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生存指南》 第一章 傻儿子有救了! 时至黄昏,落日熔金。 原野像牛一样喘着粗气,弯腰低头,背着好友,艰难爬上山脊。抬眼望去,眼前景象终于豁然开朗,不再是没有尽头的乌黯群山,而是换成了大片的灰土荒野。 荒野上还有一条斜斜流淌的大河,在夕阳余晖下波光粼粼,一派岁月静好。 欣赏着这般美景,原野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脸上浅浅露出笑容,但这丝笑意很快敛去,蹲下身轻轻把昏迷不醒的好友放到地上,又试了试他的额温和脉搏,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徒步登山旅行出了意外。 他在曰本名古屋留学,大二刚放寒假,发小兼高中三年的傻儿子孟子奇就兴冲冲跨海来探望他——名曰探望,实则借机旅游,孟子奇是个好动的小胖子,在国内一所211读书,早就想来曰本玩玩。 两个人一年多没见,却没有半点生份,一边嘻嘻哈哈翻着对方的黑历史,一边在名古屋闲逛了五六天,然后孟子奇深感无聊,觉得曰本没动漫里有意思,便又想看看自然风景,去伊势山打个卡拍点照回去吹牛b,结果他们刚一进山就遇到了浓密山雾。 山雾之浓,一米外人畜难分,三米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雾,而且在雾中还听到巨大雷声轰鸣,光影变幻间疑似还有闪电劈下,导致他们不敢停留在原地,生怕倒霉遭了天诛,只能摸索着移动,这才导致意外发生——原野在前面探路,一脚踩空,是孟子奇这傻儿子拼命前扑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他摔断脖子的命运,就是孟子奇倒了大霉,用力过猛,一头磕到……在雾中看不清楚,可能是块石头上,当场昏迷不醒。 等原野好不容易找到空旷平坦,相对安全的地方,又好不容易撑到山雾慢慢散去,孟子奇依旧没能醒来,他也就只能抛弃掉大部分随身物品,只留下一个登山包装了些应急物品和少量食物饮水挂在胸前,背上孟子奇,开始自救之旅。 很艰难,他找不到来时的山路了,手机也没有信号,叫了不救援,只能大概判断了一下方向,强行翻山越岭。 这一走就是大半天,曲曲折折,踉踉跄跄,累到双腿颤抖,汗出如浆,喘如老牛,走到都快绝望了,终于才在黄昏时分看到得救的希望。 不过,有希望就好! 他略微喘均了气,又检查过孟子奇,确认他的伤势没有恶化,便又把他背起来,顺山而下,一头扎进茂密的山林。 他需要赶紧把孟子奇送进医院,希望这小子没事,不然他可能要抱憾终生,没脸再回家了! ………… 下山省力,原野走得轻快不少。等林木渐稀,地势渐渐开始平缓时,山风吹拂间,他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听到有歌谣声传来。 他暗骂一声可算遇到人了,腿脚上又多加了几分力气,加快速度一路直下,不过刚钻出山林,还没大声呼救就立刻刹住脚步,心中喜悦瞬间消失。 这里是位于山腰的一处天然平台,平台中间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山岩,现在一群衣衫古怪的小矮子正半围着这块山岩跺脚拍手,像是在跳舞祈祷,山岩前还有一个人正慢悠悠扭动身体,拖长了声音吟唱着诡异歌谣,而最重要的是,那块山岩上还摆着一个人,疑似活牲祭品。 实话实说,场面有点阴间,放到恐怖片里都不违和。 原野一时没敢继续前行,托了托背上的好友,目光警惕深邃起来。 他来曰本留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曰本遍地都是神神叨叨的邪教宗团,末日信仰、永生信仰,以及邪神邪魔崇拜一大堆,隔三差五就要弄出人命。那现在他也遇上一个,这荒山野岭的,万一把他和孟子奇顺手也埋了,他都没地方喊冤去,不想警惕都不行。 只是他快步奔出山林的动静不小,那帮小矮子里面有一个戴斗笠拿着竹竿儿的家伙颇为警惕,听到声音转头望来,立时发了一声喊,瞬间那群小矮子集体扭头向他望来。 众目所视,原野挑了挑眉,表情越发冷静,目光越发深邃,一手托稳背上的好友,一手紧紧握住登山包网兜里的电棍——合法购买的,他一个留学生带着一个不通日语的逗逼在异国他乡四处乱窜,防身武器总得备一件,免得遇事白吃眼前亏——一时犹豫要不要慢慢退回树林,但又怕一退弄巧成拙,刺激到这些邪教徒,让事态突然激化,越发危险。 