原以为宝姐姐和林妹妹已经占尽天下十分颜色,没想到又来了個妹妹竟不遑多让,可见我以往是孤陋寡闻了,唉,这天下到底有多少钟灵毓秀的女儿呢。” 众人不由都笑起来,情知这位的痴病又犯了。薛宝琴早就听闻过贾宝玉的为人,但此刻也觉得唐突了,俏脸微红道:“宝二哥谬赞了。” 这时,迎春、探春、惜春也结伴而至了,姐妹间久别重逢,自然都十分欢喜,见面后坐在一起闲聚家常。 贾母奇道:“对了,为何不见玉儿丫头?” 贾探春忙道:“林姐姐身体不适,所以没有来。” 贾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向来身子骨弱,还不如我这把老骨头,鸳鸯,回头你代我去看看玉儿吧,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该吃药就吃药,可别耽搁了。” 鸳鸯忙答应下来。 薛姨妈这时却问道:“探丫头,我听说环哥儿如今也在园子里住着,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此言一出,正跟贾宝玉说话的薛宝钗下意识地转首望来,留神地听着。贾探春答道:“环弟早上出城会友去了,至今未回呢。” 贾母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天都快黑了,城门一关可就进不来了,外面又天寒地冻的,便问道:“政儿媳妇,环哥儿可曾说过去什么地方访友?” 王夫人淡道:“倒是没有。” 周瑞家的趁机道:“环哥儿如今是举人老爷了,主意大着呢,出门是从来不会跟太太说的。” (本章完) 第442章 叠翠故人 第442章 叠翠故人 本来嘛,作为一名哥儿,即便出门去天酒地也不是什么紧要事,没必要事事报备的,譬如原著中的贾宝玉也经常溜出府去,有一次更是偷偷出城去祭奠金钏儿了,连袭人等也没告知,回来后只是随便扯了个谎,说是北静王的一个小妾没了,自己去陪伴安慰一下,王夫人竟也没追问,宽容得很! 然而,此时周瑞家的故意把贾环拎出来说,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倒显得贾环对王夫人这个嫡母大不敬似的,关键贾环还没满十五岁,未算成年,出门前向王夫人报备也是情理之中。 一时间,屋内都安静下来。 贾母的脸色微沉,似有不悦,恰在此时,却有仆妇进来禀报道:“平儿来了。” 贾母沉声道:“来得倒是正好,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平儿走了进来,分别向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见礼。贾母板着脸道:“平儿,环哥儿今日可是出门会友去了?” 平儿见贾母面色不对劲,便小心翼翼地答道:“正为了此事来回老太太和太太,今儿早上,三爷的同年好友突然来访,三爷便匆匆去了,不久前倒是派了小厮回来,说今晚在城外的叠翠书院住一宿,与好友们切磋学问,明日方回,让婢子禀知老太太和太太。” 贾母闻言神色稍缓道:“既是同年好友,那定也是举人了,去的也是书院这种正经地方,倒是无妨,只是做学问虽为好事,但出门前得先告知他母亲去,以后切莫如此了。平儿你以往也是个伶俐的,如今在环哥儿身边伺候,他若有不对,或有疏漏的地方,你得提醒他,莫要由着他性子来。” 平儿连忙道:“婢子明白。” “嗯,去吧!”贾母挥了挥手,把平儿打发了出去。 周瑞家的郁闷极了,她本欲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攻击贾环对嫡母不敬的,岂料平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個时候来,倒是让环老三逃过一劫,就好像今日白天的时候,自己正想整治那曼达琳,岂料这洋婢竟被王妃娘娘叫去了,岂有此理,难道跟环老三沾上边的运气都这么好? 薛宝钗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贾母此举无疑是轻拿轻放,可见环兄弟如今在她老人家心中的份量着实变重了,不过……姨妈与环弟兄之间的矛盾似乎没有缓解迹象,只怕是化解不了吧。 念及此,薛宝钗的心头竟莫名多了一丝烦闷,偏偏贾宝玉却情绪兴奋地在跟前滔滔不绝,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 王夫人见状只以为薛宝钗旅途劳累了,便道:“妹妹一家子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收拾下榻吧,大家明日再聚话。” 薛姨妈年纪大了,此刻确实又累又困,便起身告辞,带着宝钗和宝琴离开,她本人和薛蟠还住梨香园,而宝琴则随宝钗住进园子的蘅芜院。 贾母似乎十分喜欢薛宝琴,待薛姨妈一家子离开后,便忍不住问王夫人:“政儿媳妇,你觉得琴丫头如何?” 王夫人心中一动,微笑道:“好是好,不过早许了人家了,是翰林修撰梅家的长子,只待三年孝期一满就完婚,倒是正好赶上及笄之年。” 所谓的及笄之年,即是指女子满十五周岁时结发,用笄贯之,代表成年,可以出嫁了。 贾母听闻薛宝琴竟许了人家,便也不再多言。 ………… 时间倒退回今日早上,贾环与卢象升乘坐马车出了城西,又行了约莫数里地,终于抵达了一座书院的山门前。 贾环抬头一看,只见那山门上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古篆,不由脱口念了出来:“叠翠书院?” 卢象升笑问道:“子升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贾环点了点头,心里却是颇有感触,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人和事。 记得当初参加完院试,取得了秀才功名后,自己答应了柳毅和张芝龙加入叠翠书院,结果从通州回到贾府时却惊闻噩耗,然后便带着平儿匆匆扶灵南下了,叠翠书院自然也就没去成 时光荏苒,一晃眼便是三年多了,倒不知柳毅和张芝龙如今通过乡试了没,抑或已经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了。 “子明快走,这会只怕已经开讲了。”卢象升一边催促,一边快步向着书院内走去。 贾环见到山门外停了不少车马,看样子这次来的人不少,便好奇地问:“莫非今日有大儒在叠翠书院讲学?” 卢象升点头道:“子明果然话头晓尾,今日在此讲学者乃翰林学士赵德晦,明诚先生治《春秋》,今日正是主讲春秋,巧得很,《春秋》正是子明的本经,听一听必然大有裨益。” 在此有必要解释一下,在科举考试当中,四书是必须滚瓜烂熟的,但五经却泛读即可,然后择其一精读,是为本经,譬如贾环选的本经是《春秋》,在科举考试中遇到五经题,他只选做《春秋》的题目即可。这就有点像以前的高考3+x,语英数是必考的,然后从物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地理这些选一科来主修,目的便是为了减轻学习负担,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若每一门都精学,肯定是办不到的。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听到赵明诚这个名字时,不由心一动,这位可是东林一系的首脑之一啊,与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乃莫逆之交,如今这两人一个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另一个则在民间利用读书人控制舆论,配合得可谓是如鱼得水。 记得当初在扬州时便听林师说过,这几年东林书院名下的东林诗社风头很劲,自成立以来,入社者甚众,上至朝堂公卿,下至五湖四海的读书人,借以诗会友之名,行议政参政之实,甚至不少朝官也经常参社开坛讲学,针砭时弊,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足以左右朝政的实施。 可以说,这些年乾盛帝在与太上皇康平帝的权力斗争中逐步占据上风,东林诗社功不可没。掌握了东林诗社的乾盛帝等于掌控了舆论,譬如这次的扬州私盐窝案,正是东林一系摇旗呐喊,口诸笔伐,先从名声上搞臭了义忠亲王,使其遭受万民唾骂,然后三法司会审时,太上皇一系的人逼于舆论压力,自然就不敢明着徇私了,也没人敢求情,最后倒霉的义忠亲王被满朝抄斩,老百姓都拍手称快,感恩皇上英明,大义灭亲,诛除了帝国的一大害虫。 再说贾环和卢象升走进了叠翠书院的山门,却被几名书生拦住了,估计是书院负责当值的学生,客气地道:“两位同学来迟了,赵学士已经开讲,现在禁止入场,请回吧!” 卢象升急忙道:“我们是特意从城中赶来的,同学能不能行个方便?” 为首那名书生笑道:“今日来此听讲的,绝大部份都是从城中赶来的,甚至有人天未亮便驱车百里远道而来,两位同学既然想听赵学士讲学,为何却姗姗来迟?” 卢象升尴尬地道:“我们确实是来迟了少许,还请同学通融一二。” 那书生笑容一收,摇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讲学既然已经开始了,便不能再放人入场了,以免干扰到别人,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卢象升只能拱了拱手,对着贾环无奈道:“这次白跑一趟了。” 贾环微笑道:“无妨,权作出城郊游了。” 二人正打算离开,却见一骑绝尘而来,径直奔至山门前,将缰绳往树身一系,便直闯山门而入,那些值守的学生竟也不拦阻。 卢象升见状皱眉道:“那位仁兄为何能进?” “那是我们书院的教习。”值守的学生连忙解释道。 这时,刚才闯门而入的那人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快步走了回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贾环,片刻才试探地问:“你是……贾案首?” 贾环此时也是一脸惊疑,反问道:“兄台是柳守正?” 那人眼前一亮,激动地道:“果然是贾同学,几年不见,长高太多,在下一时竟不敢相认。” “守正兄也变了很多!”贾环感慨地道。 确实,此刻的柳毅束了胡子,不修边幅,油头垢面的,跟当年白白净净的帅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然依旧沉稳,但却给一种忧郁沧桑之感,这几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变化竟如此之大。 柳毅似乎不愿意多谈,转移话题道:“贾案首这次是来听赵学士讲学的吧?” 贾环点了点头道:“可惜来迟了!” 柳毅二话不说,拉着贾环便往里走,卢象升连忙跟上,那些值守的书院学生倒没有再阻拦。 贾环好奇地问:“守正兄如今真作了书院的教习?” 柳毅点了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去听讲,然后再聚话。” 柳毅轻车熟路地带着贾环和卢象升到了明伦堂,只见偌大的讲堂已经坐满了人,却是静得落针可闻,一名中年文士正在中央的高台上讲学。 (本章完) 第443章 操控舆论现场版 第443章 操控舆论现场版 此刻的叠翠书院明伦堂内座无虚席,柳毅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了片刻,显然没有找到空位,竟直接带着贾环和卢象升二人穿过了走道,来到讲坛跟前席地坐下,瞬时引来了无数白眼。 幸好,台上的中年文士还的激情演讲,并没有被打断,要不然估计有人要口吐芬芳了。 贾环和卢象升都尴尬得脸红耳赤,柳毅却淡定自若,置若罔闻,而且坐姿也十分随性,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盘膝正襟危坐。 贾环见状更加好奇了,当年的柳守正可是一名彬彬有礼的温厚君子,这几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竟变得如此率性放浪,咳……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这时台上那中年文士还在侃侃而谈,所讲的内容正是五经之一的《春秋》。 贾环心想:“此人定是东林一系的首脑人物,翰林大学士,赐南书房行走的赵明诚,赵德晦了。” 南书房是乾盛帝单独设立的,目的是要削弱内阁的作用,属于皇帝的私人顾问机构,能进入南书房行走的,自然都是天子近臣,皇帝的心腹。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赵明诚终于讲完了,四下掌声如潮,喝彩声一浪接一浪,不过贾环听完后却觉得水平不如林如海,当然,赵明诚的演讲口才确实相当厉害,这点估计比林师强一些。 “子明!”卢象升忽然用胳膊轻撞了一下贾环,并示意他往右侧看。 贾环转首望去,却见不远处盘坐着一人,赫然正是孙承宗,后者穿着一身普通文人长衫,十分低调地混在听众之中,此刻估计也看到贾环和卢象升了,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贾环和卢象升忙欲起身上前见礼,柳毅却道:“莫急,讲学还没结束,等结束了再见礼也不迟。” 与此同时,孙承宗也抬手示意他们坐下,贾环和卢象升只好重新坐下。 这时又有一人登上了讲坛,约莫五六十岁许,头发白,长须飘飘,气质儒雅。柳毅介绍道:“此人乃东林书院的山长,亦系东林书院的创办人顾献成,表字献之。” 贾环闻言心中一动,如此说来,东林一系的两大首脑今日都现身了,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讲学那么简单吧? 另外,让贾环感到困惑的是,他明明记得明朝东林书院的创始叫顾宪成,表字叔时,可这个红楼世界的东林书院创始人却叫顾献成,表字献之。 此外,明末有个辽东经略叫熊廷弼,而大晋如今担任辽东经略的人却叫熊廷百,名字略有差异,可是孙承宗、卢象升、努尔哈赤等人物的名字却又一致,看来这个红楼世界还是挺错乱的,并不能完全将晚明代入其中。 念及此,贾环不由警惕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若按照晚明的历史预测局势走向,很有可能会掉沟里去,所以还是得看实际情况见机行事啊! 正当贾环思索之时,登台的东林书院山长顾献成笑吟吟地道:“乾盛七年,腊月初一,雪后初晴,顾某十分荣幸受到叠翠书院山长的邀请,在此为大家讲一讲《周易》,不过赵学士刚讲完了《春秋》,想必大家也有些疲了,所以老夫暂且先不开讲,与诸位探讨一下近日朝中所发生的一件大事。” 此言一出,全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前文便提到过,大晋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明的,允许民间议论朝政,特别是乾盛帝即位以后,重文轻武,文人的地位越来越高,而民间议政的风潮也越演越盛,其中便以各界文人,还有士绅阶层为主力,而普通老百姓都忙着养家糊口呢,哪有这种闲功夫指点江山。 东林书院便是在这种时机下应运而生的,而作为创始人的顾献成,显然是個操控舆论的高手,借讲学之名传播政治理念是他的惯用手段,譬如现在,趁着讲学的间隙,又开始讨论时政了。 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封建社会,读书人这个群体,特别是年轻的读书人,最是关心家国命运,也最是热血,同样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一群人。 所以东林书院每每开讲议论政事,那些年轻书生都趋之若鹜,以至奔走相告,大声疾呼。刚开始时,一些遭到贬谪的朝官心怀不愤,为了发泄,纷纷加入到东林书院,借讲学之机发表自己的政治见解,同时表达对朝廷的不满和诉求,而当东林书院的影响力上来之后,部份在朝任职的官员也想借东林书院传播自己的政治理念,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所以也乐意参加此类的讲学活动。 如此一来,东林书院便慢慢形成了一个影响力巨大的交流平台,譬如现在的某博,一些问题曝光到上面,很快就会得到处理,比走官方途径还要管用。言归正传,且说台上的顾献成一句话便挑起了全场的气氛,只听他继续慨然地道:“近日扬州私盐窝已经尘埃落定,作为幕后主犯的义忠亲王满门抄斩,削去爵位废为庶民,当真大快人心。” 顾献成顿了顿,又朝皇城的方向抱拳道:“皇上圣明,大义灭亲,实乃当世贤主也,圣人临朝,吾国幸甚,百姓幸甚啊!” 现场的学生纷纷激动地高呼:“皇上圣明!” 其中还夹杂了几声“太上皇垂帘听政,恋栈权力,理应隐退,彻底还政于圣上”之类的喊叫,甚至有人喊出“老而不死而为贼”。 贾环不由暗暗咋舌,果然初生牛犊不畏虎,若康平帝在此听到,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又或者一怒之下血洗现场?啧啧,实在太疯狂了! 台上的顾献成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杂音似的,继续慷慨激昂地道:“如今义忠亲王虽然伏诛了,但是回顾此案,依旧令人触目惊心,想必大家都看过邸报了,涉案赃银竟然高达千万两之巨,要知道我朝一年的税银收入不过区区四千万两,义忠亲王府竟然通过官商勾结贩卖私盐获利超千万两,足足占了国库一年收入的四分之一,大家说可不可恨?” “可恨之极!” “百死莫赎!” “凌迟处死!” 在场的书生纷纷愤愤填膺地大声疾呼。 台上的顾献成此时也是须发皆张,情绪给得很到位,只听他又继续高声道:“一千万两只是贩卖私盐所得,另外有百余万两却是通过转卖盐引窝本牟取的不法利益。 同学们,开中法是我大晋太祖皇帝立下的,也是充实边防的利器,开中法规定,盐商只有将粮食运送到边疆才能换取盐引,然而义忠亲王却以权谋私,向户部索要大量的盐引窝本,转卖给盐商牟取暴利,朝中的权贵勋戚也纷纷效仿。 如此一来,盐商都不愿意再运送粮食到边关了,转而向朝中的权贵行贿,以低价购买他们手中的盐引窝本,如今开中法已形同虚设,边关将士和百姓得不到充足的粮食供应,纷纷逃离边地,长此以往,我大晋边境必频频告急,则国祚危矣!!!” “彻查盐引!” “严惩占窝!” “户部官员虚开盐引,私相受授,与权贵沆瀣一气,理应全部革职查办,杀一儆百!” 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现场的学生群情激昂,纷纷站起来高呼口号,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指向勋贵集团,以及户部的官员。 贾环不禁暗暗心惊,以前在网上铺天盖地的舆论都是文字,冲击力弱得多,而现在却是实打打实的现场版,其冲击力何止百倍千倍,即便舆论的矛头不是针对自己,同样震撼人心,就更别说舆论矛头所指的对象了,啧啧,今日之后,只怕满朝的勋贵,还有户部那些官员恐怕都要睡不着觉了。 等等,顾献成带节奏攻击勋贵集团可以理解,因为勋贵集团基本都是旧皇派,但是攻击户部作甚?难道户部的官员也是旧皇派? 贾环猜得不错,如今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均是太上皇一系的人,牢牢地控制着国家财政,这让乾盛帝如梗在喉,正好借着这次的盐引事件向户部开刀,将财政大权夺过来。 不过户部也一点不冤,因为每年的盐引都是户部开具的,勋贵们想要获得盐引,必须走户部的路子。事实上,自太皇上一朝以来,朝中权贵向户部索取盐引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了,甚至有时候,就连康平帝和乾盛帝自己也会用盐引来奖励身边亲信,直接以口谕的方式命令户部开具盐引。 如此一来,大晋立国之初实行的“开中法”便慢慢的名存实亡了,盐商们不再愿意费时费力,将粮食等运往边地,之前在边境地区开发的“商屯”也日渐丢荒。 边镇经济一旦凋蔽,恶果便日渐显露了,边民开始内迁,守边将士纷纷出逃,兵备废弛,防守形虚设,一旦敌国打过,那就完蛋了。 所以说,顾献成这番讲话倒不是危言耸听,但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营造舆论,协助乾盛帝夺取户部财政大权。 (本章完) 第444章 师公 第444章 师公 正当群情汹涌之时,一名书生突然分众而出,冲了上讲坛,振臂高呼道:“诸位同学,天下税收三分出自盐业,盐税乃国库的重要收入来源,权贵勋戚勾结户部的害群之马虚开盐引,不仅破坏了开中法,还严重损害了盐税收入,据说户部已经将盐引虚开到十年之后了,大大超出了各地盐场的产量,那些真正的盐商拿着盐引,得十年后才能拿到盐,而那些权贵勋戚却能马上支取,何其不公也! 户部虚开盐引,寅吃卯粮,而获利的却是那些权贵勋戚,中饱私囊,损公肥私,犹如谷仓之硕鼠,长此以往,必国将不国,我大晋危矣! 同学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等不能再坐视不管,凭由这群硕鼠祸害国家了。在下苏州府张溥不才,欲与在座诸位有识之士共勉,在此呼吁大家积极上书,向圣上请愿,严查户部贪腐官员,严厉惩处借盐引牟利的权贵勋戚,固本清源,还我大晋朗朗乾坤。” 贾环和卢象升吃惊地对视一眼,因为此时冲上台的这名书生正是张溥,南直隶的乡试第五名,也是应社的创办人 话说这个张溥当初在鹿鸣宴之后,还想拉贾环和卢象升入社呢,不过当时林如海病危,贾环和卢象升一出门便急急赶往扬州,所以张溥根本没来得及邀请两人入社。 张溥此人口才了得,极擅长组织和交际,此刻他的才能便展现得淋漓尽致了,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顿时引来满堂喝彩。 这时,张溥还取出了纸笔,显然早有准备了,只见他将纸铺在地上,大声道:“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祸福趋避之。我张溥不怕死,自然也不怕得罪满朝权贵勋戚,如今在下带头联名上书,在座诸位若有意愿者,便在这上面署上自己的姓名,以壮声威!” 张溥说完便提笔跪地,在纸上沙沙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仰天大笑:“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哉壮哉!!” “好,天如兄,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我也来!” 吴伟业、张廷枢、吴昌时这三人率先冲上台,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在场的年轻书生均热血沸沸腾,纷纷涌上前签名,竟把讲坛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卢象升也跃跃欲试,要不是贾环依旧安坐不动,只怕他也跟着围上去了。 柳毅此时同样无动于衷,他转首问道:“贾案首可认识这个张溥?” 贾环点头道:“张溥、杨廷枢、吴昌时、吴伟业均是南直隶的新科举人,同年之谊,不久前才一起参加鹿鸣宴,自然认识。” 卢象升补充道:“子明是解元,杨廷枢是亚元,张溥是五经魁,吴伟业第九,吴昌时第六十名。” 柳毅闻言面露讶色,叹道:“那都是满腹才学之人,可惜了!” 贾环好奇地问:“守正兄何出此言?” 柳毅没有回答,反问道:“贾案首和建斗兄为何不去署名上书?” 贾环摇了摇头道:“我向来不参与这种事。” 柳毅不由想起前事,那次在鸿雁楼事件中,两名神机营的大头兵失手开枪伤人,激怒了一众书生,大家邀贾环同去神机营门前示威,但后者却断然拒绝了。 “守正兄为何不去署名?难道不认同张溥所讲?”贾环此时反问道。 柳毅摇了摇头道:“张溥讲得不错,但把矛头对准户部却不见得是好事,而且……” 柳毅还没说完,身后却有人接口道:“而且此举过于激进,牵涉甚广,只怕会引起朝野动荡,最后得益最大者不过东林一系罢了。” 大家转首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孙承宗竟站在了身后,此外,孙承宗身边还有数人,看那衣着应该都是叠翠书院的学生,其中一個正是张芝龙,表字如归,也是当年一起参加府试和院试的叠翠书院考生,由于性子豪爽率直,所以贾环对他和柳毅的印象最深。 “学生见过座师!”贾环和卢象升忙站起来向孙承宗见礼。 孙承宗捋须道:“不必多礼。” 这时柳毅竟对着孙承宗拱手道:“见过师兄!” 师兄? 贾环和卢象升不由面面相觑,孙承宗显然瞧出两人的疑惑,解释道:“叠翠书院的山长既是我的恩师,也是柳守正的恩师,所以我们二人虽然年龄差距大,但却是同辈!”张芝龙笑嘻嘻地道:“贾案首,建斗兄,所以你们得称呼大师兄一声师叔!” 贾环暗汗,反问道:“那如归兄岂不是也成了我们的师叔?” 张芝龙笑道:“那倒不是,山长并未收我为亲传弟子,所以咱们还是以同学相称吧。” 孙承宗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讲台,皱眉道:“接下来不必再听了,走吧,咱们到馆舍去聚话。”说完便离开了明伦堂。 贾环等人忙跟着走出了明伦堂,大部份人都在忙着参与联名,倒没有注意到孙承宗等人的离开,唯独站在台上的赵明诚和顾献成看到了。 这两位东林党的首脑对视一眼,均微微皱起了眉头,最让他们感到不满的是,叠翠书院的学生竟然没有一个参与署名的。 且说贾环等人随着孙承宗离开了闹哄哄地明伦堂,沿着清幽的林荫小道往前行了数十米,便来到一座精舍前门前。 一名老仆迎了上前来,行礼道:“孙大人!” 孙承宗点了点头问道:“山长可在?” 老仆忙道:“在的!” 孙承宗客气地道:“烦请通报一声,学生孙承宗带着几位晚辈前来叨扰!” 老仆转身进了精舍,须臾便出来道:“山长有请。” “我们进去吧!”孙承宗带着贾环等人进了精舍内,只见一名瘦瘦削削的小老头正拿着剪刀修剪一瓶腊梅。 “学生见过叶师!”孙承宗恭敬地对着小老头躬身施礼。 小老头卡嚓一声,剪掉了一枝枝,这才满意地放下剪刀,转过身来问道:“稚绳,明伦堂那边的讲学完毕了?” 贾环这才看清小老头的真容,只见满头白发,脸上皱纹纵横,估计有七十多了吧,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可以。此人正是叠翠书院的山长叶高,表字进卿,太宗大治年间进士,孙承宗也曾拜在他门下。 这时,只听孙承宗答道:“还未曾,不过今日怕是讲不下去了,顾献之正借盐引之事策动大家联名上告,将矛头对准了户部和勋戚。” 小老头皱眉道:“如今竟不能纯粹地做学问了,东林一系掌控舆论,影响力越来越大,迟早会失去约束,若为心术不正之人利用,恐非江山社稷之福也……咦,这两位小友是?” 小老头的目光落在了贾环和卢象升身上,孙承宗忙介绍道:“这位是贾环,这位叫卢升象,均是南直隶今年的新科举人,而且他们跟叶师还颇有些渊缘。” 小老头哦了一声道:“与为师有何渊缘?” “他们都是林如海的门生!” 小老头恍然道:“原来是如海的门生,难怪!” 孙承宗微笑道:“子明建斗,你们也许还不知道,叶师正是林如海当初乡试的主考官,而且乡试之后,林如海还在叶师身边治学了一段时间,所以严格来说,叶师也算得上是你们的师公” 贾环和卢象升急忙重新见礼,并且口称师公。 有了这一层,彼此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叶老微笑道:“这里地方狭窄,大家到静室聊吧。” 于是大家便转到了一间静室中,这里果然宽敞了很多,不过没有桌椅,地上铺有草席,大家都是盘膝席地而坐。 (本章完) 第445章 静室之谈 第445章 静室之谈 静室外面的小院中植了数株腊梅,此刻已然竞相盛放,幽幽暗香挟着寒意透窗而入,沁人心脾。 叶老看着窗外,似有感触般吟道:“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 顿了顿,又续道:“在老夫一众门生之中,林如海不是最聪敏的一个,也不是锋芒最盛的一个,但却是功底最扎实的一个,为人谦逊,做事务实,虽无赫赫之功,却似春风化雨。他这个年纪厚积有余,而正当薄发之时,可惜却为奸人所害,竟先走在老夫前面了,悲呼哀哉!” 贾环和卢象升闻言均垂首沉默,心有戚戚然,确实,如果林师没有仙逝,凭这次的功劳,步入朝堂中枢是必然的,五十来岁的年纪,大有可为,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此时叶老又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叠翠书院成立之初便立下的规训,也是书院莘莘学子们代代相传的不朽使命。 老夫五岁而学,寒窗十载,年十有五而取秀才功名,三十又五方进士及第,转眼间,宦海沉浮二十五载,官至礼部尚书,六十甲退隐办学,如今七十又五矣,虽不敢说桃李满天下,门下弟子也算是百齐放。” 贾环闻言不由对眼前这小老头肃然起敬,三十五岁才中进士,远算不上出类拔萃,只能说大器晚成,但出仕二十五年官至礼部尚书,那就相当了不起了,而且他六十岁便激流勇退,辞官办学,教书育人,一办就是十五年之久,确确实实在践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理念。 至于为“万世开太平”这一条嘛,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除了有才能,还得有施展的机会才行,试问本来就是太平盛世,你如何再“开太平”? 大晋立国至今刚好九十载,而叶高今年七十五岁,也就是说他出生时,大晋已立国十五年了,他所处的年代正是大晋历经两代雄主励精图治的时代,国力蒸蒸日上,一切都欣欣向荣,刀枪入库,马放南下,生活在这种时代,就算是天降猛人也无用武之地啊。 这时,叶高看了贾环一眼,微笑道:“贾子明你年少老成,聪敏过人,老夫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是远远不及的,即便是如海和稚绳也不及你,将来你之成就,应在吾等之上。” 贾环忙道:“师公谬赞了,学生或许有点小聪明和运道,但论恒心、毅力、博爱、眼界,如何能跟师公相提并论,别的不说,光是传道授业解惑这一行,学生便没有这個耐心。” 叶高微笑道:“子明谦虚了,不过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该走什么路,这点十分难得。” 孙承宗若有深意地道:“子明文武双全,教书育人,为往圣继绝学这条路,或许不适合你,但为万世开太平,子明或许大有可为。自古以来,立德、立功、立言,为之三不朽,得其一而无憾于之世矣。” 贾环暗汗道:“学生没有什么大志向,唯愿惜有用之身,办力所能及之事。为人不失良知,为官尽职尽责,为政实事求是,仅此而已。” 叶高和孙承宗对视一眼,均笑了起来,前者更是捋须道:“不愧是如海的亲传弟子,倒是一脉相承了,但愿子明今后能记住今日所说过的话,如令师一般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积跬步而至千里,积小流而成江海。” 贾环微微一震,仿佛醍醐灌顶,恭身一揖道:“学生受教了,谨遵师公教诲。” 叶高捋须点头:“你和卢建斗今日没有参与联名上书是对的。如今东林一系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行事也越发的张扬无忌,这并非好苗头,一旦朝堂之上只剩东林一家之言,必言路闭塞,容不下别的声音,绝非社稷之福,所以老夫严令,但凡东林一系发起的政治运动,我叠翠书院的学生均不可参与其中。”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那么多人争着联名,而叠翠书院的学生却没有人一上前。 叶高又道:“老夫此举并非是要与东林一系拆台打擂,而是为了避免被裹挟其中,坦白来讲,就目前而言,东林一系许多举措都是为国为民的,咱们不参与,但不代表要拆他们的台。” 孙承宗皱眉道:“但东林这次将矛头对准户部,却难保没有私心。” 叶老点头道:“确实是有私心,这点无可否认!” 贾环禁不住问道:“何以见得?” 柳毅冷笑道:“子明有所不知了,东林一系大多出身江南士族,其中尤以江浙一带为主。江南乃富庶之地,历来工商业发达,东林一系的官绅在江南都坐拥巨大利益,所以他们主张重视工商市贸,减轻各行各业的赋税,甚至是直接免税,偏偏户部尚书石宇奇却是极力主张给工商业加税的,所以东林一系都对石尚书恨之入骨,此次借盐引之事对石尚书发难,又岂能说没有私心?”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这不是跟明末的东林党如出一辙吗? 东林党人的许多主张都冠冕堂皇,确实也做过一些于国于民有益的事,但大部份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后来更是专注于党争,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晚明各种天灾人祸,国库亏空严重,百姓食不果腹,东北又面临满清这个巨大的威胁,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当皇帝的想尽办法增加财税收入,但是掌权的东林党却极力阻止给工商业加税,因为东林党人绝大部份都是江南士大夫阶级,江南一带的工商业都是自家的产业,加税加到自己头上显然是不能的,所以他们反对加税,甚至要求直接免税。 如此一来,朝廷便更加财政不足了,无奈之下,只能变本加厉地压榨种地的农民,各种加饷,各种加税,终于把老实巴交的农民给逼反了,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为大明送上了最后的挽歌。 诸如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便应运而生了,而自私自利的东林党人也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许多人成了农民起义军的刀下肥猪,毕生积累的财富全部便宜了别人,而满清也乘机入关,最终夺取了农民起义的果实。 这个红楼世界虽然不是晚明,但跟晚明却有许多相似之处,譬如现在,东林党正大步踏进了历史舞台中央,至于后续的走向如何,还得时间来证明。 言归正传,且说柳毅向贾环解释完后,孙承宗点头道:“虚开盐引一事,户部尚书石宇奇确实难辞其咎,但石宇奇毫无疑问是个能吏,再换一个上去,未必能做得比他好,而且如今辽东屯兵二十万,熊廷百以守代攻,大量修建堡垒,虽然成效显著,但军费开支巨大,石宇奇量入为出,积极开源节流,至少还能暂时应付,若东林一系将他扳倒,必然会换上自己一系的人。” 贾环脱口道:“那就完了,东林一系恨不得直接给工商业免税,到时必定会推动全面减税,如今国库已甚为紧张,一旦减税,必然想办法削减辽东的开支,到时熊廷百能不能支撑得住,那就另说了。”孙承宗赞许地点头道:“子明所言极是,而且这次东林一系除了把矛头对准户部,还对准了满朝勋戚,分明想趁着扳倒义忠亲之机乘胜追击,进一步打击那一位的势力,殊不知这牵涉太广了,弄不好会遭到反噬。” 卢象升忍不住插嘴道:“权贵勾结户部虚开盐引,损公肥私,难道不该办,还任由其继续施为?” 孙承宗摇头道:“不是不该办,得看怎么办,办到什么程度,东林一系如今这架势,分明是想一网打尽,恨不得将所有勋戚都打倒,若将勋戚都打倒了,谁来带兵打仗?” 张芝龙插嘴道:“而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些勋戚又岂会坐以待毙,此举确实太过激进了,弄得朝野动荡,绝非好事啊!” 卢象升闻言便不再作声了,他为人正直,古道热肠,如果是以往,刚才在明伦堂他就冲上去加入签名了,但跟贾环相处久了,倒是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少了以前的冲动。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钟声,叶老微笑道:“午膳时间到了,守正,你且带他们先去用饭吧,午后在明伦堂集中,为师有重要事情宣布。” “是!”柳守正答应了一声,便带着贾环和卢象升等离开静室,往书院的食堂而去。 贾环等人一离开,静室内便只剩下叶高和孙承宗师徒了,后者问道:“叶师觉得贾子明此人如何?” 叶高闭上眼睛沉吟了片刻,摇首道:“为师还真有点看不透此子。” 孙承宗讶然道:“竟然还有叶师看不透的人?” 叶高点了点头道:“为师精研周易术数几十载,自问略有小成,虽不能推演时局,但看人却有八九分把握,是奸是忠,一眼便能辨个大概,可是此子的面相却奇怪的很,分明是早夭之相,贱命之格,断然活不过十岁,可是此子却偏偏迈过了此劫,如同金蝉脱了壳,鲤鱼跃了龙门一般,简直贵不可言,运势强横得很。” 孙承宗点头道:“确实正如叶师所讲,据说贾子明以前十分顽劣,后来偶然受了重伤,便突然开了窍一般,仅开笔一月下场参加县试便取了案首,紧接着连下府试和院试案首,简直如有神助。” 叶高抚掌叹道:“那就没错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如果为师所料不差,此子将来必叱咤朝堂,权倾一时,为国之栋梁,只是……” 孙承宗忙问:“只是如何?” 叶高皱眉道:“这正是为师看不透的地方,贾子明虽然举止沉稳从容,表面温良恭谦,却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就像一匹特立独行的野狼,他不会忠于任何人,所以为师担心……” 孙承宗倒吸一口冷气道:“叶师的意思是贾子明有不臣之心?实乃曹操司马懿之流的枭雄?” 叶高笑道:“那倒不至于,为师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从此子的言行观之,却是个有良知和底线的人,相信如海的目光也不会差。” 孙承宗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贾环此刻要是听闻二人的对话,恐怕要大吃一惊了,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确实不受封建社会“君君臣臣”那一套皇权思想的束缚,他只会忠于自己,不会忠于任何人,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去他玛的吧,皇帝老儿若想要他命,他保准会反抗,即使反抗不了也要折腾几下,弄不好还反过来要了皇帝老儿的命呢。 这时叶高又道:“贾子明毫无疑问是个人才,如今年纪还轻,需得加以妥善引导,免得误入歧途,稚绳伱既然是他的座师,还是得担起这个责任来。” 孙承宗点头道:“学生明白,幸好有林如海这层关系,否则还是有点棘手的,据学生所知,赵明诚早就有意将贾子明拉拢到其麾下了,当初褒奖贾子明那封圣旨,估计就是赵明诚操刀的。” “嗯,赵明诚倒是挺有眼光的,若贾子明被他拉拢过去,简直如虎添翼!” 孙承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以贾环在江南的表现,其才能已经不容置疑,可以说,义忠亲王的倒台,离不开贾环这个关键,赵明诚如果不瞎,肯定也瞧得出贾环的巨大潜力。 这时叶高沉默了片刻,叹道:“稚绳,你当真决定辞官了?” 孙承宗点了点头,他原来在詹事府任少詹事,乃东宫辅臣,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前些天乾盛帝突然勒令太子徐文宏闭门读书,并将东宫辅臣全部调任,甚至贬谪。 孙承宗虽然没有被贬,但也将调出京去任职,他思虑再三,决定直接辞官不干了。 叶高微笑道:“这种时候,激流勇退也不失是上策,正好为师也干不动了,叠翠书院山长一职便由稚绳你来接任吧!” (本章完) 第446章 发出邀请 第446章 发出邀请 叠翠书院成立于陈汉时期,有超过一百五十年历史了,在京城一带也算得是上百年名校了,如今在读的学生便有五百多人,所以其影响力并不弱。 一般情况下,书院会在腊月初十后放寒假,直至来年正月二十日之后才复课,不过今日是腊月初一,适逢休沐日,不少学生都回家打牙斋,又或者外出寻亲访友去了,当然,也有相当一部份学生会留在书院苦读,再加上今天有讲学活动,留下来的学生倒有一半左右,此时钟声一响,都潮水般涌到食堂打饭了。 且说柳毅带着贾环等人到了食堂,各打了一份饭菜边吃边聊,饭菜十分简单,均是馒头、咸菜、粥饭之类,想吃肉就得自己掏钱加菜了。 柳毅如今虽然不修边幅,但是似乎挺受书院的学生欢迎的,打旁边路过的学生都会站定行礼,口称:“柳教习!” 贾环好奇地问道:“守正兄什么时候作了书院教习的?” 张芝龙插嘴道:“自从……” “如归,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柳毅打断道。 张芝龙只好闭上嘴,对着贾环眨了眨眼,贾环也不好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吃饭。 这时,又有一波人往食堂涌来,正是刚在明伦堂署完名的一众书生,他们虽然不是叠翠书院的学生,但也能钱在书院的食堂买到饭食。 张溥今日可谓是一炮而红,此刻大家如同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他走进了食堂,杨廷枢、吴昌时、吴伟业等好友也是意气风发,谈笑风生。 贾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调地默默吃饭,岂料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吴昌时的三角眼挺刁的,竟然一下子便发现了贾环和卢象升,顿时眼前一亮,大声嚷道:“咦,那不是贾子明和卢建斗吗?” 张溥等人循声望去,也是眼前一亮,立即往这边行来,并欣喜地叫道:“贾公同,卢同学,原来你们也在此间!” 贾环见躲不掉,只好站起来微笑抱拳道:“张同学,诸位同年别来无恙?” 卢象升也站起来打了招呼。 张溥高兴地扬声道:“诸位同学,在下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便是南直隶的新科解元贾环贾子明,大家别看他年纪轻,却是学富五车,满腹锦绣,童子试便成就了小三元,数月前更是力压南直隶所有俊才,一举拔得头筹,荣膺乡试头名解元,我等是心服口服啊。” “不得了,真乃当世神童也,若再成就大三元,可谓千古一人。” “后生可畏!” “解元易得,状元难取啊,哪有如此轻易成就大三元,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四下里一片惊叹之声,当然也不乏质疑和阴阳怪气的,反正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目光惊讶、审视、疑惑、甚至鄙夷,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贾环暗暗皱眉,内心十分抵触这种场面的,因为这让他感觉很被动,但表面还是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拱手道:“张同学过誉了,贾环只不过运气好罢了,而且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神童还是容易见到的,大家还是先吃饭吧,天气寒冷,先填饱了肚子再来参观也不迟。” 四周顿时哄笑起来,均觉此子幽默风趣,倒是个妙人儿,于上纷纷散去打饭,这个时辰,大家确实都饿了,这一饿便感到寒冷,还是赶紧热热的吃上一顿才是正经。 张溥眼见众人笑着散去,心里颇有点不自在,贾环轻飘飘一句便化解了他营造的气氛,还获得大家的好感,这份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贾环指了指旁边,热情地道:“这里还有空位,几位同学不如一起坐下来吃饭吧,金陵匆匆一别已经数月,正好聚一聚同年之谊。” 张溥摇头微笑道:“我们人多,怕是坐不下,还是待吃完饭再找个地方,或者等回城后再约一处酒馆痛饮畅聚吧。” 张溥此人口才极好,组织能力强,向来都是领导型人设,身边的朋友都习惯唯他马首是瞻,而他自己也习惯了发号司令,所以遇到反客为主的贾环,他感觉压不住,心里自然老大不自在,便找了个借口不跟贾环坐一块了。 张溥不肯一起坐,贾环倒是求之不得,点头道:“也好,那就下次再聚吧!” 张溥拱了拱手,便带着杨廷枢吴昌时等一众小弟离开了,各自打好饭菜,另寻一处空位坐下用餐。 杨廷枢疑惑地问道:“天如兄为可不请贾子明和卢建斗参与联名上书?” 张溥淡道:“不必了,这二人如果有心参与联名上书,刚才在明伦堂便主动上前署名了,何必等到现在。” 吴昌时不屑地道:“贾子明虽然才学过人,却是個贪生怕死之辈,毫无家国情怀,大家都踊跃联名上书,为朝廷除弊惩奸,偏他甘当缩头乌龟,同为南直隶的新科举子,我吴昌时真羞与之为伍。”吴伟业淡笑道:“贾子明出身荣国公府,妥妥的勋贵之后,不参与联名就再正常不过了,何必苛求之。” 吴昌时三角眼一转,脱口道:“对啊,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呢,贾家是既得利益者,说不定贾家也有人参与了转卖盐引牟利,贾子明如何敢参与其中,嘿,原本以为他只是胆怯当缩头乌龟,敢情贾家自身就是谷仓硕鼠。” 张溥摇头道:“来之,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吴昌时冷笑一声道:“虽无证据,但也八九不离十了,这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儿,这满朝勋贵,仗着祖宗余荫作威作福,试问有几个是干净的。” 杨廷枢苦笑道:“来之又愤世疾俗了,即便是勋贵之中也有清白的好人,能干的贤人,咱们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吴昌时轻蔑地道:“就我所认识的一众勋贵子弟当中,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不过饱食终日,声色犬马的废物罢了。” 杨廷枢反驳道:“来之兄能认识几个勋贵子弟?别的不说,就说贾子明吧,此人确实是勋贵子弟,但你敢说他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吴昌时顿时被驳得张口结舌,贾环这小子乃童子试小三元,乡试头名解元,谁敢说他不学无术? “贾子明是个特例,不算,不过此子空有才学,人品却不怎么样,毫无家国情怀,我吴昌时依旧羞与之为伍!”吴昌时说着把脸一偏,以示不屑。 话说这个吴昌时出身贫寒,所以有仇富仇官心理,而杨廷枢却是出身官宦士族世家,所以两人的观点往往相悖,为此还经常引发争论。 张溥眼见两人又要争吵起来,忙打圆场道:“正所谓路遥之马力,日久见人心,贾子明此人如何,以后日子长了自然见分晓,来之和维斗没必要过多争论。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叠翠书院的学竟无一人参与联名?” 吴伟业点头道:“确实没有!” 杨廷枢低声道:“你们可知道叠翠书院的山长是何人?” 张溥心中一动道:“自然知道,莫非此事跟叠翠书院的山长叶高有关?” 杨廷枢点头道:“叶老乃大治年间的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六十岁致仕,担任叠翠书院山长,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文坛颇有影响力,据说叶老已经定下规矩,凡叠翠书院的门生均不得加入东林诗社,亦不准参与东林书院发起的政治运动。” 张溥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叠翠书院竟无一人参与联名。” 吴昌时冷哼道:“什么大儒,我看此人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估计是妒忌东林书院的名声和影响力,因此才下了禁令。” 正在此时,整个饭堂忽然骚动起来,原来竟是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来了,一时间,饭堂内的学生都沸腾起来,一窝蜂地拥上前打招呼,有人甚至将饭菜给打翻了,狂热程度可见一斑。 “顾先生,在下xxx,这厢有礼!” “顾先生,在下xxx,学生觉得军职世袭应该取消了,将领就应该选能打的,焉能让一把酒囊饭袋把握着。” “顾先生,在下xxx……” 一众学生把顾献成围得水泄不通,而后者却始终面带微笑,温文儒雅,团团抱拳道:“诸位同学,现在是用餐时间,有什么问题,等吃饱肚子再回明伦堂探讨,届时老夫将继续讲解《周易》。” 众学生欢呼着散去继续用餐,而顾献成则径自走到贾环等人跟前,对着柳毅道:“柳守正,老夫可否在傍边搭个座?” 柳毅漫不经心地道:“顾先生若不嫌弃的话,但坐无妨。” 顾献成微微一笑,在旁边坐下,自有仆人给他打来了饭菜。 “这位同学可是贾环贾子明?”顾献成微笑着问贾环。 贾环抱拳一礼道:“晚辈正是贾环,没想到顾先生竟认识在下。” 顾献成捋须笑道:“其实老夫久闻贾同学之名了,此番却是有意邀请贾同学加入我们东林书院,不知贾同学意下如何?” 贾环愕了一下,还没回答,张芝龙便笑嘻嘻道:“顾老只怕来迟了,贾子明已经是我们叠翠书院的学生了。” (本章完) 第447章 加入 第447章 加入 顾献成将信将疑地望向贾环道:“贾小友当真已加入了叠翠书院?” 贾环点了点头,张芝龙本来还有点忐忑的,见状立即眉开眼笑道:“瞧,没骗顾老您吧。” 顾献成遗憾地道:“看来老夫还是慢了一步,不过没关系,贾小友若想转投我东林书院,老夫随时欢迎。” 张芝龙不悦道:“顾老如此明目张胆地挖墙脚,恐怕不太好吧?非君子所为也!” 顾献成捋须哂然一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更何况只是择学,东林书院无论是财力,还是师资,无论是人脉,还是影响力,均在叠翠书院之上,贾同学转投我东林书院乃明智之举,有何不可?” 张芝龙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柳守正却神色平静地道:“顾老说得不错,现在东林书院确实各方面都比叠翠书院强,加入东林书院,对来年的春闱大比大有裨益,所以子明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大师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张芝龙急道。 柳毅却没有理会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贾环,后者笑了笑道:“当年院试结束后,贾环便答应了大师兄和张师兄加入叠翠书院,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又岂能食言自肥?” 张如归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搂着贾环的肩头兴奋地道:“贾师弟真信人也,我张如归果然没看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柳毅的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转而对顾献成道:“顾老,看来贾师弟并不想转投你们东林书院,抱歉!” 顾献成暗皱了皱眉,淡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强求,只能预祝贾同学来年的春闱大比金榜题名了。”说完站起来怫然而去,竟连饭都不吃了。 张如归嘿嘿笑道:“看来顾老头这次气得不轻,但也足见他对贾师弟的重视,竟然亲自来邀请你加入。” 柳毅却歉然道:“子明,这次真难为你了,如今东林一系势大,你却拒绝了顾献成的邀请,只怕日后会遭到他们的针对,伱得有心理准备。” 贾环淡定地道:“无妨,东林的势力再大,终究也不可能大到操控春闱大比吧?” 柳毅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春闱大比还是没人敢动手脚的,不过子明若日后入朝为官,免不了遭到东林一系排挤。” 卢象升将信将疑地道:“这不是党同伐异吗?东林一系当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排斥异己?” 张芝龙哂然道:“建斗兄此言岂不可笑,如今他们挑动舆论,将矛头对准了户部,难道不正是假公济私,党同伐异之举?这次可以针对户部,下次就可以针对兵部和礼部。” 卢象升闻言顿时沉默了,东林一系如今掌控舆论确实厉害,想搞谁只是找个理由推波助澜便行,想想都不寒而栗,看来叶老还是高瞻远瞩啊,禁止叠翠书院的学生加入东林诗社,也禁止学生参加东林发起的政治运动,此举无疑保持了叠翠书院的独立性,而且如此一来,只要叠翠书院不断有人才输出,进入朝堂中任职,这无疑也是对东林一系的一种制衡。 念及此,卢象升心中一热,道:“既然子明加入了叠翠书院,不知在下能否厚颜加入?” 贾环闻言微微一笑,他就知道卢象升肯定会主动申请加入的,一方面固然是受了自己影响,另一方面则是性格使然,卢象升为人正直,古道热肠,如今得知东林一系有可能尾大不掉,自然更愿意加入叠翠书院,以制衡东林一家独大。张芝龙喜道:“当然没问题,建斗兄乃举人出身,若能加入我们书院,求之不得啊,嘿嘿,贾师弟,卢师弟,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了,可惜此间无酒,否则当浮一大白也!” 柳毅微笑道:“这个容易,我的馆舍里还有两坛好酒,今晚我亲自下厨弄几味小菜,大家不醉无归,贾师弟卢师弟,你们意下如何?” 贾环正好也很好奇想知道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守正竟然变成如今这般,便微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卢象升则道:“在下舍命陪君子便是了!” 如此一来,彼此的关系便更近一层了,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时辰,大家便又赶到明伦堂中。 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继续讲解上午未讲完的《周易》,并且一口气讲足一個时辰才结束,当下又是掌声如潮。 这时,台下有人分众而出,赫然正是叠翠书院的山长叶高,还有孙承宗。只见孙承宗搀扶着叶高登上了讲坛,还没开言,台下的观众便纷纷地站起来,向着台上恭身行礼。 叶高今年七十五岁,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可谓是高寿了,更何况曾经还官至礼部尚书,年高而德昭,无论是在文坛和官场都极具影响力,所以不仅台下的观众,就连顾献成和赵明诚都得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叶高在台上站定,待到四周的掌声停下,这才微笑道:“今日本书院有幸请到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之,以及翰林学士赵大人来此讲学,当真是蓬荜生辉,但愿诸位同学今日皆有所得。 老夫也正好借此机会宣布一件事,从今日起,老夫辞去叠翠书院山长一职,接下来将由孙稚绳接替老夫,担任叠翠书院的山长,下面让稚绳来跟大家讲几句吧。” 叶老倒是言简意赅,说完便稍稍退到一边,将舞台让给了孙承宗。 ………… 夕阳斜挂,叠翠书院今日的讲学活动也结束了,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山门离开,本来停满了车马的门前广场也渐渐变得稀落起来。 这时,翰林学士赵明诚和东林书院山长顾献成也从山门内走出来,两人并未登上马车,而是并肩沿着官道前行,随从们则赶着马车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只见赵明诚一边缓步前行,一边颇为意外地道:“贾环此子竟然拒绝了加入东林书院?” 顾献之点了点头,无奈地道:“被叶高这老东西抢先一步了。” (本章完)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卡文了,今天无更。码了大半章,感觉就像茶壶里煮饺子,料倒不出来,倒出来的全是水。真是……一言难尽。 (本章完) 第448章 恨我生来不带剑 第448章 恨我生来不带剑 赵明诚不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虽未曾亲自见过贾环,但通过与巡按御史焦芳的书信往来,对贾环在扬州的表现基本料如指掌,所以十分清楚,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早就存了拉拢之心,事实上,乾盛帝那封褒奖贾环的圣旨就是他代拟的。 而自从得知贾环拿下了南直隶乡试解元后,赵明诚试图拉拢贾环的心思便更强烈了,毕竟傻子都瞧得出此子前途无量,若能争取到东林阵营中,日后成长起来将是一大助力。 正因为如此,赵明诚才让老朋友顾献之亲自出面向贾环发出邀请,本以为轻易就能手到擒来,岂料贾环竟然不识抬举,拒绝了自己伸过去的橄榄枝,以此子的聪明才智,没理由瞧不出加入东林书院的好处啊? 顾献之见赵明诚眉头紧锁,便安慰道:“贾环此子固然不凡,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选择了叠翠书院,那以后跟咱们便不是一路人了,德晦兄也没必要强求。而且以老夫之见,张溥此人比之贾环也不差,只需加以培养扶持,日后定能当大任,还有张廷枢、吴伟业、吴昌时这几位也是人才,均已答应了加入东林书院,岂不比一个贾环强?” “那倒也是!”赵明诚闻言点了点头,便也暂且把贾环搁一边了。 贾环此子虽然很不错,但东林最不缺的就是年轻俊才,而且如今东林的实力正在迅速壮大,只需将太上皇彻底摞倒,那么以后整个朝堂便都是东林的天下了,多一个贾环和少一個贾环根本没什么影响,相反,不加入东林反倒成了此子的损失,且看这小子日后如何后悔吧,到时再想转投东林门下,便没有那个价码了。 念及此,赵明诚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如今的形势对东林极为有利,太上皇的钱袋子义忠亲王倒了,兵部尚书王子腾被革职,就连内阁也倒向了皇上这一边,如果接下来再拿下户部,那么太上皇便再难翻得起风浪了。 “献之,张溥此子确实值得重点培养,回头你让他组织几场游行,先把舆论风向带起来,此次定要一举将户部拿下!”赵明诚抬手轻轻一握,仿佛要把天边那一轮夕阳握在手中。 顾献之此刻也是意气风发,捋须微笑道:“等回城后老夫便马上安排,呵呵,此次若能拿下户部,德晦兄入阁拜相也就指日可待了。” 之前太上皇一系的旧皇派一直控制着吏部、户部、兵部和刑部,而乾盛帝一系的新皇派只控制礼部和工部,如今义忠亲王倒了,兵部尚书王子腾去职,兵部自然也转到了新皇派手中,如果再拿下户部,整个形势将完全逆转,太上皇也无力回天了。 届时乾盛帝将真正的君临天下,不再受太上皇的左右,而赵明诚作为“从龙”首功,入阁拜相自是必然。 ………… 叠翠书院教习的待遇似乎还不错,譬如柳毅便在书院内拥有一座独立的馆舍,虽然面积不大,却十分雅致。门前用篱笆围起来一片小园子,篱边植满了菊,不过寒冬时节,这些菊都枯萎了,只剩一丛丛光秃秃的枝在寒风斜阳里瑟缩。 眼见此情此景,贾环禁不住道:“近种篱边菊,归来每日斜。大师兄倒是清雅隐逸得很,竟在篱下植了这许多菊,只是……” 卢象升接口道:“只是未免过于淡泊消沉了些,大师兄风华正茂,正当奋发之时,却效法东晋陶渊明消极退世,实在不该!” 张芝龙轻咳一声,欲言犹止,此时柳毅围着一件围裙从窄小的厨房内走了出来,招呼道:“来了,到屋里稍坐,饭菜很快就做好了。”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继续忙活。 张芝龙遂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熟练地打开了篱笆的门,低声道:“子明建斗,咱们进屋去坐吧,大师兄的手艺如今已经长进了,要是搁以前,我是断然不敢吃他做的饭菜的。” 三人进了馆舍内,发现也就十来个平方左右,陈设十分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一书案便别无他物了,一大堆书籍就乱七八槽地堆在床头。 张芝龙有点尴尬地道:“大师兄这里只有两张矮凳子,子明建斗,你们坐。” “那张师兄坐何处?”卢象升问道。 张芝龙一屁股坐在床上,笑道:“坐床上,反正我也习惯了。” 贾环并未坐下,随手从床头的书堆里捡起一本书来翻看,发现竟是一部佛经,禁不住问:“难道大师兄还有意遁入空门?” “可不是闹过一阵子……咳!”张芝龙发觉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打住。 贾环皱了皱眉:“张师兄何故吞吞吐吐的?莫非把我和建斗当成外人了?” 张芝龙忙走到门口,往小厨房方向瞄了一眼,这才转身鬼鬼崇崇地走了回来道:“子明建斗,并非我把你们当外人,只是此乃大师兄的伤心事,当初整整一年多才缓过来,大家都不敢轻易再提,免得勾起大师兄的旧病,还是回头大师兄不在,我再偷偷告诉你们吧。”恰在此时,屋外却有人问道:“柳大爷可在家?” 贾环等人向外望去,只要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就篱笆外张望,张芝龙轻咦一声,似乎认得此人。 这时柳毅拿着锅勺从厨房内走了出来,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隔着篱笆作了个揖,似乎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一只小包袱递给了柳毅,转身匆匆离去,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下。 柳毅提着那小包袱,仿佛中了定身咒似的,怔怔地站在院子中,张芝龙见状便欲出屋去询问,贾环忙伸手按住他,并摇头示意他莫要掺和。 柳毅在院子中站了约莫一炷香,这才默默地返回厨房,只闻有炒菜的声音传出。 又是约莫一炷香,柳毅便端着两盘香喷喷的菜肴进了屋来,倒瞧不出有任何异常,只吩咐道:“如归,把床底下那两坛好酒取出来,一别数载,今晚好好喝上几杯,便算是给子明和建斗接风洗尘了。” 张芝龙忙蹲下来,从床底下捣搞了一阵子,终于取出了两坛还没有开封的酒,笑嘻嘻地道:“你们有口福了,这两坛美酒可是大师兄出塞游学时,从哈密带回来的,正宗的葡萄美酒,大师兄一直舍不得喝,今日我张如归也是沾了两位师弟的光啊。” 柳毅回厨房取了四只碗进来,遗憾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饮葡萄酒,须得配上夜光杯才相得益彰,可惜我这里只有粗碗四只。” 贾环笑道:“无妨,兰陵美酒郁金香,粗碗亦能盛来琥珀光,而且喝着更痛快,来来来,快满上!”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芝龙手脚麻利地拍开了酒坛的封泥,给四个碗都满上了,瞬时满室都是酒香。 “好香!”贾环忙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微酸微涩,醇香柔滑,确实是正宗的葡萄酒,不过葡萄酒显然更适合在大热天喝,用冰镇一下味道更佳,如今寒冬腊月,入喉凉嗖嗖的,还是喝些温热的黄酒更适合点。 柳毅期待地看着贾环,问道:“味道如何?” 贾环点了点头道:“酸涩适中,丝滑醇香,入口平顺,确是葡萄酒中的佳酿。” 柳毅眼前一亮,脱口道:“子明这话一听就是懂行的,如归老怪我小气,有好酒不给他喝,殊不知给他喝也是牛嚼牡丹,白白糟塌了。” 张芝龙佯恼道:“大师兄捧贾师弟也不用踩我吧?既然说我牛嚼牡丹,那索性多糟塌些。”说着一口气便将一碗葡萄酒喝完,立即又给自己满上。 众人都笑了。卢象升好奇地道:“此去哈密路途遥远且艰险,没想到大师兄竟然去过那里游学,实在佩服。” 柳毅脸上的笑容顿时慢慢消失了,端起酒碗来默默地一饮而尽,张芝龙的神色也有点不自然,贾环见状心中一动,忙岔开话题道:“大家也别光喝酒,倒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大家一边吃一边喝酒,两碗下肚,酒性倒是上来了,只觉浑身暖哄哄的,越性喝得欢快,特别是柳毅,基本是酒到碗干,别人喝一碗,他三碗已经下肚了,最后还嫌不过瘾,竟然直接抱起酒坛来对嘴猛灌。 众人这才发觉不对劲,张如归要劝,却被柳毅一把推开了,后者脸红耳赤,醉眼迷离,脚步虚浮,显然已经酒意上头了。 “大师兄你醉了,快别喝了吧。”张芝龙苦劝道。 “醉了好,醉了不识愁知味啊。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恨我生来……恨我生来不带剑……空有刀笔又何用?” 柳毅左手抱着酒坛,右手虚空挥划,一边大声吟唱,双目尽赤,表情凶狠,声色俱厉,状若疯癫,吓得张芝龙忙退到一边,贾环和卢象升也暗暗吃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本章完) 第449章 缘由和亲 第449章 缘由和亲 “五月天山雪,无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柳毅狂歌纵酒,很快便将大半坛葡萄酒给喝了下去,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再喝下去只怕他会把肚子给撑破了。 贾环忙向卢象升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闪电出手将酒坛给夺了过来,一边笑道:“大师兄给我们留点。” 柳毅此刻已然醉醺醺的,眼见酒坛被夺,勃然大怒,喝道:“还来!”一边伸手抢夺。 卢象升文武双全,看着文弱,实际臂力大得惊人,只见他单手按住柳毅的肩头,后者顿时动弹不得。 柳毅拼力挣扎了几下,最后无力地跌坐在,竟然放声痛哭,仿佛无助的孩子似的,倒是弄得卢象升尴尬地僵在当场。 柳毅一边痛哭,一边仰天瘫倒在地上,泪流满脸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柳守正是个废物,真是个废物啊!”然后竟啪啪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来。 张芝龙双目泛红,叹了口气道:“大师兄,皇命难违,这焉能怪你,只能说齐姑娘命该如此,都快三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如归你不懂,你不懂啊,婉若没了,她没了!”柳毅一边痛哭,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包袱,贾环倒是认得正是之前那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交给柳毅的。 张芝龙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柳毅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层层打开后,里面分明包着一把梳子和一撮打了结的青丝。 柳毅拿着梳子和青丝,涕泪如雨,贾环和卢象升见状都不由动容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张芝龙呆若木鸡,一时间倒不知该不该劝好了,柳毅痛哭得肝肠寸断,酒意上涌,竟然昏睡了过去。 “地上冷,如归、建斗,快搭把手,把大师兄抬到床上去睡吧。”贾环忙吩咐道。 张芝龙和卢象升忙上前帮忙把柳毅抬到了床上去,而后者手中还自攥着那撮青丝和木梳。 贾环小心翼翼地从柳毅手中取下青丝和木梳,又从地上捡起那块手帕,试图包起来,却见那手帕上竟题着许多蝇头小字,字迹娟秀,落款为“齐婉若绝笔”,应该是这女子给柳毅留的绝笔信。 贾环读了一遍手帕上的留字,禁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这封绝笔信应该是该女子弥留之际写下的,虽然言简意赅,但却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柳郎的无尽的思念,而且信中提到,此女本意求死,但又担心连累家人,所以才无奈披上嫁衣前往哈密,结果到了那里便水土不服,干脆拒绝吃药,自知命不久已,便偷偷写下这封绝笔信,剪下一缕青丝,连同一把梳子秘密寄出,而从落款的日期来看,这封信是今年二月份寄出的,竟了九個多月才寄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贾环不由再次叹息一声,遂将那撮青丝和木梳用手帕包好,小心翼翼地塞到柳毅的枕头底下。 三人重新坐下,张芝龙喝了一口葡萄酒,又往火炉里丢了几块木炭,将火给烧旺了,这才沉声讲述起来:“柳齐两家本是世交,大师兄与齐婉若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家本来已有意结亲,只等乡试之后便成就好事。 那一年乡试,就是我们院试之后的第二年,子明你那会已经扶灵南下了,并没有参加这年的乡试,我和大师兄都参加了,我没中,不过大师兄中了,还是第二名亚元。 这本是好事,眼看大师兄就要双喜临门了,偏偏这个时候,齐姑娘却被礼部的选婚使看中了,由忠顺亲王亲自收为义女,加封郡主,不到一月就送往哈密和亲,嫁给了新任的哈密王。”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叹道:“难怪大师兄会变成如今这般。” 张芝龙叹道:“大师兄和齐姑娘两小无猜,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造化弄人,皇命难为违啊。自那以后,大师兄便每日借酒浇愁,意志消沉,无论家人师友如何规劝都没用,实在没办法,家里便给他安排了另一门亲事,女家的身份相貌都极好,可是大师兄却瞧不上,逼急了便跑到寺里削发出家。 最后家里只能妥协,把这门婚事给退了,此后大师兄提出了外出游学,不准备参加第二年的会试,还好,家中长辈开明,思虑再三后同意他外出游学散心,反正他那时的状态,即便参加了会试也肯定考不上的,还不如试着让他换个环境,或许能从旧事中走出来也说不定,岂料大师兄这一游学便游了差不多两年!” 贾环插嘴道:“大师兄可是去了哈密?” 张芝龙点头道:“那两坛葡萄酒就是他从哈密带回来的。” 卢象升叹道:“没想到大师兄竟情长于斯,只不知他去了哈密,到底见着齐姑娘了没。”张芝龙苦笑道:“不清楚,但愿他是见着了吧,反正大师兄从哈密回来后又黑又瘦,比现在更放浪形骸,连父母都不敢认,养了数月才恢复如今模样,而且也无心科举,向山长申请成为书院的教习,每日除了给师弟们讲学,就是种养草,家里怕他又不辞而别,又或者削发出家,倒是不敢逼他参加科举,只能放任不管了。” 张芝龙沉吟了数息,又叹道:“我本以为再过些年,大师兄便会淡忘一切,完全从过去中走出来,岂知刚有点起色,齐姑娘竟然……香消玉殒。” 卢象升禁不住握腕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为之奈何!” 贾环怜悯地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柳毅,这出爱情故事实在太虐了,如果是在大明,大师兄理应不会遭遇此等悲剧。 因为纵观历朝,大明虽然并不算是最强大的,但无疑却是最硬气的,即便强盛如汉唐,同样得靠着和亲的手段来笼络周边的国家,但是大明却有气魄拒绝和亲。 终有明一代,都在奉行“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而且明朝的皇帝确实也做到了,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后,崇祯皇帝即便上吊自尽,最终也没有接受大臣们的建议,离开京城南逃。 这个红楼世界虽然与大明有许多相处之处,但终究不是大明,和亲仍是它笼络周边国家的手段之一,譬如红楼原著中的贾探春便被朝廷选中了,由南安郡王收为义女,然后送到真真国和亲,从此骨肉分离,故国难回,最终香消玉碎于异国他乡。 正如红楼梦《分骨肉》这一曲中所唱: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此时此刻,贾环不禁问自己,如果这时朝廷看中了三姐姐贾探春,又或者钗黛二女,安排她们去和亲怎么办? 贾环思索再三,却悲哀地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无力应对,最终恐怕也只能像大师兄那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远嫁异国他乡。 权力啊,还是得握在自己手上! 贾环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端起碗来将酒一饮而尽,问道:“张师兄今年的乡试可通过了?” 张如归点了点头道:“侥幸中式,但是名次不高,咱们书院还有另外两人中式,不过他们今天都回家了,要不然此刻便请来与二位师弟相见。” “如此说来,明年二月份的春闱大比,咱们叠翠书院便有五名举人参加了?”贾环道。 “错,应该是十二人才对,因为往届的师兄还有七名举人有意参加。”张如归道:“可惜大师兄意志消沉,若他也参加,便刚好十三人。” 贾环沉吟道:“或许我可以试着劝一劝大师兄!” 张如归苦笑道:“就连老山长都劝不动,不过贾师弟尽管试试,若劝动了,我请贾师弟你到醉颜楼喝酒,睡最红的粉头!” 张如归咬了咬牙,显然下了血本,可见其与大师兄柳毅的友谊确实深厚。 贾环淡然道:“还是算了吧,我有洁癖!” 张如归噗的喷出一口酒来,讪讪地道:“你小子饱汉不知饿汉饥,饿你一年半载,且看伱还挑不挑。” 又道:“对了,腊月初十之后,书院便会放年假,不过咱们书院十名将参加会试的举子却不放假,将继续留在书院苦读到腊月二十八,届时山长将亲自授课,贾师弟和卢师弟要不要加入?” 贾环微笑道:“我和建斗如今既然是书院的学生了,自然是要参加的,更何况还是山长亲自授课,求之不得呢。” 卢象升点头道:“正是!” 张芝龙大喜道:“太好了,那你们明日回去准备一下,初九之前搬来书院校舍住,也省得每日出城跑来跑去的。” 贾环和卢象升都欣然答应下来。 (本章完) 第450章 白海棠(两更合一) 第450章 白海棠(两更合一) 当晚,贾环和卢象升便借宿在书院的学舍里,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二人就被朗朗的书声吵醒了,贾同学的高考血脉瞬间觉醒,于是赶紧起床洗漱,加入到晨读中去,完毕,又去食堂用过早饭,这才辞了众人回城。 话说昨日是雇了马车出城的,但是由于昨晚在书院过夜,所以贾环便提前把那马夫打发了,顺便让沐野随同马夫一道回城给平儿捎个信,所以今日只能步行回城了。好在叠翠书院就在城郊数里,距离并不算完,步行便权当是晨练了,也正好欣赏沿途冬天的景致,结果差点冻成狗。 寒冬腊月,朔风似刀,特别是在无遮无挡的城郊,那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终于,众人从最近的西便门进了城,贾环与卢象升约定好腊月初九那天一起去叠翠书院报到,然后便分道扬镳,卢象升回下榻的金陵会馆,而贾环自然是回贾府了。 且说贾环带着石头和金宝二人回到荣国府,但见中门大开,宾客络绎不绝,里面传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为了庆贺元妃娘娘胎诞下龙子,贾家可谓是下了大本钱,摆了三天流水席,大戏也要唱足三天,今天才是第二天。 贾环本欲从西角门进府的,但想着回园子需经过贾母和王熙凤的住处附近,所以索性走远几步路,从大观园的南大门进了园子。 此时的大观园静悄悄的,往来的婢仆并不多,估计大部份人都跑去荣国府看戏了。古人的娱乐节目本来就少,而看戏正是其中之一,就好比咱们现在去电影院看电影,也算是较为“高端”的娱乐消费了。尤其是像贾府这般,直接把戏班请回家里演戏的,那就更高端了,一般人家可是请不起的,所以家中的婢仆都趋之若鹜。 闲言少叙,且说贾环回到阅微居,故意让守门的婆子不要声张,然后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屋,发现平儿和曼达琳都在,前者正认真地做着针线活,俏脸恬淡甜美,而后者则趴在小榻上翻看一部《三国志》,倒不知她能不能看懂,反正看样子是挺惬意的,双足脱了靴子竖起来,不停地前后踢动着,脚后跟一下一下地撞击那熟桃子一般的浑圆,既少女感十足,又火辣。 贾环轻咳一声,顿时把两女都吓了一跳,待发现是贾环,又都面露出欣喜之色。曼达琳把书一合,趿上鞋子便飞奔过来,双臂亲呢地环着贾环的脖子,几乎挂在后者身上了,一边埋怨道:“怎么才回来?” 这洋婢本来就作风大胆,自从有了肌肤之亲,便更加粘人了,情动起来半夜钻被窝的事可没少干。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吐气若兰,顿时撩得贾同学心辕意马的,禁不住在那圆浑上掐了两把,心里则暗暗感叹,无怪乎说温柔乡是英雄塚,实在太消磨斗智了,看来会试之前,自己搬到书院去住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要不然身边两个俏婢,每日耳鬓厮磨的,特别是曼达琳这缠人精,自己如何静得下心来苦读? 这时,平儿搁下针线走来,在曼达琳的臀上打了一巴掌,微红着俏脸教训道:“下来,三爷还没换衣服呢,小蹄子可又忘了,昨日太太还让我教你规矩来着,如今虽是在自己屋里,但也要注意些才是,若教外人瞧见,传到太太耳朵里,如何是好?” 曼达琳闻言只得不情愿地从贾环身上下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和鬓发。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太太昨日来过?” 平儿摇了摇头,一边替贾环更换外衣,一边温柔地道:“太太倒没来,只是昨日我们去府里的大厅看戏,曼妹妹被周瑞家的逮住了错处,正要拿她来立规矩呢,亏得北静王妃和南安王妃召见,这才混了过去。” 贾环忙问怎么回事,平儿便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包括王熙凤如何撺掇两位王妃要走曼达琳。 贾环听完后既惊且怒,同时也暗暗警惕,如今自己有举人功名在身,王夫人和王熙凤再难像以前那般轻易拿捏自己了,说不定会转而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下手,譬如像这次,好在没有成功! 贾环越想越后怕,也越想越是愤怒,岂有此理,王熙凤这贱人还是欠收拾啊,行,这次是你先惹小爷的,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就准备面对疾风吧! 本来因为大师兄柳毅的遭遇,贾环已经心有戚戚然了,现在王熙凤居然敢挑唆王妃,试图弄走曼达琳来打击他,这无疑是动了他的逆鳞了。 平儿见贾环神色冷峻,浑身上下似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寒气,不禁暗暗心惊,既担忧又是后悔,后悔不该将此事告知贾环,以至于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平儿本性善良,自然希望自家三爷能与琏二奶奶和平共处,更何况三爷才回府半个月,若闹起来,指不定会引起老太太的不快,甚至影响明年的会试,所以忙劝道:“三爷莫冲动,也许二奶奶当时只是开個玩笑罢了,婢子会错意也说不定。” 贾环目光冷冷地道:“平儿姐姐觉得她像开玩笑?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即便是开玩笑,心里也定是在想着如何害人。” 平儿对上贾环冰冷的眼神,不由娇躯微微一震,俏脸也有点发白了,默默地垂首无语。 贾环忙放缓了神色,身上笼罩的寒意也瞬时消失了,张开双臂把俏婢拥入怀中,柔声道:“平儿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自有计较,断然不影响明年二月的会试的,而且王熙凤这次能针对曼达琳,下次就能针对你,这是我所不能容忍,这次,我必须把这蛇蝎女人彻底摆平了。” 平儿被贾环拥在怀中,听着后者温柔而霸道的话,心里暖洋洋的,刚才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禁住把俏脸紧贴贾环的胸口,轻轻地嗯了一声。 曼达琳笑嘻嘻地在平儿的臀上打了一巴掌,道:“刚才还教人家规矩呢,如今自己倒忘了!” 平儿俏脸绯红地离了贾环的怀抱,柔声问道:“三爷昨晚可是喝酒了?衣服上都是酒味!” 贾环点了点头道:“好友相逢,一高兴便多喝了几碗葡萄酒。” 曼达琳一听葡萄酒,顿时眼前一亮,撅嘴道:“你们喝葡萄酒也不叫我。” 平儿弹了一下洋婢的额头训道:“知你爱喝葡萄酒,那就馋成这样,三爷与好友喝酒,你一个女儿家掺和进去成何体统。” 曼达琳不以为然地耸肩道:“这有什么的,之前在扬州,三爷领兵剿匪,人家还不是女扮男装跟弟兄们同吃同住的。” 平儿正容道:“以前是以前,府里也不是军中,如今可不能由着你的性来,就像昨日那般,若被拿了错处,立规矩倒是轻的,指不定还要打板子,甚至撵出府去,岂不让咱们爷为难?” 曼达琳耷拉着脑袋道:“好吧,我听平儿姐姐的。” 贾环不禁好笑,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洋妞有时任性起来连自己都不怕,倒是平儿治得住她,轻咳一声道:“昨晚宿在书院里,没得洗澡,估计那床铺也没清理干净,早上起来只觉痒痒的,曼达琳且去弄些热水,我要泡个澡。” 洋婢顿时眼前一亮,愉快地去了。平儿无奈地白了贾环一眼道:“三爷伱就宠着她吧,我不过是说她几句,你就想法子帮她支走的。” 贾环笑道:“那里,我是真的身上痒,要不平儿姐姐你陪我一起洗吧!” 平儿红着俏脸道:“让曼达琳服侍三爷吧!” “一起服侍也行啊,嗯,两个人服侍洗得快点!”贾某人恬着脸道,一边把俏婢拥入怀中,那手也熟练地从袖口伸了进去。 俏婢倾刻被作弄得面红心跳的,轻啐道:“好祖宗,饶了我吧,人家几日不方便呢。” 贾同学顿时像被兜头淋了一桶冷水,平儿吃吃地低笑道:“曼妹妹这几天好像也不方便!” 贾同学顿时被兜头淋了第二桶冷水,苦着脸道:“你们商量好的?” 眼见某人沮丧的样子,平儿既好笑又不忍,把心一横,凑到贾环耳边低语了一句,后者顿时眉开眼笑,点头道:“这个好!” 约莫两盏茶功夫,曼达琳便把热水弄来了,将浴桶装满,然后把屏风拉开,二婢齐上阵,也不知是如何服侍的,反正大半个时辰才洗完,地上也汪了一大片水渍,好不容易才清理完。 且说贾环换上了衣服,正神清气爽地坐在梳妆台前,由平儿服侍梳妆,一名婆子进来禀报道:“三爷,刚刚东府的蓉大爷着人送了三盆十分漂亮的儿来,您看要不要收下?” 婆子一边说,一边将一张贴子递过来。 平儿接过贴子转递给贾环,一边问道:“什么儿,可是梅?” 婆子摇头道:“若是梅,一点也不稀罕,奇就奇在竟是三盆白海棠,啧啧,奴婢活了这几十年,又托生在咱们这种大富大贵之家,什么儿没见过?唯独这冬天盛开的白海棠是第一次见,果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白海堂一般盛开在夏秋之间,冬天盛开确实鲜见,当然,如果是有温室大棚的现代,那倒不算什么。 贾环接过那帖子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环叔台启: 侄儿近日奉命搜罗年节摆景的卉,无意中搜得三盆白海棠,想那玩意只盛于夏秋间,寒冬得见,实属稀罕,侄儿近日蒙受环叔大恩,正日夜思报却不得法子,见此稀罕物儿难得,遂重金买下,送给环叔赏玩,还望环叔千万要收下,侄儿亦可寥表寸心。 不俏侄儿贾蓉拜上。 贾环看完后不禁哑然失笑,贾蓉这小子肚里的墨水有限,这帖子的文法不伦不类,但意思也算读得通,更难得是知恩图报,这点倒是比他的老子贾珍要强,倒是不枉自己帮他一场。 贾环把帖子合起来,吩咐道:“把儿抬进来吧,就说东西我收下了,谢过蓉哥儿好意,但下不为例。” 又转头对平儿道:“平儿姐姐,取些钱来打赏!” 平儿忙取了一百钱给那婆子道:“这一百钱是赏你的,另外这三吊钱赏给那些抬进来的小子。” 那婆子领了赏钱便喜滋滋地去了,稍倾,三盆白海棠便被抬了进来,果然大冬天的竟然开满了白色的朵,如同满盆冰雪一般,美不胜收。 “哇,好漂亮啊!”曼达琳惊喜地掩住了小嘴,平儿也是目炫神迷,喜道:“这白海棠竟比应节的还要好看,真真稀奇!” 贾环心中一动道:“平儿姐姐,回头你送一盆到老太太那儿,就说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平儿喜道:“合该如此,待会我便亲自送去!” 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三爷,要不给太太也送一盆吧!” “送吧!”贾环大手一挥,尽管自己跟王夫人的关系很僵,但挂着嫡母的名头呢,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如果仅得一盆白海棠,只送给贾母没有问题,但现在有三盆,只送祖母,不送嫡母,确实说不过去。 平儿见贾环答应得爽快,不由暗松了口气,轻声道:“对了,婢子还有一件事要跟三爷说的,昨日三爷不是派了沐野回来通知婢子,晚上要在书院过夜的事吗?婢子就想着此事应该要跟老太太和太太回报一下,便自作主张以三爷的名义回了老太太和太太。” 贾环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平儿姐姐你做得很好,老太太和太太怎么说?” “太太倒没说什么,不过老太太似乎不太高兴,还让婢子跟三爷说,以后有事出府,要先回了太太,不能由着性子来。” 贾环皱了皱眉,点头道:“我知道了。” 平儿一边替贾环梳起头发束髻,一边道:“三爷不是准备腊月初九动身去叠翠书院读书吗?这事最好还是先征得太太同意,免得落人话柄。” “知道了!”贾环淡道,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去书院补习是为了应对明年的春闱大比,王夫人就算想阻拦也没有恰当的理由,而且贾母和政老爹也肯定是会同意的。 在读书这个问题上,王夫人的发言权不大,自己向她请示一下不过是走过场罢了,横竖不过浪费点时间。 “还有什么事吗?”贾环问道。 平儿甜笑道:“倒是忘了,还一件,昨日傍晚,姨太太和宝姑娘到府了,而且琴姑娘也来了,如今在衡芜苑住着,听说薛家这次是举家搬到京城定居的,所以带的行李有点多,我早上特意去逛了一趟,宝姑娘她们正忙着收拾,估计一两天都未必能忙完,所以三爷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的好。” 宝姐姐终于到了,贾环不由心中一热,不过想起当日在扬州,宝姐姐分明有意疏远自己,不由又有点头大,那日莺儿虽然没有说完,但原因似乎出在薛蟠这货身上,有机会得弄清宝姐姐疏远自己的具体原因才行。 念及此,贾环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剩下那盆白海棠便给姨妈送去吧。” 平儿有点可惜地道:“好吧,只是如此漂亮的儿,三爷刚过手,还没来得及赏玩便都送出去了。” 贾环笑道:“这个简单,这三盆白海棠都十分茂盛,剪下几枝来插瓶是足够的,咱们供一瓶自赏,再给三姐姐和林姐姐送一瓶。” 平儿眼前一亮道:“这个主意好!” 当下便与曼达琳动手,从三盆白海棠中剪下一些枝来,用清水养在瓶中。这三盆白海棠长势茂盛,平儿她们所选的枝又是不显眼的位置,所以剪完后基本没啥影响,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 贾母昨日看了一天的戏,傍晚又接待了薛姨妈一家,今日倒是乏了,所以没有去看戏,只在屋中与鸳鸯和琥珀等闲聊,王夫人和王熙凤也在旁边陪着,唯独大太太邢夫人不在,估计是到前边陪客看戏去了。 这时,一名婢子进来笑道:“老太太,平儿给你送儿来了。” 贾母奇道:“给我送儿?且让她进来。” 很快,平儿便带着两名婆子走了进来,那两名婆子抬着一盆白海棠。 “哇,好漂亮的儿啊,这是木槿?” “瞎了眼,这是白海棠呢!” “你才瞎,大冬天的哪来的白海棠。” 一众丫环媳妇们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贾母眯着双眼打量道:“平儿,你这是什么儿,看着倒像是白海棠,可是这时节哪来的白海棠?” 平儿笑道:“老太太好眼劲,可不就是白海棠,大冬天的倒也少见,这是三爷昨日偶然得到的,统共才三盆,我们三爷不敢独占,故让婢子送一盆来孝敬老太太,太太屋里也送了一盆呢。” 贾母闻言老怀大慰,眉开眼笑道:“环哥儿倒是有孝心,一盆儿也想着我这个老太婆,嗯,平儿你也很好!” (本章完) 第451章 贾政召见 第451章 贾政召见 贾母收到贾环送的白海棠,显然十分高兴,吩咐道:“鸳鸯,我记得屋里还有几瓶御制的木樨清露和玖瑰清露,你各取一瓶给平儿带回去吧,难得环哥儿如此有孝心,让他也尝尝,嗯……再各取一瓶给宝玉送去吧,我是知道他早就馋这两样了。” 贾母如今虽然对贾环有所改观,但终究还是偏爱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多一些,给了贾环一份,还不忘也给这宝贝孙子一份。 鸳鸯忙去取了来,交到平儿手中,笑嘻嘻地低声道:“平娘姨可拿好了,摔碎了可不关我事,这东西精贵得很呢。” 平儿俏脸顿时一阵发热,要是私下里,一准要撕了鸳鸯这小蹄子的小嘴,但在贾母屋里却不敢造次,接过后忙跪倒向贾母致谢。 贾母点了点头道:“平儿,如今你是环哥儿的跟前人了,光知冷知热还是不行的,还得劝他好学向善,孝悌知义,还有,环哥儿身边那新来的洋婢,到底是西洋蛮夷,礼数上欠缺,性子也野,跟妖精似的,你得教会她如何侍候主子,环哥儿到底还没成年,别诱得像馋嘴猫儿似的,亏了身子是小,没得消磨了男儿志气,眼下须以学业为重,可听清楚了?” 平儿脸红耳赤地低着头答道:“婢子晓得!” “去吧!”贾母挥了挥手。 平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被冷风一吹,滚汤的俏脸才稍稍恢复过来,想起老太太刚才的训话,内心不由十分羞愧,就在不久前,自己和曼达琳才跟三爷荒唐了一回呢,看来以后这方面不能再迁就那小祖宗了,得硬起心肠来。 且说平儿回到阅微居,见到贾环正坐在书案后写字,不由心中稍安,又见曼达琳站在一旁磨墨,高挑的大长腿,夸张的腰臀比,磨起墨来,虽然不是故意的,依旧摇摆出了万种风情。 平儿一见不由暗叫一声骚蹄子,上前把曼达琳轰去看书,特地给她披上一件阔大的外衣,遮住那惹火的梨形身段。 “平儿姐姐,怎么啦?”曼达琳一脸莫名其妙。 “去看书,要不到园子里逛逛也行,这里不用你的服侍。”平儿一边说,一边把曼达琳推到外间去。 曼达琳喜道:“那我到外面玩一会了!” 由于昨日看戏所发生的事,平儿担心王熙凤又整妖蛾子,所以这两天都不让曼达琳出屋子,而曼达琳性子活泼跳脱,被禁在屋里就别提多不自在了,现在平儿姐姐竟然主动催自己出去玩,自然求之不得。 “去吧,不要离开园子就行!”平儿吩咐道。 曼达琳喜滋滋地出了屋,到园子里愉快地玩耍去。 贾环见平儿把曼达琳支走,好奇地问:“怎么了?” 平儿脸上微热,摇头道:“没什么,三爷专心课业便是了,噢对啦,刚才婢子送到老太太那,老太太很是高兴,赞三爷有孝心,还赏了一瓶御制的木樨清露和玖瑰清露呢。” 平儿一边说,一边喜滋滋地展示两瓶贡品,由掐丝白瓷瓶装着,十分之精致。 贾环淡然笑了笑道:“不过是两瓶蜂蜜罢了,你爱喝便留着自己喝吧,让曼达琳也尝尝。” 平儿摇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蜂蜜,是专门供给宫里的贵人喝的,婢子可没有这种福气消受。” “胡说,如今不是有了,我的福气就是平儿姐姐的福气,你尽管消受就是了。”贾环反驳道。 平儿心中一甜,取来温水,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些木樨清露进杯子搅匀,端到贾环面前柔声道:“三爷快尝尝吧。” 贾环端起来喝了一口,确实口感极佳,而且带着淡淡的木樨香味,御用的贡品果然是品质最好的。 “嗯,很好喝,平儿姐姐你也尝尝!”贾环把杯子递给平儿,后者拗不过,尝了一口,甜笑道:“好甜!” “噗,好弟妹,什么东西好甜!”贾探春恰在此时掀帘走了进来,婢女侍书紧跟在身后,主仆二人都脸带笑意。 平儿顿时霞飞双颊,福身施礼道:“三姑娘!” 贾探春虽是庶出,但是性子大气爽利,加之文彩精华,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另人相看,所以下人在她面前都会敬着,可不敢把她当庶女看待,就连王熙凤也得让她三分。 贾环搁下笔站起来,笑道:“三姐姐来得正好,我刚得了一瓶木樨清露和一瓶玖瑰清露,匀你一些拿回去尝尝吧。” 贾探春喜道:“这可是御制的贡品,十分难得,应该是老太太赏的吧?”平儿笑道:“都说三姑娘聪明,果然一猜就着,三爷新得了几盆白海棠,让我送一盆到老太太屋里,谁知三爷这孝心一动,老太便赏了两瓶御制清露,婢子也跟着沾了光。” 贾探春闻言也替贾环高兴,微笑道:“环弟让人送来那瓶白海棠插我也收到了,很好看,环弟有心了,这两瓶御制清露既是老太太赏的,伱便留着自己享用吧,以往老太太也给了我一瓶,我倒是嫌太甜了,如今还搁在橱里没动呢。” 贾环闻言便也不勉强,让平儿把两瓶清露收起来。贾探春探首看了看贾环所写的那幅字,见是一篇八股文,必问道:“环弟昨晚可是宿在叠翠书院?” 贾环点头道:“如今我已经加入叠翠书院了,准备初九动身搬到书院住,届时山长会亲自授课,直到腊月二十八再回府过年。” 贾探春闻言先是有点担心,不过转念一想,环弟自己一个人在南边守制三年都撑过来了,如今又大了几岁,到书院寄宿自是没问题,便道:“这样也好,离着明年春闱大比还有两个月,越是最后关头,越不能松懈,环弟能有如此志气,我反倒更放心了,明年春天,吾弟必能金榜题名。” 平儿闻言不由面露喜色,贾环微笑道:“承姐姐吉言了。” 贾探春提醒道:“不过如今天气寒冷,书院又没人照顾,不比得在自己家里,环弟可要保重好身体,莫要受凉才好,另外,此事环弟可回过老太太和太太了?” “倒是未曾,迟些我自会跟太太和老太太说。” 贾探春闻言放下心来,替贾环整理了一下衣领,有点不舍地道:“环弟才回府不足一月,又要离府了。” 贾环心中微暖,笑道:“今日初二,初九才动身呢,而且二十八又回来了,不过二十天光景。” 贾探春拍掌道:“是了,之前说好了要起诗社,奈何宝姐姐迟迟未到,昨日宝姐姐终于到了,这几日若是再下雪,咱们便把诗社开起来,不能再拖了。” “倒也不一定要等下雪的,想开就开,不过如今又缺了云姐姐,那日她回去之前千叮万嘱,说宝姐姐若到来,大家起诗社一定得叫上她。”贾环道。 贾探春笑道:“自然不能少了她,这个也简单,很快就腊八了,腊月初六便以老太太的名义把她接来过节,料她婶婶也不能阻拦。” 贾环笑道:“你们拿主意好了,反正初九之前,环儿都能随时奉陪。” 贾探春点头道:“回头我跟大嫂子商量一下。” 李纨如今也在园子的稻香村里住着,作为众人的大嫂子,教养一众小姑子也是她的任务之一,所以结诗社这种集体活动,是要征求她的意见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申请经费。 无论搞什么活动,那都是要经费的,小到两人约会也得钱,更何况是这么多人一起结诗社?笔墨纸张,助兴的茶水果品,吩咐下人布置场地等,这些统统都要钱,而三春每个月的月钱才二两银子,勉强够自己,只怕开一次诗社就精穷了。 所以原著中才有了这一出描写,李纨带着一众姐妹去找王熙凤,表面是要请她作监社,实则却是闹她要经费! 其实如果要起诗社,无论是贾环,还是林黛玉,那点经费他们都出得起,甚至全包也没问题,但公是公私是私,而且那样的话,只怕三春也会不自在,如果向公中要不了经费,倒不如大家凑分子钱,如此一来大家都平等,玩起来也心安理得的。 且说姐弟二人正聊着,外面却有人传话道:“老爷叫环三爷去一趟。” 贾探春和平儿不由微微一惊,贾环却淡定地站起来道:“三姐姐稍坐,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出了屋。 贾探春不由哑然失笑道:“以往但凡老爷叫,宝二哥都慌手慌脚的,弄得大家都跟着慌,我一时倒忘了如今老爷叫的是环弟,他是从来不会慌的。” 平儿闻言亦笑了,如今三爷已经是举人,而且近日也没做什么错事,想来老爷找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且说贾环到了大观园门口,发现竟是李十儿等在那,不由暗皱了皱眉。 “奴才给环三爷请安!”李十儿一见贾环,立即谄笑着上前打了個千。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老爷在何处?” “在荣禧堂,大老爷、珍大爷也在!”李十儿讨好地提醒道。 (本章完) 第452章 王夫人的示威 第452章 王夫人的示威 贾环一听这两位也在,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上次贾赦威逼利诱自己哄骗林家的遗产不成,肯定还没死心,这次莫非说动了贾政?应该不太可能吧,政老爹虽然糊涂迂腐,但还是要脸面的人,这点倒是比贾赦和贾珍这两个渣滓要强得多。 当下,贾环便跟着李十儿到了荣禧堂,贾赦和贾珍果然都在,而且黑着脸,眼神也十分不善。 贾环暗皱了皱眉,上前行礼道:“环儿见过老爷、大老爷和珍大哥。” 贾赦只冷哼一声不说话,贾珍微微侧身,表示不受贾环的礼。 贾政则大喝一声:“孽障,还不跪下!” “靠,就不能好好说话,炫耀嗓门大啊?”贾环暗暗腹诽,但还是不得不跪倒在地,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孝字头上,老子就是不可违逆的绝对权威。 “环儿不知犯了什么错,请老爷明示!”贾环虽跪下了,但是上身还是挺得笔直,而且脸上殊无惧意。 贾赦嘿嘿冷笑道:“老二,瞧瞧,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如今更是翅膀硬了,连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贾政本来就满腔怒火,被贾赦一撩拨,更是火冒三丈,气得须发皆张,厉声喝道:“孽障,老子先打你一顿再问你。”说完便捋起衣袖要开干。 贾环又惊又怒,大声抗辩道:“就算是秋后问斩也得刑部先审判,皇上御笔亲批才能执行,老爷这是要不教而诛?孩儿不服!” 贾政愕了一下,继而气得直跳脚,反了反了,真是逆子啊,咬牙连说了几个“好”字,指着贾环的鼻子喝道:“那老子便先问你,再打死了事,昨日你是不是去了叠翠书院?” “孩儿确实去了!”贾环暗暗心惊,点了点头答道。 贾赦嘿嘿冷笑道:“那就没冤枉你了。” 贾政气得又要动手,贾环忙道:“大老爷此言何意?本人去叠翠书院做学问,犯了什么国法家规?” 贾政闻言心中一动,喝问道:“孽障,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去听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之讲学了?那老匹夫挑唆书生联名上书,伱可有份参与其中?” 贾环顿时明白了八九分,摇头道:“环儿确实是听讲学了,但并未参与联名上书,而且叠翠书院的书生都没参与。” 贾政闻言暗松了口气,贾赦和贾珍对视一眼,将信将疑道:“你当真没参与?” 贾环皱眉道:“我为何要参与?而且环儿已经加入了叠翠书院,山长有禁令,叠翠书院的学生均不得参与东林发起的政治运动。” 贾政尴尬地轻咳一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没有参与就好,倒是叶老尚书英明。” 贾赦和贾珍不由有点失望,他们本以为贾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而东林书院那群人又是最会煽动人心的,贾环参与那种集会,十有八九会参与联名上书,岂料这小子竟然没有,还加入了叠翠书院。如此一来,想借贾政的手修理贾环一顿的愿望倒是落空了。 话说东林书院昨日那场讲学活动,如今已经在城中传开了,而且这一大早,大批书生便在长安街左掖门前聚集游行,敦促朝廷严查勋贵与户部勾结虚开盐引的事。 如今整座京城都震动了,特别是那些勋贵,基本上都干过倒卖盐引牟利的事,再加上前不久义忠亲王才被满门抄斩,勋贵们自然都又怕又恨,纷纷串联起来商议对策。 恰好贾赦和贾珍都曾倒卖过盐引,心里自然十分害怕了,连忙跑来找贾政打听朝中的消息,生恐朝廷会受舆论影响,真的严查倒卖盐引的事。 正好贾政昨晚听王夫人提起过,贾环去了叠翠书院,而且彻夜不归,便怀疑他有份参与联名上书,更担心这庶子不知天高地厚,参与到游行中去,于是便派人把贾环叫来审问。 如今证实贾环没有参与其中,贾政松了口气之余,不由有点后悔刚才冲动了,不过作为老子,他是不可能认错的,更不可能向贾环道歉,只得故意岔开话题道:“你加入叠翠书院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姑父大人曾拜在叠翠书院的老山长门下,论起辈份来,老山长正是环儿的师公,正好环儿也有几名好友在叠翠书院就读,蒙他们热情相邀,环儿盛情难却,便加入了书院。” 贾政捋须道:“叠翠书院的老山长叶老,曾官至礼部尚书,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儒,而且跟东林不是一路的,你加入也无妨,你若是加入东林书院,瞧我不打断你的腿,且去吧,别柱这里碍事了!” 贾环无语之极,如此当爹,除了呼来喝去,就是棍棒教育,能养出优秀的儿子来就奇了,瞧瞧原来那贾环什么德行,亏得是自己穿越过来了,要不然这位还是个废物。 “环儿正好有件事要向老爷禀明,我打算初九搬到叠翠书院去住。”贾环微低着头淡道。 贾政皱了皱眉:“马上就过年了,天寒地冻,书院也该放假了,这时搬去书院作甚?” 贾环便把书院山长利用寒假给应试举子补课的事说了出来。 贾政此人虽然糊涂,但在读书这個问题上却毫不含糊,听完后马上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了,你若去了书院不好好读书,只管淘气,又或者两三天便吃不了苦跑回来,那便仔细你的皮吧!” 贾环淡淡地道:“老爷放心,环儿在金陵三年的苦并不是白挨的。” 贾政的老脸抽了抽,心中竟生出一丝愧意来,挥手道:“去吧,记得跟老太太和太太说一声,回头找林之孝支五十两银子,到了书院后,把该给的费用都给了,该请的人都请一下,莫弄得寒寒酸酸的,丢我贾家的脸。”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看来自己这个便宜老子也并非是铁石心肠,还是有点温情的,可惜过于古板迂腐,崇尚棍棒之下出孝子那一套,总是板着一脸老脸作严父状,这一点实让人讨厌。贾环退出了荣禧堂,只听见前面唱大戏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沉吟了片刻,干脆便往荣国府西路的贾母屋里去。 这时王夫人和王熙凤已经离开了,贾母正准备小憩一会,听闻贾环来给自己请安,便欣然吩咐道:“让环哥儿进来吧。” 贾环进了屋,先向贾母行过大礼,然后便禀明将去叠翠书院读书的事。 贾母听完后沉吟道:“既然是去读书,自是好事,而且你老子也同意了,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去问问你娘才是正经。” “环儿本就打算先回了老太太,然后便去回太太的。” “嗯,那就好,你且去吧,噢,等一下!”贾母叫住贾环,转首吩咐道:“鸳鸯,我恍惚记得有一件雀金裘,好像放在楼上哪个箱子里,你找出来给环哥儿穿吧。” 贾环忙道:“谢老太太,环儿有衣服穿。” 贾母道:“我知道你有衣服穿,但你所有衣服加起来怕也比不得那件,像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在外面应酬,代表的可是咱们贾家的脸面,瞧瞧你身上的,也太过素净了些,我那雀金裘既轻便又暖和,还显身份,正好在外面穿,也得被人家小看了。” “呃……那环儿多谢老祖宗了。”贾环只好道,其实他不是买不起好衣服,只是不想太过张扬,而且他也不喜欢像大脸宝那样打扮得富贵堂皇的,一来累赘,二来穿戴起来也麻烦,不过既然贾母要给,他也不好忤逆了。 鸳鸯笑道:“楼上几百只箱子,一时间要找出来也不容易,等婢子慢慢找到了,再给环三爷送去吧。” “也行,反正这两天找出来便是了,估计又要下雪了,正好雪天的时候穿。”贾母道。 贾环便告辞离开,琥珀亲自打起帘子送了他出屋。 “谢谢琥珀姐姐。”贾环拱了拱手道。 琥珀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环三爷客气了,以往婢子对您态度不好,还望三爷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里才是。” 贾环淡然一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提他作甚,琥珀姐姐请回吧。”说完便转身行了开去。 琥珀看着贾环洒然离开的背影,既羞且愧,讪讪地转身回了屋中。 说到底,琥珀这人还是有点势利了,不像鸳鸯,当年贾环被王夫人和王熙凤联手打压时,至少鸳鸯还能保持中立,偶尔还替贾环说几句公道话,而琥珀却完全是站在贾宝玉一边,且对贾环这个庶子不屑一顾,态度十分傲慢,如今眼见贾母对贾环的态度大好,她倒是想起来修补关系了,只能说此女太现实了。 对于这种人,贾环自然无感,也懒得去理,只是一径到了王夫人屋里,见过礼后,便禀明初九要去叠翠书院读书的事。 王夫人自然不希望贾环通过明年的春闱大比,但贾母和贾政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反对,只能不情愿地淡道:“知道了,好好念书!” 贾环也懒得多待一刻,便行礼准备告辞,王夫人却突然道:“环哥儿让人送来那盆白海棠很好,但是我受不得那味儿,环哥儿还是拿回去自个儿赏玩吧。” 不要拉倒! “是!”贾环十分干脆地应了。 王夫人又道:“对了,前日我入宫看望贵妃娘娘和十一皇子,娘娘赐了些鲜荔枝,十分难得,环哥儿拿些回去尝吧。” 一边又转首吩咐道:“彩霞,去把橱里用冰镇着那碟鲜荔取来。” 贾环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道:“既然是贵妃娘娘赐的,环儿怎敢擅领,太太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王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得色,淡道:“一只荔枝三把火,我年纪大了,受不得,你拿去吃了也好,或者散人也罢!” 贾环只好跪下来道谢,毕竟这是贵妃娘娘赐的东西。 王夫人看着跪在眼前的贾环,心中冷笑一声,举人又如何?进士又如何?我儿如今可是贵妃娘娘呢。 王夫人不收白海棠,却反过来赏给贾环鲜荔,并非是她疼爱贾环这个庶子,相反,她是要表明自己不受贾环的孝敬,同时又提醒贾环,自己亲生女儿如今可是贵妃,自己可是十一皇子的亲外婆,这分明是在向贾环示威呢! “起来吧,回去好好念书!”王夫人示完威,愉快地挥了挥手道。 贾环站起来,淡然地退了出去。这时彩霞也跟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食盒,里面估计装的就是那碟冰镇鲜荔。 “谢谢彩霞姐姐!”贾环拱了拱手,便要接过那食盒。 彩霞轻笑一声道:“环三爷如今反倒生份了,婢子帮你送过去,正好婢子现在也无事,到园子里逛一逛。” (本章完) 第453章 八九不离十 第453章 八九不离十 贾环对彩霞还是蛮有好感的,当初自己还没“发迹”时,此女便对自己不错,倒不像金钏儿和琥珀之流,眼里只有贾宝玉,而对自己这个庶子不屑一顾。 记得当初大脸宝在自己屋里摔了通灵宝玉,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这些人却助纣为虐,恨不得踩上自己一脚为大脸宝出气,而彩霞始终对自己态度很好,甚至在王夫人借抄佛经折磨自己时,此女还暗中相助。 如今时隔数载,彩霞的个头明显长高了,更加的高挑窈窕,脸蛋白净清秀,形体曲线则更明显了,提着食盒走起路来,青春窈窕的腰肢扭呀扭的,估计是察觉到贾环在打量自己,本来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有点忸怩起来。 话说当年,彩霞便“觊觎”贾环了,她是个聪明的婢子,对自己有清晰的定位,知道若论姿色,自己只是中上,及不上金钏儿晴雯之流,宝二爷是轮不到她染指的,也竞争不过袭人等,所以便将目标放在庶子贾环身上。 当时的贾环虽然连狗都嫌,但好歹也是主子的身份,关键还没有竞争,若能作了贾环的屋里人,自然便能翻身脱离奴婢的身份了。 可惜,正当贾环连夺童子试小三元,日渐崭露头角之际,却发生了赵姨娘的悲剧,然后贾环便被“放逐”到金陵去自生自灭了,为此,彩霞还惋惜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以为贾环再无翻身之日。 然而就在今年夏天时,几乎被整个贾府遗忘掉的贾环又陆续有消息传回来,如今更是以举人的身份重回府中,就连老太太都刮目相看,甚至让贾环住到园子去,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彩霞自然是惊喜万分,可惜贾环如今住在园子里,她想接近也没机会,现在终于让她逮着机会了。 贾环倒是隐约看透了彩霞心思,而且记得红楼原著中,彩霞确实跟贾环偷偷好上了,所以此刻心里有点怪怪的。 这时,彩霞忽然放慢脚步,问道:“三爷那白海棠是不是东府蓉大爷送的?” 贾环不由奇道:“彩霞姐姐如何得知?” 彩霞得意地笑道:“婢子若说掐指算出来的,三爷你信不信?” 贾环摇头道:“彩霞姐姐若能算出我早上吃了什么早点,我就信。” 彩霞咯咯笑道:“罢了,婢子可没那种本事,其实三爷来之前,二奶奶便在屋中跟太太说话,不过二奶奶闻报说三爷来了,便立即转到里间暂避了。” 贾环心中一动,换而言之,自己刚才跟王夫人说话时,王熙凤就躲在内间里,这是作贼心虚?还是内里藏奸?不过,以王熙凤泼辣的性子,如今也躲着自己,可见对自己已有忌惮之意,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嚣张了。 彩霞若有深意地看了贾环一眼,低声道:“二奶奶不知从何处得知,那白海棠是蓉大爷送给环三爷的,她告知太太时,婢子正好在一旁侍候,就听到了。”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谢谢彩霞姐姐提醒。” 彩霞甜甜一笑,低声道:“三爷客气了,不过此事三爷你知道就好,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起,否则婢子恐怕要在太太身边待不下去了。” “放心,我连平儿也不会告诉。”贾环保证道。 彩霞闻言放下心来,又愉快地往前行去,轻盈的小腰儿扭呀扭呀的。贾环不由暗暗好笑,真是個心机婢,不过以后在王夫人身边有个眼线也好,若对方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就能够提前收到消息。 且说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园子的西大门方向行去,彩霞兴致勃勃地问起贾环这几年在南边的经历,贾环都耐心地作了回答,偶尔还逗笑几句,倒是让这婢子芳心窃喜,更是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时,二人终于进了园子,经过潇湘馆时,贾环站定道:“我进去看看林姐姐,倒是劳烦彩霞姐姐把鲜荔送到阅微居去。” 彩霞点头道:“三爷客气了,您忙去吧。”说完便提着食盒绕过竹林去了。 聪明、懂事、有心机却知进退,不纠缠,这是贾环给彩霞的评价,而且颜值身材也在线,日后收进屋里倒也不是不可以。 贾环目送着彩霞走远,这才穿过竹林,走进了潇湘馆中,但见院内的几株白梅已经盛开了。 紫鹃正拿着剪刀站在树下张望,见到贾环行进来,忙福身施礼道:“环三爷。” 贾环问道:“紫鹃姐姐在作甚?” 紫鹃笑道:“三爷不是让人送了姑娘一瓶白海棠吗?正好院里的白梅也开了,姑娘想着与梅混搭会更好看,便让婢子剪几枝回去插瓶。” 贾环闻言道:“倒是林姐姐奇思妙想,上面这支好看,我来剪。” 贾环从紫鹃手中接过剪刀,踮起脚剪下一束枝来,接着又剪了数枝。紫鹃提醒道:“三爷不要净那些尽开的,也剪些带苞儿的,枝条太直的也不要,只拣那些弯曲出奇的,那样插起瓶来才好看。” 贾轻咦道:“看来紫鹃姐姐竟是行家!” 紫鹃笑道:“我哪里是什么行家,不过跟在姑娘身边学了点皮毛罢了。”贾环依言又剪了些带苞儿的,造形奇特的枝,紫鹃眼见也差不多了,便道:“够了,咱们进去吧。” 贾环把剪刀还给紫鹃,却从其手中把篮抢过来,低声道:“紫鹃姐姐且莫声张!”说完便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走去。 紫鹃笑着跟在身后,心想,环三爷如今虽然是举人了,但还是有点稚气未脱。 贾环本想吓林黛玉一跳的,结果刚走到门前准备掀起帘子,挂在屋檐下的金刚鹦鹉便扑楞着翅膀大叫:“环弟来了,雪雁倒茶!” 贾环登时僵在当场,紫鹃也禁不住莞尔。 淘气失败,小贾同学只好提着篮进了屋里,顿觉暖意融融,炭炉里的火炭烧得红红的,林黛玉正靠坐在床头一侧,被子盖着双腿,身上也披着狐裘,葳葳蕤蕤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贾环忙将篮搁下,上前摸了摸林黛玉的额,一边关心地问道:“林姐姐可是病了?” 林黛玉心中微甜,拍开贾环的手道:“别乱摸,怪冰的,我没事呢,只是昨晚没睡好,快暖一暖手去吧。” 贾环忙把手伸到火炉上方烘了烘,林黛玉轻咳了一声,问道:“环弟多早晚回来的?见过老太太和太太了没?” “回来半天了,刚从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来。”贾环一边说,一边又摸了摸林黛玉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问道:“似乎有点咳,莫非是老毛病犯了?” 雪雁这时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嘀咕道:“姑娘怕是昨日受了惊吓,晚上又没睡好,这才引起旧疾的。” 贾环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紫鹃有点内疚地道:“都怪婢子,昨日在大厅看完戏,姑娘要回园子,婢子想着从大老爷那边房子穿过去会近点,结果路上却遇到一个鲁莽无礼的家伙,把姑娘吓着了。” 贾环剑眉挑了挑,沉声问:“是什么人?” “那厮长得很丑,突然就窜了出来,拦住我们的去路,自称是大老爷的门生,叫孙什么的,十分之无礼,我和姑娘吓得转身逃开,此人还追上来阻拦。” 贾环脱口道:“孙绍祖?”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婢子当时吓得慌了神,倒是听得不太清楚。”紫鹃心有余悸地道。 林黛玉奇道:“环弟认识此人?” 贾环点了点头道:“那日在大老爷屋里见过一次,此人现任着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跟大老爷挺熟稔的,好像还是世交,如今差不多三十岁了还没娶亲。” 林黛玉不由露出思索之色,自语道:“那就没错了。”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没错?” 林黛玉犹豫道:“有一件事,或许是我多心,环弟你姑且听听就算了。昨日那孙绍祖突然从仪门后闪出来,又是作揖又是问好,听他话中的意思,竟是把我当成了二姐姐了,紫鹃表明了身份后,此人倒没再纠缠。 我和紫鹃按原路急急退回,可巧,竟正好遇上了大舅妈和二姐姐,而且大舅妈还让我们莫要声张,说那人是大舅舅的门生,是大舅舅请来的,所以我怀疑……” “林姐姐怀疑那孙绍祖正是大太太安排在那儿等候的,目的是要带二姐姐去与此人相见?” 林黛玉脸上微红道:“这只是我猜测,事关二姐姐的名节,环弟千万莫要外道才是。” 紫鹃低声道:“大老爷不会是想招那人为婿吧?长得丑倒是其次,但是这年龄也忒大了些,大老爷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贾环冷道:“糊涂倒不至于,就怕是财帛动人心。” 林黛玉和紫鹃吃惊地对视一眼,前者低声道:“莫非大舅舅真要把二姐下嫁给那孙绍祖?” 贾环点了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那二姐姐也太可怜了。” (本章完) 第454章 卧床听雪 第454章 卧床听雪 其实那天在贾赦屋里遇到孙绍祖,贾环已怀疑这二人勾搭上了,如今听了林黛玉的描述,便更加肯定贾赦准备将二姐姐贾迎春许配给孙绍祖这只中山狼了,甚至可能已经收了孙绍祖的六千两银子。啧啧,这老东西,为了银子竟忍心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不是嫁女,分明就是卖女啊。 贾赦和贾珍不愧是贾家的两大禽兽,一个嗜财如命,一个好淫似魔,一个推亲生女儿入火坑,一个对儿媳妇伸出魔爪,都特么的是社会渣滓,家族祸害! 念及此,贾环不由想起刚才在荣禧堂中,贾赦和贾珍的反应,这二人如此紧张,十有八九有份参与过倒卖盐引牟利,也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把这两个害群之马清理掉。 林黛玉此时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在她看来,二表姐贾迎春性子懦弱,连身边的下人都能欺负她,若是大舅舅决定地将她下嫁给那孙绍祖,只怕她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唉,那孙绍祖长得难看且不说,年龄还相差悬殊,而且瞧他那眼神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心术不正,估计人品也好不到那里,像二姐姐这种柔弱女子落到此人手中,跟绵羊落入大野狼口没什么区别。 林黛玉本来就多愁善感,很快又从贾迎春联想到自己身上,如今自己无父无母,将来的婚姻大事只怕也是老太太、太太作主的,而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 念及此,林黛玉禁不住偷瞄了贾环一眼,脸上莫名有些发烫,心里也凭空多了一桩心事。 这时,屋顶上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细碎声响,贾环和林黛玉均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约而同转首往窗外望去,但见窗外竟飘起丝丝缕缕的冷雨来,接着屋顶叮叮当当的乱蹦,许多黄豆大小的冰粒落在庭院中,溅得到处都是。 “不好,下冰雹了!”雪雁惊呼一声,飞跑出屋去把挂在屋檐下的鸟笼取了回来,院子里也一阵鸡飞狗跳,那些丫环婆子抱着头往各自屋里躲。 幸好,冰雹下得并不大,只一会儿便变成了飘飘扬扬的雪——下雪了! 贾环急忙站起来道:“林姐姐,我得回去了,趁着雪还没下大,应该还来得及。” 林黛玉轻蹙黛眉道:“这会儿那走得了,地上都是冰粒,仔细滑倒,摔着磕着了怎么办,还是等雪停了再回吧,环弟若是担心平儿姐姐记挂,打发个婆子传话便是了,也值得冒风夹雪的往家跑的。” 贾环闻言重新坐下,紫鹃到外面找了个婆子,让她到阅微居传话,打赏了两百钱,这婆子便披上雪具乐颠颠的去了,倒是积极得很。 这时雪越下越大,即便关上了窗门,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雪落的声音,大家都下意识地侧耳细听,四下里一片静谧祥和,待在温暖的屋内,内心安稳,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林黛玉躺了下来,把被子拉起盖在身上,轻笑道:“我要躺着听会雪了,你别吵我。” “好姐姐往里挪一挪,让我也躺着听会雪吧!”贾环心中一热,厚着脸皮往床上挤。 林黛玉只得往里面挪了挪,给某人腾出了位置,后者却不知足,扯了被子盖上,还要跟林姐姐共枕一个枕头。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把贾环推开道:“你到外面取一个枕头来,怪挤的!” 贾环理直气壮地道:“冷嗖嗖的,懒得动了,而且外面那些枕头也不知哪个婆子用过的,我才不要。”林黛玉拿贾环没办法,只好又住里挪一挪,把枕头分了一半给某人。贾环躺在温软的被窝里,闻着林姐姐身上特有的幽幽香味,静听外面风雪怒号,说不出的惬意。 对于贾环蹭床的行为,雪雁已经司空见惯了,只坐在火炉旁打理那只金刚鹦鹉,紫鹃倒是觉得有点不妥,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不着意地拿眼偷看,发现两人都只规规矩矩地躺着说话,没有其他亲密的举动,倒是暗松了口气。 贾环听了一会雪,忽然问道:“林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大部份人,特别是少男少女,都喜欢躲在被窝里听外面风吹雨打吗?” “为什么?”林黛玉好奇地反问道。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那就得要从遥远的古代说起了,对了,林姐姐知道人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盘古开天辟地,女娲娘娘造人了。”林黛玉答道。 贾环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那只是神话传说,作不得真。”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道:“那我倒是要向贾解元请教一二了。” 贾环作捋须状道:“好话好话,既然林姑娘虚心求教,那本解元便勉为其难解说一二吧。” 林黛玉噗的失笑出声,嗔道:“你倒是说,人到底是怎么来的?若又胡乱编排,看我饶你不饶。” 贾环凑到林黛玉耳边,小声道:“人自然都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妈妈的肚子就像一个温暖的被窝,有安全感,所以刮风下雪,电闪雷鸣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躲在被窝里,因为有安全感,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本能,不过随着年龄长大,心智越成熟稳重,这种本能便会慢慢弱化,所以一旦刮风下雨,小屁孩儿特别喜欢往被窝里躲,大人则不会。” “就知道没好话,你才是小屁孩儿呢!”林黛玉红着脸暗啐了一口,不过细想一下,似乎又很有道理,真不知道环弟这家伙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莫非在娘胎里就记事了? 这一场风雪下了差多一个时辰才结束,不过天空还是阴云密布,似乎还有得下。贾环本还想在床上多赖一会的,这时平儿和曼达琳二人却带着雪具踏雪寻上门了,于是只得辞了林黛玉,趁着雪停这间隙返回阅微居。 果然,贾环回到屋里没多久,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刚才若还赖在潇湘馆不走,只怕得在那儿过夜了。 (本章完) 第455章 入不敷出 第455章 入不敷出 薛宝钗忙活了一天,终于把从金陵带来的行李都收拾整理好了,得以闲下来歇一歇乏。莺儿斟了一杯茶端上来,薛宝钗接过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不见香菱?” 莺儿道:“一个时辰之前打发她给太太送东西,按理早该回了,怕是路上贪顽,又在园子里乱跑,如今不知在哪儿绊住了呢。” 香菱原是薛蟠买(抢)来的,生得好容貌,品性也佳,所以薛姨妈原本打算选个好日子给她开脸,再摆上几桌酒,正儿八经作了薛蟠的妾室的,然而当初在金陵时,薛蟠这货看中了曼达琳,试图拿香菱去跟贾环交换,结查被贾环按进鱼缸里教训了一顿,事后他迁怒到香菱身上,又打又骂,差点没把人打死,薛姨妈只好暂时把香菱调去服侍宝钗,只想着等过段时间再调回去,仍旧服侍薛蟠。 岂料后来薛蟠被锦衣卫弄伤了本根,竟不能再人道了,薛姨妈自然也没了那心思,而香菱也彻底成了宝钗的婢女。 话说香菱当初便十分向往园子里的生活,如今作了薛宝钗的丫环,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搬到园子里住了,所以这两天比谁都高兴,抽空便四处撒欢儿,薛宝钗也不太干涉她。 这时屋顶上传来沥沥淅淅的声响,竟下起了一阵冷雨,紧接着便是冰粒,然后又变成了飘扬的雪。 薛宝钗和莺儿正担心,便听到香菱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快点,可别都打坏了!” 说话间,便见香菱掀起了门帘,手里还拿着一块芭蕉叶,估计是挡雨雪用的,不过此刻她身上和头上都是雪屑,外裳也湿了一片,冻得脸蛋红通通的。 莺儿拍掌笑道:“该,让你没事瞎跑,天不黑便不知回家,这回总算尝到苦头了。” 这时香菱身后却跟进来了两个婆子,正合力抬着一大盆栽进来,上面开满了雪白的朵儿。 “搁这里吧,辛苦两位了。”香菱一边打着颤一边道。 两名婆子也被雨雪打湿了衣服,冷得直哆嗦,宝钗见状忙让她们过来火炉旁烤火,莺儿又斟来了热酒,催促道:“快热热的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香菱和两名婆子喝了一杯热酒,这才慢慢缓了过来。薛宝钗蹙眉道:“什么矜贵的儿,也值得冒风夹雪的送来,赶紧换衣服才是正经。” 香菱赶忙去换了衣服,两名婆子原是服侍薛姨妈的,忙退到外间去,找屋里的其他婆子讨了两套合身的衣服换上。 “哎呀,敢情是白海棠,大冬天的确实稀罕,可惜被冰雹打坏了。”莺儿站在那盆白海棠前,一脸惋惜地道。 薛宝钗走近前一看,见果然有几朵被打坏了。 这时香菱也换好衣服行了过来,眼见被打坏了,一脸懊恼地道:“打坏了这么多,早知就留在太太那儿不搬了,倒是白白糟塌了一盆好。” 薛宝钗责道:“打坏几朵儿事小,没把你这呆丫头的脑袋打坏便万幸了,又是冰又是雪的,也不知先找地方躲一躲。” 香菱不好意思地道:“婢子见差不多到门口了,索性快走几步,谁知儿还是打坏了数朵。” 薛宝钗摇头道:“瞧瞧,还只顾着那儿,坏了儿,还是坏了人重要?” 莺儿笑道:“要不为何叫她呆香菱?” 香菱讪讪地自弄衣角,薛宝钗无奈笑了笑道:“罢了,这棵白海棠哪来的?” 香菱忙答道:“这是环三爷孝敬太太(薛姨妈)的,正好婢子给太太送东西,太太便让婢子给姑娘带回来赏玩。” 薛宝钗听闻是贾环孝敬给娘亲的,当下便不作声了,莺儿笑嘻嘻地道:“环三爷倒是有孝心,得了一盆儿都想着咱们太太,谁知太太一转手,便到了姑娘这了,嘻嘻,那姑娘要不要回个礼?” 薛宝钗俏脸微微一热,嗔道:“就你多事。” 一边吩咐婆子把这盆白海棠搬到书桌的一侧,搁在一座木架子上,又取来了剪刀,把打坏了的白海棠剪掉,经如此这一修剪,整株白海棠顿时变得简洁大气了,倒是跟房间素雅简约的陈设十分搭调。 ………… 窗外的风雪持续了一段时间便停歇了,但入夜之后又肆虐起来,朔风如刀,寒彻肌骨。屋里的炭火烧得很旺,驱散了这雪夜的寒意,此刻,贾琏正在王熙凤身上卖力的耕耘着,后者两腮晕红,双眸微闭,十分受用的样子。 事毕,丰儿端来了热水和毛巾,服侍两人擦干净了身子,然后又退了出去。王熙凤对贾琏今晚的表现显然很满意,惬意地躺在后者的臂弯里,脸上还带着愉悦后的余韵,似笑非笑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到我的?” 贾琏陪笑着道:“二奶奶果然慧眼如炬,暂且给我三百两银子应急,年后便还你。” 王熙凤把贾琏推开一边,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银子,我是一文钱也没有。” 贾琏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怒道:“你这是过河拆桥,刚才受用的时候怎么不说?” 王熙凤好笑道:“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死皮赖脸地往人家身上爬的,而且敢情只有我受用,二爷自己就不快活?” 贾琏黑着脸不说话,王熙凤晾了他一会,这才问道:“林妹妹给你那套宅子卖了一千二百两,这就光了?如今竟连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贾琏一肚子恼火,咬牙道:“你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我便来气,卖宅子那一千二百两不是让你使手段分去了一半了?” 王熙凤心中得意,撇嘴道:“我可没问你要,是你自己要给的,如今倒赖我使了手段?” 贾琏呸了一口道:“要不是你在老太太跟前使了手段,逼得我没法,我能分你一半?废话少说,如今我急用钱,赶紧还来才是正经。” 王熙凤拍掉贾琏伸到鼻子底下的手,哼道:“要银子没有,要不你把我和丰儿卖了吧,兴许能换几两银子使。”贾连不由气结,只后悔自己犯贱,竟找这个算死草的母老虎要钱,简直是与虎谋皮。 王熙凤见到贾琏不吭声,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再让其难堪下去,只怕这男人就要翻脸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借此来拿捏一下贾琏,让其乖乖服帖罢了,就好比放风筝,线扯得太紧了得适时松一松,所以便转换语气问道:“你要三百两银子来作甚?” “你这话问得岂不可笑,快过了年,我一个男人在外头迎来送往,请客送礼不用钱?”贾琏没好气地反问道。 “那你倒是问公中要啊,以往这些销都是算在公账上的,也犯不着你自己掏腰包。” 贾琏拉长脸道:“公中那里还有钱,前几年建园子早就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饥荒,这一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外面能借的都借了,如今又逢年关,大家都手头紧,更加借不到了,偏生乌进孝那老砍头至今还没把田庄的租子送来,若年前再不送到,这年也甭想过了。” 王熙凤自然对贾府里的财政状况十分清楚,一家子几百口人,又不知节制,早就入不敷出了,前几年还勉强能吃老本,自从造了那园子后,荣宁两府都是负资产了,靠着借债才勉强维持体面。 王熙凤眼珠一转,往贾母屋的方向呶了呶嘴道:“老祖宗楼上那值钱玩意可不少,只怕她自己都记不得了,搁那儿也是积灰,有本事你去弄几件出来变卖掉,别说几百两,几千两也是有了。” 贾琏撇嘴道:“犯得着你提醒,你以为这几天唱戏摆流席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全仗着鸳鸯帮忙,弄了几件古董出来当了五百两银子,回头还是要赎回去的。若贵妃娘娘年后省亲,又要一大笔,这钱如今还没有着落呢,老爷和大老爷正为此事发愁。” 王熙凤悻悻地道:“环老三若能把林家的遗产全部带回来,那一切都不成问题了,不仅造园子的欠债能还清,剩下的也够咱们受用十年八年了。” 贾琏冷笑道:“谁不知道,大老爷为这个还一直耿耿于怀,只怕恨不得把环老三生撕了,但凭良心来讲,林家的遗产终究是林家的,林妹妹已经孝敬了老祖宗一万两,又送了我一套宅子,已经相当厚道了,有时做人真的不能太贪。” 王熙凤哎哟一声笑道:“琏二爷现在居然讲良心了,你那么有良心,这些年哄我要的银子咋不还来?” 贾琏脸上一热,斥道:“你这是那壶不开提那壶,夫妻之间账目哪能分得清楚明白的,我这些年给你买的首饰咋不算?废话少说,三百两银子你是给不给?” “没有!”王熙凤赌气道,贾琏二话不说,爬起来便要离开床。 王熙凤急忙拽住道:“上哪去?” “去书房睡!”贾琏气哼哼地道。 王熙凤笑道:“你尽管去,去了就别回来,以后也休想从我这里要到一文钱。” 贾琏却从王熙凤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松动,顿时换了一副笑脸道:“好娘子,借我三百两,大不了我再侍候你一回。” 贾琏一边说便一边上手,王熙凤啐道:“一边去,要银子没有,我那金项圈倒是值几个钱,你拿去押了应急,不过年后得给我赎回来。” 贾琏对此虽然不太满意,但终究能解燃眉之急,便道:“越性押够五百两,反正咱们过年也要用钱的。” “不必,就当三百两,再多银子到了你手里也是光的结果,到头来还是我拿银子去赎。” 贾琏只好不哼声了,因为再哼声只怕三百两都没了,虽然感觉憋屈,也只能忍着。 王熙凤瞥了贾琏一眼,情知这位不高兴,不过如今她拿捏贾琏的手段只剩下钱了,所以越发要抓紧钱袋子才能让贾琏服帖听话。 王熙凤生性要强,虽为妇人,却始终想着压丈夫一头,以前凭借家势和年轻貌美,以及厉害的手腕,倒是把贾琏拿捏得死死的,但是随着王子腾罢官,她也失去了娘家的倚仗,再加上如今夫妻间的新鲜感早过了,贾琏明显不像以前般对她顺从,所以只能在钱银上控制贾琏。 眼见贾琏憋屈的样子,王熙凤突然笑道:“我倒是突然想到一条财路,你看宝玉如今也大了,跟林姑娘也般配,若是两家亲上作亲,那么林家的财产便顺理成章变成贾家的财产了,岂不两全其美?” 贾琏冷笑道:“主意是好主意,只怕太太不愿意。” 王熙凤点头道:“说的也是,太太只怕更加意属宝姑娘,林姑娘的性子不讨太太喜欢,而且自幼便体弱,怕也是个没福气的。” 贾琏显然不想聊这个,打了个呵欠道:“睡了。” 王熙凤推了他一下道:“先别睡,蓉哥儿近日跟环老三似乎走得挺近的,今日白天还特意送了三盆白海棠给环老三,这时节白海棠难得,只怕值不少银子,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勾当?” 贾琏皱眉道:“几盆儿罢了,能有什么勾当?是你多想了吧?” 王熙凤冷笑道:“据我所知,环老三和蓉哥儿是向来玩不到一处的,无端端的讨好环老三,其中肯定有缘故。” 贾琏点头道:“确实奇怪……不是,你管这个作甚?我劝你还是别去招惹环老三了,以前的教训你难道忘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王熙凤冷笑道:“人家现在是可举人老爷,老太太和老爷都看重,我一个弱质妇人,无依无靠的,那敢招惹人家啊。” “知道就好!”贾琏盖上被子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王熙凤。 王熙凤气得有点牙痒,也赌气转过身去背对着贾琏,心道:“我倒是不信环老三能一直如此行运,总有他倒霉那一天的。” (本章完) 第456章 又来一个富贵闲人 第456章 又来一个富贵闲人 大雪过后,遍地银装素裹,大观园又变成了一座白雪晶莹的琉璃世界,但见假山亭树,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皆掩隐在那皑皑白雪之下,树干上、屋檐下冰晶倒挂,剔透晶莹,宛若童话世界一般。 贾环推窗望去,但见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不由心旷神怡。几名还留着总角的粗使丫头正在院子里打雪仗,嘻嘻哈哈的玩得不亦乐乎,忽见贾环推开窗户望来,忙都拾起地上的工具假装扫雪。 贾环好笑道:“你们玩吧,难得一场大雪,扫掉多可惜,只清理出一条道路行走即可,剩下的留着你们玩耍。” 这几名粗使丫环欢呼一声,扔掉工具继续愉快地打雪仗。这时贾探春的婢女侍书刚好从外面进来,被扔了一头的雪,不由惊呼道:“野蹄子们,你们疯了吧?活儿不好好干,只管在这里淘气,看我告诉平儿去。” “嘻嘻,你尽管告去,是环三爷让我们玩的,平儿姐姐也管不着。”那丫环一边笑,一边又抓起一把雪向侍书扔来。 侍书气得捧起一大把雪发起反击,很快,大家便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平儿走出屋去道:“侍书,你也跟她们疯什么?” 侍书这才脱了身,一边拂去身上的雪屑,一边笑道:“你还说,这帮野蹄子无法无天,平姨娘娘也不管一管,倒让我把正经事给混忘了。” 平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对那几名使丫环道:“快拿雪堵她的嘴!” 几名粗使丫环立即嘻嘻哈哈地围上来,侍书赶紧躲到平儿身后,一边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 平儿这才让几名粗使丫环退了下去,笑道:“看你这蹄子还耍不耍嘴皮子。” 侍书悻悻地道:“人家好心给三爷送请帖,却遭此等对待,早知就不来了。” 这时贾环走了出来,笑问道:“什么请帖?” 侍书忙福身施礼道:“三爷早安,这是我们姑娘给三爷的请帖。”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笺递来。 贾环忙接过打开一看,正是贾探春的手书,只见上面写道: 姐探谨奉 环弟文几:昨夜风雪不辍,夜阑卧听,思绪万千,因思及历来古人中身处名攻利敌之场,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探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原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风采。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为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馀脂粉。若蒙棹雪而来,探则扫以待。 此谨奉! 贾环读完笑道:“倒是三姐姐高雅,烦请侍书姐姐回复三姐姐,我待会就到。” 侍书福身施礼,便准备离开,平儿忙道:“等一下。” 说着便转身回屋中取了那碟冰镇鲜荔,交给侍书道:“这是太太昨日赏赐的鲜荔,据说是用温泉水种出来的,大冬天的着实稀罕,侍书你且拿回去给大家尝尝。” 侍书道谢一声接过,便转身离开了阅微居。 贾环回到屋中,在平儿和曼达琳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衣服,便准备出发去秋爽斋参加诗社了。 平儿将一件五彩斑斓的轻裘取来,一边给贾环穿上,一边喜滋滋地道:“这是鸳鸯早上着人送来的雀金裘,仔细一瞧,竟是用孔雀金线织成的,里面以天鹅绒填充,轻便又暖和,想必价值不菲,穿着既好看又显身份,老太太真是有心了,换着以前……” 贾环却嫌这件雀金裘太骚包了,穿上后像只求偶的喜鹊似的,忙脱下道:“不要这个,只是自家姐妹日常聚会,不必穿得如此正式,还是穿我原来那件吧。” 平儿见贾环不肯穿,便柔声哄道:“小祖宗,这是老太太赏的,正该穿上显摆一下,一来让所有人瞧瞧,二来老太太知道了也心里高兴是不?” 曼达琳点头附和道:“是啊,我觉得穿着挺好看的,为什么不穿呢?” 在两大美婢的劝说之下,贾环只好穿上了这件骚包的雀金裘。平儿左右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衣服和鞋子都不搭调,于是便把贾环的上衣换成一件百蝶穿大红箭袖,下身则是一条半露松撒绫裤腿,步云履则换成了一对厚底大红鞋,身高登时“暴增”十厘米,个头都要赶上曼达琳了。 俏平儿美泛泛,围着贾环转了一圈,又从衣柜中翻腾了一会,终于找出来一条如意锦缎汗巾,温柔地给贾环系在腰间,挂上荷叶香包,再在额头勒上一条红黑相间的抹额,束发髻用的四方平定巾也换成了紫金冠,于是乎,一名粉雕玉砌般的富家佳公子便跃然而成了。 贾环以往穿着朴素大方,气质温文儒雅,温润如玉,虽然同样是帅,但如今的帅却多了一种扑面的贵气,把平儿和曼达琳都看得怦然心动,意乱神迷的。 贾环对着镜子照了照得,禁不住也愣了一下,或许这就是精装与毛坯的区别吧,喃喃地道:“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平儿甜笑道:“那里张扬了,快去吧,莫让大家久等,仔细受罚。” 平儿连连推贾环出门,显然是担心他突然改变主意,后者只好走出阅微居,一径往秋爽斋而去,结果中途在缀锦阁附近遇上了贾迎春和绣桔主仆。贾迎春和绣桔见到贾环这一身打扮,均是愕了一下,贾环有点不自在地施礼道:“二姐姐早安。” 贾迎春温和一笑道:“环哥儿早安。” 绣桔眼神亮亮,满眼都是小星星,笑道:“环三爷这一身打扮,刚才离远看见,我们还以为是宝二爷呢。” “环哥儿是不是也受了三妹的邀请?”贾迎春微笑问道。 贾环点头道:“想必二姐姐也是,咱们正好一道前往。” 贾迎春诨号二木头,性子柔弱木讷,平时本来就话不多,只点了点头便无话了,二人结伴走了一段,估计是觉得冷场了,贾迎春这才支吾道:“环哥儿,前天的事谢谢你。” 贾环早就发现贾迎春的发髻上簪着一只攒珠累丝金凤钗,想必那王嬷嬷遭到自己教训警告后,已经把东西赎回来还给贾迎春了,便笑道:“二姐姐客气了,小事一庄,这种恶婢实不能太给她脸,你越给她脸,她越登鼻子上脸。” 绣桔点头道附和道:“可不是,姑娘就是性子太软了,受了别人欺负也老不吭声,这次要不是环三爷出手相助,只怕东西也要不回来了。” 贾迎春脸上微窘,嗔道:“就你多事,她是我乳母,只能敬着,平时只有她说我的份,那有我说她的,我能怎么办?莫不成为了一件首饰跟她闹翻?” 贾环摇头道:“她若是好的,二姐姐敬着她确没错,但她犯了事,二姐姐便要拿出主子的威严来,聚众赌博,不问自取,奴大欺主,哪一条都够打她一顿撵出府了。” 贾迎春绞着衣角讪讪不作声,倒像在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贾环见状便知说了也是白说,二姐姐这懦弱的性子已经成形,这辈子怕也是改不掉了,不可能强硬得起来,便只好笑道:“环儿只是给二姐姐提个建议而已,你姑且听听就算了。” 转而对绣桔道:“以后若有人欺负二姐姐,你来告诉我!” 绣桔喜道:“谢谢环三爷,嘻嘻,这下我家姑娘也有靠山了。” 贾迎春心中一暖,眼圈竟然有点微红了,她与贾琏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若论血缘关系,倒跟贾琏更亲近一些,可是这个哥哥却从来不管自己,倒是关系更疏的堂弟贾环如此关心自己,着实让人感动。 “环哥儿,谢谢你。”贾迎春柔声道。 贾环心中一动,笑道:“二姐姐客气了,对了,环儿很久没有作画了,近来倒是想温习一下,正缺个模特儿,能不能请二姐姐给我当一回?” “模特儿是什么?”贾迎春茫然不解。 贾环忙笑着解释道:“就是给二姐姐你画个像。” 贾迎春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自然没问题,什么时候?去我那儿画,还是去环弟那儿画?” “都行,看二姐姐什么时候方便吧。” 贾迎春沉吟道:“要不明日下午,我去环弟那儿。” 两人约定好时间,一边聊一边往秋爽斋而去,彼此关系显然更熟络了,贾迎春的话也多了点,而且也改口称呼贾环为环弟。 再说二人到了贾探春的秋爽斋,一进门,顿时引来了屋内所有目光的注视。薛宝钗、林黛玉、薛宝琴、贾探春,贾惜春,就连贾宝玉也两眼有点发直。 贾环不由暗汗,轻咳一声道:“诸位姐姐怎么了?” 林黛玉掩嘴笑道:“宝姐姐你瞧,又来了一个富贵闲人!” 薛宝琴闻言噗嗤的笑了出声,贾探春满眼异彩,上前按住贾环的肩头上下打量,笑道:“环弟今日这身打扮真精神。” (本章完) 第457章 咏白海棠(上) 第457章 咏白海棠(上) 贾环无奈苦笑道:“昨日老祖宗赏赐了这件雀金裘,平儿非要我穿上出门,只是这雀金裘过于华丽,跟我原来的衣服并不相衬,平儿弄了半天才整了这一身行头,老不自在,跟喜鹊似的,倒把时间给耽搁了。” 此言一出,诸女都笑得前仰后合的,林黛玉掩嘴笑道:“我看环弟更像金刚鹦鹉。” 林黛玉养的那只金刚鹦鹉大家都见过,红红黄黄绿绿的,彩羽辉煌,确实跟贾环这一身有点相似,一时间大家更是笑得打跌,薛宝琴倒入宝钗怀中直揉肚子,一边道:“哎呀,姐姐救救我吧!” “颦儿这张小嘴,真真该撕了!”薛宝钗笑着去拧林黛玉的小嘴,一边微笑道:“环兄弟别听她们笑话,这一身衣服确实精神。” 贾环笑道:“倒是宝姐姐说了句公道话。” 这时李纨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笑言:“我来迟了,你们在聊什么,竟笑得如此开心?” 而当李纨见到贾环那一身妆扮时,亦不禁失了失神,心想:“好俊俏的少年公子,比之宝玉也不遑多让,而且气质更胜,如此一来,倒把宝玉给比下去了,都说文气养人,果真不假。” 贾宝玉此刻很是不自在,忙岔开话题道:“既然大嫂子来了,人也到齐了,咱们还是商量开诗社的事吧。” 李纨笑道:“前儿春天我便有这个意思了,可是想了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如今大家既然高兴,我便自荐掌坛,为你们作兴起来吧。” 李纨表字宫裁,其父李守中原是国子监祭酒,相当于现在国立大学的校长,因此李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了,但是这个李守中却也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套,所以李纨虽然读书识字,但才学却是一般,当然,她说不会作诗却是谦虚之言,作是肯定会作的,只是水平有限罢了。 这时贾环也微笑道:“我也不会作诗,便自荐监场吧,你们尽兴就好。” 薛宝琴吐了吐舌道:“环哥哥若不会作诗,只怕在场没人敢说会了,干脆散了吧,也别开什么诗社了。” 贾宝玉闻言虽然心中很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认贾环诗才了得,别的且不说,就是当初那四季回文诗“莺啼岸柳弄春晴”便是一绝,于是淡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理应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才是,环哥儿以为然否?” 果然吃一亏长一堑,贾宝玉日前在潇湘馆惹了众怒,被林黛玉撵了出去,这时说话也有分寸了。南墙确是最好的老师,自幼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五岁少年终于学会控制情绪了,倒是可喜可贺。 贾环微笑道:“宝二哥所言极是,正如大嫂子所讲,大家作起兴来吧。” 贾探春道:“既然起了诗社,咱们都是诗翁,这些哥弟姐妹叔嫂的称呼须得改了才不俗,这不,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起别号的事呢,宝姐姐是蘅芜君,琴妹妹是红尘客,宝二哥是宝姐姐给起了一个,叫富贵闲人。” 贾宝玉连忙摆手道:“当不得,这是宝姐姐开玩笑的话,我还是用我的旧号绛洞主吧,要不怡红公子也行。” 李纨笑道:“那我就叫稻香老农吧,再无人占了。” 贾探春道:“我是定了秋爽居士了。” 贾宝玉摇头道:“居士什么的都用俗套了,而且又累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不如以梧桐芭蕉起一个倒好。” 贾探春闻言拍掌道:“我最喜芭蕉,不如就叫蕉下客吧,倒也别致有趣。” 林黛玉噗嗤的失笑出声:“大家快牵了她去,炖了脯子吃酒。” 众人正不解,林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探丫头又自称蕉下客,可不就是只鹿么,快牵去做了鹿脯来吧。”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林怼怼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博览群书,满腹经纶,怼起人来也是信手拈来的典故。 不过贾探春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立即笑着反击道:“林姐姐不要忙里使巧话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一个极恰当的美号。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在潇湘馆,周围也植满了竹子,偏生她又爱哭,将来想林姐夫时,指不定那些竹子也会变成斑竹的,所以大家就叫她潇湘妃子好了。” 众人拍掌笑道:“这个号起得妙,再恰当不过了。” 林黛玉见贾环也跟着拍掌,偷偷乜了他一眼,俏脸微晕地低下头不作声,算作是默认了。 贾迎春由于住在紫菱洲的缀锦阁,便起了个号叫菱洲,而贾惜春则住在藕香榭的暖香坞,所以就叫藕榭。 李纨笑问道:“大家都有了别号,环哥儿你叫什么好?” 贾环从容一笑道:“我随便都行。” 薛宝钗和林黛玉几乎异口同声道:“阅微公子。”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宝姐姐和林姐姐竟想一块去了。”林黛玉与薛宝钗相视一笑道:“环弟若不叫公子,如何对得起今天这一身气派。” 李纨抚掌笑言:“既然大家都取了别号,以后便以别号相称,谁要是错了便罚他。序齿(论年龄)我最大,你们都得依我的主意,环哥儿以为言否?” 李纨谁都不问,唯独问贾环,自然是因为贾环有举人功名在身,不比别个,另外,贾环少年老成,所以在李纨潜意识中显然并不把他当成未成年人看待了。 贾环微笑道:“自然是听大嫂……稻香老农的。” 林黛玉偷笑着遥点了点贾环道:“差一点就挨罚了。” 李纨笑着续道:“暂时还不用罚,这些规矩只是开诗社的时候才用,平时还是用平时的称呼,如今我们八个人起诗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去,我作社长,负责监场出题,二姑娘和四姑娘作副社长,负责限韵和誊录。” 贾迎春和贾惜春均才学有限,都不擅长作诗,忙都附和道:“正是。” 众人也知这两位确实不会作诗,所以也不勉强,便都依了。 李纨又笑道:“我那里地方大,便去我那里作社吧,我虽不能作诗,但诸位诗翁不嫌俗客,让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 贾宝玉急忙道:“既然这样,咱们这便去稻香村吧。” 李纨摆手道:“先别忙,如今只是先商量好规矩,等我准备好了再请。” 薛宝钗恬然道:“若起诗社,也要议定好几日开一次,若只管多了也是没趣,窃以为一个月开两次就够了,拟定好日期,风雨无阻,除了这两日外,倘或有人高兴情愿加一社,而且大家都愿意参加,那便再加一社,岂不活泼有趣?” 贾环微笑道:“宝姐姐这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薛宝钗目光与贾环一触,芳心顿时像有一块石子落水,击起阵阵涟漪,忙移开了目光。 李纨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便按照宝丫头所讲的,每月的初二和十六各开一社,这两天是雷打不动的,若谁要加社,另行再议定时间。” 贾探春苦笑道:“明明是我发的帖子请你们来,须得让我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 李纨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便先在你这里开一社如何?” 贾探春向来大气爽利,挥手道:“明日不如今日,现在就好,稻香老农你来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 李纨闻言想了想,一指探春书案上那瓶白海棠道:“这株白海棠,大冬天倒也鲜见,不如大家咏起来吧,题目就叫咏白海棠。” 贾宝玉闻言大喜,这个他最擅长,忙道:“这个好,二姐姐……不是,菱洲快限韵。” 李纨笑道:“下次再叫错可得罚了。” 贾迎春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来限韵吧。” 只见她款步走到书架旁,从其中选了一本诗集,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首七言律诗,便道:“有了,作一首七律。” 接着迎春又合上诗集,转身向倚在门边的婢女绣桔道:“你随口说出一个字来。” 绣桔正倚在门边,便说了一个“门”字。 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了,头一个字要用门字,剩下四个字就拈阄吧,侍书,把韵匣子拿过来。” 侍书便把贾探春平时用的韵匣子拿来,选出门字韵的所有牌子放在一屉内,然后让绣桔随便摸出四张牌子,众人一看,分别是:盆、魂、痕、昏。 换而言之,接下来大家要用门、盆、魂、痕、昏这五个字作韵脚,作一首咏白海棠的七言律诗,啧啧,这难度可高了,限定了诗题,还限定韵脚,相当于戴着手铐和脚镣跳舞,没点水平还真难作得出来。 贾宝玉此时便脸色变了,皱眉道:“盆、门这两个字不好作啊!” 贾环此刻也有点头皮发麻了,限制条件太多,文抄公也不好当啊,这下麻烦了! (本章完) 第458章 咏白海棠(下) 第458章 咏白海棠(下) 侍书预备了六份纸笔,分别摆放在书案上,谁想好了便上前写下来即可。 话说红楼原著中,在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对贾探春所居住的秋爽斋有过详细描写,非常震撼,让人印象深刻。 贾探春素喜阔朗,正房共有三间屋子,并没有进行隔断,显得非常开阔。屋内布置典雅,华丽中透着大方。中间是书房,居中摆放着一张梨大理石大案,上面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和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书房旁边是起居室,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颜鲁公的墨迹对联,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起居室里还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啧啧,瞧瞧这陈设,都是价值不菲的名人字画和名窑古玩,可见贾家如今虽然入不敷出了,但作为开国公侯世家的底蕴还是杠杠的,贾探春一个庶女都用得起如此珍贵的东西。 当然,我主要想讲的是,贾探春的书案很大,大得惊人的那种,按原著所描述的,那就是一张梨石大案,上面摆放了数十方宝砚,还有各种笔筒笔海,里面插着的毛笔多得竟像树林一般,足见这张书案面积之大,估计贾环等人围着书案坐一圈写字,都足够空间容得下。 言归正传,且说侍书准备好六份纸笔后,大家都开始冥思苦想起来。李纨又命丫环点燃了一炷香,以香燃烬为时限,过了时间还没能作出诗来者,就得受罚。 贾探春也许是有主场优势吧,很快便有了,提笔在纸上写了下来,递给贾迎春,一边问旁边的薛宝钗:“宝姐姐可有了?” 薛宝钗微笑道:“有是有了,但却不好。”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不紧不慢地喝茶的贾环,后者也正好望来,报以微微一笑。 在贾环看来,宝钗肯定早就有了,只不过她向来行事低调稳重,藏锋守拙,即便早有了腹稿也不会去争第一个。 这时薛宝琴也走到了书案前,提笔沙沙地写起来,显然也完成了。贾宝玉那小子正背着手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眼见贾探春和薛宝琴都写完了,不由急道:“林妹妹,你看,她们都有了,你可有了?” “你别管我,赶紧想你的才是正经!”林黛玉还在悠然地欣赏外面的雪景,甚至还有闲暇与那些丫环逗笑。 贾宝玉碰了个软钉子,只得讪讪退开,又见贾环还在那喝茶,不由暗皱了皱眉,心道:“环老三可真会装。” 这次可冤枉贾同学了,这会他还哪里有心情装啊,大脑cpu正飞速运转呢,结果搜尽枯肠也找不到合适的,毕竟韵脚都限死了,这文抄公自然也当不成了,因为前世的记忆库里根本没有符合要求的诗。 幸好,贾环前世是个学霸,虽然不擅长古诗词,但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也会偷,勉强糊弄一首出来还是办得到的,好坏倒是另说,至少先应付过去。 这时,那炷香只剩下一寸了,贾宝玉惊道:“了不得,我才得了四句,不管了,先写下来再说。”于是便走到书案前提笔誊写。 “林姐姐,香马上就烧尽了,还在外面吹风作甚?仔细又着凉了。”贾环出言提醒道。 “要你管,人家那就如此弱不禁风了。”林黛玉嘴上说着,不过还是依言回到了屋中,偷偷踱到贾环身边,小声问道:“可有了?” “想刺探军情?”贾环故作“警惕”地道。 “我刺探你个大头鬼!”林黛玉笑啐道,抬手便要赏给某人一个栗子。 贾宝玉正在誊写,瞥见二人打闹的小动作,不由心有戚戚,结果手一抖,把一个字给写错了,只得抹掉重新写。 薛宝钗仿佛没瞧见,只默默走到书案边,提起笔来,左手拎着袖子,将腹稿誊写到纸上,动作端庄娴雅,表情恬淡。 李纨笑道:“还剩潇湘妃子和阅微公子了,那我便先评吧,若评完后,你们俩个还写不出来,便准备受罚了。” 林黛玉是出了名的才思敏捷,而贾环更是诗名在外,还是南直隶的乡试头名解元,自然没人相信他和林黛玉作不出来,想来只是不想争先罢了。 且说李纨先看了贾探春的诗作,只见那纸上写着: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众人不由都交口称赞,贾探这首咏白海棠无疑相当出色,限韵的情况下能写成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 接着便是薛宝琴的: 帘卷西风月叩门,冷霜寒染玉满盆。 亭亭笑绽秋波影,盈盈轻舞冰雪魂。 不慕群芳闹春意,唯将馨雅印香痕。 瑶琴难奏凝心曲,一阙清词咏黄昏。 李纨笑道:“红尘客这首好是好,但是咏黄昏这句却是重了秋爽居士,而且意境也略为逊色。”薛宝琴笑嘻嘻地道:“我的原不及秋爽居士。” 贾宝玉忙道:“虽然不及,但相去不远,稻香老农虽不善作诗却善看,又最是公道,你评优劣我们都服的。” 李纨笑道:“到你了,给我戴高帽也没用,倒是拿出真材实学来。” 贾宝玉忙将自己的诗作递给李纨,只见上面写道: 秋客浅浅掩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盘。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贾环暗暗点头,倒还行,不过却明显不及贾探春的那首,而且脂粉气太浓了些,倒也符合大脸宝一贯的尿性,自幼在脂粉堆里打滚,作一些吟风弄月的小清新风格还可。 果然,李纨笑道:“此稿不如秋爽居士,暂时压尾,且看蘅芜君的。” 薛宝钗的诗作如下: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色,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李纨不由脱口赞叹道:“到底是蘅芜君,写得有身份,窃以为当暂时以此首为佳。” 贾探春心悦诚服地点头道:“我的实不如蘅芜君,且看潇湘妃子和阅微公子的了。” 林黛玉笑盈盈地望向贾环,后者拱手道:“林姐姐先请,我最后再献丑吧。” 林黛玉当下也不谦让,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只见诗云: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果然是先声夺人,众人都不由喝起彩来,贾宝玉更是大送香屁道:“亏是潇湘妃子才想得出来。” 大家再看第二句: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一缕魂。 众人不由再次叫好,这两句简直是妙笔生。 然后是颈联和尾联: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李纨摇头叹道:“真让人为难啊,若论风流别致,当数潇湘妃子这首,但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 贾探春点头道:“有道理,窃以为蘅稿当暂居第一,且看阅微公子的如何。”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贾环望去,贾同学压力山大啊,略一沉吟,提笔写道: 九重仙姝谪天门,幻作阶前玉一盆。 月下云裳舞清影,雪里凝霜动剑魂。 人间安得寻常比,天上还应月落痕。 常倚雕鞍看不足,醉饮西风笑黄昏。 李纨赞道:“还是阅微公子声调壮,到底是须眉男子,非我等闺阁女子可比。” 贾宝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话在他听来有点刺耳了,毕竟他也是须眉男子,结果那首“艳词小调”在贾环这首面前,倾刻便变成无病呻吟。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阅微公子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这气势便压人一头,我等小女子如何比得。” 贾环暗汗,其实他这首诗只是立意和气势上占了点优势,若论遣词造句,意境的美感均不及薛宝钗和林黛玉,所以笑道:“琴妹妹过誉了,我的实不及宝姐姐和林姐姐。” 李纨斟酌了一会,最终得出最后的结论,薛宝钗第一,贾环第二,林黛玉第三,贾探春第四,宝琴第五,贾宝玉最后。 (本章完) 第459章 左掖门前 第459章 左掖门前 此时此刻,贾宝玉无疑是沮丧的,他厌恶仕途经济,自鸣清高,即便贾环取得了举人功名,他也是嗤之以鼻,甚至不屑地称之为禄蠹,但是如今在他引以为傲的诗词方面也败给了贾环,如此一来,贾环无论是相貌气质,还是诗词才华都全面压他一头,这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这时李纨将六人的诗稿叠好,交给贾惜春道:“藕榭负责监场誊录,这些诗稿另用一册子抄录备份,原稿也留存起来,方便日后查阅之用。” 贾惜春连忙答应下来,她就是打酱油的,终究得作出点贡献,要不然这诗社也是白入了。 薛宝琴提议道:“或许咱们将来可以出一诗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李纨笑道:“咱们起诗社原是为了闲暇时学人家附庸风雅,打发时光之用,这些闺阁笔墨又岂能外传?” 贾环摇头反驳道:“稻香老农此言差矣,自古便有咏絮谢道蕴,李易安(李清照)更是一代传奇,若闺阁笔墨不外传,焉得这些传世佳话。” 贾探春笑道:“我等安敢与易安居士相比,阅微公子抬举了。” 林黛玉打趣道:“虽比不得,但只要脸皮厚,米粒之光亦可与日月同辉,出个诗集又何妨,横竖只是咱们自己人手一本留个纪念罢了。” 李纨虽然书香世家出身,但自小所受的教育,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较为传统保守,薛宝琴却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经商,见多识广,思想上显然更加开放,所以并不认为闺阁笔墨外传有什么问题。 至于林黛玉嘛,她可是精神上的贵族,孤标傲世,特立独行,诗集出不出她也无所谓,不过既然贾环支持,她自然也支持。 而贾探春性格大气爽利,巾帼不让须眉,正如她在请帖中所写的“孰为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馀脂粉”,所以对于出诗集,她自然是支持的,而且还兴趣浓厚,跃跃欲试,这可是留名后世之美事。 “我也赞成出诗集,即便不外传,以后自己拿出来翻一翻,岂不也有趣?”贾宝玉附和道,林妹妹支持的,他自然也要支持。 李纨见大家都支持,便笑道:“出诗集也无妨,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暂且不论,从本月起,每逢初二和十六,这两天雷打不动,都到我那儿去起社,间或谁要加社,你们自行商议,我也是不管的。” 贾环歉然道:“本月初九,我便得暂时搬去叠翠书院上学,只怕不能参加本月十六那一社了。” 李纨点头道:“自然是读书要紧,本社长准你请假便是。” 薛宝钗讶然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书院也该散假了吧?” 贾环解释道:“书院腊月初十开始放假,不过明年参加会试的举子得腊月二十八才散学,其间山长会亲自授课。” 薛宝钗柔声道:“原来如此,那环兄弟可要努力了,星光不负赶路人,预祝环兄弟来年金榜题名。” 贾环微笑道:“承宝姐姐吉言!” 贾宝玉最不喜讨论这些经济仕途上的事,但听闻贾环初九就要搬去书院,过年前一天才放假,不由窃喜,环老三不在,自己终于可以像以往那般,与姐姐妹妹们一起愉快玩耍,也不用担心被抢风头。 念及此,贾宝玉甚至希望贾环赶紧中进士,因为中了进士就要当官,天天当差上朝,自然就没时间留在园子里面了。 这时李纨又道:“差点忘了一事,咱们的诗社也总该起个名字。” 贾探春笑道:“倒把这个忘了,是该起一个,俗了又不好,太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不如就叫海棠社罢。虽然俗了些,却真有其事,也就不碍了。” 众人都表示赞同,于是海棠社的名字便定下来了。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环道:“阅微公子只管拿了第二,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贾环还没开口,贾宝玉便一拍大腿道:“坏了,倒把云妹妹给忘了。” 贾探春笑道:“我哪能把云儿给忘了呢,一早就央老太太派人去接了,估摸着也快到了吧。” 话音刚下,一名婆子名宋妈者走了进来,向贾探春回道:“小侯爷昨晚摔了一跤,摔伤了,史姑娘暂时分不开身,刚回了老太太,老太太打发奴婢来向三姑娘说一声。” 宋妈口中的小侯爷正是史湘云的叔叔保龄侯史鼐,而史湘云还在襁褓时便父母双亡了,由其叔叔史鼐抚养。 贾宝玉失望地道:“这么不凑巧,偏偏这个时候摔伤了,小侯爷伤得严重否?” “好像挺厉害的,脚踝肿得跟那啥一样。”宋妈答道:“对了,史姑娘知道姑娘们起诗社,急得不行,但又脱不开身。” 贾探春后悔道:“早知小侯爷摔伤,我就不请她了,如今她又不能来,倒让她牵肠挂肚的。” 薛宝钗微笑道:“无妨,等云儿下次来了,再让她补作就是,大家原本只是随意玩闹,有什么紧要的。” 当下,众人略用了一些果酒便各自散了。 第二日早上,贾环本打算到蘅芜园窜门的,自从宝姐姐到府,他还没正式登门拜访过,然而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外面却送来了一份拜帖,署名徐渭。 徐渭正是七皇子徐文厚的化名,这小胖子倒是信人,果然登门拜访来了。贾环忙出了园子的西大门,一径到了荣国府的荣禧堂。 原本荣禧堂是贾政平时接待贵客的地方,贾环是没有资格用来待客的,但是管家赖大显然知道七皇子的身份,所以不敢怠慢,直接便把人带到了荣禧堂。 且说贾环到了荣禧堂后,发现不仅管家赖大在场,就连大老爷贾赦也在,正恭谨地陪着小胖子徐文厚说话,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容。 原来贾政上朝去了,并不在家,贾赦虽然有爵位在身,却是虚职,平时不用当差,终日在家无所是事,听闻七皇子登门拜访,赶忙跑巴结。 七皇子虽废,并不受皇上重视,但到底也是皇子,贾赦自然不敢怠慢。 小胖子徐文厚正无聊地应付着贾赦,忽见贾环来了,顿时一喜,站起来埋怨道:“贾兄怎么才来?” 贾赦尴尬了,一时间不知该站,还是继续坐着好,不过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毕竟七皇子都站起来了,他哪能继续大剌剌地坐着。 贾环微笑道:“我如今住在园子里,走到这里有点远,倒是让徐兄久等了,抱歉!”一边又向贾赦施礼,口称大老爷。贾赦点了点头,轻咳一声道:“环哥儿好好陪贵客,徐公子,老夫先行失陪了。” 徐文厚正不自在,巴不得贾赦赶紧消失,摆手道:“赦公请便。” 于是贾赦灰溜溜地离开了荣禧堂,他本来还想讨好徐文厚的,结果发现对方对自己根本不感冒,他也是有眼色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留下来。 眼见贾赦离开,徐文厚眼神怪怪地道:“贾兄,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你这位大伯真是个老不修。” 贾环奇道:“徐兄何出此言?” 徐文厚翻了个白眼道:“跟我聊了半天美人。”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贾赦这个老不修都年过六十了,还不停地娶小老婆,什么货色就可想而知,估计以为徐文厚也是同道中人,便投其所好,岂知这小胖子最爱的却是美食,然后就是作画,而且就小胖子那身板,只怕也有心无力,你跟他聊美人,这不是往伤口上洒盐吗? 贾环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徐兄没带画作来?” 上次分别时,小胖子说过要带画作来让贾环品评的,但他此时却两手空空,显然没有带来。 徐文厚得意地道:“自然是带了,不过这里不方便,我带你去一处所,等到了地再请贾兄指点。” 小胖子说完,不由分说便拉着贾环往外走,后者只得逮了一名经过的下人,让他去府后面通知石头和沐野他们随行,同时跟平儿说一声。 且说贾环跟着徐文厚出了府门,发现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除了四名膀大腰圆的大内侍卫外,还有一名赶车的马夫。 贾环见状禁不住问:“这是要出城去?” 徐文厚摇了摇头,凑到贾环的耳边低声道:“不必出城,就去立德坊,嘿嘿,带你见识一下本王的新府邸,过完年后就能搬进去住了。” 贾环心中一动,徐文厚过完年就满十五岁了,按照大晋的惯例,皇子满十五岁便会封王,搬到宫外的王府独立居住。 这点大晋与大明有根本区别,大明虽然号称“分封而不裂土,列爵而不临民”,但藩王成年后还是要到地方去就藩的,大晋的亲王却不必到地方就藩,就在京城居住,与清朝的做法差不多,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藩王到了地方上作乱。 话说小胖子徐文厚早就盼着搬出宫去住了,前不久府邸终于造好,通过了验收,今日便迫不及待跑去看新房了,顺便带上贾环这个“好友”分享喜悦。 “贾兄上车吧,今日咱们把臂同游!”徐文厚把贾环拽到马车旁,便连声催促上车。 贾环暗汗,提醒道:“徐兄这马车虽然宽敞,但恐怕坐不下咱们两个吧。” 徐文厚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水缸般的庞大身形,顿时踌躇起来。 正在此时,石头和沐野他们到了,金宝还赶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总管赖大这时也走了过来,讨好地道:“这辆马车以后就由三爷专用了。” 贾环点了点头,也不客气,直接便上了马车去。 赖大看着贾环和七皇子的马车驶远,这才收起了脸上的谄笑,惋惜地摇了摇头,暗道:“宝二爷不中用了,这庶子上位喽。” 话说赖大这货可不是善男信女,他是荣国府的大管家,而他的弟弟赖二则是宁国府的大管家,兄弟二人把持着两府多年,仗着手中的权力,可没少干损公肥私的事,挖墙角贪了大把银子,不仅修建了一座豪宅,还给儿子赖尚荣捐(买)了个县令来当。 啧啧,当奴才当到这分上,也算是奴才中的主子了,而且他本人确实也买了不少奴仆来服侍家眷,真可谓是奇观。 像贾宝玉这样的废物,赖大是极为不屑的,但他又极希望贾宝玉成为贾家的下一代当家人,无它,因为贾宝玉不谙世务,好糊弄,自然方便他继续损公肥私,挖墙角捞银子,而贾环太精明了,而且又强势,如果日后是贾环当了家,恐怕好日子就到头了。 所以啊,赖大是最不愿意看到贾环上位的,但是贾环太厉害了,即便是太太和二奶奶联手打压下也奈何不了他,依旧被他冲破重重封锁,拿下了举人功名,如今受到老太太和老爷的重视,又结交七皇子,若来年春天再中了进士,那么作为嫡子的贾宝玉恐怕也要被力压下去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和徐文厚的马车离开了荣宁街,往东城的立德坊驶去,结果路过长安街时却被堵住了。但见数以千计的书生冒着严寒在左掖门外静坐,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头,将整条路都给赌死了。 “该死,这些酸子吃饱了撑着啊!” 徐文厚掀起车帘看了一眼,眼见如此情景,不由破口大骂,结果被附近静坐的几名书生听见了,那些书生顿时怒目瞪来,有人甚至站起来捋衣袖,有围上来的意思。 小胖子本来就胆小懦弱,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吓得急忙放下车帘子,吩咐道:“快绕道!” 贾环的马车一直跟在徐文厚的马车后面,这时也微微掀起车帘子望子,眼见整条长街都坐满了人,延绵数百米,把左掖门给堵得水泄不通,一排披肩执锐的士兵在门外分列戒备,如临大敌一般。 贾环见状不由暗暗心惊,看来东林这次把阵仗搞得挺大的,恐怕有上千人吧,啧啧,这号召力果然是杠杠的。 这时,静坐的人群中有人站起来高呼:“户部尚书石宇奇硕鼠也,勾结勋贵以权谋私,虚开盐引,牟取私利,坏我国本,此贼不诛,国将不国,社稷危矣!” “此贼不诛,国将不国!” “此贼不诛,国将不国!” 一众书生跟着振臂呐喊,声震云霄,相当之吓人,估计那户部尚书石宇奇此刻恐怕要瑟瑟发抖了。 贾环凝目望去,发现那带头高呼者不是别个,正是张溥。张廷枢、吴昌时、吴伟业这三人也在场,一个慷慨激昂,跟打了鸡血似的。 (本章完) 第460章 中山狼出手 第460章 中山狼出手 石头刑威一直跟在马车旁,这时显然也认出了带头呐喊的张溥,不由冷笑道:“这家伙很爱出风头啊。” “一呼百应的感觉应该很受用吧,只是他就不怕出头的鸟儿先吃枪子?”沐野一边搭话,一边舔了舔被寒风吹得干裂了的嘴唇。 “也许……人家还真不怕。”贾环心里暗道。 张溥此人或许不缺热血,但更是一个热衷于名利之人,如今被东林的大佬看中,自然要卖力表现,而且谁都知道东林的幕后大老板,正是当今乾盛帝,抱紧东林的大腿,那就相当于抱紧皇上的大腿,所以这次针对户部和勋贵集团的舆论行动虽然有风险,但理应不会有性命之忧,收益远大于风险,张溥自然不怕了。 倒是那些被鼓动起来的普通书生,纯粹是被当枪使了,这些才是真正的热血青年,完全是在践行“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这些年轻人也许不成熟,但无疑也是最可敬的,历史上推动革命性进程的,往往就是无数的热血青年,咱们称之为“仁人志士”。 然而,仁人志士却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需要付出代价,有时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正当贾环等人准备调头绕道时,长街上却突然出现一队气势汹汹的官兵,看装束应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而且这些官兵手上拿的不是兵器,而是铁链、水火棍、唧筒、水龙等,后面还跟着十几辆水车(盛水的车子)。 那些书生本来还在情绪激昂的振臂呐喊,忽见街上冲过来一队官兵,顿时都不安地骚动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那些官兵已经架起唧筒和水龙,向着示威的人群便开始喷水,倾刻间喷得一众书生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在此有必要一提的是,大晋的五城兵马司的职责便是维持街上治安、缉盗、防火等,相当于公安和消防的结合体,平时城中哪里失火了,也是五城兵马司负责救火的,所以拥有很多消防工具,譬如水袋、水车、水龙、唧筒等,水车水袋用来装水,一次能盛好几百斤那种,水龙和唧筒则是用来喷水的,都是用竹筒制作的,将竹节打通,就像水管一样,水龙长达十几米,唧筒则较短,可以单人使用,类似于以前农民喷农药那种小喷筒。 此时,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正利用水龙和唧筒疯狂输出,把一众书生喷得如落汤鸡似的,啧啧,寒冬腊月,此时的温度本来就接近零下了,被冷水往身上一浇,那滋味可叫一个酸爽。 那些刚才还慷慨激昂的书生们倾刻便四散奔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落荒而逃,相互践踏,惨叫连连,伤者甚众。 “哈哈哈,淋得好,冷死你们这帮酸子,让你们吃饱了撑着,跑来这里堵路。” 小胖子开心地拍手大笑,一边欣赏众书生的狼狈姿态,结果乐极生悲,那些书生慌不择路,潮水般往这边逃,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则衔尾追来,一边疯狂地输出,于是众人都成了殃及池鱼。 亏得贾环反应快,及时放下了车帘了,这才避免了湿身,而小胖子体形痴肥,动作也慢别人半拍,结果被兜脸淋了一把,冷得他哇哇怪叫。 外面的马夫和四名大内侍卫自然也没能幸免,一个个破口大骂,石头和沐野机灵,早就往马车后面躲了,倒是逃过了一劫,只有坐在前面负责驾车的金宝被淋成了落汤鸡,气得他连连问候对方全家。 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可不管这些,只是大笑着一路追击,遇上意外摔倒的书生,甚至还上前兜头淋上一桶,胆敢有反抗的,水火棍便往身上招呼,甚至直接戴上铁链锁拿回去。 “哈哈哈,一群土鸡瓦狗,给爷狠狠的喷,直娘贼的,敢在本指挥的地盘上闹事,不给点厉害你们瞧瞧,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一名骑着马的武官得意洋洋地大笑,一边从马车旁策马经过,长相奇丑,赫然正是中山狼孙绍祖。 贾环不由暗叫一声巧了,竟然是这家伙,不过不得不说这家伙挺有手段的,三两下便瓦解了一场抗议运动,那帮书生也是倒霉,即便没有受伤,但这种天气被淋了一身,回去后只怕也要有不少人病倒了,弄不好甚至会丢掉小命。 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因为一场伤风感冒而挂掉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譬如明朝的正德帝,就是因为游玩时掉进江里,然后就病倒一命呜呼了,这可是正史上记载的,至于是不是另有隐情就不得而知了。 且说那四名大内侍卫可没那好脾气,被淋了一身湿,而且七皇子也被淋了,那还得了,所以当场便发作,大喝一声便扑上前,有人拽马缰,有人拔刀,有人则直接把孙绍祖从马背上拽下来。 “反了,你们竟敢袭击官兵,来人!”孙绍祖又惊又怒,正要耍官威,结果其中一名大内侍卫把腰牌一亮,顿时吓得这货变了面色。 为首的大内侍卫将刀架在孙绍祖的脖子,气急败坏地喝道:“直娘贼,瞎了你的狗眼,淋湿了我们就算了,车里坐的可是贵人,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可担当得起?” 孙绍祖吓得瑟瑟发抖,嘭嘭地叩头道:“下官该死,下官只是在执行公务,并未知贵人在此,下官罪该万死。” 车内的小胖子虽然恼火,但正所谓心宽体胖,这小子性格虽懦弱,但是却相对仁慈宽厚,情知对方也是无心的,而且还是执行公务,便冷哼道:“算了,饶了他吧,把衣服的银子赔了,一百两!” 孙绍祖如蒙大赦,连称愿意赔偿,而且当场便付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可见平时确实捞了不少银子。 “滚吧,便宜你了!”大内侍卫收了银票,倒是把孙绍祖给放了。 孙绍祖那货也不敢问车上是哪位贵人,只小心翼翼地目送着马车驶远,忽然心中一动,后面跟着的那辆马不是荣国府的马车吗?上面还有贾家的标识,回头得问问。 湿了衣服实在太冷了,饶是徐文厚脂肪多,这时也冷得瑟瑟发抖,幸好路过一家成衣铺,赶忙进去买了一身干衣服来换,众侍卫和金宝也换了衣服,又问老板要了一壶热酒驱寒,这才慢慢缓过来。 “岂有此理,都是那帮酸子害的,不在家里好好念书,跑出来闹事。”徐文厚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成衣铺,估计是怕贾环多心,忙又道:“贾兄不要误会,我不是骂你,我只是骂那帮闹事的酸子。” 贾环试探道:“徐兄觉得他们做得不对?” 徐文厚停下脚步,眯着那双由于过度肥胖而显得微肿的双眼,茫然摇头道:“那我倒没仔细想过,反正妨碍了我,我就骂,管他们对不对。”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这小胖子确实适合当个闲散王爷,如今太子被禁足,东宫辅臣都全部换了,太子之位有不稳的态势,只怕乾盛帝的其他皇子都在蠢蠢欲动,倒是这位没有任何其他想法。这也难怪,徐文厚本身就不受乾盛帝重视,而且还排行老七,除了太子,前面还有五个兄长,太子之位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他头上,而小胖子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便彻底“摆烂”了,也不刻意去控制体重,美食当前,能吃绝对不少吃。 且说贾环和徐文厚继续乘车到了立德坊,终于在一座崭新的府邸前停下,虽然门前的牌匾还没挂起,但一看那规模格局就是亲王府了,比贾家的国公府还要气派。 “贾兄请,这里日后就是本人的居所了,你随时可以登门来找我,走,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徐文厚兴致勃勃地领着贾环进了王府,结果只游了五分一不到便累得走不动了,喘着气道:“不行了,我得先歇一会,剩下的下次再带贾兄参观吧。” 贾环委婉地劝道:“徐兄这体重只怕真要减一减了。” 徐文厚摇头无奈地道:“我也很想减,但就是减不下来,为之奈何,罢了,不提这个,贾兄倒是先看看我的画作如何。” 两人在一处暖阁坐落,徐文厚让人把自己的几幅画作拿来让贾环点评。贾环接过打开一瞧,不得不说,进步还是挺大的,比当初那幅小鸡啄米图不知强多少,于是大加称赞了一番,又委婉地指出了一些不足。 徐文厚高兴得眉开眼笑,自卑的孩子往往最希望得到肯定,当下与贾环更加亲厚了,二人一起切磋了半天的画技,眼看将近中午了,小胖子又热情地邀请贾环去品尝美食。 ………… 午后,荣国府东路,贾赦的客厅里,贾珍也在,另外还有一人,正是孙绍祖。 只见贾赦居中而坐,贾珍位于左下手,而孙绍祖则位于右下手,此刻正眉飞色舞地讲述今日上午在左掖门前发生的事。 “嘿嘿,那帮酸子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被冰水一淋,便都作鸟兽散了,我还抓了一批回去,丢在狱里冻了个半死才放掉,哈哈!”孙绍祖得意洋洋地道。 贾赦和贾珍相视而笑,这下他们放心了,近日东林一系煽动书生闹事,又是联名上书,又是游行请愿,试图带风向逼使朝廷彻查倒卖盐引之事,将矛头对准了户部和勋贵集团,而贾赦和贾珍都曾参与过倒卖盐引牟利,自然日夜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如今孙绍祖只用一招就轻松把这些闹事的书生驱散了,他们自然也松了口气。 贾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屑地道:“常言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帮酸子不自量力,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贾珍笑道:“可不是,孙贤弟这一通冰水下去,倒把他们淋醒了,哈哈。” “何止淋醒,只怕要淋病好一些,这种天气,死了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孙绍祖冷笑道,绿豆眼内闪过一丝凶光。 他担任东城兵马司指挥这些年,整死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区区几条人命在他眼里实不算什么。 贾珍恭维道:“孙贤弟这次立下大功,毕日只怕就要高升了。” “那里那里!”孙绍祖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暗暗得意,偷偷瞄了贾赦一眼。 贾赦自是心知肚明,招手把管事王善保叫到身边,吩咐道:“让太太请二姑娘来此。” 贾赦本来就借了孙绍祖六千两,已经打算将庶女贾迎春嫁给对方底抵债了,这次孙绍祖又为勋贵集团立下功劳,表现出过人的能力,他自然更乐意于招对方为婿了。 然而孙绍祖并没有立即答应这庄婚事,提出要先亲眼看过贾迎春的样貌,若是漂亮他就娶,若是丑八怪,他自然不要。 本来嘛,前几日贾赦便安排好,让孙绍祖躲在暗处偷看了,结果半途出了岔子,被抄近道的林黛玉搞砸了,只好另行安排。 且说孙绍祖,听闻贾赦竟然直接说请二姑娘来此,这分明是打算让自己当面相见,不由心怒放,因为那日误撞见林黛玉,此女姿容倾绝,让他至今难忘,而邢夫人却跟他说,贾迎春的容貌跟那林姑娘差不多,想来即便不及,也是个绝色美人儿,自然心中欢喜雀跃。 孙绍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作平静地咳了一声道:“对了,小侄驱赶那帮酸子时,还遇到一件惊险的事,竟差点把小命搭上了。” 贾赦和贾珍忙问是什么事。 孙绍祖便把意外冲撞了贵人的事说了一遍,又道:“那贵人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贵府的马车,倒不知里面是谁。” 贾赦一听便心中有数了,皱眉道:“如此说来,贤侄冲撞的那位贵人应该就是七皇子,不久前,贾环刚好与七皇子离开本府,算算时间,倒是正好吻合。” 孙绍祖闻言眼前一亮道:“敢情环哥儿竟与七皇子如此熟稔,那便不怕了,回头还得拜托赦老爷,托环哥儿在七皇子面前美言几句。” 贾赦自然不会说自己与贾环关系不和,只点了点头道:“这个容易。” (本章完) 第461章 慕雅女拜师 第461章 慕雅女拜师 贾迎春昨日本与贾环约好,今日下午画像的,所以吃完午饭稍歇了一会,便一径到了阅微居,结果贾环却不在家,不由微微有些失望,略坐了一会便辞了平儿和曼达琳。 从阅微居出来后,眼见天色尚早,回家去也是无聊,于是便漫无目的地在园子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潇湘馆外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稍坐。 “二姑娘来了。”当值的婆子见到贾迎春,忙施礼问好,并且报了进去。 林黛玉正在看书,见到迎春主仆掀帘进来,便站起来相迎道:“二姐姐来了,紫鹃倒茶。” 贾迎春忙道:“不用忙,我刚从环哥儿那儿出来,喝过茶了,现在并不口渴,倒茶给我也是白放着浪费。” “那便白放着吧,进门是客,岂能失了礼数。”紫鹃笑道,一边把茶端了来,顺便给随行的司棋也倒了一杯。 林黛玉招呼贾迎春坐下,随口问道:“环弟如今在作什么?” 贾迎春答道:“可巧,环哥儿并不在家。” 林黛玉心中一动,似笑非笑地道:“那一准是去了宝姐姐那儿了。” “倒没有,听平儿说是出门去了,一早有人登门拜访,然后便一道出门,估计是有事应酬吧。” “噢!”林黛玉的俏脸莫名有些发烫。 贾迎春见书案上有一沓稿纸,便顺手拿起来看,一边问道:“林妹妹在看什么?咦……这好像是环哥儿的字迹。” 原来林黛玉此时看的正是贾环闲暇时“所写”的小说《倚天屠龙记》。话说当初在金陵守制这三年,贾环读书之余,得空便当文抄公,把金老那几部著名的武侠小说默写了出来,本打算赚些生活费的,但是小胖子徐文厚十分厚道,每年冰淇淋的生意都给他上千两银子的分红,所以根本不缺钱,因此这些书稿他也没卖给书商,只是一直冷落在书箱的一角。 前不久,贾环无意中把这些书稿翻出来,正好又被林黛玉撞见了,便借了去看。林黛玉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的,谁知一看竟看入了迷,根本停不下来。 猎奇本来就是人的天性,这种章回体的武侠小说在这个年代显然十分新鲜,就好像仙侠玄幻小说刚出来时那般让人惊艳,所以贾迎春只看了前面一章,马上也被吸引住了,又一口气往下读了数回,这才意犹未尽地道:“林妹妹,这书稿能借给我带回去看吗?” 林黛玉笑道:“那我可作不了主,而且我还没看完呢,要不二姐姐回头自己问环弟吧。” “好吧!”贾迎春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这沓书稿。 这时外头的婆子报道:“香菱姑娘来了。” 稍倾,果见香菱掀帘走了进来,眉心一点嫣红的胭脂痣分外夺目,让本来就容貌绝色的美婢平添了几分灵气。 香菱向林黛玉和贾迎春施礼,一边笑道:“原来二姑娘在此,婢子刚才撞见绣桔和王善保家的,似乎正在到处找你呢。” 贾迎春一惊道:“只怕是大太太找我,林妹妹,我且先回去了。” 话音刚下,便听到王善保家的那把破锣嗓子问道:“二姑娘可在此间?” “在的。”门外当值的婆子答道。 “嗐,总算找着了!”王善保家的一边说,一边径直便掀帘闯了进来,见到贾迎春果然在,立即道:“二姑娘原来在此,老爷找你,快跟我来。” 贾迎春听闻是老爷找,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当下更不敢怠慢,忙带着司棋起身出了屋去。 王善保家的这才笑着向林黛玉福身施礼道:“打扰林姑娘了。” 林黛玉对这个王善保家的印象并不好,也懒得应酬,只是淡淡地点头算是作回应,后者讪讪地退出屋里,撇嘴暗道:“这位最爱端小姐架子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寄人篱下,还是人家宝姑娘平易近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林黛玉此时透过窗户,看着贾迎春脚步匆匆走出院子,若有所思地蹙起了黛眉。 阖府上下都知道,贾赦夫妇平时是不大理会二姑娘贾迎春的,如今突然派人来找,而且还是贾赦亲自派的人,显然不同寻常,所以林黛玉不禁想起那天撞见那姓孙的丑陋男人……“林姑娘!”香菱叫了一声,将林黛玉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林黛玉笑道:“倒把你给忘了,可是宝姐姐让你来的?找我有什么事吗?” 香菱摇头笑道:“姑娘出门查账去了,我自己在家里闲着无事,便到处逛逛,对了,趁着现在有空,林姑娘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 林黛玉打趣道:“既要学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教得起你。” 香菱笑嘻嘻地道:“那婢子便拜林姑娘为师,你可不许腻烦的。” 林黛玉笑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果有奇句,连平仄虚实也不必对。” 香菱恍然道:“原来是如此,难怪我自己弄了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了几首,发现既有对得极工整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什么‘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 林黛玉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是关键,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也不用修饰,这就叫作‘不以词害意’。” 香菱拍掌道:“婢子明白了,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得可真有趣。” 林黛玉摇头道:“断不可看这样的诗,你因为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旦入了这个格局,再也学不出来了。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然后再读李青莲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两三个人打底,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庚、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香菱闻言喜道:“既然这样,林姑娘便把这些书借给婢子吧,我带回去慢慢读。” 林黛玉便吩咐紫鹃把王维的五言律诗拿来,递给香菱道:“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来问我也行。” 香菱欣喜地道谢,接过诗集便径直去了。林黛玉笑了笑,香菱虽然在其他事上有点糊涂,但在学诗方面却极有悟性,这也是她乐意教导的原因。 正如前文所讲,林黛玉的性子孤标傲世,特立独行,若入得她的法眼,她便乐意跟你交往,若是庸俗的蠢物,她都懒得理你,譬如那王善保家的。 所以有人说,正是林黛玉这种“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性格,导致她人缘不好,但窃以为这种说法既对,也有不对。 首先,林黛玉确实孤高自许,但并非是目无下尘,譬如说香菱吧,只是一个婢女,地位够低下了吧?但是林黛玉却乐意作她的老师,耐心教导她,所以说林黛玉目无下尘是不正确的,她只是不愿意与入不得眼的俗物交往罢了,像香菱这种有灵性的女子,尽管只是下人,林黛玉依旧乐意真诚相待。 再譬如之前北静王送了一串珠子给贾宝玉,后者转送给林黛玉,后者却直接扔了,还说什么野男人戴过的,她不要。 北静王的地位够高了吧?依旧被林黛玉不屑一顾,所以林黛玉并非“势利眼”,她自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不管你是达官贵人,亦或是婢仆下人,只要入得她眼的,她才乐意交往,反之,即便是皇帝她也懒得瞧上一眼,就是如此任性! 言归正传,且说贾迎春到了荣国府东路,大太太邢夫人早在那等候了,一见便埋怨道:“怎么才来,快随我进去,再迟,只怕你老子就要发火了。” 贾迎春提心吊胆地跟着邢夫人进了客厅,那中山狼孙绍祖早就等得脖子都长了,终于见到邢夫人领了一个美人进来,急忙目不转睛地望去。 只见这美人儿约莫十六七岁许,鹅蛋脸面,皮肤白嫩若新剥春荔一般,温柔沉默,观之可亲,举此优雅得体,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 “女儿见过父亲!”贾迎春朝着贾赦盈盈行礼,脸色有点发白,声音也有点抖,显然十分紧张。 贾赦点了点头道:“这位是你世兄孙绍组,他们家与咱们家原是世交,如今更是拜在为父门下,现任着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去吧,给你孙世兄斟杯茶,莫要失礼于人。” 贾迎春虽然抗拒,却不敢违逆,依言向孙绍祖敬茶,后者此时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眼前这位贾二姑娘虽然不及那天遇到的林姑娘,但同样娇滴滴的秀色可餐。 “谢过二姑娘。”孙绍祖接过茶,食指趁机在贾迎春的手背上不着意地划过,只觉滑如凝脂,柔若无骨,一时间更加想入非非,贪婪的目光在贾迎春身上流连不去。 这货本来就长得奇丑无比,此时饿狼般的样子更是吓得贾迎春差点软倒在地,只低着头微微发抖。 贾赦轻咳了一声道:“且带小姐下去吧。” 邢夫人笑着把贾迎春带了出去,后者走出了客厅后,不由松了口气,差点便虚脱在地。 (本章完) 第462章 懦小姐命苦 第462章 懦小姐命苦 孙绍祖的目光追随着贾迎春离开了客厅,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贾赦见状捋须微笑道:“孙贤侄,小女的品貌如何?” 孙绍祖立即抱拳长身一揖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贾赦哈哈笑道:“贤婿莫急,小女虽是庶出,但自幼便在老太太跟前养着,所以婚事还得先回了老太太,征得她老人家同意才行,待老夫沟通好,你再派媒人正式登门提亲,把礼数做足了,一准就成了。” 孙绍祖连忙答应下来。 古代妾室的地位本来就低,妾所生的子女地位便更低了,所以有“好男不娶庶女,好女不嫁庶子”的说法,所以孙绍祖本来是不大愿意娶贾赦的庶女的,但贾家到底是开国公侯,而且如今还出了个贵妃,能娶到贾家的庶女倒也不算亏。 另外,贾赦还欠着自己六千两银子呢,看样子是不打算还了,倘若不娶的话,岂不是人才两空?幸好,这个贾迎春虽是庶女,但是生得容月貌,娇娇怯怯的,一看就是性子柔顺的女人,娶回家当老婆倒也不错。 再说贾迎春离了大厅,心中悲苦,她又不傻,又岂会不明白父亲专门把自己叫来一趟的原因,恐怕那个相貌丑陋的“老男人”,日后就是自己的夫婿了。 邢夫人显然瞧出了贾迎春不乐意,便一个劲地吹嘘孙绍祖如何能干,如何的好品性,如何的会挣钱,家里又如何的富有等,谁嫁给他便等着享福之类。 司棋见邢夫人吹得天乱坠,忍不住问道:“太太,那孙大人看着年纪也不轻了吧?” 邢夫人闻言面色微僵,笑道:“三十都没到呢,正是年青有为,而且男人年龄大点才成熟稳重,懂得疼媳妇。” 司棋嘀咕道:“可是咱们姑娘才十七……哎哟!” 王善保家的探手便揪住了司棋的耳朵,斥道:“不知尊卑的小娼女,谁让你胡乱搭嘴的,又皮痒了不成,回头便让你老子娘捶你。” 话说王善保家的正是司棋的外婆,后者被骂被拧倒也不敢反驳。 “呵呵,太太勿怪,回头奴婢再好好教训司棋这小蹄子。”王善保家的陪着笑道。 邢夫人冷哼道:“没规没矩的,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王善保家的立即又揪着司棋的耳朵,后者吃疼得哭着道:“婢子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太太饶了我这一遭吧。” 邢夫人这才摆手道:“算了吧,以后好生侍候主子,再有下次,即便你外祖母的面子也不好使。” 王善保家的面色微变,踹了司棋一脚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娼妇,如今倒带累我,我上辈子也不知作了什么孽,竟得了你这么一个外孙女,愣着作甚?还不带二姑娘回园子去。” 司棋不敢吭声,只搀着贾迎春回园子去,后者一路上都沉默不言,仿佛跟丢了魂似的,回到缀锦阁后便扑到床上痛哭了一场。 婢女绣桔见状不由手足无措,把司棋拉到外面低声问:“司棋姐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司棋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叹气道:“这都是命啊。” 绣桔又惊又急道:“大老爷和大太太为何如此糊涂,那孙绍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而且都快三十了,咱们姑娘才十七岁啊。” 司棋道:“不仅年龄相差大,而且那家伙还十分丑陋,看着就倒胃口,若姑娘真要下嫁给他,肯定是要丫头陪嫁的,指不定选中谁呢,反正我是打死也不去的。” 绣桔闻言也变了面色,吃吃地道:“那怎么办?” 司棋无奈地道:“还能怎么办,自古以为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老爷和大太太作了主,那基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更何况咱们姑娘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逆来顺受,即便心里不同意又能如何?” 绣桔闻言也叹了口气,愁容满脸,毕竟真要丫头陪嫁,那么她大概率会入选,司棋虽是大丫环,但她有后台,王善保家的是她外婆,到时央她外婆说一说情,只怕就脱身了。 ………… 傍晚时份,贾环才从外面回到家里,还带回了一只新式的炉子和一袋乌漆麻黑的煤饼。 “贾这是什么?”曼达琳见到贾环一进屋便只顾捣搞那只新炉子,便上前好奇地询问,平儿也跟着围了上来看稀奇。 贾环答道:“这叫蜂窝煤炉,上次我特意让铁牛搞的,现在终于做出来了,做得还不赖,我先试用一下,有了这玩意,这个冬天会惬意很多。” “蜂窝煤?”曼达琳抓起一块煤饼,只上面都是洞洞,点头道:“嗯,确实像蜂窝,只是这些洞洞有什么用呢?” “可以提高燃烧效率和热值,这个也不知如何跟你解释,你且看着吧。”贾环熟练地架起了炉子,很快便用木屑把两块煤饼引燃了,然后将一只烧水的锡壶搁在炉子上面,拍了拍掌道:“好了,一刻钟左右就能把一壶水烧开。” 平儿不解地道:“这不就是只炉子嘛,有什么特别的?” 贾环笑道:“区别可大了。” 贾环说着一指那平时用的炭炉,问道:“咱们这炉子烧的是什么?”平儿好笑道:“烧炭啊,怎么了?” “那是炭贵,还是煤贵?” 平儿沉吟道:“自然是炭贵了,咱们用的可是上等无烟炭,价钱不菲呢,煤石则要便宜得多。” 贾环微笑道:“即便是普通的炭也比煤贵,我这蜂窝煤却是用煤粉和黄泥调配出来的,不仅便宜,而且还耐用,同样可以做到无烟,比烧炭省了一倍不止呢。” 平儿吃惊地道:“真的假的,咱们阖府上下,每年冬天取暖用的炭就得上千两银子,如此说来,用了这蜂窝煤岂不是能省下五百两以上?” 贾环点了点头道:“理论上如此!” 平儿不由将信将疑,她当初在王熙凤身边当差,所以对贾府每年消耗多少柴火米粮等一清二楚。 贾环道:“平儿姐姐要是不信,咱们试用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贾环一边说,一边又往炉子里加了一块蜂窝煤道:“这三块煤大概能烧两个时辰吧,换而言之,一天连续不断地烧,也只需十八块蜂窝煤。” 曼达琳巴眨着一双蓝宝石般的美眸道:“那一块蜂窝煤成本多少?” “不超过三文钱。”贾环答道。 平儿板着指头算道:“上等无烟炭得十两银一百斤,一斤就是一分银子,咱们一晚上得用一斤,那就是一百文钱,这蜂窝煤烧一天才六十文不到!” 平儿这一算,惊得小嘴张成了“o”形,真的足足够省了一半不止。 贾环笑道:“三文钱只是成本价,如果拿到市面上卖,估计要五六文钱一块。” “那也差不多省一半啊!”平儿毕竟管过家,还是挺有经济头脑的。 众人说话间,那锡壶中的水已经开始冒白汽了,当真一刻钟左右就能烧开了。 平儿赶忙拿去泡茶,同时倒了一壶黄酒温上,省得浪费火力,一边喜滋滋地道:“这个好,以后泡脚也不用到专门到厨房打热水了。” 曼达琳笑嘻嘻地道:“也不用去打热水洗脸,饭菜凉了放在上面热一下就好。” 贾环用热水净了手,一边问道:“对了,今日二姐姐可来过?” 平儿答道:“二姑娘午后确实来过,不过见三爷不在,略坐一会儿就走了。” 贾环歉然道:“我本来约了二姐姐下午给她画像的,谁知七皇子突然来访,倒是失约了,这样吧,平儿姐姐你吩咐一名丫头,把那瓶木樨清露送去给二姐姐,约她明日早上画像,去她那儿,或者来咱们这儿也行。” 平儿摇头道:“还是我亲自送去妥当一点,那东西珍贵,若打了岂不可惜。” “也行,倒是辛苦平儿姐姐了。”贾环笑道。 当下平儿便从橱里取了那瓶木樨清露,用布包起来,提着灯笼一径到了缀锦阁。 这时天色刚黑下,平儿进了缀锦阁,贾迎春已经准备睡觉了,精神显然有点恍惚,双眼微微红肿,似乎哭过来。 平儿不禁暗暗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代贾环今日失约致歉,又送上了那瓶木樨清露。 贾迎春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把木樨清露收下了,对着平儿道:“代我谢过环哥儿,明日早上我去你们那吧。” 平儿又客套了几句便走出缀锦阁,司棋送了出门去。 “司棋,二姑娘精神似乎不大好,可是哭过来?”平儿忍不住拉住司棋低声道。 司棋低声道:“可不是么,唉,只能怨咱们姑娘命不好了。” 平儿忙问怎么回事,司棋便将今日发生的事告知了平儿。 平儿不由吃惊道:“那这门婚事算是定下来了?” 司棋冷笑道:“虽然未曾真正说媒,但大老爷显然已经拿定主意,否则为何巴巴让姑娘出去见一个外男,礼数上也不合适啊。” “果真是这样,那也没办法了!”平儿摇了摇头,提着灯笼离开了缀锦阁 (本章完) 第463章 发酵激化 第463章 发酵激化 平儿回到阅微居,一面将灯笼挂好,一面跺着脚道:“外面可真冷死个人了,一会儿功夫便手脚都冻麻了,脸上像有刀子在割一般。” 曼达琳忙倒了一杯热热的黄酒递给平儿,后者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从腹内发散开来,这才舒了口气道:“今年以乎比去年更冷一些,刚才回来的路上,见到沁芳闸下面的溪水都结冰了。” 贾环捧起平儿冻得通红的双手呵了两口暖气,又掀开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平儿心中一甜,把手抽了出来,柔声道:“我烤一会火就好了,仔细竟把你给冻着了,回头还得伺候你。”说完走到炉子旁边烤火。 曼达琳却趁机笑嘻嘻地道:“平儿姐姐不要,我要,我的手也很冷呢,三爷不能厚此薄彼。” 贾环双手顺势环着洋婢的纤腰,吩咐道:“先去把被窝暖一下,今天怪累的,早点休息。” 曼达琳眼前一亮,喜滋滋地跑去暖床了。 贾环在炉子旁边坐下,问道:“二姐姐怎么说?” “二姑娘让我谢三爷呢,还说明日早上来咱们这里画像。”平儿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二姑娘看着不太好,眼睛哭得肿成了胡桃似的,刚入黑便打算上床就寝了。” 贾环讶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平儿便把司棋所讲的话复述了一遍,一边又叹道:“大老爷和大太太可真真糊涂了,虽说二姑娘是庶出,但咱们贾家好歹也是开国公侯,而且以二姑娘的品貌,何愁寻不着称心的夫婿?他们竟选了个粗鄙丑陋的武夫,而且年龄差得也忒大了些,难怪二姑娘会不乐意的,听司棋说,二姑娘回来后自己趴在床上哭了半天呢,连晚饭都没吃。” 贾环面色微沉,贾赦这老混蛋果真把女儿给卖了,二姐姐如果嫁给了孙绍祖这只中山狼,大概率也是原著一般的凄惨下场。 ………… 贾政吃过晚饭后,照例喝了一杯参茶补气提神,周姨娘端来热水服侍他洗脚,而王夫人则手捻一串佛珠坐在一旁闭目念佛。 待贾政洗好了脚,重新穿上鞋袜,王夫人似乎也念完了三百声佛,睁开眼睛唠嗑道:“老爷,妾身听说大老爷和大太太今日把二姑娘叫去见了一个外男,只怕婚事已经定下了。” 贾政捋须道:“按理迎丫头也到出阁的年龄了,这是好事,只不知男方是哪家的哥儿?” “大同府孙家,不知老爷可有印象?”王夫人道。 “大同府孙家?”贾政沉思了片刻,点头道:“想起来了,这个大同府孙家的祖上曾因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所以依附过咱们贾家,只是后来关系日渐疏远了。” 王夫人恍然道:“原来如此,据说那孙大爷名叫孙绍祖,袭了祖上的职,现在任着东城兵马司指挥,虽然官儿不大,但似乎挺有能为的。” 贾政却是面色一变,脱口道:“你这一说我倒是醒起来了,这个孙绍祖我也曾见过,因为风评不好,年近三十还没娶亲,大老爷竟如此糊涂,将迎丫头下嫁给此人?” 王夫人讶然道:“我本就奇怪此人为何年近三十都不娶,只以为是相貌过于丑陋,原来另有缘由,只不知此人风评如何不好?” 贾政皱眉道:“据说此人借着职务之便巧取豪夺,所以发了财,而且结交市井上三交九流的人物,行事难免乖张,不择手段,只怕私底下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眠宿柳欺男霸女不消说,还打死过两房妾室,最后也是了银子打点了事。” 王夫人惊道:“阿弥托佛,此人竟如此凶暴?难怪没人家敢将女儿下嫁于他。” 贾政沉声道:“我得劝一劝大哥才行,这分明是把迎丫头往火坑里推,你私底下也跟太大大说明一下厉害。” 王夫人淡淡地道:“妾身自会跟大太太说起,但就怕大老爷不会听。” 贾政顿时沉默了,其实他和大哥贾赦的关系并不算和谐,而且贾赦已经安排迎丫头与那孙绍祖当面相见,意味着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即便自己劝阻,恐也大概率不会听。 念及此,贾政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只管提醒他几句,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便由他去吧。” 王夫人点头道:“正该如此,咱们虽然心疼迎春那丫头,但到底不是咱们亲生的,大老爷才是她的亲老子,咱们也不好插手,嫁得好是她造化,若嫁得不好也只是命。”王夫人本就是个假善人,这么多年来与邢夫人明争暗斗,才懒得去管贾迎春的婚事呢,也省得自讨没趣,吃邢夫人的挂落。 ………… 西北风从乾清宫的屋顶上呼啸而过,养心殿的书斋内燃着最上等的银炭,而且还有铜管地热供暖,所以室内温暖如春。 乾盛帝只穿着一套轻薄的常服,坐在案后批阅奏章,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恭谨地站在御案前,直到前者搁下御笔,这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左掖门前静坐请愿的书生被东城兵马司的人一通冷水给驱散了。” 乾盛帝皱眉道:“东城兵马司的指挥是何人?” 易洪答道:“回皇上,那人姓孙,叫孙绍祖,大同府人氏,嘿嘿,这小子手挺黑的,屁股也不干净,要拿他很容易,都不用带查的。” 乾盛帝却摆手道:“不必了,由着他可劲折腾就好,你退下吧。” 易洪恭身退了出书斋。 乾盛帝拾起案头上一份卷轴,正是那些书生的联名请愿书,上面的签名密密麻麻,还按了红色的指模,估计有上千人之多,要求朝廷彻查倒卖盐引,矛头直指户部和勋戚集团。 乾盛帝只是扫了一眼便搁在一边,倒卖盐引所牵涉的人太多,而且都是朝中的权贵,影响很大,阻力自然也很大,而如今的舆论火候显然还远远不够,所以乾盛帝并不打算采取行动,且待舆论再发酵一段时间吧。 那些书生今日虽然表面被驱散了,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官方的镇压只会激起他们更大的愤怒,只要东林书院再煽动一下,声势更加浩大的运动肯定会卷土重来,最好是闹出几条人命,到时乾盛帝便可名正言顺地出手了,一举将户部拿下。 ………… 金陵会馆,张溥等人围在火塘四周瑟瑟发抖,打喷嚏,撸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还上下牙咯咯地打颤,都快成“交响乐”了。 话说张溥的鼓动能力着实强悍,如今住在金陵会馆有近两百人,都是进京赶考的南直隶举子,结果有一半以上的举子被他鼓动起来,参加了今日在左掖门这场请愿示威,其中有不少人被淋湿了身,一个个冻成了狗,部份体弱的人甚至病倒了。 “岂有此理,东城兵马司这帮王八蛋,大冬天的往咱们身上浇冷水,分明是想要咱们的命啊,冷死我也……哈嚏!”一名书生正愤然地大骂,结果话还没说完便打了个喷嚏,连鼻涕也喷飞出半米远。 吴昌时咬牙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得让东城兵马司付出代价,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如此折辱,我吴昌时咽不下这口气。” “来之兄所言极是,吾等都是举子,竟被这帮狗东西给如此对待,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跟他们拼了!”众书生咬牙切齿,人人义愤填膺。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张溥这才站了起来,大声道:“同学们稍安勿躁,我等联名上书,只是为了江山社稷,并非是要好勇斗狠,东城兵马司不过是权贵麾下的鹰犬罢了,这些鹰犬出来镇压咱们,恰恰说明背后的权贵急了,也证明咱们做对了,这个时候,咱们千万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让对方有可乘而之机,而是要发动更多志同道合之士,壮大咱们的声势,相信总有一日,皇上会听到咱们的正义呼声,一举荡灭这些魑魅魍魉。” “天如兄说得对,吾等理应发动更多的人以壮声威,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吾辈读书人的脊梁是压不弯的!”杨廷枢挥拳大声道。 一众书生刚才还冷成狗一样,闻言立即又热血沸腾起来,跟着振臂呐喊。 这时,一名书生从房间内慌张地跑了出来道:“不好,三鑫兄通体如同火烧,得请大夫才行,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张溥等人急急走进房间,只见一名书生正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身上压了几床被子也无济于事,一摸额头,更是热得烫手。 原来床上这名书生叫张鑫,表字三金,所以大家都叫三金兄,这小子也是倒霉,本来身体就弱,结果逃跑时还摔了一跤,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兜头淋了一桶,全身都湿透了,差点没当场冷死,被同伴救回来后竟发起了高烧。 “诸位同学看顾好三金兄,我马上去请大夫!”张溥立即便冒着严寒出了门去。 (本章完) 第464章 画像,生意(两章合一) 第464章 画像,生意(两章合一) 第二日一早醒来,贾环便去查看那蜂窝煤炉,发现昨晚半夜添加的那块蜂窝煤果然还没烧完,不由打了个响指,看来这玩意算是成功了,于是将炉子的气门开大一点,让更多空气流进去,再用吹火筒略为一吹气,本来黯淡的蜂窝煤马上又红温起来,甚至冒出了明火。 原来这蜂窝煤炉子设计有气门,调节气门大小可以控制空气流通,从而达到控制蜂窝煤燃烧速度的目的,不需要使用的时候便将气门关到最小,里面的的蜂窝煤便会减缓燃烧,但又不会完全熄灭,待到需要使用时,只需将气门重新打开,加入新煤,旧煤的热量便能把新煤引燃,不必再麻烦重新点火。如此一来,不仅节省了燃料,甚至连引火之物都省了,方便快捷。 另外还有最关键一点,就是蜂窝煤的设计,煤饼上面有许多洞洞,再加上制作原料的科学配比,大大提高了煤的燃烧效率和热值,而且基本上可以做到无烟,比直接烧煤粉煤渣强多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早在大晋之前便普及了烧煤,不过蜂窝煤还没出现,人们只是将煤石敲碎,筛取出煤粉来用,甚至直接烧煤石煤渣,如此一来,煤不能充分燃烧,不仅效率和热值低,还会产生大量的黑烟和呛鼻的气味。所以有钱人都只烧炭,只有普通百姓,或者需求大的行业才会烧煤,譬如烧瓷器、烧砖的窑等。 纵然如此,煤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毕竟京城和周边住着上百万人口,人人都烧柴的话,周边的树木砍光也不够用,只能将就着用煤了,正好京西一带盛产煤,大大小小的煤矿还真不少,再加上距离近,运输成本低,所以煤的使用十分广泛。 “三爷,这玩意真好用,以后咱们都不用到厨房打热水洗脸了,关键还省,一个月下来也不了几个钱。”平儿一边服侍贾环洗漱,一边喜滋滋地道。 曼达琳蹲在煤炉旁边左看右看,崇拜地道:“贾,我想了一晚才想明白,你这炉子和蜂窝煤设计真的巧妙,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曼达琳毕竟是工科女,底子在那呢,此时显然已经弄明白了蜂窝煤的原理。 贾环大言不惭地道:“如此简单的东西,用得着想吗?” “信你才怪!”曼达琳耸了耸肩,而平儿则一脸理所当然,因为她对贾环层出不穷的本事已习以为常了。 其实,真正的蜂窝煤要到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才被发明出来,这个红楼世界若按真实历史时间线来算,正处于明朝崇祯年间,换而言之,目前已经几乎淘汰了的蜂窝煤,对于大晋来说却是三百年之后的先进技术,妥妥的遥遥领先啊。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洗漱完后,与曼达琳做了几套室内锻炼(不要想歪,是真的锻炼),正在吃早餐时,贾迎春便带着婢女绣桔登门了。 “二姐姐来了,可用过早饭了,要不一起吃点吧?”贾环忙招呼道。 贾迎春今日显然盛装打扮过,但依然看着有点憔悴,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摇头婉拒道:“我已经用过早饭了,环哥儿慢用。” 贾环点了点头道:“那二姐姐请稍坐,平儿倒茶。” “我这里有六安茶、金骏眉、浮丘茶、龙井,二姑娘想喝什么茶?”平儿笑问道。 “均可。”贾迎春有点心不在焉地答道,然后平儿把茶端来后,她只接过茶杯怔怔发呆。 平儿见状不由心生同情,可是这种事,只要父母拿了主意,别人也是爱莫能助了,除非从此远走高飞,彻底断绝与父母家庭的联系,只是像二姑娘这样的阁闺女子,弱质纤纤,到了外面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 贾环不动声色地把早饭吃完,然后便铺开了一张宣纸,让贾迎春坐到那盆海棠的旁边,然后便沙沙地画起来。 贾环这几年虽然很少动笔作画,但功底扎实,昨日又与七皇子徐文厚温习了一遍,所以驾轻就熟,只大半个时辰便画好了。 贾迎春看着画中栩栩如生的自己,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有点不敢相信地道:“这真是我吗?” 只见画中的贾迎春云髻罗裳,端庄秀美,温柔可亲,就连眉宇间那一缕轻愁也跃然纸上,平添了几分柔弱娇怯,再衬托上那微微放空的眼神,让人心中怦然,而作为背景那盆白海棠则让整幅画更加协调,增色不少。 平儿笑道:“这不是二姑娘又是谁?” “姑娘可真好看。”绣桔也恭维道。 贾迎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是环哥儿把我画好看了。” 贾环微笑道:“如果说二姐姐的容貌十分,环儿只画了八分而已。” “咯咯咯,环弟给二姐姐画像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随着一阵轻笑声响起,林黛玉、贾探春、薛宝钗、薛宝琴四女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都跟着各自的婢女,登时一片莺声燕语。 贾迎春本来就被赞得有点不好意思,见到众人到来,更是脸红耳赤,忙站起来道:“怎么大家都来了?” 薛宝钗拉着贾迎春的手,温婉一笑道:“我们本打算找二姐姐顽的,可是到了缀锦阁才知二姐姐在环兄弟这儿,便找过来了。” 原来诸女都知道贾迎春的事了,所以今日约好了去看望后者,结果到了缀锦阁却扑了个空,一问司棋才得知贾迎春在贾环这儿,于是便一径往阅微居来了。 此时,林黛玉和贾探春已经走到贾环身边看那画像,几乎异口同声道:“画得可真好。” 薛宝钗闻言也踱了近前细看,美眸中异彩一闪道:“环兄弟的画技又长进了,只是这画法似乎跟以前有所不同。” 贾环竖起大拇指道:“宝姐姐不仅兰心蕙质,眼力更是好。” 原来贾环这画揉合了国画的一些风格,人物逼真写实,但后面的白海棠却更趋近于写意,虚实相结合,反而更好看了。 林黛玉轻笑道:“环哥儿何止画技长进了,嘴儿也更甜了,只是这里都是你的好姐姐,只给二姐姐画像,似乎厚此薄彼了,我呢,画不画都无所谓的,但好歹也给宝姐姐和探丫头画一幅才是。” 贾环暗汗,得,听这口气又打翻了醋坛了吧,只好笑道:“没问题,人人有份,要不我先给林姐姐画吧?” 林黛玉秋波一转道:“我长得丑,还是不画了,环哥儿爱给谁便给谁画吧。” 薛宝钗和薛宝琴相视一笑,贾探春则伸手去呵林黛玉的咯吱窝:“你还丑?这不是暗讽我们大家都长得丑吗?琴妹妹,快呵她!” 薛宝琴咯咯笑着加入,林黛玉最怕痒了,顿时被呵得枝乱摇,只能躲到薛宝钗身后求助:“宝姐姐救我。” 薛宝琴把林黛玉护在怀中,笑道:“且饶了她!” “不认错,谁来也救不了你!”贾探春一边笑着,一边继续伸手去挠林黛玉的腋窝。 “咯咯……别挠了,我错了,饶了我吧!”林黛玉连连讨饶。 贾探春和宝琴这才罢了手,不过此时的林妹妹已经鬓发散乱,平添了几份妩媚之恣,倒是让贾同学大饱眼福。 林黛玉见贾环只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不由俏脸微微发烫,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悄悄整理乱了的鬓发。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既然林姐姐不想画,要不宝姐姐你先画吧?” 薛宝钗摇头笑道:“我就不画了,环兄弟歇一歇吧。” 贾探春也摇头道:“环弟才给二姐姐画完,估计也乏了,不要太过劳神,以后如果想画,我们再找你。” 薛宝琴笑道:“我原不知环哥哥的画技如此了得,若早知道,当初在金陵便找你画一幅了,回头少不得找你画。” 贾环点头道:“没问题。二姐姐这幅画像还得润色一番,等画好了再给你送去。” “谢环哥儿,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你们且好好顽。”贾迎春站起来便要告辞离开。薛宝钗忙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二姐姐,咱们一道走吧。”说完便拉着宝琴一起离开了阅微居。 宝钗等人一走,便只剩下黛玉和探春主仆了,屋里顿时空了许多。 贾探春叹了口气道:“二姐姐的事环弟应该知道了吧?” 贾环点了点头,贾探春希冀看着前者,轻道:“环弟足智多谋,可有办法帮帮二姐姐?” 林黛玉正在好奇地打量那只蜂窝煤炉,闻言转头瞥了贾环一眼,然后继续研究那炉子。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二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贾探春摇首道:“那倒未曾,不过只要大老爷拿定了主意,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本来男子长得美丑与否,只是旁枝末节的事,只要品性好,有志气、有担当,倒不失为良婿,只是我倒听说这个孙绍祖竟十分不堪,不仅……好淫,而且性情暴虐,还曾失手打死过两房妾室,是以没有人家愿意下嫁,所以年近三十都未曾娶妻。当然,这些只是传言,未经考究,倒不知真假。” 林黛玉搭话道:“此事恐怕只有老太太能阻止,其他人说都不中用。” 贾环心中暗道,就怕贾母也阻止不了,正如原著中描述的,贾赦根本不听贾政的劝,至于贾母,自认为劝不动,所以干脆连劝都没劝,最终导致贾迎春嫁进孙家不到一年就被蹂躏致死了,死后甚至连个公道都没有讨回来,着实令人气愤。 贾环沉吟了片刻道:“男家现在还没正式上门说媒,此事还未定论,且看看再说吧,而且三书六聘走下来,没半年都出不了阁,我再想想办法。” 贾探春闻言心中稍安,环弟总是能人所不能,或许真想到办法也说不定。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画架上的画像,以她对贾环的了解,环弟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给二姐姐画像的,指不定已经有了打算,只是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环弟能有什么办法阻止这门亲事? ………… 第二日是腊月初七,再有一天就是腊八了,按照习惯是要吃腊八粥的,而贾母通常也会搞个年前家族小聚,所以阖府上下都在预备着。 这一日贾琏刚起床穿戴完毕,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下人便送来了一张请柬。 贾琏打开一看,笑道:“蓉哥儿如今越发出息了,竟然请我去江海楼吃茶。” 王熙凤冷笑道:“果然出息了,竟然没请你喝酒,只是喝茶?” “大白天的上哪喝酒去?”贾琏将请柬递过来道。 王熙凤接过一看,她虽然不识字,但是时辰的数字还是会看的,不由奇道:“真请你喝茶啊,太阳打西边出了?” 贾琏对着送信的那名下人吩咐道:“去告诉蓉哥儿,我今日没空,他若没啥要紧事就免了吧,没必要那冤枉钱。” 王熙凤哎哟一声道:“二爷媳妇的钱连眼都不眨一下,如今倒为侄儿心疼钱了?什么时候也心疼一下我?” 贾琏皱眉道:“去了怀疑我喝酒,不去又说替别人心疼钱,罢了,我且喝茶去,省得在家里找不自在。”说完拂袖而去。 王熙凤气得说不话来,也有点后悔拿话挤兑丈夫,只是她性子要强,自然不会低声下气道歉,自顾换了衣服,一径往贾母处请安去。 且说贾琏气咻咻地离了家,吩咐小厮兴儿牵了马,然后便往江海楼而去。 话说江海楼是京中有名的大酒楼之一,最低消费都要十两银子,一般人还真的吃不起。贾琏进了江海楼,一名跑堂立即迎上前恭敬地道:“公子可预定了位置?” 贾琏淡道:“宁国府蓉大爷请客。” 跑堂的立即答道:“原来是蓉大爷的客人,二楼天字号房。” 贾琏腾腾腾地上了二楼,找到天字号房间推门而入,一边笑道:“蓉哥儿,你小子发了财不成?” 然而下一秒,贾琏却直接僵住了,因为此时在房间内坐的不仅只有贾蓉,还有贾环。 此时贾环站起来拱手微笑道:“琏二哥来了,请坐!” 贾琏惊疑道:“环哥儿?” 贾蓉陪笑着打躬作揖道:“琏二叔莫怪,其实是环三叔请喝茶,但又怕琏二叔不肯赏脸,所以便借用了侄儿作幌子。” “好小子,倒把我耍得团团转转。”贾琏冷哼一声道。 贾环歉然道:“琏二哥勿怪,你也知道因为以前的事,我跟二嫂子有过矛盾,为免她多心,只好出此下策。” 贾琏心中惊疑不定,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环老三竟然请自己吃茶,还如此好辞色,淡道:“环哥儿多虑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又何必再提起!” 贾环微笑道:“多谢琏二哥大度不计较,请坐,蓉哥儿,给琏二哥倒茶。” 贾琏闻言更加不解了,贾环如今势头正劲,得老太太和老爷重视,怎么反过来巴结自己,真是奇哉怪也,不行,我得小心点儿,这小子满肚子诡计,可别上了他的套才好。 念及此,贾琏并未坐下,摆手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所以茶就免了,环哥儿有话请直说,说完我就走。” 贾环叹了口气道:“看来琏二哥还是与我生分了!” 贾琏心中冷笑,我跟你小子好像就没熟络过吧,想到本来属于自己的通房丫环平儿,如今成了贾环的屋里人,琏帅哥就意难平,心头滴血! “罢了,我本来想跟琏二哥谈一笔互利共赢的大生意的,既然琏二哥对我还抱有成见,不谈也罢,倒是连累蓉哥儿白跑一趟。”贾环摇了摇头道。 贾琏闻言惊疑不定,他如今正缺银子用,一听“大生意”,心思顿时活泛起来,因为他也知道贾环曾通过卖剧本赚钱,还与七皇子合伙开冰淇淋店,而且卖得挺火的,要不是当初老爷强令贾环退股,只怕已经赚到肥猪头一般了。 嘿,贾琏只以为贾环已经退股了,殊不知当年贾环退股是假的,实际七皇子每年还给他上千两银子的分红。 “蓉哥儿,替我送琏二哥下楼吧!”贾环故作遗憾地吩咐道。 贾琏脸上微窘,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既然来都来了,环哥儿不妨说来听听?其实我对环哥儿并没成见,以前的事也早就过去了。” 贾蓉笑道:“这就对了,一笔写不出来两个贾字,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常言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大家应该戮力同心,光大咱们贾家的门楣才是,琏二叔快请坐。” 贾蓉一边说,一边拉开椅子请贾琏坐下,又给后者倒了杯茶。 贾琏不由暗暗奇怪,贾蓉这小子是什么时候跟环老三勾搭上的,以往两人似乎并没有交集,难道是因为上次去通州接环老三? 这时,贾环拉响了绳铃,很快,一名侍者便走了走来,恭敬地弯腰行礼。 贾环吩咐道:“可以上酒菜了!”一面又对贾琏道:“琏二哥,咱们边吃边聊。” (本章完) 第465章 利润丰厚 第465章 利润丰厚 很快,热腾腾的菜肴便都端了上来了,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应有尽有,贾琏估摸这一桌的费不会低于五十两银子,可谓是下足了本钱,只是他打破头也想不通,自己还有什么能为,值得贾环如此巴结的? “天气寒冷,这酒还需烫一下才好喝。”贾环一边说,一边将一壶酒搁在旁边的炉子上。 贾琏这才注意到那炉子,模样古里古怪的,跟常见的似乎不太一样,不过此时他的一门心思都在“大生意”上,所以也不去多想,只道:“环哥儿刚才所讲的大生意是什么行当?便痛快直说吧,也不必卖关子了。” 贾环微笑道:“琏二哥莫急,先趁热吃点垫一执肚子再说。”说完便自顾自吃起来,贾蓉也是大块朵颐。 贾琏还没有吃早饭,此时确也有点饿了,佳肴当前,便也动筷吃起来,他到底管家多年的,这点交际定力还是有的,既然贾环故意吊胃口,他也假装不急了,生意场上,你如要越急便越容易被压价,处之泰然才能拿到好价钱。 一会儿功夫,那酒便烫热了,贾环提起酒壶亲自给贾琏倒了一杯,微笑道:“环儿年幼不懂事,当年与二嫂子闹得很不愉快,在此向琏二哥赔个礼。” 其实呢,贾琏的人品并不算坏,还是有良心底线的,从原著中贾赦逼他强买石呆子的古扇一事中便可见一斑,而贾琏也深知当年是自己媳妇王熙凤欺压贾环在先,后者才反击的,所以此时贾环主动道歉,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摆手道:“你二嫂子也有错,当初我也劝过她适可而止,只是你二嫂子个性要强,这才闹得不可开交,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吧,就不必再提了。” “琏二哥的胸襟气度,着实令人敬佩,环儿敬你一杯。”贾环愉快地举起了酒杯。 贾琏略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杯受敬,昂首一饮而尽。贾环如今这势头,傻子都瞧得出其前途无量,来年春闱大概率是要金榜题名的,而且又跟七皇子交好,实在没必要再与其结着梁子,能化解掉自是好的。 酒过三巡,菜尝五昧,再加上有贾蓉居中插科打诨,彼此的话也渐多起来,关系也明显融洽了。这时贾琏终于憋不住,先开口问道:“环哥儿刚才说的大生意到底是什么?” 贾环指了指旁边蜂窝煤炉,微笑道:“就是这个!” 贾琏愕了一下,继而皱眉道:“环哥儿这是消遣我不成,一个炉子算什么大生意?” “一个炉子自然不算,但加上这个就算了。”贾环用火钳从炉膛中夹起一块红通通的蜂窝煤。 贾琏轻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炭?不对,炭不可能烧成这个样子,还有这许多孔洞的。” 贾环道:“这是煤。” 贾琏摇头冷笑道:“不可能,烧煤怎么可能无烟,而且煤呛鼻得很,环哥儿你别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不成。” 贾蓉笑着插嘴道:“琏二叔这次却是看走眼了,这东西确实是煤做的。” “当真?”贾琏将信将疑。 贾环从炉子旁边的一只布袋里夹了一块没有烧过的蜂窝煤出来,微笑道:“琏二哥若不信,倒是可以仔细辨认一番。” 贾琏从贾环手中接过铁钳仔细端详,只见这玩意黑漆漆的,闻着确有一股煤油味,讶然道:“当真是煤做的?” 贾环点头道:“当然是煤做的,难道还拿炭做?简直多此一举。我这个唤作蜂窝煤,不仅易燃耐烧,还几乎无烟,跟烧炭差不多。” 贾琏闻言不由心跳加速,他可不是贾宝玉这种不通经济世务的富贵闲人,这些年来贾家日常事务都是他总理的,所以深知这玩意的价值,因为煤的成本比炭低得多,之所以大家不烧煤而烧炭,完全是因为煤不好烧,烟大气味大,如果这些问题得到解决,烧煤的效果跟烧炭一般,大家自然都会乐意烧煤,别的且不说,光是府里每年冬天取暖所用的炭就得上千两银子,啧啧,这可真是一笔大生意啊。 “环哥儿,你这蜂窝煤的成本几何?”贾琏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贾环一听便知这位是懂行的,微笑道:“一块的成本三文钱左右,三块蜂窝煤可烧两个时辰下下。” 贾琏闻言瞳孔急剧收缩,脱口道:“当真?” 贾环点头道:“基本可以做到,我已经试用过了,琏二哥若不信,可以拿回去先试用几天,然后咱们再谈生意的事。”贾琏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结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烧煤的成本竟然比烧炭低了一半不止,换而言之,以荣国府为例,一个冬天就能节省五六百两银子,这可是白的银子啊。 这一下贾琏彻底坐不住了,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整座京城不在少数,若都改成烧这种蜂窝煤,一个冬天下来省下的银子将相当可观,如果普通人家都换烧这种煤,那更是天文数字,啧啧,发财了!!! 贾琏差点激动得发起抖来,不过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疑惑地看着贾环道:“这确实是一门大生意,只是环哥儿为何不自己做?” 贾环显然早料到贾琏会这样问,神色自若地答道:“这门生意利润相当可观,但投入也会很大,我一个人做恐怕力有不及,而且我还得参加科举,根本没时间去管理,更何况也不方便出面。” 贾琏暗点了点头,这解释倒也合理,贾环注定是要走仕途的,当官的却热衷于商贾之事,传出去名声不好,也很丢价。 这时贾环又续道:“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思前想后,唯琏二哥最合适主持这门生意。琏二哥精通经济事务,而且做事也公道体面,稳重可靠,而且琏二哥还有相当的人脉资源,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贾琏被这一通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实没想到环老三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轻咳了一声道:“环哥儿太抬举我了,不知你想如何合作?” 贾环微笑道:“万事开头难,刚开始也不好搞太大,这样吧,我出一千两,琏二哥出一千两……” 贾蓉急忙陪笑着道:“环三叔,侄儿能不能也出一千两,呵呵,赚点小钱。” 贾环点头道:“没问题,我们各出一千两,共三千两银子先试试水,以后视情况再决定是否增资增产。” 贾琏到底是有见识的,笃定这玩意能挣到大钱,所以爽快地道:“这个我没意见,但是干股怎么分?难道三人一起平分。” 贾环摇头道:“自然不可能,毕竟这个点子是我出的,炉子和蜂窝煤也是我发明的,蜂窝煤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也在我手上。” 贾琏皱眉道:“那环哥儿打算怎么分?” 贾环伸出左手拇指和小指,淡道:“我占六成,琏二哥占三成,蓉哥儿占一成。” 贾琏愕了一下,继而冷笑道:“环哥儿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大家出的本钱一样多,凭什么你占六成?比我和蓉哥儿加起来还多两成?” 贾环笃定地道:“就凭秘方在我手上,别人做不出来。” 贾琏愤然道:“那也不能如此狮子大开口吧?太不公平了。” 贾环淡然一笑道:“琏二哥稍安勿躁,这天下的东西都是有价的,唯独技术无价。试想一下,要不是我,琏二哥想得出这种点赚钱?就算想得出来,没有相应的技术也做不出来。老实说,我有点子有技术,同样也不缺本钱,根本不需要假手他人,之所以找琏二哥合作,多少有点看在同族兄弟情份上作出让利罢了,如果要想找其他人合作,点心思未必就找不到,譬如冯紫英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论人脉资源,冯大哥比琏二哥只多不少。” 贾琏冷笑道:“冯大爷确实合适不假,但是人家在军中混得好好的,未必有空给你管这个,而且做生意不是有点子、有技术、有本钱就能做得起来的,还得看做事的人有没有那本领运作起来,而我却有十足把握!” 贾环点头道:“一名出色的经理人……管事人确实很重要,所以我才多给琏二哥两成的干股,否则为何蓉哥儿只占一成,琏二哥独得三成?老实说,我大至估算过,京城一百万人口,即便平均每人每年消耗十块蜂窝煤,利润也有三十万两,当然,整个京城的生意不可能由我们一家独占了,但就算打个一折也有三万两,如此一来,琏二哥一年也能净分到手九千两。” 贾琏心中扑通的急跳,要知道宁荣两府每年从田庄收上来的租子,加起来也就一万两银子左右,如果这门生意做成功了,自己的收入岂不是抵得上两府一年的田租收入了?关键贾环还算得相对保守了,所以收入只会多不会少,再若再向其他城市拓展一下生意,一年纯赚几万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贾蓉此时也心跳加速,他本来只想赚点零钱,可是听贾环如此一说,即便是占一成干股,分到的手的利润也相当可观。 (本章完) 第466章 软刀子 第466章 软刀子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蜂窝煤的生意利润非常可观,贾琏又岂有不心动之理,但是贾环独占六成干股,实在让他心有不甘,所以仍在犹豫不决。 贾环却十分笃定地道:“琏二哥倒也不必急于答复,可以先把炉子带回去试用几天,然后再作定夺。” 贾琏点了点头道:“自是要试用的,不过这干股分配,窃以为还有待商榷。” 贾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再商榷的余地,若琏二哥觉得吃亏,我再找其他人合作便是。” 贾蓉急忙道:“侄儿倒不用再考虑了,全凭环三叔作主,今晚便可将一千两银子的本钱送来。” 贾琏不禁暗暗恼火,他本来还想私下跟贾蓉合谋一下,逼使贾环让步的,岂料后者没有定力,竟先交了投命状,只好道:“蓉哥儿,不是我小看你,你拿得出一千两银子?” 贾蓉陪笑道:“侄儿这些年也存了些体己钱,凑一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贾琏悻道:“行呀,你小子还没管家,却藏了这么多私房钱,珍大哥若知道怕不是要揭了你的皮。” 贾蓉作揖陪笑道:“这些都是侄儿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可没有私吞公帑,琏二叔千万可别跟我爹提起。” “瞧把你小子吓得,就这点出息。”贾琏笑着拍了拍贾蓉的肩头,他只是想敲打贾蓉一下,倒没有向贾珍告状的意思,而且这事一旦被贾珍知道,自己父亲贾赦也肯定会知道,最后自然也瞒不过王熙凤,如此一来,就算最后赚到钱,只怕也进不了自己的口袋。 贾蓉松了口气,苦笑道:“琏二叔你也是知道的,侄儿最怕老子了。” “谁不是呢?”贾琏心里暗暗嘀咕,他也很怕老子贾赦。 贾琏低头喝了一杯酒,仔细衡量了片刻得失,这才下定决心般道:“罢了,三成就三成吧,不过本人不能白干,每月得拿一份工钱——十两银子。” 贾环点头道:“我肯定是没空打理这生意的,一切全仰仗琏二哥操持,琏二哥拿工钱自然无可厚非,若生意能做起来,十两银子也不多,以后可以视营利情况酌情再增加一些。” 贾琏见贾环答应得痛快,而且还承诺以后涨工钱,心里不由舒服了些,于是击掌道:“那就这么定了。” 话说贾琏每个月的月钱也只是二十两银子,如今不管营亏,每月旱涝保收十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贾蓉显然有点眼红,忙道:“环三叔,侄儿平日也有空帮忙,是不是也能拿一份工钱?侄儿只要五两银子就够了。” 贾琏哂然道:“你小子能帮上什么忙?还想拿五两银子工钱?老实等年底分红吧。” 贾蓉急忙道:“工钱多少无所谓,能跟琏二叔学点本领便是侄儿的造化了。” 贾琏闻言笑道:“你小子倒乖觉,行吧,以后熟练了,给你开五两银子工钱也不是不能。” 贾蓉笑嘻嘻地道:“谢琏三叔叔提携,侄儿一定好好努力干的。” 当下三人便立了契约,约定每人出一千两银子本头,贾环独占六成干股,贾琏占三成,贾蓉则占一成。 半个时辰,酒足饭饱,贾琏便把小厮兴儿叫上楼来,让他把炉子和一袋蜂窝煤拿回去试用,并叮嘱其不可向二奶奶透露半点风声。 “谢过环哥儿今日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贾琏站起来告辞。 贾环点了点头道:“蓉哥儿,你和琏二哥先走一步,我待会把账结了再走。” 于是乎,贾蓉把贾琏送了下楼。两人走出江海楼后,贾琏倒没有急着上马,而是搂着贾蓉的肩膀低声道:“蓉哥儿,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向你父亲提起,可记住了?”贾蓉点头道:“琏二叔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说,自己赚钱的行当,若被他知道了,哪里还进得了自己的口袋。” 贾琏笑道:“算你小子机灵!”说着拍了拍贾蓉的肩头,潇洒地蹬鞍上马而去了。 再说贾环,待贾琏和贾蓉离开后,他并没有急于结账离开,而是不紧不慢地沏了一杯茶慢慢品尝。话说贾环之所以找贾琏和贾蓉合作,一来固然是想借利益拉拢二人,二来却是为了给王熙凤挖坑。 常言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像贾琏这种生冷不忌的公子,跟泰迪精似的,趁着王熙凤吃顿酒的功夫也能跟鲍二家的媳妇私会,搞人和人连接,试想一下,如果他有了大把银子会如何?还会对王熙凤百依百顺吗? 王熙凤这女人本来就要强,而且性情歹毒,控制欲又强,当初连平儿也防贼似的防着,一旦发现贾琏在外面搞女人,不炸毛才怪呢? 譬如在原著中,贾琏便受不了王熙凤的强势,偷偷娶了性情温柔的尤二姐作妾,在外面买了宅子金屋藏娇,结果王熙凤发现后妒忌欲狂,但她并未当场发作,而是隐忍不发,待贾琏离京办事了,这才开始摆布尤二姐,先是装可怜把尤二姐骗到家里,然后便露出利牙毒舌,各种虐待戏弄,最终逼得尤二姐吞金自杀。 贾琏回京后发现尤二姐惨死,而且他存放在尤二姐那里的私房钱也全部落入了王熙凤手中,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但在王熙凤厉害的手段威胁下,却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默默地替尤二姐收了尸,由于没银子买棺材,还得找人借,可谓窝囊之极,估计也是从那时起,贾琏生出了休妻的念头。 正如王熙凤的判词中所写: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可知王熙凤最终的命运是被贾琏休掉,然后在孤独悲苦中死去,所以说,贾环现在找贾琏合作做生意,无疑相当于给贾琏的腰包里塞银子,让其有底气跟王熙凤对着干,加速其休妻的进程。 可以预见,一旦贾琏兜里有了钱,接下来夫妻二人肯定会矛盾不断,而贾环就等着看好戏得了。 这就叫软刀子杀人,虽然很损,但对付王熙凤这种歹毒的女人却正好合适,贾环也毫无心理负担,毕竟是这毒妇先挑衅的,那日竟然敢动曼达琳的歪脑筋,这无疑触及了贾环的逆鳞。 且说贾琏把那只蜂窝煤炉带回家里试用,只跟王熙凤说是从外面买的新东西,看看好不好用,结果第二日一早,王熙凤便喜滋滋地催促道:“这新玩意确实好用,二爷再多买几个回来,我要孝敬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大冬天的正好用得着。” 贾琏顿时便心里有数了,当日便凑齐了一千两银子,约贾环和贾蓉碰头,商量立即启动这门生意的事宜,毕竟这玩意冬天才多人买,得抓紧时间生产出来,争取在天气热起来之前赚第一桶金。 贾环对贾琏的行动力十分欣赏,立即也拿出一千银子交给贾琏和贾蓉,让两人负责操持。 不得不说,贾琏的能力还是挺强的,不出三日便选好了制作蜂窝煤的作坊,并且联系好矿山供货,届时矿山将直接向作坊供应煤炭,价钱还相当优惠。 于是乎,贾环便派出“技术总监”铁牛进驻作坊,指导工人制作蜂窝煤,为了保证不泄密,采取分工序制作的原则,每一批工人只负责特定的某个步骤,而其中一种关键的添加剂更是只能由铁牛独自一个人完成,如此一来便没有人知晓具体的制造方法了,就连贾琏和贾蓉也无从得知。 就这样,短短六天内,第一批蜂窝煤便制作出来了,而相应配套的蜂窝煤炉则“外包”给别的个体工匠,毕竟这玩意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别人只要买一个回去就能仿制出来,根本没有保密的必要。 话说贾琏这货也是个营销鬼才,先从自己家里人下手,利用管家的权力,购入五十只炉子,一千块煤饼,然后分发给两府的主子和有头面的管事奴才使用。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蜂窝煤确实是个好东西,大家用了都说好,纷纷开始主动求购,并且向相熟的亲朋好友推荐。 此外,贾琏还充分利用自己身的人脉资源,将这新事物推介给其他勋贵,一时间,蜂窝煤便在上层圈子中兴了起来,不仅官员们争相求购,就连皇宫大内也开始采购试用,短短一个月左右,更是扩散到民间。 啧啧,这种传播速度大大出乎了贾环等人的所料,以至于作坊每天生产上万只蜂窝煤都不够卖,几乎是一制作出来就售卖一空。 贾琏自是喜得心怒放,立即加请人手扩产,将产量增加到每天三万只,依旧供不应求,这就是垄断的好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且说贾环将这门生意交给贾琏后便一概不管了,在府里过完腊八节,腊月初九那天便收拾好行李,辞别了众人,动身前往叠翠书院补课。 (本章完) 第467章 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第467章 有心栽,无心插柳 乾盛七年腊月初九,贾环和卢象升冒着严寒抵达京城西郊的叠翠书院,由张芝龙领着前往宿舍,一间约莫二十平方的房间,大通铺,六个人同住,除了贾环、卢象升和张芝龙,另外还有三人,均是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 “书院条件简陋,比不得家里舒适,二位将就一下。”张芝龙笑道。 “无妨,这挺好的。”贾环微笑道,想当年自己读高中时还是八人间的宿舍,除去独立阳台和两间卫生间外,面积倒是跟这里差不多,就是睡大通铺有点不习惯。 “三爷要是没有其他吩咐,那我们先回去了。”沐野和金宝二人搁下贾环的行李,有点犹豫地问道。 贾环点头道:“回去吧,腊月二十九日早上再来接我。” 书院里面不允许携带书童仆人,也没有地方提供给下人居住,沐野和金宝自然不能留在书院。 接下来,贾环和卢象升便开始各自整理自己的床铺和行李物品。张芝龙本以为像贾环这种公侯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自理能力肯定很差,结果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这小子动作娴熟,三下五余二,很快便收拾安顿好了。 “张师兄,接下来作甚?”卢象升这时也收拾好了,由于明日才正式开课,现在倒没事可干了,所以便问道。 张芝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此刻离午饭时间尚早,我先带你们在书院内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吧,何如?” “上次已经逛过了,张师兄不如带我们去授课的讲堂吧,我昨日还有一篇时文没写完,正好可以趁着午饭前写完。”贾环提议道。 张芝龙竖起大拇指赞道:“难怪子明能连夺童子试三案首,拔得乡试头筹,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劲头实在令我辈汗颜呀,走走走,这便去讲堂!” 结果三人到了讲堂,发现室内的十二张课桌已经坐了九人,换而言之,这个年前“补习班”,除了贾环和卢象升,全部都到齐了,因为叠翠书院来年参加会试的举子一共才十二人。 最让贾环和卢象升无语的是,张芝龙这小子所坐的位置上,书本还是打开的,墨砚里尚有墨汁,笔还搁在笔架山上,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久前还在教室里用功,只是临时离开,去接待自己二人罢了。 啧啧,国人还是太卷,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特别是这种“尖子班”的学霸,一个比一个卷,贾环对此是深有体会,毕竟他前世也是个学霸,那些同班同学真的连吃饭拉屎都在刷题。 眼前这些即将参加会试的举子,无疑正是学院的尖子生学霸,同样卷出天际,譬如此刻,贾环等人到来,这些家伙竟无一个抬头的,均在那全神贯注地攻书。 张芝龙使劲拍了拍掌,大声道:“注意注意,各位同学请停一停,耽搁大家半刻,介绍两位新来的同学。” 课室内众人这才纷纷抬头望来,张芝龙笑嘻嘻地道:“诸位同窗,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贾环贾子明。童子试小三元,同时也是南直隶的新科解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同时也是我朝最年轻的举人。” 贾环忙拱手施礼道:“贾环见过诸位学长,张师兄吹牛之言,大家不必当真,贾环愧不敢当。” 众人均发出善意的笑声,同时暗暗打量这位国朝最年轻的举人。 张芝龙继续介绍:“这位是卢象升,表字建斗,也是南直隶的新科举人,如今已加入咱们书院,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 卢象升忙也拱手施礼,口称见过诸位师兄,众举子也站起来回礼,逐一自我介绍,表示欢迎两位师弟加入。 彼此客套过后,大家又继续埋头攻书,贾环和卢象升也在剩下的两处空位坐下,默默地取出自己的课业,加入到内卷的行列中去。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香自苦寒来。一切的成功,都是刻苦努力的结果,即便是天赋异禀,同样离不开后天的奋斗。譬如贾环这个穿越者,自带后世记忆,绝对是“天赋”异禀的存在,但他之所以能在科举考试上一路过关斩将,同样离不开“刻苦”二字。 当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件事中去,往往是不会觉得时间流逝的,不知不觉间,钟声响起,午饭时间到了。贾环等人赶到食堂,匆匆吃完饭,稍歇了半小时消食,然后又返回讲堂,准备继续攻书。 然而正当贾环整理书籍时,却从书箱里掉出来一卷画纸,坐在旁边的卢象升帮忙捡起来,下意识地打开来看了一下,发现是一幅女子的俏像,不由脱口赞道:“这是子明的新作?画功又见长了,可喜可贺也。” “咦,原来贾同学还是个丹青高手啊?且让我瞧瞧!”张芝龙好奇地凑上前,探头往卢象升手中的画像看去,却顿时面色微变,眼神惊疑不定。 原来此刻卢象升手里拿的这幅画像,正是贾环那日给贾迎春画的那一幅,而且已经着了色,画中美人更是栩栩如生,楚楚动人。 “贾子明,这……这幅画是你画的?”张芝龙吃吃地问道。贾环察觉张芝龙神色不对劲,不由暗暗疑惑,点头道:“没错,正是我近日所画,倒不曾想搁在书箱里,定是收拾出门时疏忽了。” “近日画的?这……就奇了!”张芝龙将信将疑地挠了挠头,又神色古怪地看着贾环。 这时,邻近几个座位的同窗都好奇地围了上来观看,见到那画像不由都露出惊艳之色,纷纷称称赞画得好,没想到贾师弟还有此等画功云云。 贾环却皱了皱剑眉,疑惑地问道:“张师兄何故这种表情,此画可有什么不妥?” “这个……没有不妥,画得很好,实乃不可多得的佳作,只是这画中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张芝龙正吱吱吾吾的,一人却无声地踱了进来,正是满脸胡碴,油头垢面的大师兄柳毅。 柳毅走到身后探头看了一眼画像,却顿时像触电一般,浑身剧烈一颤,面色也大变,不由分说便把画像从卢象升手中夺了过来,死死地盯着画中女子。 “大……大师兄!”张芝龙吃吃地道。 贾环本来一脸疑惑,见到柳毅如此反应,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柳毅胸口急剧起伏,呼吸越来越重,良久才转首看着贾环颤声问道:“贾师弟,这……画中女子是何人?” 贾环拱手道:“画中女子正是在下的堂姐,至于闺名则不方便透露。” 柳毅又盯着画像看了许久,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表情也恢复了正常,将画像卷起来还给贾环道:“唐突了,不曾想贾师弟在绘画方面的造诣竟如此高。” “大师兄谬赞了。”贾环不动声地接过画卷,放回了书箱之中。 古人的书箱相当于我们的书包,不过是用实木打造的,有多层匣子,可以用来装书籍和文房四宝,十分之结实,但缺点是相当笨重,背着并不轻松。 且说柳毅眼见贾环把画像放入书箱,竟有点恋恋不舍,踌躇了片刻,这才落幕地转身离去。 张芝龙叹了口气嘀咕道:“这也太像了!” 贾环问道:“像谁?” 张芝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像……齐姑娘。” 贾环讶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堂姐长得像与大师兄青梅竹马的齐婉若姑娘?” 张芝龙点头道:“确实很像,乍一看还以为是她本人呢,不过仔细一瞧又有不同,总的来说,长相有七八分,但气质却有八九分神似。” 贾环不由恍然,难怪大师兄柳毅有如此反应,不过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话说贾环之所以给贾迎春画像,还带到书院,自然不是疏忽,而是故意为之。当初在扬州时,贾环便起意,打算撮合卢象升和二姐姐贾迎春作一对,免得贾迎春像原著那般落入中山狼孙绍祖之手,最终被蹂躏至死。 刚才画像从书箱中掉出来,也是贾环故意而为的,目的是想让卢象升看到二姐姐的“美照”,先存个好印象,日后撮合起来自然就容易了,岂料卢象升看了画像似乎并不来电,倒是引出了大师兄柳毅这一段公案。 这时,张芝龙这小子眼珠一转,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问声道:“子明,冒昧问一句,你这位堂姐可曾婚配?” 贾环摇头道:“倒是未曾。” 张芝龙暗喜,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贾环自是猜出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也没说破,大师兄无论相貌人品,还是家世才华都是极好的,而且还有举人功名在身,不知甩那中山狼孙绍祖几条街,若真能与二姐姐撮合到一块,倒也不失是件好事,只是大师兄对那齐婉若一往情深,将近三年也未能从情殇中走出来,而二姐姐只是模样跟齐婉若长得像而已。 (本章完) 第468章 判若两人 第468章 判若两人 时间就像沙子,握得越紧便流逝得越快,不知不觉间,晚饭的钟声便响起了,一众举子纷纷搁笔走出讲堂,前往食堂打饭。 此时已夕阳斜挂,西风凛凛,气温明显下降了许多,比中午的时候更冷了,呵气成雾。 古时候没电,一到晚上就瞎灯黑火的,所以大家都睡得很早,秉烛夜读虽然也有,但普通人家一般不会这么干,一来浪费灯油,二来寒冬腊月,晚上也太冷了,要是熬出病来可不值当,还不如早睡早起。 所以大家一般会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吃完晚饭,待天一黑便上炕钻被窝,一般上流社会人士才有真正意义的夜生活,普通老百姓顶多就是在被窝内摸黑造人。 且说贾环随着大家走出讲堂,来到书院的食堂打饭,这个时候,书院的学生大都放寒假回家了,所以打饭的人很少。 而正当贾环等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边讨论切磋学问时,喝得醉醺醺的柳毅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厨窗前打了一份饭,然后转身就走,估计是打算拿回宿舍吃,结果脚步不稳,一个趄趔便要摔倒,幸好卢象升反应快,及时飙了上前扶住。 众人见状均松了口气,张芝龙忙抢上前,夺过柳毅手中的饭碗,关心地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柳毅大着舌头摇了摇头,竟然连饭碗也不要了,晃晃悠悠地往饭堂外走去。 张芝龙只好端着饭碗跟了出去,一边回头对着贾环等人道:“你们先吃。” 一名举子禁不住摇头叹息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唉,柳师弟竟情长于斯,委实让人感动!” 这名举子名叫黄聪,表字晓明,年已三十六岁了,康平十四年的举人,不仅是在场众举子中年纪最大的,也是资格最老的,一共参加了四次会试,可惜均没有考中,明年将是第五次下场了,妥妥的会试钉子户。 “黄师兄如此深有感触,似发自肺腑,莫非内有故事可供谈资?”另一名举子打趣道。 黄聪捋须郑重其事道:“故事自是有的,可惜此间无酒,李师弟若把能书箱里那瓶桂陈酿取出来与大家分享便再妙不过了。” 那李师弟登时面色大变,失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不好,我的酒。” 此人急急转过身去翻找搁在身后的书箱,果然从其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扁瓷瓶来,拔掉木塞一看,登时红着眼大骂:“天杀的老黄头,竟敢偷喝我的桂陈酿,我李白度和你没完。” 黄聪捋须着轻咳一声,道貌岸然地道:“彥宏师弟莫要凭空污人清白,我几时偷喝你的酒了?” “你没偷喝,如何得知是桂陈酿?可见定是偷喝了,而且我这瓶酒午间还是满的,只抿了一小口,如今仅剩一半……不对。”李白度闻了闻瓶中酒,又浅浅尝了一口,顿时抓狂了,破口大骂:“好你个老黄头,杀千刀的,不仅偷喝,还掺了水,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原来这个李师弟名叫李白度,表字彥宏,年已三十二,却是今年的新科举子,平时就好喝两杯,但瘾头却不大的那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书箱里常备一瓶酒,读书累了,又或者写文章没思路,就会取出来喝上一小口,相当于提神用的咖啡,宝贝到不得了,平时是绝对不让人碰的。 偏偏黄聪此人也好酒,再加上他一开口就说出李白度的书箱里有桂陈酿,后者自然怀疑他,是以把酒瓶一搁,扑上去便去揪黄聪的胡子。 “李师弟莫激动,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哎哟!痛,快撒手!”黄聪被揪得吃痛,呲牙咧嘴地惨叫。 贾环和卢象升面面相觑,眼见黄聪的胡子都要被揪下来了,其他同窗却只是笑,竟无人上前劝阻,未免过于冷漠了些。 “李师兄息怒,一瓶酒而已,何至于此?”贾环只好上前劝阻,卢象升也上前按住李白度的手。 李白度怒容满脸地道:“两位师弟莫要插手,今日我李白度与老黄头誓不两立。” 贾环只好道:“这样吧,我代黄师兄赔李师兄一瓶……不,赔一坛桂陈酿如何?” 正扭在一起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贾环道:“当真?” 贾环点了点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也罢,我便给贾师弟一个面子,且饶你老黄头一遭。”李白度松开了黄聪的胡子,而后者也放开了李白度的衣襟,轻咳一声,抱拳道:“贾师弟慷慨高义,感激不尽!” 四周一众同窗却哄笑起来,贾环心里怪怪的,不过还是抱拳不礼道:“黄师兄言重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此间并无酒坊,也不知何处可沽酒。” 立即有一名举子哈哈笑道:“山门外左转一百步有一酒坊可供沽酒,而且老板娘人称卖酒西施,贾师弟趁着天黑前快去快回,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食言哦,哈哈!” 贾环隐隐觉得自己上当了,不过还是信守承诺,趁着夕阳还在,快步走出书院山门,左拐走了约莫百来米,果然有一小集市。此刻集市上的商铺大部份已经关门了,不过酒馆还开着,于是便上前问道:“可有桂陈酿?” “自是有的,小书生要打多少?”一把粗重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紧接着一名五大三粗的胖妇人便走了出来,倒把贾环吓了一跳。我擦,这就是所谓的卖酒西施?那帮家伙真是损友! “来一坛吧!”贾环道。 “嘻嘻,小哥儿眼生得很,莫非也是叠翠书院的书生?第一次来大姐这里打酒吧?”西施大婶抛了个媚眼,一边用李逵的嗓子问道。 “咳,是的!”贾环尴尬地点了点头。 “稍等。”西施大婶转身进屋抱了一坛酒出来交给贾环,一边粗声道:“这一坛桂酿一两银子,都快过年了,小哥儿还没放假?” “快了!”贾环付了银子,抱着酒坛便赶紧溜,没办法,这位西施胖大婶的眼神太有侵略性的,作为小白脸的贾同学真怕被她一个熊抱,往黑屋里拖。 且说贾环回到饭堂,众人都纷纷笑问道:“贾师弟,卖酒西施姿色如何?” “尚可!”贾环苦笑道。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而黄聪已经上前抢先接过贾环怀中的酒坛,笑道:“贾师弟破费了。” 这时张芝龙也回来了,正在那吃饭,笑道:“子明,这次上套了吧,老黄和老李这招已经骗了大家不少酒了。”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难怪黄聪和李白度扭打起来,这些家伙竟无一个相劝,还在那看热闹,敢情都曾吃过这亏。 “哈哈哈,贾师弟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改日我们再请客赔罪。”李白度哈哈笑着,一边把酒坛打开,每人给满上了一杯。 黄聪举杯道:“来来来,如今有酒了,大家敬贾师弟和卢师弟一杯,权当给两位师弟接风洗尘,待散学回城了,本人作个东道,再请两位到酒楼痛饮。” 众人纷纷举杯向贾环和卢象升敬酒,二人欣然举杯相迎,虽然被摆了一道,但贾环并没生气,反而觉得这种气氛不错,倘若这些都是古板迂腐的书呆子,那才叫无趣。 很快,一坛桂陈酿便全进了众人的肚子,大家酒意微醺走出了饭堂,彼此关系也更加熟络了,一边吟诗作对,一边高谈阔论,踏着满天的晚霞返回宿舍。 “张师兄,大师兄没事吧?”贾环拉着张芝龙低声问道。 张芝龙犹豫道:“应该没事,吃了晚饭便睡下了。” “那就好。”贾环点了点头。 众人回到宿舍,稍微洗漱一下便上炕睡觉了,也没人洗澡。贾环虽然习惯了天天洗澡,但大冷天的倒也不是非洗不可,只用毛巾擦一擦手脚便也上炕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家又都争先恐后起床晨读,吃过早饭后赶往讲堂恭候山长的到来。 约莫早上七时半,山长孙承宗便准时踏入了讲堂,先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贾环,微微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便开讲吧,今日第一讲……” 话音未下,却见一人扛着桌椅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歉然道:“山长,我来迟了!” 众人不由都愣住了,因为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柳毅。只是此刻的柳毅已经把满脸的胡碴剃了,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束起了发髻,并且戴上儒巾,还穿上了举人长衫,整个人精神奕奕,焕然一新,跟昨日判若两人。 孙承宗眼中异彩一闪,问道:“守正决定明春下场参加春闱大比了?” 柳毅点了点头。 孙承宗笑道:“善哉,且坐下听讲吧!” 柳毅忙寻了个空位将椅桌搁下,然后正襟危坐,气质沉静,温润如玉,一如当年。 张芝龙见状自是高兴极了,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道“全赖子明兄昨日那幅画像啊,哈哈,等散假后我请你到醉颜楼喝酒,睡最红的粉头,决不食言!” “滚!”贾环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本章完) 第469章 正式提亲 第469章 正式提亲 年关越来越近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的当日,黑山村的庄头乌进孝终于把田庄的租子送到了,贾珍不由松了口气,骂道:“这老砍头的,总算来了,若再迟几日,这年也不用过了。” 然而,当贾珍满怀希望地把乌进孝迎进大厅,接过其手中的帐目单子时,面色却黑了下来,因为除了米粮柴炭、鸡鸭鱼鹿羊牛等鲜活杂货外,折得的现银竟然只有二千五百两,比正常年份少了五成不止。 宁国府在黑山村的九个庄子,正常年份,一般可以收上来五千多两银子的租税,如今只得二千五百两,简直如同晴天一记霹雳,劈在贾珍的脑门上。 贾珍黑着脸,伸出左手五根指头道:“我预估你能有这个数,如今只得这些,够干什么?” 乌进孝连忙诉起苦来,说今年天气不好,又是冰雹又是洪灾,还遇到了兵祸,能有这些收成已经不错了,他的兄弟乌进荣管理着荣国府的八处田庄,面积比宁国府的要大几倍,但也差不多是这些西,也只是多了二三千两银子而已。 贾珍没办法,也无从求证,因为贾家的田庄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金陵,平日全靠着庄头乌进孝和乌进荣兄弟打理,到底收成如何,只有这两兄弟知道,而且也不好得罪他们,毕竟以后田庄还得靠乌家兄弟来管理,所以不仅不能发火,反倒过来好言安抚了几句,然后打发下去安顿。 将乌进孝打发下去后,贾珍黑着脸一拍桌子,骂道:“等有了合适的人选,非把这老砍头给换了不可。” 贾蓉插嘴道:“早该换了,这些老人仗着资格老,熟悉人事,私相勾连,欺上瞒下,暗地里不知吃了多少好处,如此下去,咱们家的根基都要被吃没了。” 贾珍冷冷地睨了贾蓉一眼,后者最是害怕他老子了,立即吓得闭口不语。 贾珍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这么有能耐,要不你来当家?换庄头容易,但佃户如何换?乌进孝管着咱们家的庄子几十年了,那些佃户都只认他,也只有他能弹压得住,换个人去管理,只怕连租都收不上来,若这老砍头再串联佃户闹事,那就更加得不偿失。” 贾蓉讪讪地道:“是孩儿考虑不周了。” 贾珍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又想到还未能得手的儿媳妇秦可聊,如今还在庵里住着,需到来年正月十五之前才能结束七七四十九之的礼佛祁福,心里便更加窝火,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去通知各房没有进益(收入)的子弟前来领年货?” 贾蓉连忙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找到弟弟贾蔷一起去通知各房。 话说贾珍是族长,按照惯例,过年前都会给贾氏一族各房旁支没有收入的子弟发放年货,相当于一种帮扶吧。倒不是贾珍大方,而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若他敢不发年货福利的话,只怕要被族人戳着后背骂了,他这个贾氏族长自然也就没法当了。 且说贾珍把贾蓉撵去办事后,不由愁眉不展,如今府里早就入不敷出了,全靠着借债度日,本以为田庄的租子收上来后能缓解一下饥荒,谁知租子竟比常年折了近半,日子更加无法过了,而且前两年为了迎接元妃省亲,又是修园子,又是置办各种迎驾之物,了足足二十万两,把两库都掏空了,如今还欠着七八万两的外债,若贵妃今年又归宁省亲,这银子从何处来? 念及此,贾珍不由再想起林如海那笔巨额遗产,对贾环更是恨得牙痒,心想,贾家要解决这场债务危机,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还是将林家的财产搞到手啊,看来自己得再找赦老爷商量一下办法,无论如何也得搞定环老三,将林家的遗产弄到手才行,否则只能出售田庄了解急了。 …………荣国府,大太太邢夫人来到贾母屋里,喜滋滋地道:“老太太,喜事,迎丫头的婚事有着落了,今日媒人带了鸿雁一只,正式登门提亲。” 由于天气寒冷,贾母近日的精神不大好,但听说是给贾迎春择婿,便强打精神道:“确是好事,男方是谁家的哥儿?” 邢夫人笑道:“大同府孙家的,与咱们家也算是世交了,名字唤作孙绍祖,前些年才袭了父职,如今任东城兵马司指挥,人也亲眼见过,模样倒是过得去,言行十分伶俐,权谋机变,口才又好,甚得大老夫喜爱,二姑娘下嫁给此人也不算辱没了。” “东城兵马司指挥,我记得只是个六品官儿啊!”贾母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满。 虽然如今阖府上下,只得贾政的官职最高,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可是贾家是开国公侯,如今大老爷贾赦的爵位是一等将军,秩正一品,而贾母自身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自是瞧不上区区六品武官。 邢夫人忙道:“如今虽是六品,但此人权谋机变,潜力很大,指不定就高升了,而且此人还生财有道,极善于持家,十分富有,迎丫头嫁过去,少不了锦衣玉食,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家虽然门第高些,但迎丫头到底是庶出,若说找一家门当户对的,男方未必瞧得上。” 贾母也知是这个理,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我恍惚听说,此人的风评似乎不太好,也不知怎么个说法?” 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笑道:“老太太不必听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造谣中伤罢了,我看那人就挺好的,而且有孝心,每次登门都大包小包的。” “那大老爷是什么意思?”贾母问道。 “大老爷自是欢喜的,想着年后再摘吉日过大礼。” 贾母这时只觉睡意上涌,眼皮沉沉的,而且她深知这个大儿子的性情,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既然他们夫妇都觉得好,自己也没必要多言,便摆手道:“那你们自己决定了,我只一有点,那就是别委屈了迎丫头,否则我是不依的。” 邢夫人喜道:“哪能呢,自家闺女谁不心疼,又岂会委屈了她。” 贾母点了点头合上眼睛,邢夫人忙施礼告退。 (本章完) 第470章 风雪盼归人 第470章 风雪盼归人 午后,屋外的西北风卷起了漫天飞雪,仿佛无数的飞蛾在上下翻飞,奇寒蚀骨侵肌,这也许是乾盛七年最后的一场雪了,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西北风却是特别厉害,呜呜的掠过屋脊,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把满院庭树刮得东倒西歪。 王夫人穿得厚厚的,脚上垫着脚炉,手里握着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把“阿弥佗佛”念了一千遍,依旧心绪不宁,眼皮突突乱跳。 早前在宫中有风声传出,贵妃娘娘年后会归宁省亲,可是今日早上又有消息传来,说省亲取消了,而且午间,贵妃娘娘还派了太监夏守忠送来一百二十两银子,吩咐到清虚观打三天的平安醮,并叫贾珍领着贾家众爷们跪香礼佛,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所以一整个下午,王夫人都心惊肉跳,坐立不安,生恐有什么祸事降临。 “哎哟,不得了,我的小祖宗,外面风大雪大的,你怎么来了?”金钏儿的惊呼声突然从外间传来,紧接着便见顶着斗笠和蓑衣的贾宝玉闪了进来。 金钏儿和玉钏儿等一边责怪,一边七手八脚地帮其解下斗笠蓑衣,又是端热酒,又是递手炉,呵护得如珍如宝一般。 王夫人招手把贾宝玉叫到身边,一边搂住心肝肉肉地叫,一边责道:“这么大的风雪,我儿咋跑来了?冻坏了怎么办,袭人向来是个妥贴稳重的人,这回又怎敢这样?” 贾宝玉笑道:“不关袭人的事,我原在林妹妹那儿顽,出了门便直奔太太这儿来了,袭人根本不知道。” 王夫人皱眉道:“你林妹妹也不拦一下。” “也不关林妹妹的事,她只以为我回怡红院,也没多问。”贾宝玉忙分辩道。 “大风大雪的,你来此作甚?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下次再敢如此,非让你老子捶你不可。”王夫人恼道。 “太太莫生气,我下回不敢了,千万别告诉老爷。”贾宝玉挨入王夫人怀中“扭麻”撒娇求饶,总算把后者给逗乐了。 王夫人笑斥道:“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还只是淘气,说吧,这么急找娘亲我何事?” 贾宝玉小心翼翼地道:“我听说二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孙家昨日已经托了媒人登门说媒了,大太太也请示过老太太,年后便会择日过大礼。” 贾宝玉急道:“不行啊,二姐姐不能嫁给那孙绍祖。” “为何?”王夫人反问道。 “那孙绍祖相貌丑陋不说,都三十岁了,二姐姐还未及十八,相差太大了,一点也不般配。” “男人长得丑有什么相干,又不是靠着长相吃饭,只要有能为就行,而且年纪大些懂得疼人,老夫少妻的才好过日子。” “可是……那孙绍祖品行风评很差,性情十分暴戾,还打死过两房妾室呢,二姐姐岂能嫁给这种人?”贾宝玉急红了脸争辩道。 不得不说,大脸宝虽然废些,但对姐妹是发自真心的好,冒着风雪跑来就是为了替二姐贾迎春抱不平。 王夫人皱了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贾宝玉支吾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那孙绍祖真的如此不堪,岂不是害了二姐姐一辈子?” 王夫人淡道:“你既然知道婚姻大事,自然也知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只要大老爷和大太太同意了,外人是管不着的。” 贾宝玉急道:“虽说如此,但太太也可以从旁规劝一二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姐掉进火坑去吧?二姐姐虽然不是太太亲生的,但也是从小在太太跟前长大的,又岂能置之不理?” 王夫人面色一沉,喝道:“大胆,我是你娘,怎么敢如此跟你娘说话?” 贾宝玉忙道歉,一边又红了眼默默流泪。 王夫人见状叹了口气道:“不仅我劝过大太太了,你老子也劝过大老爷了,只是不听,还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事就不是你能操心的,回去好好读书才是正经,仔细你老子过年检查你的功课。” 贾宝玉闻言不由心凉了一大截,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王夫人连忙喝住道:“待风雪停了再回去。” 贾宝玉只好重新坐下发呆,王夫人本来就心神不宁,也没空再去管他,只闭目继续念经。 金钏儿偷瞄了一眼王夫人,见其闭着双目,便偷偷凑到贾宝玉耳边,低声揶揄他道:“二爷,我嘴上的胭脂是刚擦的,你要不要吃?” 然后便掩嘴偷笑着去了外间,贾宝玉被撩得心痒痒的,要是平时,他保准跟上去嘴对嘴吃胭脂了,但是此刻却没那心情。 待屋外的风雪小了些,贾宝玉便披上斗笠蓑衣离开了王夫人屋里,后者不放心,又派了两名婆子护送他回园子。且说贾宝玉回到怡红院,发现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都在,不由十分高兴地道:“林妹妹、宝姐姐、三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林黛玉冷哼道:“你倒过来问我们,外面风大雪大的,你不声不响的跑哪去了?偏生又是从我那儿走失的,再不回,我只好向袭人姐姐负荆请罪了。” 原来之前贾宝玉冒着风雪从潇湘馆出来,直接便离开园子,去了王夫人屋里,林黛玉只以为他回怡红院,也不过问,而袭人则以为他还在林黛玉那儿,等风雪小了些,袭人到潇洒馆找人,结果发现不在,这下袭人和林黛玉都慌了,发散人手满园子的找,把薛宝钗和贾探春都惊动了。 正当大家商量要不要立即告知太太时,贾宝玉却回来了。大脸宝这货听闻大家为了自己如此着急,痴病又犯了,叹道:“我刚从太太那儿回来呢,你们如此着紧,倒教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即便立刻死掉也是甘愿的。” 林黛玉和薛宝钗均甚是无语,但也知道这位向来如此,疯语疯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有点尴尬脸红而已。 贾探春好笑道:“二哥哥又犯什么痴傻,你上太太那儿去,即便不告知袭人,至少出门离开时跟林姐姐说一声啊,弄得大家兵慌马乱,疑神疑神的。” 贾宝玉歉然道:“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倒把这个忘了,林妹妹,对不住了,倒连累你了。” “连累我不打紧,倒是袭人她们慌到不成,冒风夹雪的满园子找。” 贾宝玉忙又向袭人晴雯等一众丫环道歉。 薛宝钗微笑道:“没事就好,宝兄弟以后切莫如切莽撞了。” 贾探春则问道:“二哥哥急着去找太太作甚?” 贾宝玉便把找太太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顿足叹道:“老爷太太都劝过了,大老爷还一意孤行,二姐姐只怕是嫁定那孙绍祖了,唉,为之奈何!” 薛宝钗劝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大老爷和太太都决定了,自是无可更改,宝兄弟已经尽了人事,倒不必自责。” 莺儿禁不住插嘴道:“环三爷或许会有办法,可惜他又不在。” 薛宝钗忙白了莺儿一眼,怪她不懂事多嘴,后者吐了吐舌,低下头弄衣角。 贾宝玉闻言自是心里不舒服,也极不服气,老爷太太都劝不住,老太太也不管用,环老三能有什么本事让大老爷改变主意? 薛宝钗人情练达,见贾宝玉的脸色便知对方不快,便道:“既然宝兄弟没什么事,我们也回了,省得待会雪又下大了。” “我也回了,宝姐姐,我们一块儿走。”林黛玉披上披风,带着雪雁,与薛宝钗主仆一道离开了。 贾宝玉不由一阵失落,这时贾探春也道:“二哥哥好生歇着,我也回去了。” 贾宝玉点了点头道:“三妹妹路上小心,仔细地上滑。” 贾探春微笑道:“我省得了。” 在原著中,贾探春与贾宝玉的关系一直很好,反而跟贾环这个亲弟弟的关系很僵,如今嘛,自然跟贾环的关系更亲了。 “三妹妹且慢,若环哥儿回来了,你告诉我,他若有办法帮二姐姐,我求一求他又何妨。”贾宝玉忽然道。 贾探春愕了一下,继而笑道:“环弟要是有办法,自己自然会帮,如何用得着二哥哥相求?不过二哥哥有这份心就好,倒不枉大家兄弟姐妹一场,我去了!” 贾探春走出怡红院,此时外面的风小了许多,天空还飘着细碎的雪屑。贾探春裹紧披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想:“不知不觉已经腊月二十五了,还有四天,环弟应该就回府了吧,也不知在书院住不住得习惯,学业是否有进境?” …… 乾盛七年腊月二十九,贾环终于结束了年前的二十天补习,乘坐马返回城中。 这二十天里,大部份时间都是孙承宗在授课,老山长叶高偶尔也会讲几节。孙承宗进士出身,而且是那一届的殿试榜眼,学问自不用说了,老山长叶高更是满腹经伦,所以这二十天的补习,贾环获益良多,再加上平时跟一众师兄讨论切磋,同样颇有进益。 所以对接下的春闱大比,贾环的信心便更足了,甚至乎跃跃欲试。 (本章完) 第471章 昭然若揭 第471章 昭然若揭 贾环回到家中,卸下行囊,在平儿和曼达琳的服侍下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一身干净的居家常服,正在案前整理这段时间的文章和笔记之时,忽闻门帘响动,只以为是曼达琳进来了,便随口道:“快过来,我且考考你,看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长进。” 然而却没得到回应,贾环意外地抬头望去,却见林黛玉正斜倚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眼神脉脉,似喜似嗔,不由心神微漾,笑道:“林姐姐几时来的?” 林黛玉此刻穿着一件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羽缎斗篷,里面是浅金桃红二色撒褙子,下身是桃红马面裙,足下是掐金挖云红香小皮靴,整个人如同一朵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不知贾解元要考我什么?小女子洗耳恭听!”林黛玉似笑非笑道。 贾环笑道:“岂敢岂敢,林姐姐考我还差不多。” 贾环新浴完毕,更显唇红齿白,剑眉星眸,丰神俊逸,此时一笑,林黛玉竟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转移话题道:“环弟回府,可见过老太太和太太了?” “还未曾,待会再去吧,林姐姐来得正好,我有好东西要送给你呢。”贾环招了招手道。 林黛玉好奇地走上前问:“什么好东西?” 贾环从书箱里寻摸出一件单筒望远镜一样东西递给林黛玉,道:“你且凑到眼底下瞧。” 林黛玉接过,依言凑到眼底下,只看到一片五彩图形,倒没有什么特别,正疑惑之际,贾环伸手转动底端的那小圆筒,眼前的五彩图形立即便开始变幻起来,有时像梅,有时像桃,有时又是动物的形状,十分之有趣。 “好玩吗?”贾环笑问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确实很有趣,这又是什么西洋玩意?” 贾环笑道:“这叫万筒,一名同窗在岭南的番禺购得,转送给我,我见好玩便给林姐姐留着。” 林黛玉闻言立即丢还给贾环道:“别人用过的,我才不要。” 贾环似乎早有所料,笑道:“骗你的,这是我专门在洋货铺里淘来的新东西,除了我没有人用过,既然林姐姐不要,那我给三姐姐了。” “让你作怪!”林黛玉轻嗔道,扬手便欲赏给贾环一记板栗,后者探手便抓了她的柔荑,轻咦一声道:“林姐姐的手咋这么冷?” “外面刚下了点小雪,我出门时忘带手炉了。”林黛玉轻声道。 “我帮你捂捂。”贾环不由分说,抓起林黛玉的一双玉手,双手捂住,凑到嘴边呵了几口暖气。 林黛玉脸上微微发烧,心如撞鹿,恰好此时平儿端着一杯热酒进来了,林黛玉的俏脸登时如同火烧一般,忙把手抽了回来。 “林姑娘快喝杯酒暖暖一身子吧。”平儿仿佛什么也没瞧见一般,只将酒递给林黛玉,后者道谢一声接过,昂首一饮而尽。 平儿接过林黛玉手中的空杯,微笑道:“林姑娘且脱了斗篷稍坐吧,得知三爷今日回府,我一大早便炖了参鸡汤,如今还在炉子上温着,林姑娘身子弱,正好一起喝一碗滋补一下。” 林黛玉忙摇头道:“怪油腻的,我喝不习惯,噢,我先回去了。” 贾环一脸愕然道:“林姐姐才来一会啊!” 林黛玉道:“我刚从二姐姐那儿回来,经过这里,所以顺道进来看看,环弟整理好东西还得去回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呢,我晚间再来。”说完便取了那万筒匆匆离开。 且说贾环整理收拾好文章笔记走出外间,曼达琳已经盛好一大碗热腾腾的参鸡汤了,待贾环喝了一碗,忙又盛了一碗,笑嘻嘻地道:“再喝一碗。” 贾环见曼达琳一双眼眸都媚得能滴出水来,哪里还不知这洋婢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心中一热,出门二十多天没吃“硬菜”了,两碗大补参鸡汤下肚,火气还不噌噌地上来,不过待会还要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贾同学只能把冲动压下去,只待晚上再把这勾人的小蹄子就地正法。 “平儿姐姐,我不在家这段日子,可有什么事情发生?”贾环一边喝着第三碗鸡汤,一边问道。 平儿答道:“有的,孙家派媒人上门提亲了,据说二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年后将会择吉日过大礼。” 又叹道:“听说老爷和太太劝了也没用,老太太干脆不管,只凭着大老爷和大太太自己折腾去。” 贾环皱眉点了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贾赦那尿性,欠了孙绍祖六千两巨款,正是要拿贾迎春抵债呢,又岂会听别人劝。“噢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年年后贵妃娘娘不回来省亲了,前几天还派宫人送来一百二十两,命府里到清虚观打三天平安醮,自珍大爷以下,所有族男都到观里跪香礼佛,本来珍大爷的意思是把三爷从书院里叫回来参加的,不过老太太拦下了,说明年就要春闱大比,不宜打扰三爷攻读,由此可见,老太太对三爷读书之事还是挺看重的。”平儿柔声道。 贾环心中一动,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倒霉抱佛脚”,贾元春突然命人打平安醮,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变故?应该不至于吧,贾元春才诞下皇子,算算时间才满月不久,正是圣眷正隆盛之时。 三碗参鸡汤下肚,贾环只觉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泰,三条腿都充满了力量,当下便披上贾母所赐的雀金裘,出门请安去。 贾环先到了贾母屋里请安,出来后,又转往王夫人屋里。然而让贾环意外的是,王夫人并没有忐忑不安的样子,而且心情似乎还不错,待他叩完头后便淡淡地道:“环哥儿起来吧,回来就好,正好贵妃娘娘年前赐了礼物,你一并带回去,我也省得让人送一趟。” 原来就在今日早上,宫里的夏太监送来了贵妃贾元春所赐的年前礼物,所有主子哥儿姐儿都有一份,就连宝钗宝琴都有,贾环自然也不例外。 另外,夏太监还送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日前贵妃娘娘之所以吩咐打平安醮,原是小皇子突然拉肚子了,只以为患了痢疾,紧张到不得了,所以命贾家打醮祈福,这两日小皇子终于止了泻,胃口也好转了,贵妃娘娘心情大好,所以今年的年前赏赐也特别丰厚。 话说自从王子腾被罢职后,王家便似日薄西山了,王夫人自然也失去了娘家这座靠山,如今唯一的凭恃就是宫中的贵妃娘娘贾元春,一旦贾元春也出事,那就彻底没了依靠,所以连日来一直提心吊胆的,今日倒是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头大石。 且说贾环领了贾元春所赐之物,谢恩后走出王夫人的屋里,正欲返回园子,忽然眼前红影一闪,一名身形窈窕的婢女从月亮门后跳了出来,倒把贾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彩霞! 彩霞咯咯地笑道:“婢子可是吓着三爷了?” 贾环点头道:“可不是,彩霞姐姐得赔我。” 彩霞眼眸一转道:“如何赔?” 贾环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姐姐把嘴上涂的胭脂赔我就行。” 彩霞顿时霞飞双颊,赧然道:“三爷要人家嘴上的胭脂作甚?” 贾环笑道:“自是吃了。” 彩霞闻言心如撞鹿,轻啐道:“这如何能吃的?” 贾环笑道:“不给吃就算了,家去!”说完便穿过月亮门继续往前行。 彩霞把心一横,忙追上前道:“三爷别走,婢子给你吃就是了。”说完红着俏脸闭上眼睛,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 彩霞的姿色虽然不算出挑,但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而且青春洋溢,笑起来甜甜的。 贾同学不久前才喝了三大碗参鸡汤,见状不由怦然心动,跃跃欲试,轻咳一声道:“那我可要吃了。” 彩霞闭着双眼,羞涩地嗯了一声,结果下一秒鼻子却是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眼开眼一看,却见贾环哈哈笑着一溜烟往前跑了。 彩霞这才意识到被戏弄了,羞恼地一猛跺脚追了上去,气哼哼地嗔道:“三爷你太坏了,戏弄人家!” 贾环笑着站定脚步,一边打恭作揖道:“彩霞姐姐别生气,我给你赔不是了!” 彩霞这才转嗔为喜,贾环从怀中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块扇子的玉坠子,递给彩霞道:“这送给彩霞姐姐,权作赔罪了。” 彩霞眼前一亮,脱口道:“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之物,婢子可不敢要。” 贾环轻咦一声道:“你如何得知?” 彩霞得意地道:“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先过太太的手,我又岂会不知,我还知道姑娘哥儿们所得的东西都一样,唯独宝二爷和宝姑娘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的只有两把玉骨折扇和坠子,而宝二爷和宝姑娘除了两柄玉骨折扇和坠子,还有红麝香珠两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贾环闻言心里老大不舒服,倒不是妒忌贾宝玉得的赏赐多,而是贾元春赏赐给贾宝玉和宝姐姐的东西唯独一样,而且那红麝香珠寓意喜庆,凤尾罗和芙蓉簟更是床上用品,其用意便昭然若揭了,换而言之,贾元春是想把贾宝玉和薛宝钗撮合成一对啊。 (本章完) 第472章 胆大心细脸皮厚 第472章 胆大心细脸皮厚 在红楼原著中确实有过这么一段,贾元春赐给一众兄弟姐妹的礼物中,唯独贾宝玉和薛宝钗的比别人厚,而且一模一样,其用意自然人尽皆知,为此,林黛玉还经常酸贾宝玉,说别人有金,你有玉来配,别人有冷香,你可有暖香来配? 现在的林黛玉自然不会为了这个吃酸,毕竟一颗芳心都全系在贾环身上了,什么“金玉良缘”,她是一点也不在意,指不定还乐见其成呢。 不过由此可见,对于贾宝玉的婚姻大事,王夫人和贾元春这对母女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跟薛家亲上作亲。林黛玉虽倾国倾城,但体弱多病,性格也不为王夫人所喜,而宝钗端庄娴雅,豁达大气,随分从时,正是最合适的贤妻良母。 正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尽管林家的财产十分丰厚,娶了林黛玉便等于人财两得,但是娶妻当娶贤,一个贤内助对男人的帮助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所以王夫人显然认为薛宝钗更值得,估计贾元春也是般想的。 贾环对此自然很不爽,因为不管是宝姐姐,还是林姐姐,均其所欲也,别人又岂能染指?此话虽然说来有点贪心,甚至说无耻,但作为一名穿越者,又岂能没有左拥右抱的“伟大”抱负,否则不是白穿越一趟了吗?咳咳,又如何对得起订阅投票的诸位看官?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贾同学可是成年人,自然都想要,不过想要鱼与熊掌兼得,那就要看贾同学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捉住了彩霞的手,将那扇坠儿塞到其手中,笑道:“彩霞姐姐拿着吧,只不被别人瞧见就行,不相干的。” 彩霞心中一甜道:“那婢子谢过三爷了。”一面小心翼翼地将这玉坠儿装入腰间的荷包当中,这玩意虽小,可是一块上品的羊脂白玉,价钱不菲。 “我要回园子了,彩霞姐姐没事便回去吧,省得太太有差事找你。”贾环微微一笑,便欲转身离开。 彩霞忙道:“三爷等一下。”一面从袖里取出两对鞋垫子,赧然道:“这是婢子给三爷纳的,只目测了一下,没有量过尺寸,倒不知合不合三爷的脚。”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贾环当场脱下一只靴子,将鞋垫放进去,竟然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彩霞姐姐好眼力,好手艺。” 彩霞顿时眉开眼笑道:“合适就好,若不合脚,婢子再拿回去改。” “不必了!”贾环一边说,一边将两双鞋垫放入怀中。 彩霞见状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竟大着胆抱了贾环一下,还把脸蛋往贾环的胸口贴了贴,然后便逃也似的飞快地跑了开去。 贾环愕了一下,不由暗暗感叹,这婢子的胆儿真肥,不过也不怪人家,谁叫自己送人家东西,又收了人家亲手纳的鞋垫,估计人家已经当成定情信物了,罢了,如今彩霞就相当于自己安插在王夫人身边的眼线,不给人家一点甜头和盼头咋成? 当然,贾环倒不会无耻到纯粹利用人家小姑娘的芳心,等时机成熟了,给个屋里人的名份就是了。 贾环转身继续往大观园的西大门行去,这时刚好经过荣府东北角的梨香园,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给薛姨妈请安,却见宝钗和莺儿主仆二人从梨香园走了出来,后者还捧着一只匣子。 “宝姐姐!”贾环欣喜地迎上前叫道。 薛宝钗见到贾环,芳心微微一颤,微笑道:“环兄弟多早晚回来的?” “回来半天了,刚去回了老太太和太太,正打算给姨妈请安,可巧碰上宝姐姐从里面出来。”贾环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莺儿捧着的精致木匣,心想,里面装的不会就是贵妃所赐之物吧? 薛宝钗见贾环看那匣子,竟莫名有点紧张,点头道:“环兄弟有心了,娘亲刚好也在,你且进去吧,我刚见完母亲,就不进去了。”说完便要继续前行。 贾环追上前道:“回头再给姨妈请安吧,宝姐姐这是要回园子?”薛宝钗点了点头,贾环立即道:“正好顺路,宝姐姐,咱们一块儿走可好?” 莺儿噗的失笑出声,薛宝钗俏脸微微发烫,贾环讶然道:“莺儿姐姐笑什么,难道不是顺路?” 莺儿笑着点头道:“对对对,是顺路。” 贾环顺势问道:“什么好东西?好姐姐也让我瞧瞧吧!” 莺儿笑嘻嘻地道:“女儿家用的东西,有什么好瞧的,环三爷也不嫌害臊。”说完便快走几步,把贾环和薛宝钗甩到身后,一溜烟走远了。 薛宝钗略尴尬看了贾环一眼,转移话题道:“宝兄弟此番进学如何?” “获益良多。”贾环答道。 “噢,那就好!”薛宝钗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彼此都不发一言,难免有些冷场了,那种淡淡的隔阂让贾环甚是郁闷,一时间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只顾低着头往前行,不知不觉与宝钗拉开了一段距离。 薛宝钗见贾环无精打采的,只一昧向前行,既好笑又好气,还有点莫名的无奈,轻咬了一下贝齿叫道:“环——兄弟!” 贾环停住脚步,回转身来愕然问道:“宝姐姐刚才叫我?” 薛宝钗有些气结,反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贾环嘴角微微上翘,道:“宝姐姐一直不理我,我还以为听错了呢。” 薛宝钗脸上微热,嗔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不说话的。” “我明明有许多话要跟宝姐姐说的,可是宝姐姐好像对我生份了,我也不知哪里惹了宝姐姐生气,哪里还敢说。” 薛宝钗闻言又是芳心一颤,又见贾环那委屈巴巴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乜了一眼某人,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贾环暗喜,温婉可亲的宝姐姐似乎又回来了,乘机道:“我还没到宝姐姐那儿坐过呢,顺路到蘅芜苑讨杯茶喝,宝姐姐不会嫌我吧?” 薛宝钗恬淡地道:“我那里蓬荜陋室,可没有好茶,比不得颦儿那儿,环兄弟不嫌才好。” “那能呢!”贾环干笑了两声,心里咯噔的,宝姐姐这口气,莫非也是吃酸了? (本章完) 第473章 闺房生意 第473章 闺房生意 蘅芜苑位于大观园的东北角,距离阅微居倒不算远。且说贾环和薛宝钗二人边走边聊着进了蘅芜苑的院门,顿觉异香扑鼻,那些藤萝奇草愈冷愈翠,且都结了果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薛宝钗走到屋门前,见贾环还在打量院中四周的景物,便温婉地道:“环兄弟且进屋来吧,别在外面吹冷风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贾环笑着点了点头,随薛宝钗进了屋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屋内的简约素净程度还是超出他的预期,当真是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株蜡梅,并两部书,还有就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被铺也十分朴素。 正如薛姨妈所讲,宝钗自小便不喜这些呀粉呀的,也不甚打扮,衣服从不燻香,穿着素雅大方,不过其闺房陈设竟如此简陋,着实也让人吃惊,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这也太过恬淡了些。 贾母素来中意喜庆吉祥,瞧瞧贾宝玉的房间妆扮得团锦簇,比女子的闺房还要精致馨香就可见一斑了,所以当贾母第一次进薛宝钗房间参观时,也被震惊了,且心里也很是不喜,说女儿家住得太过素净不吉利,还命人取来石头盆景儿、架纱桌屏、墨烟冻石鼎在房间内摆上,青纱帐幔也换成了水墨字画白绫帐子。 薛宝钗见贾环四处打量自己的闺房,不由有点不好意思,招呼道:“环兄弟稍坐,莺儿去沏茶。” 贾环在书案旁的椅子坐下,感叹道:“宝姐姐这房间未免太过素净了些,空空落落的,为何不摆上些陈设?” 莺儿正在摆弄一只蜂窝煤炉,闻言笑道:“我家姑娘就是这性子,即便在家里也从不摆这些,倒不是摆不起,只是嫌碍事,前些年咱们刚搬进来蘅芜苑,琏二奶奶倒让人送了些古玩字画摆件来,都被姑娘退回去了。” “就你话多。”薛宝钗轻嗔道。 贾环微笑道:“宝姐姐原喜素净,但太过素净了也不好,譬如老太太便最爱喜庆吉祥,若见到宝姐姐闺房此等形景,只怕心里会不高兴,恐怕还会责怪太太待慢了亲戚。” 薛宝钗微窘,点了点头道:“亏得环兄弟提醒,是我考虑不周了。” 忽又抿嘴笑道:“我早说了,我这里是蓬荜陋室,比不得颦儿那儿,这不,环兄弟进门便嫌弃了。” 贾环笑道:“倒不是嫌弃,不过只是觉得宝姐姐正值青春芳华,若过得像山中高士一般素冷,岂不是辜负了大好昭光?环儿还记得当初宝姐姐在滴翠亭扑蝶的情景,那才叫好呢。” 薛宝钗的俏脸微微有点发烫,此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没想到贾环还记得,还当众说了出来。 果然,莺儿闻言立即好奇地追问道:“环三爷几时看到姑娘扑蝶了?我家姑娘可从来不干此等幼稚的事。” 薛宝钗性子恬淡娴雅,甚至说有点冷淡,正如她所服用的冷香丸,幽冷芬芳,又似那空谷幽兰,美丽而安静,平常连开玩笑都很少,自然少了些少女天性的流露,像扑蝶这种事,长这么大也没干过几回,偏生一时童心泛起的举动,倒让贾环瞧见了。 “又关你这蹄子什么事,把水烧开了沏茶才是正经。”薛宝钗嗔着莺儿道。 莺儿笑嘻嘻地道:“马上就好,这种新式的炉子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引火,而且蜂窝煤便宜又耐用,还没有烟,也不知谁想出来的,真是活菩萨,这价钱就算是普通人家也用得起。” 贾环闻言不由嘴角微翘,正所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推动生产力发展,还是得靠科技革新啊,不过自己可不是什么活菩萨,只不过是想赚点钱,顺带坑王熙凤一把而已,另外,自己还欠着林姐姐一万两银子,不挣点外快,猴年马月也还不上,更何况金陵和独龙岛的船场要搞起来,还得有大量的后续资金投入。 薛宝钗见贾环嘴角含笑,不由心中一动,问道:“环兄弟笑什么?这炉子和蜂窝煤不会是你发明的吧?” 贾环连忙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可没有那种本事,只是觉得莺儿姐姐说得有趣罢了。” 薛宝钗将信将疑,毕竟贾环是有“前科”的,前几年便搞出了个“冰淇淋”,突然爆火,这蜂窝煤也是突然冒出来的,以前是听都没听说过,倒跟之前的“冰淇淋”一般。 贾环见薛宝钗水杏般的一双明眸,半信半疑地地看着自己,忙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宝姐姐把南边的生意都结了?” 薛宝姐点头轻道:“如今生意难做,再加上大哥那样子,更是照看不过来,倒不如结了好,换成田庄收租子。” “那样也好,宝姐姐也不用如此劳碌,可以过几年安生日子。”贾环微笑道。这时莺儿把水烧开了,沏了一壶茶过来,给二人各斟了一杯。 薛宝钗忽然醒起一件事,含笑问道:“环兄弟那部《倚天屠风记》写得挺有趣的,这次还卖不卖?” 所谓《倚天屠风记》即是《倚天屠龙记》,不过“龙”字有些忌讳,毕竟皇帝都以真龙天子自居,所以贾环便改了一下,将屠龙刀修改为屠风刀。 贾环笑道:“宝姐姐定是在林姐姐那儿看到了,不过是闲暇时写着玩的,宝姐姐想要便拿去吧。” 薛宝钗摇头正容道:“在商言商,亲兄弟还明算账,又岂能白拿,所以环兄弟还是开个价吧。” 贾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环儿便与宝姐姐合作如何?” “如何合作?”薛宝钗微笑道。 “宝姐姐拿去书局分册刊印,扣除所有费用支出后,利润五五分成,后续我还有几部新作,皆按照这种模式合作,如何?” 薛宝钗眼前一亮,点头道:“好!” 此时,屋外却传出噗嗤的一声轻笑,紧接着薛宝琴和林黛玉掀帘走了进来。 “对不住啦,打扰二位老板谈生意了!”林黛玉掩着小嘴咯咯笑道。 贾环暗汗,问道:“林姐姐多早晚来的?”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刚来了一会,我待要进来,林姐姐却是不让,躲在外面偷听,谁知你们竟正儿八经地谈生意,就憋不住笑了。” 薛宝钗摇头微笑道:“颦儿这促狭鬼就爱听墙跟,只是谈生意有什么好笑的?咱们家有本来就是生意人。” 林黛玉笑道:“宝姐姐是大家闺秀,这位又是新科举人,竟凑到一块儿,一本正经地谈生意。如何不好笑?” 薛宝钗和贾环不由都哑然失笑。 林黛玉见贾环笑吟吟的,乜了他一眼道:“早知你来,我就不来了!” 贾环奇道:“这是为何?” 林黛玉美眸一转,笑盈盈地道:“环弟今天来,我明天来,然后环弟又后天来,如此大家错开,宝姐姐这儿岂不就天天有人来了,既不用太过热闹,也不太过冷清!” 贾环不由暗汗,这是醋坛子打翻了啊! 薛宝钗不动声色地瞥了贾环一眼,笑道:“颦儿天天来也是不相干的,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瞧瞧这张小嘴,真真让人爱不得恨不得,还是撕了的好。”说着便去撕林黛玉的小嘴。 两女便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本章完) 第474章 除夕 第474章 除夕 第二天便是除夕了,贾家跟往常一般举行盛大的祭祀宗祠仪式,甚至比往年还要隆重,毕竟家里出了个贵妃,还诞下了皇子,贾家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仪式不搞大些,又岂能配得上皇亲国戚的体面? 所以,尽管两府的财政已经入不敷出了,为了面子好看,依旧大搞特搞,亏得两府的田庄税租刚收上来了,否则这一大笔开支还真不好应付。 且说一大早,宁荣两府便中门大开,从大门口直进三道仪门,两边各摆了一排烛台,蜡烛点得像两条火龙似的,贾氏一族各房的男丁都到齐了,在宗祠外列队站好,熙熙攘攘的好生鼎盛。 贾赦、贾政、贾敬三人站在祠堂外的丹犀上,往下是贾宝玉、贾环、贾琮、贾蓉、贾蔷、贾兰、贾菌、贾芸、贾芹等人。 祭祀仪式开始,供品一盘接一盘地从队伍的后方传上来,最后传到贾赦手中,贾赦端着供品递给槛外的贾琏,贾琏转递给槛内的王熙凤,王熙凤侧传给李纨,李纨再传给邢夫人,邢夫人又传给王夫人,最后传到贾母手中,贾母再奉到供桌上,气氛隆重而肃穆,尽显钟鸣鼎食之家的气派。 整个祭祀仪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各自散去后稍歇,拜年的各路亲朋戚友便纷踏而至了。若是以往,肯定没贾环啥事了,但是如今有举人的功名在身,贾政又岂会放过他,自然是拉出来充门面了,并且美其名曰:学习处世应酬之道。 所以贾环几乎一整天都得在荣禧堂内陪客,应付那些前来拜年的亲朋,还有贾政那些同僚。大脸宝一开始也在的,只是这家伙待了半个时辰不到,贾母便派救兵来找他,于是欢天喜地地溜走了,瞧其那得意的样子,估计是暗中耍了小聪明。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前来拜年的官僚中,竟然有贾雨村这个二五仔,原来这货竟然高升了,从应天府尹调到京中任职,如今是通政司的通政使,虽说也是正三品,但京官清贵,与地方官又岂能同日而语? 贾政与贾雨村的关系显然很好,一口一个雨村兄的,贾环在旁边看着甚至是无语,如果说贾雨村是奸雄式人物,那么政老爹就是糊涂虫一条,只怕被贾雨村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原著中的贾雨村似乎就是靠出卖贾家步步高升的,念及此,贾环不由醒起一件事,当初自己在找锦衣卫指挥使易洪退还薛家的八万两银子时,正好遇上了登门的贾雨村。 要知道当时易洪正在金陵,借着私盐窝案大肆清洗太上皇一系的官员,而贾雨村明明是靠着王子腾复职上位的,换而言之,贾雨村就是太上皇一系的人,结果贾雨村非但没事,如今竟然还升职了。 另外,自己离开扬州出发回京后不久,邸报上便爆出王家翻修祖坟越制的事,王子腾被巡按御史焦芳弹劾丢官。 所以贾环有理由怀疑,贾雨村那天登门去找易洪,指不定也跟易洪达成了什么交易,甚至有可能王家修祖坟越制的事也是这货告的密,毕竟贾雨村跟王家关系密切,知道王家修祖坟的事并不出奇,而且这二五仔告密出卖恩主是有前科的,干出这种事也很正常。 试想一下,连王子腾这种政治手腕老到的高手都免不了着了贾雨村的道儿,糊涂政老爹与这种人交往,还不被耍得团团转的? 当然,这些贾环都不会跟贾政明说,只是冷眼旁观,毕竟即便他说了,贾政也大概率不会相信,甚至会反过来呵斥贾环胡说八道呢。 且说打发走贾雨村后,贾政显然对贾环的表现不满意,训斥道:“贾雨村原是咱们本家,跟你姑父更是好友,如今出任通政使一职,日后你若出仕为官,仰仗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这孽障,为何竟如此怠慢无礼?莫不成以为侥幸中了解元,就可以目高于顶?” 贾环一脸无辜地道:“老爷何出此言,孩儿对贾大人一直以礼相待,可没有怠慢无礼之处。” 贾政一拍桌子喝道:“放肆,还敢狡辩,别以为如今作了举人,我就不能打你,待会客人来,若再如此疏懒缄默,仔细你的皮!” 靠,不说话也不行,你是老子你牛比,等日后被贾雨村这二五仔阴了,可有得你哭的! 贾政见贾环虽低头不言,但脸上殊无惧色,既恼火又无奈,但总不能大过节的收拾这逆子一顿吧,而且外面还有大把客人等着自己接见呢,此时当众打仔岂不让人笑话?只好把怒气按下去,继续接待来访的亲友。 结果,贾政很快发现,贾环又跟来访的客人谈笑自若,应对十分大方得体,满意之余不由暗暗奇怪,这孽障明明待人接物游刃有余,为何偏偏对雨村兄爱理不理的,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将近傍晚时份,贾政终于放贾环离开了,后者如释重负,赶紧返回园子歇脚。俏婢平儿盼了一天,终于把这小祖宗给盼回来了,少不了斟茶递水,嘘寒问暖。“今天可累死我了!”贾环跌坐在床上,衣服也不换便四仰八叉地躺倒。 俏平儿既心疼又欣喜,要是以往,三爷可没有此等出风头的机会,如今老爷可真把三爷当成嫡子般对待了,推了推贾环道:“好祖宗,热水都准备好了,在外面忙了一天,身上都是炮仗的灰儿屑儿,换洗了再睡吧!” “好姐姐,且让我先歇一会吧,站了一天,腿都要累瘸了。”贾环苦着脸道。 平儿只得由着他,一边温柔地替其按摩大腿。 “曼达琳上哪去了?”贾环问道。 平儿道:“她啊,也不知又哪儿疯去了,整天都不着家的,满园子乱逛。” 贾环好笑道:“这是她在大晋过的第一个春节,如此热闹,怕是第一次见,只由她尽情玩去吧。” 平儿有点吃味地道:“三爷你就宠着她吧。” 贾环坐了起来,将平儿搂入怀中,在俏脸上香了一口,笑问道:“难道我就不宠你?” 平儿心中一甜,赧然道:“好祖宗,你就乖乖老实躺着吧,刚才还说累来着,今日是除夕,又才祭过神,别……” 贾环笑道:“别什么?” 平儿白了一眼明知故问的某人,甜美的脸蛋一片绯红。 贾环本来并没那个想法的,但看着俏婢秀色可餐的娇羞模样,顿时有点蠢蠢欲动起来,轻咳了一声道:“走,先洗澡换衣去,一会老太太该传饭了。” 说完站起来一把抱起平儿,往屏风后的浴桶行去,后者挣脱不了,只半推半就地陪某人洗了个澡了,其中风光不可详述。 只说贾环洗浴完,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曼达琳这洋婢终于回来了,眼见贾环刚洗完澡,而平儿的头发也是湿的,不由撅起小嘴,埋怨贾环洗澡也不等自己,不过很快又兴奋地讲起自己今日逛园子的见闻,吱吱喳喳的,比金刚鹦鹉还能说。 入黑后,贾环刚歇过乏,贾母那边便传饭了,于是便动身前往参加除夕的合欢宴,亦即是团年饭。 (本章完) 第475章 增资扩产 第475章 增资扩产 贾家每年的团年饭都在贾母院的正厅举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只见灯烛通明,照得亮如白昼,贾母精神矍铄地居中而坐,先是贾敬、贾赦、贾政等文字辈的贾氏族男上前跪拜,然后是贾琏、贾宝玉和贾环等玉字辈的,最后是贾蓉、贾蔷、贾兰等草字辈的曾孙上前叩头。 行过礼后,按男东女西入席,然后就是派压岁钱了,所有未婚的都有份,贾环自然也拿到了一份——二十两银子。如果是以前的贾环,二十两自然是一笔巨款,但是现在嘛,聊胜于无。 派完压岁钱后,团年饭便正式开始了,头一道便是合欢汤,寓意合家欢乐幸福。 贾母今晚显然十分高兴,笑道:“难得今年如此齐整,姨太太、宝丫头、琴丫头也在咱们家过年,实在是再难得不过了。” 众人纷纷称是,偏生贾宝玉多嘴提了一句:“独缺了蓉哥儿媳妇。” 贾母笑道:“对,竟忘了她,珍哥儿媳妇,你儿媳妇如今还在庵里住着?” 珍哥儿媳妇即是贾珍的原配尤氏,如今病已经好了一段日子,见贾母动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笑道:“可不是还在庵里么,我本欲让蓉儿接她回家过年的,可是这孩子心眼儿实,非要等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肯回家。” 贾母不由赞道:“蓉哥儿媳妇真真孝心可嘉,也亏得她到庵里念经祈福,你的病才果真好了起来,既然当初是定了七七四十九天,自然要待满日子的,这才是敬佛的样子,万勿因为病好了便怠慢了佛祖菩萨。” 王夫人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正该如此,礼佛须心诚,心不诚则不灵。” 尤氏点头道:“老太太和太太所言极是,只是苦了那孩子,因为我这病,她每日寸步不离地侍奉汤药,总不见好,如今还得到庵里替我受罪。” 贾母笑道:“她是你儿媳妇,孝敬你原是应该的,这孩子也着实可人疼,你以后多疼她些便是了。” “正是,我和她公公向来都视如己出,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尤氏答道。 贾环闻言瞥了一眼同桌的贾珍,见这货竟然神色自若,不由更为作呕,淫爪都伸到儿媳妇身上了,还特么的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呢,尤氏作为贾珍的枕边人,大概率也知道其丈夫的所作所为,非但不阻止,还堂而皇之地替丈夫掩饰贴金,无疑是间接帮凶。 贾蓉是草字辈的,坐在贾环的下手桌,此刻暗暗捏拳头,脸色胀红,也不知是酒喝多了,抑或其他原因,同桌的人也不论。 这时,只听贾母又道:“蓉哥儿,你媳妇品性最是柔顺,难得还如此孝顺,你可要好好对人家。” 贾蓉连忙站起来笑道:“老祖宗放心,蓉儿省得的,当菩萨一样供着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珍凑趣道:“蓉儿要是敢对他媳妇不好,不劳老太太你责罚,我先打断他的腿。” 贾蓉讪讪地坐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屈辱,旁边的弟弟贾蔷也是阴沉着脸。 话说这个贾蔷其实并非贾珍的亲儿子,而是收养的义子,原来也是贾家的族人,只是自小父母双亡,被贾珍过继收养了。此人生得十分英俊,面若敷粉,唇似施脂,只是过于阴柔,有点男生女相,所以有流言称贾珍收养他另有目的,名为义子,实为娈童,不过贾蓉与贾蔷之间的兄弟感情却很好。 言归正传,且说贾家众人吃完了团年饭便各自散去,接下来是各人的娱乐时间。 贾母年纪大了,劳碌了一天自然十分疲惫,稍坐一会就回房休息去,贾宝玉兴致勃勃地约宝、黛、琴,还有三春去怡红院玩,竟然破天荒地邀请贾环一道前往。 贾环不禁“受宠若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脸宝竟然主动邀请自己。眼见诸女都朝自己望来,贾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话说他还没进过大脸宝的怡红院,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参观一番。 然而,正当众人准备返回院子时,贾蓉追了上来,笑着行礼道:“侄儿给叔叔、姑姑们请安。” 诸女忙福身回礼,贾宝玉奇道:“蓉哥儿这会不去耍乐子,来此作甚?莫非是珍大哥让你来的。” 贾蓉笑道:“可不是,我们府那边请了戏班,想请宝二叔和环三叔过去喝两杯,还望两位叔叔赏脸。” 贾宝玉正约了姐妹们到自己家里守岁,自然不肯去,摆手道:“代我谢过珍大哥好意,天气怪冷的,我就不去了。” 贾环本来也想拒绝的,却见贾蓉暗暗使眼色,不由心中一动,点头道:“既然珍大哥相邀,我便去领两杯再回,宝二哥和姐姐们先行。”说完便跟着贾蓉走了。 贾宝玉见状也不理论,环老三不回来自己还自在呢,便对宝黛等人道:“我们走吧,这戏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咱们回屋去行酒令。”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贾环走远的背影,方回首,却见薛宝钗在打量自己,不由脸上微晕。薛宝钗拉起林黛玉的手,微笑道:“颦儿我们走吧,爷们自有爷们的应酬。” 且说贾环和贾蓉从西角门走出了荣国府,往东边的宁国府行去,一边问道:“蓉哥儿,找我到底什么事?” 贾蓉面有喜色,低声道:“环三叔来了便知,且容侄儿先卖个关子。” 贾环便不再多问,只跟着贾蓉一径进了宁国府。这时的宁国府内丝竹声声,锣鼓齐鸣,果然是在唱大戏,不过贾蓉并未带贾环去看戏,而是将其带到一处小厅内。 只见厅内摆了一桌酒菜,还冒着热气,贾琏已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等候,贾环一见便知是谈生意上的事了。 “琏二叔久等了,环三叔您坐。”贾蓉热情地招呼贾环坐下,又亲自为二人的酒杯满上。 贾琏满脸春风地举起酒杯道:“来来来,新春大吉,大展鸿图,咱兄弟叔侄仨先干一杯。” 贾环闻言便心里有数了,举杯与琏蓉二人共贺了一杯,微笑道:“琏二哥意气风发,鸿运当头,想必是发财了。”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贾琏面有得色地道。 贾蓉神色兴奋的低声问:“环三叔可知道咱们现在每日销出多少块蜂窝煤吗?” 贾环打开一个巴掌,试探道:“五千?” 贾蓉摇头道:“不止!” “难道是有八千?” “两万,足足两万啊!”贾蓉激动地道。 贾环闻言微微吃了一惊,脱口道:“当真?” 贾琏傲然道“自然是真的,这是要入账的,还能有假?” 贾环虽然料定蜂窝煤会爆火起来,但火得如此厉害,却有点出乎所料,要知道作坊开业还不足一个月啊,日销便达到两万了,若按一块五文钱来算,两万块就是就是一百两银子的营收,除去成本,利润大概也有四十两,啧啧,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二百两。 贾琏此刻心里热炽炽的,搓了搓手道:“如今每日两万块蜂窝煤也不够卖,所以我和蓉儿决定抓紧时间扩产,今日找环哥儿来便是要商量此事。” 贾环点头道:“琏二哥打算扩产多少?” 贾琏瞥了贾环一眼,道:“每日两万块已经是咱们作坊的极限了,我打算再增开三处作坊,将每日的产量提升到六万块。” “六万?你确实能卖得出去?”贾环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琏,那眼神仿佛能直透人心。 贾琏微凛,在桌子底下偷偷踩了贾蓉一脚,信心十足地道:“当然,不信你问问蓉哥儿,咱们的作坊外面天天排长队,煤饼一出来就被买空,根本不愁卖。” 贾蓉连忙点头附和,眼神却不敢与贾环相触,明显有点心虚。 贾环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那便扩产吧。” 贾琏闻言暗喜,立即取出一部账本道:“我已经仔细计算过,若要再增设三座作坊,只怕还得每人出三千两银子。” 贾环皱眉道:“每人三千两,会不会太多了?” 贾琏摇头道:“三千两并不算多,高投入才有高回报,环兄弟是读书人,自然也明白这个理。” 贾环故作为难地道:“虽说如此,但是我恐怕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贾琏暗喜,他等的就是贾环这句话,故作为难地道:“生意场就如战场,瞬息万变,毕竟市场是有限的,咱们若不占,别人就会占去,所以扩大产量刻不容缓。”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意,看来贾琏这小子有点门道啊,竟然还懂这个道理,看来能把这门生意迅速打开局面,并非偶然。 贾琏见贾环沉吟,便趁机道:“不如这样,既然环哥儿手头上没钱,你那份我和蓉哥儿出了,不过干股你得匀出两成来,以后你占四成,我占四成,蓉哥儿占两成。” 很明显,贾琏这是想借增资扩产来稀释贾环的股份,倒是打的好算盘。 (本章完) 第476章 效果初显 第476章 效果初显 贾琏本来就对干股的分配不满,如今生意打开了局面,光是一天的利润就有四十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两,要知道王熙凤当初放印子钱,一年的收益才一千两银子左右,这蜂窝煤的生意一个月就赚到了,试问贾琏如何不眼红?于是便借口扩产增资,试图获得更多的份额。 可惜这种伎俩对贾环来说,连雕虫小技也算不上,只见他微笑道:“如今作坊一个月的利润就有一千二百两,一年下来,即便打个对折,利润也七千二百两,琏二爷多三千两就想买断我手上的两成干股,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贾琏脸上微窘,轻咳了一声道:“环哥儿,账是不能这么算的,扩产有风险,倘若秘方不慎泄漏了,又或者别人破解了秘方,成功制出了蜂窝煤,那必然会出现大量的竞争对手,咱们扩产就有可能亏本,甚至血本无归。这些不可预测的风险难道不用算上?当然啦,若环哥儿能拿出三千两银子来,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还按照原来的干股分成。” 贾环淡然一笑道:“凭我与七皇子的交情,凑几千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贾琏闻言不由心中一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每人增资三千两,干股不变。” 贾环摆手道:“且慢,我虽然同意扩产,但不同意一蹴而就,还需循序渐进,先增设一家作坊,若销路没有问题,再增设第二家,若依旧畅销,再增设第三家也不迟,琏二哥和蓉哥儿以为然否?” “环三叔这办法稳妥,侄儿完全同意。”贾蓉本来就欠贾环的人情,刚才配合贾琏已经心里有愧,此时自然第一时间力挺贾环。 贾琏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但脸色却明显拉了下来,没有拿到想要的,心里自然不爽。 这时贾环又微笑道:“虽然点子是我出的,蜂窝煤的秘方也是我的,但能这么快打开销路,琏二哥居功至伟,这样吧,以一年为限,若利润能破两万两银子,我便拿出半成的干股白送给琏二哥,如何?” 贾琏眼前一亮,脱口道:“此言当真?” “可立字据!”贾环笃定地道。 “蓉哥儿,快取笔墨来。”贾琏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抖。 贾蓉一脸羡慕,亲自去把笔墨取来,贾环与贾琏遂立字为契,又按上了指模,后者拿着契约,喜得合不拢嘴。 如今一家作坊的月利润便有一千二百两,若再增开三家,月利润便是四千八百两。当然,冬季煤的需求量大,等天气一热,销量肯定骤减,不过即便打个对半,月利润怎么着也有两千两吧,一年下来两万利润应该没有问题,大不了再往周边城市拓展一下销路。 所以贾琏信心十足够,同时也干劲十足,别小看了这半成股分,如果一年利润两万两,那么半成股份便等于多分一千两银,这可不是小数目。 正所谓若要马儿跑得快,得先让马儿吃个饱。贾环发觉自己以前还是小看贾琏了,此人身上虽然有不少纨绔公子的毛病,但做生意确实有两把刷子,执行力也强,一个月不到便把蜂窝煤的生意做起来了,难怪贾母让他管家。 所以贾环十分干脆地拿出半成股份来激励一下这位,如今看来效果无疑十分显著,相信接下来贾琏肯定会玩命地干。 另外,别看蜂窝煤如今很火,不过是占了垄断的好处罢了,相信早则数月,迟则半年,山寨货肯定会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两年之内,质量也会赶上原产,到时垄断的优势就没了,所以真正大赚特赚的时间恐怕只有这个冬天了,得趁着这个时候全力抢占市场。 消费者是有购买惯性了,一般认准了某个牌子之后,只要价格和质量方面相差不大,都不会转买其他牌子,所以市场份额一旦确立,即便有起伏,波动也不会太大,这也是贾环同意贾琏增产的原因之一。 贾琏如今是越发看贾环顺眼了,主动给贾环满了一杯,笑道:“环儿,琏二哥敬你一杯,也代你二嫂子向你赔个不是。” 贾环忙道:“不敢,正如琏二哥所讲,过去的事便且让它过去吧,又何必再提?” “哈哈哈,对,不必再提!”贾琏哈哈一笑,与贾环对饮了一杯,又道:“对了,咱们这蜂窝煤作坊得起个响亮的名字才行。”贾环点头道:“正有此意,琏二哥和蓉哥儿可有想法?” 贾蓉笑道:“环三叔是文化人,南直隶解元,满腹经纶,而且又是最大股东,这名字自当由你来起。” 贾琏点头道:“正是!” 贾环也不谦让,略一沉吟,道:“就叫万家旺如何?” 贾蓉愕了一下,继而抚掌道:“妙极,胜在新颖,直白又吉利,琅琅上口。” 贾琏本以为贾环会起什么斋什么轩,又或者隆兴盛、老凰祥之类的名字,没想到竟如此直白,一点也不像读书人起的,不过听着还不错,便点头道:“那就叫万家旺吧,回头我便找匠人把匾额造出来挂上。” 三人又聊了一会,贾环便告辞离去了,他还得到怡红院赴约。 且说贾环离开后,贾蓉便邀贾琏去正院看戏,不过后者拒绝了,近段时间他迷上了醉颜楼的一名清倌人,还在其身上砸了不少银子,今晚再去使把劲,说不定能一亲芳泽,成为第一个入幕之宾。 贾琏正打算离开,忽又醒起一件事,折回来叮嘱道:“蓉哥儿,若是你琏二婶子差人来寻,你就说我在这边府陪珍大哥看戏耍乐子,今晚就不回去了。” 贾蓉立即意会,笑道:“侄儿明白!” 贾琏这才施施然离开了宁国府,带着心腹兴儿直奔醉颜楼而去,今天是除夕夜,所以没有宵禁,允许百姓通宵达旦地庆祝跨年。当然,即便是宵禁,像贾琏这种权贵子弟依旧能畅通无阻地穿街过坊。 再说贾琏刚离开宁国府不久,王熙凤果然派了一名小厮来寻,贾蓉便打发那小厮道:“琏二爷正在我们这里看戏耍乐子,今晚只怕也不会回去了,让琏二奶奶不用等。” 那小厮便返回荣国府传话,王熙凤闻知贾琏今晚又不回来,不由暗自生闷气。 这段时间贾琏总不着家,一直在外头跑,甚至晚上也不在家睡,王熙凤只以为过年前应酬多,也不理论,可是今晚是除夕,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王熙凤本以为贾琏今晚不会出府了,所以让丰儿准备了几昧小菜,并一坛美酒,本打算夫妻俩小团圆一下的,结果贾琏竟然又跑出去了,而且是通宵不回家,自然很不高兴。 王熙凤此人本来就生性多疑,再加上贾琏近段时间明显对自己冷淡多了,不仅不碰自己,甚至连丰儿也不碰,这偷腥的公猫还能改了性子不成,莫非在外面养女人了? 一念及此,王熙凤便坐不住了,竟换了衣服,带着几名婢仆婆子,一径往宁国府寻去。 且说那贾蓉闻报说琏二奶奶来了,不由大吃一惊,待要躲起来避而不见,可惜却迟了,只见王熙凤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离远便叫了一声:“蓉哥儿!” 贾蓉眼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笑道:“什么风把琏二婶子吹来了?” (本章完) 今日无更 今日无更 今天儿子的学校开运动会,被拉“壮丁”了,忙了一天,累够呛的,本以为晚上能码一章的,此刻实在提不起神来,抱歉,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477章 兽性大发 第477章 兽性大发 王熙凤本来就已经起了疑心,这才亲自找来宁国府的,刚才又见贾蓉看到自己竟然想躲,自然更加起疑了,当下便用丹凤三角眼睨着贾蓉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只问你琏二爷在何处高乐?” 贾蓉向来便有点畏惧王熙凤,讪讪答道:“琏二叔早先还在的,不过刚才已离开,侄儿只以为他回家去了,难道婶婶竟没见着?” 王熙凤冷笑道:“若是见着了,我还能来找你,况且我早前打发小厮来问,你是怎么回的?这会子就不记得了?” 贾蓉支吾道:“当时琏二叔确实在我们这看戏耍乐子,准备玩通宵呢,谁知突然间有事,竟离开了。” 王熙凤道:“那我姑且信你所讲,如今你琏二叔又在何处?” “这个……侄儿就不知了,琏二叔也没说,侄儿还以为他回府了呢。” “放屁,少跟我打马虎眼!”王熙凤脸罩寒霜,凤目含煞,喝道:“我且找你老子娘问去,若问着了,仔细你的皮。” 贾蓉不由大惊失色,今晚他和贾琏贾环碰头的事,他老子贾珍根本不知,倘若王熙凤这样一闹,贾珍追问起来,那蜂窝煤生意的事就有可能露馅了,这可是极赚钱的行当啊,辛苦干了一个月,如今分红还没到手,若是被老子知道,只怕渣都不剩。 念及此,贾蓉连忙陪笑道:“好婶婶息怒,是侄儿错了,求婶儿疼侄儿些个,千万别告诉我爹,否则又得挨一顿揍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别只放屁,老实说来,你琏二叔如今在哪?我再考虑饶不饶你。” 贾蓉只好老实地答道:“琏二叔最近看上了醉颜楼的一名清倌人,估计是上那儿去了,但又怕二婶子问起,便吩咐侄儿帮忙搪塞一下。” 王熙凤闻言又惊又怒,冷笑道:“你们倒是好叔侄,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呢。” 贾蓉连忙道:“没有了,侄儿对天发誓。” “呸!”王熙凤啐了一口,骂道:“别跟我整这些个没用的,这段时间你琏二叔日日夜夜在外面跑,也不知在忙什么,莫非都是在那醉颜楼里厮混?” 这段时间贾琏都在忙蜂窝煤生意的事,贾蓉自然不能说,支吾道:“这个侄儿真的不太清楚,可能是吧。” 王熙凤怒道:“放你娘的屁,那女人莫非是天仙下凡,金子做的x,还能迷得爷们不分白天黑夜的守着她?” 贾蓉正被喷得面红耳赤,贾珍终于出现了,浑身酒气,脚步虚浮,显然喝了不少美酒。 原来贾珍刚才还在正院一边看戏,一边与妻子尤氏和一众姬妾饮酒作乐,闻报说琏二奶奶来了,似乎还跟儿子贾蓉吵起来,不由暗暗奇怪,忙赶来看个究竟。 “大妹子多早晚来的?可是蓉儿这混账又有了什么错处?竟劳您兴师问罪来了。”贾珍笑着问道。 贾蓉一见老子到来,当场吓得脸都白了,只低着头不敢作声。王熙凤冷笑道:“珍大哥来得好,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竟跟我们那位爷串通起来瞒我,暗地里不知干了多少男盗女娼的龌龊事,今晚也就是被我拿住了,我没拿住的不知还有多少呢。” 贾珍顿时面色一沉,扬手就给了贾蓉一记大耳刮子,打得后者眼冒金生,几乎原地转了一圈,喝骂道:“混账,你干的好事,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 贾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道:“琏二叔去了醉颜楼喝酒,叮嘱孩儿,若二婶子派人来找,便帮忙搪塞一下,孩子就帮琏二叔搪塞了几句,其他什么也没干啊!” 贾珍闻言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颇不以为然,男人喝酒多大的事,也烦得着劳师动众的,简直小题大做,这母老虎未免管得也太苛刻了些,难怪琏弟常常跟自己诉苦。 贾珍心里如此想着,但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骂了贾蓉几句,一边陪笑道:“大妹子消消气,我这便派人去把琏弟找回来,让他给你赔罪。” 王熙凤冷笑道:“那倒不必了,我王熙凤可没那么小心眼,只是他去喝酒便大大方方的去喝,偏要叔侄串通起来诓我,私底下不知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打蓉哥儿跟那环老三走近,我就知道他准没学好的,年前还专门孝敬了环老三三盆白海棠,有的没的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贾珍愕了一下,他倒是不知贾蓉与贾环走近,还送了什么白海棠,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于是盯了贾蓉一眼,喝道:“待会再审你!” 贾蓉吓得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贾珍又安抚了几句,最后尤氏走了出来,把王熙凤拉到一边安抚了一番,王熙凤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贾珍盯着贾蓉喝道:“畜牲,跟我去书房,有话问你!” 贾蓉面色苍白如纸,战战兢兢地跟着贾珍到了书房,前者头也不回地喝道:“把门关上!” 贾蓉只得抖着手把门关上。 贾珍拿了一根门闩在手,冷冷地道:“我且问你,可是送了三盆白海棠给环老三?” 贾蓉表情地害怕地点了点点头。 贾珍当初之所以丢了爵位,跟贾环不无关系,所以一直对贾环看不顺眼,再加上没能在林家遗产上分到一杯羹,更是对贾环怀恨在心,所以冷笑道:“小畜牲,有好东西连老子都不孝敬,你竟然去孝敬环老三,你图什么?” 贾蓉颤声辩解道:“贾环如今已经是举人,明年指不定就金榜题名了,连老太太都越发看重,孩儿便想着跟他打好关系,将来或有助力的地方。” 贾珍阴阴地盯着贾蓉道:“当真如此?难道你媳妇到庵里佛礼七七四十九天的主意,不是环老三给你出的?” 贾蓉浑身一震,瞬时如五雷轰顶,吃吃地道:“孩儿实在不明白父亲大人的意思,可卿到庵里礼佛念经是为了给母亲祈福消灾,全是她自己的一片心意,怎么说是环三叔出的主意呢?” 贾珍面色变幻不定,他才不信秦可卿到庵里礼佛是为了给尤氏祈福消灾呢,不过是躲开自己的借口罢了,那晚秦氏侍奉汤药,自己差点就得手了,偏生关键时刻,竟被那该死的婢女瑞珠撞见了,这才没能入港,自己本打算再找机会下手的,谁知秦氏竟然借口祈福逃到庵里去了。 秦氏性子柔弱,逆来顺受,之前被自己占了几次手足便宜,连哼都不敢哼,若是没有贾蓉支持,她怎敢逃到庵去? 所以贾珍一直怀疑贾蓉已经知晓自己打秦氏的主意,自然也是贾蓉怂恿秦氏借口礼佛逃到庵里去的,不过贾蓉向来十分惧怕自己,如果没有人给他出主意,只怕这小畜牲也想不出如此妥当的办法来,而且自己当日便逼他去将秦氏接回来,谁知老太太当晚便得知了此事,还专门派人送来了银子,夸赞秦氏孝顺,让她在庵里多做几场法事,倒是逼使自己放弃了把秦氏接回府的想法。 如今想来,这时间节点把握得恰到好处,明显有高人指点,而且刚才听王熙凤的意思,贾蓉近段时间跟贾环那小子走得近,还巴巴的送了他三盆罕见的白海棠,所以这个主意极有可能是贾环帮忙出的! 当下,贾珍便不顾三七二十一,举起门闩便先揍了贾蓉一顿,这才喝骂道:“反天了,如今竟敢驳嘴,别以为我不知,那天老子让你接媳妇回来,你推说天黑了,要第二天再去接,结果当晚老太太便得知此事,事后我打听了,竟是你这畜牲去找过老太太。” 贾蓉挨了一顿痛打,痛得倒在地上痛苦喊叫,此时哪里还敢辩驳,竟一五一十招了,把秦可卿如何在园子里拦住贾环求助,贾环又如何出主意,指点自己去找老太太的事,均统统说了出来! 贾珍又气又羞,气的是环老三多管闲事,竟然坏了自己的好事,羞的自然是自己扒灰(偷儿媳)的事竟然被贾环知道了,要是传出去,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 “小畜牲,饶你不得!”贾珍恼羞成恼,加之酒意上涌,竟抡起门闩便雨点般往贾蓉身上招呼,下手之狠,着实令人乍舌。 常言道虎毒不食儿,贾珍羞恼之下竟然下了死手,分明是要把儿子往死里打,不过能向儿媳伸出魔爪的人确实畜牲都不如。 那门闩可是手臂粗的实木,用力打在身上真能要命,尽管贾蓉蜷缩着,双手护住头脸腰害,但几棍子下去依旧打得惨叫吐血,估计内脏都伤着了。 眼见贾蓉就要被打死,房间门突然被撞开了,贾蔷冲了进来,抱住贾珍的大腿求饶:“父亲大人息怒,且饶了大哥吧!” 这时尤氏也带着人赶到了,看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贾蓉,吓得脸都白了。 话说尤氏也是贾珍的续弦,并非贾蓉的生母,但贾蓉平时待她也不错,眼见此惨景,也禁不住哭了起来,一面叫人把贾蓉救起,一面派人去请大夫。 (本章完) 第478章 除夕联诗 第478章 除夕联诗 且说贾环离开宁国府后便回了大观园,后面发生的事倒不曾知晓,待行至怡红院外,但见院墙和庭树上均挂满了彩旗彩灯,妆扮得金碧辉煌,院门两侧各有一串长长的灯笼,门楼上方挂着一副匾额,上书着“怡红快绿”四字,两边又有一副对联“玉楼春色遍九重,翠幕香满四季”,看那华丽秀气的笔迹,应该是贾宝玉自己写的。 此刻院门紧闭,里面隐约传出莺声燕语。贾环上前敲了敲门,并无人应答,又再敲了一遍,里面才有人不耐烦地问:“谁?” “贾环,应宝二哥之约而来。”贾环答道。 院门随即打开,一名上夜的婆子探出头来看,见果然是贾环,忙福身施礼道:“奴婢见过环三爷。” 贾环今非昔比了,身披举人光环,连老太太都格外看重,又是赏雀金裘,又是配备专用马车,就连老爷待客都将他带在身边,这待遇跟嫡子相比也没两样了,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 贾环客气地问道:“宝姐姐和林姐姐她们可还在里面?” 老婆子忙道:“在的,环三爷快请进。”一面把贾环让进院子,一面往屋里叫了一声:“姑娘们,环三爷来了。” 贾环迈进院子,只见院中植了许多芭蕉海棠之类的草树木,还养了些孔雀、绿头鸭、红腹锦鸡等小动物,此刻都安静地待在笼子里。 这时,一名婢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生得身段高挑窈窕,削肩瘦腰,模样极为标致,正是晴雯,估计是见贾环独自一人,且还是自己打的灯笼,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意。 贾环拱手道:“有劳晴雯姑娘。” “环三爷客气了,且跟我来。”晴雯接过贾环手中的灯笼,领着他便往屋里行去。 贾宝玉所居住的这座怡红院,应该是面积最大的,布置得更是华丽精巧,没有明显的隔断,四面皆是雕空玲木板,或“岁寒三友”,或“流云百幅”,或山水人物,或翎毛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样,皆是名家雕镂五彩,销金嵌玉。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或安放盆景,其样式或圆或方,或葵蕉叶,或连环半璧,真是团锦簇,剔透玲珑,让人叹为观止。 倏尔五色纱糊,竟系小窗;倏尔彩绫轻覆,竟系幽户。而且满墙都是依照古董玩器之形抠出来的槽子,如琴、剑、悬瓶之类,俱悬于壁内,又都与壁相平。左瞧也有门可通,右瞧也有窗隔断,及至跟前,又被一面书架拦住去路,回头又有窗纱明透门径。 啧啧,难怪刘姥姥进大观园,误入怡红院内竟迷了路,饶是贾环,此刻也有点眼缭乱,要不是是晴雯在前面带路,只怕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走。 这时,晴雯领着贾环行至一处,却见迎面走来一名明眸皓齿的美婢,以及一名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定神一瞧,敢情竟是一面玻璃大镜,镜中的美婢和佳公子自是晴雯和贾环本人了。 这时的大晋还没有烧玻璃的技术,这面门板大小的玻璃镜子自是舶来品了,价钱绝对不菲。 正当贾环感慨之际,晴雯已经带着他转过了那面镜子,来到了贾宝玉的起居室内。室内燃着火炉,炭火红红,温暖如春,只见宝钗、黛玉、宝琴和三春均在,围坐在桌旁行酒令,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环弟来了。”贾探春见到贾环,连忙离席迎了上来,欣喜地问:“这么就快回来了,珍大爷不留你?” 贾环随口道:“留倒是留了,不过甚是无趣,领了两杯我便托辞离开了。” 林黛玉一直留神听着,闻言暗自点头,原来她虽然深居内宅,但对贾珍贾琏之流的龌龊行径也有所耳闻,自然担心贾环与他们厮混一处,会沾上那样的陋习,如今见贾环根本跟贾珍之流玩不到一处,自是放下心来。 “这样也好,我们正准备联诗呢,又岂能少了环弟你。”贾探春一边笑着,一边替贾环脱掉雀金裘,随手递给了侍书,后者接过挂在墙上。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环哥哥来迟了,得先罚一杯才是。” 这时林黛玉已经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身边的位置,贾环机灵地上前坐下,笑道:“不用罚,我先自饮三杯。” 贾环一面说,一面豪气地连饮了三杯,反正这内宅女眷喝的小酒甜丝丝的,度数极低,跟喝蜜水似的,别说三杯,就是三碗也不在话下。 林黛玉托着香腮,似非非笑地看着贾环道:“环弟好气慨,不过若换了大碗喝,琴妹妹想必才会服你。” 薛宝琴拍掌笑道:“那倒不用,我是一直都服环哥哥的,林姐姐要是不服,换大碗与环哥哥较量便是,若把环哥哥灌倒了,我以后也服你。” 贾环笑吟吟地看着林黛玉不说话,后者不由脸上一热,转过头去不理。薛宝钗笑道:“阿弥托佛,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颦儿这张小嘴总算有人能治得住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 贾宝玉自出生以来,大家都对他呵护备至,趋之若鹜,人人都围着他转,这时自然十分失落了,贾环就好像磁石一般,只要他一出现,大家的注意力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袭人一直留意着贾宝玉的表情变化,眼见自家主子被冷落,心里也很不好受,唉,贾环此子明明只是庶出,如今却喧宾夺主了,将来若再中了进士那还得了?奈何此子确实厉害,太太几番也未能压住,将来二爷将置于何地? 袭人暗叹了口气,笑道:“大家不是要联诗吗?何不快快作起兴来?” 贾探春点头道:“正是,可惜稻香老农不在,二姐姐你来起个头吧?”贾迎春依旧是温柔沉默,寡言少语,无悲无喜,性子懦弱的她只怕已经对自己的婚姻认命了,只见她沉吟思索了片刻,这才道:“我只想到了一句,只是过于普通。” 薛宝钗温婉地笑道:“起首倒是越普通越好,给后人多留点余地,反而起首太好,后人都不知该如何接了,二姐姐只管说来。” 贾迎春便道:“昨晚我在缀锦阁上听了一夜的北风怒吼,那便以“一夜北风紧”开头吧。” 旁边的贾惜春红着脸想了片刻,接道:“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下一个该轮到探春了,站旁边的香菱却脱口道:“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众人皆为之惊讶,香菱红着俏脸,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贾宝玉赞道:“香菱姐姐此句联得很好,加以时日,何愁不成诗翁。” 贾探春笑道:“那是林姐姐教得好,当然,香菱自己也是极有灵气之人,又肯刻苦用功,自然进境就快。” 薛宝钗只笑道:“快别说,都是颦儿惹的,早前颦儿给她出了一道诗题,并答应她若作出来便允她入诗社,结果这丫头为了入社,竟似疯魔了,连作梦都在做诗,她本来就呆,如今更是呆里呆气了,大家都叫她诗呆子。”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接下来探春接了一句:“无心饰萎苗。价高村酿熟。” 贾环接:年稔府梁饶。葭动灰飞管, 黛玉接: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 宝钗接:冻浦不生潮。易挂疏枝柳, 宝玉接:难堆破叶蕉。麝煤融宝鼎, 宝琴接:绮袖笼金貂。光夺窗前镜, 黛玉接:香粘壁上椒。斜风仍故故, 贾环接:清梦转聊聊。何处梅笛, 宝钗接:谁家碧玉箫。鳌愁坤轴陷, 大家你来我往,一开始还是接照次序轮流,渐渐地也不按次序了,谁有便谁接,最后大家都才尽力竭了,只剩下黛玉和宝琴二人单打独斗,二女均是才思敏捷之辈,自视也都高,显然谁也不服谁。 这时黛玉联道:“无风仍脉脉,” 宝琴立即接道:“不雨亦潇潇。” 宝钗微笑接道:“欲志今朝乐,” 贾环十分默契地来了一句收尾:“凭诗祝舜尧。”遂与宝钗相视笑道:“够了够了,林姐姐和琴妹妹才高八斗,再比下去,只怕天亮也难分胜负,权当给环儿一个薄面,暂且收兵止戈如何?” 薛宝琴咯咯笑起来,林黛玉则无奈地嗔了贾环一眼,显然意犹未尽,奈何贾环这一句已意尽收尾,再勉强续下去便变成狗尾续貂了。 恰在此时,街上敲响了子时的更鼓,贾环忙掏出怀表一看,发现正好指向了凌晨十二点,大晋乾盛八年正式到来了。 咻咻咻…… 屋外传来烟腾空的咻咻声,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跑出院子,只见漫天都是璀璨的焰火,将这寒夜照得亮如白昼,欢呼惊叹声此起彼伏。 林黛玉昂首仰望星空,披着雪羽披风,戴着白面狐狸的兜帽,熠熠灯光焰火映照下,肌肤欺霜寒雪,那绝色容颜更是美得让人窒息。 贾环看了看林黛玉,又看了看旁边端庄娴静的薛宝钗,只觉俱是倾国倾城之姿,气质容貌都各擅胜场,实难分轩轾也。 (本章完) 第479章 彻底爆发 第479章 彻底爆发 焰火虽然璀璨,但也是短暂的,很快,黑沉沉的天空便重归于寂,只余那寒风呜咽。林黛玉本是多愁感之人,难免心生烟易冷,故人易逝之慨叹,又念及亡父,不由黯然神伤,低下头轻咳了两声。 贾环连忙道:“夜深寒重,林姐姐体弱,不可在风地里久站,快回屋去吧。” 贾宝玉本张口欲言,却被贾环抢了先,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林黛玉见贾环紧张兮兮的,心里不由一甜,轻声道:“我要家去了,环弟你走不走?” “一起走吧!”贾环点了点头,又转首问宝钗和探春等人走不走,众人都说夜深了,也该散了,于是便一起出了门。 贾宝玉喜聚不散,只愿那儿常开不败,人儿永聚不散,眼见大家都走了,不由唉声叹气的,袭人等哄了一会才哄好。 潇湘馆就在怡红院的东边不远,贾环将林黛玉送了进去,又谆谆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林黛玉本欲命一名婆子送贾环回阅微居的,但被后者拒绝了,他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脸宝,尸山血海都经历过了,又岂会怕走这几步夜路? 且说贾环独自提着灯笼走出潇湘馆,穿过幽森的竹林小径,忽见前面有灯光,竟是宝钗主仆在那驻足张望,似乎在等自己,不由一喜,忙迎上前道:“宝姐姐还没走?” 薛宝钗微笑道:“这几天化雪了,地上湿滑,咱们同路,大家一道走,路上多盏灯也亮堂一些。”说完仿佛怕贾环误会,补充了一句道:“琴丫头和二姐姐、四丫头她们一道,在前面先行,咱们加紧一些,指不定能赶上。” 贾环心中微暖,宝姐姐分明是见自己独自一人,并没有带婢子随行,所以放心不下,便笑道:“好,我在前面开道,宝姐姐且跟着我。” 说着便提灯走在前,结果不留神,脚下一绊,差点便摔了一跤,倒把薛宝钗和莺儿唬了一跳。 莺儿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还是婢子在前面开路吧,三爷好生在后面跟着,天寒地冻,若摔着了可不是顽的,上年冬天,婢子也是在园子里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一层皮,许久才脱的痂。”一面说,一边提灯走上前开路。 宝钗提着灯笼往地上照了照,柔声问道:“环兄弟没崴到脚吧?” 贾环暗汗,跺了跺脚微笑道:“没事,不知哪来的石头,太不讲武德了,竟然趁着灯下黑搞暗算,我一时大意,这才着了它的道。” 莺儿噗嗤的失笑出声,薛宝钗也忍俊不禁,略带嗔怪地道:“环兄弟可别说再俏皮话了,仔细走路才是正经,一会再摔了如何是好?” 三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院径往前走了一段,差不多到达藕香榭时,终于追上了贾迎春、贾惜春和宝琴一行。大家先送了惜春回暖香坞,然后又把迎春送回缀锦阁,又走一程便是阅微居了,蘅芜苑还得往东北角再走一段。 “到了,环兄弟快进去吧。”薛宝钗温声道。 “我先把宝姐姐和琴妹妹送到,再折返回来吧。”贾环道。 薛宝钗摇头道:“不必了,我和琴妹妹有伴呢,环兄弟快进去吧。” 话音刚下,便见平儿和曼达琳各提一盏灯笼寻了出来,估计是听到声音了。贾环只好挥了挥手道:“宝姐姐琴妹妹晚安,新年吉祥如意。” 宝钗和宝琴相视一笑,齐道了一声环兄弟(环哥哥)新年吉祥如意,这才往蘅芜苑的方向行去,灯笼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唯裙摆倩影在寒风中摇曳生姿,迤逦而去。 咻咻咻…… 似乎是皇城的方向,又有一束束的焰火冲天而起,美丽绚灿。贾环和两美婢驻足观看了一会,直到焰火燃尽,这才相携着进了屋去,围坐在炉子旁吃饺子,一边闲聊家常,其乐融融,直至二更天方洗漱歇息。 ………… 正所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此刻,卢象升站在金陵会馆堂前的天井里,抬首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烟火,不由生出丝丝缕缕的乡愁来。 然而就在此时,寒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高亢惊悚的痛哭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会馆内还没睡下的南直隶举子们,不约而同地往哭声所在的房间跑去。 卢象升跟着奔至一房间前,只听得里面有人大声哭喊:“三金兄,三金兄……三金兄归天了!” 卢象升暗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房间内,只见七八名举子正围在床前痛哭,床上躺着一人,骨瘦如柴,嘴唇苍白,双目紧闭,已然没了声息,正是那举子张鑫,表字三金。话说这位张同学也是倒霉,那天响应张溥的号召,跑到左掖门外静坐请愿,结果被东城兵马司的一桶冷水给淋病了,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虽然请了大夫吃药,但病情却时好时坏,缠绵病床将近一月,近日突然加重,竟然在这万家团聚的除夕夜撒手归西了。 “三金兄,三金兄!!!!” 张溥、吴昌时、吴伟业、杨廷枢等人这时也赶到了,看着床上已经一命呜呼的张同学,一时间悲从中来,无不放声痛哭。 渐渐地,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把房间外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恸哭声震动四邻。卢象升本来就是正直不阿,古道热肠之人,眼见张鑫惨死,亦不禁悲愤难解,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此时张溥抚尸大哭道:“三金兄啊三金兄,你我本是同乡,又是同年举人,此番踌躇满志地进京,本欲金榜题名,直叩天子之门,展经天纬地之才,岂料壮志未酬,你便撒手人寰,舍吾等而去。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呜呼哀哉,是我张溥害了你啊!” 张溥涕泪俱下,声嘶力竭,仿如肠断,令观者动容。 张廷枢悲愤地大声道:“天如兄,吾辈均是圣人门徒,朝闻道夕可死,义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往矣,舍身成仁,杀身取义,又何足惜之?三金兄之死,并非天如兄的错,要怪就怪东城兵马司的恶吏凶卒,以及背后指使的那些勋贵! 勋戚权贵勾结户部的贪官污吏虚开盐引,倒卖国资牟利,动摇国本,罪该万死,吾等这个时候更应团结一致,促使朝廷彻查此案,清理这些国贼蛀虫,为三金兄讨还公道,亦是对三金兄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 “骏公兄所言极是,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我吴昌时就算不要性命,也要为三金兄讨还公道!”吴昌时振臂呼道。 “讨还公道,讨还公道!”众举子均义愤填膺地振臂咆哮。 张溥又惊又喜,民心可用啊,当下立即便扯下了帐幔当作白绫,在会馆的大堂草草地布设了灵堂,把张鑫的遗体居中摆放,设立香案供人凭吊,并连夜分派人手通知各省会馆上京赶考的举子,以及城内各座书院。 东林一系也火速策应,四下鼓动宣传,一时间前来凭吊张鑫的书生、士绅、学者竟络绎不绝,等到天一亮,赶来的金陵会馆吊唁的人更是越来越多,把附近几条街都给堵塞了,当真是朝野震动。 张溥眼见时机成熟,便用棺木将张鑫的遗体装殓起来,然后,大家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直奔午门而去。 啧啧,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本来就热闹,被张溥等人这样一搞,动静自然无限放大了,很快,午门外便人山人海的,只怕没有十万都有七八万了,那声势之浩大,只能用震天动地来形容。 按照往常的惯例,大年初一这天,皇帝都会昭开盛大的朝会,文武百官入朝跪拜,但现在自然搞不成了,但见皇城进出的所有门户皆紧闭,宫卫门披坚执锐,严阵以待,气氛肃穆而萧煞。 这天又正好是贾元春的生辰,所以一大早,贾母便带着王夫人、邢夫人等一众命妇,准备入宫向贵妃朝贺的,结果途中便急急折返了。 且说午门外闹得沸反盈天,整座皇城剑拔弩张的,但此刻在南书房中值班的东林一系大佬赵明诚却淡定得很,毕竟他才是幕后的操盘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个张溥真是个可造之才,临机应变,可独当一面,比之贾环也不遑当让,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赵明诚一边悠闲地品着茶,一边捋须微笑。 原来赵明诚一直对未能把贾环收归东林书院门下感到惋惜,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张溥,其才能似乎不在贾环之下,真是意外之喜,经他这样一搞,这次户部是十拿九稳了,再顺带打击一波勋贵集团,太上皇再无翻身的可能,以后便老实待在西苑养老吧! 赵明诚正得意洋洋的盘计着,外面忽有宫人高声喝道:“皇上驾到!” 赵明诚急忙站起来整理衣冠,下一刻,乾盛帝便脚下生风地走了进来。 赵明诚赶紧跪伏于地行礼道:“臣参见皇上,祝吾皇万福金安,新年大吉。” 此时的乾盛帝满面春风,点了点头道:“赵爱卿平身,且随朕到城楼上去安抚民心。” 赵明诚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来笑道:“此乃臣之荣幸也!” (本章完) 第480章 饺子饽饽 第480章 饺子饽饽 由于昨晚睡得太迟,直至日上三竿,贾环才悠悠醒转,只听闻外间有说话声,便叫了一声:“平儿姐姐。” 曼达琳闻声掀帘走了进来,撅着小嘴抱怨道:“三爷眼中只有平儿,醒了只管叫她,我是摆设不成?” 贾环好笑道:“这酸也能吃,你是没吃早饭不成?”说着轻刮了一下曼达琳高而直的鼻子,又下意识地探手伸向洋婢胸前的挺拔。 结果这洋婢竟然红着脸拍开某人欲占便宜的怪手,低声提醒道:“这会有人呢。” 贾环这才发现彩霞就站在湘帘旁边,此刻正低着头弄衣角,那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估计已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内了。 这下贾同学尴尬了,刚才听到外间有说话声,他只以为是曼达琳和平儿在聊天,岂知竟然是彩霞,轻咳一声,一面起床,一边问道:“彩霞姐姐几时来的?” 彩霞赧然施礼道:“来了好一会了,婢子是特意来给三爷拜年的,祝三爷万福金安,新年如意,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谢谢,彩霞姐姐有心了,曼达琳,让平儿姐姐看赏。”贾环吩咐道。 曼达琳耸了耸肩:“平儿姐姐一早就出门给姑娘们拜年去了。”一面熟练地打开箱子,取了一把铜钱赏给彩霞。 彩霞连忙道谢,又见曼达琳服侍贾环穿衣,于是眼珠儿一转,主动帮忙打来了热水,并拧了热毛巾给贾环擦脸,甜笑道:“三爷,您洗把脸吧。” 贾环道谢一声接过热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道:“彩霞姐姐来我这,太太那儿若使人咋办?” 彩霞笑着解释道:“今天本不该我在太太跟前侍候,而且该我的活儿都干完了,所以才得空到园子散了散闷,三爷问这个作甚?莫非嫌婢子烦腻,那婢子这就走好了,省得碍三爷的眼。” 贾环连忙笑道:“我哪里是嫌你,只是担心你被挨责罚罢了,巴不得你多来这儿玩呢。” 彩霞闻言心中欢喜,甜甜笑道:“那婢子服侍三爷梳头吧,反正也是闲着。” 贾环下意识地望向曼达琳,自是担心这洋妞儿吃味,结果这洋婢明显懒病犯了,竟一拍掌道:“那敢情好,平时都是平儿姐姐服侍三爷梳头的,此刻她又不在,我的手法不太好,倒是拜托你了。” 说完便心安理得地坐到一边嗑瓜子去,让贾同学甚是无语。于是彩霞便喜滋滋地服侍贾环梳洗,一面道:“三爷可听说了今日的大新闻?” 贾环摇头道:“我才起床,自然没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了不得,今日一早,老太太和太太本欲入宫朝贺的,结果半路就折返了,根本没去成。” 贾环讶然道:“这又是为何?” “听说是突然死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不知为何,那些读书人跟发了疯似的,竟抬着棺跑到午门喊冤,据说这会儿聚集了十几万人呢,把皇城都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进不去,所以老太太和太太只能折返了。啧啧,真真不得了,我朝立国以来似乎也没发生过这样的荒唐事,大年初一皇城被围,连朝会都取消了,真真是稀奇。”贾环心中一动,不由醒起上次张溥鼓动读书人在左掖门前示威请愿的事来,结果当时被中山狼孙绍祖指挥人马,一顿水炮给轰散了,这次声势如此浩大,估计又是东林一系在推波助澜,借机对户部和勋贵集团发难了。 彩霞见到贾环听得入神,便知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可惜她一个深居内宅的婢女,所有消息来源都是道听途说的,所以知道的也不多,于是便又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件事,东府的珍大爷昨晚把蓉大爷给打了一顿,据说下手还挺重的,连夜请了大夫,至今都起不得身。” 贾环皱起剑眉道:“这是为何?” 彩霞摇了摇头笑道:“那婢子就不清楚了,估计是蓉大爷做了什么错事惹到了他老子了吧。” 贾家历来便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这一套,所以老子打儿子便再正常不过了,彩霞也不太当回事,说完后又转移了话题,一面认真地给贾环梳头。 约莫半炷香时间,彩霞终于给贾环梳好了发髻,并戴上了纱冠,甜笑着道:“好了,婢子的手艺自是比不得平儿姐姐,三爷且将就着吧。” 贾环微笑道:“我看着挺好的,谢谢彩霞姐姐。” 彩霞看着镜中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如美玉一般的英俊少年郎,更是心中爱煞,芳心扑通乱跳,甜甜地道:“那婢子以后得空便来帮三爷梳头可好,三爷可别腻烦了才好。” 贾环还没回答,便听闻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转首一看,果然是林黛玉来了,正用手帕掩着小嘴偷笑。彩霞不由闹了个大红脸,情知这位林姑娘向来是嘴下不饶人的,忙见礼后,找了个借口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林黛玉行到贾环跟前,围着转圈儿,像看西洋景似的,弄得贾环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讪笑道:“林姐姐这是作甚?” 林黛玉笑吟吟地道:“我就瞧瞧这是哪儿掉下来的香饽饽。” 贾环装傻道:“哪来的饽饽,昨晚吃剩的饺子倒是还剩一些,搁炉子上热一下应该还能吃,林姐姐要不要尝尝?” 林黛玉白了贾环一眼,轻啐道:“留着你自己吃吧,我才不稀罕呢。” 这时屋外忽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行人走了进来,但见莺莺燕燕,除了钗琴和三春外,当先一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史湘云,贾宝玉也赫然跟在身后。 贾环和林黛玉不由一喜,异口同声道:“云姐姐(云儿)多早晚来的?” 湘云笑嘻嘻地道:“来了小半天了,先给老太太和太太拜了年,便往园子这里来了,林姐姐和环儿在做什么?刚才在外面只听见什么饽饽饺子的,你们在商量中午吃什么不成?” 林黛玉笑道:“环弟料定云儿你今日会来给老太太拜年,所以特意给你留了饺子,你赶紧尝尝吧。” (本章完) 第481章 湘云和诗,贾蔷求救 第481章 湘云和诗,贾蔷求救 “谢谢环哥儿,是什么馅的饺子?”史湘云笑靥如地问,显然把林黛玉的话当真了。 贾环硬着头皮道:“驴肉馅的,只是……” 岂料史湘云竟然眼前一亮,没等贾环说完便一拍掌道:“我最爱驴肉火烧,若是其他馅的也就算了,驴肉馅的指定要尝一尝,这会正好也有点饿了。” 贾环不由面露难色,而林黛玉这始作俑者则笑着推了推他道:“环弟,还不着人把饺子热了取来,云儿还等着吃呢。” 薛宝钗显然瞧出了端倪,拉着史湘云道:“且慢,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丫头不知又弄什么促狭呢,云儿可别上了她的当。” 贾环有点不好意思地坦白道:“其实是昨晚剩下的,纵然还能吃,只怕味道也不鲜了,我自己吃倒是无妨,但又岂能用来招待客人,云姐姐既然喜欢吃驴肉饺子,我待会让厨房重新做了再吃吧。” 史湘云冷哼道:“我就知道林姐姐这促狭鬼没安好心,不过没关系,如今天寒地冻的,隔夜也无妨,重新做还得等呢,快快把驴肉饺子取来,我吃了好做诗呢。” 贾环犹豫道:“云姐姐当真要吃?” “啰嗦什么,只管拿来便是,隔夜的饭菜又不是没吃过,那就如此娇惯了。”史湘云满不在乎地道。 贾环就喜欢湘云这种爽朗乐观的性子,便吩咐曼达琳把昨晚剩下那盘饺子热了端上来,而史湘云也果真抓起筷子美美地吃起来,还连连道:“好吃。” 林黛玉对着贾环笑道:“瞧,我就知道云儿爱吃这个,偏生你还怕她吃坏了肚子似的,给我吃你就不怕我吃坏肚子了?” 贾环摇头道:“不是怕吃坏肚子,只是吃剩的东西又岂能用来待客,林姐姐是自己人无妨,云姐姐可是客人,自然不能待慢了。” 林黛玉听贾环称自己为“自己人”,自然比湘云关系亲近,不由心里欢喜,低下头不再多言。 大家似乎并未觉得贾环这话不妥,因为林黛玉住在贾府,确实是“自己人”没错,而史湘云是登门拜年的,当然就是客人了。 贾环还没吃早餐,见史湘云吃得欢,便也取了筷子一起吃,发觉虽然没有昨晚鲜,但吃起来还是味道不错的。很快,一盘驴肉饺子便进了两人的肚子,史湘云揉着小肚子伸了个懒腰,娇憨地笑道:“吃饱,可以做诗了。” 史湘云虽然自小父母双亡,由叔婶养大,生活拮据,偏生却养成了乐观豁达,豪爽侠义的性格,实属难得,反正贾环前世读《红楼梦》时便挺欣赏史湘云的,问道:“今天既不是初二,又不是十六,作什么诗?” 贾探春笑着解释道:“上次咱们起诗社,云儿因故未到,自然要罚她和了诗,才能允许入社了。” 史湘云娇嗔道:“是你们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当天才请,急急忙忙的,焉知不会临时有事耽搁了,我还要罚你们呢。” 贾探春点头道:“当天才请,的确是我疏忽了,不过若不把诗和了便容你入社,对其他人不公,漫说是你,就是香菱当初入社也是通过了考核的,云儿你是主子,难道还不如丫头了?” 史湘云笑道:“那便把诗题说来,我虽不通,但大抵还能作得出来的。” 贾宝玉忙道:“一首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可不容易,要不云妹妹你先看了我们作的,或许会有所启发。” 史湘云傲然摆手道:“不必了,这也不难。”说完略沉吟了盏茶工夫,笑道:“有了,我已得了两首。” 众人听了不由都暗暗吃惊,宝钗笑道:“我们那日费尽心思,把能想的都想尽了,云丫头你倒好,一会儿功夫便得了两首,仔细重了我们的。” 贾宝玉附和道:“保准重了。” 史湘云自信地道:“且听我吟来便知,若重了便罚我。” 这时磨墨也来不及了,贾环便随手取了一张雪浪纸和平时作画用的炭笔,准备誊录。只听湘云徐徐吟道: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贾环手中的炭笔沙沙作响,一挥而就,将两首咏白海棠誊写在雪浪纸上,不由得感叹史湘云才思之敏捷,盏茶功夫便成诗两首,虽然比宝钗和黛玉的那两首稍逊,但也是上乘之作,实在难得。 众人亦禁不住交口称赞,都说:“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 史湘云得意地笑道:“上次开社我因故未至,明日是初二,便由我作个东道,先邀一社可使得?” 贾宝玉喜道:“这个更妙,只是云妹妹你今晚住在何处?” 薛宝钗搂住湘云柔笑道:“云丫头自然跟我住一块了,以前也是这般安排的。” 史湘云最喜宝钗,自然更愿意与宝钗一起住,笑嘻嘻地道:“我和宝姐姐琴妹妹一块儿住,行李都送到蘅芜苑了。”“那明日可是在蘅芜苑起社?”贾探春问道。 薛宝钗沉吟道:“待今晚我和云丫头商量过再邀吧。” 贾宝玉显然很兴奋,上次他作的诗压尾,这次终于有机会扳回来了,笑道:“在哪里起社都行,只是云妹妹还没有外号,须得起一个才行。” 一面又把大家当初取外号的经过说了一遍,史湘云听完后为难地道:“那我取什么好?我住的地方很普通,也没有楼阁亭榭什么的。” 林黛玉提醒道:“怎么没有,先前听外祖母闲聊时提起来,她出阁前住的地方叫枕霞阁,现在自然归了你,即便是原府邸拆了卖了,终归也曾有过,何不就叫枕霞旧友?” 众人眼前一亮,都说这个号取得好,于是湘云的号便定为“枕霞旧友”。 接下一来,众人又把海堂社第一次起社时,众人所作的诗一一念给史湘云听,后者听完后也是赞叹不已,只恨不得马上就到明天,立刻又起一社。 且说众人又聊了一会儿,那边贾母亲便派人来找了,于是大家又一道往贾母屋里去。 贾环给贾母和王夫人请了安,又略坐一会便离开了,叫上石头、沐野和金宝三人,乘马车离开贾府,直奔金陵会馆而去。 此刻的金陵会馆空空荡荡的,因为绝大部份人都去午门外参加游行集会了,不过会馆内的灵堂还在,偶尔有远道赶来的书生进去上香,上完香又匆匆赶往午门去。 贾环这地才得知原来昨晚死掉的举子竟是南直隶的张鑫,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也是去年的新科举人,不过他跟此人并不熟,只是当初参加鹿鸣宴时有过一面之缘。 终归是同年一场,贾环便走进灵堂上了一炷香,正打算离开,恰好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卢象升。 “子明来了!”卢象升表情沉重,见到贾环也殊无喜色。 贾环点了点头道:“听说昨夜没了一名举子,本想来找建斗打听一下的,谁知竟是咱们南直隶的同年举人。” 卢象升叹了口气道:“张鑫同学太倒霉了,上月随同张溥他们到左掖门前请愿,结果被东城兵马司用水龙驱赶,张同学本来就体弱,淋了一身湿回来,当晚便发起了高烧,虽然请了大夫吃药,却一直不见好转,近日病情突然加重,昨晚万家团圆之夜,他竟与世长辞了,实在让人扼腕!” 卢象升一边握紧拳头,一边面露愤慨之色,要不是叠翠书院有规定,不许参加东林书院发起的政治运动,此刻他已经在午门参与游行了。 贾环皱了皱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张溥借着张鑫之死抬棺游行,掀起了一波更庞大的舆论运动,说得好听点是申张正义,为民请命,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物”尽其用,吃人血馒头。不过不得不说,张溥此人确实牛比,能力杠杠的,审时度势,及时把握时机推波助澜,这种人物将来若进入朝堂,绝对是翻云覆雨的存在。 如今闹得这么大,民心所向,乾盛帝正好趁机对户部下手,估计勋贵集团也会有一大批人倒霉,不过考虑到政局稳定,乾盛帝应该不会斩尽杀绝吧,毕竟帝国还需要勋贵集团来维持,军中武职也大多被勋贵集团把持着,逼急了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再说贾环告别了卢象升后回到大观园,行至阅微居前的池塘附近时,一名男子突然从观鱼亭的柱子后面闪了出来,跪倒施礼道:“侄儿给环三叔请安,祝环三叔新年吉祥如意,万福万寿!” 贾环愕了一下,只见跪在眼前此人约莫十七八岁许,生得面若敷粉,唇似施脂,正是贾蓉的弟弟贾蔷。 “原来是蔷哥儿,倒吓了我一跳,快起来吧。”贾环一面说,一面把贾蔷扶了起来,又问道:“我恍惚听说蓉哥儿被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顿时面色微沉道:“此处不便,环三叔可方便寻一僻静处说话?” 贾环心中一动,点头道:“你且随我来。” 贾环让一婆子进去通知平儿和曼达琳回避,然后便带着贾蔷进了自己的书房,关上门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贾蔷扑通的跪倒在地,红着眼道:“环三叔您救救蓉大哥吧。” 贾环不动声色地道:“先说来听听。” 贾蔷咬牙切齿:“环三叔之前给大哥和嫂子出主意的事被那人知道了,昨晚借着酒劲狠狠地揍了大哥一顿,大哥当场吐血,肋骨都断了两条,要不是我及时冲进去阻止,只怕大哥已经被他打死了。” 贾环不由吃了一惊,贾珍这个畜牲下手也太狠了吧,正所谓虎毒不食儿,他竟然对亲生儿子下死手,当真连畜牲都不如啊,莫非为了达到霸占儿媳的目的,竟狠辣到要打死儿子? “他是如何得知的?”贾环皱眉问道。 贾蔷红着眼睛道:“昨晚环三叔离开后,琏二婶子便差人来找琏二叔,偏生琏二叔去了醉颜楼喝酒,蓉大哥受了琏二叔叮嘱,帮忙搪塞了几句,岂料不久后,琏二婶子便亲自找上门来了。 环三叔你也知道琏二奶奶的性子是何等泼辣,蓉大哥在她逼问之下只好老实交待,结果挨了一顿臭骂,偏生这个时候那人来了,琏二奶奶提起蓉大哥跟环三叔走近的事,年前还送了环三叔几株名贵的白海棠,那人便起了疑心,待琏二奶奶走后,那人把蓉大哥叫到书房审问,又是打又是骂,蓉大哥招架不住便招了。 那人听了更是恼羞成怒,竟把蓉大哥往死里打,全然不顾父子之情,当场打断了两根肋骨,如今虽然请了大夫,但到底能不能活还未可知。” 贾环见贾蔷双目红赤,拳头紧捏,似乎对贾珍恨极,不由心中一动,据说贾蔷虽是贾珍收养的义子,实际被当成泻火的娈童,看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否则实难理解他为何如此痛恨贾珍。 这时,只听贾蔷又道:“如今蓉大哥生死难料,眼看七七之期又要到了,到时那畜牲肯定会派人把大嫂子从庵里接回来,大哥气息息奄奄,却念念不忘此事,所以托侄儿来求环三叔,若蒙环三叔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贾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贾蔷见状只以为他不肯出手帮忙,便又道:“还有一件事,还望环三叔不要责怪。” 贾环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侄儿已经将你们私底下做蜂窝煤生意的事告知那人了。” 贾环剑眉一挑,目光冷冷地盯着贾蔷,仿佛如有实质,后者当场如坠冰窖之中,心头大凛,吃吃地道:“环三叔息怒,侄儿也是迫不得已才说出来的。” (本章完) 第482章 快哉 第482章 快哉 贾环淡淡地问道:“我们合伙做生意的事,是蓉哥儿告诉你的?” 贾蔷低着头,不敢与贾环对视,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和大哥的关系向来亲近,我有事从来不会瞒着他,他有事也从来不会瞒着我,唯独蜂窝煤的事他没有告诉我,后来他被我发现频繁出入产煤的作坊,这才告诉了我实情。” 贾环哂然一笑道:“这个说法我姑且相信,但是你不该耍小聪明的。” 贾蔷愣了一下,讪讪地道:“侄……侄儿不明环三叔的意思。” 贾环冷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把这个秘密告知贾珍,并非是迫不得已,而是主动告诉他的,无非是想借此逼我出手,无法置身事外罢了。” 贾蔷抬头惊讶地看着贾环,佩服地道:“环三叔果然慧眼如炬,难怪连琏二奶奶都对环三叔退避三舍,没错,蜂窝煤的事的确是侄儿故意告知那人的,不过侄儿并无恶意,只是担心环三叔袖手旁观,这才出此下策的。” 贾环摇了摇头叹息道:“贾蔷,你比蓉哥儿聪明多了,可惜此次却是自作聪明,如果你真心实意地来求我,我或许还会伸出援手,可惜你却耍小聪明,试图拉我下水,殊不知我贾环最恨被算计的,你且回去吧。” 贾蔷面色惨白,吃吃地道:“如今蜂窝煤的生意,一天便有四十两银子的利润,若再多开几家作坊,日进斗金也不成问题。那人知道有此赚钱的营生,绝对会联合大老爷,想方法将生意抢过来,甚至是胁逼环三叔交出蜂窝煤的秘方,难道环三叔要束手待缚?” 贾环故作不屑道:“如果胁逼有用,林家的遗产早就被他们瓜分了。” 贾蔷摇头道:“这跟林家的遗产不同,毕竟那是亲戚家的财产,他们还是要顾及脸面的,而蜂窝煤的生意是环三叔、琏二叔和蓉大哥合伙做的,说到底还是属于贾家资产,是贾家的内部事务,他又是族长,大老爷更是环三叔的大伯,他们要插手这门生意,完全可以明着来,没有任何顾忌,甚至闹到老太太那里也占着理。 如今两府已是入不敷出,欠了许多债,有了这门赚钱的营生,自然可以大大缓解困境,而且男丁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怕就算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让环三叔把生意交出来,由族里集中打理,届时赚到的钱自然也充入公中,跟环三叔再无半分关系。” 贾环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意,本以来贾家上下皆是贾赦贾珍之流的人渣淫才,要么就是贾政之流的平庸迂腐之辈,没想到还有贾蔷这样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的人才,将来倒是可以加以重用。 此时此刻,贾环亦不禁对贾蔷生出了几分欣赏来,不过这小子敢在自己跟前耍小聪明,自然得敲打一下,否则不好拿捏,于是淡淡地道:“纵然你说得在理,但是小小蜂窝煤,我贾环还不放在眼内,即便充公了又如何,赚钱的点子我有的是,这个交了公,再换一个便是了。” 贾蔷不由呆若木鸡,如此赚钱的买卖,贾环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他实在有点不相信,可是贾环底气十足的样子又不像是虚张声势,听说前几年突然火起来的冰淇淋也是贾环弄出来的,这小子似乎真的有一肚子赚钱的金点子。 “你走吧,我还要温书,此事我不会再管!”贾环行至书架旁,伸手取出一本书来看。 贾蔷此刻真是后悔不迭,扑通的跪倒在贾环跟前,一边叩头一边哭道:“侄儿错了,侄儿不该在环三叔面前耍小聪明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且原谅侄儿这一遭吧。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环三爷既然指点过大哥和嫂子,便劳你再出手帮他们一回吧,您的大恩大德,侄儿和大哥都永不敢忘,日后但有差遣,即使是赴汤蹈火,侄儿也万死不辞!” 贾蔷见贾环还是不为所动,便抱着其一边大腿痛哭流涕。 贾环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淡淡地道:“让我出手相助也不是不可以,但我问什么,你得如实相告,否则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贾蔷闻言一喜,急忙道:“环三叔你问,侄儿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你且先松手。” 贾蔷尴尬地松开手,虽然论辈份,贾环比他高,可是论年龄,他却比贾环大四五岁,如此抱腿痛哭耍赖,委实有点丢人,但如今除了贾环,实在不知该找谁帮忙了。 贾环又沉吟了半晌,这才淡淡地问道:“蔷哥儿,你心里很恨贾珍?” 贾蔷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几乎咬牙切齿般道:“恨之入骨,那老畜牲不是人,猪狗不如。” 贾环暗汗,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贾珍这头牲口男女通杀,之所以收养贾蔷,显然是不怀好意,指不定从小就对贾蔷动手了,如今养到十七八岁,啧啧,想想都觉得恐怖,换成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男人只怕都受不了,难怪贾蔷的怨气那么大。念及此,贾环倒是放下心来,直言道:“之前我指点蓉哥儿媳妇到庵里暂避,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之举,若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唯有彻底解决制造麻烦的那个人。” 贾蔷心中一凛,只以为贾环要自己搞暗杀,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解决?此前那人被削了爵流放三千里,可惜次年元妃入主凤藻宫,那人又得以免罪回京,这次元妃诞下皇子荣升贵妃,我担心那人甚至可以恢复爵位呢。” 贾环冷然一笑道:“这次他恐怕没机会了,今日午门外闹得沸沸洋洋,蔷哥儿可知所为何事?” “听说是死了一名进京赶考的举子,此刻那些酸子正抬着棺材在午门外讨说法,要求严查户部和勋戚勾结倒卖盐引……”贾蔷说到这里浑身一震,吃惊地看着贾环,显然已经隐约明白了贾环的意图。 “这小子果然有头脑,话头晓尾!”贾环暗暗点头,微笑道:“这次风波闹得很大,而且还死了人,皇上不可能置之不理,相信很快就会下令调查此案,贾珍到底有没有参与过倒卖盐引,想必蔷哥儿必然知道一二吧?” 贾蔷又惊又喜,猛点了点头道:“那人确实倒卖过盐引,有一次得了五千引,转手便赚了几千两,事后还向我和蓉大哥炫耀来着。” 果然不出所料,那日在荣禧堂中,贾赦和贾珍反应那么大,贾环便猜测他们参与倒卖过盐引,如今终于在贾蔷这里得到证实。 “那便好办,这回保证贾珍翻不了身,不过要达到目的,蔷哥儿只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贾环看着贾蔷郑重地道。 贾蔷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问:“环三叔想让侄儿做什么?” 贾环直言道:“很简单,大义灭亲,你主动向官府检举揭发贾珍倒卖盐引,如此一来,贾珍必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轻则囚徒流放,重则人头落地,如此一来,蓉哥儿夫妇便得救了,蔷哥儿也从此得脱樊笼。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从今之后,蔷哥儿恐怕要被逐出贾家门墙,你自己斟酌决定吧!” 贾蔷浑身一震,面色变幻不定,似乎拿不定主意。 “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再作定夺。”贾环挥手淡道。 贾蔷咬了咬牙,沉声道:“不用考虑了,侄儿愿意出面检举揭发,那畜牲早该下地狱了,只是侄儿该向哪个衙门检举?” 贾环淡淡地道:“你到锦衣卫衙门,直接点名找指挥使易洪,他自然会处理。” 贾蔷深深地看了贾环一眼,点头道:“侄儿明白,这就回去写检举信。” 贾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贾蔷深深一揖,恭敬地退出了书房,离开阅微居。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了,西北方却阴沉沉的,铅云密布,看样子今晚可能要下雪了。 贾蔷深吸了一口冷气,向着大观园的南大门行去,步伐逐渐变得坚定起来。这十几年来,他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日子却过得暗无天日,恨不得立即逃离宁国府这个魔窟,可是逃离宁国府容易,逃出那人的魔掌难啊,自己无亲无靠的,就算侥幸逃出京城,只怕很快就会被抓回来了。 这次难得有如此良机把那人扳倒,那便豁出去吧,更何况还能救大哥和嫂子,别说逐出贾氏一族,就算搭上性命也是值的。念及此,贾蔷捏紧了拳头,大步走出了大观园的南大门。 当夕阳完全陷落时,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了,西北风也狂燥起来,掌灯时份,鹅毛般的大雪终于飘扬下来。 这是乾盛八年的第一场雪,贾环坐在书案后,身上披着一件轻裘,脚下垫着脚炉,安静地看着书,一边倾听窗外那风雪怒吼,舒适而安逸! 乾盛帝借舆论之势,志在户部,自己借乾盛帝之势,志在清理贾赦和贾珍这两个害群之马,快哉! (本章完) 请假 请假 抱歉,小孩住院了,今天请假一天,明天看情况。 (本章完) 第483章 钗云议题,四王齐至 第483章 钗云议题,四王齐至 蘅芜苑。窗外大雪纷扬,宝琴早已睡下,宝钗和湘云二人还在商量明天起诗社的事,莺儿和翠缕二婢在旁边陪着,一边啃瓜子,一边低声闲聊。 正月里忌针黹,不事针线,所以新年伊始,闺阁女儿们都不做针线活儿,难得清闲一个月,这自然也是史湘云最快活的一个月,因为平时在家里,为了帮补家用,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有时甚至要做到三更半夜。 如今大正月里,不仅不用做针线活儿,还能名正言顺地跑到姑奶奶家,与一众姐妹顽耍消遣,无疑是她一年中最快乐无忧的一段时光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史湘云的婶婶巴不得她在贾府住满一个月,因为正月不能做针线活,但饭却是要顿顿吃的,史湘云去了贾府,不仅能省下一日三餐的嚼用,指不定还能捞点回来,所以都不用贾母派人来接,大年初一她便安排人把史湘云早早送来了,还叮嘱她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过了正月再回去也使得。 言归正传,且说宝钗和湘云正商量着明日该如何办诗社的事,房门突然开了,香菱挟风夹雪地闪了进来,又急急地关上门。 只见香菱穿着厚厚的狐裘,头戴雪帽围脖,身上落满了积雪,俏脸东得红通通的,连眼眉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莺儿咯咯笑道:“瞧这是谁?咱们的诗呆子回来了,外面的雪景可美?” 原来香菱刚才跑到外面的走廊上看雪去了,还特意披了一身厚厚的装备,结果坚持不到两分钟就缩回来了。 香菱一边抖落身上的积雪,脱掉雪帽和围脖,一溜小跑到火炉旁取暖,让人心疼又好笑。 莺儿赶忙递了一杯热酒过去,香菱饮完后才舒了一口气,雀跃地道:“外面的雪下得真大,跟泼天的絮似的,明日积雪三尺,倒是正好起诗社,可见天公作美。” 史湘云不由好笑道:“难怪她们都叫你诗呆子,可真的着了魔了,明日若作不出好诗来,看如何罚你。” 香菱笑问:“史姑娘和我们家姑娘可商量好明日作什么诗了?先透露诗题给我,我宿构好了,明日自然便不会出丑了。” 史湘云咯咯笑道:“刚才还说你呆来着,岂料竟是个小机灵鬼,翠缕莺儿,且把这蹄子打将出去,省得她投机取巧。” 薛宝钗含笑道:“只要是佳作,宿构也无妨,而且她是新近才学作诗的,跟咱们比起来,反倒是吃亏了,且让她听到诗题又何妨。” 史湘云点头道:“宝姐姐说的倒是,罢了,便容你在此旁听吧,既然上次作了海棠诗,这次又适逢下雪,不如明日就作咏雪诗如何?” 薛宝钗道:“作什么诗都不打紧,只是明日这一社是你作东道,虽然只是顽意儿,但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方便,又要不得罪人,然后才能宾主尽欢。你在家里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才那几串钱,你自己还不够销呢,这会子又干这没紧要的,你婶子若知道,只怕越发的抱怨你了。况且你就是把那几串月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的,难道为这个向家里要不成?还是向老太太要?” 湘云性子豪爽率直,当初脱口而出要作东道,根本没考虑过做东要钱的问题,如今听宝钗一说,顿时便踌躇起来。正如宝钗所说,她一个月的月钱才几串钱,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即便全拿出来也是不够的,果真是英雄气短,马瘦毛长,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薛宝钗好笑道:“傻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大包大揽,我已经有了主意,我家当铺的掌柜,家里养了一冬的肥羊,回头我让他送两只来,等厨房处理干净了,孝敬过老太太和太太她们,剩下的咱们串起来烤着吃,再备四五桌果酒,将各家的主子丫头请一请,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 史湘云闻言握住薛宝钗的双手,眼圈微红道:“还是宝姐姐你想得周到。” 薛宝钗温婉一笑道:“你可千万别多心,觉得我是小看了你,那咱俩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那我就吩咐下去了,明天就按照这个法子来操办。” 史湘云连忙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云儿即便再糊涂,又岂会连个好歹也不分?那样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一样看,也不会把家里的烦心事告诉你了。” 薛宝钗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就这么办吧。至于诗题,不要过于新巧,你看古人那些刁钻古怪的诗题和那极险的韵,再难得有好诗,终是小家子气。诗固然怕说熟话,但更不可过于求生,只要立意清新,自然词就不俗了。” 史湘云略一沉吟,道:“那咱们明日还是作菊诗好了,既不算新巧,又不失清雅,就是前人作的菊诗也不少,又怕落了俗套。” 薛宝钗心中一动:“有了,如今以菊为宾,以人为主,拟出几个题目来,都是两个字,一实一虚,实字用菊,虚字就用通用门的。如此既咏菊,又赋事,前人也没作过,自然就不落俗套了,赋景咏物,新鲜又大方。” 史湘云禁不住击掌道:“这个好,我想了一个,《菊影》可使得?” 薛宝钗道:“《菊梦》也不错。” 史湘云又道:“我也有了一个,《问菊》!” “这个妙,《访菊》如何?”薛宝钗微笑道。史湘云笑道:“索性拟出十个来吧。” 于是二人取来纸笔,拟了十个题目誊写下来,湘云看了一遍,笑道:“十个有点不伦不类,干趣凑够十二字吧,如此就成幅了。” 薛宝钗闻言又想了两个,一共十二个题目,分别是: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 史湘云录完所有题目,又看了一遍,问道:“该如何限韵?” 薛宝钗摇头道:“我平生最不喜限韵,分明有好诗,何苦为韵所缚?咱们不学那小家派,只出题不限韵。原为大家偶得了好句取乐,并不为此难人。” 史湘云点头道:“那便不限韵。只是即使算上香菱,咱们才七个人,如今有十二个题目,难道每个人都作十二首不成?” 薛宝钗笑道:“那也太难人了,明日咱们把诗题贴在墙上,谁爱作那一个便作那一个,有才能者,把十二首都作了也行,不能者,一首不作也行,高才捷足者为尊。若十二首都有人作完了,便不允许他后赶着再作,罚他就完了。” 史湘云拍掌道:“就这么办吧。” 二女商议妥当,这才息灯安寝。 ………… 午夜时份,风雪终于停了,第二日清晨开门,果然积雪三尺,入目所见,一片银装素裹。 贾环刚起床洗漱完毕,史湘云的婢女翠缕便亲自送来了请帖,邀往芦雪广参加诗社。贾环打赏了翠缕,笑道:“稍后就到。” 翠缕谢过后,又踏着积雪往下家送请帖去了。 贾环照常与洋婢曼达琳做了几套室内运动,用过早饭后便打算出门前往芦雪广参加诗社,结果刚走到门口,一名婆子进来禀报道:“大老爷请环三爷议事。” 贾环心中一动,淡道:“回大老爷,就说我身上不舒服,正卧床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那婆子暗吐了吐舌,讪讪地站在原地不动,贾环剑眉一挑,冷道:“没听懂?” 贾环平时虽然客客气气的,气质温文尔雅,但是双眉一扬,立即便像出鞘的利剑,气势凛然,那婆子吓得不敢再犹豫,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贾环一拂衣袖,恢复温润如玉的模样,举步往芦雪广的方向而去,如果所料不差,贾赦突然找自己,大概率是为了蜂窝煤生意的事。贾珍跟贾赦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这两叔侄臭味相投,沆瀣一气,都是贪财好淫之徒,既然贾珍知道了蜂窝煤生意的事,那么贾赦肯定也知道了,如此赚钱的行当,这老畜牲自然迫不及待下手了,如今突然找自己议事,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可惜大伯终究不是老子,若政老爹找自己,还得给点面子,贾赦嘛,先晾他一晾! 果然不出贾环所料,此时的荣国府东路大厅内,贾赦和贾珍二人正兴奋地等候着贾环到来,日利润四十两的买卖啊,啧啧,环老三这小子虽然讨厌,但却是只会下金蛋的鹅,嘿嘿,只要把这门生意搞到手,不愁没银子了。 然而,贾赦和贾珍急不可耐地等了一炷香时间,下人却回道:“环三爷身体不舒服,正卧床休息,着小的回大老爷,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贾赦勃然变色骂道:“放肆,这庶子还反天了。” 贾珍冷笑道:“环老三保准是装病,根本没把大老爷放在眼内。” 贾赦闻言更是火冒三丈,猛拍一掌桌子,厉声道:“饶他不得,我这便到园子去逮他,若逮着了,当场给他两个耳刮子,好教这庶子识得长幼尊卑。” 贾赦说完便腾的站起来,贾珍正暗恨贾环插手坏自己好事,自然巴不得贾赦出面揍他一顿,所以跟着站起来,准备看好戏。 然而就在此时,王善保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联袂来访,老爷请大老爷前往荣禧堂议事。” 贾赦心头一凛,不敢怠慢,暂时将贾环搁下,匆匆赶往荣禧堂。 (本章完) 第484章 反戈一击 第484章 反戈一击 西苑静心斋。外面虽然冰天雪地,但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太上皇康平帝一身轻便的常服,此刻竟然捋起了衣袖,露出两截前臂,只用两只拳头在纸上作画。 康平帝马上就要过七十岁大寿了,须发皆白,但此刻看上去却是精力充沛,但见他沉腰坐马,墨汁淋漓的双拳在画纸上灵活地游走,时而用拳背敲击,时面用拳面涂抹,时而用尾指勾勒,片刻间,一匹骏马便跃然纸上,让人叹为观止。 拳画,顾名思义就是用拳头所作的画,这是一种极具特色的作画方式,康平帝在拳画上的造诣显然十分不俗,此时所作的这幅应该是八骏图,画完第一匹便画第二匹,动作大开大合,马步沉稳有力,须发皆张,目光凌厉,仿佛在沙场上杀敌的将军一般。 