主要是他也没信心在一片陌生的山林,还是在天快黑、自己已经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背着一个小胖子还能逃脱这么一大群人的追捕。 他一时没说话,脑中急速思索应对策略。对面那群人也没说话,就傻傻看着他,现场只有寒风吹过,杂木林呜咽作响。 ………… 十兵卫很懵逼,他正唱着哀谣,向山神大人祈求同伴能够得到垂怜,可以摆脱病魔,恢复健康,没想到山上冷不丁窜下来两个人,还是一看就身份很不一般的人。 被背着的那个看不太清楚,但背着人的那个很不一般,剑眉星目,相貌俊秀,身材高大,绝对在六尺半(每尺约0.269米)以上,说不定都能有七尺,看起来就孔武有力。 他还有一头很整齐,明显经过精心修剪的短发,皮肤虽然说不上像城里的贵女一般白皙,却相当有光泽,一看就知道从小养尊处优,终日饱食。 服饰则有些怪异,不过布料看起来细腻华贵,在夕阳下竟然微微反光,比纥(一种粗绸)还要漂亮,绝非一般人物所能拥有,哪怕是一般的地侍老爷也不可能有这样漂亮精致的衣物。 十兵卫敢以在荒子城服役十余年的资历发誓,眼前这位绝对是个大人物,说不定还是贵族公卿那层次的大人物,反正不是他这种普通家子郎党(家仆家丁)出身的人能惹得起的。 十兵卫呆看片刻,突然心肝一颤,眼见“大人物”冷冷盯着他,一脸不悦,似乎在责怪他不知礼数,竟敢一直傻站着,迟迟不行礼问候,连忙快步迎上前去,熟练地跪倒在地,深深俯首道:“失礼了,大人,鄙人乃是日比津村役夫头十兵卫,敢问大人可是有需要小人效劳之处?” 原野一时越发懵逼,曰本人虽然爱下跪不假,但他也没见过一见面就磕头的,而且这人的打扮…… 离近了看,这老头看起来得有五十多岁了,身材非常矮小,目测也就一米四五左右。身上穿着一件洗掉色的粗布素袄(一种短袍),还套了一件深蓝色印着六个白圈的短羽织(形似下摆很长的马甲),腰间系了条黑色的窄幅粗布腰带,腰带上还斜插着一把三十多厘米长的短刀,下面则是到小腿的肥大大袴和光脚三福扣草鞋。 怎么说呢? 这老头身体可够好的,名古屋冬天是不太冷,一般也能有个四五度,也不太刮风,但就是四五度的天气,光脚穿件单衣套个马甲还露着小腿,这也太抗冻了吧? 而且这把短刀也很可疑,不但没有刀鞘,刀刃上还有不少细密缺口以及黑污油垢,一看就和其他铁器进行过激烈碰撞,越看越像杀人凶器。 老头的发型也有点怪,前面不知道是刮秃了还是自然秃的,反正是个半秃,余下的头发用布条绑了个n字型发髻挂在脑后,一派博物馆里曰本中古世代的打扮。 说的话也没太听明白,口音很重的感觉,就听出“大人”“需要”这两个词,别的词句都听着有些含糊…… 原野心中困惑,又瞄了一眼远处那群人,发现那群人的打扮和老头大同小异,最多就是没有那件绘有“六个白圆圈”的短羽织,但同样穿得单薄破旧,而且也都很矮,身高能超过一米五五就算高的了。 这说是在cosplay古代人也不太像啊,有点太敬业、太真实、太投入了,竟然丝毫没有破绽! 原野看着眼前这一切,托了托身后背着的好友,再想想在山里遭遇大雾闪电后遇到的一切怪异现象—— 伊势山脉是现代已经开发完善的徒步旅行区,又有养老温泉、酒吞童子等热门旅游景点,山间旅馆、疗养馆、民宿、登山站点应该有许多才对,游客更该有大把,结果他背着傻儿子在山里转悠了大半天,硬是一个活人也没见到! 不止活人没见到,还不断遇到各种野生动物。 兔子、野鸡四处乱窜乱飞,成群的鹿四处溜达,还在山谷里看到过疑似野猪群搞出来的大粪堆,以及手机完全丢失信号、路过几片松林竟然连续发现大量上等松蘑无人采摘、成群成群的白鹭丝跃山往琵琶湖方向飞去…… 当时他背着人翻山累得要死,气都喘不过来,一时没多想,现在再细品一下…… 他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有些难以置信却又觉得没有别的解释了——与其让他自我安慰遇到了大型真人秀,这是某个电视台在随机恶搞游客,那他宁可相信自己穿越了。 但自己背着昏迷不醒的傻儿子,就这么毫无感觉的穿越了? 这是穿越到哪里了? 第二章 该会善待救命恩人吧? 原野虽然大学才读大二,但自幼经历坎坷,不算眼神清澈到愚蠢的大学生,哪怕一时震惊于自己疑似时空穿越,却还能沉得住气,稳得住神,依旧能保持冷静——他现在身上可是两条命,他一条,傻儿子一条,就算是为了傻儿子,他也必须要稳住神,沉住气,应对妥当! 