忽然间,西苑的总管太监安公公走了进来,跪伏施礼道:“禀太上皇,北静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率七国公府,与十二列侯府前来给您拜年。” 大晋的开国太祖皇帝徐晋,当初一共封了四位异姓郡王,八位国公,十二名侯爵,这二十四家正是开国旧勋贵集团的中坚,而大晋的江山正是这些家族的先祖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如今联袂齐至,这阵仗无疑是空前的。 康平帝却头也不抬,继续作画,只淡淡地道:“难为他们还记得朕这个糟老头子,这次还如此齐全,也罢,大过年的,朕倒也不好拒之门外,且带他们进来吧。” “是!”安公公恭身退了出去,很快,四王七国公十二列侯便被带了进来。 为何会少了一国公呢? 原来是少了宁国公府,因为贾珍目前已经被削了爵位,所以没有同来,倒是贾赦来了,他是荣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人。 在此值得一提的,由于四大郡王都是所谓的铁帽子王,亦即是可以不减等世袭的,换而言之,只要大晋不亡,这四家的爵位永远是郡王,除非是作奸犯科被贬被削。 而八国公十二列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的爵位是减等世袭的,每袭一代便减一等,譬如荣国公府的贾赦,如今只是一等将军,而贾珍被削之前更加只是三等将军,再譬如史湘云的叔叔保龄候史鼐,如今袭的爵位更低,再加上没有实职,又不善经营,每年的俸禄还不够安家糊口,否则史湘云还不至于要做针线活来帮补家用。 言归正传,且说四王七公十二列侯的继承人们被带进了静心斋,立即便跪拜在地,齐呼:“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康平帝淡淡地说了一句,头也不抬,只继续专心于作画。 北静王水溶等人屏息静立,看着动作矫健,精神焕发,如同战场杀敌一般有力的太上皇,不禁都又惊又喜,本来为义忠亲王老千岁一倒,太上皇会萎靡不振,如今看来竟是相反,太上皇竟越活越精神了,看样子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没问题。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左右,康平帝终于把八骏图画完了,自有宫人端来温水和香胰子供他洗手。正在此时,静心斋外有宫人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一众勋贵均是面色微变,贾赦更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心里扑通的乱跳。这次大家一同来找太上皇,自然是想太上皇出面给皇上施加压力,对抗舆论,停止追查倒卖盐引一事,说白了就是找家长告状的把戏。 此举无疑会触怒乾盛帝,但是为求自保,众勋贵自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贾家呢,目前出了一个贵妃,圣眷正隆,这样做未免得不偿失,所以贾政这次没有亲自来,不过旧勋贵集团同气连枝,彼此联姻的不少,若不来的话,恐怕又会开罪其他各家,所以便派了贾赦作为贾家的代表。 贾赦和贾珍都参与过倒卖盐引,身上有屎,自然顾不了那么多了,自保要紧,所以贾赦便跟着各家一道前来西苑给太上皇“拜年”。 且说片刻之后,乾盛帝便在宫人的簇拥之下走进了西苑,众勋贵忙又跪倒叩头行礼,齐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盛帝冷冷地扫了一眼众勋贵,顿了顿,这才抬手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众勋贵又叩了个头,这才神色凝重地站起来。 这时乾盛帝才上前向太上皇康平帝行大礼,后者刚净完手,点头道:“皇上来得倒巧,朕刚画了一幅八骏图,你看可还堪入目?” 安公公立即命两名小太监将康平帝刚画的这幅八骏图抬起来向大家展示。 乾盛帝放眼望去,只见三尺长的绢帛上面,八匹骏马形态各异,膘肥矫健,你追我赶。远山云海苍茫,四周树木一片模糊,倒像八匹骏马在追光逐电一般,磅礴萧煞之气扑面而来,不由赞道:“好骏的马,父皇的画功越发精纯了。” 众勋贵也纷纷附和称赞,太上皇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康平帝开怀一笑,又语重深长地道:“此幅画名为八骏图,尔等均是我大晋的骏马良骥,国之栋梁柱石也,如今我大晋虽然盛平日久,但尔等切莫松懈,时刻勤学苦练,莫将马上功夫给丢了,必要时方能立即上阵杀敌,匡扶社稷。”“臣等谨记太上皇教诲,勤操练,习骑射,保家卫国,匡扶社稷。”众勋贵齐声答道。 太皇上捋须点头:“很好,如今东北建奴兴兵作乱,北边的鞑靼人也不老实,尔等更要提高警惕,枕戈待旦,不容有丝毫松懈。” “臣等遵命!”众人又齐声慷慨地道。 太上皇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乾盛帝,挥手道:“尔等既然都向朕拜过年了,那便都回去吧。” 这时,史鼐却扑通的跪倒在地,大声道:“趁着皇上和太上皇均在,臣史鼐斗胆弹劾翰林学士赵明诚结党营私,排斥异已,勾结东林书院山长顾献成等人蛊惑人心,煽动进京赶考的举子闹事,其心可诛,请皇上立即下旨诛杀此贼,捉拿顾献成和带头闹事的举子,固本清源,以正视听。” “臣弹劾赵明诚,此奸臣国贼也,欲毁我大晋国本根基,请皇上诛之!”东平郡王亦跪倒大声道。 “臣等弹劾赵明诚,请皇上诛此国贼佞臣!”众勋贵齐齐跪倒。 乾盛帝面色难看,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勋贵集团又岂会引颈待戮,反戈一击就再正常不过了,他淡淡地道:“众卿家先把弹劾的奏本逞上来,朕自会明辨处理。” “臣的奏本在此!”又是保龄侯府史鼐,率先从怀中取出了奏本。 乾盛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淡道:“逞上来!” 旁边一名宫人立即上前接过史鼐的奏本,此时贾赦等人也纷纷取出各自的弹劾奏本,无不将矛头对准了东林党的党首赵明诚,以及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显然是打算反戈一击,擒贼先擒王。 乾盛帝把所有人的奏本收了上来,冷冷地问:“还有谁要弹劾?” 四下一片静寂,乾盛帝挥手道:“既然没有,那便都退下来,朕自会酌情处理。” “且慢!”太上皇忽然开口道:“书院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那东林书院却被一帮心怀不轨之人搞得乌烟瘴气,妄议朝政,蛊惑人心,屡屡煽动学生闹事,宜立即取缔。” 众勋贵闻言暗喜,他们早就对东林书院恨之入骨了,但谁都知道今上才是东林书院的幕后大老板,所以没人敢动,否则早就动用手头上的力量将东林书院铲平了。 乾盛帝淡道:“太上皇久居西苑,只怕对东林书院有所误解,据朕所知,东林书院的山长和教习均是饱学之儒,议政也是在朝廷允许的范围之内,并无逾矩之举。当然,朕也会派人调查清楚,若真有太上皇所讲的情况,必然绝不姑息。” 众勋贵闻言心头一沉,皇上言下之意分明是要袒护东林书院了。 太上皇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是我这个老头子多管闲事了,皇上自决即可,朕今日也乏了,你也退下吧,不过记着要善待功臣,没有他们,就没有大晋的江山。”说完拂然离开了静心斋,回寝宫去了。 乾盛帝脸上有些难堪,站了片刻才恢复正常,扫了一眼众勋贵,淡道:“跪安吧!” 众勋贵忙都跪下叩头,然后退出了静心斋,直到行出了西苑宫门,这才松了口气,均觉出了一身冷汗,又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了一阵子,这才各自乘坐马车回家去。 这次太上皇似乎没把皇上完全压制住,但经此一出,相信皇上也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勋贵集团下手了,唉,但愿太上皇康健,再多活几年吧,不过东林一系若不清除,始终是利剑悬顶,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赵明诚此獠扳倒才行。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勋贵集团均把火力对准了翰林学士,南书房行走赵明诚,弹劾的奏本像雪片一般飞向盛帝的案头。 (本章完) 第485章 偶遇槛外人 第485章 偶遇槛外人 再说贾环拒绝了去见贾赦后,便前往芦雪广赴诗社之约。话说那芦雪广建在园子的一处山坡下,临着河滩,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门),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 说白了,芦雪广就是几间茅草房,不过墙却是用土砖砌成,屋顶铺上茅草,屋外扎了篱笆围成小院,门也是用竹子打造的。之所以建得如此简陋,倒不是缺钱,而是故意弄成这样的,用一个时髦的词来形容,那就是颇“有逼格”,就好比咱们现在的农家乐,故意搞些七八十年代的旧农具当装饰品,是一个道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到了芦雪广,发现丫环婆子们正在那扫雪开径,其他人都还没来,自己竟是第一个到场的,于是干脆转身离开,在园子中四处闲逛欣赏雪景。 正如贾元春所言: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这座园子确实修得美仑美奂,匠心独具,特别是大雪之后,简直美得如童话一般,难怪了十几万两银子才建起来。 芦雪广外有一小径,两边均是芦苇丛,如今苇叶上全是积雪,贾环沿着小径穿芦度苇走了一段,便至一座竹桥前,走在上面支呀支呀作响,上面附着的冰雪纷纷掉落,有点吓人,过了竹桥便是藕香榭,贾惜春所住的暖香坞就在眼前。 贾惜春这小萝莉如今虽长大了,但越发的冷面冷心,平时见面话也不多,甚是没趣,所以贾环从暖香坞的后面绕了过去,沿着山坡搭级而上,不知不觉到了栊翠庵外,扑鼻便是一阵香,定眼一看,原来院墙内的红梅正开得热闹,甚至有数支越墙而出,凌寒傲雪,甚是动人。 眼见如此美景,贾环下意识地吟道:“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不求大士瓶中露,唯乞嫦娥槛外梅。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槎枒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话音刚下,那庵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绝色女尼翩然走了出来,正张口欲言,结果发现站在墙外的竟是一名陌生少年郎,并非贾宝玉,表情瞬间凝固了,贾环也是微微失神,暗道:“好生俊俏出尘的女尼,这位应该就是妙玉了吧?” 那女尼这时已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稽首施礼道:“这位应该就是环三爷了,槛外人妙玉,这厢有礼!” 贾环忙抱拳还礼道:“妙玉居士好,在下一时贪看雪景路过宝刹,没想到惊扰了居士的清净,罪过罪过!” 妙玉淡然道:“无妨,环三爷既然来了,何不进来稍坐喝杯茶?” 贾环暗汗,妙玉性子孤僻,还有高度的洁癖,就连林黛玉都被她挖苦取笑过,由此可见一斑,这次主动相邀,估计是自己刚才吟的那首诗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过,贾环并不想招惹这位带发修行的绝色女尼,微笑道:“谢过妙玉居士好意,在下还有急事待办,下次再登门拜访。”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妙玉愕了一下,显然颇为意外,皱眉看着贾环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这才转身返回庵内关上门。 贾环翻过山坡,从另一边的石阶搭级而下,兜了一圈,竟然有点微微出汗了,忽见前面一排房屋炊烟袅袅,正是大观园的厨房,这里供应着整座园子的伙食。 此时,只见一名妇人领着四名小厮迎面走来,那四名小厮抬着两头已经宰杀干净的肥羊,估计是要送到厨房料理。 “咦,这不是环三爷吗?奴婢见过三爷!”那领路的妇人正是厨房的管事,其丈夫姓柳,所以叫柳家的,此时遇见到贾环,忙忙地福身施礼。 贾环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今天厨房是要做羊肉羹吗?” 柳家的笑道:“这是薛大爷着人送来的,一只孝敬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一只说是留给宝姑娘她们起诗社吃的,还特意吩咐过,调理好烤羊肉串串呢。” 贾环心中一动,这一准又是宝姐姐的主意了,估计钱也是她掏的,史湘云在家里作不了主,哪里有这个财力,两只羊怎么着也得七八两银子吧,宝姐姐如此体贴为人着想,也难怪她人缘好。 “柳大姐,厨房可还有驴肉?”贾环醒起史湘云喜欢吃驴肉,便问道。 柳家的笑道:“驴肉没有了,倒是有新鲜的鹿肉。” “也罢,便送两大块鹿脯到芦雪广去,回头你找平儿拿五两银子,就当是我买的。”贾环吩咐道。 柳家的忙道:“这鹿肉本来就是府里备着年节用的,环三爷要,直接拿去就了,不用给银子。” 如今阖府上下都瞧出贾环这个庶子待遇今非昔比了,甚至直追作为嫡子的贾宝玉,宝二爷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终日只会在内宅厮混,所以将来谁当家还说不定呢,柳家的自然巴不得跟贾环套近乎。贾环摇头道:“府里的是府里的,我用来宴客又是另一回事,而且那五两银子我也不是给你的,自然归入到公账里,另外再赏你们五百钱买酒喝吧,不让你们白忙便是了。” 柳家的闻言笑道:“果然环三爷公事公办,那回头奴婢便将鹿脯和料理好的羊肉串一并送去。” “有劳了!”贾环点了点头便径直行了开去。 且说贾环又逛了一圈,终于回到了芦雪广,此时那些丫环婆子已经清理掉庭院中的积雪了,宝钗和宝琴二女正站在那看两名婆子搭烧烤架。 “宝姐姐、琴妹妹,你们可真早呀!”贾环迎上前道。 薛宝琴今日披着老太太送她的凫靥裘,金翠辉煌,更显得如粉雕玉砌一般贵气,只见她笑靥如地道:“我们可没环哥哥你早,他们说你一早就来了,眼见大家没来又走了。” 薛宝钗的穿着倒是跟平常一样素雅端庄,只是多罩了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洋线番羓丝的鹤氅,对着贾环温婉一笑道:“环兄弟这是打哪儿来?头上都落了积雪。” 薛宝钗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伸手,替贾环轻轻拂去发冠上的些许雪屑,完了始意识到这举动似乎过于亲密了些,不由颊生微霞。 贾环心神微漾,笑道:“我来早了,刚绕着山坡走了一圈,估计是树枝上蹭到的积雪。” 薛宝琴指着半山腰上的栊翠庵道:“那里的十数株红梅像胭脂一样,乃极为难得的品种,环哥哥既然上了山,为何不求一枝回来供瓶?有了这枝红梅,咱们这一次的诗社可增色不少。” 薛宝钗摇头笑道:“环兄弟去未必能求到,换宝兄弟也许能求到。” 薛宝琴眼珠一转,不服气般道:“那妙玉即便眼高于顶,也不至于连环哥哥也不入法眼吧?那只能说她眼瞎了。” 小妮子显然把贾环当成偶像般的存在了。 贾环暗汗,轻咳一声道:“琴妹妹太抬举我了,妙玉居士乃槛外之人,像我这种凡夫俗子,如何入得她法眼。” 薛宝钗轻咦一声道:“环兄弟如何得知妙玉喜欢自称槛外人?” “这个……自然是林姐姐告诉我的。”贾环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薛宝钗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环兄弟刚才遇到妙玉了呢。” 贾环暗道,何止遇到,她还邀我进去庵里饮茶呢,指不定还能喝到她珍藏了几年的梅上的雪融水。 话说红楼原著中有过一段描写,十分有趣,妙玉请宝钗和黛玉喝茶,黛玉以为泡茶用的水又是去旧年收集的雨水,结果被妙玉嘲笑是个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她五年前收集梅上的雪融化得来的水,用瓮密封起来埋在地下,一直舍不得喝。 贾环前世看《红楼梦》,每回读到这一段都忍不住吐槽,埋在地下五年的臭水,微生物都不知繁殖了多少千万代了,这玩意真的还能泡茶喝吗? 此时贾环不禁想,如果刚才自己真的应邀进枕翠庵喝茶,而妙玉又拿这种珍藏多年的“陈年老水”给自己泡茶,自己到底要不要喝才好。 正当贾环暗自腹诽时,却见林黛玉和紫鹃主仆二人相扶着从远处走来,黛玉今日换上了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外罩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的鹤氅,腰束一条青金闪红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着雪帽,俏生生如画中走出来一般。 “颦儿来了!”薛宝钗率先笑着迎了上去。 (本章完) 第486章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第486章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林黛玉前脚刚到,贾宝玉后脚便至了,气喘吁吁的地抱怨道:“昨日约好了今天一起出门的,林妹妹为何先行一步了?” 林黛玉微愣了一下道:“早上起床匆忙,倒把这事混忘了,而且宝二哥以往总比别人早,我还以为你又是第一个到了呢,岂知第一竟另有其人。”说完似笑非笑地瞥了某环一眼。 贾环报以无辜的一笑,结果换回了林姐姐的一记白眼。贾宝玉讪讪地道:“原是我的错,昨晚睡得迟,所以晚起了,不关妹妹的事。” 原来大脸宝昨晚和屋里的大小丫环们玩拈名的游戏,又喝了不少酒,凌晨才上床睡觉,所以早上比平时晚起了大半个时辰,猛然醒起昨日约了林黛玉一起出门赴诗社,赶忙更衣洗漱,连早餐都没吃便出门了,结果赶到潇湘馆,发现林黛玉已经出门了,根本没有如约等他。 殊不知林黛玉如今一颗芳心全系于贾环身上,昨日答应他一起出门,只是出于礼貌罢了,再加上怡红院和潇湘馆紧邻着,倒是更不好拒绝了,结果今天早上,林黛玉都准备出门了,仍未见贾宝玉到来,于是便索性自己先行一步了。 换而言之,现在可没什么宝黛恋了,贾宝玉在林黛玉心目不过是普通的亲戚一枚,不可能再为了他拈酸吃醋,牵肠挂肚,更不可能因为贾宝玉而作出那首脍炙人口的《葬吟》。 众人说话间,迎春、探春、惜春也陆续到了,三人的穿着打扮几乎一样,都是一色的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头上簪着攒珠累丝金凤。 一时,史湘云也到了,穿着贾母新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看上去又美又飒,娇憨可人。 林黛玉见状不由掩嘴笑道:“大家瞧瞧,孙行者来了。” 史湘云咯咯笑道:“你们再瞧我里头的打扮。” 一边说,一边脱了褂子,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裉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麂皮小靴,越发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了。 贾探春笑道:“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模样,原比她打扮成女儿更俏丽些。” 片刻,李纨也带着婢女素云翩然而至,只穿着一身色彩单调的对襟大褂,有种简单素雅的美。其实李纨作为金陵十二钗中正册的人物,容貌自是不差,而且年纪也不算大,才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华,可惜十来岁就守寡了,自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她也无改嫁之心,从一而终,只一意抚养幼子长大成才,内心犹如枯木死灰,自然便不大打扮自己。 “既然大家都齐了,那便开始吧,云妹妹是此次诗社的东道,赶紧把诗题公布吧,大家也好作诗。”贾宝玉迫不及待地道。 史湘云笑道:“二哥哥又急急忙忙的,难道忘了上次写海棠诗压尾的事了,慌什么,大家先赏雪,用过美酒佳肴助兴再作诗也不迟。” 贾宝玉微窘道:“上次我只是临场发挥不好,这次断然不再压尾。”说完看了贾环一眼。 贾环只微笑对着史湘云道:“云姐姐的美酒佳肴何在?” 史湘云咯咯笑道:“二哥哥只关心作诗,而环哥儿只关心吃的,且放心吧,今日酒肉只管够。” 林黛玉笑道:“我不关心作诗,也不关心吃的,只钓鱼去罢。”一面取了鱼杆临窗垂钓。 芦雪广临河而建,此刻河面虽然结冰了,但并不厚,着人敲碎了冰面便可垂钓。当然,所谓的河只是一方引入了活水的小池塘罢了,此刻冰天雪地的,独是可以体验一下“寒江独钓”的意景。 众女见状,纷纷加入了垂钓的行列,这时厨房终于把用调料腌制好的羊肉串送来了,还有两大块的鹿脯,又摆上了四五桌果酒。 史湘云咦了一声,低声问宝钗道:“哪来的鹿脯?” 薛宝钗也有点懵,将柳家的叫到一旁问道:“那鹿脯是怎么回事?” 柳家的笑道:“鹿脯是环三爷买来的,他没跟姑娘们提起吗?” 薛宝钗转首看了一眼远处的贾环,眼神一柔,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去吧。” “那奴婢先退下了,若需要调料柴火什么的,着人通知一声厨房,婢奴马上送来。”柳家的笑道。 “有劳柳大婶了。”史湘云忙让翠缕取出一百钱打赏,岂料柳家的笑着摆手道:“环三爷已经赏过五百钱了,史姑娘不必再赏。” 翠缕正心疼这一百钱,闻言立即心安理得地收起来,气得湘云直想掐这吝啬的小蹄子,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待柳家的带着人离开,史湘云才拧了一下翠缕的耳朵,嗔道:“刚刚让你赏钱,干嘛又收起来,我的脸的都被你丢尽了。” 翠缕委屈地撅起小嘴道:“姑娘没听环三爷已经赏过了吗?还赏了五百钱呢,已经够多了,姑娘一个月统共才五百钱的月钱,够什么的,买了头油胭脂就没剩多少了,得省着点。” 史湘云窘红了脸,气道:“小蹄子年纪不大,倒成守财奴了。” 薛宝钗低笑道:“算了,翠缕也是为你好,既然环兄弟已经赏过,倒是不必再赏。” 史湘云性子率直,这便要去谢贾环,薛宝钗忙拉住她低声道:“又忙什么,环兄弟自己不提,自是不愿声张,不过顾及你的面子,你这会子专门去谢他,让大家听见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待会结束了你再单独谢他吧,要不连谢也不必了,只心里领了他的情便是,回头再送他点小物件,也不必有多贵重,不过略表心意罢了。” 史湘云闻言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垂钓的贾环。 接下来,一众主子在那垂钓闲聊,而婢女们则围在一起烤羊串,平儿和曼达琳把被请来了,莺莺燕燕的聚在一起,热闹得像街市似的,特别是那洋婢,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就别提多高兴了,再加上生得金发碧眼的,天使般的面孔,魔鬼般的身材,所以大家都好奇地围着她问东问西,打听那遥远国度的趣事。 “哇,好香,我也吃去!”贾探春闻着扑鼻的烤肉香,第一个放下钓鱼竿,跑去吃烤羊串了。 史湘云是今日的东道,站起来招呼道:“大家先吃饱喝足,罢了再作诗。” 于是大家吩咐入席,连上主子丫环们,刚好坐了五桌。林黛玉不太爱吃烤肉,嫌太油腻,只拣桌上的糕点吃了半块便罢了,贾环见状便取了一串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腓,先用开水冲洗掉上面的油脂和大量的调味粉,这才递给林黛玉道:“这羊腓都是瘦的,不肥,林姐姐尝尝吧,总不吃肉可不行。” 林黛玉心中一甜,接过吃了半串便说饱了,只看着贾环等人吃,相比之下,史湘云可就豪放多了,香喷喷的撸了十几串,吃得满嘴都是油,这还不够,又打起那两块鹿脯的主意来,最终决定整块烤着吃。 薛宝琴见史湘云熟练地将整块砧板大的鹿脯用刀纵横割,然后涂上调料后放在铁丝网上烤,不由吐了吐舌道:“这么大的一块鹿脯,云姐姐你可吃得下?” 史湘云笑道:“傻子,难道你们不吃?” 薛宝琴看着满是血水的鹿脯,笑道:“怪膻的,我才不吃。” “那羊肉岂不更膻?不过是用调味料去了腥罢了,我这鹿脯待会烤好了也不腥,呦呦鹿鸣,食野之萍,这可是鹿鸣宴上才有的美食,在座当中,也就是环哥儿有幸参加过鹿鸣宴,嘻嘻,今日能吃到我亲手烤的鹿脯,你们也是有口福了。”史湘云得意地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薛宝钗戏言道:“待会若是不好吃,你自己个儿把整块鹿脯吃完。” “若吃不完,罚她把这几桌杯盘碟子洗了便是。”林黛玉笑道。 史湘云指了指林黛玉吃剩的的那半串羊肉,笑道:“大家瞧瞧,到底谁没吃完?要罚也是先罚你。” 林黛玉赌气把剩下的半串羊腓也吃了,然后道:“如今可罚不着我了。” 贾环低笑道:“想让你多吃点肉,还得靠云姐姐。” 林黛玉俏脸微热,只转过头去不理贾环。 鹿脯终于烤熟了,史湘云将其切成一小块让大家品尝,结果吃了都抢着吃,就连之前说不吃的薛宝琴也吃了两块。 林黛玉笑道:“哪来一群化子,都是云儿你带累的,罢了,今日芦雪广遭劫,我为芦雪广一大哭。” 史湘云得意地道:“我这叫真名士自风流,如今割腥啖膻,回头作起诗来必锦心绣口,林姐姐你断然比不得。” 薛宝钗打趣道:“你且尽管夸海口,到时若作不出好诗来,便把你吃下去的鹿肉掏出来,埋进这芦苇雪堆里祭拜,以此来完劫。” (本章完) 第487章 薛蘅芜巧难阅微郎,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第487章 薛蘅芜巧难阅微郎,林潇湘魁夺菊诗 众人总算吃饱喝足了,史湘云和薛宝钗便把昨晚议好的诗题用小针绾在墙上,总共十二幅,让大家自行选择来作。 大家看了那诗题都说新奇,但恐怕太难,作不出来。史湘云笑道:“不限韵,大家可随意发挥,唯一的要求是要七言律。” 众人听了都松了口气,如果不限韵,那就容易多了,于是都开始默默地打起腹稿来。 林黛玉自拎了一个绣墩椅栏而坐,拿起钓竿继续不紧不慢地钓鱼,薛宝钗则踱到院子中看雪景,倒是史湘云又下桌去劝了一轮酒。各家的丫环一边烧烤,一边看热闹,并偷偷打赌谁家的主子今天会夺下诗魁。 贾环上次海棠诗侥幸拿了第二,此次却是存了打酱油之心,再加上这次不限韵,当文抄公自是容易的,应该不至于出糗,所以心态很放松,踱到林黛玉的身旁看她钓鱼,还故意搞恶作剧,将一些面包屑扔到水面上,引诱水下的鱼儿来唼喋。 林黛玉的本意并非钓鱼,所以也不管某人,只是继续琢磨腹稿,然而某人越发过分了,竟把半边的馒头扔到水中,发出咚的一声,把鱼儿都吓跑了。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不过心里又莫名喜欢,她的年龄虽然比贾环大一岁,但后者向来年少稳重,面对再大的危难也能从容应对,就连自己父亲生前也极为倚重,关键时刻甚至将巡抚印信都能赋与他,自己更是习惯将环弟当成了依靠,虽然嘴上叫他环弟,实际上却是被他保护着的“妹妹”。 所以贾环偶尔表现出来的“幼稚”反而让林黛玉感到温馨,因为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宠溺? “环弟你再闹,我可要生气了!”林黛玉微蹙着黛眉乜了贾环一眼,只是毫无杀伤力,反而有种娇嗔的妩媚。 贾环笑了笑,假意要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馒头扔下去,一转手却放进嘴里吃掉,这一幕倒把冷面冷心的贾惜春都逗笑了,李纨也是忍俊不禁。 贾宝玉上次作海棠诗压尾,这次卯足劲,誓要挽回面子,正好在冥思苦想,倒没有看到这一幕,否则只怕又要不舒服了。 林黛玉举起钓竿,作势便要敲贾环一下,后者笑着快步行了开去,走到平儿她们那一桌旁,俏平儿斟了酒递来,柔声道:“怪冷的,三爷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吧。” 贾环依言就着杯子一饮而尽,曼达琳也凑趣将一串刚烤好的羊肉串递来,笑道:“吃了我们的酒肉,若拿不到诗魁,可是要受罚的。” 贾环只是眼神生动地往下挖了挖,洋婢顿时乖乖地坐下来,同桌的丫环婢子有点不明所以,倒是明白其中暗语的平儿脸上有些发烧。 这时薛宝钗显然先有了腹稿,只见她提笔走到墙前,把第一个“忆菊”勾了,并在下面缀了个“蘅”字,表示这一首她有了。 贾宝玉见状急忙道:“宝姐姐,第二首我已经有了四句,你让我作吧。” 薛宝钗本来想把第二个也勾了的,闻言住了笔,笑道:“我好容易有了一首,你就忙得这样,罢了,便让给你吧。” 贾宝玉道谢一声,急忙上前把第二首的“访菊”勾了,并在后面缀上一个“绛”字。 林黛玉扔了鱼竿,竟上前一气勾了三个,分别是“问菊”、“菊梦”、“咏菊”。贾宝玉倒吸一口冷气道:“不得了,林妹妹竟得了三首。” 贾探春这时也上前来,笑道:“竟然没有人作《簪菊》,倒便宜了我,我来作这首《簪菊》吧。” 贾探春在“簪菊”后面打了个勾,缀上一个“秋”字,又指看贾宝玉笑着提醒道:“绛洞主,你又姐姐妹妹的叫了,再犯可就要受罚了。” 此时史湘云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气勾了三首,分别是“供菊”“对菊”“菊影”,于是乎,十二首诗便只剩下三首没有人作了。 林黛玉见贾环仍然无动于衷,便凑到其耳边低笑道:“贾解元莫非江郎才尽了?刚才不是还有空淘气使坏吗?若一首也作不出来,看我如何羞羞你。” 这时香菱也抢上前把“种菊”勾了,并且在后面缀上一个“香”字。林黛玉见状更是偷偷取笑贾环,说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也有了,偏生贾环还没有。 贾环只是从容笑道:“没关系,你们先作,有剩下的我再作,若没剩下的,大不了受罚。” 林黛玉闻言若有所思地瞥了贾环一眼,倒没再说话。这时宝琴也上前勾了一首“残菊”,于是便只剩下最后一首“画菊”没有人作了。 说来倒巧,贾环和薛宝钗几乎同时走到墙前,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好姐姐,这会只剩最后一首了,不如让我吧,好歹让我挽回些颜面。”贾环拱手作揖道。 薛宝钗水杏似的美眸一转,笑道:“阅微公子要我让也无不可,不如这样吧,我只写开头两句,阅微公子将全诗补完,若补写得确好,这首诗便让给你如何?” 此言一出,众女均叫好鼓噪起来,尤其是宝琴和湘云,一个拍着掌笑道:“蘅芜君刁难得好,阅微公子若这一关都过不了,实在有坠南直隶解元之威名,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所言极是,环哥哥……阅微公子你就接了吧。”宝琴笑嘻嘻地起哄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林黛玉和贾探春则有点担心,续诗自然要比作诗难得多,更何况是要当场续写,还要符合对方开头那两句的立意,又要对韵脚,等于限韵又限立意,是故能续出来就不错了,还要续写得好,实在难上加难! 贾环不由有点意外,宝姐姐向来豁达大方,人情练达,没想到这回竟如此刁难自己。 贾宝玉此时却幸灾乐祸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贾环即便有才也不可能接得住,贾环若是露怯不接,出糗,若接了又作不出来,更加出糗,哈哈,横竖都是丢脸,环老三,你也有今天了! 薛宝钗笑吟吟地看着贾环道:“阅微公子若觉得为难便算了,这诗我让给你便罢了。” 贾环闻言莫名生出一股好胜心来,哥也是要面子的,便从容一笑道:“不必,在下斗担接下就是了,蘅芜君先请!” 薛宝钗眼中异彩一闪,也不将墙上的纸摘下来,随即提笔在纸上悬写:诗馀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贾环略一沉吟,提笔续道: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众人围上前一看,无不啧啧称赞,太厉害了,贾环不仅真的续写出来了,而且几乎瞬息之间完成,才思之敏捷,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小女子算是服了,阅微公子不愧是童子试小三元,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诗才冠绝无双。”史湘云情不自禁地叹道。 贾探春既惊喜又自豪,吾弟真状元之才也! 林黛玉眼中异彩连闪,既喜且疑,环弟能续写出来固然厉害,但更难得的是这语气用词,这风格竟都与宝钗如此相似,倒像是一个人作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林黛玉哪里知道,这首《画菊》本来就是薛宝钗所作,不过贾环这文抄公开挂开得过份,竟然直接抄了宝钗的原作,别说是她了,此刻薛宝钗也是震惊得疑神疑鬼的,因为她在心中打好的腹稿正是这几句,竟一字不漏,一字不差,这巧合也太过份了吧?莫非环兄弟会读心术不成? 念及此,薛宝钗吃惊地望向贾环,而后者则笑吟吟地望着她。宝钗不禁心尖儿一颤,两边脸颊烫得如同火烧,若贾环真的会读心术,那么岂不是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难得见到端庄娴静的宝姐姐露出惊慌娇羞之色,贾环亦不由暗暗好笑,心想,让你刁难我,这回自己也懵了吧。 薛宝钗到底稳重,很快便恢复过来,安慰自己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读心术,只怕是真的巧合了,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阅微公子高才,佩服之至,这首诗是你的了。” 贾探春道:“蘅芜君原本作出来的诗是怎么样的,何不也写出来作个对比?” 众人也十分好奇,纷纷催促薛宝钗,后者笑了笑道:“我的不如阁微公子,就不献丑了,免得贻笑大方。”说完深深地看了贾环一眼。 众人闻言只道宝钗确自愧不如,便不再强求,只默默把各自打了勾的诗作出来,交给迎春和惜春负责誊写记录。 最后,贾惜春将十二首诗都誊写到一张雪浪笺上,交给李纨评判去。 这十二首菊诗就不详写了,免得有凑字数之嫌,反正经过李纨评判,排名前三的诗竟然都是潇湘妃子所作,其中获得第一名的正是那首《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为底迟? 圃园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这首《问菊》无疑正是林黛玉性格的一种写照,孤标傲世,特立独行,而以诗言志,正是写诗的最高境界,林潇湘当之无愧为今日的诗魁。 (本章完) 第488章 无耻叔侄 第488章 无耻叔侄 上次作海棠诗,林黛玉只得了第三,这次一气作了三首菊诗,将前三都包揽了,自是扬眉吐气。史湘云这次也作了三首,而且水平都极高,不过跟林黛玉那三首相比,到底稍逊,只能屈居第二。贾环虽然也只作了一首,但他是现场立即续写,更考才思之敏捷,自然有加分,于是李纨裁定他和湘云并列第二。 这次贾宝玉得了倒数第二,虽然没有压尾,但香菱是新近才学作诗的,排在最后也情有可愿,所以仔细算来,还是大脸宝压尾。 贾探春第三、宝琴第四、宝钗是第五。宝钗的这次排名虽然靠后,但也不排除她有所保留,她的性子本来就低调守拙,上次海棠诗她已经拿过第一了,再加上这次诗题又是她出的,留有余力,不争风头就再正常不过了。 且说众人作完诗,又评定了名次,李纨笑道:“这次虽然是香菱压尾,但到底是新手,便不罚了,但绛洞主上次压尾,这次又倒数第二,必须得罚,便罚你去栊翠庵折几株红梅来供大家赏玩吧。” 贾宝玉闻言松了口气,他和妙玉还算合得来,求几株红梅想必不难,于是便欣然去了,约莫半小时的功夫,果然求了几株红梅回来,自有丫环取来瓶供在桌子上让大家赏玩。 众人赏了一会梅,用过果酒后才兴尽散去。此时已经是午后了,虽然仍然十分寒冷,但天空竟然放晴了,久违的阳光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从芦雪庵出来后,贾环见林黛玉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便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后者自是欢喜,点了点头道:“也好,我正有些话要跟环弟你说。” 眼见林妹妹和贾环有说有笑地走了,贾宝玉甚是失落,便对着旁边的薛宝钗道:“宝姐姐,要不我送你家去吧?” 由于上次元妃赏赐的过年礼物,唯独自己的那份和贾宝玉一样,薛宝钗正心里不自在,便婉拒道:“不用了,大家闹了一天也乏了,宝兄弟且回去歇着吧。”说完便径直行了开去。 贾宝玉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带着袭人等,无精打采地回怡红院去。 袭人见状,既心疼又无奈,只要有环老三在的地方,自家这位爷都只能成为陪衬的绿叶,所以,有时袭人真的希望贾环赶紧中进士当官去吧,省得在家里待着碍上,可是贾环一旦中了进士,那么宝二爷以后在府里的地位就更尴尬了,所以她的心情极为矛盾。 且说贾环把林黛玉送回到潇湘馆,后者脱了靴子便上床闭目养神,疲态毕露。贾环见状便知其连作三首诗耗了心力,叮嘱道:“林姐姐且睡一会吧,我先回去了。” 林黛玉睁开眼眸笑道:“环弟先别走,我且问你,宝姐姐那首诗你是如何续写出来的?” 贾环就知道这小醋坛子会刨根问底了,故作不解道:“自然是想出来的,林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林黛玉似笑非笑道:“环弟有七步成诗之才,片刻间续写出来倒不奇怪,奇就奇在这诗倒像是同一个人写的,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以为是宝姐姐亲笔呢,这诗风竟一模一样。” 贾环暗汗,林黛玉在诗词上的造诣确实厉害,光凭风格便判断得准确无误。当然,贾环不可能向林黛玉坦白自己是位面穿越者,只怕说了她也不会相信,所以戏笑道:“林姐姐不会以为我和宝姐姐事先串通好吧?” 林黛玉颊生微霞,她倒不是怀疑贾环和薛宝钗事先串通好,但贾环能如此精准地模仿薛宝钗的文笔风格,表明贾环平时早就把薛宝钗的文风揣摸透了,这也是她真正吃酸的地方。 “林姐姐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眯一会儿吧,我在这里守着你总行了吧。”贾环低声道。 林黛玉芳心一颤,臊得俏脸更是火烧一般,轻啐道:“谁稀罕你守着了,巴不得你赶紧离了我呢。” 贾环只笑了笑不说话,坐在床沿边,靠着床栏一则假眯。林黛玉咬了咬樱唇,往里面挪了挪,贾同学立即见机钻进了被窝里,还得寸进尺道:“好姐姐把枕头也匀我一点,还是躺着舒服。” 林黛玉嗔道:“你真真是我命的魔星,请枕这个吧!” 林黛玉从另一侧取了个枕头扔给贾环,自己仍枕原来那个。 贾环闻了闻那枕头,确认是林黛玉身上特有的香味,这才满意地枕着睡,还大言不惭地道:“别人的我可不要。”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有心想把得寸进尺的某人踹下床去,却又舍不得。估计是作诗太耗精力了,又或者贾环躺在身边让她有种安全感,片刻之后,林黛玉竟然酣然睡着了。 贾环悄悄下了床,趿上鞋子,又轻轻地替林黛玉盖严密被子。紫鹃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面红心跳的,又想起雪雁说过林老爷弥留之际,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竟是将林姑娘托付给环三爷,如今看来倒是找对人了,看得出环三爷对林姑娘确实很上心。 贾环给林黛玉盖好了被子,又跟紫鹃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到外间说话。 紫鹃点了点头,跟着贾环到了外间,低声问道:“三爷有何吩咐?”“林姐姐身子弱,今日吃了些油腻的烤肉,又过分劳了神,晚饭宜清淡些,另外再准备一碗安神静气的汤,还有,莫要着凉了。”贾环吩咐道。 紫鹃笑道:“婢子省得了,三爷倒是会照顾人。” 贾环又问了这段时间林黛玉的饮食情况,这才放心地离开,返回聚微居歇下了。 第二日,亦即是年初三,贾赦再次派人来传话叫贾环,并且言明,如果贾环不去,他便亲自来园子“探望”贾环的病情,威胁之意甚浓。 贾环暗自冷笑,当下便换了一身衣服,还特意穿上了举人的长袍,这才施施然出了园子,往荣国府东路而去。 还是上次那个客厅,贾赦和贾珍都在,而且都面带冷笑,神色不善,一看就是鸿门宴,不对,人家项羽摆鸿门宴至少还有酒席,贾赦别说酒席,连茶水都没准备一杯,分明就是想白嫖的节奏。 “贾环见过大老爷,珍大哥!”贾环进了客厅,不卑不亢地向着两个人渣行了一礼。 贾赦冷笑道:“我受不起,听说环哥儿病了,如今看着不是挺精神嘛。” 贾珍嗤声道:“敢情不是病,是根本不把大老爷放在眼内。” 贾赦猛一拍桌子,喝道:“大胆庶子,如果越发目无尊长了,真当老夫不敢收拾你不成。” 贾赦和贾珍一唱一和,不过是想借故给贾环一记下马威罢了,先修理一顿,然后好逼他交出蜂窝煤的秘方。 其实昨日贾赦和贾珍便打算这样做了,但是四大郡王突然来访,然后又跑去西苑给太上后“拜年”,一时倒顾不上贾环,今日倒是终于腾出来手来了。 正所谓财帛动人心,贾赦已经审问过儿子贾琏了,确认蜂窝煤的生意一天能有四十两银子的利润,如果多开几家作坊,指不定利润还能再翻几翻,自然心急火热的,要不是得知制作蜂窝煤的秘方在贾环手里捏着,他们甚至都懒得找贾环,直接就把作坊和财务接管了。 贾环只冷眼看着着这对人渣叔侄表演,直到贾赦准备动粗,这才冷冷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老爷只是想要蜂窝煤的生意罢了,何必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贾赦本来已经捋起衣袖,准备扇贾环两个大耳刮子了,结果被贾环拆穿了企图,老脸不由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刚酝酿的气势也被打断了,一时间倒不好意意思再出手。 贾珍见状自然不痛快,立即又撩拨道:“瞧瞧,我就说环老三有恃无恐,自以为是举人,根本没把大老爷您放在眼里。” 贾赦顿时又火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手就要抡贾环一记耳光,结果后者往旁边一闪,他便抡空了,而且由于用力过猛,自己还差点摔倒,手臂几乎脱臼,痛得他老脸一阵哆嗦。 嘿嘿,贾赦这货都快六十岁了,老胳膊老腿的,以往揍得贾琏惨叫连连,那是因为贾琏不敢躲,贾环可不会站在那儿任他打。 “反了反了!”贾赦恼羞成怒,喝道:“珍哥儿给我按住这小崽子打。” 贾珍正恨贾环插手,害得自己到嘴的儿媳妇也跑了,巴不得能亲手揍贾环一顿,立即狞笑着扑上前。 贾珍三十许岁,正值壮年,平时也练过拳脚功夫和骑射,比一般人要强些,打贾环这种少年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力量上也碾压。 岂知贾环大喝一声:“贾珍,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你暗地里做的龌龊事马上就会天下皆知。” 贾珍吓了一跳,又被贾环凌厉的眼神盯着,不由心头一凛,竟然不敢再上前半步。 贾环震住了贾珍,冷冷地道:“你们想要蜂窝煤的秘方,最好客气点,拿出让能我心动的条件来,否则就别作梦了。” (本章完) 第489章 双双拿下 第489章 双双拿下 贾赦虽然恼火,但听贾环的语气,似乎愿意谈条件,不由神色稍缓,不过嘴上却冷笑道:“此事还轮不到你讨价还价,识相的便乖乖将制作蜂窝煤的秘方交出来,否则先狠狠打你一顿,即便最后闹到老太太那里,秘方你还是得交,又何必白白受此皮肉之苦?” 贾环哂笑道:“是交给公中,还是交给大老爷?” 贾赦和贾珍对视一眼,暗骂贾环人小鬼大,看来光靠恐吓,不给甜头,很难把制作蜂窝煤的秘方拿到手了。 原来贾府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庄田,两府每年的田租合起来,约有万两左右,而成年男人子如果有爵位官职,每年奉收入也要交给公中作养家之用,但是私下里的收入倒不必上交。 贾赦和贾珍均是贪财之辈,而且骄奢淫逸,挥霍无度,日常开销自然就大,对金钱也就需索无度,像蜂窝煤这种高利润的营生,如果交给公中打理,固然可以改善府里的公共财政,但要弄到私人的腰包里,总得费些手脚,但如果不上交公中,只作为私下的收入,自然就不用麻烦了,由于都是自己的,想怎么就怎么。 贾赦和贾珍这次私下找贾环,并没有通知贾政和王夫人,目的自然是打算把这笔生意私吞了,收益都收入到自己的私人荷包中,而以贾环的聪明,自然一眼看穿了这俩货内心的小九九,所以便故意有此一问。 贾赦睨了贾环一眼,捋着颌下稀疏的胡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嘴上却露骨地道:“把秘方交给我,每年分你一千两银如何?” 贾环哂然道:“一千两?大老爷这是打发叫化子,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给一颗枣就想换走我手里下金蛋的母鸡?不怕跟大老爷你说吧,这蜂窝煤将来的利润,一年两万两不成问题,而我呢,占六成干股,一年就能分一万二千两。” 贾赦和贾珍听到两万两这个数字,无不露出贪婪之色,两万两啊,足足是两府田庄两年的租税收入,而且还得是风调雨顺的年景。 贾珍狞声道:“环老三,你别不识抬举,每年给你一千两已经很多了,你若不服气,现在就把你揍个半死。” 贾环不屑地道:“我有举人功名在身,见官尚且不跪,你贾珍一介白身,敢动我一下试试。” 贾珍顿时被戳中了痛处,当年他之所以被削去爵位,正是被王仁误伤七皇子一案所牵连,而王仁之所以误伤七皇子,跟贾环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勃然大怒,喝道:“环老三,我是族长,即便你当了状元,依旧可以用族规收拾你。” 贾环淡淡地反问道:“哦,不知我犯了那条族规?” 贾珍顿时被问得无言以对,良久才喝道:“你……对长辈不敬,对族长不敬。” 贾环神色一厉,反斥道:“闭嘴,就你也配当族长?禽兽不如的东西,别逼我把你所作的肮脏龌龊事都拿出来数落你,我呸,你要是还有些许廉耻之心,便自动辞了族长之职,省得沾污了祖宗,带坏了我贾氏一族的风气,就你这种货色,德不配位,还想我贾环尊重你,作梦吧!” 贾珍被贾环的一顿臭骂喷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指着贾环吃吃地道:“你……你放屁,你血口喷人。” 贾赦这时也有点老脸发烫,贾环虽然骂的不是他,但他也是为老不尊之人,德不配位啊,难免被群伤了。 “咳,都是一家人,泼妇骂街一般,成何体统?”贾赦轻咳一声,拿出长辈的派头责道:“环哥儿,珍哥儿好歹也是你堂大哥,说话客气点。” 贾环已经暗中作了布局,就等着锦衣卫动手,今日之所以来见贾赦,不过是拖延时间吧了,倒没必要跟二人撕破脸,否则挨一顿打真的不值,所以见好就收了,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 贾赦见贾环不再作声,分明是给了自己“面子”,神色稍缓道:“罢了,环哥儿你是聪明人,说吧,你要如何才肯交出蜂窝煤的秘方?” 贾环淡道:“交出秘方是不可能的,不过……” 贾赦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阴森森地道:“环哥儿,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为老夫真拿你没办法,我有万般手段让你就犯。” 贾环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燧发枪,顿时心中大定。正所谓有备无患,尽管不想闹到这一步,但贾环还是做好了两手准备,随身携带了曼达琳所造的这把燧发短枪,以备不时之需。 “大老爷不打算听我讲完?”贾环剑眉上扬,淡淡地道。 贾赦面色变幻不定,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片刻才冷哼一声道:“你说!” 贾环便续道:“我可以交出四成干股,但交出秘方是绝无可能。” 贾赦沉默了,这个条件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因为贾琏手上原本就有三成干股,贾环如果再交出四成,即便分给贾珍一成,自己还有六成干股,等于一年凭空多了上万两银子收入。 贾珍见贾赦沉默,便知对方意动了,急忙道:“大老爷千万别被环老三骗了,这小子狡猾得很,秘方不交出来,这门生意还不是等于由他控制着。” 贾赦点了点头道:“没错,环哥儿你可以留两成干股,但秘方必须交出来。” 贾环摇头:“不可能,若秘方交了,只怕我一两银子都拿不到,更别说两成干股的分红了。” 贾赦冷哼一声:“大伯我向来言出必行,环哥儿还信不过不成?” “我还真信不过你这老畜牲的人品!”贾环暗忖,嘴上却道:“并非信不过大老爷,只是秘方在手上,环儿的心里才踏实。”贾珍趁机道:“瞧,我就说这小子刁钻狡猾,大老爷不必跟他废话,先着人把他绑起来,再告他调戏嫣红,意欲强x,打他个半死不活的,看他交不交秘方!” 嫣红正是贾赦的姬妾之一,侄儿强x大伯的小妾,啧啧,这毒计真特么恶毒,别的先不说,贾环首先便要身败名裂了,很明显,这是贾赦和贾珍早就商量好的终极撒手锏,如果贾环拒不就范,他们就把贾环给毁了! “环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贾赦面无表情地盯着贾环威胁道。 贾环心中恚怒,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两个禽兽的底线了,竟然如此阴毒的招数都能使出来! 此时此刻,贾环真想把燧发枪拔出来,把这两个渣滓给崩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值当,自己已经作了布置,应该很快就见效了,这个时候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装作不甘地道:“大老爷好手段,也罢,我把秘方交出来就是了。” 贾赦闻言,心中得意地一笑,任你小子再聪明机智,终究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何是老夫对手。贾珍更是嘲讽道:“我还以为你环老三有多硬气呢,这回知道怂了?不见棺材不掉泪,早把秘方交出来不就没事了。” 然而他放话音则下,王善保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道:“大老爷,锦衣卫闯进来了,说要拿珍大爷。” 贾赦和贾珍大惊失色,几乎异口同声道:“为何?” 那王善保还来不及回答,一队身穿飞服,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便凶神恶煞地冲进了大厅,大声喝道:“谁是贾珍?” 贾珍吓得脸都白了,吃吃地道:“我……我犯了什么罪?” “嘿嘿,有人状告你倒卖盐引,拿下!”为首的锦衣卫大喝一声,立即冲上来两名锦衣校尉,用铁链把贾珍给锁了。 贾珍差点吓尿,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冤枉啊,哪个告我?大老爷救我!” 贾赦此时也慌了神,昨日勋贵家族们才联手给太上皇“拜年”,太上皇也给皇上施压了,本以来皇上会有所顾忌,没想到第二日便动手了,还第一个拿贾府开刀。 那锦衣卫头领扫了贾赦一眼,问道:“阁下是谁?” 贾赦定了定神道:“老夫乃一等将军贾赦。” “贾赦,也拿下!”锦衣卫头领一挥手,铁链便卡嚓一声锁在贾赦的脖子上。 贾赦既惊且怒,喝道:“老夫堂堂一等将军,尔等安敢尔!” 那名锦衣卫头目不屑地冷笑道:“一等将军又如何,义忠亲王就是本千户亲手拿下的,一等将军算个屁!” 贾赦双腿一软,差点便跪倒在地上,颤声道:“老夫犯了何罪?你们不能随便拿人。” 那锦衣卫千户嘿然道:“罪名同样是倒卖盐引,而且多一条强抢豪夺之罪,有苦主告你强夺他十二把价值连城的古扇,来人,搜赃!” 那些锦衣卫立即欢天喜地四散开去,把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竟然真的搜出了十二把古扇来。 “嘿嘿,如今人赃并获,没得抵赖,带走!”那锦衣卫千户冷笑一声下令,贾赦和贾珍二人便被强行押出大厅。 那锦衣卫千户扫了贾环一眼,问道:“你是贾琏?” 贾环摇头淡道:“我是贾环!” 这名锦衣卫千户立即肃然起敬道:“原来是环三爷,在下诸葛谨,冒昧了,您请!” 贾环心中快意,举步行出了客厅,没想到锦衣卫来得如此及时,爽也! 贾赦和贾珍见锦衣卫竟然对贾环如此恭敬,不禁又惊又疑,后者还愤怒地喝问道:“环老三,是不是你在暗中捣鬼?” “闭嘴,不见不棺才不掉泪,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还不清楚,告发你的人正是你的养子贾蔷!”诸葛谨厉声喝道。 嘿嘿,真是阎王债报得快,贾珍刚才还嘲讽贾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结果立刻便被反噬了。 (本章完) 第490章 因果报应 第490章 因果报应 贾政此刻正在荣禧堂中接待客人,忽闻锦衣卫上门抓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告罪起身赶往荣国府东路,恰好遇见贾赦和贾珍二人被锦衣卫用铁链拴着押出客厅大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竟然连贾赦也一起抓了,别不是什么抄家的重罪吧? 贾赦见到贾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呼道:“政弟,锦衣卫胡乱拿人,快找贵妃娘娘。” 贾政忙上前拦住道:“尔等何故拿人?” 贾政是五品工部郎中,经常上朝坐班,而且还是国丈老爷,所以为首的锦衣卫千户诸葛谨倒是认得他,客气地道:“本千户奉命捉拿贾珍和贾赦,此二人参与倒卖盐引,请政老爷让开,莫要阻碍锦衣卫执法。” 贾政心里咯噔一下,近日以南书房行走赵明诚为首的东林党人煽动舆论,将矛头对准勋贵和户部,要求彻查倒卖盐引,而满朝勋贵们也联合起来反击,先是找了太上皇撑腰,又不断地上奏本攻击东林党的官员,大家打口水战,你来我往地开喷,贾政本以为这种情况至少会持续一段时时,没想到皇上今日便出手了,而且还第一个拿贾家开刀,显然没有因为贾贵妃而法外容情。 “你们拿人有何凭证?”贾政硬着头皮质问道。 诸葛谨嘿嘿冷笑一声道:“有苦主告状,我们自然是要拿被告回去审问了,官府办案向来如此,政老爷如果有异议,大可向皇上参我们锦衣卫头儿一本。” 贾政的心一沉,连道:“不敢,本官只是想问一下,到底何人状告?” 诸葛谨笑道:“巧了,状告贾珍和贾赦倒卖盐引的人,正是你们贾家族人,贾珍的养子——贾蔷!” “蔷哥儿!”贾政面色大变,禁不住脱口失声,儿子控告父亲,这也太丢人了。 贾赦又惊又怕,咬牙切齿地骂道:“贾蔷这逆子,简直畜牲不如,珍哥儿,你白养他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竟是条白眼狼。” 贾珍面色阴晴不定,浑身瑟瑟发抖,他自然知道贾蔷为何会告发自己,不过让他不明白的是,贾蔷这么多年来都逆来顺受,对自己丝毫不敢违逆,怎么突然有如此勇气,竟然敢主动告发自己,是了,十有八九又是环老三怂恿的! 念及贾环曾经给贾蓉和自己儿媳妇出主意的事,贾珍自然立即又联想到贾环,心中又怕又恨,于是眼神恶毒地盯向贾环。 贾环此刻正低调地站在客厅的门槛边上,脸上无喜无悲,一副哥是打酱油的表情。 这时贾政终于也注意到贾环的存在,不由皱了皱眉,但此刻也没空管他,只拱手对诸葛谨道:“既然是我们贾家自己人告发的,本官无话可说,只是希望锦衣卫能秉公办案,不要冤枉了好人。” 诸葛谨嘿嘿笑道:“好说,还有一人叫贾琏,本千户也要带回去审问,还请政老爷告知其所在。” 贾政的心不由再沉了几分,惊道:“贾琏是我的侄儿,如今在本官那一房帮忙打理日常事务,他又犯了什么事?” “政老爷不必多问,只告知其所在即可,若查明了此人没犯事,自然会放还。” 贾政只好把贾琏的住处告之,又拱手道:“家母年事已高,受不得惊吓,贾琏的住处正好毗邻家母的居所,且容本官自行派人把他叫出来吧,免得惊动了老太太。” 诸葛谨似乎也不想得罪贾政,这位到底是国丈,宫里的贾贵妃正得宠,而且贾政也没犯事,所以点头道:“那便有劳政老爷了。” 很快,贾琏便被叫了出来,连同贾赦和贾珍二人一道被锦衣卫带走。 贾政不由叹了口气,跺足道:“当真是祸从天降!”又见贾环在那站着,便喝问道:“孽障,你为何在此?” 贾环早就存心要收拾带贾赦和贾珍这两头害群之马,如今终于如愿,正是心情舒爽,上前施礼道:“回老爷,是大老爷叫我来的!” 贾政皱眉道:“大老爷叫你何事?” 贾环一脸无辜地道:“环儿也不清楚,大老爷还没来得及说,锦衣卫就冲进来抓人了,那个……大老爷和珍大哥不会有事吧?” 贾政此人迂腐平庸,人还有点过于老实了,闻言也不深究,竟信以为真,再加上此刻正心烦意乱,更是再懒得多问,于是挥手喝道:“这不关你事,安心读书才是正经。如今虽是年节,但马上就要下场春闱大比了,且回去温书,不得在园子里胡闹放纵,若只是学宝玉那般淘气,虚度光阴,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是!”贾环嘴上答应着,施施然地离开了,心情说不出的畅快,一次过把贾赦和贾珍这两个畜牲收拾了,感觉就是爽,二姐姐贾迎春不用嫁中山狼孙绍祖,秦可卿自然也逃脱了她公公贾珍的淫爪。 话说贾珍这次是“二进宫”了,上次由于受到打伤七皇子事件的牵连,被削爵流放,托了贾元春的福才得以赦免回京,这次若坐实了参与倒卖盐引,那就绝无再翻身的可能,严重者甚至脑袋落地。至于贾赦这老东西,虽然是初犯,但他的黑料太多了,譬如强夺石呆子的二十把古扇等,反正只要锦衣卫下功夫去挖,保准贾赦吃不了兜着走,削爵流放是大概率的。 ………… 这时的贾母屋里,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抱着大姐儿,李纨带着贾兰,以及贾珍的媳妇尤氏均在,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薛宝琴和三春正好也都来给贾母请安了,正是群雌粥粥,十分之热闹。 由于大年初一那天入宫朝贺受阻,贾母这两日的心情都不太好,右眼睑总是乱跳。俗语有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所以贾母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不过眼下见到一众孙子、孙女、外孙女、侄孙女、曾孙女,大家济济一堂,其乐融融,心情不由好了起来。 “是了,环哥儿为何不来给我请安?莫非又去书院读书了?”贾母这才发现了少了一人,便问起来。 如果是以前,贾环在府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贾母肯定是问都懒得问的,他来不来都无所谓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目前而言,贾环显然是贾家孙辈中最有前途的,以后贾家能不能光大门楣,重振荣光,只怕就要着落在这个庶子身上了。 贾母虽然七十多岁高龄了,但是心眼儿清着呢,否则当初贾环回京,她也不可能专门派人去迎接,又是奖励御制蜂蜜,又是赏赐雀金裘的。 言归正传,且说贾探春听贾母问起贾环,忙答道:“听说大老爷有事叫环弟,如今估计还在大老爷那边。” 贾母奇道:“大老爷找环哥儿何事?” 邢夫人陪笑道:“估计是有客人来吧,大老爷找他环哥儿陪客,呵呵,咱们贾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解元,趁着过年还不可劲显摆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唯独王夫人心里不知滋味,可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的宝玉不争气,至今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反倒是兰儿小小年纪便通过了府试。 “大老爷那些酒肉朋友,能有几个正经的,莫把环哥儿带歪了才好。”贾母嘴里埋汰着,但老脸上还是绽放了笑容,又问道:“对了,珍哥儿媳妇,我昨日恍惚听说蓉哥儿被打了,还打得不轻,这又是咋回事?” 尤氏哪敢实话,只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又说贾蓉伤得不重,过几日就大好了。 贾母闻言也不再多问了,毕竟荣宁两府已经分家,她虽为长辈,但宁国府那边的家事她也不便多管。 正当这个时候,王善保家的哭丧着跑了进来道:“不好啦,大老爷和珍大爷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在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特别是邢夫人和尤氏,听闻各自的丈夫被锦衣卫抓了,均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问:“为什么抓?” “听说是蔷哥儿把大老爷和珍大爷给举报了,告他们倒卖盐引!”王善保家的答道。 邢夫人和尤氏差点便晕倒过去,而贾母更是眼前一黑,正接晕倒在太师椅上,大家手忙脚乱地抢救了一会,贾母才悠悠醒转,急急问道:“老爷呢,老爷何在?” “老太太放心,老爷没被抓!”王善保家的答道。 贾母闻言松了口气,既然儿子贾政没有被抓,那应该不会抄家,顿足叹道:“这几天右眼睑乱跳,我就知道不好了,果真祸事马上就临头了,作孽啊,珍哥儿竟养了一条白眼狼!” 尤氏此时已经吓得脸无人色,她作为贾珍的枕边人,自然知道丈夫不仅对儿媳下手,甚至还对养子贾蔷下手,确实是作孽啊,不过这个孽却是自己丈夫贾珍作下的,唉,如今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这时,周瑞家的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琏二爷也被锦衣卫带走了!” 王熙凤惊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 (本章完) 第491章 大清洗 第491章 大清洗 贾赦、贾珍和贾琏三人同时被抓,对于整个贾府的震撼无疑是非常巨大的,阖府上下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生恐步了义忠亲王府的后尘。 离开贾母屋后,薛姨妈在宝钗的陪同下回到了居住的梨香园,进屋坐下,只看着窗外庭树上还没消融的积雪发了一会呆,这才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没想到大正月里竟发生这种吓人的事,那蔷哥儿长了一副好相貌,但心也太狠了些,珍大爷好心收养他,锦衣玉食的长这么大,一转头竟把他老子给告了,真是一头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薛宝钗沉默不语,那贾蔷她也见过一两次,长得确实俊美,只是过于阴柔,有点男生女相,此人突然举报养父,恐怕背后有什么缘故吧。 薛姨妈看了一眼出落得越发端庄娴静,仪态万千的女儿,心里也越发的愁了。这次了结掉南边的生意,举家搬入京中,她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本以为进京后投奔贾家,背靠着贾家这棵大树好乘凉,再加上有大哥王子腾的照应,薛家即便不能重振门庭,至少也能安稳度日,延续富贵。 岂料刚进得京来,大哥王子腾便因为翻修祖坟越制的事被正式革职了,如今刚过了年,贾赦和贾珍又出事了,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看似大富大贵的贾家竟然也有倾覆的迹象,真应了那句:靠山山倒,靠树树枯! 除夕前,贾贵妃赐下年节的礼物,唯独宝丫头和宝玉的一模一样,寓意已经很明显了,薛姨妈惊喜之余也下定了决心,打算让宝钗和贾宝玉结合,两家亲上作亲,成就一段“金玉良缘”,从此贾薛两家联姻,关系自然就更加牢靠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又让薛姨妈心头打鼓了,贾赦和贾珍涉嫌倒卖盐引,此事也不知干系大不大,倘若最后牵连到姐夫贾政这一房那又怎么办? 说到底,这是扬州私盐窝案的延续,而因为扬州私盐窝案,一个亲王被满门抄斩了,另外还有数千人头落地,倘若这次的倒卖盐引案又闹得血雨腥风,只怕贾家也会在旦夕间灰飞烟灭,这个时候与贾家联姻无疑等于把宝丫头往火坑里推啊! 念及此,薛姨妈更是满脸愁容,拉着薛宝钗的手道:“宝丫头,为娘真有点后悔举家搬进京来了,这次若贾家也倒了,咱们以后还能依靠谁?” 薛宝钗柔声安慰道:“妈妈不必过于担心,此案应该不至于牵连到姨爹,更何况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吗?” “虽说如此,但总教人心惊肉跳的,唉,这次赦老爷和珍大爷恐怕落不了好了。”薛姨妈叹道。 “这两位应该是在劫难逃了!”薛宝钗在心里暗忖道。 她虽然是闺阁女子,但由于经营着薛家生意的缘故,也经常会看邸报,留心事政变化,所以对如今朝堂上的纷争也有所了解。大年初一那天,数以万计的读书人抬棺在午门外游行,逼得大朝会都取消了,这是大晋自立国以来第一遭,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肯定要安抚民心的,彻查户部虚开盐引势在必行,只是鉴于牵涉太广,而且有本事搞到盐引的无一不是朝中权贵,阻力肯定巨大,皇上不敢贸然动手也很正常。偏偏这个时候,贾蔷竟然把贾珍和贾赦举报了,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无疑给了皇上一个动手的突破口,换而言之,贾珍和贾赦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下场又能好得到哪里?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贾赦被抓,最开心的自然是贾迎春的贴身婢女司棋和绣桔了,特别是绣桔,因为大老爷被抓,自家姑娘大概也不用嫁给那丑陋不堪的孙绍祖了,她自然也就不用跟着陪嫁,从此逃过一劫。 贾迎春的性子懦弱,逆来顺受,自从孙绍祖派媒人正式上门提亲后,她已经对自己的婚姻认命了,只等着年后嫁进孙家,岂料刚过了年便峰回路转,自然是又惊又喜,不过,贾赦到底是她的生父,如今被抓了,她即便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庆幸罢了。 再说林黛玉离开贾母屋里后,便打算回园子,贾宝玉追了上来,殷勤地道:“林妹妹,咱们一起走吧,正好到你那儿坐坐。” 林黛玉点了点头,贾宝玉见前者答应了,不由大喜过望,早把贾赦和贾珍被抓的事抛诸脑后了。说到底,大脸宝不过是温室中长大的宠儿,只要自己舒适惬意的生活不受影响,每天能与姐姐妹妹和一众美婢们厮混在一起,他才不会管外面是否洪水滔天呢。 且说林黛玉和贾宝玉二人离开了荣国府,从西大门进了园子。这一路上,贾宝玉的情绪都十分高涨,说个不停,甚至绞尽脑汁杜撰些笑话出来,试图逗林黛玉一笑,可惜后者似乎兴趣不高,即便有问有答也是出于礼节性的,这让大脸宝颇有些郁闷。 穿过幽静的曲径,潇湘馆在望了,贾宝玉忽然醒起了一件事,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神神秘秘地道:“林妹妹,我最近得了一部书,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 林黛玉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元人王实甫所写的《西厢记》,这是一出关于才子佳人的折子戏,贾母是最恨这种“毒害”闺阁少女的爱情故事了,所以类似的书籍在贾府后宅可是禁书。 然而,正所谓哪个少年不慕艾,哪个少女不怀春?对美好爱情的向往是人的天性,不管男女,都会经历这个青春绽放的阶段,十五岁的贾宝玉显然正处于这个阶段,喜欢看爱情故事就再正常不过,只是封建礼制对男子格外宽容,他自己看自然没问题,但拿给林黛玉看就违禁了。 不过林黛玉的性格向来特立独行,相对于时下的封建礼制来说,甚至可称之为“叛逆”,她才不会管什么违禁不违禁,只要书好看,她自然会看,所以接过《西厢记》看了一折,立即便迷上了,道:“宝二哥,这书借给我,看完了再还你。” 贾宝玉心中暗喜,笑道:“虽然我还没看完,但林妹妹想看,先借给你也无妨。” 林黛玉道谢一声,把书拢进袖子中,往潇湘馆内行去,贾宝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结果前者却停下脚步问道:“宝二哥上哪去?” 贾宝玉愕然道:“不是说好了到妹妹屋里坐坐吗?” 林黛玉笑道:“我现在有书看了,你到别的地方转转吧,要不家去也行。” 贾宝玉哪料到林黛玉竟然会“过河拆桥”,厚着脸皮道:“好妹妹,我们可以一起看啊,我还没看完呢。” 林黛玉却往他的身后一指道:“瞧,袭人来找你了,还不家去?” 贾宝玉只以为林黛玉诓自己,回头一看,果见袭人从怡红院那边行来,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袭人显然听出贾宝玉的语气不满,不由愕了一下,笑道:“太太让二爷去一趟,似乎是要出门往舅老爷家。” 贾宝玉闻言不由拉下了脸,虽万般不情愿,还是转身向林黛玉告辞,结果发现后者已经进屋去了,他只能失落地跟着袭人离开,往王夫人那儿去了。 林黛玉看书的速度还是蛮快的,不到傍晚便把这部《西厢记》看完了,只觉唇齿留香,意犹未尽,对于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的爱情大团圆结局也十分满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眼见太阳还在,便往门外行去。“太阳就要下山了,姑娘上哪去?”紫鹃问道。 “坐累了,出门散一散就回,你们不必跟着。”林黛玉答道,一面说,一面出了门去。 紫鹃连忙取了斗篷和灯笼追出去,林黛玉见状脱口道:“敢情又一个红娘。” 林黛玉说完不由脸上微微发烫,红娘正是《西厢记》中女主人公崔莺莺的贴身丫环,虽然身份低微,却是这出戏中的关键人物,正是红娘居中牵线搭桥,传递书信,这才成就了崔莺莺和张生的一段美好姻缘。林黛玉刚看完《西厢记》,眼见紫鹃如此体贴周到,正如戏中的丫环红娘,便禁不住调侃了一句,但调侃完才意识到,如果紫鹃是红娘,那自己岂不就是崔莺莺? 幸好,紫鹃并没读过《西厢记》,自然也不识得红娘,只是一边给她披上斗篷,一边奇道:“姑娘说什么?” 林黛玉忙道:“没什么,走吧!”便一举步往前走去。 也许是心有所念吧,不知不觉,林黛玉便走到了阅微居外的观鱼亭,俏脸禁不住又有些发烧,心想:“双文(崔莺莺的表字)身边需要一个红娘与张生传递书信,我却不必,我要见环弟,直接来找他就行,这点要比双文强多了。” 林黛玉心里如此想着,脸颊更是发烫得厉害,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紫鹃见林黛玉站在阅微居门口出神,不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要进去?” 林黛玉看了一眼将要沉下去的夕阳,心想,若此刻进去,待会天黑了,环弟指不定又要亲自送自己回潇湘馆,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了,于是转身道:“不进了,家去吧。” 紫鹃暗暗奇怪,不过也没多问,主仆二人踏着夕阳残雪转身打道回府,颇有点东晋王子猷“雪夜访戴”的味道。 ………… 皇城,午后。 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拿着刚录完的口供,兴冲冲地进了南书房,跪倒在乾盛帝的御前,笑着道:“启禀皇上,贾赦和贾珍都招了,二人均承认倒卖过盐引,贾赦累计倒卖六千多引,获利超两万两,贾珍累计倒卖三千多引,获利超过一万两。另外,贾赦还供出保龄候史家、镇国牛家、理国公柳家、齐国公陈家、治国公马家、修国公侯家等。” 乾盛帝愕了一下,继而淡笑道:“这二人招得倒是挺快的,真给他们祖宗丢脸。” 易洪嘿笑道:“贾家的这对叔侄都是贪财好色之辈,怕死得很,属下只是佯装要用刑,他们便都一五一十地招了,为了争取宽宥,甚至供出了其他人。” 乾盛帝嗤声道:“恐怕不止是为了争取宽宥吧,还存了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易洪笑道:“皇上英明,贾赦贾珍之流,不过酒囊饭袋罢了,这点小聪明如何瞒得皇上的法眼,嘿嘿,接下来,属下是不是按名单抓人?” 乾盛帝沉吟了片刻,淡道:“暂时先把史家、牛家和柳家的抓起来吧,其他人再作定夺。” 易洪顿时意会,这些人都是开国功臣之后,若一口气全抓了,影响确实太大,指不定会引起恐慌,朝野震荡,先抓几个敲山震虎,剩下的就看他们会不会站队了。 话说乾盛帝这次的主要目标是户部,至于旧勋贵集团则不宜全部打沉,只需打击一批,然后再趁机拉拢一批,到时太皇上康平帝便再也翻不起风浪了,最好的结果是乖乖待在西苑中养老,不再过问政事。 当下,易洪便领旨离开南书房,带着手下的锦衣卫抓人去了。 乾盛帝随手将御案那一沓又一沓的奏本扔到脚下的竹筐里,这些都是众勋贵近日弹劾翰林学士赵明诚的奏本,如今都可以被当垃圾扔掉了。 原来这几日勋贵集团突然发力反击,又是找太上皇告状,又是弹劾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文官,声势也颇为不弱,倒是逼得乾盛帝暂时不敢动手,偏偏这个时候,贾家内部出了个叛徒贾蔷,以义子的身份举报贾珍和贾赦倒卖盐引,无疑给了他一个难得的突破口。 如今,乾盛帝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开手脚抓人了。 接下来的几日,锦衣卫四出,先是保龄候史家、镇宝公牛家、理国公柳家出事,紧接着四大郡王之一的东平郡王也被皇上下旨训戒了,然后户部尚书石宇奇锒铛入狱,再然后户部的左右侍郎相继去职,刑部尚书主动请辞…… 乾盛八年的春节还没过完,一场席卷朝堂的清洗风暴便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第492章 宝姐姐的温柔 第492章 宝姐姐的温柔 大年初四,难得是个大晴天,贾环一早便起床跑步了,绕着园子跑了一圈,正当他跑至蘅芜苑前,忽然眼前红影一闪,院门内突兀奔出来一女子,贾环收势不及,直直撞了上去,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往地上栽下去。 ——扑通! 两人结结实实地摔成一团,亏得贾环摔倒时下意识地环抱护住女子的头部和腰间,再加上道旁的圃里还有些残雪未化,否则这一摔可够呛的。 尽管如此,女子被贾环压在身上,还是差点岔了气,半天没缓过来。贾环定神一看,被自己压在身上这名女子娇憨可人,原来正是史湘云,只不过后者此时满脸泪痕,眼都哭肿了,泪迹斑斑的手帕掉在一旁的残雪上。 “姑娘!姑娘!”这时翠缕背着一只包袱追了出来,眼见如此情景,不由愣住了。 贾环连忙把史湘云扶起来,有点尴尬地道:“云姐姐,对不起,没受伤吧?” 史湘云这时已经缓过来了,只看了贾环一眼,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然后站起来又往园子大门的方向快走,还有一边擦眼泪的动作。 “姑娘等等我啊!”可怜的小翠缕背着两只包袱跟在后边急追,看着有些滑稽。 贾环暗暗奇怪:“史湘云向来乐观豁达,宝姐姐和琴妹妹也不可能欺负她,咋突然哭着从蘅芜苑里跑出来?” “咦!”贾环轻咦一声,原来发现史湘云掉在地上的手帕竟忘拿了,便弯腰拾了起来,正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一把温婉的声音:“环兄弟!” 贾环转过身去,只见薛宝钗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院门边上,娉娉伫立,温婉端庄,脸如银月,目若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冬日暖暖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额前薄薄一层刘海,明眸皓齿,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来。 贾环微微失了失神道:“宝……宝姐姐。” 宝姐姐变成了宝宝姐姐,虽然明知对方并非有意这样叫,但薛宝钗还是禁不住颊生微霞,瞥了一眼贾环手里拿着手帕,和声问道:“环兄弟在此作甚?” 贾环指了指史湘云主仆离开的方向,问道:“我晨练经过,刚才正好遇上了云姐姐,也不知为何事哭泣,问她也不理我,只匆匆地走了。” 薛宝钗轻叹道:“原来环兄弟还不知道,昨日下午,史侯兄弟二人均被锦衣卫抓捕入狱了,今日史家派了人来接云丫头回府。” “史侯兄弟”即史湘云的两位叔父,史鼐和史鼎,史湘云的生父是史家的长子,可惜当史湘云还在襁褓中时,父母便没了,至于怎么没的,原著中并未提及,反正史湘云的生父母没了后,由叔父史鼐抚养成人。 且说贾环听闻史侯兄弟也被锦衣卫抓了,不由心中一动,脱口道:“可也是因为倒卖盐引?” 薛宝钗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道:“据说不仅史家,还有镇国公牛家,理国公柳家也出事了,估计接下来还会有,这事儿不会小!” 贾环心想,事儿当然不会小,乾盛帝隐忍了七八年,终于向他老子康平帝发起了总攻,之前借着扬州的私盐窝案,一举铲除了义忠亲王,等于废掉太上皇的钱袋子,接着又扳倒了兵部尚书王子腾,太上皇的左臂右膀都被卸掉了。如今乾盛帝乘胜追击,在东林一系文官的助力下挑起舆论风暴,目的便是要彻底打击旧皇派势力,将户部财权拿到手。 一旦乾盛帝成功拿下户部,那么六部之中,便只剩下刑部尚书郭达是太上皇一系的了,再加上乾盛帝如今已经控制了内阁,换而言之,朝堂之上,太上皇再也插不进手,唯独对军队还有较大的影响力,因为军中武职多为武勋家族把持。 不过,乾盛帝肯定不会放任这种隐患存在的,绝对会借着这次机会分化打击勋贵集团,就看是以分化为主,还是打击为主了,若是以打击为主,那么贾珍贾赦的下场肯定会很惨,掉脑袋也有可能,若是以分化拉拢为主,估计就是抓几个替死鬼出来惩罚,然后高高举起来,轻轻放下。 现在锦衣卫突然然抓了史家、牛家和柳家,贾环估计应该是贾珍和贾赦招供了,这两货如何受得住锦衣卫的酷刑?闪电招供就再正常不过了,那就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吧,若继续大肆抓人,那么说明乾盛帝要用雷霆手段把旧武勋集团给彻底清除掉,那么贾珍贾赦就彻底完蛋了,若没有继续大肆抓人,那么就是以分化拉拢为主了。 薛宝钗见贾环站在那若有所思,额上还有微微细汗,身上也穿得单薄,忙提醒道:“环兄弟,刚热了的身子别干站着吹风,快跑起来吧,待会感了风寒,可不是顽的。” 贾环这才回过神来,一时没有听清,便问道:“宝姐姐刚才说什么来着?” 贾宝钗略带嗔怪地道:“让你快跑起来,莫要停下来着凉了。” 贾环心中一暖,笑道:“那我先跑回家去,换了衣裳再来宝姐姐这儿坐一坐。” “快去吧!”薛宝钗点了点头催促道,却忽又瞥见贾环的左手背上似有一块红色液体,忙道:“环兄弟等一下。” 贾环正想跑开,闻言停下来,疑惑地望向快步走近前的薛宝钗,问道:“宝姐姐,怎么了?” “别动!”薛宝钗抓起贾环的左手一看,发现果然是血迹,不由心中一紧,脱口道:“流血了!” 贾环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破了一块皮,应该是刚才摔倒时磕的,由于天气太冷,自己竟然没察觉,幸好伤口不大,笑道:“没事,擦破了一点皮儿。”不过薛宝钗却十分紧张,责怪道:“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不知道痛的吗?” “不痛啊!”贾环摇头道,确实不怎么痛。 薛宝钗嗔了贾环一眼,没好气地道:“当真不痛,那是我多管闲事了,你倒是跑去吧。” 贾环心一荡,端庄温婉的宝姐姐娇嗔起来当真别有一般美态,忙道:“现在真有点痛了。” 薛宝钗差点便忍俊不禁,不由分说,拉着贾环便进了屋里,莺儿一见,惊道:“流血了,三爷这是哪儿受的伤?” “别多问,只打些温水来,再拿一块干净的帕子。”薛宝钗一边吩咐,一边让贾环在炉子旁坐下,又往其中多加了些银炭,将火烧旺。 然后又取来一张衾褥披在贾环身上,柔声道:“这是我平时用的,也还干净,环兄弟将就着披一下,省得着凉了。” “谢谢,倒是宝姐姐想得周到。”贾环一面说,一面闻了闻那衾褥,果然有股冷幽幽的香气。 薛宝钗见状脸上微热,转过身接了莺儿端来的温水,后者笑道:“姑娘,还是我来吧!” “你给三爷擦擦汗,再把药箱子拿过来。”薛宝钗吩咐道。 莺儿便给贾环擦了擦额上的汗,一面笑道:“莫非三爷晨练摔了一跤,把手给摔破了?这两天正化雪,地上湿滑,看你还瞎跑不?” 6=9+ “小蹄子话真多,还不去把药箱拿来。”薛宝钗嗔道。 莺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去拿药箱。 “环兄弟把手伸出来,用温水洗一洗再上药包扎,天寒地冻的,可不敢马虎,下月还要下场会试呢。”薛宝钗轻皱着眉道。 “没事,伤的是左手,右手写字!”贾环笑道,一面把左手伸出去,结果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史湘云遗落的那块手帕。 薛宝钗目光一凝,道:“这是云儿给你的?” 贾环不由脸上一热,忙解释道:“是云姐姐刚才落在地上的,我捡着了,正要还她,就被宝姐姐叫住了。” 薛宝钗见贾环急着解释,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欣喜,微笑道:“那我先替云儿收着,下次她来了还她。” “那最好了!”贾环将手帕交给了薛宝钗,这才瞥见手帕的一角绣有一个“云”字,难怪宝钗一眼就认出来了。 薛宝钗收好史湘云的手帕,然后用干净的帕子替贾环洗干净伤口,又上了金创药,用纱布包扎好,叮嘱道:“这段时间不要碰水。” 贾环点头道:“谢谢宝姐姐,不过破了点皮,几天应该就好了。” 莺儿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天气冷,上次婢子磕伤了膝盖,半个月才痊愈了,三爷可别掉以轻心,把我们姑娘的话当耳旁风了,下个月下场若考不好,可别赖手伤了。” 薛宝钗责道:“大正月的说这些不吉利,真该打。” 莺儿忙呸呸两声,后悔地双手合拾,道:“各路神佛,婢子胡说八道,刚才的话不算数,保佑三爷下个月会试,一定金榜题名,中状元,要不婢子就是罪人了!”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同时心里暖洋洋的,笑道:“莺儿姐姐放心,我向来是百无禁忌的,状元不敢说,金榜题名是肯定的。” 薛宝钗看着贾环从容自信,满脸阳光笑意的俊脸,心里自然也十分喜欢,微笑道:“那就好,就没有环兄弟办不成,做不到的事。” (本章完) 第493章 贾母病倒 第493章 贾母病倒 贾环从蘅芜院中出来后,继续跑了一圈,这才结束晨练,返回阅微居中。平儿和曼达琳见到贾环手上缠着纱布,均紧张兮兮的,结果听说只是破了一点皮儿,曼达琳便耸了耸肩走开了,倒是平儿心疼地问东问西,又重新上了一遍金创药才罢。 曼达琳端来了热水给贾环洗脸,一边道:“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依我看,究竟连包扎都不用,过两天自然就好了,平儿姐姐你也太过娇惯他,将来还如何领兵打仗?” 平儿脸上一热道:“刀剑无眼,战场凶险,我倒希望三爷将来不用带兵打仗,平平安安,当初在南边剿个海盗都出生入死的,真担心死我了。” 曼达琳耸肩道:“我也讨厌打仗,不过贾……三爷若要作官,将来指不定也是要领军的,我发现你们大晋现在这个皇帝喜欢用文官当统帅。” 曼达琳倒是说得不错,乾盛帝连续派出三任辽东经略都是文官出身,包括现在的辽东经略熊廷百。 平儿笑道:“你这蹄子,如今还‘你们大晋’地叫,你是三爷的人了,难道不是大晋的子民?不过你也说得对,今上重文轻武,喜欢任用文官倒也不假,只是咱们爷还年轻,即便中了进士,作了官,还远远轮不到他领兵呢。” 曼达琳一挺胸,显得格外高耸,傲然道:“那倒说不定,当初林大人还不是让三爷领负责挂印剿匪了,你们大晋……我们大晋不是有句古话,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平儿姐姐你是没见过贾打仗的样子有多阴险狡诈,总是出其不意,打得对方屁滚尿流的。” 贾环有点哭笑不得地道:“曼达琳,你的汉话进步很大,不过什么叫阴险狡诈?这是损我还是夸我?” 平儿笑道:“应该用聪明机智,智计百出,运筹帷幄才对。” 曼达琳笑嘻嘻地道:“差不多吧!” 贾环搂着两美婢的腰肢,在脸蛋上各香了一口,笑道:“得了,你们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里有数的。” 曼达琳道:“贾,我是认真的,你若是生在我们葡萄牙,保准可以当总督,我发誓,不过得等你成年之后,你还太年轻了。” 贾环暗道,我只是肉身年轻,里头的灵魂比你这丫头片子都大,换着是现代,我读大学了,你还在念小学呢。 贾环拍了拍曼达琳的蜜瓜似的混圆,笑道:“说了一大堆奉承的话,是不是又想哄我带你上街了?” 曼达琳眼前一亮,笑兮兮道:“人家确实很久没上街了。” 贾环点头道:“今天天气好,带你上街逛逛,感受一下民间年节气氛也未尝不可,不过得等我给老太太请完安才行。” 曼达琳高兴得直接蹦起来,搂贾环的脖子直接亲了个嘴儿。平儿暗嗔了一记骚蹄子,不过还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话说当初在金陵守制时,没那么多顾虑,平儿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甚至和贾环一起逛集市也是常事,如今回了府里,想出个府门反而顾忌重重,因为贾家是高门大族,后宅的年轻婢女是不许轻易出门的,除非有正当的理由,例如家里人来接。 譬如袭人,她并非贾府的家生子,在府外还有家人亲戚,每逢年节,她的母亲和大哥都会来接她回家喝年茶,而平儿原是王熙凤的陪嫁丫环,在府外并没有亲人,自然没有这个福利。 贾环见平儿露出羡慕的眼神,便笑道:“待会我跟老太太和太太提一嘴,说带你们出门礼佛上香,想必会准的。” 平儿闻言欢喜之极,不过有点担忧地道:“只怕太太那关难过。”贾环淡定地道:“那我就说为了春闱大比祈福。” 平儿闻言便不作声了,如今谁不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对三爷参加下月的会试十分重视,如今又是大正月的,太太即便不乐意,应该也不至于反对自己和曼达琳出门礼佛为三爷祈福吧? 曼达琳笑嘻嘻地道:“平儿姐姐你瞧,我就说贾他狡猾……噢,聪明机智了!” 贾环笑道:“你们先收拾准备一下,我且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便出发。” 当下平儿和曼达琳便连忙收拾换装,而贾环则一径往贾母屋里去,结果刚到门口,竟遇上了便宜老子贾政。 贾政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贾环行礼,口称见过老爷,他这才反应过,面色一沉道:”“孽子,不在屋里好好念书,又到处乱跑作甚?” 贾环不由无语,丫的,真是不骂两句不舒服啊,不过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子,挨骂了也只能忍着,不卑不亢地答道:“孩儿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贾政脸上微僵,显然才醒起这是贾母院,捋须咳了一声道:“你祖母身体不适,进去隔着帘子磕了头便离开,不要打扰她老人家休息。” “可是孩儿还有事回老太太和太太。”贾环道。 贾政皱眉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6=9+ “今日是初四,孩儿打算带婢子出门上香礼佛,为下月的会试祈福。” 贾政冷笑道:“平时不努力,临急抱佛脚,拜多少佛都没用,你要有这个心,不如在家多用功,多写几篇文章才是正经。” 咦,政老爹还是无神论者不成? 正当贾环以为出不了门了,结果贾政话风一转,喝道:“去便去吧,求个心安也好,多给几两银子香油钱,我不望你考个状元,到底中个进士回来,省得给祖宗丢脸!” 我超!口是心非! 贾环暗暗好笑,忙道:“是!”一面进屋去,隔着帘子向贾母磕头。 且说贾环磕完头,正打算站起来离开,却见贾政走了进来,隔着帘子道:“母亲大人,赖大把太医请来了,马上就到,请母亲大人坐进幔子里把脉。” 隔了一会,隔母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不必了,我这七八十岁的老婆子,还怕见外男不成,让太医进来,直接把脉问诊就行。” “是!”贾政恭敬地退了出去,片刻,便和管家赖带领着一名太医进来。 贾环犹豫了一下,无声地跟在赖大的身后,悄然进了里间。 (本章完) 第494章 糊涂虫 第494章 糊涂虫 贾环跟在赖大身后进了里间,只见贾母挨坐在榻上,看上去有些虚弱疲惫,四名还扎着总角的小丫头在一旁侍候着,或捧痰孟,或端盘,或提壶,或捧香炉,又有两排已婚仆妇如雁翅般侍立在两侧,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以及鸳鸯等一众大丫环则在碧纱橱后面回避。 那大夫是从太医院请来的,姓王,眼见如此阵势,更加连大气也不敢透,恭敬地施礼道:“老太君好。” 贾母点了点头问道:“太医贵姓?” “鄙人姓王。”王太医谨慎地答道。 “昔日太医院院正王君效好脉息。”贾母微笑道。 王太医陪笑道:“正是鄙人的叔祖。” “那也是世交了。”一面点头,一面伸出手去让王太医把脉,马上有一名小丫头往贾母的手腕上铺了一块薄绢。 王太医隔着薄绢给贾母把了一会脉,又看了看舌头,便转身往屋外行去。贾母吩咐道:“政儿好生招待王太医。” 贾政连忙称是,转身往屋外行去,贾环也悄然跟了出去,前者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此时也没空管他,所以也不理论。 “王太医,家母的病如何?”贾政到了屋外便迫不及待地问。 王太医略沉吟了片刻道:“老太君主要是受了惊,忧虑成疾,加上感了寒邪,情况有点棘手。” 贾政闻言不由心中一沉道:“劳王太医你多费点心,需要什么药,你只管开便是,诊金方面自不会亏待你。” 王太医摇头道:“并非诊金问题,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鄙人先开一剂安神定惊驱寒的药,吃三副看看情况,后日鄙人再来给老太太把脉,若有好转,那便不妨事。” 贾政拱手道:“有劳王太医。” 当下王太医便开了一剂药方交给贾政,又吩咐道:“老太太这两日的饮食以清淡为主,不可再过份受刺激。” 贾政点了点头,吩咐人把王太医带出去招待,一面又派人按药方抓药,然后返回屋中安慰贾母道:“王太医说了,母亲只是受惊了,兼之感了点风寒,究竟不是什么大病,吃两剂药就好了,过两天再来给老太太复诊。 鸳鸯等人闻言都松了口气,贾母只是点了点头不作声。贾政又道:“母亲大人好生歇息,待会下人自会煎了药送来,孩儿先行告退了。” 贾母却道:“且慢,宫中可有消息?” 贾政吱吾道:“宫中……暂且还没消息传出,母亲安心养病即可,其他事情,孩儿自会料理。” 贾母皱眉不悦道:“俗语说得好,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这个老婆子活了七十多岁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也不必吞吞吐吐的,反倒让人更不踏实,说出来,兴许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贾政闻言只能硬着头皮道:“宫里的夏公公派人传话,小皇子的病情虽然好转了,但贵妃娘娘连日来照料小皇子,耗尽了心力,如今身体有点小恙,太医叮嘱好生将养着,不宜劳神,恐留下病根!” 贾环心中一动,贾元春不知是真病还假病,言外之意就是不想管贾赦和贾珍了,估计是明哲保身居多。 贾环倒是猜测得不错,后宫干政本来就是大忌,上次贾元春为舅父王子腾求情,已经被乾盛帝敲打警告了,这次如何还敢趟浑水,所以借太监夏守忠之口称病。 贾母闻言不作声,似乎心有不悦,最后叹了口气道:“既然贵妃娘娘病了,保重身体要紧。” 王夫人自然不想自家女儿为了救贾赦和贾珍而引起皇上不快,上次由于替大哥王子腾说情,已经被皇上警告敲打,这次若再触怒皇上,指不定就失宠了,所以连忙附和道:“是啊,贵妃娘娘千金贵体,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幸好小皇子如今已经大好了,看来年前打的三天平安谯很管用。” 贾母点了点头,挥手道:“政儿你自忙去吧。” 贾政转身便退出屋去,贾环也想跟着退走,贾母却叫住道:“环哥儿,你来此作甚?” 贾环只好施礼道:“环儿特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贾母嗯了一声道:“有心了,回去用心读书,下月便要下场参加春闱大比了,马虎不得!” “是,对了,环儿今日打算带平儿和曼达琳到寺里上香礼佛,为老太太和太太祈福,顺便给自己求个功名。”贾母闻言点头道:“好孩子,去吧,多带几个小厮,年节上香的人多,难免鱼龙混杂。” 既然贾母答应了,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许了。贾环施礼后退出贾母屋,却见贾政和赖大还站在院子一角,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于是便走了过去。 只听赖大为难地道:“老爷有所不知了,元宵节的灯都是年前就预订了的,匠人都已经做好了,这时如何能退?更何况还给了定金的。” 原来按习惯,贾府每年的元宵节都会购入大量的灯来装扮府邸和园子,光是这一项就费近两百两银子,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过年前就提前预订了。 然而,如今贾赦和贾珍出事了,贾府正处于风口浪尖上,贾政的意思是要低调些,所以让赖大把订的灯给退了。 这时,贾政皱眉问道:“给了多少定金?” 赖大瞥了贾环一眼,答道:“给了一百两,还差一百二十两尾款未结。” “一百两?”贾政捋须犹豫了片刻,摇头道:“罢了,这一百两定金不要了罢,你把那些灯给退了。” 赖大暗喜,其实那些灯他只给了五十两定金,他料定贾政肯定会说不要了,故意把数字说大一倍,那么多出的五十两银子自然就落入他私人的腰包了,这些年他就是靠各种隐秘的小手段挖贾家的墙脚,损公肥私赚了不少钱,不仅自己建了一座豪华的宅子,还给儿子赖尚荣捐了一个县令来当。 贾政平时是根本不理家务事的,只知上朝坐班,得空便跟一帮门客吹牛逼,亦即是所谓的清谈,日常的柴米油盐之事一概不知,在赖大这种人眼里,贾政就是一条糊涂虫,要不然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骗。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然而赖大今日也是倒霉,忽略了贾环就在旁边,只听他突然插嘴道:“慢着,赖总管且把定金的收据拿来给老爷瞧瞧吧,毕竟一百两也不是小数目。” 赖大心里咯噔一下,故作不悦道:“环三爷此言何意?难道还信不过奴才不成?” 贾环笑道:“赖总管祖上三代都在府里做事,兢兢业业的,环儿如何会信不过,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出入应该有账目依据才行,如今琏二哥不在家,自然要由老爷过目把关了。” 赖大本来还想倚老卖老蒙混过去的,然后贾环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说话不硬不软,让他发作不得,也躲避不得,而且贾政只是捋须沉思,并没有斥责贾环,显然也觉得贾环此言在理,只好硬着头皮道:“那灯匠是老熟人,咱们府里的年节灯都是跟他订的,十分可靠,所以奴才只给了一百两定金,并没立字据。” 贾环哂然道:“那赖总管也未免太过随意了些,一百两银子,竟然没立字据就付出去了,上哪找如此好说话的大主顾。” 贾政虽然糊涂,但此时也隐隐品出点味道来,皱眉道:“这确实儿戏了些!” 赖大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陪笑道:“确实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让那匠人补立一张字据。” 贾政摆手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只怕灯退了就好。” 赖大松了口气,连忙称是,然后迅速离开,生恐贾环继续杯葛他。 贾环很是无语,贾政确是条糊涂虫,比贾琏还多有不如,如今贾琏被抓了,没人替他管家,只怕赖大把宅子卖了,他还傻乎乎的帮着数钱。 贾政似乎还不知贾环这个便宜儿子正在心里鄙视他,板着脸喝斥道:“还愣着作甚,不是说要出门上香礼佛吗?早去早回,不要在外浪荡虚度光阴,若是让我知道了,非揭了你的皮!” 贾环暗翻了个白眼,道了一声“是”便离开,懒再理这糊涂虫,返回阅微居带上平儿和曼达琳便上街去。 当贾环和二婢出了园子大门,石头、金宝和沐野三人已经准备好马车等候在那了。 贾环先让平儿和曼达琳上了马车,然后把石头叫到一边,低声吩咐道:“石头,你不必跟着我,这段时间多找些人手,给我盯紧赖大这厮,需要经费,找平儿姐姐要。” 石头眼前一亮,这段时间他正闲得蛋疼,闻言搓着手笑道:“三爷放心,省得了!” 石头这小子原本便是京城街头上的小混混,倒是认识三教九流的人物,只要有钱,找几个人十二时辰盯梢赖大容易得很。 接下来,石头便独自离开了,贾环则带二婢先到最近的寺庙上了香,然后便在街上游玩闲逛,直到下午才尽兴而归。 (本章完) 第495章 卷款跑路? 第495章 卷款跑路? 且说贾环领着平儿和曼达琳二婢在街上玩了一整天,将近傍晚方回。正当贾环等人打算从正门进大观园时,一名披着斗篷的男子从暗处闪了出来,头罩拉得极低,看不清面貌,先是咳了一声吸引大家注意,然后朝着贾环招了招手,继而转身行了开去。 贾环心中一动,吩咐道:“平儿姐姐,曼达琳,你们先进去,我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 平儿好奇地瞥了一眼那名斗篷男子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便拉着曼达琳进了园子的大门。 贾环又吩咐沐野和金宝二人原地等候,这才向着那名斗篷男子行去,后者见状便加快了脚步,直到一拐角处才停下来等候。 贾环走近前站定,问道:“蔷哥儿找我何事?”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脱下了斗篷的头罩,果然正是贾蔷,只听他有点好奇问:“环三叔如何知道是侄儿的?” “你刚才咳了一声,再加上身形和行动,我猜大概也是你了。”贾环道。 贾蔷佩服地道:“环三叔果然洞察入微,非一般人可比,侄儿佩服之极。” 贾环淡然道:“你小子也不用拍我马屁,有事便说事吧,别浪费时间。” 贾蔷脸上微窘,又想起了前事,倒是不敢再耍小聪明,直言道:“侄儿如今已是贾家的叛徒,为两府所不容,昨日试图回家看望蓉大哥的伤势,根本进不了门,还差点被打死,只得灰溜溜地逃了,如今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环三叔了,能不能拜托环三叔代我探望一下大哥,顺便带句好。” 贾环心想,看来这哥俩的感情确实很好,点头道:“这个容易,我也正打算抽时间去看看蓉哥儿,既然如此,你在此稍侯,我现在便到东府去,天黑之前肯定出来。” 贾蔷长身一揖,喜道:“那侄儿在此谢过环三叔。”说着打了喷嚏。 贾环轻皱了皱剑眉道:“你在这里等许久了吧?” “侄儿昨日便开始在园子门外守候了,至晚方回,今日起晚了些,差不多中午才来,守到现在,亏得运气好,竟然真的遇上了环三叔。”贾蔷答道。 “那你现住何处?”贾环问道。 “平安坊的鸿福客栈。”贾蔷如实答道。 贾环点了点头道:“要不你先回客栈休息,我看望完蓉哥儿,明日再到客栈找你。” 贾蔷闻言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道:“也好,有劳环三叔了。” 贾蔷在这里守了大半天,实在冻得有点受不了,脑袋沉沉的,两腿像灌了铅,感觉已经寒邪入体了。 贾环招手把沐野和金宝叫过来,并嘱咐后者用马车送贾蔷回客栈,后者推辞不过,心中感激万分,再三表示感谢后才上了马车离去,殊不知贾环也有心中感谢他,不费吹灰之力便除掉了贾赦和贾珍这两大害群之马。 且说贾环目送着马车驶远,这才带着沐野走到东府的大门外。宁国府那些把门的家丁见到贾环,立即恭敬地开门迎了进去,环三爷今非昔比了,得可劲巴结着。 贾珍的媳妇尤氏听闻贾环来了,亲自迎了出来道:“环兄弟来了,快进屋坐吧。” 尤氏乃贾珍的续弦,才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眼睛微微红肿,眉带隐忧,毕竟丈夫被抓了,吉凶难料,担忧便很正常了。 贾环跟着尤氏进了大厅坐落,后者忙又吩咐婢女上茶,贾环道:“珍大嫂子别忙,我这次是来看望蓉哥儿的,不知他伤势可有好转?” 尤氏叹了口气道:“他老子下手着实重了些,如今还是那样子,恐怕得休养一年半载的,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但看着到底也心疼,难为环兄弟你有心,还记得来看望他。” 尤氏念及丈夫被抓,朝不保夕,继子贾蓉又重伤,能不能好起来也是未知之数,偏生自己又无所出,若是家中两个男子都出事了,自己下半辈子又能靠谁?一时间竟默默抹起眼泪来。 贾环见状却同情不起来,尤氏的人品也许比邢夫人要强些,但终究是过于懦弱自私了,明知丈夫贾珍的种种禽兽行为(奸儿媳、淫小姨子、把义子当成娈童),她却置之不理,算得上是间接帮凶,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且说贾环随口安慰了尤氏几句,便提出要去房间探望贾蓉,尤氏自然没拒绝之理,便把贾环带到了贾蓉的住处。 秦可卿日前已经从庵里返回家中了,衣不解带地在床前照料丈夫贾蓉,见到尤氏领着贾环前来,连忙行礼道:“侄儿媳妇,见过环三叔。” 贾环点了点头,行到床前一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吓了一跳。 贾蓉本来是个大帅哥,二十出头的帅小伙,此刻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双目无神,眼窝深陷,嘴唇干瘪,跟一具枯骨似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贾环倒吸一口冷气,贾珍这混蛋真是畜牲啊,亲生儿子,亏他下得了这此狠手,虎毒尚且不吃儿,这货简直畜牲不如。 贾蓉显然神志还是清醒的,此时见到贾环,竟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后者忙按住他的肩头道:“蓉哥儿躺着就好,仔细牵动了伤处。” 尤氏忙也道:“听你环三叔的,好生躺着吧。”又问秦氏道:“可曾吃过药了?” 秦可聊答道:“一刻钟前喝过了。” 尤氏估计是心里有愧,不好在房间里多待,又问了几句,叮嘱秦氏好生招呼贾环,便先行离开了。 待尤氏离开后,秦可卿扑通的便跪倒在地上,哭着道:“当初多亏环叔指点,可卿才逃过一劫,如今又蒙环叔相助,救了你侄儿一命,这次我夫妻二人若能彻底得脱大难,皆是仰仗环叔的大恩大德。” 贾环忙虚扶一把道:“蓉哥儿媳妇言重了,快快请起,教人瞧见了也不好。” 秦可卿叩了三个头,这才擦着眼泪站起来,那梨带雨,娇娇怯怯的样子,着实动人之极。贾环忙移开了目光,转身看着床上的贾蓉问道:“蓉哥儿,你觉得如何?”贾蓉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有气无力地道:“还死不了,环三叔能来看侄儿,侄儿很高兴。” 贾环点头道:“那就好,如今你可以安心养伤了,一定要好起来。” 贾蓉感激地道:“多亏环三叔,要不然侄儿这条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可卿她也难逃那人的魔爪。” 秦可卿红着脸低下头不作声。 “对了,环三叔觉得那人还能活吗?”贾蓉咬牙切齿地道,显然对自己那位兽父已是恨极,巴不得对方死。 这也难怪,贾珍与贾蓉之间的父子感情本来就很淡,后者对前者惧怕居多,这次贾珍下死手差点把贾蓉打死,父子间更是再无感情可言,彻底决裂,只剩下仇恨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回不来家里作威作福了。” 秦可聊闻言松了口气,贾蓉却悻悻地道:“他若不死,终究是祸患。” 贾环劝道:“蓉哥儿还是安心养伤吧,多想无益,只静候结果即可。” 贾蓉咬牙道:“侄儿只是太恨了,也罢,子不言父过,如今他已罪有应得,对了,环三叔近日可见到蔷弟?” 贾环点头道:“刚刚才见着了,他想回府看你却进不来,便央我来。”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贾蓉闻言眼圈一红道:“我还有两千两银子体已钱,劳环三叔转交给他,他得了这钱,即便离了京城,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贾环点头道:“没问题,只是两千两我恐怕拿不动,用箱子抬出府去也嫌太过显眼。” 贾蓉道:“环三叔放心,我都换成了银票,拿到钱庄见票即付,可卿,去把那银票拿来。” 秦可卿答应了一声,转身便从梳妆盒底层取出一沓银票来,一百两一张,共二十张,刚好是两千两,估计是贾蓉的全部积蓄了,如今全部交给贾环,可见对贾环十分信任。 贾环接过银票收入怀中,又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第二日,贾环去了一趟平安坊的鸿福客栈,找到了贾蔷,转达了贾蓉病情,又将两千两银子交给贾蔷,然而贾蔷却坚决不肯收,道:“大哥如今伤成这样,府里也早就掏空了,如今那人出事,府里那些小人也该兴风作浪了,正是需要银子防身,所以劳烦环三叔把这两千两还给大哥。”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贾蔷又高看了几分,这小子头脑聪明,有勇气有担当,难得贾家这一堆酒囊饭袋里竟出了一棵好苗子,于是把银票收起来,微笑道:“既然蔷哥儿不要,那我便替你还回去,只是你如今已不为贾氏一族所容,又无安身之处,以后作何打算?” 贾蔷沉吟道:“现在我还不能离开京城,因为锦衣卫随时会传唤我作证,等尘埃落定了,我打算离开京城闯荡四方,这些年,侄儿身上还是有几百两积蓄的,足够几年盘缠了,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安定下来。” 贾环摇了摇头道:“四海飘泊终究不是办法,正好如今蜂窝煤作坊没人打理,不如蔷哥儿替我打理起来吧,一个月五两银工钱,若是打理得好,工钱可以再加。” 贾蔷闻言大为意动,却又犹豫不决,贾环显然瞧出了贾蔷的顾虑,微笑道:“放心,贾珍和贾赦这次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没有机会再报复你,至于你琏二叔,即便最后能出来,我也能保证他不会找你麻烦。” 贾蔷闻言立即下定了决心,长身一揖道:“承蒙环三叔看得起,那侄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侄儿能力有限,又没经险,就怕管不好。” “没关系,没经验可以慢慢积累,你又是个极伶俐的,将来肯定比你琏二叔还要能干十倍,我看好你!”贾环拍了拍贾蔷的肩头鼓励道。 贾蔷顿时胸中热血上涌,点头道:“那侄儿尽管试试,若是管不好,环三叔你大鞭子抽我!” 贾环微笑道:“那倒不至于,最多扣工钱、撤职罢了。” 接下来,贾环又把贾蔷带到蜂窝煤作坊去,让铁牛带他熟悉流程,自己则当甩手掌柜,径自回府去了,将两千两银票还给了贾蓉。 贾蓉得知贾环将贾蔷安排到蜂窝煤作坊管事,自然也十分高兴,又是千恩万谢的,在此便不赘述了。 且说展眼便至正月十五了,元节宵是大晋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甚至比除夕还要热闹,这一日,举国同庆,城门大开,灯火彻夜不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也允许出外游玩,城里城外皆是外出踏春看的人。 不过,贾府今年的元宵节却格处冷清,不仅不能出门踏青,就连赏灯的节目也取消了,十分之低调。 朝堂上的大清洗却演越激烈,本来乾盛帝的目标只是户部,顺便打击一下旧勋贵集团,然而东林一系的文官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想赢者通吃,不断地推波助澜,乘胜追击,甚至排斥异己,争权夺利。 如此一来,打击面便一再扩大化了,不仅勋贵抓了一批又一批,就连一部份不愿与东林合流的文官也遭到打击,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亏得乾盛帝反应过来动了怒,东林党党首赵明诚也意识要适可而止了,这场大清洗才慢慢刹住了,不过此时,东林一系在朝堂上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这一日是正月十六,一大早,便有一名婆子跑来阅微居传话,说三爷的长随(石头)有急事,在园子的大门外等候。 于是贾环急忙换上了衣服,匆匆赶到园子的南大门,果见石头刑威在那候着,便迎上前道:“石头,什么紧要事?” 石头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道:“三爷前段时间不是让我盯紧赖大那厮吗?嘿嘿,这家伙这几天正忙着找掮客卖宅子呢。”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卖他们家的宅子?” 石头点了点头道:“不仅赖大卖,赖二也卖,看样子挺着急的。”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赖家兄弟就是依附在贾家这棵大树上蛀虫,吃得脑满肠肠的,如今突然要卖宅子,莫非是收到了风声,准备卷款跑路? (本章完) 第496章 爆雷(上) 第496章 爆雷(上) 乾盛八年正月二十,天气依旧寒冷,贾政放衙回到家中,脚步蹒跚,精神疲惫,那颓唐的样子,仿佛老了好几岁。 贾政的政治才能平庸,要不是顶着“国丈”这块护身符,估计早就被东林党整惨了,尽管如此,这段时间贾政还是吓得够呛的,每日上朝都谨小慎微地夹着尾巴做人,当真是寝食难安,夜不成寐。 幸好,种种迹象表明,这次的朝堂大清洗要告一段落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东林党人停止了舆论鼓噪,弹劾的奏本也少了许多,今日的早朝竟出奇的和谐。 另外,有几名罪名较轻的勋贵在退赃和缴纳了罚银后,竟然获得了赦免,保住了爵位,譬如南安郡王家族,一共被查出倒卖了两万引盐,获利近二十万两,主动退还赃款,又缴纳了三倍罚银,也就是六十万两银子后,成功获得了赦免。 换而言之,乾盛帝并不想赶尽杀绝。不过也有处罚得挺狠的,譬如北静郡王家族,被追查出倒卖盐引十万余引,啧啧,要知道大晋每年发行的盐引才二百万引,结果北静郡王家族倒卖了十多万引,相当于二十分之一。 当然,这是北静王家族多年累计下来所倒卖的盐引总和,并非一年倒卖那么多,但也十分夸张了,获利高达七八十万两,所以即便退了赃,又缴纳了三倍罚银,北靖郡王家族依旧有数人被抄家流放,而北静郡王本人也被降为侯爷,世袭的铁帽子王算是保不住了。 言归正传,且说王夫人待周姨娘服侍完贾政更衣后,这才放下手中的念珠,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辛苦了,今日上朝可还顺利?” 贾政只是“嗯”了一声,接过周姨娘奉上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王夫人又试探道:“妾身听说南安郡王退了赃,缴纳了罚银就没事了,那大老爷和东府珍大爷是不是退赃,缴了罚银就可放还了?” 贾政沉吟道:“尚未可知,回头我再仔细打听打听,若是能交银子了事,自然是最好的,甭管如何,这笔银子还得早作准备为是。” “那得多少银子?”王夫人问道。 贾政皱眉道:“日前我到牢里问过,据大老爷和珍哥儿亲口承认的,他们分别倒卖了五千引和三千引,获利三万银子左右。” 王夫人面色微变:“这么多!” 贾政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若是退一罚三的话,那就是十二万两银子。” “阿弥托佛,咱们家哪来这么多银子?真真坑死人了。”王夫人一脸震惊地道。 贾政沉声道:“实在没办法,只能变卖部份田庄了。” “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靠着祖上传来的这些庄田养活,要是卖了,以后怎么办?”王夫人心里老大不舒服,凭什么大房惹的祸要带累二房,当初早该把家产分个明白才是。 贾政瞥了王夫人一眼道:“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夫人垂下头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个时候即便要卖庄田,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贾政闻言也犯难了,贾家虽然有十来顷良田,价值超过三十万两,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金陵,这时卖地肯定来不及了,等找到买家,再拿到钱,黄菜都凉了。 “也罢,实在没法子,我也只能豁出老脸向别家借支一部分应急。”贾政捋须道。 王夫人闻言不作声,心里老大不乐意,十几万两可不是少数目,按照她的意思,干脆不交算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过她一向是“大善人”“好媳妇”的形象,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贾政稍歇了一会,也不等传晚饭,便命人把赖大和赖二兄弟叫来,直言道:“如今大老爷、珍哥儿和琏哥儿还在牢里受罪,有个法子或许能减罪,但要缴纳十二万两的赎罪银,平时我公务繁忙,并不管家计之事,竟不知府里还有多少银子,你们二人是两府的大管家,如今两府里还有多少余钱?” 赖大和赖二对视一眼,前者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答道:“回老爷,如今府里的余钱不多,能动用的也就两千两左右吧。” 贾政面色微变,脱口道:“才两千余两?当真没有糊弄我?我恍惚听说上个月收上来的田庄租税也有五千两银子。” 赖大诚惶诚恐地道:“奴才安敢糊弄老爷,老爷平日忙于公务,恐怕不知道咱们府里早就入不敷出了,前两年修建园子,还欠着六七万两的外债呢,上个月虽然收上来五千两的租税,但过年开销大,又还了部份到期的外债,如今确实只剩两千余两了,老爷要是不信,大可把林之孝叫来对账,他是银库管事,出入的账目都过他的手。” 贾政皱了皱眉,转而又问赖二道:“那东府里还剩多少余银?” 赖二讪讪地道:“能动用的只有千余两了,去年田庄失收,乌进孝缴上来的租税只有两千五百两,过年费了一部份,同样还了部分外债,就只剩下这些了。” 贾政不由顿足叹道:“两府竟拮据到这种地步了吗?我本以为至少能拿出数万两,只这么一点,够干什么的?连退赃都不够呢。” 赖大和赖二又对视了一眼,后者陪着小心道:“恕奴才直言,府里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十二万银子,除非把园子卖了,又或者把庄田卖了。” 贾政呵斥道:“放屁,园子是贵妃娘娘临幸过的省亲别墅,如今哥儿姐儿们虽在其中住着,但到底是皇家的物业,如何能卖?再说卖庄田,此刻怕也来不及了!” 赖二讪讪地道:“奴才考虑不周。” 赖大提议道:“要不老爷找别家先借支,日后卖了庄田再还上,薛家家资百万,这笔钱应该能拿得出来。” 贾政沉吟了片刻,淡道:“再说吧,明日是休沐日,你们把两府的账本都给我送来,我得好好盘一盘账。” 赖大和赖二均是心里咯噔一下,嘴上答应了便退出书房。赖二刚走出贾政院,立即便擦了把额上的冷汗低声道:“幸好大哥有先见之明,提前……” 赖大急忙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闭嘴!” 赖二顿时警醒,当下一言不发,各自快步离去。 …………是夜,宝钗和宝琴陪薛姨妈吃完晚饭,又闲聊了一会,正打算回园子去,贾母屋里的一名婆子却恰好来了,笑着道:“老太太有请姨太太。” 薛姨妈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连忙换了衣服,赶到往贾母屋里。 “奇了,老太太这么晚把伯娘叫去,也不知为了何事?”薛宝琴扑闪着一对水杏般的眼眸自语道。 薛宝钗笑道:“老太太的病近日已经好转,怕不是叫妈妈去打牌吧,琴妹妹你且先回园子去吧,我再稍坐一会,若实在无其他事,我便也回去了。” “好吧!”宝琴答应了一声,便带着自己的婢女先行回园子去了。 薛宝钗在屋里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薛姨妈终于回来了,见到前者还在,便道:“我的儿,咋还在这候着呢,天寒地冻的,也不趁早回去歇着。” 薛宝钗温婉一笑道:“我不困,倒是老太太找妈妈什么事?”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赦老爷和东府珍大爷的事,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还要为儿孙操心碌命,真真作孽啊!” 薛宝钗心中一动,问道:“赦老爷和珍大爷的事有准信了?” “那倒没有准信,不过听说有几家退了赃,又缴了赎罪银便放还了。” “咦,那是好事啊,可见皇上并非不念祖上旧情,就当破财挡灾了。” 薛姨妈表情有点古怪地道:“确实是好事,只是贾府里拿不出这笔钱了。” 薛宝钗轻皱了皱娥眉道:“多少?” “你姨爹说了,估计要准备十二万两。”薛姨妈答道。 薛宝钗吓了一跳道:“这么多?” 薛姨妈拍着胸口,一脸惊容地道:“嗐,这已经算少了,听说南安郡王府一族倒卖盐引得利二十万两,退一罚三,共缴了八十万两银子。这还是好的,南安郡王总算保住了爵位,北静郡王爷更惨,退赃加上赎罪银,上缴了两百多万两,依旧被贬为侯爷,还有数名族人被抄家流放了。啧啧,两百多万两啊,把咱们薛家抄了也不值那么多,到底是郡王财大气粗。” 薛宝钗闻言亦有点容失色,问道:“那老太太和姨爹作何打算?” 薛姨妈道:“自然是钱消灾了,可是如今两府的银库竟然只能拿出四千两银子不到,连零头都不够呢,没想到堂堂国公府,表面如此风光,内里其实已经精穷,连咱们家也比不得。” 薛宝钗叹了口气,暗道,贾家人口太多了,两府上下加起来六七百口人,开支自然巨大,光是平日的吃穿用度就够惊人的了,偏生又不善经营,阖府上下,安富尊贵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净是贾赦贾珍贾琏之流,即便是金山银山也得败光,环兄弟倒是赚钱的一把好手,可惜年纪太轻,也轮不到他当家,至于宝玉,就更不必提了,当个富贵闲人还行,真要让他管家,根本不顶事。 薛姨妈这时又道:“刚才老太太出面,把各家主子,连同府里有些头脸的下人都叫来了。老太太带头拿出了一万两银子体己钱,然后让各家都尽一份力,宝丫头你猜结果如何?” “结果如何?”薛宝钗反问。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你姨母出了两千两,大太太竟然只出一千两,还说只剩这些了,啧啧,倒是珍哥儿媳妇拿出了五千两,真心是想救他男人,没得说的,凤丫头也拿出两千两,赖嬷嬷碍于情面,也出了五百两,其他各家或一百两,或二百两都出了一份子,但全部加起来才两万八千多两,连退赃的三万两都凑不齐。 为娘想着咱人一家好歹住在这,也出一份力,便答应拿出两千两,总算凑够三万两,倒是勉强先把赃给退了吧。只是老太太又单独留下我,言下之意竟是打算向咱家暂借九万两银子,等到时卖了庄田再还给咱们。” 薛宝钗忙问道:“妈妈你答应了?” 薛姨妈苦笑道:“我那敢答应啊,而且九万银子咱们也拿不出来呀。” 薛宝钗皱眉轻道:“九万两太多了,如果是两三万两,借出去也无妨。” 薛姨妈点头道:“为娘也是这么想的,南边的生意咱们虽然结了,但银子大部份都拿来买田庄了,手头上虽说也剩个八九万两,可是北边的生意也要周转,自己日常又要开支,如何能全借出去。可是不借吧,却又显得咱们太过薄情了,更何况如今还住人家府里,真真为难死人了。” 薛宝钗轻道:“妈妈也不必苦恼,若老太太再问起,你便出借两万两吧,以后甭管他们还不还,也算是尽了情份了,剩下的他们自己想办法。” 薛姨妈闻言点了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 第二日是休沐日,贾政并未上朝,一早起床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后便在书房梦坡斋里候着,可是左等右等,竟不见赖大和赖二送账本来,便派人去催。 这时却有下人来禀报道:“晋商钱庄的祁掌柜来访。” 贾政愕了一下,自己跟晋商钱庄的祁掌柜并不认识,日常也无交集啊,便吩咐道:“带他到荣禧堂,我马上就来。” 贾政离开梦坡斋,匆匆赶到荣禧堂,晋商钱庄的来头不小,背后的势力很大,贾政自然不敢怠慢。 晋商钱庄的这位祁掌柜叫祁福贵,名字很俗,实际却是个商场老油条,长袖善舞,在一番客套后,取出一张两万两的借据,笑眯眯地道:“这是三年前,贵府修园子时,向本钱庄借的一笔钱款,如今也到期还本金了,还请政老爷了结一下。” (本章完) 第497章 爆雷(下) 第497章 爆雷(下) “二万两?”贾政浑身一震,急忙从祁掌柜手中接过那张借据,发现上面果然有贾赦的签名,而担保人则是贾珍,均签字画押了,应该不会有假,所借的款项赫然是二万两。 贾政不由暗暗叫苦,刚勉强凑够三万两银子,本打算拿去退赃,给贾赦和贾珍减轻罪责的,结果催债的就上门了,还是两万两的巨债,苦也! 祁掌柜瞥了一眼表情窘迫的贾政,暗忖,看来传言并不假,贾家虽然表面风光,其实内里早就被掏空了,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账要到手,若待朝廷判罚下来,只怕一个子儿也甭想再要到。 “呵呵,政老爷应该认得赦老爷的签字吧?当初是东府珍大爷作的担保,约定借款两万两,按年付息,利息是八百两银子一年,三年后归还本金,这些都白纸黑字地立在借据上,如今正好到期,连本带息便是二万二千四百两,由于前两年的利益已经付过了,所以政老爷只需还二万又八百两即可。”祁掌柜陪笑着道。 贾政支吾道:“这个……本官得先找管家来确认一下。” 祁掌柜闻言收起了笑容:“政老爷莫非怀疑这借据是假的?我们晋商钱庄向来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更何况是贵府这种人家,给十个胆子,鄙人也不敢诓骗到国公府头上啊,当初这笔借款,鄙人还特意给了优惠,若是别家,哪有如此低的利息?” 贾政摆手道:“祁掌柜莫误会,本官并非怀疑借据有假,实在是本官平时忙于公务,不太理家务事,而且两万两并非小数目,自然得先找管家来问清楚,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祁掌柜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政老爷果然谨慎,是该问一问的,鄙人不急,堂堂国公府,拔根腿毛都比鄙人腰粗,区区两万两银子实不是事儿,贵妃娘娘随便赏点就有了。” 贾政闻言老脸发窘,一面让祁掌柜稍坐喝茶,一面又派了一拨人去传赖大,结果两拨人都没找着赖家兄弟。 “狗奴才,实在不像话!”贾政急得心里暗骂,同时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派长随李十儿,亲往赖大的私宅寻人。 这时,一名把门的奴仆进来报道:“老爷,孙大爷来访!” 贾政皱眉道:“哪个孙大爷。” “大同府孙家的孙大爷,就是年前向二姑娘提亲的那位。” 贾政面色一沉,还以为是谁呢,敢情是那个孙绍祖,他本来就不喜此人,还曾劝过贾赦不要将贾迎春下嫁,奈何贾赦根本不听,执意将女儿嫁给此人,本来约定年后寻一吉日过大礼的,结果刚过完年,贾赦自己便进了大牢,如今孙绍祖亲自找上门,莫不成还想娶亲不成? 念及此,贾政便挥手冷道:“如今有客,分不得身,让他先回,下次再来吧。” 那奴仆答应了一声便去了,岂料片刻之后,外面却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隐隐听到有人高声叫嚷:“贾家欠债不还,拿二姑娘抵债,如今二姑娘我也不要了,还老子的六千两银子来。” 那祁掌柜本来还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的,闻声不由露出错愕的表情。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贾家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即使败落了也不至于如此彻底吧?竟沦落到拿女人来抵债不成? 贾政此时已臊得脸上火辣辣的,高声怒喝道:“该死,何人在外面无礼喧哗?” 片刻,刚才那名奴才急急忙跑进来,禀道:“老爷,那孙绍祖不肯走,还说大老爷当初使了他六千两银子,把二姑娘卖给他抵债,如今大老爷进去了,肯定爵位不保,所以他也不想要二姑娘了,只想要回那六千两银子。” 贾政又惊又气,喝骂道:“放屁放屁,哪有此等荒谬的事,定是造谣中伤,快把这浑人撵走。” 那奴仆叫苦道:“姓孙的带着刀,也不伤人,只把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架,扬言如果咱们家不还银子,他就死在咱府大门口,要是用强的话,恐怕会闹出命啊!” 贾政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姓孙的竟是一块滚刀肉,偏生如今贾家又处在风口浪尖上,若再闹出人命来,只怕贾赦更加要被重判了,而且贾家也得丢尽脸面,堂堂国公府,竟然拿女眷来抵债,真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激烈,贾政生怕真的闹出人命来,只好吩咐道:“去把他带进来。” 很快,孙绍祖便被带了进来,天寒地冻的,这货竟然敞开胸怀,露出了长满了毛的胸口,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背向内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模样,众护院家丁把他团团围着,显然担心他暴起伤人。 孙绍祖这货本来就生得奇丑,这时就更显凶形恶相了,不过这货见到贾政后,绿豆眼一转,竟扑通的跪倒地上,哭唧唧道:“老世翁明鉴啊,小侄如今被革了公职,家里都快断炊了,几十口人等着银子救命呢,您老行行好,把六千两银子还给小侄吧。” 原来孙绍祖这货确实被革职了,理由是失职致人死亡,而死者正是那名倒霉的南直隶举子张鑫。 这个张鑫在张溥等人煽动下,参加了那日在左掖门外的请愿示威,结果被东城兵马司的人兜头淋了一身湿,寒冬腊月的,回去后便病倒了,缠绵床榻近一个月,正好在除夕夜当晚一命呜呼。 张溥趁机抬棺游行,大年初一堵了皇城午门,掀起一波浩大的舆论风暴,其中一个诉求就是追责,严惩导致张鑫死亡的责任人。 如今乾盛帝和东林一系大获全胜,孙绍祖这种小角色自然也成了平息民愤的牺牲品,当场革职,后来又被查出其他不法之事,了大把银子疏通,这才得以免死脱罪。 孙绍祖虽然捡回了一命,但世袭的军职没了,多年来积累的财富也十去其九,这时不由醒起贾赦欠自己的六千两,于是便硬着头皮跑来贾府讨要。 只是欠他银子的贾赦如今还在大牢里蹲着呢,所以孙绍祖只好求见大太太邢夫人,然而邢夫人爱财如命,又相当吝啬,甚至不肯掏钱出来救自己的丈夫贾赦,又怎么可能还钱给孙绍祖?所以一直避而不见。 孙绍祖又气又恨,但又无可奈何,贾家高门大户,邢夫人躲在后宅,他也实在没办法,于是便心生一计,拿了把菜刀跑到荣国府门前大闹,想那贾政也是要面子的,指不定管用。 果不其然,孙绍祖只是闹了一会,便被贾政叫了进去。 孙绍祖这货虽然长得丑,但却像狼一样奸狡,眼见这法子管用,便知道贾政此人好拿捏,于是更加撒拨打滚,涕泪交加,仿佛贾政不还六千两,他全家就要马上饿死一般。 贾政黑着脸质问道:“你说大老爷欠你六千两银子,有何凭据?” 孙绍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掏出一张字据道:“自然有,这是当初赦老爷亲笔立下的借据,白字黑纸,抵赖不得。”孙绍祖一面说,一面把那纸条伸到贾政跟前,却又不交给贾政,绿豆眼满是警惕,显然担心贾政会把借据撕毁抵赖。 贾政心中厌恶之极,不过还是探头细看,下意识地点头道:“这确是大老爷的笔迹!” 孙绍祖闻言大喜,他就担心贾政不认账,结果后者竟然直接承认了,嘿嘿,都说这位政老爷是个糊涂虫,读书读坏了脑子,果真不假,于是趁机把借据收起来道:“既然老世翁认了,便把银子还给小侄吧,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那祁掌柜一直在旁边看戏,闻言忙上前道:“政老爷,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鄙人那两万银子又如何个说法?” 贾政不禁左右为难,如今他手头上确有三万两银子,如果拿出六千两还给孙绍祖,祁掌柜见到自己有钱还别人却不还他,肯定是不依,若把祁掌柜这两万两也还了,那就真的没钱退赃了,贾赦和贾珍肯定会被重判。 可若是都不还,孙绍祖这块滚刀肉闹腾起来也十分棘手,真是难办呀! 贾政略一沉吟,硬着头皮道:“祁掌柜稍安勿躁,两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本官得等管家来了确认过,再作定夺!” 孙绍祖闻言急忙道:“那就先把小侄的六千两还了。” 贾政轻咳了一声道:“你这六千两是大老爷借的私账,不应该由公中的钱还,你自找大老爷要去。” 孙绍祖见贾政推脱,顿时绿豆眼凶光一闪,举起菜刀又架在脖子上,大声嚷嚷道:“罢了,堂堂国公府竟然赖账,以势压人,反正老子全家几十口人就要饿死了,横竖都是死,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贾政惊道:“世侄有话好说,先把刀放下。” 孙绍祖恶狠狠地道:“没什么好说的,要么还钱,要么我死在这!” 贾政没法子,只猛一跺脚道:“罢了,你且等着,我把大太太叫来,你们两家的债自己商量着解决,来人,去请大太太。”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大太太没来,倒是陪房王善保家的来了,陪笑着道:“大太太连日来担惊受怕,如今抱恙在床,不便出来见客,有什么事,劳烦老爷多担带些。” 贾政沉声道:“那六千两银子是怎么回事?教我如何担带?让太太拿银子出来还给人家才是正经。” 王善保家的讪讪地道:“那六千两银子是大老爷借下的,大太太原不知情,如今大老爷不在,大太太也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还,要不这样,当初大老爷跟孙姑爷约定好了,那六千两银子权当作二姑娘出嫁的聘礼,只让孙姑爷把二姑娘领走就好。” 啧啧,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要是贾环在此,铁定大嘴巴抽这老货。 孙绍祖冷笑道:“当初确实是这么约定的,可是现在老子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哪里还养得起贵府的娇小姐,这门亲事作废,速速把银子还来,否则老子就死在这里。” 孙绍祖说完作势就要抹脖子,吓得王善保家的尖叫着双手掩面。 贾政又气又急,猛一顿足道:“罢了,休得再胡搅蛮缠,六千银子还你便是。” 孙绍祖闻言一喜,冷笑道:“早还了不就结了,大家也不必闹得满城皆知的。” 贾政一时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那祁掌柜这时也凑上前道:“政老爷,鄙人先来的,应先还给鄙人才是!” “罢罢罢,都还了,我堂堂荣国府,难道还能赖了你们的银子不成!”贾政气道。 正在此时,李十儿回来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赖大和赖二日前已偷偷把宅子卖掉,卷了所有金银细软,全家逃出城多时,如今已经不知所踪。” “什么?”贾政只觉晴天一记霹雳,天旋地转,差点便栽倒在地上。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银库总管林之孝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凑到贾政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政顿时面色惨变,只觉胸中血气翻涌,喉咙一甜,哇的便吐出一口污血,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顿下去,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林之孝和在场一众家奴都吓坏了,王善保家的更是尖叫着跑出荣禧堂,一边惊叫:“老爷不中用了,赶紧报告老太太和太太。” 林之孝到底老成持重,一面扶着贾政坐下,一面掐人中理气,一边喝道:“李十儿,快请太医……对,请环三爷,快去请环三爷来此。” 显然,在林之孝看来,如今阖府上下,恐怕就只有贾环有能力掌控局面了,这位小爷的本事,他在南边的时候便亲眼见识过。 此刻的阅微居内,贾环正在用功苦读,正是处于考前冲刺的阶段,即便是林黛玉来了,也是偷偷地看几眼便默默离开,生恐打扰了他。 忽然间,门帘掀起了,平儿急急走了进来道:“三爷,出事了,刚刚有人来报,老爷在荣禧堂吐血晕倒,请三爷赶紧去一趟。” 贾环皱了皱剑眉,忙搁笔站了起来,披上平儿递来的雀金裘,匆匆赶往荣禧堂。 (本章完) 第498章 巨额亏空 第498章 巨额亏空 尽管眼下已是正月下旬,但天气依旧寒冷,大多数庭树仍然光秃秃的,唯独潇湘馆周围的湘妃竹依旧翠色苍苍。 贾环沿着院径一路往大观园的南大门走去,刚走过潇湘馆附近的岔道口,林黛玉和雪雁主仆便从竹林小径中转了出来。 “环——弟!”林黛玉见到贾环不由一喜,忙挥手叫了一声,然而后者行色匆匆,心里也在想着事,竟然没有听见,只管继续往前走。 雪雁连忙提高声量叫道:“三爷,姑娘叫你呢!” 贾环这才猛然惊觉,回首一看,只见林黛玉和雪雁主仆正俏生生地站在岔道口处,前者一双眼眸还似嗔非嗔,急忙退了回来,问道:“林姐姐上哪去?” 林黛玉反问:“我倒要问你呢,急急忙忙的上哪儿去?瞧这汗巾子系得乱七八糟的,也不嫌害臊!” 雪雁看着贾环的腰间,掩嘴笑道:“三爷这汗巾子不会是曼达琳系的吧?都跟了平儿姐姐大半年了,还学不会侍候主子。” 贾环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腰带竟然松脱了,挂在上面的香袋和玉佩都窝窝囊囊地耷拉下来,不由微窘道:“刚才出门太急,我自己随手系的,倒没留意这个。” “什么紧要事,就急成这般了?”林黛玉一面低声“数落”,一面仔细地替贾环重新系好腰带。 贾环心情有点复杂地答道:“老爷刚才在荣禧堂吐血晕倒了,林管家派人通知我赶去一趟。” 林黛玉和雪雁不由大吃惊,前者忙道:“那确实耽搁不得,环弟快去吧。” 贾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往南大门行去,雪雁看着前者的背影,低声道:“贾家今年的倒霉事是一件接一件,若老爷再出事,外头更加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了,莫非真如戏文里所演的那一般,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过仔细算一算,从贾家祖上到兰哥儿这一代,倒是刚好五代,难道贾家的气数真要尽了?” 林黛玉忙斥道:“瞎说什么,你这小蹄子看了几出戏便不知天高地厚,倒学人家引经据典起来,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雪雁吐了吐舌笑道:“婢子胡说八道,婢子错了,倒忘了还有环三爷在呢,贾家只会越来越兴盛,正如姑娘平日看的史书里所讲的,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嗯,环三爷就是史书里面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 林黛玉不由气乐了,笑斥道:“喛,越发该死了,真该把你这蹄子嘴给撕掉,省得日后给我们招祸。” 雪雁巴眨巴眨着眼睛,故意问道:“哪个我们?姑娘和三爷,还是姑娘和婢子?” 林黛玉脸上一热,伸手便去拧雪雁的小嘴。 …… 且说贾环匆匆赶到荣禧堂,却没有见到便宜老子贾政,只有林之孝陪着两人在那等候,一名是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另一名则是中山狼孙绍祖,这货腰间还别着一把菜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五六名手持棍棒的护院家丁警惕地站在四周,显然在提防着孙绍祖伤人。 林之孝见到贾环,连忙迎了上去施礼道:“见过环三爷。” 贾环点了点头问道:“老爷呢?” 林之孝答曰:“老爷已然醒转,不过仍然十分虚弱,已经抬回房中静养,只等太医前来诊治。” 贾环不着意地扫了一眼那晋商钱庄的祁掌柜和中山狼孙绍祖,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老爷向来身体还好,为何突然吐血晕倒?” 孙绍祖嘿嘿冷笑着插嘴道:“你们两府的大管家卷了钱财跑路,如今没钱还债,所以你老子气得吐血了,贾环,你小子来得正好,赶紧趁着你老子没咽气,让他把欠我的六千两银子还来吧,否则老子就住这了!” 孙绍祖这货现在显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彻底与贾家撕破脸,说起来话无所顾忌,再加上亲眼看到贾家如此破败,府里的成年男人要么被抓,要么病倒,就连大管家都卷款跑路了,阖府上下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巨债,自然更加看轻,于是恣意狂莽起来! 贾环冷冷地盯着孙绍祖,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仿佛如实质,后者脸上戏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竟莫名生出一丝恐惧来。 那祁掌柜一直在暗中观察贾环,此时亦不禁心头微凛,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讶意,心想:“这小子好凌厉的眼神!” 贾环如今的名声着实不小,祁掌柜自然也听说过,但贾环最为人熟知的还是文名,譬如童子试小三元,又譬如南直隶乡试头名解元,但由于林如海当初的保护,在奏本上故意隐去了贾环的功绩,所以外界普遍并不清楚他在南边领兵剿灭海盗的事迹。 而且贾环本身年龄又不大,生得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所以当他走进荣禧堂时,祁掌柜只把他当成读书厉害的文弱书生,指不定还是跟其父贾政一般古板迂腐的书呆子,所以并不放在眼内,然而刚才贾环骤然释放的凌厉眼神和气势,倒是让祁掌柜意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贾府庶子恐非省油的灯。 再说贾环冷盯了孙绍祖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问:“林管家,赖大和赖二当真跑了?” 林之孝轻咳了一声道:“这里不方便,三爷请到偏殿去,容奴才细禀。” 贾环点了点头,随林之孝转到荣禧堂的偏殿去。二人到了偏殿,林之孝便把贾政吐血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叹了口气道:“赖家兄弟偷偷变卖了家资,带着金银细软举家出逃,留下一滩子糊涂烂账,鄙人粗略估算了一下,亏空竟然高达十万两,若再加上当初修建园子借下的六万五千两明账,如今两府总欠债达十六万两之巨,这还是账面上可查的,不可查的尚不知有多少呢,奴才把这事告知老爷,老爷气急攻心才吐血的。” 贾环虽然早料到贾家财政亏空严重,只是没想到竟严重这种程度,要知荣国府和宁国府一年的田租加起来才一万两银子左右,如今欠债十六万两,在不算利息的情况下,阖府上下不吃不喝也要十六年才能还清,啧啧,寅吃卯粮到这种程度,委实触目惊心,也亏得贾家的家底厚,要不然早爆雷了。 贾环剑眉紧锁,冷冷地质问道:“林管家是银库总管,账目出了如此严重的亏空,为何现在才回老爷?” 林之孝忙解释道:“奴才只是银库总管,只管钱银出入,只要是经过银库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有详细记录,但如果收支不经银库,奴才是管不着的。譬如前几年修园子迎接贵妃娘娘省亲,大部份销都没经银库,在外借支的钱银更是不入库便直接掉,赖管家自己有一套账目,奴才也插不上手。 昨日老爷吩咐赖大把账本上交盘账,岂料这混蛋早把宅子给卖了,连夜带着家眷和财物出逃,如今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套账本,奴才粗略核算了一下,才发现了这巨大的亏空,唉,很多年前,奴才便劝过大老爷和琏二爷,每一笔收入都应该先入库,然后再使用,这是祖上就定下的规矩,但是大老爷和琏二爷都嫌麻烦,究竟把这规矩给废了。” 贾环心中冷笑,贾赦和贾琏哪里是嫌麻烦,估计这两父子是为了方便捞钱进私人荷包,然后全拿去天酒地了,殊不知此举同样方便了赖家兄弟中饱私囊,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典型的“老鼠仓”,如此长年累月的监守自盗,终于挖出这巨大的亏空来。 当然,贾家庞大的人口数量,以及奢侈的生活习惯也是造成入不敷出的主要原因。 林之孝忧心忡忡地道:“当初建园子,大老爷以公中的名义向晋商钱庄借了几笔银子,其中一笔两万两到期了,如今人家上门讨要,还有那孙绍祖,说大老爷欠了他六千两,如今也撒泼耍赖,逼着老爷还钱。 现在两府统共才凑了三万两,本打算给大老爷和珍大爷退赃减轻罪责的,若还了钱,哪里还有钱退赃?” 贾环目光一闪,心想,贾赦和贾珍这两个畜牲不除,贾家就好不了,还想减轻罪责,倒是想得美,于是淡淡道:“今日这样一闹,连大管家都跑路了,只怕明日上门催债的人会更多,三万两还不够塞牙缝呢。” 林之孝忧心忡忡地道:“奴才正是担心这个,府里如今几乎掏空了,以往还能靠着国公府的名头借新账还旧账,但如今一闹,怕是再难借到一文钱了,届时债主都来逼账,两府上下七八百人口只怕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三爷你足智多谋,赶紧想个法子吧,否则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两府近千人口,要是没饭开,闹起来可不是玩的,偏生政老爹这糊涂虫还不自知,竟然还妄想把剩下的这点银子拿去救贾赦和贾珍这两个害群之马。 贾环瞥了林之孝一眼,淡道:“林管家太抬举我了,近二十万两银子的亏空,我拿什么去摆平,真当我是会点石成金的神仙不成?” 林之孝讪讪地道:“奴才并非让环三爷填平亏空,只是总得想办法暂时渡过目前的难关,如今阖府上下,有这种本事的,恐怕就只有环三爷了。” 贾环皱了皱剑眉淡道:“我也没办法,况且府里又不是我这个庶子能说了算的。” 林之孝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显然听出了贾环的潜台词,忙道:“环三爷是见大场面的人,您的本事别人不知,难道奴才还不知不成,老爷如今病倒了,宝二爷又不更事,环三爷若有好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相信老爷,还有老太太和太太都会同意的。” 贾环没有作声,想他出面解决问题倒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要把管家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上,譬如那三万两银子,得任由自己支配才行。 林之孝见贾环不作声,似乎无意出面挑担,不禁有点失望,正在此时,孙绍祖这货在隔壁荣禧堂大声吵嚷道:“入他奶奶的,商量好了没,赶紧还银子,否则老子抹脖子死在这儿了,到时老子的家人自会报官找你们算账。” 贾环不由剑眉一竖,他早就瞧中山狼孙绍祖不顺眼了,冷冷地吩咐道:“林管家,马上着人把石头找来,先把这鸹噪的厌物打发了。” 林之孝闻言暗喜,忙吩咐一名家丁去传石头刑威,很快,刑威便赶到了。 贾环带着石头和林之孝回到正堂时,孙绍祖还在那里吵嚷,举着菜刀胡乱挥舞,那祁掌柜则淡定地坐在一边喝茶,一副看戏的样子。 “嘿嘿,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你这个庶子若识相,赶紧让你老子把银子还了,否则有你们好看的,如今你们贾家管事的男主子都在大牢里,若是再闹出人命来,只怕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孙绍祖刚才被贾环一个眼神吓住,估计事后也觉得丢脸,所以此时目光挑衅地盯着贾环,并且口吐芬芳,分明是想找回场子。 贾环向石头使了个眼神,后者顿时露出凶残的狞笑,大步向孙绍祖行去,后者心里打了个突,喝道:“你想作甚?” 石头二话不说,迅速拨出腰间的利斧,啪的一下便砍在孙绍祖的手腕上。 嘿,石头这小子本来就是街头的小混混,经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那就更加狠辣,身手也越发强悍了,孙绍祖这种世袭军官虽然也练过拳脚兵器,但如何是石头的对手,只一下就被砍中了手腕,端的是快准狠。 孙绍祖惨叫一声,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坠地,亏得石头用的是斧背,若是斧刃,此刻孙绍祖的一只手已经被砍下来了。 饶是如此,孙绍祖还是痛得脸都扭曲起来,倒在地上嚎叫。石头捡起地上的菜刀,好整以暇地弹了弹刃口,不屑道:“这破玩意也能砍人?呸!” (本章完) 第499章 雪上加霜 第499章 雪上加霜 孙绍祖的手腕估计是脱臼了,痛得冷汗直冒,杀猪般大叫:“贾家欠债不还,殴打债主,仗势欺人,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贾环神色冷峻地走上前,从石头手中接过那把菜刀,并且捋起了衣袖。 孙绍祖见状吓了一跳,当下也不叫唤了,只是惊恐地看着贾环,吃吃地道:“你……你想作甚?杀人可是要填命的!” 孙绍祖之前吃定贾政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地撒泼,表现得像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但遇上杀伐果断的贾环,立即便变得色厉内荏起来。 那祁掌柜此时也坐不起住了,内心扑通扑通的打鼓,这个贾环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如此生猛! 其实以晋商钱庄的背景,根本不惮贾家,但祁掌柜就怕贾环是个不计后果的愣头青,真的一刀把孙绍祖宰了,回头再顺手给自己一刀,那自己岂不是死得冤? 幸好,贾环接过菜刀后并没有砍孙绍祖,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往手背轻划拉了一下,顿时有鲜血渗了出来。 “三爷!”林之孝和石头均吃了一惊。 贾环却淡定地将鲜血往菜刀上抹了些,然后把菜刀扔在地上,淡道:“此人擅闯国公府,持刀伤人,这把菜刀就是凭证,林管家,立即将此凶徒扭送顺天府报官。” 林之孝愕了一下,继而厉声大喝:“此凶徒擅闯国公府,刺伤环三爷,快绑了送官!” 那些护院家丁早对孙绍祖不爽了,闻言立即冲上前,七手八脚将其绑了起来。 孙绍祖又惊又怒,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贾环,你敢栽赃陷害老子,我入你祖宗,小王八羔子太阴险了,放开我,祁掌柜,麻请您为在下作证,我并没有伤人!” 那祁掌柜此时却暗松了口气,庆幸贾环不是愣头青的同时,心里也暗暗凛然,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心黑手狠,当下自然更加不敢得罪了,任由孙绍祖叫唤,只作听不见。 孙绍祖见祁掌柜不为所动,顿时更加慌了,大声道:“祁掌柜,贾环这庶子阴险凶残,为了不还银子出手伤人,还诬蔑我,你若不帮我,小心他……!” “嘿,闭上你的臭嘴!”邢威一拳头砸在孙绍祖的嘴上,登时打得他满嘴鲜血,再也作不得声。 眼见孙绍祖被拖死狗般拖出去,那祁掌柜也是头皮阵阵发麻,坐立不安。 贾环用手帕擦拭了一下手背的伤处,一边客气地微笑道:“让祁掌柜见笑了,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祁掌柜讪笑道:“不敢当,鄙人早闻环三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丰神俊逸,人中龙凤也!” “祁掌柜过奖了,坐吧!”贾环神色自若地指了指座位,气场拿捏得死死的。 祁掌柜忐忑不安地重新坐下,心情颇为复杂,面对贾政时他尚且能气定神闲,偏生在贾环这少年面前反倒局促起来。 “听说我们贾家欠了贵钱庄两万两银子?”贾环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落,一边从容地问道。 祁掌柜轻咳了一声:“其实不止两万两,贵府赦老爷前后三次,一共从晋商钱庄借支了六万两银子用于修建园子,只不过另外四万两还没到期而已。” 贾环点头道:“可否把借据给本人一观?” 以晋商银行背后的势力,祁掌柜显然不怕贾环耍赖,而且借据是一式三份的,钱庄里还有一份留档,即便贾环撕了这份也没用,所以祁掌柜大方地把借据递给了贾环。 贾环接过借据仔细一看,不由笑了起来,祁掌柜暗皱了皱眉道:“环三爷何故发笑,莫非借据有误?” 贾环把借据还给了祁掌柜道:“借据无误,不过祁掌柜来早了,按照上面的日期,这两万两银的本金应该是明天还,而不是今天。” 祁掌柜不解道:“借款日是三年前的正月二十,约定借期三年,今日正好是正月二十啊。” 贾环摇了摇头微笑道:“祁掌柜,按理今日的利息我们是不是得付?” “当然!”祁掌柜捋须道。 “可是如今才是上午,今日还没过完呢,祁掌柜要么今晚子时来收账,要么明日再来,毕竟今天也是算了利息的。” 祁掌柜不悦道:“环三爷这是消遣鄙人不成?” 贾环正容道:“我并非为难祁掌柜,但既然付了利息,哪怕只是一个时辰,那也得按规矩办事!” 祁掌柜嘿嘿冷笑道:“环三爷果然好计算,也罢,那鄙人便吃点亏,明日再来,还望环三爷说话算数,当场把欠银还清,否则……呵呵!” 贾环淡定地道:“我贾家向来信守承诺,宽以待人。那孙绍祖与大老爷之间是私账,本不该由公中来还的,当然,如果他态度谦恭有礼,区区六千两银,由公中还他也无不可,偏生此人胡搅蛮缠,出言不逊,损害我贾家的名声,本人这才给他一点教训,所以祁掌柜不必担心,只要是账目无误,我贾家是绝不会赖账的,你明日再来,保准不会少你一文钱。” 祁掌柜干笑两声道:“既然如此,那鄙人明日再来。” “林管家送客!”贾环站起来拱手道。 “祁掌柜,请!”林之孝伸手作了个请,把祁掌柜送出门去。 待出了荣国府,祁掌柜皮笑肉不笑地道:“呵,林管家,没想到环三爷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厉害,鄙人今日算是领教了,难怪你第一时间派人请他来。” 林之孝歉然道:“祁掌柜放心,环三爷是厉害不假,但也是讲理之人,而且向来言出必行,他说了明日还账,肯定不会食言的。” 祁掌柜淡笑道:“有林管家这句话,鄙人便放心了,不过本人也把丑话讲在前,若贵府明日不还银子,那也别怪本人不顾体面了。”说完一拂衣袖而去。 林之孝暗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往回走,环三爷虽然雷厉风行地打发了祁掌柜和孙绍祖,但欠的账终究是要还的,一旦赖家兄弟跑路的消息传开,明日上门要债的人肯定更多,又该如何应对呢?府里是根本拿不出钱来还的。 林之孝回到荣禧堂,见到贾环和石头正在低声聊着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近前,贾环显然已经吩咐完石头了,扫了招手道:“林管家,你过来一下!”林之孝连忙上前施礼道:“环三爷有何吩咐?” “找十来个诚实可靠的小伙子跟石头走一趟,最好是身手好力气大的。”贾环吩咐道。 林之孝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点头道:“林富和林忠正好闲着,奴才再找十个小伙,让他们领着听从威爷的安排。” 贾环点头道:“行,这次若把事情办好了,每人都有重赏,去吧!” 林之孝忙下去安排人手,贾环则离开荣禧堂,往后宅的正房而去。 话说贾环对贾政这个便宜老子没啥感情,但也说不上有多讨厌。贾政虽然假正经,迂腐且糊涂,但跟贾赦和贾珍这两个衣冠禽兽相比,简直就是“十佳模范”一般的存在,而且现在贾府就剩下贾政一个主事的成年男人了,倘若他也倒下,自己反而会受制于王夫人这个嫡母,许多事情更不好办。 且说贾环一径到了正房,此时屋外的园子里挤满了丫环婆子,一个个忐忑不安,人心惶惶。 “环三爷!”彩霞见到贾环,不禁又惊又喜,忙迎上前来。 贾环轻声问:“老爷现在情况如何?” “婢子也不清楚,老太太、太太、大太太、珠大奶奶、琏二奶奶、宝二爷都来了,如今全在屋里。”彩霞低声道。 贾环点了点头,举步走进了屋里,只见贾政面如紫金,虚弱地躺在床上,贾母和王夫人坐在床边抹眼泪,贾宝玉、李纨等人也在哭。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贾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贾政不会真的不中用了吧? 恰在此时,却见贾政虚弱地道:“不俏儿大不孝,非但不能侍奉母亲大人安享晚年,反而让你老人家担惊受怕,不俏儿百死莫赎啊。” 贾环闻声暗松了口气,看来这糊涂老爹还没噶! 贾母哭着道:“我的儿啊,你且好生歇着吧,你那兄长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贾家向来待下人不薄,谁知竟养出一窝子的白眼狼来,真真作孽啊!” 那邢夫人一直在假惺惺地抹眼泪,闻言立即骂咧咧道:“赖家这一窝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蒙受了咱们贾家几代人的恩惠,名为下人,实则过着主子一般的优渥日子,如今见咱们家落难,他们便卷了财物逃去,根本不顾主子死活,赶紧报官把他们抓回来才是正经。” 话音刚下,一名婆子却连滚爬地扑了进来,吃吃地道:“圣旨……圣旨到!” 众人大吃一惊,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威严的高喝:“圣旨到,工部郎中贾政为何不出来接旨?” 床上的奄奄一息的贾政登时像触电一般,竟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可是身体过于虚弱,差点便滚下床来,亏得贾环反应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 “快……快,扶我出去接旨!”贾政神情焦急地道。 这时贾宝玉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帮忙,与贾环一左一右扶着贾政走出屋去。 刚来到屋外,一队锦衣卫便大步走进了院门,一众丫环婆子纷纷躲进屋里。 那名负责传旨的锦衣卫头目是一名千户,贾环倒是认识,正是易洪麾下的吕有为。 吕有为瞥了一眼病焉焉的贾政,高声道:“圣旨到,贾政接旨。” 贾政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虚弱地道:“臣……在!” 吕有为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宁国公贾演之四世孙贾珍,因前事已削去三等将军之爵,流放三千里,后皇恩浩荡,免其流放之罪,允准返回京中居住,然贾珍辜负皇恩,今又涉倒卖盐引牟利,更有欺男霸女,借势压人、聚众赌博之恶行,龙颜震怒,责令立即抄没家财,宅子田地家奴婢仆等,一并没入官中,钦此!” 贾政浑身一震,叩首道:“罪臣贾政,领旨谢恩!” 吕有为将圣旨递给贾政,后者双手高举过头接过,正要踉跄站起来,吕有为却又道:“贾大人且慢,圣上还有旨意。” 吕有为一面说,一面又举出另一卷圣旨,贾政暗暗心惊,忙又重新跪好。 吕有为徐徐打开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云皇帝,诏曰:兹有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倒卖盐引牟利,交通外官,包办诉讼,干涉地方刑狱,强取豪夺石呆子二十把古扇,身为开国元勋之后却为非作歹,辜负皇恩,令祖宗蒙羞,暂时削去世袭之爵,抄没家财以示惩戒,钦此!” 贾政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贾宝玉也吓得面如死灰,伏在那瑟瑟发抖。 “老太太!老太太!”屋内传出阵阵悲呼和哭喊声,原来贾母已经当场晕倒过去了,大太太邢夫人更是放声痛哭,屋内竟乱成一窝粥。 “贾大人,接旨吧!”吕有为淡淡地道。 贾政此刻仿佛已经魂飞魄散,两只手像面条一样使不上劲,半天也举不起来,而大脸宝那里见过此等阵仗,早就吓得没了主意,脑子里只记住“抄家”两个字。 贾环只好代贾政接过圣旨,吕有为把贾政扶起来,安慰道:“政老爷莫慌,荣国府只抄大房,与二房无关!” 贾政闻言稍稍回过魂来,战战兢兢地道:“臣……谢皇上天恩!” 吕有为这才转首对着贾环施礼,谄笑着道:“见过环三爷,我们头儿让属下向您问好!” 贾环淡道:“不敢,易大人客气了,还望吕千户管束手下,莫要骚扰两府女眷。” 吕有为立即高声道:“可都听清楚了,待会谁敢手脚不干净,本千户废了他!” 一众锦衣卫凛然答道:“听清楚了!” 吕有为对着贾政一拱手道:“政老爷,得罪了,在下奉旨抄没东府和荣国府大房,与二房无关,烦请派人指认,免得抄错了财物。” (本章完) 第500章 沉着应对 第500章 沉着应对 吕有为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开始查抄宁国府和荣国府东路了,瞬时间鸡飞狗跳,大太太邢夫人哭着往家飞跑,王熙凤也带着丰儿鬼鬼崇崇地溜回住处,显然是打算抢在锦衣卫查抄之前转移财物,能抢救回多少是多少。 贾政神色复杂地看了贾环一眼,然后脚步踉跄地转身往屋里走去,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眼看着锦衣卫如狼似虎地四处查抄财物,家丁婢仆们惊恐地狼奔豕突,乱作一团,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贾宝玉这种温室里长大的朵如何经受得住,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最后更是放声嚎啕大哭。 贾环皱了皱剑眉,这时也没空理他,快步进了屋里,发现贾母已然晕倒不醒人事,鸳鸯和琥珀等人乱作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按太阳穴的按太阳穴,但贾母依旧不省人事。 一名婆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贾母鼻孔底下,发觉没有了气息,顿时吓得悲叫道:“老太太——没气儿了!!!”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贾政双腿一软便跪跌在炕前,王夫人也跟着软倒在地,众婢女婆子放声大哭,瞬时哭声震天。 此刻此刻,估计一屋子就只剩贾环还保持着冷静,他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贾母的鼻孔,果然没有气息,但再一摸颈动脉位置,却还有微弱的搏动,急忙把耳朵贴在老太太的胸前一听,心脏果然还在跳动,但喉咙处有咕噜的痰音,估计是被痰堵住了气管,所以呼吸不了,于是大喝道:“老太太还活着,快扶她起来。” 众人愣了一下,鸳鸯反应最快,急忙帮手把贾母从炕上扶起来,贾环则用力猛拍其后背,那力度就像擂鼓一样,擂得咣咣直响。 贾政看得一愣一愣的,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该不该制止好。 贾环用力猛拍了一阵子,贾母却毫无反应,众人的目光由期待,慢慢变成了失望,贾政的面色也慢慢沉下来,眼见这孽障还在用力猛拍,别说老太太已经咽气了,就算活着也禁受不住啊! 然而正当贾政准备喝止贾环时,老太太的喉咙突然传出一声咕噜的怪响,继而哇的吐出一大口浓痰来,琥珀连忙用痰盂接住。 贾环忙放慢了拍打的节奏和力道,贾母咳嗽不止,又吐了几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胸口一起一伏,明显恢复了呼吸。 众人见状都又惊又喜,贾政更是喜极而泣,琥珀又哭又笑地道:“老太太缓过来了,缓过来了!” 鸳鸯感激地道:“环三爷你且歇一歇,让婢子来吧!”一面接替了贾环,轻轻地替贾母抚拍后背,动作温柔多了。 贾环此刻也松了口气,退到一边去,还怪累的。王夫人心情复杂瞥了贾环一眼,发现后者也正好向自己望来,忙用手帕拭眼泪掩饰。 贾母喝了口水漱口,倒是慢慢缓过来了,呼吸趋于平稳,但看着还十分虚弱,鸳鸯忙扶她躺下。 正如贾环所料,贾母刚才听了圣旨忧愤交加,痰迷了气管窒息晕倒,亏得贾环沉着仔细,及时抢救得当,要是再慢片刻,贾母这条老命估计就交待了。 “老祖宗,您好歹活过来了,吓死宝玉了!”贾宝玉扑到贾母身上嗷嗷大哭,眼泪鼻涕俱下。 贾母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重新合上,贾政厉声喝道:“孽障,你祖母刚缓过来,别压着她老人家。” 贾宝玉抖了一下,连忙退开,表情有些尴尬。 这时,李十儿终于把太医请回来了,本来是要给贾政看病的,结果现在变成了给贾母看病。 这次来的正是上次的王太医,给贾母诊完脉后,眉头紧锁道:“政老爷请借步说话!” 贾政忙随同王太医出了屋外,贾环也静静地跟在后面。 “王太医,家母的病情如何?”贾政忐忑地问道。 王太医叹了口气道:“老太君前不久受了刺激晕倒,将养了半月,本来已经好转,这次又忧愤过度痰上颈,连番打击,精神极度虚弱,身体已然禁受不住了。” 贾政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道:“那如何是好?” 王太医皱眉道:“这样吧,鄙人且开一剂清心宁神的汤药,再开一剂益气温补的汤药,如此双管齐下,一气服三天,倘若能熬过来,便是万幸,然后慢慢调养,等到天气暖和了,老太君或可大愈,只是这段时间断不可着凉,若再添其他症候,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另外,老太君如果能看开些倒还好,若一直心情郁结忧愤,对她的病情是极为不利的。” 贾政心情沉重,点了点头道:“有劳王太医了。”“政老爷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鄙人看政老爷的气色也不太好,且容鄙人把一肥脉。”王太医道。 贾政闻言忙把手伸出去。 这位王太医倒是挺负责的,认真给贾政诊了脉,然后一并开了药方,还叮嘱贾政要多休息,不可太过操劳。 贾政连忙道谢,想吩咐人送王太医出去并支付诊金,结果环顾四周,竟没有可以使唤的人,不由悲从中来,唉,显赫的开国公侯世家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自己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正在此时,贾环却开口道:“老爷,我来送王太医出去吧。” 贾政欲言犹止,最后点了点道:“莫怠慢了!” 贾环把王太医领了出去,并自掏腰包结算了诊金和,又逮了一个刚好路过的奴仆,让他拿着药方到药房抓药。 处理完这些事后,贾环便打算回去看看贾母的情况,忽然醒起一件事来,不由面色微变,急急往大观园而去。 且说锦衣卫此刻正在如火如荼地查抄宁国府,以及荣国府东路,根据圣旨的意思,宁国府是不折不扣的抄家,不仅财物,连同宅子、田地、奴才婢仆一起没入官中,而对贾赦这一房则只是削掉爵位和查抄财物,宅子、田地和奴才并未有没收,这估计也是考虑到贾政这一房,所以格外开了恩。 贾政毕竟是自己的老丈人,乾盛帝就算要杀鸡儆猴,也总得给贾贵妃一点面子的,而贾政和贾赦两兄弟虽然分开住了,但到底同住在一座宅子里,并没有彻底分家,像宅子、田地和奴才等很难分得清,所以只能抄没钱银、古玩、字画等浮财。 此刻的大观园内,贾迎春和贾惜春得闻锦衣卫要来抄家,都吓得躲到了潇湘馆,探春和宝钗宝琴也赶过来,一屋子姑娘们忐忑不安,静候灾难降临。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贾惜春主仆更是吓得哭了,因为贾惜春是贾珍的胞妹,属于宁国府的一员,如今宁国府不仅要查抄财物,就连奴仆婢女也要全部抓走充公,所以惜春的贴身婢女入画此刻吓得魂都没了,只抱着贾惜春的手痛哭,乞求道:“好姑娘,你救救婢子吧,婢子不想入教坊,那儿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贾惜春为人冷面冷心,但此刻也禁不住流出了几滴眼泪,叹道:“连我自己都保不住了,如何救你?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这边贾惜春主仆在抱头痛哭,那边贾迎春主仆也是惊恐不安。贾迎春是贾赦的庶女,自然也脱不开干系,幸好荣国府大房只是查抄财物,不抓人,但天知道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到来后会干嘛,所以贾迎春主仆也不敢在家里待着,跑来林黛玉这儿躲避。 林黛玉并非贾家的人,而且林如海虽然已经过世了,但终究还有官身在,死后被皇上追封加谥,极尽荣宠,乃大大的功臣,自然躲到林黛玉这儿最安全。 正在此时,一名婆子惊恐万状地跑进了潇湘馆道:“不好了,锦衣卫进园子了,还让各位姑娘待在自己的住处,不得随意走动!” 众女均吓得容失色,贾迎春和贾惜春更是怕得掩面痛哭,二人的婢仆也跟着大哭,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薛宝钗和林黛玉也没了主意。 正当大家不知所措时,又有一名婆子跑了出来,喜笑颜开地道:“姑娘们不用慌了,那些锦衣卫已经被环三爷打发走了。” 众女惊喜地相视,贾惜春将信将疑地道:“当真?环哥儿还有本事让锦衣卫听他的?” 那婆子笑道:“奴婢本来不相信的,但是亲眼看到环三爷拦住了那些锦衣卫,又说了几句什么,那些锦衣卫就乖乖了退出园子了。” 雪雁好奇地问:“环三爷到底说了什么?” “离得远,奴婢也没听清。”那婆子答道。 林黛玉轻敲了一下雪雁的脑瓜子一下,笑道:“你管环弟说了什么,管用就行了!” 薛宝钗微笑道:“环兄弟总是能人所不能,这会大家不用担心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时,挂在屋外檐下的金刚鹦鹉忽然大叫道:“环弟来了,雪雁倒茶,紫鹃倒茶!” 林黛玉不由一喜,果然片刻之后,便见贾环掀帘走了进来。 (本章完) 第501章 贾母遗嘱? 第501章 贾母遗嘱? 贾环掀起湘帘走进屋中,见到黛玉、宝钗、宝琴和三春都在,一双双美眸正惊喜地朝自己望来,不由暗松了口气,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众女惊魂甫定,均摇头表示没事。 惜春的婢女入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亏得三爷及时赶到,听到那些锦衣卫要来抄家抓人,婢子的魂儿都快吓没了。” 贾探春上前一步,有点着急地问:“环弟,听说老爷在荣禧堂吐血晕倒,锦衣卫又突然上门抄家,如今府里的情况如何?” “老爷还好,倒是老太太受不得刺激,经太医诊治过,情况不容乐观。”贾环沉声答道。 林黛玉等人闻言都担忧起来,都表示要去看望贾母,贾环却摇头制止道:“如今锦衣卫正在四处查抄,兵慌马乱的,你们先别去,暂时在屋里待着,以免生出意外来,且等锦衣卫查抄完再去吧。” 薛宝钗点了点头轻道:“环兄弟说得在理,如今府里已经够乱了,咱们暂时待在园子里,莫要再添乱才好……咦,环兄弟的手是如何伤着的?” 薛宝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起贾环的左手,众女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后者的左手,但见手背上果然多了一道新鲜的血痕。 贾环随口扯了个谎道:“可能是刚才走路不小心碰了一下,无碍,只是破了点皮。” 林黛玉却是十分心疼,不由分说抓住贾环的手腕仔细端详,薛宝钗忙松了手,只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看着。 林黛玉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贾环的伤口上了,倒没注意到薛宝钗的动作,轻蹙黛眉道:“倒不像是碰的,倒像是利器所伤。” 此言一出,宝钗和探春都不禁露出狐疑之色。 贾环暗汗,林姐姐多愁善感,心思也细腻,竟瞧出这伤口是利器割伤的,不过贾环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割的,否则定被一众“姐姐”埋怨死了,便硬着头继续扯谎道:“估计是被假山的棱角划了一下。” 林黛玉将信将疑地睇了贾环一眼,回首吩咐道:“紫鹃,去把架子上那瓶金创药拿来吧。” 紫鹃忙把伤药拿来,林黛玉净了手,这才仔细替贾环涂上。莺儿取笑道:“环三爷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老受伤,记得上回也是伤了左手,让我家姑娘上的药。” 林黛玉愣了一下,发现贾环的左手背上果然有一条淡淡的旧伤痕,便问道:“环弟几时又受的伤?” 薛宝钗双颊微微有些发热,忙笑道:“环兄弟上回晨跑经过蘅芜苑,云丫头正好从里面跑出来,结果不小心撞上了,两人摔了一跤,云丫头倒没啥事,倒是环兄弟把手给磕破了皮。” 贾探春恍然道:“原来如此,云儿行事总是风风火火,没伤着倒是万幸了。” 薛宝钗叹口气,顺势转移话题道:“可不是,不过当时云丫头听说家中出事,正急着往家赶,倒也不能怪她,如今半个月过去,倒不知云丫头怎样了。” 此言一出,众女都露出黯然之色,如今贾赦和贾珍都被削爵抄家,只怕湘云的两位叔叔下场也不会好。 此时林黛玉已经给贾环涂好了伤药,对着贾探春道:“探丫头,你给他包扎一下。” 贾探春好笑道:“一事不劳二主,林姐姐伤药都涂了,何妨给环弟把伤口也包扎上。” 林黛玉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他可是你亲弟弟,你自己不管,倒要我来管,那有这样的理!” 贾环却是熟知林黛玉的脾性,这小醋坛子估计又吃醋了,所以半途撂挑子,跟自己置气呢,于是笑道:“不用包扎了,这点小伤,究竟连药都不用上。” 林黛玉闻言拍手道:“探丫头你听,咱们也别多管闲事了,让他自己去吧,自有其他好姐姐帮他包扎了。” 贾探春笑而不语,只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给贾环包扎,薛宝钗则转过脸去跟贾迎春说话,仿佛没听到。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大家暂且在此待着,这里是贵妃娘娘省亲用的别墅,那些锦衣卫已经答应不会进来此地查抄,所以大家放心,我且回去看看情况。” 贾探春点头柔声道:“环弟快去吧,如今府里乱槽槽的,抓的抓,病的病,外头一个主事的人都没,吾弟年纪虽轻,却能独当一面,正该出一份力,替老爷分担一下。” 薛宝钗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林黛玉似笑非笑,同样一言不发。贾环暗汗,林姐姐这醋坛子正在劲儿上,此刻言多必失,于是便转身离开了潇湘馆。 ……再说那名被贾环拦下的锦衣卫百户,他本来是要带人查抄大观园的,谁知途中被贾环拦住了,后者软硬兼施地说了一番话,他衡量再三,最后还是悻悻地离开园子,回去向千户吕有为复命了。 吕有为正在宁国府那边指挥抄家,见到那百户这么快就回来,而且面有不虞之色,便奇道:“老赵,这么快抄完了?” 这名百户叫赵全,悻悻地道:“毛都还没抄到一根呢,就被那贾环拦住了,说那园子是贵妃娘娘临幸过的,谁敢进去园子胡来,就是对贵妃娘娘大不敬。” 吕有为嘲笑道:“所以你们就撤了?话说你老赵还没这般怂过啊!” 赵全有点羞恼地道:“属下只是看在头儿的份上,给贾环那小子一点薄面而已。” 吕有为嘿嘿一笑道:“老赵你倒是机灵了一回,你别看贾家如今破败,但这个贾环却是不得了,能不得罪最好别得罪。” 赵全皱了皱眉,小声问道:“属下听说咱们头儿跟这个贾环称兄道弟,话说这小子除了读书厉害,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吕有为嘿然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小子救过头儿的命,而且还不止一次,别看他年纪轻,打起仗来却颇有一套,而且杀伐果断,手黑着呢,连咱们头儿都惮他两分!” 赵全将信将疑地道:“不至于吧?” 吕有为眼珠一转,凑到赵全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是怎么死的?” 请...您....收藏_6_9_书_吧(六//九//书//吧) 赵全心中一凛,低声道:“据说是带领死士偷袭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时,被乱枪误杀的,莫非是贾环这小子干掉的?” 吕有为嘿嘿一笑,用手指抵着脑袋做了个勾动板机的手势。赵全牙痛般裂了裂嘴,心下更是凛然,别看义忠亲王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到底是亲王,而且当时义忠亲王还没定罪呢,贾环这狼崽子竟敢干掉亲王曾孙,那可是皇族啊,啧啧,胆儿可真够肥的! 吕有为拍了拍赵全的肩头道:“贾环这小子小小年纪,前途敞亮着呢,连头儿都另眼相看,卖他个人情又如何。” 赵全本来还有点不快的,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带着手下弟兄加入查抄宁国府的行列。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宁国府虽然欠债累累,但府里值钱的古玩奇珍却也不少,各类名贵家私器物更是多不胜数,对一众锦衣卫来说,简直就是饕餮盛宴。 且不说锦衣卫如何查抄宁国府,再说贾环离开了园子,返回荣国府,得知贾母已经被抬回住处,便一径往贾母的住处而去,结果刚了贾母屋里,便见大太太邢夫人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大哭,王夫人等怎么也劝不住,贾政则在一旁顿足叹气。 原来邢夫人藏了八千多两银子的私房钱,结果被锦衣卫全部抄出来了,一文钱都不剩,这对于爱财如命的邢夫人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便跑来贾母这里哭诉。 可惜这里没人同情她,大部份人甚至一脸的鄙夷和厌恶,昨晚老太太召集大家凑银子替大老爷和珍大爷退赃,大太太只出了一千两,还厚着脸皮说只得这些了,结果现在一下子被锦衣卫抄去了八千两私房钱,真是活该,早拿出来交给老爷也不至于便宜了锦衣卫。 “嫂子你且消停一会吧,银子被抄去了,你如今哭天抢地也没用,老太太还昏睡着,莫要打扰了她老人家。”贾政一脸无奈地劝说道。 邢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如今大老爷和琏儿还在牢里关着,怕是很难再放出来了,家里又被抄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我都一把年纪了,教我以后怎么活啊?” 邢夫人说完又呜呜大哭,贾政被哭得心烦意燥,猛一跺脚道:“罢了罢了,回头我把那一千两银子还给嫂子,再匀你两千两,以后嫂子有三千两银子防身,想必也能安心过日子,再不济,咱们祖上还有些田庄,也不至于让嫂子你老无所依的。” 邢夫人闻言顿时不哭了,王夫人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当面跟丈夫唱反调。 这时鸳鸯从内间走了出来道:“老太太醒了,请老爷进来一下。” 贾政连忙进了内间,邢夫人立即竖起耳朵偷听,估计是担心贾母不行了,叫贾政进去留遗嘱,交待遗产的分配问题。 约莫盏茶功夫,贾政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目光复杂地看了贾环一眼,挥手道:“环儿,去见你祖母,她有话跟你说!” 王夫人和贾宝玉都愣了一下,表情都有点不自然,王夫人自不用说了,贾宝玉才是嫡孙,老太太这时不见嫡孙,反而召见庶孙,这算什么? 贾宝玉的想法倒没那么功利,因为老祖宗向来最宠爱的就是他,如今病重竟不是第一个召见自己,反而召见贾环,他心里自然十分失落,倒没往遗产分配方面去想。 贾环自己也有点意外,心里带着疑问进了内间。 (本章完) 第502章 你来管家 第502章 你来管家 内间里的炭火烧得很旺,贾环一进来便感到了扑面的暖意,只见贾母半躺在床上,上半身用枕头垫高了,双目微闭,似睡非睡,只有贴身侍婢鸳鸯在一旁侍立,眼眶微微泛红,倒是真情流露了。 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由于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古人的寿命普遍较短,能活到七十岁的十分稀少,像贾母这般七十又五,绝对算得上高寿了。 贾母无疑是个很有福气之人,这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儿孙绕膝,四世同堂。与此同时,贾母又是一个精明的人,平时精神矍铄,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已经是一个古稀老人的事实,如今遭逢家庭巨变,在连番的打击下,这个命硬且命好的老妇人终于倒下了,鸡皮鹤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仿似风中残烛,行将就木。 贾环犹豫了一下,上前跪倒行礼道:“环儿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一动不动,依旧双目微闭,仿佛已经熟睡过去,鸳鸯弯下腰,凑到前者耳畔轻唤了两声:“老太太,环三爷给您叩头了。” 贾母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睁开眼睛,用浑浊的目光望向贾环,好一会才慢慢聚焦,有气无力地道:“环哥儿来了,快起来吧,地上冷,仔细着凉!” 贾环依言站了起来,心里暗叫不妙,贾母这状态跟当初林如海差不多,若是这个时候撒手归西,那么接下来的会试自己也不用参加了,洗洗睡吧! 因为按照大晋的礼制习俗,父母没了,要守孝三年,祖父母没了,守孝九个月,期间不得婚嫁,也不能参加科举。 “环哥儿,你过来,坐边上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讲。”贾母一边说,一边示意贾环在床沿边上坐,以示亲近之意。 贾环走到床边站定,却没有坐下,说实话,对于贾母,他实在亲近不来,尽管自从打南边回京后,老太太确实对自己很不错,待遇跟以前差天共地。 然而贾环却明白,贾母对自己所谓的好,只不过是一种怀柔的手段罢了,在自己穿越到贾环身上之前,小贾环这个庶子在贾母眼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而已。 同理,自己被放逐到金陵后,如果不够争气,没能成功闯过层层桎梏,弄出莫大的动静,最终考取举人功名,相信贾母会继续把自己当成可有可无的小透明,任由自己在南边自生自灭。 所以,贾环对贾母并无多少亲情眷顾可言,两人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利益关系,贾母是贾府的实际掌权人,而贾环作为贾家的子孙,很多事都需要贾母点头才能名正言顺,而对于贾母来说,贾环是个难得的读书种子,有潜力有前途,可以光大门楣,为家族带来利益。 贾母见贾环不肯坐床沿,倒也不勉强,问道:“还有十来天就要下场春闱大比了,环哥儿的功课温习得如何?可有把握高中?” 贾环本来想回答得保守点的,但看了一眼贾母带着期盼的浑浊双目,便道:“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贾母闻言如释重负般道:“那就好,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这个老婆子挣着这口气也不会拖你的后腿,要死也等你考完了再死!” 贾环微微一震,鸳鸯脸色苍白,急忙道:“老太太又迷糊了,大正月里说这些生呀死呀的,多不吉利。” 贾母叹道:“坊间有言:老而不死而为贼,我都快七十六了,也活够本了,怕什么死呀活的,要不是环哥儿马上就要下场大比,我倒是现在死了的干净,唯一害怕的,不过是没脸见祖宗罢了。” 贾母说着竟然老泪纵横,鸳鸯既惊且不安,一边小声劝慰,一边替前者擦眼泪。 眼看着眼泪从贾母浑浊的双眼流出,又顺着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滑下来,饶是贾环也不禁微微动容,这情景确实很有冲击力。 贾母出生于保龄侯史家,贾史两家都是大晋的开国元勋,而贾母嫁入贾家的时候,正是两家的鼎盛时期,贾史联姻可谓是强强联合,风光无限。 然而,正所谓人无千日好,无百日红,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史两家又盛转衰,如今更是爵位被削,负债累累,破败凋零。 也许,活得太长命了也并非好事,经历过繁华鼎盛,自然更添破败时的哀伤,贾母以七十五岁的高龄亲眼目睹祖上用血汗打拼回来的家业败尽,打击就可而知了。 贾环欲言犹止,又沉默了片刻才劝慰道:“老太太安心将养着,莫要胡思乱想,您老人家能活到一百岁,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贾母戏言道:“那我倒真成老王八精了。” 鸳鸯笑道:“不管是成精还是成仙,婢子也跟着沾点福气,作个引路仙姑、招财童子什么的。”贾母闻言被逗笑,又看着贾环道:“环哥儿,你不愿将你姨娘迁回贾家祖坟,定是心里还有气,我是知道的。” 贾环淡道:“环儿不敢!” 贾母叹道:“说句你不爱听的,我也不怕你生气,你姨娘也是个不安份的主,要是聪明点还好,可惜还爱犯蠢,我不待见她,偏生却歹竹出了好笋,竟生了你这么一个小子,也是她的福气了。” 贾环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认,贾母对赵姨娘的评价很中肯,赵姨娘为了独占贾家家业,试图害死王夫人和贾宝玉,虽然方法很蠢,但杀人之心却是不折不扣的,所以并非善良之辈,不过赵姨娘对贾环的疼爱也是不折的不扣,否则也不会在王夫人打算将她送官时,因害怕连累儿子而选择触柱而亡。 贾母看了一眼沉默的贾环,又道:“环哥儿,你心里再有气,但体内流的始终是贾家的血脉,这是你一辈子抹不去的烙印,正所谓破家值万钱,贾家这棵大树若倒了,你也会成了那散了的猢狲,无根的浮萍……咳咳!” 贾母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鸳鸯急忙捧起痰盂,前者往里面吐了一口带血的痰。 鸳鸯放下痰盂替贾母理气,又喂了一口水,后者才慢慢平复下来。 鸳鸯一边用手帕替贾母擦拭嘴角,一边偷偷看了贾环一眼,见后者神色平静,分不清喜怒,不由暗叹,环三爷的心肠未免太硬了些。 贾母此时又道:“我听说那要债的孙绍祖和祁掌柜都被你打发走了,所以如今府里的境况,想必环哥儿也很清楚。 东府珍哥儿早年已经丢了祖宗的爵位,如今东府那边更是被抄得一个子儿都不剩,祖宅、田地、奴才悉数入官,你赦大爷也丢了爵位,亏得皇上开恩,只抄去了这一房的浮财,田宅和奴才皆在。 然而两府却欠了将近二十万两的债务,赖家这窝子白眼狼又卷了钱财跑了,可见外人终究是靠不住的,你老子又忙于公务,外头更加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了。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环哥儿你年纪虽轻,但也经过历了人事,你林姑父的后事就处理得很好,这点比宝玉强,我的意思,这段时间你竟把外事承担起来,也替你老子娘分一分忧,若能熬过这一关,也是我贾家的造化了。” 转了一大圈,贾母终于说出了目的,这分明是想贾环出来暂时管家,希望借助贾环的能力化解目前的困局。 不得不说,贾母虽然老病不堪,但是心水还是很清的,她也明白如今阖府上下,能挑担子的只有贾环一人了。 贾政要上朝,根本没时间管家,即便有时间,贾政也不是管家的料,贾母对自己这个平庸的儿子还是心知肚明的,过于愚正,脸皮又薄,孙绍祖撒泼闹事他便给钱息事宁人,大太太一哭闹,他同样给钱了事,这怎么行? 别的且不说,如今府里欠着巨债,若是债主上门催债,贾政肯定应付不了,还得环哥儿这种杀伐果断的性子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助力贾家渡过这次危机,而至于贾宝玉、贾兰等,根本不在贾母考虑之列! 贾环此时已经明白了贾母的意图,不由暗暗佩服这老太太的眼光和魄力,竟然敢把管家的权力交给自己这个庶孙,如今贾赦贾琏等虽然入狱了,但家中毕竟还有贾政,以及贾宝玉这个嫡孙,而且贾宝玉还比自己年长。 “如何,环哥儿你不同意?”贾母直直地看着贾环。 贾环摇头道:“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家中遭大劫,环儿又岂能置身事外,但是环儿年纪轻,又是庶出,只怕并不能服众。” 贾母微哼道:“谁不服,你让他来找我,我这个老婆子虽然只剩半掉老命,但骂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贾环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环儿便试试吧,若是管得不好,老祖宗莫怪才好。” 贾母点头道:“环哥儿大胆去管,若能熬过来,阖府上下都得谢你。” 贾母一面又让鸳鸯把大家都叫进来,当面宣布了由贾环管家的事,并且交了底,她最多还能拿出两万两银子私房钱,再多也没有了,阖家上下几百口人以后还能不能吃上饭,就看贾环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本章完) 第503章 牛刀小试 第503章 牛刀小试 锦衣卫抄家的效率那是没得说的,下午时份,荣国府东路,贾赦这一房便查抄完毕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贾政被叫去签字画押,确认所查扣的物品,贾环如今奉贾母之命管家,自然也随同作个见证。 只听一名负责登记物品的小吏报说:“奉旨查抄荣国府大房,一等将军贾赦名下财物:赤金首饰共123件,珠宝俱全。珍珠13挂、淡金盘2件、金碗2对、金抢碗2个、金钥匙40把、银大碗80个、银盘20、三镶金象牙筯2把、镀金执壶4把,镀金折盂3对、银茶托2件、银碟76件、银酒杯36个。黑狐皮18张、青狐皮6张、貂皮36张…… 玉玩器96件、铜锡等500多件、潮银9800两、赤金50两、钱7000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例,其余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存。” 啧啧,不愧是公侯世家,家底不是一般的厚,只是贾赦这一房便抄出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清单列了长长的一大串,什么金银铜器物、古玩玉器、名人字画、皮衣皮草、绫罗绸缎,这些玩意卖了折现,凑几万两怕是足够的。 最让贾环无语的是,竟然还抄出来现银9800两、赤金50两、铜钱7000吊。这些估计大部分都是贾赦和邢夫人两口子藏起来的私房钱,如果邢夫人昨晚大方点,把钱银都拿出来交给贾政退赃还好,结果这蠢妇过于吝啬,只肯拿出一千两银子,剩下的今日倒是全部被锦衣卫抄了去。 吕有为从小吏手中接过那张清单,自己扫了一眼,然后递给贾政,客气地道:“劳烦政老爷确认一下,若上面登记的物品没错,便请签字画押,在下也好回去向皇上复命。” 贾政心如刀绞,这些财物都是贾家几代人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儿孙不俏,坑家败业,真真愧对列祖列宗啊! 贾政红着眼,用颤抖着的手执笔,在清单上签了字,又按上了手指模。 吕有为收起了清单,将一盒房契和地契递给贾政道:“皇上的旨意是只抄荣国府大房财物,于二房无关,宅子地契等予以发还,请政老爷收好。” 贾政忙接过跪倒,向着皇城方向叩头谢恩,这就是皇权霸道之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待贾谢过恩政站起来后,吕有为又抱拳道:“政老爷,得罪了,在下也是奉旨行事,从今日起,贵府不得再悬挂先帝御笔,所以敕造荣国府的牌匾要收起来。” 贾政苦涩地道:“罪臣这便命人摘下。” 吕有为点了点头,转而对着贾环道:“环三爷,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告辞!” 贾环淡然拱手道:“吕千户言重了。” 吕有为正准备下令收队,忽然一名锦衣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吕有为登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贾政道:“敢问政老爷,令侄贾琏并不住在这厢?” 贾政忙道:“本官平时忙于公务,儿孙又少不更事,所以平时都是贾琏在我那边帮忙打理家务,为了方便做事,琏儿并不跟大老爷一块住,倒住在老太太屋后的一处小院里。” 吕有为笑道:“那便是了,倒漏了他,按理贾琏是贾赦膝下的人,所以也得抄,还请政老爷找个人带路,免得抄错了地方。” 贾政暗叹了口气,只得找了个仆人带上锦衣卫去抄王熙凤的住处。 话说王熙凤本以为逃过一劫,正暗自窃喜,岂料锦衣卫临走前竟杀了个回马枪,将她的住处抄了个七零八落,尽管她已经提前转移了钱银等物,但屋里还是有很多值钱的陈设,而且她还低估了锦衣卫的抄家手艺,部份藏在屋梁上的珠宝首饰竟也被翻出来了。 王熙凤那个肉痛啊,扑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当然,有一半倒是装出来的,王凤姐或许没有大智慧,但小聪明却不缺,如今府里负债累累,偏偏老太太又让贾环来管家,天知道环老三会不会公报私仇,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还有积蓄,指不定会动刀子割自己的肉帮补公中。 所以王熙凤一合计,干脆跟邢夫人一般哭天抢地,装出所有财物都被锦衣卫抄去的样子,省得贾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另外,王熙凤对如今府里的财政状况再清楚不过了,光是纸面可查的外债便将近十七万两,不可查的只怕还有,妥妥的负资产,现在东府被抄得一文不剩,连庄田、宅子、奴仆都没收了,这边大房也抄去了大批财物,那么情况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欠了一屁股的巨额外债,到时追债的人一窝蜂拥来,够环老三喝一壶的,更何况阖府上下还有几百口人要养活,要发月钱,要穿衣吃饭,环老三拿什么来养? 所以王熙凤都等不及要看贾环的笑话了,至于她自己,转移走的私房钱省着点,完全不用担心受苦挨饿,最不济带着女儿回娘家长住。 在此暂且不提王熙凤那点小算计,且说锦衣卫撤走后,贾政含着泪命人把门口那块“敕造荣国府”的牌匾摘了下来,抚着那匾框黯然神伤,祖上用血汗性命换来的功业毁于一旦,不俏子孙愧对列祖列宗啊。 贾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弯腰躬背,两鬓斑斑,仿佛老了十几岁的便宜老爹,竟生出一丝丝同情来。 贾政这时显然也意识到贾环在注视自己,不由有些羞愧和恼火,转过身去假意擦拭额头上的灰,趁机将眼泪偷偷抹去,这才回身,摆出老子的威胁喝斥道:“孽障,还柱在这里作甚?还不回去攻书,马上就要下场了,若考得不好,辜负了你祖母对你的期望,仔细你的皮!” 贾环本来十分反感贾政教育子女的方式,但这次心中却没有不满,反而觉得贾政有点可怜,平静地道:“老太太让环儿协助老爷分担一些家务事。” 贾政冷笑道:“你才多大,懂几个道理,老太太随口一说便当真了?我已经向朝庭告了半个月病假,府里一切事务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把书读好才是正途。” 贾环暗自耸了耸肩,点头道:“那环儿回园子去了。”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这烂摊子他本来也不太情愿接手,既然贾政死要面子,那就让他自己头痛去吧。 “慢着!”贾政叫住贾环,略犹豫片刻才问:“你与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的交情甚笃?” “淡不上!”贾环淡然道。 “那为何吕千户会代易洪向你问好候?”贾政疑惑地看着贾环。 贾环淡定地道:“当初易洪作为钦差副使与林姑父共事,环儿正好在林姑父身边受教,一来二去,确实与易指挥有点交情,但也说不上笃厚,只是泛泛之交罢了,而且林姑父生前特意叮嘱过环儿,易洪乃酷吏也,不可交往过密!” 贾政捋须点头道:“你姑父所言不差,既然已警醒过你,我也不与你多言了,去吧!” 正当贾环准备离开,却见到一群人往这边蜂拥过来,其中之一正是早上来过的晋商钱庄掌柜祁掌柜,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这些不会都是债主吧? 嘿,贾环实料不差,这群人果然都是上门要债的!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一个上午的功夫,荣宁两府大管家卷款跑路的消息便传开了,再加上锦衣卫大肆抄家,那就更加瞒不住了,所以锦衣卫一撤走,这些债主便不约而同地上门催债,就连那祁掌柜也再次登门了。 本来那祁掌柜已经答应贾环,等明日再来收债,但他前脚刚走,锦衣卫后脚便来抄家了,祁掌柜自然担心贾家被彻底抄没,一文钱都要不回来,所以又急急上门来了。 不过好在,宁国府虽然抄没了,但听说荣国府这边只抄了大房,二房并没有被牵连,而且宅子、地契和奴仆都没有抄去,倒是还有可以抵债之物,但是贾家欠债甚多,把宅子田地卖了还不知够不够呢,所以还是尽早把账要回来才安心。 其他债主显然也跟祁掌柜一样的心理,所以一冲上来便呼啦啦地把贾政围住,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借据,一边嚷嚷着要贾政赶紧还钱,一些急性子的甚至动手拉扯,搞得贾政汗流浃背,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贾政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声道:“各位静一静,且听本官说,贾家欠大家的钱一定会还的,还请宽限些时日,把银子凑齐了再还大家!”完了,贾政不说还好,这一说,表明贾家现在真的没钱了,于是众人更急了,就好比银行发生挤兑事件,大家拿着存单去取钱,银行如果第一时间把钱付了,指不定能稳住阵脚,若是拖拖拉拉,推三推四,卡这个卡那个,前来取钱的储户肯定会越来越多,因为大家都怕拿不到钱! “政老爷,自打去年夏天,贵府在鄙人的肉铺赊的账就没结过,如今欠款都超一千两了,鄙人这小本经营折腾不起啊,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您行行好,把账给结了吧。” “是啊,鄙人的柴炭钱也欠了差不多两年了,足足两千两呢,如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就是就是,堂堂国公府竟然欠债不还,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赊账了。” “老子也是被国公府的招牌骗了,岂知是驴粪蛋儿表面光鲜,如今国公府招牌都拆了,锦衣卫抄了家,还能拿出钱来还大家吗?” “杀人填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快还钱!!!” 一众债主你一言我一语,说话越来越难听,贾政本来就脸皮薄,那里禁受得住,脸色胀得通红,胸口急剧起伏。 贾环本来还淡定地看戏的,眼见贾政呼吸急促,显然快撑不住了,若再吐出一口血来,指不定会当场丢了老命,于是拍掌大声道:“想要钱的,跟我来!”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贾环身上。 祁掌柜微微眯起双眼道:“环三爷此言当真?” 在场大部份人都不认识贾环,听了祁掌柜所言才清楚贾环的身份,有人略带嘲讽地道:“早闻环三爷神童之名,童子试小三元,南直隶头名解元,只是环三爷读书厉害不假,但你一个庶子可作得了主?”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贾环淡淡扫了此人一眼,冷道:“作不作得主,又与你何干,想要钱的便先进来登记验身,免得有人浑水摸鱼,借机坑蒙拐骗。”说完转身往屋里行去。 正所谓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贾家败落,刚被抄了家,连敕造荣国府的匾额都摘了,门户再森严也唬不住人,所以一众债主根本不惮,立即跟着贾环蜂拥进了宅门。 贾政解了围,终于松了口气,翻涌的气血也平复下来,不过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府里如今满打满算才能凑出五六万两银子,根本还不起这么多钱,而且还了钱的话,阖府上下几百口人马上就要吃不起饭了。 林之孝却是了解贾环,聪敏机变,手腕灵活,杀伐果断,若没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所以搀扶着贾政低声道:“老爷放心,环三爷肯定有办法妥善应对的。” 贾政将信将疑,由林之孝扶着返回宅子中。 这时,贾环已经命人抬来一张大案,就摆在荣禧堂前的空地上,目光冷冷地一扫而过,淡道:“排队,一个个上前,谁敢胡来,一文钱也别想拿。” 众债主心中虽不爽,不过还是依言在大案前排好了队。贾环招手把林之孝叫了过来,吩咐道:“林管事,你负责检验单据,若有假冒者,立即打个半死,然后送官法办。”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面色微变。 接下来,贾环便亲自执笔,开始一个一个地登记欠债,并且核对赖家兄弟留下来的账本,单据的签名日期对得上的便给予登记,对不上的一律当成疑账,如果确认签名是伪造的,立即打一顿送官。 眼见贾环如此严谨,而且雷厉风行,那些真正的债主反而心安了不少,一小部份浑水摸鱼,企图占便宜的则吓得悄悄溜掉了。 将近天黑,贾环终于把欠债都登记完,加上不能确认的疑账,总共欠债二十二万三千五百又七十二两,比赖家兄弟账本上所记的明账多了足足五万两,压力山大啊! “环三爷,如今账也记完了,借据也验明,银子是不是该还了?”祁掌柜冷笑着道。 贾环淡定地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只记账,明日再还钱,诸位明日请早!”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了锅,有人甚至破口大骂,说贾环消遣大家,大有一拥而上把贾环生吃了的架势,惊得贾政和林之孝等人出了一身冷汗。 贾环却淡定地坐在案后,稳如磐石,贾政见状既惊讶,又十分羞愧,心想:“听说环哥儿在南边曾率兵剿过悍匪,如今看来不假,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势非常人可及。” 那些债主眼见贾环如此,气势反倒弱了下来,嘈杂的现场也慢慢安静下来。 贾环这才淡淡地道:“我重复声明一遍,想要银子,明日请早,辰时开门恭候诸位大驾,林管家,送客!” 林之孝拱手陪笑道:“诸位请先回去吧,明日再来,咱们环三爷向来言出必行,绝对不会赖账。” 一众债主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贾环站起来淡道:“诸位既然不想走,那便在此将就一晚吧,在下且回屋里用晚饭了,不过本人丑话讲在前,你们在此过夜并不妨事,若胡乱走动,府里有失盗,那么你们便是头等嫌疑!” 这就有点耍无赖了,祁掌犹豫了片刻,抱拳冷笑道:“也罢,鄙人明日一早再来。”说完转身离去。 贾家欠了晋商钱庄六万两,乃主要债权人,连祁掌柜都走了,其他债主见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贾府,很快便走了个精光,终于恢复平静,阖府上下也跟着松了口气。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片刻才问道:“环哥儿,府里根本没那么多钱还债,你如今夸下海口,明日拿不出来又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贾政已经换了一种商量的口吻,很明显,贾环刚才的表现已经让他改变了态度,算是默认了贾环的处事能力。 贾环打了个呵欠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老爷先吃饭吧,环儿也先回园子吃饭了。”说完恭身施礼离开。 贾政不由有点恼火,但又无何奈何,像刚才那样的场面他驾驭不了,明日债主再上门,若再还不出钱来,只怕会闹得更厉害,只能靠这孽子化解,罢了,老子且忍你一宿! 嘿,政老爹倒是能屈能伸,忍着气回家吃饭去,谁知晚饭还没吃完,老太太便派人来找他了,只能匆匆扒了两口,急急忙赶往贾母屋里。 (本章完) 第504章 一举两得 第504章 一举两得 入夜后,气温更低了,刚吃罢晚饭,窗外竟然沥沥淅淅地下起寒雨来,这是大晋乾盛八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比较早,地里的草籽还没长出来,庭树亦未发新芽。 正所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也许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但对贾家来说,这个春天将十分难熬。 浴桶里满上了热水,雾汽氲氤,贾环泡在其中闭目养神,脑海思考着接下来该采取的措施,贾家这么一个大烂摊子,要盘活过来难度真不小。 这时平儿闪了进来,捋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生生的手臂,熟练地替贾环搓洗着身体,眼见后者双眉紧蹙着,她甜美的脸蛋上也不禁露出深深的担忧来。 如今老太太让三爷管家,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与其说管家,还不如说是收拾烂摊子,东府那边是彻底抄没了,这边府里也抄没了一半家产,外头还欠着二十多万两的外债,拿什么还?真真难死个人了! 好事轮不上,糟心的事却要三爷来承担,宝二爷明明是嫡子,也比三爷年长,为什么不出来担事?最气人的是,以后继承家业的却是宝二爷这个嫡子。 平儿虽然心善,但也看不得自三爷吃亏,愤愤不平之余更是心疼,伸出两根玉指,轻轻按揉贾环的眉心,仿佛要将那些烦心事连同贾环紧蹙的剑眉揉散开来。 “曼达琳姐姐,三爷在家吗?婢子有急事回他!”一把声音在外间响起,听着有点熟悉。 只听曼达琳答道:“三爷在沐浴,绣桔妹妹有什么急事?” 敢情是贾迎春的婢女绣桔来了,听语气似乎挺着急的,贾环忙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平儿连取来浴袍替贾环擦拭干净身子,然后服侍他穿上衣服。 贾环穿好衣服,将俏婢拥入怀中,在额上香了一口,后者心中一甜,低声道:“三爷快出去见见,只怕是二姑娘有急事。” 贾环轻嗯了一声,披散着长发转出屏风,走到外间去,绣桔正由曼达琳陪着,坐在煤炉旁边取暖,外面下着冷雨,怪冷的。 “见过三爷!”绣桔见到贾环出来,忙站起身福了一礼,接着脸蛋儿却红了,赧然地低下头,心想,环三爷可真俊。 此刻新浴后的贾环更显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再加上头发未干,随意披散在脑后,儒雅之处更添几分洒脱俊逸。 贾环微笑问道:“绣桔,你冒着雨来此,有什么急事?” 绣桔这才醒起了正事,急道:“司棋姐姐不见了。” 贾环皱了皱眉道:“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去别家顽,有事情耽搁了?” 绣桔惶惶地道:“午后还在的,然后傍晚就不见人了,园子里各处都寻遍了也寻不着,晚饭也不见回来吃,我们姑娘担心她乱跑,怀疑被锦衣卫当成东府的丫头,给一并抓去了。” 贾环断然摇头道:“若是金银财物,被顺去了也正常,但一个大活人,可能性不大。” 平儿这时也收拾好从里间走出来,附和道:“正是了,而且司棋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跑东府那边去,难道不知东府那边还在抄家抓人?” 绣桔迷茫地道:“那司棋姐姐上哪了?这天都黑了啊。” 贾环心中一动,记得红楼原著中,司棋跟她的表哥潘又安相好,私订终身,还在园子中约会偷情,事败后被撵出了贾家,如今莫不成是跟她表哥跑了? 念及此,贾环便问道:“司棋的东西还在不在?” 绣桔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倒没留意,婢子得先回去查看一下。” 贾环点头道:“去吧!” 绣桔忙打了雨具匆匆离开,约莫一炷香左右,贾迎春便亲自带着绣桔来到阅微居,忐忑不安地道:“环哥儿,我才惊觉司棋的衣服鞋袜等贴身之物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敢情这坏蹄子已经……跟相好的跑了去,倒害我担心了她半天,出了这等丑事,我还有什么脸面呢。” 贾迎春一面说,一面脸红耳赤地将一张纸条递给贾环,后者接过一看,但见字迹工整,可见司棋还是通文墨的,纸上寥寥几行字,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和表哥远走高飞了,让贾迎春念在主仆多年的情份放她一马,不要再找她,不要报官什么的。 换而言之,司棋跟他表哥潘又安私奔了,这在封建社会可是十分羞耻的事,是要浸猪笼的,也难怪贾迎春如此羞愤,毕竟作为主子的她也有管教之责,贴身婢子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她这个主子自然也跟着蒙羞。 “环哥儿,你如今管着家,这贱婢若抓到了,或打死或送官,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我也是没话说的,更没脸去回太太!”贾迎春一脸羞愧地道。贾环将纸条收起来,安慰道:“二姐姐不必自责,此事我自然会处理,太太若问起,我也自有说辞,你且先回去休息吧,天寒路滑,路上小心。” 贾迎春闻言心中稍安,感激地道:“环哥儿,谢谢你。”然后便带着绣桔离开了。 平儿把迎春主仆送了出门,走回贾环身边叹道:“司棋平时挺老实的人,没想到竟如此大胆,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三爷打算怎么处理?” 洋婢也扑闪着一双蓝宝石般的美眸,饶有兴趣地看着贾环。 贾环伸了个懒腰道:“还能怎么处理,由她去吧。” 平儿愣住了,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本以为贾环会报官把司棋抓回来,并以此来立威的,没想到贾环竟是一句轻飘飘的“由她去吧”就算了。 曼达琳却是欢呼一声,跳起来抱住贾环,喜滋滋地道:“太好了,ten points,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司棋真的好勇敢,简直是……那个啥……女中豪杰,让人佩服!” 平儿啐道:“你这蹄子疯了是吧,什么女中豪杰,这分明是不守妇道,不要脸!” 曼达琳耸了耸肩,反驳道:“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就好像我喜欢跟三爷在一起,难道平儿姐姐不喜欢跟三爷在一起?” 平儿俏脸一红,嗔道:“这……哪能一样,她这是跟野男人私奔,不知羞耻!”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曼达琳笑嘻嘻地道:“三爷要是带我私奔,我也跟着他,难道平儿姐姐你不跟?”说完还在贾环的脸颊上香了一口。 “呸,骚蹄子不要脸,三爷你也不管管她,倒是由着她嚼蛆!”平儿轻白了贾环一眼,又气得在洋婢那隆丘上掐了一把。 贾环两手一摊,笑道:“让我说什么?” 平儿和曼达琳所受的教育方式不同,价值观自然也大不相同,平儿遵从的是三从四德传统观念,曼达琳追求的却是自由恋爱,能说到一块就奇了。 曼达琳又献上一记香吻,然后得意地把俏脸贴在贾环的胸口,笑嘻嘻地看着平儿,后者气得要转身离开,结果贾环伸手,搂住她的纤腰便拥入怀中,来了个左拥右抱,笑道:“平儿姐姐别生气,我这就教训她。” 说完扬手便赏了曼达琳的屁股一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曼达琳笑嘻嘻地道:“平儿姐姐你瞧,人家都挨打了,可饶了我这一遭吧!” 平儿红着脸啐了一口道:“我哪里是生气,只是发生这样的事,三爷要是不理不顾,以后如何服众,如何管家?况且太太问起又怎么样?” 贾环微笑道:“平儿姐姐不必担心,过了今晚,只怕不告而别的远不止司棋一人,世人由来如此,同甘者众,能共苦才却少之又少!” 平儿眼前一亮,脱口道:“难道三爷想趁此机会裁减……” 贾环点了点头,像贾府这种百年华族,除了各房主子开枝散叶,家生奴才也越来越多,荣宁两府加起来近千人口,人浮于事,继续发展下去,金山银山都能吃没,早就该裁减瘦身了。 然而贾家的主子阶层享受惯了,又爱面子,讲排场,尽管明白这个道理,也拉不下脸来裁员,而且奴才与主子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的,裁了这个必然得罪那个,裁了那个又可能得罪这个,实在难办。 王夫人是个假善人,爱惜羽毛,自然不肯当这个恶人,王熙凤虽然性子巴辣,但也不敢动这一块,毕竟干这事容易得罪人,上下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如今贾家世袭的爵位丢了,欠了一屁股债,几近树倒猢狲散,倒是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瘦一瘦身,去芜存真,将一部份闲散和不够忠诚的奴才清退出去,不仅能大大地节约开支,还能提高忠诚度,乃一举两得之举,何乐而不为? 且说贾环与二婢温存了一会,正打算读书,贾母便派人来请,说有要事商量。 贾环忙在平儿的服侍下穿戴好,束起发髻,然后穿上雨具出门,曼达琳自告奋勇打灯笼照明引路。 于是乎,主仆二人冒着冷雨,一径往贾母的屋里去了。 (本章完) 第505章 掐指一算 第505章 掐指一算 贾环冒着沥沥淅淅的寒雨赶到贾母屋里,发现除了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和薛姨妈等,尤氏和秦可卿婆媳都在场,而且二人眼睛都哭肿了,尤其是国色天香的秦可卿,此刻娇娇怯怯,悲悲切切的,当真我见犹怜。 由于宁国府连同宅子、田地和奴才都尽数抄没充公了,所以阖府上下只剩尤氏、贾蓉夫妇、以及贾珍的几房姬妾,也没地方可住,贾政只能腾出几家空房暂时安置他们住下,又调派了婢仆服侍。 贾蓉被他老子贾珍打断了几根胁骨,虽然将养了二十来天,但仍然起不得身,如今还在卧床,所以并未出现在此。 贾环进屋后,一一向贾母等人见礼,秦可聊则站起来向贾环盈盈福身,口称环叔叔。 贾母今晚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让贾环坐下后便问道:“环哥儿,我听你老子说了,两府一共欠了外债二十二万两。” 贾环纠正道:“回老太太,是二十二万三千五百又七十二两。” 贾母点了点头道:“我记性不好,只记了一个大数,差不多也就罢了,只是咱们府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你又答应了人家明日还债,明日若债主上门来催要,你可有应对之法?” 贾环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失所望,贾政更是气结,贾环之前如此笃定地回园子吃晚饭,他本以为后者已想好了应对之法,敢情竟是没有,禁不住斥道:“孽障,你既然没有应对之法,当时为何要夸下海口,承诺明日一定还钱?” 贾环淡定地道:“环儿的确承诺明日还钱,但没说全部还清啊。” 贾政愕了一下,继而悻悻地道:“小小年纪,净耍这些歪门邪道的小聪明,非君子所为,你这圣贤书真真白读了,你明日若只还一部份,人家能依你?仔细闹出大乱子来!” 贾环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迂腐!是你自己读书读傻了吧,难怪官场混了那么多年都上不去。” 贾母对贾环的表现却是十分满意,反训贾政道:“读书的确是为了明理修身,但也不能死读书,读死书,为人处世还得学会灵活变通,外圆内方也是君子,我倒以为环哥儿做得对。” 贾政最是愚孝,老娘开了口,他顿时神色讪讪的不敢反驳。 贾母又对着贾环道:“我本来还有点不放心的,但听环哥儿你这样一说,倒是有把握了,可以安心把钱银交到你手上。之前一共凑了三万两,本打算给大老爷和珍哥儿退赃的,如今没办法了,只能先应付眼前燃眉之急。除了这三万两,我再拿出两万两银子的体己来,这些都是我活了一辈子攒的,还有部份是我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如今只留下三千两的棺材本,其余的都拿出来了,要再多一文钱也没有了。” 贾政不安地道:“母亲的银子是用来养老的,还是自己留着吧,孩儿自会另外想办法。” 贾母冷笑道:“我这老婆子,黄土都埋到下巴了,还能吃几天米饭?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留着这些银子作甚,留三千两烧埋费足够了。只是苦了二姑娘她们,这些银子我本打算准备给她们作嫁妆用的,如今只能委屈她们了。” 贾政闻言羞愧地低下头,红着眼道:“孩儿不俏!” 此刻的贾母倒像是沙场点兵的大将,颇有点豪迈悲壮,果断干练,只听她斥道:“政儿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休作小儿女之态,如今最紧要的是渡过这一关。 大太太和凤丫头刚被抄了家,已经是精穷,珠儿媳妇少年守寡失业,又有兰哥儿要抚养,所以都免了吧,太太这些年想必也存了不少体己钱,日前虽然拿出了两千两银子,若还有宽裕的,何妨再拿出多少来应急,共渡难关!” 王夫人被贾母直接点名,虽心有不愿,但也得有所表示,而且她是正房元配,自然不愿意看到贾家树倒猢狲散,只能忍着肉痛道:“我只剩五千两了,便都拿出来应急吧!” 贾母点头道:“那就有五万五千两了。”说着目光又落在薛姨妈身上,歉然道:“姨太太是亲戚,上次已经出了两千两,这次本不该再麻烦你的,但形势比人强,老婆子也只能厚着脸皮向你借多少来急用了。” “老太太言重了,那个……”薛姨妈表情有点尴尬,显然拿不定主意。 “甭管能借多少,都是一番深情厚意,姨太太不必为难。”贾母咳了两声道。 薛姨妈歉然道:“咱们家虽然把南边的生意结了,但银子多未能收回,蝌儿正留在金陵处理,如今手头上虽有些银子,但这里的生意也要周转,最多只能拿出两万两银子,再也不能了!” 贾母点头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能理解,那便向姨太太暂借两万两银吧,我们金陵还有五六处田庄,正好姨太太也打算买地,若到时我们还不上,便用田庄抵偿,断不会让姨太太吃亏。” 薛姨妈忙摆手陪笑。 贾母此时精神已有点疲了,咳了两声,问旁边的鸳鸯道:“鸳鸯,算算凑了多少银子了?” 鸳鸯答道:“七万五千两了。” 贾母叹道:“暂时只有这些,七万五,倒是一半也不够,环哥儿,明日只能靠你自己斡旋了。” 贾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道:“环儿尽力而为吧。” 接下来,贾政和贾环二人把凑到的银子亲自清点入库,并上了锁,又派了几名可靠的家丁看管。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贾母和王夫人拿出来的都是现银,而薛姨妈的两万两则是银票,而且恰好是晋商钱庄的银票,见票即付的那种。 再说贾政和贾环父子二人清点完银子入库后已经差不多子时了,刚走出库房,竟然遇上了大太太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二人打着灯笼,显然是故意等在这的,天寒地冻,又下着冷雨,倒是难为这两位等到现在。 “大太太在此作甚?”贾政有点疑惑地问。邢夫人看了贾环一眼,期期艾艾的,而那王善煲则露出鬣狗一样的谄笑,贾环一见便心中有数了,故意施了一礼便道:“老爷,我先回园子了!” 贾政忙咳了一声道:“慢着,待会跟我到书房,还有些话跟你说。” “如今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贾环撑着雨伞径直离去,竟不再理会贾政。 贾政又气又尴尬,暗骂一声逆子,其实他并没有话要跟贾环说,只是想找借口让贾环留下来,毕竟夜深人静的,叔嫂之间还是要避嫌一下。 邢夫人见到贾环离开却是暗喜,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不是省油的的灯,他在这里倒不好拿捏。 且说邢夫人看着贾环走远,这才道:“老爷白天的时候答应给我三千两银子防身养老,倒是什么时候给?” 王善保家的也陪笑道:“对啊,此地离库房不远,老爷正好取了银子来,太太有了这银子防身,晚上也好睡得安心。” 贾政尴尬地道:“这个……库房里的银子是用来还债的,不能随便动用,等以后宽裕了再说。” 邢夫人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不悦道:“如今府里欠着二十多万两外债,什么时候才宽裕?” 王善保家的也帮腔道:“可不是,反正也是远远不够还债的,多三千两少三千两又有什么打紧的,二老爷还是把银子给了我们太太吧,大家都安生呢!” 贾政为难地道:“三千两确实不多,但这是用来还债的专项,老太太把嫁妆都拿出来了,又岂能乱挪用,这断然不行!”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王善保见贾政不肯,便暗使了个眼色,大太太立即坐地大哭起来,一边哭诉说自己如今身无分文,丈夫和儿子又关在大牢里,无依无靠,贾政作为小叔子不帮扶大嫂就算了,还要欺负嫂子,明明答应了给三千两却食言。 贾政不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劝道:“嫂子且起来吧,不是我不肯给你银子,而是给不了呀,银库钥匙在环哥儿那里。” 邢夫人愕了一下,将信将疑道:“钥匙在环哥儿哪里?老爷当真没诓我?” 贾政道:“银库上了三把锁,我只有一把钥匙,另外两把分别在环哥儿和林之孝那里,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对视一眼,又惊又恨,难怪环老三刚才急匆匆的走了,敢情早就猜到自己二人的来意,所以先行溜掉了,果然是狡猾的小杂种,气煞我也! 邢夫人没办法,只能暗暗咬牙,一骨碌爬起来,悻悻地离开了。贾政则暗松了口气,这时他也终于明白贾环匆匆离开的原因了,这逆子……真是个机灵鬼! 再说邢夫人没拿到银子,自然极不甘心,王善保媳妇也穷急了眼,因为她作为邢夫人的陪房,家里也被锦衣卫抄得底儿掉了,所以便撺掇邢夫人去找贾环,只要搞定了贾环,剩下贾政和林之孝就好办了。 于是乎,邢夫人在王善保家的鼓动下,竟然半夜三更的赶到阅微居,准备用大太太的身份,撒泼打滚压服贾环,谁知主仆二人到了阅微居门外,但见院门紧锁,连个上夜把门的婆子都没,里面也是乌灯瞎火的,叫门叫了半天,一点回应都没。 此刻已经过了凌晨,又下着雨,寒冷蚀骨,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冷得上下牙打架,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这两人离开盏茶功夫,阅微居内才亮起了灯光,曼达琳提着灯笼打开院门瞧了瞧,这才笑着回到屋中,对着大家道:“她们走了!” 雪雁好奇地问:“三爷真是料事如神,你是如何得知大太太会来的?” 贾环掐着手指微笑道:“自然是掐指一算了!” 林黛玉伸出春葱一般的食指轻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笑嗔道:“我信你个大头鬼!” 平儿和雪雁都掩嘴轻笑起来! 话说已经深夜了,林黛玉主仆二人为何会在贾环屋里? 原来林黛玉得知府里欠着二十多万两银子的外债,而贾环又夸了海口,让债主们明日登门,一并把债还了,所以担心贾环明日拿不出银子来还,便把自己手头上剩下的五千两银子送过来阅微居,打算给贾环拿来应急,一直等到半夜贾环回来。 话说当初从南边回来,林黛玉一共还带了一万五千两,其中一万两孝敬了贾母,自己只留五千两,平时也不怎么,如今倒是全部拿出来给了贾环。 贾环自是十分感动,不过他料定邢夫人找贾政要不到银子,肯定会跑来找自己要钥匙的,所以来不及多讲,立即让平儿和曼达琳反锁了院门,并且吹灭了灯火。 果然没过多久,邢夫人便杀上门了,最后吃了闭门羹恨恨离去。 贾环倒是怕邢夫人,但对方是长辈,若撒泼打起滚来真不好处理,所以干脆来了一招“四城紧闭,高挂免战牌”,到时只推说自己睡着了,没听到叫门就行了。 言归正传,且说林黛玉和贾环说了一会话,便准备起身告辞离开了。 “夜深路滑,还下着雨,林姐姐要不在此住一宿吧!”贾环诚恳地提议,又补充道:“你睡我的床,我到书房去睡。” 林黛玉俏脸微热,她虽然一颗芳心都系于贾环身上了,二人甚至亲密得可以“同床共枕”,但在贾环这儿过夜,只怕会传出些风言风语来,所以摇头道:“我认床,还是家去吧。” 贾环也不勉强,亲自把林黛玉主仆送回了潇洒馆,紫鹃正在灯下苦等,见到这位终于回来了,不由暗松了口气。 紫鹃是个内秀的人,自然早就瞧出自家姑娘对环三爷的心意,所以在家中等到半夜三更也不见林黛玉回来,自然担心二人一时迷了性,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如今见贾环亲自把林黛玉送回来,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 (本章完) 第506章 危机化解(两章合一) 第506章 危机化解(两章合一)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晋商钱庄的祁掌柜便召集了十来名伙计赶往贾家,贾环这小子心狠手黑,那孙绍祖就是前车之鉴,所以祁掌柜觉得有必要多带点人手,防患于未然,免得贾环还不出银子,又找借口下黑手。总之,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欠债收回来,即便是撕破脸打官司! 且说祁掌柜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赶到荣国府前,发现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显然都是前来要债的。 “瞧,老祁来!”三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见到祁掌柜,立即便迎了上来拱手行礼。 祁掌柜抱拳还礼道:“老邓、许员外、周员外,你们倒来得早。” 那老邓是浙商钱庄的大掌柜,同样是个财大气粗的人物,贾家在浙商钱庄借贷了四万两,乃仅次于晋商钱庄的债权人,而许员外和周员外均是京中的上流商贾,分别借给贾家一万到两万两不等。 换而言之,眼前这四人占到贾家总负债的一半以上,也难怪他们会着急上火的,事实上,这四人几乎一整晚没睡,此刻都顶着不同程度的熊猫眼。 “老邓带了多少人?”祁掌柜问道。 邓掌柜瞥了一眼祁掌柜身后那十几名膀大腰圆的伙计,会心一笑,竖起两根指头道:“二十个,许员外和周员外也带了不少人,嘿嘿,贾环那小子再不还钱,定教他好看。” 周员外和许员外也跟着“狞笑”起来,贾家如今败落,两个世袭的爵位都丢了,又被抄了家,显然圣眷不再,尽管宫中还有一位贵妃撑腰,但他们并不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祁掌柜四人说话间,更多债主赶到了,把荣国府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有性急的甚至上前使劲拍门叫骂,吓得里面的门丁瑟瑟发抖,慌忙报了进去。 周员外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看了看,皱眉道:“还有一刻钟就辰时了,这会还没有动静,贾环这小子不会食言吧?” 许员外冷哼一声道:“他敢,老子这就让人把大门拆了。” 这个许员外原是屠户出身,后来包了京西的一座煤山,成了当代“煤老板”,家资丰厚,性子暴躁,颇有几分匪气。 祁掌柜笑道:“许员外稍安勿躁,既然贾环说了辰时开门,咱们便再等一刻钟,先礼后兵,届时他若不开门还钱,那就怪不得咱们了。” 许员外嘿笑道:“也罢,虽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但到底给他留点体面吧。” 此刻的荣禧堂内,贾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眼看就到辰时了,贾环却还没来,派人催了几次,这孽子却不紧不慢的,真气煞人也! 正当贾政将要发火之时,李十儿跑了进来禀报道:“老爷,环三爷来了!” 话音刚下,便见贾环步履从容地走了进荣禧堂,身穿举人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唇红齿白,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贾政见状,胸中的火气竟不自觉弱了下来,甚至还有点羞愧,自己活了几十年,定力和养气功夫竟不及这十来岁的逆子,惭愧! “老爷早安!”贾环向贾政行礼。 贾政冷哼一声道:“当不起,环三爷可总算来了,还以为得我去请呢。” 贾环打了个呵欠道:“昨晚睡得迟,所以起晚了,老爷恕罪!” 贾政醒起昨晚清点完银子入库已经快子时了,确实很晚,少年人又比老人嗜睡,多睡一会也正常,所以神色稍松,不再多言。 贾环把银库钥匙递给林之孝,吩咐道:“去把银库的银子都抬出来,在外面的空地上摆开。” 林之孝忙领命去了,贾环又叫人把昨日那张大案抬到荣禧堂前,对着贾政道:“老爷请坐,今日你来主持!” 贾政自知应付不了那种场面,有点心虚,所以迟疑不前。 贾环自然瞧出贾政没有底气,便道:“老爷是一家之主,负责签字画押即可,其他自有环儿在一旁照应。” 贾政听说只是签字就行,心中稍定,便在案后的太师椅坐下。贾政虽然平庸,但卖相不俗,剑眉朗目,国字脸,长须美髯,乃经典的古代帅哥,这卖相往那正襟危坐,自然相貌堂堂,自带威严。 贾环捧着账本站在贾政身边,身后立了两排健壮的护院家丁,人人手提持棍棒摆开了架势,这才吩咐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堵在外面的债主们便潮水般拥了进来,眼见那架势,本来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老实在案前排好队。 祁掌柜瞥了一眼那些手持棍棒的贾家奴仆,上前一步拱手道:“政老爷,昨日说好了今日还钱,钱在何处?莫不是想请大家吃鸿门宴吧?” 贾政捋道:“祁掌柜稍等,我贾家向来是讲信誉的,说了今日还钱,肯定会还!” 话音刚下,便见许多奴仆抬了几十个大木箱,在案后的空地上一字摆开,管家林之孝还打开了前面几只木箱的盖,露出了里面白的银子。 众人不由眼前一亮,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啧啧啧,果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贾家虽然丢了爵位抄了家,但底蕴还是摆在那的,瞧瞧,这几十个箱子多霸气!多震憾!要是装的都是银子,怕是有二三十万两了吧。 祁掌柜和邓掌柜等对视一眼,心中冷笑,他们都是老油条,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这种表面的伎俩所蒙蔽,贾家要真有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借下一屁股债?毕竟借钱是要付利息的,试问谁会那么傻,自己有钱不,倒去借贷度日?所以眼前这几十个箱子估计大部份是空的,又或者装的是砖头石头之类,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时,只见贾环打开了账本,朗声道:“昨日已经查验登记了欠账,只要不是疑账,今日都会还清。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上前来签字领取银子,并当面划销借条。黄宗仁!” 话音刚下,一名半秃的家伙便一溜烟上前来,搓着手道:“鄙人黄宗仁,这是贵府赖管家在我家商铺采买布料赊账的单据,共七百五十两。” 贾政侧首望向贾环,后者点了点头道:“核验无误。” 贾政便在那单据上写上:某年某月某日还清,钱货两讫,互不相欠。然后签字。 那黄宗仁拿到七百五十两银子,连忙签画押,将单据划销,然后欢天喜地离开来。 接下来,贾环念一个便还一个,很快两箱银子便见底了,林之孝又打开了两只箱子,里面同样是白的银子,这时那些债主都淡定下来,耐心地等着贾环点名。 不知不觉间,五万两银子便还出去了,换而言之,昨晚凑出来的银子,只剩下三万两左右,而贾环还在不紧不慢地读着名字,贾政和林之孝则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再这样还下去,银子很快就用光了,剩下那些没拿到钱的债主岂不闹腾? 这时祁掌柜、邓掌柜、许员外和周员外等人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了,因为贾环点了那么多人,都是些欠几百几千两的“散户”,欠万两以上的“大户”一个都没有点。 “环三爷,什么时候轮到鄙人?你们贾家欠了鄙人两万多两呢!”性子暴躁的许员外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 贾环瞥了此人一眼,淡道:“既然许员外着急,下一个便是你吧!” “嘿,早该如此了!”那许员外立即上前,将一张借据用力往案上一拍,震得墨砚里的墨汁都弹了起来。 贾环皱了皱眉,将借据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张两万二千两的借据,借款人签字却是贾珍,而担保人则是贾赦,这两叔侄互相担保在外面借钱,也是醉了! “许员外,你这张借据约定利息一年一千两,借期三年,还有两年才到期,所以现在不能还你!”贾环淡淡地道。 许员外脸色一黑道:“当初是约定借三年,但如今情况有变,今日必须得还,” 贾环淡道:“要还也不是不可以,利息免去,只还本金。” 许员外自然不干,大声道:“这钱借了差不多一年了,不过差十来天而已,最多免你们一个月利息。” “不可能!”贾环断然拒绝,斩钉截铁地道:“借据上白纸黑字写着,借期三年,许员外要求提前还钱乃违约之举,损失由你本人承担,若谁都违约,那立契约何用?” 许员外胀红脸道:“那老子两万二千两就让你们白一年不成?” 贾环剑眉一挑,冷问道:“许员外是谁的老子?” 那许员外本是屠户出身,本也是凶悍之人,但被贾环如有实质的目光盯着,竟也禁不住心头一凛,气势为之一弱,嘀咕道:“只还本金,鄙人太吃亏了,政老爷你来评评理!”贾政面皮薄,白用了人家两万二千两一年时间,不给点利息确实有点过了,正准备开口,贾环却冷冷地道:“许员外不必再多言,一切按契约办事,要么只还本金,要么两年后到期再还本息。” 许员外黑着脸道:“要是我今天非要本息呢?” “那我只能请你出去,若不服,尽管告到顺天府衙去。”贾环淡淡地道。 许员外面色变幻不定,琢磨再三,估计是觉得动粗划不来,告官只怕也告不赢,毕竟借款确实未到期,于是只好悻悻地道:“好,算你狠,把本金还我,一年一千两的利息就当赏给乞丐了。” 贾环神色自若,命人取来两万的银票,再付了两千两银子,淡道:“自此两清,许员外签字划销吧!” 白白少了一千两的利息,许员外自然心有不甘,但今天不取回本金,又怕贾家还不起,也罢!就当吃亏买教训了! 许员外签字画押,划销了借据,拿了银子悻悻了走了。 如此一来,昨晚凑的银子便只剩下三千两了,再加上林黛玉半夜送来的五千两,一共八千两,所以此时贾环也有点紧张起来,石头这小子咋还不回?关键时刻不要掉了链子才好。 接下来,贾环又还了几名“散户”的钱,两千两便又出去了,贾政和林之孝都暗暗着急,因为剩下的钱箱里装的都是杂物,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露馅。 这时,贾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淡道:“将近午时,大家先用午饭,休息一个时辰,未时初刻再来。” 剩下未拿到钱的债主顿时哗然,祁掌柜皱眉不悦道:“环三爷此举不妥,合着我们白等了半天?”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是啊,我们不饿,快还钱!”众人纷纷鼓噪叫唤起来。 贾政额头不由渗出了一层细汗。 贾环却镇定地道:“你们不饿,我们可饿了,而且家父病体未愈,操劳了半日,得休息一下,你们都是有父母之人,试问情何以堪?” 贾政忙装作轻咳了几声,不过演技太烂,再加上面皮薄,倒搞得自己脸红耳赤的。 祁掌柜冷笑道:“环三爷果然伶牙俐齿,不过鄙人前后来了三次,莫不成还要再来第四次,所以还请政老爷海涵,先还了鄙人的欠款再休息用饭,反正也不了多少时间。” “这个……”贾政正支吾着,忽然一名下人快步跑了进来,飞快地来到贾环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名下人正是林忠,亦即是林之孝的长子,昨日带人跟着石头一起外出办事,如今终于回来了。 贾环听完林忠的回禀,顿时心中大定,低声吩咐了林忠一句,后者便匆匆离开了。 “祁掌柜,既然你急着拿到银子,便上前来吧,不过还了你这一笔,我们便必须暂时歇息了。”贾环淡道。 祁掌柜有点意外,莫非贾家还真凑够钱还债了?并非虚张声势? 这时贾政和林之孝也有点懵逼,不明白贾环葫芦里卖什么药,如今只剩下六千两了,根不不够还晋商钱庄的六万两欠银。 这时祁掌柜走到案前,将三张借据取出来,微笑道:“这是贵府借本钱庄的六万两,请环三爷点验。” 贾环接过借据检验了一遍,点头道:“无误,不过只有两万两是到期的,剩下的四万两还没到期,祁掌柜若要提前收回,同样只还本金,没有利息。” 祁掌柜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剩下那些没打开的钱箱,似乎在衡量得失,而就在此时,石头刑威带着十几名健仆,抬了六只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进来,搁在原来那堆箱子旁边。 贾环微笑问道:“祁掌柜可考虑清楚了?” 祁掌柜暗咬了咬牙,点头道:“还本金便还本金吧,总比没的好!” 贾环打了个手势,石头立即打开了钱箱,只见箱子里果然装满了白的银子,六个箱子竟满满当当的,六万两只多不少。 祁掌柜咕噜地吞了口口水,笑道:“鄙人只是跟环三爷开个玩笑,只还到期的两万两,剩下的四万两等到期再还吧。” 祁掌柜本来担心贾家掏空了,拿不到钱,这才急着要回本金,如今见到贾家竟然真拿得出来,又开始肉疼那些利息了,毕竟提前还的话,少了好几千两利息呢,这可不是少数目。 贾环淡笑道:“祁掌柜这玩笑并不好笑,石头,取两万八百两来。” 石头立即带人点了两万零八百两银子,祁掌柜当面点清,又签名画押,划销了两万两的借据,然后客气地离开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浙商钱庄的邓掌柜和周员外这两名大户了,贾家一共欠浙商钱庄四万两,欠周员外一万八千两,但是都没到期。 所以邓掌柜和周员外此时都犹豫起来,他们本以为贾家没钱了,想着捡便宜,逼使贾家拿田契房契来抵债的,如今看来贾家资金充足,若硬要他们提前还债,非但占不到便宜,自己连利息都得亏掉,不划算啊! 二人思前想后,最后抱拳谄笑道:“政老爷、环三爷,我们也不急用钱,还是等到期再取本息吧,告辞!” 这二位说完便带着人离开了,贾环不由暗松了口了气,宣布休息吃饭,下午再继续。 剩的债主都是“散户”,亲眼看到贾家有实力还钱,所以也就不急了,纷纷离开吃午饭去,想着下午再来。 贾政连忙命人关了大门,一边翻看刑威弄回来的几箱银子,一边追问道:“环哥儿,这些银子你打哪儿弄来的……咦,这是……石头!” 贾政猛然发现,这几箱银子竟然只有表面几层是银锭,底下装的全是石头,不由傻了眼。 刑威得意地嘿笑道:“政老爷有所不知了,三爷早就命我盯紧赖大和赖二,这二人日前卖了宅子举家出逃,暂时躲在京西一处偏僻的村野,本打算等风声过了再逃往蜀地,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早就被我盯上。 昨日下午我带人出城赶到那里,趁夜把他们一窝逮住了,如今还绑着,派了人看守,只等政老爷和三爷发落,赖大和赖二卷走的所有财物,我倒是全部带回来了。” 贾政又惊又喜,捋须大笑道:“好,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邢威纠正道:“是三爷有眼!” 林之孝笑道:“三爷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可比肩萧何韩信也!”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轻咳道:“过了,如何比得,不过环哥儿此举确实未雨绸缪,石头,你这次带回来多少财物?” 石头摆手道:“不清楚,政老爷问林忠林富吧,他们记的账。” 林忠立即上前答道:“奴才清点过,现银三万六千余两,钱三千吊,珠宝首饰若干,价值暂不清楚。” 贾政不由动容道:“岂有此理,这一对硕鼠,竟然私贪了这么多钱财,真触目惊心也!” 贾环却是十分淡然,赖家几辈人当大管家,挖贾家墙脚挖了六七十年,再加上又善于经营,积蓄下几万两银子并不出奇,否则哪里盖得起那么富丽堂皇的宅子,还给儿子赖尚荣捐了一个县官来当。 赖家本是贾家的奴才,属于贾家的私产,奴才的家财自然也是主家的,如今正好解燃眉之急。 贾环估算了一下,邢威带回来的这些财物,连上金银首饰古玩字画,估计价值五万两还是有的,但还远远不够弥补窟窿,不过好在,祁掌柜等人被自己唬住了,要不然真不好办。 (本章完) 第507章 积弊 第507章 积弊 或许是为了树立父亲的威严形象,贾政从来不会跟子女同桌吃饭,反正在贾环的记忆里,抑或这具躯壳原主人的记忆里,从未有过此等情景,然而这天中午,贾政竟破天荒地留饭,理由是下午还要办事,回园子又较远,省得贾环来回跑,若又跟早上那般拖拖拉拉,反倒耽误正事。 于是乎,贾环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幸跟这便宜老子同桌吃饭,而且只有父子俩,因为是在前面吃的,并没有回后宅,所以王夫人并未同席。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 像贾政这种以圣人门徒自居的迂腐之人,自然把圣人的话奉为圭臬,所以吃饭时坐得十分板正,一言不发,贾环跟这便宜老爹也没有共同语言,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搭讪,没话找话,只是埋头吃饭。 正当此时,一名身形窈窕的婢女走了进来,盈盈福身施礼道:“老爷,太太问老爷要不要回去吃饭。” 贾环听着声音熟悉,抬头望去,发现正是王夫人身边的彩霞,此时后者也正拿眼偷瞄他,二人目光一触,彩霞立即又赧然低下头。 贾政淡道:“不必了,让太太自己吃,下午还有得忙。” “是!”彩霞福了一礼,然后轻快地退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再偷瞄了贾环一眼。 且说后宅的正房内,王夫人正准备吩咐传饭,彩霞进来禀报道:“老爷和环三爷正在外头用餐,老爷说下午还有得忙,就不回来吃了,让太太自便。” 王夫人的心不由微微一沉,她之所以打压贾环,就是担心此子以庶夺嫡,危及自己儿子贾宝玉的地位,可惜这庶子太厉害了,运气也好得出奇,她使尽办法也没能压住,如今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丈夫贾政竟然留贾环一起用饭。 此举在外人看来或许不起眼,但王夫人却知道意味着什么,要知道连自己的宝玉也极少有这种待遇,这代表贾政对贾环这个庶子的认可。 本来贾母已经对贾环越来越重视了,甚至让他来管家,如果连丈夫贾政也开始倚重环老三,那么宝玉嫡子的地位就相当危险了。 一念及此,王夫人哪里还吃得下饭,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传饭了,我今日辟谷。”说完便上炕歪着小憩。 金钏儿和玉钏儿对视一眼,她们作为贴身服侍的大丫环,自然知道太太在生闷气,所以这时也不敢触霉头,悄然退出房间去。 二人到了屋外,见到彩霞正跟其他粗使丫头谈论老爷和环三爷一起用饭的事,表情语气十分欣悦,顿时不爽起来,太太可不正是因为这件事气得吃不下饭吗,彩霞这蹄子倒是大肆宣传,生恐阖府上下不知道似的。 “你们这帮野蹄子,闲着无事在这嚼蛆呢,院子也不打扫,水也不挑,还是吃得太饱了,且等我回过太太,把你们都撵了罢。”金钏儿上前斥道。 那些粗使丫环顿时吓得作鸟兽散了,彩霞也是大丫环之一,再加上有底气,所以并不惧金钏儿,笑道:“你吃了枪药不成?” 金钏儿冷笑道:“有人高枝还没攀上呢,眼睛倒长到头顶上了,仔细一不留神,从那高枝上栽下来,摔个狗吃啃泥,那时才现了大家的眼呢。” 彩霞皱了皱眉道:“姐姐这话好什么意思?我可一点也听不懂了,且吃饭去。”说完转身走了开去。 金钏儿对着彩霞的背影地啐了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龌龊事,十画还没一撇的事,真以为自己已经是那位的屋里人了?倒替他擂鼓助兴起来,庶出终究是庶出,贾家的家业最终还是由嫡子继承的,奉劝某些人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彩霞转身反唇相讥道:“到底谁以为是谁的屋里人了,如今拿腔作势的又是谁?扯虎皮作大衣,那也得是真老虎。”说完一径走远了。 彩霞这张嘴倒半点也不含糊,一句话既讽刺了金钏儿,又暗示了贾宝玉虽是嫡子,却是一头没用的“假老虎”,如今府里出了祸事,还不是得靠三爷去扛。 金钏儿气得跺脚呸了两口:“不要脸的骚蹄子,有本事倒是长长远远地站那高枝上去,永远不要回来才算你好本事,呸!” ………… 再说贾环和贾政吃完饭歇了一会,那些债主也吃过午饭陆续返回来了,不过由于都是些散户,压力倒是不大,又了大约六千两,便把欠债还完了,剩下五千两左右的疑账,得待查证后再决定还不还。 眼看着把所有债主都打发走了,贾政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头大石,只觉气息也顺畅了许多,问道:“林管家,还有多少结馀?” 林之孝拿着算盘噼哩叭啦地敲了一会,核算无误后才谨慎地答道:“今日一共偿还了101257两,外加456吊钱,如今剩余15743两,外加3685吊钱。” 贾政心中一动道:“那若是再把赖家私贪去的珠宝首饰和古玩字画等变卖掉,应该能凑三四万两。如今皇上虽然下旨削了大老爷的爵,也把东府抄了,但却不提最终如何惩处他们本人,天威难测,所以退赃还是必须的,要不咱们还是凑够三万两,竟把赃给退了吧,环哥儿你以为如何?” 经历了此劫,贾政显然认何了贾环的能力,放下严父的架子,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商有量起来,不过还是那般的糊涂,让人无语之极。贾环巴不得贾赦和贾珍这个畜牲被重判,即便不砍头,也要流放得越远越好,省得又放出来坑害家人,不过这两位到底是大伯和堂兄,他不能明着反对,所以淡道:“老爷此举自是好意,环儿是支持的,不过也别忘了,如今咱们府上还欠着十多万两的外债,虽然暂时不用还,但终究还是要还的。 譬如欠晋商钱庄的四万两,其中两万两今年六月份就到期了,等到年底,另外两万也得还,本金加利益就是41800两。 此外,欠浙商钱庄和周员外的五万八千两也会陆续到期,薛姨妈那两万两虽然不用急着还,但最终也是要还的,而且剩下的银子当中,有五千两是林姐姐昨晚给环儿应急用的,这会既然有结余,自然要先还给她。” 林之孝附和道:“老爷,环三爷所虑甚是,而且阖府上下还有几百口人要养活,至少得预留五千两才能勉强周转,若把银子都拿去退赃,如何过日子?难道又去借新债不成?” 贾政闻言不由犯难了,好不容易还清了一半的债务,如何又能重走老路? 贾政沉吟良久,长叹一声道:“罢了,退赃的事暂且再说吧,如今府里入不敷出,万事都要节约,切勿铺张浪费,能省则省。” 贾环向林之孝暗使了眼色,后者立即意会,苦着脸叹道:“老爷平时忙于公务,或许并不清楚咱们府上的具体开支。” 贾政点头道:“我确实不太清楚,对了,咱们府里一年费几何?” 林之孝立即打开账本算起账来:“咱们府里主子和奴才共452人,光是月钱的支出就要535两,一年下来就是6420两。” 贾政闻言大吃一惊道:“竟要这么多?” 林之孝道:“这只是月钱,柴炭烛火等一年支出1500两,米粮约1400石,油盐酱醋茶支出1000两以上,布匹、绸缎、针线等支出亦要2000两,迎来送往2000两以上,肉菜等支出3000两,还有其他杂支2000两,凡此种种,一年下来支出超18500两。这还是正常事份,若遇到大事要办,翻倍也未必够。” 贾政急忙问:“那府里的收入如何?” 林之孝又算了一笔账,荣国府在金陵的田庄,一年租税折算成银子,约为一万两,这是主要收入来源。 另外,贾政是五品官,年俸80两,禄米40石,外加1000两的养廉银;王夫人是五品诰名,年俸80两,禄米40石。 贾赦是一品将军,年俸180两,禄米90石;邢夫人是一品诰命,年俸禄180两,禄米90石。 贾母是国公夫人,属于超品,年俸500两,米250石。 换而言之,贾家以往每年的收入,约为12020两,外加510石粮食,不过如今贾赦被削了爵位,邢夫人的一品诰命自然也没有了,减去夫妻两人的那一份俸禄,就剩下11660两,330石粮食。 然而荣国府一年的开支高达18000两,外加粮食1400石,也就是说,每年财政赤字6840两,粮食赤字1070石。如果一石粮食按二两银子算,就得2000两以上来购买粮食,一年的总赤字就达到了8500两以上。 贾政听完林之孝所算的账后,不禁冷汗涔涔的,顿足道:“竟入不敷出于斯耶,长此以往,如何了得,无怪乎坐吃山空。” 贾政急得来回踱步,忽瞥见贾环神色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顿时又有点生气了,喝道:“孽障,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自家乎?你有何良策可除此积弊?” 贾环暗翻了一记白眼,道:“良策自是有的,不碍乎是开源节流罢了,但老爷未必愿意当这个恶人。” 贾政冷哼道:“蝮蛇蛰手壮士断腕,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惜那羽毛作甚?你有何良策,尽管道来。” 贾环不由有点意外,迂腐的糊涂老爹莫非还开窍了不成?于是便把自己打算裁减奴仆的计划说了出来。 谁知刚才还霸气侧漏的政老爹一听,立即便怂了,轻咳了一声,捋着须支吾道:“此事滋事体大……嗯,还是先回了你祖母和母亲再作定夺。” 贾环在心中默默地竖起一根鄙视的中指! (本章完) 第508章 流言? 第508章 流言? 纵观历朝历代,大胆变法革新者最终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在改变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过程中,必然无可避免地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些既得利益者多是权贵,反扑的能量自然是磅礴的。 譬如商鞅,被车裂了;王安石要好很多,虽然丢了官,但至少保存了一家老少的性命;明朝的张居正很牛逼,生前没人敢动他,但死后还是被抄了家;清末“戊戌变法”的六君子,全部被杀。 所以说,变法有风险,裁员需谨慎。 如今的贾家就好比一个迷尔版的小朝廷,内部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入不敷出,财政恶化,已经到了不得不革新的地步,否则只能崩溃破产。 幸好,贾家内部的关系虽然复杂,但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其阻力却要比朝廷变法小得多,再加上贾家已经面临崩溃边缘,在巨大的财政压力下,当家者改革的决心必然也很大,而底下的奴仆也心知肚明,再加上贾赦和贾珍出事,把祖上传下来的爵位都丢了,不少奴仆自然也心生离意,倒正好是变革的好时机。 所以贾环相信,只要贾母和贾政不傻,应该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 夕阳西斜,春寒料峭。林黛玉刚从贾母处请安归来,发现屋中搁了两只红木箱子,奇道:“是又是什么?” 紫鹃答道:“这是三爷让人送回来的五千两,说暂时用不着了。” 林黛玉本就率性,平时也不爱搭理经济事务上的事,既然贾环不需要,那便罢了,让紫鹃和雪雁把银子收起来了事。 紫鹃收好了银子,欲言犹止,林黛玉正歪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见状便问道:“何事吞吞吐吐的?” 紫鹃轻声道:“姑娘可听说了,如今府中拮据,已经没钱开支了,所以三爷打算卖掉一半奴才。” 林黛玉黛眉轻蹙道:“你听谁说的?” 雪雁撅着小嘴道:“也不知谁传开的,如今大家都在暗中谈论,还有背地里骂三爷的,骂得可难听了。” 林黛玉心里有点不舒服,淡道:“只怕是有人在煽风点火,府里确实欠了巨额债务,但应该还不至于要发卖奴仆,更何况一个奴仆才值钱几何?即便全卖了又能抵什么,且让别人瞎嚼舌根去吧,你们莫管那闲事。” 华灯初上,梨香园。薛姨妈、薛蟠和钗琴姐妹,一家子倒是难得聚在一起吃晚饭。 薛姨妈一脸赞叹地道:“环哥儿确实是个做大事的,贾家这一大烂摊子,也就他能收拾,今日这事就处理得很漂亮,把追债的都打发了,终于可以松口气。” 薛蟠由于下三路出了问题,所以自从进京以来,比以往低调了许多,基本上不逛青楼了,惹事的概率自然也跟着大降,就跟被阉了的公猫似的,让人放心不少。 不过,薛蟠还是对贾环很不爽,闻言便冷笑道:“环老三确实有些许能为,但做事却不怎么地道,奸诈狡猾!” 薛姨妈嗔道:“又胡说八道!” 薛蟠撇嘴道:“孩儿哪里胡说八道了,环老三早早派人盯着赖家,可见早就料定赖家人准备卷款跑路了,等这家一跑,他马上把人抓回来,明正言顺地抢占了人家的家财,啧啧,这还不奸诈?” 薛宝琴笑着反问道:“大哥,如果咱家的管家在咱们危难时卷了钱财逃跑,你又该当如何?”薛蟠牛眼一瞪,大声道:“他敢,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薛宝琴噗的笑道:“可不就是了,环哥哥只是机灵,没让赖家跑了去而已,换着大哥,只怕人跑了还愣然不知呢。” 薛宝钗淡道:“赖家几代男人都在贾家当管事,锦衣玉食,名为奴才,实际比一般主子还体面,却中饱私囊,损公肥私,积蓄下万贯家财,赖大的儿子更是蒙老太太之恩放出府去捐了官,如今主家蒙难,他们一家子不思报答,还卷款私逃,如此不忠不义,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如何怪得了环兄弟?” 薛蟠无从反驳,只哼哼道:“妹妹们跟环老三亲近,自然都帮着他,也罢,我也懒得说这个,那环老三准备发卖府中的奴仆,这总算为富不仁了吧?” 薛宝钗皱眉道:“大哥听谁说的?” 薛蟠嘿嘿一笑道:“如今下人都在传呢,背地里戳着环老三脊梁骨骂的大有人在。” 薛姨妈叹道:“这……真就难到这地步?咱们这种人家是断不会干这种事的,即便是遣散了也不能卖到牙行去啊,环哥儿怎的这么糊涂?宝丫头,你得劝一劝他,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名声就毁了,而且还得罪人。” 薛宝钗略一沉吟,微笑道:“大哥听风就是雨,此事未必真,妈妈咋就信了,而且老太太虽然让环兄弟管家,但发卖奴仆这种事,只怕环兄弟也作不了主,需得老太太、太太和姨爹同意才行,只怕有人故意抵毁环兄弟也说不定。” 薛宝琴笑道:“可不是吗,老太太和太太最是怜老惜贫,如何会同意发卖奴才,像咱们这种人家,从来只知道买人,哪有往外卖人的理。” 薛姨妈闻言点头道:“在理,不过就怕环哥儿年少气盛,一时冲动,考虑不周,做出此等糊涂事来。” 薛宝钗摇头道:“别人或许会,他是绝无可能的!” 薛宝琴掩嘴笑道:“环哥哥行事,比姨爹还要稳重老到,哪来的年少气盛?” 薛姨妈不由哑然失笑,显然想起姐夫贾政遇事慌乱跺足的样子,感叹道:“这次贾家若能缓过来,都是环哥儿的功劳,但愿下个月的春闱大比,环哥儿能金榜题,冲冲喜气。” 薛蟠撇嘴道:“环老三读书方面确实有点鬼聪明,考中也不出奇,可是贾家两个世袭的爵位都丢了,考中又能怎么样,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有得他愁的,倒还不如我,不用为钱发愁。” 薛姨妈禁不住斥道:“你还有脸说人家,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终日无所是事,要不是宝丫头,咱们家的生意都得荒了,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败的,瞧瞧贾爱如今这样子,可不是子孙不俏,给败的!” 薛蟠嘀咕道:“我现在不也在帮着打理生意,环老三那么好,你老干脆招他为婿好了,倒合了你们娘俩的心意,反正我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只要有吃有喝就行。” 薛宝钗登时面红耳赤,把碗一搁,饭也不吃了,转过去委屈地抹眼泪。 薛姨又气又恼,用筷子狠狠敲了薛蟠一下,骂道:“之前把妹妹气成那样不算,如今又旧事重提,真真混账到家!” 薛蟠见到又把妹妹气哭了,登时后悔不秩,连连自道歉,不过最终还是被薛姨妈撵了出去,瞬时耳根清净了。 (本章完) 第509章 遣散 第509章 遣散 是夜,王熙凤把女儿哄睡了,接过婢女丰儿递来的参鸡汤喝了几口,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舒服地轻吁了口气,将剩下的赏给丰儿喝了。 丰儿喝了鸡汤,略带得意地道:“亏得婢子机灵,把匣子里的几株老山参藏到大姐儿的旧襁褓里,要不也得被锦衣卫抄了去,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受用?” 王熙凤冷笑道:“锦衣卫不过是一阵大风,刮过便去刮过去了,倒是环老三果真当了家,只怕咱们受用的日子就真到头了。” 丰儿闻言悻悻道:“果如奶奶所讲,今日厨房供应的饭菜也差了许多,婢子问了那厨头,说林之孝家的已经交待下来了,以后厨房的预算削减三成,各房主子和奴才的饭菜按人头供给,都是有定量的,杜绝浪费,从此想多要一只鸡蛋也不能了。 呶,就这碗参鸡汤,老母鸡还是婢子掏银钱另买的,想当初奶奶管家的时候,谁不点头哈腰地巴结着?如今见奶奶失势,一个个都‘铁面无私’起来。” 王熙凤闻之暗恨,却又无可奈何,自从叔父王子腾被革职,自己便失去了娘家这座最大的靠山,如今公公贾赦被削了爵位,丈夫贾琏也在大牢里蹲着,不知何时才能放出来,便更加没有了凭恃,那些势利眼如何还会巴结自己! 这时丰儿又道:“对了,婢子听说环老三准备卖掉府里一半的奴才,也不知真假。” 王熙凤神色古怪地点了点头:“环老三确实在太太面前提了,当时我也在场。” 丰儿惊诧地道:“他怎么敢?难道太太就由着他胡来?” 王熙凤冷笑道:“我以前听老太太提起过,贾家祖上起家时,府里的奴才五十不到,如今已经翻了好几倍,确实太多了,不知糜费多少钱粮,光是月钱,一年就要数千两,确实也该裁减了,既然环老三愿意背负骂名,当这个恶人,那就让他来当,太太是巴不得的,所以也没说什么,只让环老三自己看着办。” 丰儿灵机一动,道:“如此说来,太太这是顺水推舟了,环老三虽然聪明,但终究年少气盛,如今府里的下人就没有不骂他的,不过,婢子担心环老三使坏,借机公报私仇,把奶奶屋里的下人都裁了,到时吃亏的还是奶奶。” 王熙凤似笑非笑道:“他要是敢给我穿小鞋,我正好带头闹,反正大伙儿都有怨气,届时太太也有了理由收拾他,即便老太太也不好偏帮。” 丰儿眼前一亮,心想也是,如今府里的下人,哪个背后没有主子撑腰,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的,贾环要卖掉了一半的奴才,那有这么轻易?正所谓众怒难犯,一旦奶奶带头闹起来,肯定一呼百应,届时环老三别说管家,只怕这个家都待不下去。 念及此,丰儿不由隐隐期待起来,反倒希望贾环赶紧发卖奴仆,反正她是贾琏的通房丫头,卖谁也不可能卖到她头上。 且说第二天一早,贾家的家丁婢女果然都收到了通知,除了要贴身侍候主子的一等丫环,以及行动不便的,午饭后全部到大厅前的空地集中,环三爷有重要事情宣布。 一时间,阖府家奴都人心惶惶,甚至有小部份自问没有主子撑腰的奴仆,干脆收拾偷偷跑路了,毕竟在外头当黑户流民,也总比卖到小户人家作牛作马要强。 另外,如果本来的一家子,若被卖到不同的人家当奴才,妻离子散,骨肉分离,无疑是十分凄惨的,也正因如此,爱惜羽毛的大户人家一般不会发卖奴才,特别是拖家带口的奴才,以免落下为富不仁的坏名声。 午后,贾家所有奴仆,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来到了荣国府中路的大厅外,熙熙攘攘的数百人,人声鼎沸,或愤恨、或阴郁、或不安、或惊恐,神态不一而足。 这时,本来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狠狠地投向一处,仿佛要择人而噬,气氛压抑得就像一只火药桶,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发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见贾环从大厅内行了出来,身后跟着林之孝、石头、林忠、林富、金宝和沐野等人,而贾政则没有出现,这老子确实有点靠不住。 此时此刻,饶是林之孝老成持重,亦如芒刺在背,林忠和林富兄弟更加不堪,低着头,仿佛成了背叛阶级的可耻叛徒,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 至于邢威、沐野和金宝三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经历了战场上血与火的锤炼,这点小场面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所以夷然不惧,昂首挺胸地跟贾环的身后,在贾家众奴仆眼中,自然就成了得志小人的化身,而以往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环三爷,此刻也成了面目可憎,为富不仁的“大恶霸”。 贾环对众奴仆怨愤的目光仿佛视若无睹,镇定自若地行至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吩咐道:“林管家,清点人数。” 林之孝连忙取出了名册开始逐家逐户地清点人数,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溜小跑着回到贾环跟前,恭敬地道:“回三爷,人数清点完了,阖府共有奴才438人,应到402人,实到335人,缺席48人。” 贾环接过名册看了一眼,发现缺席的名字都用朱笔圈了出来,这48人分别来自7户,大概率是举家跑路了,不过贾环还是派了林忠林富前往各家核实去。 果然,经林忠和林富逐家核实,这7户已经人去房空,其中便包括服侍贾迎春的司棋一家子。 贾环举起手中的名册抖了抖,扬声道:“如今有七家奴才未到,经查实,这七家已经不告而别,私自潜逃出府去了。根据《大晋律》所规定,凡有家奴私自遁逃者,处鞭刺之刑;遁逃并拒捕者,鞭三十;拒捕伤人者,视情节杖以三十到一百不等,杖死勿论!” 在场一众贾家奴仆无不凛然骇惧,心中又怕又恨。 这时,却又听贾环朗声续道:“对于这些私自遁逃的奴才,本可以报官缉捕,但我贾家向来仁义,老太太和太太更是怜老惜贫,乐善好施,故本人也不打算再追究了,且随他们去罢,权作行善积德了!” 此言一出,众奴仆不禁窃窃私语起来,贾环不是要卖掉一半奴才换银子吗?为何如此大度,竟然放过逃跑的家奴? 正在此时,奴仆群中忽然有人冷笑一声道:“环三爷也不必假惺惺的了,既然要作那恶事,何必又充什么仁义?” 贾环定睛一看,只见说话那人竟是一名婢女,二八芳华,身形窈窕,双肩如刀削一般,出落得俏生生水灵灵的,模样比之平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赫然正是贾宝玉屋里服侍的晴雯。 除了晴雯之外,秋纹、碧痕、麝月等人也在,一个个神色不善中透着一丝不安。这几位都是贾宝玉屋里的大丫环,自恃有贾宝玉撑腰,所以并不是很惮贾环。 贾环暗皱了皱剑眉,淡道:“晴雯姑娘何出此言?” 晴雯斜睨着一双杏目,冷笑道:“环三爷何必明知故问,您今日把大家叫来,无非是要卖掉咱们中的一半人罢了,既然要卖,那就大大方方的,何必又惺惺作态,猫哭老鼠假慈悲!”在贾府一众丫环当中,晴雯的模样无疑是最为出挑的,但性子也最为叛逆,且心气高傲,天生一把刀子嘴,遇事最爱硬刚,所以经常得罪人,人缘并不好,最后的下场也很惨,正如其判词所写的: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石头见这模样妩媚姣美的婢女竟敢对三爷呲牙,自然十分不爽,怒喝道:“那来的小娼婢,在此胡说八道,对三爷不敬,信不信小爷落了你这一口好牙!” “呸,好一条狗腿子,你又是哪个,在这自称小爷,一边墙角趴着吃米共田去吧,好多着呢!”晴雯叉着小蛮腰反斥道。 邢威牙痛般砸了砸嘴,贾环不禁哑然失笑,啧啧,真不愧是勇晴雯,这张利嘴也够厉害的! 正当大家以为贾环脸上要挂不住了,后者竟失笑起来,不由都面面相觑。晴雯也是莫明其妙,皱眉道:“环三爷笑甚么?” 贾环正容道:“你倒是听谁说,我要卖掉一半奴才的?” 晴雯反问道:“难道不是?” 贾环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这等事。” “当真?”晴雯张信张疑。 贾环坦然一笑道:“君子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贾环明人不做暗事,说了没有就没有,骗你何益?” 此言一出,刚才还忧心忡忡的一众奴仆都喜笑颜开,望向贾环的眼神也变得友善多了,纷纷马后炮道:“我就说嘛,环三爷怎么可能做出此等招人恨的恶事,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瞎嚼舌根,胡乱造谣,真该乱棍打死!” 晴雯不由有点脸红耳热,不好意思地道:“那看来是婢子误会了,在此向三爷赔礼道歉。” 贾环却摆手道:“晴雯姑娘倒先别急着道歉,先听我把话讲完,免得你待会又要骂我。” 他这样一说,众奴仆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只听贾环郑重地道:“如今府中的光景,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东府是全部抄没了,大老爷一房也抄没了所有财物,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也丢了。如今欠着二十多万两的外债,几乎已是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口了。” 晴雯蹙起了细柳眉问道:“环三爷今天不是把债都还了吗?” “是啊,奴才听说环三爷把赖家的抓回来了,还缴获了四五万两银子,把欠债都还了,这会咋又说欠了二十多万两外债?” “可不就是,环三爷说来说去,不会还是打算将奴才等发卖了吧?” 众奴仆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 贾环双手往下一压道:“大家先听我把话讲完,再重申一遍,本人完全没有发卖奴仆的打算。没错,今天确实尝还了一半的欠债,但仍欠着近十万两,而且府里早就入不敷出了,大家要是信不过我贾环,可以去问老爷和太太。” 林之孝上前诚恳地道:“环三爷此言不假,一直以来,府里都靠着借债度日,再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口了,还望大家体谅环三爷的难处。” 林之孝平时话不多,但胜在实诚,所以在奴才当中还是挺有人缘和威信的,所以他一开口作证,刚才还吵嚷得最厉害的几个也住了口。 “那……那环三爷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奴才等卖了吧?”有人忐忑地问。 贾环郑重地道:“我很明白大家的心情,但是府里实在负担不起了,不过大家放心,即便再难,我贾环也做不出发卖奴才,让大家骨肉分离的事来。 昨晚我与老爷商量过,也征得了老太太的同意,拿出仅剩的一部份银子作为遣散费,有自愿离府自谋出路的,每人发放二两银子,若不愿离府的,也可以留下来,不过从此以后暂停发月钱,直到府里把外债还完为止。”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家奴不由面面相觑,渐渐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贾环悄然向林之孝使了个眼色,然后扬声道:“大家仔细考虑清楚,傍晚之前作决定,若自愿离府自谋出路,便进厅内找林管事登记,当场领取遣散费和卖身契,自此恢复自由之身。” 贾环说完便径自离去,返回园子中攻书去了,马上就要会试了,他可不想将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且说贾环前脚刚走,马上就有奴仆拥进厅内找林之孝登记领取遣散费了,根本不带犹豫的。 这也难怪,这天下间可同甘者甚多,能共苦者却为数不多。当初贾府门第显赫,待遇优厚,即便行出街去也格外体面,但是现在贾家爵位丢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连月钱都发不出来,大家自然就要好好琢磨了! (本章完) 第510章 最毒妇人心 第510章 最毒妇人心 鲁迅曾提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国人总是喜欢折衷调和,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打算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折衷,愿意开天窗了。 这其实跟“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法乎其下,则无所得”的说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假如贾环一开始便直接提出停发月钱,遣散一半奴仆,肯定大部份贾家的奴仆都会反对,甚至愤怒闹事,但是贾环却暗中使了个招,利用王夫人提前放出风去,说要卖掉一半奴才,激起舆论愤慨,第二日却又当众宣布不卖,只是遣散,而且还发遣散费。 试想一下,那些家奴的心理预期是被发卖,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如今贾环突然说不卖了,而且还有散伙费,家奴们能不如释重负?能不感恩戴德吗?他们甚至连停发月钱这一条也欣然接受。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当众宣布完“停薪裁员”后便径直离开了,将剩下的工作都丢给了林之孝。 此时的贾政正在书房梦坡斋中来回踱步,正是坐立不安之际,那长随李贵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贾政急忙问:“如何?环哥儿没有闹出大乱子吧?” 李贵啧啧地道:“没有,环三爷手段高明着呢,奴才如今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呀。” 贾政半信半疑道:“当真成了?” 李贵便把经过说了一遍,贾政听完后不由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气恼,心想,这逆子竟连我也摆了一道,岂有此理! 原来为了不走漏风声,贾环连贾政也瞒着,后者一直以为贾环真要卖掉一半奴仆换钱,所以这次连面也不敢露,生怕被千夫所指,岂料贾环竟是虚晃一枪,轻易就把裁减奴仆这件极为棘手的难事给办成了。 长久以来,贾府的财政严重赤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口滋生太多,负担太重,如今顺利解决了这个顽疾,贾政顿觉放下了心头大石般轻松,挥退了李贵后,自斟一杯茶闲啜起来。 说实话,自打贾赦和贾珍被抓后,这大半个月以来,贾政每日都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坏事一件接一件,急得他吐血,如今总算可以缓一缓了,有个精明强干的儿子确实省心不少,只可惜,环哥儿并非太太养的。 念及贾环和王夫人之间的矛盾嫌隙,贾政禁不住又苦恼起来。 ………… 贾母本来就有午睡的习惯,此番连遭打击病倒后,似乎更加嗜睡了,午后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没醒。 王夫人看着床上如枯木残灯般的老妇人,眼神有些变幻不定,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放下帐幔退出外间去,低声问道:“老太太可用过午饭了?” 此时贾母屋中只剩鸳鸯和琥珀二人侍候,其余人都被贾环召去贾府中路的大厅前开会了。 鸳鸯忧心忡忡地答曰:“只喝了两勺参汤,一昧嗜睡,昏昏沉沉的,一天倒有那几刻钟是清醒的。”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们好生照料着,等天气暖和了,老太太兴许……就能好起来。” 鸳鸯连忙点头称是。 这时琥珀忍不住道:“太太,婢子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王夫人淡道:“你和鸳鸯都是老太太跟前服侍的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总归也是为了老太太好。” 琥珀摇头道:“不是老太太,是关于环三爷的。” 王夫人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道:“环哥儿如何?” 琥珀愤然道:“婢子听说环三爷准备卖掉府里一半奴仆,如今把人都召去大厅,指不定已经开始发卖了呢。老太太现在是病糊涂了,不知白天黑夜的,太太为何不劝阻?一直以来,谁不知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惜老怜贫之人?府里的奴才很多祖上几代便服侍主子了,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难道太太就忍心看着他们被发卖,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此言一出,在场的薛姨妈、尤氏、秦可卿和李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王夫人。 王熙凤不待王夫人发话,立即便抢先道:“太太当然劝阻了,这种事哪有不劝阻的。” 旁边周瑞家的阴阳道:“俗语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太是劝阻了,就怕有人听不进去,擅作主张!”秦可卿的性格虽柔弱,却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王熙凤和周瑞家的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拱火浇油,不由暗暗担忧,有心想替贾环分辩几句,但又怕得罪人。 正在此时,一群贾母屋里服侍的婢女回来了,为首者正是珍珠、翡翠和玻璃。这三婢都是服侍贾母的二等丫环,看样子是刚从大厅那边回来。 王熙凤顿时眼前一亮,故意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环三爷把大家叫去所为何事?” 一向嘴快的翡翠答道:“环三爷说如今府里十分困难,养不起这许多奴才了,让大家自谋出路,有愿意离开的,每人发给二两银子盘缠,领了卖身契就可以离开,从此恢复自由之身,若不愿意离开,也可以留下来,但从此停发月钱,直到府里还清外债为止。” 年纪最小的玻璃吐了吐舌头道:“原来大家都错怪环三爷了,环三爷根本没打算卖奴才,只是让大家自愿选择出府,而且还给遣散费呢。” 秦可卿闻言松了口气,薛姨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我就知道环哥儿心善,断不会做出那等恶事来的,二两银子虽不多,但考虑到如今府里的情况,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周瑞家的一脸尴尬,她刚才还在阴阳贾环,结果立即就被打脸。 “看来环哥儿还是把太太的劝听进去了。”王熙凤尬笑着圆场道,心里却像吃了苍蝇一般。 王熙凤本打算等贾环当众宣布发卖奴仆,激起公愤,她再趁机带头出面“伸张正义”,赚一把好名声的同时,把贾环的管家权给夺回来,结果贾环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分明是摆了自己和太太一道啊。 王夫人此时内心也十分不痛快,但也只能强装欣悦道:“阿弥托佛,这是好事。” 尤氏打趣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小蹄子为何不领了银子离开?莫非嫌二两银子太少?” 珍珠忙摇头道:“瞧珍大奶奶说的,老太太平日待婢子们不薄,如今府里落难了,老太太又病着,这个时候我们若离开,那还算是人了?” 李纨感动地道:“好奴婢,难为你们有此等忠心,倒不枉老太太疼你们一场了。” 翡翠撇嘴道:“我们几个虽然不走,但要走的人却不少呢,都快把大厅的门槛给踏平了,甚至有些心急的,不等环三爷召集大家宣布,就全家偷偷溜之大吉了,不过也是活该,他们若稍等一等,还能领到卖身契和遣散费,堂堂正正地恢复自由之身,如今只能在外头当流民黑户了。” 鸳鸯冷笑道:“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凉薄之人,倒是走了的干净,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薛姨妈感喟道:“俗语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奴才,且由他们去吧,没必要太过苛责。”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妹妹说的是,大家都散了,各自家去吧,莫要惊扰了老太太休息。”说完便径自离开了贾母屋里。 王熙凤本来还卯足劲儿准备闹事的,如今只能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返回住处,刚一进门,丰儿便迎上前道:“奶奶,环老三根本没卖奴才,甚至还每人发二两银子遣散费,如今大家都不骂他了,还一个个感恩戴德的,呸,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区区二两银子就打发了。” 王熙凤冷着脸道:“你哪里晓得环老三的此番手段的高明,我和太太都被他利用了。” 丰儿愕然道:“怎讲?” 王熙凤咬牙道:“如今我才明白,环老三昨日假意向太太请示,说他要卖掉一半奴才,竟是想借此放出风声,好让大家愤恨,结果今天他突然宣布不卖,还发二两银子遣散费,试问那些奴才还能不兴高采烈,感恩戴德的?” 丰儿这才猛然会过意来,惊道:“这不就是那个啥……欲擒故纵吗?还连带摆了奶奶和太太一道,环老三真的太狡猾了,嗯,他还趁此机会停了月钱,既节约了开支,又逼使更多人选择离开,达到裁减奴才的目的。啧啧,环老三这手腕太可怕了,奶奶,咱们以后还是……” 王熙凤面色一沉,丰儿见状忙打住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再说王夫人,离开贾母院后,阴沉着脸回到了正房,心情显然十分糟糕。这也难怪,被贾环这个庶子明摆了一道,心情能好就奇了,而且贾环表现得越厉害,她的危机感就越大,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希望贾母立即一命呜呼,因为贾母一死,贾环有热孝在身,自然就不能参加接下来的会试了。 正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本章完) 第511章 去芜存菁 第511章 去芜存菁 湘妃竹的枯叶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让竹林徒增了几分宁谧,也凭添了几许幽情。 林黛玉喜欢听雨滴穿林打叶的声响,也爱这落叶空幽的景致,每每独处,便会在这潇湘馆外的竹林幽径上徘徊漫步。 此刻正是午后,阳光透过疏竹,在地面上漏射出千变万化的光点,斑驳陆离,如星罗棋布。忽然,脚下的一片翠色引了林黛玉的注意,低头一看,发现一株黄绿的草芽儿正从厚厚的落叶缝隙下探了出来,鲜嫩可人。 林黛玉美眸一亮,轻提裙摆蹲下来,将四周的竹叶拨开,惊喜地发现枯叶下竟然藏着一窝窝鲜嫩的草芽,长短不一,娇嫩可爱,却又给人一种勃发向上的力量感。 林黛玉顿时有些痴了,一脸欣喜地自语道:“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些草芽儿一定是前天那场冷雨后冒出来的。” “林姐姐小心后面?”一把声音忽从身后传来。 林黛玉微吃了一惊,忙站起身转首望去,只见薛宝钗、薛宝琴和三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笑,而贾宝玉更是已经蹑手蹑脚走到自己身后两步之近了。 “可恶,三妹妹坏我好事!”贾宝玉本欲偷偷摸到林黛玉身后捉弄她的,结果被贾探春揭发了,不由抱怨起来。 薛宝钗笑道:“宝兄弟如今也大了,还只是淘气,颦儿本来胆小,身子骨又弱,冷不防的吓一惊,若吓出病来如何是好?” 贾宝玉有点不好意思地干笑道:“我本意是想看看林妹妹在此作甚,并非有意要唬她,咦,这些草芽儿真是鲜嫩漂亮啊!” 贾宝玉蹲一来,拨开四周的落叶,露出底下更多的草芽,这时众女也行了过来,看到那些草芽不由都露出惊喜之色。 贾探春欣喜地道:“园子里到处都还光秃秃的,没想到潇湘馆这些草芽倒是先冒出来了,真咄咄怪事也!” 薛宝琴微歪着首想了想,笑道:“是了,定是前日下了一场冷雨,把地上都湿润了,偏这里厚厚的一层竹叶,就像铺了一床被子,比别处都暖和,土里的草籽既得了雨水的滋润,又得了这温暖,于是草芽儿便率先发出来了。” 林黛玉咦了一声道:“咱们当中,琴妹妹的年纪虽最是小,但从小走南闯北,见识却也比咱们广,要不是她说出来,咱们还不是知这个理呢。如今看来,不仅向阳的木早逢春,就连枯叶底下的木也能早逢春了。” 薛宝琴俏皮地道:“林姐姐爱竹子,连落地的竹叶都不让下人扫走,这才是这些草籽早逢春的根源,由此看来,将来林姐姐也必是逢春最早的那个,只不知我那林姐夫如今在何处呢?” 林黛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伸手便去撕薛宝琴的小嘴,一边道:“好一张能伶牙俐齿,还是撕了吧!” 薛宝琴忙藏到薛宝钗身后求救,众女笑嘻嘻地看热闹。薛宝钗抱住林黛玉,笑道:“琴妹妹不懂事,颦儿你且饶她一遭吧!” “对对对,林姐姐饶了我吧,小妹下次不敢了!”薛宝琴咯咯笑道。 林黛玉抓不到人,只能气道:“都是宝姐姐惯她的,你们沆瀣一气欺负我!” 薛宝钗一边替林黛玉整理乱了的头发,一边笑吟吟地道:“对对对,都怪我,下回你取笑她,我也帮你就扯平了。” 贾宝玉最爱看姐妹们打闹了,实在养眼,所以站在一旁笑嘻嘻看着。薛宝琴奇道:“宝二哥傻笑什么?” 贾宝玉笑道:“看到妹妹们开心,我就高兴。”说完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转首问贾探春道:“人如此齐整,莫非你们是约好来此的?” 贾宝玉一拍手道:“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听说环哥儿准备卖掉一半的奴仆,如今正把人都召集到大厅,我们得阻止他才行。” 林黛玉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环弟即便要发卖奴仆,断然也不敢卖怡红院的人,宝二哥何必着急!” 贾宝玉脸上一热,林黛玉这话分明有讽刺的意味,讪讪地道:“不管卖谁屋里的奴仆,这都是不人道了,咱们府里的奴仆大多拖家带口,林妹妹难道忍心看到他们骨肉分离?” 林黛玉摇头道:“自然不忍,但是……” 贾宝玉没等林黛玉说完便喜道:“那咱们便一起去求老太太和太太,阻止环哥儿作恶吧!” 此言一出,在场诸女都皱起了眉头,贾探春更是不悦道:“发卖奴仆的事只是传言,我们此去只不过是求证,怎么成了阻止环弟作恶了?宝二哥万万不可胡言。” “且不论别的,发卖奴才并非明智之举,相信以环兄弟的睿智,断然不会作出此等事来!”薛宝钗平静地道。林黛玉嘴角笑意微露,薛宝钗俏脸微温,反问道:“颦儿以为然否?” 林黛玉似笑非笑道:“我不知道,待会见到环弟,宝姐姐问他就是了。” 贾宝玉本来就被贾探春质问得一脸尴尬,又见薛宝钗出言维护贾环,而林妹妹的态度也明显偏向于贾环,不由郁闷之极,便禁不住冷笑道:“那可未必,环哥儿行事向来只求结果,不择手段,府里如今负债累累,他岂有不挖空心思省钱的,呶,我听说那孙绍祖来讨要六千两银子,环哥儿便使了个巧儿,不仅不还银子,还把人家送官了,着实过份。” 贾迎春旁边的婢女绣桔立即不高兴地反驳道:“那人的银子是大老爷欠的,凭什么让公中还,而且这家伙还拿着菜刀到府上闹,油盐不进,要死要活的,老爷也拿他没办法,环三爷若不使点手段如何打发,难道真像大太太所讲,让那孙绍祖把三姑娘领走抵债?”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宝玉脸色胀红,分辩道:“我只是想说环哥儿不择手段,非君子所为罢了!” 绣桔冷笑道:“对待恶人就该不择手段,这段时间要不是环三爷在外面应付,阖府上下都不得安稳,宝二爷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有能为……” “小蹄子灌了黄汤,在此大放厥词!”贾迎春连忙喝止住绣桔,后者委屈地道:“婢子只是替环三爷不平……” 贾迎春斥道:“闭嘴,回头先回了太太,再把你这小蹄子撵出去!”一面又向贾宝玉致歉。 贾宝玉正面红耳赤作不得声,恰在此时,只见两名婢女从竹林外头走了进来,正是紫鹃和春纤。 原来紫鹃和春纤刚从大厅开会回来,没想到刚进竹林就遇到大家,不由有些意外,连忙上前见礼。 林黛玉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环三爷把奴才们都叫去大厅,可是要卖掉一半?” 紫鹃微笑道:“没有事的,也不知哪来的谣言,把大家都吓得够呛的,也连累环三爷背地里被骂惨了。” 贾宝玉呆了一下,连忙追问道:“环哥儿没有卖人?” 紫鹃点头道:“没有卖的,不过府里确实困难,养不起那么多人了,所以环三爷说了,从今之后停发月钱,直到府里还清外债为止,如果有人愿意自谋出路的,每人发给二两银子,领了卖身契就能恢复自由之身了,所以现在大家都不骂三爷了,还感恩戴德的。” 贾探春不由松了口气,扬眉道:“我就知环弟不是那样的人。” 薛宝钗和林黛玉相视一笑,后者又问道:“那可有自愿离府的人?” 紫鹃叹道:“多着呢,我们回来时,不少人正排队领卖身契和银子,估计至少走掉一半人吧。” 贾探春不由冷笑道:“时危见臣节,板荡识诚臣。不过这些白眼狼走了也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贾家只要渡过此劫,必然涅槃重生,到那时,且让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后悔去吧。” 薛宝钗微笑道:“这不正是环兄弟想要的?去芜存菁,这是好事,自愿留下来同舟共济的,自然都是忠仆。我原以为要办成此事困难重重,不成想环兄弟弹指间便办妥了,不费吹灰之力,漂亮得体,真好高明的手腕!” 林黛玉噗嗤的轻笑出声,薛宝钗若无其事地反问道:“颦儿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林黛玉没有回答,只是问紫鹃道:“环三爷如今还在大厅?” 紫鹃摇头道:“环三爷当众宣布完后就离开了,估计已经家去了吧。” 林黛玉笑道:“好,咱们这些人为他吵个面红耳赤的,他自己倒在家里逍遥,走,闹他去。” 薛宝钗欲言犹止,最后摇头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 林黛玉笑道:“瞧,无怪乎大家都说宝姐姐会体贴人,这是怕咱们打扰环哥儿,连累他考不上状元呢!” 薛宝钗道:“真真该撕的是颦儿的这张小嘴,罢了,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倒非去不可了。” 于是一行人便往阅微居而去,贾宝玉没意思,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回怡红院找自己的丫头玩去。 (本章完) 第512章 探春献策 第512章 探春献策 林薛一行人到了阅微居外,恰好遇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大太太邢夫人,还有陪房王善保家的。只见邢夫人的老脸黑得像锅底一般,那王善保家的同样拉长着驴脸,嘴里似乎在低声咒骂着什么。 “见过大太太!”众女忙施礼问好。 邢夫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黑着脸扬长而去了,王善保家的一声不哼地跟在身后,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竟未向诸女行礼。 众女不由面面相觑,这时平儿从阅微居里面迎了出来,笑道:“原来是姑娘们来了,快进屋吧。” 平儿一边将诸女迎进了院子,一边对着屋里唤道:“曼达琳,姑娘们来了,准备茶水。” 贾探春拉住平儿小声问道:“平儿姐姐,大太太刚才来此作甚?” 平儿勉强笑道:“倒没什么要紧事!” 贾探春秀眉轻扬道:“可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 平儿只得点了点头:“可不正是为了这个,前晚大半夜的已经来过一次,三爷让关了大门装睡不应,倒是蒙混过了,谁知今天又来要了。” 林黛玉轻蹙黛眉问:“那环弟可给了?” 平儿苦笑道:“自然是没给,三爷才刚刚当众宣布停发月钱,此时若给了大太太三千两,如何服众?” “那环弟是如何把那位打发走的?”贾探春好奇地问道。 不仅贾探春,大家都十分好奇,因为大太太邢夫人是出了名的贪婪吝啬,为了三千两银子当众撒泼打滚,逼得老爷答应她,在贾环面前她更是长辈,若撒起泼来,环弟如何应付得了? 平儿唉了口气道:“三爷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最后自掏腰抱给了二百两才把人送走了,要不是三爷态度坚决,只怕还有得闹呢!” 薛宝琴吐了吐舌道:“这烂摊子收拾起来真不容易,我都替环哥哥为难了。” 平儿展颜一笑道:“难是真难,不过正如我们那位爷所讲,冬天都要过去了,春天还远吗?咱不说这个了,大家进屋去聊吧。” 诸女闻言都笑着进了屋去,瞬时群雌粥粥,莺声燕语。贾环从内间迎了出来,笑道:“今天既非开社诗的日子,仙姝临门,才女毕至,不知所为何事?” 诸女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落在贾环身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过了年之后,薛宝钗发现贾环似乎又长高了些许,举手投足更加自信从容,当然也更加俊逸不凡,剑眉星眸,顾盼生辉,唇红齿白,见之欣悦。 林黛玉看了贾环一眼,转身问道:“曼达琳,你家主子午饭吃的可是腊鸭头?” 曼达琳愕了一下,耸肩道:“并没有,林姑娘为何说这个?” 众人正不解,林黛玉笑道:“既然没吃,那环弟今天为何跟倒挂腊鸭似的——油嘴滑舌!” 众女顿时都笑了起来,贾环自己也是哑然失笑道:“我哪里是油嘴滑舌,瞧,林姐姐若不是才女,埋汰人哪有此等水平。”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贾探春道:“说到诗社,我倒醒起来了,当初咱们约定了每月开两社,初二和十六雷打不动,岂料今年诸事不顺,初二和十六都错过了,竟没起社,总得挑个日子补上才好。” 薛宝钗摇头道:“当初开诗社不过是为了消遣,正经算来,针线女红才是咱们女子的本份,空闲起来耍两社倒无所谓,如今府里这境况,实也不宜作此附庸风雅之事,而且环兄弟马上就要下场大比了,有那工夫,不如多看一页书,多写一篇文章,何必在此小道上虚耗精神。” 贾探春脸上微窘,忙道:“宝姐姐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才停了月钱,减了奴才,咱们若开社行乐,确也不像话。” 林黛玉轻笑道:“瞧,她总是替别人考虑得最周到,环弟这次若考不中状元,真该到宝姐姐面前自请戒尺了。” 贾环不由暗汗,这是那里来的醋味? 薛宝钗笑道:“那倒不如先打你两戒尺。” “与我何干?” 薛宝钗看了贾环一眼,笑言:“因为打你身,疼在我心!” 林黛玉愕了一下才回过味来,顿时霞飞双颊,白了一眼在那“傻笑”的贾环。贾环干笑一声道:“中状元有点困难,不过尽力博个金榜题名罢了。” 贾探春看了看林黛玉,又看了看薛宝钗,似乎若有所思,笑道:“吾弟乃状元之才,中个状元也不出奇,最好连会元、状元一并拿下。” 薛宝琴拍掌道:“那可不得了,如此一来,环哥哥便把小三元和大三元都拿全了,真可谓千古一人。”薛宝钗微笑道:“有道是水满溢,月满则亏,凡事太过圆满反倒不好,依我看,会元和状元取其一即可。” 贾惜春道:“不拿状元也行,但至少要三鼎甲。” 贾环苦笑道:“听你们说得像探囊取物一般,在下压力山大呀。” 众人咯咯地欢笑起来,一时间,满屋都充斥着愉快的气氛,自打新年以来,贾家的坏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个年过得提心吊胆的,倒是难得如此欢乐。 这时,贾探春转移话题道:“环弟真打算停掉月钱?还是只停奴才的,还是主子奴才一并都停?”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特别是一众婢女,都有些幽怨地看着贾环,虽然府里包吃包住,但作为女儿家,偶尔也要买点脂粉头油、小饰物、小零食什么的。 贾环一本正经地道:“自然是一视同仁了,嗯,这个月先都停了。” 众婢不由大失所望,薛宝琴眼珠一转,显然听出了贾环的言外之意,笑嘻嘻地道:“那下个月呢?” “下个月再说!”贾环含糊地道。 众婢闻言不由生出一丝希望来。 薛宝琴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道:“环哥哥停发月钱,可是想逼走那些不忠诚的奴才,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宣布恢复月钱,让大家感激你,是也不是?环哥哥,你太狡诈了。” 贾环轻咳了一声,这小妮子呵出的气,弄得他耳朵痒痒的。薛宝琴掩住小嘴咯咯地笑起来,林黛玉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薛宝钗笑道:“琴妹妹鬼鬼祟祟的,又充什么耳报神?” 薛宝琴笑嘻嘻地道:“没什么,跟环哥哥开个玩笑而已。” 在场要数薛宝琴年纪最小,不仅模样出众,性格还活泼可爱,大家都十分喜爱她的俏皮可爱,所以也格外包容。 这时薛宝钗又道:“裁减奴仆,停发月钱只是权宜之计,节约开支固然重要,但正经得想办法增加进项,这才是长久之计。” 贾探春点头道:“宝姐姐所言极是,提到这个,我倒是醒起了一件事,前年赖大家的园子落成入伙,请老太太和太太们去吃酒看戏,除了环弟和平儿还远在金陵外,大家都去了,你们觉得赖大家的园子,比咱们家这个如何?” 贾迎春答道:“还不及咱们这一半大,草树木也少许多,远不及!” 贾探春道:“那日我因与赖大的女儿同席,说起闲话来,谁知她们家这园子,除了后宅女眷们戴的儿、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竟足有两百两银子剩。从那日起我才知道,一片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 薛宝钗笑道:“你才知道,这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既可用,就值钱,难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没经历过,可惜迟了。” 贾环心中一动,笑言:“如今利用起来也不算迟。” 贾探春叹道:“咱们这园子就算只比赖大家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两银子的生息,可惜以前不知道经营这个,竟白白浪费了,环哥儿如今既然奉老太太之命管家,何不把这园子利用起来?多少也增加一些进项。” 说实话,一年区区几百两银子,贾环实在不放在眼里,那煤炭作坊十天半个月就有了,不过难得贾探春想出这么一个赚钱的办法,倒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而且蚊子再小也是肉,便竖起大拇指道:“好,回头我便安排,不愧是我的好姐姐,有经济头脑,以后奴才们能不能发得出月钱,就看三姐姐你了。” “少给我戴高帽,算计自己的亲姐姐,即使府里削减一半奴才,一年的月钱也得好二三千两,区区几百两那里够?”贾探春斥道,但笑得十分开心。 贾环正容道:“我并非给三姐姐戴高帽子,是说真的,不如这园子以后就由三姐姐打理起来吧,反正我是没空管这个的,宝姐姐和琴妹妹再从旁协助,仔细发掘一下能生息之物,指不定一年能赚个一千八百两的。” 贾探春个性大气爽利,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慨,又经贾环一番鼓励,倒是立即便答应下来了,并且首先打起潇湘馆那些竹子的主意,春天就要到了,正是吃春笋的时节,这么大片竹林,自然要好好利用。 接着便是那些树果树、荷、莲藕、蘅芜苑的奇异草香料等,真个如数家珍,可见腹中早有策划了。 林黛玉禁不住打趣道:“善哉,三年之内无饥馑矣!探丫头不跟宝姐姐去做生意,实在埋没了。” (本章完) 第513章 训妇 第513章 训妇 尽管已经是正月底了,但入夜后的寒意仍浓,贾环紧了紧披风,独自提着一盏灯笼穿廊过院,向梦坡斋行去,仿似夏夜里一只流萤。 若是以往,只要一入夜,整座荣国府便会灯火通明,甚至各处门户都有人上夜把守,但是为了节约开支,贾环已经下令将不必要的烛火灭了,内部一些无关紧要的门户也撤了看守,尽量精简人手,所以偌大的府邸,此时已冷清了许多。 且说贾环一径到了贾政的书房梦坡斋,发现书房外面那两排灯笼也撤了,昔日彻夜灯火辉煌的书斋里只透出一片昏黄的烛光。 “环三爷来,咦,随行的小厮都死去哪了?这些个懒货,真该打死!”守在书斋外的李十儿见到贾环独自提灯前来,立即上前行礼讨好。 这个李十儿没有领取遣散费自愿离府,倒是让贾环颇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李十儿是贾政的近身随从,平时跟随贾政出入行事,估计是有额外的油水捞吧,所以即使停发月钱也不愿离开。 贾环一边将灯笼递给李十儿,一边淡道:“大晚上的,又不是出府办事,让小厮跟着作甚?现在一切从简,这些虚头巴脑的排场早该免了。” 李十儿本来想拍马屁的,岂料竟拍到了马腿,陪笑道:“环三爷说的是,不过从园子来这里比较远,路上又乌灯瞎火的,奴才也是担心环三爷的安全,毕竟身边有小厮跟着稳妥些,呵呵,环三爷您请,老爷和林管家在里等着呢。” 贾环举步进了书房,只见屋内点了两根烛火,地上燃了炭炉,贾政坐在书案后,林之孝恭谨地站在一旁侍候。 “环儿见过老爷!”贾环上前略为施礼,贾政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吩咐道:“林之孝,你跟环哥儿说说具体情况吧。” “是!”林之孝拿起账本,向贾环汇报今日下午裁员的结果:“本府原有奴才438人,其中48人共七户不告而别,今有206人自愿离府谋出路,现余182人,其中男仆87人,女婢95人,不过……四十岁以上的约占三成,三十岁以上的超过四成。” 古人的平均寿命短,四十岁确实算老了,贾府那些仆妇过了三十五岁就要被称作“婆子”。 年龄危机哪个朝代都存在,只不过表现形式不一样罢了,譬如现在的许多公司都不招三十五岁以上的,所以过了这个年龄界限的在职员工很少会跳槽,追求安稳,所以贾府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年纪较大的奴才,留下来的意愿会更高,毕竟就算停发月钱,至少还有一个包吃包住的容身之所。 这种情况,贾环早就考虑到了,所以并不感到意外,而且剩下这182人服侍主子已经绰绰有余,理想状态是一百五十人左右,于是点头道:“差不多了,明天起重新分配人手,外宅的人手林管家自行决定,后宅具体如何安排,你请太太示下。” “正该如此!”贾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尽管老太太让贾环管家,但后宅的治权还是王夫人的,环哥儿若越俎代庖,只会加深二人的矛盾。 父子主仆三人又聊了一会人手调配的事,一切安排妥当,贾政便捋须道:“若没其他事,环哥儿你且回去吧,明日起安心准备应试。” 如今债主打发了,奴仆也裁减了,最难啃的两块骨头都已经啃掉了,很明显,贾政觉得自己又行了,接下来的事情他足以应付,所以不用贾环再操心。 贾政这个人,虽然古板迂腐,教育儿子的方式欠妥,但跟天下父母一般,望子成龙的意愿还是如出一辙的,自然希望贾环能全力以赴,一举考中进士,光宗耀祖! 贾环正要离开,忽然醒起贾探春打算将园子利用起来生息的事,便说了出来。 林之孝击节赞赏道:“好主意,当初建园子就了十多万两,如今每年维护,请园丁修剪打理草,饲养飞禽异兽,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若三姑娘真能利用起来,即便不能生息,省下打理草这笔开支也是好的,如此一来一回,将有馀以补不足,就能节约上千两银子。” 贾政的思想古板,本来就视商贾为贱业,更何况贾探春乃闺阁姑娘,专事针线就好,折腾这个实在有失身份,所以他听贾环说完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乐意,然而听了林之孝之言,顿时又有点意动了,节约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少数目啊,自己当官的俸禄一年才八十两,加上养廉银也才一千多两。 嘿,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如今贾家祖传的爵位丢了,每年财政赤字超六千两,虽说今日削减了大半奴才,开销定会大幅下降,但还欠着十几万两外债呢,终究是要还的,自然得想方设法开源节流了。 贾政左思右想,终究还是决定向“五斗米”折腰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三姑娘愿意折腾便让他折腾吧,毕竟管理自家园子也不必在外抛头露面,若像宝丫头那般,铁定不行!” 贾环不以为然地道:“职业无贵贱之分,凭本事吃饭而已,商贾就未必低人一等。” 贾政厉声喝斥道:“幼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此乃朱子之言。更何况自古来,士农工商,商贾便是贱业,亏你还是举人呢,书读到狗肚子去了?竟自甘下流!” 靠!贾环暗翻了个白眼,没有共同语言,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低头不语。 贾政见贾环“惭愧”地低头,又念在其这段时间劳心劳碌,力挽狂澜的份上,倒没有再过多斥责,只挥手喝道:“去吧,回去好生读书,别净琢磨这些赚钱逐利的勾当,若这次春闱大比不中,仔细你的皮!” 贾环也不多言,从李十儿手中接过灯笼便独自离开了。贾政见状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林管家,如今外头跟随环哥儿的小厮有几人?” “三人,除了石头邢威,还有沐野和金宝,但都不是咱们家的奴才,均是环三爷从金陵带回来的。”林之孝答道。 贾政又问:“那跟宝玉的小厮又有多少?” 林之孝想了想才答道:“好像有十人,除了茗烟,还有锄药、扫红、墨雨、扫、引泉、伴鹤、挑云、双寿、双瑞。” 贾政闻言微愣,再问道:“宝玉屋里服侍的奴婢呢?” 林之孝答道:“那就更多了,光是大丫环便有九人,粗使丫环也有十来个,婆子七八个。” 按照贾府原来的标准,小主子一般配备一个乳母,四个教引嬷嬷、两名贴身大丫环、五六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若是男主子,外头再配四名小厮。由此可见,服侍贾宝玉的奴仆已经大大超配了,这也反映了贾宝玉这个嫡子受贾母的宠爱程度。 贾政略一沉吟道:“从今之后,随宝玉的小厮削减到四人,环哥儿再添一个,凑够四人。” 林之孝连忙答应下来,心里替贾环高兴,老爷这是要一碗水端平了。 “对了,环哥儿屋里服侍的奴婢又有多少?”贾政又问。 林之孝答道:“仔细算来,贴身服侍的大丫环只有平儿,那洋婢曼达琳乃林姑爷生前所赐,另外还有三名粗使丫环,两个婆子。” 贾政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挥手道:“你且退下吧。” 林之孝行礼退了出去,贾政略坐了片刻便离开书房,返回后宅正房内。王夫人本打算上床安寝,见贾政竟然回来了,没有宿在书房,自然十分欣喜,忙着人打来热水给贾政泡脚,一边嘘寒问暖。 “如今府中的奴仆去了一大半,不足两百人了,难免人手不够,太太明日让人找林之孝家拿一份名单,重新分配一下各房服侍的人手。”贾政一边泡脚一边道。 王夫人点头道:“知道了,这是好事,能节约许多开支,以往咱们府里的奴才实在太多了,难得环哥儿如此能干,将此事办成了。” 贾政嗯了一声,又道:“对了,宝玉屋里服侍的奴婢太多了,如今各房能减的都减,若宝玉例外倒不不好。” 王夫人面色微僵,表情滞了一秒才道:“是这个理,慢说宝玉了,我这屋里也得削减一些才是。” 贾政道:“按照原来的规矩办就好,东府如今是彻底抄没了,服侍珍大奶奶和蓉哥儿夫妇的奴才也按照原来的规矩安排,各房调配一下,多除少补,譬如环哥儿屋里服侍的人手却是不够的。” 王夫人暗咬牙,点头笑道:“妾身知道了,其实妾身早就打算给环哥儿补齐,只是暂时物识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两天保准办妥。” “也不必急,总归记得就行。”贾政一边说,一边抬起脚让婢女擦干,然后趿上鞋子,忽又问道:“对了,宝玉这几日可上学了?” “宝玉这两天感了风寒,暂时没上学。”王夫人支吾道。 贾政脸色一变,皱眉道:“当真是慈母多败儿,这孽障最不爱读书,怕是装病躲懒,又在园子里厮混虚度光阴,太太若再纵容他,这辈子再难有出息,看看兰哥儿,十岁未及已是童生身份,他这个叔叔难道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王夫人不由面红耳赤,羞愤莫名,作不得声。 (本章完) 第514章 大脸宝被偷家 第514章 大脸宝被偷家 第二日一早,天色才蒙蒙亮,袭人便把贾宝玉叫醒了,后者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窗外,又钻回被窝里,一边嘟哝道:“天都还没亮,早着呢,再睡一会吧。” 袭人急道:“我的小祖宗,不早了,今天还要上学呢,等梳洗完天色就大亮了,赶紧起来,仔细迟到了夫子罚你板子。” “谁说今天要上学的?”贾宝玉睁开眼睛问道。 “太太昨晚特意着人吩咐了,二爷今天必须得上学了,我的好祖宗,你就快起来吧,真要迟到了!”袭人一边答,一面连哄带推地把贾宝玉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贾宝玉不乐意地嘟哝道:“我嗓子有点不舒服,你回了太太,今天就不去了吧。”说完故意咳了两声。 袭人气笑道:“那可不行,今天必须得去,待会只怕太太还会亲自来督促你。” “为何?太太是从来不犟我读书的。”贾宝玉奇道。 袭人欲言犹止,贾宝玉见其神色有异,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袭人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悄悄听金钏儿说,老爷昨夜发火,把太太训斥了一顿,可不就是为了你这两日不去上学的事。” 大脸宝不由吓了一跳,他最害怕父亲贾政了,平时见着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此时听闻贾政发了火,连母亲也挨了斥责,当下不敢怠慢,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梳洗。 袭人见其如临大敌一般,既欣慰又心疼,还有一点失落,那位庶子在老爷面前依旧镇定自若,侃侃而谈,那像宝玉这般慌手慌脚的。 袭人、麝月和秋纹服侍贾宝玉梳洗穿戴完毕,果然天色已经大亮了,正准备出门,贾宝玉这货却醒起还没跟林妹妹道别,便欲跑去隔壁潇湘馆,袭人急忙拉住他道:“来不及了,赶紧出发吧,仔细老爷回来问你功课。” 贾宝玉闻言顿时不敢造次,袭人不由暗暗好笑,她就知道把老爷拿出来准能吓唬住这位。 接下来,袭人将便当、书匣、替换的衣物交给两名婆子,吩咐她们送到二门外交给小厮,一边又叮嘱贾宝玉道:“午饭热一热再吃,替换的衣物也拿了,早春时节忽冷忽热,记得添减衣物,那几个懒货,你若不说他们定是不管的,巴不得躲清闲,倒白白让你冻着热着了。” 贾宝玉闷声道:“知道了!” “好生读书,即便你心中不乐意,至少也得装个样子,如今连太太也有不是了,挨了老爷的责骂,二爷本是心思聪敏之人,若肯思在读书上,想必也能读出个名堂来……” 贾宝玉没等袭人说完便举步出了屋去,后者只能暗叹。 “晴雯,调制胭脂的事等我下学了再弄,你自己不要弄。”贾宝玉出门时遇上了刚好打热水回来的晴雯,便出言叮嘱道。 晴雯笑道:“知道了,二爷好生读书,今年别说考个秀才,好歹过了府试,弄个童生回来,人家兰哥儿都是童生了,丢不起这个人。” “嗐!”贾宝玉闷闷不乐地出了门去。 晴雯咯咯地笑了起来,麝月白了一眼道:“明知宝玉不爱听这个,偏你还逗他,偏还提兰哥儿。” 晴雯杏目一转道:“为什么不能提?偏要提兰哥儿,指不定二爷受了刺激知耻后勇,从此发奋读书,将来考进士当了官,有人就是官姨太太了。”说完瞥了一眼袭人。 “小蹄子,是你自己想当姨太太吧!”麝月笑骂道。 “我笨手笨脚的,长得又丑,哪里配!”晴雯说完便提起水桶,身姿妖娆地行了开去。 秋纹哼道:“瞧这骚蹄子,走路妖精似的,宝玉又不在,她轻薄给谁看?” 麝月笑道:“不怪她,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天生的,咱们这一茬丫头里,就数她最出挑,人家都说她是姑娘主子的品格。” “还不是跟咱一样,丫头的命,飞上枝头也作不了凤凰!”秋纹撇嘴道。 袭人笑骂道:“你们若闲得慌便到秋爽斋找三姑娘领活儿去,少在这里嚼蛆。” 秋纹道:“对了,我听说从今后园子要管起来,是不是以后儿果子都不能随便摘了?” “还不清楚,三姑娘今天估计会立规矩,我这会要去回太太,你们看着家。”袭人吩咐了一声便离开了怡红院,一径往王夫人屋里去了。 且说袭人到了王夫人屋里,发现王熙凤,以及宝玉的乳母李嬷嬷也在,连忙上前见礼。王夫人点了点头问道:“宝玉可上学去了?” “已经出了门了。”袭人答道。 “可带了替换的衣服?” “记着呢,这时节早午晚冷热变化大。” 王熙凤笑道:“太太尽可放心,袭人最是稳重周全的,是难得的贤人,要不当初老太太为何独独派服侍宝玉。” 王夫人又问了袭人几句,都是关于贾宝玉上学读书的事,后者都一一作了答,之后,王夫人才满意地把袭人打发走。 袭人离开后,李嬷嬷笑道:“袭人确是个好的,麝月秋纹也调教得不错,唯独那晴雯,仗着他生得比别人标致,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面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娆娆的,大不成体统。依我看,宝玉不爱读书,终日在内袆里厮混,都是这些骚蹄子给引诱坏的。” 王夫人闻言顿时被触动了心事,她现在最苦恼的就是宝玉不爱读书,昨晚为此还被丈夫贾政训斥了,这是几十年来没有的事,偏生贾环这个庶子读书读出了名堂,地位水涨船高,老太太和老爷都明显更加看重此子了,长此以往,不仅宝玉,只怕自己也无立足之地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啊,宝玉若再不奋发,日后别说继承家业,能不能维持生活都成问题,不行,绝不能让宝玉放纵下去了。 念及此,王夫人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子逛,有一个水蛇腰、削腰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看不上那个轻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偏又忘了,如今想来,那婢子想必就是晴雯了。” 王熙凤道:“若论这些丫头,全部比起来都不及晴雯生得好。论言行举止,她原有些轻狂,方才太太说的倒像是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李嬷嬷是贾宝玉的乳母,日常跑到怡红院倚老卖老,蹭吃蹭喝,颐指气使,所以贾宝玉屋里的婢女都不待见她,但又顾忌李嬷嬷的身份,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唯独晴雯心气高傲,嘴巴又利索,就她敢掐着小蛮腰跟李嬷嬷干仗,所以二人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此时李嬷嬷便冷笑道:“不必麻烦,此刻把她叫来瞧瞧便知。” 王夫人皱眉道:“宝玉房里我常见的只有袭人和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然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好好的宝玉,倘若让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 王夫人一面说,一面着人去把晴雯叫来。 不多时,晴雯便被带到了,王夫人一看,见这晴雯果然生得娇俏妩媚,比别的丫头都漂亮多了,肩如刀削,纤腰欲折,一双媚眼水汪汪的迷人,当下呸了一声道:“好个美人,你整天作这轻狂样子给谁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干的好事,赶明儿揭了你的皮!” 晴雯被骂得莫名其妙,委屈地低下头道:“婢子犯了什么错,好教夫人明示!” “瞧瞧这牙尖嘴利的!”李嬷嬷冷笑道。 王夫人闻言更是上火,喝道:“滚出去,别站脏了我的地,我看不上你这浪样儿,谁许你这般红柳绿的妆扮的?” 晴雯只得退了出屋,又是惊又是气,又是羞,掩着脸一路哭着回去了。 王夫人斥走了晴雯,又对李嬷嬷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到,亏得嬷嬷今日提醒,这样的妖精,只怕宝玉屋里还有,待会我得亲自去瞧瞧,一并给撵了,省得宝玉被她们勾引坏了,无心向学。” 李嬷嬷忙道:“阿弥托佛,撵了好,宝哥儿也该收心向学了,将来考出个名堂了,太太享福,老奴也多少沾点光。” 半个时辰后,王夫人果然带着周瑞家等一众仆妇,气势汹汹地直奔怡红院,不由分说便把服侍贾宝玉的几名大丫环给撵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晴雯,然后是四儿、和芳官等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四儿原名叫蕙香,模样并不算出众,不过她碰巧和贾宝玉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开玩笑说自己和宝玉是夫妻,也不知谁向王夫人打了小报告,结果也被撵了。 另外,因为贾政昨晚吩咐了,说服侍宝玉的奴婢太多,要削减,王夫人干脆撵掉了近半人,全部调去服侍其他主子。 嘿,大脸宝这下惨了,去上个学,没想到竟被老母偷了家,回来有得哭的。 (本章完) 第515章 又一美婢 第515章 又一美婢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贾环在雪浪纸上誊写下诗圣杜甫的这首《江畔独步寻》,用的是瘦金体,一气呵成,铁划银钩,筋棱突显,颇具火候。 静静地欣赏了片刻,贾环这才满意地搁笔,将墨迹吹干。前世作为一名考古系的学霸,再加上自身的家庭条件,贾环自小便得以接触大量的名人字画,耳濡目染之下也酷爱书法,练就了一手好字,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楷书,瘦金体虽然也练过,水平却只是一般,“流放”金陵这三年,他偶尔也练习一下,如今水平倒是大有长进了。 一直以来,贾环都认为汉字是最优美的文字,只有汉字的书法才配称为书法,其他文字再写也写不出那种美感来。 咱们华夏老祖宗的审美是毋容置疑的高级,譬如这诗词,短短几行字,写景可优美动人,言志可壮阔豪迈,千变万化,朗朗上口,即使千百年之后仍然光彩夺目,传诵不息,再看看那些近现在代诗,有几首是为人所熟知的? 贾环的思绪正天马行空地飘飞着,却听见外头一名婆子唤道:“平儿姑娘,周瑞家的给环三爷送使唤的人来了,出来交接一下。” 贾环愕了一下,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媳妇乃王夫人的心腹,这时给自己送什么人?当下便好奇搁笔行了出屋去。 然而,当贾环看到周瑞媳妇身后领着的女子,不由愣在当场,平儿更是失声呼道:“晴雯?” 原来此时跟在周瑞媳妇身后的女子赫然正是晴雯,肩如刀削,纤腰若束,窈窕婀娜,背着包袱,两只眸子肿成了胡桃似的,显然刚哭过来,微侧着身子,躲避贾环等人的目光。 “周姐姐,这是作甚?”平儿笑着问。 周瑞家的向着贾环福了一礼,笑道:“如今府里少了大半的奴才,太太重新调配了人手,宝二爷屋里服侍的人太多了,正好环三爷屋里缺人,便把晴雯和一名粗使丫头匀到这里来服侍了。” 贾环暗皱了皱眉,晴雯是大脸宝屋里的大丫环之一,也是模样最出挑的一个,王夫人偏偏调她来服侍自己,打的是什么主意,美人计?还是挑拨离间?可自己和大脸宝虽是异母兄弟,却没多少兄弟情谊,更犯不着王夫人挑拨离间啊? “多谢太太好意,我这里却是不需要增加人手。”既然搞不清王夫人的葫芦里卖什么药,贾环干脆便婉言拒收了。 那晴雯本是心气高傲之人,先是被王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羞辱了一通,然后更是被撵出怡红院,送到阅微居这里来,正是十分羞愤委屈,满心的不情愿,结果贾环竟然一口拒绝了,更是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倔脾气也上来了,转身扭头就走。 周瑞家的厉声喝道:“站住,上哪去?” 晴雯反呛道:“你没听见?这里不缺人手,我自是回去原来的地方了。” 周瑞家的冷笑道:“谁许你回去了?就算环三爷用不上,宝二爷那边也没你的位置了,真以为你自己是千金小姐,想去哪就去哪?真不知所谓!” 晴雯被骂得羞辱难当,满脸悲愤,那眼神,直欲一头撞死在院墙上一般。 贾环见状吓了一跳,这位可是性如烈火的,跟原著中投井的金钏儿有得一拼,忙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晴雯留下来吧。” 周瑞家的笑道:“正该如此,环三爷要是不收,奴婢不好向太太交待。” 说着转身对晴雯喝道:“亏得三爷仁厚收留你,不然直接撵出府去自生自灭,以后好生服侍环三爷。” 周瑞家的训完晴雯便领着两名健妇离开了,只留下晴雯和一名十岁许的粗使丫头。 贾环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晴雯,平静地吩咐道:“平儿姐姐,你且安排她们住下吧,回头找点活儿给她们干。”说完便径直转身回屋去了,继续他的攻书大业。 平儿不由暗暗纳闷,这闹的是哪一出?不过她心地善良,刚才也看出晴雯有轻生之意,倒也担心此女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便上前拉着晴雯的手笑道:“走,跟我来吧,我们这里人少,倒是还有几间空房。” 平儿把晴雯和那粗使丫环领到一房间中,笑道:“你们以后便暂时在这里安顿吧,等太太消了气,指不定又让你们回去服侍宝二爷了。” 那粗使丫环叫枫儿,撅着小嘴道:“不可能回去了,太太亲自来撵的人,除了晴雯,还有蕙香、媚人、芳官都被撵了。” 平儿奇道:“这是为哪般,太太好端端的突然动了肝火?” 晴雯轻咬着贝齿泣声道:“我哪里知道,一大早的把我叫去,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说我是妖精,把宝玉给带坏了,天可怜见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一些,但从来没有私情密意勾引宝玉,不过是日常嬉笑顽闹罢了,宝二爷屋里的,自袭人起,有一个算一个,谁没跟宝玉淘气顽闹过,偏生我就成了勾引主子的狐狸精了? 我也知道自己平时言行轻狂,容易得罪人,为暗箭所伤是情理之中,可是四儿犯了什么错?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就传到太太耳中了,也不知哪个缺得冒烟的充了耳报神。” 平儿闻言便明白了八九分,安慰道:“不要多想,周姐姐不是说了吗,如今人手要重新调配,也许是刚好选中你们罢了。” 晴雯冷笑道:“太太亲自来撵的人,怎么可能是刚好选中,早知蒙受这不白之冤,当初干脆就作了那妖精算了。” “瞧瞧你这性子,一点就炸,也该改一改了!”平儿叹道。 晴雯抹了把眼泪道:“天生的,改不了,还是趁早把我撵出去府吧,省得日后鸡飞狗跳,又有人暗地里充耳报神害我。” 平儿尴尬地笑道:“不要胡思乱想,没人要害你,好生歇一会,暂时也不必你们干活,到了饭点我再叫你们。”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那枫儿估计是怕被撵,丢下包袱便追了出来,笑道:“平儿姐姐,我不累,你给我安排活儿吧。” 平儿微笑低声道:“暂时没有,你看着点晴雯,莫让她做出傻事来就好。” 枫儿点了点头笑道:“好的,她们都说平儿姐姐好,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能跟着姐姐,是枫儿的福气。” 平儿摸了摸枫儿的小脑瓜,笑道:“你这小蹄子倒是能说会道,去吧!” 枫儿笑嘻嘻地转身回了房间去。 主屋的内间里,贾环正认真写着文章,晴雯的突然到来,对他显然没什么影响。 曼达琳轻轻掀门帘一角,一双蓝宝石般的美眸飞快地溜了一眼贾环,见后者正神定气闲地坐在案后运笔疾书,便闪身走了进来,挺着那傲人的梨形身段,修长的玉腿迈出优美的步伐,就像一只高傲优雅的白天鹅,在案前走来走去,见贾环没理自己,便故意咳了两声。 “作甚?”贾环抬起头来笑问。 曼达琳故意抛了个媚眼,俏皮地笑道:“贾,是我好看,还是那新来的好看?” 贾环不由哑然失笑道:“自然是你好看。” 曼达琳喜滋滋的,转身绕到案后搂住贾同学的脖子,在脸颊上香了口,这才满意地迈着傲娇的步子离开,结果与掀帘而入的平儿撞了个照面。 曼达琳故意用胸前的饱满将平儿挤到一边,这才侧身闪了出门,平儿笑骂道:“呸,好不要脸的骚蹄子!” 贾环搁下笔问:“安顿好了?” 平儿点头道:“都安顿好了,让那小丫头枫儿看着,料应无碍。”说着又将与晴雯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贾环听完后不禁恍然大悟,看来王夫人把晴雯撵了,是嫌她长得太好看,影响大脸宝发奋读书啊,偏生又把晴雯送到自己这里来,估计是打算以美色迷惑自己,好耽误自己参加春闱大比,那王夫人未免太小看自己,晴雯确实生得很美,但美女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屋里就有两个予取予求的,而且再美能美得过薛林二女? 所以贾环只是笑了笑,继续提笔书写。 平儿见砚里的墨已不多,便往里面加了些许清水,拿起墨条细细地研磨起来,一边道:“听晴雯的意思,竟是遭了人暗算。” 贾环随口道:“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就她这性子,遭人暗算很正常,偏生又生了一副好模样,那就更容易招人妒了。” 平儿惊讶地看了贾环一眼,笑道:“三爷似乎很了解晴雯。” 贾环手上顿住,抬头看着平儿笑道:“平儿姐姐这是吃酸了?” 平儿俏脸微红,否认道:“婢子哪有!” 贾环搁下笔,将平儿搂入怀中,凑到其耳边低声道:“在我眼中,晴雯再好看都不如平儿姐姐好看,再说到了解,有谁比我对平儿姐姐了解,我们可是深入了解过对方的。” 平儿臊得面红耳热,羞喜挣脱了某人的怀抱,嗔道:“不正经,我走了!”说完便逃出内间去。 这时正好一名婆进来传话“平儿姑娘,外头传话了,七爷来访,让环三爷赶快去见一见。” (本章完) 第517章 酒壮怂人胆? 第517章 酒壮怂人胆? 贾环一行人到了醉月斋,那掌柜也许是知道徐文厚的身份,态度十分恭敬,亲自将众人领到酒楼后面一处独立的小院包厢中,笑问道:“七爷今天想吃点什么?正好有新鲜到的山货和海味。” 徐文厚拉长着胖脸道:“今天只吃千层糕,每人来一份。” 那掌柜的不由傻了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陪笑道:“每人一份千层糕?” 徐文厚白眼一翻:“你耳聋了不成?赶紧上,再来两坛好酒。” “是是是,马上就来,诸位稍等。”掌柜慌忙退了出去,心里暗道晦气,这位爷今日估计是心情不好。 众人面面相觑,而柳毅则微低着首默不作声,暗暗捏紧了拳头。 不多时,千层糕送上来了,果然是每人一碟,摆在各人的面前,另外还有两坛美酒。那掌柜亲自给大家倒了一碗酒,陪笑道:“酒菜上齐了,诸位请慢用,七爷若有其他需要,请尽管吩咐。”然后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并且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徐文厚阴沉着脸,自从认识了这位,贾环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胖子这副表情,不由暗暗惊讶。 “整座京城,要数醉月斋的千层糕最好吃,大家也尝尝吧。”徐文厚一边说,一边从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块千层糕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竟然胖脸一垮,哽咽道:“婉若姐姐最爱吃这个,可惜她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柳毅微微一颤,端起酒碗闷头猛喝起来,徐文厚猛地站起,戳指骂道:“柳守正,你除了喝酒还能作甚?你个废物脓包,你就算喝光全天下的酒,婉若姐姐就能活过来吗?” 柳毅面色惨白,一口气将酒喝光,颤声道:“没错,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徐文厚颓然坐下,竟然嗷嗷哭起来:“我自己也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当初连向父皇求情都不敢,我没资格骂你。” 徐文厚的小胖脸像面包似的,眉眼弯弯,本来挺有喜感的,此时声泪俱下,着实让人动容。 贾环不由暗暗吃惊,看样子徐文厚对那齐婉若的感情十分深厚,否则不会哭成这样,也不知二人到底是何种关系。 “圣意难违,为之奈何!”柳毅红着眼喃喃地道。 徐文厚抓起酒碗一口气喝光,然后猛地将碗摔碎在地上,骂骂咧咧地道:“该死的拜瓦,窃国上位的逆贼,他有什么资格继任哈密王,还有脸向我大晋讨要公主和亲,当初父皇本应该兴兵讨灭此逆贼。婉若姐姐可怜,去了哈密不到一年就没了,拜瓦这乱臣贼子非但不忏悔认错,居然还敢上表让我大晋再下嫁一名公主作填房,王八蛋,我xx他大爷的!”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徐文厚一大海碗的烈酒下肚,白白净净的小胖脸胀得通红,向来懦弱胆小的他竟然变得狂放无比,不仅口吐芬芳咒骂哈密王拜瓦,言语间似乎还对父亲乾盛帝有所不满,差点惊掉了贾环等人的下巴。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现任哈密王名叫拜瓦,是上一任哈密王手下的一名将领,此人狡诈而贪婪,在吐鲁番的暗中支持下造反,杀死了上一任哈密王,并且囚禁了大晋派驻哈密卫的指挥使,以及一众从属官员,之后竟然厚颜无耻地向大晋皇帝请封,并且提出和亲要求,否则他便率领哈密投靠吐鲁番,发兵攻打嘉裕关。 乾盛帝大为光火,但此时大晋的东北有强大的满清之患,北边的鞑子也在蠢蠢欲动,如果西陲再生战乱,大晋将陷四面楚歌之局,所以乾盛帝只好选择忍气吞声,不仅下旨册封拜瓦为新任哈密王,还选中了现任国子监祭酒齐秦之女齐婉若,封为郡主,远赴哈密和亲。 岂料那齐家女子刚到哈密不久就香消玉陨了,就在年前,乾盛帝收到了拜瓦的上书,请求大晋再下嫁一名公主和亲,没错,就是公主,连郡主也不行,而且拜瓦那奏本里言语傲慢,把乾盛帝气得砸碎了一块御用墨砚,奈何帝国东北有大患,实在无暇西顾,只能不痛不痒地下旨训斥了一通,并且表示会考虑拜瓦的和亲请求。 徐文厚与那齐婉若也不知是何种关系,今日遇到柳毅,估计是触动了心事,竟借着酒意发泄心中的愤懑。 “该死的拜瓦,总有一日,本王把你给灭了,传首九边!”此刻的小胖子满脸杀气,咬牙切齿,跟平时胆小懦弱的样子判若两人,抱起一坛酒便猛灌,溢出的酒水把衣襟都打湿了。 贾环连忙把酒坛抢过来,笑道:“七爷慢来,好歹给我们留点儿!” 徐文厚用衣袖擦了把嘴角,双眼瞪得圆滚滚的,一把捉着贾环的手道:“贾兄,听说你很会打仗,在南边剿灭过一伙海盗,如果让你领十万雄兵,能不能把哈密给灭了?” 贾环皱了皱眉道:“七爷,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是说真的,我堂堂天朝上国,竟要受这西域小国的鸟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贾子明,你小子别给我岔开话题,就问你行不行?”徐文厚直勾勾地盯着贾环,面红耳赤,呼呼地喘着大气。 贾环眼中闪过一丝讶意,都说酒后吐真言,这小胖子真的像表面这般懦弱胆小吗,亦或纯粹只是酒壮怂人胆? “等你有十万雄兵再说。”贾环淡道。 徐文厚愕了一下,继而将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坐回座位,自嘲般道:“对,我哪里来的十万雄兵,贾兄且当我放屁吧!” 说着嗖的一声,竟从座位滑倒在地上,把椅子都打翻了。众人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结果发现这小胖子已经躺在那呼呼睡着了,酒量真不是一般的菜。 贾环不禁哭笑不得,只好把跟随徐文厚的四名大内侍卫叫了进来,吩咐他们送回家好生照看。 众人目送着徐文厚的马车远去,张芝龙禁不住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七皇子对齐姑娘的感情竟如此深厚。” 此刻柳毅正跟掌柜结账,并不在旁边,贾环趁机问道:“七爷跟齐姑娘什么关系?” 张芝龙奇道:“子明难道不知道七皇子的生母正是齐贵妃?” 贾环心中一动,脱口道:“莫非七爷与齐姑娘是表兄妹关系?” 张芝龙点了点头道:“柳齐两家是世交,住得也近,大师兄与齐姑娘自小青梅竹马,而柳世伯又是七皇子的授业老师,故而三人相熟。”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从徐文厚刚才的表现来看,跟表姐齐婉若的感情应该很好,就不知其中是否涉及男女私情,不过大师兄柳毅都二十出头了,那齐婉若的年龄应该也差不多,而徐文厚还没满十五,年龄相差挺大的,这小子应该不至于人小鬼大于斯吧,所以大概率是纯粹的亲情。 这时,柳毅结完账从醉月斋中行出来,情绪显然十分低落,沉声道:“诸位师弟,我有事回家一趟,先行告辞了,下月初九考场见。”说完转身顺着街道走远了。 张芝龙有点懊恼地道:“大师兄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没想到临下场又出了这一庄公案。” 卢象升皱眉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大师兄终日为情所困,未免太过婆妈了。” 贾环道:“那是建斗还没遇到心动的女子。” 卢象升白皙的脸庞微红,摇头道:“我一生惟愿建功立业,儿女私情完全不放心上,太累人了,不如纵马征战沙场来得痛快。” 张芝龙笑道:“瞧,这是一名举人该说的话?难怪得了个浑号叫卢大力,他本不应考科举,更应考武举。” 接下来,贾环三人重新找了一家饭馆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聚话,酒足饭饱后才分道扬镳。 且说贾环刚走出饭馆,登上马车离开,附近小巷中便闪出一人,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正驶远的马车,双拳似乎都要捏碎了一般。 此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刚从顺天府衙大牢中放出来的中山狼孙绍祖。 原来孙绍祖那天被贾环派人扭送到顺天府衙,告他携带利器擅闯民宅伤人,关了几天。孙绍祖了几百两银子打点关系,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出来,所以对贾环恨之入骨。 ………… 幽暗的刑部大牢,王善保终于见到了贾赦和贾珍二人,扑通的跪倒地上,挤出几滴眼泪哭道:“天可怜见的,奴才终于见到大老爷您了。” 贾赦和贾珍原来是关在锦衣卫诏狱里面的,自打贾家被抄后,两人被转押至刑部大牢,终于允许探视了。 此时的贾赦和贾珍都明显憔悴了许多,只见贾赦沉声道:“起来吧,你这奴才还算忠心,还记得来探视主子,府中现在情况如何?” 王善保抹着眼泪道:“东府被全部抄没了,所有财产和奴才都充了公,咱们府里只是抄没了大房的浮财,不过,如今大太太身无分文,还被贾环欺压,过得很苦!” 贾赦皱眉道:“环老三凭什么欺压大太太,那是他伯娘!” 王善保哭唧唧地道:“大老爷有所不知了,如今老太太让贾环管家,什么都是他说了算,银库的钥匙也是他管着,本来还完外债后,银库里还剩几万两银子的,二老爷打算用来退赃,替大老爷和珍大爷减轻罪债,岂料贾环巧舌如簧,竟说服了二老爷,银库里明明有钱,竟不愿拿出来替大老爷和珍大爷减罪。另外,二老爷原本答应给大太太三千两银子防身的,结果也被贾环否决了。” 贾赦闻言大恨,狞声道:“他敢,不知死活的庶子,待我出去后,且看如何炮制他,该死,狼心狗肺的小杂种,气死我也!” 贾珍也恨得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墙上,厉声道:“我早就怀疑环老三了,如果不是他挑唆,贾蔷这畜牲如何敢举报我,而且还是向锦衣卫衙门举报,分明是有人指点,估计贾蓉这逆子也有份参与其中,当日真该直接把这畜牲打死!” 贾赦黑着脸道:“你还有脸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倒好,连……都下得了手,无怪乎贾蓉和贾蔷这两小崽子出卖你,如今倒连累于我。” 贾珍不由面红耳赤! 嘿,这两叔侄都不是好人,而贾珍明显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这时贾赦又道:“贾蓉和贾蔷平时畏你如虎,要不是贾环在背后挑唆,他们是断然不敢造反的,所以环老三这小杂种才是罪魁祸首。” 贾珍恨声道:“绝对是环老三搞鬼无疑,要不然那有这么巧,我们刚用计逼他让出蜂窝煤生意的干股,锦衣卫便上门抓人了,而且环老三这小子跟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相熟。” 贾赦面色阴沉无比,冷冷地道:“除非老夫死在这大牢了,否则必报此——仇!” …… 贾环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四时许了,他将从醉月斋带回来的千层糕交给曼达琳,嘱咐她给薛林和三春各送去一份,同时也送一份到怡红院,剩下的则留着自己吃。 这洋婢如今最爱四处窜门了,得了吩咐便喜滋滋地出了门,还让新来的粗使丫头枫儿帮她提食盒。 且说平儿替贾环换了外衣,又打来热水温柔地服侍其洗脸,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贾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道:“我出门去了,家里没什么事吧?” 俏平儿摇了摇头甜笑道:“倒没什么事。” “晴雯怎么样?” 平儿叹了口气道:“一直闷头躺在床上,午饭还没吃,叫她也不答应。” 贾环淡道:“没事,且让她饿着吧,等饿得受不了了,自然会出来吃饭。” 贾环话音刚下,便听到外面的一名小丫头惊叫道:“宝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环老三,你个卑鄙小人,有本事你出来,别只躲着搞阴谋诡计,我呸!” 随着一阵愤怒的叫骂声,门帘被哇啦的一声掀起,大脸宝像一头炸毛的猫般冲了进来,吓得平儿下意识地躲到贾环身后。 (本章完) 第518章 还是退缩了 第518章 还是退缩了 贾环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大脸宝,剑眉稍皱道:“宝二哥这是何意?” 贾宝玉本来长相俊美,用原著的话来描述,那就是“色若春晓之”,但此时却脸色铁青,脸上的肌肉也因为愤怒而扭曲,呸了一声道:“环老三,少在这里装样子了。你素来最会充好人收卖人心,实际暗里藏奸,她们都被你骗了,只念你的好,围着你转,可惜你却骗不了我,你贾环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 当初抢走了琏二哥的平儿不算,如今又来抢我的晴雯,竟贪婪歹毒于斯,你贾环就是曹孟德王莽之流的奸雄。” 贾环不由气乐了,平儿也是气得俏脸通红,上前一步道:“宝二爷好生无理,本来你们主子间的矛盾,婢子是不该多嘴的,但宝二爷既然提到婢子,那婢子便不得不澄清了,三爷从来没有使什么阴谋诡计抢夺婢子,当初婢子是自愿来服侍三爷的,至于晴雯,三爷也从来没向太太讨要过,请宝二爷莫要把罪名按到我们三爷身上。” 贾宝玉摇头道:“阴谋诡计之所以是阴谋诡计,只是因为别人看不清,我也不跟你分证,平儿姐姐愿意跟着环老三,我也管不着,但是晴雯必须还给我!” 话说大脸宝今日一早被逼上学,不过心思全不在读书上,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立即便收拾回家,一路上还琢磨着调制胭脂的事,结果回到怡红院,发现差不多一半婢女被撵了,顿觉天都塌下来,尤其是晴雯,那可是他的宠婢之一。 当下,大脸宝便像疯了似的,根本不顾袭人等劝阻,直奔阅微居找贾环要人。 这时,袭人和麝月两人终于赶到了,一边向贾环和平儿道歉,一边拉着贾宝玉哀求道:“好祖宗,快别胡闹了,跟我们回去吧。” 贾宝玉甩开了二婢的手,愤怒地道:“我不走,环老三一肚子坏水,耍弄阴谋诡计将晴雯摆弄来此,我绝不能让这卑鄙小人得逞,否则晴雯便是入了虎口的羔羊,誓将万劫不复。” 袭人尴尬地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贾环,柔声道:“二爷误会了,让晴雯来服侍环三爷,那是太太的主意,如今府里减了一半以上人手,得重新安排,正好服侍二爷的婢子有点多,而环三爷这里则缺人,所以就把晴雯调来这里了。” “为何偏偏是晴雯?还不是因为晴雯比别人长得好,被环老三看中了,可见太太也着了环老三的道。”贾宝玉咬牙盯着贾环愤怒地叫嚷。 估计是动静太大,路过的婢仆都禁不住往屋里探头探脑,一边侧耳倾听。 贾环目光敏捷,分明见到一人躲在门帘外一探头又缩了回去,似乎正是晴雯,便淡淡地道:“宝二哥休得在此无理取闹,正如平儿姐姐所讲,我从来没向太太讨要过晴雯,也没耍什么阴谋诡计,坦白讲,我这里甚至不需要增加人手,晴雯若愿意跟你回去,你随时领走,她就在左边的厢房里。” 贾宝玉愕了一下,继而喜道:“当真?” “你现在就可以把她领走!”贾环挥手道。 贾宝玉转身便掀帘而出,袭人和麝月却是面色微变,急忙追出去拉住贾宝玉道:“二爷不可!” 贾宝玉愕然道:“为何?环老三都同意了,难道你们不想晴雯回去?” 袭人摇头道:“我们自然想晴雯回去,可这是太太安排的,二爷最好还是先请太太示下,若太太准了,再把晴雯接回去也不迟。” 麝月附和道:“正是,省得太太不高兴,这对晴雯也不好。” 贾宝玉闻言踌躇起来,这时贾环和平儿也从屋里行出来,只站在台阶上冷眼而观。 贾宝玉面色变幻了片刻,对着贾环道:“环哥儿,刚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我这便去请太太示下,回头再来接晴雯。” 贾环淡道:“宝二哥随意。” 贾宝玉转身快步走出了阅微居,袭人和麝月也连忙跟上,房间中的晴雯正躲在门后,脸上尽是欣喜,本来满心期盼的,听闻贾宝玉等离开,顿时心凉了半截。 贾环瞥了一眼晴雯所在的房间,摇了摇头,转身返回了屋里。 说实话,前世看《红楼梦》时,贾环是挺欣赏晴雯这个角色的,也十分同情她的悲惨结局,所以刚才他倒希望大脸宝能雄起一把,直接把晴雯带回去,很可惜,大脸宝还是那个大脸宝,毫无担当,只管撩妹不管保护,出了事便当缩头乌龟,原著中的晴雯被撵出府时还生着重病,结果贾宝玉这小子因惧怕忤逆王夫人,竟然不敢出面回护,最终导致晴雯在贫病屈辱中香消玉陨。 贾宝玉哪怕是有一点担当,拿出当初摔玉撒泼的一半本事,估计也能逼使王夫人改变主意,最不济也等晴雯养好病再撵,这悲剧或许便可以避免了。 而现在呢,大脸宝如果直接把晴雯领回去,贾环还会对他刮目相看,结果这小子被袭人三言两言就搞定了,竟然天真地跑去向王夫人请示,这简直就是与虎谋皮,要知道王夫人正是担心晴雯长得太漂亮,举止“轻佻”,影响儿子向学,这才把晴雯撵了,并派来“祸害”贾环的,试问她如何会同意贾宝玉把晴雯接回去? 所以贾环断定,贾宝玉肯定不会回来接晴雯了,如果这小子真回来接,倒要敬他是条汉子。 ………… 贾母屋里,王夫人静静地站在床前,形容枯槁的贾母仍在床上昏睡。鸳鸯平时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但此刻却被王夫人支了出去,所以眼下的房间中,除了王夫人便别无他人了。 王夫人盯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古稀老人,神色复杂,目光闪烁不定,呼吸渐渐变得急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因为鸳鸯很快就要回来了。 王夫人咬了咬牙,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向老太太的鼻子捂去,然而正在此时,贾母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王夫人吓得面色大变,差点便软倒在地,赶忙扶住床沿,一边假装用手帕给贾母擦了擦嘴角,喜道:“老太太醒了?” 贾母的神志似乎还没清醒过来,眼神有些失焦,好一会才认出跟前人,虚弱地问:“政儿媳妇,现在什么时辰了?鸳鸯去哪了?” “鸳鸯刚出去取药了。”王夫人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只怀表看了看,道:“现在是申时末了。” 这时鸳鸯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到贾母醒了,便笑道:“老太太醒了,刚好吃药。” 王夫人帮忙把贾母扶起来,然后鸳鸯开始喂药,而王夫人则在一旁侍立着,若有人留心看,定能看到她的额角上仍有一层细细的冷汗。 贾母喝完药,似乎精神好了些,便问起府里的情况,鸳鸯一一作了答。贾母听完后点了点头道:“环哥儿做得很好,论理咱们府里的奴才早应该削减了,但都是服侍了主子几代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实在难办,如今既然是自愿离开的,那便不相干了。” 鸳鸯见贾母的精神劲头不似往日,看样子有好转的迹象,不由暗暗高兴,笑道:“都是老太太慧眼识英才,让环三爷管家,环三爷也着实了得,如今算是度过劫难,将来咱们府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贾母点了点头道:“环哥儿若无几分本事,当初在南边如何折腾出来这大动静,对了,春闱大比就要开始了吧?” “快来,还有十天八天。”王夫人搭话道。 “嗯,让环哥儿专心待考,家里一应琐碎事务都不用他管了,会试乃头等第一要务,我贾家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环哥儿了,但愿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看到环哥儿金榜题名之日。” 王夫人神色不自然地笑道:“老太太福寿无双,一定能看到的。” 鸳鸯亦笑道:“太太说得对,老太太就等着环三爷的喜报吧。” 一言未毕,贾宝玉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见贾母坐着说话,顿时大喜过望,扑通的跪倒行礼:“拜见老祖宗。” 贾母露出宠溺的眼神,把贾宝玉叫到床边心肝肉肉地摸了摸,又问了几句上学的情况,精神便有些疲了。 王夫人让贾母好好休息,便带着贾宝玉离开,后者刚走出贾母院,便抱住王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亲,让晴雯回来服侍孩儿吧,孩儿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王夫人神色阴沉地喝道:“闭嘴,我撵走这妖精似的蹄子,可不就是为了让你专心读书,别痴心妄想了,你若不听为娘的话,为娘便一头撞死算了,省得以后老无所依,受别人的闲气!” 王夫人说完眼圈一红,竟然掩面泣了起来。贾宝玉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脑袋嗡嗡的,他实在不明白,娘亲为何会如此针对一名婢女,甚至以死来相逼! “儿啊,你争点气吧,你若再不专心向学,考出个名堂来,以后这贾家便没有咱娘俩立足之地了。” 王夫人一开始还只是假装,以母子亲情来逼贾宝玉就范,结果触动了心事,最后竟变成了真哭,搂住贾宝玉汩汩地落泪。 贾宝玉不由慌了神,哪里还敢再提半句晴雯? (本章完) 第519章 留一盏灯 第519章 留一盏灯 晴雯在房间内坐立不安地等候着,期盼着宝二爷会回来接自己,可惜天都黑下了,仍然未见贾宝玉出现,本来已经凉了半截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夜色中,窗外传来了沥沥淅淅的声响,原来是下雨了,一整天粒米未进的晴雯,顿时更觉寒意侵肌透体,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将一张被衾披在身上,一边猛跺了跺脚。 正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了,晴雯不由一喜,问道:“谁?” “是我!”贾环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晴雯不由大失所望,淡道:“天黑,睡了,环三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然而贾环却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晴雯吓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到床边,并且裹紧身上的被衾,警惕地盯着贾环道:“环三爷想作甚?” 贾环没好气地道:“作甚?主子来服侍奴婢了呗!” 晴雯这才注意到贾环手里还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千层糕,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摇头道:“我不饿,谢过环三爷好意。” 贾环随手将那碟千层糕搁在那小圆桌上,瞥了一眼裹着被衾的晴雯,失笑道:“常言道饥寒交迫,可见人得先肚饥了才会感到寒冷,又何必嘴硬?赶紧吃点吧,你若在我这里饿死冷死,那才真是天下奇闻了。” 晴雯尴尬得胀红脸,但叛逆性格也上来了,冷笑道:“说了不饿就不饿,你这人咋那么罗嗦?” 结果话音刚下,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乱叫,鼻子闻到那糕点的香味,大脑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分泌唾液的命令,于是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中水。 “哎呀,真丢死人了!”晴雯羞得直欲找道地缝钻进去躲起来。 贾环暗暗好笑,却装作没听到,伸手拿了一块千层糕丢进里嘴,还故意啧啧有声地道:“嗯,醉月斋的千层糕果然名不虚传,软硬适中,甜而不腻,回味无穷,真不错,放心,里面没下药!” 说着故意瞥了晴雯一眼,后者果然把被衾一扔,上前端起碟子,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两块糕点,然后鼓着香腮一边嚼,一边挑衅地回瞥了贾环一眼。 贾环淡然一笑,他就知道这招管用,果真是九十斤的美婢,八十九斤反骨。 晴雯此刻显然也意识到中计了,不由颊生粉霞,端着碟子转身去,背对着贾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继续狼吞虎咽。 “慢慢吃,别噎死了!”贾环丢下一句戳心戳肺的话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家伙,明明心挺好的,说起话来却刺人!”晴雯暗翻了个白眼,结果好的不灵丑的灵,竟然真被噎着了,火急火燎地放下碟子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猛喝几口,这才咽了下去,眼泪都呛出来了。 “可恶,真是乌鸦口!”晴雯拍着胸口嘀咕了一句,接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贾环已经离开了,应该没有看到自己被噎的那一幕,要不然真糗大了。 很快,晴雯便把一碟糕点都扫光了,饿了一整天,只觉这千层糕美味无比,意犹未尽。 “唉,宝二爷怎么还不来接我?”晴雯听着窗外沥淅的雨声,不由愁肠百转,尽管知道宝二爷不太可能来了,但她仍然不死心。 对于一名婢女来说,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婢女,估计都会有一个“翻身作主”的梦想,晴雯自然也不例外,而婢女翻身作主的捷径只有一条,那就是被主子收为屋里人,晋升姨娘。 贾宝玉无论是相貌年龄,还是地位,无疑都是最佳的选择,所以自以为有几分姿色的婢女都趋之若鹜,譬如太太屋里的金钏儿便立志要成为宝二爷的屋里人。 撇开那些功利的东西不谈,贾宝玉确实也有让少女们倾心的本钱,晴雯服侍了贾宝玉多年,朝夕相处,再加上这后院深宅之中,每日能见到的年轻男子也就这么几位,少女怀春就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此时此刻,晴雯仍然幻想着宝二爷会不顾太太的反对,排除万难,把自己接回去,可惜,她高估贾宝玉的担当了。 绵绵春雨下个不辍,主屋的房间内燃着火炉,沸水咕噜咕噜地挥发着热汽,让整个房间都多了几分暖意。 平儿坐在炉边,借着烛光做针线活,偶尔抬头温柔地看上一眼正奋笔疾书的贾环,人妻味道十足,而曼达琳则在捣搞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图纸,这败家娘们“不务正业”,贾环从来不管,甚至还鼓励支持她,让俏平儿不解的同时还有点吃醋。 也许是窗外沥淅的雨声使然,贾环今晚的思维特别活跃,只是半个时辰,一遍锦绣文章便一气呵成了。 贾环搁下笔,满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其实写八股文也没什么难的,跟所有行业一般,唯手熟尔! 当然,不管哪一个行业,做到熟能生巧容易,但要做到顶尖级别,除了不懈努力,天赋和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到山巅!”贾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平儿搁下针线,喜滋滋地道:“三爷写完了,我给你打热水泡脚去。” “去吧!”贾环点了点头头,而曼达琳还在埋头捣搞她的图纸,那一丝不苟的样子真的很美。 这时,新来的粗使丫头枫儿急急忙走了进来道:“平儿姐姐,不好了,晴雯姐姐不见了!” 平儿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不见的?” 枫儿吃吃地道:“婢子今晚有点犯困,只是眯了一会,真的就一会,睁开眼睛便发现晴雯姐姐不见了,院子里找遍了也没有。” “坏了,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吧?”平儿担心地道。 贾环冷静地问道:“房里的雨具和灯笼可还在?” “少了一把伞和一盏灯笼!”枫儿答道。 贾环闻言淡定地道:“那便不用找了,也不必声张,待会办完事她就自己回来了,枫儿你退下吧,时辰也不早了,且睡觉去。” 枫儿噢了一声退出房间,平儿打来了热水给贾环洗脸泡脚,一边柔声埋怨道:“三爷真不该心软收留这蹄子,侍候不了主子不说,还净添麻烦。” 且说那晴雯,冒着蒙蒙小雨和严寒,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怡红院外,她不甘心,要当面质问贾宝玉为何食言,没有回来阅微居接她。 在红楼原著中,曹老爷子用“贤”字来称呼袭人,又用“慧”字来称呼紫鹃,而形容晴雯则用了一个“勇”字,可见这婢子确实很勇。 “开门!”晴雯站在雨中敲响了怡红院的院门,然而等了很久,却只听到里面的人语响,却没等来开门的人。 “快开门,我回来了,还不开门么?小蹄子们耳聋了不成?”晴雯一边拍门,一边提高声量叫道。 里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和灯笼的微光,只听一名小丫头嘀咕道:“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谁啊?” 另一名小丫头低声道:“好像是晴雯姐姐的声音!” 晴雯虽然隔着院门,却也听得真彻,知道里面正是粗使丫头春燕和檀云,忙道:“是我,你们快开门吧。” 里面传出一声轻呼,似乎有人说了声:“真是晴雯!”紧接着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隔着门缝传出来的灯笼微光也消失了。 晴雯连忙用力猛拍门,可惜冷硬厚实的院门却纹丝不动,之前隐约可闻的人声也完全听不见了,最后连里面的灯光也完全熄灭,静悄悄的一片黑暗,只剩下沥沥淅淅的雨声。 晴雯的心也随着这寒夜冷雨渐渐冷却,剩下的一丝丝希望也完全破灭,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晴雯虽然泼辣要强,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怡红院的小丫头虽然表面怕她,但并不恨她,此时不肯开门,应该是上面吩咐的,刚才最后那一声轻呼,听着像是麝月。 晴雯不由心想,麝月平时便跟自己不太对付,不让小丫头们开门也正常,可是这么大的动静,袭人她们听不见?宝二爷听不见?他们为何都这么狠心? 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晴雯手中的灯笼失手滚落,倾刻便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更糟糕的是雨势似乎变大了。晴雯的俏脸上肉眼可见的惊慌,摸索着拾起那灯笼,可惜只余青烟一缕。 晴雯呆望着紧闭的院门,举起手来将叩欲叩,最后咬了咬牙,含着泪转身离去,踏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往阅微居的方向行去,其间不知摔了几跤,当她远远看到阅微居门头上挂着的那盏风灯时,禁不住鼻子一酸,一路上强忍着没有流出的眼泪潸然而下。 当她偷偷离开时,阅微居的门头上并未挂灯,这盏风灯显然是后来挂的…… “三爷,晴雯回来了,灯笼扁了,雨伞破了,脸了,手脚也磕伤了,不知摔了几跤,也不让我们帮她包扎,这小蹄子真倔!”平儿走到床边,凑到贾环耳边低声道,表情十分复杂。 贾环淡道:“不用管她,让她自己折腾吧,过几天就消停了。” (本章完) 第520章 第520 湘云入住 第520章 第520 湘云入住 正所谓: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不过这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杏是没有的,院中那株桃树也还光秃秃,倒是树下不知名的野草,悄悄地探出了一点尖尖儿,嫩黄色,毫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贾环如往常一般,大早起床晨读锻炼,这才梳洗穿戴好,一径往贾母屋里请安。 “环三爷早安!”丫环婆子们见到贾环,都恭敬地福身施礼问好。 贾环点了点头,逮住迎面遇上的大丫头翡翠问道:“老太太可醒着?” 翡翠带着喜气答道:“醒着呢,还喝了半碗稀粥,精神似乎见好了,对了,史大姑娘刚来,正在屋里陪着老太太。” 贾环闻言暗吁了口气,看来贾母挺过来了,老太太倒是挺讲信用的,说了不拖自己后腿,果然没拖后腿。 贾环进了屋里,果然见到史湘云也在,另外还有一名老妈子和小丫环站在一边,正是湘云的乳母和贴身丫环翠缕,不过此刻都眼圈红红的,湘云更是掩面而泣。 贾母靠坐在榻上,握着史湘云的一只手唉声叹气地安慰着:“天可怜见的,你这孩子乍就这么命苦,以后就在园子里住着吧,跟你那些姐妹们一处,正好也有个伴儿,至于其他,我这个老婆子尚且自顾不下,实在帮不了什么。” 史湘云哭着道:“但凭姑奶奶作主,如今那边也是家不成家,每日鸡飞狗跳,不得……” 史湘云话说一半,见到翡翠领了贾环进来,连忙打住,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抹眼泪,她向来乐观豁达,在人前永远都是笑嘻嘻的,如今向老太太啼哭诉苦被贾环撞见,显然怪不好意思的。 “环儿拜见老祖宗。”贾环若无其事般向着贾母跪倒行礼。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环哥儿快起来吧,见你云姐姐去。” 史湘云已率先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勉强挤出笑容福了一礼:“环兄弟,许久不见。” 贾环微笑还礼道:“其实也不算太久,也就大半个月而已。” 史湘云愕了一下,继而自语般道:“确实只是大半个月,偏生像过了几百年似的。” 史湘云还在襁褓中便父母双亡,由叔父史鼐养大,如今再次遭逢家庭巨变,两个叔父均被削了爵位,虽然没有抄家,但为了退赃,已经弄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了,而婶娘本来嫌养她费钱,如今更是动辄责骂,恨不得她十二个时辰都做针线活帮补家用,这日子过得真是渡日如年,也难怪她发出如此感慨的。 “环哥儿,你来得倒是刚好,带你云姐姐到园子里安顿吧,以后待遇跟你其他姐妹一般,一视同仁,莫要待慢了,否则我可不依你。”贾母吩咐道。 贾环忙道:“老太太放心,环儿自当把云姐姐当成亲姐姐般看待。” 贾母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你先带云儿去安顿吧,我这后面的阁楼上还有些家私陈设,需要什么,你派人来取,或者让你琏二嫂子来取,她比较熟!” 贾环答应下来,便带着史湘云离开了贾母的住处,往园子的方向行去。 史湘云默默跟在贾环的身后,从西大门进了大观园后,史湘云欲言犹止,踌躇了片刻才道:“环哥儿不用忙,我还和宝姐姐一块住就行了,倒不必另外准备住处。” 贾环微笑道:“若是小住,跟宝姐姐一块自然没问题,但长住的话,还是有个独立的住处方便一些。” 史湘云的乳母和小翠缕闻言都面露喜色,尽管宝姑娘十分随和,但长久住在一起总有些不便,更何况宝姑娘还和琴姑娘一块住,再加上底下服侍的丫环婆子,蘅芜苑难免过于拥挤了,自然有一处独立的住处更加自在些。 史湘云正犹豫不决,贾环已经一锤定音道:“云姐姐以后就住凹晶馆吧,依山近水,风景又好,而且那里离蘅芜苑也近,找宝姐姐顽很方便。” “好啊好啊,姑娘,我们就住凹晶馆吧,还可以钓鱼!”翠缕雀跃地道。 乳母宋嬷嬷也露出了笑容,史湘云见状暗叹了口气,点头道:“那便有劳环哥儿了。” 贾环微笑道:“云姐姐客气了,我先安排人打扫一下,等准备妥当了再入住,云姐姐何不先到园子里逛逛,跟大家都打一声招呼?” “噢,那我先到宝姐姐那里坐坐。”史湘云点了点头,又转首对宋嬷嬷道:“有劳嬷嬷先把行李送去凹晶馆。” “好哩!”宋嬷嬷背着行李便先行一步了。 “翠缕,你先去给二哥哥和林姐姐说一声,回头我再来拜访他们。”史湘云又吩咐道。 翠缕答应了一声,欢快地离开了,这段时间史家的气氛太压抑了,如今可以搬到风景如画的园子里长住,小丫头显然心情美美的。 贾环奇怪地看了史湘云一眼,因为后者似乎是有意将两人支走。史湘云也看了贾环一眼,神态娇憨,欲言犹止,忸忸怩怩的,倒不像平时爽利的样子。 “云姐姐有事?”贾环奇道。 史湘云点了点头道:“上次……我在蘅芜苑外面丢了点东西,环哥儿你看到了吗?” 贾环恍然笑道:“云姐姐说的可是一块手帕?” 史湘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那天我心情不好,撞到环哥儿了,实在对不住,后来回到家里才发现手帕丢了,我估摸着也是那会丢的,要是别的东西倒还罢,那手帕却是家慈生前亲手所绣的。” 贾环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手帕确实被我捡着了,如今在宝姐姐那里保管着。” 史湘云闻言松了口气,连忙道:“多谢环哥儿,我这便找宝姐姐去。”说完一径离开了。 这边贾环安排了人打扫凹晶馆,又着人通知王熙凤帮忙取家私陈设,然后便回阅微居读书去,结果一进院门,平儿便急急迎上来道:“三爷,晴雯烧得很厉害,估计是昨夜感了风寒,只怕要请大夫来瞧瞧才行。” 贾环忙进了左边厢房,果然见到晴雯病蔫蔫地躺在床上,即便身上盖了两床被子,依旧冷得瑟瑟发抖,但脸蛋却是红通通的,一摸额头,竟热得烫手! 贾环不敢怠慢,就现在的医疗条件,烧成这样真的会死人的,所以连忙着人到太医馆请太医,同时用物理方法给病人降温,补充盐水分等。 再说史湘云到了蘅芜苑,钗云二女相逢,都十分高兴,叙起别情来,后者更是禁不住掬了一把眼泪。 薛宝钗叹道:“当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这边也是丢了爵位抄了家,不过总算保住了姨爹这一房,不知云儿的两位叔父可放出来了?” 史湘云摇头道:“虽然退了赃,但爵位终究是保不住了,人还在牢里关着,不知何时才能放还。” 薛宝钗温言劝慰道:“圣意难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云儿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对了,怎么只有你自己?行李可带来了?” “行李让宋嬷嬷送去凹晶馆了,翠缕一会就到。”史湘云答道。 薛宝钗心中一动道:“府里安排你住凹晶馆?” 史湘云点头道:“我说要来跟宝姐姐你一块住,环哥儿却说小住无碍,但长住的话还是住凹晶馆好,离宝姐姐这儿也近。唉,如今这边府里也不宽裕,听说还欠着十多万两的外债,奴仆也裁了一大半,还要停发月钱,如今为了我另起一炉灶,白这许多钱,又何苦来哉,只怕还会有人有微词。” 薛宝钗微笑道:“依我看,到底是环兄弟想得周到,那凹晶馆是现成的,不住也是空着,家私陈设想必老太太那里还有,不了几个钱,横竖不过多三张嘴吃饭罢了,能吃得了多少,云儿你也不用瞻前顾后,如今这府里虽穷了,但断不会穷到那种程度,且看着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史湘云闻言只觉心境好了许多,笑道:“环哥儿确实有能为,也亏得有他,别的不说,能如此轻易便裁减了一半奴才,我就很是佩服他!” 薛宝钗微微一笑道:“是啊,他总是有办法!” 薛宝钗不由想起在金陵时的种种,特别是贾环以身为质,将自己一家从悍匪手里救回,如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柔肠百转。 薛宝钗和史湘云聊了约莫半个时辰,婢女翠缕终于到了,回史湘云道:“姑娘,婢子跟宝二爷、林姑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打过招呼了,还到环三爷屋里跟平儿姐姐打了招呼,没想到如今晴雯竟调去服侍环三爷了,不过正病着,环三爷着人请了太医.” 史湘云讶然地看了一眼薛宝钗,后者点了点头道:“是太太安排的,宝兄弟屋里服侍的人多,把晴雯匀到环兄弟那里了。” “听说因为太太嫌晴雯太轻佻,影响宝二爷读书,所以把她撵了。”翠缕道。 史湘云连忙斥道:“你听了谁乱说,又在这瞎嚼舌根!” 小翠缕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本章完) 第521章 会试(上) 第521章 会试(上) 当二月的春风抚过大地,园子里的春草仿佛一夜之间全冒了出来,残梅落尽,柳吐新蕊,乾盛八年的恩科会试也如期而至。 二月初九,天还没亮,贾环便被平儿叫醒了,一向爱睡懒觉的洋婢曼达琳也破天荒的站在床边,一边打呵欠,一边帮忙服侍贾环梳洗穿戴。 一切准备定当后,贾环在两美婢殷切期盼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阅微居,只见半轮明月高挂,朦胧的月色之下,晴雯和枫儿二婢正静静地站在院中等候,前者提着考篮,后者举着灯笼。 自从那晚在怡红院吃了闭门羹回来后,晴雯大病了一场,亏得贾环及时请了太医诊治,又在平儿等人的悉心照料之下,倒是渐渐好了起来,不过人却变得寡言少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彩,只是默默地帮忙做些杂活,也从来不会主动跟贾环说话,譬如斟茶递水、迭被铺床这些近身服侍主子的活儿一件也不干,似乎是刻意避嫌。 “晴雯,三爷进考场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此事非同小可,千万可别漏了。”平儿问道。 晴雯点头道:“都准备好了,平儿姐姐若不放心的话,可以检查一下的。” 平儿接过考篮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果然没有遗留,便点头道:“都有了,三爷出发吧,老太太和太太昨日已经着人来吩咐过,不用请安道别,直接出门赴考场即可,这会老爷估计也上朝去了,也不必拜别。” 贾环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分别轻拥了一下平儿和曼达琳,挥了挥手道:“天色还早,你们回去再睡一会吧。” 晴雯脸上微热,微微侧过身去看向别处,而贾环已经若无其事举步走出院门。晴雯和枫儿连忙跟上,她们的任务是把贾环送到园子门口,交给随行的小厮。 “贾!”曼达琳叫了一声,当贾环回头看来时,她便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心,笑靥如。 贾环笑了笑,挥手继续前行,枫儿有点好奇地问道:“三爷,曼达琳姐姐刚才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虽然只来了阅微居十来天,但见到贾环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枫儿这小丫头的胆子也越发的大了,总爱问这问哪。 贾环随口答道:“你曼达琳姐姐是在祝我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枫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这样啊!” 晴雯斥道:“小蹄子哪来这么多话,灯笼照哪了,仔细摔倒磕了牙。” 枫儿暗吐了吐舌,当下不敢再多话,挑着灯笼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路。 很快,三人便到了大观园的南大门,石头刑威、沐野和金宝三人已经套好马车等候多时了。 “三爷来了!”三人连忙行礼,贾环点了点头,径直上了马车。 “晴雯姑娘,把三爷的考篮给我吧。”沐野机灵地上前,从晴雯手中接过考篮。 “仔细拿好,莫要弄丢了东西。”晴雯叮嘱道。 沐野自信地道:“放心,小的就算把自己脑袋丢了也不会丢这个。”说完提着考篮跳上马车,坐在车辕一边,而金宝则提着灯笼坐到了车辕的另一边。 石头负责赶车,娴熟的一挥马鞭,发出一声嘹亮的炸响,吆喝道:“坐稳喽,出发了!” “祝三爷万事如意,一切顺利!”枫儿一边脆声叫着,一边举起双手在胸前做了个比心的手势。 晴雯犹豫地一下,也跟着比心,贾环不由哈哈一笑,挥手道:“谢谢,你们回去吧。” 随即,马车在朦胧的月色中驶向远方的街道,晴雯收起胸前的比心,打了枫儿一下道:“小蹄子拍马屁倒学得挺快的。” 枫儿委屈地道:“我那里是拍马屁了,我是真心实意祝愿三爷的,难道晴雯姐姐你不是?” 晴雯被噎得娇俏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进门去,袅袅娜娜如弱柳扶风,天生的风流灵巧,也难怪王夫人一见便认为她是妖精,事实上晴雯比袭人、麝月、碧痕等更洁身自好,至少还没跟贾宝玉搞上。 袭人自不必说了,贾宝玉的第一次便是跟她,而碧痕呢,原著中也有过间接描写,有一次碧痕服侍贾宝玉洗澡,了几个时辰,事后被发现地上和席上都汪着水,期间发生什么就可想而知了,总之玩得挺嗨的。 原著中也暗示麝月与贾宝玉有过亲密接触,倒是被王夫人称为妖精的晴雯,直到死也未与贾宝玉有过逾矩的之举,偏偏袭人麝月等却成了王夫人眼中“笨笨”的老实人,真是莫大的讽刺。 ………… 潇湘馆。紫鹃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林黛玉在叫自己,忙从小榻上坐起来披了外裳,问道:“姑娘可是要起夜?” “不是,现在什么时辰了?”林黛玉轻问。 紫鹃点了灯,看了看眼墙上的西洋挂钟,答道:“已经过五更了。” “噢,想必环弟已经出门了吧。”林黛玉轻声道。 紫鹃打了个呵欠,笑道:“只怕早就出门了,姑娘既然记挂着三爷,何不早点起床送一送?。” 林黛玉脸上微微有些发烧,否认道:“谁说我记挂着了,只是刚好醒了,随口一问罢了。” 紫鹃笑道:“该死,那是婢子多嘴了,那姑娘再睡一会吧,还早呢。” 林黛玉摇头道:“不睡了,反正也睡不着,外面好像有些月色,趁着这会光景,到外面走一走。” 紫鹃闻言忙服侍林黛玉穿衣,又取来斗篷给其披上,一边道:“这会外面还有些冷,姑娘披上这个才妥当,免得着凉,清晨露水重,最好再带一把伞。” “行了,莫要婆婆妈妈的,一会月亮该下去了。”林黛玉轻嗔道,一边快步走出了屋,并且拒绝了带伞的提议。 这个时候的天空无疑是最美的,带伞实在是累赘。果然,黎明前的园子静悄悄的,天空湛蓝如洗,半轮明月斜挂,寒星点点散落,清冷而迷人。 林黛玉沿着竹林小径缓步前行,借着月色和曦微的晨光,倒是勉强能看得清道路。 穿过竹林一路前行,不知不觉便到了山下,但见有台阶延绵直上。林黛玉此时游兴正浓,知道眼前这台阶是通往山顶的凸碧山庄的,便干脆拾级而上。 当林黛玉登上石级尽头,来到凸碧山庄,适逢一轮旭日从地平线下喷薄而出,将东边的天染成一片斑斓,霞光万道,当真是美不胜收。 “真美!”两把声音几乎异口同声地响起。 林黛玉愕了一下,问道:“树后面是谁?” 话音刚下,树后转出一人,脸若银月,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形窈窕,温婉端庄,赫然正是薛宝钗。 二女看到对方,均是愕了一下,然后俏脸都红了,仿佛天边的朝霞一样迷人。 薛宝钗定了定神,温婉一笑道:“颦儿真早,可巧,你也是来看日出的?” “宝姐姐岂不是更早,噢,这日出真好看。”林黛玉道。 薛宝钗点了点头:“噢,确实好看。” 接着是尴尬的沉默。 ………… 且说贾环先赶到了鸿福客栈,与卢象升和柳毅等十二人会合了,然后由山长孙承宗亲自带队,一同前往考场——京师贡院。 相对来说,会试的难度要比乡试容易,因为录取率更高,一般能达到一成,譬如上一科会试,参加的考生约三千人,最终录取二百九十八人,这届恩科的参考人数差不多,最后录取人数估计也是三百人左右。 贾环等人到了贡院,但见龙门外人头涌涌,考生们都在排队等候入场。 “哈哈,稚绳兄,我就知道迭翠书院今科由你带队!” 随着一声大笑,便见东林书院山长顾献成带着一大队考生斜地迎上来。 孙承宗原地站定,抱拳道:“顾山长,幸会!” 顾献成看了一眼孙承宗身后的贾环和柳毅等人,笑道:“贵书院今科共十三人下场,乃历年之最,又有贾子明和柳守正此等俊才,看来榜首非贵书院莫属了。” 此言一出,东林书院那些考生都笑了起来,神色玩味,他们的人数差不多是迭翠书院的五倍,竟然有六十二人,可谓是实力雄厚。 孙承宗眉毛轻扬,淡道:“顾山长过奖了,但愿承您吉言。” 顾献成捋须一笑,领着东林书院的考生径直行了开去,排队准备入场。张溥、吴昌时等南直隶举子也在东林书院考生的行列,经过时纷纷向贾环和卢象升打招呼。 “呸,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眼看如今东林势大,都加入了东林书院,要不然东林书院今科哪有这么多下场!”李白度轻呸了一声表示不屑。 张芝龙冷笑道:“人多又如何,考中了再说,指不定最后咱们考中的人比他们还多。” 一共参加过四次会试的“考霸”黄聪,神色凝重地捋须道:“今科会试的主考官是翰林学士赵明诚,十八名同考官中也有相当一部份是东林一系的,不容乐观啊!” 孙承宗面色一沉,斥道:“一派胡言,朝廷开科取士,为国选才,乃天下之大事也,天子脚下,众目睽睽,若敢徇私舞弊,任他是谁,必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黄聪连忙尴尬地低头认错,孙承宗神色稍缓,郑重地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我辈读书人,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能否登天子之堂,就看今日了,尔等须屏除杂念,全力以赴,方不负这十年寒窗。” “是,谨遵山长教诲!”贾环等人齐声道。 “去吧,为师等你们凯旋!” 孙承宗挥一手,众人便提着考篮依次排队入场。 (本章完) 第522章 会试(下) 第522章 会试(下) 会试的流程跟乡试差不多,都是考三场,一场连考三天,考生得自带蜡烛和食物,这三天内,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考场内解决。且说贾环排队入场后,经过唱名、担保、搜检等一系列的反作弊措施后,终于领到了号牌入座,静静地等待开考。 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正是翰林学士、赐南书房行走的赵明诚。赵明诚,表字德晦,如今可谓是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天子近臣,东林一系的首脑人物。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东林一系先是凭借扬州私盐窝案扳倒了义忠亲王,接着兵部尚书王子腾也因为修祖坟逾制而革职,至此,太上皇康平帝失去了左臂右膀。 紧接着,东林一系又借助“扬州盐私窝”案牵出“倒卖盐引”案,操控舆论,对太上皇一系的旧勋贵集团穷追猛打,终于把内阁和户部的控制权抢到手。 所以说,目前的朝堂上的形势已经完全逆转了,乾盛帝控制了内阁、六部当中的礼部、兵部、工部和户部。另外,都察院、大理寺、鸿胪寺、通政司、六科给事中等也大部份为东林一系掌握,至此,御极八载的乾盛帝总算彻底摆脱了太上皇康平帝的影响,真正做到君临天下,而与此同时,东林一系也借此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时人称之为东林党。 言归正传,且说天色完全亮起时,主考官赵明诚带着十八名同考官,春风得意地巡视了一遍考场,然后吩咐下发考卷。 贾环拿到考卷后并不急着看题,先把姓名、贯籍、考号等个人信息填好,检验无误后便闭目养神,直至开考的云板敲响,这才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正式开始做题。 第一场是正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若取中便等于通过了这次会试,所以必须慎之又慎,而贾环是志在必得的,他可不想两年后再考一次。 跟乡试一般,第一场共有三道四书题、四道五经题,换而言之,三天内要完成七篇八股文,而其中第一篇四书题无疑是最重要的,因为能不能入阅卷考官的法眼,看第一篇便知分晓了。 贾环凝神静气,迅速进入状态,只见那考卷上第一道四书题的论题赫然写着: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贾环不由虎躯一震再震,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啧啧,这运气来了,真特么的挡都挡不住啊,这不是老王的“高考”满分作文吗?都入选高中课文了。 原来此句考题出自《论语·颜回》篇,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不足,如何?” 有若曰:“盍彻?” 曰:“二,吾犹不足,如何其彻?” 曰:“百姓足,君孰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足?” 翻译成大白话的大概意思就是:鲁哀公问有若(人名):“爱卿呀,今年收成不好,国库用度不足,怎么办呢?” 有若回答说:“何不实行(百分之十的)彻锐?” 哀公不爽道:“收百分二十的税,我还不够用呢,怎么能实行百分之十的彻税?” 有若回答说:“如果百姓用度足,您怎么会不足?如果百姓用度不足,您又怎么会足?” 大明成化十一年的会试便刚好出了这道题,题目跟这一模一样,当时有个很有名的举子叫王鳌,他写了一篇满分作文,并且凭借此文摘下了本届会试第一名的桂冠,荣膺会元。老王的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文彩斐然,条理清晰,铿锵有力,乃一时之雄文,甚至入选了后世的高中语文课本,贾环当年可是念得滚瓜烂熟的。 王鳌乃大明成化年间人,而这个红楼世界中没有明朝,自然也没有老王这个人物,所以贾同学心安理得地提笔破题: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然后承题: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贾同学一挥而就,一炷香时间不到,一篇满分八股文便跃然纸上了,啧啧,这挂开得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接着又“不好意思”地将文章仔细誊写到考卷上,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开始做第二题。 一眨眼,三天时间便过去了,二月十一日,会试的第一场结束,考生们陆续交卷离场,贾环其实提前半天便答完卷了,不过为免过于高调,还是等到傍晚,考试正式结束了,这才交卷离场。 贾环走出龙门时,竟然正好又遇上了张溥、张廷枢、吴昌时、吴伟业等一行人,只见张溥和吴伟业二人均春风满面,眉带喜色,显然考得不错,倒是当初乡试第二名的张廷枢神色凝重,而脾气最臭的吴昌时则失魂落魄的,大概率是考砸了。 “贾解元考得如何?”吴伟业有点期待地问道,可惜贾环只是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尚可”,根本瞧不出虚实。 张溥目光一闪,笑吟吟地道:“恭喜贾同学,想必这次的会元又非你莫属了,离大三元再近一步,可喜可贺。” 吴昌时考砸了,心情正是不好,冷笑一声道:“那可未必。正所谓:一支独秀不成春,百齐放春满园。我大晋人才济济,尚若真让贾子明蝉联大小三元,实乃我辈读书人的悲哀,非国之幸也!” 贾环淡然一笑道:“吴同学所言极是,不过贾环才疏学浅,能侥幸通过会试便烧高香了,又岂敢妄想会元。”说完径自行了开去,风度高下立判。 吴昌时冷哼一声道:“虚伪,我就不信这小子不想拿会员。” 且说贾环走出了龙门,发现山长孙承宗已在那等候了,这次参加考试的十三人中,已经有九人出来了,大部分神色凝重,估计都考得不太好。 “贾子明出来了,考得如何?”贾环还没向孙承宗见礼,性急的李白度便抢上前问道。 贾环微笑道:“还行,应该能取中。” 孙承宗闻言捋须微笑道:“那就好,凭子明的才学,那是十拿九稳的。” 众同窗纷纷恭喜,李白度这小子则唉声叹气地道:“恭喜贾同学,反正我是完了,竟然记错了‘里仁为美’的出处,这次肯定命落孙山了。” 贾环很是无语,“里仁为美”正是考卷上的第二道四书题,你小子竟然连圣人这句话的出处都记不得了,如何“代圣人立言”?洗洗睡吧,当初大家年前一起补习时,见你小子读书挺刻苦的,结果关键时刻却掉链子。 众人又等了一会,柳毅、卢象升、黄聪三人也陆续出来了,柳毅神色平静,卢象升表情忐忑、黄聪则是一脸的懊恼,看样子两年后还得继续当“考霸”,算上这次,这位仁兄已经是五进宫了,妥妥的会试“钉子户”。 “守正这次可有把握?”孙承宗问道。 柳毅点头道:“感觉还行。” 孙承宗捋须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这几年的经历何尝不是一种修行,人生的阅历和感悟乃宝贵财富,从你平时的文章便看得出,你的确长进了不少。” 黄聪苦着脸自嘲道:“学生已考了五次了,难道还不够苦?” “老黄,如果这次还取不中,证明你没这方面的天赋,可以考虑回家乡种田,含饴弄孙了。”孙承宗幽默地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孙承宗的目光最后望向卢象升,捋须道:“为师最放心的是卢建斗,因为科举不中,可以改武举。” 卢象升自嘲道:“没关系,黄师兄都考了五次,这次不中,学生大不了再考几次,实在不行便投笔从戎,总比黄师兄种田强。” 众人不由再次大笑起来,均觉心境又上了一层,黄聪挥了挥拳头道:“第一场虽然考得一般,但二三场发挥出色的话,还有机会!” 孙承宗点头道:“没错,大家回家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第二场。” 于是乎,众人分道扬镳,各自回下榻的地方休息恢复精神,贾环回到阅微居,匆匆填饱肚子,洗了个澡,然后倒头便睡,其间薛林诸女都陆续前来看望,见贾环正休息,均略坐一会便离开了。 第二日是二月十二,正是林黛玉的生辰,由于贾母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早几天已经吩咐王熙凤给林黛玉办寿宴。 所以一大早,林黛玉便起床盛装打扮了,但心里总觉缺了点什么,提不起劲来,偏生贾宝玉又没眼色,一大早便来烦着她,作低伏小,甜言蜜语,实在腻烦得很。 “林妹妹,这胭脂是我亲手调制的,加入了御用的木樨清露,你就试试吧,我帮你涂上,保准好看!”贾宝玉献宝似的,软磨硬泡,试图说服林黛玉涂上他自制的胭脂。 如果是原著中,大脸宝这招指定管用,但现在的林黛玉,一颗芳心早系于贾环一人身上,又岂会接受大脸宝如此过份的举动。 然而大宝玉不知是没眼色,还是脸皮厚,被拒绝后仍然纠缠不休,连紫鹃都看不过眼了,林黛玉正要发作,外面的婆子报道:“晴雯来给姑娘送了!” 话音刚下,便见晴雯捧着一只瓶袅袅娜娜地进来,但见里面插了几支新开的桃,煞是好看,一面笑道:“阅微居的桃树刚好开了,又适逢林姑娘芳辰,三爷今日出门考试前特意亲手剪了几枝,用清水供在瓶中,让婢子给姑娘送来呢。” 林黛玉顿时黛眉舒展,瞬间比那桃,似乎还要娇艳妩媚几分,心里甜丝丝的,点头道:“环弟有心了,代我谢你们三爷,紫鹃,取赏钱来!” (本章完) 第523章 林潇湘作《桃花行》 第523章 林潇湘作《桃行》 贾宝玉纠缠了林黛玉半天,眼见贾环只是着人送来几枝破桃,她便如此欢喜,心里自然十分不是滋味,又见晴雯自打进屋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形同陌路,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此时紫鹃已经按照林黛玉的意思,取来了一把铜钱赏给晴雯,后者谢过林黛玉便巧笑嫣嫣地退了出屋去,全程都没跟贾宝玉打招呼,仿佛把他当成了空气。 贾宝玉尴尬地磨蹭了一会,找了个借口便离开潇湘馆,沿路追了下去,差不多到沁芳桥时,终于见到一名身形窈窕的婢女正往桥那边走去,肩若刀削,腰如扶风摆柳,应该就是晴雯。 贾宝玉连忙加快脚步追近前,一边叫道:“晴雯。” 前面那婢女闻声止步回头,但见明眸皓齿,顾盼生妍,果然正是晴雯,不过那俏脸却瞬间沉下,加快速度过了桥,眼看就要消失在垂垂柳条之后,贾宝玉大急,发足奔跑,终于在沁芳闸附近追上了晴雯,一边喘气,一边笑道:“好姐姐走那么快作甚?也不等等我!” 晴雯冷冷地道:“宝二爷追婢子作甚?还有,别姐姐妹妹的乱叫,教人听了去,告到太太那儿,我还活不活了?” 贾宝玉尴尬地道:“你还在为这个生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竟是李嬷嬷这老货在太太面前告了刁状,太太这才生气撵人的,这个老不死真可恶,我心里也很恼火,但她终究是我的乳母,也不能怎么样,只在心里诅咒她罢了。” “宝二爷怎么样,又关婢子什么事?婢子也不想知道,婢子还有事忙,宝二爷自便吧。”晴雯绕过贾宝玉径自前行。 贾宝玉见晴雯如此冷淡无情,心里更加不舒服了,禁不住出言讽刺道:“晴雯姑娘如今攀上高枝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也不知环老三给你吃了什么迷药,这五六年相处的情份,竟敌不过短短半个月,罢了,从今以后,你便当我没了吧。” 贾宝玉说完眼眶一红,竟流起眼泪来,啧啧,大脸宝这泪腺还挺发达的。 晴雯蓦地停下脚步,但竟没有回头,只是冷笑道:“原来宝二爷还知道婢子服侍了你五六年啊,那么太太责羞辱责骂我的时候,宝二爷可曾帮我说过一句话?太太把我撵到阅微居时,宝二爷可曾替我求过一句情?这倒罢了,那晚我回来了,外面凄风冷雨,为何不教她们开门?我病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宝二爷可曾理过我的死活?如今我活过来了,宝二爷倒来说风凉话,岂不可笑之极? 呵呵,宝二爷既然说我攀高枝,那我便是攀高枝吧,从今往后,环三爷才是我的正经主子,还请宝二爷自重,莫要再来骚扰婢子,免得徒生是非,惹人闲话。” 晴雯说完便径自离去,贾宝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怡红院,麝月见状不由一惊,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袭人闻声从屋里行出来,见到贾宝玉泪流满面,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既心疼又疑惑,连忙道:“二爷这是怎么了?出门时还好好的。” 碧痕幸灾乐祸地道:“怕不是又在林姑娘那里吃挂落了吧,明知那位不待见你,偏还爱往人家屋里凑,自找罪受。” “二爷都这样了,还瞎嚼什么舌根?”袭人一边替贾宝玉擦眼泪,一边却暗暗埋怨,那位真是二爷命里的灾星,早知如此,还不如待在南边,永远别回来。 这时贾宝玉却问道:“那晚晴雯是不是回来过?” 袭人和麝月对视一眼,这才明白问题出在晴雯身上,前者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也值得如此,二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呢?” “我就问你们,那晚晴雯是不是回来过?”贾宝玉红着眼咬牙道。 麝月垂首无语,袭人陪笑道:“记得那晚二爷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酒,喝醉了,我们也陪着喝了些酒,昏昏沉沉的,早早便上床睡了,第二天听小丫头们提起才知道晴雯回来过。 皆因太太有严令,小丫头们不敢放她进来,后来她自己便回去了,第二天,小丫头倒是悄悄告诉了我这件事,婢子觉得也没什么要紧的,也就没回二爷。二爷突然问起这个,可是刚才见到晴雯了,她自己跟你说的?” 贾宝玉冷笑道:“呵呵,你们都是好奴婢!”说完转身跑出了怡红院去。 “二爷上哪去!”麝月和碧痕待要追,却被袭人拉住了,面色苍白地摇头道:“不必追,且让二爷静一静吧,只在这园子里,想必出不了事。” 麝月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为了二爷好,可惜这小祖宗不领情,晴雯也真是的,走都走了,何苦又招惹他。” 且说贾宝玉跑出了怡红院,便直奔栊翠庵而去了,估计又找红颜知己妙玉诉苦去了。 ………… 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天没亮贾环便到了贡院,参加会试的第二场。 贾环的第一场考得不错,估计取中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但要获得好名次,后面两场还是得全力以赴的。 