他cpu急速转动分析眼前状况,没答十兵卫的话,也没理会十兵卫的殷勤,淡淡扫视一圈,把远处的人都看低了头才向十兵卫反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十兵卫听他说话也听得十分费劲,讶然抬头道:“大人,您说什么?” 原野放缓了语速,单蹦着词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十兵卫连蒙带猜勉强听懂了,重新恭敬地垂下头,同样放慢语速说道:“鄙村奉役夫次九郎病重,鄙下等人正在举行祈神祭。” “病了?” 原野同样连蒙带猜,凭着少数能听懂的几个词大概搞清了眼前是怎么回事,他在参观爱知县县立资料馆时好像听过这种曰本民间习俗。 曰本古代缺医少药,特别是乡村地区,有些村民一辈子连医生都没见过,得了病受了伤只能硬挨,然后就演变出了祈神祭这种习俗——某个人得了病,要是能挨过去还好,但只要病重到开始失去意识(灵魂离体),村民们就会把他抬到附近的山上或荒野,祈求山神或是别的什么神明驱离病魔,夺回他的灵魂,医好他的身体。 通常病人会在山上或荒野独自待一夜,以方便神明展现神迹,其他人等第二天天亮后再来看一眼,病人醒了就高高兴兴再把人抬回去,病人死了就是神明把他带走了,直接就地掩埋,其他人继续回去开开心心过日子。 这毫无疑问是封建迷信,没有丝毫科学依据,除了偶尔遇到命特别硬的,基本全死了,但据说在当时也算一种生存策略——反正病人早晚会死,早死比晚死好,免得把一家人都拖死,而且将病人送出村子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疾病扩散到体质更弱的女性和儿童身上,不至于影响一个村子的未来。 原野心中有了数,摸了摸胸前的登山包沉吟片刻,向十兵卫说道:“带我过去看看。” 他现在是可以掉头离开,想来这些村民最多觉得有些古怪,也不太可能会追捕他,但他身上的饮水食物最多也就能在山里坚持两三天,孟子奇昏迷不醒也需要安全温暖的环境来休养,终究是要出来见人的,那和这些看起来比较像良民的村民打交道,总比将来不知道遇到什么歹人好。 贵人要瞧瞧病人,十兵卫自然不介意,马上引着他过去了。 原野把孟子奇放下,瞧了瞧这个被同村人抛弃的倒霉蛋,发现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矮小却壮实,穿着素袄,身上盖着一件和十兵卫同款的蓝色六圈短羽织,但头发还够多,没秃,挽了个发髻顶在头上。 至于病嘛…… 原野屏息伏身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面部,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温,微微松了口气,感觉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比较严重的伤风,这家伙现在神智不清,一直在呓语,纯属高烧烧糊涂了。 他示意十兵卫等人退开几步,伸手在登山包里打开急救包,找出一片紧急退烧片,又找出一片口服消炎药,考虑到古代人该没有什么耐药性,就省着点用,直接掰成两半,然后把药塞进次九郎嘴里,转头对十兵卫说道:“有水吗?给他喂水,帮他把药咽下去。” 十兵卫也不奇怪原野会治病,他在荒子城待过十几年,知道有些武士精通汉学,而汉学里就包括医术,不少武士都会采摘生药,制作各种药丸药剂,给自己、家臣、家子郎党或朋友治病。 之前次九郎突然发热病倒,他就去荒子城向主家前田家求过药,前田家的家老奥村家福赐下一包由各种奇怪的草、树叶、根茎组成的草药,次九郎连喝了三天才一病不起,接近一命呜呼,那现在再治治也没什么。 反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呗! 他马上半扶起次九郎,又挥了挥手,用方言喊了一声,一名一脸哀伤之色的中年妇人就拿了节竹筒过来,拔开塞子,给次九郎这个病人喂水顺气,帮他把药片吞下去,原野则顺手又给次九郎额头上贴了一帖物理散热贴。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原野整理好登山包,又看了看傻儿子孟子奇的情况,便靠在山石上耐心等待,顺便恢复体力,手更是一直没离电棍太远。 