第二场的考试内容相对简单,一篇史论;五道判语,即模拟审案的司法判词;然后是模拟写圣旨,诏、诰、表之中任选一个。 这些内容对于已经获得举人功名的考生来说,自然没有难度,只要不手滑写错字,或污损考卷,基本都能顺利完成,考官主要就是看字体是否漂亮,文采是否出众等。 会试的第三场是策论,涉及时政实务,一共五道题,每道题需千字以上,还是挺讲究思维格局和经验见识的,而这恰巧正是贾环的强项。 贾同学作为一名后世的穿越者,站在历史的高度看问题,本身就拥有巨大的优势,再加上在林如海身边时接触过实务,其治政经验更是碾压在场其他考生,所以第三场的考卷,贾环同样完成得十分漂亮,如无意外,前十是十拿九稳了。 二月十七日傍晚,会试的第三场终于结束了,贾环交了卷,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考场,拜别了山长孙承宗和一众同窗便登上马车离开,回家的途中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贾政今天特意提前翘班回家,一早便在书房里等着了,老神在在地候着贾环前来请安,向自己汇报总结,结果等到差不多太阳落山了也不见这逆子出现,正疑惑恼火之际,下人却来报道:“环三爷在马车上睡着了,老太太让不要打扰,着人用轿子抬回阅微居休息去了,待明日再来向老爷请安。” 贾政不由大为扫兴,但这逆子如今可是老太太眼中的宝贝,既然老太太发话,他也不敢忤逆,悻悻地道:“知道了!” 唉,失策了,下班太早,无聊啊! 贾政平日放衙回家,喜欢跟清客们指点江山(吹牛比),但自从贾家出了事,那些清客都不来了,倒让贾政尝了一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足足睡了八九个时辰,只觉神精气足,又在平儿和曼达琳这两名美婢的服侍下梳洗穿戴,享尽温柔,又用过饭,这才精神奕奕地去向贾母和王夫人请安。 仲春时节,天气越发暖和了,贾母的病情似乎也大好了,今日看上去倍儿精神,见到新浴后丰神俊逸的贾环,满脸的皱纹都跟笑开的春似的,问了些考试的事便把贾环打发了出去。 此时贾政还没放衙回家,倒是暂时不必去请安汇报,所以贾环离开贾母屋后,立即便回了园子,兴冲冲地直奔潇湘馆。 “环弟来了,雪雁倒茶!雪雁倒茶!”那头金刚鹦鹉挂在屋檐下,如今是越发的肥硕了,一见贾环便立即“敲锣打鼓”般嚷嚷起来。 那湘帘应声卷起,雪雁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道:“三爷快进来,都等着你呢!” 贾环举步进了屋去,顿时便迎上了一双双带笑的美眸,好家伙,但见燕瘦环肥,群雌粥粥,莺声燕语,仿佛开了满室的春一般,让人目不暇接。 薛宝琴拍着掌笑道:“瞧,状元公来了,我猜得不错吧,他一准先来这儿,没跑的!” 贾探春捂着脸道:“让我这个亲姐姐情何以堪,竟被林姐姐比下去了。” 林黛玉颊生轻霞,瞥了一脸作懵的贾环一眼,芳心微微羞喜,一边笑道:“不过是我这儿最近罢了,琴丫头你又充什么神算子。” 薛宝钗只含笑看着贾环,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 贾环不由暗汗,笑道:“姐姐们又在玩什么游戏?教我一头雾水的。” 史湘云在贾家住一段时间,又恢复了当初天真烂漫,乐观豁达的样子,笑吟吟地道:“环哥儿来得正好,你且先看诗吧!” 说完便捧了一幅字给贾环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桃行》,诗云: 桃帘外东风软,桃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帘内人,人与桃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欲窥人帘不卷。 桃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瘦。 解怜人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立。 桃桃叶乱纷纷,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泪自长流自媚。 泪眼观泪易干,泪干春尽憔悴。 憔悴遮憔悴人,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贾环默默地念完这首《桃行》,禁不住看了林黛玉一眼,剑眉轻轻皱起,这首桃诗固然写得极好,水平是没得说的,但未免过于感伤了些。 薛宝琴笑嫣如地道:“环哥哥,你倒是猜猜是谁写的吧?” 贾环微笑道:“自然是潇湘妃子稿了。” 宝琴摇头道:“错了,是我写的。” 贾环自信地道:“不可能,这声调语气,迥乎蘅芜君之体。” 薛宝钗笑道:“所以环兄弟你不通了,难道杜工部首首只作‘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不成?同样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 贾环摇头道:“虽然在理,但宝姐姐断不许琴妹妹有这些伤悼之句,琴妹妹虽有此才,是断不肯作的。比不得林姐姐曾经离丧,作此哀音。” 薛宝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确是林姐姐所作。” 林黛玉有点不好意思地垂首无语,她本是多愁善感之人,虽然经过贾环的“改造”后,比原著中的“药罐子”林妹妹更开朗一些,身体也更康健,但多愁善感的性子却难尽改,昨日在沁芳桥上独自看那桃逐水而流,顿生触景伤情之意,灵感大发,便作了这首诗,本来还挺得意的,结果却被环弟委婉地批评了一番,心里不由有些委屈,眼圈都微微红了。 薛宝钗见状忙笑道:“颦儿此诗固然伤感了些,但论风流别致,才情之高,再无出其右了,正好咱们的诗社也停了两月,不如趁此东风作起兴来,明日重开一社如何?” 贾环也急忙抚掌道:“正该如此,既然是因为林姐姐的桃诗而起,就叫桃社如何?明日便由林姐姐作东道起一社。” 诸女纷纷叫好,林黛玉笑道:“我作东道倒是无妨,但可别叫什么桃社,也别作桃诗,省得大家发伤春悲秋之音,扰了环三爷的雅兴。” 众女不由看着贾环笑了起来。 “好姐姐,我错了!”贾环苦着脸朝林黛玉长身一揖,换来后者一眼轻嗔。 薛宝钗笑道:“颦儿这首桃诗也是写尽了,咱们再怎么写也定是赶不上的,还是写其他诗题吧。” 湘云眼前一亮,拍掌道:“有了,那便写柳如何?桃红对柳绿,倒也不负这青春韶光,而且咱们不写诗,改填词如何?” 贾探春喜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本章完) 第524章 薛蘅芜魁夺柳絮词 第524章 薛蘅芜魁夺柳絮词 第二日,林黛玉作东,备了几桌果酒,又发请帖将众人邀请来开诗社。 上午八时许,一众人便陆续齐聚潇湘馆,但让贾环意外的是,竟然没有见到大脸宝,这位以往可是最积极活跃的,更何况这次还是林黛玉作东,而且他又住得近,竟然不是第一个到场的,真是奇哉怪也! 同样怀着这个疑问的,显然不止贾环一人,只听史湘云奇道:“爱(二)哥哥怎么还不来,莫非林姐姐没请他?” 林黛玉摇首道:“哪能漏了他,自是请了的。” “别不是睡过头了吧?”薛宝琴道。 李纨笑言:“绝无可能,其他事不好说,但若提到开诗社,他必是最热忱的那个,怕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吧,林姑娘何不遣人到怡红院问问?” 林黛玉便让小丫头春纤到怡红院云问,结果回来禀报说,宝二爷一早就上学去了,如今不在家中。 众人大为惊讶,今天的太阳果真打西边出了,史湘云更是笑着打趣道:“阿弥托佛,这位总算是浪子回头了,如今发奋上进倒也不算太迟,就怕是那稻草灰烬——一阵热乎劲。” 李纨笑道:“宝兄弟发奋读书是好事,回头大家千万莫要取笑他,既然宝兄弟上学去了,咱也不必再等了,林姑娘,这便出题吧,回头让他补作便是。” 薛宝钗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心想,宝兄弟突然如此反常,莫不是被刺激到了?只怕跟晴雯被姨妈撵到环兄弟屋里也有关,唉,姨妈这法子未免…… 这时,林黛玉已命紫鹃将早就准备好的盒子取出来,里面盛了许多字条,上面写的都是词牌名,大家一起拈阄,拈到什么词牌名,便用该词牌名写一首咏柳絮的词。 史湘云笑道:“拈阄果然公平,但林姐姐未免太过促狭了些,昨日明明说好了咏柳,结果今日却变成了咏柳絮,虽一字之差,却谬之千里,分明是捉弄人嘛,害我宿构了一晚,好不容易得了两首好词也不能用了,还得另作,真气煞人也!” 众女都咯咯笑起来,薛宝钗伸出一根春葱似的纤纤玉指,轻点一下史湘云的脑门,取笑道:“亏你还有脸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史湘云振振有词地分辩道:“宝姐姐此言差矣,有道是: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君子。人的思绪万千,变化无穷,许多念头都在一瞬间,连圣人都控制不了,更何况小女子?昨日明知诗题是咏柳,难免便构思起来,我就不信你们一点也不构思,至少我大方承认了,表里如一才是真君子,所以我是不怕丢人的。” 林黛玉美眸如流光一转,掩嘴笑道:“瞧瞧吧,以往你们都说我的嘴厉害,不饶人,现在知道谁更厉害了?云丫头这一诡辩,连宝姐姐也成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了。” 史湘云急忙道:“人家哪里说宝姐姐了,林姐姐忒坏,少在这里煽风点火的,宝姐姐才不会受你挑拨。” 薛宝钗搂住史湘云,笑道:“颦儿不过是说了句顽笑话逗你,你便急成这般,反而上了她的当了。” 史湘云笑嘻嘻地道:“上当便上当,她平时总寻不着宝姐姐的错处,如今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她便赶紧拿来揶揄你,宝姐姐你素来豁达大度,反倒为她掩饰,可惜人家未必领你的情。” 贾环暗叫糟糕,史湘云心直口快,但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以林黛玉的性子哪受得了,只怕要甩脸,忙救场道:“错了错了,其实总寻宝姐姐错处的那人是我。” 众人不由都愕住了,莺儿不解地问:“环三爷寻我家姑娘的错处作甚?” 贾环一本正经地道:“还不是因为我们贾家欠了薛家两万两银子,我想拿点宝姐姐的把柄在手,然后少还点银子。” 众女顿时笑得前俯后仰,但心里都明白,贾环这是在插科打诨,自然都不会当真,唯独林黛玉默不作声。 薛宝钗不着意地看了林黛玉一眼,轻笑道:“环兄弟倒算计到我身上了,可惜不顶用,两万两银子是一文钱也不能少的,就别费那心思了,还不如想想如何作词吧。” “说的也是,我先来拈!”贾环趁机先从盒子里捻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蝶恋》。 接着诸女纷纷出手,湘云拈得《如梦令》,宝钗拈得《临江仙》,宝琴的是《西江月》,探春拈到《南柯子》,黛玉则是《唐多令》,香菱还不会作词,所以这次不参加,只作壁上观。 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林黛玉率先有了,提笔默默地写了下来,接着湘云也有了,宝钗和宝琴也先后得了。 薛宝钗微笑道:“一炷香快烧完了,待我先瞧完你们的,再看我的。” 贾探春急道:“喛呀,今儿这香怎么这样快,我才得了半阙,环弟你可有了?” 贾环厚着脸皮道:“我实不擅长作词,且先看你们的,或许灵感就来了。” 薛宝琴闻言笑嘻嘻在脸上虚划道:“羞不羞,还解元呢。” 贾环作势要赏她一个炒栗子,这小妮子赶紧躲到了林黛玉的身后,可怜兮兮地道:“林姐姐救我。” 薛小妹长相甜美可爱,嘴巴又甜,十分讨人喜欢,林黛玉把她护在身后,只笑吟吟地看着某人,某人登时便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时那炷香终于燃尽了,作为裁判的李纨道:“秋爽居士的半阙先写出来吧。” 贾探春忙把半阙《南柯子·咏柳絮》写了出来: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来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 李纨眼前一亮道:“这是佳作,可惜只得半阙,何不续上?” 众女也纷纷点头称是,贾探春无奈地道:“才力已尽,竟无头绪,为之奈何?” 贾环却是灵机一动,笑道:“打虎亲兄弟,作词姐弟兵,我来续!” 一边提笔续写道: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续得好!”众女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贾探春美眸泛泛,有点懊恼地道:“我咋想不到!” 林黛玉轻笑道:“这续得固然好,但环弟你自己的《蝶恋》可有了?”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暂时……未有。” 薛宝钗好笑道:“正经你分内的又不能,这却偏有了,纵然续得好,也不算你的。” 林黛玉嗔了贾环一眼,提笔将自己作的那首《唐多令》写出来: 粉堕百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林黛玉写完搁下笔,又故意斜了贾某人一眼,贾环不由暗汗,这又是一首极为“伤春悲秋”的词,这分明是向自己“示威”嘛,小女子果然不好招惹! 李纨看完林黛玉的词,点了点头叹道:“好是固然好,只是太作悲了些。” 下一首是是湘云的《如梦令》: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紧接着是宝琴的《西江月》: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一梦。 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李纨评道:“到底是琴丫头声调壮,‘几处’‘谁家’这两句最妙。” 薛宝钗笑道:“终不免过于丧败。依我看,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之物,但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俗套。” 薛宝钗一面说,一面提笔写道《临江仙》:白玉堂前春解意,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众人不禁拍案叫绝:“最后一句翻得好气力,自然是这首为尊了。” 林黛玉又细念了一遍,不得不露出佩服之色,薛宝钗这首《临江仙》如奇兵突起,力压群雄。 李纨点头微笑,总结道:“这五首词,蘅芜君当属第一,若论缠绵悲戚,则让潇湘妃子;论情致妩媚,却是枕霞旧友;小薛和秋爽居士这次落第了,要受罚!” 薛宝琴笑嘻嘻地看着贾环道:“我们自然是受罚,但那位交白卷的又怎么罚?” 贾环十分光棍地道:“你们都写尽了,再无好句,我认罚便是。” 话音刚下,老太太屋里的丫环玻璃笑着走进来道:“家里来了客人,老太太让姑娘们去见客。” 李纨奇道:“哪来的贵客?” 玻璃笑嘻嘻地道:“哪是什么贵客,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乡下贫婆子,跟太太似乎有些瓜葛,大家都叫她刘姥姥,估计是上门打秋风来了,虽然寒酸了些,但说话挺有趣的,哄得老太太开心,所以让姑娘们去见一见。” (本章完) 第525章 结个善缘 第525章 结个善缘 俗话说得好,即便是王候将相亦难免有几家穷亲戚,那刘姥姥的女婿叫王狗儿,祖上曾与金陵王家连过宗,父辈日常也有走动,但到了王狗儿这一代便彻底断了往来。 那王狗儿也没啥本事,只靠着两亩薄田养家糊口,而婆娘刘氏还挺能生的,三年抱俩,于是吃饭的嘴多了,干活的手却少了,只能把寡居的岳母刘姥姥接来帮忙带娃,但日子过得还是一年不如一年,好不容易勒紧裤腰带过了年关,眼看春耕在即,却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若误了农时,只怕一家子今年都要饿死了。 那王狗儿一筹莫展,只能拿自己婆娘寻闲气,刘姥姥看不过眼,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你们家祖上曾与金陵王家连过宗,如今王家二小姐(王夫人)嫁到荣国府贾家去了,不如厚着脸皮上门求一求,弄点钱银渡过难关。 那王狗儿面皮薄,再加上两家早就断了往来,自然不愿意去打嘴现世,自讨没趣,然而这个刘姥姥虽然年过七十,却谙于世故,而且很有“冲劲”,眼见女婿不中用,竟亲自带着才几岁大的外孙王板儿进城,直奔宁荣街而来。 然而刘姥姥到了宁荣街一打听,顿时心凉了一大截,才知道贾家上个月竟出了大事,不仅宁国府被抄了家,荣国府的大房也被抄没了,想当年贾家一门两国公,是何等的显赫荣耀啊,结果弹指间便败落,双双丢了爵位,果真是世事无常啊。 一时间,刘姥姥也犯难了,虽然荣国府二房的政老爷保住了,但听说不久前才遣散了许多奴才,可见日子也并不好过,自己这时上门打秋风实在有点不合时宜。 刘姥姥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碰碰运气,毕竟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于是硬着头皮上前敲门求见王夫人。 刘姥姥的运气不赖,下人通传时,王夫人正在贾母屋里侍候,而贾母近日病情已经大好,再加上昨日得知贾环考得不错,所以心情也愉悦,便命把刘姥姥叫进来见一见。 这刘姥姥虽是个穷村妇,但一把年纪,倒是颇有点见识,再加上能说会道,竟哄得贾母笑口常开,后者一高兴,便把薛林诸女都召来相见。 在原著当中,刘姥姥这个角色的戏份还是挺多的,是个重要的线索人物,数进贾府,见证了贾家兴衰荣辱的全过程,所以贾环也来了兴趣,随同诸女一起去贾母屋里,见了这位大智若愚的村姥姥。 贾母大病初愈,精神还是较为疲弱,待众人相见过后,又稍坐了半个时辰,便让王夫人将刘姥姥领下去好生招待,贾环等人也各自回园子去了。 王夫人本来就不大把刘姥姥这种穷亲戚当回事,再加上近日心情不好,手头更不宽裕,所以只吩咐下人准备一些吃食招待了刘姥姥,又封了十两银便打发其离开。 那刘姥姥原不抱多大希望,毕竟贾家如今也不好过,所以能吃一顿饱饭,又拿到十两银子,已经相当满足了,于是千恩万谢,拉着外孙王板儿便屁颠屁颠地离开,及祖孙二人行至二门处,忽闻身后有人叫道:“姥姥请留步。” 刘姥姥转首望去,只见一名美人脚步轻盈地追上来,二八芳华,生得极为标致,香肩如刀削一般,身形窈窕多姿,就像迎风摇摆的柳条儿似的婀娜动人。 “这不是之前在老太太屋里见着的表小姐林姑娘么?”刘姥姥揉了揉眼睛,讶然道。 负责领路出来的婆子忙道:“别瞎说,这是环三爷屋里服侍的晴雯姑娘。” 刘姥姥讪笑道:“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远远的看着,这体面气度倒有点像是林姑娘。” 这时晴雯已经走到近前,刘姥姥连忙见礼,陪笑道:“晴姑娘纳福。” 晴雯微微侧身避过,福还一礼,将一只包袱塞给刘姥姥,笑道:“听说姥姥要走了,这是我们环三爷送给姥姥的,这时先别打开,等回了家再看。” 刘姥姥接过包袱,只觉沉甸甸的,不着意地捏了捏,硬硬绑绑似是金银之物,不禁受宠若惊,连忙道:“哎哟,环哥儿太有心了,我得到跟前跪头谢他才是。” 晴雯摇头道:“不必了,这里到园子还挺远的,你老还是赶紧出门回家吧,仔细天黑了落路上了。” 刘姥姥闻言拉着外孙王板儿就地跪倒,叩了几个头,又千恩万谢,这才喜滋滋地出了贾府的角门,寻了一偏僻处偷偷打开包袱来看,顿时喜翻了天,原来里面竟装有一百两银子巨款,另外还有两匹崭新的洋缎。 刘姥姥不禁惊喜交杂,想起当时在贾母屋里,那位环哥儿也在场,虽然生得丰神俊逸,温润如玉,却不怎么说话,想是瞧不起自己这个乡下人,没想到人家出手竟如此大方,啧啧,这次真的遇到活菩萨了。 再说晴雯回到阅微居向贾环复命,后者正和曼达琳在院子里放风筝,便走近前道:“回三爷,包袱已经交给刘姥姥了,老人家高兴到不得了,硬是拉着外孙子跪倒叩了三个响头。” “嗯,知道了!”贾环点了点头,但注意力显然都在飞了一半高的风筝上,不停地来回拉扯风筝线,试图把风筝放起来,但那风筝却偏偏不争气,飘飘摇摇,像喝醉了一般,最后一头栽了下来。 晴雯本来绷着俏脸的,见状噗的失笑出声,又连忙掩住小嘴,表情有些尴尬。 贾环似乎并不在意,笑问道:“你可会放?” 晴雯点了点头道:“婢子倒是会一点。” “那你来吧,放不起来我也不罚你,只在旁边笑你便是。”贾环随手把线圈塞给了晴雯,然后便在院子中的那张石台旁边坐下饮茶。 晴雯本欲拒绝,闻言倒是起了好胜之心,接过风筝线便放起来。 这时平儿从屋里走出来,换上了春衫的俏婢更形窈窕丰盈,甜美可人。贾环轻拍了拍旁边的石凳,示意平儿过来坐下,后者甜甜一笑,倒是行到贾环身后替他按摩肩膀,一边温柔地问道:“三爷的这边肩膀还酸不酸?” “还有一点,不过已经好多了。”贾环道。 “连考了九天,岂能不酸,三爷这几日好好休息一下,暂时不要动笔了。”平儿一边说,一边抬起贾环的右手轻轻地揉按。 贾环趁势挨在俏婢的温软的身上,惬意了享受着后者的服侍。 “对了,三爷为何对那刘姥姥另眼相看?”平儿有点不解地问。 贾环神秘一笑道:“这位刘姥姥挺有趣的,如今结个善缘,将来或有善果也未可知。” 平儿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懂事的没有再追问,这时那边的晴雯已经把风筝成功放起来了,颇有点得意地回首往这边望来,顿时百媚横生,顾盼生妍。 贾环竖起大拇指点赞,又促狭地在胸前比了个心,晴雯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红温了,慌忙转过身去暗啐了口,原来她已经偷偷问过曼达琳比心的意思了,根本不是什么“万事如意,一切顺利”。 平儿也知晓了这个梗,既好笑又有点吃酸,手指上不觉加了几分力,捏得某人呲牙咧嘴,那叫一个酸爽。 ………… 一眨眼便至乾盛八年的二月底了,三月初一将是会试放榜的日子,所有考卷已批改完,此刻三百份被取中的考卷正摆在跟前,但作为主考官的翰林学士赵明诚却犯难了。 因为考卷拆开弥封后,第一名赫然是贾环,而他所意属的张溥只排在第七,而且迭翠书院的另一名考生柳毅也杀进了前三,这显然不是赵明诚想看到的。 张溥现在可是东林一系的后起之秀,大年初一那天组织了一场封堵午门的抬棺大游行,不仅帮助东林一举成功夺权户部,他本人也借此声名大振,再加上又是苏州人士,乃赵明诚的同乡,所以受到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党力捧。 赵明诚的本意是想借这次恩科抬举张溥,进而将其打造成一颗政坛新星,为此甚至不惜在考前给张溥“开小灶”,可惜张溥这次还是才考了第七,连前三都没进,想在接下来的殿试中折挂,怕是很难了。 赵明诚拿起来贾环那份考卷,眼中闪过一抹惋惜,此子不仅满腹才华,观其在扬州和金陵的表现,能力也远在张溥之上,小小年纪却潜力无限,可惜却不能为我用! 这次主持会试的,除了赵明诚这个主考官,还有十八名同考官,称为十八房,这些取中的考卷便是这十八房同考官共同筛选出来的,然后再递交给主考官赵明诚二次筛选。 主考官赵明诚二次筛选出来的三百份考卷,便是这次会试最终取中的考卷,然后主考官和十八名同考官共同商议,确定最后的名次排行。 为了做到公平公正,最终确定排名之前,考卷都是糊名的,待排名确定后才拆开弥封,大家这才知晓这份考卷具体是属于哪个考生的。 如今排名已经确定了,即便赵明诚是主考官,十八名同考官当中也大部份是东林一系的,但也对结果无能为力了,除非所有同考官都是东林党的,而且都愿意配合修改名次,否则根本无法做到瞒天过海。 所以赵明诚此刻就算有心抬举张溥,也无能为力了,最后无奈地吩咐道:“按名次录榜,抄送一份到礼部备案,再逞送一份至南书房,以供圣上御览。” 负责录榜的书吏连忙开始小心翼翼地录榜,主考官和十八同考官,还有礼部派来监督的官员共同见证。 (本章完) 第526章 伴君如伴虎 第526章 伴君如伴虎 南书房,乾盛帝看着新科会试的取中名单,但见榜首赫然写着“贾环”二字,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就不喜欢旧勋贵集团的人,近期由于贾赦和贾珍这两人,更是厌恶姓贾的,淡道:“又是这个贾环,朕记得这次南直隶乡试解元也是贾环吧?” 一直侍立在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怀谨尖声细气地笑道:“皇上记得不错,这个贾环不仅是南直隶乡试解元,还是童子试小三元,这次又取中了会元,哎哟,真真不得了呀,别说我朝了,从古至今皆未有之,真乃千年不遇的神童啊,若殿试再蟾宫折桂,那便是空前绝后的六元了。” “空前绝后么?”乾盛帝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戏谑,忽然又问道:“此子可加入了东林书院?” 萧太监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奴婢倒是不太清楚。” “去把易洪叫来。”乾盛帝吩咐道。 很快,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便赶到,几乎一个滑跪到御案前,俯首贴耳地拜道:“臣易洪,参见皇上。” 乾盛帝点头淡道:“起来吧,朕问你,这个贾环可加入了东林书院?” 易洪见乾盛帝突然问起贾环,还涉及东林书院,不由心念电转,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据臣所知,东林书院的山长顾献成确实向贾环发出过邀请,但此子最后却加入了迭翠书院。” 乾盛帝闻言似笑非笑道:“看来贾家也不尽是些酒囊饭袋,对了,老七这会可还跟这个贾环有交往?” “近期七皇子与贾环见过三次面,如今正合伙做一桩买卖,而且投入还挺大的。”易洪如实答道。 乾盛帝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什么买卖?” 自从得知太子交结外官,插手私盐非法牟利,他便十分反感此类捞钱的行为,如今太子还在禁足当中,以前的东宫辅臣也全部被遣散了,贬的贬,革职的革职,调离的调离。 易洪察言观色,当下更加谨慎了,陪着小心答道:“蜂窝煤。” “就是最近才新冒出来那种煤饼?莫非这玩意也是贾环弄出来的?” 易洪道:“是他无疑。” 乾盛帝怫然道:“这小子样还挺多的,前几年弄出个什么冰淇淋,这玩意味道是不错,但多吃了会使人发胖,老七如此痴肥,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易洪闻言只以为贾环要糟糕了,你小子虽有聪明才智,可是这回没使对地方啊,竟惹怒了皇上,这下完蛋了吧! 易洪虽然跟贾环有过“露水交情”,但远不到两肋插刀的程度,所以顺着乾盛帝的语气道:“这小子恃着有点小聪明,确实爱折腾,明明是读书人,却还十分爱财,热衷于商贾之利,之所以拉七皇子入伙,估计也是想找座靠山安稳赚钱罢了。” 乾盛帝冷笑道:“此子连下童子试小三元、乡试会元、会试会元,可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办到的。” 易洪闻言吃了一惊,敢情贾环这小子又拿了这次会试的头名,啧啧。 这时乾盛帝又道:“不过,像这般出类拔萃的人才,还是爱财的好,能力非凡又不爱财的,朕反倒不喜欢。” 易洪低着头不敢接话,一边暗暗揣度乾盛帝的真正用意。乾盛帝冷冷地瞥他一眼,又问道:“老七这次投了多少银子?” “五万两,占股五成!” 乾盛帝愕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个懦弱的肥宅儿子竟然玩得这么大,面色随之一沉,怒道:“五万两才占五成干股,贾环这小子倒是好算计。” “皇上有所不知了,这蜂窝煤虽然便宜,但若垄断经营的话,利润却是极大,光是京城一带,一年利润便有三十万两,即使只占领一成的市场,一年也有三万两利润。” 乾盛帝又愕了一下,这玩意竟然如此赚钱,那么出资五万两也不算过,几年就返本了,可见贾环并没占老七的便宜,不过……这老七未免也太废了些。 在乾盛帝看来,贾环虽然没占七皇子的便宜,但也没吃亏,如果是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贾环独占五成干股的,这小子何德何能?竟敢与皇子平分秋色,还不是因为老七懦弱好说话。 易洪这货揣测圣意,立即露出鹰犬的嘴脸,狞笑道:“只要皇上吩咐,臣自有办法让贾环那小子将另外五成干股也吐出来。” 乾盛帝略一沉吟,摆手道:“那倒不必,区区几万两银子,朕还没如此小家子气,只是贾环如此精明,朕不免担心老七被他戏耍了。” 易洪暗松了口气,他毕竟在贾环身上作了一些人情投资,而且这小子似乎总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既然皇上不想动这小子,那自是最好的,便嘿笑道:“皇上放心,臣派人盯着呢,贾环这小子若敢欺负七皇子,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乾盛帝挥手淡道:“退下吧!” 易洪忙施礼退出了南书房,心思却活泛起来,皇上突然召见自己,专门询问贾环是否加入了东林书院,显然是因为贾环拿了这次会试的头名,而主持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恰好正是翰林学士赵明诚。 念及此,易洪不由心中一动,他生性狡猾多疑,更是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经验何其丰富,所以立即便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赵明诚作为东林一系的首脑人物,正是皇上一手扶植起来的,乃皇上的心腹谋士兼文胆,毫无疑问的深受皇上的宠信,可是前段时间,东林一系做得太过了,借倒卖盐引一案打击旧皇派就算了,还趁机大肆排斥异已,安插人手壮大自身势力,这显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不满。 这次贾环夺了会试第一,皇上估计是怀疑赵明诚搞暗箱操作,所以特意找自己来问问,贾环是否加入了东林书院,由此可见,皇上对赵明诚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无条件地信任了,亏得贾环并未加入东林书院,否则不仅贾环这小子有麻烦,恐怕赵明诚也离倒霉不远了,可见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易洪想有白这一点,不由心底一阵发凉,往后自然更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了。 且说易洪离开南书房后,乾盛帝再次拿起了那份会试的取中名单,语带戏谑地道:“任你真是千年不遇的神童,也翻不出朕的手掌心,你小子能不能六元?朕说了算!” ………… 三月初一乃会试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考生们便往礼部赶去,因为按照惯例,会试取中的榜单将会公布在礼部门外的告示栏上,由于三月正是杏盛开的桂节,所以又称为杏榜,所有被取中的考生将获得贡士的身份,并且能够参加接下来的殿试。 由于殿试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而且不黜落,只是重新决定排名,换而言之,考生只要通过了会试,那就是准进士身份了,只需再参加完殿试,不管考得好与坏,都能获得进士功名,进而出仕为官。 总之,只要通过了会试,基本上等于科举通关了,从此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寒窗苦读所换来的胜利果实。 所以,此刻数千考生正满怀希望,心情忐忑地在礼部门外等候着张榜,张溥等人也其中之列。 只见以柳毅为首的十二名迭翠书院考生都到齐了,唯独不见贾环,李白度不由吐槽道:“贾同学倒是淡定,此刻竟然还不来,这小子不会不来了吧?” 张芝龙嘿笑道:“子明不来也不出奇,反正他是必中的,说不定此刻正搂着美婢睡懒觉呢,豆蔻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啧啧,美死了,换我也懒得一大早爬起来干等。” “呸,越发的该死了!”众人不由笑骂起来。 这时卢象升忽然一指道:“子明来了!” 众人循着所指望去,果然见到贾环正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忙齐挥手高叫道:“子明,这边!” 贾环也挥手示意看到了,只是看榜的考生太多了,好不容易才在石头和沐野的掩护下挤到了众人的身边。 李白度笑道:“我们还以为贾同学不来了呢,刚才张如归还编排你来着,知道他怎样说……吾” 张芝龙一把捂住了李白度的嘴,贾环微笑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定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还是子明了解我!”张芝龙大言不惭道。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顿时引来四周纷纷侧目,张溥等人正好站在附近,也跟着望来。贾环目光与之一接,淡定地点头示意,张溥点头回了一笑,拳头却是暗暗紧捏。 前文便提到过,张溥并不甘于人后,之前甚至有意拉拢贾环入社当小弟,后来发觉贾环并不好摆布,便果断放弃了,甚至生出较劲之心。 说实话,上次南直隶乡试让贾环夺了解元,张溥多少有点不服气,所以卯着一股劲,准备在这次会试扳回一城,即便拿不到头名会元,至少也要在名次上压贾环一头。 而且张溥这次还蛮有信心的,毕竟这次考前山长给他单独开了“小灶”,而且这次的考题确实有不少被“押中”了,他自问考得相当不错。 (本章完) 第527章 会元 第527章 会元 将近上午九时,礼部的大门终于打开了,翘首以待的考生们顿时骚动起来,像潮水般往榜墙前挤去,那些负责警戒的军卒们如临大敌,纷纷将长枪横举在胸前,形成一道封锁线,为首的军官高声警告道:“不得越界,看完榜请立即从右侧离开,不可长时间逗留,故意扰乱秩序者——严惩不贷!!!” 待人群恢复安静后,又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一名身穿绯袍的礼部官员终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身后是四名抬着榜单的皂服小吏。 那名礼部官员也不废话,指示小吏将榜单张贴在墙上便径自离开了,所有考生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那榜单上,离得远的更是恨不得长出一双鹰眼来。 贾环等人离榜墙的位置不算最近,但也不算太远,倒是勉强能看清榜单上的名字,但见榜首位置最显眼处赫然写着:贾环! “贾环,头名是贾环贾子明!” “可是那个南直隶乡试解元贾环?” “废话,就一个贾环,除了他还有谁?” “我的乖乖,咋又是那家伙,好像五元了吧,忒厉害了些!” 人群哄的一声就炸开了,小三元是童子试的最高荣耀,而大三元则是科举的最高荣耀,从古至今,有人拿过小三元,也有人拿过大三元,但把大小三元都拿满的逆天牛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如今贾环不仅拿了童子试小三元,还连下解元和会元,只差一个殿试状元便是“满元”了,当然,“五元”的成就已经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了,也难怪引起如此轰动的。 “恭喜子明,再次荣膺榜首,豪夺五元!”柳毅心悦诚服地道。 贾环此刻也是十分惊喜,他原预计能进前十,没想到竟直接拿了第一,老王那篇满分八股文功不可没啊,谦虚地道:“侥幸而已,也恭喜大师兄。” 柳毅这次会试位列第三,同样非常了不起,迭翠书院一众同窗纷纷向二人道贺,羡慕的同时亦与有荣焉! “哈哈哈,我也取中了,我也取中了,敬陪第二百四十八名。”黄聪这个会试钉子户忽然爆发出癫狂一般的大笑,笑着笑着,竟然泪流满脸,喜极而泣。 “恭喜黄师兄,终于上岸了,功德圆满,立地成佛!”贾环微笑打趣道。 “谢谢,谢谢子明,上岸这个词倒是新颖贴切,哈哈,他奶奶的,俺老黄头终于上岸了!”黄聪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状若疯癫,差点没在地上打上几个滚。 黄聪年近四十,已经连续五次参加会试了,前面四次都名落孙山,不仅家里的婆娘嫌弃数落他,就连他自己也一度失去了信心,本已经打算在吏部挂名候缺了,却恰逢加开恩科,便决定再搏一把,没想到这次竟然取中了,而举人虽然也可以当官,但顶多只能做到七品,跟进士是没法比的,也难怪他欣喜若狂于斯。 “恭喜老黄,这回你家婆娘得对你刮目相看了!”李白度笑着祝贺道,但表情却有些沮丧,他这次落榜了。 贾环最关心的却是卢象升,低声问道:“建斗可取中了?” 卢象升此时已经将榜单看了一遍,并未找到自己的名字,表情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估计还不死心,又重头再看一遍,忽然抓住贾环的手,激动地道:“中了,第九十五名!” 众人闻声望去,果然见到第九十五名后面赫然写着“卢象升”三个字,由于正处于换列的倒数第二行,不太起眼,所以卢象升找第一遍时看漏了。 “恭喜建斗兄!”贾环露出真诚的微笑。 卢象升乡试的排名并不高,所以这次会试通过的信心不大,本抱着第一次吸取经验的心态来的,没想到竟一举通过了,还进了前百,激动得他直接给了贾环一个结实的拥抱。 众人纷纷向卢象升表示祝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这次迭翠书院共十三人参加会试,取中四人,其余九人均榜上无名。 张溥看着榜首上那个刺眼的名字,心情复杂无比,不过很快便挤出愉快的笑容,分众向贾环走来,拱手道:“恭喜贾会元,不愧是我们南直隶的头名解元,江南第一才子!” 贾环微笑道:“不敢,张同学过誉了。” “恭喜贾同学!” “恭喜子明兄!” 东林书院那些考生不管服不服气,这时也出于礼貌地上前向贾环道贺,包括一向愤世疾俗的寒生吴昌时。 这次东林书院一共有七人被取中,而迭翠书院只有四人,但考虑到东林书院的参考人数是迭翠书院的五六倍,实际取中率远低于迭翠书院,再加上贾环夺得会元,柳毅也进了前三,而东林书院最高名次才是第七的张溥。 所以说,事实上东林书院已经落于下风,可以预见,这次会试之后,迭翠书院必然声名大涨,选择到迭翠书院读书的人也肯定会更多,这就是会试带来的广告效应。 ………… 今日是三月初一,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也是大朝会的日子,所以贾政天没亮就上朝去了,参加完朝会后便回工部坐衙,但政老爹那里坐得住啊,心思早飞到礼部去了,但又不好意思翘班去看榜,未免有失矜持! 所以整个早上,贾政都心痒痒的,根本没心思处理公务,一个时辰过去了,公文没看两页,茶倒是喝了两壶,跑了五六趟厕所。 “已经巳时二刻了,应该早就放榜了吧!”贾政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嘀咕,忽又觉尿意袭来,没办法,茶水喝太多了,连忙起身准备上茅厕。 结果一名身穿三品绯袍的官员正好走了进来,却是工部侍郎许凯,亦即是贾政的顶头上司,政老爹唬得连忙行礼道:“见过许大人!” 许凯却捋须微笑道:“恭喜贾大人,令郎高中会试头名,荣膺会元,可喜可贺。” 贾政浑身一颤,抑制住心中狂喜,嘴上谦虚道:“侥幸罢了,犬子也不知那来的造化,竟让他捡了个会元。” 许凯打趣道:“贾大人过谦了,令郎若再捡一个状元,那便是空前绝后的六元了。” 贾政心中得意,轻咳一声道:“他能进二甲就不错了,岂敢奢求状元。” 许凯哈哈一笑道:“会试头名又岂会进不了二甲,罢了,本官也不耽搁贾大人了,这会喜差只怕已经到贵府报喜,许你休假一日,且回府张罗去吧!” 贾政暗喜,但表面还是假意推辞,待许侍郎离开后,立即便脚底下抹油般溜了,坐上马车往府里赶去。 此刻的荣国府门外,大管家林之孝正带着一众奴仆翘首以待,约莫九时许,终于等来了一骑快马,马上之人正是林之孝的儿子林富。 林富还没下马便兴高采烈地大叫:“中了,三爷中了,头名会员,喜差马上就到!” 林之孝不由狂喜,一边让人准备好迎接,一边亲自往后宅急急报进去。 此时的贾母屋里,几乎所有女眷都到齐了,只见贾母居中而坐,黛玉、宝钗、宝琴、湘云和三春则围坐在贾母四周,李纨和王熙凤站在一侧,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尤氏、秦可卿等人分坐两旁,贾宝玉、贾兰、贾琮今日也没上学,都在贾母屋中静候会试结果。 如今贾家祖上传下来的两个爵位都丢了,子孙又大多是纨绔平庸之辈,贾母显然把希望都押到了贾环这个庶子身上,所以特别重视,把大家都召来一起等候,屋里的气氛隆重又紧张。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地焦急等候着,门口的婆子便先嚷起来了:“林管家来了,快打帘子!” 随着门帘掀起,林之孝喜气洋洋地迈了进来,王夫人和王熙凤一见便心中往下沉,果然,林之孝跪倒便兴高采烈地道:“老太太,太太,大喜啊,环三爷高中会试头名,荣膺会元!” “啊!”众女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惊叹声,均是喜上眉梢,欢欣鼓舞,纷纷道:“恭喜老祖宗,恭喜太太!” 贾母乐开了,激动得拍着太师椅的扶手连声道:“好——好——好,环哥儿着实争气,祖宗有灵,祖宗有灵啊。” “阿弥托佛!”王夫人念了一声佛,心中五味陈杂,王熙凤也露出牵强的笑容。 “环三叔五元了!”贾兰和贾琮一脸的崇拜,唯独贾宝玉一脸的郁闷,心想,环老三这家伙竟生猛于斯,次次都拿第一。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隐约听闻有人高声呼道:“喜——报,祝贺贾环老爷高中乾盛八年恩科会元!” 贾母笑道:“想必是第一拨喜差到了,后面还有几拨呢,林管家且去好生接待,重重打赏。” 薛姨妈笑道:“可不,环哥儿中了会元,再怎么赏也不为过。” 话音刚下,又是一阵喜庆的鼓乐声:“喜报……” 第二波喜差赶到了,热烈的鞭炮声随即响起,震耳欲,响彻整条荣宁街。 (本章完) 第528章 突然的归属感 第528章 突然的归属感 喜差一波接着一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荣国府这边的动静,很快便将整条宁荣街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比过年还要热闹, “啧啧,好大的排场啊,听说是荣府二房政老爷膝下的公子中了会元,当真是朱门出贵子啊。” “不愧是衔玉而生的贵人,自带祥瑞,中了会元也不出奇。” “哈哈,错了错了,这次中会元的不是那位,而是庶出的哥儿,排行第三,没听见喜差们报贾环老爷高中吗?你说的那位大名叫宝玉,虽是嫡出,却不好读书,终日在后宅脂粉堆里厮混,至今竟连县试都没过,如何中得了会元?” “原来如此,哈哈,原以为是宝玉,敢情竟是块顽石,不过话又说回来,前段时间东府被抄家,西府这边大房也是抄家夺爵,又盛传贾家欠着几十万两外债,不得不遣散奴仆,停发月钱,我只为这贾家要完蛋了,没成想竟又出了这么一名了不得的人物。” “那是老兄你不通,像这种百年豪族,根底深着呢,又岂会轻易彻底倒下,先不说别的,宫里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呢,除非谋反,否则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贾环倒是异数,据说从小也十分顽劣,不爱读书,谁知突然跟被神仙开了窍似的,刚开笔一月下场县试,竟拿了案首,接着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拿下府试和院试案首,接着又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连下五元啊,啧啧!” “这位只怕真被神仙点拨过也说不定,要不就是荣宁二公显灵,像这种开国公侯世家,要不是有神灵护佑,如何能出这一门两国公?可见贾家气数未尽,自有神助也!” 一众看客正窃窃私语,谈论贾家的长短,忽闻有人高声道:“让开让开,政老爷回府。” 原来贾政回来了,李十儿等四名随从趾高气昂地在前开路,守在门口的贾家奴仆也急忙迎上前,将围观的看客赶到街道两侧。 此刻贾政坐在马车内,看着四周的人山人海,听着窗外飘出来的赞美之词,不由心情愉悦,扬眉吐气,一扫自年后以来的各种阴霾。 马车终于驶到门前,贾政宝相“装”严地下了马车,一伙人立即围了上来,正是贾政当初养着的那批清客,詹光和单聘仁之流。自打被贾家被抄后,这伙人便销声匿迹了,这会竟又一个个冒了出来,跟结束了冬眠的青蛙似的。 “恭喜政老爷!” “大喜大喜,恭喜老世翁,小的早已瞧出环哥儿不凡,雏凤清于老凤声,将来非是池中之物啊,如今果真应验不爽。” “正是正是,环哥儿连中五元,简直天降文曲星也,当然,也有政老爷教导有方之功。” 贾政虽然已经看清这帮家伙的嘴脸,但听着那一声声肉麻的恭维,还是有点飘飘然,一边捋须谦虚了几句。 这时管家林之孝闻讯急急迎了上来,施礼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喜差已经迎进门招待,接下来是否开祠堂祭告祖宗?” “自然是要的……”贾政忽然醒起贾家的祠堂在宁国府那边,而现在宁国府已经被抄没充公了,大门上还贴着封条呢。 这下贾政尴尬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揭了封条进去祭祖,便改口道:“等环哥儿回来再说,对了,环哥儿可回来了?” “尚未,环三爷现在正与同窗在醉月斋饮酒,只怕要下午方回。”林之孝答道。 贾政点了点头道:“是该请一请同窗,我且去见老太太,外头你暂且照应着。” 贾政说完便进府,径直到了后宅给贾母请安,刚说了两句,外头便有人来报:“凤藻宫的夏公公来了。” 夏公公即是贾元春身边服侍的大太监夏守忠,贾政不敢怠慢,连忙迎了出去,亲自把那夏太监请进了荣禧堂。 这位夏太监约莫五十许岁,面白无须,一见面便笑眯眯地道:“恭喜政老爷,得知环哥儿中了会元,娘娘十分高兴,特赐了一对笔洗,两块上品徽砚,另有极品羊毫笔两支。” 贾政连忙跪谢,并让人给夏太监封了两百两银子赏钱,正所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位胃口不同一般,平常便总派人来贾家敲竹杠,如今亲自来了,贾政自然不敢少给。 夏太监得了赏钱,眉开眼笑地道:“另外,皇上也在贵妃娘娘跟前夸奖了环哥儿,贵妃娘娘趁机求得皇上恩准,允许贾家祭告祖祠。” 贾政又惊又喜,急忙又跪谢皇恩浩荡,一面急急派人将这个好消息告知贾母,一时皆大欢喜,除了少数人,譬如王夫人和王熙凤。 ………… 再说贾环,看完榜后便在醉月斋摆了一席酒,又派快马出城接山长孙承宗和老山长叶高,最后孙承宗来了,但老山长叶高却以年纪大为由婉拒,不过却让孙承宗捎来一幅亲笔字送给贾环,以示勉励。 这幅字正是迭翠书院的校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贾环自然明白叶高送自己这幅字的用意,当下郑重地从孙承宗手中接过,并立即交由沐野拿去找人装裱,对于这位睿智的长者,贾环还是十分敬重的。 这一席庆功酒一直饮至午后,众人方兴尽散去,贾环带着五六分酒意回到贾府门前,林忠林富兄弟已经提前收到消息,早早便带着男家丁们列队在门前恭候了,只待贾环的马车驶至近前,一捆十万响的鞭炮便立即点燃,可谓下足了本钱。 噼哩叭啦……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贾府的中门大开,一众奴仆喜气洋洋地欢呼着,像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贾环进了府门去。 说句老实话,一直以来,贾环对贾家都没多大归属感,但此时此刻却禁不住有点感动,竟生出一种家的感觉来。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贾家经历了这次磨难,此时能留下来的奴仆,无疑都是相对忠诚的,像赖大赖二这种家贼已经扫地出门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贾赦贾珍之流的害群之马被清理掉了。 “三爷,老爷在书房等您。”林之孝低声道。 贾环奇道:“老爷这么早就放衙了?” “其实老爷上午就回府了。”林之孝笑道。 贾环顿时便会意,这位估计又请假了,难怪林之孝敢打开中门迎接自己,敢情是政老爹允许的,一股难言的情感不由涌上心头。 “嗯!”贾环轻嗯了一声,往梦坡斋的方向走去,忽又折回来,对着一众家丁道:“差点忘了宣布一件事,从这个月开始,恢复发月钱。” 众奴仆愕了一下,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纷纷奔走相告,双喜临门呀! 贾环舒心一笑,转身向梦坡斋行去,刚到门口,李十儿这货便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一口一个“恭喜三爷”,连“环”字都省了,这可是嫡子的待遇。 贾环虽然不待见这个李十儿,但今日心情好,随手便赏他一串钱,问道:“老爷在作甚?” 李十儿不禁受宠若惊,连忙道:“老爷正跟清客相公们清谈,小的这便进去通报。”说着一溜烟进了屋去。 贾环不由有点无语,这帮吃闲饭的家伙不是跑了吗,咋又回来了? 仅仅十数息间,李十儿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笑道:“老爷请三爷进去。” 这个“请”字显然是他自己加的,别说贾政那一向严父的尿性,就算普通人也不会跟儿子用“请”字这敬语。 且说贾环进了梦坡斋,果然见到詹光、单聘仕、程日兴、卜固修等清客,一个都不少。 “哈哈,环哥儿回来了。”众清客纷纷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行礼,一面向贾环道贺。 贾环不得不应酬一番,这才走到贾政跟前行礼,后者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问道:“喝酒了?” “与山长和同窗们略喝了几杯。”贾环答道。 “嗯,先去见老太太和太太,然后到宗祠上香,总算你这孽障争气,没给祖宗丢脸,否则这会也没脸去祭告先祖,快去吧!”贾政挥了挥手道。 贾环退出梦坡斋,又一径往贾母屋里去,沿途遇到的家丁婢仆无不喜形于色,纷纷立定见礼,看得出发自内心的恭敬和感激,估计恢复月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环三爷来,嘻嘻!” 贾环前脚刚迈进贾母院,便听一阵阵银铃般的欢笑声,紧接着便见钗、黛、琴、云和三春等诸女从屋里迎了出来,还有各人身边侍候的丫环,当真是莺声燕语,红柳绿。 “瞧这是谁?五元才子回来了?”史湘云咯咯笑道。 贾环暗汗,亏得不是五毛才子! 林黛玉美眸脉脉,欲言还止,薛宝钗含笑不语,端庄温婉,贾探春则激动上前牵住贾环的手,微红着眼道:“恭喜环弟!” 众女此时也纷纷道贺,贾兰少年老成地长身一揖道:“恭喜环三叔。” “恭喜环三哥!”贾琮亦上前道贺,贾宝玉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勉强上前道:“恭喜环哥儿!” 贾环一一微笑道谢,进屋拜见贾母等,然后便前往宁国府祭拜宗祠。 (本章完) 第529章 提前殿试 第529章 提前殿试 中国有句古话叫富不过三代,同理,假如一个显赫的大家族,如果三代以内都出不了一个能扛鼎的人才,那么这个家族基本上便要没落了,等掌权的老一辈凋零贻尽,这个家族必然迅速淡出权力的圈子,泯然众人矣。 如今贾家的情况便差不多,祖上传下来的两个爵位都丢了,只剩贾政还有公职在身,不过也只是区区五品工部郎中,寥胜于无,如果下一代又全是酒囊饭之辈,那么贾家就基本上没戏了。 所以说,贾环考中进士,对贾家来说无疑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相当于贾家这一代终于后继有人了,关键贾环还是以连中五元的强劲势头冒出来的,前途实不可限量。 这也是是贾母重视贾环的原因,病重时吊着一口气也不肯“死”,免得拖贾环后腿,而后者也没让她失望,再度强势地拿下会试头名,豪取五元,为正败落的贾家带来了中兴的曙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此时贾环这个庶子的地位,已经完全盖过了贾宝玉这个嫡子,看下人们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了。 古代嫡庶的观念是极重的,庶子要出头很难,但又如何?实力足够强横,庶子同样能逆袭! 且说贾环以隆重的仪式祭拜完祠堂后,贾家的亲朋也陆续上门道贺了,大晋的开国四王八公十二列侯家族,基本上都派人送礼,北静王水溶甚至亲自来了,不对,如今不能叫北静王了,因为倒卖盐引一案,北静王已经被贬为建安侯。另外,冯紫英也专门跑来向贾环道贺,他如今在神机营中担任指挥佥事一职。 来贺的都是贵客,怠慢不得,贾环作为主角,自然得陪席,所以一直到天黑,客人都走光了,贾政这才放了他回园子,累得够呛的。 三月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潜伏了一冬的虫子都出来活动了,但闻窗外虫声唧唧,阅微居外面就是水塘,青蛙哇哇唧唧的叫得特别欢,还有恼人的蚊子也出来巡航了,即便装了新的窗纱,依旧有漏网的闯了进来,贾环只是在榻上歇个乏的功夫,额头上便被叮了好几个包。 平儿心疼得连忙取来清凉油替贾环涂抹,一边吩咐晴雯点上艾香驱蚊。曼达琳数了数贾环额上的包,笑道:“巧了,一共五个,五元了!” 贾环不禁哑然失笑,晴雯也是暗暗偷笑,倒是平儿气得牙痒,对着曼达琳那梨形的隆臀啪啪就是两双巴掌,笑骂道:“该死的蹄子,还有脸说,就你在屋里闲着,艾香也不点,蚊子也不赶。” 曼达琳揉着屁股委屈地眨了眨眼道:“平儿姐姐你也没叫我,我哪知道。” 平儿气道:“吃饭我也没叫你,是不是就不吃了,整日画那劳什子图纸作甚,也不知要你何用。” 曼达琳见一向好脾气的平儿似乎真生气了,不由吐了舌头,搂住平儿撒娇道:“平儿姐姐别生气,原谅我这一遭吧,下回我注意就是了。”说完目光求助地望向贾环。 贾环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平儿姐姐生气了,他也得让三分。曼达琳见贾环不帮忙,只能使出磨豆腐的功夫,弄得平儿面红耳赤,既好羞又好气,挣开洋婢的怀抱,嗔道:“人高马大的,也不嫌羞,这次便罚你去准备热水服侍三爷沐浴。” 曼达琳眼前一亮,笑道:“遵命!”说完便愉快地迈着大长腿出了房间。 平儿顿时有些后悔了,这不是便宜了那骚蹄子? 一个时辰后,贾环在洋婢服侍下沐浴完毕,疲劳一扫而空,只觉神清气爽,坐在案后细细把玩着贾元春赏赐的几样礼物。 虽然每年过年过节,贾元春都会给兄弟姐妹们赏赐礼物,其中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但都是例行公事式的,像这般单独赏赐自己,还是第一次,所以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换而言之,贾元春开始重视贾环了,承认了贾环这个庶弟在家中的地位,相比于王夫人,贾元春无疑是更明智务实的,她在宫中需要来自娘亲的助力,而贾环通过了会试,不久便能入朝为官了,贾环无论是才华和年龄都有着巨大的优势,前途不可限量。 “林姑娘来了。”晴雯的声音此时从外间传来。 话音刚下,便见林黛玉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贾环忙从案后站起来喜道:“林姐姐。” 林黛玉今晚穿了一件淡紫兰刺绣短袄,下身是白底绣绿萼梅百褶裙,腰间束着浅绿闪金织锦腰带,那纤腰更显得恰盈一握,说不出的窈窕动人,头发梳着半流云髻,斜插着珠钗,当真是眉若远山含黛,目似春水为神,美得让人赏心悦目。 “环弟在作甚?”林黛玉笑着走近,见到案上的东西不由心中一动。 贾环笑道:“这是贵妃娘娘所赐的东西,均为一对儿,正好匀给林姐姐一份,你自己选吧。” 林黛玉心中一甜,睇了贾环一眼道:“既是贵妃娘娘赐的,环弟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再说我也不缺这些。” “哦,好吧,那我留着自己用!”贾环说着便佯装要收起来。 林黛玉连忙伸出玉手按住,贾环笑嘻嘻地道:“林姐姐不是说不要吗?” 林黛玉笑道:“不许我现在又要了。”说完一边拣了一支羊毫笔和一只笔洗,又低笑道:“那徽砚是好东西,我原不配拿,还是送给你的什么宝姐姐呀琴妹妹的。” 贾环不由暗汗,低声道:“你拿宝姐姐打趣就算了,拿琴妹妹打趣就过份了哈,琴妹妹可是许了人家的。” 林黛玉俏脸一红,白了贾环一眼啐道:“是你自己乱想。” “到底谁乱想?”贾环似笑非笑地道。 林黛玉芳心一颤,脸上更热了,转身便走:“我家去了!” 贾环愕了一下,忙伸手拉住道:“林姐姐才来,这就走了,好歹坐一会再走。” 林黛玉被贾环抓住柔荑,不由有些羞急,低声嗔道:“放手,一会让人瞧见了。” 林黛玉本来就妩媚动人,此时羞急娇嗔的样子更是荡人心魄,贾环瞧得心摇神曳,更是舍得放手了,握着那滑若凝脂的皓腕耍无赖道:“姐姐答应再坐一会,我就放手。” 林黛玉无奈只能答应下来,贾环这才笑着松开了手,林黛玉羞且气,纤指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嗔道:“你真真是我命里魔星!” 贾环只嗅到袖里一股熟悉的幽香,不由心神一荡,捉住那袖子便拢在鼻子下闻,这时门帘哗啦一声响,却是平儿端茶进来了,林黛玉忙把袖子抽了回来。 “林姑娘喝茶。” 贾环忙道:“大晚上的不要给林姐姐喝茶了,她睡觉本来就轻,喝了茶回去,只怕更睡不着了。” “知道,这是安神茶,不碍事的!”平儿微笑道。 “谢谢平儿姐姐。”林黛玉接过茶道。 平儿将另一杯安神茶递给了贾环,然后便退了出去,林黛玉也不口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搁下了,而贾环却毫不介意地拿起来便喝。 林黛玉欲言犹止,最后地无奈地白了某人一眼,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春雨落在心田里一般,柔声问道:“十五日殿试?” 贾环摇头道:“提前到初八了,十一日传胪大典,十五日恩荣宴(琼林宴)” 林黛玉讶然道:“奇了,这么赶?以往都是三月十五才殿试,四月初一放榜。” 贾环点头道:“这次确实赶了些,据说十五日正好是太上皇的圣寿节,皇上打算让新科进士向太上皇祝寿。” 林黛玉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想想也是,这次本来就是为太上皇七十圣寿加开的恩科。” 一直以来,太上皇康平帝隐而不退,乾盛五年以前的朝政,事实上都是康平帝所把持,乾盛五年以后,乾盛帝慢慢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亦即是所谓的“双悬日月照乾坤”。 这两年太上皇和乾盛帝的权力斗争渐渐白热化了,标致事件便是扬州私盐窝案和倒卖盐引案,乾盛帝接连打倒了义忠亲王和王子腾,近来更是把旧勋贵集团狠狠收拾了一顿,基本上已经将朝政牢牢控制住了,如无意外,过完七十大寿的康平帝将彻底淡出权力圈子,乖乖在西苑怡养天年。 乾盛帝之所以加开恩科,表面上是为了给太上皇贺寿,实质是借此提醒康平帝,你老人家都七十了,该洗洗睡了,所以这次提前举行殿试,急急忙忙赶在太上皇生辰那天举行恩荣宴便再正常不过了。 殿试是由天子亲自主持的,所以进士又被称为天子门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因此天子又被称为君父,乾盛帝就是要借着恩荣宴之机,让新科进士们向太上皇祝寿,说白了就是向老子宣示主权,新科进士代表着国家的未来,而这个国家的未来,是属于他乾盛帝的。 言归正传,林黛玉和贾环又热聊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离开了阅微居,返回潇湘馆安寝。 (本章完) 第530章 春日行乐 第530章 春日行乐 阳春三月,暖意融融,大观园内桃红柳绿,处处生机勃勃。三月初三正是贾探春的生辰,贾母到底没有厚此薄彼,照例吩咐给贾探春办生辰宴,并请了一台戏班到府里唱戏,阖府上下热闹了一个早上。 下午,众人回到园子,贾环早就让平儿安排,在红香圃备了几桌果酒,私下里给贾探春庆生,将李纨、黛玉、宝钗、宝琴、湘云、迎春、惜春诸女也一并请来,同时也给贾宝玉发了邀请。 正如史湘云所料,大脸宝这货发奋了几日便又懈怠了,总找借口不去上学,今日是探春的生日,他老早就向夫子告假了,欢喜得不得了,玩了一早上还没尽兴,尽管对贾环不爽,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赶到红香圃,因为姐妹们都参加,他不可能不到。 红香圃位于沁芳池畔,三间小敞厅,周围植满了各色卉,正是赏的好去处,这个时节牡丹和芍药竞相怒放,但见团锦簇,蜂团蝶阵,美不胜收,又有馥郁的香扑鼻而来,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酒席便摆在三间小敞厅中,一共三席,主子们占一席,其余两席则由丫环们坐满了,莺莺燕燕,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大家纷纷上前向贾探春敬酒。 且说贾探春,贾环专门替他摆酒庆生,自然十分欢喜,精心打扮下更是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让人见之忘俗,谁上来敬酒,她都来者不拒,不消一会便喝得脸蛋酡红如醉。 贾环见状忙替她挡了,笑道:“光喝酒没意思,不如行令吧。” 这个提议顿时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贾宝玉更后悔没有最先提出来,便抢着道:“那就联句吧。” “上回已经联过了,没意思,行其他令吧。”史湘云道。 大家七嘴八舌,有说行这个令,也有说行那个令的,林黛玉笑道:“都别争,拈阄最公平,拈到那个便行那个令。” 贾宝玉拍掌到:“林妹妹此言在理,拈阄吧!” 贾环于是吩咐晴雯去拿纸笔,不多时,后者便取来了笔墨和一些笺,交给了贾环。贾宝玉见到晴雯对贾环言听计从的样子,心里老大不舒服,只可惜晴雯看都不看他一眼了,大脸宝只能黯然神伤。 “林姐姐你来写吧。”贾环把笔递给林黛玉,后者笑嗔道:“你自己写不行,偏要过我的手。” 香菱立即抢着道:“林姑娘不写,让婢子来写吧!” 薛宝钗笑道:“她才学了作诗,近来又天天练字,巴不得人前显摆呢。” 贾环闻言连忙把笔和笺递给了香菱,笑道:“就该大胆显摆,这才进步的快。” 香菱闻言反倒不敢接了,薛宝钗好笑道:“完了,我原不该说刚才那话的。” 林黛玉鼓励道:“呆丫头,让你写就写呗,怕什么,甭管好话歹话,你听着就是了,你是个极聪明的人,诗也学得快,还怕写几个字不成。” “我写得不好,你们不许笑!”香菱道。 “不笑就是了。”众人齐声道,然后大家都笑了。 香菱硬着头皮提笔开始写,但见字迹娟秀,虽然说不上漂亮,但也着实不丑。 见到大家果然没笑,呆香菱的信心不由大增,越写越自然,很快更把要行的令都写在笺上,然后揉成一团丢进一瓶中,问道:“好了,谁来拈?” “探丫头今日过寿,她最大,自然由她来拈了。”薛宝钗微笑。 贾探春当仁不让,抓起一双筷子伸进瓶中夹了张笺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射覆”二字。 宝钗笑道:“不得了,把这个酒令的祖宗给拈出来了,比一切令都难,咱们这些人当中,只怕有一半人都不会,不如毁了,再拈一个雅俗共赏的吧。” 射覆其实就是一种猜迷游戏,覆者先出题,射者来猜,若射者猜不出或猜错要罚酒,同时,如果覆者误判射者的猜度时,也要罚酒,确实挺难玩的,没点文化水平真不行,那些丫头大多连字都不识一个,肯定不会玩。 贾探春却笑道:“既然已拈出来了,如何又毁了?偏要玩这个,如今再拈一个,若是雅俗共赏的便让丫头们玩去,咱们就行这个射覆。” 贾探春说着又让侍书用筷子夹了一张笺出来,打开一看,却是“拇战”,亦即是划拳。 史湘云喜道:“这个简单爽利,正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只划拳去。” 贾探春笑道:“我是令主,都听我的,就你乱令,宝姐姐快罚他一钟。” “令主大人有令,云儿你在劫难逃了。”薛宝钗笑着灌了史湘云一杯。 贾探春确实颇有巾帼英雄之风,自己也饮了一杯,然后道:“我是令官,先吃一杯,你们只听我分派便是。” 一面又令人取来令骰和令盆,道:“这边从琴妹妹开始掷,挨个轮下去,点数相同的二人射覆。” “那我掷了!”宝琴笑嘻嘻地拿起骰子,往令盆里一掷,掷出了一个“三”。 接着大家轮着掷,最后是香菱掷出了一个“三”,对上宝琴的点数,于是二人射覆。 薛宝琴的杏目滴溜溜地一转,出题道:“老!” 香菱原本就不擅自这种酒令,拿眼到处瞄,都找不到大厅内有什么东西是跟“老”字有关的。 这时贾环和史湘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门斗上贴着的“红香圃”三个字,便知宝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不由相视一笑。 这时香菱明显有些急了,湘云跟香菱要好,便偷偷抓着她的手,在其手掌心上写字,偏偏被林黛玉发现了,告发道:“快罚她,云儿作弊呢!” 于是香菱和湘云都被罚了一杯,气得后者拿筷子要敲黛玉的手,结果被贾环笑着拦下了,湘云更是气乎乎的白了贾环一眼:“你且护着她吧,待会对了点才知道我的厉害。” 结果下一轮,史湘云和贾环果然对上了点数,湘云出题。 这下湘云高兴坏了,捋起衣袖笑嘻嘻地道:“老天开眼啊。” 贾环拱手作揖笑道:“云姐姐手下留情,环儿才疏学浅。” 众人都笑着看热闹。 湘云故意得意洋洋地道:“那我便出一个容易的吧,就一个‘人’字。”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一边审视四周的物品,一边搜索脑海中的典故,众人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薛宝钗微笑道:“我得说句公道话,这个‘人’字也太宽泛了,有点难为人。” 湘云笑嘻嘻地道:“对别人来说确实难,但环哥儿是可是五元才子,这个若猜不出来,那便有点名不符实了。” 这时林黛玉的目光落在席上,见有一碟鸡肉,不由心中一动,桌下偷偷撞了一下贾环。贾环顺着林黛玉的目光一看,顿时灵机一动,笑道:“埘。” 湘云愕了一下,睁大杏目,难以置信地道:“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贾环笑道:“侥幸侥幸,人字太过宽泛的,这席间有鸡肉,权宜猜云姐用的典故是“鸡人”,没想到果然射中了。” 香菱恍然道:“所以史姑娘覆的是“鸡”字,可是环三爷射的“埘”字又用何典故?” 宝琴笑嘻嘻地道:“你读的书还是太少了,自然不知,环哥哥用的‘鸡栖于埘’这个典故。” 香菱红着脸吐了吐舌,莺儿等也是直吐舌头,道:“这酒令也太难玩了,咱们还是划拳去吧。” 史湘云有点懊恼地饮了一杯道:“可恶,这都让环哥儿射着了,不玩了,我也划拳去。”说着便跑去丫环那一桌划拳去,三五七八地乱叫。 薛宝钗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黛玉,笑道:“环兄弟你过来,我跟你换一个位置才行。” 贾环和林黛玉闻言便知薛宝钗瞧出了二人“暗通款曲”,不由都有点脸上发热。 贾环和宝钗换了位置,大家继续行令,这射覆确实太难了,而且也太闷了些,所以大家玩了一圈便都不玩了,都开始划拳。 一时湘云赢了黛玉,便要求黛玉限酒面酒底行一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史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酒底则要关人事的果菜名。 这明显是刁难找场子,林黛玉也不虚,略一思索便有了,说道:“落霞与孤骛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 贾环不由竖起了大拇指,林黛玉一笑,伸手从果盘中拿起一只榛子,说出酒底道:“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湘云见没难住黛玉,只能作罢,继续划拳,结果这次输给了宝琴。 宝琴笑嘻嘻地道:“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跟林姐姐一般,你也以酒面酒底说一句话。” 湘云自信地道:“琴丫头,拿我出的题目来难我,未免太小看我了,且听,我张口就来: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 宝钗禁不住笑道:“好一个诌断肠的,难怪云丫头出这令,故意惹人发笑,且把酒底也说出来吧。” 史湘云伸手从碟里拿了半只鸭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油。”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莺儿、翠缕、晴雯等笑着跑过来道:“史大姑娘拿我们这些丫头取笑寻开心,该罚,大家快灌她。” 于是众婢子轮番上阵,灌得史湘云连连告饶,大家这才笑嘻嘻地退开。 (本章完) 第531章 憨湘云醉卧芍药裀 第531章 憨湘云醉卧芍药裀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家自年后的坏事一件接一件,动荡不安,人心惶惶,大家的心情都糟糕透了,如今总算渐渐安稳下来,贾母的病好了,贾环近日又高中会元,月钱也开始重新发放了,所以无论主子,还是奴才,心情都格外好,再加上春光明媚,桃红柳绿,美景当前,大家更是放飞了自己,纵情地玩闹。 但见满厅红飞翠舞,玉动珠摇,觥筹交错,莺歌燕语,好不热闹。贾环此时也喝了五分酒意,看着眼前欢乐的情景,倒是有点理解大脸宝为何喜欢在内袆里厮混了,这些姐姐妹妹一个个才貌双绝,一众婢女也是青春洋溢,天真烂漫,燕瘦环肥,着实能让人乐不思蜀。 这时,一名小丫环笑嘻嘻地跑来向贾环敬酒,结果却毛手毛脚的碰翻了桌上的茶水,把贾环的长衫和鞋袜都打湿了,吓得连连道歉。 晴雯见贾环今天才第一次穿的新长衫竟被污了,便禁不住数落起来:“小蹄子作甚呢,跟慌脚鸡似的,毛毛燥燥,将来你当家了又怎么样?难道还是这般顾头不顾尾的?” 贾环微笑道:“不妨事,她也不是故意的,晴雯你骂她作甚,且让她顽去吧,难得这阵子高兴。” 那小丫环红着脸吐了吐舌头,飞也似的溜开了,晴雯悻悻地道:“偏生这是月白色的,染了这茶渍怕是难洗得掉了。” 林黛玉道:“罢了,亏得不是热茶,脏了衣服是小事,烫了人才不得了,你也别哆嗦了,快带他回去换一身衣裳鞋袜才是正经。” 薛宝钗点头温声道:“快去吧,此时立取下来浆洗,或许能洗掉,迟些干了更难办。” 于是贾环只能暂时告罪离开,一边走出了红香圃,一边问晴雯道:“怎么不见平儿姐姐?” 晴雯正心情不爽,闻言硬邦邦地道:“平儿不胜酒力,先回去歇着了,三爷要是嫌我服侍得好,我这便给你把平儿请来,要不曼达琳也行,她正在里面喝酒高乐呢。” 贾环笑道:“我那里是嫌你了,不过是问问罢了,你就夹枪带棒的说了一堆话。” “三爷才知道啊,婢子原本就不会服侍人,又不会说话,这才被撵出来的,三爷要是不待见,趁早把婢子撵了干净。”晴雯冷哼一声,拂袖往前行去。 贾环摇了摇头苦笑,晴雯这枪药性子,想不得罪人都难了,看来得给她纠正一下才行。 这时晴雯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贾环,见对方神色如常,不由奇道:“你不生气?” 贾环微笑道:“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呢?而且我也没那么小气。” 晴雯愕了一下,略一思索,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头默默地往前走去。 主仆二人回到阅微居,守门的婆子忙见礼,一边哎哟一声,大惊小怪地道:“三爷这新衣服竟污了,怎这么不小心,可烫着了没?” 贾环摇头道:“没烫着,平儿姐姐可回来了?” 婆子松了口气道:“没烫着就好,平姑娘回来半个时辰了,多喝了几杯有点头晕,正躺着休息呢。” 贾环进了屋去,果然见到平儿和衣侧躺在小榻上,头枕在玉臂上,甜美的脸蛋酡红如醉,估计喝了不少酒,此刻睡得正香。 贾环随手取了一张薄衾,轻轻地盖在平儿身上,此时晴雯已经从衣橱里找出一套新衣服,欲言犹止。 “我自己换吧!”贾环道,一面从晴雯手中接过衣服,自己进了内间。 平时都是平儿和曼达琳服侍贾环穿衣的,这类贴身服侍的活儿,晴雯从来不沾手,估计也是吸取了在怡红院的教训,免得落人口实,被骂是勾引主子的“狐狸精”。 不多时,贾环便换好了衣服,将脏了的长衫鞋袜交给晴雯道:“劳烦晴姑娘洗一洗。” 晴雯噗的失笑出声,哼道:“不敢当,婢子受不起,还以为多能呢,扣子都扣错了。”一面说,一面替贾环重新扣好长衫的扣子,又把腰带重新束了一次,打了个十分好看的式。 贾环笑了笑,这婢子虽然脾气冲些,但确实心灵心巧,刀子嘴豆腐心。 “谢谢,我回去喝酒了,晴雯姐姐还要不要再来?”贾环柔声问道。 晴雯脸上有些微热,贾环还是第一次叫自己晴雯姐姐,语气还如此亲近,吃吃地道:“婢子……还得把三爷的衣服洗一洗呢,再说吧!”说完便抱着脏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贾环耸了耸肩,回身走到小榻旁,见平儿正睡得香甜,便不悄悄离开了阅微居,独自往红香圃而去。 这阳春三月里,繁似锦,一路上落缨缤纷,鸟语香,这园子中的景色委实醉人,贾环索性从山坡上翻上去,顺便散一散酒气。 贾环一路行一路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坡下,前面不远就是红香圃了,远远就能听到沁芳闸传来的潺潺的水声,四周植满了芍药,芳香扑鼻,落红飞了一地。 “咦!”贾环忽然轻咦了一声,只见芍药丛中一张石凳上竟躺着一人,忙走近一看,差点失笑出声。 原来此时躺在石凳上的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史湘云,估计是喝醉了,竟迷迷糊糊地躺在那睡着了。 只见史湘云一身红绫流仙裙,梳着少女小髻,俏脸红扑扑的,侧趴在石凳上,香梦沉酣,四周芍药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也半被落埋了,一群蜂蝶围着闹穰穰的飞舞,又用手帕包了一包芍药瓣枕着,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如此唯美的场景,贾环一时竟看得出了神,竟有点不忍心叫醒她,但又担心石凳太凉了,回头着凉生病可不妙。 贾环略一沉吟,把自己的长衫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史湘云的身上,后者估计在梦中还行着酒令,小嘴嘟嘟哝哝地说:“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贾环不由暗暗好笑,湘云虽然命途多难,自小便没了父母,生活拮据,却养成了乐观、豁达、豪爽的性格,倒是着实难得。 且说贾环站在旁边守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史湘云却自行醒转了,坐起来打了呵欠,俏脸红馥馥的,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娇憨之中,平添了几分娇慵妩媚。 贾环微笑道:“云姐姐醒了?” 史湘云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四周,茫然问道:“环哥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贾环笑道:“那得要问你自己了,我从山坡那边走下来,便见你趴在这里睡着了,身边也没丫头跟着。” 史湘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起来了,因酒喝多了,我出来散一散,见这里芍药开得正好,便在石凳上坐下来歇一歇,岂料不胜酒力,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会天气还不算热,云姐姐仔细着凉了,咱们回去吧。”贾环微笑道。 史湘云点了点头,将身上盖着的长衫还给了贾环,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环哥儿谢谢你,待会不要跟她们说起,要不然准又笑话我了,特别是林姐姐,那嘴儿是不饶人的。” 贾环点头笑道:“放心,知道了。”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扇子。 史湘云将手帕里包着的芍药瓣抖落,贾环一眼便认出正是自己上次捡到的那块,看样子宝钗已还给了她。 “我先回去,环哥儿你晚一会再回,可记住了!”史湘云微红着脸叮嘱了一句,然后便匆匆走了。 贾环暗汗,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云姐姐,你的扇子忘拿了。” 史湘云急忙又转回来,低嗔道:“那么大声作甚,仔细别人听到了。” 贾环本来挺坦然的,但史湘云紧张兮兮的样子,反倒搞得他也有点紧张了,倒似是两人幽会怕被人撞见似的。 史湘云接过扇子,又匆匆离开了,贾环在原地待了好一会,这才慢慢吞吞地向红香圃走去。 此时的红香圃当中,大家都玩得意兴阑珊了,各自坐着闲聊,要不就是在外面散步消食,唯独湘云和宝玉还在划拳。 “环弟怎么去了那么久?”探春问道。 宝琴笑道:“故意躲酒呗,环哥哥向来如此狡猾,得罚他才行。” “环弟回家换衣服不用经过芍药圃吧,咋惹了这一身?”林黛玉探手从贾环的衣服上拂掉了几片芍药瓣,那略带疑惑的眼神让贾同学心里一阵打鼓。 “一路上贪看景色,从山坡那边翻过来的,芍药圃里的芍药开得正灿烂。”贾环轻咳了一声道,莫名的有点心虚。 林黛玉哦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薛宝钗看了一眼贾环,又看了一眼正跟贾宝玉划拳的湘云,似乎若有所思,低头默默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既然意兴已尽,大家又稍坐了一会便各自散去,各回各家了。 (本章完) 第532章 以退为进 第532章 以退为进 虽然殿试不会黜落,但还是要认真对待的,所以一场热闹过后,贾环便迅速收心调整,进入了备考状态,每日除了照常晨练外,时间都在练习策问上,因为殿试只考策问,而且还是皇帝亲自出题。 众人都知道贾环在备考,所以这几天都不来打扰他,贾母也免了他每日的省晨定省,只为让他专心读书。 一转间便至三月初八,天还没亮,平儿便把贾环叫起床,梳洗穿戴完毕,用过早餐后,照例让晴雯和枫儿送到园子的南大门。 这回不用带考篮,因为笔墨都是现成的,由官方提供,也不用带食品蜡烛和衣物等,因为殿试只考一天,日落前就得交卷离开,午饭也是官方提供的。 且说贾环两手空空地登上了马车,对着晴雯和枫儿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石头邢威一声吆喝,挥动马鞭,马车便驶向长街,枫儿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心,大声道:“祝三爷万事如意,金榜题名!” 晴雯轻敲了小丫头的脑瓜一下,啐道:“你又乱比划什么,这可不是那个意思。” 枫儿笑道:“我知道啊,比心就是喜欢的意思,婢子就是喜欢三爷,三爷多好啊,难道晴雯姐姐你不喜欢,我只愿三爷金榜题名,考个状元回来,婢子也跟着沾点光,嘻嘻!” 晴雯啐道:“呸,好不要脸的小蹄子,你才多大,也不照照自己到底配不配。” 枫儿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我原不配,我也没想要作三爷的屋里人,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罢了,不止我,府里的年轻丫头只怕一多半都喜三爷,也没什么丢脸的,晴雯姐姐你敢说你不喜欢三爷?” 晴雯脸上一热,斥道:“死蹄子,越说越不要脸了,我就不喜欢,咋了?” “不信,除非你对天赌咒!” “我咒你个小蹄子的大头鬼!”晴雯气得伸手去拧枫儿的耳朵,后者咯咯笑着跑走了。 且说贾环赶到了左掖门外,天色已经蒙蒙亮起了,金水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参加殿试的三百名贡士皆在左掖门外列队等候了,一个个敛息静气的,神情肃穆地等待着唱名。 不多时,礼部官员终于出现了,拿着名册大声念道:“会试第一名,贾环!” 贾环连忙上前道:“学生在!” 那唱名官看了贾环一眼,点了点头道:“贾会元请上前搜身。” 贾环上前张开双手,让搜子搜身,由于殿试是在奉天殿举行的,由皇帝亲自主持,倒不虞有人敢夹带作弊,但为了天子的人身安全,但凡有危险性的东西都不许带进去,譬如钥匙,带棱角的硬饰物之类。 很快,贾环便顺利通过了,由小吏带着进了左掖门,当所有考生都通过了安检,这才由礼部的官员率领着直奔殿试考场——奉天殿。 奉天殿的庄严肃穆是显然而见的,而奉天门外的广场正是皇帝每日上早朝的地方,所以称为“御门听政”,一众考生到了这里,无不既兴奋又紧张。 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殿试过后,他们相当一部份人就有机会来此参加早朝,一展平生抱负了,当然,部份人也可能直接外派出京为官,到地方去当个县令什么的。 贾环作为会试头名,被安排到第一排的首位,直面殿上的主考官,亦即是乾盛帝,压力可想而知了,这个时候,坐后排反而更轻松些。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百考生都按照排名入座了,静候主考官的到来。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太阳已经老高了,终于听到一阵悦耳的鼓乐声,有宫人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众考生考前都经过了礼仪培训,立即离座跪伏于地,垂首撅臀的,不敢乱看。 贾环自然没那么老实,竖起耳朵细听,隐约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眼角余光便瞥到明黄龙袍的一角从旁边掠过,一抹明黄的背影拾级登上了大殿正中的宝座。 “升座,跪拜!”刚才那把声音再次响起。 众考生齐齐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一连拜了三次,这才听到一把淡淡的声音道:“平身。” 贾环随着众考生站起来,飞快地扫了一眼,只见一名带着书卷气,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御座上,身穿明黄滚龙袍,头带帘冠,赫然正是那日与小胖子徐文厚在小巷吃卤牛肉酱板鸭时遇到的那位。 乾盛帝环扫了一眼,徐徐地道:“诸位皆是我大晋的年轻俊才,能来到这里,皆不一般,不过今日殿试,尔等须拿出真才实学来,李卿家,你且来宣题!” 现任内阁代首辅李标立即出列,手持一卷明黄卷轴,除除打开,宣读上面的题目。 所谓策问,即是问策,由皇帝根据时事实务出一道题目,让考生们献计献策,日落之前必须完成一篇千字以上的文章,要求文采斐然,逻辑严密,条理清晰,关键是要有真材实料,切忌大、空、泛的夸夸其谈。 当然,那手字也很重要,因为殿试是不糊名的,考官一眼就知道考生是谁,字写得不好,感观会大打折扣,排名肯定靠后。 策论可是贾环的强项,论到那手字,贾环也不怵谁,所以淡定得很,待到李标读完题目,便开始构思起来,随手在草稿纸上写大纲。 乾盛帝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自然一眼就瞧见靠得最近的贾环,见其气定神闲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想:“这小子倒有点门道,这份定力便非常人能有,看来能连夺五元并非偶然。” 乾盛帝在御座上坐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离开了,此后便没再出现过,估计也是走过场的,只留下内阁首辅李标、翰林学士赵明诚等八名同考官在场监考。 时间如同流沙,眨眼便至中午,自有宫人送来简单的食物和清水,一众考生匆匆填饱了肚子,又继续答题。 写一千字的议论文对贾环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如果不是刻意放慢速度,他午饭前就能写完了,约莫下午两时许,贾环委实待不下去了,直接交卷离场。 “呵呵,果然年少轻狂,早早便交了卷。”一名同考官忍不住笑道。 “此子乃会试头名,确实有傲气的资本,少年自有少年狂嘛,哈哈!”另一名同考官打趣道。 这两名同考官均是东林党一系的。 内阁首辅李标原是太上皇一系的人,由于临阵倒戈,由次辅升任首辅,捡了大便宜,但他到底不是东林一系的人,所以做事格外谨慎,从不肯多言,免得漏了把柄被东林一系的人借题发挥,毕竟前段时间东林党排斥异己,整惨了很多人,李标至今还心有余悸。 且说李标接过书吏收上来的贾环那份考卷,匆匆看了一眼,便觉那手字写得极好,文辞也相当出彩,只不知是否言之有物。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更多的考生陆续交卷了,等到日落之前,所有考生都交完卷了,李标和赵明诚等八名同考官便立即开始阅卷。 由于三月十一日就要放榜,所以三月十日晚上必须批改完三百份试卷,只有两天时间,时间紧任务重,也只能加班加点了。 “啧啧,会元不愧是会元啊,吾以为贾子明这篇策问当属第一,李阁老以为如何?”国子监祭酒齐秦看完贾环那篇文章,禁不住击节赞赏,并将卷子递给李标。 李标接过卷子,捋须微笑道:“贾子明这篇文章确实上佳,字也是没得说的,基本功扎实,不过推为第一还有待商榷,赵学士觉得如何?” 李标的目光望向了翰林学士赵明诚。 赵明诚虽然还没入阁,但身为南书房行走,东林党的首脑,无疑是当朝红人,皇上最宠信的大臣,李标分明是把决定权让给了赵明诚,卖对方人情。 赵明诚谦虚地道:“下官才疏学浅,岂敢妄言,还是李阁老拿主意吧。” 东林党的一名同考官立即接话道:“赵大人过谦了,下官以为,贾环这篇策问确实不错,但也不是无懈可击,言辞未免过于轻浮了些,不如张溥这篇底子厚实,窃以为当推张溥为首。” “言之有理!”另外几名东林一系的同考官纷纷附和。 国子监祭酒齐秦皱眉道:“若论厚实,张溥这篇倒还不如柳毅。” 李标本来就要卖人情给赵明诚,见东林一系数人都推举张溥为第一,想必是赵明诚暗中指示的,而张溥也确实是东林书院的学生,便顺水推舟道:“老夫也认为……” 赵明诚却突然道:“贾环这篇策问虽然用词轻浮了些,但却颇有见地和深度,张溥的文风虽然沉厚,但细思却又过于想当然,不太切实际,相比之下,还是贾环这篇为佳。” 此言一出,不仅李标愣住了,赵明诚那几名小弟也愣住了,不明白老大为何不推自己人,反而推那贾环。 李标若有深意地看了赵明诚一眼,捋须点头道:“老夫也是这个意思,那便暂定贾环为首,想必皇上自有定夺。” 赵明诚目光一闪,他们这些考官推举的名次只是初裁,最终决定权却在皇上手中,他之所以推贾环为首,倒不是他大公无私,而是因为他知道乾盛帝不喜欢旧勋贵的人,这样把贾环顶上第一,那么以乾盛帝的性格,必不会点贾环为状元,这就是以退为进。 赵明诚身为天子近臣,也算是把乾盛帝的脾气摸清摸透了。 (本章完) 第534章 荣归故里 第534章 荣归故里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此刻,三百名新科进士可谓是春风得意了,一个个披红戴绿,随同仪仗队吹吹打打地来到礼部衙门外,金榜往墙上一贴,然后接受万千百姓的注目礼,正是风光无限。 “三爷中了状元,三爷中了状元!”沐野和金宝激动得大呼小叫。 石头好整以暇地挖了挖耳孔,道:“淡定淡定,你们俩跟了三爷也差不多一年了吧,咋还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嘿嘿,威爷,我也想淡定啊,但淡定不了呀,三爷中了状元呢,以后入阁拜相,咱们也是三品官了。”金宝搓着手嘿嘿笑道。 石头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金宝睁大眼睛道:“宰相门前三品官啊,威爷没听说过吗?咱们可是三爷的心腹狗腿子,所以不止三品,二品也有了,威爷你是三爷的首席狗腿子,必须从一品!” 石头踹了一脚金宝的肥臀,笑骂道:“滚蛋,你们俩才是狗腿,我和三爷是兄弟,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懂个屁,还愣着作甚,上马车!” 金宝懵然道:“去哪里?” “废话,回府报喜啊!”石头斥道。 金宝急忙跳上马车,三人赶着马车风驰电掣地往小时坊跑去,他们本是来接送贾环的,但贾环现在拿了状元,官府自然会派出鞍马,敲锣打鼓送他回府。 且说石头三人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好消息报回贾家,顿时阖府上下都沸腾了,状元啊,全国第一,三年才出一个,关键贾环还是连中六元的状元,自有科举以来,实乃开天辟地的第一遭,前无古人,相信亦很难再有来者了,真是得天独厚的莫大荣耀。 “快,把灯笼挂起来!” “中门大开,鞭炮准备好!” “那两大箱赏钱全部抬出来,快,喜差马上就到!” 管家林之孝意气风发,奔走如风,仿佛阵前的大将军似的,指挥下人布置场景,准备好一应物品,将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贾家的新科状元荣归故里。 贾母也是聊发少年狂,仿佛吃了返老还童丹,也不用人扶,将后宅所有女眷都召集起来,亲自率着浩浩荡荡的娘子军,直奔至二门外静候,那派场和动静着实不得了。 再说贾环,随同仪仗队在礼部外面张贴了金榜,又转回奉天殿外接受赐封。按照大晋的规矩,状元立赐正六品的翰林修撰,榜眼和探则赐封为翰林编修,秩从六品。 正所谓: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所以历来翰林词臣是最清贵的,也是入阁拜相的必经之路,这便意味着贾环的第一步已经站在了仕途的最高起点上,关键他才十四岁啊,六元才子,啧啧,逆天了,如无意外,已经预订了内阁的一席之地。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叩谢完皇恩,立即便被安排换上状元服,披红挂绿,骑上骏马游街夸官,与之一道的还有榜眼刘同升,探柳毅,其他进士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在长安街游了一圈,仪仗队便吹吹打打地直奔贾府而去,送新科状元荣归故里。 “来了,来了!” 此刻的荣宁街早就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状元的仪仗队一到,更是全场沸腾了,比上元节还要热闹,眼看着马背上唇红齿白,温润如玉一般的翩翩少年郎,男子们羡慕,少女们娇羞,妇人们则露出了仗母娘的眼神,要是允许榜下捉婿,估计此时贾同学已经遭了“毒手”了,渣都不剩了。 “状元归府,闲杂人等,肃静回避!”负责开路的差役厉声大喝驱赶,这才勉强打开了一条通道。 林之孝一声令下,顿时鞭炮声大作,这次是五十万响的,足足烧了两刻钟,那升腾起来的硝烟把整座小时坊都笼罩住了,仿佛放了一枚小型核弹般,地上的碎纸屑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毯子。 贾环策马至府前,滚鞍下马,踏着满地落红,自中门而入,众奴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欢声雷动,锣鼓喧天。 贾环远远便瞧见贾母和王夫人等,率着一群莺莺燕燕在荣禧堂前的直道上等候,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跪倒,彬彬司礼道:“环儿叩见老太太,太太。” 贾母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的皱纹像盛放的菊似的,一面把贾环扶起来,一面心肝肉肉地道:“环哥儿快起来,让大家看看咱们家的状元郎。” 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尤氏、李纨、秦可卿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贾环身上,一个个面带笑意,但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贾环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年少老成,身量又高,已经超过七米五的个头,看着倒像有十七八岁了,唇红齿白,剑眉星眸,身形笔挺如松,再加上气质上佳,宛若美玉一般,此刻披红挂翠,更是神彩飞扬,顾盼生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林黛玉和薛宝钗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句,顿时都有点脸上发烧。 平儿和曼达琳更不消说了,眼中的喜悦和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一般,像莺儿、紫鹃、香莺、雪雁、晴雯等均偷偷红了脸。 贾环又与众兄弟姐妹相见,打过招呼,稍事休息后便前往祠堂祭告祖宗。 这些繁文缛节暂且不表,且说此刻的刑部大牢,被关了两个多月的贾琏终于放出来了,站在春日的阳光下,有点不知所措,恍如隔世,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被释放了。 “愣着作甚,走吧!”牢头喝斥道。 贾琏回过神来,抱拳道:“在下斗胆问一句,我那案子可了结?” “算你走大运了,贾府庶子贾环高中状元,又有贵妃娘娘求情,皇上已经赦免你之罪责,如今可以回家了。”牢头道。 贾琏又惊又喜,忙问:“那家父和珍大爷?” 牢头冷笑道:“嘿嘿,别得寸进尺,皇上饶恕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那两位是主犯,即便不流放,至少也得囚三五年,谁让你们贾家既不退赃,也不交赎罪银。别罗嗦了,快走!” 贾琏只好离开了刑部大牢,步行回家去。 话说贾琏本是个纨绔公子,平时出入都是车马代步的,换着以前让他从刑部走路回府,他是打死也不干的,但在大牢里待了几个月,倒是收敛了那公子哥的习气,再加上此刻身无分文,他也没钱叫马车,所以老老实实地走了近个时辰的路,终于回到的荣国府。 但见满地炮仗屑,门前车水马龙,宾客来往不绝,不由感慨万千,贾环这小子虽然不厚道,但确实以一己之力挽救了贾家。 这时终于有家奴认出了贾琏,急忙上前问道:“可是琏二爷?天啊,真是琏二爷,琏二爷回来了。” 林之孝正在接待来贺的宾客,闻说贾琏回来了,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连忙迎出来行礼。 “琏二爷什么时候出来的?咋不托人捎个口信回来,奴才好安排马车接您。”林之孝道。 贾琏神色复杂地看了林之孝一眼道:“不必了,正好活动一下手脚,晒晒太阳,挺好的,听说环哥儿中了状元?” 林之孝露出笑容道:“正是,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琏二爷也放出来了,对了,大老爷和珍大爷呢?” 贾琏摇了摇头道:“就我放出来,他们还在牢里。” 林之孝莫名的松了口气,嘴上却奇道:“这是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先拜见老太太和太太吧。”贾琏叹道。 当下贾琏便直奔后宅而去。 此时的贾母院里,贾母正在招待来访宾客的女眷,听闻贾琏回府了,自然十分喜欢,忙吩咐带到后面相见。 “天可怜见的!”当贾母见到贾琏满脸污垢的样子,不由红了眼,到底是亲孙子,岂能不心疼。 邢夫人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道:“老天开眼,琏儿你总算放出来了,你老子和珍大哥又怎么样?” 王夫人、尤氏、王熙凤也在一旁落泪。 贾琏叹道:“听那牢头的意思,孩儿这次之所以能放出来,皆因环哥儿中了状元,元妃娘娘又趁机在旁边求情,所以皇上格外开恩,大老爷和珍大哥是主犯,却是不能放的,只怕最后也要囚个三五年的。” 此言一出,邢夫人和尤氏更是放声大哭。 贾母斥道:“哭甚么,自己作的孽,犯的错,没掉脑袋就烧高香了,囚三五年长教训倒也好,自家男人平时什么形景,你们到底不知?平时不劝一劝,此时再哭也不顶用了。” 邢夫人和尤氏被训得不敢作声,尤其是尤氏,她明知贾珍对儿媳下手,却慑于贾珍的淫威不敢干预,采取默许的态度,算得上是帮凶,如今贾珍出事,她确实也有责任。 贾母又对贾琏道:“琏儿且回去换洗一下,拜过祖宗后出来见客,正好帮环哥儿支应一下。” 贾琏答应了一声,郁闷地下去收拾了。 (本章完) 第535章 合作共赢 第535章 合作共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喧闹了一天的荣国府终于安静下来,躲在暗处的昆虫们都冒了出来,唧唧咕咕地奏响了夜的乐章,仿佛在宣告它们接管了全世界。 在贾琏看来,如今整座贾府也被贾环接管了,银库钥匙在他手里,大管家林之孝也是他的人,下人们拥戴他,老太太和老爷信任且倚重他,就连兄弟姐妹们也围着他转,以他为荣(大脸宝除外)。 如今的贾环在家里虽说不上只手遮天,但地位却堪比半个家主,下人们都愿意听他的,反倒他琏二爷这个大房嫡孙,说话已经没有以前的份量,遇到需要拍板的事,管事们都更愿意向贾环请示,这让贾琏产生了深深的挫折感。 当贾琏阴沉着脸踏进屋内时,秦氏正给丈夫贾蓉喂药,连忙搁下碗,福身施礼道:“琏二叔!” 贾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蓉哥儿媳妇,大晚上的来叨扰,实在抱歉,我想单独跟蓉哥儿聊一聊,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秦可卿脸色微白,担忧地望向丈夫贾蓉,后者此刻也是心情忐忑,不过还是笑了笑道:“没事,你出去外面转转,我跟琏二叔聊一会。” 秦可卿噢了一声,转身娇娇怯怯地离开了房间,却没有关门,贾琏沉着脸上前把门给关上了。 贾蓉心里咯噔一下,陪笑道:“侄儿的伤还没完全好,恕不能向琏二叔见礼。” 贾蓉在除夕夜那晚被老子贾珍狠揍了一顿,断了几根肋骨,虽侥幸捡回一命,但如今养了两个多月还没痊愈,虽能站起来正常走动,却做不得较大的动作。 贾琏看着贾蓉面黄肌瘦的样子,神色不由稍稍放缓下来,毕竟贾蓉挨打跟他也有关系,那晚他借贾蓉欺骗王熙凤,实则跑去青楼寻欢作乐,结果被王熙凤找上宁国府来识破了,这才诱发了贾蓉被老子贾珍痛揍的事来。 “蓉哥儿,你且如实招来,贾蔷告发珍大哥倒卖盐引,是不是你指使的。”贾琏神色不善地盯着贾蓉。 别看贾琏与贾蓉年岁相仿,但辈份高一辈,所以平时贾蓉便有点怕贾琏,如今贾琏出狱后含恨而来,贾蓉便更加怵了,吃吃地道:“琏二叔此言何意?侄儿并未指使蔷弟啊。” 贾琏冷笑道:“你也不用否认,反正不是你,就是贾环,大概是贾环指使你们哥俩干的,王八蛋,害得我被关了几个月,祖宗的爵位丢了,家也被抄了,如果大老爷和珍大哥被放出,定先剥了你和贾蔷这反骨仔的皮!” 贾蓉面色变幻,忽然挺直腰,硬气地道:“没错,是我指使蔷弟告发那人的,我贾蓉一人做事一人当,琏二叔有怨气尽管冲我来。” 贾琏咬牙冷笑道:“哎哟,两个多月不见,蓉哥儿倒是长进了,断了几根肋骨,腰子反倒强硬了不少,还讲义气了,有种在珍大哥面前挺腰子,我才真的服了你。” 贾蓉此时显然也豁出去了,再加上有贾环撑腰,他也不怕贾琏报复,冷道:“别在我面前提那禽兽不如的畜牲,呸!” 贾琏愕了一下,一脸震惊,儿子对老子不敬便是大逆不道了,更何况贾蓉还直接骂老子禽兽不如,啧啧,真反天啦! “你……你竟然骂你老子!”贾琏吃吃地道。 贾蓉咬牙切齿地道:“我呸,贾珍再也不是我老子,我也没有这种混账老子,自打那晚他痛下死手,我们的父子关系就到头了。贾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牲,连儿媳妇都要霸占,我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贾琏不由面色变幻,秦可卿生得国色天香,千娇百媚,而且性子软懦好欺负,他也曾在心中意淫过,但终究没有赴诸行动,没想到贾珍作为公公反倒动手了,真是禽兽啊! 一时间,贾琏反倒有点理解贾蓉了,自己的老子贾赦也十分专横,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不顺心也动手打人,但终究没有贾珍那么变态。 贾蓉又恨恨地道:“这都是贾珍这老畜牲逼的,他落得如此下场,完全咎由自取,至于琏二叔和大老爷被连累,侄儿也始料不及,要杀要剐,琏二叔请冲我来,不要找蔷弟麻烦。” 贾琏深深看了贾蓉一眼,冷笑道:“如今有贾环护着,蓉哥儿果然硬气了,那你得求神佛保佑,大老爷和珍大哥永远出不来。” 贾蓉面色苍白,别看他如今说得硬气,可一旦贾珍出狱回家,他就完了,毕竟那人还是他的老子,封建礼教约束下,父权可是非同小可的,正所谓再大也大不过一个“孝”字。 “说吧,贾环是不是幕后主使者?我不信你有这种本事,时机拿捏得这么好。”贾琏冷冷地质问道。 贾蓉面色变幻了片刻,低下头道:“蔷弟为了救我,的确向环三叔求助了。” 贾琏咬牙道:“我就知道,除了他,别人可没这种本事,他跟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有交情。” 不过贾琏恨归恨,却拿贾环没办法,如今贾环连中六元,一举蟾宫折桂,已是六品翰林修撰了,无论是地位人脉,均不是他贾琏可以抗衡的,当面揍贾环一顿出气,他也没这个胆,这小子可是领兵打过血仗的! 文比不过,武打不过,玩心计也玩不过,奈何? “贾蔷那反骨仔如今在何处?”既然奈何不了贾环,贾琏只能拿贾蔷出气了。 贾蓉道:“琏二哥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找蔷弟麻烦,他也是帮我而已。” 贾琏黑着脸道:“你又充什么好汉,再哆嗦便给你一老拳。”一边捏起拳头。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把声音:“琏二哥何事如此动气?” 贾琏正吃惊,房间门已经被推开了,一名少年从容地走了进来,赫然正是贾环,身后还跟着秦可卿和婢女瑞珠。 贾琏面色大变,贾蓉却是大喜,如获救星一般,站起来道:“环三叔几时来的?” 贾环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刚从老爷书房出来,正要回园子去,所以顺道来看看蓉哥儿的伤势,不曾想琏二哥也在,只不知蓉哥儿因何事惹琏二哥动气了?” 贾蓉支吾不语,贾琏则一脸的尴尬,遮掩道:“我只是跟蓉哥儿开个玩笑罢了。” “当家的,你没事吧?”秦可卿走到贾蓉身边,低声问道。 贾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一面道:“瑞珠,去准备茶水来招呼客人。” 那婢女瑞珠连忙沏了一壶茶来,给贾环等人各倒了一杯。贾环微笑道:“蓉哥儿媳妇,容我们兄弟叔侄几个聚一聚话。” “噢!”秦可卿依言带着婢女瑞珠退出了房间,还顺手关上了门,有贾环在,倒不虞贾琏动粗。 “琏二哥,坐吧!”贾环指了指茶几对面,然后自己率先坐下了。 贾环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贾琏情不自禁坐下来,心里还莫名的紧张,毕竟贾环能把自己弄进大牢一次,就能弄第二次。 贾环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关心地问道:“蓉哥儿的伤如何?” “已能正常行走,但还不能用力,倒是比一个月前好多了,谢过环三叔关心。”贾蓉道。 贾环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养着吧,需要什么便跟林管家说,别落下病根才好。” 贾蓉感动地道谢,贾琏看着两人嘘寒问暖,表情十分尴尬。 终于,贾环把目光落向了贾琏道:“今日客人太多,倒没空跟琏二哥聚话,恭喜琏二哥重获自由,近几人月府中发生太多事了,平安就好。” 贾琏心中冷笑,还不是拜你环老三所赐,装什么好心,淡道:“也恭喜环哥儿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想必大老爷和珍大哥在牢里得知,也会替环哥儿高兴的。” 贾环笑了笑道:“他们只怕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头吧?” 贾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贾环如此直白,脱口道:“你承认了?” 贾环点头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正是我指使贾蔷告发贾珍的,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贾环不过是大义灭亲罢了,不止贾珍,贾赦这老匹夫也是咎由自取。” 贾琏又惊又怒地道:“贾环,你为何要如此做,我贾家祖上传下的爵位也丢了,差点家毁人亡,这就是你想要的?” 贾环淡定地道:“正所谓蝮蛇蛰手,壮士断腕。贾家外欠巨债,内部腐烂不堪,早就病入膏肓了,迟早是树倒猢狲散之局,我如今不过是提前刮骨疗毒罢了,贾赦和贾珍之流就是那腐蛆败肉,剜掉了,贾家才能浴火重生,至于你贾琏和蓉哥儿,还有救,倒不必剜掉。而祖上传下的爵位呢,丢了便丢了吧,治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贾琏和贾蓉闻言都暗暗心惊,同时又面红耳赤。 贾环若无其事地扫了两人一眼,淡道:“并非我危言耸听,就贾赦和贾珍二人的所作所为,出事是迟早的,如今没有抄家灭族便烧高香了。 现在呢,外债已经还了一大半,剩下的也不成问题,奴仆也裁减了一大半,入不敷出的局面已经得到扭转,只要自己人不折腾作死,日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再保个几十年富贵绰绰有余,假如大家再争气些,光大门楣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此有必要提醒琏二哥一句,你可以不满,也可以恨我,但别给府里添堵,若敢吃里扒外,窝里造反,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自己掂量一下吧。” 贾琏心头大凛,面色变幻不定,他虽然刚出来半天,但也看得出家中的财政状况确实大为好转了,清理掉大半奴才后,留下来的都是相对忠心可靠的,可谓空前的团结。 如今贾环又中了状元,官拜六品翰林修撰,傻子都看得出前途无量,将来光大贾家门楣,延续富贵是大概率的事。 贾琏虽然一身纨绔公子习气,但良心却不坏,从原著中他对石呆子的态度便可见一斑,更关键的是,贾琏并不傻,自然不会有好日子不过,偏要砸自己家的锅,而且他实在也斗不过贾环,所以暂时也只能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吞了。 贾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道:“放心,我贾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非还是拎得清的。” 贾环微笑道:“有琏二哥这句话就够了,蔷哥儿如今在管着蜂窝煤作坊,打理得还不错,回头你搭把手帮帮他。” 贾琏顿时皱起了眉头,微怒道:“环哥儿的意思是让我给他打下手?” 要知道当初蜂窝煤作坊正是自己一手张罗起来的,如今反倒让自己当副手,还有天理,论能力、论经验,他贾蔷也配? 贾环摇头道:“琏二哥稍安勿躁,如今蜂窝煤作坊已经扩大到三十家,还在持续扩大中,蔷哥儿肯定管理不到的,到时你们一人管一半好了。” 贾琏大吃一惊,脱口道:“三十家?我才进去了两个多月,你就扩大到三十家了?哪来的银子?” 贾蓉得意地道:“琏二哥有所不知了,七皇子入股了,五万两,他占五成股分,如今咱们有钱有人,所以扩张得非常快,等到今年底,作坊只怕还要再翻一翻。” “七皇子入股了,五万两!”贾琏不禁目瞪口呆,连忙问:“那如今干股如何分配?” 贾环淡道:“七皇子占五成,我两成,府里占两成,你和蓉哥儿共占一成。” 贾琏面色微沉,他原本占三成干股,如今竟然沦落到与贾蓉共占一成,自然十分不爽,但仔细一想,分得的利润未必比当初少,而且贾环原本占六成,如今也变两成了,还拿出两成补贴公中,倒还算厚道。 “也罢,不过我一年的工钱要一千两。”贾琏咬牙道。 贾环点头道:“没问题,但你得证明你的能力值这个价钱,第一年先开五百两,若能达到今年的利润目标,明年给你涨到一千两。” “一言为定!”贾琏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本章完) 第536章 月夜相送 第536章 月夜相送 目送着贾琏离开房间,贾蓉有点担心地道:“环三叔,贾琏不会向老太太告状吧?” 贾环淡定地摇了摇头,贾琏虽然生冷不忌,尤其管不住下三路,但还是蛮讲信用的,既然答应了合作,定然不会出尔反尔,等尝到了蜂窝煤生意的甜头后,那就更不可能再反水了。 当然,即便贾琏向老太太告状他也不怕,只要自己不承认就行了,贾琏也拿不出证据来,而如今自己可是贾家中兴的唯一希望,老太太和贾政即便心里怀疑,最终也会选择顾全大局。 贾蓉见贾环如此镇定,倒是心中稍安,欲言犹止道:“那……” 贾环自然知道贾蓉还担忧什么,安慰道:“牢里那两位即便不流放,数年之内也肯定出不来,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贾蓉闻言心中大定,他现在对贾环的本事已经心悦诚服,以至于言听计从,点头道:“那就好。” “好好将养,等伤好了,蜂窝煤生意的经营自然有你一份,我先回了。”贾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又是参加传胪大典,又是游街夸官,又是祭祖,又是迎来送往的,着实累人。 贾蓉连忙道:“谢过环叔,侄儿送送你!” “不必了!”贾环摆了摆手,径自走出了房间,秦可卿要送,也被他拒绝了,独自提着灯笼往园子方向而去。 贾蓉夫妇如今居住的地方正是荣国府东路,亦即是原来贾赦这一房的地方,离园子的西大门很近,如今贾赦还关在牢里,奴才也削减了一半,这里倒是空出了许多房间,正好用来安置尤氏和贾蓉夫妇。 且说贾环回到阅微居,发现宝钗竟然在,正与平儿等在灯下闲聊,温婉娴雅,端庄大方,见到贾环回来,便站起来微笑道:“夜了,莺儿,咱们家去吧!” 贾环奇道:“我刚回来宝姐姐就要走,莫非环儿惹你不快了?” 宝钗轻笑道:“没有的事,我已坐了许久,即便环兄弟不回,我也该回去了,而且环兄弟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早点收拾休息吧,明天只怕还有得忙的。” 为了庆祝贾环高中状元,府里将连宴三天,明日必然也是宾客盈门。 平儿不由暗道:“到底是宝姑娘会体贴人,无怪乎大家都爱与她亲近。” “那我送送你吧。”贾环提起刚刚挂在墙上的灯笼道。 宝钗连忙道:“不用,我有莺儿陪着,而且今晚还有月光,环兄弟趁早歇着吧。” “没事,我也正好走走散散酒气。”贾环不由分说便出了屋,莺儿笑嘻嘻地道:“姑娘也别辞了,再辞,月亮就要下去了。” 薛宝钗只好别了平儿等人走出阅微居,而贾环已提着灯笼在观鱼亭前等候了。 今天是十一,但见半轮明月斜挂,月白风清,杨柳依依,沿着池塘铺就的白沙小路清晰可见,像一条白色玉带蜿蜒伸向远处。 “三爷,灯笼给婢子吧!”莺儿不由分说,抢过贾环手中的灯笼,然后提着两只灯笼在前面开路。 薛宝钗看了贾环一眼,举步往前行去,贾环忙跟上并肩而行。 阳春三月里,夜风吹面不寒,只觉分外清爽,十分之舒服,脚底下的细沙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两旁的垂柳轻拂过头顶,更是让人心境宁静而舒适。 贾环禁不住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薛宝钗见状柔声道:“环兄弟不必送了,回去歇着吧。” 此时此刻,薛宝钗那一双杏目如水,朦胧的月色笼罩,整个人也如水一般的温柔娴雅,贾环不由看得有些神失,以至于忘记了回话,刹那间,连空气仿佛也静默了。 薛宝钗顿时颊生轻霞,忙收回目光,举步继续前行,速度明显加快了些许。贾环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道:“姐姐家的生意近来可好?” 薛宝钗有点心不在焉地道:“也还是那样吧,不好不坏,嗯,恩荣宴什么时候举行?” “十五日。蝌兄弟在南边可处理好了,什么时候北上?” “可能还需要些时日吧,说不准。环兄弟如今是翰林修撰了,以后得每天上朝当班吧?” “皇上恩典,给了所有新科进士一个月假期回家祭扫,路途遥远的则两个月,所以我下个月十五后才正式到翰林院报到。” “噢,那……挺好的。”薛宝钗自语般道。 二人你问我答,我问你答,聊得那叫一个散装,不知不觉便走尽了沙路,来到了巴蕉苑,经春后的巴蕉长得十分肥美,巨大的叶子遮住了月色,在道上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风一吹,啪啪的摇曳乱响,如群魔乱舞,着实有点吓人。 “三姑娘最喜欢芭蕉了,婢子则不喜欢这个,都说这东西招鬼,让婢子一个人晚上打这儿经过,婢子是不敢的。”莺儿紧张兮兮地道。 薛宝钗蹙眉道:“子不言怪力乱神,别胡说八道,只走你的路吧。” 薛宝钗嘴上如此说着,却下意识地往贾环身边靠了靠,估计也有点害怕,毕竟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贾环不由暗暗好笑,道:“莺儿姐姐,我教你一个法子,以后走夜路就不用害怕了。” 莺儿忙问:“什么法子?” “在脸上画一个钟馗,鬼见了你都绕道走。”贾环笑道。 莺儿噗的笑道:“三爷寻婢子开心呢,这什么馊主意,大晚上的冷不丁相遇上个人,只怕人家得当我是鬼了,岂不遭罪!” 薛宝钗亦忍俊不禁。 贾环笑道:“跟你开玩笑罢,这世上哪来的鬼,只不过是人心里有鬼,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才不是呢,真的有鬼,很多人都见过,李婶就说她见过,舌头那么长……”莺儿争辩道。 薛宝钗听得有点毛,嗔道:“死蹄子,越发上头了是吧,大晚上的什么鬼呀神呀的,信不信这会出个鬼把你抓去吃掉。” 莺儿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不知不觉已到蘅芜苑外面了,薛宝钗站定转身,正要叫贾环回去,结果后者从早忙到晚,正是又困又累,精神不济,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便撞宝钗身上了。 “啊!”薛宝钗娇呼一声,贾环顿时一个激凌,急忙后退两步道:“对不住,没撞疼你吧?” 薛宝钗霞飞双颊,眼神娇羞中带着一丝慌乱,定了定神摇头道:“没……没事,环兄弟快回去吧。”说完便转身进了院门去。 贾环摸了摸胸口,那柔软的感触仿佛还在,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此时莺儿把灯笼还给了贾环,笑嘻嘻地道:“三爷自己一个人回去,路上当心点。”说完扮了个鬼脸。 “我给你一个榧子。”贾环扬手欲敲,莺儿咯咯笑着溜了进门去。 贾环笑了笑,提着灯笼转身往回走,当他路过芭蕉林时,正见晴雯和枫儿提着灯笼找来了,便迎上去道:“你们怎么来了?” “平儿姐姐不放心,让我们来迎一下。”晴雯道。 贾环心中一暖,笑道:“回去吧。” 主仆三人提着灯笼有说有笑地回了阅微居。 第二日,贾府继续大摆宴席,贾环自然也得出席陪客,亏得有贾琏帮忙招呼,倒是减轻了不少负担。 忽然下人来报:“舅老爷和小舅老爷来了。” 由于王熙凤的老子前两年已经没了,所谓的舅老爷自然就是王夫人的二哥王子腾了,小舅老爷则是王子胜。 贾环暗皱了皱眉,王子腾目前罢官闲赋在家,深居简出,今日竟然登门来,倒是稀客,当下便出门迎去,发现不仅王子腾王子胜兄弟来了,还携带了女眷,王子胜甚至把一名未出阁的女儿也带来了。 贾环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记得王子胜当初找过政老爹,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说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自己,但却被自己当面拒绝了,因此已经撕破脸,这会把女儿带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当我的便宜老丈人? 不过现在的王子腾连无牙老虎也算不上,所以贾环并不担心他用强相逼,如果对方提出联姻,大不了再次拒绝就是了,反正丢人的是王家。 当下,林之孝通知了王夫人,将王家的女眷接到后宅去招待,而贾环和贾琏则把王子腾王子胜迎进荣禧堂中接待。 王子腾已年过六十,头发白,称赞勉励了贾环一番,又用过酒饭后稍坐半个时辰,便告辞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提联姻的事,倒让贾环有点摸不着头脑。 “二哥为何不提联姻?”回到了王家府邸,王子胜便忍不住质问王子腾。 如今贾环这小子今非昔比了,傻子都看得出其前途无量,王子胜自然希望能当上贾环的老丈人。 王子腾反问道:“难道你还想被当众拒绝一次?” 王子胜顿时蔫了,之前王家还没败落,贾环这小子都拒绝了自己,如今这小子中了状元,又跟七皇子和易洪交好,反观王家,旗帜人物王子腾已经罢官了,贾王两家东升西降,高下逆转,试问贾环如何还会看中自己家那丫头? “那大哥今日为何还要我带丫头去贾家?”王子胜不解地问。 (本章完) 第537章 中风? 第537章 中风? 王子腾淡道:“不过试探一下罢了,看得出,贾环此子虽然表面客气,实则与我王家隔阂很深,我若提出联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王子胜冷笑道:“这小子当初还没发迹就目高于顶,如今只怕更瞧不起咱们王家了,大哥去试探,只是白费功夫。” 王子腾脸色一沉,斥道:“所以你不成器,当初让你找贾政商量婚事,你是如何搞砸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当时你若能客气些,即便不成,也不至于撕破脸。” 王子胜面红耳赤,嘀咕道:“我的态度是不好,但那小子也好不到那里,况且根源还是出自那死鬼赵姨娘身上,要怪就怪二姐(王夫人),是她作的孽!” 王子腾叹了口气:“妇人目光短浅,如今悔之晚矣,不过从今天贾环的态度看来,并非与你二姐水火不容,只要你二姐不主动生事,至少还是能相安无事的。” 王子腾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贾家至少还出了一个贾环,而自己王家是真的青黄不接了,没有一个成器的,一旦自己百年后,只怕就要彻底沉沦了。 “我已经让你嫂子私下劝你二姐了,但愿她能醒悟,同意贾环和宝丫头的婚事,虽然隔了一层,但想必也能缓和他们母子的关系。”王子腾沉吟了片刻才又道。 王子胜脱口而出:“宝钗和贾环?”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听说当初在金陵时,宝丫头被悍匪劫持上船,贾环自愿以身为质救人,可见定是对宝丫头有意思,如果将宝丫头下嫁与他为妻,想必此子会同意的,以后有宝丫头居中调和,你二姐和贾环的矛盾或许能化解。” 王子胜一拍额头道:“定是了,宝丫头的模样不消说,那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端庄得体,知书识礼,既能干又勤俭持家,贾环这小子倒是好眼光。 可是二姐似乎也意属宝丫头,有意把她和宝玉凑成一对儿,想必是不会同意的,估计贾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成就金玉良缘。” 王子腾皱眉斥道:“当真是妇人之见,所谓金玉良缘,不过是穿凿附会之说罢了,如何能作真?你知道十四岁的状元意味着什么吗?更何况是空前绝后的六元,以贾环此子的聪明才智,将来内阁首辅首也不在话下,此时不缓和关系,简直无比愚蠢。将来若有此子帮扶一把,即便哪天的我撒手归西,至少也可保我王家数十年富贵。” 王子胜讪讪地道:“又不是我不同意,我只是担心二姐不同意罢了,二哥你拿我撒气也没用。” 王子腾心烦地一挥手,径直返回自己的住处,王子胜郁闷地揉了揉鼻子,贾环这小子如今倒成了香饽饽了。 ………… 是夜,王夫人盘坐在榻上闭目念经做晚课,可是由于心神不宁,所以屡屡出错,只能一次次从头再念。 “真是个孽根祸胎啊!”王夫人终究是静不下来心,只能暂时停下了功课。 此刻王夫人的心绪很乱,因为今日白天,老嫂子(王子腾的老伴)私下劝她凑合贾环和宝钗,还表示这是二哥王子腾的意思,王夫人当时既震惊又不高兴,但碍于情面,她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说实话,宝丫头品貌俱佳,性情又好,还能持家,乃极佳的儿媳妇人选,再加上金玉良缘之说,王夫人早就将其内定为宝玉的良配了,如今王子腾突然让她将宝钗给贾环,她自己接受不了。 宝丫头给了贾环,那宝玉怎么办?难道娶林丫头?林丫头虽然也不错,但是身体相对羸弱,怕是没福气之人,性情也不如宝钗好相处,又爱耍小性子,绝非过日子的好人选。 可是二哥王子腾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啊,而且大姑娘(贾元春)那天也赐了贾环礼物,明显有拉拢的意思,将来此子真的平步青云,全家上下还得指望他! 王夫人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心乱如麻,便打算试探下贾政的意思,正好贾政放衙回来了,便隐晦地转达了王子腾的意思。 贾政自然希望借此缓和贾环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再加上他没有私心,既不偏贾环,也不偏宝玉,所以立即道:“这是好事,何问一问姨太太(薛姨妈)的意思,她若是同意,此事便成了。” 王夫人只好道:“噢,那我回头问一问妹妹吧。” “老太太那里也提前知会一声,如果成了,那便先定婚,环哥儿毕竟年纪还小,又刚出仕为官,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等过两年再把婚事办了。”贾政道。 “省得了!”王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 三月十五日,礼部为新科进士举办盛大的恩荣宴,又适逢太上皇七十圣寿,所以整座皇城提前两天便张灯结彩,布置得金碧辉煌。 一大早,天还没亮,贾环便穿戴整齐,与政老爹一道出门赶往奉天门参加早朝。 每月的十五日也是大朝日,整个京城的官员,不论品秩,都得来朝拜皇帝,今日又是圣寿节,自然比以往更加隆重。 且说贾政和贾环父子二人结伴而行,由于贾环是第一次参加早朝,所以贾政生恐他出错,路上不厌其烦地提醒他需要注意的细节,诸如入场后不得交头接耳、不准咳嗽、不准撸鼻涕,放屁不能有声等…… 贾环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但政老爹也是一片好心,虽然哆嗦了点,贾环也只能洗耳恭听了。 马车终于到了左掖门,贾环与贾政不同路,所以也终于解脱了,立即以最快速度跳下马车,一溜烟跑没影,气得贾政愣在当场,骂了一声:“孽障!” 很快,贾环找到了新科进士的队伍,当晨光照得金水河如金蛇乱舞时,礼官终于率着新科士进士入场了,来到奉天殿时,大家被安排到文官队列的后面。 今天这场大朝会的程序跟平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丹陛上摆放了两张龙椅。 时辰到了,鼓乐声大作,但见猛兽开道,甲士并进,两顶御辇并排而来,上面分别坐着乾盛帝和太上皇康平帝。 朝阳下,只见康平帝这位七十岁的老人满头银发,只是穿着普通的锦袍,头上束着简单的道髻,尽管如此,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势,当真是虎老雄风犹在。 当两顶御辇来到丹墀停下时,鼓乐声也随即停下,乾盛帝下了御辇,正欲上前搀扶,但康平帝已经自行跳了下来,径直拾级而上。 乾盛帝倒是神色平静,加快脚步登上丹陛,此时康平帝已经在龙椅旁站定了,回头看着前者道:“皇上平时还得多骑射引弓。” 乾盛帝道:“太上皇老当益壮,国之幸也。” “升座,百官跪拜!”当二帝落座后,礼官高唱。 全场数千官员和宫卫同时跪倒叩拜,并恭贺太上皇春秋。 走完繁琐的仪式流程后,百官散朝,而贾环等新科进士也转场到礼部参加恩荣宴。 恩荣宴又叫琼林宴,是皇帝特意为新科进士举办的庆功宴,以示对人才的尊重和荣宠,所以又叫恩荣宴。 且说贾环等人按殿试排名落座,正寒暄之际,便听外面高声宣道:“太上皇、皇上驾到!” 在场的新科进士和官员立即离座跪伏于地相迎,片刻,果见太上皇康平帝和乾盛帝联袂而至,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阵叩拜。 当大家重新落座后,康平帝和乾盛帝已经坐在主席上了。 “尔等均是我大晋的俊才,国之未来也,今日适逢太上皇七十圣寿,正是双喜临门,敬太上皇一杯!”乾盛帝举杯朗声道。 众新科进士连忙站起来,向太皇上康平帝敬酒,恭祝大上皇万寿无疆云云。 康平帝也不矫情,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尽显豪放,忽然一指贾环道:“朕认得你,你叫贾环是吧?” 贾环忙道:“微臣正是贾环,祝太皇上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康平帝哈哈一笑,点头道:“连中六元,十四岁,很好,国之祥瑞也……” 康平帝突然面色一变,手中的酒杯当的坠地摔了个粉碎,整个人往后一仰,嘴巴歪向一边,拿酒杯的手僵在空中,像鸡爪一样弯曲起来,翻着白眼,身体不停颤抖。 贾环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全场鸦雀无声。 乾盛帝也是面色急变,大喝:“快传太医。” 很快,几名太医便急急赶来,一个个汗流浃背,一见太上皇那情形,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为首那人应该是太医院院正,急忙道:“太上皇中风了,得马上施针抢救。” 当下,宫卫们立即围起了屏风,太医开始对太上皇就地施救,而一众新科进士自然被清了出去,一场热闹隆重的恩荣宴也便草草收场了,当真是乐极生悲。 众人离开了礼部,柳毅见贾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安慰道:“子明不必自责,这不关你事,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你。” 其实贾环倒不是担心乾盛帝迁怒于自己,只是觉得这未免太巧合了些,康平帝早不中风,晚不中风,偏偏在这个时候中风,看样子还挺严重的,即便能救回来,估计也废了! (本章完) 第539章 管住嘴,迈开腿 第539章 管住嘴,迈开腿 湘云强拉着黛玉走出了阅微居,提议道:“环哥儿正休息,咱们进去闹醒他倒不好,不如去找探丫头顽吧。” 黛玉自然明白湘云的意图,无非是怕自己打趣取笑宝钗罢了,心中冷笑两声,不过环弟正在午睡,确实不好吵醒他,便与湘云一径往秋爽斋而去。 且说宝钗并不知黛玉和湘云悄悄来过,只顾着刺绣,刚绣完一片瓣的功夫,平儿便回来了,低声歉然道:“劳烦宝姑娘了,刚才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林姑娘和云姑娘经过,不知她们进来了没。” 宝钗微微一愣,摇头道:“并未曾见到她们。”一面把针线搁下。 这时榻上的贾环翻了个身继续酣睡,宝钗轻道:“我且到别处走走。”说完便行出了阅微居,心里颇不自在,自己一时不注意,只怕刚才已经被颦儿和云儿瞧见了,云儿倒没什么,可颦儿那张小嘴最是不让人的,见着面必然取笑自己,我还是家去吧。 薛宝钗回到蘅芜苑看了半晌的书,薛姨妈身边服侍的同喜忽然进来道:“太太让姑娘去一下。” 宝钗奇道:“我午间才去看过妈妈来着,这会找我为何事?” 同喜笑道:“是好事,姑娘去了便知。” 宝钗只得跟随同喜往梨香园而去,一见面,薛姨妈便拉着宝钗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道:“我的儿来了,咱娘俩坐着说说话儿。” 宝钗隐约察觉有点不对劲,便笑道:“妈妈到底有什么事?神神秘必的,教人摸不着头脑。” 薛姨妈低声道:“你姨娘今日下午找我说了一件事,关于你的终身大事的,如今说与你听,问问你的意思怎么样。” 宝钗心中一紧,俏脸微微失色,轻道:“妈妈就如此着急把女儿嫁出去么?” 薛姨妈笑嗔道:“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舍不得的,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马上就十七了,也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 薛宝钗垂首道:“自古以来,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的婚事,但凭妈妈拿主意就行了。” 薛姨妈笑道:“虽说如此,但也得问问你自己的主意才是,你姨娘的意思竟是把你说与环哥儿。” 薛宝钗娇躯猛然一颤,芳心扑通急跳,小嘴几乎惊诧地张成了“o”形,她原本以为王夫人要说的人是贾宝玉,毕竟之前已经有先兆,元妃娘娘过年时赐下的礼物,唯独自己和宝玉的一样,结果竟是…… “怎么?宝丫头你不愿意?”薛姨妈笑问道。 薛宝钗瞬间霞飞双颊,垂首道:“但凭妈妈作主罢了。” 薛姨妈见薛宝钗的前后反应,早已心中有数,闻言更是确定宝丫头对环哥儿有意思了,事实上,在金陵的时候,薛姨妈已经瞧出了端倪,只是碍于胞姐王夫人也意属宝钗,兼之又有“金玉良缘”一说,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如今既然是王夫人主动提出的,自然就无碍了,难得的是宝钗自己的心意也在环哥儿身上,自是再好不过了。环哥儿虽然是庶出,但足够争气,如今在贾府中的地位并不比嫡出的宝玉低,关键环哥儿还有情有义,允文允武,将来必成大器,比宝哥儿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呵呵,既然宝丫头你不反对,那我就答应你姨妈,你大哥那儿我也会说服,倒是不必担心。”薛姨妈笑吟吟地道。 薛宝钗羞不自胜,站起来道:“我先回园子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梨香园。 待宝钗离开后,薛蟠那货也不和打哪闪了出来,悻悻地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只要是环老三,妹妹绝对是千肯万肯的,瞧瞧她那模样,倒恨不得马上嫁人了。” 薛姨妈笑骂道:“你又灌丧了几两黄汤,满口胡言,哪有哥哥如此编排自己妹妹的。” 薛蟠哼道:“环老三虽然可人厌,但对妹妹却是不错的,而且妹妹嫁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不过有一点必须让环老三松口,否则我蟠大爷绝不答应这门亲事。” 薛姨妈心中一紧,皱眉道:“孽障,你莫要横生事端,坏了你妹妹的好姻缘,我第一个不依。” 薛蟠摇头认真地道:“孩儿并非是要横生事端,只是为咱们薛家的长久之计罢了。” 薛姨妈见薛蟠说话不似往日,不由暗暗奇怪,问道:“什么长久之计?” 薛蟠支支吾吾地道:“孩儿如今这样子,怕是好不了了,将来咱们家总得有个男丁继承香火,以后妹妹和环老三若开枝散叶,必须过继一个男丁给咱们薛家继承香火。” 薛姨妈闻言愕了一下,既心酸又欣慰,天可怜见的,自家这霸王儿子似乎懂事了,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有点难开口,人家的儿子,又不是养不起,如何会白白过继给咱们?” 薛蟠牛眼一瞪道:“妈妈不好意思开口,那便由孩儿开口,他环老三敢不答应试试,大爷非把他牙血给攮出来。” 薛姨妈斥道:“刚还以为你转性了,转眼又喊打喊杀的,不行,这事你别掺和,省得好好的一庄姻缘也被你破坏了,我自己会跟老太太和你姨母商量。” 薛蟠也就耍耍嘴皮子罢了,其实他很怕贾环,真要当面跟贾环叫板,他没这个勇气,于是就坡下驴道:“也罢,我也懒得跟环老三打交道,但是他不答应,这亲绝不能成。” “得了,这不用你操心,省得越帮越忙。”薛姨妈挥手把薛蟠赶了出去。 薛姨妈打发走了薛姨,心思也活泛起来,自己这儿子虽然三五不着调的,这个建议倒是提得好,看来得跟姐姐和老太太商量一下才行,如今蟠儿这情形,要一个男丁继承香火也合情合理,罢了,我且豁出老脸去提一提,或许能成也说不定。 ………… 由于要下个月十五才正式上岗,而且科举也通关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贾环是难得清闲,每日睡到自然醒,不是一般的惬意。 这一日中午,贾环吃过午饭后便到潇湘馆找黛玉下棋,后者一见面便笑道:“哎哟,贾状元来了,寒舍蓬荜生辉啊。” 贾环笑问紫鹃道:“紫鹃姐姐,今天谁招惹林姐姐了,为何感觉辣辣的?” 紫鹃轻笑道:“婢子也不知道,兴许是天气热了。” 林黛玉捧起一册书继续读,把贾环晾在一边,后者有点摸不着头脑,仔细回想这两天的事,好像也没招惹过她不快。 “好姐姐在看什么书?也让我看看吧。”贾环使出大脸宝的“成名绝学”,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林黛玉身子一侧,转到另一边去不理,贾环便也凑另一边去,如是再三,林黛玉卷起书本敲了贾环脑瓜一下,嗔道:“环弟你再玩,我可要生气了。” 贾环悻悻地退开,“赌气”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假装看了起来,却故意把书上下倒转了。林黛玉见状差点忍俊不禁,冷哼道:“你还不赶紧回去午憩,反正又有人给你绣肚兜,又有人给你赶蚊子什么的。” 贾环不由恍然大悟,敢情这小醋坛子在吃宝钗的醋呢,因为那日他醒来,听平儿提起过宝钗来过,还替她看顾了一会熟睡的自己,看样子是被林黛玉撞见了。 “从今之后我都不在家午睡了。”贾环笑道 林黛玉秋波一转,奇道:“为何?” “因为我要来林姐姐这里怎午睡,反正有人赶蚊子。”贾环煞有介事地道。 林黛玉俏脸微晕,啐道:“想得倒美,找你的宝姐姐去。” 正在此时,晴雯走了进来道:“外头传话了,说七爷来访,请三爷去见。” 贾环闻言连忙辞了林黛玉,去见七皇子徐文厚,这段时间彼此见面多,交情也越发的好了。 “下官拜见岷王殿下。”贾环来到荣禧堂,见到七皇子徐文厚坐在那喝茶,便远远叫了一声,待走到近前要跪拜时,小胖子已经抬手道:“免礼!” 于是贾环便顺势站直腰,礼也免了,徐文厚睨了贾环一眼,哼道:“就知道你小子耍滑头,不过本王也烦这些繁文缛节,以后咱们还是以朋友相称吧。” 贾环笑吟吟地道:“下官遵命!” 小胖子如今已经被册封为岷王了,也搬到了王府居住,比以前住在宫中要自由多了,他朋友又不多,所以得空便跑来找贾环玩。 徐文厚拍了拍那肥肚腩,叹道:“贾兄之前说得对,本王是得减重了,听太医说,肥胖的人更容易中风,要是像皇爷爷那般,倒不如……”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太上皇突然中风瘫痪,对小胖子的冲击挺大的,这吃货肥宅竟然动了减肥的念头,便趁机道:“肥胖不仅容易中风,而且痛风的几率也高,痛起来那滋味……啧啧,岷王殿下如今还年轻了,等年纪再大些,只怕……” 徐文厚的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惧意,忙道:“贾兄可有减重的良方?” “简单,就六个字真言足矣!” “哪六个字?” “管住嘴,迈开腿!” (本章完) 第540章 晴天霹雳 第540章 晴天霹雳 贾环很快就后悔传授徐文厚“六字真言”了,因为这小胖子竟然让他当陪练,每日早上到岷王府陪他晨跑,这要求过份了哈,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月假期,岂不是都泡汤了?所以贾环果断婉拒了。 于是徐文厚退而求次,让贾环每个月陪他狩猎两次。这个倒还行,贾环答应下来了,不过小胖子减肥的意愿似乎十分迫切,立即约好了明日到西山皇家猎场狩猎。 第二日一早,贾环穿戴好装备便准备出发了,贾家到底是武勋世家,刀、枪、剑、戟、弓箭等十八般武器都是常备的,所以贾环很容易便搞到了一身行头。 只见此时的贾环一身短打装扮,玄色的窄袖上衣,下身是宽松的玄色长裤,以便于骑射,穿着薄底快靴,高绑腿,高高束着红缨发髻,齐眉勒着一条朱红色的抹额,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索,英气勃勃。 这又酷又帅的风格把平儿和曼达琳都看得脸红心跳的,晴雯也是心中怦然,只拿媚眼不住偷看。 贾环挎上了短弓和箭囊,腰间再悬一把宝剑,挥手道:“我去了,至晚方回,你们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平儿甜笑道:“省得了,三爷可要注意安全,在外围随便转几圈得了,千万别落单深入,西山上虽然没有老虎,但野猪等猛兽还是不少。” “知道了!”贾环一边应着,一边走出了阅微居,他把燧发枪也带上了,就藏在靴筒中,所以底气十足。 曼达琳看着贾环离开,一脸的闷闷不乐,她原本缠着贾环也要跟去的,可惜被后者断言拒绝了,不过贾环也答应了她,下次单独带她去,这才作罢。 且说贾环离开了阅微居,刚走到了沁芳桥附近,竟然遇到了宝钗和莺儿,忙打招呼道:“宝姐姐早。” 薛宝钗俏脸微红,想要回避,却见贾环那一身装扮又暗暗好奇,温婉地问道:“环兄弟哪去?” “到西山狩猎。”贾环笑道:“宝姐姐喜欢什么?我给你打回来。” 莺儿笑嘻嘻地道:“我们姑娘喜欢老虎,三爷也打回来不成?” 贾环哈哈一笑道:“老虎怕是没有,野猪打一头回来倒是没问题,要不梅鹿,黄姜什么的也行。” 薛宝钗连忙道:“我什么也不要,血淋淋的又有什么好,这会又是春天,万物孕育生长,打猎有违天和。” 贾环暗汗,有点尴尬地道:“宝姐姐说得对,不过是陪岷王殿下出城散散心罢了,打猎倒是其次,既然如此,我不开弓就是了。” 薛宝钗见贾环“听教听话”,心中莫名的欣喜,又听贾环原是陪岷王出猎,便微笑道:“环兄弟既是陪岷王殿下出猎,若不开弓,只怕惹贵人不快,到底要有所收获才好。” “那就随便射些鸟雀得了。”贾环笑道。 “噢,环兄弟快去吧,迟到可不好。”宝钗说着便往前行了开去。 贾环不由暗暗好奇,刚才宝姐姐远远见到自己竟似要躲避开似的,而表情和看自己的眼神也似乎与以往不同。 此刻贾环也无暇细想,他昨日和小胖子约好,在阜城门外会合,时间也差不多了,得抓紧才行,所以急急往大观园的南大门而去。 宝钗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回头看着贾环远去的笔直背影,想到这位可能很快便会成为自己的良人,脸上便莫名有些发烧,还有些欣喜。 “姑爷这一身装扮可真英武又好看。”莺儿笑嘻嘻地道。 “我撕了你这蹄子嘴。”薛宝钗伸手便去拧莺儿的小嘴,后者笑着跑开了。 宝钗主仆两人到了大观园的西大门,一径往梨香园而去,结果得知薛姨妈去了贾母屋里,略犹豫了一下,便转往贾母屋里请安。 此时黛玉、湘云和三春等人也在贾母屋里。宝钗向贾母和王夫人见了礼,便在母亲薛姨妈旁边坐下。 贾母仔细打量着宝钗,越发觉得端庄得体,娴雅温婉,心里也越发满意,笑吟吟地道:“这几日总不见宝丫头来这,莫不成还害羞了不成?” 薛宝钗顿时霞飞双颊,忙道:“只是老毛病犯了,在家将养了数日。” 林黛玉看了一眼宝钗,似乎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倒未听姨太太提起,如今可大好了?”贾母关心地问。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吃上一颗冷香丸就没事了。” 贾母点头道:“那就好,对了,环哥儿这几天在忙什么?” 莺儿笑着搭话道:“方才在路上遇到了环三爷,悬弓挂剑的出门去了,说是陪岷王殿下到西山狩猎。” 王夫人和王熙凤闻言均有些沮丧,贾环如今越发不得了,竟跟亲王的关系如此密切,再也不是惜年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庶子了。 贾母喜滋滋地道:“咱贾家的祖宗便是靠武功起家的,如今环哥儿虽作了文官,但练习一下骑射也挺好的,只是这孩子也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既陪岷王殿下出猎,可马乎不得,磕着碰着也不是玩的。” 尤氏笑道:“老太太放一百个心好了,环哥儿年纪虽轻,但做事稳重,出不了岔子,更何况王爷出猎,身边的府卫岂不前呼后拥的,安全着呢!” “呵呵,说得也是,宝丫头近来可还出门打理家里的生意?”贾母的目光又转向薛宝钗。 薛宝钗心里有点不自在,垂首道:“偶尔也出门,不过是盘一盘账罢了,其他事大多由掌柜打理。” 贾母笑道:“宝丫头很能干,但到底是女儿家,还是少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好。” 薛姨妈有点不自然地笑道:“也是没办法的事,蟠儿不成器,帮不上忙,她蝌兄弟倒是能帮上忙,但还在金陵料理善后,等他进京来了,宝丫头便不用再抛头露面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姨太太你也别多心,人老了难免罗嗦点,也是为宝丫头好。” 林黛玉闻言心中的疑惑更盛了,听老太太此言似乎话中有话,莫不成?是了,难道宝姐姐和宝玉要事成了? 当初元妃娘娘赐下礼物,就薛宝钗和贾宝玉的一模一样,用意不言自喻,而正好又有“金玉良缘”之说,所以姐妹都心照不宣,如今听老太太说话的语气,林黛玉便自以为“猜中”了。 众人在贾母屋里坐了一会便各自散去,众姐妹一同回到园子,宝钗心里有事,聊了几句便独自回蘅芜苑了。 湘云提议到凸碧山庄上放风筝,黛玉嫌累便没去,独自在园子里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红香圃附近的芍药园中。 此时芍药的期已经接近尾声了,但见落红遍地,残满枝。林黛玉本来便多愁善感,眼见这暮春晚景,不免生出伤感之意来,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弯腰拾起地上的落装进其中。 恰在此时,两名婢女一边聊着天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正是服侍太太的彩霞,另一人则是阅微居的粗使丫环枫儿。 二婢走进了芍药园,在一张石凳上坐下,竟未发现蹲在墙后拾落的林黛玉。 “好姐姐,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三爷和宝姑娘就要成亲了?”枫儿问道。 彩霞道:“还能有假,我亲耳听太太说的,而且姨太太也同意了,她们还商量等三爷和宝姑娘生了男丁,抱一个给薛家大爷当儿子继承香火呢。” 枫儿吐了吐舌头道:“我本以为三爷和林姑娘是一对儿,没想竟是宝姑娘和三爷成事了。” 彩霞轻嘘一声:“小声点,此事还没公开呢,我只跟你讲,你可先别到处嚷嚷的,到时太太追究起来,可坑死我了。” 枫儿忙赌咒道:“彩霞姐姐放心,我若说出去,就让我的舌头长个疔,烂嘴烂舌头。” 二婢聊了一会便离开了芍药园,良久,林黛玉才俏脸苍白地站起来,身子摇摇欲坠,怀中抱着的落撒了一地。 这消息对林黛一来说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震得她头脑一片空白,内心一阵绞痛,她本以为是宝玉和宝钗,没想到竟是贾环。 “环弟,你……骗得我好苦!”林黛玉心如刀绞,几乎肝肠尽断,跌跌撞撞地回到潇湘馆。 紫鹃和雪雁见状大吃一惊,唬得连忙将林黛玉扶着躺下,急道:“姑娘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啊。” 紫鹃一摸林黛玉的额头和手,只觉冰凉冰凉的,唬得差点哭出来,急忙道:“姑娘病了,快请大夫。” 林黛玉一把抓住准备往外跑的雪雁道:“不用请大夫,大夫也治不好我的病,快倒杯水来给我,莫要声张。”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心也往下沉去,给林黛玉倒了杯水来,后者喝了几口,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些。 紫鹃见状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偷偷让雪雁去找贾环,可惜后者到了阅微居才得知,贾环出城狩猎去了,此时根本不在家,只得郁闷地回来了。 (本章完) 第541章 太子文宏 第541章 太子文宏 贾环带着石头等人骑马赶到阜城门外,发现徐文厚还没到,便下马等候,约莫半个时辰,徐文厚终于在十二名王府护卫的簇拥下赶到了,皆是一身便装,其中四名护卫正是平时跟随徐文厚出入的贴身宫卫,生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此时仗弓挂剑,显得更加威武。 “贾兄久等了。”徐文厚微微喘着气道,这小子委实太胖,坐在马上像座小肉山似的,只是出城的功夫,便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 贾环笑道:“也没多久,才到一会儿,七爷要不要先歇一会?” 小胖子手一挥,傲然道:“不必了,本王没那么羸弱。”说完一马当先往前飞驰而去,一众王府士卫急忙纵马追赶,一个个紧张兮兮的,生恐这位爷不留神从马背上滚下来。 石头咧嘴直笑,徐文厚骑马的姿势委实有点滑稽,浑身肥肉乱颠,屁股一扭一扭。 贾环瞪了石头一眼,策马前行,后者连忙咳了一声,收敛起笑容,见金宝那货还在笑,便敲了他一马鞭,道:“笑屁呀,没见三爷出发了。” 众人沿着官道打马急驰,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西山皇家猎场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小胖子,此刻完全蔫了,像狗一般伸着舌头急喘,本来白胖胖的豆包脸,此刻变成了红通通的寿桃似的。 “不行……不行了,累死我也,先歇一会。”徐文厚在护卫的帮助,艰难地下了马背,寻了一处树阴坐下歇脚,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囊水下去,又道:“许胜,把干粮拿来,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猎。” 一名士卫连忙从马背上取下食盒,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五八门的糕点,竟然还有烤鸭、烧鸡和酱肘子。 贾环无语了,你小子是来打猎还是野餐的?就你这样还减肥,纯粹浪费时间,洗洗睡吧。 “贾兄,一起吃啊!”徐文厚拿起一只酱肘子招呼贾环,后者轻咳了一声道:“我减肥,七爷请自便。” 徐文厚一脸尴尬,最终咬了咬牙,狠心把酱肘子搁下,吞了吞口水道默念几次“管住嘴,迈开腿”六字真言,然后喝道:“许胜,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不,给本王都扔了。” 许胜犹豫道:“扔了就没东西吃了,王爷接下来得挨肚饥。” 徐文厚咬牙道:“饿一顿半顿也死不了人,全扔了吧,本王的减肥大业不能半途而废。” 贾环闻言不由对小胖子刮眼相看,笑道:“七爷有这份决心和意志,何愁体重减不下来,不过浪费食物可耻,不如赏给大家吃了吧。” “贾兄说得是,大家分吃了吧!”徐文厚倒是从善如流,肥手一挥,十分豪爽。 众士卫大喜,连忙谢恩,把东西都分吃了,贾环等人也分得一份,美美的吃得满嘴流油,徐文厚在一旁看着直吞口水。 “贾兄,这烧鸡腿好吃吗?可是大内御厨做的。”徐文厚舔了舔嘴唇,凑到贾环旁边,盯着他手中的烧鸡腿,满眼都是渴望。 贾环一边点头,一边把一条鸡腿火速炫光,将骨头一扔,道:“味道还不错。” 徐文厚目光幽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骨头,咬牙道:“贾兄好牙口,吃得真干净。” 贾环好笑道:“七爷谬赞了,走,开始狩猎吧,再不动手就要天黑了。” 众人翻身上马进了猎场,还没开始动手,远处的官道上竟又驰来了一群人,鲜衣怒马,旌旗招展,气势不凡。 很快,马队便驰至近前,但见约有四五十骑左右,除了弓弩,竟然还携带了火器。徐文厚竟然面色一变,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是太子殿下。” 贾环愕了一下,定睛望去,果见那马队中有一名身穿常服的青年,约莫二十岁许,模样倒是跟乾盛帝有点相似,身材健美匀称,模样虽算不上特别英俊,却十分阳光,小胖子跟人家相比,简直没得比,难怪会自惭形秽的。 那青年见到徐文厚等人明显愕了一下,皱眉道:“老七?你来此作甚?” 徐文厚支吾道:“臣弟……打……打猎!” 太子徐文宏哈哈大笑道:“本太子没听错吧,老七你竟然来打猎。” 徐文宏那些随从侍卫均露出了笑意,七皇子徐文厚是出了名的废,胆小懦弱,别说一众皇子了,就是底下服侍的宫人都瞧不起他,太子殿下自然就更不把他放在眼内了,只当他废物般的存在。 徐文厚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既不敢怒又不敢言。 徐文宏策马上前,伸手拍了拍徐文厚的肩头,笑道:“老七,不是大哥小看你,打猎可不是过家家,先把这一身肥肉减掉了再来,仔细猎物没打着,倒把自己摔了,不值当啊,不如回去吧。” “谢谢太子殿下提醒,臣弟会注意的,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回。”小胖子低着头答道,一众王府士卫也都低着头,均觉脸上无光。 徐文宏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己这个废物弟弟似乎跟以往不一样,以往见到自己就跟老鼠遇着猫似的,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今天竟然敢回嘴,便笑道:“也是,来都来了,不打点猎物回去,着实丢人。” 徐文宏说完便策马错身而过,忽然又勒定马,目光落在贾环身上,问道:“你是何人?” 贾环一直低着头,本不欲相见的,可惜怕什么便来什么,只好下马施礼道:“在下贾环,见过太子殿下。” 徐文宏眼中寒芒一闪,表情瞬时变得精彩了,笑道:“原来你就是连中六元的贾环贾神童,呵呵,果然一表人才。” 贾环不卑不亢地道:“太子殿下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 徐文宏由于牵涉到扬州私盐窝案,前段时间被乾盛帝禁足,东宫所有辅臣和侍卫班底全部遭到遣散,导致太子之位不稳,近几个月来,他日夜寝食不安,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直至近日,乾盛帝才解除了他的禁足,真不是一般的苦。 而在徐文宏看来,自己之所以有此祸,跟眼前这个贾环不无关系,因为要不是这小子,林如海早就挂了,扬州的私盐窝案也不会爆发,那份账本也不会落在锦衣卫指挥使易洪手里,自己插手私盐牟利的不法勾当也不会东窗事发。 所以说,贾环这小子无疑就是罪魁祸首!! 徐文宏意味深长地盯着贾环道:“你既然是状元,想必已经入职翰林院了,要不本太子求皇上,把你调到东宫任职如何?本太子向来求贤若渴,尊重人才。” 贾环自然察觉到徐文宏不怀好意,忙道:“太子殿下好意心领了,贾环才疏学浅,只怕不配侍候东宫。” “贾状元过谦了。”徐文宏嘿嘿冷笑两声,心想,你小子以为不到东宫任职,本太子便治不了你,慢慢来,有你好受的。 徐文宏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文厚一眼,一边策马行了开去,心想,看来这个贾环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竟然跟老七这废物混,本太子竟栽在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人物手中,真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实在意难平! 眼看着徐文宏一行走远,贾环也是郁闷无比,奶奶的,扳倒一个义忠亲王,又来一个太子,莫不成也扳倒不成?这个难度就大了。 徐文厚疑惑地低声问道:“贾兄跟太子有过节?” 贾环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徐文厚若有所思地看了贾环一眼,低声道:“没有就最好了,说实话,我这位兄长的心胸不太行,小气得很,你若得罪过他,必然免不了被报复。” 贾环闻言皱了皱剑眉,对方的身份摆在那,要报复自己也没办法。 “贾兄,要不咱们还是走吧?省得待会再碰上。”小胖子提议道,一边暗暗观察贾环的神色变化。 贾环反问道:“七爷害怕他?” 徐文厚支吾道:“我不是怕他,只是不想麻烦罢了。” 贾环笑道:“咱们往另一边去就行,猎场这么大,不一定再碰上,来都来了,又岂能空手而归,更何况,七爷不想减肥了。” 徐文厚点头道:“对,他往东北去了,咱们往西南去。” 于是贾环等人策马从西南边进了猎场,石头和一众王府士卫冲进树林中驱赶野兽,运气不错,很快,一头野鹿便从树林中被赶了出来。 徐文厚兴奋大叫,开弓便射,可惜准头实在太烂了,连射三箭也没射中。 贾环嗖的射出一箭,命中了,不过没有射中要害,只是射伤了屁股,那野鹿带着箭发了疯一般狂奔逃命。 贾环猛一夹马腹,纵马狂追,其间连射两箭,可惜都脱靶了,他的箭术虽然不错,但要在飞驰的马背上射中逃命的野鹿,贾环的水平还是差了点火候。 就这样一追一逃,也不知跑了多远,那野鹿慌不择路,竟然跑进了一处绝谷当中,贾环大喜过望,立即策马堵了上去。 那头野鹿眼见前无去路,绝望地在谷底站定回望,眼中泪光盈盈。贾环正打算放箭射杀,忽醒起宝钗说过的话,目光不由望向野鹿圆滚滚的肚子。 这是一头母鹿,似乎已经怀孕了,贾环顿生恻忍之心,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弓。 就在这时,脑后传来嘣的一声弦响,贾环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急趴在马背上,一支劲箭间不容发地从其头顶上方飞过,正中那野鹿的咽喉。 那野鹿应声倒地,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鲜血流了一地。 贾环皱眉转头望去,只见太子徐文宏驻马立于谷口,身边还跟着数名侍卫,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笑。 (本章完) 第542章 黛玉葬花 第542章 黛玉葬 贾环瞥了一眼倒在血泊当中的那头母鹿,目内冷芒一闪而过,刚才那一箭几乎掠着自己头顶飞过,当真险象横生,要不是自己及时趴下,恐非死即伤,说对方不是故意都没人信。 所以贾环既后怕又恼火,猛地拨转马头,那几名东宫侍卫立即做出了防御姿势,太子徐文宏的双目也危险地微微眯起来,然而贾环却微笑恭维道:“太子殿下好箭法,佩服佩服!” 恼火归恼火,但贾环并不傻,先别说对方人多势众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也不能打,毕竟对方身份摆在哪儿,要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也算是白混了。 徐文宏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哂然道:“贾状元的箭法也不错,可惜过于妇人之仁了,倒让本太子后发先至。” 此时马蹄声响起,原来是石头和金宝等人陆续赶到了,不过离远便被那些东宫侍卫喝住,不得靠近谷口。 “贾兄……咳,贾兄可追上那头野鹿了?”此时徐文厚也赶到了,那些东宫侍卫倒没有阻拦他,放了过来。 徐文宏淡道:“老七你来迟了,那头鹿已经被本太子射杀。” 徐文厚看见倒在谷底那头野鹿,显然有点失望,讪道:“太子殿下好箭法。” 徐文宏一挥手,两名东宫侍卫便上前把野鹿抬走了,前者打马从徐文厚旁边经过,恨铁不成钢般嘲讽道:“老七,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竟跟一名臣子称兄道弟,实在丢我大晋皇族的价,你瞧你,痴肥得像头豖似的,劝你也别折腾了,趁早家去吧,反正也是空手而回的。”说完一夹马腹便驰了开去。 徐文厚眼底闪过一丝羞辱,小胖脸胀得通红,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 “三爷,没事吧?”石头这时策马来到贾环旁边低声问道,显然也察觉了太子对贾环的敌意。 贾环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不过以后恐怕会有麻烦。” 石头闻言不禁神色凝重,毕竟对方可是储君,并非普通人,那可麻烦大了。 “贾兄,咱们继续狩猎吧。”徐文厚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道,胖脸上依旧带着憨憨的笑容。 贾环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 于是众王府士卫和石头等人又开始四处驱赶野兽,徐文厚和贾环则持弓严阵以待,只见徐文厚眼睛瞪得滚圆,任由汗水从眼睫毛上滴落也不去管,看样子确是被太子的言语刺激到了,豁出去也要打到猎物。 此时,树丛中突然一阵乱响,一头十分健硕的野猪哼唧哼唧地冲了出来,看那体型怕是有三四百斤。 正所谓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这玩意力大无穷,皮糙肉厚,特别是成年的野猪王,那两根獠牙的杀伤力非同小可,被它撞一下,老虎都得开膛破肚,眼前这头正是长了獠牙的大公猪,此刻受到惊吓,正朝着贾环和徐文厚两人冲来,一路上的杂树草皮被铲得飞起,当真跟一辆小型铲车似的。 贾环不敢怠慢,大声提醒道:“七爷小心!”同时一箭射出。 那野猪背上吃了一箭,痛得在地上滚了几滚,但显然并不致命,这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更是嚎叫着疾冲上来。 徐文厚急忙发了一箭,可惜他的箭术本来就烂,紧张之下更是没有准头,箭矢落入野猪身后的尘埃中。 眼看着凶猛的野猪冲撞上来,徐文厚那匹坐骑受惊之下,人立起来,吓得小胖子抱紧马脖子惊叫,远处那些王府士卫也是大惊失色,想放箭又怕误伤徐文厚。 嘣…… 贾环再次一箭射出,正中那野猪的前腿根处,二师兄当场猪失前蹄,摔得七荤八素的,估计前腿也摔折了,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此时石头也赶到了,从腰间拔出小斧一甩,但见寒芒暴闪,正中野猪的脖子,当场鲜血飞溅、 咚咚咚…… 众士卫也相继出手了,数根利箭电射而至,将野猪给钉死在地上。 再看小胖子徐文厚,虽然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但也吓了个半死,脸青嘴唇白了。贾环策马上前牵住徐文厚坐骑的马缰,将马安抚住,一边问道:“七爷没事吗?” 徐文厚惊魂稍定,摇头道:“没……没事,亏得贾兄你反应快,哈哈,好大一只野豖。” 刚才还吓得魂儿掉的小胖子,看到在血泊当中的大野猪,立即又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让贾环颇有点无语。 接下来一众王府士卫倒是吸取了教训,留了四人在徐文厚旁边保护,其余八人则去驱赶野兽,不过运气不是很好,直到将近傍晚都没遇到大的猎物,只打到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鸡,不过打到一头几百斤的野猪已经不虚此行了,所以徐文厚兴高采烈地下令收队回城。 正当众人来到猎场出口时,发现太子徐文宏一行正在那休息,也有可能是专门等候贾环等人的,估计是想看他们的笑话,结果当徐文宏看到众王府士卫抬着的大野猪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太子殿下收获如何?”徐文厚这货还挺骚包的,眼见对方也没猎到什么大货,便故意策马上前问道。 徐文宏沉着脸没有作声,因为除了从贾环手中抢走的那头鹿,他们也只打到一些山鸡、野兔和鸟雀之类的小卡拉咪。 “哈哈哈,太痛快了!”上了官道跑出里许,小胖子这才哈哈大笑,对着贾环道:“贾兄刚才见到那家伙的脸色了没?快哉快哉!” 接着又挥了挥拳,给自己打气般道:“士可杀不可辱,本王一定要把体重减下来。” 贾环微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七爷必然得偿所愿。” 徐文厚呵呵笑道:“与贾兄共勉,呵呵,今天真是太痛快了。”说着又皱了皱眉,面露痛苦之色。 贾环见他摸着腰间,忙问道:“七爷可是马受惊时扭着腰了?” 徐文厚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是,估计是久不骑马,大腿擦破了皮,火辣辣的。” 贾环闻言笑道:“不妨事,回去清洗干净,再找太医敷点药就好。” 且说众人回到城中,小胖子非要把那头野猪砍开一半送给贾环,后者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带回府中交给厨房料理。 贾环回到阅微居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骑马驰骋了一天确实也累得骨头散架似的,梳洗吃过晚饭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贾环起床梳洗,正准备晨练,平儿猛然醒起一件事,道:“三爷昨天不在家时,雪雁来过,说林姑娘突然身体不适,不过后来婢子专门去了潇湘馆问,又说没事了,只是偶感风寒。三爷昨天回来得迟,又早早睡了,婢子一时间倒忘了告诉你。” “噢,那我一会去看看。”贾环说着便跑出阅微居,沿着日常既定的路径慢跑,待到了潇湘馆便走了进去。 挂在屋檐下的金刚鹦见到贾环,立即叫了起来:“环弟来了,紫鹃倒茶。” 话音刚下,紫鹃便闪了出来,喜道:“三爷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问:“我听平儿姐姐说,林姐姐突然病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要紧么?可曾请了大夫?” 紫鹃神色古怪地道:“婢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姑娘昨日给老太太请完安回来,脸色白得吓人,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手足冰冷,可吓坏婢子和雪雁了,本来要请大夫的,可姑娘又不许,说什么……大夫也治不了她的病。”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别不是气疾又犯了吧?” 紫鹃摇头道:“不太像,而且姑娘自从南边回来后便没犯过气疾,昨晚独自哭了一晚,怎么劝也劝不动,今日一早便扛着锄和锦囊出门了,也不许我们跟着,三爷……” 贾环闻言莫名一阵心疼,不等紫鹃说完,立即便转身往外跑去,他倒是隐约猜到林黛玉在哪了。 贾环一路狂奔到凸碧山庄后面的山坡,那里有一大片桃杏林子,如今正是三月中旬,桃杏盛开,满园芳菲,遍地的落。 贾环赶到桃杏林外,果然见到一棵粗壮的桃树后面,露出了一袭白色衣裙,隐约可见一窈窕女子蹲在那儿低声哭泣,旁边还搁着一柄精致的小锄。 贾环听着那哭声不由心中一紧,正要走过去,却闻女子泣声吟道:“ 谢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锄出绣帘,忍踏落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人, 独倚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未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魂与鸟魂? 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自羞; 愿侬胁下生双翼,随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落人亡两不知。” (本章完) 第543章 私定终身 第543章 私定终身 林黛玉的一颗芳心早已全系于贾环身上,视之为终身的依靠,但昨日意外听到贾环和薛宝钗即将成婚的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仿佛天都要塌了,又忆起慈父临终前握着自己的手交给贾环时的情景,更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自伤自怜,几乎垂泪到天明,眼见天色亮起,心中悲苦难以排解,便扛着锄,带上盛的锦囊,去往平时葬的地方。 暮日三月末,桃李芳菲将尽,满地落樱残红,更是勾起了那伤春悲秋之愁绪,念及人与这春一样,青春短暂,红颜易老,人生稍纵即逝,最终不过是落人亡罢了,便吟出了这首悲切动人的《葬吟》来。 林黛玉满怀悲伤愁绪,一边将装满落的锦囊用土掩埋,一边垂泪轻吟《葬》,情真意切,仿佛字字泣血,令闻者动容,就连树上的鸟雀仿佛也受到感染,竟然停止了鸣叫,只甭头侧目打量树下葬的少女。 贾环前世便熟读了这首《葬吟》,但此刻身临其境,才真切感受到林黛玉吟出此诗的满腔伤悲愁绪,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眼眶,心疼的同时又十分不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林黛玉竟受打击于斯。 “林姐姐在此作甚?”贾环从树后走了出来柔声唤道。 林黛玉正往坑里埋土,闻声娇躯一颤,忙转首望去,只见贾环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眼中似含着热泪,满眼怜惜和心疼地看着自己。 林黛玉芳心一颤,满腔的悲愤顿时像泄了大堤一般,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啐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狠心短命的……” 说到“短命”二字,林黛玉慌忙又住了口,转过头去以手帕默默地抹眼泪。贾环见状更加心疼愧疚了,上前轻轻搂住林黛玉由于啜泣而微微耸动的香肩,柔声道:“好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黛玉一拧腰身,把贾环的手抖落,悲嗔道:“别碰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贾环尴尬地愣在当场,林黛玉心中更是悲苦,扛起锄便要离开。贾环连忙拦住道:“林姐姐要走可以,但总得告诉恼我的原因吧?即便明正典型,秋后问斩,也要当众宣读罪状不是?” 林黛玉本来满腔悲愤,见贾环着急得俊脸通红的模样,远不似平时那般从容自若,不由心中一动,轻咬了咬樱唇道:“你当真不知?” 贾环急道:“我若知道必遭天打雷击,不得好……!” “不要乱说,你不知便不知,何必发此毒誓来作贱自己!”林黛玉连忙紧张地打断。 贾环苦笑道:“环儿若不发毒誓,林姐姐如何相信我。” “谁说不相信你的,你……就会欺负我。”林黛玉把俏脸偏到一边,默默地拭眼泪。 贾环拉着林黛玉的的柔荑,心疼地道:“好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好歹先告诉我啊。” 林黛玉沉吟了片刻,这才把自己意外听到彩霞和枫儿私聊的事说了出来,又微红着俏脸道:“我只道环弟你知道,谁知你竟也不知,看来是长辈作的主。” 贾环闻言恍然大悟,敢情王夫人竟然主动将宝姐姐说与自己为妻,宝姐姐不是她内定的亲儿媳妇吗?这弯转得实在让人莫名其妙,难道太阳打西边出了? “这事我真不知道,林姐姐你先别急,回头我问问太太。”贾环柔声安慰道。 林黛玉俏脸通红,轻啐道:“谁急了!”说完又底气不足地低下头。 林黛玉都伤心悲苦成这形景了,贾环又岂会不明白对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是以张开双手把林黛玉搂入怀中,轻道:“林姐姐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更何况林姑父临终前已将姐姐托付给环儿,姐姐这辈子都是环儿的人了。” 林黛玉满脸羞红,心里甜丝丝的,这回倒没有挣开贾环的手,满腔的悲苦也倾刻烟销云散了,下意识地把俏脸贴在贾环的怀中。 一直以来,林黛玉都患失患得,如今得了贾环这番话,顿时像吃下了定心丸,动情之下,也忘了羞涩,双手紧紧地反抱着贾环,呢喃不住轻唤:“环——弟!” 此刻落飘飘,四下无人,贾环禁不住低下头,寻着那两瓣如桃般的芬芳吻了下去,林黛玉倾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如同触电一般,歪倒入贾环的怀中。 良久,二人才分了开来,林黛玉的俏脸酡红如醉,轻轻地把贾环推开,羞嗔道:“环弟你……嘤!” 林黛玉话还没说完,小嘴又被占领了,最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贾环美美的品尝许久,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开来,柔声道:“林姐姐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林黛玉赧然点了点头,出于对贾环的信任,她也没问贾环准备如何处理,反正环弟向来无所不能。 经历这次,贾环和林黛玉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也戳破了,算是确定了关系,林黛玉悲苦也一扫而空,换上了满腔的甜蜜和欣喜,眼前的暮春之景也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林姐姐刚才那首诗写得真好,当为巅峰之作,不如就叫《葬吟》吧。”贾环轻笑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赧然嗔道:“还不是因为你才作出来的,这会不嫌伤春悲秋了?我可作不出‘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这种壮语来。” 贾环笑道:“林姐姐小气精,这还记着呢!” 林黛玉哼道:“你宝姐姐大气,反正长辈都张罗好了,你不如……”说完又眼圈微红。 贾环苦笑道:“老提宝姐姐作甚?” “为何不能提?偏要提!” “提她你又急了,要不我这便去跟老太太说,我要娶的人是林姐姐你。” 林黛玉轻啐了一声,忽又秋波一转道:“那你宝姐姐怎么办?人家心里装着你,处处为你着想,你睡觉还帮你赶蚊子,绣肚兜儿的。” 贾环若有所思地道:“说得也是,要不我把你们一起娶了。” “想得美你。”林黛玉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某人的额头。 贾环笑道:“谁让你撩我的,不许我撩回去!”一边说一边呵林黛玉的膈肢窝。 林黛玉被吱得笑不止,求饶道:“环弟别闹了,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贾环这才住了手,林黛玉理了一下发鬓,轻嗔了前者一眼道:“把这埋了便回去吧,一会紫鹃该找过来了。” 话音刚下,便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紫鹃和雪雁的呼叫声:“林姑娘!” 贾环和林黛玉对视一眼,连忙把落掩埋好,然后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桃林。 殊不知两人离开不久,一人从树后闪了出来,脸如银月,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端庄娴雅,温婉大方,赫然正是薛宝钗。 很明显,薛宝钗已然看到了桃林中发生的那一幕,此时俏脸有些苍白,目光若有所思,静静伫立了片刻便往梨香园方向而去。 “宝丫头来了,我正要找你呢。”薛姨妈一见宝钗便喜滋滋地道:“老太太同意了,将来你和环哥儿的第二个儿子过继给薛家继承香火,所以你和环哥儿的婚事成了。” 薛宝钗摇了摇头轻道:“妈妈,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休再提了!” 薛姨妈愕然道:“为何?” “女儿……不想嫁了!”薛宝钗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急忙转过去掩饰。 薛姨妈不由慌了手脚,吃吃地道:“宝丫头你怎么了?之前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卦了?可是你哥哥那混账说了什么?” 话音刚下,薛蟠那货从屏风后跳了出来,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瞪着眼叫屈道:“妈妈可别冤枉我,这次我可什么都没说,而且贾家已经答应过继了,孩儿也不可能反对啊。” 薛姨妈一想也是,忙拉住薛宝钗的手道:“我的儿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不嫁了呢?” 薛蟠眼珠一转,怒道:“可是贾环那小子不愿意?是了,这小子如今中了状元,当了六品官,瞧不起咱们薛家这种商贾人家,王八蛋,竟敢欺负我妹妹,老子这就去找他算账。” 薛蟠牛眼圆睁,怒气冲冲,捋起衣袖便欲出门找贾环干架,吓得薛姨妈和薛宝钗连忙拉住。 薛蟠此人虽浑,却是真心疼爱妹妹的,眼见宝钗委屈落泪,牛脾气也上来了,大声道:“你们别拉着我,本大爷不擂死环老三就不姓薛。” 薛宝钗又羞又急,哭道:“哥哥你别闹了,是我不想嫁,我不喜欢他!” 薛蟠愣在当场,狐疑地道:“当真?” 薛宝钗含着泪点了点头道:“大哥你别闹了行吗?” 薛蟠见到妹妹哭得梨带雨,顿时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也罢,不嫁就不嫁,妹妹如此品貌,何愁没有良配,好好好,咱们不嫁了,贾环算什么东西,他配不上妹妹你。” 说着又发狠道:“总有一日,我蟠大爷飞黄腾达,定教贾环这小子后悔!”说完拂袖而去。 (本章完) 第544章 搬离园子 第544章 搬离园子 “宝丫头不愿意出嫁?这是为何?我素来看宝丫头和环哥儿相处得挺好的啊。”贾母皱着眉,心中颇有些不悦,在她看来,贾家如今虽然没落了,没有了当年的声势,但薛家更加不堪,能与贾家联姻,薛家算是高攀了,如今反倒不愿意结亲,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薛姨妈有点尴尬地道:“宝丫头和环哥儿确实相处得挺好的,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唉!” 贾母问道:“会不会是闹别扭了?不过宝丫头素来稳重得体,不似玉丫头,好一会闹一会的,笑一会哭一会的,应该不至于啊。” 薛姨妈叹气道:“老太太,这次实在对不住了,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宝丫头既然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她,只能怨她自己没福气了,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贾母心中虽不悦,但也给薛姨妈留了几分面子,淡道:“俗语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作罢便作罢吧。” 薛姨妈明显感到贾母不爽,讪讪地道:“还有一件事,我们在贵府叨扰了将近半年了,实不好意思再长住下去,这几日收拾好了京中的一处别院便搬出去住。” 贾母闻言更是不高兴了,摆手道:“姨太太既然拿定了主意,老婆子我也不留你了,只得空时多来府上坐坐,免得生份了。” 薛姨妈谢过,离开贾母屋里,尴尬得耳后根还是热辣辣的,唉,本以为亲上加亲,没想到最后竟闹成这样。 贾母在屋中亦禁不住叹道:“好事变坏事,弄得大家面子上也过不去,早知还不如不提了。” 鸳鸯安慰道:“常言道好事多磨,老太太也别灰心,我看宝姑娘与环三爷平日挺要好的,一开始她也不说反对,眼看事成了才说不愿意,想必其中有缘由。” 贾母皱眉道:“有何缘由?莫不成环哥儿得罪了她,她闹脾气了?” 鸳鸯笑道:“那倒不至于,宝姑娘历来大度,是轻易不恼人,就怕是别的原因……” 贾母笑斥道:“你本是爽利的人,这会儿倒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开不了口?” 鸳鸯脸上微红道:“婢子听说林姑爷临终前的意思,竟是把林姑娘托付给环三爷,而且林姑娘确实也跟环三爷最亲近。” 贾母闻言不作声了,露出了思索之色。 这门亲事告吹了,王夫人自是最高兴的,所以也不劝,如实告知了贾政和王子腾,这二人也只有作罢了,从此不再提起。 ………… 薛家母女要搬走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让许多人大吃一惊,贾宝玉跟天塌了一般,也不去上学了,天天往蘅芜苑跑,试图挽留宝钗和宝琴,毕竟少了这两位美丽多才的女子,园子必然失色许多,也少了许多乐趣。 史湘云和贾探春等也纷纷挽留,但薛宝钗显然去意已决,众女哪里劝得住,最后皆刹羽而归。 傍晚时份,贾环心情复杂地迈进了蘅芜苑的院门,他自然知道宝钗为何执意要搬走,唉,这是做选择题的时刻到了,可惜现在的他却没有不做的实力,享不了这齐人之福,只能先抓“主要矛盾”了。 且说贾环刚迈进蘅芜苑便遇上了香菱,笑问道:“香菱姑娘,宝姐姐可在家?” 香菱指了指屋内便走开了,也不跟贾环说话,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贾环只得往屋里行去,发现宝钗和莺儿正在收拾行李,便上前道:“宝姐姐真要搬走了吗?” 薛宝钗微笑道:“环兄弟来了,是的,要搬走了,叨扰贵府这么久,也该搬了。” 薛宝钗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温婉,但却多了一种无形的隔阂,让人感觉陌生。 贾环张了张嘴,欲言犹止,心中有愧,所以说不出半句挽留之言来。 莺儿见状心中更加恼火,因为在她看来,自家姑娘对贾环绝对是有情有意的,之所以拒绝了这门婚事,问题肯定出在贾环身上,此时见贾环如此婆妈,连句挽留的好话也不会说,便故意捧着东西往贾环身上撞,一边道:“环三爷请让一让,别挡道,没事便出去吧,不见我们正忙着吗?” 贾环尴尬地闪到一边去,薛宝钗微笑道:“环兄弟且回吧,待会儿就要天黑了,我这会也没空跟你说话。” 贾环只得离开了蘅芜苑,结果迎面却遇上了林黛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讪然道:“宝姐姐要搬走了,我来看看……” 林黛玉温柔地道:“环弟不必解释,我又岂是如此小气之人,宝姐姐要搬走,我也十分不舍,正打算找宝姐姐聚一聚话呢。” 贾环松了口气,道:“宝姐姐正忙着收拾行李,只怕没空。” “不打紧,我跟她打声招呼就走。” “那我等你一起走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莲步轻移进了蘅芜苑,果真片刻便出来了,轻道:“环弟,我们走吧。” 贾环很想问林黛玉跟宝姐姐说了什么,但最终忍住没问,一路把林黛玉送回了潇湘馆,稍坐了片才离开,返回阅微居。 乾盛八年三月的最后一天,薛姨妈一家还是搬离了贾府,不过所居住的别院离贾家倒不算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是钗琴搬走后的蘅芜苑变得空空落落的,但见轩窗寂寞,屏帐翛然,再无佳人往来倩影,唯余那满院的香藤异蔓参差摇落,令人心生惆怅。 一转眼便至乾盛八年的四月十五日,春末夏初,贾环的假期也结束了,正式前往翰林院入职。 第一天上班,处处都透着新鲜,与贾环一同入职的还有榜眼刘同升,探柳毅。 刘同升是江西吉水人,已经年过三十,比贾环大了一轮不止,而且古人一般成亲早,所以这位刘榜眼儿子都十几岁了,几乎跟贾环一般大,像柳毅这般二十来岁还不成亲的,绝对是异数。 跟后世一样,新人刚入职时基本没什么事情可干,一段时日内都是熟悉环境,打打下手什么的,反正拟旨写文书等,肯定是没份的,事实上连续几天,贾环三人都是做一些编辑较对的文字工作,十分之枯燥无聊。 这一日放衙,贾环和柳毅走出翰林院,正好遇上了卢象升和黄聪,二人应该是特意在此等候贾环和柳毅的。 一个多月不见,彼此再次相逢,都十分激动,立即上街找了一家酒馆坐下,点了一桌酒菜,一边喝酒一边聚话。 “建斗,老黄,你们可都选上庶吉士了?”贾环兴致勃勃地问道。 由于殿试的三鼎甲自动授职于翰林院,所以不必参加馆选,其他新科进士要进翰林院则必须经过严格的选拔,称之为“馆选”,但凡通过馆选的新科进士,便授予翰林庶吉士一职,相当于实习生,从此进入翰林院实习。 翰林庶吉士虽然职位不高,但胜在清贵,专门玩笔杆子,但凡有志将来入阁的进士,都会选择参加馆选,所以卢象升和黄聪自然也不例外,可惜两人都失败落选了。 贾环和柳毅听闻二人均落选,自然十分惋惜,贾环抿了一口酒,轻声问道:“那建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卢象升倒没有半分沮丧之色,笑道:“我已经向吏部申请外放任职了,正好陕西米脂县县令一职空悬许久了,吏部决定派我补缺,我也答应了,只待文书下来便走马上任。” 黄聪连连摇头,捋着须教训道:“卢同学糊涂啊,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别人都避之不及,就你小子屁颠屁颠的跑去。守正、子明,你们得劝劝他,等任命文书下来就悔之不及了!” 柳毅也讶然道:“前几年我西行经过米脂县,那里确实是个极为苦寒之地,而且民风野蛮凶悍,建斗当真要去那里作父母官?” 卢象升神色坚定地道:“当然,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越需要一任称职的父母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教化一方,这正是本人自小的志向,而且: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不也正是咱们书院的规训么?” 众人不由动容,齐声叫好,贾环拍了拍卢象升的肩头赞道:“建斗兄知行合一,令人敬佩,米脂县这个地方虽然落后贫穷,但越是破破烂烂的地方,越容易做出成绩,来来来,大家走一杯,敬建斗一杯,预祝建斗此去干出一番大事业,前程似锦。” 卢象升不禁热血上涌,举杯痛饮,正是:踌躇满怀少年志,一朝青云踏九霄! “老黄,你呢?接下来作何打算?”贾环问道。 黄聪苦笑道:“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而且拖家带口的,惟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所以申请了在京任职,回头估计是在朝观政一段时间,然后觅一小职位。” 黄聪已经年近四十,求安稳也无可厚非,所以贾环等人也表示理解,彼此又闲聊了半个时辰,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这才结了账各自离去。 (本章完) 第545章 观政文华殿 第545章 观政文华殿 这一日,贾环照例到翰林院上班,却被通知中午到文华殿参加午朝,以观摩朝政。 大晋的朝会可分为大朝和常朝,而常朝又分为早朝和午朝,早朝在奉天门举行,称之为御门听政,皇帝早朝的时候,一般只是听取大臣的奏报,真正处理问题却是在午朝,如果遇到棘手的问题,还会举行廷议来专门讨论,譬如决定重要职位的人选,又称之为廷推。 贾环虽然是新科状元,但目前还没有资格参加午朝,当然,如果以新科进士身份旁听观政又另当别论。 午朝一般在文华殿举行,举行时间约是午饭后的半个时辰,所以吃过午饭后,贾环便赶往文华殿,结果发现不仅是他,刘同升、柳毅、黄聪、张溥等二十多名新科进士也来了。 由于是第一次参加午朝观政,所以大家都既紧张又兴奋,只相互点头示意便在殿外排队静候,站前面的都是文武官中的大佬,一个个神情严肃,贾环等新人便更加大气都不敢透了。 终于,时辰到了,官员们陆续进入文华殿,分文武两班站立,观政进士则排在文官队列的后面,所以这次贾环又站在了政老爹的身后,而且距离更近,跪拜时那撅起的屁股近在咫尺,从后面踹上一脚,保准吃个狗啃泥。 言归正传,且说乾盛帝升座后,一众大臣叩拜完毕平身,当值太监上前“啪”的鸣了一鞭,尖声嚷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下,一名官员立即出列道:“臣有本奏。” 贾环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扬州遇到的监察御史焦芳,这位可是东林党人,如今已调回京任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秩正四品,可谓高升了。 乾盛帝淡道:“奏来。” 焦芳启奏道:“自施阁老病退后,内阁缺员已经将近一年,所以臣斗胆推举翰林学士赵大人入阁补缺。” 此言一出,东林党那些官员纷纷站出来表示附议。 乾盛帝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东林党首赵明诚道:“大家都推举赵爱卿入阁,赵爱卿意下如何?” 赵明诚连忙出列婉拒道:“微臣才疏学浅,岂敢恬居内阁之位,还请皇上另选贤能。” 自从被乾盛帝借殿试排名敲打后,赵明诚近来倒是低调多了,已经连续三次婉拒了入阁。 乾盛帝皱了皱眉,淡道:“赵爱卿过谦了,朕以为没人比你更合适了,就这么定吧,万勿再推辞,从今日起,赵卿家加封华盖殿大学士,正式入阁参与机务。” 赵明诚暗喜,连忙跪倒叩拜:“臣遵旨,谢恩!” 乾盛帝点了点头道:“赵爱卿平身,谁还有本奏?” 如今旧皇派的势力虽然已经被瓦解了,但是乾盛帝还得倚重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党势力,这次允准赵明诚入阁,明显有安抚之意,典型的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 这时,又有一名官员出列道:“臣有本奏。” “柳卿家且奏来。”乾盛帝淡道。 这位柳卿家却是柳毅之父柳青,表字慕白,现任户部郎中一职,康平初年进士,年约四十岁许,面容跟柳毅倒是有五六分相似,长须飘飘,文质彬彬。 贾环自入职翰林院后,倒是与柳父有过一面之缘分,彼此闲聊了几分钟,此人谈吐文雅,满腹经纶,倒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也难怪培养出大师兄柳毅此等才子。 言归正传,且说柳青出列后启奏道:“如今辽东承压,陈兵二十万,军资糜费巨大,去年全国多地受灾欠收,沿海又遭海盗劫掠,是以今年国库用度更形紧迫,所以臣恳请在江南一带加收工商业课税,以应对财政不足。” “臣反对。”柳青话音刚下,新任户部左侍郎谢千立即出列严词驳斥道:“既然江南去年遭了海盗之灾,如何又再加收工商业课税,此举岂不是雪上加霜,涸泽而渔吗?” 自从户部尚书石宇奇倒台后,东林一系控制了户部这个钱袋子,不仅户部尚书这个一把手,就连左右侍郎也换成了东林党的自己人,如今这个新任户部左侍郎谢千正是东林党人。 前文便提到过,东林党人多是江浙一带人氏,或多或少都有家族产业,在江南拥有庞大的利益链,柳青提议对江南工商业征税,东林党人自然不肯,所以一时间反对声如潮。 柳青此人倒是正直敢言,并未因为谢千是自己顶头上司而退缩,他慨然反驳道:“去年的海盗之灾主要影响的是盐场,以及沿海数县的百姓,对扬州、金陵、苏州、杭州这些繁华之地影响不大,且江南一带工商业发达,当地的商贾士绅获利颇丰,即便加征一成税收,也不至于无以为继。” “柳大人此言差矣,正所为市贸兴则百业兴,若对工商业加税,势必物价飙涨,进而严重影响民生,甚至可能引发民变,当慎之又慎也,倒不如提高盐税。”都察院佥都御史焦芳再次出列,加入了对柳青的围剿。 柳青怫然道:“焦大人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而且盐税去年便提高过了,今年再提高,老百姓连盐也吃不起,难道就怕引发民变?” “柳大人所言极是,不能再提高盐课了。”国子监祭酒齐秦出列力挺柳青。 柳齐两家原是世交,差点还结为姻亲了,柳毅和齐婉若姑娘青梅竹马,可惜后者被选中,送去哈密和亲,最终客死异国他乡。 柳青和齐秦均不是东林一系的人,彼此政治理念相同,再加上还是世交,自然交情甚笃,此时齐秦出面力挺柳青便再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便是柳青和齐秦两人联手舌战东林党人,大家辰枪舌剑,吵得面红耳赤,唾液横飞,差点没撸起衣袖干架,把贾环等新科进士都看得目瞪口呆,柳毅更是面色涨红,老爹柳青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温文尔雅,此刻须发皆张,激动起来甚至连连爆粗,差没毁掉柳同学的三观。 眼见争论不下,御座上的乾盛帝明显不耐烦了,发出一声冷哼,本来喧闹不堪的文华殿倾刻静了下来。 乾盛帝目光阴郁地横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内阁首辅李标身上,淡道:“李阁老以为该不该加征工商业税?” 内阁首辅李标原是太上皇一系的人,虽然靠着临阵倒戈获益,捞了内阁首辅之位,但自己也明白无法获得乾盛帝的信任,再加上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党势大,他更加不敢得罪,便斟酌道:“加税只是权宜之计,正如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 乾盛帝咦了一声道:“李阁老难道有釜底抽薪的治本之计?” 李标道:“国库用度紧张,皆因辽东长期陈兵二十万,且大兴土木,糜费自然惊人。” 乾盛帝皱眉道:“那李阁老有何良策?难道让朕把二十万大军撤回关内,将关外之地拱手让给建奴?” 李标忙道:“非也非也,兵法有运,兵贵神速,熊廷百空有二十万雄兵,却长时间怯战不前,反过来坚壁清野,大兴土木修建雕堡要塞,导致军费开支年年攀升,糜费惊人。臣以为熊廷百不足以胜任辽东经略一职,此人怠误战机,虚耗国库,有拥兵自重之嫌,理应调回京城问罪,另派一能人率军御敌。”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都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说怠误战机,怯战不前,那是个人能力问题,可是李标却给熊廷百扣上拥兵自重的帽子,分明是想置熊廷百于死地啊,什么仇什么怨?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大晋虽然不是大明,但目前的情况倒是与大明末年类似,只不知这个熊廷百跟晚明的熊廷弼是否是同一人人,不过想来也差不多了。 因为晚明的熊廷弼所采取的战略,跟现在大晋的这个熊廷百如出一辙,而且都绰有成效,成功抵挡了满清的强大铁骑,如果给熊廷弼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他能步步为营,把雕堡修到沈阳去,努尔哈赤奈何不了,只怕晚明的历史就要改写了。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晚明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起熊廷弼的战略消耗,最终只能饮恨身死,而现在大晋的财政状况显然远好于晚明时期,乾盛帝如果不犯迷糊,还真有可能让把满清慢慢堵死扼杀掉。 言归正传,且说李标提出裁撤熊廷百后,立即得到了东林一系官员的热烈响应,一来固然是不想加收工商业税,二来是熊廷百并非东林党人,手握二十万重兵在外,总教人心中不安,得把他弄下来换上自己人才安心。 乾盛帝显然有些意动了,熊廷百钱得实在太多了,让他这个九五至尊都格外心疼,而且东北这个心头大患不除,他的皇位也坐不稳,像熊廷百这般保守,什么时候才能灭了建奴这个心头大患,必须得快刀斩乱麻才行。 乾盛帝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定一主意,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把熊廷百撤了,调回京中问罪!” 贾环不由剑眉皱起,暗道:“完了!” (本章完) 第546章 御驾亲征 第546章 御驾亲征 也许熊廷百确实钱得太狠了,也许是此人脾气太臭,导致人缘不好,此时满朝文武竟无人站出来反对,于是罢免辽东经略熊廷百的决议顺利通过了。 然而这并不是此次午朝的高潮,接下来,乾盛帝竟然当众宣布御驾亲征,他要以天子之威鼓舞辽东前线士气,挟雷霆之势扫平女真人。 瞬时间,整座文华殿都炸锅了,瞬间分成了两派,一派极力反对乾盛帝御驾亲征,理由是天子乃千金之体,国之根本,不应置自身于险境之中,而是应该坐镇中枢,稳定民心;而另一派则极力主张乾盛帝御驾亲征,并以大晋开国太祖三次亲征漠北为例子,力证乾盛帝若御驾征辽,必然能使前线大军士气高涨,人人拼死用命,以犁庭扫穴的气势一举荡平女真人。 正当两派争得不可开交时,乾盛帝站了起来,淡道:“诸位卿家不用争了,朕意已决,下个月二十乃黄道吉日,朕将动身赴辽东御驾亲征,一举扫灭建奴,届时将由太子监国,退朝吧!” 乾盛帝说完便径自转身离开,只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众人这才猛然意识到,现在的乾盛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虚心纳谏,性格温和的皇帝了,彻底摆脱了太上皇束缚的他明显变了,变得更加强势,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也更加的激进和独断专行。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乾盛帝,以前的他不过是刻意压抑自己罢了! 户部郎中柳青黑着脸走到赵明诚面前,戳指骂道:“赵德晦,你这个弄权的奸佞小人,为了一已之私撺掇皇上置身险境,若皇上因此有个闪失,我大晋必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尔等东林逆臣难辞其咎,当千刀万剐,受万民唾骂。” “柳大人骂得好,赵德晦者,国贼也!” “呸,奸佞小人。” “东林国贼不得好死。” 刚才正是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一系极力支持乾盛帝御驾亲征,所以反对派此刻也把怒火都发泄到赵明诚这个东林党首身上。 “鼠目寸光之辈,本官也懒得跟尔等浪费唇舌,待圣上荡平建奴凯旋之日,本官再与尔等计较!”赵明诚扔下一句便转身飘然走出了文华殿,气得柳青和齐秦等人抓狂。 贾环随着人流走出了文华殿,心中怪怪的,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午四时左右放衙,贾环回到贾府,照例到贾母屋里请安,这才回园子去,刚踏进阅微居的院门,便听见贾探春的声音,进屋一瞧,发现除了贾探春、黛玉、湘云均在。 诸女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贾环身上,探春笑意盈盈地道:“我们家的状元回来了。” 贾环笑道:“姐姐们稍等,失陪一会。”说完便进了内间,在平儿等服侍下换了常服,又净手洗脸,这才重新回到外间见礼。 林黛玉自从那日与贾环确定了关系以后,正处于甜蜜的热恋状态,恨不得时刻都与贾环粘在一起,可惜后者每日都要上朝,自然整日牵肠挂肚的,此时见到贾环放衙回来,满眼都是喜悦,问道:“环弟今日上朝可顺利?” 贾环坐下接过晴雯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笑道:“还是跟往常一般,不过午间去参加午朝观政了。” 贾探春点头道:“这是好事,也该见识一下了。” 史湘云好奇地问:“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贾环微笑道:“确有两件大事,辽东经略熊廷百被免职问罪,此乃其一,其二便是皇上要御驾亲征辽东,下个月二十日成行。” 三女闻言均微微吃惊,黛玉轻蹙黛眉道:“奇了,皇上御驾亲征,只一个月时间准备,未免太过仓促了。” 贾环脑中灵光一闪,走出文华殿时他便总感觉哪不对劲,此时倒被林黛玉无意中提醒了,一国之君御驾亲征,这是何等重要之大事,必然是用心准备,以策万全,但是乾盛帝下个月二十就要起行,似乎确实仓促了点。 贾探春点头道:“确实仓促了,但考虑到辽东前线早已屯兵二十万,兵精粮足,皇上只是调动亲军护驾,一个月时间倒也足够了。” 三女都是闺阁女子,自然不太关心这种军国大事,所以议论了几句便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又略坐了片刻便都起身告辞。 林黛玉不太想走,但眼看就天黑了,而且湘云和探春均要离开,自己若赖着不走,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便也跟着站起来。 “晚些我去潇湘馆找你。”贾环借送出门之机,凑到林黛玉耳畔低语了一句,后者顿时颊生轻霞,快步追上探春和湘云二人。 贾迎春才学平庸,浑号二木头,而贾惜春性子孤僻冷淡,均与性格乐观大方又满腹才华的史湘云玩不来,所以,自从宝钗和宝琴搬离园子后,湘云更多时候都是跟探春和黛玉一起玩耍,因此云黛二人的关系倒比先前更加亲近一些。 且说贾环吃过晚饭洗浴完毕,果真去了潇湘馆找黛玉。四月下旬已经完全入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林黛玉让下人将一张桌子摆在院中,又准备了瓜果茶水,然后与贾环并排着,一起在躺椅上,一边仰望星空,一边闲聊家常。 “环弟别闹了,怪痒的!”林黛玉把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轻嗔道。 原来贾环刚才又把她的衣袖拢在鼻子底下嗅吸那幽幽的异香,气息喷到手腕上,痒痒的。 “好姐姐,再让我闻一会吧。”贾环一边笑着,一边又把林黛玉的玉手捉了回来。 林黛玉拗不过,只能由他了,心里又羞又甜,看着天上的星星,有点担心地问道:“环弟,皇上御驾亲征,不会让你伴驾吧?” 贾环从林黛玉的香袖里探出头来,笑道:“我贾环何德何能啊?” 林黛玉噗的轻笑道:“环弟虽然初入仕途,但也不要妄自菲薄。” 贾环轻咦一声道:“难道林姐姐想我伴驾出征?” 林黛玉脸上一红,摇头了摇头,虽然跟在圣驾旁边不虞有危险,但战场凶险,能不去自然不要去为好,而且一旦出征,也不知多久才能回家,每日牵肠挂肚的滋味可不好受。 贾环轻笑道:“闺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装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林黛玉被说中了心事,打了贾环一下,轻啐道:“环弟再胡言乱语,我可以赶你出去了。” 贾环坐起来拿了一块西瓜,笑道:“你赶得走么?”一面又递了一块给林黛玉。 林黛玉接过轻咬了一口便放下了,嫌太甜腻了,忽又醒起一件事道:“环弟可知道,云儿许了人家了?” 贾环愕了一下,摇头道:“倒还未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林黛玉道:“我也是今天听探丫头说起的,许的是卫家,好像叫……” “卫若兰?”贾环脱口道。 “好像是,环弟如何得知。”林黛玉奇道。 贾环道:“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卫家乃大晋开国十二列侯之一。” 林黛玉笑道:“噢,那倒是门当户对,不知这个卫若兰生得如何?人品如何?” “人倒是挺英俊的,但不如我,至于人品嘛……并未深交,所以不清楚。”贾环一边吃着西瓜答道。 林黛玉噗的失笑出声,伸出纤纤食指轻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嗔道:“你少臭美吧。” 贾环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林黛玉好笑道:“罢了,环弟你最好看,快家去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呢。” 贾环吃完西瓜,接过雪雁端上来的茶漱了口,这才辞了林黛玉回去休息了。 (本章完) 第547章 饯行 第547章 饯行 盛夏的骄阳似火,鸿雁楼,窗外那棵老槐树上的蝉正成群结队地声嘶力竭,叫得人实在心烦。冯紫英抄起一张凳子飙到窗口前,朝着老槐树便用力扔了过去,只听得啪啦一声大响,上百只蝉惊慌四散,撒下的尿液仿佛下了一场小雨,耳根也瞬间清净了。 冯紫英拍了拍手,走回桌旁坐下,笑道:“他娘的,总算舒服了,咱们继续喝酒。” 贾环调侃道:“冯大哥如今官儿大了,脾气也大了,路过的狗都得挨他一记耳光。” 卢象升不由哑然失笑,冯紫英嘿嘿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天气太过炎热罢了,住在军营里每日点卯操练,火气自然也大,待会喝完这顿酒,到青楼点十个八个粉头泻一泻就好。” “该死!”贾环和卢象升齐声道。 冯紫英笑道:“开玩笑而已,家里有,外面的脏货冯大爷还瞧不上,不过环兄弟和建斗兄若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舍命陪君子。” “更该死了。”贾环和卢象升笑骂道。 前两日,卢象升已经拿到任命文书了,毕日将启程前往陕西榆林米脂县赴任,冯紫英得知后,特意在鸿雁楼二楼雅座订了一桌酒,把贾环也请来,专门为卢象升饯行。 三人当初在南边一起剿海盗,一起保护巡盐御史林如海,打击私盐集团,可谓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弟兄了,如今卢象升要西行,远赴边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会了。 冯紫英捧着酒坛,豪放地给三人的海碗里灌满了酒,然后端起海碗大声道:“我冯紫英一介武人,是个大老粗,也不会说些文绉绉意绵绵的漂亮话,总之,情义都在酒里,干啦!” 贾环和卢象升也端酒站了起来,大家仰首一饮而尽。冯紫英哈哈一笑道:“畅快,再来一碗!” 三人连饮了三大碗,这才坐下细聊,冯紫英抓了一把炒豆子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米脂县是个穷地方,遍地强人悍匪,不过以建斗兄的本事,没准到了那里反而如鱼得水呢,将来干出一番功绩来倒未可知。” “那是必然的。”贾环微笑道,语气笃定。 冯紫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道:“我不过是安慰一下卢建斗,场面话罢了,为何环兄弟如此笃定?” 贾环笑道:“因为我对建斗有信心,不像老冯你,不够真诚!” 冯紫英哈哈一笑道:“放屁,老子要是不真诚就不会直接说出来了。” 贾环笑言:“那也只能说你对建斗信心不足,说实话,自从我认识建斗的第一天起,我便料定他将来必然名动天下,流芳百世。” 卢象升没想到贾环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既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道:“子明言过其实了。” 冯紫英上下打量了卢象升一眼,笑道:“环兄弟如何看出来?难道还能掐会算不成?” 贾环神密一笑道,冯大哥就当我能掐会算好了,你们且都记着我今天的话,若干年后看是否应验。 卢象升乃明末著名的忠臣猛将,他组建的天雄军可谓赫赫有名,最后因陷入清军的重重包围而力战徇国,全军上下至死不降,乃晚明最有气节的忠臣良将之一,让后世敬仰,死后被崇祯帝追封太子太师,兵部尚书。 当然,大晋并非晚明,卢象升最后的命运如何,倒还是未知数,不过观其为人行事,定也是忠孝节义之辈。 冯紫英眼珠一转,挺胸道:“既然环兄弟有此异能,不如替冯大哥也算一算吧,将来又当如何?” 贾环摇头道:“不算。” 冯紫英皱眉不悦:“为何?莫非环兄弟瞧不起我老冯?” 贾环笑道:“自然不是,我若瞧不起冯大哥,今天连这酒也不会来喝。” “哪为何不算?” “因为冯大哥命格太贵,算不出来,也不敢算!” “去你大爷的!”冯紫英笑骂道:“别以为说句好话就能搪塞过去,马上给我算,否则便绝交。” 贾环笑道:“好罢,那我免为其难算一算吧,冯大哥此次陪驾出征,恐怕……” 冯紫英心中一紧道:“恐怕什么?” 卢象升也道:“子明别卖关子了。” 贾环好笑道:“你们真当我是铁口直断的贾半仙啊。” 冯紫英和卢象升都不由莞尔,贾环认真地道:“我虽然算不出来,但还是要提醒冯大哥,女真铁骑不好惹,万勿大意了。” 从时间线上来看,如今正处于晚明崇祯年间,而且又有努尔哈赤这种人物,众所周知,历朝历代的开国雄主无一不是绝代猛人,而且种种不可思议的机缘巧合,使得他们克服万难,最终成就大业,简直如有神助一般,也难怪有“真命天子”一说。所以贾环不太看好乾盛帝的这次御驾亲征,弄不好会跟隋帝杨广一样的下场。 冯紫英深深看了贾环一眼,点头道:“多谢环兄弟提醒,我会小心的,对了,我也要提醒环兄弟一句,御驾东征后,太子将留守监国,你在朝中行事须谨慎。” 冯紫英也知道账本的事,当初还劝过贾环假装不知太子参与私盐牟利,直接把账本交给锦衣卫指挥使易洪,但有些事,即使你假装不知,别人都是心照自明的,最终也是躲不掉。 贾环苦笑道:“如果麻烦要找上门,即便再谨慎也没用。” 冯紫英愕了一下,转身离席把窗门关上,这才坐回贾环后边,低声道:“可是太子找你麻烦了?” 贾环点了点头,将那日到西山狩猎的事略略一说,冯紫英和卢象升闻言均是面色凝重,事情大条了,太子可是储君,让未来的皇帝记恨上,无疑是极为可怕的。 冯紫英沉吟了片刻,道:“要不我再想想办法,带上环兄弟你一道伴驾出征?” 贾环心中微暖,摇头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是要面对的,放心,他还不敢明着对臣子下手,如今只能随机应变了。” 冯紫英叹了口气,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安慰道:“环兄弟向来运气不错,相信这道槛最后应该也能顺利迈去的。” 贾环微笑道:“但愿吧,不说这个,喝酒!” 三人继续喝酒,至晚方散了。 第二日,卢象升动身赴任,贾环、柳毅、张芝龙、黄聪、李白度等迭翠书院的同窗都来送行,一直送至城西十里长亭,这才依依惜别。 …… 乾盛八年五月十九,御驾亲征的前一日。乾盛帝来到西苑静心斋,西苑总管太监安公公垂首立在一旁,恭谨慎微。 乾盛帝看了一眼床上的太上皇康平帝,只见这位还是歪嘴斜眼的,右手形如鸡爪,口不能言,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乾盛帝询问了几句老头子近日饮食的情况,然后便把安公公打发出去了,走到床前,伸手握住太上皇那只僵如鸡爪的右手,试图给他掰顺了,可惜没能办到。 “父皇这只手算是废了!”乾盛帝放下太上皇的手,淡淡地道:“对了,明日朕将御驾亲征辽东了,要是父皇还康健如故,朕倒是想带着你一想出征,可惜你连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自然也骑不上马。” “呜呜呜!”康平帝嘴里发出一连串粘糊的音节,双眼极力想望向乾盛帝,可见意识是清醒的,也听得懂乾盛帝的话。 乾盛帝笑道:“你反对朕亲征?为何反对?你不是一直嫌朕太过文弱,重文轻武吗?如今朕追求武功,你倒反对起来了?” “呜呜呜!”康平帝嘴里又发出一连串难明的音节,眼神似有些着急。 乾盛帝面色一沉,冷笑道:“我大晋兵精粮足,火器强大,此战朕必胜,且待朕凯旋归来吧,父皇就别瞎操心了,仔细养好你的病才是正经。”说完转身走出了静心斋。 乾盛八年五月二十日,乾盛帝一身戎装,在朝阳门外誓师亲征,各路王爷王子,满朝文武皆东出朝阳门叩拜送行,贾环自然也参加了。 此次誓师大会之盛大场景便不赘述了,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乾盛帝此行几乎带走了京军三大营的全部精锐,共计十万人,加上辽东前线的二十万大军,总兵力达三十万,对外宣称百万。 华盖殿大学士赵明诚,兵部尚书张鹤鸣等一众大臣伴驾出征,此外,乾盛帝还带上了庆王和代王两名亲王,有培养之意。京城则由太子徐文宏负责留守,内阁首辅李标率另外两名阁臣辅助太子监国。 随着三声炮响,大军启程,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共计十余万精锐拔营起寨,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直奔山海关而去。 太子徐文宏一直送出五十里地,这才率着众臣回城,心中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兴奋的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将总理国政,可以提前过一把皇帝瘾,不安的是皇上把庆王和代王带在身边。 庆王和代王正是太子的两个异母兄弟,也是最出众的两个,对太子之位构成威胁,此番伴驾出征,若立下大功归来,那么威胁就更大了,太子徐文宏自然担心。 (本章完) 第548章 金屋藏娇 第548章 金屋藏娇 王熙凤今晚特意精心打扮过,新浴后的长发乌黑油亮,光可鉴人,还燻了香,闻上去香喷喷的。纤腰紧束,鹅黄色的抹胸,上半身罩一件轻纱,薄如蝉翼,那香肩锁骨若隐若现。 天还没完全黑下,王熙凤便让奶妈将才三四岁大的女儿巧姐抱下去哄睡了,又让丰儿准备了几味小酒菜,静候丈夫贾琏归来。 贾琏如今打理着蜂窝煤生意,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但每个月的工钱十分可观,有近五十两,年底还有分红,据说明年工钱还会涨到一千两,若加上分红的话,三四千两恐怕都有。 王熙凤既欢喜又眼红,同时还有点担心。她生性要强,以前还能靠着家势和钱银拿捏贾琏,处处压丈夫一头,可是如今王家势败了,王熙凤也失去了管家的财权,再也不能通过放印子钱赚外快了,更加不敢在外头包揽诉讼捞钱,此消彼长之下,自然不可能再压贾琏一头。 所以王熙凤只能放低身段,使出女人的温柔攻势,联手通房丫环丰儿,百般体贴入微,试图以此来绑住丈夫的心。 但正如后世网络上的一句流行用语: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贾琏此人本来就风流成性,生冷不忌,又怎么可能为了家中的“黄脸婆”,放弃外面鲜嫩多汁的大片森林呢?更何况他现在有钱了,男人有钱不一定变坏,但变坏的概率肯定大大提高,像贾琏这种泰迪精,怎么可能管得住下三路? 正如今晚,王熙凤精心打扮,满怀期待,一直等到深夜都没见到丈夫,差不多子时了,贾琏的长随兴儿才回来禀报,说二爷今晚陪客户应酬喝高了,就宿在外面不回来了。 王熙凤自然扫兴之极,同时也起了疑心,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兴儿总算如实交待了,原来贾琏今晚根本不是应酬客户,而是宿在了小妾家中。 没错,贾琏竟瞒住王熙凤,在外面偷偷养小老婆了,还给小妾买了一间小宅子,甚至还买了两名小丫环专门服侍小妾。 王熙凤气得两眼冒火,差点连牙齿都咬碎了,骂完贾琏骂贾环,之前她还觉得贾环厚道了一回,不仅给丈夫贾琏开出丰厚的薪资,还将蜂窝煤生意的两成分红算到公中账上。 如今王熙凤才猛然醒悟,贾环让丈夫贾琏赚到大钱,对自己来讲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没错,贾琏是有钱了,可是没在自己身上啊,也没给家用,反而在外头天酒地,学人家金屋藏娇,自己这个元配妻子除了独守空房,啥好处也没捞到。 在王熙凤看来,环老三满肚子坏水,肯定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所以连同贾环也骂上了,比骂贾琏还骂得狠。 ………… 六月初二,休沐日,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不用上朝坐班。贾环特意把管家林之孝叫来盘了一遍账目,点头微笑道:“不错,如此下去,咱们家的欠账应该七八年内就能还清了。” 林之孝笑道:“全赖三爷的铁腕改革,如今咱们府里的开支减小近半,进项也增多了,估计今年能盈余个一千几百两的。” 贾环微笑道:“才刚开始呢,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蜂窝煤的生意还在做大,对了,等年底的分红到手,先还一部银子给姨太太(薛姨妈)。” 林之孝点头道:“好的,到时看田庄收成如何,如果收成好,那便多还点,亲戚的钱银不算利息,总欠着过意不去。” 贾环点了点头,心中怅然若失,自从薛家搬离贾府后,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宝姐姐了,倒是偶然见到一次薛蟠,这浑货的脸拉得老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扬言将来一定干出一番名堂来,好教自己后悔。 贾环当时一头雾水,听薛大傻那愤愤不平的语气,倒像是自己对宝姐姐始乱终弃似的。至于薛蟠要干出一番名堂来的“豪言”,贾环也没当一回事,这货不惹事生非,给家里添麻烦就烧高香了,还想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基本上没戏。 将林之孝打发走,贾环回到园子,照例直奔潇湘馆。盛夏时节,骄阳似火,此时的潇湘馆倒是避暑的好去处,但见竹林幽清,凤尾森森,匝地生凉。 “林姐姐……”贾环掀起湘帘那一刻,顿时愣住了,脱口道:“宝姐姐……多早晚来的?” 原来薛宝钗此刻竟然在房中,正与林黛玉坐着聊天,只见其穿着蜜合色半旧不新的粉红镶金边缎面交领长袄,粉蓝长裙,依旧那么的温婉端庄,娴静优雅。 薛宝钗站起来福了一礼,微笑道:“来了有小半天了,刚去拜见了老太太和姨娘,环兄弟这是从何处来?” “噢,刚才到宅子那边跟林管家谈点事,宝姐姐……可还安好?” “还好,环兄弟今天不用上朝?” 林黛玉轻笑道:“你们站着不累吗,才多久不见便生分成这样了?” 贾环暗汗,在一张杌子上坐下,一边接过紫鹃递来的茶水。林黛玉见他额上有汗水,便下意识伸出手帕,想替其擦去,忽醒起宝钗看着,忙又缩了回去,脸上莫名有些发烧。 薛宝钗仿佛没瞧见似的,只低头默默地抿了一口茶,笑道:“对了,我正要找环兄弟谈事,既然在此遇上,正好偷个懒,不用走一趟阅微居了,天气炎热,懒待多走几步了。” 林黛玉站起来道:“我到外面走走,你们慢慢聊。” 薛宝钗忙伸手把她拉住,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环兄弟所作那部小说《倚天屠风记》,如今书局那边卖得不错,按约定,利润各占五成,这是环弟的第一期分成,三百两银子。” 薛宝钗一面说,一面取出三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贾环。 “我如今也不缺钱,大热天的倒劳动宝姐姐专门送来……噢,谢谢宝姐姐。”贾环话说一半连忙改口。 薛宝钗平静地微笑道:“蝌兄弟日前到京了,我和妈妈带他来拜见老太太和太太,不过顺道罢了。” 贾环讪讪地道:“原来蝌二爷进京了,回头我请他。” 林黛玉看了一眼贾环,又睇一眼薛宝钗,忽然掩嘴笑了起来。薛宝钗奇道:“颦儿笑什么?” 林黛玉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你们继续聊。” 薛宝钗和贾环都有点不自在起来,前者匆匆站起来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再到二姑娘四姑娘和探丫头那儿稍坐片刻,也该回了。” “宝姐姐不多坐一会?”贾环忙道。 “不了。”薛宝钗礼貌一笑,站起来便往屋外行去。 林黛玉和贾环忙也起身送出屋去,目送宝钗和莺儿主仆消失在竹林幽径深处。 贾环正自怅然失神,额角忽然一痛,顿时回过神来,转首望向林黛玉,只见后者正绞着手帕似笑非笑的。 原来林黛玉刚才甩了贾环一手帕。 贾环揉了揉额角,无辜地道:“林姐姐为何用手帕丢我?” 林黛玉笑道:“我刚才听到天上一声叫唤,原来是一只呆雁飞过,正想指给环弟你看,手帕不小心碰到环弟了,对不住啦。” 贾环抬头看了看天空,装傻道:“呆雁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黛玉将手帕一丢,丢到贾环的身上。 贾环俊脸一热,顺手拿起手帕闻了闻,然后塞入怀中道:“雪雁,你家姑娘说你呆呢。” 林黛玉噗嗤的失笑出声,嗔道:“还给我。”一边伸手往贾环怀中掏。 “哈哈,迟了,手帕现在是我的。”贾环张开双臂一抱,便把林黛玉连人带双手给束缚住了,任由后者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来。 “现在谁才是呆雁?”贾环笑嘻嘻问。 “撒手!” “不撒,除非叫我一声好哥哥。” “环弟,我可要生气了!” “生气也不管用!” “雪雁,快帮我!” 雪雁笑嘻嘻地道:“姑娘说什么?婢子没听清。”说完便走开了。 贾环得意地道:“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林姐姐你就认命吧。” 林黛玉实在没办法,只得含羞带恼地低声道:“好哥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贾环这才松了开了手,林黛玉此刻已是俏脸绯红,钗横簪乱,目泛秋波,当真妩媚蚀骨。 林黛玉白了一眼又变成“呆雁”的某环,轻理乱了的发鬓,转身返回到里。 贾环正要跟着进屋,一名婆子急急走进来道:“环三爷原来在此,让奴婢一顿好找,快去瞧瞧吧,琏二奶奶和珍大奶奶闹起来了,大家都劝不住。” 贾环皱眉道:“因何事?” 那婆子表情瞬间精彩了,道:“好像是琏二爷在外面偷偷养了小老婆,那人正是珍大奶奶异父异母的妹妹,叫什么尤二姐,琏二奶奶得知后妒火中烧,正寻珍大奶奶晦气呢。” 贾环心中一动,看来自己的埋的雷终于爆发了,这种破事他也不想掺和,便摇头道:“此事我不好出面,你找大太太和太太处理吧。” 那婆子见贾环不管,只好悻悻离去。 抱歉,这个周末回一趟老家扫墓祭祖,明后两天一更,也可能请假。跟大家提前说一声。 (本章完) 第549章 东宫之约 第549章 东宫之约 本来古代男子三妻四妾很常见,譬如贾赦和贾珍便姬妾成群,就连贾政也纳了两房小妾,所以贾琏纳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王熙凤素来强势善妒,所以贾琏只能在外头金屋藏娇。 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还是败露了,王熙凤当场发飙,但她不敢把妒火发泄到贾琏身上,更加不敢招惹贾环,于是便拣了贾珍媳妇尤氏这个软柿子来捏,闹得不可开交。 最终还是贾母出面调停,王熙凤这才息事宁人,答应让贾琏的小妾尤二姐进门,但条件是贾琏赚的钱必须由她来掌管,而贾琏为了保住宠妾,也只能忍痛割肉了。 贾环自然懒得理这种破事,但根据王熙凤的红楼判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来看,此事肯定还没完,而且以王熙凤的狠毒心肠,不可能容得下那尤二姐,后面肯定会搞事,这夫妻俩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糕。 贾环自打去年从金陵回来后,本来并不打算再理会王熙凤的,谁知这女人竟然作死,那日竟算计自己的洋婢曼达琳,所以贾环才一怒之下,定下了这条钝刀子割肉之计,最后王熙凤即便被贾琏休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如今身份转变了,贾环已经进入朝堂,有了更广阔的人生舞台,对于这种无聊的宅斗实不太感兴趣,也不想太多精力在上面,所以他也不关心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俩的后续发展,只是每日到翰林院上班。 经过一个多月的实习,此时的贾环已经基本熟悉了翰林院中的工作了,而且他功底扎实,头脑灵活,待人接物从容自如,还写得一手好字,所以上级开始交给他一些史料文案的编写工作,偶尔也替某位六部或内阁大佬写一两篇文稿什么的。 估计贾环的文稿写得不错,所以找他执笔的大佬渐渐多起来,这一日,上头又甩给贾环一个任务,给内阁首辅李标写一篇讲义,其实就是发言稿,上面简单罗列了讲义的主旨要求,午饭之前必须成稿,并送到内阁,可见李阁老挺急。 贾环不敢怠慢,立即便构思动笔,前后不用一个时辰便搞定了,又仔细润色了一遍,没有问题了,这才离开翰林院,动身前往内阁。 内阁的地位特殊而尊崇,办公地点跟其他衙门也不一样,它设在皇城之内,就连晚上也得有阁臣值阁,方便天子随时诏见商议大事。 且说贾环穿过长安街,从东华门入,来到内阁拜见首辅李标,并将文稿逞上。 李标此人虽然见风驶舵,气节有亏,但卖相还是不俗的,而且给人十分慈和的感觉,很有亲和力,他从贾环手中接过讲义仔细读了一遍,笑道:“不错,条理清晰,结构严谨,论据饱满,甚合我意,子明不愧是空前绝后的六元之才。” 这时贾环忙谦虚地道:“李阁老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 李标捋须笑道:“子明不必谦虚,嗯,这里有一份敕书,你试着拟一份出来,下午放衙前交给老夫。”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两名阁臣顿时侧目而视,心想,李标这老狐狸下手倒快,趁着赵明诚不在,开始拉拢陪植自己人了,而且这个贾环乃迭翠书院出身的,并非东林一系。 贾环亦暗吃一惊,因为敕书、诏书等都是圣旨的一种,皇上一般交给内阁大臣执笔拟写的,如今李标竟然让自己来拟,这玩笑开大了,急忙婉拒道:“下官才疏学浅,只怕不能胜任。” 李标捋须笑道:“莫慌,不过是让你试着拟出一份来,最后还得经老夫把关修改润饰,出不了岔子,即便出了岔子,责任也在老夫,与你无关。” 贾环看了一眼笑吟吟的李阁老,拱手道:“那下官厚颜一试。” 李标点头呵呵笑道:“去吧,其实也没什么难度,你就当是会试乡试的考卷好了,事实上也差不多。” 贾环施礼退出了内阁,正打算从东华门离开,却遇上了从文华殿出来的太子徐文宏一行人。 如今太子监国,徐文宏每日都在文华殿处理政事,小事他可以和大臣商议决定,大事则必须派快马请示乾盛帝。 此刻徐文宏刚处理完政事出来,准备去用午膳,身边除了东宫侍卫,还有一名穿四爪龙袍的男子,年约四十岁许,正是忠顺亲王徐载嵩,跟乾盛帝同辈,亦即是太子的叔辈。 且说徐文宏见到贾环,不由眼前一亮,心想,这段时忙着处理国事,倒忘了你小子,如今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妙极! 贾环撞见这位,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此时躲避也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忠顺亲王千岁。” 忠顺亲王徐载嵩一直都是拥护乾盛帝的新皇派,如今担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一职,奉旨总领京师守卫事宜,与内阁首辅李标一文一武,共同协助太子监国。 “你就是新科状元贾环?”忠顺亲王上下打量了贾环一遍,点头道:“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听说贾存周有一子衔玉而生,可正是你本人?” 贾环摇头道:“那是家兄,名唤宝玉。” 忠顺亲王冷笑一道:“本王倒是记起来了,是一个叫宝玉的,此子跟本王座下的琪官交好。” 忠顺亲王口中的琪官即是那戏子蒋玉涵,贾环当年倒是见过一面,此人男生女相,跟贾宝玉眉来眼去,惺惺相识,后来逃跑出王府,忠顺亲王派人到贾家寻人,贾宝玉因此被贾政狠揍了一顿。 太子徐文宏本来就想整治贾环,听闻忠顺亲王的语气不善,更是大乐,问道:“贾环,你不在翰林院做事,来此作甚?” 既然矛盾不可调和,卑躬屈膝也是自取其辱,所以贾环不卑不亢地答道:“李阁老吩咐下官办点事。” 太子暗皱了皱眉,李标乃内阁首辅,也是这次辅助他监国的首席大臣,连他也得敬着三分,问道:“什么事?” “李阁老抬爱,让下官代拟一份敕书。”贾环从容地答曰。 忠顺亲王和太子讶然相视,贾环才入翰林院没多久,李标竟然让他代拟敕书,不过一想便明白了,李标这老东西分明是想趁着赵明诚不在,培养拉拢贾环这个非东林一系的后起之秀。 太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李阁老德高望重,历来爱护提携后辈,贾子明你倒是交了好运,竟得他老人家青睐,去吧,用心做事,莫要辜负了李阁老的期望。” 贾环施礼便要告辞,然而刚走了两步,徐文宏却又道:“且慢,贾状元连中六元,乃千年不遇的神童,定然满腹经伦,才高八斗,本太子仰慕已久,恨不得聆听高论,明日未时,请贾状元到东宫为本太子讲经,还请贾状元赏光,万勿推辞。” 贾环暗皱了皱眉,点头道:“下官谨遵太子殿下谕旨。” 徐文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微笑道:“贾状元且忙去,明日未时,本太子在东宫扫榻以待。” 贾环面色凝重地离开了皇城,忠顺亲王看了徐文宏一眼,问道:“此子得罪过太子殿下?” 徐文宏摇头道:“皇叔误会了,侄儿只是仰慕贾子明的才华罢了。” 忠顺亲王呵呵笑道:“太子殿下果真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本王下午还要去巡营,先行告辞。”说完便径直离去。 徐文宏暗皱了皱眉,他跟忠顺亲王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他一直试图拉拢讨好,但忠顺亲王的反应都十分平淡,特别是他被禁足之后,忠顺亲王便更加平淡了。 所以,徐文宏的心里很有点不踏实,再加上这次皇上亲征,特意带上了代王和庆王,更让他感觉太子之位不稳,而且乾盛帝眼下春秋正盛,少说也得再坐十年八年皇位,正所谓夜长梦多,其中存在太多变数了。 且说贾环回到翰林院,把李标交待那份敕书拟出来,放衙之前交到了内阁,然后便收拾回家了。 第二日中午吃过午膳,贾环硬着头皮到了东宫,没成想竟遇到熟人的,原来东宫的侍卫首领竟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卫若兰和陈也俊。 “咦,这不是贾贤弟吗?”卫若兰和陈也俊认出了贾环,忙上前来相见。 贾环也有点意外,抱拳施礼道:“两位世兄原来在东宫任职。” 卫若兰笑道:“我们也是近期才调到东宫来的,对了,贾贤弟来此作甚?” “应太子殿下之约而来,为殿下讲经。”贾环答道。 卫陈两人对视一眼,恭维道:“贾贤弟好机缘啊,只怕不久就要升任太子侍读了,未来帝师,以后还望贾贤弟多多提携才是。” 贾环心想,帝师个毛线,这是找麻烦公报私仇来了,不过嘴上还是谦虚了几句。 这时来了一名宫人,对着贾环道:“贾翰林请跟奴婢来,太子在文思阁等候。” 贾环点了点头,跟着宫人往东宫内行去。 (本章完) 第550章 投鼠忌器 第550章 投鼠忌器 贾环跟着那宫人到了文思阁,太子徐文宏果然已经在那等候了,笑吟吟的,似乎十分友好,然而贾环却不会被这种表象蒙蔽,做足了礼数,不留半点把柄让对方借题发挥。 太子身为储君,地位尊崇,但也正因如此,得更加爱惜羽毛,他若想整贾环,必须得有堂皇的理由,而且现在的贾环名气也不小,顶着“六元才子”的名头,乃千年不遇的帝国神童,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贾状元治何经?”徐文宏问道。 贾环答曰:“春秋。” 徐文宏目光一闪道:“那便请贾状元讲一篇《周易》吧,并非本太子故意刁难,而是如此方显贾状元之大才也。” 徐文宏这招不可谓不阴损,他故意问出贾环的本经,却又不让他讲本经,而且还专门挑了五经之中最是晦涩难懂的《周易》让他讲,戏弄刁难便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这种小伎俩对贾环来说不值一哂,他可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他前世本来就是学霸,穿越到红楼世界后又历经科举的洗礼,四书五经基本是滚瓜烂熟了,所以十分从容地开讲。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何为君子,德才两全也,德不配位必遭天遣……” 贾环特意挑了六十四卦中的乾卦来讲,从而引申出君子之论,暗戳戳地讽刺了一把太子徐文宏违法逐利,心胸狭窄等失德问题,听得后者脸红耳赤,咬牙暗恨。 贾环口惹悬河,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一气讲了半个时辰,终于把乾卦讲完了,还要接着讲坤卦,徐文宏哪里还坐得住,忙道:“贾状元稍事休息,喝杯茶,本太子去更衣,失陪一会。” 更衣即是如厕,上厕所撒尿的雅称。徐文宏站起来便离开了文思阁,而贾环只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杯茶水,并没有喝,他信不过徐文宏的人品,虽然对方不至于下毒,但弄点泻药什么的,就够自己受了。 此时,一名面容姣好的宫女走了进来,但见轻纱抹胸,分外高耸,十分吸睛。宫女走到贾环面前微微福了一礼道:“贾翰林的茶凉了,奴婢给你换一杯。” 贾环目不斜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谢,大胸宫女轻笑道:“贾翰林为何不看奴婢?”一边把轻纱两边撩开,让胸前的抹胸显得更加危然耸立。 贾环皱了皱剑眉,冷道:“姑娘请自重。” 宫女撇了撇小嘴,给贾环重新倒了一杯茶,故意手一带,把茶杯带倒了,并且趁势摔倒在地上,发出哎哟一声娇呼,双手捂住胸口羞急地叫唤:“贾翰林你……” 贾环面无表情,只目光淡淡地盯着她,那宫女只觉芒刺在背,本来准备激情表演的她竟然有点不好意再表演下去了。 这时太子徐文宏快步走了进来,喝问道:“发生何事?” “奴婢……奴婢!”宫女口吃吃的,但在徐文宏凌厉目光的逼视,最终还是一指贾环道:“他摸……摸婢子的……手,吓得婢子摔倒了。” 这大胸宫女本来要说贾环摸了自己的大白兔的,但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徐文宏有点恼火地瞪了大胸宫女一眼,转身怒斥道:“贾环,没想到你仪表堂堂,衣冠楚楚,竟敢在东宫内调戏宫女,实在品行败坏,有辱斯文。” 切,又是这种龌龊手段,倒跟贾赦贾珍之流一般。 “荒谬!贾环并未碰到她,即便无意碰到了她的手,也是接茶杯时的无心之失,绝非轻薄调戏之意。”贾环义正辞严,目光清明,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贾环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是顺着宫女刚才的话说的,等于扼杀了宫女进一步构陷自己的可能,双方即便有过肢体接触,也仅限于手,而且是无意的。 徐文宏瞪了那宫女一眼,她如果一开始说贾环摸了她的胸,贾环此刻根本没办法诡辩。那大胸口宫女低头不敢说话,吓得瑟瑟发抖。 徐文宏只得硬着头皮斥责道:“贾环,你休得狡辩,来人啊!” 数名宫卫立即冲了进来,徐文宏一指贾环道:“贾环调戏宫女,行为不检,立即拖到东宫门外面杖二十。” 贾环的心不由一沉,二十杖听似不多,但如果用力打的话,同样可以非死即残。 那些宫卫一拥而上,把贾环擒住便要往外推,后者剑眉一挑,淡道:“太子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贾环一受刑便会乱喊乱叫,到时喊出些什么来,可就不好了。” 徐文宏面色微变,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贾环摇头道:“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一挨打就会乱叫,譬如说出一些陈年秘辛来,又或者账本数目什么的。” 徐文宏目光变幻不定,他虽然因为参与私盐牟利而被乾盛帝处罚了,但知道那部账本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死光了,锦衣卫指挥使易洪还向他保证过,账本除了易洪自己,就只有皇上看过,而且皇上看过后便焚毁了。 贾环此时虽然没有明言看过那账本,但徐文宏心里有鬼,自然立即便往那方面联想了,所以惊疑不定。 因为私盐的事,乾盛帝虽然惩罚了太子,但却亲手焚毁了账本,可见并无废太子的意思,如果贾环看过账本,知道太子参与私盐牟利,一旦泄露出来,徐文宏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指不定太子之位也不保。 且说徐文宏面色变幻了片刻,最终挥了挥手道:“尔等退下吧。” 那些宫卫连忙退出门去,那名大胸宫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徐文宏黑着脸喝道:“还不快滚!” 宫女急忙逃也似的离开了文思阁。 徐文宏来回踱了两步,站定冷道:“贾环,你可是看过那账本?” 贾环刚才只不过是情急之下自救罢了,自然不会傻到承认自己看过,所以装懵道:“太子殿下所指的账本是什么账本?” 贾环装傻,徐文宏又不能明说,所以气得牙痒,冷笑道:“贾环,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相信你自己很清楚。” 贾环点头道:“下官只有挨打才会乱叫乱说,其他时候基本不会。” 徐文宏被噎得差点翻白眼,却又投鼠忌器。贾环拱手道:“太子殿下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文思阁。 徐文宏又气又憋屈,眼见贾环就要离开,终究还是气不过,喝令宫卫把贾环擒住,堵上嘴,就地打了一顿屁股。 徐文宏原本是打算构陷贾环调戏宫女,然后推到东宫门外打一顿,教训贾环一顿的同时,又败坏他的名声,但如今担心贾环乱叫,只能在东宫内偷偷打一顿出气,而且也不敢下死手,毕竟这小子如此狡猾,天知道他有没有留后手,譬如偷偷备份了那部账本。 且说贾环挨了一顿打,只觉屁股火辣辣的,但站起来还能走路,应该没伤到骨头。 徐文宏挥退用刑的宫卫,伸手拔掉堵在贾环嘴里的布条,冷冷地道:“这是本太子给你的小小惩戒,若不识趣……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徐文宏一面说,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贾环没有作声,只是一拐一拐地往宫门方向走去,徐文宏喝道:“慢着,如果别人问起,本太子为何打你,你该如何说?” 贾环面不改色地道:“下官才疏学浅,讲经时犯了太祖之名讳,因而被太子责罚。” 徐文宏眼前一亮,笑道:“贾子明,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希望你别犯糊涂,本太子可是储君,未来的九五至尊,以你的才学,未来成为本太子的肱股之臣也不是不能。” “下官明白!”贾环淡道。 徐文宏这才一挥手:“去吧。” 贾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文思阁,徐文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杀机闪烁,他自然想除掉贾环,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但贾环可不是名不见经转的小角色,要除掉他可不能明来,更加可不能在东宫干这事,须得从长计议,不能留半点手尾。 关键徐文宏还不确定贾环是否留有后手,他得摸清虚实,最好是有堂皇的借口把贾家连根拔起,斩尽杀绝,不留一丝后患。 “贾贤弟,你这是?”卫若兰和陈也俊见到贾环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都十分惊讶。 贾环苦笑道:“在下给太子讲经时不留神,犯了太祖的名讳,被殿下责罚了。” 卫若兰和陈也俊对视一眼,犯太祖名讳虽然不该,但也不至于挨打吧?顶多就是斥几句,看来贾环并不受太子青睐,东宫侍读一职是没有希望了。 “贾贤弟,要不我们送你回府吧。”陈也俊道。 贾环摆手婉拒道:“谢过世兄,不妨事,只是皮外伤罢了,而且我的小厮就在门外等候。” 卫若兰和陈也俊闻言把贾环送出了东宫大门,石头和沐野见到贾环受伤,均大吃一惊,急忙扶他上了马车,急急驶回贾府。 俏婢平儿、洋婢曼达琳,还有晴雯等人得知贾环挨了打,均是吓坏了,特别是上药时,看到那血淋淋的屁股,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暗暗咒骂太子太狠辣了,竟把三爷打成这样。 “林姑娘来了!” 平儿刚上完药,还没来得及给贾环系上裤子,外面的婆子便叫了一声,晴雯赶忙拿了一张薄衾盖在贾环身上遮羞。 须臾,林黛玉便急急走了进来,俏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紧张地道:“听说环弟你挨打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瞧瞧。” (本章完) 第551章 养伤 第551章 养伤 贾环见林黛玉惊慌失措的模样,既感动又有点难为情,轻咳了一声道:“就是挨了几板子,不妨事的……” 贾环的话还没说完,林黛玉已经不由分说,伸手便掀开了盖在前者身上的薄衾。贾同学只觉得屁股一凉,只得尴尬地合上眼睛,林黛玉显然没料到贾环竟不穿裤子,羞得脸红耳热,可当她看到某人血淋淋的八月十五时,瞬间便将羞涩和尴尬抛诸脑后,只心疼得直掉眼泪,哭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妨事,可了请大夫?” “皮外伤罢了,不用请大夫,也不要惊动老太太和太太。”贾环故作轻松地道。 事实上,贾环这伤虽然看着可怕,其实并未筋动骨,所以并无大碍,养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但林黛玉却不放心,坚持要请大夫来看,贾环只好答应了。 “环弟你犯了什么错,那人怎如此狠心,下得去这毒手。”林黛玉一边哭一边问道,贾环只得把那胡诌出来的理由说了一遍,林黛玉将信将疑,但此时也没心情细究,看到那伤口便心疼到不得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平儿也站在一旁抹眼泪,泣道:“自打婢子服侍三爷以来,三爷还从来没吃过如此大亏,没想到如今中了状元当了官,反倒被人家打成这样,无怪乎说伴君如伴虎,只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便被打成这般,这官不当也罢。” 贾环苦笑道:“好姐姐,别哭了,能不能帮我先把裤子穿上,状元的屁股也是要面子的。” 这俏皮话生生把哭着的众女都说笑了,平儿和曼达琳连忙替贾环穿上了裤子,结果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平儿和曼达琳顿时不敢动了。 林黛玉既好气又好笑,啐道:“活该,伤成这样了还说俏皮话,怎么不痛死你。” 林怼怼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面又道:“就这样子吧,先别穿上,待会大夫还要看伤口的,盖上薄衾就行了。” 晴雯忙把薄衾重新盖上,结果大夫还没到,湘云、探春、迎春、惜春等倒是陆续来了,最后贾母也乘着藤辇赶来,同来的还有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李纨、尤氏和秦可卿等。 当然,王熙凤是来看乐子的,表面嘘寒问暖,暗地里幸灾乐祸,环老三这害人精,你也有今日了,哈哈! 直到大夫来看过,确认贾环没有伤筋动骨,贾母才放下心来,叮嘱贾环好好养伤,又吩咐平儿等要照顾好,这才离开阅微居。 第二日,贾环没有上朝,请假在家养伤,看了几页书便开始犯困,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似听到有人低声啜泣,还以为是黛玉,便道:“林姐姐来了?” 贾环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中却见一丽人坐在旁边,并不似是黛玉,定神一看,这才惊喜地发现竟是薛宝钗,脱口道:“宝姐姐多早晚来的?” 薛宝钗微笑道:“环兄弟醒了,我来了一小会了。” 薛宝钗像惯常一般梳着少女小髻,齐刘海,目光温婉,仪态端庄,虽然脸上没有泪迹,但眼圈还是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贾环心中一动,轻道:“刚才恍惚听到有哭声,可是宝姐姐在哭?” 薛宝钗俏脸微热,摇头否认道:“是环兄弟你听错了吧。”说完有点心虚地低下头,脑海中却又出现那日在桃林中,贾环与林黛玉相拥的情景,不由心中一阵刺痛,眼圈又微微红了。 薛宝钗当初拒绝了亲事,又狠心搬离贾家,本意是想彻底斩断念想,从此贾郎成路人,可惜搬离后反倒让思念更重了,贾郎非但没有成为路人,倒是脑海中时时刻刻都是贾郎的影子,在得知贾环挨了板子在家养伤后,情不自禁便跑来看望来了。 贾环又不是傻子,又岂会瞧不出宝钗对自己有情意,柔声安慰道:“宝姐姐不用担心,我这只是皮外伤罢了,养几日便好了。” 这时平儿端着刚沏好的一杯茶走了进来,见到贾环醒了,喜道:“三爷醒了,宝姑娘得知你受伤,特意来看你,还带来了进上的治伤灵药,真真有心了。” 贾环看着宝钗笑道:“谢谢宝姐姐关心。” 薛宝钗颊生轻霞,恬淡地道:“举手之劳罢了,环兄弟好好养伤,我去了。”说完便站起来。 平儿愕然道:“宝姑娘才来,这就要走了,茶还没喝呢。” 薛宝钗微笑道:“平儿姐姐不用客气的,我还有点事,不能久待。” 贾环见薛宝钗执意要走,便挣扎着想站起来相送,结果牵动了伤口,痛得哎哟一声,宝钗和平儿都是心中一紧。 “小祖宗,你老实点儿吧,仔细伤口又破了。”平儿唬得急忙搁下茶杯,不管宝钗在场,扒拉下某人的裤子一看,发现伤口没有裂开,这才松了口气。 薛宝钗虽然脸红耳赤的,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见到那屁股红红绿绿的,一大片瘀肿,一些被打烂的皮肉还翻卷起来,甚是骇人。瞬时间,薛宝钗的芳心就像被针刺过似的,失声道:“竟打成这样子,下手也太狠了。” 平儿这才醒起薛宝钗在场,忙把裤子拉上,有点尴尬地叹道:“可不是,只说错一句话而已,就把人打成这样,真真没天理。” 薛宝钗轻皱了皱眉道:“环兄弟做事向来稳重谨慎,如何又会在给太子讲经时犯了太祖的名讳?” 贾环苦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是我大意了。” 薛宝钗闻言又重新坐下,柔声道:“环兄弟是如何说的?” “呃……还是别提了吧,吃一亏长一埑,以后我会注意的。”贾环支吾道。 薛宝钗见贾环吞吞吐吐的不似平日,心想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但贾环不愿意讲,她也不好再追问,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贾环笑道:“好姐姐给我也喝一口吧,嗓子有点干。” 平儿忙道:“婢子给你倒一杯去。” 薛宝钗摇头道:“茶性收敛,环兄弟刚挨了打,喝茶不利于瘀血热毒发散,热毒积聚于体内容易生病发烧,还是喝点滋润降燥的蜂蜜水吧,等过几天再喝茶。” 平儿懊恼地道:“婢子倒不知晓这个,昨晚便让三爷喝茶了,还是宝姑娘博学,要是早点来便好了。” 宝钗笑道:“我家是行商的,每年进上的药材也是我家采购的,所以知道些医理药性,无妨,这几天你只给环兄弟喝点蜂蜜水,不要再喝茶就行。” “宝姐姐懂得可真多。”贾环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宝钗笑道:“你可别贫嘴了,好生养着才是正经,这几天也别上朝了。” “三爷已经请了半个月假了。”平儿插嘴了一句,一边走出外间去调制蜂蜜水。 “噢,那更好,我也得走了。”薛宝钗说着便要站起来,贾环忙伸手拉住其柔荑道:“好姐姐,再陪我聊一会吧,趴在这里动又不能动,太无聊了!” 薛宝钗芳心扑通乱跳,俏脸绯红,低声嗔道:“环兄弟别闹,教人瞧见不成体统。” 宝钗终究不是黛玉,贾环倒不敢过份耍赖,见对方面带愠色,只得乖乖松开了手。薛宝钗见某人“委屈巴巴”的,不由心中一软,轻轻道:“你别闹,我过几天再来。” 贾环忙点头道:“好!” 薛宝钗只觉脸颊一阵发烧,转身走出了内间,跟平儿曼达琳等告别,便离开园子。 且说薛宝钗回到居住的别院,正好遇上从外面回家的薛蟠,便问道:“大哥从何处来?” “约了几位朋友小聚。”薛蟠咧着嘴笑,似乎心情不错。 薛宝钗不由暗暗起疑,这段时间薛蟠总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什么,别不是故态复萌,又跟那些狐朋狗党混在一起了吧?便多问一句道:“什么朋友?” “还能有谁?不过是卫若兰、陈也俊那伙人,不过妹妹你放心,现在大哥我已经洗心革面了,不混赌馆,不上青楼,我们只是一起练习骑射。”薛蟠得意地道。 “练习骑射?大哥还想考武举不成?” 薛蟠一拍胸口道:“妹妹休要小看了,难道大哥就不能考武举不成?” 薛宝钗笑道:“我哪里是小看大哥了,不过大哥既然一门心考武举,那得下苦功夫,千万可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薛蟠冷哼道:“这回妹妹你可瞧着吧,大哥我保证混出个名堂来,好教环老三得知,我薛大爷是说话算话的,对了,听说环老三被太子爷打板子了?” 薛宝钗奇道:“大哥如何得知?” “卫若兰和陈也俊就在东宫当差,我怎么会不知道?哈哈,听卫若兰说,环老环犯了太祖的名讳,被太子殿下责罚了二十大板,啧啧,这回不死也脱层皮了吧。”薛蟠幸灾乐祸地道,可见到宝钗黛眉紧蹙,连忙把笑容收敛起来,咳了一声道:“妹妹,我且…进去了!” 一面快步溜了。 (本章完) 第552章 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第552章 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贾环都在家中养伤,不过依旧时刻关注着朝堂的动态,以及辽东的形势。根据官方的邸报消息,乾盛帝的御驾已经到了宁远,但民间的小道消息却满天飞,一会说御驾还留在山海关,根本没有到前线,一会又说御驾到了锦州,更有甚者说御驾已奔赴广宁最前线,神机营大发神威,前出大凌河,跟女真铁骑干上了,斩首两千级…… 也许是年轻人的恢复力强,也许是贾环的体质特殊,也有可能是宝钗送来的伤药灵验,贾环在家养了十天便痊愈了,但老太太还不放心,让他多休息几日,政老爹也表示同意。 夏日炎炎,贾环也乐得多休息几天,于是继续以养伤为由告了五天假。这一日,岷王徐文厚又找上门来了,贾环忙迎了出去,在荣禧堂接待了小胖子。 话说徐文厚的减肥计划已经进了两个多月了,看着似乎效果不大,只是皮肤晒黑了些,但小胖子却自我感觉良好,说自己的力气变大了,身段也更加灵活了,上厕所出恭可以自己擦屁股,以前都是宫人侍候的。 贾环甚是无语,但徐文厚却是干劲十足,一见便问道:“贾兄的伤可大好了?能否骑得了马?” “好了个七七八八了,骑马应该没问题。”贾环答道。 徐文厚喜道:“太好了,那咱们明日到铁网山狩猎。” “钓鱼如何?”贾环提议道,六月盛夏,日头太毒了,他不太想去打猎,实在热死个人。 徐文厚摇头道:“钓鱼没意思,而且钓鱼哪里减得了肥,必须打猎去,别忘了,当初可是贾兄撺掇本王减重的,说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为何反倒耍起懒来?” 贾环轻咳了一声道:“下官似乎不需要减肥。” 徐文厚气愤填膺地嚷道:“贾子明,你还是不是本王的好友?好友之间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你倒好,让你陪本王打猎都推三推四,哪天本王若落难,你小子别说两肋插刀了,不倒过来插本王两刀就烧高香了,绝交!必须绝交!” 贾环苦笑道:“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七爷您消消所气,息怒,息怒啊!” 徐文厚这才嘿嘿笑道:“那还差不多,别以为太子才会打板子,惹急了,本王也打你板子,且拈量一下,你那白嫩小翘臀禁不禁受得住。” “滚!”贾环咬牙道。 徐文厚像老母鸡般咕咕笑起来,约定好明日会合的地点,便得意地离开了贾府。 第二日一早,贾环换上一身打猎的装束,带上弓箭长剑,并且暗藏了燧发枪便出门赴打猎之约,这回曼达琳软磨硬泡,一定要贾环带上她,最终某人只有妥协了。 幸好,经过长久以来的接触,贾环发现小胖子徐文厚似乎不好女色,倒是对吃情有独钟,所以带上曼达琳也不虞这小胖子会见色起意。 话说铁网山位于京北的怀柔县一带,而铁网山乃皇家第一猎场,面积比西山猎场大几倍,以往每到秋天,太上皇康平帝都会率领近臣到铁网山狞猎,而且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顺便借狩猎来操练军队。 徐文厚这次便打算在铁网山狩猎三天,正好贾环还有四天假,倒是足够了。 且说一大早,贾环便带着石头和曼达琳等人赶到京城北门外等候。洋婢曼达琳自然是女扮男装,但她那一头金发,蓝宝石一般的美眸,还有那双大长腿,惹火的梨形身段,依旧十分扎眼。 曼达琳以前见得太多杀戮了,亲眼看着父亲的战船被火炮击中,沉没大海,所以她厌恶打仗,不太愿意给贾环制造杀人的犀利火器,只追求安稳平静的生活,但在贾家后宅过了大半年优渥安闲的生活后,她又有点怀念外面自由驰骋的世界了。 所以此时此刻,此洋婢的情绪高涨,兴奋得左顾右盼,恨不得立即策马飞驰,那扎实的大长腿踩在马镫上,整个人立起来,屁股离开马鞍,跃跃欲试,只有某环才清楚那双长腿的可怕力量,还有其销魂的程度,既能把男人送上天,也能把敌人送上西天。 “老实点!”贾环用马鞭轻扫了一下洋婢的圆臀,低声警告道。 曼达琳的梨形身材本来就惹火,立起来的姿势自然更扎眼了,贾环不得不警告她一下,尽管小胖子不好女色,但还是低调些好。 曼达琳撅了撅小嘴,但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因为她不听话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且说贾环等了半个辰左右,小胖子徐文厚终于赶到了,这次带了三十名护卫,还携带了帐篷等露营物品。 “见过七爷!”贾环上前见礼,石头和曼达琳等人了跟着抱拳见礼。 徐文厚奇怪地看了一眼满头金发的曼达琳,但也没多问,只跟贾环寒暄了几句便下令出发了,一行人往怀柔县的方向驰去。 ………… 乾盛八年六月十五日,还没打五更,王子腾便起床了,吩咐下人服侍他梳洗更衣。 “老爷这么早起床,可是要出门?”老伴疑惑地问道。 王子腾点了点头道:“去把我往日穿的朝服取来。” 老伴讶然道:“取朝服作甚?老爷又不上朝。” 自打王子腾被革职后,一直闲赋在家,已经大半年没上朝了,今天的举动委实奇怪,也难怪老伴不解的。 王子腾呵斥道:“罗嗦什么,让你取来便取来,爷们外头的事,你管那么多作甚?” 老伴只唯唯诺诺地去开箱取了朝服,服侍王子腾穿戴好。 王子腾在那面玻璃全身镜前正了正梁冠,这才满意地道:“我今天要办一件大事,所有人在府里待着,轻易不要出门去。” 老伴心里咯噔一下,懦懦地道:“老爷要办什么大事,紧要么?” 王子腾目光一闪,淡道:“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事关王家百年基业,自然紧要,最迟晚间便分晓。” 王子腾说完便凛然出了门去。 (本章完) 第553章 清君侧 第553章 清君侧 文华殿,太子徐文宏跟往常一般,正召集文武大臣开早朝,于御座的右下手侧设一座位,坐在那听取大臣们的奏报。 自打乾盛帝五月二十日亲征后,太子监国将也近满月了,所以徐文宏如今越发的娴熟,眼见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便道:“诸位大人若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众大臣正欲离开,殿外忽然有人声如洪钟般叫道:“臣有本启奏。” 徐文宏与众大臣均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往殿门口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绯袍,头戴梁冠的大臣大步走了进来,但见此人须发白,眉心一道悬针纹,显得十分深沉,赫然正是被罢职的前兵部尚书——王子腾。 贾政站立的位置正好在殿门口,眼见王子腾持着象牙笏,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这位妻兄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等等,外面的层层宫卫是如何放他进来的? 王子腾已经被革职了,按理说非奉诏不得来上朝,没有宫牌,宫卫也不可能放他进来啊! 此时不仅贾政,就连大臣也齐齐打了个突,特别是东林一系的,一个个均变了面色,因为王子腾乃太上皇的左臂右膀,当初正是被东林一系打倒的。 王子腾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凛然走到御前,也不跪拜,只是作了个长揖道:“臣王子腾有本启奏。” 徐文宏面色变幻不定,皱眉喝斥道:“王子腾,你已经被革职,不在家中反省,跑来此作甚?谁让你来的,谁许你进来的?” “是我!”一把苍老而雄浑的声音突兀响起,殿后应声出现一行人,但见为首者满头白发,却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徐文宏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也瞬间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原来此时从殿后走出来的不是别个,正是太上皇康平帝。 此时的康平帝龙行虎步,那里有半点中风的样子,敢情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啧啧,要是贾环此刻看到,定然感叹这老头演技了得,太炸裂了,不拿奥斯卡小金人实在说不过去。 此时随同太上皇从殿后走出来的,除了北静王水溶,还有东平郡王穆恩、西宁郡王赵晃、神武将军冯唐等。 “皇……皇爷爷!”太子徐文宏吃吃地道。 太上皇康平帝径自走到御座上坐下,目光炯炯一扫而过,骇得全场鸦雀无声,当真是虎老雄风在。 正当康平帝十分满意群臣的反应时,却偏偏有不怕死的,文官队列中跳出来一人,指着御座上大骂道:“大胆,此乃天子御座,速速下来。” 这名官员不是别个,正是国子监祭酒齐秦,此人向来就以正直敢言著称,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即便跳出来指责康平帝。 康平帝冷笑反问道:“这御座朕已经坐了十八年,现在反坐不得?” 齐秦面不改色道:“太皇上已经退位,再非九五之尊,岂能随意坐上御座,此举形同谋反。” 康平帝眼中寒光一闪,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这大晋江山是朕让出来的,朕用得着谋反,来人,将齐秦这目无尊上的逆臣拖出去杖责五十。” 话音刚下,卫若兰、陈也俊等东宫侍卫便呼啦地冲进来,把齐秦押出殿门口便啪啦啪啦地打起来,而老齐也着实硬气,即便被打得皮开肉烂,嘴里依旧大骂不止,不过只打了三十杖便痛晕过去、 然而太上皇没有命令,一众宫卫也不敢停手,用冷水将人泼醒继续打,五十杖打完,齐秦已经没了气息,殿内一众大臣皆是禁若寒蝉。 太子徐文宏也是微微颤抖,卫若兰和陈也俊等均是东宫侍卫,却对太上皇言听计从,显然是太上皇的人,完了,再加上神武将军冯唐和北静王等人也是与太上皇一道出现,这会只怕整座皇宫都被太上皇控制了。 康平帝虎目横扫一眼,淡道:“王子腾,何事启奏?” 王子腾朗声道:“以翰林学士赵明诚,以及东林书院顾献成为首的东林奸佞,蒙蔽皇上,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排拆异己,罗织罪名残害忠良,譬如荣宁二公、保龄史家皆被抄家去爵,如今还被关押在狱中,多少忠臣良将之后遭到迫害。 义忠亲王遵纪守法,对国家忠心耿耿,而且乐善好施,竟然被东林党构陷,落得满门抄斩,在皇室中除名的悲惨下场。 东林党人为了争权夺利,竟然还鼓动皇上御驾亲征,置皇上于兵凶战危之地,置我大晋江山社稷于危如累卵之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臣恳请太上皇复出主持大局,挽大厦于将倾,救万民于水火,诛佞臣,清君侧。” 此时北静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和神武将军冯唐也立即跪倒,慨然有声地呼道:“恳请太上皇复出主持大局,诛佞臣,清君侧。” 殿内的武官队伍中倒是有近半是旧武勋集团的,不久前的倒卖盐引案,或多或少都被牵连到,最后均是退赃罚银自保,甚至是降了爵位。 所以此时的武官队列几乎跪下了一半,均大声呼道:“恳请太上皇复出主持大局,诛佞臣,清君侧。” 一众文官面面相觑,只零星跪下了数人,就连贾政也站着没动,倒算他还有点骨气。 神武将军冯唐挥了挥手,一队杀气腾腾的宫卫便冲了进来。冯唐取出一份名单,大声念道:“户部尚书xx、户部侍郎xx……” 冯唐念一个,宫卫便上前抓一个,很快,在场所有东林一系的官员都被拿下了。内阁首辅李标吓得面如土色,他虽然不是东林一系,但原是太上皇一系的人,然而他见风驶舵,临阵倒戈,转投乾盛帝,此时自然害怕太上皇追究。 康平帝只是冷冷地扫了李标一眼,后者立即吓得扑通的跪在地上,叩头道:“老臣恳请太上皇复出主持大局,诛除佞臣,清群侧,挽救大晋江山社稷。” 李标这内阁首辅一带头,文官队伍中顿时又跪下了三分之一,除去被拿下的东林党一系官员,现在只剩下寥寥十几人了,其中便包括刘同升和柳毅等几个新科观政进士,由于贾环请假不在场,倒是逃过一劫。 太上皇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止,威严的目光望向了太子徐文宏,后者吓得腿一软,扑通的跪倒在地上。 太上皇淡道:“太子也觉得皇上为奸佞所蒙蔽,需要朕出面清君侧?” 徐文宏在康平帝锐利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如芒刺在背,吃吃地道:“孙儿……孙儿一直以为赵明诚此人乃奸佞也,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孙儿早就有心清理此贼,奈何力有不及,如今皇爷爷挺身而出,自然再好不过了。” 康平帝点了点头道:“好皇孙,太子起来吧,既然你也同意清君侧,为了大晋社稷江山,那朕便当仁不让了,但朕要说明一点,朕并非要复辟贪恋皇位,只是挽救我大晋基业,所以太子仍是太子,倘若皇上幡然醒悟,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执迷不悟,皇位便由太子继承,我大晋江山断不能毁在昏君手中。” 徐文宏又惊又喜,忙叩头道:“皇爷爷英明!” 康平帝目光一闪,捋须道:“太子且把忠顺亲王召来。” 前文便提到,忠顺亲王徐载嵩一直是乾盛帝的忠实拥护者,现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一职,奉命掌管三军留守京师,驻守在城外。 康平帝目前虽然借着旧勋贵集团的人,出其不意地控制了皇城,但整个京城的防务还掌握在忠顺亲王手中,偏偏忠顺亲王今日又出城巡营去了,并没有来文华殿参加早朝,令康平帝的计划出现了一些纰漏。 此时康平帝让太子把忠顺亲王召来议事,分明是想借太子的名义把这个最大的隐患除去。 太子徐文宏自然明白康平帝的用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这位强势的皇爷爷杀伐果断,如果不答应的话,只怕有性命之忧。 而且徐文宏还存了一个幻想,自己终究是皇家血脉,太上皇都年过七十了,即便成功复辟又能坐几年皇位?最终还不是让位给自己。 于是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下令将忠顺亲王召来,那忠顺亲王正在军营巡视,突然接到太子急召,只以为前线有战报传回,急急赶回城中,结果刚进入了东华门,便被严阵以待的叛兵给抓住了。 康平帝本来就余威犹在,又出其不意把朝中大部份文武官员都控制了,所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了全城,然后便开始血腥清理忠于乾盛帝的势力了,譬如御马监和锦衣卫等。 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由于伴驾出征,倒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刑部大牢中,贾赦、贾珍、史鼎、史鼐等被削爵收押的勋贵都被释放了,原地恢复爵位,并且还授予要职,负责统兵把守各门。 这下子,贾赦和贾珍神气了,倾刻从阶下囚摇身变成手握兵权的高级武官,爵位也恢复了,带着人得意洋洋地直奔贾府。 嘿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环老三,你小子死定了! (本章完) 第554章 大施淫威 第554章 大施淫威 贾赦和贾珍二人被关了半年,爵位没了,家产也被抄了,正是满肚子怨恨,如今重获自由,还手握兵权,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找贾环和贾蔷报仇雪恨,所以率着一队叛兵便直奔贾府而来。 “把各个门户都堵住,没有本将军允许,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贾赦杀气腾腾地命令叛军包围了荣国府和大观园,将所有出口封锁住,这才下马,趾高气昂地进了府门。 管家林之孝闻报说府门被官兵封锁了,不由大吃一惊,急急出门来查看究竟,结果迎面便见到贾赫带着叛兵闯进来,不由面色急变,正待转身逃离,却被贾赦发现了,喝道:“快拿住他。” 两名叛兵立即抽刀冲上前拿住了林之孝,推搡着押到了贾赦面前。 “大老爷几时出来的,也不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奴才好准备迎接您啊。”林之孝陪笑道。 贾赦扬手便一记大耳刮子,把林之孝扇翻在地,骂道:“我呸,狗煞才,你还知道我是大老爷,这段时间跟着环老三这小杂种作威作福,欺压大太太的事,你当老子不知,待抓住了环老三,再一道剥了你的皮,先捆起来!” 叛兵立即找来了绳子将林之孝五大绑起来,这时一名奴仆哭啼啼地跑过来,却是那王善保,此人是大太太的陪房,也是贾赦的心腹。 “老爷,奴才日盼夜盼,总算把您盼回来了。”王善保夸张地大哭道。 贾赦得意地道:“好奴才,来得好,以后你就是大管家,马上带人把环老三这小杂种绑来见我。” 王善保喜得乐开了,他觊觎大管家的位置十几年了,可惜赖家势大,赖大和赖二兄弟一直把持着荣宁两府大管家的位置,根本没机会得手,后来赖大赖二管款跑路,被贾环派人抓回来送官法办了,林之孝上位当了大管家,自然也没他王善保的份。 嘿嘿,如今大老爷咸鱼翻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该论到我王善保发达了! “好哩,奴才马上把环老三抓来。”王善保答应了一声,立即便带着人直奔园子。 贾赦指着一名不知所措的奴仆,喝问道:“大太太何在?” 那名奴仆吃吃地道:“在……在老太太屋里。” 贾赦闻言便径直往后宅方向而去,他一直对贾母偏心弟弟贾政不满,更是恨她明明手里有钱,却听信贾环的“谗言”,不肯拿出来替自己退庄赎罪,害得自己被关了大半年,幸好,自己如今时来运转,终于“飞黄腾达”了,倒要看看这老太婆怎么说。 再说贾珍那货,同样率着一队叛兵回到了宁国府,将门上的封条撕毁,闯了进去,可惜宁国府当初连奴才都被抄没充公了,如今偌大的宅子空空如也,到处都是杂草和蛛网。 贾珍见状更是又气又恨,一问之下,得知老婆尤氏和几名姬妾,还有贾蓉和秦氏夫妇都搬到荣国府居住了,便转身往荣国府而来,想起出卖自己的贾蔷更是恨得牙痒。 此时的荣国府后宅,贾母等人已经得知贾赦和贾珍回来了,正自高兴着,贾赦和贾珍便联袂而至了,扑通的跪倒在面前,叩头道:“老太太,孩儿(侄儿)回来了。” 贾母又喜又疑,忙道:“回来就好,起来吧,可是皇上赦免了你们。” 贾赦站起来冷笑道:“这昏君远在辽东,怎么可有赦免我们。”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都惊得面色大变,直斥皇帝是昏君,大老爷不会是坐牢坐傻了吧? 贾珍得意地道:“老太太有所不知了,眼下太上皇已经复出,大老爷和侄儿不仅被赦免了,还恢复了爵位委以重任,舅老爷也恢复了兵部尚书一职,甚得太上皇倚重。” “原来如此!”贾母恍然大悟,却是面色变幻不定,良久才道:“那……是太上皇复辟了?” 贾赦嘿嘿笑道:“太上皇只是复出号召清君侧而已,太子仍旧摄政监国。” 贾母淡道:“复辟便是复辟,清君侧不过是借口罢了,政儿如今在何处?” 贾赦冷笑一声道:“政弟这榆木脑袋不肯跪拜太上皇,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老太太和太太最好劝一劝他识时务,否则恐对咱们贾家不利。”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均变了面色,而大太太邢夫人、贾珍媳妇尤氏却是喜形于色,至于王熙凤则是暗喜,二叔王子腾官复原职,帮助太上皇成功复辟,这可是从龙之功啊,所以王家很快又要起来了,相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辉煌。 王熙凤这段时间跟贾琏闹得极不愉快,被逼接纳了贾琏的小老婆,心里又妒又恨,可惜娘家不给力,她也没办法再像以前般拿捏贾琏,现在好了,二叔官复原职,又得太上皇宠信,看贾琏还敢不敢给自己脸色看。 咚咚咚…… 这时一阵阵钟声从紫禁城的方向传来,这是朝钟,城中的大臣听到朝钟,必须以最快速度前往奉天门外朝见天子。 贾赦道:“朝钟响了,请老太太立即更换朝服,率领咱们家所有命妇前往奉天门朝贺。” 贾母淡道:“你就说我太老了,抱恙在身,恕不能前往。” 贾赦和贾珍愕了一下,急道:“这可是向太上皇表忠心的好机会,老太太千万可别犯迷糊啊。” 贾母冷哼道:“犯迷糊的是你们,太上皇本已退位,趁着天子出狩复辟,形同谋反,如今虽暂时得势,但必不长久,皇上手握京军三大营精锐,辽东还有二十万战力最强的边军,若挥师回京,太上皇如何抵挡得住,城破之日,你们将如何自处?” 贾赦不以为然地道:“老太太过于危言耸听了,如今昏君远在辽东,前有强敌,后方京城失守,必然方寸大乱,能保命就不错了,如何再挥师回京争夺皇位?太上皇只需将山海关拿到手,昏君即便手握京军精锐也回天乏术了。” 贾珍笑道:“大老爷言之有理,老太太虽然见多识广,但却不懂军事,此时万万不能犹豫,赶快更衣前往奉天门朝拜吧。” 贾母沉着脸道:“要去你们去,老婆子身体不适,折腾不起,鸳鸯,扶我回房休息。” 贾母说完便站起来,鸳鸯忙扶着她进了房间。 贾赦和贾珍无奈对视一眼,既然贾母不愿意,也只能作罢了,转而让大太太邢夫人带头。 邢夫人、尤氏、王熙凤三人忙都回屋梳妆更衣,贾赦瞥了王夫人一眼,淡道:“太太还不去更衣?舅老爷如今可是太皇上的肱股,你若不去的话,恐招太上皇不快,也给舅老爷添麻烦。” 王夫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起身道:“珠儿媳妇,回去更衣梳妆吧。” 李纨站起来道:“太太,我有点不适,便不去了。” 王夫人愕了一下,继而淡道:“也罢,那你便在家中好好休息,照顾好兰哥儿。” 贾赦见李纨不肯去朝拜太上皇,皱眉冷笑道:“糊涂女人,到时可别后悔。”说完拂袖而去。 半个时辰后,更换完朝服的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王熙凤乘着马车出了门,在贾赦和贾珍的率领下赶往奉天门朝拜太上皇。 从奉天门朝拜完回来后,贾赦和贾珍立即迫不及待把王善保叫来,问道:“抓住环老三了没?” 王善保懊恼地道:“环老三今日和岷王出城,去了铁网山狩猎了,据说得三日后才回来。” 贾赦和贾珍闻言不由大为扫兴,他们恨不得立即把贾环抓起来折磨至死,方能消心头之恨。 “大老爷,不如我这便带人赶往铁网山,把环老三给抓回来吧。”贾珍提议道。 贾赦犹豫道:“可是太上皇让咱们把守朝阳门,你擅离职守恐怕不妥吧。” 贾珍不以为然地道:“有大老爷在,怕什么,更何况侄儿骑快马,一天之内来回,不妨事的。” 贾赦点头道:“也是,那你快去快回。” 贾珍狞笑道:“放心,我一定把环老三这小杂种给抓回来千刀万剐。”说完便转身离开,点齐了一百叛兵,吩咐他们在城北等候。 接着,贾珍便回了一趟宁国府,此时贾蓉和秦可卿已经被“请”回宁国府原来的住处了,夫妇二人早已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当贾珍走进房间来时,秦氏正在嘤嘤地哭。 贾珍此时也不装了,冷笑道:“蓉哥儿你好大胆,竟敢唆使贾蔷这反骨仔告发你老子,真活得不耐烦了。” 贾蓉面色苍白,身体怕得像筛子一样颤抖着,贾珍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 贾蓉本来便没有痊愈,身体孱弱,这一记耳光直接把他扇翻在地,鲜血从嘴角汩汩渗出来,半边脸直接肿成了面包。 “当家的!”秦氏娇呼一声,扑上前扶住丈夫惊恐地痛哭。 贾珍看着哭得梨带雨的秦氏,腹中升起一股邪火,上前一脚把秦氏勾翻,弯腰捏住那滑腻的下巴,骂道:“小贱人,且等公公办完事再好好疼你,这回你可逃不掉了。” 贾珍说完便哈哈大笑着离开房间,并命人把贾蓉和秦氏分开来看管好,然后骑着快马出了城北,带着一百叛军赶往铁网山。 (本章完) 第555章 两头押注 第555章 两头押注 铁牛如今是蜂窝煤作坊的“技术总监”,当贾琏带着三名叛兵闯进来时,他正在抽检新制作出来的一批蜂窝煤。 “琏二爷,你这是作甚?”铁牛不解地看着贾琏,嗡声问道,又打量了一眼贾琏身后的三名叛兵。 贾琏暗使了一记眼色,冷问道:“铁牛,贾蔷在哪里?” 铁牛有点摸不着头脑,嗡声答道:“蔷二爷早上出城去煤山谈事了,琏二爷找他作甚?” 贾琏喝斥道:“不关你事,现在带我们去找到贾蔷即可。”说完又暗使了一记眼色。 贾琏身后的三名叛兵正是贾赦派来抓贾蔷的,此时手按刀把,盯着铁牛目露凶光,威胁的味道甚浓。 铁牛身量高大,比弟弟铁虎还要壮实,像一座黑铁塔一般,但性格老实温顺,轻易不愿意得罪人,可一但被逼急了,爆发起来又非常可怕,破坏力比之铁虎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铁牛有点不明所以,又见三名叛兵手持兵刃和火器,表情凶神恶煞的,忙道:“俺带你们去就是了。”说完拍了拍身上的煤灰,带着贾琏等人出城去。 此时京城的所有城门都被叛军封锁了,不能随意进出,所以贾琏和铁牛等人来到阜成门时,立即就被拦住盘问。 那三名叛兵上前交涉,贾琏趁着这空档,凑到铁牛身边低声道:“太上皇复辟了,已经控制了全城,贾珍已经带人赶往铁网山抓贾环,待会出城后你找机会逃跑,赶紧通知贾蔷逃命吧,有多远跑多远。” 铁牛大吃一惊,他虽然老实,但并不傻,倾刻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他深深地看了贾琏一眼,并不着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三名叛兵已经交涉完毕,城门缓缓打开,铁牛和贾琏随着三名叛兵出了城,往煤山的方向而去,行了约莫数里地,铁牛忽然捂着肚子蹲下来,痛苦地道:“早上吃了一碗隔夜饭,这会肚子好痛,估计是吃坏了,俺得方便一下,琏二爷和几位军爷请稍等,不好……要拉出来了。” 贾琏急忙捂住鼻子,骂道:“滚远点拉!” 铁牛捂住屁股往道旁的草丛里钻,为首的叛军皱了皱眉,喝道:“不许走太远,就在那儿拉,脑袋露出来,敢耍样,老子赏你一枪子。”一面举起手中的火绳枪瞄准铁牛。 铁牛面色微变,只好就地脱下裤子假装拉屎,半边身子露出草丛,一边到处乱瞄,忽见旁边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便悄悄捡了起来。 半炷香后,铁牛假装拉完屎,一脸轻松地系上腰带回到大路上。 “军爷,俺刚才不小心,手上蹭到了些稀屎,能不能借点水洗洗手?”铁牛一面伸手,一面盯着为首那名叛军腰间挂着的水囊。 “你找死,滚开!”为首那名叛军厉声喝骂,另外两叛军也厌恶地掩着鼻子退开两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铁牛眼中精光一闪,啪的一下便砸在为首那名叛军的脑袋上,这倒霉蛋当场便脑壳开,倒地气绝身亡。 另外两名叛军还没反应过来,小腹便各挨了一拳和一脚,啧啧,铁牛的气力比铁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名叛军当场横飞出去,倒在地上哇哇吐血,其中还夹杂着块状物,估计内脏都震碎了。 贾琏吓得呆若木鸡,直接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没想到平时老实得连屁都不放一个的铁牛竟然如此凶猛,一出手就是三条人命。 铁牛扔掉了手中的石头,从为首那名叛兵身边捡起一把火绳枪,又取了一柄腰刀挂在腰间,然后牵过贾琏的坐骑翻了上去,抱拳嗡声道:“琏二爷,谢了。” 贾琏见铁牛并无伤害自己的意思,倒是镇定下来,挥了挥手道:“快走!” 铁牛骑马急驰而去,贾琏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三名叛兵,发现另外两名还有气,便捡起石头对着脑袋砸了几下,确认这两名叛兵已经嗝屁,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贾琏之所以放走铁牛,固然是因为良心未泯,其实也是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太上皇的复辟未必成功,一旦乾盛帝率领大军杀回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时两头押注才是聪明之举,或许今日之善举,日后能救命也说不定。 所以不得不说,贾琏此人虽然没有大智慧,但小聪明是绝对不缺,至少目光比他老子贾赦要长远。 贾琏略犹豫了一下,最后忍痛往自己额头敲了一记,当场头破血流,然后以手帕捂住伤口,慌慌张张地往阜城门奔去。 再说铁牛骑着快马飞驰回到家中,妻子红菱见他拿着火枪和腰刀,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问:“当家的,你哪来的火枪?” 铁牛神色凝重地道:“太皇上复辟了,已经封锁城门,环三爷有危险,俺得去帮他,你和娘亲带着妞妞赶紧走,暂时到亲戚家躲避一些时日。” 红菱正是最初服侍贾环的婢女,后来放出府去嫁给了铁牛为妻,此时听闻贾环有危险,也不多问,连忙收拾行李到亲戚家躲避。 铁牛安置好家眷,立即又驰往煤山,结果半道上正好遇上准备回城的贾蔷。贾蔷得知太上皇复辟,贾赦和贾珍正四处抓捕自己,不由骇然变色。 “蔷二爷,你赶紧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待局势稳定了再作打算。”铁牛劝道。 贾蔷忙问:“那铁牛大哥你怎么办?” 铁牛嗡声道:“俺杀死了三名叛军,没得选,而且三爷对俺们一家有大恩,此时三爷有难,俺又岂能置之不顾,这个时候俺若只顾自己逃命,不仅良心过不去,虎子也不会原谅我的。” “那铁牛大哥准备赶去铁网山?”贾蔷问。 铁牛点了点头,贾蔷胸中热血上涌,破口大骂道:“臊他大爷的,既然贾珍这王八蛋想要我的命,我便跟他拼了,铁牛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铁牛犹豫道:“蔷二爷当真要去,弄不好会丢掉性命的。” 贾蔷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指着铁牛手中的火绳枪道:“这玩意我练过,会使!” 铁牛也不废话,将火绳枪和挎着的弹药包递给贾蔷,后者接过穿戴好,二人便策马往怀柔县的方向驰去。 再说贾琏自残后“逃”回城中,找到父亲贾赦禀明“经过”,后者听完后骂道:“没用的废物,这都能让人跑了!” 贾琏委屈地道:“那铁牛看似老实,其实内藏奸诈,而且人高马大,力气惊人,身手也是极高,孩儿能活着逃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贾赦怒道:“废物就是废物,不用找那么多借口,这会儿老子也不得空,回头再治你。”说完便拂袖离开。 此时的城中,叛兵正拿着名单四处抓人,但凡没有到奉天门朝拜太上皇的权贵和官员,一律抓捕,包括所有皇室成员。 “禀报太子殿下,庆王府和代王府已经封锁,两府的世子均被控制住了。”卫若兰浑身披挂,英姿飒爽地走进了文华殿。 太子徐文宏点了点头,问道:“兴王和汉王呢?” 兴王和汉王正是乾盛帝的第五子和第六子,他们都没有出现在奉天门朝拜太上皇,所以已经被下令抓捕。 卫若兰答道:“兴王和汉王改装易容,试图逃出城去,均在城门处被识破,如今已经押回原王府软禁。” 徐文宏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机,点头道:“那么除了随皇上出征的代王和庆王,其他皇子均都控制住了?” 卫若兰摇头道:“岷王并不在王府,据说一早便出城到铁网山狩猎了,新科状元贾环随行陪同。” 徐文宏闻言面色一沉道:“你马上带人赶往铁网山,务必把岷王带回来,不得有误。” 卫若兰忙领命而去。 徐文宏虽然瞧不起懦弱胆小的老七徐文厚,但这家伙就算再废,到底也是皇家血脉,他的存在多少都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尽管太上皇已经答应了自己,将来由自己继承皇位,但徐文宏还是不放心,如果只剩下自己这个亲孙子,那么太上皇便别无选择了,那样才是最保险的。 徐文宏眼中厉光一闪,忽然醒起凤藻宫中还有一个小的,于是走出文华殿,带着数名侍卫便一径往凤藻宫而去。 西苑北海,康平帝正在柳荫下垂钓,王子腾行至背后跪倒叩头:“老臣叩见陛下。” 康平帝淡道:“你还是称朕为太上皇吧。” “是,臣叩见太上皇!”王子腾忙改口道。 “说吧,什么事?”康平帝淡道。 王子腾奏道:“城中基本大局已定,但城外的守军有点棘手,恐怕得太上皇亲自出面才能弹压得住。” 康平帝白眉一扬,把钓竿收起,站起来道:“那便走吧,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刺头。” 王子腾并没有站起来,康平帝皱眉道:“还有事?” “太子已经前往凤藻宫。”王子腾垂首道。 康平帝眼中露出一丝欣赏之色,淡道:“太子这一点倒是随朕。” 王子腾摇头道:“太上皇是杀伐果断,太子却是好勇而少谋,好谋却无断,只能算是心狠手辣,如何能跟太上皇一举定乾坤的气魄相比。” 康平帝淡道:“走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可保凤藻宫一次。” (本章完) 第556章 铁网山(上) 第556章 铁网山(上) 虽然是六月盛夏,但在山里面的夜晚还是挺凉快的,夜风习习,明月高挂,流萤如灯,虫声唧唧,要不是讨厌的蚊子,这个夏夜无疑是完美的。 贾环等人的宿营地就建在一谷口处,有一溪流从谷中蜿蜒流出,把帐篷搭在溪左的砂砾岸滩上,取水十分方便。 第一天狩猎的斩获十分不理想,要不是临近天黑打到一只野兔,那便真的成“空军”了。 这时,熊熊的篝火堆上,今天唯一的战利品已经被烤得滋滋流油,馋得徐文厚直吞口水,不停地问:“贾兄,可以吃了没?” “稍等,还差点火候。”贾环一边手法娴熟地转动着树杈,让兔肉的各个部位受热更加均匀。 忽然“喳”的一声,一只小黑影扑进火堆中,扑楞楞地挣扎,搅得火星四溅,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石头手疾眼快,用树枝把那小东西拨了出火堆,原来是一只蝉,此刻翅膀已经烧焦,一股糊味扑鼻而来。 贾环灵机一动,笑道:“七爷有口福了,我给你弄一道美食,保证你没尝过。” 小胖子眼前一亮,忙问:“什么美食?” “待会七爷就知道了。”贾环笑了笑,吩咐金宝和沐野去摇动附近的树。 金宝和沐野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肩撞脚踹的,趴在树上的蝉惊得冲天飞起,一转头又往篝火扑去,没头没脑地乱撞。贾环连忙让大家帮忙捡拾,掐掉翅膀和腿后归拢到一块,很快便收集到了几十只。 有个成语叫飞蛾扑火,昆虫都有趋光性,知了自然也不例外,受惊之下飞离大树,见光便扑。贾环前世的爷爷是农村长大的,有很深的农村情结,小时候每到暑假,爷爷都会带贾环回农村住一段时间,还教会他晚上利用手电捉知了的方法。 知了猴用椒油爆炒,再加点小葱,啧啧,那叫一个香,长成的知了拔掉翅膀炒着吃也是一道人间美味,七八十年代过来的人基本都知道,也都吃过,只是后来物质丰富了,知了这种美食也无人问津了,不知为何,没人吃的知了反倒越来越少了,就好像乡间的萤火虫,小时候的夏夜总是漫天飞舞,如今几乎销声匿迹了。 此时没有铁锅,贾环便将去了翅膀的知了一只只串起来,抹上油,再撒上盐,架在火烤,很快便烤得金黄金黄的,香气四溢。 徐文厚本来还一脸疑惧的,闻到那散发出来香味,顿时也不觉得恶心了,接过贾环递过的一串烤知了便卡嚓卡嚓的嚼起来,越吃越上瘾,连声叹道:“原来这玩意如此美味,本王以前竟然不知道。” 贾环将一串递给了跃跃欲试的曼达琳,洋婢接过后却是不敢下嘴,这虫子看着挺恶心的。 贾环笑吟道:“垂緌饮清露,流响出梳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你别看蝉长得丑陋,但它喝的是露水,吃的是树汁,干净得很,乃难得的健康绿色食品。” 曼达琳闻言咬了一只入口,初嚼觉得有点干,却是越嚼越回味无穷,喜道:“果然好吃。” 徐文厚嘀咕地道:“健康绿色食品?贾兄总是口出新奇之语,初听似无理,细思又似有理……再给我一串。” 徐文厚又从贾环手中抢过一串烤知了,风卷残云般便撸完了,意犹未尽地道:“这玩意好吃是好吃,就是肉少了点,还不够塞牙缝,感觉本王能吃两百只。” 贾环笑道:“这玩意热量高,不能一次吃太多,仔细长痘疮。” 徐文厚本来还想命护卫再多搞些知了的,闻言不由菊一紧,他痔疮比较严重,若犯起来可要命,连忙打消了再干两百只的念头。 “咦,有人来了!”石头忽然站起来道。 众人抬头望去,果见有一队人举着火把从溪流的下游走来,看样子人数不少。 这里虽然皇家牧场,但难保没有匪类闯入,所以许胜等三十名王府护卫立即站起警惕地戒备。 这时,那队人渐行渐近,借着火光倒是可以看清楚,原是一队穿着制服的官兵,许胜松了口气,大声喝道:“岷王殿下在此,你们可是巡山的兵卫?” 皇家猎场都有兵卫留守巡查,防止民间人士进入盗猎,这座铁网山便长期驻扎有一支巡检司,但人数只有五十,眼前这支队伍的兵力似乎不止。 “哈哈哈,原来岷王殿下在此,倒让下官找了半晚。”一把声音大笑着传过来。 贾环只觉那声音听着有点耳熟,不由皱了皱剑眉。 这时那支队伍已经来到近前,一色土黄战袄,头戴笠帽,有人持刀,有人执长矛,也有人拿火绳枪,人数应该有近百,火光映照下,但见刀枪林立,十分有压迫感。 贾环正隐隐觉得不妙,那队官兵当中走出来数人,为首者赫然正是贾珍,旁边还站着一相貌丑陋的大汉,正是中山狼孙绍祖。 贾环面色微变,一颗心迅速沉到了谷底,石头也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斧头,心中惊疑不定,这货不是在大牢里关着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贾珍目光一扫,借着篝火的光芒,倒是一眼看到徐文厚旁边的贾环,顿时目露狂喜,得意地哈哈大笑道:“环老三,终算让我寻着了,是不是很惊讶?没想到珍大爷会活着出来找你吧?” 徐文厚胖脸一沉,不悦地喝斥道:“放肆,你是何人?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 “下官乃宁国公之后,世袭三等将军贾珍,参见岷王殿下。”贾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向徐文厚见礼,虽然如今太上皇复出了,但徐文厚依旧是皇孙,是亲王的身份。 徐文厚皱眉沉思地道:“宁国公之后贾珍?本王想起来了,你是贾环的堂兄,年初不是已经被削爵抄家了吗?谁放你出来的?莫非你逃狱了?” 贾珍面色一僵,讪笑道:“岷王殿下有所不知,下官已经无罪释放,也恢复了爵位,此番前来是抓捕贾环的。” 贾环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徐文厚愕了一下,喝道:“放屁,皇上御驾正在辽东,谁许你恢复爵位的?” 中山狼孙绍祖狞笑着插话道:“岷王殿下还不知吧,太上皇已经复出了,号召天下清君侧,太上皇德高望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满朝拥戴,如今整座京城都是太上皇上说了算,自然是太上皇下旨赦免的珍大爷了,不止珍大爷,前段时间蒙冤受屈的忠臣都已经官复原职,东林党的奸佞则尽数投入大狱。” (本章完) 第557章 铁网山(中) 第557章 铁网山(中) 孙绍祖此言一出,不仅贾环和徐文厚,就连那些王府士卫也是凛然失色,傻子都听得出,太皇上康平帝复辟了,或者说造反了,所谓的“清君侧”只是借口罢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也! “皇爷爷不是……不是中……风吗?”徐文厚吃吃地道。 贾珍哂笑道:“太上皇英明神武,老当益壮,又岂会中风,只不过装出来欺骗东林党和那昏君罢了。” 徐文厚的小胖脸瞬间苍白如纸,那痴肥的体形瑟瑟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看样子是恐惧的居多,他本来便胆小懦弱,突然遭逢巨变,此刻已是六神无主。 贾环此刻的内心也是惊骇无比,但他到底经过大风大浪的洗礼,所以依旧能保持镇定。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敢情康平帝从一开始就是假装中风的,趁着乾盛帝御驾亲征之机突然发难,一举控制了皇城,这下子不仅乾盛帝麻烦大了,自己也麻烦大了,贾赦和贾珍这两个畜牲重获自由,手里头还有兵,只怕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呢,这不,竟追到铁网山来了,可见是多么的迫不及待,亏得自己不在家中,否则,只怕早便遭毒手了。 既然已经摊牌,贾珍便也再无顾忌,一挥手,身后的叛军便逞半月形掩了上来,刀枪并举,蓄势待发。 石头和曼达琳急忙护在贾环身前,许胜等三十名王府士卫也拔刀在手,将徐文厚团团保护住,一边厉声喝道:“大胆贾珍,若伤了岷王殿下,仔细诛你九族。” 贾珍道:“这是本人与贾环之间的恩怨,诸位岷王府的弟兄只要不插手,本将军自然会保证诸位的安全,更加不会伤害岷王殿下一根头发。” 此言一出,一众王府士卫面面相觑,许胜面色变幻,犹豫一片刻,转而对着贾环抱拳道:“环三爷,对不住了,为了岷王殿下的安全着想,实在抱歉!” 很明显,许胜逼于对方的压力,准备撒手不管贾环了。石头刑威惊怒不已,冷笑道:“幼稚,老龙打着清君侧的名头造反复辟,你以为他会放过岷王?” 许胜皱了皱眉,反驳道:“岷王到底是皇孙。” 刑威面带嘲讽,正欲再说,贾环却摆手打断了他,对着许胜拱了拱手,客气地道:“许校尉和诸位弟兄的职责是保护岷王殿下,不想卷入也是情理之中,贾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劳烦别人。”说完轻瞥了徐文厚一眼。 小胖子刚才还苍白如纸的脸蛋,此时已经胀得通红,心虚地转过脸去,不敢与贾环的目光相接。 士卫首领许胜面带羞愧,一众王府士卫也是惭愧地低下头,他们虽然没有保护贾环的职责,但这明显有失道义。 贾珍竖起大拇指冷笑道:“环老三,算你小子有种,识相的便乖乖束手待缚,倒可免受一番皮肉之苦。” “放屁!”石头狞声道:“威爷可不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废物,想动我们三爷,先问问威爷的斧头答不答应。” 此言一出,许胜等人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徐文厚胸口急剧起来,忽然咆哮道:“谁也不许动贾环,许胜,本王命令你,谁若敢动贾环,便剁了他。” 许胜愕了一下,但在徐文厚凶神恶煞般的目光紧盯下,最后还是一咬,大声道:“王爷有令,保护环三爷。” 本来已经收起腰刀的王府士卫再次拔出刀在手,要么就是弯弓搭箭,对准了贾珍等人,双方就那样对峙着,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贾珍和孙绍祖骇然变色,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火拼起来肯定伤亡不小,毕竟对方也有三十多人,战力不弱。 “许胜,你疯了,刀剑无眼,若伤了岷王殿下,你可承担得起责任?”贾珍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一边又对着贾环冷笑道:“环老三,你要是个爷们,那便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岷王殿下。” 贾环没有理会贾珍这货,目光望向了徐文厚,此时后者也正好向他望来,眼神中明显还流露出一丝羞愧,讪讪地道:“贾兄放心,本王不会让他们动你的。” 贾环心中一暖,微笑道:“多谢岷王殿下回护,不过这是贾环与贾珍之间的恩怨,岷王殿下没必要卷入其中。” “可是……可是!”徐文厚口吃吃的,刚才好容易鼓起的勇气明显已经泄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而且性格本来就胆小懦弱,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不错了。 “三爷!”石头焦急地道。 贾环暗使了个眼色,一边摇头道:“石头,放下斧子吧,贾珍只是想抓住我,没必要伤及无辜。” 石头心中一动,似是犹豫挣扎了片刻,最后把斧子往地上一扔,往旁边让开道:“珍大爷,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贾珍心中冷笑,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贾环弄死,鬼和你一家人啊,不过石头这小子身手不错,打起来不容易制服,还是先把人绑了再慢慢摆布也不迟,于是模棱两可地道:“哼,等回到府里,本人再慢慢跟环老三算账。” 贾环淡淡地道:“那咱们便在老太太面前好好算一算账,你自己过做破事,你自己最清楚。”一面分众而出,从容向着贾珍走去。 “呸,还想见老太太,作梦吧你!”贾珍内心冷笑连连,又见贾环两手空空的,更是窃喜,大声喝道:“拿下他。” 中山狼孙绍祖之前讨债不成,反被贾环送官,了大把银子才得脱身,所以恨极了贾环,于是一马当先冲了上前,右手持刀,左手大咧咧地向贾环的脖子掐来,狞笑道:“环老三,你也有今日了,来来来,姐夫跟你好好亲近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贾环却突然举起右手,手中分明多了一把黄澄澄的短枪。 “不好!”孙绍祖面色剧变,向后疾退,可惜已经迟了,贾环已然扣动了板机,燧发枪的击锤猛然落下,燧石重重击在火门上——砰! 一声枪响,硝烟腾起,但见孙绍祖脑门上应声爆开一朵血,身体由于惯性,直接撞在后面的贾珍身上,那爆开的血浆脑,当场飞溅了贾珍满头脸。 此时石头和曼达琳几乎同时扑出,如同两只灵敏的豹子。 嘭…… 曼达琳一记可怕的高鞭腿,闪电般扫在贾珍旁边一名叛军的脖子上,只听得卡嚓一声,这名叛军的脑袋便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两只眼珠几乎都要掉出来一般。 另一侧,石头也一斧头削掉了一名叛兵的半边脑袋,伸手揪住贾珍的胳膊一带,将其带了入怀,血淋淋的斧头顺势往脖子一架,狞笑道:“别动,仔细脑袋掉下来。” 贾珍吓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此时贾环一边从容地填装弹药,一边冷冷地喝道:“全部退后,否则打爆他的脑袋。” 贾环一边面说,一面已经填装完弹药了,将燧发枪往贾珍的脑门上一顶,眼神冷酷,杀气凛然! “环兄弟,有话好说,都是一家人啊!”贾珍惊得差点大小便失禁,要不是刑威架着他,此刻只怕已经软倒在地了。 (本章完) 第558章 铁网山(下) 第558章 铁网山(下) 贾环以往经历过的凶险实在太多了,甚至乎数次命悬一线,早就锻炼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强大心里素质,在江南领兵剿灭海盗的经历,更练就了他铁石般的意志和心肠。 所以别看他平时温润如玉,待人随和,一旦动起真格来,那才叫一个杀伐果断,冷酷到底,正如现在,从贾环开枪爆掉孙绍祖的头,再到贾珍被控制,只是短短数秒,可谓是电光火石之间。 此时此刻,不仅那些叛兵惊呆了,许胜等王府士卫也惊呆了,小胖子徐文厚更是石化了一般,嘴巴大张着,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地上躺着三具尸体,脑袋开了一个血洞的孙绍祖,一名被踢断了脖子的叛兵,一名被削掉半边脑袋叛兵,血淋淋白的脑浆淌了一地,空气中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徐文厚几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再加上贾环平时在他面前总是笑吟吟的,唇红齿白,温文尔雅,此时浑身杀气,目光冷酷得如有实质,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无疑狠狠地冲击了小胖子“白纸”般的心灵。 贾珍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却惊恐万状,生恐贾环也给自己脑门上崩上一枪,所以语无伦次地求饶不迭。 贾环冷冷地道:“不想死的话,让你的人退到十步开外。” “退……快退到十步外。”贾珍急忙命令道。 那些叛兵不由面面相觑,贾珍怒吼道:“你们聋的,还不退开,本将军若有个三长两短,赦老爷可饶不了你们。” 一众叛兵只好往后退开了十步,贾珍暗松了口气,陪笑着道:“环兄弟,他们退开了,莫要冲动,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只要你放了哥哥,咱们以往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而且哥哥还能保证,大老爷也不再与你为难,甚至在太上皇面前保举你。” “呸,老子信你个鬼,你这种没有人伦的畜牲也配跟三爷称兄道弟!”石头往贾珍脸上唾了一口,眼神极为厌恶。 贾珍既羞且怒,却又不敢回骂,石头手上血淋淋的斧头还架在他脖子上呢,不过贾珍显然还不死心,继续劝道:“环兄弟,如今整座京城已经是太上皇的天下了,那昏君远在辽东,前有强敌,后方失火,腹背受敌,只要太上封锁山海关,断其归路,昏君败亡只是迟早的事。环兄弟啊,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不用我多讲,你应该都知道怎么选择了吧?” 贾环哂然道:“我自然知道如何选择了。” 贾珍喜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如此,环兄弟便放了我吧,我这便带你去觐见太上皇,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又何愁不被重用……呀!” 贾珍话没说完,额头便被燧发枪猛敲了一下,痛得他惨叫一声,鲜血汩汩流下来,把左眼都眯了,吃吃地道:“环老三,你……” 贾环不屑地道:“贾珍,就你这水平,还在我贾环面前摇唇鼓舌,什么太上皇,在我面前不过是个利欲醺心的老贼罢了。” 贾珍愕了一下,继而吃惊地道:“你……你竟然骂太上皇是老贼?” 贾环冷笑道:“太上皇当年本已退位,却因恋栈权力,多年来操控朝纲,垂帘听政,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为了皇位竟然趁着皇上御驾亲征暴起造反,根本不顾外有强敌环伺。 他为了夺取皇位,不顾大晋江山安危,是对大晋不忠,对先祖不孝;为了无上的权力,置亲生骨肉于死地,是为不慈;为了一己之私,置前线数十万将士生死于不顾,是为不仁。 一旦前线失利,建奴大军必乘虚而入,女真铁蹄之下,大晋百姓必然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慈之人,祸国殃民的老东西,叫他一声老贼已经抬举他了,应该叫他老反贼,老畜牲,人人得而诛之!” 贾环这一番话慷慨激昂,酣畅淋漓,骂得贾珍瞠目结舌,骂得徐文厚胸口急剧起伏,骂得一众王府士卫面露思索,就连那些叛兵也是低头沉默。 其实呢,纵观历朝历代,为了皇位骨肉相残的先例比比皆是,历史终究是由胜出一方书写的,站在道德高度上指谪皇权争斗无疑有些“幼稚”,当然,贾环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匡扶正义,只不过是他没得选,只能选择支持乾盛帝了。 没办法,义忠亲王可以说是他助力搞死的,一众勋贵之所以被削爵抄家,也跟他也脱不开关系,更何况还有贾珍和贾赦欲置他于死地,矛盾根本不可调和。 这时贾珍终于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又怒又怕,贾环这小子是公开站队乾盛帝了,那自己的小命岂不是危险了,眼珠一转道:“贾环,你竟然敢辱骂太上皇,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即便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你老子和老太太着想,不为林姑娘和探丫头着想?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贾环面色一沉,寒声道:“你威胁我?” 贾珍眼底闪过一丝惧意,但为了活命,硬着头道:“并非威胁,只是提醒一下环哥儿罢了。” 贾环面色变幻,这下贾珍算是拿捏到他的软肋了,林黛玉和贾探春确实是他最在乎的,至于政老爹和贾母,倒是其次,而且贾赦即便再禽兽,应该还不至于对贾母不利,而政老爹又是王子腾的妹夫,估计也不用担心。 贾珍见贾环犹豫,便知拿到对方要害了,得意地嘿嘿一笑道:“听说林姑父临终前特意将林姑娘托付给了环兄弟,嘿嘿,像林姑娘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世间罕有,万中无一,若是献给太上皇……” 砰…… 一声枪响,贾珍的大腿上赫然多了一个血洞,痛得他发出杀猪般惨叫,倒在上痛苦地挣扎。 “哎哟,痛……痛死我也!”贾珍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嚎叫,脖子上青筋条条暴露,那张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丑陋无比。 (本章完) 第559章 突围 第559章 突围 人人都有逆鳞,林黛玉无疑是贾环的逆鳞,贾珍自作聪明,竟然拿林黛玉来威胁贾环,还说献给太上皇,简直就是在作死,所以贾环毫不犹豫便给他的大腿来上一枪。 眼看着贾珍在地上翻滚嚎叫,本来已经退开去的叛兵又缓缓地围了上来,刑威和曼达琳等人顿时紧张起来,而贾环却视若无睹一般,熟练地重新填装弹药,再次把枪口对准贾珍。 贾珍吓得魂飞魄散,绝望之下,狞声叫嚣道:“环老三,你敢杀老子,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全部都得给老子陪葬!” 贾环目光冰冷,手指已经扣在板机上了,此刻不仅刑威和曼达琳,徐文厚和一众王府士卫都紧张得心脏扑通乱跳,因为一旦贾环扣动了板机,那些叛兵便再无顾忌,肯定会潮水般掩杀上来,到时不仅贾环,在场所有人都会被殃及。 贾环此刻虽然杀机盈胸,但却出奇的平静,愤怒并未让他失去理智,而就在此时,叛兵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听得黑暗中有人嗡声大叫:“环三爷,环三爷,俺和蔷二爷来帮你。” 原来正是铁牛和贾蔷二人赶到了,两人没有举火把,只是借着天上的月色策马奔来,所以大家只是朦胧看到些人影马形,但这边却灯火通明,铁牛和贾蔷二人一眼就看到被叛兵包围的贾环等人。 铁牛见状想都不想,拔出抢来的腰刀便冲杀过来,啧啧,铁牛那高大的身形,骑在马背上,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一路轰轰轰的冲过来,那些叛兵无不唬了一跳,我的妈呀,纷纷往两边躲避。 铁牛为了救人也是拼了,挥刀便砍,简直像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刀光过处,杀得人头滚滚,断肢残臂横飞,好似那杀星下凡,罗煞降世。众叛兵吓得魂飞魄散,更加拼命躲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贾环见状又惊又喜,趁着叛军阵脚大乱之际,喝道:“动手!” 石头、曼达琳、金宝、沐野四人都抽出刀扑杀上前,向着叛军勇猛地冲杀,贾环对着密匝匝的叛兵开了一枪,拾起一柄腰刀便也跟着冲杀。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人多势众,不反抗最终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小胖子徐文厚见状不由热血上涌,吼道:“许胜,还不动手,难道你也想与反贼为伍?” 许胜闻言一咬牙,咆哮道:“弟兄们,太上皇造反叛国,我等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杀呀!” 一众王府士卫刚才听了贾环那一番怒斥太上皇的话,已经先入为主,把太上皇定性为反贼,所以此时许胜一声大喝,他们立即便加入了冲杀的行列。 这些王府士卫均生得膀大腰圆,战力不弱,而且人数也不少,有三十人呢,他们一加入,形势便不同了,叛兵腹背受敌之下,被杀得节节败退,最后更是一哄而散,竟落荒而逃。 众王府士卫精神大振,挥刀追杀那些散兵游勇,此时铁牛和贾蔷冲已经杀到近前,滚鞍下马,奔至贾环跟前。 “环三爷!”铁牛提着血淋淋的腰刀,浑身浴血,大步流星地走近,那股威势光瞧着便够吓人的,真是天生虎将。 众士卫不由都暗暗乍舌,石头竖起大拇指,佩服地道:“牛哥了不起。” 铁牛憨憨一笑,嗡声问道:“三爷,你没事吧?” 贾环既惊又喜,摇头微笑道:“没事,亏得你们及时赶来,对了,铁牛大哥,蔷哥儿,你们怎么会来此。” 贾蔷手持着火绳枪,刚才他开枪崩了一个叛兵,此刻双手还在微微发抖,不过瞧其兴奋得通红的俊脸,倒不像是害怕,反而更像是激动的。 铁牛推了推贾蔷道:“俺嘴笨,蔷二爷你来说吧。” 贾蔷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贾环听完后沉默了,没想到关键时候,贾琏竟然帮了自己一把。 这时徐文厚走了过来,问道:“铁牛,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 铁牛挠了挠头道:“俺也不太清楚,不过城门都被叛军控制了,而且叛军正在城中四处抓捕不肯顺从的官员。” 徐文厚闻言面露担忧之色,他的生母齐贵妃还在宫中,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贾环自然明白徐文厚此刻的心情,毕竟他也有在乎的人被困在城中,所以伸手轻拍了拍小胖子的肩头,以示安慰。 徐文厚此刻也是六神无主了,目光惶然地望向贾环问道:“贾兄,本王现在该怎么办?” 贾环沉声道:“太上皇既然造反了,七爷此时绝不能回城自投罗网。” 士卫首领许胜立即附和道:“对,咱们已经杀了叛军,绝不能再回城了,岷王殿下应该立即出关飞报皇上,请皇上立即回师平叛。” “可是母妃……” 许胜焦急道:“如今火烧眉毛,顾不得那么多了,岷王殿下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优柔寡断,弟兄们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贾环闻言不由高看了许胜一眼,此人能够当机立断,倒是个人物,安慰道:“许校尉所言极是,七爷这个时候不可再犹豫了,而且七爷也不必过于担心齐贵妃的安危,这是男人们的事,太上皇还不至于与后宫的妇人为难。” 徐文厚闻言心中稍安,咬牙道:“好,那本王这便出关投奔父皇去,贾兄可愿与本王一道前往?” 贾环慨然道:“当然,太上皇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 “贾兄,本王果然没看错你!”徐文厚大喜,激动得握住贾环的手,有后者陪同,顿觉安心不少。 贾环神色郑重地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出发赶去山海关,迟则恐生变。” 太皇上一旦完全掌控京城,驯服了留守的军队,下一步肯定是夺取山海关,切断乾盛帝回师的后路,所以必须在太上皇行动之前赶到山海关。 当下,许胜把王府士卫召集起来清点了一下,发现战死了二人,伤了七人,幸好伤者都不是重伤,经过简单的包扎后,倒是还能骑马赶路。 这时贾蔷走到了贾珍面前,此时后者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绝望地看着贾蔷,乞求道:“蔷哥儿救我,念在为父养育你一场的份上,快救救我。” 贾珍不提“为父”二字还好,他这一提,倒是让贾蔷忆起从小所受的屈辱,那不堪回首的十几年,简直就是不可磨灭的恶梦,这畜牲之所养育自己,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泄欲的娈童罢了。 贾珍看着目光冰冷,满脸憎恶的贾蔷,彻底绝望了,叹了口气道:“给我一个痛快吧。” 贾蔷举起火绳枪对准贾珍的脑门,忽然枪口一转,对着后者的另一侧大腿处开了一枪,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身后只传来贾珍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贾蔷,你个忘恩负义的反骨仔,不得好死,环老三,你们逃不掉的,你们全部都得死,死无葬身之地!”贾珍一边惨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却阻挡不住马蹄声轰鸣而去。 然而,贾珍的诅咒似乎起了作用,贾环等人刚奔至铁网山猎场的出口处,竟迎面遇上了一队骑兵,赫然正是卫若兰和陈也俊带兵赶到了,他们奉了太子徐文宏之命,专门前来抓捕岷王。 贾环眼见对方是骑兵,而且人数占优,恐怕有上百骑之多,于是当机立断,立即拨转马头,退到一座山坡上,居高临下而守。 卫若兰和陈也俊率着骑兵奔至山坡下,试探性地发起一波进攻,均被头顶上方射来的羽箭和枪弹逼退了,只能退到远处商量对策。 “也俊,天黑对咱们进攻不利,不如等天亮再说吧。”卫若兰为人谨慎,提议道。 陈也俊点头道:“也好,那便等天亮再说,反正他们也逃不掉。” 这时,一名四处游骑警戒的斥候打马来到跟前,禀报道:“禀报两位将军,属下在在前面不远处的谷口,发现了珍大爷的尸体。” 陈也俊和卫若兰吃了一惊,忙催马来到谷口一看,果然见到贾珍倒在血泊当中,已然没了气息,两边大腿各有一个血洞,明显是被火器打的,最后活活的流干血而死。 陈也俊和卫若兰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变得凝重无比,叫来几名收拢起来的叛兵一问,倒是大概得知事情的经过。 “贾环此子果然杀伐狠辣,咱们得小心了!”卫若兰神色复杂地提醒道。 陈也俊凛然点了点头,二人策马来到山坡下,对着山上大声道:“岷王殿下,末将乃陈也俊(卫若兰),奉了太子之命前来迎接殿下回城,您万勿听信小人谗言,速速随末将等回城参拜太上皇。” 此时的山坡上,贾环正指挥大家伐木,修建简单的防御工事,闻言不由有点意外,敢情下面带队的竟是陈也俊和卫若兰,这二人是东宫侍卫首领,又声言奉太子命令而来,看来太子这软骨头十有八九已经顺从了太上皇,便扬声道:“陈世兄和卫世兄所说的小人,指的可是我贾环?” 卫若兰和陈也俊对视一眼,没有作声。贾环又扬声道:“听说太上皇复出了,还要清君侧,可有其事?” 陈也俊大声道:“没错,皇上为东林党所蒙蔽,残害忠良,倒行逆施,为挽救大晋江山社稷,太上皇不得不出此下策,号召天下清君侧,环兄弟若深明大义,此时应该响应太上皇的号召。” “这么说,太子殿下已经投靠太上皇了?”贾环皱了皱剑眉道。 卫若兰大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东林党人结党营私,把持朝纲,太子殿下早就有心为民除害了,此次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环兄弟若识相,马上放了岷王殿下,束手待罪,争取宽大处理,否则罪加一等,到时凌迟加身,则追悔莫及了。” 听到太子投靠了太上皇,贾环非但不惊,反而还松了口气,冷笑一声,转身对着旁边的徐文厚道:“太子已经投靠太上皇了,估计太上皇还承诺让他继承皇位,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积极,此时派人来抓岷王殿下,多半是居心不良,估计其他皇子多半也遭了他毒手。” 小胖子吓得面色煞白,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这猪跑路了,史书上记载的夺权政变比比皆是,那一次不是血淋淋的,同室操戈,父子相残便再正常不过了,可是看史书是一回事,当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可是极恐怖的,弄不好小命瞬间就没了,所以惊恐地问:“贾兄,那……那本王该怎么办?” 贾环冷静地看了一眼已经西斜的月亮,皱眉道:“时间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如今只有突围,才能拼得一线生机。” “突……突围?”徐文厚看了一眼山坡下黑压压的骑兵,脸色更加惨白了,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事关重大……让本王再……再考虑一下。” 贾环面色一沉,断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越是生死关头,越不能犹豫,岷王殿下速速上马。” 徐文厚吓了一跳,如遭当头一棒,猛一咬牙,转身蹬鞍上马,却由于太过紧张,爬了几次都未能爬上马背,铁牛看得捉急,探手提着小胖子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般把他拎了上去。 “铁牛大哥,石头,待会你们俩负责带头冲锋,许校尉,你带十名弟兄负责断后。”贾环的语气冷静平缓,却给人一种斩钉截铁般的果断。 许胜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拱手道:“得令。” 当下所有人上马蓄势待发,弓上弦刀出鞘,只待贾环一声令下。 曼达琳借着清冷的月色,深情地瞥了一眼贾环的侧脸,默默地握紧那冰冷的刀柄。这时正好有一片乌云从西北边吹来,遮住了月光,四下里为之一暗,贾环一喜,真天助我也,断喝一声:“冲!” 当即,数十骑借着乌云阴影的掩护,朝山坡下风驰电掣地冲了下去,轰鸣的马蹄声仿佛惊雷乍起…… (本章完) 第560章 善因结善果 第560章 善因结善果 月亮悄悄落到了山背后,东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山间的晨雾像一张铺开了的布幔,扑在脸上凉嗖嗖、湿腻腻的,跨下的战马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沉重的蹄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响。 贾环抬起酸痛的右手抹了把脸,脸上本已干涸的血污被晨雾打湿,顿时沾了一手红褐色的液体。 曼达琳掏出一块手帕递过来,贾环伸手接过擦了把脸,又见前者的脸蛋和金发上也沾满了血污,便探手也帮她擦了擦,洋婢疲倦不堪的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甜笑,惬然地合上了蓝宝石般的双眼。 经过一场惨烈的搏杀,大家终于成功突围,又奔驰了半晚,总算暂时甩掉了追兵,此刻虽然人困马乏,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轮红日终于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山间的晨雾被利剑一样的旭日阳光,刺得支离破碎。走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刚收割完的麦田显得十分空旷,成群结队的麻雀在田间觅食,时而飞起,时而扑落,仿佛一张变幻着形状的巨网。 “休息两刻钟,清点人数。”贾环的语气平静而镇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稳,这是作为一名合格指挥者的素养,遇事总爱一惊一乍的人,干不了这活儿。 早已筋疲力尽的众人纷纷下马歇息,一边料理伤口,昨夜突围一战,损失了十名王府士卫,如今只剩十八人了,而且多少都带点伤,就连铁牛的大腿上也挨了一下,幸亏伤得不深,再加上他本人皮糙肉厚,经过简单的包扎便行动无碍。 “环三爷,过来一下。”士卫首领许胜忽然招手叫道。 贾环快步走过去,许胜一脸担忧地低声道:“岷王殿下的情况有点不妙。” 贾环仔细打量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徐文厚,那白白胖胖的脸没有半点血色,双目紧闭,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状态竟差到极点,不由皱了皱剑眉问道:“岷王殿下没受伤吧?” 许胜摇头肯定地道:“没有,属下都检查过了。” 贾环闻言略放下心来,在徐文厚旁边蹲下,关心地问:“七爷哪里不舒服?” 徐文厚似乎连眼皮都无力睁开,只是嘴里发出轻微的哼唧声,贾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只觉冰凉冰凉的,又闻听小胖子的肚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不由心中一动,问道:“七爷是不是饿了?” 徐文厚微微点了点头,得,敢情这小胖子是饿得太厉害,犯低血症了,得赶紧摄入食物才行,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可是昨晚一夜奔逃,大家带来的帐篷和干粮等都丢弃了,此刻众人根本没有吃的。 贾环扫了一眼四周的麦田,猜测附近应该有人家,便道:“金宝、牧野,你们到附近找找,看是否有人家,快去快回。” 金宝和牧野忙支撑着疲倦不堪的身体爬上马背,约莫十分钟后便返回了,指着东北边道:“三爷,那边两里地的山窝子里有十几户人家。” 贾环忙命人把徐文厚扶上马,往东北边急急而去,转过一处山坳,果然见到有一条小村庄,就建在山脚下,一条小河从山间流出来,村口四周形成一块小河谷,植满了桑树瓜菜之类,此刻正有农人在地里劳作。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估计平时很少外人来到这里,所以贾环等一出现,顿时引来村民的注意,胆大的站在远处好奇地打量,胆小的则跑回村里关户闭户。 贾环等人走到村口附近,道旁一棵高大的桑树突然掉下来一名小屁孩,一屁颠坐在地上,估计是摔痛了,捂住屁股哇哇大哭,满手满脸都是桑葚的汁液,乍眼一看,还以为流血了。 贾环轻咦一声,隐约觉得这小屁孩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正在此时,一名老妇从村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边唤道:“板儿板儿,快回家!” 贾环定眼一看,不由暗道巧了,原来这老妇竟是前段时间到贾府打秋风的刘姥姥。 这时刘姥姥已经走到近前,估计是害怕,不敢看贾环等人,只一把拉起地上哭啼的孙子便要开溜。贾环忙叫道:“刘姥姥!” 老妇愕了一下,站住转身向贾环望来,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忽然哎哟一声道:“这不是环哥儿吗?” 贾环微笑点头道:“原来姥姥还记得我。” 刘姥姥咧着豁了牙的嘴乐道:“如何不认得,哎哟,难怪今个儿早上听到喜鹊儿叫,没成想真有贵人登门了,板儿,快给环三爷叩头。”一面按住孙子叩头。 那板儿才四五岁左右,长得十分墩实,光着上身穿,开档裤,屁股蛋和小鸡儿都露在外面,跪倒在地上便向贾环叩头。 贾环从香袋里摸出两颗银豆子赏了,刘姥姥连连道谢,乐得见牙不见眼,一边好奇地问:“穷山沟里来了金凤凰,环三爷贵脚踏贱地,不知来此作甚?” 贾环微笑道:“我们原来是出门打猎的,却在山中迷了路,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了,所带的干粮耗尽,姥姥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 刘姥姥恍然笑道:“原来如此,这个容易,大家快跟我家去吧,村子里地方窄,马儿就拴在这里,回头我让女婿抱些麦杆来喂它们。” 贾环连忙道谢,带着大家跟在刘姥姥祖孙身后进了村子。刘姥姥笑呵呵地道:“如果以是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们家可招待不起那么多人,亏得三爷帮衬才过上了好日子,今年地里打的粮食也多,瓜菜果蔬应有尽有,我正寻摸着装一车进城,送到贵府,给老太太和哥儿姐儿们尝尝呢。” “姥姥有心了。”贾环微笑道,当初刘姥姥到府上打秋风,他让晴雯送了一百两银子,没想到当初随手做的善事,今日竟结出了善果。 这里的村民都十分纯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纷纷跑来围观打听,刘姥姥得意极了,一路走一路宣扬,亏得她不知道小胖子的身份,要不然得敲锣打鼓了。 众人到了刘姥姥家,她的女婿王狗儿和媳刘氏忙迎了出来叩头,得知贾环等人还没吃饭,连忙又张罗起来,杀鸡宰羊的招待,十分的热情。 大家激战了一晚,又累又饿,此刻终于吃上了好酒好肉,一个个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 那王狗儿注意到不少人身上都带伤,不由暗暗起疑,把刘姥姥叫到厨房,低声道:“这些人好生奇怪,打个猎,为何身上都是伤。” 刘姥姥道:“我早见着了,倒像是打架打的。” 王狗儿担心地道:“不会是环三爷的仇家寻衅吧?若对头找来这里,那岂不是给咱们家招祸?” 刘姥姥低声道:“狗儿呀,亏得环哥儿年后给的一百两银子,咱们家才渡过了难关,还多买了几亩田地,过上如今的好日子,既然遇上了,自然能帮则帮,做人总得讲良心的。” 王狗儿讪讪地道:“嬷嬷说得是。” 这时吃饱了的徐文厚也恢复了体力,正兴致勃勃地捣搞院子里打水用的绳轱辘,试图将水从井里绞上来,结果由于井台湿滑,差点摔了一跤。 那王狗儿有个女儿叫青儿,约莫十岁出头,虽然皮肤黑些,长得却十分清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惹人喜欢,见到徐文厚笨拙的样子,不由掩嘴笑出声,上前道:“你真笨,我教你吧,像你这样子干活,只怕有一天会饿死!” 青儿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吊上来一桶水,单手提着倒进水缸里,然后把木桶往徐文厚面前一递,道:“看到吗?你来试试!” 小胖子竟然有些脸红,讪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瘦,力气可真大。” 青儿得意地笑道:“我们农人家天天干农活,力气当然大,不像你们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然手无缚鸡之力了。” 徐文厚呵呵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咳,对了,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儿,那是我弟弟板儿!”青儿大方地道,又指了指远处露着屁股蛋的小男孩。 “噢,你弟弟为何穿破裤子?是因为太穷吗?怪不雅的,回头我让贾兄给你们家送点银子。” “因为图凉快,你才穷,我们家有十亩田地呢,一点也不穷!”青儿翻了个白眼,然后便生气地跑回屋里。 “打你个嘴笨的!”徐文厚后悔地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贾环看到这一幕,不由哑然失笑。 轰隆…… 一阵沉闷的雷声从远处传来,贾环和许胜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极目往远处望去,只见大片乌云从东南方向漫来,并有电光闪烁,原来真是打雷了。 贾环和许胜均松了口气,刚才二人都误以为是马蹄声呢。 这时刘姥姥从厨房行了出来,手搭凉棚望向天边,嘀咕道:“六月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这场大雨有得下的,那位小胖哥儿,别在井头上站着了,快进屋来,要下雨了。” “哎!”徐文厚放下木桶,麻溜地走进屋,姥姥长姥姥短地叫着,目光却是到处寻找那名叫青儿的小女孩。 (本章完) 第561章 你死我活 第561章 你死我活 东南方向那片乌云迅速漫来,电闪雷鸣,刚才还是阳光普照,瞬间便乌天黑地,狂风怒啸,吹得飞沙走石,村口那一大片桑树东倒西歪,仿佛风暴下掀起狂涛怒澜的大海,那些系在桑树下的马匹不安地躁动啸叫。 刘姥姥经验丰富,忙道:“看样子这场暴雨不会小,村口那里地势低,若山里发起洪水来,那是必淹的,环哥儿赶紧让人把马牵到村后面的林子去吧。” “谢谢姥姥提醒。”贾环道谢一声,让许胜安排人把马匹转移到村后的高地。 话音刚下,稀疏的雨点已经落下来了,豆大的雨滴打得脸颊隐隐生痛,然而就在此时,离着村子数里外放哨的刑威策马飞驰而回,马蹄踢得尘土飞扬。 贾环的心中一紧,大家警惕地提刀冲了出屋,这阵势吓得王狗儿一家面面相觑。稍倾,刑威已经奔至小院前,大声喝道:“三爷,敌人追来了,已经过了谷口,转眼就至。” 许胜骇然变色,急忙道:“大家快上马,趁现在冲出去!” 卡嚓——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电光划破天际,一声炸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随即,黑沉沉的天幕仿佛割破了一道口子,大雨倾盆而下,只是眨眼间,地上的积水便汇成千万条小溪流,哗啦啦地奔向低洼处。 许胜见贾环只盯着地上的积水发呆,不由焦急地道:“环三爷莫要犹豫了,叛兵马上就到,再不走,连上马的机会都没有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不上能马,上山!” 许胜愕然道:“上山?” 贾环抬起头,神色坚定道:“没错,弃马上山。” 许胜失声道:“环三爷不是开玩笑吧,有坐骑咱们还有可能逃掉,没了坐骑只有等死。” 贾环眼中闪过一道慑人的寒芒,冷道:“那就想办法把敌人都弄死。” 许胜皱眉道:“就凭咱们这些人?对方人数可是咱们几倍!” 贾环淡道:“许校尉若信不过在下,可以带着弟兄们上马冲出去,咱们兵分两路,各安天命。” 许胜不由面色微僵,石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许,别问那么多了,听三爷的准没错,要不是看你人不错,我还懒得提醒你。” 徐文厚这时也道:“许胜,听贾兄的吧。” 许胜咬牙一跺脚,转身喝道:“听环三爷的,弃马上山。” 于是众人冒着滂沱大雨,踏着积水,往村子后面的山上逃去。贾环离开前拉住刘姥姥的手,歉然道:“给姥姥添麻烦了,不过你放心,对方不是不讲理的山贼土匪,若找上门来,你也不必隐瞒,就如实告诉他们,我们躲上山了。” 刘姥姥讪讪地道:“这怎么行,环哥儿你可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呀,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贾环微笑道:“谢谢姥姥的款待,恩已经报了,对方来头非同小可,白白卷进来搭上性命可不值,你就如实说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便各安天命吧。” 刘姥姥哎哟一声,叹道:“好哥儿,你们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呐?罢了,我还是不多嘴了,山上的道路复杂,我让狗儿带你们上去吧,省得又迷路了。” 贾环闻言喜道:“那敢情好,那便有劳王大叔了。” 王狗儿虽然点不情愿,但在刘姥姥的推搡下,还是戴上雨具,领着贾环等人逃上山。 且说贾环等人离开了盏茶功夫,一队骑兵便冒着大雨出现在村口,正是陈也俊和卫若兰一伙,他们沿着地上的蹄迹寻来了。 “若兰兄,快看,这是他们的马,人肯定在村子里。”陈也俊看到系在村口的十几匹马,不由大喜过望。 卫若兰也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找着你们了,弟兄们,包围村子。” 二人一声令下,一众叛军便纷纷下马,只留数人看管马匹,然后便向村子包围上去。 山里流出的那条小河溪本来十分清澈的,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浑浊了,水位也开始上升,没过了膝弯。 一众叛兵冒着大雨涉水过了河,小心翼翼地进了村子,挨家挨户一问,很快便找到刘姥姥的家里,一脚踹开门,吓得一屋子妇孺惊恐大哭。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刘姥姥见是一伙官兵打扮的人,壮着胆子问道。 卫若兰冷道:“我等是羽林卫,奉命缉拿钦犯,胆敢窝藏钦犯者,连坐同罪,快老实交待,钦犯在哪里?” 刘姥姥心里大吃一惊,环哥儿不是状元吗?咋成钦犯了?吃吃地道:“官爷明鉴,民妇原不知那些人是钦犯,收留他们不过是贪图几个钱财罢了,刚才他们已经逃往山上去了。” 卫若兰和陈也俊对视一眼,立即带人往山上摸去。 此时的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哗啦啦地流淌着,贾环等人在王狗儿的引领下,深一脚浅脚地往山上走。 山路本来就难走,再加上大雨滂沱,大家都湿成了落汤鸡一般,徐文厚体形痴肥,才走了一段便摔了几跤,苦不堪言,终于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山石上道:“本王走不动了,先歇一会。” 前方领路的王狗儿见到大家停下,急道:“快走,这里地势低洼,一会山洪冲下来可不是玩的。” 贾环心中一动,拉住王狗儿问道:“这里会淹?” 王狗儿点头道:“环爷你看,这里两边都陡坡,那里就是山溪,山洪一到,立马就淹,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想跑也跑不掉。” 贾环不由一喜,脱下自己的上衣丢给刑威道:“石头,看到上面那颗小树了没,把我的衣服绑在上面显眼的地方。” 刑威不明所以,但还是攀上离地两米高的山壁,将贾环的衣服系在小树上,然后纵身跃了下来。 王狗儿不由暗赞好灵活的身手。刑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三爷,搞定了,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快走!”贾环一挥手,大家继续往上爬。 又走了一段,贾环叫住王狗儿道:“王大叔辛苦了,停下来吧,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歇脚便行。” 王狗儿指了指前面道:“前面不远有个山洞,能容几十人,可遮风挡雨,是咱们村里躲避土匪和税吏的地方,不如去哪儿歇脚吧。” “那更好!”贾环喜道,一面让许胜派人护送徐文厚继续前往山洞,而他自己和许胜、铁牛和石头四人却留了下来,悄然折返刚才系衣服的地方。 此时溪水已经瀑涨了许多,大雨还在继续,贾环等人攀上了另一侧的山壁,躲在树丛后面静静地观察着来路。 此时不用贾环多说,许胜等人都明白贾环的用意了,紧张而期待地静候着。 果然过了不久,一队人便沿着山溪摸了上来,正是陈也俊和卫若兰一伙,此刻叛兵们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二位小将军,雨势太大了,要不还是撤回村子里面吧,等雨停了再上山吧。”一名百户提议道。 卫若兰看了一眼已经涨上来的溪水,眉头紧锁,显得犹豫不决。陈也俊却神色坚定地道:“不行,这山中若有其他道路出去,那便让他们逃了,该死,竟忘了抓一个村民当向导。” “快看,那是什么?”一名叛兵终于发现了系在树上那件衣服,指着大叫道。 陈也俊和卫若兰抬头一看,见是一件衣服,不由暗暗奇怪。那陈也俊倒是身手不错,三两下便攀上了山壁,将衣服取下来。 “咦,这似乎是贾环的衣服。”卫若兰眼力好,竟然一眼认了出来,忽然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喝道:“小心埋伏!” 嗖…… 一支利箭从身后的山壁上电射而至,陈也俊惨叫一声,扑通倒在地上,左小腿上赫然中了一箭,鲜血倾刻染红了身边的积水。 “敌袭!”卫若兰厉声大叫,一面抢过身边卫兵的盾牌挡在身前,那些叛兵一边下蹲,一边往山壁上拉弓乱射。 然而贾环等人选的位置极佳,居高临下,叛兵们在下面仰射,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只是短短数息间,又有几名叛兵被射翻了。 许胜兴奋地道:“爽也,可惜咱们的箭只剩八根了,否则把他们全部干掉也不在话下。” “停,不要用完。”贾环低喝道,正左右开弓爽射的许胜和刑威只得停下来。 此时下面的叛兵显然吓破了胆,正缓缓地往山下撤去,贾环喝道:“射跑得最快的。” 刑威嗖的一箭射出,跑在最前面的叛兵后心中箭,应声扑地,吓得那些叛兵急忙又蹲下。 眼看着溪水不断地漫上来,卫若兰不由大急,咬牙背起受伤的陈也俊,喝道:“快撤!” 崩…… 一支劲箭激射而至,卫若兰只觉腿弯火辣辣的痛,连同背着的陈也俊扑翻在积水中。 刺啦…… 一道惨白的电光刺破苍穹,似是隆隆的雷声,又似是水声,正当众叛兵惊惶不定时,一道水墙从上游奔涌而来,溪水急剧上涨。 山洪来了!!! 刚才只是到脚踝位置的溪水一下子涨到膝弯,倾刻又及至腰部,水中漂浮着杂木枯枝顺着山势冲下来,那磅礴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短短一分钟不到,下面的叛兵便被山洪吞噬掉了,由于雨声的掩盖,只是隐约听到几声叫喊便什么都没了,把贾环等人都看得直冒冷汗。 山洪来得快,退得也快,也就几分钟的功夫,溪水便迅速回落,刚才的位置已看不到一个叛兵,只是零星地散落了几把腰刀。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类实在太过小渺了。 (本章完) 第562章 回师平叛 第562章 回师平叛 暴雨渐止,乌云消散,阳光再现,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贾环等人小心翼翼地从山上走下来,山溪几乎恢复了平时的水位,潺潺而流,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如此一条小溪流,暴虐起来竟是那么的可怕。 一路往下,沿途都是山洪肆虐过后的痕迹,偶尔可见到一两具被卡在山石间的尸体,看服装可认得出正是那些叛兵,其中一具脑袋都被撞凹陷进去了,手脚像麻一样扭曲,看样子骨头都折了,可见这山洪的冲击力之可怕,众人都不禁为之凛然。 以许胜为首的一众府卫,此刻望向贾环的目光都多了一丝丝敬畏,山洪固然可怕,但这位爷随机应变的能力更可怕,弹指间便让一支上百人的羽林卫精兵团灭了。 这时,贾环忽然停下脚步,停在一具尸体旁,不是别个,正是卫若兰,左腿上还插着一根箭,右腿卡在溪中两块石头间的缝隙里,身体随着水流的冲涮不停地浮沉。 贾环跟卫若兰只是有过数面之缘,说不上熟悉,更谈上任何交情,所以对他的死没多大感触,不过此人却是史湘云的未婚夫,念及此,贾环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史湘云娇憨可人的笑颜。 贾环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吩咐把卫若兰的尸首捞了上来,就近寻了一处地方掩埋安葬,又折了三根枯枝为香插在坟前,淡道:“你我本可以成为朋友,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为前程,只有你死我活了。” 贾环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的一只金麒麟,续道:“这只麒麟,有机会我会替你还给云姐姐的。” 这只金麒麟正是刚才埋葬卫若兰时,从他的腰间解下来的,贾环记得史湘云也有一只,跟这个一模一样,也许是两家定亲时的信物,《红楼梦》原著中也有提及,不过没有说明是怎么来的。事实上,《红楼梦》前八十回也只是提到史湘云定亲了,但男方是谁却没有明说,只是根据脂砚斋的评语推断出男方是卫若兰罢了。总之,从原著第三十一回的回目: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可以肯定,史湘云最终的归宿定是与这只金麒麟有关。 “环叔,时辰不早了。”正当贾环沉吟之际,旁边的贾蔷轻声提醒道。 贾环将金麒麟收了起来,挥手道:“走吧。” 众人下山回到村子,轻易就把留守看管马匹的三名叛兵解决了,为免给村子带来麻烦,将所有痕迹处理干净,这才辞了刘姥姥一家,上马往山海关的方向驰去。 ………… 京西,迭翠书院正陷入了熊熊的大火之中,张芝龙和李白度等迭翠书院的学生跪倒在山门前抱头疼哭。 原来就在半天前,太子徐文宏亲自赶到书院,邀请老山长叶高、以及山长孙承宗复出任要职,并且参与起草“清君侧”的诏书,以号召天下。 老山长叶高八十岁高龄了,乃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无论是在文坛,还是在官场,都有很大的号召力,他若能出山为太上皇站台,无疑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也更加彰显太上皇复出“清君侧”的正义性。 而孙承宗呢,原来便是东宫辅臣,担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还教导过太子徐文宏,相当于太子的老师,只是前段时间乾盛帝遣散了所有东宫辅臣,孙承宗才愤然辞官,到迭翠书院当山长教书育人。 所以,太子徐文宏以为自己亲自来请,孙承宗肯定会欣然出山辅助自己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不仅老山长叶高拒绝了他,就连曾经的老师孙承宗也断然拒绝了,还指着他的鼻子一通臭骂,什么“乱臣贼子,不忠不孝,大逆不道”都骂出来了。 太子徐文宏被骂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不仅下令将叶高和孙承宗二人抓起来关进大狱,还一把火将这座有数百年历史的书院给焚了。 张芝龙等书院学生痛哭流涕也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书院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太上皇康平帝对于叶高不肯出山,自然十分的恼火,但没有张屠户也照样杀年猪,太上皇便让李标为首的三名内阁辅臣拟诏书,这三人为了保命也只能照办了。 乾盛八年六月二十,亦即是乾盛帝御驾亲征刚满月这天,太上皇康平帝正式颁布诏书,历数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党十大罪状,宣布发兵清君侧,并且派出三万大军直取山海关。 再说贾环等人离开了刘姥姥家的小山村,护送着岷王徐文厚顺利抵达了山海关。此时负责留守山海关的正是南安郡王,也是唯一没有参与造反的开国四郡王,而北静郡王、东平郡王和西宁郡王均已投靠了太上皇。 另外,太上皇为了获得足够的支持,所有因为倒卖盐引而获罪的勋贵,全部得以恢复爵位,所退的赃和赎罪银也尽数给还,那些被东林党排斥和打倒的官员,亦全部官复原职。 且说南安郡王见到徐文厚和贾环,得知太上皇复出控制了京城,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派人飞报出关,一边加强戒备。 此刻的乾盛帝已经到了锦州城,距离最前线的广宁城仅两百里而已,突闻太上皇复辟,把家给偷了,不禁又惊又怒,据说还直接吐血晕倒,把陪驾的大臣吓得可够呛的。 抢救过来的乾盛帝倒是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大张旗鼓回撤,反而作出进攻的姿态,分别派出庆王和代王驻守义州和十三山,并命熊廷百官复原职,驻守锦州稳定军心,然后才趁夜率领京军三大营悄然回撤。 乾盛帝虽然表面镇静,实则心急如焚,率着京军十万精锐昼夜行军,终于在六月二十三这天抵达山海关外。 “父皇,太上皇和太子——反了!”徐文厚迎出山海关,扑通跪倒在尘埃中,放声大哭,哭成了泪人。 乾盛帝跳下御马,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瞧不起的肥宅废物儿子,心中升起一股温情和怜惜,一把抱起来,摸着脸红眼道:“老七,你瘦了!” 徐文厚确实瘦了些,遭逢巨变,连日来担惊受怕,竟比什么减肥良药都要灵验。 “父皇,现在怎么办?”徐文厚哭着问道。 乾盛帝目光一寒道:“自然是荡平一切反贼,老七,你要记住,刀锋最有说服力,没有什么问题是它解不了的。” 徐文厚凛然点了点头,乾盛帝轻拍了拍前者的后背,赞许地道:“你做得好,没有让朕失望。”说着目光又望向跪倒在徐文厚身后的贾环等人,淡道:“贾环,你也很不错,你们都不错。”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这是臣子应该做的。”贾环“慨然”道。 乾盛帝点了点头,扬声道:“好,好一个苟利国家生死以,要是人人都像你贾子明一般忠心无私,何愁我大晋不兴,平身吧!” 贾环等人忙谢恩站了起来。 赵明诚等伴驾大臣,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少年,心情无疑是复杂的,这小子不得了,若皇上平叛成功,此子必将平步青云了吧。 此时,乾盛帝大手一挥,杀气腾腾地道:“入关!” 十万京军精锐浩浩荡荡地进了山海关,包括乾盛帝自己在内,进关后都长长松了口气。 太皇上突然发难,亏得贾环护送岷王及时逃出来报讯,若再稍迟几日,山海关被封锁,关外几十万大军腹背受敌,断了粮草弹药,根本不用打,十天八天恐怕就全部崩溃了,届时乾盛帝这个天子恐怕要变成死天子了。 所以说,贾环这次的功劳可不仅仅是救了岷王那么简单,往大里说,那是救了乾盛帝,救了关外数十万将士,也暂时保住了乾盛帝的江山。 当然,江山能不能彻底保住,就看乾盛帝接下来能否成功平叛,夺回被太上皇控制的京城了。 事实上,就在乾盛帝进关后不久,太上皇派来夺取山海关的三万大军便也赶到了,可惜却迟了一步。 负责领军前来的正是北静王水溶,打听到乾盛帝已经先一步入关,吓得急忙后撤至永平城中,并且紧急向太上皇康平帝求援。 太上皇显然也没料到乾盛帝竟然如此快便回师山海关,急忙再调两万人赶往永平支援,一场内战一触即发。 山海关。 乾盛帝拿着刚到手的“清君侧”诏书榜文,面色铁青无比,这份诏书不仅历数东林党的十大罪行,还处处都在显示他乾盛帝是如何的昏庸。 吱啦…… 乾盛帝把榜文撕得粉碎,随手扔进了火盆中,喝道:“传朕旨意,令南安郡王一日内拿下永平,否则提头来见。” 南安郡王得了旨意,自然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京军精锐直扑永平县,发动猛烈的进攻。 京军三大营的战力和装备都是最强的,尽管重型装备由于急行军都丢在了前线,但神机营的火力还是相当猛,激战半日便攻破永平县城,北静郡王率败兵急急退往开平城,接着又退往玉田,这才稳住了阵脚。 (本章完) 第563章 作威作福 第563章 作威作福 潇湘馆,林黛玉正对着窗子默默垂泪。 紫鹃和雪雁二婢愁眉不展,不知该怎么办,事实上,自从大老爷贾赦回归,立即命人捉拿环三爷起,林姑娘便担心得寝食不安,每日以泪洗脸。前些天,珍大爷带着人赶往铁网山了,然而奇怪的是,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仍未见返回,环三爷也是渺无音讯,生死未卜,林姑娘每日担惊受怕,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连差不多一年未犯的气疾竟也重犯了,晚上咳嗽不止,辗转反侧,更加不得入眠。 这时,贾宝玉捧着一瓶荼蘼走进潇湘馆,一面笑道:“林妹妹,荼蘼开了,我特意给你供了一瓶送来,保证满屋子都是它的芳香。” 然而,林黛玉此时心心念念都是贾环,魂不守舍的,根本没有理会贾宝玉,只是托着香腮,对窗外默默地垂泪,紫鹃和雪雁似乎也没心情搭理他。 贾宝玉尴尬极了,将瓶搁在窗台上,希望引能起林黛玉目光的注意。 “林妹妹,瞧,我给你带了一个新鲜好玩的东西。”贾宝玉取出一串像是九连环一样的东西,献宝般递到林黛玉面前道:“这个叫金蝉脱壳,比九连环还有趣,我研究了几天才解开,你看,将中间这个小环取出来就算解开了……” 咳咳咳…… 林黛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紫鹃急忙上前来轻轻抚拍其后背。 雪雁皱眉道:“肯定是这荼蘼太香了,宝二爷快点拿走吧,环三爷说了,居移体,养移气,姑娘犯病时要保持房间空气流通,不可点香什么的。” 大脸宝脸色胀红,愤然道:“贾环除了会读书诓取功名外,还有什么本事?他会调制脂粉,会画眉梳髻吗?为何他说什么你们都奉为圭臬?连也不许摆,这是哪门子道理?” 雪雁嘀咕道:“环三爷会的东西可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作曲填词,造蜂窝煤、造冰激凌……” 紫鹃忙喝住道:“小蹄子你磨什么牙,快给姑娘倒杯水来。”一面又对着贾宝玉道:“姑娘连日来都不舒服,这会又犯病了,宝二爷您请担戴些,此时也没空招待您,且到别处玩去吧。” 紫鹃委婉地赶人,大脸宝更是尴尬,又见林黛玉一边咳一边流泪,心里更不是滋味,只得捧起那瓶荼蘼沮丧地离开了潇湘馆。 林黛玉喝了几口水,渐渐止了咳。雪雁道:“瞧,我就说是那太香了,只拿走就好。” 紫鹃白了她一眼道:“你少说两句,快去取些温水来给姑娘洗脸。” 雪雁转身出去取水,林黛玉捉住紫鹃的手道:“好姐姐,我的心跳得好厉害,环弟肯定出事了,如果环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紫鹃闻言暗暗吃惊,安慰道:“姑娘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环三爷在南边经历了那么多,最后不都化险为夷了,而且三爷连中六元,非常人也,必有大气运庇佑,这次定然也会平安无事的。” “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呢?”林黛玉轻泣道。 紫鹃道:“没有消息反而更好,至少说明没有被珍大爷抓住。” 林黛玉闻言心中稍安,点头道:“倒也在理。” 紫鹃笑道:“常言说得好,关心则乱,姑娘也是太过关心环三爷,这才导致胡思乱想的,自己倒是先乱了方寸,你看你,才几天时间,便瘦得不成样了,如今又犯了病,到时三爷平安归来看到,岂不心疼坏了?” 林黛玉闻言俏脸一红,啐道:“你胡说些甚么!” 紫鹃好笑道:“刚才也不知谁说不活了,唉,姑娘和三爷两情相悦,婢子哪有不知的,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还是得长辈点头主持,环三爷要是真心待你,应该趁早跟老太太和太太提。” 林黛玉面红耳赤,低头道:“环弟还没加冠呢,急不来,如今还发生这样的事,若真的变了天,又如何?” 林黛玉说着又忧心忡忡起来,紫鹃也是一脸的担忧,太上皇若成功复辟,那就真的彻底变天了,这个家以后都是大老爷和珍大爷说了算,就这二人的品行,简直就是灾难啊! 正在此时,阅微居的粗使丫头枫儿哭着走了进来道:“林姑娘,快救救平儿姐姐吧!” 林黛玉和紫鹃闻言都大吃一惊,急忙问怎么回事。 枫儿哭道:“大老爷看中了鸳鸯,想讨去作小妾,老太太不肯,臭骂了大老爷一顿时,倒是消停了,谁知大老爷又看上了平儿姐姐,便让王善保家的强行绑人,晴雯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那恶妇发狠,连晴雯姐姐也要一起绑了。” 林黛玉既惊且怒,紫鹃急道:“你糊涂啊,这种事不先找老太太和太太,找我们姑娘也不中用,我们姑娘本来就寄人篱下,如何拗得过大老爷?” 林黛玉叹道:“这个时候,只怕老太太和太太也奈何不了大舅了,二舅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大舅在府里一手遮天,罢了,我且去瞧瞧。” 林黛玉急忙赶去阅微居,发现贾探春也在,正与王善保媳妇发生激烈争吵,平儿和晴雯哭着抱在一起,躲在贾探春身后,王善保媳妇带来的几名健妇,手拿绳子正打算绑人。 “三姑娘速速让开,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王善保媳妇扯着嗓门嚷嚷,活像一只趾高气扬的非洲鬣狗。 贾探春气得眼都红了,扬手便给了王善保媳妇一记耳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狗奴婢,快滚!” 王善保媳妇挨了一下,半边脸火辣辣的,不禁恼羞成怒,以前贾环得势,她还忌惮贾探春,如今贾环都不知死哪了,家里全由大老爷说了算,大太太也上位管家了,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夫人也主动退避,你一个庶出的死丫头还敢跟我挺腰子? “小娼妇,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敢打我。”王善保媳妇像被戳了屁股的飞天老母鸡,扑上前便要扇回贾探春的脸。 “老狗你敢!” “贱妇!” 侍书和翠墨立即扑上来护主,晴雯平儿也加入了围殴的行列,七手八脚,抓脸扯头发,瞬间打得王善保媳妇杀猪般尖叫。 那几名健妇虽是王善保媳妇带来的,但她们本来便反感王善保媳妇,感念贾环的好,所以只看着暗乐,也不上前帮忙。 贾探春本来就不是好欺负的,趁机又抽了王善保媳妇几记大耳刮子,打得她眼冒金星。 “放肆,反了你们!”随着一声厉喝,大太太出现了,眼见自己的心腹被多人按着打,气得直跳脚。 那几名健妇见到大太太来了,这才假装上前劝架,把王善保媳妇救了下来。 “大太太,给奴婢作主啊。”王善保媳妇哭喊着扑到邢夫人跟前,两边脸颊肿成猪头一般,脖子上都是抓挠出来的血痕,衣服也撕破了,狼狈又好笑。 邢夫人惊怒不已,怒气冲冲地道:“反了,把这些打人的小娼婢全部绑起来打,回头卖到牙行去。” 贾探春淡道:“大太太好大威风,原因也不问,一来就要打人卖人?” 邢夫人如今正是威风,连王夫人也不敢惹她,贾探春这黄毛丫头竟然跟自己挺腰子,真真岂有此理,便冷笑道:“探丫头,你什么态度跟长辈说话?别说是你,就是你那短命的姨娘,在我面前也不敢放肆,你一个庶女,简直不知所谓。” 贾探春冷道:“有理不在声高,我贾探春虽是庶出,但也不是她这种狗东西能欺负的。”说着一指王善保媳妇道:“这贱婢刚才辱骂我是小娼妇,还试图动手殴打主子,无法无天,目无尊卑,我打她难道不该?大太太如果要追责,那便冲我来,跟其他人无关,因为都是我让她们干的。” 邢夫人瞪了王善保媳妇一眼,后者讪讪地道:“是三姑娘先骂奴婢,还动手打了奴婢一记耳光,奴婢这才口不择言的。” 贾探春冷笑道:“我是主子,难道打你不得,骂你不得,有本事到老太太面前评理去!” 王善保媳妇顿时作不得声。 邢夫人冷道:“好一张伶牙利嘴,难怪别人都说探丫头厉害,可惜没有托生到太太肚子里,庶出终究是庶出,也罢,我今日也不与你计较,来人,把平儿带去服侍大老爷。” 那几个健妇不敢违抗,便欲上前绑人,平儿面色苍白,目光求助地望向贾探春。 贾探春此时也深感绝望,眼圈一红,流下了屈辱的眼泪,她终究也只是个弱质女流,邢夫人真要用强,她最终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环弟,你在哪里?快点回来吧! 眼看平儿就要被绑走了,林黛玉忽然道:“停手!” 邢夫人皱了皱眉:“林丫头,这不关你事!” 林黛玉轻道:“舅母,我想单独跟你谈一谈。” 邢夫人有点不耐烦地:“你大舅还等着平儿侍候呢,有什么事得空再说。” 林黛玉只好直言道:“你放了平儿,我们家在苏州地契送都给你。” 邢夫人眼前一亮,她和贾赦早就垂涎林如海的遗产了,当初派贾琏到扬州理料林如海的后事,就是打算把林家的遗产全部弄回来,结果却被贾环搞砸了,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听说林黛玉竟然要主动交出来,不由喜翻了天,连忙把林黛玉拉到一边,笑吟吟地道:“林丫头此言当真?”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只要大舅答应放过平儿,不动环弟屋里任何人,林家在苏州的所有田地便双手奉上。” (本章完) 第564章 众芳离散 第564章 众芳离散 邢夫人贪财而吝啬,闻言不由两眼放光,差点喜翻天,真是飞来横财呀,林如海的遗产至少值二十万两,甚至三十万两也是有的,如此巨财,没成想为了一个婢女平儿,林黛玉竟然甘愿全部交出来,真是读书读傻了,嘿嘿! “那林姑娘便快把地契拿来吧。”邢夫人有点迫不及待地道,估计自己都觉得有点露骨了,掩饰道:“大舅母并非贪图林家的钱财,只是暂时替你保管罢了,等那天姑娘出阁了,便作为陪嫁还给你,省得你年少无知,被人拐去骗去了。” 雪雁暗翻了一记白眼,心道:“我信你个鬼,钱财到了你这种人手里,只怕连一个子儿都不剩了!” 林黛玉平静地道:“大舅母稍等,回头我便让人把地契都送到大舅母屋里。” 邢夫人眼珠一转,也不虞林黛玉食言,因为后者食言的话,她回头便再让人把平儿绑了,倒不如故作大方,所以笑道:“也好。”一面招呼王善保家的离开。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王善保家的也是极贪财之人,此刻也不计较自己挨了打了,屁颠屁颠地跟着邢夫人离开,心里琢磨着怎么向邢夫人开口捞点好处,林家的财产价值几十万两啊,太太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也够自己吃得饱饱的。 看着大太太和王善保媳妇离开了,众女不由都松了口气,平儿却是满心的不安,拉着林黛玉的手泣道:“好姑娘,教我如何谢你呢,为了婢子,你把林姑爷留下的财产都给了大太太,你自己以后又怎么办?” 林黛玉摇了摇头淡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我历来最不看重这些,只要你们没事就好,日后环弟回来了,我对他也有个交待。” 此言一出,在场的丫环均感动得红了眼,以往她们均觉得林姑娘清高自许,目无下尘,不容易亲近,如今才猛然发觉,林黛玉虽然性子孤冷些,实则却是心肠极好之人,几十万两的家财,说拿出来便拿出来了。 贾探春叹道:“林姐姐,谢谢你了,只是就大老爷和大太太的贪婪性子,即便你把家财都奉上,不过也是抱薪救火,以地侍秦罢了。他今日看中鸳鸯,明日看中平儿,后日又不知看中哪个了,什么时候才到头?” 众人闻言,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晴雯咬着贝齿道:“反正我是不怕的,若看中我,要我去服侍,大不了一头撞死。” 众婢低头无言,一头撞死固然容易,但真正有勇气一头撞死的又有几个? 贾探春叹道:“蝼蚁尚且偷生,不要随便说什么死呀的,都好好活着吧,总会好起来的。”说完便走出屋里。 林黛玉看了一眼贾探春的背影,默默跟着走了出屋,却见李纨走了进院子,忙都见礼道:“大嫂子(珠大奶奶)!” 李纨应该也是闻讯赶来的,见到平儿没事,眼中闪过一丝讶意,问道:“大太太走了?” 贾探春冷笑道:“得了几十万两,如何还不走。” “什么几十万两?”李纨奇道。 贾探春略略一说,李纨才恍然大悟,深深地看了林黛玉一眼道:“林丫头倒是仗义疏财,唉,环哥儿不在,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 贾探春心中一动,问道:“大嫂子为何发此感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纨黯然道:“听说尤姨娘死了,昨晚半夜吞金自杀,早上服侍的丫头叫半天不醒,还以为睡得太沉呢,一摸才发现都硬了,不知死了多时。” 众女不由吃了一惊,李纨口中的尤姨娘即是贾琏新纳的小妾尤二姐,才进门没多久啊,竟然就吞金自杀了。 贾探春叹道:“我早有预料了,那位如此厉害,怎容得下她呢,没想到王家刚起来几天,她便耐不住下毒手了,可怜!” 林黛玉禁不住问道:“后事怎么办?” “琏二爷手里没银子,那位又不肯给,还能怎么办,不过是被铺席子一卷,运到城外草草埋了罢。”李纨的婢女素云插嘴里,身为婢子,颇有点兔死狐悲。 “琏二哥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罢了,不说这个,如今自顾还不暇呢。”贾探春摇了摇头。 李纨沉吟道:“为了兰儿的学业,我打算搬出园子去住了,在此跟姑娘们说一声。” “大嫂子准备搬到哪住?可回过老太太了?”贾探春忙问。 “兰儿准备到兼明书院进学,离府比较完,为了让他能安心读书,我打算在附近租一处小宅子就近陪读,老太太也同意了。”李纨道。 贾探春苦笑道:“好,都搬了的干净,我但凡是个男儿身,此刻也搬出去住了,眼不见为干净。” 话音刚下,一名丫环慌慌张张地跑来,正是服侍贾惜春的贴身婢女入画。 “珠大奶奶,三姑娘、林姑娘,求你们快劝劝我们姑娘吧,正闹着剃了头发当姑子呢。”入画带着哭腔道。 贾探春一跺脚,叹道:“四丫头这般闹,也不是一两回了,如今这光景,当了姑子或许倒是好事,且由她去罢。”说完一径离开,彻底撒手不管了。 “罢了,我且去劝一劝她。”李纨叹息一声,跟着入画赶到暖香坞,结果贾惜春已经用剪刀铰了自己满头青丝。 贾珍媳妇尤氏、王夫人等收到报信,纷纷赶来劝阻,最后连贾母也出动了,但贾惜春显然已经铁了心,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剃度出家,众人没办法,只能答应她到水月庵暂时带发修行。 贾惜春达到目的,便也不再闹了,当日便收拾开离,出城去了水月庵,也不向林黛玉等人告别,一如既往的冷心孤僻。 如此一来,继宝钗和宝琴二人离开后,贾惜春也搬走了,李纨很快也要搬出去,至于史湘云,前些天已经被史家派人接回去了,如今史鼎和史鼐两兄弟不仅恢复了爵位,还升了官,手握兵权,比以往威风多。 随着众芳的离开,贾环又不在,昔日热闹鼎盛的大观园便也寥落寂寞起来。正是: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且说那刑夫人,拿到了林黛玉派人送来的田契地契,喜得乐开了,立即便向贾赦报喜。 贾赦这老不修得了一笔意外巨财,自然高兴到不得了,也暂时把平儿搁到一边,了一千两银子,让人从教司坊买了两名美人回来,收在私房中宠幸,极尽骄奢淫逸,享乐之能事。 ………… 这段时间局势紧张,薛宝钗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打理生意,只在家中读书写字,做做针线活,或者陪母亲聊聊天什么的,幸好堂弟薛蝌已经上京,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他打理,至于大哥薛蟠,似乎又故态复萌了,终日往外跑,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也是没治了! 这一日,宝钗、宝琴和薛姨妈正在厅里闲话家常,薛蟠穿着一身公服,腰悬宝刀,挺胸凸肚地走了进来,得意洋洋的,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也翘起来了。 “妈妈,妹妹们,你们看哥哥这一身可威风?”薛蟠得意极了,把胸口拍得嘭嘭直响,还抽出腰刀耍了个刀。 薛姨妈不由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蟠儿,你上哪弄的这一身行头?唱大戏呢?” 薛蟠白眼一翻道:“瞧妈妈说的什么话,什么唱大戏,这是货真价实的官服,五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呢。” 薛姨妈忙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左看右看,又惊又喜地道:“我不是作梦吧,蟠儿你真当官了?还是五城兵马司指挥,这……怎么当上的?” 薛蟠得意洋洋地道:“还能有假,这是兵部下发的任命文书,白纸黑字,还有吏部和兵部的大印。”说完老神在在地取出一封文书。 薛姨妈接过一看,她不认识字,忙把文书递给薛宝钗道:“宝丫头,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省得你大哥弄鬼。” 薛宝钗接过一看,点头道:“的确是真的。” 薛蟠嘿嘿笑道:“瞧,妈妈现在总该信了吧?嘿嘿,环老三中了状元才封了一个六品翰林修撰,蟠大爷我如今也是六品了,不比他低,且看他还如何神气!” 薛宝琴好笑道:“我虽然不知大哥是如何当上这五城兵马司指挥的,但武六品跟文六品相比,虽然品秩相同,实则地位相差很大,更别说环哥哥还是清贵的六品翰林修撰,论前途,根本没法比。” 薛蟠撇嘴道:“管他呢,反正大家都是六品,更何况环老三如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翰林修撰的官职作废了,活该,敢欺负我妹妹,呸!” 此言一出,钗琴二女都皱起了眉头,薛姨妈打了薛蟠一下,斥道:“又瞎说什么,快从实招来,你这官是怎么来的?是不是钱买的?” 薛蟠嘿笑道:“确实了点银子,但也不多,也就几千两而已,如今舅舅(王子腾)官复原职,兵部最大的官儿就是他,每天登门巴结他的人把门槛都踏平了,嘿嘿,我只是请了几个实权官儿吃了几顿酒,东城兵马司指挥一职就到手了,给钱人家还不要,要不是我硬塞了几千两,一文钱都不用呢。” 薛姨妈恍然:“难怪你这几天,天天喝醉了回来,敢情请人家喝酒,原来长本事了。” 薛蟠傲然道:“不蒸馒头蒸口气,我就要让环老三知道,蟠大爷也是能出人头地的。” 薛宝钗的秀娥眉却皱得更深了,摇头劝道:“哥哥还是把官职辞了吧!” (本章完) 第565章 丧心病狂 第565章 丧心病狂 夏末秋初,七月流火,京军头顶烈日,激战七天七夜,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终于攻陷了蓟州镇,京师的东大门——通州,已然近在咫尺。 冯紫英浑身浴血,神色狰狞地站在蓟州城的城头上,右手持刀,左手提着叛军守将的人头,此人正是大晋开国十二列侯之一的牛家后人,世袭三等将军牛继祖,与冯家乃是世交,甚至还有姻亲关系。 然而,冯紫英却亲手砍下了这名亲家的人头,奉至南安郡王面前。南安郡王点头赞许道:“很好,倒不负皇上对你的信任,去吧,拿下通州城,本王亲自在皇上面前替你请功。” “末将得令!”冯紫英转身策马而去,率着本部人马直扑通州。 神武将军冯唐,亦即是冯紫英的父亲,辅助太上皇康平帝复辟,甚至是其中的核心人物,负责出谋划策,所以在得知太上皇复辟后,锦衣卫第一时间便把随军出征的冯紫英给逮捕了。 然而乾盛帝找冯紫英谈过后,非但没有斩他,还把他放了,封为平叛先锋官,令其率领所属的神机营攻城掠地。 冯紫英感激涕零,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每战必身先士卒,且连战连克。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绝对忠诚,也许是为了发泄被背叛的愤怒,每下一城,冯紫英都会将叛军屠光,绝不留一名俘虏。 父亲冯唐举事却没有提前跟自己通气,根本没有顾及自己这个儿子的生死,这种无情的背叛和抛弃,无疑让冯紫英十分心寒,从而化作无尽怒火和恨意! 京师,武德殿。 蓟州城告破的消息已传回,御座上的太上皇面色凝重,侍立在一旁的太子徐文宏更是慌了神,蓟州镇乃京城东北最后的军事屏障,一旦失守,京师便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了。 此时此刻,徐文宏的内心不由生出一丝悔意,没想到京军战力竟如此强,半个月时间便打回来了,北静郡王忒没用。 “太上皇,为今之计只有烧毁通州城,召回所有兵力固守京师了。”王子腾沉声道。 通州城是京师的东大门,也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南来北往的商船槽船都停靠于此,通州仓更是京城一带最大的粮仓,京师百分之八十的粮食都是经过通州运进来的,若落入乾盛帝之手,京军将不用为粮食而发愁,可以全力攻打京城,所以王子腾才建议烧毁通州城。 可是康平帝只是想重掌大晋江山,而不是毁掉大晋江山,通州仓库中百万石粮食不仅关乎这场皇权争夺的胜负,还关乎京城百万人口的死活,甚至是大晋的国祚安危。 一旦通州仓毁了,即便赢了这场皇权争夺,接下来,京师一带必然会饿死很多人,辽东前线的将士得不到及时补给,建奴再乘虚而入,势必天下大乱,甚至整个大晋都会覆亡,这绝对不是康平帝所想看到的。 所以康平帝沉吟了片刻,还是摆手道:“通州城万万不能烧,肉烂了还在锅里,只把北静王召回来吧。” 王子腾闻言只好躬身道:“臣领旨。” 太子徐文宏阴沉着脸走出武德殿,把王子腾叫住道:“王大人,通州仓必须毁去,那些粮食若落入父皇之手,咱们便输定了,届时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通州仓若毁了,大晋江山指不定也保不住了。”王子腾淡道。 徐文宏神色狰狞地道:“即便江山毁了,通州仓也不能留,江山毁了,你我尚能流亡异国之他乡,若京师守不住,你我必将凌迟加身,你们王家甚至诛灭三族。” 王子腾面色变幻,皱眉道:“可是太上皇不允!” “既然你不敢做,那便由本太子来做。”徐文宏死死盯住王子腾,后者一言不发,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徐文宏没有退路了,先不说他造了老子的反,光就是把其他兄弟卡嚓掉这一条,乾盛帝一旦破城,也不可能饶过他,所以他要把事情做绝,那怕是危及大晋的国祚。 ………… 是夜,一场熊熊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际,存放在通州仓的百万石粮食全部付诸之一炬,火势烧了两日两夜仍然没有熄灭,站在京师的城头上,能够清晰地看到通州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 通州仓被烧毁的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整座京城人心惶惶,市场粮价急剧飙升,大家都在疯抢粮食,治安也一落千丈,各类案件层出不穷,甚至大白天也发生劫杀命案,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太上皇康平帝怒不可遏,把太子徐文宏召来狠狠地训斥,后者始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可惜悔之晚矣。 乾盛八年七月二十日,平叛大军抵达通州,乾盛帝看着还在冒烟的通州城,面色铁青,随行一众大臣神情肃然,噤若寒蝉。 贾环陪在徐文厚身边,因而得以接近御驾,此时看着已经化为残垣断壁的通州城,亦不禁暗暗心惊,这头老龙简直疯了,丧心病狂啊,竟把通州仓给烧了,虽然给乾盛帝添了堵,但无疑也在自毁长城,这下关外二十万大军危矣。 乾盛帝的怒气值显然在直线飙升,立即下令大军直扑朝阳门,并由赵明诚执笔,写了一份平叛檄文,痛骂太上皇、太子等人祸乱朝纲,乃乱臣贼子,反正骂得十分难听,文人的嘴向来是最毒的,虽然不带脏字,却句句诛心。 正好负责镇守朝阳门的将领是贾赦,看着城外杀气腾腾的京营精锐,这老货吓得差点屁股毛都掉光了,这好日才过了一个月啊,就要拿老命去拼了! 说来倒巧,薛蟠出任的正好也是东城兵马司指挥,原来是负责治安管理的,这时也被拉上了城头协防,薛傻子怕得要死,官印一丢,竟溜回家躲起来了。 贾赦派人把他从家中揪出来,硬是用刀架着上了城头,薛姨妈吓得大哭也于事无补。 且说薛蟠上了城头,哭丧着脸道:“大老爷,这官是我钱买来的,我现在辞官不干了,打仗的事你老别找我啊,看在亲戚情份上,你放了我吧!” 贾赦冷哼道:“我放了你,谁放了我?你现在辞官已经迟了,如今是战时,临阵退缩,按军法当斩。” 薛蟠吓得脸都绿了,后悔自己鬼迷心窍,那日竟不听妹妹的劝告,早辞了官不做不就没事了,如今骑虎难下了。 贾赦拍了拍薛蟠的肩安慰道:“你现在怕都没用了,造反夷三族,想保命便全力守住城门,只有打赢了才有资格活命,拼吧!咱们墙高城厚,对方想攻进来难比登天,拼赢了,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薛蟠闻言心中稍定,状着胆探出头去往城外窥视,忽然见到对方阵后有一面明黄龙旗,便取来单筒望远镜望去,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道:“那不是环老三吗?” 贾赦闻言忙抢过望远镜,凑到眼前仔细一看,果然见到一名骑在黑色骏马上的少年,青色长衫,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眸,不是贾环又是谁,旁边体形痴肥的正是岷王徐文厚。 贾赦不由面色一沉,咬牙道:“环老三果然没死!” 那日贾珍带人前往铁网山捉拿贾环,却一直没有回来,贾赦便猜想肯定出事了,如今总算证实。既然贾环活生生的,而贾珍又没回来,十有八九是被贾环这小子反杀了,这小子真是命大啊! 贾赦正暗恨,却见敌军阵前推出来十几门火炮,还有攻城车、攻城槌、云梯等大型器械,不由面色一变,大声喝道:“准备迎战!” 轰轰轰…… 城下佛的火机火炮开始咆哮,抛石机也发威了,数不清的石块和箭矢,雨点般往城头上倾泻。 城头上的要塞炮随即还击,一场惨烈的血战拉开了序幕。 (本章完) 第566章 岷王献策 第566章 岷王献策 北京城作为大晋的首都,其城防之坚固是毋容置疑的,而且兵多粮足,要攻破何其难也,即便是烂透了的明末,李自成也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攻入了北京城。 此时的京城自然就更加难破了,事实上,京军三大营连续猛攻了半个月,依旧只是徒劳,而且伤亡惨重,之前连战连捷所积累的士气也开始衰落了。 乾盛帝所承受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一方面固然是通州仓的百万石储粮烧了,更大的压力却是来自辽东,一旦辽东兵败,努尔哈赤乘胜南下进逼山海关,那么就一切都完了。 这边的京军三大营久攻不下,士气低落,那边的女真人大军又来袭,腹背受敌,等待乾盛帝的结果便只有败亡一途了。 那些伴驾大臣同样压力山大,着急上火,既担心城中的家人安危,又担心兵败,死无葬身之地,这种情况下,贾环这种小卡拉咪反而轻松一些,至少不用担心叛军拿自己家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譬如东林党首赵明诚就惨了,树大招风,叛军时不时抓来他的几名家眷,当场砍杀,还将尸首挂在城头示众立威,半个月以来,赵明诚的四个儿子都被杀光了,身首分离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挂的城上,不是一般的惨。 说实话,贾环挺佩服老赵的,天天看着儿子们的尸体在城头上风吹日晒,居然还能挺住,甚至没流一滴眼泪,每日如常在驾前侍候,不得不说,玩政治的都是狠人啊,特别是玩得溜的,身处高位的,都是狠人中的翘楚。 八月的秋风吹起,老广有句俗语叫“秋风起,吃腊味”,但此时的京城炮火连天,硝烟弥漫,没有腊味,“腊人”都是倒是有不少,朝阳门的城头上挂满了尸体,都是伴驾大臣留在城中的亲属,有些已经腐烂发臭,甚至是风干了。 双方都杀红了眼,攻方想尽办法破城,炮轰、水淹、火烧、挖地道,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守方则见招拆招,都在比拼极限,比拼谁先挺不住。 城外的御帐中,乾盛帝双目布满了血丝,他本来长相是比较文秀的,如今脸相却越发阴郁了,甚至乎可用阴鸷来形容,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乾盛帝看着刚从辽东传回来的战报,面色越发的阴沉了。前线的情况极为不妙,努尔哈赤已经得知大晋发生内讧,趁机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就在数天前,最前线的广宁城失守了,庆王和代王怯战,分别放弃了义州和十三山,退守锦州,失地三百里。 辽东经略熊廷百连发三封急报,催要后勤物资,但是通州仓烧了,乾盛帝自己也只能靠着搜刮周边府县,才勉强满足京军三大营的需求,哪里还有多余的物资支援熊廷百,所以只能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封官许愿。 乾盛帝告知熊廷百,后勤物资正在筹集中,很快就到了,一定要顶住,待朕平定叛乱,回头调你回来入阁拜相,同时又勉励代王和庆王尽忠职守,并暗示他们,谁的功劳大,以后就立谁为太子。 然而,画大饼或许能让人短暂打鸡血,但终究是不能充饥的,乾盛帝也深知这一点,但这边破不了城,他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时,守帐外的侍卫进来禀报道:“皇上,岷王殿下求见。” 乾盛帝舒展开皱着的眼眉,收敛起脸上的焦灼,平静地道:“让他进来!” 徐文厚应声走了进来,跪倒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老七你有何事?”乾盛帝阴郁的目光落在徐文厚身上。 徐文厚吱吾道:“没……没什么事,儿臣只是来看看父皇您,对了,儿臣带了一碗雪耳莲子羹,入秋了,天气干燥,父皇日夜操劳,喝口雪耳莲子羹正合适。” 乾盛帝闻言眼神温和下来,点头道:“难得你如此有孝心,取来吧。” 徐文厚忙拍了拍掌,一名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莲子羹送到御案上,照例用银针试了试,然后自己吃了一口,证明没毒,这才退了开去。 乾盛帝端起莲子羹一饮而尽,宫人上前把碗收了退出去。乾盛帝看了一眼还柱在那的徐文厚,皱眉问道:“老七,你还有事?” 徐文厚鼓起勇气道:“城池久攻不破,儿臣想到一些计策,斗胆献给父皇。” 乾盛帝目光一闪,轻哦了一声道:“且说来听听。” 徐文厚道:“城池久攻不下,可见叛军顽抗意愿很强,儿臣觉得应该分化削弱他们。” 乾盛帝不以为然地道:“如何分化削弱?” “父皇下一道旨意,承诺只诛反贼中的骨干顽固分子,余者放下武器皆可不咎。” 乾盛帝面色微沉,他现在恨不得将所有叛贼诛九族,淡道:“这办法只怕不太管用。” “父皇可再承诺,但凡杀死自己上级官员投诚者,可取而代之,并按照品秩给予厚赏。” 乾盛帝点了点头道:“这条倒有点意思。” 徐文厚精神一振,续道:“父皇还可使人往城中投放传书,百姓杀死叛军,可凭人头领赏,二银子一级,杀死小旗可得十两,总旗五十两、百户一百两,依此类推。” 乾盛帝讶然地看了徐文厚一眼,问道:“还有吗?” 徐文厚轻咳一声道:“通州仓被烧毁了,损失百万石粮食,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危机,破城反倒是其次了,只要粮食充足则辽东稳固,辽东稳固则无后顾之忧,即便围而不攻,时间一长,京城也会不攻自破。” 乾盛帝欣慰地道:“老七你果然长进了,朕已经下令天下调集粮食进京支援,但还需要时间。” 徐文厚摇头道:“这还不够,而且等地方收完夏税押运上京,只怕都入冬了,到时就算已经破城,没有粮食,京中百万人食不果腹,必将饿殍遍地,恐生大乱!” 乾盛帝不动声色地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父皇可双管齐下,一方面加紧重修通州仓,调集各地夏粮;另一方面开放海贸,着重粮食贸易,用茶叶、生丝、瓷器等紧俏商品,与洋人进人交易,促使洋人把周边国家的粮食运来大晋,如此一来,必有大量粮食拥入,弥补我国粮食不足,同时达到平抑粮价的目的。 商人逐利,只要有利可图,他们的效率可比官府高得多了,或者干脆在天津卫设立市泊司,洋人可直接将货物运到天津卫交易,方便快捷。” 乾盛帝若有深意地看了徐文厚一眼,淡道:“老七,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徐文厚胖脸一红,讪讪地道:“是儿臣……和贾翰林一起讨论出来的一些浅见。” 乾盛帝冷哼一声,寒声道:“我就知道肯定是贾环此子,朕最恨这种鬼鬼祟祟,背后唆摆别人的小人行径,来人呀,召翰林修撰贾环来见朕。” 徐文厚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暗暗后悔自己多嘴,竟害了贾环,不过好在,父皇只是说召贾环来见朕,并没有说抓贾环来见朕,可见应该不会严惩吧? (本章完) 第567章 真话假话 第567章 真话假话 “启禀皇上,翰林修撰贾环带到!”一名侍卫进了御帐禀报道。 乾盛帝沉着脸冷道:“让他进来。” 贾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御帐内,飞快扫了小胖子徐文厚一眼,见后者一脸的歉然,便隐约猜到了七八分,目不斜视行至御案前,跪倒施礼道:“臣贾环,叩见吾皇!” 乾盛帝一拍御案,厉声喝道:“贾环,你可知罪?” 小胖子吓得脖子一缩,贾环“诚惶诚恐”地伏首道:“臣实不知何罪之有?” 乾盛帝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徐文厚一眼,老七还是如此胆小,一点长进都没有,而这个贾环看似诚惶诚恐,实则有恃无恐,如此人物,老七以后如何驾驭得了,免不了朕替他盘一盘。 乾盛帝一边想,一边厉声问道:“朕问你,可是你唆使岷王向朕献策的?” 贾环答曰:“皇上慧眼如炬,臣不敢否认。” 乾盛帝不由愣了一下,徐文厚更是傻了眼,吃吃地道:“贾兄……贾翰林何时唆使本王了?明明是本王主动向皇上献策的,与贾翰林何干?” 贾环坦然道:“下官之所以与岷王殿下讨论此番计策,正是因为料定殿下会按奈不住向皇上进言,所以亦算得上唆使。” 徐文厚那小胖脸胀得红通通的,倒不是责怪贾环利用自己,而是觉得尴尬,因为贾环口中所讲的“讨论”,实际上是贾环负责说,他负责听,说白了就是贾环告诉他计策,他听完后按奈不住,在虚荣心的驱使下,屁颠屁颠地跑来向父皇献策。 乾盛帝本来打算贾环矢口否认,然后揭穿他的小把戏,再凌厉地敲打一番的,岂料贾环竟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承认了唆摆岷王,一时倒让他不好发作,只得沉着脸道:“你既然有良策,为何不直接进言?反倒耍小聪明利用岷王?朕最痛恨这种欺君行径,若说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来,朕必从重处罚!” 贾环小心翼翼地道:“臣初入官场,人微言轻,借岷王殿下之口进言,不过是想引起陛下重视而已。” “就这些?”乾盛帝面带戏谑,目光如同锥子般直透人心。 贾环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如同芒刺在背,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冷汗,惶恐地道:“臣与岷王殿下交好,也想岷王殿下受到陛下的重视。” 徐文厚面色微变,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正以为乾盛帝要龙颜大怒,后者却似笑非笑,淡道:“好一个初入官场,你操心的事情倒是不少,念在是初犯,又坦白认错,朕便饶过你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有事直接进言,再敢在朕面前耍小聪明,定斩不饶,你们都退下吧!” 贾环和徐文厚均松了口气,施礼后退出了御帐。 徐文厚目光复杂地看着贾环,小声问道:“贾兄……刚才在父皇面前说的果是真话?” 贾环神色自若地摇头道:“自然是假话。” 徐文厚顿时又傻了眼,片刻才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哭笑不得地道:“等等,贾兄你真把本王给绕懵了,你在皇上面前承认唆使本王,现在又说那是假话,那你到底有没有唆使本王?” 贾环笑道:“我要是不那样说的话,如何过得了皇上的那一关?皇上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我唆使岷王殿下你,我若是矢口否认的话,那就是罪上加罪,倒不如顺势承认了。” 徐文厚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原来如此,本王明白了,你这一承认,皇上便不好发作,自然也认为他自己看穿了你的小把戏,心里一得意,便饶过你了,啧啧,你小子果然滑头,又摆了皇上一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哦。” 贾环轻咳一声,严肃地道:“岷王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徐文厚丢了贾环一记鄙夷的眼神,问道:“那贾兄告诉我那番计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贾环还了徐文厚一记鄙夷的眼神道:“废话,自然是想这场仗打赢了,打输了可是要没命的,我要是直接进言,皇上未必听得进去,但通过岷王之口进言,那效果自然就不一样了。” 徐文厚咕咕笑道:“也是……不对,那本王这次算不算是被你利用的?” “咳,这是善意的利用!”贾环轻咳了一声纠正道。 徐文厚翻了一记白眼:“虽说如此,但本王还是觉得不爽,感觉像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贾兄至少得请我吃一顿酒赔礼道歉。” “等城破了,十顿也没问题!”贾环慷慨地道。 “这可是贾兄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徐文厚嘿嘿一笑,勾着贾环的肩头往前行去。 自打上次在铁网山死里逃生,二人之间的交情明显更深了,小胖子对贾环也是越发的信任和敬佩。 ………… 御帐内,乾盛帝召见了一众大臣,将贾环所提出的策略拿出来讨论,当然,挂的是岷王徐文厚的名义。 其实呢,像“只诛反贼骨干,赦免下层官兵”这样的分化策略,众大臣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提。 因为双方都眼杀红了,仇结大了,乾盛帝也是满腔怒火,恨不得诛尽城中所有反贼,一众大臣揣摸圣意,自然不敢提出赦免叛兵的分化策略,而且一众伴驾大臣当中,其中不少大臣的家人惨遭灭门,尸体还挂在城头上,同样恨不得杀光城中的反贼。 正因为这些原因,如此有效的分化策略,竟愣是没人提出,如今既然是岷王殿下“倡议”,所以大家都交口称赞,很快便获得了绝大部份大臣的附议。 此外,贾环提出的开放海上通商口岸,进行自由贸易,促使洋商输入粮食的方法比较新颖,同意和反对者各掺半。 事实上,持反对意见的大臣,还是秉承着一种天朝上国的心态,想我泱泱华夏,物华天宝,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没必要跟洋人进行自由贸易,开放朝贡贸易已经是对蛮夷之国的莫大恩赐了,若彻底放开自由贸易,西洋人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肯定会大肆涌入大晋,譬如火器泛滥,到时赚到的蝇头小利恐怕还不够管理成本呢。 不过,如今国内确实缺粮,所以经过一番争论后,大臣们达成了折衷的办法,在天津卫设立市泊提举司,但只接受粮食贸易,洋商不再需要出具朝贡文书便可以进行贸易,且不受配额限制,只需用粮食便可换取茶叶、生丝、瓷器等紧俏的商品。 大晋是东方富庶大国,而茶叶、丝绸、瓷器等在西方国家非常受欢迎,一转手便是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润,所以西洋人不惜飘洋过海,也要跑到东方来做买卖,奈何大晋自给自足,根本没兴趣跟洋人做生意,只给有限的进贡贸易配额,逼得那些西洋只能用走私,甚至掠夺的方式来获得货物。 如今大晋在天津卫开放通商口岸,不需要白银,只需要运粮过来就能获得货物,此消息一经诏告天下,在大晋沿海游弋的西洋商人都是大喜过望,就像闻到了味儿的苍蝇般纷至沓来,首先喝到头啖汤的,自然就是在山东沿海、日本和朝鲜一带活跃的洋商了。 此时已经在台湾澎湖一带建立根据地的红毛荷兰人也闻风而动,随即,满载各种粮食的商船鼓足风帆驶向渤海湾。 ………… 不知不觉已经是乾盛八年的中秋节了,外面兵慌马乱的,市面上的粮食一天一个价,像贾府这种大户人家也开始缺粮了,为了节约粮食,下人们一天只能吃一顿,自然不可能再像往年那般唱戏请客,大摆宴席了。事实上,贾母是八月初三生日的,生日宴同样取消了。 这一日,贾琏从外面回府了,是被下人抬着回来的,头上被敲了一闷棍,当场头破血流。 原来贾琏今日外出买粮,走了熟人的路子,总算高价弄到了三石粮食,结果回来的路,竟被一群蒙面人给劫走了,光天化日之下,可见城中的治安已经乱到什么程度了。 中秋节当晚,明月高挂,玉鸡坊一处偏僻的黑巷小破院里,十数名黑衣大汉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刚出锅的面疙瘩。 这伙正是白天抢了贾琏的那伙贼人,为首者长相凶横,名叫倪二,人送外号醉金刚。 这个倪二本是市井泼皮,靠着放高利贷为业,如今城门被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粮食也进不来,物价飙升得厉害,连倪二这种人都吃不起饭了,便纠集一帮人干无本买卖。 这时,一名贼人将一张传单递给倪二道:“倪大哥,今天在街上捡到的,也不知写的是啥。” 那倪二倒是识得几个字,一看那传单的内容,顿时心热起来,舔着嘴唇道:“这应该是城外扔进来的,杀死一个叛兵赏银二两,杀死一名小旗赏银十两,总旗五十两,百户一百两,千户一千两!” “真的假的?”一众贼人不由都双眼放光,纷纷问道:“找谁领银子?” 倪二嘿笑道:“自然是找城外的皇帝的,不过这买卖不好干,弄不好会掉脑袋。” 一众贼人都大笑起来:“咱们现在做的买卖就不掉脑袋?不干咱们早就饿死,草!” (本章完) 第568章 城破 第568章 城破 中秋过后,天气越发的凉了,特别是在夜里,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寒意。城头上每隔二十米便燃着一支火炬,照得灯火通明,叛兵们三三两两地蜷缩在墙角避风处打盹,彼此都十分默契地间隔一段距离,似乎在提防着什么,偶尔有人从旁边经过,叛兵们都警惕地睁开眼睛,甚至坐起来。 前来巡视城头的军官更是如临大敌,身边都是信得过的亲兵簇拥着,几乎全程一言不发,更不会对蜷缩在寒风中的叛兵嘘寒问暖,只是例行公事般巡视一遍,然后便匆匆离开城头,偶有献殷勤的叛兵站起来行礼,还会挨上一鞭子。 很明显,贾环的分化策略正在见效,如今不仅叛军军官之间相互猜疑提防,上下级之间也在猜疑提防,甚至是普通士兵之间,士兵与百姓之间都在提防着。 根据城外抛撒进来的传单,乾盛帝承诺只诛反贼中的骨干顽固分子,余者只要投诚便既往不咎。这条还是次要的,最要命的却是后面两条:下级杀死上级便可以取而代之,获得上级的官职;百姓杀死叛兵可获得丰厚赏银,奖励从二两银子到几千两不等,简直就是天降横财。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实上这两天已经陆续有十几名叛兵失踪了,一开始还以为是逃兵,结果却在一些阴暗偏僻处发了几名失踪叛兵的无头尸体。 很明显,这些叛兵不是被百姓杀死的,就是被同袍干掉的,消息一经传开,叛军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恐一不小心便被摸了人头去。 这几天,不管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均吃不好睡不好,身心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白天还要抵御城外敌人的进攻,当真是苦不堪言。 夜渐深了,薛蟠带着十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城头巡视,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这十名亲兵是薛蟠自己挑选的,平时好酒好肉地招待着,每人每月还发五两银子,忠诚度应该没有问题,但薛蟠还是心里不踏实,生恐被背后捅上一刀,所以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 “他奶奶的,本以为当官威风,没想到却是朝不保夕,拉个屎都得提防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当这劳什么子五城兵马司指挥了。”薛蟠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自己钱买的官,含泪也得继续当下去。 “太毒了,也不知哪个缺大德的鸟人,竟然想出如此阴毒的分化离间计。”薛蟠一边巡视,一边暗暗咒骂。 正在此时,薛蟠等人巡视经过三名叛兵附近,这三名叛兵应该是朋友或亲人,所以挤在一起休息,其中一个挨着墙眯眼打盹,应该是负责警戒的,另外两个则躺着鼾声如雷。 估计是被薛蟠等人经过的脚步声惊动了,那名打盹的叛兵睁开眼,下意识地抄起搁在一旁的长矛,站起来施礼道:“见过薛指挥。” 薛蟠斥道:“吵个屁,睡你的!” 这时,躺在地上睡着的一名叛兵梦中大吼一声:“杀!” 另一名睡着的叛兵估计受到惊吓,一骨碌爬起来,兜头就是一刀砍向旁边站着施礼的那位叛兵,可怜这位仁兄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咕噜地滚下来了。 砍人的那名叛兵溅了一头脸的血,竟然像疯了一般,挥刀砍向薛蟠等人,当场砍伤数人。薛蟠差点没吓尿,大叫:“此人是奸细,快砍死他。” 众亲兵纷纷抽刀还击,此时,那位躺着发开口梦的叛兵也惊醒了,眼见地上血淋淋的,自己的一位同伴脑袋掉了,另一名同伴被围攻,下意识提刀扑上来帮忙。 然而,那名发狂的叛兵就像着了魔似的,双目赤红,根本不分敌我,一刀便把扑上前帮忙的同伴给砍翻了,喉咙里还发出阵阵嘶吼:“杀杀杀,杀光,通通杀光!” 城头上其他叛兵陆续在睡梦中惊醒,闻到血腥味,一个个也跟着了魔似的疯狂挥砍,攻击周围一切移动的目标。 一开始,还是有相当一部份叛兵是清醒的,但为了自保不得防守反击,渐渐也杀红了眼,瞬时越演越烈,喊杀声震天! 营啸!!! 没错,叛兵们一个多月不停地激战,近日更是承受着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吃不好睡不好,就好像一只极为干燥的炸药筒,一点火星就能炸开来,今晚终于爆发了营啸。 营啸是相当可怕的,史书上记载的营啸其实也不少,引发的原因均是士兵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睡梦中突然做出伤人或自残的举动,从而诱发连锁反应,就像瘟疫一般,那些发狂的士兵基本上都失去了自主意识,出于本能的杀戮,破坏力是相当可怕的,也没有好的办法去制止,因为清醒的人一旦靠近就会遭到无情的攻击,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古代的将领在处理营啸时,一般都是直接射杀发狂的士兵,甚至是封锁营地,让他们在里自相残杀,直到死光或力竭倒地为止。 薛蟠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吓得面如土色,他那些亲兵也是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来保护他。 