十兵卫一时也拿不准还要不要继续祈求山神,小心研究了一下次九郎额头上的散热贴,将他交给那名妇人照顾,又小心向原野试探道:“这位大人,现在……” “稍等一会儿吧。”原野轻声答了一句,退烧药、消炎药加上物理散热,理论上最多半小时就可以退烧,至少能把体温降到不至于烧坏脑子的地步。 天色渐渐黑了,十兵卫指挥村民们点起火把,用的大概是豆油,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古代没有豆油脱臭技术,这时代粗榨豆油不是用来吃的,是防潮工料和建筑粘合材料,甚至拿来点灯都让人很不舒服,只有穷鬼才会用。 一群人就在腥臭味的烟火气中默默等待,原野暗暗观察着这些人的神色,只见这些人聚成堆站着,互相之间顶多窃窃私语,没人脸上有不耐之色,忍耐性和服从性都相当不错,更加确定这的确不是一群暴民,应该是长时间归属于某个势力之下,一直在接受稳定的统治,相对比较温顺。 随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十兵卫这半秃老头的短羽织身上。 短羽织是种无袖外套,有点像下摆很长的坎肩或马甲,据说曰本公卿当政那段时间,公卿们狩猎取乐时就喜欢把这种外套发给武士们,以颜色和徽计区分不同队伍,后来武士拿到统治权后,短羽织就慢慢演变成一种“公务员制服”。 秃头十兵卫穿短羽织不奇怪,他该是某个势力的低级成员或外围成员,重要的是他属于什么势力——短羽织上的六个白色圆圈应该是家纹,也就是家徽,原野在看这个。 这六个圆是五个空心圆紧紧围着一个实心圆,像朵简笔画画的花朵一样,这代表哪个家族? 是武士家族还是公卿家族? 这个家族活跃于什么时代? 原野正努力回忆在资料馆、博物馆游览时看到的资料和介绍,想了十多分钟也没个头绪,冷不丁旁边传来女人惊喜的声音:“烧退了,烧退了!”紧接着,女人就扑到了他脚下,将头深深埋在地上,喜极而泣道,“大人,太感谢您了,感谢您救了我们当家的,感谢您救了我们一家人!真的真的太感谢了!” 原野也长长松了口气,心中泛起喜悦之情。 当然,不单是高兴救了一条人命,还高兴自己带着朋友,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大概找到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落脚点了。 想来,这家人该会善待救命恩人吧? 想来,救命恩人多住几天,顺便带着一个朋友养养伤,他们也不会心生不满吧? 第三章 日比津村 重病必死之人奇迹一般获救,所有村民都非常兴奋,叽叽喳喳声就没停过,抬着担架都阻止不了他们议论纷纷。 日比津村,这是原野问出来的地名,他也顺利实现了愿望,还没开口请求借宿,仅仅说了说自己朋友摔伤了,十兵卫和之前那名激动感谢他的妇人就主动邀请他去村里过夜休息。 原野连客套一句都没敢,赶紧就跟着这些村民走了,几十个人点着火把扛着竹枪,用担架抬着次九郎和孟子奇,一路下山又走了三四里的路,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的名字是小田井川,一群人又沿河走了一阵子,过了一座简陋木桥就到了日比津村,村子外围扎着粗木篱笆,拥有简单的防御能力,但村子大小看不太出来,天太黑,火把照明范围又有限。 等进了村子,人就开始多起来,有不少女人和孩童出来看热闹,发现次九郎又被抬回来都很吃惊,互相之间交头接耳议论不休,不过倒是没人敢冲撞原野这个衣饰华丽的“贵人”——就他显眼,他的外套是防水防尘材料,在火把下特别有光泽感,闪闪发光,一看就贼贵。 原野默默打量着四周,心情又重新沉重起来。 眼前这村子全是些灰扑扑的大头茅屋,以他有限的曰本历史知识来看,这是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筑,是现代日本已无实物、仅有文字记载的古民居,那现在连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可以丢掉了,自己就是时空穿越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现代,而且傻儿子摔晕快一天了,怎么也弄不醒,估计真把脑袋摔坏了,要是没有现代医疗救治,那…… 他心情沉重的被十兵卫等人送到一个篱笆小院里,又把他请进茅屋,给他点上油灯,帮他安置好孟子奇,然后就纷纷退下,好像并不太敢一直凑在他这位尊贵人的身边,似乎很担心会引起他的不快。 