眼见那些杀红眼的叛兵凶狠地扑上来,薛蟠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便逃,然而到处都是失去理智的叛兵在相互残杀,稍为接近,立即就会遭到攻击。 薛蟠这货体形虽然不如徐文厚痴肥,但也是一身肥肉,那里跑得过,很快就被一名叛兵逼到了墙边。这名叛兵双目赤红,眼神凶恶,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余杀戮的本能。 薛蟠双腿一软,差点跪倒,扶住墙垛才勉强站稳,战战兢兢地嚷道:“兄弟,醒醒,自己人啊,别……!” 话没说完,那名叛兵已经厉啸一声扑上来,薛蟠一咬牙,从城垛上的缺口翻了下去,直直地坠下城头。 那名叛兵一刀砍在城垛上,见到薛蟠掉了下去,似乎愣了一下,探头往城下看了一眼,被那冷风一吹,血红的双眼短眨的恢复清明,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一刀捅了过来,直接透心而过。 这名叛兵竟被另一名发狂的叛兵给捅死了,尸体随之也坠落了城头。 驻扎在城外的京军,听到城头上的喊杀声,还以为叛军要出城偷营呢,急忙严阵以待,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城头上的叛兵分明在相互厮杀。 南安郡王倒是大胆,亲自领众将抵近观察,眼见不断有尸体从城头上掉落,明显不是作戏,立即便判断有人要投诚、或者发生了内讧,甚至是营啸。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京军来说都是天赐良机,所以南安郡王当机立断,命令大军火速进攻。 此时的朝阳门城头乱成一锅粥,叛兵们自相残杀,根本没人守城,所以京军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攻上城头,从里面打开了城门。 “杀啊!杀啊!”京军如同朝水一般涌入,喊杀声震天动地。 “城破了,朝阳门被攻陷!” 相持了一个多月,城中的守军本来就士气低落,眼见城门被攻破,哪里还有心思恋战,几乎一触即溃,四散奔逃。 平叛大军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直攻进了内城,推进到了午门外,随即将紫禁城各处门户团团封锁住。 西苑。 安公公跌跌撞撞地奔进了静心斋,神色凝重地道:“太上皇,朝阳门已被攻破,敌军正杀进来,请太上皇速速移驾。” 康平帝只穿着睡衣,披散着一头白发,站在供奉的三清道祖前,神色平静地上了一炷香,这才淡问道:“让朕移驾何处?” 安公公顿时沉默了。 康平帝回到床上盘膝而坐,问道:“安德,你在朕身边侍候也有六十年个年头了吧?” “是六十二个年头了,太上皇八岁时,奴婢便开始服侍您了。”安公公答道。 康平帝似乎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果真有一甲子零两载了,你看你,头发都全白了,朕的头上也找不到一根黑发了。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苍天不予再少年,奈何!” 当乾盛帝兴冲冲地赶到时,静心斋已经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以安德为首的所有宫人跪伏在静心斋外面的空地上。 乾盛帝面色阴沉地盯着冲天而起的烈火,良久才收回目光,行至安公公面前,冷问道:“老东西可有话说?” 安公公如实道:“太上皇说:苍天不予再少年,奈何!” 乾盛帝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掉了出来,咬牙道:“老东西果然死不悔改,难道还妄想长生不老,永世为帝不成?” 安公公又道:“太上皇说,皇上做得很好,大晋的江山可放心交给皇上了。” 乾盛帝冷笑道:“他没给,江山是朕自己拿的。”转身拂袖而去。 东宫。 太子徐文宏将太子妃和儿女全部砍杀,最后将血淋淋的宝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却始终没有勇气割下去,最终被冲进来的京军擒获。 (本章完) 第569章 贾环回归 第569章 贾环回归 外面一整夜都不得安宁,大街上的喊杀声、打斗声、惨叫声、马嘶声、呼吼声此起彼伏,吓得各家关门闭户,生恐被乱兵闯入。 贾府上下更是提心吊胆,贾母、王夫人和邢夫人等甚至一夜未睡,幸好,直到天亮都平安无事,然而正当众人松了口气之际,府门却被暴力地拍响了,门外有人大喝:“开门!开门!” 门丁不敢擅自开门,急忙报给大管家王善保。王善保是邢夫人的陪房,靠着贾赦上位,顶替林之孝当上了大管家,而他的媳妇也当上了内宅管事,夫妻二人联手胡作非为,这一个多月以来作威作福,不仅随意克扣公帑,中饱私囊,还欺男霸女,搞得府里乌烟瘴气的,府里的下人都厌恶之极,却又无可奈何,倒是越发想念环三爷了。 且说那王善保闻讯后赶到府门,此时外面的拍门声更加急促了,还伴随着怒骂声,王善保忙上前打开府门,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立即冲了进来,为首的军官估计是等得恼火了,对着王善保的小腹就是一脚,踹得这货在地上滚了几滚。 “狗煞才,可是聋了?”军官厉声骂道。 王善保这段时间颐指气使习惯了,自觉有贾赦撑腰,忍疼爬起来,破口骂道:“哪来的贼配军,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撒野?这里可是荣国府,我家大老爷乃一等将军,如今领着兵镇守朝阳门,敢来这里呲牙咧嘴,先摸一摸你自己的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军官愕了一下,继而狂笑道:“朝阳门?笑死我老子,你们的赦老爷很快就要变成死老爷了,拿下!” 王善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名士兵反展着双手绑了起来,不由惊怒地叫嚣道:“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荣国府!” 军官扬手一记耳光便把王善保扇翻在地,不屑地道:“鸹噪,老子抄的就是荣国府。”说着又扬声大喝道:“贾赦参与谋反,按律当夷三族,来人,把贾家上下所有人统统抓起来。” 一声令下,士兵们便如狼似虎地直扑内宅,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部都抓起来,瞬时间鸡飞狗跳,哭喊声震天,七十多岁高龄的贾母也未能幸免。 一队士兵冲进了大观园,挨家挨户地抓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只要是个活人都不放过,就连在栊翠庵中隐居的妙玉也照样被抓了,任你如何分辩也没用,你说你不是贾家的人,为何在贾家的地方居住? 迎春、探春、黛玉、妙玉,连同服侍她们的一众丫环,平儿、晴雯等,莺莺燕燕数十人,尽数被收押。 总算那些士卒还怜香惜玉,没有用绳子强行绑人,只是举起利刃呼喝推搡,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把众女孩子们吓得容失色,甚至有人害怕得嘤嘤哭了起来,真是飞来横祸啊。 “啧啧,没想到贾家这后宅竟然如此多美人,瞧瞧那几个,简直跟仙子一般,可惜了,教坊司又要热闹喽。” “再热闹也没咱们份,到头来还是上面的达官贵人瓜分了,瞧着吧,这几位肯定都有大把人争抢的,兜里有钱都未必能抢到呢。” 林黛玉和探春等人闻言均唬得娇躯瑟瑟发抖,差点便软倒在地。对于一名年轻女子来说,教坊司简直就是恶梦般的存在,那是专门“教化”犯官女眷的地方,说是“教化”,其实就是官营的妓院。 所有犯了重罪的官员,其妻妾、女儿、丫环等都会被送到教坊司接受“教化”,实则是供人淫辱。 由于犯官的女眷一般都质素较高的,无论是容貌还是受教育程度都高于一般的青楼女子,所以相当受欢迎,再加上其曾经是官家太太小姐的身份,自然更加诱人。 试想一下,只要点钱就能将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官小姐搞到身下恣意狎弄,简直不要太爽了,只要你舍得大钱,甚至还能收入私房中享用,所以一旦教坊司有“新货”到,生意必须十分火爆,形形式式的男人都往教坊司跑,简直趋之若鹜。 像林黛玉、迎春、探春、妙玉这种级别的绝色美人,若送到教坊司去,必然引起轰动争抢,也难怪这些士兵会感慨惋惜的。 且说黛玉等人被押到荣国府那边,与贾母等人汇合一处,熙熙攘攘近两百人,一时间更是哭声震天。 贾母看着眼前破家之景,不由仰天长叹,顿足道:“家门不幸,自作孽不可活,我贾家今日亡矣!”说完颓然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王夫人抱着贾宝玉放声痛哭,忽又伸手猛打旁边的邢夫人,骂道:“都是你男人害的,阖府上下都是被他害的。” 邢夫人哭着反驳道:“难道不是你那好哥哥(王子腾)带的头?珍大爷也有份,如今出事了全推到大老爷头上,这是那门子道理?” 那边的贾琏早就积了一肚子怨气,偏生王熙凤还抱着他的手在那大哭,于是抬手抽了她一记耳光,骂道:“贱妇,闭嘴,哭得人心烦,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偏生你们王家不安份,揣撺太上皇造反复辟,如今带累我,你还有脸哭?” 王熙凤逼死尤二姐,贾琏之前敢怒不敢言,此时明知命不久矣,所以也不忍了,用的力气非常大,这一巴掌抽得王熙凤眼冒金星,嘴角鲜血直流,跌趴在地上半响才回过神来,有点难以置信般道:“贾琏,你敢打我?” “我呸,你这个蛇蝎毒妇,打你都算轻了,从今日起,贾琏与你王熙凤再无作何关系,即使断了头,作了鬼,也无半分瓜葛!” 王熙凤又惊又羞,又羞又怒,放声大哭,寻死寻活,但贾琏只冷眼旁观,显然是铁了心休妻了。 那负责抄家的军官被哭得心烦,厉声大喝:“都给老子闭嘴,现在登记造册,所有犯官家属自觉配合,胆敢不配合者,休怪本将军不客气,都排好队,先登记主子,奴才靠后!” “谁是犯官贾赦的父母?”负责登记的书吏大声问道。 贾母这时倒平静了,明知必死,还不如体面些,站起来道:“我是犯官老母贾史氏,今年七十又八,丈夫死去多年了。” 书吏在名单上记录下贾母,又喝问问:“谁是犯官之妻?” 邢夫人吓得放声大哭,战战兢兢地答道:“犯妇贾邢氏,今年五十又六。” “谁是犯官子女?” 贾琏拍了拍瑟瑟发抖的贾琮,安慰道:“别怕,不过一死罢了”说完上前一步道:“在下贾琏,嫡出,二十又五。” 贾琮惊恐地道:“贾琮,庶子,十三。” 贾迎春此刻已经怕得软倒在地,颤声道:“贾迎春,庶女,年十八。” 足足了一个多时辰,书吏才把在场所有人登记完毕,将名册递给那军官道:“荣宁两府共两百一十三人,皆登记造册完毕。” 那军官接过看了一眼,皱眉道:“本将军听说贾家有三名未出阁的姑娘,为何少了一人?” 书吏答道:“小的刚才问了,还有一个四姑娘名叫惜春者,日前已经削发出家了,如今在城外的水月庵修行。” 军官冷笑道:“出家也得抓回来,为了平叛,老子麾下的弟兄战死了三成,若出家就能逃避惩罚,岂不是太过便宜这些犯官家属了,马上派人抓回来。” 军官话音刚下,一名士兵跑进来禀报道:“吴游击,岷王殿下来了。” 军官愕了一下,正要转身迎出去,却见岷王徐文厚已经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名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气质温润,正是翰林修撰贾环! “环——哥——儿!”贾母颤腾腾地站了起来。 林黛玉娇躯一颤,眼泪已然夺眶而出,环弟,你可总算回来了! 贾探春、平儿、晴雯等人也是喜极而泣,一众婢仆见到贾环亦都惊喜莫名,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纷纷哭喊着:“环三爷,环三爷回来了,咱们有救了!” 吴游击暗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徐文厚面前,单膝着地施礼道:“末将吴三桂,参见岷王殿下!” 贾环闻言讶然地瞥了这名军官一眼,我勒个察了,这家伙竟然叫吴三桂,是恰好同名,抑或真是为了陈圆圆冲冠一怒的吴三桂? 徐文厚点了点头道:“吴游击起来吧,莫非贾翰林认识吴游击?” 小胖子显然察觉贾环神色有异,贾环摇头道:“只是久闻其名而已!” 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抱拳道:“下官名不见经传,不知贾翰林从何处听到下官的名字?” 贾环随口道:“本官也忘了听谁说过了。” 吴三桂神色古怪地哦了一声,徐文厚见两人不认识,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他也不在意,便问道:“贾家查抄完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道:“刚刚将所有犯官家属登记造册。”一面瞥了贾环一眼,这位也是贾家的。 岷王挥手道:“把名单拿来给本王看看,荣国府的二房并未参与谋反,政老爷乃忠臣,不能牵连其中。” (本章完) 第570章 长得真像 第570章 长得真像 汉朝的夷三族,指的是父族、母族和妻族,换而言之,只要你参与谋反,你的爷爷奶奶、父母、兄弟、外祖父母、舅舅、儿子、岳父、妻兄妻弟等,全部男性都得死光光,女性则没入贱籍,为奴为娼。 大晋的夷三族相对没那么残酷,涵盖范围要小得多,三族指的是父母、兄弟、妻儿,同样是男性处死,女性则没籍教坊司。 贾赦与贾政是亲兄弟,所以若按照大晋法律的造反连坐制度,贾政一家也在夷灭“三族”的范围,吴三桂把荣国府上下统统抓捕是没有问题的。 但凡事都有特例,譬如贾环,他并没有参与这场造反,反而参与平叛有功,自然不用受牵连。最重要的一点是,封建社会到底是人治社会,权永远大于法,只要你有权,法必然给权让路。 譬如现在,岷王就拥有让法让路的权。且说小胖子接过书吏逞上来的贾家名单,大手一挥便将贾政一房全部划去了,道:“据本王了解,贾政自始至终没有参与造反,因此还被反贼关进大牢,乃大大的忠臣也,不应受到牵连,反而应该受到奖赏。” 徐文厚虽然是乾盛帝最废的儿子,但这次表现亮眼,不仅“机智”逃脱,及时将太上皇和太子造反的消息飞报前线,让大军得以及时进关平叛,而且还“献策”破城,可谓是一鸣惊人。 另外,乾盛帝本来有十二个儿子的,结果被太子徐文宏丧心病狂地干掉了七个,如今只剩下岷王徐文厚,以及辽东线的代王、庆王,还有一个则是贾妃年前产下的十二皇子,如今还没满周岁呢,考虑到古代的夭折率,这位十二皇子能不能长成,还是未知数。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徐文厚这岷王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另外,太子徐文宏一旦被处死,新太子有百之九十九的概率,在庆王、代王和岷王三者中产生。 考虑到岷王这次的表现,成为新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吴三桂自然巴不得讨好徐文厚了,立即便下令把贾政这一房人全部释放掉,紧接着林黛玉和妙玉也相继获释,她们都不是贾府的人。 这时徐文厚道:“贾老太君年高德昭,历经我大晋四朝,又是贾贵妃的祖母,且我朝以孝立国,更应彰显孝道,也放了吧,莫要为难她老人家。” 吴三桂从善如流,立即也把贾母放了,最后贾家大部份的奴仆也得以释放,只剩下贾赦和贾珍这两房。 徐文厚估计也觉得差不多了,目光询问地望向贾环,吴三桂心中一动,看来这个贾环对岷王殿下极有影响力,殿王对他竟言听计从。 “岷王殿下饶命啊,环三叔,救我,侄儿并未参与谋反,”贾蓉跪地乞求道。 秦可卿也含着泪跪倒在丈夫身旁,那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让人心生怜惜。 吴三桂忙道:“岷王殿下,此人叫贾蓉,乃宁国府贾珍的嫡长子,断饶不得!” 徐文厚面色一沉,怒道:“原来你是贾珍那恶贼的嫡子,此贼在铁网山还攻击过本王。” 贾蓉吓得脸都白了,急忙猛叩头辩解道:“岷王殿下明鉴,草民早已跟贾珍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的所作所为与草民无关。” 吴三桂冷笑道:“你这种说辞委实可笑,如果这样都可以免罪,那么犯官的亲属都说跟犯官断绝关系,岂不是都可以逃脱惩罚?” 徐文厚点了点头道:“在理!” 吴三桂不等贾环反应,立即便喝道:“来人,统统带走!” 开玩笑,都已经放了那么人了,若再继续放人,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到时上头问起,倒显得自己无能似的。 那些士兵立即押着贾赦和贾珍两房人往外走,邢夫人、尤氏、王熙凤,以及一众身边服侍的丫环无不哭喊求助,倒是贾琏硬气,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了贾环一眼便举步往前走。 “二姐姐!二姐姐!”贾探春和林黛玉不舍地拉住贾迎春的手,后者满含热泪,泣声道:“三妹妹,林妹妹,宝玉,别了!” 贾宝玉不由放声恸哭,一边大叫:“环哥儿,救二姐姐啊,快救救二姐姐啊。” 贾探春和林黛玉也向贾环投去了乞求的眼神,然而贾环倒是想救,却没有正当的理由,毕竟贾迎春是贾赦的庶女,吴三桂肯定是不肯再放人的,得慢慢从长计议,幸好,人送到教坊司也不是马上得接客,还要“调教”一番才会梳弄,到时找关系钱赎出来便是了。 这时徐文厚却呆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贾迎春,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似乎还激动得有点微微发抖。 吴三桂心中一动,仔细审视贾迎春,发现这位贾二姑娘长得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固然是一名美人儿,但跟旁边这两位比起来却是逊色了一筹,不过,正所谓各入各眼,或许岷王殿下正是喜欢这种类型呢? 直到贾迎春等被官兵押走,徐文厚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贾环的手,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贾兄,刚才那位女子是你二姐?” 贾环点了点头道:“堂姐,闺名叫迎春!” “贾迎春……长得可真像,长得太像了。”徐文厚自言自语道。 贾环心中一动,问道:“岷王殿下可是觉得二姐姐像齐婉若姑娘?” 徐文厚点了点头道:“乍眼一看确实有八九分相似,气质也差不多,但仔细看时却又有两分不同,可惜婉若姐已经不在了。”说完情绪低落地垂下首来。 此时,贾母率众走了过来,带头跪谢徐文厚,后者显然情绪不佳,客套安慰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贾环将徐文厚送到府门外,后者摆了摆手道:“贾兄家里遭逢大变,定然有很多事情处理,你先把家事处理好,暂且不用陪着本王。” 贾环点了点头,目送着徐文厚上马离开,这才转身返回府中。 有点卡,后续诸女怎么处理,得琢磨一下。先上2k。 (本章完) 第571章 儿女私情 第571章 儿女私情 贾环返身回到府里,贾母等人乃在原地等候,翘首而盼,众奴仆劫后重生,欣喜之余,对贾环更是感激涕零,纷纷向贾环见礼,口称:“三爷!” “环弟,你可总算回业了,我们还以为……!”贾探春上前拉住贾环的手,目泛泪光,又哭又笑,而贾环则温言安慰着。 林黛玉见状羡慕极了,此刻的她恨不得扑入贾环怀中倾诉衷肠,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敢如此,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那如水脉脉眼神的倒让大脸宝十分扎心。 贾环与贾探春闲聚了几句,便上前向贾母和王夫人见礼。 “环哥儿,岷王殿下离开了?”贾母问道, 贾环点头称是,贾母看着眼前这个俊逸出尘的庶孙,既欣慰又伤感,叹了口气道:“可有你老子的消息?” 贾环道:“老太太放心,老爷虽然还在牢里,但他没有参与谋反,应该不相干,皇上刚刚平叛,还有很多重要事情处理,快则下午,慢则明日,老爷便可获释了。” 贾母闻言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亏得你老子这次没有犯糊涂,否则……唉,太上皇也未免太过恋权了,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不安享晚年,愣是折腾出这一出,让那么多人白白与他陪葬,江山也被他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真真是作孽啊。” 说实话,贾政这次没有逼于压力依附太上皇,倒是有点出乎贾环所料,不过,就贾政那点平庸的政治才能,肯定不是因为高瞻远瞩,估计更多是出于愚忠的思想才不依附太上皇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贾政的行为无疑使贾家这一房得以保存。 贾环上前搀着贾母道:“老太太受惊了,您且回屋歇着,剩下事便都交给环儿处理吧。” 贾母此刻也是身心俱疲,伤感地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大伯和珍大哥谋反,固然死罪难免了,可是你二姐姐、琏二哥、琮哥儿、蓉哥儿着实也可怜,若有办法搭救,便尽力搭救一把吧。” “环儿省得的,回头便想办法,不过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罢。”贾环沉声道,也没有打包票。 “可不正是!”贾母叹息一声,在鸳鸯琥珀等婢女的搀扶下回后宅歇息去了。 从贾母屋里出来后,王夫人叫住了贾环,后者站定道:“太太有何吩咐?” 王夫人心情复杂,没想到这个自己曾经想方设法打压的庶子,今日竟成了全家的救星,都怪自己过于小气,目光短浅,这才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除非赵姨娘死而复生。 王夫人本来还想求贾环帮忙搭救一下侄女王熙凤的,但念及过往种种,那里还有脸开口,所以支吾了片刻才道:“回头看看你老子怎样了。” “我会的!”贾环淡道。 王夫人转身行了开去,金钏儿和玉钏儿都神色复杂地看了贾环一眼,快步跟着王夫人离开,从今之后,贾环这个庶子真成家中的顶梁柱了,宝二爷彻底靠边站。 “环弟!”林黛玉在一旁等候多时了,见王夫人离开,这才迎了上来柔声唤道,由于激动的缘故,声音都有点微微发颤。 贾环心中一热,强行按耐住将林黛玉拥入怀中的冲动,微笑道:“林姐姐和三姐姐先回园子休息,回头我忙完了再找你们聚话吧。” 林黛玉点了点头,与贾探春各自带着自己的丫环离开。平儿也知道贾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也与晴雯一道回阅微居去了。 接下来,贾环恢复了林之孝大管家的职位,重新整顿内务,收拾贾赦和王善保掌权后所留下的烂摊子,直到傍晚时份,这才得空回到园子去,直奔潇湘馆。 “环弟来了,环弟来了,雪雁倒茶!倒茶!”挂在属檐下那只金刚鹦鹉一见贾环,立即便敲响了口头锣鼓。 贾环刚掀起湘帘迈进屋中,一股香风便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具温香软玉般的娇躯便撞入怀中。 紫鹃和雪雁都吃了一惊,接着都红着脸蛋儿退出屋去,服侍了林姑娘这么多年,二婢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姑娘如此不顾矜持,直率而热烈地投入一名男子的怀抱。 贾环也是愕了一下,继而心中涌起无限柔情,将手中拿着的匣子搁下,才轻轻地环抱着林黛玉柔软的纤腰,柔声道:“林姐姐,你好像瘦了些!” 林黛玉顿时鼻子一酸,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日夜担惊受怕,以泪洗面,此时此刻,情感更像缺堤的洪水爆发一般,双手紧紧地抱着贾环,仿佛要溶进对方的体内一般。 贾环那里还按耐得住,低头寻着那小嘴便痛吻起来,林黛玉也彻底地放下了矜持,热烈地回应着…… 紫鹃和雪雁在湘帘外面对视一眼,均是面红耳赤的,后者轻轻撩起湘帘的一角想偷瞄,却被紫鹃一把揪着耳朵拖走了。 屋内,二人忘情拥吻过后,林黛玉炙热的情感得到了释放,渐渐恢复了平静,也变得害羞起来,按住某人情不自禁从袖筒中伸进来作怪的手,低声嗔道:“环弟!” 贾环暗汗,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林黛玉既羞臊又有点后悔,她虽然敢爱敢恨,但自小所受的教育告诉她,这种婚前的亲密行为是可耻的,还担心会被贾环看轻,眼圈一红,竟转过身去抽泣起来。 贾环不由愕住了,连忙搂住林黛玉的香肩,不解地问道:“林姐姐怎么哭了?” 林黛玉挣开贾环的手,哭道:“环弟可是觉得我是不正经的女人?” “呃……林姐姐何出此言?” “你如今对人家越发不尊重了!”林黛玉啜泣着嗔道。 贾环略一沉思才明白过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林黛玉情感细腻,见状更认定自己猜对了,一时间哭得更厉害了。 贾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怵,这时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了,眼见林黛玉哭得伤心欲绝,既心疼又无奈,忽然灵机一动,从腰间拔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左手道:“都怪你,留着也是祸害,还是切了吧。”说完便要挥刀切下去。 林黛玉唬得容失色,惊叫道:“不可。”一边焦急地捉住贾环的手腕,却见后者笑吟吟的,不禁又羞又气,转身跑到了内间去了。 贾环收起匕首追到内间,却见林黛玉已经躲到床上去,用被衾蒙过头。贾环走到床前打拱作揖,使出了大脸宝软磨硬泡的招数也不管用,林黛玉还是躲在被窝里不理他。 贾环只好叹道:“好姐姐,这一个多月来我出身入死,还差点丢了性命,对姐姐日夜念想,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不成想一时猛浪,竟被姐姐误会,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在铁网山上了。” 此言一出,被衾底下的啜泣果然顿住了,贾环心中暗喜,忙又道:“我和岷王殿下虽然侥幸逃出了铁网山,却被羽林卫一路追杀,要不是遇到刘姥姥帮忙,恐怕真回不来了。” 林黛玉终于从被衾底下探出头来,两眼都哭得微微红肿了,看着贾环道:“你肯定又诓我,刘姥姥一个村妇,如何能帮你对付羽林卫。” 贾环趁机在床边坐下,道:“我绝对没诓林姐姐,那天我和岷王殿下在铁网山打猎,贾珍突然带人闯来……” 贾环说完当日铁网山的遭遇,其中的凶险,听得林黛玉的一颗芳心都悬起来,一时倒忘了再哭。 贾环说到后来遇上刘姥姥时,故意顿了顿道:“好姐姐,我忙了一天,有点累了,能不能也躺着歇一会?” 林黛玉没有作声,但还是往里面挪了挪,贾环嗖的便躺下来,又得寸进尺道:“好姐姐,被子也让我盖一些,有点凉呢!” 林黛玉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还讲不讲?” 贾环笑道:“讲,马上讲。” 贾环一面又把如何利用山洪消灭羽林卫追兵的经过说了一遍,林黛玉在听完后,悬着的芳心总算放了下来,心有余悸地道:“亏得这场大雨!” “可不是,要不是这场大雨,我只怕是回不来了。”贾环一面说,一面又道:“好姐姐,匀点被子盖一盖,冷!” 林黛玉见贾环小心翼翼地样子,既好气又好笑,嗔道:“以前又怎么样,这会倒客气起来!” 贾环苦着脸道:“我怕林姐姐又说我不尊重。” 林黛玉俏脸一红,转过身去不理,贾环手脚麻利地扯过被衾往身上一盖,凑到林黛玉耳边低声道:“好姐姐,环儿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刚才只是……情不自禁,以后再也不敢了,要不我对天发誓,若再乱摸就断手断脚。” 林黛玉羞急地转过身去捂着贾环的嘴,紧张地道:“不许乱说。” 贾环忙道:“那林姐姐可原谅我了?” 林黛玉赧然垂下睫毛不作声,但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贾环一喜,凑上前便想香一口,忽然尴尬地定住了。 林黛玉见某人想亲又不敢亲的样子,既羞赧又有点好笑,心中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主动凑了上去,给了某人一记蜻蜓点水。 (本章完) 第572章 教坊司 第572章 教坊司 教坊司的人很“敬业”,甚至说是迫不及待,早早便在刑部大牢外面设了“摊位”,负责登记接收犯官的妻女、姬妾和女婢,真可谓是无缝衔接。 由于犯官实在太多了,教坊司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龙,一眼望去,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全是犯官的内眷和婢女,一个个惊恐万状,哭哭啼啼,仿佛正往黄泉路上走,不,对犯官的妻女来说,教坊司似乎比地狱还可怕。 教坊司派了十名书吏负责登记,三人负责筛选,仍旧忙得跳脚。教坊司的老大是正六品的司业,这时也亲自来坐镇了,眼看“生意”如此兴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那些登记完的犯官妻女,立即便会送往教坊,年过七十的老妇基本没什么价值,随便丢一边等死;三十以上色衰者,发配去干粗活,什么浣衣局、惜薪司,总之就是劈柴、挑水、浣衣、洗厕所什么的;年轻貌美的就重点“培养教化”,然后拉去接客赚钱创收。 这时,吴三桂押着贾赦和贾珍两房人来到了刑部大牢外面。教坊司司业一见有“生意”上门,立即便热情地迎了上去,笑道:“吴将军辛苦了,这又是哪家的?” “荣宁两府,犯官贾赦和贾珍的家眷。”吴三桂答道,一边将名单交递过去。 教坊司司业接过名单看了一眼,疑惑地道:“荣宁两府不止这么点人吧?” 吴三桂道:“荣府二房贾政没有参与谋反,并不在名单上,贾珍和贾赦原已抄过一次家,故而名下也没有几个奴才了。” “原来如此,也罢,倒还有几个出挑的。”教坊司司业扫了一眼,目光飞快地掠过贾迎春、秦可卿、王熙凤等女子,一面又把名单还给吴三桂道:“辛苦将军了,把男的押到大牢里关押,女的则留下来。” 吴三桂收回名单,凑到教坊司司业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且指了指队伍中的贾迎春。 教坊司司业眼前一亮,点头笑道:“明白,本官回头便送到岷王府去。” 吴三桂竖起大拇指无声一笑,押着贾琏、贾琮、贾蓉等男丁进了刑部大牢,贾家的一众女眷则留下来登记入坊。 教坊司司业在书案后坐下,吩咐道:“把贾家的女人带过来,本官亲自登记。” 差役忙把贾家一众家眷带过来,教坊司司业瞥了一眼排在最前的邢夫人,摇了摇头道:“太老了,养着也是浪费米饭,倒夜香、洗马桶的活怕是干不动,便送去浣衣吧,下一个!” 当登记到秦可卿时,教坊司司业眼前一亮,凭他的经验,这种类型的特别抢手,虽非完璧,包装一下还是一棵摇钱树。 秦可卿之后便是贾迎春了,教坊司司业打量了一眼,问道:“什么名字?” 贾迎春泪落连连,颤声道:“犯官贾赦庶女贾迎春。” 教坊司司业点了点头,问道:“服侍的婢女是哪个?” 贾迎春有点不解,但还是将平时服侍自己的几个婢女名字说了出来。教坊司司业吩咐将绣桔等几名婢女叫来,然后道:“岷王府正好缺人侍候,这位立送到岷王府去。” 贾迎春和几名婢仆还没反应过来,立即便被送走了,连招呼也来不及跟其他人打。 教坊司司业着人送走了贾迎春主仆,摇了摇头叹道:“唉,好不容易来了个年轻貌美的,竟被岷王殿下看中了,不过这位倒是好命。” 正说话间,又有一批犯罪家属被押来了,教坊司司业眼尖,一眼便见到其中有一名绝色,约莫十六七岁许,虽然面带泪痕,表情哀婉,但那端庄娴雅的温婉气质让人一看便印象深刻,这种类型的大家闺秀同样极为抢手,再调教包装一下,绝对是魁级别的摇钱树啊。 “姨太太,宝姑娘!”贾家的婢女忽然都失声惊呼起来。 原来此时被押来的正是薛姨妈一家,教坊司司业一眼看中的那名女子不是别个,正是薛宝钗。 薛蟠这货虽然官不大,但率领东城兵马司的人在朝阳门城头协防,而朝阳门正是平叛大军主攻的方向,战死了无数人,薛蟠自然上了第一批反贼名单,薛家也就当然在劫难逃了。 且说薛家和贾家两家人在此相遇,同病相怜,相熟人的不由都抱头痛哭起来。 薛姨妈一问,得知贾政一房得以免罪,羡慕之余更是泪如雨下,抱着薛宝钗泣声痛哭:“我的儿啊,都怪娘亲当日鬼迷心窍,存了私心,想让你大哥出人投地,才没有严令他辞官,以致今日灭门之祸。” 薛宝钗轻叹道:“妈妈不要说了,事已至此,再说又有何用呢。” 薛姨妈闻言更是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这种场面,教坊司的人见得多了,所以根本不会同情,吆喝着薛家人排队登记,然后便强行送往教坊司,其间免不了将人打散拆分,薛姨妈死死牵着宝钗的手不肯松开,仿似生离死别。 ………… 潇湘馆。 贾环接过紫鹃泡来的茶,一边将一只匣子递还给紫鹃,里面装的正是林家在苏州田庄的契纸,是他不久前从贾赦房间搜回来的,道:“紫鹃姐姐你清点一下,看有没有缺失的。” 紫鹃接过清点了两遍,欣喜地头:“没少,都在呢。” 贾环微笑道:“那就好,你替林姐姐收起来吧,以后别傻乎乎的全送给别人了,价值二十多万两呢,咱们这座园子也不值这个钱。” 紫鹃噗嗤一笑,目光望向林黛玉,贾环的后半句明显是对林黛玉说的。 林黛玉白了贾环一眼,她向来对钱银方面不太看重,当时为了救人,一股脑门便把所有田契地契都给了邢夫人,也没管到底价值多少,如今想来,就邢夫人贪婪的性子,也许只给几千两,或者一万两什么的,对方恐怕也答应放了平儿了。 “林姐姐,谢谢你,要不然平儿姐姐……”贾环轻轻握住林黛玉的柔荑,感动地道。 林黛玉心里甜丝丝的,轻嗔道:“你跟我谢什么。” “也是!”贾环笑了笑。 雪雁笑嘻嘻地道:“要不然这些契纸还是三爷你替姑娘保管着吧,反正姑娘的就是你的。” 此言一出,林黛玉顿时霞双飞双颊,美眸溜了贾环一眼,也没表示反对,其实当初在苏州时,她便将地契给贾环保管了,但是后者拒绝了,怕回京后被贾家人杯葛,落人口实。 紫鹃兰心慧质,见到林黛玉的反应便知她的意思了,将匣子递给贾环,笑道:“雪雁说得没错,这些契纸还是三爷收着安全些。” 贾环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那我便帮林姐姐暂时保管着。” 如今自己和林姐姐的关系已经确定,而且府中基本上由自己说了算,没有贾赦贾珍这两根搅屎棍搞事,倒也不怕别人杯葛非议。 林黛玉见贾环收下林家的田地契,既羞且喜,经历了刚才那场“风波”后,二人的关系无疑更加亲密了,如今环弟又不避讳保管林家的财家,意思不言自明。 接下来,贾环又与林黛玉闲聚了一阵子,这才离开了潇湘馆返回阅微居,平儿和晴雯早已准备好丰盛的酒菜为他接风洗尘了。 (本章完) 第573章 宝琴求救 第573章 宝琴求救 这一日,贾政官复原职返回家中,恍如隔世,先到后宅拜见了贾母,母子二人劫后重逢,免不了又痛哭了一场,在场的王夫人、贾宝玉、贾探春、李纨和贾兰等人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历经此劫,贾政整个人似乎老了许多,也许是被关了两个月,营养不良的缘故,人瘦了,背佝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给人的感觉颓唐而畏缩。眼见如此形景,饶是贾环一向对这个便宜老子不太感冒,此刻也心有慽然。 贾政给贾母磕完头起来,小心翼翼地对着皇城的方向抱拳道:“孩儿此番蒙受皇恩,得以无罪释放,且官复原职,当真是皇恩浩荡也!作为臣子,铭感于内,然而家门不幸,出了造反逆贼,让祖宗蒙羞,也愧对皇恩。尽管皇上并未下旨收回咱们家的府邸和园子,孩儿认为也应该主动上缴才是,老太太以为如何?” 贾政的政治才能本来就平庸,经历了这次险遭灭门的政治风波后,显然吓破了胆,变得更加如履薄冰,竟提出要把贾家祖上传下来的府邸,以及大观园主动上交。 一时间,在场的主子和奴才都变了面色,正所谓破家值万钱,即便家里再破旧,总算有个落脚栖息的地方,有一片屋顶遮风挡雨,要是连家都没有了,那就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 贾母皱眉道:“我也知道政儿你的顾虑,那园子上交便上交了吧,可是连这祖宅也上交了,这一大家子近两百口人住哪里?” 贾政这时也犯难了,目光望向贾环,然而后者却故意不鸟他。贾政尴尬地轻咳一声,问道:“环哥儿,你怎么看?” 当一个父亲对儿子说话用商量的语气时,说明儿子长大了,而当一个父亲对儿子说话唯唯诺诺时,说明他真的老了。 贾环摇了摇头道:“老爷要向皇上表忠心,只上交园子即可,上交祖宅实没这个必要,甚至适得其反。” 贾政皱眉不解道:“这是为何?” 贾环直言道:“第一,宅子是祖产,乃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若轻易抛弃,愧对列祖列宗。第二,若把宅子上交了,咱们家近两百口人将流落街头,倒显得皇上不近人情了。第三,老太太将耄耋之年,流离失所,于心何忍? 须知我朝以孝治天下,老爷此举为表忠心,却妄顾孝道,实乃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之举也,试问皇上又岂会高兴?指不定还觉得老爷过于虚伪,惺惺作态。” 贾政不由面红耳赤,同时出了一身冷汗,讪然道:“环哥儿言之有理,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那便只上交园子吧。” 贾环却还是摇头道:“皇上既然没有下旨查封收缴,老爷实没必要多此一举,徒生事端,只做好自己的本份即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上日理万机,还忙不过来呢,低调行事才是上策,实没必要往皇上眼前凑,自找麻烦!” 贾母点头道:“环哥儿说得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说完深深看了贾环一眼,虽然觉得这逆子说得在理,但还是有点生气,众目睽睽,也不给你老子留点面子,孽障! 在场一众主子奴仆却都松了口气,老爷有时真的迂腐得让人无语,亏得有环三爷在,要不然大家都成了没地方住的丧家之犬了。 这时,林之孝家的走进了贾母屋里,对着贾环道:“环三爷,蝌二爷和琴姑娘来了,请见环三爷。” “琴丫头来了?快带她进来。”贾母十分喜爱薛宝琴,当初还是想掇合她和贾宝玉呢,却得知宝琴已经许了人家,这才作罢。 很快,薛蝌和宝琴兄妹被带了进来,后者扑入贾母怀中便哭了起来:“老祖宗,求你快救救伯娘和宝姐姐吧。” 贾环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旁边的薛蝌怎么回事。 薛蝌红着眼顿足道:“都是蟠大哥买了那六品东城兵马司指挥惹的祸啊,昨日一队官兵冲进家里,说蟠大哥是反贼骨干,把伯娘和宝姐姐给抓了,家里一切财物也全抄没了,亏得我和妹妹是堂兄妹,不在夷三族之列,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贾环闻言既怒火纵烧,又十分无奈,薛蟠这蠢货真是惹祸精,不折不扣的败家仔,人家阉掉的公猫都老老实实的,这货的根子废了,还是惹出了灭门大祸。 而且朝阳门可是平叛大军的主攻方向啊,一个多月的激战,京军三大营死伤无数,还有被挂在城头上伴驾大臣的家属,那都是血海深仇,偏偏薛蟠还往前凑,这不是嫌命长么? 贾政顿足叹道:“蟠哥儿真是糊涂啊,人家都避之不及,他反而钱买那造反的官儿来当。” 薛蝌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薛宝琴抹着眼泪道:“蟠大哥确实糊涂,但他买那六品官的本意却是为了不被环哥哥小看!” 贾环愕了一下,贾探春奇道:“琴丫头此言何意?环弟几时瞧不起蟠大爷了?” 薛宝琴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俏脸微红,忽又眼眸一转,心想,如今能救宝姐姐的恐怕只有环哥哥了,倒不如豁出去,大家说开了,于是便道:“因为上次宝姐姐和环哥哥的婚事不成,蟠大哥觉得是环哥哥瞧不起咱们薛家,所以拒绝了这门婚事,一直耿耿于怀,于是便买了这六品官儿来当,谁知……” 贾环闻言猛然醒起,之前有一次偶遇薛蟠,这货确实跟自己叫嚣,将来定要干出一番大事来,好教自己后悔之类的话,当时自己还有点不明所以,敢情是这个原因啊。 贾母不悦道:“琴丫头,你这是什么话?明明是宝丫头自己不愿意,拒绝这门亲事,还搬出了园子,如今反倒变成环哥儿瞧不起你们薛家了?” 薛宝琴红着脸看了旁边的林黛玉一眼,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宝姐姐为何会拒绝,可是我敢肯定,宝姐姐是喜欢环哥哥的,当初在金陵遭遇了悍匪劫持,环哥哥为了救我们受伤倒地,浑身是血,宝姐姐以为环哥哥……当时都急得都吐血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表情微妙,薛蝌尴尬极了,急忙找补道:“妹妹休得胡言,环兄弟为救你们受伤,宝姐姐担心也实属正常。” 封建社会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什么自由恋爱,什么两情相悦都是悖论,私定终身那就更是伤风败俗之举,为世俗所不容。 薛宝钗一向端庄大方,贤良淑德,随分从时,乃封建社会大家闺秀的典型,如今薛宝琴当众说宝钗喜欢贾环,即便只是暗暗喜欢,那也让人大跌眼镜。 贾母半响才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贾环一眼,林黛玉紧抿着樱唇低头无语,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了,所以才常常拿宝钗来打趣贾环,但如今薛宝琴当众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心里还是十分不是滋味。 以林黛玉的聪明,又如何不知薛宝琴的用意,不惜有损宝钗的名声也要说出来,这分明是想环弟全力救出宝钗呢,只是她忘了一点,即便她不说出来,环弟也肯定会尽力施救的。 不过,让林黛玉十分不解的是,既然宝钗对环弟有意,当初眼看婚事就要成了,怎么突然自己拒绝了呢?还搬出了园子去! 念及此,林黛玉忍不住抬头瞥了贾环一眼,后者此刻正尴尬不已,显然也没料到宝琴这妮子竟当众说得那么直白。 贾政为人迂腐,瞪了贾环一眼,心想宝丫头向来品行端方,指不定是这孽障先“撩拨”人家的,要不然当初不何甘愿以身为质救人。 “环哥哥,伯娘和宝姐姐已经被送去教坊司了,那里岂是人待的地方,你快救救她们吧。”薛宝琴哭着哀求道。 贾环这时也顾不得林黛玉和众人的眼光了,点头道:“我这就去想办法。”说完转身便匆匆离开。 贾政见贾环如此紧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冷哼一声:“孽障!” “环兄弟,我跟你一起去!”薛蝌急急追了出去。 这时贾宝玉忽然担心道:“云妹妹这会不知怎样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都担心起来,史鼐和史鼎兄弟也参与了谋反,大概率也是在劫难逃的,常言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怕史湘云也大概率被波及了。 贾母急忙派人到史家打听,结果下人回来禀报,史家的宅子已经被查封了,举家上下皆被抓捕入狱,史湘云自然也不例外。 “作孽啊!”贾母禁不住又大哭起来,史家是她的娘家,如今也没了,昔日的金陵四大家族几乎全军覆没,只剩贾政这一房。 且说贾环离开了贾母屋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岷王徐文厚,可是转念一想,又调头直奔锦衣卫衙门而去,这种事找易洪帮忙似乎效率更高些,教司坊这种地方,他可不想让宝姐姐多待一秒钟。 (本章完) 第574章 以死明志 第574章 以死明志 这几天,易洪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招人重建锦衣卫系统,一方面四出抓捕反贼,顺带审问逼供,日夜忙得足不沾地。不过这也是锦衣卫的高光时刻,威风八面,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就连前内阁首辅李标都得向他下跪求饶。 易洪很喜欢这种感觉,更喜欢在刑房里对犯人刑讯逼供。那些血肉被烧焦的糊味、肠子被勾出来时的惨叫、骨头上的肉被刀子刮掉所发出的声响,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迷人的享受。 总之,就是如此变态,所以易洪是被公认的一等酷吏,这次要不是伴驾出征,侥幸逃过一劫,只怕已经被仇家大卸八块了。 且说贾环赶到锦衣卫衙门时,易洪正在刑房中折磨犯人,闻报说贾环来访,立即便净了手,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乐呵呵地道:“哎哟,什么风把环兄弟您吹来了?” 尽管乾盛帝还没有论功行赏,但贾环这次的功劳不小,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关键贾环跟岷王的关系还那么铁,再加上贾环的个人潜力,易洪自然不敢怠慢。 易洪尽管净了手,但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还是离远便燻了过来,贾环暗皱了皱眉,微笑道:“打扰易老哥了,实不相瞒,贾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事想请易老哥帮忙。” “哈哈,环兄弟客气了。”易洪哈哈一笑,贾环的一声“易老哥”叫得他十分舒心,招呼贾环落座,又让人重新斟了茶,这才问道:“环兄弟可是为了贾家的人而来?” 贾环点了点头道:“不止贾家,还有薛家和史家!” 易洪独目一闪,端着茶杯轻抿一口,道:“环兄弟呀,你也看到了,为了平叛,大军损失有多大,国家损失有多严重?皇上恨不得将所有反贼都屠尽,像王子腾、冯唐、贾赦这些骨干,绝对是要凌迟处死,并且夷灭三族的,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向皇上说情呀!” 贾环点头道:“易老哥误会了,贾环并非让你向皇上说情,只是想把这几家送到教坊司的女眷给赎出来,以易老哥你的人脉和本事,理应不难吧?” 易洪闻言笑道:“这个倒没问题,但也不能全部都赎,毕竟动静太大了,引起言官的注意,到时你我都被参上一本,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造反是弥天大罪,犯官的女眷即便被赎出来也是不能脱去乐籍的。” 贾环问道:“那易哥最多可以帮忙赎多少个人?” 易洪伸出一个巴掌道:“连上丫头,不超过这个数。” 贾环不由皱起了剑眉,摇头道:“五个名额太少了,十个还差不多,麻烦易老哥再帮帮忙。” 其实易洪帮忙赎人并不难,别说五个,五十个都不是问题,之所以作出为难的样子,不这是做给贾环看罢了,一来让贾环不要太过份,二来又要让贾环承自己的人情。 所以易洪故作为难了片刻,这才咬牙道:“也罢,为了环兄弟,老哥我这次便豁出老脸去求人了,十个就十个。” “如此便多谢易老哥了,贾环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环定不敢辞!”贾环站起来一揖,感激地道。 贾环虽然看穿了易洪的把戏,但此时为了尽快救人,也只能欠下对方一个大人情了。 易洪等的就是贾环这句话,立即笑道:“环兄弟太客气了,你的事就老哥的事,放心,明日之内给你办妥,但是赎金你得准备好,老哥可以跟环兄弟你讲心,但是教坊司却是讲金的地方,所以环兄弟得有预见,赎金肯定不会低。” 贾环点头道:“这个贾环自然明白的。” 接下来,贾环便写了一份名单交给易洪,一面叮嘱道:“还望易老哥向教坊那边知会一声,切莫让她们受了委屈。” 易洪接过名单一看,见到第一个果然是那薛家之女宝钗,不由会心一笑道:“放心,环兄弟且回家等消息,最快明日早上,迟则明日晚上便会有结果。” 贾环再次道谢,然后便放心离开了,易洪此人虽然酷厉,但还是讲信用的,答应的事肯定会办到。 “环兄弟,怎么样?”薛蝌在锦衣卫衙门外等候,见到贾环出来,立即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易洪答应了,明日会有结果。”贾环答道。 薛蝌闻言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亏了环兄弟。”说完纳倒便要拜。 贾环连忙扶着道:“蝌二爷太过客气了,都是自己人。” 当下二人便回府,向贾母等人回报了此事,大家都暂时放下心来。 ………… 教坊司,薛宝钗被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虽然远不及家中舒适,但在一众犯人的女眷当中,待遇算是最好的了,而且还由原来婢女莺儿和香菱在身边服侍。 这一切倒不是因为教坊司的人仁慈,而是因为薛宝钗的容貌气质,那经验丰富的教习(老鸨)一眼便相中了,准备点功夫调教成魁,培养出一棵摇钱树呢。 “姑娘,要不还是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莺儿轻声劝道。 “我不吃,你们也不许吃,且忍一忍吧!”薛宝钗轻摇了摇头告诫道。 此时此刻,她那里吃得下,而且担心饭菜里下了药,吃下去会不省事,任人摆布,所以更加不敢吃了,也不许莺儿和香菱二人吃。 莺儿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表情难受,香莺此时也饿得眼冒金星,强行把目光从桌上那碟馒头上移开。 正在此时,房间门被推开了,一名三十许岁,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此人正是负责薛宝钗的教习,名叫萧三娘,乃教坊司“金牌教习”之一,手底下已经调教出两任魁了,教坊的女子都叫萧妈妈。 且说这位萧妈妈推门进来,吓得莺儿和香菱忙站到薛宝钗的身边,后者也十分紧张,微福身一礼道:“萧嬷嬷。” 萧三娘瞥了一眼桌上没动过的饭菜,皱了皱眉道:“为何不用饭?你这身材很好了,不用节食,若饿瘦了反而不好。”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萧三娘冷笑道:“还怕我在饭菜中下药不成?老娘若真让你接客,也犯不着下药,有些贵客就好这一口,你越是反抗他越得趣,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是男子的对手,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任由男人挞伐。” 薛宝钗又羞又怒,莺儿骂道:“呸,不要脸的老娼妇,快滚出去,莫要污了我们姑娘的耳朵。” 萧三娘勃然大怒:“好没规矩的贱婢,牙尖嘴利,也罢,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娘便拿你这贱婢打个样。” “你……想作甚?”莺儿顿感不妙。 萧三娘不怀好意笑道:“你这贱婢的模样还算甜美,本来还想留着你的身子卖个好偷钱的,既在你不识好歹,那便先给你开包吧,正好也让你们姑娘学习观摩一下如何服侍男人。” 宝钗闻言不由容失色,莺儿和香菱更是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来人!”萧三娘拍了拍掌,两名壮实的龟奴便闪了进来,两眼放光的邪笑道:“三娘有何吩咐?” 薛宝钗见状又惊又怕,忽然一咬牙,拔下发髻上的珠钗,钗尖往脖子上一抵,绝望地威胁道:“萧嬷嬷莫要逼我!” 萧三娘面色急变,这可是未来的摇钱树啊,还指望着她赚几万两银子回来呢,急忙陪笑道:“好姑娘,快把这钗子放下,莫要伤了自己,妈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萧三娘一面说,一面靠近,试图夺下薛宝钗手里的珠钗,然而后者迅速退到墙边,眼神决绝地道:“别过来,萧嬷嬷若再相逼,我唯有一死!”说完手上用力,钗尖显然刺破了皮肤,那雪白如玉般的粉脖上顿时见红了。 萧三娘顿时不敢再靠近了,陪笑道:“好姑娘,千万别做傻事,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其实女人只要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在这里好吃好住的,还有大把男人奉承,不过是陪男人睡觉罢了,就当被蚊子叮一口,又不会掉块肉,像你这种姿色的女子,将来甚至可能被贵人看中赎身……” 薛宝钗不由羞愤交加,薛家虽然以行商为业,但祖上也是大族,身为大家闺秀的,几时受过此等折辱,又念及兄长薛蟠生死不明,与母亲骨肉分离,这辈子怕难以再见,可谓是家破人亡,一时间不由万念俱灰,倒不如一死百了,免得苟活于这世上,深陷此等污秽屈辱的泥潭之中。 念及此,薛宝不由手上加力,鲜血顿时汩汩而出。 “姑娘!!”莺儿和香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扑上前,一左一右拉扯薛宝钗的手。 那萧三娘也惊得冲上前,一把夺下薛宝钗手中的珠钗,跺足道:“真是傻姑娘啊。” 只见薛宝钗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虽然由于及时制止,刺得不算太深,但鲜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倾刻湿了衣襟。 萧三娘慌忙让人包扎,又叫来大夫医治,总算抢救过来,但薛宝钗的决绝也把萧三娘吓着了,倒是不敢再过份逼迫。 (本章完) 第575章 重获自由(3更) 第575章 重获自由(3更)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秋雨,沥沥淅淅,飘飘洒洒,深秋的寒意阵阵袭来。薛姨妈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儿默默地垂泪。 薛宝钗虽然被抢救过来了,但由于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一直昏睡不醒,本来红润的嘴唇此刻看着十分苍白,却多了几分病态的凄美。 这时,薛宝钗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看到眼前哭肿了双眼的薛姨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地道:“妈妈,女儿不是在作梦吧?” “我的儿啊,你怎的这般傻,你大哥已经没了,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教娘亲还怎么活?”薛姨妈抹着眼泪道。 薛宝钗又惊又喜,挣扎着坐起来,一头扎进薛姨妈的怀中,母女二人相拥而泣,莺儿和香菱在一旁看着,也是默默地抹眼泪。 “天可怜见的,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薛姨妈紧紧地抱着女儿,一边慈爱地抚摸着宝钗的头发。 “女儿也以为再也见不着妈妈了,对了,他们为何允许妈妈来此?”薛宝钗抬起头不解地问。 薛姨妈摇头懵然道:“我也不清楚,是哪萧妈妈带我来了,说宝丫头你想不开,用珠钗自裁了,可唬得我半死,你这傻丫头,乍狠心下得去之手?伤口若再深一分,只怕就小命不保了。” 话音刚下,房门被推开了,萧三娘扭拧着腰臀走了进来,哎哟一声道:“薛姑娘醒了!” 众人不由一惊,莺儿和香菱更是站起来护在宝钗身前。 萧三娘见状笑道:“莫慌,奴家又不是洪水猛兽,只是来看看薛姑娘的伤势而已。” 薛宝钗眼中闪过一抹讶然,不知为何,这位竟然态度大变,说话的语气和称谓也截然不同了。 “多谢萧妈妈好意,宝丫头的伤应该没啥大碍了。”薛姨妈微笑道,她对这位萧三娘的观感却是不错,因为正是这位带她来这里见宝钗的。 萧三娘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好好养着吧,奴家就打扰你们休息了,噢,对了,明日一早便会有马车来接你们离开。” “接我们离开?萧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宝钗疑惑地问。 萧三娘一脸羡慕地道:“意思就是有人替你们赎身了,恭喜薛姑娘呀,真是好福气,还没亮相,便有人愿意为你一掷千金,还请动了大人物出面,否则咱们教坊司的司业秦大人可是不会如此轻易放人的。” 萧三娘一面说,一面笑着走了出房间,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正要问是谁帮忙赎的身,萧三娘已经关上门走远了。 莺儿雀跃地道:“太好了,有人替咱们赎身了,明日一早就可以离开这不堪的地方了。” 薛姨妈也是又惊又喜,双手合拾道:“阿弥托佛,定是蝌哥儿替咱们赎的身。” 薛宝钗却轻皱起娥眉,摇头道:“先别说蝌兄弟不认得什么大人物,他哪来的赎金?” “说的也是!”薛姨妈点了点头,薛家的钱财都被抄没充公了,薛蝌根本没钱。 香菱小声地道:“会不会是环三爷?” 莺儿眼前一亮道:“是了,除了环三爷,婢子想不到还有其他人有这种本事,而且也只有环三爷会如此在意咱们姑娘,嘻嘻,肯定是他!” 薛宝钗苍白的俏脸不由微微发热,薛姨妈瞥了女儿一眼,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叹道:“应该是环哥儿了,今日干活的时候,我遇到了王善保家的,据她所讲,环哥儿确实回府了,你姨爹(贾政)一房得以保存,跟环哥儿也不无关系。” 薛宝钗闻言默默垂首,心中时而欢喜,时而担忧,正是柔肠百结,患得患失,若明日证实给自己赎身的不是环兄弟,而是另有他人怎么办? 这一夜,薛宝钗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焦灼不安地等候着。 差不多中午时份,萧三娘才笑着走了进房间道:“接薛姑娘的马车来了,你们可以走了。” 薛宝钗母女主仆四人走出教坊司,果见已有几辆马车在那等候着,两名少年正站在马车前等候,其中一人是薛蝌,另外一人赫然正是贾环。 只见贾环一身玉色的长衫,一如既往的面带微笑,从容自若,剑眉星眸,温润如璞玉一般,快步走上前行礼道:“姨妈,宝姐姐,你们受惊了!” 这一声宝姐姐叫得薛宝钗芳心轻颤,鼻子泛酸,眼泪差点便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薛姨妈拉着贾环的手,泣声道:“环哥儿,果真是你,让姨妈怎么谢你好。” 贾环微笑道:“姨妈太见外了,您和宝姐姐快上车吧,老太太和太太还在家中等着呢……咦?” 贾环突然面色一变,盯着薛宝钗的脖子,紧张地问道:“宝姐姐受伤了?” 莺儿委屈地道:“我们姑娘……” 薛宝钗忙打断道:“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了点皮,并妨事的。” 贾环看着宝钗脖子上包扎着的纱布,可不像是只是划破了点皮,沉声道:“莺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谁伤了宝姐姐的,你老实说,我贾环虽不喜欢惹事,但从来不怕事。” 贾环昨日已经跟易洪叮嘱过,不可让宝钗等人受到伤害,结果宝姐姐竟伤成这般,他自然十分恼火,此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丝丝寒意。 莺儿暗惊,吐了吐舌头道:“是姑娘自己用珠钗刺伤的,不过都怪婢子,姑娘也是为了保护婢子。” “为何?”贾环沉声追问,神色冷峻。 薛宝钗见贾环为了自己竟然动了真火,内心既欢喜又惆怅,还有点担心,她不想横生枝节,给贾环添麻烦,忙温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也不紧要,环兄弟还是算了吧,等回到家里……我再跟你细说。” 薛宝钗目光温婉,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乞求。贾环看着她由于失血而有些憔悴的容颜,不由心中一软,点头道:“好吧,先回家再说,姨妈,宝姐姐你们先上车稍候。” 薛宝钗见贾环听劝,心中一甜,与薛姨妈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不多时,秦可卿、王熙凤和巧姐儿、以及几名服侍的丫环也被放了出来。 “谢谢环叔!”秦可卿红着眼向贾环福身致谢,贾环的十人名单中有她。 王熙凤抱着三四岁的巧姐儿,神色复杂地向贾环道谢。贾环淡道:“要谢便谢巧姐儿吧。”说完伸手捏了捏巧姐儿可爱的小脸蛋。 巧姐儿是贾琏和王熙凤所生的女儿,继承了父母的容貌基因,小小年纪,长得粉雕玉砌的,已看得出是个小美人胚了。 贾母心疼这个只有三四岁的曾孙女,特意叮嘱贾环要救出巧姐儿,也为贾琏留下一条血脉,所以贾环在那十人名单中加入了巧姐儿,而巧姐儿年纪还这么小,离不开母亲的照顾,贾环干脆便连王熙凤一起赎了,所以说王熙凤是沾了女儿的光。 另外,贾环本来还要赎迎春和湘云主仆的,但迎春被送到了岷王府,湘云则是失踪了,根本不在教坊司,这倒成了一宗疑案,暂时不知湘云的去向。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接了宝钗等人回到贾家见贾母和王夫人,大家劫后相聚一起,欢喜之余,免不了又痛哭了一场。 贾母等人得知宝钗在教坊司差点便自刎玉殒,后怕之余,不由都感慨宝钗的节烈,又闻湘云之失踪,大家也是既奇怪又担忧,嘱咐贾环发动人脉帮忙寻找。 众人相聚完毕,贾母便叮嘱贾环安排薛姨妈一家住下。 当下,薛姨妈和薛蝌仍住在梨香园,宝钗和宝琴则回蘅芜苑,一切照旧,并不因为宝钗被贬为贱籍而轻慢半分。 贾环亲自将宝钗送回蘅芜苑,又安排人收拾家私陈设,一切都亲力亲为,宝钗看在眼中,感动之余不禁柔肠百结。 如今她虽然已经赎身出来了,但造反是重罪,她的乐籍却是无法洗脱的,注定一辈子都低人一等,念及此,不由黯然神伤。 “宝姐姐和琴妹妹以后便在园子里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林之孝家的,又或者找我也行。”贾环柔声道。 薛宝钗强颜笑了笑,点头说:“谢谢环兄弟,我省得了,你且忙去吧。” 贾环显然瞧出宝钗心情不佳,低声安慰道:“宝姐姐放心,等这两年风头过去了,我再想办法替你脱去乐籍。” 薛宝钗微微一颤,心道,你既然对我如此上心,当初为何…… 回想起当日在桃林中,贾环与林黛玉相拥而吻的情景,薛宝钗便心如刀绞一般,脸颊还阵阵发烫,转过身去轻道:“谢谢环兄弟,我……有点累了!” “那宝姐姐先歇一会,我晚间再来看你。”贾环道,又叮嘱莺儿和香菱照顾好宝姐姐,脖子上的伤莫要沾水等,这才离开了蘅芜苑。 当贾环走出屋的那一刻,薛宝钗的眼泪才终于不争气地滑了出来。 莺儿和香菱对视一眼,默默地收拾房子去了。 昨天有事出门了,只更了一章,今天补一章。 (本章完) 第576章 兵部主事 第576章 兵部主事 东宫。 废太子徐文宏抱着乾盛帝的大腿,痛哭流涕着哀求道:“父皇饶命,都是皇爷爷逼的,儿臣也是出于无奈啊。” 乾盛帝面无表情,显然丝毫不为所动,徐文宏见状越发的恐惧了,他很怕死,要不然城破那晚就自尽了,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父皇饶命,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父皇且饶了儿臣这一遭吧,那怕贬为庶民。”徐文宏一边磕头,一边痛哭。 乾盛帝忽然叹了口气道:“宏儿,你太心急了。”一面弯腰慈爱地轻抚着徐文宏的额头。 徐文宏又惊又喜,心中重燃了一丝然希望,痛哭道:“儿臣错了,儿臣大错特错,求父皇怜惜,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那怕是贬为庶民,儿臣每日为您烧香祈福,也算是为父皇您尽孝了。” 乾盛帝叹道:“宏儿啊,机会已经给了,可惜你没把握好,你不应该让老七成功跑掉的,山海关一堵,朕就回不来了。” 徐文宏正愕然间,乾盛帝已经转身走出了大殿外,四名侍卫随即走了进来,其中一名侍卫端着一只托盘,上面赫然摆着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徐文宏见到这只小瓷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颤声道:“你们想作甚?” 四名侍卫单膝跪倒,恭敬地齐声道:“请太子殿下上路。” 徐文宏惊恐地往后退去,连连摇头道:“我不喝,快拿走!” 为首的侍卫皱眉重复道:“请太子殿下上路,莫要失了皇家体面,也让属下等为难。” 徐文宏转身就跑,试图逃出大殿,结果跑到门口,数名侍卫便闪身进来拦住去路,抓住他架了回来。 那侍卫首领摇了摇头道:“既然太子殿下不肯体面,那属下只好得罪了。” 侍卫首领说着一把捏住了徐文宏的下巴,强行将嘴撬开,将瓷瓶中液体灌了进去…… 乾盛帝八年九月十二,废太子徐文厚被赐死,接着王子腾、神武将军冯唐、北静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贾赦等人均被凌迟处死。 史家、牛家、柳家、卫家、陈家等勋贵被腰斩弃市,各家均被夷灭三族,连上其他犯官和家属,一个月内,将近两万颗人头落地,端的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即便十多年以后,京中百姓谈论起这件往事,依旧心有余悸,绘声绘色地向后人描述那上千人头同时落地的可怖情景。 在此值得一提的,贾琏和贾蓉都逃过了一死,这自是贾环在背后运作的结果。贾琏是由于当初通过铁牛通风报讯,让岷王和贾环在铁网山逃过一劫,所以将功补过,捡回一命;而贾蓉则是因为当初指使贾蔷举报老子贾珍倒卖盐引,大义灭亲,因此获得了宽宥。不过二人的死罪虽免,活罪却难逃,最后被判流放三千里,到广东海疆服差役。 ………… 贾琏看着长亭外的潇潇秋雨,心中感慨万千,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捡回一命,同样也没想到贾环竟然会亲自来给自己送行。 “环哥儿,谢谢你。”贾琏端起那杯饯行的酒,向着贾环感激地道。 贾环淡道:“应该谢你自己,当初要不是你让铁牛大哥通风报信,今日未必会是这种结果。” 贾琏闻言沉默了。 贾环又道:“琏二哥可后悔不?当初要不是你通风报信,我和岷王未必能逃出生天,皇上自然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回师平叛,太上皇若抢先占了山海关,指不定就复辟成功了,你也定能跟着老子飞黄腾达。” 贾琏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设罢了,你的运气向来好得吓人,即便没有我通风报信,你也大概可以逢凶化吉。环哥儿,你能我告诉我,当年你被驴踢伤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自那时候起,你整个人都变了,莫非真是被驴踢开了窍?” 贾环站起来,背着双手看亭外的潇潇秋雨,良久才道:“琏二哥该出发了。” 贾琏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他一直很好奇,当初顽劣不堪的环小子,突然变化如此大,想弄清其中的原因,但贾环显然不会跟他说。 其实,别说是他贾琏,就连宝黛二女,贾环也是守口如瓶,他贾琏何德何能? 贾琏喝完最后一杯酒,站起来对着贾环一揖道:“贾琏此去再无归期,巧姐儿劳你多加照顾,她母亲定是靠不住的。” 贾环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放心”,贾琏再次一揖,披上雨具迈入了雨中,那边的马车上,贾蓉已在等候了,负责押解犯人的四名差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看在钱银的份上,早就上来催促了。 本来流放的犯人是要步行前往的,但贾环给的钱多,而负责押解犯人的差役也乐得舒适,所以同意雇用马车,等到了通州码头再乘船南下。 且说贾环送走了贾琏和贾蓉二人后,乘马车回到家中,刚到府门前,便见那中门大开着,管家林之孝正神色焦急地等候。 “三爷可总算回来了。”林之孝一见贾环,立即走下台阶急道:“有圣旨到,是传给环三爷的,钦差已经在里面等了半个时辰了。” 贾环连忙进了荣禧堂,果见政老爹正小心翼翼地陪着一名小黄门聊天,便上前施礼道:“见过老爷,让公公久等了。” 那小黄门十分年轻,倒没有拿架子,一见贾环便笑着站起来道:“哎哟,贾翰林回来了,咱家也是刚来没多久,不妨事,且准备接旨吧。” 下人很快便在荣禧堂内设下了香案,贾环跪倒在香案前,那小黄门取出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翰林修撰贾环保护岷王,献策平叛有功,兹晋升为兵部主事,司职武选司,钦此!” “臣领旨谢恩!”贾环拜了三拜,然后高举双手接过圣旨。 小黄门笑吟吟地道:“恭喜贾主事,贺喜贾主事呀!” 兵部主事乃从五品官职,而翰林修撰是正六品,也就是说升了一品,贾环这次立的功劳并不小,乾盛帝只给他升一品官,似乎是有点抠门了,但考虑到贾环今年三月份才中的状元,九月份便升任兵部主事,短短半年升官一品,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另外,兵部武选司主事可是有人事任命权的,妥妥的实权部门,也是油水部门,虽然比政老爹的五品工部郎中低一品,但权力却未必比工部郎中低,毕竟兵部比工部重要多了。 所以贾政看着贾环接过圣旨,高兴之余还有点羡慕,自己当了几十年官才混到五品,还是靠着沾了女儿贾元春的光才混上的,这小子倒好,才半年间就从五品了,不能比,真的不能比呀! “林管家!”贾政轻咳一声,林之孝便会意了,立即给小黄门奉上了赏钱,后者掂了掂那份量,再次恭喜贾环和贾政,这才喜滋滋地离开了。 后宅。 贾母等人得知贾环升任兵部武选司主事,自然高兴极了,立马命厨房准备酒席庆祝,并且祭告祖先。 至于贾家上下如何给贾环庆祝升职,在此便不赘述,且说这一日,贾环参加完早朝之后,岷王徐文厚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兵部,邀请贾环放衙后到岷王府喝酒,庆祝他高升。 贾环正打算问问这小胖子,一直“扣着”二姐姐贾迎春不放是什么意思,所以立即便答应了。 约莫下午四时许,兵部便放衙了,贾环乘上马车直奔立德坊所在的岷王府,结果刚到门口便遇上了大师兄柳毅。 二人均愣了一下,柳毅奇道:“子明莫非也是受岷王殿下邀请而来?” 贾环耸了耸肩道:“岷王殿下说要给我摆升职宴。” 柳毅皱眉道:“可岷王殿下说向我请教学问呀!” 贾环心中一动,倒是隐约猜到这小胖子在搞什么鬼了,笑道:“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二人进了岷王府,小胖子徐文厚已然闻报迎了出来,一把挽住贾环的手,笑呵呵地道:“兵部大主事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呀。” 贾环笑道:“岷王殿下这里要是蓬荜,那我家是什么?牛棚马棚?” 徐文厚咕咕笑道:“跟你客套一下也当真,走,缀锦阁已经备好酒席了。”说完拉着贾环便走,倒把柳毅晾在了一边。 柳毅似乎早就习惯了徐文厚的冷落,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 贾环奇道:“巧了,岷王殿下这王府中也有缀锦阁?” 徐文厚神秘一笑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三人到了缀锦阁,那里果然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三人落座后。徐文厚促狭地一笑,拍了拍掌道:“来人,斟酒!” 话音刚下,一名盛装女子便提着酒壶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柳毅起初并不在意,匆匆扫了一眼,顿时浑身一震,腾的站了起来,把杯子都碰落地上,当的摔了个粉碎。 “婉若!”柳毅失声惊呼,呆呆地看着从屏风后转出来的贾迎春,整个人跟石化了一般。 (本章完) 第577章 岷王的拉郎配 第577章 岷王的拉郎配 此刻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盛装女子,自然就是贾迎春了,先是被摔碎的杯子吓了一跳,接着又见一男子激动地站起来,目光痴痴地盯着自己,不由霞飞双颊,赧然地抬起衣袖遮住自己的脸。 徐文厚似笑非笑地道:“这是贾兄的二姐姐迎春姑娘,柳守正莫要认错了人,快坐下吧,也不嫌唐突佳人。” 柳毅愣了一下,接着俊脸涨红,抱拳一揖:“原来是贾二姑娘,在下冒昧了。”然后尴尬地坐了下来。 贾迎春放下袖子,飞快地扫了柳毅一眼,羞羞怯怯地上前斟酒,贾环却抢了过来,微笑道:“我来吧,二姐姐略坐一会。” “环哥儿,我……” “迎春姐姐坐吧,不用见外。”徐文厚笑吟吟地道:“这两位都是本王的好友,贾兄你自然认识,这位却是新科探柳毅,表字守正,跟贾兄一般,都是我大晋的才子俊彦。” 贾迎春局促地福身施礼道:“小女子……见过柳翰林。” 柳毅忙站起来回礼,明显有些手脚忙乱,精神恍惚,贾迎春略坐了一会便红着俏脸退了下去。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徐文厚冷哼一声嘲讽道。 柳毅这才尴尬地收回目送贾迎春离开的眼光,歉然道:“让子明见笑了,在下无意冒犯迎春姑娘,只是迎春姑娘跟婉若长得实在太像了,当初看到画像时便觉有七八相似,没想到真人更加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徐文厚得意地嘿嘿一笑,当然了,今日贾迎春这妆容和服饰,就连发髻的样式,都是按照婉若姐姐平日的样子来妆扮的,本来只是七八分相似,这一打扮便变成九分了,也难怪柳毅乍眼一看,还以为是齐婉若本人呢。 贾环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徐文厚的用意了,其实当初他有意说合贾迎春和柳毅的,但有贾赦和邢夫人这对搅屎棍在,倒是不好说,如今迎春又被贬为贱籍,即便柳毅同意,只怕柳家也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反贼的庶女。 “承蒙岷王殿下多日来对二姐姐的照顾,下官打算今日接她回府,不知是否方便?”贾环问道。 徐文厚胖脸一垮,不爽地道:“贾兄难道还怕我待慢迎春姐姐不成?” 贾环暗汗,摇头道:“下官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老太太十分想念二姐姐,而且二姐姐还没出阁,总住在岷王府也不合适,恐引来非议。” 徐文厚翻了一记白眼道:“有什么不合适,如今迎春姑娘也是本王的姐姐,噢,倒是忘了跟贾兄说明了,迎春姐姐跟婉若姐姐长得很像,舅母见了她,还以为是婉若姐姐复生了呢,伤感之余立即认作义女,对了,本王已经出面帮迎春姐姐脱掉了乐籍。” 贾环愕了一下,没想到徐文厚这小子动作挺快的,不仅帮贾迎春脱掉了乐籍,还带她见了舅母,并且认了亲。 话说徐文厚的生母是齐贵妃,他的舅舅正是国子监酒齐秦。那日太上皇在文华殿复辟夺权,控制了在场所有官员,齐秦当众指责怒骂太上皇,被打了五十杖,当场气绝身亡。 乾盛帝平叛后,已经追封齐秦为永安候,并追赠太子少师,齐夫人也被加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如今贾迎春脱了乐籍,又被齐夫人收为义女,地位自然比以前的贾家大房庶女还高。 所以由此看来,徐文厚跟他表姐齐婉若的感情确实十分深厚,只因为贾迎春长得像齐婉若,便煞费苦心地作出此等安排。 柳毅此时自然也明白了徐文厚的用意,心情复杂莫名,他虽跟齐婉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贾迎春终究不是齐婉若啊,就算长得再像也不是她,自己心中婉若已经香消玉殒在哈密了。 念及此,柳毅的内心不由一阵绞痛,情绪低落,只默默地低头喝酒。 徐文厚见状显然十分之不爽了,自己费了那么大劲,你丫的就这反应,所以一拍桌子,指着柳毅的骂道:“柳守正,你垂头丧气的,什么意思?” 柳毅吓了一跳,愕然道:“下官哪里惹岷王殿下不快了?” 徐文厚气乎乎地道:“本王好心好意,你板着那张死人脸作甚?本王把桥都给你搭好了,别不识趣!” 贾环不由暗汗,经历了上次死里逃生,这小胖子似乎脱胎换骨了,至少现在看着挺霸气的。 柳毅摇了摇头道:“迎春姑娘虽然很像婉若姑娘,但终究不是她。” 徐文厚红着眼骂道:“废话,我更知道不是她了,可是婉若姐姐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要终生不娶?” 柳毅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喝酒,气得徐文厚一把揪着前者的衣襟,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柳守正,你给本王听着,迎春姐姐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明日立即请媒人上门说亲,否则后果自负。” 贾环愣在当场,目瞪口呆。 “为什么?”柳毅不解地看着由于愤怒而面容扭曲的徐文厚。 “因为这是婉若姐姐出发和亲前特意叮嘱我的,劝你放下,找一个好女子成家立业。”徐文厚说着竟嗷嗷哭了起来,擦着眼泪道:“都怪我太懦弱了,当初不敢站出来反对和亲,如果当时本王勇敢一些向父皇求情,婉若姐姐也许不用到哈密和亲。” 柳毅痛苦地抱着头,端起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这才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缀锦阁外走去。 徐文厚并没有拦阻,只是颓然地坐下来,神情苦涩地道:“贾兄,为了完成婉若姐姐生前的嘱托,我是不是太自私,太强人所难了?” 贾环点了点头道:“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而且对二姐姐也不公平,当然,如果二姐姐自己愿意,又另当别论!” 徐文厚苦笑道:“是本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吧,迎春姐姐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一会你接她回府去吧。” 贾环点了点头道:“岷王殿下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徐文厚此刻那里有心情听故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 “话说蒙元末期,民不聊生,天下英雄揭竿而起,其中实力最强的两支义军分别是朱元璋和陈友谅,二人决战于鄱阳湖……” 徐文厚翻了个白眼打断道:“这是前朝的事,本王早就读过了,陈友谅击败朱元璋,建立了陈汉,陈汉国祚不过百余年,又被鞑子所灭,我朝太祖徐晋兵起微末,力免狂挽狂澜,最终驱除鞑虏,打下了如今的大晋江山。” 贾环摇头道:“岷王殿下且听下官细说,鄱阳湖大战中,朱元璋击败了陈友谅,建立了大明政权。” 徐文厚皱眉道:“咦,明明是陈友谅击败朱元璋,建立陈汉政权,贾兄你这篡改历史也太过份了吧。” 贾环笑道:“所以说是故事,岷王殿下姑且便当是故事听得了,何必太过较真?” “那你继续说!”徐文厚顿时来了兴趣,这种故事倒是新颖。 贾环便把现实历史中,朱明王朝两百七十多年的历史浓缩起来,简单说了一遍。 徐文厚听得入了迷,当听到崇祯吊死煤山,朱明为大清所灭时,更是气得猛拍桌子,大骂崇祯皇帝愚蠢,不该杀了国之柱石袁崇焕,又骂“东山(东林)党”和阉党相互倾轧,祸国殃民。 贾环微笑道:“皇朝更替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就像人有寿数,每个皇朝也有其寿数,最终也逃过寿终正寝,大明的国祚延绵近三百年,已经非常不错了。崇祯皇帝本来是个十分勤勉的皇帝,也极为努力挽救大明江山,可惜晚明的江山已经糜烂不堪,再加上天灾人祸,已经不可救药!” 徐文厚叹道:“至少他践行了先祖的承诺,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做到了。要是我大晋也有不和亲的祖训就好了,那样婉若姐姐就不用和亲哈密,客死异国他乡了!” 贾环若有深意地看了徐文厚一眼道:“打铁还是需自身硬,自身足够强大,自然四夷臣服,根本没必要和亲。” 徐文厚挥了挥拳头道:“贾兄此言在理!”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贾环便起身告辞,接了贾迎春离开岷王府。 马车在石板铺就的大街上不紧不慢行驶着,贾环还是第一次与贾迎春同乘一辆马车,试探问道:“二姐姐觉得柳守正此人如何?” 贾迎春脸上一热,有点害羞地道:“挺……好的。” 贾环笑了笑,直言道:“若柳毅明日上门提亲,二姐姐答不答应?” 贾迎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轻道:“义母跟我说过婉若姑娘的事,婉若姑娘知书识礼,满腹锦绣,我远远不及,只怕配不上柳翰林。” 贾环闻言便明白贾迎春的心思了,并非不愿意,只是自惭形秽罢了。 这也难怪,大观园诸女当中,贾迎春的才学确实算平庸,而且胆小懦弱,诨号二木头,又是庶出,如今虽然脱去了乐籍,但到底是反贼之女,到过教坊司这种地方,自然就更加自卑了。 所以贾环笑着安慰道:“二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以二姐姐的姿容,而且还是我贾环的二姐姐,配他柳守正绰绰有余。” “啊?”贾迎春看着贾环,小嘴微张成“o”形。 “二姐姐不这样认为?”贾环自信地道。 贾迎春俏脸又是一红,心中暖洋洋的,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578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第578章 留得残荷听雨声 贾迎春回到府中,亲人们如何相见的情景便不赘述了,迎春仍旧搬回缀锦阁居住,李纨也搬回来了稻香村,就连贾蓉之妻秦可卿也搬到园子里住了,大观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唯独藕香榭和凹晶馆仍然寥落冷清。 自从发现史湘云不在教坊司后,贾环已经派人四处寻访,还亲自问询了查抄史家的负责人,均无史湘云的音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城破的当晚,史湘云还在家中,第二日官兵上门抄家时,史湘云和贴身丫环翠缕便双双失踪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京城虽大,但两个弱女子,外面又兵荒马乱的,能跑得到哪里,真是咄咄怪事也! 另外,本来在城外水月庵带发修行的贾惜春也失踪了,但种种迹象表明,贾惜春是自己离开的,也许是害怕被其兄贾珍牵连,又或者确实看破红尘,铁了心要出家,故意躲起来,彻底断绝与贾家人的联络。 一眨眼便至乾盛八年的十月,乾盛帝平叛后的清洗行动基本结束了,该杀的都杀了,该贬的都贬了,整个朝堂格局焕然一新,大晋开国的旧勋贵家族所剩无几,内阁和六部的大佬几乎全部换上了新面孔,新科进士们也快速上位接班。 不过,京城的百姓们虽然结束了心惊肉跳的日子,但苦日子却远远没有结束,这一场残酷政变所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其破坏力仍然在延宕。 首先,京军精锐损失惨重,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上都是如此,国防实力严重削弱是必然的。 其次,死人太多了,经济损失不可估量,没几年恢复不过来。 再次,通州仓被烧,粮食缺口严重,虽然紧急从各地调粮了,但短期内还是难有效果,城京粮价高涨,百姓食不果腹,治安仍然很乱。 当然也有好消息,通州仓正在加速重建,天津卫市泊提举司正式落地,第一艏满载粮食前来贸易的外国商船日前已经入港,相信京城一带的粮荒很快就能得到缓解了。 这一日是休沐日,贾环难得睡到了自然醒,不得不说的是,每日上早朝实在太熬人了,凌晨三四点就得起床,一个月才休息三天,比996福报也不遑多让,唯一的好处是放衙早,没有特殊任务的话,下午四时前便可以溜了。 且说贾环起了床,在晴雯的服侍下梳洗穿衣,这婢子的“进步”很大,以前是不肯沾手这些贴身服侍的工作的,现在呢,假如正好碰上平儿和曼达琳都不方便,晴雯还会承担起侍候某人沐浴的工作。 这时,晴雯正服侍贾环梳头盘发髻,心情似乎挺好的,还一边哼哼着小曲。贾环便笑问道:“平儿姐姐上哪去了?” “刚才还在的呢,这会儿出去了吧。” “噢,怎么不见曼达琳?” 晴雯立即把梳子一搁道:“婢子这就给三爷找找去。” 贾环连忙拉住晴雯的手,笑道:“忙什么,我不过白问问而已,你又炸毛了。” 晴雯闻言噗嗤的失笑出声,马上又板起俏脸冷哼道:“谁炸毛了?三爷一会问平儿,一会又问曼达琳在哪,敢情人家服侍得不好,自然去找服侍得好的来呗。” 贾环笑道:“我那里嫌你服侍得不好了,你这爆仗般的性子,几时能改一改?” 晴雯妩媚的眼眸一转,凑到贾环的耳边,冷笑道:“我这性子是天生,改不了的,三爷受得了便受着,受不了便趁早把我撵了,否则还有得受。” 挑衅,赤果果的挑衅啊,不能忍! 贾环回手一勾便搂住了晴雯的柔软的小蛮腰,后者娇呼一声,已经被贾环用力按倒趴在双膝上,接着臀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子,发出清脆的啪啪两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稍加征戒,以儆效尤。”贾环一边松开了手,一边笑吟吟地道。 晴雯羞得面红耳赤,却出奇的没有张牙舞爪报复,只是理了一下乱了的鬓发,默默地继续为贾环梳头。 贾环暗暗奇怪,这婢子转性了?结果下刻便觉耳朵一痛,原来婢子竟俯首咬住他的耳垂。 贾环惨叫一声,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 晴雯嘴上松了力道,却没有放开,只是得意洋洋地从镜子中看贾环,那露出贝齿笑靥如的样子,既狡黠又妩媚,还故意磨了磨牙。 咝…… 贾环倒吸了一口冷气,舒服得差点叫出来,这婢子烈起来像只火烈鸟,媚起来又像只狐狸精。 “晴雯姐姐,你在作甚?” 这时,一把带着稚气的童声在身后响起,把贾环和晴雯都吓了一跳。 晴雯急忙松开了小嘴,转身一看,却见巧姐儿从门帘后面探进来一颗小脑袋,扑闪着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脸上写满好奇。 晴雯瞬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倒是贾某人脸皮厚,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刚刚沙子眯了眼,晴雯给我吹了吹。” 巧姐儿用手指一边划着小脸,一边羞羞道:“环三叔这么大的人还说谎,晴雯姐姐刚才明明在咬你的耳朵,平儿姐姐,快来,环三叔刚才说谎呢!” 我去!贾环差点一头栽倒,这小屁孩! 这时平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抱起巧姐儿道:“巧姑娘,我们到外面玩去。” “不不不,环三叔讲故事。”巧姐儿把头摇头像搏浪鼓一样。 平儿和晴雯尴尬无比,到底是贾某人处变不惊,哄道:“巧姐儿到外面等一会,环三叔梳好头便出去给你讲故事。” 巧姐儿这才点了点头,由平儿抱着离开了内间,晴雯飞快地给贾环梳好了发髻,戴上四方平定巾,然后飞也似的逃了。 贾环行出了房间,巧姐儿立即便缠着他讲故事。 自从贾琏被流放后,贾环对还不到四岁的巧姐儿格外照顾,有时放衙回家,顺手在街上带些零食或玩具回来送给她,所以小姑娘现在对他格外亲,只要知道他在家,便嚷嚷着要找环三叔,王熙凤也拿她没办法。 话说王熙凤如今也被没入贱籍了,贾琏还休了她,现在虽然还在贾家住着,却不再是主子的身份,而且娘家还被夷灭三族了。贾母估计是觉得王子腾是这场弥天大祸的罪魁祸首,所以连带王熙凤也一并厌恶上了。 因此,王熙凤如今在贾家的地位挺尴尬的,既不是妻又不是妾,再加上她为人狠毒,当初逼死尤二姐,大家都不愿意接近她。王熙凤仿佛被打入了冷宫,成了透明般的存在,挺可怜的! 当然,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熙凤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平儿倒是心地善良,到底服侍过王熙凤多年,出于感念旧情,有吃的用的也记得给王熙凤留一份,有空还会帮忙带巧姐儿。 今日贾环休沐在家,平儿便主动去把巧姐儿带来阅微居玩,结果小姑娘跑得快,正好撞见晴雯咬贾环耳朵那一幕,幸好,才三四岁的小姑娘也不懂成人间的游戏,只想着环三叔给她讲故事。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正给巧姐儿讲着姑娘,贾探春的婢女翠墨走了进来,笑道:“桂园的桂开得正好,这几日就要全摘下来卖掉了,我们姑娘说,趁着三爷今日休沐,请大家一起到桂园赏桂。” 贾环闻言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倒是三姐姐好雅兴,可通知了林姐姐、宝姐姐和琴妹妹她们了?” 话音刚下,便见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和贾迎春等联袂走了进来。林黛玉掩着嘴轻笑道:“环弟你是最迟知道的。” 薛宝钗微笑看了贾环一眼,抱过巧姐儿逗她玩。 贾环笑道:“那事不宜迟,这便出发赏桂吧。” 众人离开阅微居,往桂园的方向而去,经过沁芳池时,巧姐儿嚷嚷着要坐船,于是贾环便吩咐下人把船撑过来,大家上船游玩。 沁芳池中原本植了许多荷,这深秋时节,荷叶早就凋零了,只剩下一些孤零零的梗立在水中,阻挡了船只前进。 “环三叔,这些东西真讨厌,都拔掉了吧!”巧姐儿气乎乎地道。 贾环看了一眼贾探春,笑道:“过两天你三姑姑就要找人来采藕卖钱了,到时自然会拔掉。” 林黛玉轻叹道:“我最爱李义山的一句诗: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 贾环立即道:“那便留着吧。” 薛宝琴笑嘻嘻道:“要不大家还是不要到桂园赏桂了吧。” 贾探春奇道:“为何?” 薛宝琴打趣道:“林姐姐一句话,三姐姐你便损失了大笔银子,待会要是林姐姐看着那桂也喜欢,也不许摘了,岂不又损失一笔?” 诸女都失笑起来,林黛玉顿时霞飞双颊,薛宝钗打圆场道:“藕可以照采,剩下的残叶枯茎再插回池中也不影响残荷听雨。” 众人都说此法甚妙,又在池中划了一船,便上岸赏桂去了。 要开新卷了,且过渡一下。 (本章完) 第579章 混合双打 第579章 混合双打 众人到了桂园,发现几十棵桂树果然全都盛开了,缀满了金黄色的颗粒状小朵,地上也落了一层,像撒了一地的金子,沁人心脾的香扑鼻而来。 莺儿忍不住感叹道:“如今物价高昂,市面上的桂糕比以往贵了两倍不止,这些桂定能卖个好价钱。” 侍书笑道:“桂可不止用来做桂糕的,还能入药、酿酒、做茶、做香胰子、做枕头等等,事实上咱们家这些桂都是名贵品种,早就有人预订去了,也约好了后天来采摘。” 林黛玉摇头道:“大家来赏,你们却谈论如何卖钱,当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薛宝琴笑嘻嘻地看着贾环:“我刚才说过什么着?环哥哥,这桂还许不许卖?” 林黛玉脸上一热,伸手便去撕宝琴的小嘴,一边道:“琴妹妹现在也学坏了。” 宝琴往宝钗后面躲,与林黛玉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贾探春笑道:“桂是我要卖的,我就是那个焚琴煮鹤的始作俑者。有道是: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莫待枝老。大家要赏桂便抓紧了,莫待无空折枝。” 众人都听她说得俏皮,均都笑了起来,唯有宝钗似乎触动了心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忙转过身去对着一棵桂树,装作赏掩饰过去了。 宝钗过完年便十八了,已经是出阁的年龄,偏生家中遭逢巨变,大哥薛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百万家财也成了梦幻泡影,如今沦为贱籍,寄人篱下,终身也无着落,芳华虽好,不过也是那桂一般转瞬而逝,又岂能不黯然神伤! 桂园中有一凉亭,名唤桂芳亭,探春已经命人备了几桌果酒,其中一桌摆在亭中,主子们就座,丫环们则在亭子外面的两桌坐落。 很快,厨房的柳嫂子便带人送来了两笼蒸熟了的热蟹,这时节正是吃蟹的时候,个大膏肥,大家一边赏桂,一边喝酒吃蟹,欢声笑语不断。 林黛玉不喜吃腥膻的东西,但今日高兴,再加上那蟹膏确实好吃,便贪吃了几壳,而蟹性寒凉,贾环怕她肠胃受不了,忙让人把酒温热了,给林黛玉倒了一杯,让她趁热喝下去。 林黛玉心中甜丝丝的,依言将酒饮尽,贾环见宝钗望来,忙也给她斟了一杯,笑道“宝姐姐也喝一杯暖一暖身子。” 薛宝钗微微一笑道:“谢谢环兄弟。”却没有喝,而是站起来踱出凉亭赏桂去了。 林黛玉看着贾环似笑非笑,还幸灾乐祸般划了划脸羞他,饶是贾同学脸皮厚,这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正好此时平儿剥好了一壳蟹肉,贴心地送到他嘴边。 “多加点姜醋,我就爱吃醋!”贾环一语双关地笑道,顿时惹来林黛玉的一记白眼,也站起踱出亭子赏桂,不再理他,似乎有点生气了。 贾环暗汗,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胆儿肥了,忽然灵机一动,扬声道:“今日持螯赏桂,又岂能无诗,我已经得了一首,谁敢来战?” 此言一出,林黛玉果然转了回来,亭外的薛宝钗也折了一枝桂,不动声色地走了回来。 贾探春笑道:“环弟且先吟来听听,若敌得过,自会应战,若是敌不过,那还是算了。” 贾环笑道:“那我便抛砖引玉,献丑了。”说完净了手,让晴雯取来纸笔磨墨,提笔写道: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却无肠。 脐间积冷馋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林黛玉冷笑道:“这样的诗,要一百首也有。”说完提笔一挥而就: 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斯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贾环脱口赞道:“好诗!” 林黛玉白了贾环一眼,却挥笔将诗涂黑了,一边笑道:“我的不及你的,我烧掉,你的那个好,留着给人看吧。” 众女神色微妙,贾同学则尴尬了,因为谁都看得出,林黛玉这首远比自己那首写得好,唉,都怪自己胆儿太肥,刚才竟撩拨了林怼怼。 这时薛宝钗微微一笑道:“我也勉强得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罢了。”说着提笔写道: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众人看完均是赞不绝口,这种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大才,宝钗这首螃蟹诗无疑写得绝了,只一句“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便讽尽了世人。 贾环禁不住感叹道:“宝姐姐大才,这首螃蟹咏也是写绝了。” 薛宝钗却也挥笔把诗给涂黑了,轻笑道:“我的不好,也烧了吧,环兄弟的好,留着给别人看。” 众女顿时都咯咯笑了起来,没想到一向端庄温婉的宝钗竟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 薛宝琴掩嘴笑道:“环哥哥这次当真是献丑了,要不你再作一首,把场子找回来吧!” 贾环难得俊脸一红,这是自讨苦吃啊,被两大才女混合双打了。正尴尬之际,有婆子跑来道:“老太太来了,这会儿刚进了西大门。” 众人一听,忙都起身去迎接,林黛玉落后了两步,凑到贾环耳边低声取笑道:“环弟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还以为人人都像我一般,任你欺负的。” 贾环气得牙痒痒的,林黛玉已掩嘴小嘴笑着跑开了,这时薛宝钗正好回头看来,某环连忙挤出一脸尬笑,宝钗见状嘴角微翘,既想笑,又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起了好胜心,倒让这位有点不了台,唉! 其实,贾环倒没有那么“脆弱”,禁不住宝钗自己心疼。 话说贾母这段时间的心情其实不太好的,毕竟贾赦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被凌迟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哪里能好。 这两天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转,听闻贾环等人在桂园赏桂,静极思动,便也跑来凑一凑热闹。 且说众人把贾母迎到桂园,后者落座喝了一杯酒,螃蟹却是不敢吃,只看着众人耍乐,连日来郁结的心情倒是排解了些。 正当大家欢乐时,林之孝家的喜滋滋地走进了桂园,笑道:“大喜大喜,柳家派了媒人上门提亲了,这会老爷和太太正在前面接待,问老太太要不要见一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贾迎春,后者羞涩地低下头,双手拢在袖子中,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内心正是又羞又喜。 柳毅无论是才学相貌,还是家境,都比那丑陋的孙绍祖强太多了,自从岷王府回来后,贾迎春便一直暗暗期盼着,可惜这么多天都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只以为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于是更加自苦自怜了,没想到今日,柳家竟然突然派媒人上门了,就像作梦一般。 贾母早就听贾环说过此事了,也对柳毅的出身非常满意,而且能考中探的,才学又岂会差?所以早便盼着这门亲事能成,如今听到男方派媒人上门提亲,不由喜得见牙不见眼,笑道:“那便见见吧,咱们家也是时候冲一冲喜了。” 于是乎,贾母立即便起身离开,去接见媒人,很快,两家的婚事便敲定了,接下来便是进入“三书六礼”的程序了。 (本章完) 第580章 尽弃辽西 第580章 尽弃辽西 咚咚咚…… 鼓声打破了凌晨三点的寂静,俏平儿一骨碌爬起来,侧耳细听,又闻一通鼓响,三通鼓过后,又是三声雄浑的钟鸣,这可是皇帝召集大臣上朝的信号。 平儿不敢怠慢,急忙下了床点灯,披上外裳,趿上了鞋子,便急急赶到贾环的房间门前,这两天她身子不方便,所以晚上由曼达琳在房间里服侍贾环,她自己则到隔壁房间睡。 但是曼达琳这懒蹄子贪睡,经常耽搁起床上朝的时间,所以平儿不太放心,晚上睡觉都十分警醒,此时她赶到了门间房前,发现里面果然还乌灯黑火的. “这懒蹄子,果真又睡过头了。”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推门走了房间,发现外间的小榻上空空如也,便直入内间点了灯。 果然,曼达琳从床上的被窝里探出头来,一头金发披散,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慵懒地问道:“平儿姐姐,天亮了吗?” 平儿又好气又无奈,嗔道:“三通鼓都敲完了,三爷要耽搁上朝了,你这懒蹄子是怎么值夜的?真真被你气死了。” 曼达琳吓了一跳,急忙从被窝里钻出来,胸前一阵乱颤,原来只穿着肚兜和贴身短裤,扎实修长的两条玉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的肌肤晃得人眼,那曲线玲珑的梨形身段,饶是女子见了都心动。 “三爷,快起床上朝了。”平儿把贾环叫醒,一边飞快地给他穿衣服。 贾环打了个呵吹,从枕头底下取出怀表看了一眼,道:“时间还早啊,再睡一会。”说完一头栽回去。 平儿急道:“好祖宗,三通鼓和朝钟都敲过了,赶紧梳洗出门,仔细受罚。” 贾环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弹起来更衣梳洗,一边奇道:“怪了,今天为何这么早敲钟?” 大晋的早朝一般在早上五点左右举行,冬天还会稍为推辞到六点,所以大臣三四点便得起床准备上朝了,朝钟敲响之前必须在宫门前等候,待朝钟一响,宫门打开,文武大臣便鱼贯而入,迅速赶到奉天门。 而今日的朝钟明显敲早了,才三点一刻,正是大臣起床梳洗准备的时间,所以,贾环估计是有大事发生,所以乾盛帝提前召集上朝。 贾环自然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梳洗完毕,换上朝服便急急出门了,亏得他年轻精力旺盛,要不然昨晚被曼达琳这磨人精磨了半晚,这会怕是爬不起来了。 且说贾环匆匆赶到宫门外,发现不少朝臣也是这个时候匆匆赶到,甚至还有官帽歪戴,两只脚穿错不同靴子的,狼狈不堪,显然都被这提前敲响的朝钟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宫门早就大开了,贾环忙随着人流往前走,路上遇到了孙承宗,忙施礼问好。 孙承宗表情凝重,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便加快脚步往前走。贾环暗皱了皱眉,心想,不会是辽东又出事了吧? 话说之前太子徐文宏亲自到迭翠书院请孙承宗和老山长叶高出山,结果遭到拒绝,孙承宗还指着鼻子骂了他一顿。徐文宏一怒之下把叶高和孙承宗都关进了大狱,并且放了一把火,把迭翠书院给烧了。 乾盛帝平叛成功后,把叶高和孙承宗师徒给放了出来,并且还封了官。 叶高乃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此次又没有投靠太上皇,所以乾盛帝十分赞赏,邀请他入阁担任首辅。叶高以年纪太大为由婉辞了三次,耐不住乾盛帝极力相邀,第四次便答应了,以八十高龄出任内阁首辅一职。 而孙宗承呢,原是詹事府少詹事,秩正四品,此次复出直接升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士讲学士。 经历这次政变,乾盛帝明显变得更加谨慎和多疑了,估计是觉得以赵明诚为首的东林派势力过大,所以便把叶高和孙承宗拉出来,以制衡东林一派。 所以如今的朝堂上,以迭翠书院为首的实干派正在慢慢形成,代表人物便是叶高、孙承宗、贾环、柳青和柳毅父子等,也称为迭翠派。 当然,目前迭翠派的实力还是远不如东林派的,东林派人多势众,几乎控制了六部和各科道,所以东林派并未把迭翠派放在眼内,只是稍有警惕罢了,再加上叶高出任内阁首辅后行事十分低调,也不跟东林派对着干,所以目前两派相处还是十分融洽的。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赶到奉天门外,列班于兵部大臣的队列之中,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兵部尚书张鹤鸣。 工部大臣的队列位于兵部右侧,于是贾环所站的位置几乎与政老爹并肩,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又都相互嫌弃地转过头去。 片刻,年过八旬的内阁首辅叶高也赶到了,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着人让人羡慕了一把,连贾环都想请教一下叶老的养生之道。 这时,奉天门左边的鼓楼上再次再次敲响了钟鼓,不多时,乾盛帝的御辇便驾临了,在奉天门前的丹陛升座。 百官叩拜过后,乾盛帝神色铁青地宣布了一条震撼人心的消息——辽东大败,锦州陷落。时任辽东巡抚王化贞贪功冒进,趁夜出城偷袭敌军,试图收复广宁城,结果遭遇大败,弃军逃回宁远城,以至代王和庆王被围于锦州,最后锦州陷落,代王战死,庆王被女真人擒获,锦州十万大军土崩瓦解。 这消息一宣布,在场所有官员都震傻了一般,心中无不生出不祥的预感,惊恐不安。 这边国内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浩劫,元气大伤,如今辽东又大败,硕果仅存的三位皇子一死一俘,这是天要大晋灭亡的节奏啊。 还有更糟糕的,辽东经略熊廷百认为锦州陷落,女真人乘胜追击,兵锋难挡,宁远城肯定守不住了,于是将仅存的十万人马撤回山海关内,并且将辽西数十万的百姓尽数迁移入关,实行坚壁清野政策。 啧啧,熊廷百此举无疑等于完全放弃了辽西一带的所有领土,将这数年间费几百万两才建造起来的防线竟弃如敝履,委实让人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也难怪此刻御座上的乾盛帝,面色是如此的铁青。 这下完蛋了,辽东没了,辽西也没了,二十万大军苦心经营起来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女真铁骑数日间便能直接南下杀至山海关,威胁大晋的京师。 如此一来,无疑于利刃悬顶,试问乾盛帝这大晋皇帝如何能坐得安稳? 别说乾盛帝了,就连此刻奉天门外站着的一众大臣也是心惊胆颤,寝食难安呀。建奴铁骑一旦破关而入,大晋只怕就要完蛋了,难道弃城南逃回金陵,与建奴划江而治? (本章完) 第581章 御前激辩 第581章 御前激辩 此时此刻的奉天门外鸦雀无声,唯有那深秋的晨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在场所有官员,似乎都感受到了那阵阵刺骨的寒意。 失去辽西防线意味着什么?在场所有官员都十分清楚,再加上大晋国内刚刚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政变,当真是内忧未愈,外患又至。大晋才立国八十余载,还不满九十年,便遇上了这国祚级别的危机,存在倾覆的可能。 朝阳升起来了,率先照在高高的御座上,将乾盛帝那一身龙袍映照得更加金壁辉煌,但他那铁青的脸色,冰冷的眼神,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臣请立即逮捕王化贞和熊廷百问罪!”兵部尚书张鹤鸣率先出班跪倒,随后大量官员也纷纷出列附议,请求逮捕熊廷百和王化贞。 当真是群情激昂,义愤填膺,跟刚才的鸦雀无声简直判若两地。 王化贞是辽东巡抚,乃仅次于辽东经略的二号人物,更是导致这场大败的直接责任人,逮捕他无可争议,但是熊廷百该不该逮捕,还有待商榷,毕竟在场官员都不在前线,不清楚前线的情况,也无从判断熊廷百放弃宁远城和辽西的决策是否正确。 不过,正所谓死道友莫死贫道,前线大败,十万大军尽墨,代王身死,庆王被俘,这个责任总得有人来承担,而一个王化贞显然不足以承受乾盛帝的弥天怒火,那么只能由辽东经略熊廷百来分担了。 熊廷百这两年负责经略辽东,钱如流水,东林党早就瞧他不顺眼了,打算把他弄下来,之前乾盛帝御驾亲征便已经撤了熊廷百的职务,后来太上皇复辟偷家,乾盛帝需要人镇守辽东,才不得已将熊廷百复职,命他镇守宁远城。 如今锦州丢了,熊廷百还放弃了宁远城和整个辽西,自然没必要再留着他,这失土之责也得由他来承担,所以东林派的官员根本不用党首赵明诚指示,便不约而同地把矛头对准了熊廷百。 “皇上,臣认为此时逮捕熊廷百不妥。”一把声音突兀响起,正义愤填膺,痛骂熊廷百和王化贞的官员都愕住了,目光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发现这时跑出来跟大家唱反调的不是别个,正是新科状元,现任兵部武选司主事——贾环! 贾政正站在贾环旁边,禁不住抖了一下,心里叫苦不迭,要是在家里,他保证已经呵斥贾环不知天高地厚了,但此刻却是在奉天门前,天子眼皮底下,他安敢造次。 嘿,贾政自己政治才能平庸,也十分有自知之明,每次上朝都恨不得躲在最后,如今沾了儿子的“光”,倒成了全场的显眼包陪衬品,只得低头看着朝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此时乾盛帝阴郁的目光也向贾环看来,淡道:“贾环上前来奏事,声音有点小,朕听不清!” 贾环便走上前,来到丹墀下跪倒,重复道:“启奏皇上,臣认为此时不宜逮捕熊廷百!” 乾盛帝皱了皱眉道:“理由呢?” 贾环从容地道:“姑且不论熊廷百弃守辽西的罪与过,当务之急是要提防建奴趁机攻打山海关。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此时逮捕熊廷百,势必动摇军心,对守关不利,而且熊廷百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此时命他镇守山海将功补过,熊廷百必然尽心用命。” 兵部尚书张鹤鸣立即反驳道:“贾主事此言差矣,用兵之道讲究赏罚分明,熊廷百身为辽东经略,不战而退,失职失土,其罪犹在王化贞之上,不杀不足以正纲纪,不诛不足以平民愤。皇上,臣以为不仅应该立即逮捕熊廷百,还应该立即处死,传首九边,以警示三军!”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尚书大人,熊廷百即便有罪,但其罪是否足死,还有待查证,如此贸然处死重臣,下官以为,未免过于儿戏了。” 张鹤鸣不由面色一沉,略带嘲讽地道:“熊廷百身为辽东经略,未战先退,将八百里辽西国土拱手送给敌人,将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的辽西防线弃之如敝屣,其罪该万死,还查什么证?贾主事年纪轻轻,见识短浅,最好不要妄抒愚见,免得贻笑大方!” 张鹤鸣是兵部尚书,亦即是兵部的老大,贾环这个小小的兵部主事不过是他的下下下下级,竟然当廷跟自己唱反调,他自己然十分不爽,反驳之余都开始人身攻击了。 贾环倒是神色自若,他之所以站出来跟主流意见唱反调,并非哗众取宠,而是因为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山海关失守,女真铁骑长驱直入,不仅生灵涂炭,对贾家上下也是一场浩劫?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贾环自问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但贾家现在是他的家,这里有他在乎的人,国破必然家亡,必须将女真人挡在山海关外。 所以贾环也没给张鹤鸣面子,反问道:“诚如张大人所言,若拿下了熊廷百,又派谁守山海关?”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都沉默了,女真人铁骑本来就强大,这四年来,大晋军队与女真人交手还保持着零胜的纪录,守城战还能勉强顶住,野战无一例外都是惨败,如今努尔哈赤攻陷锦州,击溃大晋十万边军,两名亲王一死一擒,挟此大胜之威南下,山海关还真的未必守得住。 再加上国内刚刚才平定了一场叛乱,元气大伤,物价高昂,百姓活下去都嫌艰难了,此时努尔哈赤再杀来,无疑是雪上加霜,一旦山海关被破,那山海关守将就是丧师亡国的罪臣。 这个时候拿下熊廷百,谁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很明显,兵部尚书张鹤鸣是不愿意去接的,在场的文武均低下头,显然也不敢接。 张鹤鸣被贾环问得无言以对,僵了数秒才冷笑道:“笑话,我大晋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到良将镇守山海关?” 贾环拱手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早闻张大人文武双全,不如张大人当仁不让如何?” 张鹤鸣被噎得作不得声,只能冷哼一声以示回应,明显是怂了,座上的乾盛帝顿时面色更加阴沉了,仿佛山雨欲来。 如此一来,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一众官员都敛息静气,愣是没人敢接茬。观政进士张溥倒是蠢蠢欲动,不过很快就被东林一系的官员用眼神制止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愿意当这只出头鸟。 这时,户部郎中柳青出班奏道:“臣以为贾主事所言不无道理,这个时候不宜逮捕熊廷百,可令其镇守山海关将功折罪,再派一钦差到前线勘视调查,待查清了熊廷百放弃宁远和辽西的缘由,再决定是否定罪。” 乾盛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实际胸中却暗藏雷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在他心目中,王化贞和熊廷百都罪该万死,但贾环说得也不错,此时更需要熊廷百镇守山海关。 乾盛帝心念电转,衡量得失,最后还是决定暂留熊廷百一命,淡道:“那便如贾主事所言,令熊廷百镇守山海关将功折罪,并命其上书自辩,叶阁老回头把圣旨拟来。” 叶高忙道:“老臣领旨。” 赵明诚目光一闪,出列道:“贾主事年轻有为,沉稳有度,处变不惊,而且弓马娴熟,臣推举贾主事为钦差前往山海关勘视调查。” 很明显,赵明诚此举并非是要抬举贾环,反而是把他架火上烤。因为这可不是一件美差,不仅要冒着兵凶战危之险到前线调查,熊廷百和其座下的骄兵悍将肯定也不欢迎他,随便搞点小动作就有得贾环受的。 “臣附议,一事不烦二主,这建议既然是贾主事提出来的,那调查勘视之大任也交由贾主事吧。”兵部尚书张鹤鸣出列附议,并且幸灾乐祸地瞥了贾环一眼,你小子不是能么?那便到前线玩玩吧,嘿嘿! 这时东林一系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附议,贾政的心不由沉到了谷底,又急又无奈,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非要跟东林党人喝反调,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皇上,臣认为贾环年纪太轻,经验太浅,并不足以担此重任!”贾政咬了咬牙,出列跪倒道:“巨斗胆毛遂自荐!”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不由都露出意外之色,就连乾盛帝也是神色古怪,自己这位“老丈人”虽然天天上朝,但永远都是站在最后,从来不会主动建议奏事,跟泥塑的雕像似的,久而久之,自己几乎都忘了这个“老丈人”的存在了,今日第一次出班,竟然是毛遂自荐! 贾环自己也愕住了,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头发白的政老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来,这是他自穿越成贾环后,第一次在贾政身上感受到一丝父爱。 乾盛帝看着贾政面色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正当贾政紧张得额头冒汗时,孙承宗却出列道:“皇上,臣曾经游历过辽东辽西,对那里相对熟悉,自问比贾郎中更适合担当此任!” (本章完) 第582章 奉旨办差 第582章 奉旨办差 当散朝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屋顶,刺目的阳光驱走了这深秋清晨的微寒,百官开始有序退场。贾政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最后皱着眉,心事重重般行了开去。 孙承宗走到贾环跟前,捋着须道:“子明且回去准备一下吧,三日后启程,可否?” “足够了!”贾环点了点头。 乾盛帝现在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最后不仅钦命了孙承宗为钦差,还指定贾环为钦差副使,所以师徒二人这次将搭档办差,共同前往山海关勘视前线,调查熊廷百是否有失职弃土的行为。 内阁的动作挺利索的,圣旨很快便拟出来了,送到乾清宫用印后,还没到中午,贾环和孙承宗便接到了圣旨,正式成为奉旨钦差。乾盛帝还赐了孙承宗尚方宝剑,给予便宜行事之权,游击将军及以下,可以先斩后奏。 孙承宗也没耽搁,接了圣旨后立即到兵部找兵部尚书张鹤鸣调兵,后者磨磨蹭蹭的,最后总算答应了孙承宗,从神机营中调动一百骑作为此行的护卫,再多一个也不肯给了。 孙承宗没办法,只好将调令转交给贾环,并吩咐道:“子明曾领兵剿过匪,熟悉军事,你辛苦一下,下午到神机营挑选一百骑护卫,你我此番前往山海关办差,大概率是要出关侦察勘视的,安全不容忽视。” 贾环自然不敢怠慢,用过午饭后便出城,直奔神机营的营地。说来倒巧,神机营如今的坐营官正是冯紫英,换而言之,冯紫英由于参与平叛有功,不仅没有受到其父冯唐的牵连,还升官了,如今担任神机营的坐营官,可见乾盛帝对其十分信任。 且说冯紫英闻报说贾环来了,立即便亲自迎了出来,得知贾环的来意后,更是爽快地带他去挑了一百名精锐骑卒,皆是精于骑射的年轻小伙。 完毕,二人回到营帐,冯紫英命下人奉上了茶水,一边笑道:“这兵是挑完了,但还需要一员猛将,要不我亲自陪环兄弟走一趟?” 贾环微笑道:“那敢情好,不过冯大哥如今身为神机营的坐营指挥,恐怕走不开,而且我也指使不起呀,还是你给我推荐一个将军吧,或者我自己选一个也行。” 冯紫英心中一动,笑道:“敢情环兄弟已经有人选了,说吧,到底是哪一个?” “吴三桂!”贾环吐出三个字。 冯紫英讶然地看了贾环一眼道:“原来是吴游击,这小子的骑射功夫确实了得,环兄弟是如何认识此人的?” 贾环笑道:“当初我们贾家便是吴游击负责查抄的,也算是熟人了。” 冯紫英愕了一下,继而伸手搭着贾环的肩头道:“行,人我给你调了,但是希望环兄弟给我一个面子,不要让那小子太过难堪,毕竟他也是奉命行事。” 很明显,冯紫英这是以为贾环准备公报私仇,故意把吴三桂调来听命,然后好借机整他。 贾环笑了笑道:“冯大哥误会了,我贾环还不至于如此小气,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冯紫英闻言笑道:“那就好,对了,我还得提醒环兄弟,这趟差事并不好办,而且熊廷百是出了名的爆脾气,曾当着皇上的面怒骂兵部尚书张大人,环兄弟最好不要跟他硬刚,有事直接上奏皇上即可。” 贾环心中一动,讶然道:“我还是首次听说此事,熊廷百原来与张鹤鸣不和?” 冯紫英笑道:“环兄弟才出仕没多久,这不怪你,其实熊廷百和张鹤鸣不和很久了。” “这是为何?” 冯紫英笑道:“因为辽东巡抚王化贞是张鹤鸣的门生,而熊廷百与王化贞有矛盾,而且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这是人尽皆知的。 熊廷百主张防守,而王化贞主张进攻,本来熊廷百是辽东经略,是王化贞的上级,但是王化贞倚仗有兵部尚书张鹤鸣撑腰,总跟熊廷百对着干,而且王化贞手上的兵也比熊廷百多……” “等等,为何王化贞的兵反而比熊廷百这个一把手多?”贾环奇道。 冯紫英笑道:“很简单,王化贞作为辽东巡抚,一直驻扎在最前线的广宁城,重兵布防,其麾下达十万之众,而熊廷百虽是辽东经略,却驻守在后方的山海关,身边能调动的人马只有数万,再加上王化贞有张鹤鸣撑腰,粮草军饷供应充足,根本不用看熊廷百的面色,其麾下的兵将也不听熊廷百调动。” 贾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大家都以为熊廷百是老大,实际王化贞才是老大,也难怪二人会产生矛盾。” 冯紫英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王化贞手握重兵,又位于前线,自然想建功立业,所以一直主战,而熊廷百却是主张防守,两人意见不和,经常吵架,上次皇上御驾亲征,张鹤鸣正好伴驾在左右,那日皇上召见熊廷百,这火爆老头当着皇上的面便臭骂了张鹤鸣一顿,还差点动了手。”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早朝,张鹤鸣会说出熊廷百之罪犹在王化贞之上,敢情二人已经撕破脸,而且张鹤鸣分明也在维护自己的门生王化贞。 贾环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对了,冯大哥这次伴驾出征,可曾与女真人交了手?” 冯紫英遗憾地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大军刚到锦州,还没来得及进攻便收到太上皇造反的消息,然后便急急回师平叛了。” 贾环点了点头,抱拳道:“谢谢冯大哥提醒。” 冯紫英呵呵笑道:“以环兄弟的能力,其实无需我提醒,我不过是多嘴一提罢了,走,进城喝酒去,正好咱哥俩很久没聚了,就当给环兄弟饯行。” “行,不过这一顿必须我请。”贾环微笑道。 冯紫英哈哈一笑道:“谁请都没问题,喝高兴就行。” 于是二人离了军营,进城找了一家酒楼喝酒,直至将近傍晚方散。 贾环回到府中,门丁开门迎了进去,一边恭敬地行礼,一边道:“老爷在书斋,特意叮嘱小的,只要见到三爷回府,便请三爷到书斋一趟。” “知道了!”贾环点了点头,径直往贾政的书房梦坡斋行去,一面行一面暗忖,政老爹显然不同意自己这次出差的,此时叫自己到书房,免不了又是一顿时训斥。 贾环进了梦坡斋,贾政果然板着老脸狠狠训了他一顿,斥其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中庸之道,刚入仕途便锋芒毕露,跟主流唱反调,还得罪一手遮天的东林党,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贾环很想反驳一句,你老人家中庸了一辈子,再过几年退休了还是五品官,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念在政老爹今日在朝上的表现,便不戳他肺管子了。 贾政训斥了贾环一顿,见这逆子今日跟顺毛驴似的,竟然俯首贴耳的听训,意外之余倒也有点不忍了,冷哼一声道:“如今皇上既然下了圣旨,你后悔也莫及了,好在你只是个副使,前面有孙承宗顶着。孙承宗能吏也,又是你的老师,到了山海关,万事都要听他的,莫要自诩聪明而自作主张。” “孩子儿明白。”贾环耐着性子答道。 “去吧,老太太若问起……” 贾环立即打断:“孩儿就说只是到山海关转一圈,没有危险,安全得很!” “哼!”贾政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快滚。 贾环转身滋溜的跑了,贾政愕了一下,继而低斥了一声:“孽障!” 贾环离开了梦坡斋,又到后宅给贾母请安,后者果然问起奉旨到山海关办差的事,可见这消息已经在府内传开了。 “环哥儿啊,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不知兵事,但活了这七十多年,到底也是见过猪跑路的,依我看来,这差事并不好办,你自己多加小心。”贾母语重深长了道。 以往的小贾环在贾母眼中只是个小透明,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贾环可是家中的顶梁柱,乃贾家中兴的希望,自然不容有失,而且还没成亲,也没留下一儿半女的,所以贾母是不太赞同他到前线办差的,只不过皇命难违,不去也不行。 贾环淡定地答道:“环儿会小心的,老太太也请放心,不过是到山海关转一圈罢了,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贾母闻言稍安,点头道:“那就好,去吧,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 贾环正要退出来,贾母又叫住道:“差点忘了,鸳鸯,把那件东西取来给环哥儿。” 鸳鸯转身进了内间,不多时便捧着一只箱子出来,贾环不禁暗暗好奇,问道:“鸳鸯姐姐,这是什么宝贝?” “三爷自己看看便知。”鸳鸯笑着打开了箱子,里面竟是一套软甲,也不知用什么材料织成的,十分柔软,跟普通的衣服差不多,不过挺沉的,怕是近十斤重。 “这件宝贝叫软胄衣,是祖上传下来的,你高高祖父也曾穿着它征战沙场,贴身穿在里面,可抵挡一般的箭矢刀剑。”贾母道:“你出差时穿上,以防万一!” 贾环伸手摸了摸,发现这软胄衣表面是十分柔软的丝织物,里面估计还混合了非常细小的金属丝,有一定的防御力,但估应该也不会太强,肯定比不了后世的防弹衣,不过这软胄衣的胸前有一块硬东西,相当于护心镜一般。 贾环忙谢过贾母,这才带着软胄衣离开,幸好这玩意不是太重,如果是几十斤重的锁子甲,打死他也不会穿,这玩意也就十斤左右,穿在里面倒也影响不大。 且说贾环回到阅微居,发现钗黛二女都在,还有探春,一见他都投来担忧的目光,显然已经知道他要到前线办差了。 贾环心中一暖,笑道:“宝姐姐、林姐姐、三姐姐,你们都在啊,这是要蹭晚饭吗?” 话音刚下,顿时吃了几记白眼。 ………… 乾盛八年十月初十,贾环和孙承宗在左掖门前会合,然后便从朝阳门出城。 吴三桂早已率领一百精骑在城外等候了,眼见贾环和孙承宗出城,立即便上前见礼:“标下吴三桂,参见孙大人和贾大人。” 孙承宗打量了吴三桂一眼,点头道:“吴游击久等了,出发吧!” 吴三桂立即飞身上马,下令麾下一百骑兵上马,护卫着贾环和孙承宗两位钦差往,山海关方向疾驰而去。 孙承宗此行只带了四名家奴,贾环也带了四个人,分别是石头、铁牛、沐野和金宝,曼达琳本来是缠着要一同去的,但被贾环拒绝了。 且说贾环一行人快马急驰,第二日下午终于抵达了山海关,沿途所见皆是从关外迁移进来的难民。这些难民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四处游荡,带来了极大的治安隐患,要安置好这几十万难民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贾环等人举着钦差旌旗到了山海关城门外,然而辽东经略熊廷百却没有迎出城来,只是派了监军道刑慎言出门迎接。 监军道属于科道言官,秩正四品,比孙承宗本职的品秩低,而且孙承宗如今还是钦差,见官大三级,所以这位刑慎言一见面便施礼道:“下官参见两位钦差人。” 孙承宗皱眉问道:“熊经略何在?” 刑慎言陪着小心道:“熊大人今日一早就出关视察去了,恐怕要晚上才回来。” 贾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熊廷百明知钦差今日到,却故意出关视察,分明是给自己和孙承宗下马威,不过倒也符合这火爆老头的臭脾气。 当下,孙承宗和贾环便在刑慎言的陪同下进了关城,后者本来已经准备了接风宴,但孙承宗却不吃这一套,立即便提审王化贞。 王化贞原是辽东巡抚,如今已成了阶下囚,神色灰败地关在牢里,估计也自知必死,所以见到孙承宗和贾环两位钦差,丝毫也不在意,一五一十地把兵败的经过说了一遍。 换卷习惯性卡顿。今日一更4k。 (本章完) 第583章 老王天真,老熊刚愎 第583章 老王天真,老熊刚愎 王化贞将惨败的经过讲了一遍,神情苦涩地自嘲道:“皆因本官轻信孙得功此贼的谗言,误以为李永芳此獠可为内应,仓促出兵,以致中了建奴的埋伏,这才招致了这场惨败,令代王身殒,庆王失陷,罪在本官,虽百死而莫赎也!” 王化贞口中的李永芳和孙得功均是大汉奸,李永芳原是镇守抚顺的参将,当年努尔哈赤跟大晋反脸,发兵占领的第一座辽东城池就是抚顺,守将李永芳几乎不战而降,成为大晋投降女真人的第一名叛将。 努尔哈赤明显是要拿李永芳来立榜样,对后者十分优渥,不仅封了高官,还把孙女嫁给他,令其继续镇守抚顺,所以李永芳这大汉奸摇身一变,便变成了“抚顺额附”。 而孙得功这个人呢,原是王化贞麾下的一名游击将军,没什么本事,却是个夸夸其谈之辈,倒是跟王化贞是同一类人,所以臭味相投。王化贞为人无知而刚愎,军事才能平庸,好谩语,用通俗的话讲,那就是喜欢口嗨吹牛皮,而且王化贞还十分宠信同样喜欢口嗨吹牛皮的孙得功。 有一日,孙得功又口嗨吹牛皮了,说他能策反李永芳,王化贞信以为真,便派孙得功潜到抚顺联络李永芳,嘿嘿,孙得功不过是口嗨吹牛罢了,哪知道王化贞竟当真,这下骑虎难下了。 没办法,孙得功只好硬着头皮乔装打扮,潜伏到抚顺找李永芳,嘿,还真让他联络上了,但是李永芳的小日子正滋润着呢,高官得做,还睡了努尔哈赤的孙女,人称抚顺额附,又怎么可能反水? 结果,孙得功这个说客没能策反李永芳,反而被李永芳给策反了,投靠了努尔哈赤,反过来回到王化贞身边当奸细,上演了一出无间道。 孙得功告诉王化贞,李永芳已经答应作内应了,只要王化贞大军发动进攻,李永芳就从后面捅努尔哈赤的大菊,大家里应外合,一举荡平建奴。 毕世奇功就在眼前,王化贞又岂能不心动?所以也没跟后方镇守宁远的熊廷百商量便仓促出兵了,结果中伏惨败,他自己率着残兵逃回宁远城,锦州城随即陷落,代王和庆王一死一俘。 王化贞自知闯了弥天大祸,到了宁远便自缚向熊廷百请罪,后者本来就与王化贞不和,狠狠地挖苦了王化贞一番,随即便决定放弃宁远城,率着残余的军队,护送辽西几十万的辽民迁入山海关,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 孙承宗和贾环听完王化贞讲述大败的经过,不由都暗暗摇头,王化贞贪功冒进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天真,乃这次大败的绝对责任人,没跑了! 这时王化贞又道:“前线溃败的责任在本官,本官不否认,但是熊廷百出于私怨,迟迟不派兵支援,这才是锦州失守的原因,所以代王殉国,庆王被俘,熊廷百难辞其究。 另外,本来宁远可守,可熊廷百怯战,执意放弃宁远城,逃入山海关,将辽西拱手让给建奴,无疑使建奴兵锋可直抵我大晋天子卧榻之旁,此乃重大战略失误,故熊廷百之罪,并不在犯官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承宗淡道:“本官又岂会只听你一家之言,接下来自当多方查证,尔等的罪与罚,朝廷自有公论。” 王化贞拱了拱手,神色灰败地道:“只求孙大人秉公上奏,臣自知必死,但非犯官之责,犯官必据理力争。” “你可以上书自辩,无人阻拦!”孙承宗丢下一句,便和贾环离开了牢房。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朔风凛烈,贾环和孙承宗登上城头眺望关外,但见左手侧是连绵群山,沟壑万千,右手侧是茫茫大海,关城就筑在这山海之间,无怪乎称之为山海关。 傍海道是华北平原通往辽东的唯一坦途,山海关扼住傍海道咽喉,乃大晋东面的第一雄关,易守难攻,女真铁骑要南下狩牧,必须先过这一关。 此时山海关的城门是打开的,仍有难民源源不断地拥入,每隔一段距离便可看到一队护送的士兵,说是护送,其实就是押送。正所谓故土难离,这些辽人土生土长,自然不愿背井离乡,但军队用刀枪逼着,不入关也不行了。 熊廷百如今的策略很明显,那就是坚壁清野,将八百里辽西变成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禁区。没有人家,自然也就没有粮食,女真人抢不到补给,再加上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寒冷,必然不能在山海关前久待。 也不知是否是熊廷百的策略奏效了,这么多天了,女真的铁骑竟然没有出现在山海关前,也让熊廷百获得了充足的时间护送难民入关。 此时,关外的道路上忽然出现一条滚滚黄龙,那是战马奔跑时所踢起的尘埃。贾环和孙承宗不由心中一紧,吴三桂立即警惕地挽弓在手,喝道:“有敌情,所有人戒备!” 众钦差护卫纷纷戒备,在一旁陪同的监军道刑慎言手搭凉棚望去,忽然笑道:“是熊经略回来了,大家不用紧张。” 不多时,一支约莫五十骑的马队飞驰至关门前,看制服和旗帜果然是自己人,为首者约莫六十岁许,浑身披挂,头戴红缨盔,生得浓眉阔嘴,目光犀利,一看就不好惹,此人不是别个,正是辽东经略——熊廷百。 马队在关门前勒定,熊廷百往城头上的钦差旗帜扫了一眼,不耐烦地厉声喝道:“开门,你们这帮崽子,瞎了狗眼不成?” 贾环和孙承宗不由都大皱其眉,此人好大脾气,嘴巴也臭,有指桑骂槐之嫌。 关门立即缓缓打开,熊廷百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呼啸进了关城,一下马便大声问道:“老刑,钦差何在?” 监军道刑慎言对着孙承宗和贾环歉然一笑道:“熊经略一向如此急性子,两位钦差大人勿怪,咱们下去吧。” 孙承宗和贾环下了城头,熊廷百便大步走了过来,对着孙承宗略拱了拱手道:“见过孙大人,本官今日刚好出关侦察敌情,未及远迎,实在抱歉!” 熊廷百嘴上说着抱歉,却殊无抱歉之色,而且对贾环这个钦差副使连看都不看一眼,端的是傲慢之极,难怪在朝中人缘那么差,出了事,没有一个大臣为他求情的。 孙承宗显然十分了解熊廷的脾气,神情淡然抱拳回礼,问道:“熊经略此番出关侦察,可见敌踪?” 熊廷百皱了皱眉,摇头道:“本官今日已经前出三百里,均不见建奴的踪迹,努尔哈赤不知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贾环道:“也许并非阴谋诡计,是熊经略反应过度了,女真人的后勤跟不上,并没有急着进攻。” 熊廷百面色一沉,须发皆张,厉声喝道:“哪来的黄口小儿,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本官乃兵部主事贾环,此行的钦差副使。” 熊廷百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他自然知道贾环,只不过是欺负贾环年轻,故意吓唬他罢了,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竟然如此镇定,要知道一般的官员,即便是品秩比贾环高的,见到自己也首先怯三分,被自己这样一喝,无有不心胆俱震,手足无措的。 不得不说,熊廷百的长相虽然丑,还是十分威武的,再加上久在前线领军,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一声嗔目怒吼,当真十分吓人。 殊不知贾环也不是省油的灯,年纪虽轻,却也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无数次出生入死,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怵他老熊? 熊廷百见吓不着贾环,只好冷哼一声,傲然道:“那也是本官坚壁清野的策略凑效了,努尔哈赤不敢轻进。” “也许吧!”贾环淡然道,并未选择跟熊廷百硬刚,他只是不爽熊廷百傲慢的态度,所以点到为止,并没撕破脸,毕竟这无意义,也对后续的工作不利,且让他三分又如何。 熊廷百意外地打量了贾环一眼,心想,这小子进退有度,从容自若,不简单啊。 这时孙承宗淡道:“如今天也快黑了,熊经略又刚外出回来,便先休息用饭,本官明日一早再找熊经略详谈。” 熊廷百也不废话,转身便走了,也没说要招待孙承宗和贾环吃饭,丝毫不讲人情世故。 监军刑慎言尴尬地道:“两位钦差大人请跟下官来。” 刑慎言安排贾环等人住下,又准备了酒饭招待众人,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孙承宗和贾环便去找熊廷百谈话,结果却被告知,熊廷百天未亮又出关视察去了。 如此一来,饶是孙承宗再好脾气也憋了一肚子火气,贾环也是一脸无语,这老头果然又臭又硬,这种性格能混到如今这地位也是异数,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 傍晚时份,熊廷百终于回来了,神色明显有些不对,竟然主动找到孙承宗和贾环谈话了。 (本章完) 第584章 出关勘查 第584章 出关勘查 “我军之所以陷入此等被动之境,皆是辽东巡抚王化贞之过,本官早就向上进言,王化贞不过是虚有其表,夸夸其谈的蠢货罢了,可惜皇上根本不听臣的劝告,满朝诸公也是有眼无珠之辈,竟听信王化贞的浮夸虚言,以为此人真可仅凭六万人就荡平建奴,真是贻笑大方,滑天下之大稽!” 熊廷百一开口,便把责任全推王化贞身上,而且直接表达了对乾盛帝和朝廷官员的不满,别的且不说,这情商确实是缺缺的。 此时,熊廷百又续道:“王化贞镇守广宁城时,便屡屡违反本官定下的“三方并进”策略,先后六次私自调动军队攻打海州,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敌人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不仅打草惊蛇,还坠了本官的威名。 最近一次,王化贞听信虎兔墩(蒙古林丹汗)出兵四十万助他的虚言,竟试图以六万人攻打辽阳,偏偏兵部尚书张鹤鸣还支持他,本官这个辽东经略有名无实,竟不能节制其出兵。 果然,王化贞最后还是无功而返,虎兔墩的四十万援军也没有出现,导致广宁城失守。王化贞犯下如此大错,张鹤鸣竟然还力保他,继续留任辽东巡抚一职。 王化贞自知有罪,立功心切,竟然异想天开,派了孙得功去策反李永芳,岂料反过来被李永芳给算计了,前线十万大军尽墨,锦州失陷,致使代王和庆王蒙难。 王化贞这蠢货固然罪该万死,兵部尚书张鹤鸣也难辞其咎,要不是张鹤鸣一味袒护王化贞,后来如何能惹出如此弥天大祸?所以本官认为,王化贞和张鹤鸣都应该杀头。” 贾环不由皱了皱剑眉,若真如熊廷百所讲,那么兵部尚书张鹤鸣果然难辞其咎。 “王化贞固然死罪,但熊经略为何不迟迟不救援锦州,致使锦州失陷,二王蒙难?”孙承宗严肃地质问道。 熊廷百冷斥道:“胡说八道,本官得知锦州被围,立即便发兵救援了,还在半路上遇到了丢盔弃甲的王化贞。” 熊廷百的这个回答有点模糊了,贾环立即追问道:“所以熊经略后来到底有没有到锦州城下?抑或遇上王化贞的败军后,就撤回宁远了?” 熊廷百瞪了贾环一眼,沉吟片刻才道:“据本官麾下斥候打探回来的消息称,锦州已经被攻破,根本来不及救援了,本官这才原路返回的。” “也不是说,熊经略根本没到锦州城?”贾环继续追问。 熊廷百怒道:“你聋了不成?锦州已经被攻破,本官来不及救援,只能撤回宁远,难道不够清楚的?” 贾环淡淡地道:“熊经略莫要激动,本钦差奉旨调查此事,自然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的,嗯,据熊经略亲口承认,援兵未至,锦州已破,料不及求援,遂回转宁远……” 贾环一边说,一边认真记下笔录,熊廷百捏紧拳头死盯着贾环,仿佛要择人而噬。铁牛和刑威见状不由凝神戒备,真担心这脾气火爆的老头会突然暴起咬三爷一口。 这时孙承宗又沉声问道:“熊经略撤回宁远城后不久,为何又决定弃守?而且尽弃辽西之地,全军回撤山海关?” 熊廷百冷道:“本官已经在奏本上写得很清楚了,前线大败,锦州陷落,代王和庆王蒙难,我军士气极度衰落,相比之下,建奴挟大胜之威,士气如虹,再加上我军的后勤供给不足,宁远城根本守不住,与其分兵把守沿途要塞,让敌人各个击破,还不如集中兵力退守山海关,以确保京师安全。而且如今看来,本官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是正确的!” 孙承宗捋须沉思了片刻,点头道:“熊经略今日所言,本官会如实向皇上回禀,这段时间,还望熊经略尽忠职守,莫要对朝廷有怨愤才是。” 熊廷百昂然道:“本官对皇上,对大晋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鉴,不用孙大人你提醒也会尽忠职守,断不让建奴再进一步,誓与山海关共存亡。” 孙承宗点了点头,起身抱拳告辞,贾环也跟着站了起来,随口问道:“熊经略今日出关视察,可发现敌踪?” 熊廷百摇了摇头。 孙承宗和贾环离开熊廷百的大账,再次登上了山海关城头。孙承宗手按墙头远眺,此时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夜幕低垂,远山近海都昏沉沉的,那些拱起的山脊仿佛蛰伏着的一头头巨兽,随时都会站起来发动致命一击。 “子明,你觉得熊廷百所言是否属实?”孙承宗忽然问道。 贾环略沉吟道:“应该大部份都属实,但熊廷百放弃宁远城的决定是否正确,我表示怀疑。” 孙承宗点了点头道:“本官也是如此认为的,辽西防线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就如此放弃了,也委实可惜。” 贾环忽然低声道:“熊经略今日出关回来,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只怕有所隐瞒。” 孙承宗目光一闪道:“原来子明也注意到了,我打算明日亲自出关勘视,子明你便留在关内吧。” 贾环摇了摇头道:“学生跟老师你一起出关吧,彼此也有个照应,放心,学生不会拖老师后腿的。” 孙承宗沉吟片刻,点头道:“子明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也好,那便与为师一同出关吧。” 第二日一早,贾环和孙承宗便不顾监军刑慎言的劝阻,在吴三桂所率的一百骑兵护卫下驰出了山海关。 山海关的城头上,熊廷百看着驰疾而去的马队,面色变幻不定,没想到孙承宗和姓贾的小子竟然如此有种,真敢冒险出关侦察。 且说贾环等人一路上小心翼翼,为了做到万无一失,一共派出了五波斥侯在前方探路,每一波相距离三里地,而且均携带了信号焰火,一旦发现敌情,可以迅速通知后方。 幸好,一个上午下来都平安无事,不过越往东行,人烟便越稀少了,沿途修建的堡垒均遭破坏,村庄房屋也尽数焚毁,应该是熊廷百撤退时的杰作。 “可惜了,这些堡垒均是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的。”孙承宗握腕疼惜地道。 贾环安慰道:“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倘若证明熊廷百的判断是正确的,宁远城不可守,那么放弃这些堡垒也是无奈之举。” 吴三桂闻言不由意外地瞥了贾环一眼,他虽然也曾听闻关于贾环的一些事迹,但到底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所以一直认为只是别人夸大其词,贾环即便真的文武双全,终究也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又能厉害得到哪里?但此时听到贾环言简意赅的一句见解,确实鞭辟入里,显然不是什么绣枕头哦。 孙承宗点了点头道:“子明此言在理,稍事休息,用点干粮再走。” 于是众人寻了一处有利的地势停下休息,一边吃干粮,歇马力。吴三桂凑上前道:“两位钦差大人,这一上午只怕已经深入百里,为了二位的安全着想,不如就此折返吧?天黑前必须入关。” 贾环和孙承宗对视一眼,后者问道:“子明意下如何?” 贾环站起来,手搭凉棚往东北望去,问道:“吴游击曾伴驾出征,可知宁远城离此地还有多远?” “估计还有一百五十里左右吧!”吴三桂随口答道,忽又面色微变,紧张地道:“贾大人不会想到宁远城吧?” 贾环似笑非笑道:“吴游击不敢去?” 吴三桂脸上一热,尴尬地道:“并非标下不敢,而是为两位钦差大人的安全着想,若遭遇大股女真骑兵,标下未必能确保二位的安全,而且天黑之前,咱们也无法赶到宁远城呀。” 贾环和孙承宗相视一笑,后者捋须道:“正是要天黑才安全。” 吴三桂神色讪讪,同时还觉得有点羞耻,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不怕,难道自己这个赳赳武夫还怕了不成? 念及此,吴三桂不由热血上涌,于是抱拳道:“但凭二位钦差大人安排。” 当下,众人休息完毕,继续往东北边进发,只是更加小心了,前进的速度也更加慢。 熊廷百放弃的是宁远城,要想获得正确答案,自然要亲自到宁远城实地考察,这座城池到底能不能守,终究是眼见为实。 且说贾环一行人又前进了约莫一百里,依旧没有遇上任何敌人,连鬼影都没有一只,本地的百姓都迁往关内了,只留下一间间烧毁的残垣断壁。 “怪哉,难道努尔哈赤只是占领了锦州就按兵不动了?”贾环不由皱眉沉思:“那么宁远城会不会还在?并未被女真人占领?” 此时距离宁远城约莫还有五十里左右,亦即二十五公里,已经非常近了。眼看天色就要黑下了,孙承宗下令扎营。 众人选了一处被摧毁的堡垒作为宿营地,稍加修筑便拥有一定的防御力。 当冷月升上天空时,贾环和孙承宗便只带着十二骑,摸黑向宁远城的方向潜去,这个时候,自然是小部队行动更加隐蔽,不容易暴露。 (本章完) 第585章 战略失误 第585章 战略失误 今晚正好是十月十五日,天上的月亮汪汪的,清冷的月光撒了一地,能见度很高。这让贾环想起了小时候,与祖父在乡下农村渡过的难忘夏夜,那时月光如水,流萤似灯,凉风习习,是那么的美好和惬意。 然而这里是辽西,并非江南,而且现在还是农历十月中旬,所以迎面吹来的不是夏夜凉风,而是北地蚀骨的寒意,流萤更加不会有,前方闪烁的或许是女真人凛冽的刀光,危机四伏。 此时此刻的贾环等人小心翼翼,高度戒备,也不敢纵马飞奔,只是驱马缓步前行,以免惊动有可能近在咫尺的女真骑兵,或者说金国骑兵。 因为努尔哈赤前两年占领了沈阳和辽阳后,已经宣布立国,定都辽阳,国号为金,自称大金国,不过大晋对此并不承认,还一直称之为建奴,或者东虏。 且说贾环等人趁着夜色走了一个多时辰,一座宏伟的城池便出现在视线中,那就是宁远城,一座筑立在山海之间的雄城。 宁远城北靠群山,东面大海,位于山海关和锦州城之间,距离二者均三百里左右,位置极为重要,而且周围都是良田沃土,乃军屯的绝佳地点,一支军队驻扎在这里,完全可以做到粮食自给自足,还能支援前线。 另外,宁远城还能与海上的觉华岛相呼应,只要在岛上驻扎一支军队,与宁远城可互为奥援,令敌人首尾不顾,原本觉华岛上也确有守军,不过熊廷百放弃宁远城后,把岛上的守军也一并撤了,将这块战略要地给完全放弃,委实让人费解。 贾环从怀中掏出一把单筒望镜仔细观察,只见宁远城乌灯瞎火的,静静地矗立在朦胧的夜色下,城头上水静河飞,没有火把,没有旗帜,更加没有巡视的哨兵。 “怪了,竟然没人。”吴三桂神色古怪地低声嘀咕。 孙承宗也是皱眉沉思,贾环低声吩咐道:“石头,你上前去侦察一下,注意安全!” 刑威无声地点了点头,一个翻身下马,弯着腰往城墙快速摸上去,动作轻灵得像一头狸猫。吴三桂不由赞道:“威爷好敏捷的身手!” 约莫一炷香左右,刑威回来了,神色古怪地道:“三爷,城门开着,里面没人,是一座死城!” 贾环和孙承宗对视一眼,当即决定亲自入城查看,于是一行人策马奔了过去,转眼便到了城下,发现护城河上的吊桥还在,城门大开,四下果然空无一人,到处透着诡异,要是贾环等人率大军而来,都有点怀疑这是努儿哈赤摆的“空城计”了。 众人打马过了吊桥,进了瓮城,街道四周空荡荡静悄悄的,只闻蹄声回响。城门无损,城中的房屋也完整无缺,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熊廷百撤离时竟没有大肆破坏。 难道是因为撤离宁远城时太急,没时间摧毁这座城池吗?这也说不过去呀,横竖也是一把火的事,抑或熊廷百舍不得毁去这座呕心呖血打造的城池? 贾环等人骑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遇着,最后弃马登上了东城头。 不得不说,这座宁远城虽说不上特别大,但长宽也超过了八百米,城墙高有八米以上,墙厚更是达到十几米,四座城门外都筑有瓮城,护城河挖得又大又深,防御力绝对是杠杠的,条件如此得天独厚,熊廷百麾下又有近十万人马,当真守不住这里? 孙承宗面色阴沉,站在城头上往东瞭望,愤怒地道:“看来努尔哈赤根本没有追击,熊廷百怯战弃城而逃,尽弃辽西走廊,乃重大战略决策失误,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贾环此时终于有点明白,熊廷百昨日回城后为何神色有异了,估计他昨日也来到了宁远城侦察了,结果发现城池还在,努尔哈赤根本没来,所以他也自知不妙,但为了掩盖自己的决策失误,还硬是宣称他的坚壁清野策略凑效了。 可惜啊,熊廷百只怕没料到自己和孙承宗竟然敢冒险出城,还深入到宁远城实地考察,他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这下熊廷百完蛋了,如今已经证实,他没有打探清楚便仓促放弃了宁远城,还把数年苦心经营起来的辽西防线给毁了,光是这一条就够他杀头的了,更何况还有锦州失陷,二王蒙难,若证实他有拖延救援之举,只怕乾盛帝要气得杀他全家呢,毕竟仅剩三个成年皇子,一死一被擒,这是何等伤痛和屈辱! 吴三桂显然也意到问题的严重性,有点紧张地道:“事不宜迟,两位钦差大人火速回关吧。” 很明显,吴三桂是害怕熊廷百为掩盖罪行铤而走险,弄一出杀人灭口的戏码。毕竟如今关外危机重重,熊廷百完全可以派出一支兵马,伪装成女真骑兵,又或者土匪之类,搞半路截杀,然后把罪行推给女真人。 然而,孙承宗却摇头道:“在此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往锦州方向刺探。” 孙承宗向来办事缜密严谨,既然来都来了,又岂能半途而废,自然是要把前线的情况完全打探清楚的,不摸清努尔哈赤的意图和动向,如何向皇上交差? 吴三桂目光望向贾环,结果后者也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如此打算。 “奶奶的,遇上两个不要命的书呆子。”吴三桂暗骂了一句,最后也只能失望地奉命行事了,谁叫人家是钦差,手握尚方保剑,游击将军及以下都可以先斩后奏,而他吴三桂正好是一名游击将军。 且说众人就在城楼内避风休息,因为这里地势高容易警戒,又靠近城门,若有敌情,可以迅速骑马逃离。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起,贾环等人便被负责值守的哨兵叫醒了,急急奔出城楼往东望去,果然有尘土飞扬,原来正有一支马队往这边飞驰而来。 吴三桂运足目力望去,面色一变,脱口道:“是建奴骑兵,约二十骑,两位大人快上马速离此地。” 正说话间,那支女真骑兵已经又近了许多,肉眼清晰可见,确实有二十余骑,看发型和服装,果是女真骑兵无疑。 这些女真骑兵的速度极快,体形健硕,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彪悍的气息,人数虽不多,那气势却有如千军万马,让人不寒而栗,吴三桂等人无不凛然色变。 女真骑兵的战力远在晋军之上,那是公认的,更何况眼下占有数量优势,吴三桂只带了十二名弟兄,若硬碰硬的话,只怕一个照面就被屠光了。 此时此刻,饶是孙承宗也紧张起来,急道:“子明快走。” 贾环却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他们马快,咱们很快就会被追上,到底还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据险而守……咦,这些建奴似乎并未发现咱们,快藏起来,莫要露头。” 果然不出贾环所料,这些女真骑兵估计是探路的斥候,再加上刚刚天亮,光色昏暗,所以并未发现贾环等人,只是一直驰到护城河前勒定马,警惕地四处张望。 眼见城门大开,四下静悄悄的,这些女真骑兵也懵逼了,叽哩哇啦地大声讨论起来,可惜大家根本听懂这些方言。 贾环心中一动,低声吩咐道:“吴游击,让弟兄们在城门两侧埋伏好,待会建奴大概会进城侦查,到时听我命令发动。” 吴三桂见贾环还如此镇定,有条不紊地指挥,不由暗暗佩服,连忙带着手下的十一名弟兄摸到城门两侧埋伏起来。 “石头,你的箭射得准,你在城头上盯着,务必不能逃掉一人。”贾环又吩咐道。 邢威点了点头,迅速摸到城门上方的女墙下,持弓搭箭猫在垛口一侧。 铁牛嗡声道:“三爷,那俺呢?” “留在这保护孙大人的安全。”贾环道。 铁牛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噢了一声:“好的!” 这时,城门外的女真人骑兵果然开始进城侦察了,但是只派了两骑,其他人都在城外戒备,看来对方也不蠢。 两名打头阵的女真骑兵小心翼翼地过了吊桥,在瓮城的大门前东张西望,估计发现没有敌情,回头招了招手,立即又有四骑跟了上来。 在此值一提的是,宁远城的瓮城是半圆形的,包裹着主城门,上面修建有敌台,一来防止敌人大规模围攻城门,二来可以增加防守空间,同时压缩进攻方的空间。 且说六骑女真骑兵进了瓮城,警惕地东张西望,最后进了主城门。吴三桂和十一名弟兄就埋伏在主城门两侧的敌台上,眼见女真骑兵进来了,紧张得双手冒汗,但贾环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动手。 这时,六名女真骑兵已经完全进了城门,再往前走就要发现他们拴在两侧的坐骑了,然而贾环仍旧没有下令的意思,吴三桂弯弓搭箭,屏住呼吸,仿佛心脏都要从喉咙崩出来了。 六名女真骑兵进了城门,眼见街道空空如也,便回头呱啦地吼了几句,城外的女真骑兵立即催马鱼贯而入,仅留两骑在护城河对面放哨。 (本章完) 第586章 守城待援 第586章 守城待援 ——咴咴! 贾环等人的马就拴在城门一侧附近的马厩中,那里本来就是守军平时拴马的地方,突如其来的一声马嘶引起了女真骑兵们的注意。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骑兵的警觉性极高,动作也是非常迅速的,原地一勒马缰,拨转马头便奔向城门。 “杀!”贾环厉喝一声,埋伏在城门两侧敌台上的吴三桂等人立即发动,放箭的放箭,开枪的开枪,顿时箭似飞蝗,枪声如爆豆,倾刻便射翻了七八个。 剩下的十二名女真骑兵又惊又怒,估计此时也发现贾环等人数并不多,竟然不逃,反而纵马往城头上冲杀上来,极为悍勇。 啧啧,这些女真人虽勇而无谋,但骑术却着实了得,纵马上台阶竟然如履平地一般,要是在开阔的平地遇上,吴三桂这些人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死!”吴三桂唇线紧抿,对着为首那名女真骑兵抬手就是一箭,本以为十拿九稳了。 然而,这名女真骑兵一侧身,竟然像只壁虎一样挂在坐骑的小腹一侧,躲过了夺命一箭,下一秒已经弯弓搭箭,翻身坐回马背的同时,已经一箭直取吴三桂的面门,端是又快又狠。 吴三桂大吃一惊,急忙下蹲,头顶上的笠帽还是应声被射落,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咚咚咚 那女真骑兵首领一边策马往上冲,一边又连射三箭,一名神机营火枪兵正在填装弹药,被一箭射中胸口,当场惨叫一声,从敌台上栽下去死于非命。 眼看这名女真骑兵首领就要成功冲上城头,已经神色狰狞地抽刀在手,吴三桂旁边一名火枪兵及时扣动了扳机,砰…… 这名女真骑兵首领能躲过箭矢,却躲不过铅弹,应声从马背上坠落,顺着台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吴三桂松了口气,站起来连珠箭发,连续射杀两人,剩下四名女真骑兵终于怕了,拨转马头便逃,结果很快便被乱箭和乱枪射杀了。 而就在贾环下令发动的刹那,刑威也猛地从垛口处探出头去,崩的就是一箭,正中护城河对面的一名女真骑兵咽喉。 仅剩的另一名女真骑兵愕了一下,继而一俯身便趴在马背上,拨转马背便逃,刑威连射两箭均落空了,眼看这名女真骑兵便要逃掉,一根长矛从城头上激射而至,正中其后心。 ——噗! 长矛势大力沉,直接贯体而过,竟将这名女真骑兵连人带马给贯穿了,那坐骑带着尸体往前冲出十几米才轰然倒地。 刑威不由砸了砸舌,回身对着铁牛竖起了大拇指道:“铁牛大哥这力气,比虎哥还霸道。” 铁牛憨憨一笑,相比于弟弟铁虎,他的脾气温顺老实许多,但那身板和气力却是比铁虎有过之而无不及。 “呀,痛死我也,兄弟,给我一个痛快!” 这次虽然是伏击,战果也非常完美,但吴三桂的十一名弟兄,还是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那名受伤的弟兄被射中了大腿内侧,正痛得死去活来。 “兄弟撑住,这便给你包扎!”吴三桂试图安慰这名伤兵的情绪,但是这名伤兵估计是被射中了大腿内侧的动脉,鲜血如泉涌,根本止不住,片刻功夫便瞳孔涣散,气绝身亡。 吴三桂默默地合上这名士兵的眼睛,四周一片沉寂,此战虽然全歼了敌人,但在占尽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依旧被对方杀死了两人,真不敢想像,如果在野外开阔地带遇上这样一支女真骑兵,后果会怎样! 孙承宗捋须叹了口气,贾环却是见惯了这种血腥杀戮的场面,心志早就坚如磐石了,冷静地吩咐检查是否还有活口。 很快,吴三桂带着两名弟兄,将一名女真骑兵抬到了贾环和孙承宗面前,杀气腾腾地道:“孙大人,贾大人,这杂碎还活着。” 这名女真骑兵正是首领,脸颊上中了枪,半边脸都打烂了,露出了血淋淋白生生的牙槽,两条腿诡异扭曲,估计已经摔断了,但这家伙的神志却还是清醒的,目光恶狠狠。 孙承宗皱了皱眉,喝问道:“你是什么身份?来此作甚?努尔哈赤的大军主力何在?” “呸!”女真骑兵吐出一口血水表示不屑,似乎听得懂汉话。 “入你娘的,找死!”吴三桂拔出腰刀抵住对方胸膛,然而这名女真骑兵夷然不惧,还露出轻蔑的冷笑。 “杀了,别浪费时间!”贾环果断地道,这种人的眼神一看就知不怕死,注定问不出什么来。 吴三桂腰刀一挥,寒光闪过,这名女真骑兵首领便人头滚落,一众弟兄都露出快意之色,刚才正是这家伙射杀了一名弟兄,如今也算是报仇了。 吴三桂收刀归鞘,沉声道:“幸亏没有漏网之鱼,若是走掉一个回去报信,咱们就危险了,两位钦差大人,不能再往锦州去了,女真人的大部队肯定就在左近,时不宜迟,赶紧撤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孙承宗沉吟了片刻,似在艰难地抉择着,最后还是为了安全着想,点头道:“罢了,先回山海关吧。” 于是众人带着两名牺牲弟兄的尸体,便撤离了宁远城,打算回昨晚的临时营地与大部队汇合,然而他们刚奔出了数里,迎面便遇上一支人马,双方均大吃一惊。 众人定神一看,对面这支队伍虽衣衫褴褛,丢盔弃甲,但还是认得出是晋军的装束,莫非是被打散了的溃兵? “大晋奉旨钦差在此,尔等是何人麾下的队伍?”吴三桂手按刀柄厉声喝问。 话音刚下,对面的队伍中便走出来一名军官,抱拳道:“在下乃辽东巡抚王大人的座下参将祖天寿,不知对面是哪位大人,既是奉旨钦差,有何凭证?” 原来这支队伍果然是锦州前线的溃兵,原是辽东巡抚王化贞的麾下,而这名将领叫祖天寿,锦州城破后,他率着一支溃兵逃到了宁远,而这时熊廷百已经弃城撤入山海关了。 祖天寿率着溃兵退到宁远城,发现人去楼空,又担心金兵追来,于是逃上了附近的觉华岛躲了几天,发现金兵并未追来,便打算离开觉华岛逃回山海关,结果正好遇上了贾环等人。 贾环和孙承宗当即亮明身份,并且出示了圣旨和尚方宝剑。祖天寿急忙下拜行礼:“末将参见两位钦差大人。” 孙承宗沉声道:“祖参将既是从锦州撤退下来的,应该十分清楚前线的情况吧?” 祖天寿神色灰败地点了点头道:“锦州城已经被破,大凌河堡、右屯卫、松山、大兴等七十二堡也全部被建奴拔掉了,不过好在,建奴似乎无意继续西进,并没有追来。” 孙承宗和贾环对视一眼,后者问道:“你确认建奴没有追来?” 祖天寿摇头道:“末将等在觉华岛待了许多天,连日来也派出了不少探子打探消息,确实并未发现建奴的军队,否则今日也不敢轻易下岛。” 吴三桂冷笑道:“难道我们刚刚杀死的二十名骑兵不是建奴?”说完扬了扬挂在马屁股后的人头。 晋军以首级记功,斩首二十级也是不小的功劳,所以割下人头带走。 女真人的发式十分特殊,剃掉前面一半,后面梳成长长的鞭子,十分好认,所以祖天寿一眼便认出正是女真人的首级,既惊讶且佩服,毕竟他是跟女真人交过手的,深知女真骑兵的强大,贾环一伙才十来人,竟然杀死了二十骑建奴,当真厉害!! “吴游击好勇力,佩服!”祖天寿抱拳道:“这些建奴应该是斥侯,但本将可以确定,努尔哈赤的大军主力确实没有西进,还留在锦州一带。” 孙承宗目光一闪,忙问道:“祖参将麾下还剩多少人马?” 祖天寿支吾道:“不足两千。” 孙承宗眼前一亮道:“好,本官命你立即率部入驻宁远城,不得有误。” 祖天寿面色一变,失声道:“宁远城已经是空城,百姓皆全部撤走了,根本没必要守,也肯定守不了!” 孙承宗面色一沉道:“宁远城吊桥城门都完好,如何守不了?更何况,你刚才不是说努尔哈赤的大军主力并未西进么,你慌什么?” 祖天寿不由暗暗叫苦,辩道:“可是没有粮草,没有物资供应,如何能守?” 孙承宗冷道:“这你不用担心,本官会马上飞驰山海关,让熊廷百出关驰援,五日之内,援兵必至!” “可是……” 祖天寿还想推辞,孙承宗已经厉喝一声:“祖天寿,尚方宝剑在此,你想抗命不遵?”说完杀气腾腾地手按剑柄。 吴三桂等人也立即手按刀柄,把祖天寿给围了起来,后者面色变幻,最后只好抱拳道:“末将遵命!” 当下,众人便折返宁远城,拉起吊桥,紧闭四城防守。 孙承宗把贾环叫到一边,神情肃穆地叮嘱道:“子明,熊廷百弃守宁远城是极大的战略失误,亏得咱们发现得早,尤可补救也。 你且在此监督熊天寿,若他胆敢遁逃,立斩无赦,一切后果由为师承担,为师这便立即入关催请熊廷百出兵支援,五日之内,援兵必至,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务必守住五日。” 贾环凛然点头:“老师放心,环必不辱命!” 接下来,孙承宗便留了五十骑给贾环自卫,自己则带着吴三桂和剩下的数十骑护卫离开宁远城,风驰电掣般往山海关的方向而去。 倒不是孙承宗有意把贾环留在这险境,而是他信不过祖天寿,必须留下贾环在此监督,而熊廷百脾气火爆,未必肯承认犯错,得他拿着尚方宝剑亲自出马才能降得住,逼使熊廷百出兵驰援宁远。 (本章完) 第587章 拒绝出兵 第587章 拒绝出兵 贾环目送着孙承宗等人的马队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可及处,这才收回了目光。 刑威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担忧地低声道:“一支士气低落的溃兵,城里要啥没啥,如果建奴大军来攻,咱们只怕一天也守不住。” “见机行事吧!”贾环镇定地道:“如果真如祖天寿所讲,努尔哈赤的大军主力还留在锦州,三天内应该不至于兵临城下的。” 刑威闻言心中稍安,不过孙承宗让坚守五天,也就是说援兵至少要五天才到,但愿这五天平安无事吧。 当贾环找到祖天寿时,后者正在指挥布防,他麾下的兵将都是无精打采的,没有一丝斗志,甚至见到贾环这个钦差也不行礼,估计是想以此来表达不满吧! 毕竟他们原本可以撤到安全的山海关内的,如今却被逼镇守宁远这座孤城,没有后勤补给,没有支援,一旦金兵杀来,绝对九死一生。 “末将见过钦差大人!”祖天寿向贾环抱拳行礼,下面的人可以不懂事,但他这个参将不能不懂事,毕竟钦差代表的可是皇帝,对钦差不敬,那就是蔑视皇威,所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贾环点了点头,客气地道:“祖参将请里面说话。”说完便往城楼内部行去。 祖天寿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马鞭丢给兵卫,跟在贾环身后往城楼内行去。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年,明明年纪不大,却“装”出一模年少老成的沉稳模样,这种人最会来事,就怕不懂装懂,在那瞎指挥。你小子连中六元确实牛,但读书和打仗是两回事,纸上谈兵可是要害死人的。 祖天寿心里嘀咕着进了城楼,抱拳道:“贾大人有何指教?” 贾环直接问道:“还有多少天粮食?” “不多了,绝对支撑不了五天,也许三天就吃完了。”祖天寿模糊地答道。 贾环面色一沉,骂道:“放你娘的屁,到底三天还是五天?难道王化贞问你,你也是如此回答的?抑或轻视于本钦差,故意敷衍行事?” 祖天寿愕了一下,没想到文质彬彬的贾环竟然会用粗口骂人,不禁既尴尬,又有点恼火,淡道:“末将不敢,后勤一向由军需管理,所以末将并不是很清楚。” “那便把军需叫来。”贾环断然道,目光凌厉如有实质,祖大寿心头微凛,能露出这种眼神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由稍稍收起了轻慢之心,连忙着人把军需叫来。 那军需官急急忙忙进了城楼,施礼道:“见过钦差大人和参将大人。” 祖天寿道:“咱们的粮食还够吃几天?你给钦差大人详细讲一讲。” 军需官小心翼翼地道:“按正常口粮供给的话,只能吃两天,节省一些,一天只吃一顿,或可支撑四五天,但是箭矢弹药也不多了,箭不足三百、火药才二十斤、铅子不足两百颗。” 祖天寿趁机摇头道:“钦差大人,就咱们的情况,要守五天很难,如果建奴大军来攻话,肯定是守不住的,不如……” 祖天寿的话还没说完呢,被贾环凌厉的目光一盯,立即把话给咽了回去。 贾环淡淡地道:“孙大人既然让我等坚守五天,即便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守住。没有箭矢弹药,那便多备砖石滚木,把城中能拆的房子都拆了,砖石全部搬上城头备用,至于粮食……我自会想办法。” 祖天寿心中冷笑,想办法?你小子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贾环沉思了片刻,忽然问道:“祖参将,你久驻辽地,可知这宁远城附近,哪里可以弄到粮食?” 祖天寿差点失笑出声,还以为你小子有多能呢,果然是秀才带兵——异想天开,打了个哈哈道:“这可就有点难了,宁远现在是孤城一座,整个辽西的百姓也全部迁入关了,一粒麦子、一只鸡、一只狗都不剩,哪里能弄来吃的,噢对了,海里倒是有很多鱼,但不好抓,山里或许也野兽,但咱们这有近两千弟兄,就算打到老虎也不够吃一顿的,除非……去找努尔哈赤借粮吧,哈哈哈!” 祖天寿自以为幽默,哈哈大笑,旁边的军需官也有点忍俊不禁,但见贾环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笑,便强行憋了回去。 祖天寿在贾环的淡淡目光注视下,慢慢也笑不出了,收敛起笑容,轻咳一声道:“开个玩笑而已,还望贾大人多多包涵!” 贾环却淡道:“奴尔哈赤的主力远在锦州,要是再近一些,本官倒是想找他借点粮食。” 祖天寿暗撇了撇嘴,吹牛皮,你小子还装上了呢,干笑两声道:“贾大人若真想借粮,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借到,就看你敢不敢去借了。” “哪里?” “炒部!” ………… 山海关。 辽东经略衙门内,熊廷百正与监军刑慎言下着围棋,后者低声道:“两位钦差已经出关两夜未归,熊大人是否派人接应一下,以免生出意外来。” 熊廷百冷哼一声道:“是他们自己执意要去的,即便出了意外也是自找,本官又何必多管闲事,继续下棋。” 刑慎言皱眉:“话虽说如此,但他们终究是奉旨钦差,若出了意外,皇上追责下来,恐怕你我都难辞其咎啊。” 熊廷百不耐烦地道:“你到底下不下?啰里罗嗦的,出了事本官一力承担,与老刑你不相干。” 话音刚下,一名亲兵进来禀报道:“钦差孙大人回来了。” 熊廷百目光一闪,将手中一枚棋子扔回棋盒中,哼道:“这不就回来了!” 很快,孙承宗便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吴三桂等四名护卫,却不见钦差副使贾环,熊廷百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略带嘲讽地问道:“姓贾那小子呢?不会是交待了吧?” 刑慎言则连忙站起来见礼,疑惑地问:“为何不见贾副使?” 孙承宗答道:“贾副使在宁远城,并未随同本官回来。” 刑慎言愕了一下,熊廷百神色有点不自然,冷哼一声道:“难怪去了两天两夜,敢情深入到宁远去了,孙大人好胆魄,只是贾环留在宁远作甚,嫌命长不成?” 孙承宗严肃地道:“努尔哈赤攻陷锦州后并未继续西进,所以宁远城还在,贾副使如今正镇守宁远,熊大人现在立即派兵驰援还来得及。” 此言一出,刑慎言和熊廷百均是心里咯噔一下,努尔哈赤竟然还待在锦州没有西进?那么自己当初放弃宁远的决定是不是一个错误? “努尔哈赤暂时没有西进,并不代表接下来不会西进,而且宁远目前已经是一座孤城,根本守不住,这个时候派兵出关驰援,无疑于送死,本官断然不会做这种蠢事。”熊廷百断然拒绝了孙承守的提议,显然不愿意承认失误。 孙承宗强忍住怒火道:“熊大人当初放弃宁远本来就是大错,如今拒绝救援更是错上加错。熊大人,你千万不要再犯糊涂啊,现在出兵还能补救。” 熊廷百冷哼一声道:“荒谬,宁远城本来就不可守,本官弃之何错之有!” 孙承宗怒道:“宁远城墙高城深,你麾下也是兵员充足,又与觉华岛上的守军相呼应,身后更有辽西防线作为支撑,后勤可保无虞,完全可以挡住努尔哈赤的大军,而你却怯战先退,尽弃辽西走廊,这还不是失误是什么? 更何况如今证实了,努尔哈赤根本没有西进,你身为辽东经略,连敌情也没摸清便仓促弃土自保,既失职也失地,其罪当诛! 熊大人,你如今立即出兵支援宁远,收复失地,方能将功补过,否则将来刀剑加颈,则悔之晚矣,千万不要自误啊!” 熊廷百面色一沉,厉声道:“孙承宗,你莫要在此妖言惑众,本官奉旨镇守山海关,保卫京师,断不会踏出山海关一步,贾环那小子若不想死,赶紧让他滚回来!” 孙承宗气得头顶几乎冒烟,拔出尚言宝剑厉声喝道:“熊廷百,本官以奉旨钦差的身份命令你,立即出兵,不得有误!” 熊廷百轻蔑地道:“你这把尚方宝剑却是管不了本官,本官所奉的旨意是镇守山海关,除非皇上现在下旨,否则本官断不会让将士出关白白送死,来人,请孙大人出去!” 一队亲兵立即冲了进来,大声道:“请孙大人离开经略府。” 孙承宗气得瑟瑟发抖,最后叹了口气道:“熊廷百,你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拒绝驰援宁远,罪上加罪,本官必参你一本,将来黄泉路上,可别怪本官心狠!” 熊廷百眼角抽了一下,冷冷地道:“你爱参便参,悉随尊便,本官问心无愧!” “好!好!好!”孙承宗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愤然离开了辽东经略府,并立即上马,往京城方向而去,准备亲自面见乾盛帝,告熊廷百一状。 监军刑慎言面色惨白,颓然跌坐在座位上,苦涩地道:“熊大人,这下完了!” 熊廷百冷道:“慌什么?只许他孙承宗弹劾,难道不许我熊廷百上书自辩?” “可是努尔哈赤没有西进,咱们却选择弃城入关,确实错了,贾环若守住了宁远城,那便更显得咱们大错特错。” 熊廷百自信地道:“努尔哈赤此人野心勃勃,不可能停下来的,兵临宁远城下只是迟早的事,贾环那小子无兵无粮,如何守得住,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他要寻死便让他寻死吧。 咱们既然已经撤入关内,断无再出关之理,更何况辽西走廊上的所有防御工事都已毁去,宁远已是一座孤城,这时出关若遇上建奴大军,无疑于送死,到时别说宁远城了,恐怕连山海关也不保,你我就成大晋的千古罪人了。” 刑慎言闻言心头一凛,倒是不再作声了,相比于宁远城,自然山海关加更重要。 再说孙承宗,离开山海关后一路疾驰,星夜兼程,第二天傍晚便抵达京城,立即入宫面圣,将前线的情况向乾盛帝禀明。 乾盛帝听完后又惊又怒,立即召集文武大巨讨论,最后决定马上逮捕熊廷百,由孙承宗暂时接任辽东经略一职,负责镇守山海关,并出兵驰援宁远。 (本章完) 第588章 弱肉强食 第588章 弱肉强食 自从原始人学会了用火,对火的敬畏便铭刻在人类的基因里。火释放的热量可以取暖,可以煮食,而火发出的光芒可以照明,可以吓退毒蛇猛兽,所以即便在危机四伏的野外,只要守着一堆篝火,都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此刻的宁远城头上便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照得亮如白昼,本来士气低落的溃兵们,围在篝火旁低声闲聊,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但凡靠近城墙的建筑都拆掉了,砖石全部搬到城头上,作为守城的武器,而木材则成为一堆堆散发着光和热的篝火。 士兵们一边烤着火,一边闲聊,一边看着身边堆积如山的砖石,心里也不觉有了一丝底气,萦绕在心头的徬徨和惊恐也悄然消减,士气明显恢复了几分。 当然,贾环之所如此“大手笔”地挥霍燃料,一来固然是为了鼓舞士气,二来却是要营造一种重兵把守的假象,好让敌人摸不清虚实,只以为宁远城中兵精粮足。 除此之外,贾环还让祖天寿把能挂的旗帜都挂起来,没有旗帜便用衣服裁剪,反正就是要旌旗招展,虚张声势。 沐野将一只烤热的面饼递给贾环,恭敬地道:“三爷这招真是高明,那些溃兵本来还垂头丧气的,现在都有说有笑的。” 贾环接过面饼,撕了一半给刑威,平静地道:“只是暂时的,若搞不到粮食,接下来会很麻烦。” 刑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饭吃的军队,不用别人来打,很快就自己崩溃了。 金宝道:“那军需官不是说了吗,省着点吃,能支撑个四五天,到时援兵也该到了,三爷何必担心。” 沐野笑道:“你懂个屁,料敌从宽,料己从严,孙大人虽说了五天,但援军未必五天就能到,而且让你一天吃一顿,你有力气干活?” 金宝讪笑道:“说的也是!” 刑威看了贾环一眼,低声问道:“三爷当真想找炒部‘借’粮?” 贾环一边爵着干巴巴的面饼,一边灌了口水,这才道:“且看祖天寿的活儿干得如何吧,若连炒部的驻地都寻不着,那也是白搭。” 众人正说话间,祖天寿便领着几名亲兵登上了城头,目光一扫,寻着贾环等人所在的位置,便快步走了过来。 “末将参见贾副使。”祖天寿抱拳施礼道。 贾环指了指篝火旁边道:“天气寒冷,祖参将坐下暖暖身子再细说。” 祖天寿此时对贾环的态度明显尊敬了许多,道谢一声,在篝火旁边席地而坐。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日下来,贾环指挥调度有条不紊,显然不是虚有其表,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 贾环将一只面饼扔给祖天寿,后者也不客气,接过后便撕嚼起来,一边道:“末将已经派人打探过了,炒部的驻地还在首山北边的河谷,距离这里约莫四十里,就是山路有点难走,但也半日可达。” “对方有多少人马?”贾环追问道。 祖天寿答道:“只是炒部属下的一个小部落,也就百来人,其中约有一半是老弱妇嬬,贾副使当真要向炒部‘借’粮?” “不行?”贾环反问道。 祖天寿讪笑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王抚台曾严令不许与炒部交恶,而是要怀柔拉拢。” 贾环轻哦了一声道:“那效果如何?” 祖天寿摇头道:“效果并不佳,炒部还是经常翻越首山劫掠我们的屯民,估计他们也知道我们要专心应付建奴的威胁,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所以变本加厉地掠夺,不仅抢粮抢财物,还抢女人,这些年被掳去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刑威冷笑道:“那还跟他们客气什么,正如书上写的什么……蛮夷都是禽兽,畏威不畏德。” 祖天寿狠狠地撕了一口面饼,点头道:“何尝不是,老子也早想干他们了,奈何抚台大人不允,让我们顾全大局。” 刑威嘿笑道:“王化贞如今自身难保了,还鸟他作甚,咱们三爷说干他们就干他们。” 祖天寿看了贾环一眼,道:“这支部落虽然人数不多,但是鞑子骑射精湛,不容易对付,当然,贾副使真要干,末将肯定全力配合。” “干!”贾环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如果这支部落平时与大晋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了,既然对方肆意掠夺大晋的百姓,贾环自然也不会客气,即便屠灭也毫无心理负担,而且贾环和炒部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当年贾环到通州参加院试,便正好遇到鞑子的妙部从古北口破关而入,包括贾环在内的一众考生被困在通州城北的松涛书院,差点便交待了,这次就当向“老朋友”收点利息。 第二日一早,贾环便亲自率领八十骑从城北出了城门,其中五十骑是孙承宗留下的神机营精锐,另外三十骑是祖天寿凑出来的骑兵,多是土生土长的辽人,包括负责带头的那名向导也是辽人。 且说祖天寿站在城头上,目送着贾环等人离开,神色明显有点复杂。旁边一名亲兵低声问道:“祖将军觉得他们会成功吗?” 祖天寿摇了摇头道:“说不定,但这小子确实有种,跟其他书呆子截然不同,不简单啊!” 亲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位贾副使的眼神不是一般书生能有,估计上过战场杀敌!” 祖天寿默然无语,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良久才转身走下城楼,一边道:“坚守五天,五天后如果贾环没回来,援兵也没到,咱们便撤了。” ………… 宁远城北边的山叫首山,山间的隘口均筑有长城,是用来抵御北边的鞑子的,如今这些长城隘口自然都没有人把守了。 且说贾环率着八十骑,从一处隘口翻越了首山,往炒部的驻地进发。 负责作向导的士兵原是一名辽民,家中靠打猎为生,所以对首山的道路十分熟悉,带着贾环等人走了半日,忽然停下来,往前面一指道:“贾副使请看,再翻过前面两道坡就是炒部的驻地了。” 贾环吩咐大部队原地休息,然后便带着铁牛和刑威二人悄然翻过两道山坡,果然见到了一大片河谷,大概三四十顶毡房分布在河谷的半坡处。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了,河谷中的牧草已经枯黄了,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因为已进入枯水期,所以河水很浅,河床上裸露出大片大片的砾石滩,但也可以想像得出,这里的夏季肯定水丰草茂,牛羊成群。 贾环三人趴在坡顶的灌木丛中观察了一会,刑威疑惑地道:“怪了,好像没看见几个男人。” 确实,在河谷中放羊的基本都是妇人和小孩,只见到四五名携带兵器的成年男人在巡视,莫非其他男人都在毡房里睡大觉? 贾环心念电转,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懒得琢磨这部落中为何如此少男人了,立即下令发起进攻。 贾环一声令下,八十骑便逞扇形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本来宁静的河谷瞬间像煮沸了一般,尖锐的哨子声,男人歇斯底里的吆喝声,女人和小孩惊恐的尖叫声和哭喊声,统统混作了一块。 约莫十名成年男子举着兵器,哇哇怪叫着冲了上来,但在神机营的火枪底下,简直是螳臂挡车,一阵爆豆般的枪声过后,这十名男子便倒于马下,随即被呼啸而下的马队踩成了肉泥。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支部落的成年男子每年都会翻越首山南下劫掠,死在他们刀下的辽人和汉人也不在少数。 短短半小时不到,战斗便结束了,干脆利索,整个部落都被控制住,所有成年男子皆被屠戮一空。 当贾环策马从马坡上走下来时,那些妇孺都被驱赶到一处,就像一群待宰的猪羊,不过让贾环奇怪的是,那些妇人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还拿眼偷偷打量他,倒是小孩们吓得瑟瑟发抖的。 “她们为什么不怕?”贾环问道。 那名辽人向导解释道:“因为她们知道不会被杀,最多就是被掳走,而且她们当中有不少还是被掳来的汉人和辽人,不过是鞑子的奴隶和生育工具罢了。” 贾环皱了皱剑眉,淡道:“牛羊全部带走,这些妇孺都放了吧。” 向导不解地道:“为何要放走?咱们的弟兄很多都还没讨婆娘呢,而且,即便大人放了她们,她们也未必肯走,没有了牛羊,她们过不了这个冬天,跟着咱们回去还能活命。” “大人,带我们走吧!”一名面容姣好的妇人突然大着胆子插嘴道,满眼都是乞求。 贾环轻咦一声:“你会说汉话?” 这名妇人点头道:“民妇本是汉人,去年被鞑子掳来,逃了几次都被抓住了,只要大人带民妇离开,让民妇干什么都可以。” 刑威笑道:“三爷,要不把这些女人都带回去吧,她们会放羊,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贾环略一沉吟,点头道:“那便都带回去吧。” 一众辽兵大喜,立即争先恐后地上前,扛起一个便放在自己的马背上,而那些小男孩则打算杀掉,但被贾环阻止了,也一并打包带走。 刑威喜滋滋地道:“几百头牛羊,够咱们吃一阵子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 贾环对着那名面容姣好的妇人招了招手,后者立即走过来,乖巧地跪在贾环面前。 “起来吧,只是问你个事,这里的男人都上哪去了?”贾环问道。 “男人都被大汗召去了,听说好像努尔合赤要打过来。”妇人答道。 贾环心中一动,努尔哈赤要打林丹汗?莫非这就是他没有继续西进的原因? (本章完) 第589章 凯旋而归 第589章 凯旋而归 天空中铅云密布,西北风呼啸着掠过宁远城的城头,细碎的雪漫天狂舞,气温随之急转直下。 没错,下雪了。 不过这在辽地十分正常,每年农历十月打后,这里便正式进入雪季,今年这一场初雪只能说是如期而至。 朔风如刀,蚀骨侵肌,宁远城中的守军吃不饱穿不暖,刚有所好转的士气瞬间又低落下来。 天已经黑了,贾环仍然没有回城,祖天寿宿在城楼上,几乎整夜没睡,听了一晚的西北风恕吼,差不多天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忽然却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祖天寿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抄刀在手,大声喝问道:“发生何事,可是建奴来了?” 一名亲兵飞奔进来,喜气洋洋地道:“参将大人,是贾副使回来了,斩获了许多牛羊,还有妇人!” 祖天寿急忙奔出城楼,三步并作两步扑向城墙,探头往城外望去。 昨夜的西北风虽然听着很吓人,但雪下得却是不大,早上的太阳一出来,便都化得无影无踪了。只见朝阳之下,一支骑兵正驱赶着数百头牛羊,从首山的方向缓缓走来。 “贾副使,贾副使回来了,好多牛羊!”城头上的守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正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根本不需要激动人心的演讲,全军的士气便蹭蹭地往上涨。 祖天寿惊又喜,这小子果然成功了,而且看样子还毫发无损,去时那么多人,回来还是那么多人,不对,是多了许多人,多了许多女人和小孩,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祖天寿的印象中,鞑子的战力虽然不及女真骑兵,但也绝对不弱,那个部落的人数即便不多,但也不太可能做到毫无损伤啊? “快,打开城门!”祖天寿立即下令打开城门,率着麾下的武官急急迎出城去。 祖天寿率着众武官迎至贾环马前,微屈膝抱拳施礼,恭敬地道:“末将祖天寿,率座下将官迎接贾副使凯旋。” 一众武官和士兵也齐声施礼,望向贾环的目光显然不似前日,多了一种敬服。 军队本来就是崇尚武力的地方,慕强也是人类的本能,贾环做事雷厉风行,胆略过人,说干炒部就干炒部,这种杀伐果断的硬朗作风,自然容易获得军人们的认可和信任,而且这次行动干净利索,不仅斩获了近千头牛羊,自己甚至不损一兵一卒,无疑是一场完美的大捷。 一位能带领下属斩获胜利和荣耀的,能力强大,作风强悍的老大,试问谁不欢喜? 此刻的贾环高崌在马背上,腰身挺得笔直,除了那张俊脸被寒风吹得微红之外,一如既往的从容自若,仿佛只是外出狩猎回来,这种举重若轻的状态,更是令人折服,只见他微笑抱拳道:“祖参将和诸位弟兄不必多礼,进城吧,今日吃肉!” 瞬时间,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参与这次行动的骑兵们无不骄傲地挺起胸堂,在同袍们羡慕的目光注视下,扛着抢来的妇人,赶着牛羊昂然地进了城去。 作为一名穿越者,贾环对掳掠妇人的行为是抵触的,但这显然是封建军队对外作战的一惯做法,妇人作为一种战利品,一方面可以用来奖励己方的将士,另一方面也是削弱对方人口的有效方法。诸如卫青、霍去病之类名将,北伐匈奴时,每每都是“尽掳其牛羊与妇人而南归”! 且说军需官清点完牛羊,喜滋滋地对着祖天寿道:“此战一共斩获绵羊六百三十八只,牛一百五十六头,马六十五匹,足够咱们吃上半载有余了。” 祖天寿闻言心中大定,哈哈笑道:“那还等什么,立即杀羊宰牛,给弟兄们加餐。” “杀羊就好,牛不能宰,母牛挤奶,公牛还得用来耕田。”贾环道。 祖天寿笑道:“那就只杀羊,熬羊肉汤,天寒地冻的,正好让弟兄们补一补身子。” 军需官喜滋滋地去办了,祖天寿陪着小心问道:“贾副使留着那些牛来耕田?可是准备恢复宁远周边的军屯?” 贾环点头道:“熊经略放弃宁远和辽西走廊是个战略错误,只要咱们这次守住了宁远城,朝廷一定会下令恢复军屯的,指不定祖参将会受命镇守此地。” 祖天寿又惊又喜,惊的是宁远如今是对抗金兵的最前线,非常凶险;喜的是像宁远这种级别的大城池,一般都是由总兵级别的将领负责镇守的,如果朝廷让自己来镇定,那岂不是得给自己加总兵衔了? “贾副使高瞻远瞩,未雨绸缪,末将佩服!”祖天寿一脸佩服地奉承道。 贾环淡道:“祖参将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前提是要宁远城守得住。” 祖天寿被看穿了心事,不由尴尬地一笑:“末将明白,自当竭尽全力,协助贾副使守好宁远城。” 贾环点了点头道:“如今有个好消息,但未必是真,还有待调查确认,若这个消息是真的,努尔哈赤短期内应该不会进犯宁远。” 祖天寿闻言大喜,急忙追问:“什么好消息?” “本官这次偷袭炒部,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这个部落的男人基本都被虎兔墩征召去了,据称努尔哈赤突然攻打喀尔喀部。”贾环道。 祖天寿目光一闪,立即脱口道:“可能性很大。” “为何?”贾环反问。 祖天寿答道:“末将之前在王抚台麾下听命,一直驻扎在广宁城,对辽东的形势还是相当熟悉的。鞑子的喀尔喀部是蒙古左翼三个万户当中,实力最强的,而且领地又与沈阳接壤。 自从努尔哈赤占领了沈阳后,双方经常发生磨擦,正所谓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酣睡?努尔哈赤此人雄才大略,十分之强势,如今定都沈阳,又怎么可能容忍喀尔喀部的存在。” 贾环点了点头道:“祖参将分析得在理,以前咱们重兵扼守广宁和锦州,对沈阳和辽阳构成了极大威胁。如今努尔哈赤大胜,占领了广宁和锦州,辽西平原尽入其手,努尔哈赤终于可以腾出身来收拾北面的喀尔喀部了。” 祖天寿喜道:“正是如此,所以在消灭鞑子的喀尔喀部之前,努尔哈赤肯定不会进犯宁远的!” 贾环摇头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还有待进一步侦查来验证。而且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所以,现在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加强城防,万勿掉以轻心!” 祖天寿凛然道:“末将明白!” 贾环点了点头道:“这些天多派出一些斥候,最好深入到锦州和广宁一带,彻底摸清建奴的动向,到时咱们心里就有底了。” “贾副使放心,斥候早就派出去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祖天寿答道。 “那就好,祖参将自忙去吧,本官且歇一会。”贾环打了个呵欠,此行虽然无有惊无险,但挺累人的,昨晚又刮风又下雪,冷得整晚都没合过眼。 祖天寿忙道:“贾副使好好补个觉,末将便不打扰您了。”说完抱拳一礼,转身行了出去。 刑威瞥了一眼祖天寿的背影,道:“这个祖天寿的能力还不错,就是这名字起得有点大了,天寿天寿,难道还想寿比天齐?” 贾环心中一动,微笑道:“或许他更应该叫祖大寿的。” 刑威笑道:“那倒还差不多,嘿嘿,三爷要不要女人暖床?那个掳回来的年轻妇人还不错,洗干净了应该还行。” “滚!”贾环飞起一脚踹去,石头这小子也不躲,挨了一下纹丝不动,拍了拍屁股嘿笑道:“既然三爷看不上,那我便不客气了。” 贾环警告道:“不许用强,须得对方同意。” 刑威笑道:“跟三爷混了这么久,规矩小的那会不懂,嘿嘿,我威爷的魅力虽然不及三爷,但还是挺抢手的,也犯得着用强?”说完便自信地跑了出去。 (本章完) 第590章 意气之争 第590章 意气之争 宁远城中炊烟四起,六名女真斥候估计是恃着骑术精湛,大胆地趋近观察,并且驻马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交头接耳。 负责警戒的哨兵很快便把这情况报告给了祖天寿,后者忙登上城头眺望,果见六名女真斥候在城外不停转悠,估计是刺探虚实来了。 祖天寿目光一闪,笑道:“别管他们,让弟兄们开饭,吃肉喝汤!” 很快,城外的女真斥候便闻到了顺风飘来的诱人肉香,禁不住都吞了吞口水,这是羊肉的味道,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城中的晋军竟还有羊肉吃?”六名女真斥候对视一眼,拨转马头便往东急驰而去。 ………… 锦州城。 年已六十又五的努尔哈赤,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虎皮大交椅上,虽然两鬓斑白,但却精神抖擞,顾盼生威,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努尔哈赤原来只是一个小部落(建州女真)的首领,周边比他强大的部落不胜枚举,然而他却能从群狼中脱颖而出,先后征服了西海女真和野人女真,一统女真诸部,然后又吞并了蒙古叶赫部,更是从大晋手中夺下整个辽东,毫无疑问是一代雄主,其军事才能之卓绝,绝不亚于历朝的开国皇帝。 此刻,努尔哈赤正在召集其麾下的将领,讨论要不要继续西进,拿下宁远城。 努尔哈赤个人的原本主张是暂停西进,因为新夺得的地盘已经足够消化一阵子了,而大晋驻守辽西的军队已经被打残,再也构不成威胁,当务之急是消化成果,稳定内部,同时应对北边蒙古人的威胁。 但是据日前打探回来的消息,熊廷百居然放弃了宁远城,率着残余的晋军撤退入山海关了,如果是真的,这无疑是一个扩大战果的绝佳机会。 努尔哈赤曾经亲自勘察过宁远城,深知这座城池并不好打,而且眼下已经入冬了,天气寒冷,大军的后勤供应也有困难,所以他原本是不打算取宁远的,等来年天气暖和了,打下的地盘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图西进也不迟,但如果晋军真的撤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宁远城,他自然是不会嫌地盘太多的。 “代善,你怎么看?”努尔哈赤问道。 代善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也是其麾下的八大贝勒之一,执掌正红和镶红两旗,战功卓绝,深受器重。 代善为人稳重缜密,答道:“依孩儿之见,暂时不宜取宁远,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防止新领地内的辽民和汉民生事,父汗别忘了,还有十数万辽人和汉人龟缩在十三山的大山里不肯出来投降,留着迟早是个隐患,而且蒙古人也在对我大金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努尔哈赤点头道:“倒也在理,汉人有句俗语叫贪多嚼不烂,我们是该先把吃进嘴里的嚼烂,才能真正吞到肚子里。” 二贝勒阿敏桀骜不驯,性如烈火,立即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既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宁远城,为什么不取?” “正是,汉人也有句古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送到嘴边的肥肉为何不吃?”六贝勒多尔衮大声道:“不用父汗您出手,孩儿只领一千兵马便能把宁远这座大城占下来。”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时,一骑探马飞报入帐内:“报告大汗,宁远城并非空城,有不少晋军把守。” 努尔哈赤奇道:“日前打探到的消息,不是说熊廷百已经坚壁清野,退入了山海关中,如今宁远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吗?” 那名探马恭敬地答道:“日前探听到的消息确实如此,但近日宁远城中又出现了一支守军,城头上旌旗招展,火光彻夜不息,恐怕兵力不弱,数日前我军失踪了二十骑斥候,只怕也与这支守军有关。” 五贝勒阿济格皱眉道:“会不是从锦州逃回去的溃兵?恐怕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探马答道:“恐怕不是,因为属下闻到了羊肉香,城中的晋军正在吃肉,可见军粮充足,绝非溃兵。” 努尔哈赤目光一闪道:“这就奇了,难道熊廷百去而复返了?” 代善摇头道:“熊廷百自担任晋国的辽东经略一职,一直当缩头乌龟,可见极害怕父汗你的虎威,既然已经选择坚壁清野,退入山海关,不太可能再回转。” 二贝勒阿敏不耐烦地道:“何必猜来猜去,大汗只要给臣三千人马,臣保证三日之内将宁远城拿下,斩下城中守将的首级献给大汗。” 努尔哈赤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攻城非我军之强项,如今情况不明,且先放下宁远,待时机成熟了再一举拿下吧。” 努尔哈赤虽然是女真人,却懂得汉语,而且熟读兵书,深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每打下一处地盘,他都会耐心上几年时间慢慢消化吸收,譬如统一女真,他便用了十年,而他的地盘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打下来的,步步为营,不急不躁,一步一个脚印。 锦州一战,消灭了大晋十万大军,连下广宁、义州、锦州等七十二城堡,几乎将辽西平原给全占了,当务之急不是占领更多土地,而是要将占领到的土地消化吸收掉。 努尔哈赤征战沙场数十年,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其威信自是至高无上的,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任何人敢左右,包括桀骜不驯的二贝勒阿敏,所以努尔哈赤决定先不打宁远,便等于一锤定音了,不容再争辩。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努尔哈赤将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当然,这只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 且说孙承宗取得了乾盛帝的圣旨,立即星夜兼程赶回山海关,因为他和贾环约好了五日之期,如今已经过了四天,失期绝对是失期了,但愿贾环能守住吧。 “圣旨到,立开关门!”孙承宗举着圣旨,对着山海关城头上厉声大喝。 