原野无可无不可,给好友喂了一点水,见他能吞咽却醒不过来,越发头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好朋友只是比较严重的脑震荡,只需要睡一大觉就能自我恢复,但万一是别的问题,比如颅内出血压迫大脑成了植物人,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这种病没法治的吧? 他陪着朋友坐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头瞧向这曰本中古世代的民居。 门……没有门,“屋门”是用稻草编成的厚重帘子,掀起帘子就能进来。格局嘛,大概能分成两间。 一进门的一间是泥土地面,靠里的地方有一个石头围成的火塘,火塘上面还吊着一口陶锅,旁边则是一个与之相连,用泥土垒的灶台。那按他从博物馆看过的平地栽柱式茅皮房屋复原图的介绍来说,这就是“土间”了,既是厨房,也可以用来存放农具、种粮等杂物,天气恶劣时牲口和家禽也会临时养在这里。 另外一间则是“土座”,是用来待客和睡觉的地方,就是他现在坐的这里。 这里地面被碎石垫高以防潮——用条石更好,只是穷鬼村民估计没那么多精力体力去凿石,只能用碎石头将就——然后铺上一层谷壳米糠以防硌脚,再在谷壳米糠之上铺上用稻草编成的席子弄平整。 原野伸手试了试,按上去感觉比较松软,算是一种贫穷版的榻榻米。 “土下座”这个曰本特有词汇的词源应该就来自“土座”和“土间”。 身份高贵的人高居土座,身份低的人只好跪坐在土间的泥巴地里,大概后来才引申出谢罪、诚恳道歉之类含意。 原野瞧完土座,又转头去瞧了瞧土间和土座里都有的“顶梁柱”。 这种民居之所以被称为“平地栽柱式茅皮建筑”,就是因为有这两排“顶梁柱”。柱子一端顶着房梁,另一端埋在地里,所以就叫栽柱式,但名字叫什么无所谓,重要的是柱子之间的距离。 两柱之间的距离在曰本被称为“间”,是种长度单位,而且各时代一直在变,以他在博物馆看到的资料来说,这大概能判断他现在所在的时代——镰仓幕府时代一间约为八尺,室町幕府时代一间约为七尺两寸,江户幕府时代一间约为六尺六寸。 这里的“尺”指的是“高句丽尺”,约等于现代的0.269米,算是一种日本中古世代专用尺。 原野目测了一下,两柱之间的距离大概1.9米略多,那就是七尺二寸了,所以……自己这是背着傻儿子穿越到了室町时代? 能找个人直接能问问就好了,但直接问这些村民现在是什么时代,是不是有点蠢? 突然穿越让原野心理压力很大,有一肚子疑惑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找谁问,正思绪纷乱呢,稻草帘子一掀,那个之前感谢他的中年妇人,也就是次九郎的妻子阿平,带着一个捧着木盘的小女孩进来了,低头恭敬道:“失礼了,大人,劳您久候了。” “没什么。”原野起身从土座迎出来,放慢语速,笑着客套道,“打扰你们了,你丈夫情况还好吧?” “已经完全不发热了,正在侧屋休息。”阿平努力分辨他的话语,连连躬身,言辞十分礼貌客气,“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快请坐。” 原野笑着点点头,又转身回到土座坐下,那个小女孩也脱掉草鞋赤足跟了上来,从土座一边搬来一张像案几一样的漆木桌,又从木盘取出陶罐和茶碗,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小声道:“大人,请用茶。” “多谢。”原野冲她点点头,温和一笑,那名小女孩愣了愣,回了个腼腆的笑容,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奈奈。 土间里的阿平已经把火塘、灶台升起了火,小女孩又赶紧下到土间,取了一个长竹筒帮忙吹火。等火烧旺,阿平则去取了米来下锅,还把已经处理好的鱼串在竹枝上,插在火塘两侧炙烤。 大概刚才她消失的那点时间,就是去准备晚餐食材了,而她忙着做晚餐的时候,十兵卫的秃头似乎在门外晃了一下,好像是觉得一切正常,马上就消失不见,并不敢进来闲聊打屁。 原野守着好友也无事可做,低头看了看扁平的粗陶茶碗,闻了闻味道,判断是玄米茶——玄米就是比现代糙米再糙一点的大米,颜色白中泛黄泛绿,所以玄米茶就是把这种青白色或淡黄色的糙米干炒后储存,等用时再用热水冲泡饮用以代替茶叶,后世曰本依然在用。 但原野没动,哪怕他有点渴也没动茶水,大半注意力还是放在次九郎之妻阿平身上,就看着她做饭,而阿平动作很麻利,很快便把饭做好,由那个小女孩用木盘捧到他的面前。 一碗玄米饭,倒不像曰本后世总爱用喂猫小碗,现在这碗还算正常,作法则类似中国的捞干饭,先煮后闷蒸,闻起来还不错,米香味很足; 一大碗米汤,就是制作米饭第一遍煮出来的那些米汤,里面多少有点米粒,只是颜色略有些淡黄; 一碟烤鱼,鱼不大,大概是草鱼或梭鱼,烤得不太好看不太出来了,不过冬天能弄到鲜鱼已经不错,手艺不佳没什么大关系; 最后是一菜一酱,菜是昆布煮萝卜,酱大概是豆酱配梅子酱,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煮蛋。 除此之外,还给孟子奇这个病号煮了一份烂烂的米粥,应该也是第一遍煮米时的副产品。 阿平眼见饭菜已经在原野面前摆好,在土间跪坐低头,十分有礼貌地说道:“大人,寒舍家贫,只能略备些粗茶淡饭,还请您多多见谅。” 三菜一汤放在这时代,其实已经是豪华大餐,是她倾尽所能置办的,其中鱼、昆布和梅子酱都是借的,就是原野怎么看怎么高贵,无论体形、肤色、牙齿整齐度和气势,都比她见过的乡下武士高贵,她有点拿不准款待标准,生怕对方发怒,心中实在忐忑。 她一直等到原野点头笑着说了声“多谢”,才微微放了心退出屋子,只留下女儿一人服侍,从头到尾看起来都不像一般农妇。 大概是“村长夫人”见识多一点的原因吧,就是不知道“奉役夫”是什么职位,算不算村长。 原野心里思索着,把孟子奇扶坐起来,打算先给他喂点米汤。那名小女孩原本垂首跪坐在土座边缘,听到动静倒很机灵,立刻起身小碎步上前帮忙。 原野觉得米粥该不会有问题,便直接喂好友喝了一点,见他能慢慢吞咽,气色似乎有所好转,微微放了点心。等重新把好友安置好,他这才把目光放到那名准备退到一边的小女孩身上,温声问道:“还有碗筷吗?” 那小女孩讶然抬头,没太听懂他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取了一个陶碗和一双竹筷交给他。 原野给陶碗里拔了些米饭鱼肉菜酱,微笑道:“我不习惯一个人用餐,一起吃点吧!” 小女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原野说话口音又太重,她听得含含糊糊,一时不明所以。等弄明白他的意思,更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在秋收或是征发劳役军役时,荒子城有时也会派家臣武士下来,她身为家中独女通常无可推脱,都会充当侍女,但那些人都粗俗野蛮得厉害,一有不顺心就会瞪眼骂人,更别提让她顺便也吃点了。 说实在的,原野要是把碗一摔,骂两句为什么没有酒,或是怪罪怎么不杀只鸡之类的,她更能接受,毕竟看衣着打扮,那些乡下武士远远不如眼前这位尊贵。 原野看她手足无措,又把碗向她推了推,微笑道:“没关系,快吃吧!” “呃,是,失礼了……多谢大人。” 小女孩其实挺想吃的,她日常是以荞麦、豆类、野菜、萝卜、芜菁为主食,大多数时候还要混上米糠和稗子,纯正的米饭她生下来就没怎么吃过,鱼菜酱更不用提了,她家的日常饮食绝不会这么奢侈,眼见原野坚持,终于咽着口水低低应了一声,接过碗小心翼翼吃了起来。 原野默默看着她确实吃下肚,自己这才动筷子。 先吃了一口玄米饭,有点硬,口感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有点糟糕。如果能选,他还是想吃白米饭,就是估计这家也没有精米。 鱼倒还可以,肉质很新鲜,也颇肥,就是烤得有点焦了,滋味也有点太寡淡,别说调料,就连盐都好像没舍得撒多少,鱼腥味极重,白瞎了这好鱼。 菜,萝卜炖海带,传说中的翡翠墨玉汤。这倒让他想起高中生活了,以前高中时的那个倒霉食堂,倒是经常拿海带煮萝卜——理论上里面还该有点肉的,但他打饭从来没打到过,也不知道那些肉喂了哪条狗。 酱就有些一言难尽了,又酸又涩又苦,大概是去年的豆酱和梅子酱一直存到了现在,根本没多少咸鲜味不说,疑似还有点变质了。 