守城的将领不敢怠慢,立即开关让孙承宗进入,后者纵马入关,一刻不停,直奔辽东经略府。 孙承宗今年已经年五旬有余了,为了节约时间也是拼了,奔到经略府前勒定马,一个飞身便扑向大门,就连跟在身后的吴三桂等人也暗暗乍舌。 “圣旨到,辽东经略熊廷弼接旨!”孙承宗单手托举着圣旨,一边高声大喝,经略府那些兵卫见状自是无人敢拦。 这时熊廷百急急走了出来,眼见孙承宗举着圣旨,不由心中一沉,慌忙命人设下香案,跪倒在尘埃里,在场的武官和士兵也跪倒了一地。 孙承宗把圣旨递给吴三桂,吩咐道:“有劳吴游击宣旨。” 吴三桂凛然接过圣旨,徐徐打开,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辽东经略大臣熊廷百,临阵怯战,擅离职守,失职失土,深负圣恩,着令立即革去辽东经略一职,收监代劾。自即日起,礼部右侍郎孙承宗暂代辽东经略一职,进都察院副都御史,镇守山海关,钦此!” 熊廷百浑身一震,面色惨白,显然没料到乾盛帝竟然直接免了自己的职,连分辩的机会都不给。 “熊大人,接旨吧!”吴三桂淡淡地道。 熊廷百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道:“臣熊廷百,领旨谢恩!” 吴三桂把圣旨交到熊廷百手中,立即面色一变,喝道:“来人,剥去犯官熊廷百的顶戴官袍,上缴辽东经略关防印信,立即收押入监!” 两名士兵马上冲上前准备动手,熊廷百大喝一声道:“谁敢!” 孙承宗皱眉道:“熊廷百,你敢抗旨不遵?” “本官自己来,不必尔等动手!”熊廷百把纱冠和官袍脱了下来,叠好摆在香案上,又取下腰间的经略印信,双手颤抖着摆在官袍上,披散着白的头发,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老泪纵横地泣道:“老夫一心为国,尽忠职守,天地日月可鉴,岂料今日竟为奸佞馋言所害。” 说着忽然抬头死盯着孙承宗,状若疯狂地厉声喝道:“孙稚绳,若山海关有失,你将是千古罪人,受万民唾骂,千夫所指。” 孙承宗淡道:“拿下!” 两名士兵立即上前把熊廷百擒住,并戴上枷锁。熊廷百仰天狂笑不止,指着孙承宗骂道:“孙稚绳,卑鄙小人也,皇上有眼无珠,竟轻信此等小人的谗言,老夫且在狱中笑看你孙稚绳将来的下场!” 孙承宗面色一沉,失望地摇头道:“熊廷百,本官以为你会幡然醒悟,如今死到临头竟然还执迷不误,罢了,本官也不与你争辩,驰援宁远要紧,来人,押下去!” “哈哈哈,驰援宁远,你这是送死,白白浪费将士的性命,你根本不知努尔哈赤有多厉害,王化贞就是前车之鉴!”熊廷百一边狂笑,一边被押了下去,仿佛疯了似的。 孙承宗面色阴沉,取过辽东经略印信,系于腰带之上,对着在场一众将领道:“本官奉旨接任辽东经略一职,尔等皆受本官节制。熊廷百弃守宁远,将辽西走廊拱手送给建奴,乃大错特错之举,如今正是尔等将功补过之机,千万莫要自误!” 众将领凛然施礼,齐声道:“但凭孙大人差遣!” 当下,孙承宗立即派遣两万人出关驰援宁远。 再说熊廷百被押到大牢中,与辽东巡抚王化贞关在一处,后者见到熊廷百也被关了进来,不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熊大人,久违了!” 熊廷百冷哼一声,悻悻地道:“你且莫得意,本官迟早沉冤得雪。” 王化贞冷笑道:“熊大人敢不敢对天发誓,你之所以弃守宁远城,没有半点置气之嫌?” 熊廷百沉默了,他确实有怨言,怨兵部尚书张鹤鸣偏袒王化贞,怨满朝文武好歹不分,怨乾盛帝有眼无珠,没有听从自己的话,尽早将王化贞撤职。 所以,当王化贞在前线吃了大败逃回来时,他极尽挖苦之能事,心中也是畅快之极,因为王化贞的大败证实了他的正确,证实了张鹤鸣任人唯亲,证实了乾盛帝和满朝文武都是有眼无珠之辈。 所以说,熊廷百之所以放弃宁远城,确有意气之争的成份,王化贞作为熊廷百的老对手,他是最能真切感受到的。 (本章完) 第591章 救还是不救? 第591章 救还是不救? 步兵不比骑兵,速度肯定要慢许多,更何况是两万人规模的调动,光是辎重粮草等运输工作便够繁琐的,再加上遇到了风雪天气,所以,当援兵抵达宁远城时,已经是冬月初一了,正好前后了十四天的时间,比约定的五天之期足足多了九天。 孙承宗看着城头上迎风飘扬的大晋旗帜,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贾环已经带着祖天寿等人从城中迎了出来,一个个神精气足,满脸红光,斗志昂扬,半点也不似挨饿的样子,倒是让孙承宗和麾下众将惊讶了一把,这些家伙……分明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嘛! 贾环等人向孙承宗见过礼,师徒二人时隔半月相逢,均是十分欢喜,孙承宗捋着须感慨道:“为师虽然失期,但子明却没有失约,当真把宁远城保住了。” 贾环谦虚地道:“侥幸罢了,亏得建奴没有来攻,否则宁远城未必能守住。” 孙承宗微笑道:“虽然建奴没来,但以一支溃兵坚守孤城半月,无论胆气和毅力,均值得称道也,真可谓是孤胆英雄,勇毅过人。” 孙承宗麾下众将纷纷附和,吴三桂有点好奇地问道:“城中并无粮食,敢问贾大人和祖参将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 祖天寿嘿嘿一笑道:“当然是靠吃肉撑过来的。!” 众人愕了一下,继而面色微变,祖天寿忙解释道:“吃羊肉,不是人肉,大家别想歪了。嘿嘿!”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其实吃人肉也不稀奇,历史上只要发生饥荒,“易子相食”的现象并不鲜见,或者被困城中的军民为了活命,把老弱病残吃掉的先例也很多。 “哪来这许多羊,竟够你们两千人吃半个月的?”吴三桂好奇地追问。 祖天寿得意地道:“贾副使带着我们干了一票大的,搞了上千头牛羊,吃半年也不成问题。” 孙承宗讶然地望向贾环,后者轻咳一声道:“老师请先入城,转头学生再向你详细解释。” 于是众人过了吊桥,往城中行去,两万大军和粮草也陆续运入城中,一下子,宁远这座孤城变得兵精粮足起来,原来城中的守军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这时再不怕建奴突然来攻了。 孙承宗和贾环等人进了总兵府落座,贾环便率先站起来请罪道:“下官擅自下令偷袭了炒部的一个部落,斩获牛羊马匹近千头,另有妇孺六十七人,在此向经略大人请罪。” 祖天寿忙也站起来:“这是末将与贾副使商量决定的,末将也有罪。” 众人不由恍然大悟,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孙承宗,因为不与蒙古诸部交恶是朝廷的大政方针,贾环和祖天寿擅自偷袭炒部,往大里说,有“擅开边衅”之嫌。 孙承宗捋须道:“贾副使和祖参将在援兵到来之前,成功保住了宁远城,此乃大功一件,偷袭炒部也是不得以之举,何罪之有?而且炒部屡次南下寇掠,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所以本官自会向皇上禀明,二位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谢经略大人回护!”贾环和祖天寿忙道谢,并且重新坐下。 在场众将闻此一事,望向贾环的眼神不禁都有些变了,这位年仅十四便连中六元的贾才子,原来还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换着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处于这种境地,恐怕都未必敢这么干,而贾环不仅干了,还干成功了! 这时贾环又道:“下官还有一事相禀。” 孙承宗点头道:“子明请讲。” “努尔哈赤可能要攻打蒙古喀尔喀部了。” 孙承宗忙道:“消息可靠否?” 贾环答道:“下官不敢说十成十,但应该有七八成可能,因为虎兔墩把蒙古诸部的男子都征召去了,疑似要应付金人的攻打,而且根据这些天探子从锦州打探回来的消息,努尔哈赤已经回师沈阳了,只留二贝勒阿敏镇守锦州。” 孙承宗喜道:“若真如此,对我方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如此一来,我方便有充足的时间修复辽西防线了,同时也更加证实了熊廷百弃守宁远是个极大的战略误判,本官会立即将此事飞报皇上!” 在场一众武将此时都有点坐蜡了,因为他们原来均是熊廷百的麾下,其中一些还是曾经镇守宁远城的将官,后来随着熊廷百弃城入关,如今证实放弃宁远城是个错误,他们自然也害怕被追责。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孙承宗自然不会傻到自毁根基,所以立即安抚道:“此乃熊廷百一人之过,诸位不必顾虑,接下来还望诸位同心合力,收复失地,壮我大晋军威。” 在场众将连忙纷纷表忠心,与熊廷百切割。 孙承宗满意地捋须点头,又对着贾环道:“贾副使做得很好,本官将上表,向皇上为你请功。” 贾环连忙致谢,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贾环才晋升从五品的兵部主事没多久,恐怕马上又要升官了,当真是平步青云啊。 这时,祖天寿道:“末将也有一事要向经略大人禀明。” 孙承宗点头道:“祖参将请讲!” “据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称,十三山尚有十数万军民被困,他们躲入大山中坚守,誓死不剃发从贼,忠勇可嘉,所以末将恳请经略大人发兵救援十三山。” 孙承宗皱眉不语,十三山位于锦州城东南边,距离宁远近四百多里地,救援的难度很大,更何况打野战,晋军根本不是来去如风的女真骑兵对手,到时别说救人了,只怕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在场众将显然都是这个想法,纷纷劝阻道:“十三山远在敌后,根本不可救,经略大人三思啊!” “保住宁远城尚有困难,哪有余力救援十三山?此乃送死之举,万万不可!” “正是正是,而且努尔哈赤既然已经回师沈阳,咱们现在出兵救援十三山,指不定救不了人,还把人家惹怒了,立派大军攻打宁远,得不偿失啊!” 孙承宗捋须沉思地片刻,目光随之望向了贾环,而后者沉默无语,似乎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不由略略有些失望,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仓促决定,且让本官再细细衡量一番。”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子,决定重启觉华岛,岛上派驻三千人,与宁远城遥相呼应。 待众将散去,孙承宗把贾环留了下来,问道:“子明也觉得不应该救援十三山被困的军民?” 贾环点了点头道:“从理智上讲,学生确实不支持出兵救援,咱们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即便强行派兵也是送死罢了,没必要做这种无为的牺牲。” 孙承宗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为师自然明白,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十数万生灵涂炭,实在于心不忍啊,而且这些都是不肯剃发从贼的大晋军民,忠心耿耿,铁骨铮铮,若就此放弃,只怕要寒了三军将士,以及千万大晋百姓的心啊。” 贾环皱起了剑眉道:“事不可为,奈何!” 孙承宗闻言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还是保住宁远和辽西防线要紧,子明,趁着天色未黑,且随为师到觉华岛视察一下,此岛之重要,不亚于宁远城。” “固所愿也!”贾环站起来,与孙承宗一道离开了总兵府,出城前往觉华岛实地考察,以便制定接下来的防守策略,毕竟努尔哈迟早还是要来的。 (本章完) 第592章 复辽大计 第592章 复辽大计 觉华岛位于宁远城东南边约六公里,距岸九公里左右,目视可及,而且面积达十四平方公里,呈两头大中间小的哑铃状,南北长达六公里,岛上还有淡水和植被,适合人类居住。 熊廷百原本便在岛上派驻了三千人,与宁远城相呼应,不过熊廷百弃守宁远城时,把岛上的守军也一并撤了。 当贾环和孙承宗乘船,从觉华岛北面的港口登陆时,已经是下午,估计是四面环海的缘故,岛上明显比宁远城暖和一些。 贾环和孙承宗在岛北面巡视了一圈,太阳便偏西了,遂决定暂住一晚,待明日继续巡视岛南。 由于觉华岛曾长期驻扎有三千人,营房和粮仓等一应俱全,甚至还筑了一座小城池,驻军的营房和粮仓就建在小城池当中,可见熊廷百确实用心了,也难怪钱如流水。 夜幕降临,营房内燃着蜡烛,一灯如豆。贾环和孙承宗就着清水啃面饼作晚餐,后者随口问道:“子明,如果给你两万人马,让你镇守宁远,你打算怎么做?” 贾环略一沉思地道:“应该跟熊廷百的做法差不多,论野战,我军暂时还不是建奴的对手,需要慢慢积蓄实力,然后才能反攻。” 孙承宗心中一动,反问道:“如何积蓄实力?实力又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反攻?” 贾环笑了笑道:“唯六个字——广积粮,高筑墙。譬如这座觉华岛,地理位置优势极佳,熊廷百没有充分利用好,他的眼光仅限在宁远一城,未免太过短浅了。” 孙承宗顿时来了兴趣,不动声色地道:“子明何不细说一二?” 贾环剑眉一扬道:“熊廷百在岛上驻军,仅限于与对岸的宁远城相呼应,学生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应该着眼于整个辽东大局,将觉华岛打造成一座水师和粮仓据地。” 孙承宗目光一闪,点头道:“继续讲下去!” 贾环又续道:“女真骑兵确实天下无敌,但却不习水战,觉得岛四面环海,安全可保无虞,而且觉华岛离岸不远,又有港口可供船只出入,所以我们可以把岛上的粮仓扩大十倍,乃至数十倍,通过海路运送军粮和物资至岛上存储,安全又省时,到时不仅宁远一城,沿岸诸城和堡垒皆可获得稳定充足的供应。 与此同时,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近可支援宁远诸城,远可以窥视辽东,时机一到便水陆并进,一举反攻,收复辽东。当然,此事说来容易,却并非一蹴而就的,需要耐心地经营积蓄力量,同时费大量的精力、时间和金钱。” 孙承宗捋须微微点头,看着那昏暗的灯火,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良久才回过神来,问道:“子明的这个策略虽好,但要打败建奴,光靠这些恐怕还不行,我军的战力终究不如建奴铁骑。” 贾环点头道:“建奴体格高大强壮,精于骑射,这是先天优势,要弥补这一点,我们得从装备上作文章,毕竟再野蛮的体魄,再精湛的骑射,最终也敌不过坚船利炮。 譬如学生当年在扬州对付盐枭海盗,曾经从红毛西洋人手中缴获了一批西洋重炮,名曰红夷大炮,这种重炮射程远,威力惊人,远超我军现时使用的佛郎机炮,可惜朝廷不重视,竟闲置在海门县,若仿制起来安装在城头,绝对是守城的重器,若安装在战车上,轻易可洞裂石城,轰破城门。” 孙承宗点头道:“为师倒也听说过这种重炮,回头得向皇上建言才是。” 贾环心中一动,干脆把自己那把燧发短枪取了出来,递给孙承宗道:“老师你请看,这是学生那洋婢做出来的火枪,唤作燧发枪,比一般的火绳枪更加好用,不必使用明火,隐蔽性和防水性更高,即便小雨天气还能正常使用。” 孙承宗接过燧发枪把玩了一会,当明白其中的原理后,不由赞叹道:“这玩意确实比火绳枪强多了,若大量装备军队,必然能让我军战力大幅提升。” 贾环继续侃侃道:“我军目前使用的火绳枪都是滑膛的,若加上螺旋膛线,其射程可大大提升,铅子甚至能洞穿铁甲。” “当真?”孙承宗脱口道。 贾环肯定地道:“绝不虚言,学生那洋婢曾制作过一支,射程比一般的火绳枪要超出十多丈远,威力大多了。” 孙承宗不由喜道:“子明藏得可真深,既有这样的宝贝,为何不早进献给皇上?” 贾环摇头道:“当初在南边,学生还是白身,私造火器本来就违法,如何敢拿出来,而且此事涉及学生那宠婢,倒更不好公开了。” 孙承宗捋须道:“原来如此,那为师倒是不好仓促向皇上进献了,且待时机成熟了再说,对了,那玩意的造价几何?” 贾环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十两!” 孙承宗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摇头道:“那太昂贵了,打造一千杆竟要五万两银子,一万杆得五十万银子,国库哪里负担得起,也不值当!” 贾环笑道:“那是单支的价格,批量制造,成本肯定能降下来,等技术成熟了,成本不会超过十两银子。” 孙承宗松了口气道:“那还差不多,虽然还是有一点贵。” 贾环点头道:“贵是贵了点,但如果一万杆便能灭了建奴,老师还觉得贵吗?” 孙承宗一激动,几乎把胡子也给拈断了几根,差点便爆粗——当然不贵,真他妈的值大发了! 十两银子一杆的燧发枪,一万杆才十万两银子,这几年朝廷在辽东的军费都好几百万两了,十万两灭了建奴,还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吗? 一时间,老孙激得面红心热,仿佛喝醉了酒似的,轻咳了一声道:“子明且下去安歇吧,让为师静一静。” 贾环离开营房后,孙承宗立即取出奏本奋笔疾书起来,直到三更半夜,这才搁笔,吹灭了蜡烛安寝。 就这样,战略大师孙承宗的复辽计划书便在一夜之间写成了,明日回到岸上后,将由快马飞逞至乾盛帝的御案。 当然,孙承宗只是受到贾环的启发,并没有全盘照抄贾环的观点,战略大师的水平还不至于这么次,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譬如:以辽人守辽土;以宁远城和觉华岛为支点,逐步修筑关宁锦防线等。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孙承宗和贾环继续巡视觉华岛南端,正察看岸边礁石之际,忽然有兵卫指着东北边的海面示警道:“有船!” 众人抬头望去,果然见到有几只木头船往岛上慢慢驶来,吴三桂立即下令戒备。 这时船只越驶越近了,大家这才看清船上竟然挤满了人,男女老幼皆有之,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乞丐似的,但还是认得出,其中有人穿着晋军的制服,头戴笠帽,挎着制式腰刀! 这时,船上的人显然也看到站在岸上的贾环等人,先是有些迟疑,待确认是晋军后,立即把船划向岸边,一边哭喊挥手示意:“请不要放箭,吾等是前线逃回来的难民!” 孙承宗忙命吴三桂等人放下弓箭和火枪,上前帮忙将船上的难民救上岸。 这些难民上岸后无不失声痛哭,孙承宗和贾环一问,这才得知这些难民竟是从十三山中逃出来的,据称一起逃跑时有八百多人,最后只有眼前这三四十人逃到了这儿,其他人不是被建奴骑兵追上杀死,就是翻船淹死在大海中了。 只见一名还在哺乳期的年轻妇人,抱着怀中已经死去多时的婴儿,哭得肝肠寸断,一边哭还一边悲呼:“娃儿啊,你别怪娘亲狠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旁边一名打着赤膊,冷得瑟瑟发抖的男子蹲在妇人旁边抹眼泪,估计是这名妇人的丈夫,周围的难民则低着头一脸的哀伤。 孙承宗上前问道:“这娃儿怎么没的?” 旁边一名难民红着眼道:“是她自己捂死的。” 众人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追问,这才得知是因为逃命的路上,婴儿哭啼不止,这妇人担心引来追兵,为了不连累大伙,竟把亲生骨肉给狠心捂死了。 众人得知其中缘由,无不黯然神伤,唏嘘不已。 “敢问两位大人如何称呼?”一名难民见孙承宗和贾环穿着官袍,便小心翼翼地问。 贾环忙介绍道:“这位乃新任辽东经略孙大人,本官是兵部主事贾环。” 一众难民闻言纷纷跪倒叩头,一边哭求道:“十三山的大山中还有近十万军民被困,情况岌岌可危,恳请经略大人立即发兵救援。” 孙承宗面色凝重,内心沉甸甸的,在场一众将士默默地低下头,神情悲愤而羞愧。 “诸位快起来,经略大人正在想办法救援十三山的军民,断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同胞的。”贾环道。 那些难民闻言不由面露喜色,再次纷纷叩头。 孙承宗看了贾环一眼,欲言犹止,最后一挥手,让吴三桂先安置难民,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取暖。 (本章完) 第593章 救援十三山 第593章 救援十三山 孙承宗命人把这些难民带回岛上的营地安置,提供食宿和取暖,然后便与贾环进了营房商议如何救援十三山中被困的军民。 本来昨日在宁远城中,孙承宗已经与诸将商议过了,几乎所有将领都觉得应该放弃救援,毕竟十三山距离宁远城太远了,实在鞭长莫及,打野战的话,晋军根本不是女真骑兵的对手,更别说还要护送近十万难民跋涉数百里回来,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地狱级任务。 但是,今日在觉华岛上遇到了这批自行从十三山中逃回的难民,倒是给贾环和孙承宗打开了一条新思路:既然陆路救援不行,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从海上救援? 且说孙承宗和贾环二人盯着军用地图研究了半天,表情均十分凝重。十三山位于锦州东北约一百五十里处,距离海边差不多二十里,要偷越金兵的封锁逃到海边,难度不少,而且山中有近十万被困的军民,全部接走的话,需要的船只可不是少数目。 孙承宗捋着须沉吟了片刻,道:“我们先派出一支人马佯攻锦州,分散建奴的注意,同时牵制其兵力,然后再伺机派船救人。子明,你觉得为师此计是否可行?” 贾环点头道:“负责镇守锦州的是二贝勒阿敏,听说此人桀骜不驯,性如烈火,是个有勇无谋之辈,此计理应可行,但咱们得先与十三山取得联系,而且整个过程必须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一旦被对方识穿,只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另外,救援的船只又该如何征调?” 孙承宗点头道:“言之有理,至于船只倒不成问题,可以从山东登莱征调水师,数日内可达。十三山的义民不肯归附建奴,奋起反抗,宁死不剃发从贼,若能成功将他们救出,必能扬我国威,大壮我军声势。子明,我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贾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自从数年前的撒尔浒大败后,大晋在与女真的作战中的依然保持着零胜的纪录,连战连败,短短数年间便把辽东和辽西都差不多丢光了,全军上下都对女真人产生了畏惧心理,国内从朝堂到民间都抱着一种悲观情绪,京津一带的部份精明人,甚至已经开始南迁了。如此消极的举国氛围下,大晋确实亟需一场大胜来提震军队士气和民族信心。 “事不宜迟,为师立即上奏请调登莱水师协助救人,同时派遣一支人马佯攻锦州,减轻十三山军民的压力,子明觉得应该派谁担此重任?”孙承宗问道。 贾环正想回答,营房外面忽然传来呼喝怒骂声,那声音似乎是自己的随从金宝,不由皱了皱剑眉,快步走出营房查看。 只见金宝正揪住一名难民的衣襟愤怒的大骂,那难民长得十得壮实,个头比金宝高出一大截,却没有反抗,自顾拼命地啃着馒头,两腮塞得鼓鼓的。 贾环连忙喝住金宝,问怎么回事,后者委屈地道:“三爷,这黑厮吃了五个馒头还不够,竟然又动手抢了六个!” 贾环让金宝退开,然后上下打量那名难民,发现这家伙不仅长得壮实,而且浑身黑黝黝的,看不出年龄多大,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应该很年轻。 这小子估计是饿坏了,一手两个馒头,疯狂地啃咬,片刻便全塞进嘴里,见贾环打量他,似乎有点害怕,连忙低头躲避。 “吃完了先别喝水,小心撑破肚皮。”贾环提醒道,像这小子那般进食法,十几个馒头下去,再喝水一泡,那胃真有能被撑破。 那难民见贾环和颜悦色的,胆子倒是大起来,嗡声道:“我一顿能吃二十个馒头,很饿的时候能吃三十个。” 沐野吐了吐舌道:“你小子猪八戒转世啊,哪个老子养得起你?” “我能吃,也能干活。”难民翻了个白眼道。 贾环不由来了兴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满桂,今年十六。”难民答道,这时已经把嘴里的馒头都吞下去了,倒不再嗡声嗡气的,那声音竟十分洪亮,不过似乎还没吃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贾环心中一动,道:“姓满的倒是少见。” “我是蒙古人,名字是义父给起的。”难民大大方方地答道。 “呸,原来是鞑子,难怪你小子的面相不似汉人。”金宝啐道。 那满桂似乎并不介意别人叫他鞑子,只是轻蔑地瞥了金宝一眼道:“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 金宝顿时怒了:“好大口气,来来来,跟你金爷练练。” 沐野连忙把他拉开道:“何必跟这小鞑子一般见识。” 其实沐野是担心金宝打不过,给三爷丢人,那小鞑子实在太壮实了,像头牛犊似的。 贾环笑道:“你小子敢情还是个刺头,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满桂答道:“就是力气大,能打,还会骑马射箭,这一路上要不是我,一船人都交待了。” “大人,草民可以作证,满桂这小子确实厉害,还宰了两名建奴。”一名难民大叔插嘴道。 满桂傲然地挺起胸膛道:“瞧,我没骗你吧?要不是当时太乱,大家急着逃命,我定割下首级回来领赏。” 贾环心中一动,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说完转身走回营房中。 那满桂也不怵,跟着贾环进了营房。孙承宗刚才虽然没有出来,但也听到了双方的对话,所以此时也欣赏地打量着眼前这名黑泥鳅似的小伙。 贾环坐下问道:“你义父是是干什么营生的?现在何处?” “义父是石山镇上的马贩子,前几年已经病死,义母和兄弟前阵子都被建奴杀死,还有两个姐妹被建奴掳去了,我自己逃进了山里。”满桂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仇恨的眼神。 贾环点了点头道:“想不想吃肉?” 满桂一口道:“想,我还想当将军!” “为何?” “因为当将军有肉吃,有女人睡,还能带兵杀建奴报仇。” 孙承宗捋须轻咳一声,这孩子倒是——直率! 贾环点头道:“本官如今有一件事让你去做,若做成了,不仅有肉吃,还封你一个总旗如何?” 满桂眼前一亮,又有点怀疑地道:“当真?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胡子也没长,说话能算数不?” 孙承宗不由莞尔,旁边的吴三桂斥道:“放肆,这位乃奉旨钦差副使,现任兵部武选司主事贾大人,你小子想当将军,还得经过贾大人的选拔呢。” 满桂心中一热,连忙道:“那贾大人想让小的干什么事?” 贾环笑了笑,这小子还挺机灵的,刚才一口一个“我”,牛皮得很,现在倒是自称“小的”了,问道:“这一路上逃出来的路,你还记得吧?” 满桂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了!” “那让你原路返回,再进一次十三山,敢不敢?” 满桂愕了一下,顿时犹豫起来,刑威面带讥讽道:“不敢了?还以为你小子有多牛皮呢,敢情是个胆小如鼠的怂包。” 满桂顿时怒目圆睁,大声道:“放你娘的屁,就没有小爷不敢干的事。”说完对着贾环一抱拳道:“贾大人,这活小的干了,但事成之后,你得兑现承诺,封小的一个总旗。” 贾环微笑道:“若是表现好,别说一个总旗,一个百户也不成问题。” 满桂又惊又喜,忙拍着胸口急道:“小的干了干了!”仿佛生恐贾环反悔似的。 贾环和孙承宗对视一眼,把满桂叫到地图旁边,指着十三山的位置细细地叮嘱了一番,这小子倒也聪明,一听就懂,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 贾环不由小小的惊喜了一把,这小子可以啊,将来培养一下,倒不失是一名人才。 (本章完) 第594章 激将 第594章 激将 满桂这小子聪明机灵,口齿伶俐,而且记性又特别好,关键还胆大不怕死,没想到竟在难民中发现了这样一名人才,这下派去联络十三山的人选有了,于是乎,贾环让人把满桂带下去休息,养精蓄锐,随时待命。 吴三桂却犹豫道:“两位大人,末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孙承宗点头道:“吴游击不妨畅所欲言。” 吴三桂看了贾环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末将并非怀疑贾副使的眼光,只是蒙古人并不可信,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个满桂,恐怕不妥。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据祖参将所讲,当初锦州城之所以轻易告破,皆因王化贞招募的蒙古兵被努尔哈赤收买了,突然斩断铁链放下吊桥所致。如果这个满桂将咱们救人的计划出卖给建奴,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孙承宗捋须道:“吴游击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这只是个案,其实归化我朝的蒙古人并不少,有些还是开国功臣,为我大晋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本官以为这个满桂虽有蒙人血统,但他并未选择投降建奴,而是拼死从十三山中逃了出来,甚至杀死了两名建奴,可见对我大晋并无异心,如果我们怀疑他,反而冷了他的心,将他推到建奴那一边去,岂不是成了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了?” 吴三桂讪然道:“经略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为了稳妥起见,末将觉得应该派一名身手了得之人与其同行,一来暗中监督,二来也好有个照应。” 孙承宗心念电转,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此行凶险,恐怕愿意前去的人不多……” 吴三桂立即抱拳道:“末将斗胆请缨前往,还请经略大人成全。” 贾环有点意外地瞥了吴三桂一眼,孙承宗不由抚掌赞道:“好,吴游击果然胆识过人,此番若能成功救出被困十三山的十数万军民,吴游击当记一大功!” 吴三桂心中一热,嘴上却慨然道:“末将此番并非为了立功,唯愿救出被困的大晋子民,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孙承宗点头赞赏地道:“吴游击拳拳报国之心,委实令人敬佩,你且下去准备一下,下午即动身。” “末将得令!”吴三桂凛然领命而去。 孙承宗捋须微笑道:“子明的眼光不错,这个吴三桂不仅弓马娴熟,而且胆识过人,难得竟被你挑到。” “凑巧罢了!”贾环谦虚道,当初他在神机营之所以挑中吴三桂,并非他眼光独到,而是因为“吴三桂”这个名字。 虽然这个红楼世界时空错乱,跟现实世界相比似是如非,但牛人始终还是牛人,譬如努尔哈赤,所以吴三桂应该也不会差。 现实世界中的吴三桂虽然风评不好,但确实是一名大杀四方的传奇人物,一生征战无数,既为大明续过命,也为满清卖过命,既杀过皇帝,也当过皇帝,降清又反清,可谓是戎马一生,搞风搞雨,每次出手都能牵动天下时局。 此时吴三桂主动请缨前往十三山,可见这位确实胆识过人,敢拿性命去拼一场富贵。正所谓撑死胆大的,富贵险中求,此次若成功了,他吴三桂必然声名雀起,官运享通! 言归正传,且说下午时份,吴三桂便带着两名可靠的心腹,随同满桂乘船出发了,贾环和孙承宗也返回宁远城,一面凑请朝廷调动登莱水师,一面准备出兵佯攻锦州。 ………… 冬月时节,天寒地冻,正处于小冰河时期的辽地,滴水成冰,这可不是打仗的季节,但对于常年居住在东北的女真人来说,寒冷早就习以为常了。譬如现在,二贝勒阿敏便亲冒风雪,赶到十三山督战,围剿躲入山中的大晋遗民。 这些大晋遗民绝大部份都是不肯归降的辽人,还有一部份溃兵和汉民,人数将近十万之众。这些遗民由于不满女真人的屠杀和镇压,所以聚集在一起奋起反抗,如今已经在山中坚守一个多月了,几近弹尽粮绝了,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情况更是岌岌可危。 二贝勒阿敏性情暴戾而嗜杀,忍了一个多月,终于按耐不住了,此番亲临十三山督战,便是打算下死手,将山中所有“暴民”都屠光,即便没有劳力耕作辽西的土地也罢了! 没错,努尔哈赤原本的打算是招抚为主的,因为新打下的地盘需要有人耕种,所以围剿时没有动真格,这也是十三山中的义民能坚持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性格暴戾的二贝勒阿敏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了,此刻已经决定大开杀戒,不再留活口。 然而,正当二贝勒阿敏准备下令全面进攻时,却收到了锦州送来的一条急报,宁远城中的晋军竟然出兵了,似乎要攻打锦州,还派出一支轻骑兵先声夺人,攻击了锦州西面的大兴堡,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但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阿敏虽怒,但并不太当一回事,在他眼中,晋军的战力不值一提,如果是野战,一支女真骑兵百人队,可以撵着数千晋军狂揍,所以阿敏打算先剿灭了十三山的“暴民”,然后再回师收拾那支晋军。 但是,那支晋军似乎铁了心把老虎的菊捅到底,很快,阿敏又收到一封信,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套奴才穿的衣服,信上还极尽羞辱之语,差点把二贝勒阿敏的肺都给气炸了。 那封信的大概内容是这样的:奴几辈养的东虏贼子阿敏,尔先祖本是我大晋的奴才,尔叔父努尔哈赤曾给大晋皇帝舔过脚丫子,如今举兵造反,乃大逆不道的反贼,识相的便立即跪下请罪,并奉上努尔哈赤的狗头,否则大军兵临城下之日,就是你阿敏授首之时。 而信的最后落款也十分戏谑:平奴灭虏、大慈大悲大将军贾环。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大晋曾在建州女真设立建州卫,而努尔哈赤曾担任过建州左卫指挥使,侍候过当时的辽东总兵,如今虽然自立门户了,但却改变不了曾为大晋属官的事实,所以大晋一直称其建奴。 努尔哈赤一直对此引以为耻,而其家族的人也最恨被称为建奴,二贝勒阿敏正是努尔哈赤的亲侄子,这封信的开头第一句便称他“奴几辈养的”,自然让他火冒三丈,再加上随信送来一套奴仆衣服,当场便让他的爆脾气给炸了,杀气腾腾地问道:“晋国人的信使何在?” 送信的那官吏战战兢兢地答道:“晋国人没有派遣信使,只是趁夜把装有书信的包袱扔到锦州城门口。” 阿敏气得一刀把那送信的官吏给斩杀了,立即下令回师锦州,他要亲手把这个什么狗屁大将军贾环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方能消心头之恨。 且说那阿敏率军回到锦州,原本只等着晋军来送死,结果等了两天,晋军竟然还在百里之外,只往前推进了二十里地。 很快,阿敏又收到了第二封信,这次随信的包袱里还装了一套妇人裙子,笑他像妇人一样龟缩在城里,并约他出城五十里决一死战,落款仍是那个该死的“平奴灭虏大慈大悲大将军贾环”。 阿敏怒极反笑,该死的晋狗,竟然敢约自己野战,当真不知死活,于是立即点齐兵马,亲率两千骑兵杀向约战的地点,最后自然扑了个空,反倒是大兴堡再次遭到晋军轻骑兵的突袭。 不过这次晋军似乎玩真的,攻打大兴堡的火力相当猛,大兴堡的守将连派了数拨信使告急,阿敏不敢怠慢,连忙下令驰援大兴堡,结果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大兴堡时,晋军那支轻骑兵早就跑没影了,气得他哇哇怪叫。 不好意思。今天还是一更,明天恢复两更。 (本章完) 第595章 初战女真铁骑 第595章 初战女真铁骑 正当二贝勒阿敏被耍得团团转,几乎气昏了头之时,斥候终于打听到一条有用的消息,晋军的主力就驻扎在距离大兴堡约五十里外的塔山镇。 阿敏正气恨不得把所有晋军撕碎,将那什么狗屁大将军贾环逮住生吞活剥,所以想都不想,立即便率着两千女真骑兵直扑塔山镇。 以女真骑兵的速度,五十里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罢了,所以很快,阿敏便率着骑兵杀到塔山镇,远远见到一片营地,旌旗招展,帐篷林立,但却没有一个人影,似乎是一座空营。 这时满腔怒火的阿敏反而有点清醒了,连忙举手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来,并派出数骑探子前往探听虚实,免得中了对方的诡计。 六骑女真探子从队伍中驰出,分散开来,迅速接近对面的晋军营地,先是绕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后来更是大着胆闯入营地中查看,发现火头军的炊具都还在,甚至还残留了一些粮食,可见晋军撤退得十分仓促。 阿敏听完斥候的回报,不由大喜过望,狞笑道:“虚伪可笑的晋狗,既然不敢战,又何必挑衅找死,现在想逃,迟了!” “追!”阿敏一声令下,两千骑再次飞驰起来,那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然而就在此时,阿敏突然感觉胯下的坐骑一沉,向下急坠而去,亏得他骑术精湛,迅速松开马镫,一个前空翻飞了出去。 轰蓬…… 一声大响,阿敏的坐骑悲啸一声,坠入了数米深的陷马坑当中,当场被一根根锋利的长矛戳穿。 轰隆轰隆…… 这条官道上显然挖了不少陷马坑,接二连三有女真骑兵中招,连人带马摔入坑中,反应快的捡回一命,反应稍慢便连人带马被戳个透心凉。后面的女真骑兵急急勒马,倾刻间人叫马嘶,队伍乱作一团。 那阿敏穿了一身铁甲,好不容才在亲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摔得七荤八素的,休息了一会才让胸中翻滚的气血平复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并未骨折,只是轻微的擦伤,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当他看到被长矛戳成刺猬一般的坐骑时,不禁又惊又怒,抽出腰刀仰天咆哮:“狡猾的晋狗,老子定要斩下你的狗头!” 此时此刻,一支约莫四千人的步骑混合晋军,正全速往宁远城的方向撤退,负责领军的正是贾环和祖天寿。 为了牵制锦州城中的女真人,协助登莱水师从海上营救十三山的难民,贾环这次也是拼了,亲自率领四千步骑推进到塔山填,相当于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女真骑兵追来。 毫无疑问,他成功了,负责镇守锦州的二贝勒阿敏正率着两千女真铁骑在后面追杀他,但是此举无疑是相当冒险的,因为塔山镇距离宁远城差不多六十里地,轻步兵全速前进也得走两三个时辰,一旦被追上,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极可能全军覆没。 晋军们显然也明白危险正在逼近,所以几乎使出吃奶之力发足狂奔,但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呢? 阿敏所率的女真骑兵虽然被晋军预设下的陷阱拖慢了半小时,但还是渐渐追近了。 “报!建奴骑兵不足二十里。” “报!建奴骑兵十五里!” “报……” 随着斥候的急报像雪片般飞来,晋军不由都慌乱起来,拖着兵器发足狂奔,有的军卒为了省力,更是直接把兵器给丢弃了。 祖天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清晰可见的大片扬尘,两只手都冒出了冷汗,再一看旁边策马急行的贾环,发现人家依旧神定气闲,不由既佩服又有点惭愧,自己是好歹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定力竟然还不如一名文官? 这时贾环忽然开口道:“请祖参将传令下去,胆敢丢弃兵器者,立斩!” 祖天寿点了点头,立即厉声喝道:“胆敢丢弃兵器者,立斩无赦!” 军令如山,一声令下,负责督军的游骑便绕着队伍巡视,发现两手空空的军卒,立马便拖出来斩杀,吓得其他士兵赶忙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兵器,生恐弄丢了。 这时,身后的女真骑兵已经越追越近了,轰鸣的马蹄声也隐约可闻,然而此时距离宁远城至少还有二十里地,根本不可能逃得过了。 贾环回头看了一眼,但见沙尘漫天,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似的东西从后边飞速接近,那气势当真让人心胆俱寒。 贾环不由皱了皱剑眉,女真人的骑兵来得比他预计的要快一些,恐怕来不及入城了,看来只能启用备用方案了,于是转身吩咐:“铁牛石头,你们率轻骑殿后,切记,不可力敌。” 铁牛和石头凛然点头,率着五百轻骑转头向来敌迎了上去,而贾环和祖天寿则率着大军主力迅速转向附近的连山城。 连山城位于宁远城东南边二十里,距离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不过两里地,虽然规模远不及宁远城,也没有护城河,但总算有城墙阻挡,总比跟建奴骑兵野战要强。 而且作为备用方案,贾环和孙承宗也提前作了准备,在城中屯了粮食和守城物资,足够数千人的队伍坚守半个月。 且说那二贝勒阿敏,连日来屡遭戏弄,连心爱的坐骑丧命在陷马坑中,此刻正是怒火中烧,眼见前面逃跑的晋军已经近在咫尺了,自是欣喜若狂,发出狰狞咆哮:“左右听令,屠光晋狗!” 那些女真骑兵也亢奋地怪叫咆哮,就好像看见了猎物的猎人一般,一边策马扬刀:“杀啊!” 这时,晋军队伍中突然驰出来一支轻骑,向着这边迎了上来。阿敏愕了一下,这些晋军轻骑兵竟然有胆子对阵自己的满州铁骑,果真勇气可嘉,不过只是送死罢了,嘿嘿! 当两支骑兵相距离约五十米时,爆豆般的枪声响了,晋军的火绳枪兵便率先开枪,但是女真骑兵的前排都是穿了铁甲的铁骑,火绳枪的威力不足以洞穿铁甲,所以造成了伤害并不大。 “放!”阿敏狞笑着弯弓搭箭,只听嗡的一声,无数利箭便冲天而起,像雨点般抛射而下,直奔晋军的轻骑而去。 石头和铁牛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将兵器舞得密不透风,把来箭叮叮当当地扫落,但不是所有晋军骑兵都有他们的身手,再加上轻骑没有携带盾牌,本来就吃亏,所以一波箭雨落下来,当场便像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茬。 轰…… 五十米的距离眨眼即至,双方都只来得及释放一轮远程攻击便短兵相接了,瞬时激起漫天的刀光和血雾,杀得人头滚滚,断肢残臂乱飞。 铁牛力大无穷,一刀将一名女真铁骑斩落马下,一边嗡声大喝:“石头,三爷说不可恋战!” 其实不用铁牛提醒,石头现在也不敢恋战啊,以轻骑对阵铁骑太吃亏了,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主力入城,他甚至都不愿意短兵相接,所以一边战一边斜地往前冲。 女真铁骑兵的战力着实可怕,简直如摧枯拉朽一般,短短一盏茶功夫的近身肉搏,晋军的五百轻骑便损失了近六十骑,急急脱离接触往北边驰去。 幸好,轻骑有个优势就是速度快,女真铁骑追杀了一会便果断放弃了,转而追杀晋军的大部队。 这时,贾环等人已经奔至连山城北门外,城中的守军已经提前把城门打开了,大军蜂拥而入。 当女真骑兵追杀至城下时,大约还在上百人没来得及进城,为了掩护剩下的弟兄,城头上的两门佛郎机全速开火。 轰轰轰…… 猛烈的炮火和箭雨从城头上倾泻而下,本来狂涛一般拍上来的女真骑兵登时受阻,但是这些女真骑兵的作战经验显然十分丰富,队伍立即分散开来,从两边死角发动攻击。 守城的将领显然害怕被女真骑兵突入,没等晋军全部入城便下令关闭城门,几十名没来得及入城的晋军倾刻就被女真人的利箭射死在城门处。 这时,贾环已经登上城头,眼见城下如狂涛怒澜般冲来女真骑兵,当真是势不可挡,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看得出,这些女真骑兵的单兵战力都很高,而且悍不畏死,特别是前排的甲兵,举着盾牌掩护身后的弟兄,冒着城头上箭雨催马急冲,一直杀到城门下,然后挥刀猛砍城门,很快便将镶了铜皮的城门砍得百孔千疮,若一直砍下去,真有可能把城门给砍倒了。 不过,城中的守军自然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一颗“万人敌”及时扔了下去,轰的一声巨响,当场炸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万人敌”是晋军的守城重器之一,用油布包裹上百斤的火药,再填充碎石铁钉之类,表面用泥巴糊起来风干,跟水缸一般大小,打上木架存放,使用的时候,只需点燃引线后扔到城下,爆炸的威力是相当可怕的,只是一颗,便把聚集在城门前砍门的十几名女真铁骑给干废了。 (本章完) 第596章 不太成功的营救 第596章 不太成功的营救 女真骑兵猛攻了半个时辰,未能成功破门,终于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上百具尸体。 西风凛烈,残阳如血。 贾环和祖天寿站在城头上,看着退到远处休整的女真骑兵,均是略松了一口气,敌人这第一波进攻算是顶住了,但对方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的攻势只会越来越猛烈,所以二人不敢怠慢,下令加紧修复工事,而城门则干脆用大量的砖石封死了。 幸好对方是全骑兵,一路长途追击,根本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否则这座小城未必能守得住,如今嘛,自然是慢慢耗了,能拖多久是多久,尽量为登莱水师接应十三山难民争取时间,但愿吴三桂不负众望吧。 眼看夕阳就要落下去了,女真人竟然再次发动了一轮猛攻,估计是想借着夜色的掩护破城,并且兵分三路,分别冲击另外两处城门。 女真骑兵的这一波攻势明显更加猛烈了,数度利用勾索,差点攀上城头,不过都被防守严密的守军给击退了。在付出上百具尸体的代价后,女真人的第二波进攻也以失败而告终,气得二贝勒阿敏咬牙切齿,上窜下跳的,发誓城破后一定要将城中的守军屠光。 入夜后,气温越来越低了。城楼内,贾环和祖天寿一边烤着火,一边囫囵地用晚餐,而祖天寿此刻明显轻松了许多。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女真人连续猛攻了两次未能拿下,锐气也泄得差不多了,三板斧使尽,再想破城就更难了。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祖天寿还是提议在城墙上浇水,好让城墙上结一层滑不溜手的冰,阻止女真人攀爬,不过却被贾环否决了,毕竟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要尽量拖延时间,倘若让那有勇无谋的阿敏觉得此城牢不可破,指不定就提前撤了,所以事情不要做得太“绝”,总得让对方看到一丝破城的希望。这就好比钓鱼要先打窝,坐庄出老千也要让赌客先赢两把,否则人家就不跟你玩了。 ………… 宁远城,总兵府内依旧灯火通明,辽东经略孙承宗没有睡,众将也在左右随时待命,每隔半小时,便有一名斥候把连山城的战况送来。 这时,又有一名斥侯飞报进来道:“报,建奴的第二波进攻被打退了,已后撤三里地安营扎寨。” 众将闻言均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不会有第三波进攻了,毕竟建奴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和进食。 孙承宗捋须微笑道:“很好,贾副使和祖参将抵住了敌人的进攻。” 孙承宗的幕僚王则古提议道:“经略大人,建奴久战疲惫,此刻正是偷袭他们的好时机,不如现在出兵将其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将领都低头沉默了,孙承宗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这些人都被建奴铁骑吓破了胆,一听到建奴铁骑的名字就害怕了,显然无人敢领兵出城野战,只好道:“贾副使此次以身犯险,目的是为了牵制建奴的兵力,如今目的达到了,实没必要再冒险。” “是啊是啊,经略大人所言极是!”众将纷纷附和。 其中一名将领还冠冕堂皇地道:“正如经略大人所讲,只要达到目的就行,没必要冒险,即使当真灭了这支建奴骑兵又如何?恐怕只会引来努尔哈赤的大举报复,到时宁远城就危险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救援难民,积蓄实力,重新修复辽西走廊防线,万不可节外生枝!” 孙承宗明知这些家伙只是怯战,但也无可奈何,一支胆气尽失的军队,即便强令他们出击,不过也是送死罢了,看来正如子明所讲,得重铸军魂和胆魄才行,否则永远别想打败建奴,实在不行便提拔敢打敢冲的新人,慢慢形成示范效应。 “大家且下去休息吧,明日准时点卯,不得有误。”孙承宗挥了挥手,众将便纷纷散去。 ………… 十三山位于锦州城东南百余里,名曰石山镇,原是一座军镇,曾有一支晋军驻守,石山镇周围有十三座大山包围,层恋叠嶂,所以得名十三山。 如今近十万难民便躲在这十三山当中,扼守各处山口要道,与前来围剿的女真人军队对峙。那日,二贝勒阿敏本打算一鼓作气把山中的难民给剿灭的,却被贾环用激将法引走了,如今围困十三山的兵力大减。 深夜,山外的金兵都熟睡了,负责巡逻的哨兵也明显开始懈怠,围在火堆旁取暖闲聊,突然一声喊杀,数不清的难民从山上蜂拥杀出,那些哨兵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乱棍打杀了。 当难民们冲到镇上,熟睡的金兵终于惊醒了,抄起兵器便扑出营地,试图阻挡拦截,但是难民就像缺堤的洪水一般,从山中小路源源不断地拥出来,仿佛那惊涛骇浪,试问哪里挡得住。 很快,金兵的大营便被冲得七零八落,为首的将领只得带着人急急撤出,避其锋芒。 山中的难民将近十万之众,冲破了金兵的防线后,在吴三桂和满桂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二十里外的海边逃去。 那些金兵不由都一头雾水,待洪水一般的难民潮过去后,将领们才回过神来,连忙重新集结队伍,咬在屁股后面追击。 这些难民人数虽多,但多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相当一部份还是妇孺,再加上在山中困了一个多月,已然十分虚弱了,逃命的速度不快。 金兵从后面追杀,简直跟斩瓜切菜似的轻易,人们为了活命四散奔逃,队形顿时便更乱了,最后逃到海边才一半人左右,余者皆惨遭屠杀,当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次登莱水师派了上千艏大小船只在岸边等候接应,眼见金兵追来,利用船上的火炮掩护,总算成功接走了约四万难民,其余的则爱莫能助了,各自四散奔逃,大量难民跳入冰冷的海水,淹死者不计其数。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不算不太成功的营救,但是这对吴三桂来说,救回四万余难民,已经足够了,功劳薄必有他重重的一笔,皇上封赏的圣旨里也会他的名字,天下人也将知道他吴三桂只身深入虎穴,救出四万百姓的美名,他吴三桂将是民族英雄的化身! 至于那些无辜丧命的五六万生灵,谁会在意呢?反正吴三桂并不在意,正所谓一仗功成万骨枯,战争嘛,总会有代价的!试问古往今来,哪个名动天下的名将不是踏着万千枯骨爬上来的? (本章完) 第597章 连升两级 第597章 连升两级 二贝勒阿敏估计是真的被贾环气到了,竟然围困了连山城三天也不肯离去,直到第四天早上,一骑信使从锦州城飞马来报,说十三山的难民趁夜突围,被晋军水师从海上接走了,阿敏才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忙撤军返回锦州,可惜已经迟了。 且说二贝勒阿敏灰头土脸回到锦州,发现六贝勒多尔衮竟从城中迎了出来,不由微愣道:“多尔衮,你怎么在此?” 多尔衮答道:“阿玛已经得知十三山的事了,提防晋军偷袭锦州,所以让我率镶白旗前来策应。” 阿敏闻言不由面色一沉道:“没这个必要,大汗过于小心了,我完全可以应付。” 多尔衮皱眉道:“是你太大意了,这才中了晋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亏得晋军被咱们打怕了,不敢正缨铁骑锋芒,否则你这两千骑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未可知。” 阿敏闻言更加不爽了,骂道:“放屁,我阿敏打过的仗比你小子走过的路还多,几时轮到你多尔衮指手划脚了,一边凉快去。” 多尔衮不由面红耳赤,却又敢怒不敢言,因为阿敏是四大核心贝勒之一,深受父汗的器重,他现在的地位倒远不如阿敏这个堂兄。 阿敏生性桀骜不驯,并未把多尔衮当一回事,直接命令道:“你回去向大汗复命吧,这里不需要你,有我一人坐镇足矣。” 多尔衮却摇了摇头,掏出努尔哈赤的手令道:“阿玛召你回盛京,从现在起,锦州的防务由我接手。” 阿敏面色变幻,最后冷哼一声,驱马进了锦州城,多尔衮拨转马头,默默地跟在阿敏身后,前者忽然勒定马,回身咬牙切齿地道:“让我回盛京可以,但那个狗屁大将军贾环是我的,你不许杀,我要亲手将其大卸八块,方能消心头之恨也!” 多尔衮脱口道:“你遇到了贾环?” “咦,莫非你认识这个杂碎?”阿敏目光凌厉地盯着多尔衮。 后者点了点头道:“确实认识,但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人!” 阿敏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递给多尔衮,后者接过看了书信的内容,又见上面的落款是“平奴灭虏大慈大悲大将军贾环”,心里顿时有数了,点头道:“从行事风格来看,应该是同一个贾环无疑了。 去年我和十二阿哥(阿济格)化名朱晋斧和朱晋铖混入海盗亢大勇麾下,本打算搞乱晋国的江南富庶之地的,没想遇到了这个贾环,差点把命也给丢了,在山中躲了两个月才敢出来。 这个贾环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颇会用兵,灵活多变,让人捉摸不定,难怪你会着了他的道。当初我和十二阿哥便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将来会是我们大金的劲敌,还曾想除掉他,可惜刺杀失败了。” 阿敏皱眉道:“敢情这小子还颇有来头啊!” 多尔衮凛然道:“不容小瞧!” “哼,不过是个耍弄小聪明的胆小鬼罢了,只会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敢出城接战,老子一个冲锋便可取他项上人头!”阿敏悻悻地丢下一句,催马继续前行。 ………… 登莱水师将救回来的四万余十三山难民平安送到了觉华岛,宁远城全城欢腾,消息传回关内,举国振奋,满朝文武惊叹,乾盛帝也是龙颜大悦,并且立即派出使者赶往宁远犒劳三军,反正就是大肆宣扬,其中孙承宗、贾环、吴三桂等自然成了宣传的主角。 譬如贾环如何巧妙地调虎离山,耍得建奴二贝勒阿敏团团转,反正就是吹得天乱坠吧,本来连山城下毙敌两百余,也被吹成了斩首两千多级。 又譬如吴三桂孤身深入敌后联络十三山,本来只救出四万人,超过半数人被杀,但在官方通报的消息里,却是成功将被困在十三山中的义民全部救出,突围过程中还杀死了数百名建奴。 没办法,大晋这些年在女真人的手底下连吃败仗,丢失了大片国土,全国士气低落到极点,此时终于取得一点成绩,自然是要大吹特吹的。 ………… 贾府。 林黛玉坐在沁芳池畔的凉亭中,托着香腮,凭栏而望。那池中的孤荷本来是要拔掉的,但因为林黛玉喜欢“留得残荷听雨声”,所以贾环让人只采藕,茎叶则继续留在池中。 林黛玉看着池中的残荷,心中不由一甜,但随之而来的思念却更甚了。当日环弟奉旨巡视山海关,本以为顶多七八天就回京了,岂料这一走便差不多一个月了,如今已是冬月中旬,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 “唉!” “唉!” 林黛玉叹息了一声,结果不远处也同时传来一声叹息,竟是异口同声一般。林黛玉吃了一惊,忙抬头望去,目光正好与薛宝钗对了个正着,二人不由都红了俏脸。 原来薛宝钗正好也散步来到沁芳池边,由于角度问题,竟没发现安静地坐在柱子后面的林黛玉,又见池中枯荷凋零,只余光秃秃的枯茎,便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没成想竟与林黛玉神同步了。 两女四目相对,都有点尴尬。 “宝姐姐几时来的?”林黛玉站起来轻问道。 薛宝钗步亭中,拉着林黛玉的手关心地道:“才经过这里,没想到颦儿竟在此,你又受不得风,呆坐在这儿作甚?仔细着凉了,走,且回屋里去吧。” 林黛玉笑道:“正是屋里坐得闷了,这才出来走走,吹一吹风,宝姐姐刚才何故唉声叹气的?” 薛宝钗脸上微热,笑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两女正说着,便见婢女春纤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往这边寻过来:“林姑娘,林姑娘!” 林黛玉轻啐道:“又一个呆丫头,这边站着两个大活人,偏她瞧不见。” “在这边呢!”薛宝钗挥了挥手中的手帕,春纤这才发现凉亭中的二女,连忙一溜小跑过来,笑嘻嘻地道:“林姑娘原来在此,宝姑娘也在啊!” 林黛玉道:“什么事,可是紫鹃让你来找的?” 春纤笑道:“这回可不是,婢子刚听到一条好消息,关于环三爷的。” “什么消息?”林黛玉和薛宝钗几乎口同声问,然后都是脸上一热。 春纤笑嘻嘻地道:“环三爷又升官了,升了宁前兵备道。” 林黛玉和薛宝钗先是一喜,接着芳心却是迅速下沉,宁前兵备道是正四品职衔,也就是说,环弟竟连升了两品官,简直逆天了,不过短短八个月便一共升了三品。 但是兵备道这个职位是有讲究的,主要职务是整饬军备、屯田、练兵、制造军械等等,总之就是练兵备战的一切事务。宁前兵备道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就是要长期驻守宁远练兵备战,换而言之,贾环短期内肯定回不来了,一两年说不定,三四年也有可能。 关键宁远城还是前线,兵凶战危,随时都有打仗的危险。念及此,林黛玉和薛宝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均是柔肠百结,芳心惦念。 春纤见二人表情不似高兴,便奇道:“林姑娘,宝姑娘,环三爷高升了啊,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薛宝钗勉强一笑道:“自然高兴,这消息你从哪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春纤忙连忙道:“自然是真的,是太太屋里的彩霞姐姐说的,哪里还有假。” 薛宝钗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忙往贾母屋里去,一进门,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二女顿时心中有数,待进了屋中,果见贾母高兴得合不拢嘴。 此时薛姨妈也在屋中,一见宝钗和林黛玉便拉入怀中抱着,笑道:“外面那么冷,你们姐妹俩打哪儿来的?快来火炉这儿暖暖手,对了,环哥儿高升了,你们知不知道。” 薛宝钗温婉一笑道:“恍惚听说环兄弟升了宁前兵备道,所以来老太太屋里求证一下。” 鸳鸯笑嘻嘻地道:“不必求证了,是真的,圣旨已经下来了,环三爷在前线屡次立功,连升两级呢!” 薛姨妈啧啧地道:“真真是环哥儿争气啊,奉旨出一趟差,竟然又立了大功,一年不到便升了三品,真是天大的造化啊,恭喜老太太和太太。” 贾母乐得见牙不见眼,王夫人挤出一丝笑容,心情复杂莫名,如今她虽然还挂着贾政正房的名头,但由于那日前去跪拜了复辟的太上皇康平帝,所以被追责,剥夺了三品诰命的身份,幸好有贾元春这个贵妃女儿罩着,要不然更惨。 而现在呢,贾环立了大功官升两级,直接由从五品的兵部主事升任正四品兵备道,连同赵姨娘也被追封为五品诰命夫人,所以王夫人此刻在府中的地位尴尬了。 另外,为表示对贾环的恩宠,乾盛帝还把查封了的宁国府赐还给贾家,以后贾家可以继续到宁国府那地边的祖祠祭祖了。 这时,贾母笑呵呵地道:“同喜同喜,姨太太说的是,环哥儿确实争气,虽然连升两级,但这官儿却不好当啊,分明是要拿命去拼的。” 薛姨妈点头道:“可不就是,宁远可是前线呀,不过环哥儿福大命大,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承姨太太吉言吧,只是环哥儿驻守宁远,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了,早知就……”贾母话一半便顿住了,看了一眼林黛玉,又看了看薛宝钗,心中颇有些为难。 薛林二女似乎也意识到贾母要说什么,均脸上微微发烫,低下头默不作声。 自从那日宝琴当众一番惊人之语,现在几乎阖府上下都知道,薛宝钗当初虽然拒绝了婚事,实际却是喜欢环三爷的,而林姑娘呢,只要有心人都瞧得出,这位只怕也是对环三爷芳心暗许,更何况林姑爷临死前的意思竟也是将林姑娘托付给环三爷。 (本章完) 第598章 催命要债的 第598章 催命要债的 大晋乾盛八年腊月初一,一场罕见的寒流席卷而来,一夜间积雪数尺,冰封千里,白天的气温估计已经到零下三十度左右。宁远城的总兵府内,贾环、祖天寿、吴三桂三人围在火塘旁边烤着火,依旧冷得有点瑟瑟发抖。 “他奶奶的,这鬼天气真冷死个人了,本将在辽地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天气。”祖天寿搓着手吐槽道。 吴三桂点头附和:“下官也是第一次遇到,早上闻报,圈里的牛羊冻死了不少,幸亏马厩点了篝火,要不然损失就大了,战马可是咱们的命根。” 贾环剑眉紧锁,心情颇为沉重,道:“牲畜倒是其次,那些难民才安置下去便遇到如此极端的天气,但愿他们能熬过去吧。” 祖天寿和吴三桂闻言都沉默了,这大半个月,他们的主要工作之一便是安置从十三山中救出来的四万余难民,编造名册、建茅屋、分田地,只等来年开春复耕屯田,谁知一场极端严寒袭来,连牛羊都冻死了不少,那些住在简陋茅草屋中的难民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城外的积雪过腰,交通阻绝,要救援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各安天命,但愿天气赶紧放晴吧,不然要冻死饿死很多人! 在此值得一提的,贾环官升两级,现任宁前兵备道一职,专管一切与练兵备战有关的事务,属于文职言官,却权力很大,除了武备,譬如屯田、生产、市贸等,也统统归他管理。 祖天寿担任宁前总兵一职,专管战事,乃武职最高长官,虽然品秩比贾环高,但正所谓文尊武卑,实际上祖天寿还得受贾环节制。 换而言之,贾环目前是宁远城的老大,再加上身后有孙承宗和内阁首辅叶高这两座靠山,那就更加说一不二了,祖天寿这个宁前总兵只能老实当阿二。 至于吴三桂,同样也升职了,从游击将军升为参将,由于其在救援十三山难民中的出色表现,受到孙承宗的青睐,力举他在祖天寿麾下担任参将一职,协助贾环守御宁远城。 吴三桂年轻又有冲劲,而且颇具胆识,孙承宗自然视之为重点培养的后起之秀,而贾环在虎狼环伺的宁远城,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位敢打敢冲的战将。 贾环看着火塘里的焰火出了一会神,抬起头来问道:“吴参将,骑兵的苗子可都选好了?” 贾环近日正准备打造一支敢于跟女真铁骑打硬战的骑兵队伍,人数初定是三千人,已经向孙承宗打了募兵的申请,后者也往兵部上报了,就等着朝廷批准和拨款。 吴三桂苦笑道:“才挑了五百来人,贾大人的条件太苛刻了,是不是适当放宽一些?” 祖天寿点头表示同意,贾环的选兵标准确实太苛刻了,年龄不得超过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以上,对力气、腰围、臂展、腿长等也有要求,而且还得是土生土长的辽人,结果吴三桂了半个月,在四万多难民中挑来挑去,最终只选中了五百来人。 贾环摇头坚决地道:“宁缺勿滥,条件绝不能放宽,人数不够可以慢慢挑,等过完年后,熊廷百迁入关的数十万辽西百姓便会回迁,到时绝对能凑够三千人的。” 祖天寿挠了挠头不解地道:“贾大人为何只要土生土长的辽人?” 贾环反问道:“如果祖总兵的家园被外敌入侵,家人被残杀和奴役,你会怎么做?” 祖天寿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些土生土长的辽人被建奴毁了家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然对建奴无比仇视,日后与建奴作战,一定同仇敌忾,悍不畏死。” 贾环微笑道:“正是如此,而且土生土长的辽人熟悉辽地的气候和地形,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多习骑射,民风彪悍,训练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记住,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支骑兵,而是一支敢战善战,百战百战,无往不利的——关宁铁骑。” 祖天寿和吴三桂激动地对视一眼,倒没再提出异议了。 腊月初三,天气终于放晴了,气氛逐渐回升,贾环也没等积雪融化,立即组织人手清理道路上的积雪,进行抢险救灾,并到城外各处村寨挨家挨户地拍门查看。 结果很让人欣慰,辽人确实抗寒,而且懂得如何在极寒的天气中生存下来,经过一番彻底排查,发现冻死的百姓只是少数,贾环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 接下来的时间,贾环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他的兵备工作,加固城防,扩建觉华岛的城池和粮仓等,朝廷为此已经下拨了二十万两银子。不得不说,朝中有人好办事,贾环如今要人要钱要粮,朝廷几乎都是秒批。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因为贾环在朝中有靠山,还因为宁远城是直面建奴大军的第一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是东林党也不敢在这方面上去卡贾环,两个多月前那一场锦州惨败,代王战死,庆王被俘,那惨痛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这简直就是国耻。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便到了乾盛八年的腊月二十三,北方人的小年,再过七天便是除夕了。 山海关辽东经略府,孙承宗正和几名心腹幕僚一起吃着饺子,一名仆人进来禀报道:“老爷,小贾大人来了。” 孙承宗搁一筷子,捋须道:“催命要债的来了,带他进来吧。” 几名幕僚都笑了起来。 很快,贾环便被带了进来,施礼道:“下官见过经略大人。” 孙承宗微笑道:“子明来了,正吃饺子,你也坐下一块吃点吧。” 贾环也不客气,他从宁远骑马而来,赶了大半天的路,正是饥肠辘辘,所以端起碗便吃,一气干了三大碗,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疙瘩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搁了筷子。 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贾环过完年就要满十五岁了,再加上每日操练骑射,运动消耗极大,食量也越来越大。 幕僚王则古调侃道:“经略大人,看来这宁远的军粮供给还是不够啊,瞧把小贾大人饿得。”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环笑道:“王师兄说了句公道话,老师你看着办吧,不仅粮食,还有银子,多多益善。” 孙承宗道:“瞧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来催命要债的。”说完取出一份批文丢给贾环道:“拿去吧,快走!” 贾环接过批文一看,不由大喜过望,原来招募三千名骑兵的事朝廷批准了,为此还拨给了十万两银子军饷,不过贾环的剑眉很快就皱了起来,抬头看着孙承宗道:“老师,这不对劲啊,为何只拔给了一千二百匹战马?难道我这三千骑兵还要两个人共骑一马?抑或干脆两个兵抬着一匹马去打仗?”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孙承宗也是忍俊不禁,笑斥道:“少跟老夫讲这些俏皮话,朝廷目前只拿得出这么多,你要就要,不要便罢!” 贾环连忙道:“要,当然要,蚊子再少也是肉,那还差一千八百匹马上哪弄?” “你爱上哪弄上哪弄,反正别问为师。”孙承宗悻悻地道:“为了这一千二百匹战马,为师连嘴皮也磨破了,差点没跟兵部那帮老爷翻脸。” 贾环暗汗,忙道:“老师辛苦了,既然如此,那么烦请老师让户部再拨三十万两下来,战马学生会自己想办法买。” 孙承宗老脸一黑道:“你干脆把为师卖了吧,兴许能换几个钱!” “那学生不走了,在山海关过年。”贾环一屁股坐下,撒起泼来。 孙承宗不由气乐了,指着贾环鼻子道:“我不是你老师,你是我祖宗,最多再拨五万两,一文也没了!” 贾环连忙站起来,替孙承宗倒了杯茶,笑吟吟地道:“老师莫生气,学生并非不识好歹,委实是现在马价太高了,一般的马也要五十两银子一匹,良驹一百两上不封顶,十万两只够买千来匹马,还要打造铁甲,还要发饷,这哪里够的?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幕僚王则古点头道:“小贾大人所言非虚,近这两年马价疯涨,蓟州那边的马市,八十两一匹马是常见的。” 孙承宗皱眉沉吟了片刻,叹道:“罢了,本官再争取一下吧,但国库用度紧张,再拨十万两估计也是极限了,先解决战马,至于铠甲,等你把队伍拉起来训练好了再说吧。” 贾环也情知榨不出“油水”了,只好点头道:“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对了,学生还有个请求,还望老师成全!” 孙承宗立即警惕地道:“先说来听听!” 贾环笑道:“老师放心,这回不是要银子,就是调动几个人手。” 孙承宗闻言松了口气,慷慨地道:“这个容易,要调什么人?” “扬州卫千户铁虎、黄龙岛巡检司巡检秦红玉、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 孙承宗点头道:“没问题,这三个人年后就可到任了。” 贾环喜道:“学生谢过老师,另外,学生还要当初留置在海门县的二十门红夷大炮,让张参将用船一并运到觉华岛。” 孙承宗捋须道:“只要不是要银子,为师都给你办了,但你必须把宁远城牢牢守住,若出了差错,为师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贾环信心十足地道:“老师放心,只要给学生一年时间,保证宁远城固若金汤。” 孙承宗满意地点了点头,略犹豫了一下,道:“子明已经很久没回府了,这样吧,趁着年前许你七天假期,但大年初一当天必须返回宁远城中。” (本章完) 第600章 因疏忽而得福 第600章 因疏忽而得福 当贾环出现在府门前时,守门的家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眼,确认无误后,这才急急报了进去,瞬时阖府上下都沸腾了。 大管家林之孝领着人火速迎了出来,在得知贾环还把四姑娘找回来了,连忙命人抬来一顶软轿,将贾惜春抬了进后宅。 “不俏侄孙女儿,给老太太叩头了。”贾惜春红着眼跪倒在贾母前叩了三个响头,泪落涟涟。 贾母将惜春扶起来,祖孙二人相见,免不了又是一场抱头痛哭,鸳鸯和琥珀等人则在旁边劝,好不容易才劝住了。 贾母渐渐缓了过来,又拉着贾环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这才笑道:“好像黑了些,但也结实了,个头似乎也长高了。环哥儿这次回京可是为了公务?” 贾环摇头道:“经略大人体恤,许了七天假期,不过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 鸳鸯默默算了一下,笑道:“那岂不是除夕前一天就要赶回去了?孙大人未免也太吝啬了些,好歹多许几天假,等过完年了再走。” 贾母叹道:“忠孝难两全,自古便是如此,也怪不得孙大人,七天时间也不短了,终归可以回家来看看,多少戍边将士在边疆一待就是十年八年,我记得刚嫁到贾家时,环哥儿他太爷爷便在榆林驻守了五年,五年都没回过京,那风沙把脸都晒得又红又黑的。” 鸳鸯吐了吐舌头道:“那也太熬人了。” 贾母点头道:“可不熬人吗?咱们贾家显赫了上百年年,享了上百年的福,都是先祖拿命拼回来的,如今轮到环哥儿挑起这重担了。” 贾母说着拉起贾环的手,怜爱地一通抚摸,弄得后者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他可不是爱撒娇的大脸宝。 幸好,贾母也知道贾环跟自己不太亲近,略问了几句便让贾环回去沐浴休息了。贾环如释重负,离开贾母屋里,又例行公事般拜见了王夫人,然后脚步轻快地直奔大观园。 几个月不见,实在太多的想念了! 当贾环快步踏入潇湘馆时,林黛玉正立在屋檐下教那只金刚鹦鹉念诗,背对着院门,倒没发现贾环的到来。 贾环心中一动,示意婆子丫环们不要作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林黛玉的身后,一众婆子丫环都掩嘴偷笑,唯林黛玉一人还不知。 笼子里的那史金刚鹦鹉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打量躲在林黛玉身后的贾环,忽然叫道:“环三爷来了,环三爷来了,倒茶!” 此时林黛玉还不知贾环已回府了,伸出手指轻打了金刚鹦鹉一下,嗔道:“让你学诗,再乱叫便炖了你。” 金刚鹦鹉扑楞着翅膀乱飞,一边大叫:“救命呀,春眠不觉晓,有人要吃鸟!” 贾环哈的笑了出声,林黛玉娇躯一颤,猛地转过身来,见到某人正笑吟吟,满目温柔地看着自己,顿时整个人都痴了一般,良久才恢复过来,芳心瞬间被惊喜所填满,脱口道:“环弟几时回来的?” “才到府不久,林姐姐,咱们屋里说话去吧!”贾环不由分说,一把牵着林黛玉的柔荑便往屋里走去。 林黛玉霞飞双颊,满心欢喜,如小鸟依人般乖巧,刚进了内间,便觉纤腰一间,小嘴已经被某人霸道地占据了…… 紫鹃和雪雁十分懂事地只在外间守着,并没有打扰内间中的二人,直到二温存完毕,传出细细说话的声音,这才进去侍候。 只见贾环坐在火炉旁烤火,林黛玉的俏脸还蒙着一层醉人的红霞,小嘴儿也是红艳艳的,赧然地低着头。紫鹃只作没瞧见,给贾环斟了一杯温酒,笑道:“天气寒冷,三爷喝杯酒驱寒吧。” 贾环道谢一声,接过一饮而尽。林黛玉见贾环明显黑了些,脸膛也被寒风吹裂了,不由有些心疼,让紫鹃取来面脂替他涂了一遍,这柔声问道:“环弟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前线军务繁忙,经略大人只许了七天的假,除夕前一天就得走了。”贾环答道。 林黛玉心闻言心中一紧,轻叹道:“竟这般匆忙,就不能过完年再走吗?” 贾环摇了摇头,歉然道:“军令如山。” 林黛玉噢了一声,垂首看着炭火默然无语,那忧愁不展的美态让人心动又心软。 贾环这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人在朝堂身不由己,而且自己要获得力量保护爱人,就得去拼搏,若只是一味沉溺于温柔乡中,那跟无用的大脸宝有什么区别? “林姐姐……”贾环伸手握着林黛玉的柔荑欲言犹止,后者不由俏脸微微发热,毕竟紫鹃就在旁边看着呢,把手抽了回来,轻道:“环弟赶路辛苦了,先回去沐浴歇息,我……晚间再去看你。” “呃……也好!”贾环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晚间你也不用来,外面怪冷的,我吃完晚饭便来林姐姐这里说话!” 林黛玉心中一甜,微微点了点头。 贾环回到阅微居,平儿、曼达琳、晴雯等人显然已经收到消息,正在屋中等候着,正是望眼欲穿。 “三爷!”一见贾环迈入屋中,俏平儿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热情奔放的洋婢更是直接扑入贾环的怀中,吧唧巴唧就香了几口,把晴雯看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暗啐了一句:“骚蹄子,好不要脸!” 贾环把曼达琳放下,又一把将平儿抱起来道:“好姐姐,想死我了!” 俏平儿娇呼一声,甜美的脸蛋瞬间红透了,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几勺蜜似的。晴雯看得面红心跳,既羡慕又有点失落,偷偷地溜了出去。 且说贾环和二婢温存了一会便去沐浴更衣,数月不见,二婢都炙情火热的,竟难得一起服侍,倒让某人享尽了左拥右抱之艳福,其中的风光旖旎倒不便详述了。 沐浴梳洗完毕,贾环舒服地躺在床上等开饭,结果热饭还没吃上,贾政放衙回府了,立即派人召他去书房。 贾环只好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常服去梦坡斋见政老爹。 当贾环走进书房时,贾政正装模作样地坐在案后看书,直到前者上前行礼,贾政才咳了一声,好整以暇地问道:“环哥儿多早晚回来的?” “回来小半天了。”贾环答道。 贾政看着眼前黑了高了的儿子,心情颇有点复杂,这孽障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短短一年时间不到便连升三品,如今官儿当得比自己都大了,真气人!不过好在,官儿再大也大不过老子! 贾政又咳了一声,以教训的口吻道:“你既奉命镇守宁远,为何又擅离职守跑回来?” 贾环有些无语,这不是无话找话么,答道:“环儿并非擅离职守,皆因经略大人体恤,特许了七天假期回家探望老太太和父母。” 贾政捋须道:“原来如此,那倒无妨,不过你既回京,可觐见皇上了?” “倒还没来得及,环儿打算明日再入宫觐见。” 贾政面色微变,急忙喝道:“不可,现在就去,那怕宫门落锁了,也得在外面叩个头,快去!” 贾环心中一凛,点头道:“环儿这就去!”说完匆匆离开梦坡斋。 贾政摇了摇头叹道:“这孽障官升得快,为官经验却还太浅了,身为前线重臣,回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觐见皇上,若让锦衣卫得知报与皇上,那还得了!” 且说贾环经贾政提醒,已然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急急回到阅微居换了一身官袍,骑马赶往紫禁城。 当贾环来到左顺门前时,天色已经开始黑下了,宫门果然已经落锁,便在门前跪下行叩拜之礼,值守的宫卫忙找司礼监的太监报进去。 贾环在左顺门外等了约莫半小时,天色完全黑下了,里面才来了一名太监,隔着门传话道:“皇上已知道了,今日天色已晚,贾大人且回去歇息,明日再入宫觐见吧,对了,皇上还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贾卿家既然已经回京,那便在家过完年,正月初六之后再动身回宁远吧。” “臣贾环谢皇上隆恩!”贾环连忙谢恩,这才站起来离开左顺门。 走出了紫禁城后,但见寒星满天,贾环不由暗松了口气,这次真是大意了,亏得政老爹提醒,无怪乎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政老爹虽然为官平庸,但到底比自己有经验啊,伴君如伴虎,有些细节实在马虎不得! 贾环回到贾府,见林之孝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着,便知肯定是贾政放心不下,不由心中一暖,道:“今日天黑了,皇上并未接见,让我明日再进宫,还恩准正月初六之后再回宁远。” 林之孝闻言一喜,连忙回去禀报了贾政,后者也终于放下心来,皇上竟然多许了几天假期,可见对环哥儿确实优渥。 再说贾环回到阅微居,平儿等人得知他可以在府里过完年,正月初六再回去宁远履职,自是十分欢喜,均说三爷这头磕得值了。 (本章完) 第601章 太监的江湖 第601章 太监的江湖 第二天,贾环特意待早朝结束后才入宫觐见,在左顺门前等了片刻,一名年轻宫人出来传话道:“皇上正在用早膳,宣贾大人稍后到南书房觐见。” 贾环犹豫道:“那臣是在此候着,还是迟点再来?” 宫人笑言:“那可不必,贾大人请跟咱家来,这里到南书房还有一段路程呢,这时慢慢走过去,只怕时间刚刚好。” “有劳公公了。”贾环客气地拱手道。 宫人转身往宫里行去,贾环缓缓地跟在其后,前者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脚步,回首笑问:“贾大人应该不记得咱家了吧?” 贾环仔细打量了这名宫人一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微笑道:“如何会不记得李公公呢!” 那宫人顿时眉开眼笑:“咱家还以为贾大人如今官儿越当越大,都把咱家给忘了呢。” 原来这名宫人正是去年到姑苏林家祖宅传旨,追封林如海的传旨太监李进忠,一年多不见,这货明显长胖了,脸也圆了,红光满脸面的,应该还混得不错,至少火食是极好。 李进忠见贾环认出自己,显然十分高兴,竖起大拇指赞道:“贾大人果然好记性,难怪能连中六元,当真是文曲星下凡呀。” 李进忠一面说着,不由面露感慨之色,去年自己到姑苏传旨时,贾环还是个白身,这才过了一年多时间,这小子便官居四品了,这升迁的速度着实吓人。 贾环谦虚道:“侥幸罢了,李公公谬赞了,不知李公公现在何处高就?” 本来贾环还记得自己,李进忠已十分高兴,又见贾环丝毫不摆文官的臭架子,自然更觉亲近,笑吟吟地道:“高就可算不上,只是在司礼监陈宗主手下干些打杂的活计罢了。” 李进忠口中的陈宗主正是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而司礼监正是众内监之首,所以司礼监掌印太监被尊称为宗主。 此时,李进忠又续道:“不过承蒙陈宗主抬举,咱家很快就要调到岷王府服侍岷王殿下了。” 李进忠一面说着,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小胖子徐文厚原是乾盛帝最废物的儿子,不仅胆小懦弱,还体型痴肥,所以没人看好他,结果一场内乱,其他皇子都被太子徐文宏杀害了,接着锦州又陷落,代王战死,庆王被女真人俘虏,至今生死未卜。 于是乎,岷王徐文厚便成了硕果仅存的成年皇子,鉴于贾元春所生的十二皇子才刚刚满周岁,几乎可忽略掉,所以岷王被立为太子的可能达九成以上,而李进忠这个时候能调到岷王府服侍徐文厚,简直就是撞大运了,也难怪他会如此得意的。 贾环心中一动,拱手道:“那可要恭喜李公公了。” 李进忠目光一闪,笑道:“能服侍岷王殿下是奴才的福气,听说贾大人跟岷王殿下乃挚交好友,咱家以后还指望贾大人提携一二呢。” 贾环正要谦虚几句,却见一名身穿绯袍的老太监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之下迎面走来,李进忠一见此人,立即敛息静气,恭恭敬敬地站到道路的一旁,弯腰施礼道:“史公公!” 只见这位史公公约莫五十岁许,面白无须,豹头环眼,下巴尖尖,倒有点像电影《哪吒》里的申公豹,他连看都不看李进忠一眼,只拿眼打量贾环,阴声细气地道:“这位小大人想必就是宁远兵备道贾子明吧?” 贾环暗皱了皱眉,这副嗓音委实让人有点听觉不适,不卑不亢地道:“本官正是贾环,敢问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李进忠连忙介绍道:“史公公乃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缉事厂提督。” 贾环不由微愕,因为大晋只有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似乎没有东厂吧? 史公公显然看出了贾环的疑惑,嘿嘿笑道:“咱家叫史大用,原在神宫监干些扫地洒水的杂活,上个月初,皇上设立东缉事厂,看老奴尚可堪用,便调来提督东厂,兼司礼监秉笔太监。” 原来自从发生太上皇复辟夺权的事件后,乾盛帝变得越来越多疑了,而且在此事上,锦衣卫的情报机构完全失灵,这也让乾盛帝十分恼火,于是便成立了这个以宦官为主导的东缉事厂,既监督百官,又制衡锦衣卫。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亲军,但到底还是外臣,在皇帝看来,自然没有内臣(太监)可靠,毕竟内臣可在皇宫大内贴身服侍,随叫随到,而且太监少了正常男人的零件,不能生育,自然也不可能觊觎皇权,最多只是贪墨点银子,用起来既顺手又放心。 贾环此刻甚是无语,东厂一出来,这个红楼世界里的大晋越来越像大明了。 且说这位东厂第一任提督史大用,很没营养地跟贾环客套了几句,便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之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李进忠撇了撇嘴,似有不屑地道:“瞧他这神气劲儿,尾巴都翘上天了,原来只不过是个捧香炉的,如今走了狗屎运,便目高于顶,呸!” 贾环心中一动,李进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的人,而史大用刚才明显对李进忠爱理不理的,难道跟陈矩不和? 嘿,还真让贾环猜对了,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监虽然不是正常人,但同样也不例外,而且也有自己的鄙视链。 史大用原来是神宫监掌印太监,而神宫监的职责主是要洒扫宗庙,搞搞卫生,上香点灯之类,没什么实权,没法跟司礼监、御用监和御马监这种实权和油水部门相比,几乎是内宫十二监中垫底般的存在,所以史大用一直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谁知史大用突然走了大运,被乾盛帝看中,从神宫监调去提督东缉事厂,估计是为了提升东缉事厂的权威,还让史大用兼任司礼监的二把手——秉笔太监。 如此一来,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自然不爽了,毕竟史大用分了他的权,直接挑战了他的权威,而史大用也不服陈矩,但他新官上任,到底还不敢掀桌子,所以表面还保持着顺从,实则阳奉队违,闹翻只是迟早的事。 言归正传,且说李进忠把贾环领到了南书房门外,一问站岗的侍卫,得知皇上果然已经用完早膳了,便对着贾环道:“贾大人在此稍候,咱家进去禀报皇上。” 贾环在南书房外候了片刻,李进忠从里面出来笑道:“皇上宣贾大人觐见。” 贾环正了正纱冠,举步进了南书房,迎面便是一架古色古香的大屏风,转过屏风才看清书房内的真容。只见乾盛帝坐在御案后,身后是一面贴墙的书架,各种书籍摆得琳琅满目。 贾环不敢细看,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御案前跪拜:“臣贾环叩见皇上。” 乾盛帝挥手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贾环依言站了起来。 乾盛帝把手中的一份奏本搁下,问道:“朕让你镇守宁远,整饬兵备,如今成果如何?近来建奴可有来犯?” 贾环来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乾盛帝问什么都对答如流,后者听完后显然十分满意,又问道:“朕听说你准备打造一支三千人的铁骑,进展如何?” “回皇上,目前已经招募到五百人,明春应该能招满,两年内可初步形成战力。” 乾盛帝皱眉道:“两年才能初步形成战力,未免太慢了,建奴贼心不死,只怕开春后便会来犯。” 贾环从容地道:“据臣所获情报,努尔哈赤正试图攻打喀尔喀部,来年进犯宁远的可能较少,但如果建奴来犯,臣也有信心宁远城坚如磐石。至于臣要打造的这支铁骑,必须能与建奴铁骑一较高下,所以得长时间训练打磨,两年时间其实并不算久。” 贾环一面又介绍了自己募兵的标准,训练的目标和设想等,乾盛帝听远后果然神色稍松,点了点头道:“听着似乎不错,那朕便等着贾卿家这支关宁铁骑名动天下之时。” 贾环信心十足地道:“必不负皇上所望。” 乾盛帝点头道:“退下吧,待会去凤藻宫一趟,贾爱妃与你多年未见,便趁此机会,姐弟俩见上一面吧。” “谢皇上恩典!”贾环连忙跪下谢恩,然后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南书房,心中却暗暗琢磨着乾盛帝突然让自己去见贾元春的用意,这是格外施恩?抑或是一种假意试探? 要知道乾盛帝如今只剩下两个子嗣了,一个是岷王徐文厚,另一个便是贾元春去年所生的十二皇子,如今才刚满周年,至于被女真人擒去的庆王还生死未知,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自古以来,只要涉及皇储之争,无一不是腥风血雨的,稍有不慎,丢官是小,丢脑袋是大啊! 再说贾环走出了南书房,发现一名老太监已经在那候着了,赫然正是凤藻宫的主事太监夏守忠,贾环倒是曾经打过几次交道,说实话,这夏太监着实有点贪财,经常敲贾府的竹杠。 “小贾大人,咱家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贵妃娘娘念叨您半天了,且随咱家来吧。”夏守忠一见贾环,立即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本章完) 第602章 贾齐二妃 第602章 贾齐二妃 身为后妃是不能随意离开后宫的,必须得皇帝的允准,而且仪式繁琐,从《红楼梦》中,对贾元春归宁省亲的描写便可见一斑,而且后宫妃子想跟娘家联络,必须得通过主事太监,于是乎,主事太监便成了两边都得小心侍候着的大爷。 夏守忠正是凤藻宫的主事太监,以往贾家都是好生孝敬着的,而前者正是利用这一点,隔三差五便派小太监到贾府,以各种借口敲竹杠,有时甚至亲自上阵,所以贾家每年孝敬给夏守忠的钱物,折算起来得有一二千两银。 不过,自从贾环在贾府中掌权后,大刀阔斧地改革,削减用度,节约开支,数次拒绝了夏守忠的无理要求,后者倒是慢慢地消停了,此时见到贾环也是满脸堆笑的,似乎丝毫不介意。 贾环不动声色道:“有劳夏公公了。” 夏守忠呵呵一笑,转身便领着贾环往凤藻宫方向而去。 事实上,夏守忠对贾环还是怀恨在心的,自从这小子在贾家上位当权后,每年一二千两的孝敬也没了,所以他早就憋着劲想找机会整贾环一次了,哪料到贾环的势头竟然如此猛,升官跟坐火箭似的,又有孙承宗和内阁首辅叶高作靠山,而且皇上似乎也十分器重这小子,夏守忠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另外,贾环跟岷王徐文厚的关系又极好,这位可是很可能的未来储君啊,于是乎,夏守忠也只得打掉门牙往肚里吞了,见到贾环也是笑脸相迎,将欺软怕硬演绎得淋漓尽致。 言归正传,且说夏守忠领着贾环到了凤藻宫外报了进去,很快便有宫女传话出来道:“娘娘请环三爷到暖阁相见。” “呵呵,小贾大人里面请。”夏守忠呵呵一笑,领着贾环进了凤藻宫,一径往暖阁而去,沿途的遇到的宫女均好奇地打量贾环。 很快,二人进了一座暖阁,顿觉暖意融融,异香扑鼻。只见座上并排坐着两名彩绣辉煌的妇人,均头戴凤冠,雍容华贵,左边这位约莫三十许岁,面带微笑,看着十分和善,右边这位约莫二十五六岁,天亭饱满,眉目如画,婉若神妃仙子,跟王夫人依稀有些相似。 贾环心中一动,右边这位,想必就是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姐姐贾元春了吧? 贾元春十五岁被选入宫,那时贾环的前身才三四岁吧,此后贾元春一直没回过家,直到选中妃子,前几年才回家省亲一趟,偏生那时的贾环还在金陵守制,所以严格地来说,这是贾环第一次见到贾元春。 “贵妃娘娘,小贾大人带到!”夏守忠施礼道。 贾环忙跪倒行礼,口称:“臣贾环参见贵妃娘娘。” “吾弟快快平身。”贾元春忙虚扶道。 贾环依言站了起来,贾元春微笑着招了招手道:“环哥儿过来,让姐姐看一看你。” 贾环不卑不亢地走近座前,贾元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旁边那妇人也跟着仔细审视,目泛异彩道:“好俊俏的小郎君,这位可就是妹妹家中衔玉而生的哥儿?” 贾元春看着眼前唇红齿白,气质温润的英俊少年郎,既惊喜又感慨,摇了摇首道:“衔玉而生的是宝哥儿,这位是环哥儿,记得当年入宫时,他才这么一点大,如今竟然比本宫还高了,唉,一转眼便十年矣。” 贾元春说着眼圈微红,转过脸去擦了擦眼角,旁边那妇人笑着安慰道:“好妹妹,如今你们姐弟二人相见,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伤心起来了呢?” 贾元春立即转涕为笑道:“姐姐说得是,环哥儿,这位是齐贵妃娘娘,还不赶紧见礼!” 贾环原本便觉得这妇人的眉眼与小胖子徐文厚有点相似,闻言忙要下拜,齐贵妃却伸拦住,笑吟吟地道:“环哥儿不必多礼,你救了厚儿的命,本宫还没谢你呢。” 原来这名妇人正是徐文厚的生母齐贵妃,今日正好到凤藻宫来窜门,看样子跟贾元春的关系不错。 彼此寒暄了一会,贾元春让贾环落座,又命宫女奉上了茶水,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地聊起来。贾环倒是有问必答,大方得体,既不过份生疏,也没有过份热情。 老实说,对于贾环来讲,他与贾元春之间真没多少姐弟感情可言,跟陌生人差不多,再加上他本身便跟王夫人关系不好,实也不相信贾元春对自己的亲情真有那么深厚,所以贾元春刚才感动得抹眼泪的动作便显得有点做作了,反而令他觉得不真诚。 贾元春显然也意识到用力过猛了,撇开了家长里短的话题,转而问一些宁远前线的事,叮嘱贾环要精忠报国,莫要辜负了皇恩之类。 众人正说着话,暖阁外忽然传来小孩的哭闹,只见一名少女怀抱着一名小男孩急急走了进来,那小男孩约莫一岁许,正在那哇哇大哭。 “乖,彘儿别哭啊。”少女一边手忙脚乱地替小男孩擦眼泪,一边温柔地哄,可惜却没任何作用。 贾元春连忙上前接过小男儿,笑道:“乖乖,娘亲抱抱。” 那小男孩立即不哭了,只在贾元春的怀中拱来拱去,少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道:“刚才在外面还玩得好好的,突然就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齐贵妃笑道:“彘儿怕是饿了吧。” 贾元春不由脸上微热,彘儿正是她所生的十二皇子,情况比较特殊,别的妃子都是乳母喂养的,她却是一直自己喂,所以此时失陪一声,便抱着儿子到后面喂奶去了。 此时,那名少女才发现了贾环的存在,先是愕了一下,继而脸蛋腾的红了,慌忙转过身去。贾环也有点尴尬地垂首低目,因为从名少女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不是宫女,更不可能是妃子,那么答案便只剩一种了——公主。 果然,齐贵妃笑咪咪地介绍道:“环哥儿,这是六公主永宁。” 贾环连忙站起施礼:“贾环见过永宁公主殿下。” “啊,你就是连中六元的贾环?”永宁公主脱口而出才意识失态了,更加脸红耳赤的,吃吃地道:“噢……贾大人免礼!” 这位永宁公主约莫十四五岁许,生得明眸皓齿,窈窕纤细,倒不失是个美人胚子,而且气质温柔可亲,跟贾迎春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脸皮太嫩,连说话时都不敢看贾环,此时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霞般。 齐贵妃看着有趣,笑道:“永宁,过来娘亲这里坐吧。” “不……不了,女儿有点身体不适,先回景仁宫了。”永宁公主福了一礼,转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发髻上的步摇一阵乱晃。 齐贵妃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道:“这孩子脸皮嫩,让环哥儿见笑了。唉,这孩子命苦,自小便没了亲娘,胆子本来就小。” 贾环微愕,刚才永宁公主称齐贵妃为娘亲,他还以是齐贵妃所出的,敢情并不是。 齐贵妃显然瞧出贾环的疑惑,解释道:“永宁的生母是张才人,生她时难产没了,便一直由我抚养。这孩子先天弱,那时又瘦又黄的,都以为养不大,偏生却平安长成了,如今还出落得水灵灵的,品貌俱佳。”说完笑着瞥了贾环一眼。 贾环那敢随便接这话茬,机灵地保持沉默。齐贵妃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环哥儿回京后可见过岷王?” “尚未!” 齐贵妃叹了口气道:“厚儿这孩子总是管不住嘴,近来又胖了不少,环哥儿若见到他,还请规劝一二。” “呃……臣尽量吧。” 贾环和齐贵妃聊了一会,贾元春终于回来了,吃饱喝足的小男孩乖巧地靠在乳母的怀中,长得白白胖胖,眼睛又黑又亮,看着挺机灵的,此时正好奇地打量贾环这个便宜舅舅。 齐贵妃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贾环逗了一会小外甥,一边跟贾元春聚了一会家常,然后便告退离开了凤藻宫。 待贾环离开后,贾元春叹了口气轻道:“终究还是生疏了。” 旁边的宫女抱琴原是贾家的丫环,当年是陪同贾元春一起入宫的,此时低声道:“别说不是一母所出,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十几年不见也会变得生疏,但一回生两回熟,以后娘娘多点心思,自然便亲近起来了。” 贾元春点了点头,以贾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潜力,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彘儿也得与环哥儿打好关系。 这时抱琴又冷笑两声道:“齐贵妃今日把六公主带过来,真可谓是煞费苦心呀!” 贾元春轻皱了皱黛眉,默不作声,以前她和齐贵妃的关系还是挺好的,但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皇后也被废了。正所谓母凭子贵,如今的后宫当中,有机会角逐母仪天下的妃子,便只剩下自己和齐贵妃了,尽管彘儿还小,但皇上春秋正盛,难保彘儿将来没有机会啊,而环哥儿无疑是一大助力,但环哥儿跟岷王的关系也十分紧密…… (本章完) 第603章 帝王心术 第603章 帝王心术 贾环从凤藻宫出来后,在内侍的引领下离开紫禁城,又到内阁拜会了老山长叶高,然后便打算回兵部办点事,结果经过刑部时,恰好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易洪,后者正押着一众人犯送往刑部大牢。 贾环虽不欲与易洪这种酷吏交往过密,但之前从教坊司为宝钗等人赎身,到底还欠着对方人情,所以主动上前施礼道:“易指挥别来无恙?” 易洪的独目一亮,一面吩咐手下将犯人押往刑部大牢,一面把贾环招呼到一边,问道:“环兄弟不是在守备宁远吗?多早晚回京的?” 贾环揶揄道:“易指挥竟然不知,看来锦衣卫也并非无所不能,也有两眼一抹黑的时候。” 此言正好刺中了易洪的痛处,由于在太上复辟一事上,锦衣卫的情报系统完全失灵,皇上对此十分不满,如今成立了由太监掌控的东缉事厂,无疑大大削弱了锦衣卫的作用,最要命的是,东厂不仅拥有与锦衣卫相同的所有权力,还额外多了一条,那就是监督锦衣卫。 锦衣卫自成立以来,向来只有监督别人的份,如今反过来被人监督,那滋味自然如芒刺在背,试问易洪哪里高兴得起来?冷哼一声道:“我也是刚回京,不知环兄弟回京岂不正常!” 贾环轻咦一声:“易指挥出京办差了?到底是什么大案,竟劳动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前往抓捕?” 易洪点了点头道:“跑了一趟湖广江夏,还是为熊廷百一案,三个儿子都抓回来。”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太过了,熊廷百纵有失职失土之责,也不必祸及家人吧?” 易洪不以为然地冷笑两声道:“环兄弟有所不知了,熊廷百经略辽东这几年,经手的银子数百万两,如今初步查明有十七多万两下落不明,皇上震怒,下旨抄没熊家追赃,以填补亏空,若亏空补不上,嘿嘿,可够熊廷百三个儿子受的。” “原来如此!”贾环恍然自语道,说实话,熊廷百此人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说他贪污了十七万两的军费,贾环还是不太相信的,要么是下面的人动了手脚,要么是有人落井下石,罗织罪名。 易洪瞥了贾环一眼,试探道:“环兄弟可知道东缉事厂?” 贾环点了点头道:“才知道不久,今日入宫觐见皇上,正好遇上了史公公,还客套了几句。” 易洪独目中光芒一闪,嘿笑道:“史大用向来口蜜腹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刀,环兄弟可要小心了,这家伙其实最恨文官,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在皇上面前表功,呶,东缉事厂才成立不足两个月,已经有十名文官遭了殃,其中便包括前兵部尚书张鹤鸣,皆事涉辽东军饷的钱粮物资。” 贾环心中微凛,拱手道:“多谢易老哥提醒。” “呵呵,我还得向皇上复命,等闲下来再与环兄弟聚话。”易洪一拱手便行了开去。 ………… 乾清宫南书房,东厂提督史大用正匍匐在乾盛帝面前,向后者回禀贾环在凤藻宫中见齐贾二妃的经过,要是贾环在此听到,保准大吃一惊,因为史大用复述得极为详细,竟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漏。 且说史大用复述完后,笑道:“老奴早听说贾环此子与其嫡母不和,看来并不假,虽然贾贵妃刻意示好,但贾环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亲近。” “你的话有点多了!”乾盛帝面无表情地道。 史大用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说完又咚咚地磕头。 乾盛帝只冷眼盯着,直到史大用磕得头破血流,这才淡道:“再有下次,仔细你的脑袋,退下吧!” 史大用连忙谢恩,撅着臀缓缓退到门口,这才敢转身走了出去,此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了一层,迎面风一吹,不禁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乾盛帝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活在太上皇康平帝的强势影子下,而他却能忍而不发,慢慢培育自己的势力,直到最后完全挣脱康平帝的束缚,可见其并非庸君,相反,乾盛帝极为聪明,也极有城府! 事实上,乾盛帝也深知宦官干政的危害,之所以成立东厂,完全是维护自身极权的需要,他只是把东厂当成控制吏民的一条恶犬,狗绳的长短完全取决于他,而且只能按照他的意愿咬人,一旦恶犬有上炕的行为,他会立即予以敲打,甚至直接打死。 太上皇康平帝发起的这场内乱,虽然给帝国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平息了这场内乱之后的乾盛帝,内心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强大和自信,但也更加的多疑。 为了达到多方平衡,他成立了由太监主导的东缉事厂,既震慑文官集团,又监督锦衣卫,如此一来,三方必然相互制衡,相互斗争,而他自己则作为裁判的角色稳居其上,享受那智商碾压的快感。 乾盛帝以往厌恶勋贵,经过这次内乱后,旧勋贵集团几乎被他全部清理掉了,只剩下几家站对队的,譬如南安郡王,又譬如荣国府二房,不过乾盛帝还是不喜欢贾环,皆因此子太过出众了,有成为权臣的潜质。 乾盛帝只需要听话的臣子,不需要曹操和司马懿之类的权臣,不过,乾盛帝也不会因人而废事,既然贾环在宁远表现出过人人才能,而他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才坐镇宁远,干脆便封了贾环为宁远兵备道,才尽其用。 乾盛帝很自信,能将贾环控制在指掌之间,不过一旦有失控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毁灭,绝不给其成为权臣的机会,今日他允准贾环到凤藻宫见贾元春和十二皇子,其实就是一种试探,不过贾环的表现还不错,并没有流露出霍光式的野心。 所以,乾盛帝还是比较满意的,那便继续让此子在宁远抵挡建奴的兵锋吧! (本章完) 第604章 提前加冠 第604章 提前加冠 贾环回到阅微居时,已经差不多晌午了,但天色却是昏昏沉沉的,朔风似刀,寒意蚀骨,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三爷赶紧喝下去驱一驱寒吧。”晴雯端来一杯温热的黄酒,贾环接过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直透四肢百骸,跺了跺脚道:“可真冷,只怕又要下雪了。” “今年确实又比往年冷了,雪也下得特别大。”晴雯一边替贾环脱去官袍和纱冠,换上居家常服。 “平儿姐姐不在家吗?”贾环走到火炉旁边坐下,一边烤火,一边问道。 晴雯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定是要问的。” “你嘀咕些什么?”贾环笑问。 晴雯轻哼道:“没什么,老太太遣人来找,平儿这会怕是在老太太屋里领赏呢,曼达琳窜门去了,这会到了饭点,怕也差不多回来了,三爷要是急,婢子去催一催。” “又来了,我不过白问一问而已,你便说了这一堆酸言酸语。”贾环笑着摇头道。 晴雯俏脸微热,啐道:“谁……酸言酸语了,你们读书人才酸。” 贾环笑道:“对对对,是我酸,这一路上骑马赶回来,腰酸腿也酸,好姐姐,趁这会得空,给我锤捏一下吧,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晴雯噗嗤地失笑出声,剜了贾环一眼:“你也不用一会酸言酸言,一会甜言蜜语的,婢子粗手粗脚,人笨嘴笨,脾气也不好,要是不知轻重弄伤了三爷就不好了,还是只等平儿回来吧。” 晴雯嘴上虽如此说着,但还是在贾环身边坐下,一边轻柔地替他捶捏大腿。贾环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笑道:“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晴雯眼珠妩媚地一转,问道:“那曼达琳是什么嘴什么心?豆腐嘴豆腐心?” 贾环点了点头道:“不过她的豆腐比你大。” 晴雯微愣,过了一会才回味过来,俏脸腾的一下便红透了,指上用力猛地一捏某人的大腿内侧,登时痛得某环惨叫一声,差点从椅子弹起来。 晴雯捂着小嘴咯咯地笑得前俯后仰,贾环作势要掐回来,前者把胸一挺,挑衅地看着贾环。贾环捏着晴雯的大腿,终究舍不得用力,最后只是轻轻捏了一下道:“不跟你小女子一般见识。” 晴雯心中一甜,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慧黠的笑意,给贾环轻揉了揉被捏痛的地方,嗔道:“看你还敢说些不正经的话来撩拨人家。” 贾环笑了笑,合上眼睛不说话,默默地享受美婢一双玉手的温柔服侍。晴雯见贾环不作声,心里倒是有点忐忑起来,小声道:“三爷生气了?” 贾环睁开眼睛笑道:“没有,你家三爷可没那么小气。”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晴雯撅起小嘴道。 “累了,歇一会不行?” “不行。”晴雯说完便咯咯地笑了起来,贾环身子一歪,惬意地趴在美婢的大腿上,道:“揉一揉腰吧。” 晴雯不由一阵脸红心跳,咬了咬樱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默默地替某人按摩起后腰来。只是片刻,贾环便舒服得差点睡着了,梦呓般道:“晴雯姐姐为何不去顽?马上就过年了,不必整天在家守着的,四处窜门凑一凑热闹。” “我倒是想去顽,但这屋里又是炭又是火的,总得有人看顾着,既然三爷说了,那我吃完午饭了也到处窜门去,四姑娘刚回府,她那里正热闹着呢,只不过到时莫要又找我做事才好。” “放心顽去吧,保准不找你。”贾环道。 晴雯撇了撇小嘴道:“那最好,乐得当个闲魂野鹤,省得待在屋里碍你们的事。” 贾环奇道:“碍我们什么事?我几时嫌你碍事了,真莫名其妙!” 晴雯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的勾当,昨晚沐浴便了近个时辰。” 贾环笑道:“要不今晚换你服侍,你手脚麻俐,应该会快很多。” 晴雯轻啐道:“少来,你找曼达琳吧,那骚蹄子巴不得呢。” “谁又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曼达琳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一身洁白的狐裘,仿似冰雪美人,伸出双手从后面捂住晴雯的脸,冻得后者尖叫,想要挣脱,偏偏又被贾环压着双腿。 曼达琳咯咯地笑着,更加肆无忌惮地把手从晴雯的领口伸了进去,晴雯不由一阵哆嗦。 过份了,本主子都未曾摸……咳,贾环轻咳一声坐起来,晴雯立即张牙舞爪地向曼达琳扑去,后者已经笑着逃开了。 正当二婢绕着火炉追逐打闹时,平儿从外面回来了,见状不由笑骂道:“两蹄子又闹什么?仔细把炉子打翻了,又是开水又是火炭的,烫着了可别哭,三爷你也不管一管。” “让她们闹去吧。”贾环把平儿拉到身边坐下,一边捧起她冻冷的手凑到嘴边呵了几口热气,又掀起衣襟放入怀中捂。 平儿心里甜丝丝的,柔声问道:“三爷多早晚回来的?” “回来好一会了,对了,老太太找平儿姐姐有什么事吗?”贾环随口问道。 平儿甜美的脸蛋不由一红,支吾道:“没……没什么事。” 贾环心中一动,看着平儿的美眸问道:“当真没事?” 这时晴雯和曼达琳也停止地打闹,围坐了上来,前者问道:“既然没事,老太太为何突然叫你去?” 平儿笑道:“噢,对了,三爷过了年就满十五岁了,该行冠礼了,但是那会三爷应该也没空回府,所以老太太打算趁三爷在家,除夕那天替三爷提前行冠礼。” 大晋的规矩是男子十五岁加冠,女子十五岁及笄,均表示已经成年,可以成亲生儿育女了。 贾环自然无所谓,横竖不过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早点办迟点办都一样,而且他的心理年龄早就不止十五岁了,所以笑道:“但凭老太太作主吧,只要她老人家高兴,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有了!”平儿摇了摇头,但说完后便霞飞双颊。 贾环不由暗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午饭后,林黛玉、薛宝钗、薛宝琴和三春,甚至还有李纨竟联袂而至了。 贾环自是十分高兴,大观园又热闹起来,他本以为众女是来邀自起诗社的,结果她们却逮着平儿道喜。 “好弟妹,恭喜恭喜!”黛玉等人掩着小嘴低笑,一众丫环也纷纷道:“恭喜平姨娘!” 平儿面红耳赤,羞得躲了起来。 原来贾母和王夫人已经决定,而且贾政也同意了,等贾环加了冠后,便让平儿开脸,正式成为贾环的屋里人(小妾),升级为姨娘,月钱也从原来的一两银子,提升至二两银子。 (本章完) 第605章 凹晶馆偶遇 第605章 凹晶馆偶遇 一转眼便是乾盛八年的除夕了,乾盛九年即将到来,贾府和大观园内张灯结彩,到处弥漫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这一年,贾家经历了太多事,或者说经历了太多狂风暴雨,祖上传下来的两个爵位都丢了,宁国府和荣国府大房被彻底抄没除名,贾赦和贾珍遭凌迟,贾琏和贾蓉被流放,两府所欠下的二十多万两巨债也爆雷了。 这一系列沉重的打击,即便对于贾家这种百年华族来说都是毁灭性的。这本该是树倒猢逊散之局,但正是由于贾环的存在,贾家非但没有彻底倒下,反而在逆境中迅速重生。 虽然现在的贾家远不及鼎盛时期,甚至还不如去年浮华,但经历了这一场大灾难的洗礼,如今的贾家就像一个经过刮骨疗毒,袪除了沉疴的病人。诸如贾赦、贾珍、赖大和赖二这类害群之马被清除了,大量冗余的家奴被裁掉了,剩下来的都是相对忠心可靠的家仆。 如今府里的收入增加了,开支减少了,入不敷出的困局彻底扭转过来,阖府上下焕发出勃勃生机,而带给贾府新生的,正是庶子——贾环。 所以阖府上下,除了极个别,无不对贾环爱戴拥护有加。很明显,贾环如今在贾府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贾宝玉这个嫡子,他虽无嫡子之名,却有了嫡子之实,真可谓庶子界逆袭的典范。 当然,作为一名穿越者,贾环从来没把嫡庶之分作一回事,但禁不住古人看重嫡庶名份啊! 除夕这一天,在贾母和贾政的率领下,贾宝玉、贾环、贾兰等贾氏族人隆重地祭拜了祖祠,然后贾政当众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将已故的赵姨娘扶正为平妻,与正室王夫人并列,并将赵姨娘的神主牌移入祖祠,享受贾氏一族后人的香火供奉。 贾政这一举动倒是出乎贾环所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正所谓母凭子贵,以贾环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再加上王家因造反而覆没,贾政把赵姨娘扶正,给一个平妻的名份便再正常不过了,估计这也是贾母的意思,主要目的是为贾环消除庶子身份,正式成为嫡子。 其实呢,贾环并不是很在乎嫡子的身份,但这对死去的赵姨娘来说,无疑是一种补偿和慰藉吧,而且贾环当初确实也在赵姨娘坟前承诺过,她既然那么想要贾家的家业,自己便替她拿过来,所以,如今也算是完成了承诺的一半了。 赵姨娘转正为平妻,最难受的自然就是王夫人了,她当初想方设法打压贾环,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今日这种局面,可惜贾环太厉害了,终究还是冲破了层层桎梏,一飞冲天,而她衔玉而生的亲儿子又不争气,原以为是美玉,实则只是一块顽石,奈何? 再加上兄长王子腾参与谋反,她最大的后台王家已被夷灭了三族,连同她自己也被剥夺了诰命,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反对贾政的决定了,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 言归正传,且说祭拜完祖祠后,贾政又在荣禧堂内为贾环举行了十五岁的加冠仪式,遍请亲友,格外的隆重,诸如内阁首辅叶高、南安郡王等都派人送来了贺礼,岷王徐文厚甚至亲自前来观礼,真可谓是满堂朱紫贵,荣光无限,羡煞旁人。 待到应酬完宾客散席,已经是午后了,贾家的奴才们收拾了残席,又马不停蹄地准备今晚的合欢宴(团年饭),而贾环则带着几分酒意返回大观园。 隆冬时节,严寒逼人,不过贾环穿得厚实,再加上喝了热酒,一路走来,反而有点微微出汗了,远看半坡上的栊翠庵红梅绽放,如烟如霞,美不胜收,那梅香随着寒风扑鼻而来,更是沁人心脾。 于是贾环便拾级而上,一边欣赏红梅,一边散一散酒气,不知不觉得便行至栊翠庵门前。说来倒巧,这时庵门正好打开,大脸宝拿着几枝红梅从里面走了出来,贾环想回避也来不及了,只好微笑道:“宝二哥好俊的红梅!” 贾宝玉见到贾环也是微愣,继而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问:“环哥儿来此作甚?也是找妙玉居士乞红梅吗?” “放心,贫道不会跟你抢师太的!”贾环心里暗暗揶揄了一句,摇头道:“刚才在席间喝多了几杯酒,随便走走散一散,恰好路过这里。” “噢!”贾宝玉噢了一声,拿着几株红梅往山下走了一段,忽又站定回头看来,见贾环确实往凸碧山庄去了,这才暗松了口气,但心情却莫名的有点沮丧。 贾宝玉因衔玉而生,自带祥瑞,从小便深受老太太和王夫人的宠爱,阖府上下也都把他当成宝一般呵护宠溺,人人趋之若鹜,围着人转,但是如今完全不同了,贾环成了全家的中心,不仅姐姐妹妹们围着他转,就连最疼爱自己的老祖宗也明显变了,又是给环老三纳妾,又是办冠礼,甚至给赵姨娘平妻的名份。 贾宝玉感觉自己在府中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林妹妹不稀罕自己,一门心思都在贾环身上,宝姐姐对自己也是平平淡淡的,只怕心思也在环老三身上,就连曾经服侍了自己多年的美婢晴雯,如今对自己也是避而远之! “环老三有什么好的,为何大家都稀罕他?”贾宝玉既沮丧又不服气,愤然将手中的几株红梅扔在地上,不过马上又心疼地捡了起来。 如今除了自己屋里的袭人等,就剩下妙玉待自己如初了,也只有她愿意倾听自己的心事。念及此,贾宝玉不由心中一暖,拿着红梅又折返栊翠庵门前,确认庵门紧锁,贾环并没有进庵“骚扰”妙玉,这才放心离开了。 嘿嘿,大脸宝也是杞人忧天,妙玉虽然是个绝色,但光是此女严重洁癖这一条他便敬而远之了,殊无半点兴趣,相反,大脸宝只要不纠缠自己的林姐姐和宝姐姐,他倒是十分乐见大脸宝和妙玉凑一对儿。 这时,贾环已经行到了凸碧山庄,这是大观园的最高处,视线极佳,可俯视整座大观园,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皇城,不过近几日天色不太好,昏昏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雨雪。 贾环逗留了一炷香左右,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便顺着石级往山下的凹晶馆走去。 凹晶馆位于山坳下,山环水抱,前面便是沁芳池的边缘,池对面则是贾惜春居住的藕香榭。 往日史湘云住在凹晶馆中,如今自然空置了,不过日常还有下人打扫,此时门前同样贴上了喜庆的春联,还挂了灯笼。 贾环在凹晶馆前站了一会,终究还是举步走了进去,只见院子的东墙下摆了许多破陶罐,造型奇特,这些都是史湘云用来种菊的,往年一到秋天,各色菊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如今只剩下空空落落的一堆破烂罐子,说不出的寂寥凄清。 贾环看着眼前破败之景,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史湘云那娇憨笑颜,又念及湘云如今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禁不住轻叹了一声,吟道:“ 池塘一夜西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 贾环吟到此忽然停住了,愕然地看着从屋里转出来的薛宝钗,两人四目对视,均是略显尴尬。 “原来……宝姐姐在此!”贾环轻咳了一声讪然道。 今日是除夕,薛宝钗上身穿着一件蜜合色的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的坎肩,葱黄绫子裙,一色儿半新不旧的,看上去不觉奢华,惟觉雅淡,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如既往的端庄温婉,只是眉间多了一丝丝挥之不去的轻愁,让人怦然。 贾环今日行冠礼,平儿一早便特意给他精心打扮过,此时看上去更是唇红齿白,俊美异常。薛宝钗用水杏一般的美眸凝视了贾环半秒,不觉芳心悸动,垂下目光温声道:“环兄弟的诗似乎还没作完。” 贾环笑了笑道:“随便胡诌了几句,没想到竟被宝姐姐听见了,对了,宝姐姐怎会一人在此?莺儿呢?” 薛宝钗摇头轻道:“我自个儿出来散一散,她跟着作甚?对了,数月来,环兄弟可打听到云儿的消息?” “没有!”贾环摇了摇头。 薛宝钗黯然叹了口气,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不过世事无常,浩劫之下,自己的哥哥不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么? “宝姐姐……” “嗯?”薛宝钗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欲言犹止的贾环。 贾环左右看了一眼,凑到薛宝钗跟前,后者俏脸微微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皆因前者靠得太近了。 贾环却不由分说牵住薛宝钗的柔荑便往屋里走去,一边低声道“宝姐姐且跟我来,有些紧要话跟你说。” 薛宝钗被贾环拉进了屋里,不由芳心如鹿乱撞,既羞赧又有点着恼,强自镇定道:“环兄弟,你先放手,教人见着也不尊重。” 贾环暗汗,连忙松了手,低声道:“宝姐姐,其实蟠表兄还活着。” 薛宝钗愕了一下,继而娇躯猛地一颤,脱口道:“当真?” 贾环竖起食轻嘘一声,转身把门关上,尽管贾府里不虞有奸细,但薛蟠这货可是上了通缉名单的反贼,乾盛帝又成立了新的特务机构东厂,所以还是小心些为妙。 薛宝钗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一把抓住贾环的手,激动地追问:“哥哥如今在何处?” (本章完) 第606章 美人入怀 第606章 美人入怀 由于薛蟠是上了榜的反贼,万事得小心谨慎,弄不好会引火烧身,所以贾环把贾惜春和入画主仆接回府之前,已经反复叮嘱过她们,不可向任何人提起薛蟠,所以惜春主仆回府后,并不敢吐露半分。 贾环自己也一直忍着,今日意外单独遇上了薛宝钗,又见后者愁眉不展,这才说了出来。 且说宝钗听完贾环述说遇到薛蟠的经过,既惊喜又不安,敢情这几个月以来,哥哥竟然和惜春妹妹在一起,好个四丫头,嘴巴可真严! 贾环歉然地道:“我原本是打算把蟠表兄秘密带进京与你们团聚的,但到底觉不安全,便让石头给他送了些吃用,仍旧教他在破庙里暂时躲藏,待我安排好了再作打算吧。” 薛宝钗心中感动不已,要知道自己大哥犯下谋逆死罪的钦犯,包庇藏匿钦犯者,其罪同坐,这可是掉脑袋的啊,而环兄弟竟还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帮去他,这份深情厚意自己又该如何报答! “环兄弟……”薛宝钗柔肠百转,想说些感谢的话,但似乎过于苍白了,而且也显得生份,所以欲言犹止,内心里既感激,但更加担心。 贾环仿佛体会到宝钗此刻的心情,微笑道:“宝姐姐放心,我自会妥善安排好的,尽量让你和姨妈能与蟠表兄见上一面。” 薛宝钗急忙道:“别,太危险了,只要哥哥安好便罢,见不见也不打紧,环兄弟千万可别把哥哥带入京来,若再连累了你,让我还怎么活……噢,让我和妈妈如何过意得去。” 薛宝钗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虽然及时改口,但依旧臊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相比于林黛玉的敢爱敢恨,薛宝钗更加的恬淡内敛,也更加的传统和保守,即便贾环一片深情,却始终不敢表露。 贾环看着羞得满脸粉霞的宝姐姐,不由心神为之一荡,大着胆握住宝钗的玉手,轻轻拥住那纤腰拥入怀中。 事实上,贾某人觊觎宝姐姐那柔软的腰肢许久了,但是宝钗比较传统,美丽而端庄,就像她所服食的冷香丸,虽香而冷淡,让他不敢轻易造次,此时宝钗偶然真情外露,倒是让他抓住了机会,将那温香软玉搂了个满怀,只觉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薛宝钗本已臊得面红耳赤,此时突然被贾环拥入怀中,整人都傻了似的,心如撞鹿一般,数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某人怀中挣脱开,既羞且恼:“环兄弟,你……!” 正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莺儿的叫唤声,由远及近,似乎正往这边而来。 薛宝钗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羞急地白了贾环一眼,低声嗔道:“你在这里待着,等我们走了才许出来。” 贾环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薛宝钗为之气结,扬手欲给某人一记火锅长长教训,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打下去,跺了跺脚,开门急急走了出去,结果刚迈出凹晶馆的院门,便见莺儿找了过来。 “姑娘原来在这,让我一顿好找,快家去吧!”莺儿快步走了过来道。 薛宝钗定了定神道:“什么紧要事?也犯得着满园子找的,不过随便散一散就回去了。” 莺儿笑道:“老太太的意思,请咱们太太、姑娘和琴姑娘、还有蝌二爷,今晚一起吃年夜饭呢,也该回去梳洗了,咦,姑娘一个人吗?” 莺儿一面说,一面往凹晶馆里张望。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除了我还能有谁,走吧,家去!”说完便拉着莺儿匆匆离开了。 贾环待宝钗主仆二人离开,这才从凹晶馆里行出来,意犹未尽地回味了一遍将宝姐姐拥入怀中的动人感觉,这才施施然回到阅微居,而平儿等已经准备好沐浴的热汤了。 贾环洗沐完毕,休息了一会,眼看天色将晚,府那边终于派人来通知吃年夜饭了,恰在此时,天空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小雪,大年三十的雪,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平儿给贾环穿上了那件雀金裘,又披上了雪具,吩咐晴雯和曼达琳看好家,这才亲自打着灯笼送贾环出了门。 今年贾府的年夜饭依旧在荣国府中路的大厅举行,尽管还是十分热闹,但跟往年相比,却是冷清了不少,毕竟少了那么多人,男丁更是只剩下贾政、贾宝玉、贾环、贾兰等,再不复当年盛景。 贾母估计是触景生情,所以兴致也不高,再加上外面又下雪了,冷嗖嗖的,一家子吃完年夜饭便陆续散去,既不唱戏听曲,也不像往年那般,大家聚在一起猜迷讲笑话了。 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大人们的情绪和天气变化并不影响他们过年的快乐,巧姐儿便一直缠着贾环要看烟。 于是贾环便抱着巧姐儿到外面放烟,诸女则站在大厅里烤着火,一边看这一大一小冒雪放烟,倒也十分有趣。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尽管不是很大,但巧姐儿到底年幼,贾环怕她着凉了,所以只玩了一会儿便不玩了,抱着她返回厅中还给乳母,让其带回去休息。 平儿将早就准备好的热酒端上来给贾环喝,林黛玉则帮忙拂掉后者身上的雪屑,一边取笑道:“亏你还是四品的大官儿了,还跟个顽童似的,若是让麾下的兵将看到,岂不笑话?” 薛宝琴掩嘴笑道:“人家环哥哥虽然今天加冠了,但到底是提前的,实则还没满十五,说是顽童也不为过。” 薛宝钗微笑道:“只是我等未曾见过四品的顽童,这要是放在地方上也是知府级别的大老爷了。” 众女不由都笑了起来,林黛玉也掩嘴轻笑,忽然目光一凝,惊声道:“环弟你且转过来,后面好像有一只蜘蛛!” 诸女均容失色,只是疑惑大冬天的,哪来的蜘蛛?于是目光纷纷往贾环身上望去,果见那羽翠辉煌的雀金裘下摆附着一块黑色的东西,似乎真是蜘蛛。 莺儿忙取来灯笼一照,哎哟一声道:“哪里是蜘蛛,被烫了一个洞呢。” 诸女这才看清,那雀金裘上果然被烫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平儿不由心疼地道:“怎么就烧了,这可是老太太去年才赏赐的,统共才穿过几次呢,听说是俄罗斯国的贡物,只得这一件,可名贵了。” 众人都纷道可惜,薛宝钗道:“敢情是刚才放焰火时,火星子蹦着了,亏得没伤着人,这会可惜也是没法子,只好找个手艺好的裁缝补一下了。” 于是,贾环便把雀金裘脱下来,交由一名婆子立送去给家里的裁缝补,毕竟明天还得穿。 结果那婆子去了半小时便回来了,摇头道:“不中用,家里的几个裁缝均不认得这东西,竟都不敢揽这活。” 雪雁吐舌道:“这下可难办了,这会儿上哪找一个俄罗斯国的裁缝去?” 林黛玉皱了皱黛眉道:“罗嗦什么,且拿来我瞧瞧。”说完从婆子手中接过雀金裘,钗琴等也围了上来研究。 “这是孔雀金丝线织的。”林黛玉蹙着黛眉道:“针法跟咱们大晋的不一样。” 薛宝钗笑道:“确实不一样,但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一样界密了,只怕可以蒙混得过去。” 林黛玉眼前一亮道:“宝姐姐好主意,但是你们谁会界线?” 薛宝钗笑道:“你不用看我,我也不会,不过我却知道有一个人会。” “谁?”平儿忙问。 薛宝钗好笑道:“晴雯就会这手艺,亏你竟不知?” 平儿不由脸上一热,她还真不知,晴雯原是贾宝玉屋里服侍的,到了阅微居还没拿过针线,笑道:“我还真不知晴雯有这种本事,多谢宝姑娘提醒,那就没事了,待会回去便找她补上。”一面把雀金裘重新给贾环穿上。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担心雪再下大了,便都各自家去了。 (本章完) 第607章 平儿的愁 第607章 平儿的愁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寒意蚀骨,但屋里却是暖意融融。火炉上温着一壶黄酒,酒香扑鼻,熠熠烛光映着三名美婢的娇颜,平儿甜美、晴雯妩媚、曼达琳充满异域风情,一颦一笑,如描难画,让人赏心悦目。 桌上摆了几碟果、瓜子和各式糕点,大家围炉煮酒,一边嗑瓜子闲聊,一边看晴雯织补雀金裘,静候乾盛九年的钟声敲响。 往年都是贾母领着一大家子在一起守岁,热闹是热闹,却没有现在这般温馨,而年后贾环就要回宁远前线,下一次不知几时才能回府,所以平儿特别的不舍,此刻像小鸟依人般坐在贾环身边,默默地剥着后者爱吃的瓜子。 曼达琳则美滋滋地喝着她最爱的葡萄酒,心情也是美滋滋的,因为年后,贾环将会带着她一起回宁远城,自然没有那离别相思之苦。 贾环之所以要带上曼达琳,自然不是因为需要人服侍,而是因为需要曼达琳的手艺。朝廷已经批准了,贾环可以在宁远自造火器,首批拔款很快就能下来,他打算先造一千杆燧发枪,而曼达琳自然就是“技术总监”了。 晴雯确实心灵手巧,针线手艺就跟她的颜值一般,在贾府的所有丫环当中都是手屈一指的,只见她先将雀金裘的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小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纹补。织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祥端祥。 贾环见状笑言:“原来补一个指头大的破洞竟如此费事?难怪无人敢接!” 晴雯道:“若只是缝上破洞,自然容易,但要缝得没有破绽,别人瞧不出来,那就不简单了,要不然这世上都是能工巧匠了。” “是是是,晴雯姐姐辛苦了,请喝一杯!”贾环讨好地斟了一杯热酒递去。 晴雯也不客气,就着杯子一饮而尽,又道:“不够,再来一杯。” 贾环又斟了一杯与她,晴雯喝完后又说要吃桔子,平儿笑骂道:“小蹄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过让你干点活,倒拿捏上了呢。” 晴雯笑嘻嘻地道:“你们又不会界线,这屋里就只我会,还不许人家骄纵一回。” 贾环此时已经剥好了桔子,掰了一瓣送到晴雯的唇边,后者张嘴衔了进去,还得意地瞥了平儿一眼。 平儿有点酸道:“三爷你瞧那蹄子的得意劲儿。” 贾环笑道:“大过年的,且让好得意一回吧。”一边又剥了一瓣桔子送到平儿的嘴里,后者不由心中一甜。 曼达琳见了也张开小嘴凑上来要贾环喂桔子,完了还在贾环脸上巴唧地香了一口。 “骚蹄子!”平儿和晴雯不约而同地低啐了一句。 曼达琳咯咯一笑,又示威般在贾环脸上频频啄了几口。晴雯脸红耳赤地道:“好不要脸,平姨娘,快把这狐媚子打出去吧,我怕长眼针。” 这时街上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子时了。 曼达琳打了呵欠,晴雯站起来道:“你们先睡吧,我回那边房去,好歹把这几针补完了。” 曼达琳也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吧。” 晴雯笑道:“该死,差点忘了,今晚还是平姨娘的大喜日子,快走,莫要误了人家的良辰。”一面收拾了针线,与曼达琳离开,到隔壁房间去。 平儿俏脸一阵发烫,轻啐道:“真该撕了晴雯这蹄子的嘴。” 贾环笑了笑道:“晴雯说得不错,莫要负了这良辰美景才是,好姐姐,我们安歇吧。”说着一弯腰便抄起平儿的腿弯,来了个公主抱,大步往床边走去。 “三爷还没洗手。” “不必了,一会再洗手!” “嘤!”尽管早已经有了男女之实,但俏平儿此刻还是羞不自胜,甜美的脸蛋红扑扑的,把臻首深埋在贾环的怀中。 被子是新的,床褥是新的,芙蓉帐也是新的,散发着好闻的芬芳,贾环将俏婢横陈在床上,被子一盖,窸窸窣窣地解除束缚。 “噢,三爷,好祖宗……”窗外的雪还在簌簌地下着,夜静极了,平儿楼着贾环结实的后背轻声呢喃。 鸳鸯锦帐,被翻红浪,一番荡气回肠的缠绵过后,平儿像小猫一般卷缩在贾环,二人静静地听着窗外雪落的声响,仿佛又回到当年金陵郊外的草竂中,彼此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儿柔声唤了一句:“三爷!” 贾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平儿欲言犹止,前者睁开眼睛问道:“好姐姐,什么事?” “没……没什么,老……老爷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朝贺呢。”平儿柔声道。 平儿以小妾的身份改口叫老爷了,倒让贾环有点不适应,笑道:“好姐姐,你还是叫我三爷吧,叫老爷感觉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平儿哧的轻笑一声:“快睡吧,让我叫你小祖宗也行。” 贾环在俏婢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很快便沉沉睡去,平儿却是睡不着,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发愁,又想起那日贾母把自己叫去问的那番话,便更加愁了。 原来贾母之所以给贾环提前加冠,并且纳妾,目的自然是想他尽快留个后,以避不测了,毕竟宁远前线凶险无比,说句不吉利的话,倘若贾环不幸为国捐躯了,日后至少还有个继承香火的人不是?而且如今贾家人丁锐减,那就更加需要尽快开枝散叶。 所以平儿犯愁了,事实上她跟贾环已经同房两年多了,也没刻意采取避孕措施,可是直到现在肚子都没有半点动静,试问她怎么能不愁? 第二日,当贾环醒来时,平儿已经不在身边了,曼达琳服侍他穿衣,晴雯则服侍他洗涮束发。 “平儿姐姐哪去了?”贾环问道。 晴雯打了个呵欠道:“新媳妇自然是给老太太和太太叩头谢恩去了呗。” 贾环暗汗,倒忘了这个,平儿姐姐如今已经是姨娘了。 晴雯替贾环梳好发髻,戴上纱冠,又穿上了朝服,然后才把昨晚熬夜织补好的雀金裘取来。 贾环接过雀金裘看了看,发现那破洞果然已经补好了,竟然跟原来一般,简直天衣无缝,瞧不出任何破绽,不由惊叹道:“晴雯姐姐好手艺。” 晴雯有点得意,打了哈欠道:“快穿上吧,待会还要出门朝贺祭祖呢。” 贾环拉着晴雯的柔荑,柔声道:“好姐姐辛苦了,昨晚肯定很迟才睡吧,快回去补个觉。” 晴雯心中一甜,这一刻只觉熬通宵也值了,点头甜笑道:“那我回去睡一会。”说完又打了个呵欠,摇曳生姿地离开了房间。 贾环披上雀金裘,先去给贾母和王夫人请安拜年,然后便与贾政一道前往奉天门朝贺乾盛帝,完了又回府祭拜宗祠,等一切仪式走完,已经差不多晌午了。 …… 梨香园。薛姨妈、宝钗和宝琴正在吃年茶,婢女同喜进来道:“环三爷来了,蝌二爷在外面招待着。” 薛姨妈一喜,忙道:“快请进来。” 稍倾,薛蝌便领着贾环进来,宝钗和宝琴两双美眸齐刷刷地落在后者身上。 贾环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居家常服,更显得唇红齿白,温润如玉,俊逸出尘,饶是宝琴也看得有点两颊微微温红,暗道“环哥哥越来越好看了。” “环儿给姨妈拜年,祝姨妈身体康健,万事和顺,青春不改,美丽常驻!”贾环趋前纳头便拜。 薛姨妈乐得合不拢嘴,急忙把贾环扶起来,一面笑道:“好哥儿,你如今都是四品大老爷了,姨妈那受得起你这一跪,而且姨妈也四十好几,白头发都要出来了,那还有什么青春。” “环儿就算官当得再大,姨妈还是姨妈,而且姨妈一点也不显老,跟宝姐姐站一起,人家还以为是姐妹呢!” “哎哟,你这孩子,嘴儿可真甜!”薛姨妈更是乐不可吱,禁不住搂着贾环心肝肉肉的疼了一会,倒弄得某环怪不好意思的。 宝钗和宝琴都掩嘴偷笑起来。 贾环又向宝钗和宝琴见了礼,二女皆盈盈福还一礼,然后彼此坐下吃年茶,说些家常话。 这时,贾环抿了口茶道:“太太明日打算到潭柘寺烧香祁福,不知姨妈可有意同往?” “这个……”薛姨妈犹豫了,潭柘寺在京西数十里的山中,路途比较遥远,来回怕是要几天,而且天气寒冷,她怪不想动的。 贾环悄悄向宝钗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中一动,微笑道:“妈妈,既然姨妈要去上香祁福,咱们便一起去沾一沾福气也行,顺便也散一散心。” 薛宝琴忙也帮腔道:“是啊,伯娘,咱们也一起去吧,我还没去过!” 薛姨妈闻言笑道:“我原担心路远劳碌,你们抵受不了,既然你们都想去,那便凑个热闹吧。” 贾环喜道:“既然如此,那环儿便着林之孝准备车马了。” 薛姨妈含笑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608章 一家团聚 第608章 一家团聚 天气虽然寒冷,但大年初二的阜城门大街还是热闹非凡。大晋京城及周边近百万人口,每日消耗的柴炭煤石无疑是相当惊人的,而这些柴炭煤石多从京西的煤山,或者山西一带运入,所以每日从阜成门入城的煤炭车辆络绎不绝,街上的茶楼酒馆经常座无虚席。 一品楼是阜城门大街最高档的一家酒楼,消费自然也高,出入此地的食客大多衣着光鲜,荷包殷实。 贾雨村今日正好在一品楼二层雅间设席,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此刻客人还没到,贾雨村便站在窗前往街上张望,稍倾,只见七八名番子策马而来,停在一品楼前,为首者翻身下马,把缰绳一扔便昂然进得门来。 贾雨村连忙下楼相迎,陪着笑脸作揖道:“周大档头来了,请上二楼雅座。” 原来那周大档头正是东缉事厂的大档头周也,刚从京西各处煤矿场“巡视”回来,说是巡视,实际就是敲竹杠。这些矿场煤老板都富得流油,东厂要搞副业弄经费,以便扩展势力,自然首先盯上了这些肥羊。 事实上,东厂还盯上了这两年走俏的蜂窝煤作坊,本来想狠敲一笔的,结果一打听,蜂窝煤作坊的后台老板竟是岷王徐文厚,只能无奈放弃了。 且说贾雨村把那大档头周也迎上了二楼雅间,立即吩咐上菜,并且亲自为后者斟了杯酒,讨好地道:“这天寒地冻的,周大档头且先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周也黑着脸把酒一饮而尽,贾雨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周大档头?” 周也咬牙切齿般冷笑道:“如今除了锦衣卫那帮龟孙,谁还敢跟咱们东厂作对,吕有为那王八蛋,入他娘的,以后别落老子手上,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原来周也这次到京西煤矿敲竹杠并不顺利,因为那些开矿山的也不是省油的灯,能干这行当的,哪个没有自己的后台,而京西那些矿山恰好就是锦衣卫罩着的,而锦衣卫每年的外快收入有相当一部份都是这些矿山孝敬的,试问锦衣卫又怎么可能允许东厂把手伸到自己的“自留地”里去捞钱? 所以周也这次“巡视”京西各处矿山,煤老板没见着,倒是“偶遇”了严阵以待的锦衣千户吕有为,最后毛都没要到一根,反而被吕有为羞辱了一番,差点没动手打起来。 事实上,吕有为是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的心腹,周也倒不敢真的动手,而且对方人多,真打起来肯定吃亏了,于是周也只能忍了,带着麾下的东厂番子灰溜溜地撤了回来。 贾雨村此人长袖善舞,擅于投机钻营,一听涉及锦衣卫,立即便闭口缄默了,因为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均不是他能得罪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贾雨村原任顺天府尹一职,跟北静王等勋贵交好,虽然没参与太上皇康平帝的复辟行动,但也受到了牵连入狱,不过这家伙机灵,钱买通了东林党的要员,得以免罪,最终由正三品的顺天府君降职为从五品的工部主事,变成了贾政的直属下级。 贾雨村这个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极善投机钻营,哪里甘心屈居于贾政之下?近日他便勾搭上了东缉事厂的大档头周也,试图通过此人抱东厂提督史大用的大腿。 本来文官都极为鄙视太监的,更不可能毫无气节地去抱太监的大腿,但对贾雨村这种二五仔来讲,文人气节这种东西显然是不存在的,只要对自己的仕途晋升有多帮助,别说抱太监大腿,跪舔他也做得出来。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且说不多时,酒菜都上齐了,贾雨村频频劝酒布菜,那东厂大档头周也几杯酒下肚,心情倒是好了些许。 贾雨村笑着试探道:“本官有一孀居的侄女,年方二十,读过几年书,还算年轻貌美,可惜成亲一年不到丈夫便死了,如今守寡三年,膝下也无子女,打算寻一良善人家再嫁,不知周兄可有合适的人选介绍?若事成必有重谢。” 那周也今年已经四十五,前不久死了老婆,正打算续弦,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笑道:“不知贾大人那侄女瞧不瞧得上鄙人这种老粗?” 贾雨村“大喜”道:“周兄若愿意娶,可是我那侄女天大的福气,求之不得呢。” 那周也都要奔五的年纪了,白捡一个年芳二十的美娇娘,那里有不乐意意,所以立即便答应择日派媒人提亲,而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后,贾雨村和周也热络亲近了许多,大家你来我往,酒到杯干。 “周兄啊,我对史督公仰慕已久,赶明儿若能代为引见,在下感激不尽。”贾雨村捋须微笑道。 周也拍着胸口承诺道:“雨村兄放心,此事包在弟身上。” 贾雨村暗喜,举起酒杯道:“如此便谢过周兄了。” 正在此时,街上忽传来了一阵喧闹和惊叹声:“这是谁家出行,好大排场。” 贾雨村和周也忙离席走到窗边,往街上看去,只见一队车马正缓缓从街上走过,当先有七八乘马开道,后面是又是七八辆马车,再后面是则是些丫环婆子所乘的板车,又是七八辆,队伍的最后是押阵护送的家丁,有步行,也有骑马的,沸沸腾腾近百人,甚是排场。 贾雨村一眼便认出了队伍前面骑马的贾环和贾宝玉,脱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贾家,看样子是要出城去。” 周也冷笑道:“听说贾家的老太君要带着一家子去潭柘寺礼佛,嘿嘿,这次贾家能逃过一劫,留下一房香火,也是该去烧香拜佛还福了。” 贾雨村心中一动,笑问道:“周兄如何得知贾家是去潭柘寺礼佛?” 周也嘿嘿冷笑一声,显摆般道:“京中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均瞒不过我们东缉事厂的耳目,特别是贾家这种开国勋贵之后。” 贾雨村不由心中微凛,其实周也只是吹牛逼而已,东厂才成立了两个多月,其情报网络还在筹建阶段,甚至还远不如锦衣卫,之所以得知贾家内眷今日往前潭柘寺礼佛,完全是因为贾家提前跟宫里的贾贵妃打了招呼,而东厂在宫中的耳目情报网倒是相对完善了。 周也瞥了贾雨村一眼,问道:“对了,雨村兄也姓贾,莫非跟贾家是宗亲?” 贾雨村连忙道:“那到没有,不过跟政老爷有几分交情罢了。” “嘿嘿,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我恍惚听说雨村兄当年起复,走的可是贾家和王家的路子。” 贾雨村尴尬地轻咳一声道:“确有此事,但也是礼尚往来,人之常情罢了。” 周也笑道:“雨村兄倒不必避嫌,像贾家这种开国勋贵家族虽然是咱们东厂的重点关照对象,但并不代表贾家会有事,事实上,咱们督公对贾环还是挺欣赏的。” 贾雨村心念电转,笑道:“原来如此,贾环此子确实了得,这次贾家能逃过一劫,全赖此子之功。” 周也舔了舔嘴巴道:“你别说,这小子的确厉害,不好惹,当初那位复辟,废太子派了一百骑羽林卫去铁网山抓岷王殿下。这小子不仅护着岷王殿下成功逃脱,路上还把一百骑羽卫给灭了,端的让人乍舌。” 贾雨村笑道:“这有什么,贾环前年在扬州便在林如海麾下领兵剿灭了悍匪亢大勇一伙,当初我还在金陵任应天府尹呢。” “啧啧,此子允文允武,颇具胆略,也难怪皇上任命他为宁前兵备道,如今又与岷王交好,日后只怕更不得了。”周也感叹道,忽然轻咦一声,指着板车上一名婢女道:“此婢模样倒是水灵,眉心处这颗美人痣很少见。” 贾雨村捋须笑道:“这位我倒是认得,名叫香菱,乃薛家的丫头,看来这次薛家母女也同去了。” 周也轻咦一声道:“雨村兄竟然认得?” 贾雨村笑道:“我原与这个香菱有过一段牵扯,如何能不认得。她老子叫甄士隐,老来得女,十分之珍爱,后来竟被拐子抱走了,长大后出落得极为标致,被薛家大爷薛蟠看中,与另一人争抢,还闹出了人命官司,最后是我帮忙化解的。” 周也笑道:“此事我也听说过,原来竟是为了这丫头闹出人命,无怪乎说红颜祸水。说到这个薛蟠,如今还在通缉的反贼名单上呢,只是一直不知下落。贾环的胆子倒是挺肥,竟把没入教坊的薛家女眷都赎出来了,走的还是易洪的路子,不过人家是银子赎的,倒也符合规矩。” 贾雨村心中一动,捋须道:“薛家有一女名唤宝钗,生得国色天香,当初在金陵,薛家母女遭悍匪亢大勇劫持,贾环便不惜以身为质相救,如今钱从教坊赎人便再正常不过了,只怕对那宝钗有意思!” 周也目光一闪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贾雨村捋须笑道:“咱们来喝酒消遣的,倒谈论起人家的闲事来,来,咱们继续喝酒去。” 于是两人回席继续喝酒去。 ………… 且说潭柘寺位于京西约六十里的宝珠峰上,贾家一行人傍晚时份才抵达潭柘寺,那方丈原也曾接待过贾家,所以这次亲自迎出了山门,并且早早命人打扫好客房供贾家人过夜。 贾环出手也阔绰,当即捐了一千两香油钱,于是和尚门的服务更加周到了,基本是有求必应。 是夜,吃过斋饭之后,薛姨妈和宝钗、宝琴等在禅房里焦急地等候着。终于,房门被敲响了,贾环和薛蝌领着一名“婢女”进来了,赫然正是男扮女装的薛大傻子薛蟠。 原来贾环这次撺掇薛姨妈一家到离京数十里的潭柘寺上香,目的正是为了安排薛蟠与她们见上一面。 “妈妈,不俏儿给你磕头了!”薛蟠一见母亲,扑通跪倒便拜。 “蟠儿,天可怜见的,你果真还活着!”薛姨妈禁不老泪纵横,儿子再不俏,到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又岂有不心疼之理? 母子二人抱头疼哭,宝钗和宝琴也默默地站在一旁抹眼泪。薛蝌低声劝道:“伯娘,大哥,快别哭了,这里虽然是独门独户,但也仔细被让人听见。” 薛姨妈不由一惊,忙止了哭声,强忍泪水道:“说的也是,你这孽障,还不快快起来,莫要连累了环哥儿。” 薛蟠站了起来,此刻作女装打扮的他实在有点搞笑,但此时此刻,薛姨妈和宝钗又如何笑得出,眼见薛蟠消瘦得脱了相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妹妹当初早便劝你把官辞了,偏你不听,如今弄得毁家败业,要不是环哥儿,我和你妹妹还在教坊里受罪呢!”薛姨妈说着又低泣起来。 薛蟠抹着眼泪道:“妈妈我知错了,孩儿以后不敢了。” “那里还有以后!”薛宝钗幽幽地叹道。 薛蟠惭愧地低下头:“好妹妹,是大哥不好,连累你们了,都怪我鬼迷心窍,从今往后,孩儿会隐姓埋名,绝不会再连累你们。” 薛姨妈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哭问道:“你又打算去哪里隐姓埋名?” 薛蟠看了贾环一眼,感激地道:“环兄弟给了孩儿两千两银子,够很久了,孩儿打算去长安几年,等风头过了再作打算。” 薛姨妈惊道:“为何要去长安?回金陵岂不更好?” 薛蝌连忙道:“回不得,金陵熟人多,容易被认出来。” 薛宝琴点头道:“不仅金陵不能去,南边也不能去,事关重大,大哥若被人认出,不仅咱们,只怕环哥哥也会掉脑袋。” 薛姨妈闻言心惊肉跳,点头道:“对对对,不能去南边,蟠儿你还是往西边去吧,找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住下来,只是你一个人形单只影,身边也没个人照应,能行吗?” 贾环安慰道:“姨妈不必过于担心,我已经给蟠表兄打点好了,到时会有人一路把他送到长安的。” 薛姨妈拉住贾环的手,感激地道:“环哥儿,让姨妈怎么谢你的好!” (本章完) 第609章 语出惊人 第609章 语出惊人 正所谓夜长梦多,贾环也不敢让薛蟠多待,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便催促薛蟠离开了。 历经此次劫难,薛蟠这仿佛也成熟了许多,跪倒在地上,郑重地向着薛姨妈叩了三个响头,又叮嘱宝钗道:“好妹妹,大哥不俏,从今往后不能在妈妈身边侍奉尽孝了,只能劳您多费心!” 薛蟠说着又向宝钗下拜,后者连忙扶住,红着眼眸道:“大哥不用担心妈妈和我,好生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到了长安千万勿要再生出事端来才好。” 薛蟠频频点头:“妹妹放心,环兄弟如此帮我,我若再惹事生非连累他,还算是个人的,真真连畜牲也不如了!” 宝钗轻叹道:“你能如此想就最好了,此去余生或不能再相见,大哥多保重,每年三节两寿给娘亲遥遥叩个头,也算是尽了人子本份罢。” 薛蟠闻言不由声泪俱下,悔不当初。薛姨妈和宝钗纵有千般不舍,此时也只能含泪作别,目送着贾环和薛蟠消失在门外的瑟瑟寒夜里。 关上门后,薛姨妈禁不住拉着宝钗的手,叹了口气道:“宝丫头啊,难为环哥儿冒着如此大风险,搭上仕途性命救你大哥,可见待你一片真心,当初要是这门婚事成了该多好。” 薛宝钗垂首无语,心中五味陈杂,柔肠百转。薛姨妈见状又叹了口气,黯然道:“罢了,事已至此,如今再无回转的余地,可见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天定的,实强求不得。” 古人婚姻讲求门当户对,以前的薛家跟贾家倒还勉强配得上,如今薛家什么也不是,贾环是连中六元的大才子,官居四品,自然不可能再娶已经沦为贱籍的宝钗为妻,即便他本人同意,贾母和贾政也不会同意,官府和世俗也不会容许,除非宝钗能放下身份当个妾室。 这时宝琴忙打圆场道:“赶了一天的路,伯娘也累了,还是赶紧安歇罢,明日还要礼佛呢。” 薛姨妈看着明眸皓齿的宝琴,不禁又是一阵心酸,这次宝琴和薛蝌兄妹虽然未受牵连,但是梅家已经遣人退婚了。前年,宝琴父母双亡,这次进京,本打算过了三年孝期便与梅翰林之子完婚的,如今这亲自然不能再成了。当然,这事也不能怪人家梅家绝情,趋吉避凶乃动物的本能,更何况是人?薛蟠可是挂了名的反贼,梅家不愿冒这风险跟薛家结亲就再正常不过了。 薛家如今一无所有,百万家财如梦幻泡影,又念乃宝钗和宝琴终身无着落,儿子远走他乡避祸,一家人寄离于贾家门下,薛姨妈不由悲中来,搂着钗琴二女悲泣道:“可怜的儿啊,我薛家到底作了什么孽,竟遭此等劫难!” 宝钗和宝琴也是一阵心塞,温言安慰了一会,待到薛姨妈睡下了,二女才离开,返回隔壁就寝,但姐妹二人均躺在床上久不能入眠。 “琴妹妹,对不住,都是我们家连累了你,好好的一门亲事竟没了,实对不起叔父和婶娘!”宝钗轻叹了口气道。 宝琴转过身来侧躺着,亲密地搂着宝钗道:“好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家我家的,再说了,梅家退婚便退婚吧,多大的事儿,难道我薛宝琴还能嫁不出去不成?” 宝钗闻言苦笑道:“你倒是乐观豁达,只是咱们家现在这种情况,只怕难再找到梅家这种书香人家了,你的眼光向来又高,一般人家是瞧不上的。” 宝琴眼珠一转,笑道:“那就不嫁了吧,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呢?” 宝钗好笑道:“你这话岂不奇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事。” 宝琴坐起来辩道:“自古以来的事也不一定就对,那姐姐当初为何不嫁环哥哥?” 宝钗脸上一热,嗔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快躺下吧,仔细着凉了。” 宝琴躺下来,凑到宝钗耳边低声道:“姐姐明明喜欢环哥哥的,一开始也没说反对,突然又不愿意了,可是因为林姐姐?” 宝钗芳心微微一颤,嗔道:“别瞎猜,快睡吧,再啰嗦就要天亮了,明日还有得忙的。”说完便侧过身去不再理会宝琴,如今回想起当日在桃林中见到的情景,还是禁不住心中刺痛。 宝琴微撅了撅小嘴道:“我听说林姐姐父亲临终前将林姐姐托负给了环哥哥,宝姐姐可是因为这个?” 宝钗闭着眼睛没有作声,仿佛已然睡去。宝琴自言自语般续道:“林姐姐对环哥哥确实不一般,环哥哥也对她不一般,可是环哥哥对姐姐你也不一般啊,当初为了救姐姐,不惜以身为质,更是多次在危难中助我们薛家,这次更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安排大哥与我们见面,难道对姐姐还不够深情厚意的?” 宝琴说着又坐起来,轻摇了摇假睡的宝钗道:“宝姐姐,要不你和林姐姐一起嫁给环哥哥好了,将来我要是嫁不出去,干脆也嫁给环哥哥,大家在一起起诗社,也不用分开,多好!” 薛宝钗闻此逆天的言论,哪里还装睡得下去,坐起来笑斥道:“你这丫头疯了不成,在这疯言疯语,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宝琴认真地道:“我说的是真的,环哥哥文武双全,貌比潘安,而且性情又好,这天下只怕再也寻不着第二个了,他如果肯娶,我是作妾也甘愿的。” 薛宝钗不由面红耳赤,伸手便去撕宝琴的小嘴,一边嗔道:“死丫头,越发的该死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若让你伯娘听到,看她不打你板子。” 第610章 红夷大炮到货 第610章 红夷大炮到货 乾盛九年正月初六晚上,贾环提前拜别了贾母和贾政等人,又分别与钗黛诸女辞行,第二日一早便出发,匆匆赶往山海关,除了负责护送的铁牛、金宝和沐野三人,曼达琳也女扮男装一同前往。只见这洋婢头上束着男式的发髻,齐眉勒着一根红色抹额,背着当初在金陵打造的第一杆燧发步枪,端的是精神抖擞,雌姿英发。 正月初八下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海关,虽然天气还十分寒冷,但孙承宗已经开始安排护送难民出关重返家园了。 站在山海关关城的城头上东望,但见携家带口的辽人源源不断地涌出关,沿着傍海道一路东行,延绵数十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缩前行的辽民百姓,贾环禁不住对着旁边的孙承宗道:“老师,这个时候让百姓出关,会不会太早了些?其实等下个月天气回暖一些再出关也不迟。” 孙承宗摇头道:“不早了,当初熊廷百入关前坚壁清野,把大部份堡垒和房屋都已拆毁,必须得重新修缮,还有关外的屯田也荒废了半年,得提前翻垄整墒,否则必赶不及在三月初春耕播种,春小麦是辽西辽东地区的主要粮食作物,一年只长一茬,若错过了农时,这一年都将颗粒无收。” 贾环皱起剑眉道:“既然如此,那后勤补给也应跟上才是,咋还有赤足和以树叶蔽体的百姓?教他们如何御寒赶路?只怕半路上就得冻病冻死不少人了。” 孙承宗看了贾环一眼,苦笑道:“为师倒是想给百姓们每人发一套衣和靴御寒,奈何处处捉襟见肘,如今得首先保障前线将士的需求。” 贾环闻言沉默了,这些年来,大晋在辽东屡战屡败,不仅丢了整个辽东,辽西也丢了一半,最肥沃的辽河平原尽入女真人之手,士兵死伤数十万人,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不可估量。 别的且不说,光是熊廷百这次放弃宁远城,将辽西几十万百姓迁入关,损失便是百万两级别的,因为当初打造辽西防线便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今要重建,少说也得上百万两,再加上前线军队的各项开支,这一年下来够国库财政喝一壶了,偏生不久前,大晋国内又经历了一场政变,无疑是雪上加霜。 孙承宗伸手按住贾环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子明能够体恤百姓,为师十分欣慰,但事情有轻重缓急,好钢得用刀刃上,当务之急是宁远城,只有宁远守住了,辽西的百姓才能安稳地重建家园,咱们重新打造关宁防线的目标才能得以实现,所以,子明肩头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孙承宗说着又往关外那长长的辽民百姓队伍一指,沉声道:“宁远的的安危,不仅关乎这些辽民百姓的性命,而且关乎山海关、关乎京城、甚至关乎整个大晋江山存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我叠翠书院的规训,也是我辈读书人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信念所在。子明啊,如今宁远城就在你手里!” 贾环只觉肩上沉甸甸的,胸中禁不住热血上涌,郑重地道:“经略大人放心,只要我贾环一息尚存,必不容建奴西进一步。” 孙承宗微笑道:“为师相信你有这个能为,去吧,年轻人血气方刚,但万勿耽于女色。” 贾环俊脸难得微红,拱手道:“学生谨遵老师教悔。”然后便带着曼达琳等人走下城头。 洋婢小嘴撇了撇,也不知在小声蛐蛐什么。 且说贾环等人下了城头,立即上马出关,往宁远城方向驰去,中途休息时,正好遇到一家子辽民也在附近歇脚,冻得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贾环让沐野从包袱里取了两件厚衣和一双新靴子送给这一家子御寒。这一家人惊喜得像遇上了活菩萨一般,跪倒便不停地拜。 贾环忙扶起道:“起来吧,你们是哪里人?” “草民家住宁远石壕寨。”为首的中年汉子恭敬地答道,又好奇地看了一眼金发碧眼的曼达琳,问道:“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关外人,不知如何称呼,如今关外并不太平,若无紧要事,最好还是赶紧回头吧。” 贾环穿着便服,生得细嫩肉的,而漫达琳虽然女扮男装,但还是一眼便认得出是个女的,所以这汉子误以为贾环是哪家的富公子,带着美婢出关游玩寻刺激呢。 贾环微笑道:“谢大叔提醒,叫我环三爷就好,巧得很,我这次也是到宁远去。对了,天气这么冷,大叔一家为何不等暖和些再出关?” 中年汉子摇头道:“等不得!等不得!” “为何?可是官兵强迫你们?” 中年汉子笑道:“那倒没有,只是惦记家里的二十亩地,经略大人说了,只要回到原籍,每丁再分二十亩地,而且免税三年,嘿嘿,若回去迟了,肥田都让人家占了,剩下那些瘦田不划算,所以我们一家子便打算早点回去,早点拿到地翻垄整理,正好赶上春耕。对了,听说官府还提供耕牛、农具和麦种,多好哇!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建奴会打过来。” 贾环闻言哈哈笑道:“建奴来了自有军队应付,大叔尽管放心耕种,年头的雪下得那么大,今年保准大丰收,预祝大叔一家大仓满小仓流。” “哎哟,那便承环三爷吉言了。”中年汉子笑道。 贾环登鞍上马,挥手急驰而去。 汉子一家目送着贾环等人消失在官道上,那妇人喜滋滋地抚摸着两件崭新的厚衣,道:“当家的,这次真遇到菩萨了,这两件衣服和靴子,少说也值几两银子呢!” 汉子撇嘴道:“没见识,这种料子和手工,十几两还不知能不能买到呢。” 妇人不由一惊道:“这么值钱啊,不得了,那赶紧包起来,到时卖掉换钱也够咱们一家子吃一年了。” “放屁,快给妞儿穿上,人冻死了还要银子有屁用……咦,环三爷?听说咱们宁远的兵备老爷好像叫贾环,难道竟是刚才那位公子?” “不会那么巧吧?”妇人嘀咕道。 汉子却是兴奋地道:“八九不离十了,你想啊,现在这个时候,有哪个富家公子会出关游玩?除非是傻子吧!而且我听说这个贾环还是个连中六元的神童,肯定十分年轻。” “阿弥托佛,真真出门遇贵人了!”妇人连忙双手合十跪地便拜。 再说贾环一行人一路奔驰,傍晚时份抵达宁远,总兵祖天寿,参将吴三桂,石头刑威等出城候迎。一众将士见到女扮男装的大洋妞曼达琳,都禁不住惊为天人,暗暗羡慕兵备大人好艳福。 曼达琳平时在家里虽然散慢,但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一进军营便仿佛血脉觉醒了一般,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典型的工作狂,第二日便让贾环带她到城中的兵工作坊,开始指导军火工匠手搓燧发枪了。 接下来的日子,贾环也一刻不得闲,一方面抓紧时间加固城防,修建觉华岛上的粮仓,一方面安置从关内返回宁远的百姓,着手准备春耕事宜,而练兵方面的工作则由宁远总兵祖天寿来主抓,参将吴三桂,以及游击将军刑威从旁协助。 没错,石头刑威如今已经是游击将军了,贾环要当老大,自然得将自己的嫡系扶持起来。另外,贾环也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将满桂提拔为百户。满桂这小子有蒙古人血统,骑射功夫了得,胆子又大,敢打敢冲,所以贾环让他领一支骑兵百人队,直接受邢威管辖。 一眨眼便至乾盛九年的二月底了,天气日渐暖和,辽地开始解冻了,分到田地的百姓争相出门翻地整墒,积极性空前高涨,毕竟免税三年啊,三年之内,地里的所有收益都是自己的,种得越多,收益越多,大家自然都玩命地干了。 这一日,贾环正在作坊里看曼达琳指挥工匠手搓膛线,正感慨效率太低时,一名亲兵进来道:“启禀兵备大人,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扬州卫千户铁虎、独龙岛巡检司巡检秦红玉求见。” 贾环闻言大喜,终于把这几位盼来了,连忙带着铁牛赶回宁远兵备府。 当贾环迈入兵备府大厅时,石头刑威正陪着铁虎等人闲聊。 “末将参见兵备大人!”众人一见贾环,连忙都站起来见礼。 一年多不见,此时的铁虎神情激动,秦红玉面带微笑,张圭章则恭敬而谨慎。 “免礼!”贾环微笑道,一面给了铁虎一个结实的拥抱,转而又对秦红玉笑道:“秦当家别来无恙?” “承贾大人的鸿福,一切安好。”秦红玉微笑道,略显得有些拘促。 这也难怪,一年多不见,当初的小书生竟摇身变成了朝廷的四品大员,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接下来他们都得在贾环麾下听命。 贾环的目光最后落在金陵水师参将张圭章的身上,笑问道:“张参将,本官的红夷大炮可都运来了?” 张圭章恭敬地道:“回大人,都运来了,一门不少,都在船上。” 贾环闻言心中大定,有了这二十门红夷大炮,宁远城可无忧矣。 (本章完) 第612章 偷袭 第612章 偷袭 三月中旬的阳光暖融融的,几场春雨过后,地里的野草都在疯长,道旁甚至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小野,星星点点的,格外好看。 两名孩童赤足在路上走着,一男一女,小女孩年龄稍长,约莫七八岁许,挽着一只竹篮,小男孩只有五六岁许,脖子是挂着一只水囊,由于绳子过长,水囊都快垂到膝盖了,走起路来左右晃荡,偏生这小男孩还贪玩,专挑道路上的水洼踩,弄得泥水四溅,然后快乐地欢笑。 小女孩皱眉责道:“小弟,别玩了,爹爹和哥哥们还等着吃午饭呢。” 原来这对姐弟正是附近石壕寨的村民,此时正往田里给劳作的大人送午餐。 “好呐!”小男孩倒也懂事,姐姐一说他便不玩了,快走几步,牵着姐姐的手快步往飞奔,依旧踩得泥水四溅。 “小弟等等我……咯咯!”姐弟俩欢笑着往前跑,很快便来到了自己家的垄头,对着田里劳作的大人大声喊道:“爹爹、大哥、二哥——开饭喽!” 正在地里埋头劳作的农人们纷纷抬起头来,有人打趣道:“老赵呀,你家妞儿这么丑,将来也难得嫁得出去呀,不如给我家二牛当婆娘吧,咱们俩家又住得近,回娘家也方便!” “滚,好你个老周头,就你家那一根筋的牛崽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还想娶我们家妞儿,作梦吧!” “哈哈哈,人家二牛虽然嘴笨些,但是老实呀,老实人疼婆娘。”一众农人哈哈大笑,纷纷起哄调侃。 正在此时,忽然蹄声如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几匹马从东边的官道上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身穿兽皮,杀气腾腾,手中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凛冽的寒芒,分明剃发束辫。 ——建奴!!! 田里劳作的农人无不面色大变,心胆俱颤,扔下农具便四散奔逃,而那两姐弟显然是吓傻了,依旧呆呆地站在垄头上。 “妞儿,小弟,快逃命,建奴来了!”田里的老赵和两个儿子惊恐地大叫,一边打手势。 那姐弟俩才回过神来,往田埂上跑去,可惜已经迟了,一名女真骑兵箭一般追了上来,手中马刀借着马速一拖而过,那姐弟俩倾刻便被斩为两段,女孩手中的篮子连同一截稚嫩的手臂滚落田里,篮子中几颗高粱做的窝窝头也摔得四散,鲜血染红一片! “妞儿(小弟)!”老赵和两个大儿子惊得魂飞魄散,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恶贼,老子跟你拼了!”老赵双目尽赤,抄起扁担便咆哮冲前,只是刚前冲两步便被一支利箭贯胸而过,扑通倒地,鲜血倾刻染红了身下刚冒出头来的麦苗。 “爹!”两个儿子悲呼着冲上前扶起父亲,后者强忍着剧痛吐出一个两字“快走”,接着脑袋一歪便气绝身亡了。 “爹!爹!”两名儿子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转身逃命,可惜两条腿如何逃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女真骑兵追上,残忍地砍杀在地上。 本来平静美好的乡村,瞬时成了一片血色炼狱,田里劳作的百姓哭爹喊娘的逃窜,跑得快的捡回一命,跑得慢的倾刻成为刀下之鬼。 ………… 经过数月的修筑,觉华岛上的粮仓城池已经初具雏形了,城墙南北长约五百米,宽三百米,墙高十米,只留两处城门,北面一座城门,直通码头,方便物资进出运输,南面开一门,可通往南岛,东西两面都没有门,可减轻防守压力。 城中的粮仓设计可存放十万石粮食,另外还有火药库、武器库等重要物料仓库,待城池完全建好之后,贾环打算派三千兵力把守这里,另外,贾环还将打造一支五千人的水师,由参将张圭章和秦红玉负责率领,驻扎于觉华岛的南岛上。 张圭章曾经在金陵与贾环并肩作战过,也算上是半个嫡系了,而秦红玉原是个女海匪,武功高强,不过如今已经被铁虎那小子征服了,虽然还没正式成亲,但也是准嫂子了,所以忠诚肯定没问题,水师交由这两人率领,贾环放心得很。 且说贾环带着吴三桂、张圭章、铁牛、铁虎和秦红玉等巡视完岛上的工程进度后,便在一家食肆打尖吃饭。 没错,如今的觉华岛上不仅有食肆,甚至还有整条街市,客栈、杂货铺、米铺等等应有尽有,可满足岛上军民的基本需求。 事实上,岛上不但有守军,还有数千住民进驻了,岛上有田地可供耕种,当然,大部份住民的工作是帮忙修建城池,工钱是每月一两银子。 搞基建是最烧钱的,但也是最能拉动经济的,为了修建觉华岛上的粮仓和水师基地,朝廷一共拨了二十万两,这笔钱一砸下去,带来的经济效应是相当明显的。 首先,建城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其次需要大量的人工,再次,工人需要吃喝拉撒。所以短短数月之间,觉华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华起来,每日大量的船只停靠码头,运来大量的物料和粮食等。 数以千计的劳力日夜赶工,而劳力拿到工钱后需要消费,各类的商贩也闻风而至,一条繁华的街市便自发形成了,这就是所谓的需求决定市场。 贾环再巧加引导和规划,本来杂乱无章的街市更是变得整齐繁华,再加上不需要缴税,跑来这里做生意的商贩便越来越多了,近日甚至辽东、朝鲜、日本等地的商船停靠于此。 当然,鱼龙混杂的市场肯定带来很多治安问题,譬如敌对势力的细作渗透等,所以为此专门成立了巡检司衙门,负责岛上的治安管理,秦红玉这个曾经的女海匪无疑最适合做这种工作了,于是便由她兼任觉华岛巡检司的巡检。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等人刚落座吃了几口饭,总兵祖天寿便派人送来了急报,说建奴来袭,当下众人连饭都不吃,匆匆乘船离岛,赶回了宁远城。 当贾环脸色冷沉地走进总兵府大门时,祖天寿率众将迎了出来,同样面色难看,沉声道:“贾大人,建奴骑兵突然来袭,杀死了数十名田间劳作百姓,如今百姓都不敢轻易出门下田了。” 贾环环视了一遍在场的众将,冷问道:“沿途的烽火台可曾示警了?尔等可有追击?若有追击,可有斩获!” 这一连串质问,让众将都惭愧地低下头,现场鸦雀无声。 祖天寿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建奴都是少量散骑偷袭,瞒过了沿途烽火台的监视,而且他们来去如风,一击即走,本将虽派了人追击,但都没撵上。” 贾环淡淡地道:“也就是说,烽火台没有提前示警了?” 祖天寿点了点头道,贾环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去,众将不由面面相觑。祖天寿皱了皱眉,率着众将追了出去,陪着小心问道:“贾大人何往?” 贾环冷笑道:“到现场去,尔等若是男儿,便一道前往,看看我大晋的百姓,是如何像猪羊一般被建奴屠杀的。” 祖天寿一脸尴尬,众将也是臊得面红耳赤,默默地跟着贾环出了城,往事发现场而去。 石壕寨位于宁远城东南面三里,是这次受害最严重的一处村寨。当贾环等人赶到时,村寨里正哭声震天,二十多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就摆在村口外,死者家属扑在尸体上痛哭不止,其他村民则悲愤地围在四周。 贾环等人一出现,立即就被愤怒的村民团团围住了,有人甚至破口大骂:“快滚,你们这帮吃皇粮的废物,现在才来还有什么用?” “滚,这里不欢迎你们,不用假惺惺的了。” “赔俺爹命来!你们赔俺爹来,呜呜!” 一众将领被骂得脸上火辣辣的,一个个惭愧地低下头。贾环分开护在跟前的亲兵,上前沉声道:“各位乡亲,我是宁前兵备道贾环!” 此言一出,本来嘈杂的现场慢慢安静下来,如今的贾环在宁远是一把手,名气很大,风评也很好,现在亲自赶来现场,村民的怒火倒是下降了些许。 “贾大人!”一名农妇扑到贾环跟前,撕心裂肺地大哭道:“我们全家都被建奴杀死了,让民妇还怎么活啊!” 贾环一眼便认出这名农妇正是数月前出关时,自己在半路上遇到的一家子,当时自己还送了他们两件厚衣和一双靴呢,如今那汉子和四名子女都躺在冻冷的地上,变成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了,两名稚嫩的姐弟还被一刀两段,当真惨不忍睹。 贾环的眼圈禁不住红了,热泪盈眶,一股熊熊怒火在胸忆间燃烧,对着那些尸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拔出匕首当众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倾刻间鲜血淋漓。 “大人!”众将不由齐齐变色失声,一众村民更是凛然肃穆。 贾环沉声道:“乡亲们,发生这种事,本官也甚为痛心,亦感同身受,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交待的,在此,我贾环以血起誓,必让建奴十倍偿还,我大晋百姓的鲜血绝不白——流! 我们不仅要让建奴血债血偿,还要收复锦州故土,打回辽东去,夺回失去的家园,为死去的数十万同胞们报仇雪恨,万胜!” 在场的村民心中的不满倾刻烟销云散,人人悲愤地捏紧了拳头,特别是在场的辽兵辽将们,更是一个个热血上涌,骑兵百户满桂咬牙切齿地挥拳怒吼道:“夺回家园,血债血偿,万胜!” “夺回家园,血债血偿,万胜!” “夺回家园,血债血偿,万胜!” 瞬时间,愤怒的咆哮响彻天际,复仇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本章完) 第613章 伏击 第613章 伏击 贾环三言两语便平息了众怒,并燃起大家向女真人复仇的熊熊怒火,看似简单,但这种举重若轻,化不利为有利的煽动能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必须拥有冷静灵活的头脑,敏捷的口才,还有一颗沉稳的大心脏。 吴三桂向来自诩不凡,但自问也没有这种随机应变之才,偏偏贾环才十五岁,而绝大部份人在十五岁时还是个懵懂少年呢。 吴三桂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偏生也是个天生早慧,且不甘人后之人,他有勇有谋,上次成功救出被困十三山中的数万难民,让他声名鹊起,从一名游击将军晋升为参将,自信心也为此爆棚,颇有点“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意思。 所以,吴三桂虽然在贾环面前毕恭毕敬,但内心其实对这个比自己小半轮的环三爷是不太服气的,但是,这刹那间,吴三桂心中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佩服、失落,还是妒忌,总之,就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很难及得上贾环了。 “吴参将!”贾环连叫两声,吴三桂才在内心纠结中回过神来,凛然上前道:“末将在!” 贾环奇怪地瞥了吴三桂一眼,吩咐道:“安排人手负责善后事宜,凡有丧命建奴刀下的百姓,发给丧葬费和抚恤,每人十两银子,伤者发给五两。” 吴三桂迟疑道:“贾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朝廷没有抚恤百姓的先例,也无这项公帤支出。” “那便先由公账垫付,此后再从本官的奉禄上扣除吧!”贾环淡然道。 吴三桂愕了一下,肃然道:“是!” 此时此刻,在场的辽兵辽将望向贾环的目光都明显变了,那些村民更是感激得跪下便拜。 倒不是贾环故意作秀收买民心,而是女真人趁着农忙来滋扰掠杀,分明是想破坏宁远一带的春耕,这个时候必须安抚鼓舞百姓,否则百姓一旦恐慌逃离,那么宁远城的根基便没了,很难长久维持下去。 当然,一千几百两银子就能安抚百姓,还能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说实话,贾环现在并不缺钱,光是去年的蜂窝煤分红便到手近万两。 这时贾环又杀气腾腾地命道:“祖总兵,今日负责值守烽火台的人,全部鞭笞五十下,下次再有建奴潜入而不举烟示警者,立斩不饶!” 祖天寿凛然应诺,立即派人执刑,从连山城到宁远城,沿途十二座烽火瞭望台的值守军卒,全部着实鞭笞五十下,打得是皮开肉烂,当场打死二人。 从此以后,值守烽火台的军卒都长了记性,不敢再有半分懈怠,日夜打醒十二分精神监视锦州方向的动静,一旦发现来敌,立即点燃烽火示警,田间劳作的百姓见到烽烟腾起,马上躲回各自村寨的雕堡里。 此后的日子,建奴骑兵几乎每天都前来侵扰,或三五成群,甚至是单刀匹马跑到宁远城下耀武扬威,十分之嚣张,但是城中的大晋守军似乎并无意出城觅战,只放任建奴骑兵横行乡间。 ………… 锦州城中,多尔衮闻报说,宁远城中的晋军竟然对来犯的大金骑兵不理不睬,不由暗暗奇怪,贾环这小子竟然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莫非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多尔衮此人勇而多谋,不像二贝勒可敏那般鲁莽,再加上曾经与贾环交过手,深知贾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把麾下将领岳托召来耳提面命,令他小心行事。 话说这个岳托正是多尔衮旗下的一名牛录额真,负责滋扰宁远周边,破坏对方的春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金兵的编制是300人为一牛录,首领叫牛录额真,五个牛录为甲喇,首领叫甲喇额真,五个甲喇为一固山(即一旗7500人),首领叫固山额真。 话说这个岳托正是一名统率300人的牛录额真,算是中层将领,平时作战勇猛,所以深得多尔衮这个旗主器重,不过,岳托显然不把多尔衮的提醒当回事,依旧跟往常那般,每天派出三百骑滋扰宁远周边,恐吓那里的百姓,让他们不敢下田劳作。 这一日,岳托更是亲自带队前往,三百女真骑兵沿着官道,从锦州方向直扑宁远城,也不刻意隐瞒形迹,所以刚抵近宁远东边二十余里的连山城附近时,城头上示警的烽烟便燃起了。 岳托也不当一回事,三百骑兵直接便从连山城外驰过。正所谓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女真骑兵的战力本来雄甲天下,而且这些年以来,晋军都被打怕了,一见到女真骑兵便望风而逃,所以女真骑兵心理上的优势是极明显的,也因此膨胀得厉害。 岳托此刻亲率三百女真骑兵,自然认为晋军不敢出城正缨其锋,所以过了连山城后,又跟往常一般,将三百骑拆分十骑一组,由什长率领,四处搞破坏去。 由于在田间劳作的百姓早就看到烽烟躲回堡垒中了,所以田间地头见不到一个人影,于是女真骑兵便纵马践踏青苗泄愤。 “嘿嘿,咱们日日来破坏,城中的晋狗连屁都不带放一个,可见早就吓破了胆,贝勒爷还提醒我要小心呢,简直多虑了!”岳托得意洋洋地想道。 又率着三十骑亲随来到宁远城下,站在宽达十多米的壕沟前,对着城头大声嘲笑道:“城上的晋国人听好了,你们尽管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吧,老子天天来,非把你们的麦田都糟塌了,等秋收的时候,老子还来帮你们收割,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不,等着吃屎吧!哈哈!” 岳托手下的三十骑也跟着哈哈狂笑,城头上的守军无不怒目而视。 岳托嘲笑辱骂了一阵子,这才得意洋洋而去,城头上,一众守将均是怒不可竭,纷纷向贾环请战道:“东虏贼子欺人太甚了,贾大人,动手吧!” 贾环却淡定地道:“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且让他再多活半天又如何。” 贾环说着眼底寒芒一闪,他已经布局多日,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动,自然是想麻痹对方,如今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旁边的总兵祖天寿却有点担心地道:“贾大人,咱们的骑兵才操练了几个月,只怕还不是建奴骑兵的对手,就怕损失会有点大。” 贾环淡道:“损失是在所难免的,但正如虎子所讲,真刀真枪的搏杀才是最好的操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经过血与火的生死磨炼,咱们的关宁铁骑才能迅速成长起来。” 祖天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点儿肉痛,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挑选好一千五百名符合要求的骑兵苗子,全是二十五岁以下的辽人棒小伙,而且战马更是高达八十两一匹,每折一骑都是极大的损失啊。 且说那岳托,一路催马在麦田上践踏,还嫌不够过瘾,竟然下令攻打一处村寨,说来倒巧,这处村寨恰好正是石壕寨。 上次石壕寨被屠杀了二十多名村民,活着的村民们正是同仇敌忾,人人抄起武器拼死守护寨门。 岳托率着三十骑攻打了片刻,未能攻破寨门,不禁大为光火,于是便下令放火焚烧寨门,同时召来更多的女真骑兵,大约五十骑左右。 那些女真骑兵倒是随身携带了火油,将火油泼在寨门上点燃,瞬间烈焰腾空。 “哈哈,还烧不死你们这帮贱民!”岳托得意洋洋地呸了一口。 一众女真骑兵也手握腰刀,面露狞笑,只等寨门烧毁便冲进去奸淫掳掠。这段时间一个人都没逮着,光是破坏麦田,一点也不过瘾,而且又没好处捞,今日终于可以开斋了。 然而正当一众女真骑兵皆是跃跃欲试之际,熊熊燃烧的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众女真骑兵均愕了一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爆豆般的枪声随即响起,数不清的铅弹夹杂着利箭呼啸而出。 那些女真骑兵正等着开荤呢,哪料到会有这一出,当场被割麦子般倒下了一茬,牛录额真岳托由于在后面,倒是逃过了一劫,不过也大吃一惊。 这时,一波枪林箭雨后,寨中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一队约二十骑的骑兵从里面冲杀出来,为首者身量高大,如同一座小山般,手握一根镔铁棍,仿似那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呼的一棒便将一名女真骑兵的脑袋砸碎。 嘭……卡嚓! 但见那女真骑兵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爆开,红的白的飞溅开去,脖子至下全被砸得缩进了胸腔里,胯下的战马悲啸一声,竟被这磅礴的力量压得失蹄跪地。 啧啧,这惊天一棒不仅把其他女真骑兵给惊呆了,也把跟在后面冲出来的大晋骑兵给看傻了眼,我的乖乖,虎爷这也太猛了! 没错,这名使镔铁棍的猛将不是别个,正是铁虎,这次他负责率着二十骑埋伏在石壕寨中,本打算等宁远城头上发信号,然后冲出来袭击那些搞破坏的女真游骑的,岂料那岳托破坏麦田不嫌过瘾,竟然集结人手攻打石壕寨,倒正撞到他枪口下了。 眼看寨门被烧,铁虎也不等发动的信号,提前打开寨门便冲杀出来,倾刻打了女真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弟兄们,为乡亲们报仇雪恨,杀啊!”铁虎狞声咆哮一声,纵马而上,一根镔铁棍大开大磕,左冲右杀,当真是势不可挡。 身后那二十名晋军骑兵都是新兵蛋子,有的才训练了一个月,最长的也就三个月而已,本来都有点胆怯,但见虎爷如此威猛,无不大受鼓舞,热血上涌,均咆哮着冲杀上前,挥刀一阵猛杀。 要知道这些新兵都是土生土长的辽人子弟,家园被毁,族人被杀,此刻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冲杀起来格外卖力,再加上那些女真骑兵不备,首先被射杀一波,此时竟被打乱了阵脚,一路节节后退。 不过女真骑兵的战力也不是吹的,很快便稳住阵脚反击,晋军这边的伤亡猛增,饶是铁虎勇猛无匹,但在战场上,个人的能力纵够是有限的。 正感吃力之际,宁远城头上的发动信号终于升起了,埋伏在周边各村寨的晋军骑兵蜂拥杀出,二十骑为组,各自追杀田间搞破的的女真骑兵。 “杀呀!”满桂这小子骑射功夫确实了得,率着二十骑新兵猛冲猛打过来,箭射刀砍,很快便击杀数名女真骑兵。 “好小子,来得好!”铁虎大赞,更是奋起神威。 这时,更多的晋军骑兵小队杀到,岳托这时才意识到中计了,当下也无心恋战,一声呼啸冲出包围,召集部下便往锦州方向急急撤退。 “杀!杀!”一众新兵蛋见到敌人退却,无不胆气更壮,纷纷纵马追杀,枪声弦响,此起彼伏。 很快,部份女真骑兵被缠住陷入了重围,但约有一半以上的女真骑兵仗着骑术精湛冲了出去,往锦州方向落荒而逃。 此时,宁远城城门大开,祖天寿率着步兵杀出,加入了战斗,被缠住的近百骑女真骑兵被团团包围,左冲右突均无法冲出,最后全部饮恨。 “万胜!万胜!”宁远城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那些躲在村寨里的百姓也纷纷走出家门,一个个吐气扬眉。 再说那牛录额真岳托,率着约莫一百六十骑仓皇逃离,正是又惊又怕,又怕又怒,又怒又悔,大意了,都怪自己不听贝勒爷的忠告,才招致今日之败,妈的,那贾环果然狡猾!! 轰…… 正当岳托后悔之际,前方突然一声炮响,一支人马竟拦住了去路。 岳托又是一惊,定神望去,只见前方数百米外有一支骑兵拦在道中,约莫三百骑左右,前锋五十骑均持火枪,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往这边指来。 岳托眼见对方只有三百骑,竟然又惊又喜,对于晋军骑兵的战力他了如指掌,也是鄙视的,刚才之所以败退,主要是中了埋伏,人手过于分散,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对面冲锋,他甚至有信心只率五十骑便冲垮对方的三百骑,更何自己麾下还有一百六十骑! 所以岳托厉笑一声,下令向着拦路的晋军骑兵发起了冲锋,准备屠光对方找回场子。 而对面拦路的晋军骑兵正是吴三桂和石头所率领的,眼见女真骑兵冲锋的威势,二人都不禁头皮发麻,那些新兵更是心脏扑通乱跳,胯下战马一阵骚动。 吴三桂拨刀在手,硬着头皮大喝:“预备!” 战阵前方的五十名火枪兵,立即手按板机瞄准,紧张地盯着前方,而他们手中所拿的,正是第一批新鲜出炉的膛线遂发枪。 (本章完) 第614章 军民振奋 第614章 军民振奋 女真人生活在东北极寒之地,一开始主要是以射猎为生,后来才慢慢转为半农耕种半射猎,苦寒的生存环境不仅铸造了女真人强悍的体魄和性格,还锻炼出一身过硬的骑射本事,所以女真人根本不用刻意训练,只要顺利长大,最后都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所以说,女真骑兵的强大并非偶然,他们骑在马背上来去如风,如履平地,还能在飞驰的马背开左右开弓,百发百中,所以汉人的骑兵单论骑射本事,一辈子也甭想超越女真人,毕竟人家自出生后便在马背上摸爬滚打,你训练几个月、几年、十几年便想赶上人家,显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汉人还有其他技能点加成,心灵手巧,懂得利用工具弥补自身的不足,譬如火枪! 岳托自然也知道火枪,甚至对晋军所用的火枪料如指掌,所以此刻面对晋军那一排黑洞洞的火枪,他半点都不怵。 因为他知道晋军所用的火绳枪虽然响声吓人,实际有效射程还不如弓箭,关键装填弹药还十分麻烦,只要挨过一两轮,冲杀到阵前,那便是女真骑兵一边倒的屠杀了。 此时,两边骑兵相距离大约三百米,只用了五十米,岳托所率的女真骑兵便完全把速度提起来了,轰鸣的铁蹄震得地动山摇,岳托分明能从对面晋军骑兵的眼神中分辨出一丝恐惧来,晋军的阵形甚至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岳托见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狞笑,根据多年来与晋军接战的经验可知,一旦短兵相接,对面这支晋军骑兵绝对一触即崩溃。 只是呼吸间,两军相距已经不足两百米了,但对面的晋军骑兵竟然还没发起冲锋,莫非傻了不成? 两军相距一百五十米,晋军骑兵依旧不动,岳托的心中不由狂喜,对方要不是吓傻了,那就是负责指挥的将领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因为如此近的距离,骑兵还不启动冲锋,那就再没机会启动了。 骑兵的优势本来就是仗着马快刀利,停着不动的骑兵对上高速冲锋的另一支骑兵,简直就是引颈待戮的羔羊。 眼看着两军距离已经缩小至一百米左右,岳托正要下令举弓放箭,让晋军尝一尝女真骑兵独步天下的骑射功夫,然而,对面的晋军却率先开枪了。 砰砰砰…… 枪声如同爆豆一般响起,岳托微愕,继而露出不屑的冷笑,因为据他所知,晋军火绳枪的杀伤力在五十米以内,而现在双方的距离有一百米,根本伤不了己方分毫,看来那晋军将领果然是个门外汉,哈哈…… 然而下一秒,岳托的便觉腹部一阵剧痛,登时闷哼一声趴倒在马背上,而四周的女真骑兵也纷纷中弹,像收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茬。 要知道女真骑兵正在高速飞驰当中,前骑倒下,后骑收势不及撞上去,登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不可能,晋军的火绳枪不可能打得那么远啊!”岳托在马背上摔飞出时,脑海中还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个念头。 确实,晋军原来的火绳枪有效杀伤射程只有五十米,但此刻对面晋军手里拿的却是最新式的燧发枪,还在枪管内磨了膛线,使用最高效的药量配比,使其有效射程暴涨了一倍,达到了一百米以上。 另外,膛线还能让子弹出膛时高速旋转,增强了稳定性,不仅射程,就连准头也大幅增加。也算这岳托等人倒霉了,成了大晋第一批膛线枪实战的试验品,一波便被收割了数十骑。 对面的晋军虽然知道这批新式燧发枪的射程强悍,但到底没有实战过,并不确定其效果,所以一开始都十分紧张和担忧,但此时看到凶猛的女真骑兵纷纷倒下,无不振奋异常,前排的五十骑火枪手立即重装弹药,而后面二百五十骑弟兄已经蜂拥杀出,趁机发起了反冲锋。 “杀!”晋军骑兵把速度提起来,像潮水般拍向已经乱了阵形的女真骑兵。 轰蓬…… 两支骑兵短兵相接,瞬时激起滔天血浪,但见断肢残臂横飞。吴三桂和刑威二人亲自领队左冲右杀,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双方激战了半个时辰,均是伤亡不轻,这个时候,铁虎、铁牛、满桂也陆续带人杀到了,有这三员猛将的加入,本来胶着的战场很快便分出了胜负,女真骑兵最终只逃走了十余骑,剩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被斩杀! 此战,晋军大获全胜!!! 当贾环和祖天寿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大伙正在打扫战场。 “参见兵备大人,总兵大人!”众将士纷纷下马列队见礼,那些新兵蛋一个个骄傲地仰着头,腰杆挺得笔直,精气神也完全变了。 贾环和祖天寿见状都十分欢喜,军队打仗靠的就是一口气,经此一役,不仅这些新兵打出了胆气,相信宁远守军的面貌也有会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四五年前的撒尔浒大败后,晋军对阵女真骑军的野战就从来没赢过,士气低落到极点,甚至可说已经打出了心理阴影,到了闻女真骑兵而变色的程度,然而今日,晋军的骑兵却在野战中几乎全歼三百女真骑兵,无疑给晋军打了一支强心剂,大大地鼓舞了士气! “诸位将士辛苦了,万胜!!”贾环握拳高举,振臂而呼。 “万胜!万胜!”一众将士跟着振臂高呼,声入云霄,士气空前高涨。 满桂带人将俘虏的二十余名骑兵押到贾环面前,杀气腾腾地道:“这些杂碎如何处置?请兵备大人定夺!噢对了,这里还有一条大鱼。”说完一把将岳托提了起来。 那牛录额真岳托小腹中了一枪,虽然穿了皮甲,但也被铅弹击穿了,此刻小腹处鲜血淋漓,由于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不过这家伙倒也硬气,虽然精神萎靡,却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贾环。 “你叫什么名字?任何官职?”祖天寿喝问道。 岳托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张口就是一口带血的浓痰向祖天寿吐去,亏得后者反应快,侧身避过了。 “找死!”祖天寿面色铁青。 岳托喉咙又发出咯一声,试图向贾环吐痰,满桂抢先一拳便砸在他嘴上,当场打他一个满嘴鲜血,嘴唇爆裂,门牙也掉了两根。 贾环冷冷地道:“砍了!” 满桂当即把岳托丢在地上,一脚踩在着其后背,抽出腰刀一挥,头颅随即滚落,血溅数尺。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三桂便将战果统计好报上来了。此战一共斩首二百五十二级,包括一名牛录额真,另俘虏二十四人,斩获战马二百一十八匹,真可谓是一场漂亮的大捷。 不过,晋军的损失也不少,阵亡两百多人,其中骑兵牺牲超过八十人,几乎是一比一的战损比,这还是以多打少的伏击战,如果一开始便是正面对垒,晋军的损失只怕远不止这点,可见女真骑兵的战力确实强大。 当然,此战晋军获得了实战的磨练,大大地增强了自信心,相信战力会有质的飞跃,待到新式火器大量装备,不久的将来,晋军将拥有与女真军队正面硬碰硬的实力。 接下来,贾环下令犒赏三军,并将女真人的头颅垒筑成京观,并在宁远城外举行祭祀仪式,祭奠当初被残忍掠杀的百姓,以及牺牲的将士。 一时间,宁远城的军民无不振奋激昂,士气高涨,贾环的名望自然更上一个台阶,长城北面的蒙古诸部也无不畏惧。 去年冬天,贾环带人偷袭了炒部属下的一个小部落,抢走所有牛羊和妇人。炒部近日正打算报复宁远城的,结果宁远城外血淋淋的京观一出,蠢蠢欲动的炒部顿时掩旗息鼓了,这种额外的震慑效果倒是贾环始料不及的。 ………… 锦州城,多尔衮得知岳托在宁远城外中伏,几乎全军覆没,只得十余骑逃回来,不禁又惊又怒,顿足大骂:“岳托这蠢货不听我言,该死!” 多尔衮气得摔碎了一只酒杯和酒壶,打算发兵报仇,但转念一想,父汗正在攻打蒙古喀尔喀部,而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又在虎视眈眈,此时实不宜与晋军再启战端。 多尔衮衡量再三,终究放弃了报复的计划,咬牙道:“罢了,如今时势不宜,暂且忍耐,待父汗收拾完喀尔喀,再腾出来手攻打宁远,贾环,你小子给我等着,这笔账迟早跟你清算。” 贾环本以为多尔衮损失了三百骑会盛怒报复,所以严阵以待,结果等了几天都没动静,不由暗暗奇怪,派出斥候多方打听,得知努尔哈赤正在北边对蒙古部落用兵,这才大约猜知了多尔衮忍隐的原因。 不过,贾环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相反,多尔衮能如此冷静,可见其并不好对付,所以贾环更加用心修筑城防,练兵备战了。 因为贾环知道,一旦努尔哈赤腾出手来,下定决心对宁远用兵,宁远城面临的压力将是排山倒海的,必须趁着这段宝贵的窗口期,把宁远城打造成一座铜墙铁壁,将关宁(山海关——宁远)防线构建得牢不可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