总体而言,要放现代,尝上这么几口他就该去殴打厨师了,但现在落难了,为了保存体力没办法,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他勉强吃了些,又剥开白煮蛋,蛋白他吃了,不爱吃的蛋黄放到了小女孩碗里,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正很爱惜地细嚼慢咽呢,放在现代很寒酸的饭菜,她吃到嘴里小脸上竟有些幸福之色,闻声连忙放下碗筷,垂首笼手正座恭敬答道:“劳烦大人动问,小女子名叫弥生。” “好名字,三月出生的吗?”原野随口客气一句。弥生是三月的古称,放在中古世代或是近代曰本,其实都是很普通的名字,没什么稀奇的,在农村随便扔块石头就有概率打到一个。 弥生竖着小耳朵,全神贯注分辨他的话,这次倒是很快听明白了,小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显得有些羞涩。 原野也没在意,他就是初至异域,想多聊聊天修正一下口音,顺便打探打探情报,立刻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岁了。” “唔,十岁了?”原野佯装思考,“十岁是哪一年生人?” 他也没寄希望于眼前这小女孩能答出来,毕竟她年龄这么小,又处在一个文盲率绝对超过95%的时代,搞不清自己哪年生人很正常,他完全能理解,但出乎他的意料,弥生很干脆地说道:“天文十年,大人。” 天文十年? 那现在大概率就是天文二十年了? 天文二十年又是公元多少年? 原野脑筋急速转动,总觉得自己在参观博物馆时见过这年号,再加上之前判断的室町幕府时代……室町天文四年还是五年来着,京都法华宗大动乱,曰本古代最知名的茶器“九十九发茄子”第一次遗失,好像是1536年前后,那现在就是1550或1551年,处在室町时代末期? 室町时代末期,又被称为安土桃山时代,也就是曰本战国时代,所以,我这是背着傻儿子穿越到乱世来了吗? 淦! 第四章 未开垦的平地 曰本中古世代一共经历过三个武士政权:镰仓幕府(1185-1333年)、室町幕府(1336-1573年)、江户幕府(1603-1867年)。 每一次政权交替的间隙,都会出现波及整个曰本的大动乱,尸横盈野,血流漂杵,死一大票人。放到历史上,这些时段就被俗称为“乱世”。 现在原野,好像就是穿越到乱世来了,一时皱眉,拼命回忆他有限的曰本历史知识。 镰仓幕府末期,执政北条家与曰本天皇、地方武士集团之间矛盾激化,各地武士集团在天皇的号召下起兵勤王,大打一场,死了一大票人后推翻了镰仓幕府的统治。 之后武士集团的首领足利尊氏,于公元1336年在京都室町建立新的幕府,就任征夷大将军,又开始与以后醍醐天皇为核心的公卿、武士作战,形成北方京都朝廷和南方吉野朝廷并立的“曰本南北朝”对峙局面。 直到公元1392年,室町幕府的第三任将军足利义满才终结“南北朝”对峙,曰本勉强在名义上实现统一。 但在南北朝长期对立斗争的局面下,低烈度的战争持续不断,曰本天皇的权威不断被削弱,居于室町的将军(武家领袖)自然而然成为全曰本的实质统治者,遣其亲族、麾下功臣纷纷出任各领国“守护”,掌握当地行政和军事权力,慢慢架空了曰本天皇。 随着时间流逝,在公元1467年,围绕着足利氏将军家的继嗣问题,足利家的核心势力“三管领四职”又在京都地区大打出手,史称“应仁之乱”——公元1467年,细川方16.1万人与山名方11.6万人(含大量揆众,《应仁记》数据,水份极大)在京都应仁展开殊死对决,大动乱波及整个曰本。 这场大动乱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双方一起完蛋。 将军足利家以及其下的核心势力,包括三管领细川家、田山家、斯波家以及四职山名家、一色家、赤松家、京极家在内,十年内相继没落,室町幕府原有的统治体系接近崩溃,各家在地方上的“守护”实权,纷纷被“守护代”或当地豪族所篡夺。 从此时开始,曰本实质上已经遍布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对中央政府的命令置落罔闻,而且这些割据势力内部为了争夺领地、人口和权力,也纷纷展开血腥厮杀。 这大概就是曰本战国时代的开始了。 “大人,您……您还好吗?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弥生见原野问着问着突然失神起来,即不吃饭也不说话,紧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还颇为严肃,不由小小紧张了一下,赶紧深刻反省,但也没发现自己说错什么,只能有些惶恐的小声询问。 原野回过神来,冲她温和一笑,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是。”弥生乖顺地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并不敢追问。 “快接着吃吧!”原野将没动过的玄米饭又拔了一些到她的碗里,玄米他吃不惯,而且米质本身也不好,口感发硬,嚼起来都废劲。 嗯,曰本这时普遍是速生稻,梅雨季栽种,赶在台风季到来之前收割,不然极有可能一年大半时间都白忙活。 这也不是追求口感的时代。 弥生有点害怕了,怀疑原野有什么不良企图,但眼前这人即身份高贵又是她父亲的救命恩人,她母亲反复提醒过她要小心服侍,绝对不能触怒贵人,她也不可能扔下碗就逃,只能嚅嚅着道谢,听天由命。 她明显想多了,原野没那么畜生会对一个十岁且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女孩起歪心思,要有这种人,他绝对支持把那家伙用近防炮枪毙十分钟——160块一发炮子,他愿意认捐100发,200发也可以,账记在上海人身上,他们有钱。 原野只是在心神不稳定的情况下,下意识地表达善意,想套出更多的话,拨完玄米饭就问道:“我从西边过来,对当地不熟悉,日比津村是哪家的领地?” 弥生米都拔到嘴边了,听到他问话连忙又放下碗筷答道:“回禀大人,是荒子前田家。” “荒子前田家?” “是的,大人。”弥生恭恭敬敬答道,“前田大人知行荒子城2162贯700文,周边七个村子都归属荒子前田家管辖。” 原野回忆了一下,曰本战国时代,好像多以“贯高制”来计算领地,“石高制”并不流行,和游戏里不太一样,那也就是说荒子前田家每年收税能收价值2162贯700文的农产品? 当然,2162贯700文应该是粗略估算,还极有可能是很久以前估算的,并不准确,实际收入应该比这高,甚至家主要是不当人一点,各种横征暴敛,应该能从农民嘴里抠出来更多。 那要是换成“石高制”的话,2162贯文,从《太阁2》这个游戏里的数据来看,大概能有2500到3000石? 也不是很高,和那些动辄几十万石的大名没法比,大概是个当地豪族? 不过,家名是前田…… 难道是未来的“加贺百万石”前田利家? “猴与犬”里面的犬? 原野马上追问道:“这位前田大人的全名是什么?” “是前田藏人利春大人。”弥生还真知道,大概是直系领主的原因。 原野又沉吟起来,前田藏人利春? 是了,这时候曰本人是有通名的,名字格式是“家名+通名+名”,再往前是“氏+姓+家名+通名+名”,不像现代曰本人通常采用“苗字+名”那么简化。 其中氏是表示血脉之始,或源自地名,如苏我、出云、名张、葛城;或源自渡来人,如秦、汉、宋、高句丽、岁、韩;或源自职业,如服部、中臣、鸟饲;或来自曰本天皇赐予,如源、平、藤原、橘。 姓则是为了区分身份高低,一般由朝廷赐予,从最开始的古姓,如真人、公、大臣、县主、佐、村主等等,慢慢演化为统一的“八色姓”,身份由高到低为:真人(曰本皇族专用)、朝臣、宿祢、忌寸、道师、臣、连、稻置。 但随着源氏、平氏、藤原氏、橘氏的姓均为朝臣后,姓在曰本渐渐失去了区分身份高低的作用,也就废弃了,到了室町时代除非祭祖敬神之类礼仪性场合,日常生活中已经没人再会使用。 家名则通常来自家宅所在地。 在平安时代,作为摄关的藤原氏权势达到顶峰,从朝廷到地方官吏,尽皆来自藤原氏,一眼望去,贵人们一水的藤原,平安京大街上叫一声藤原大人,最少也得有二十个人应声。 所以,为了彼此区分,他们开始以府邸所在地来互相称呼,比如一条,意思就是平安京第一大街。 如果府邸所在地变更,称呼也会随之变更,再加上平安时代的婚姻制度受中国影响,从“访妻婚(丈夫和妻子儿女不住在一起,丈夫定期去妻子家xxoo)”转为“妻取婚(丈夫立宅建屋将妻子娶回来,夫妻子女共中生活)”,父子之间因府邸而来的称呼自然就相同,慢慢转变为“家名”,代代相传。 比如这位前田藏人利春,在古代日语中,前田和新田同义,极有可能他的祖先因某种原因来到尾张国,开拓出一片新田并筑起城邑,便满怀喜悦的将当地命名为“前田”,他的家名自然也就是“前田”,从此代代流传。 现在住在荒子城仍以前田为家名,应该是“前田邑(城)”因故废城,移居后没改家名。 至于通名和名,分别是用来供他人称呼和自称的,这一点和华夏古代类似。 比如诸葛孔明,姓氏为诸葛(葛氏移居诸城,故以诸葛为姓氏),名亮,字孔明。那假如你穿越到三国时期,直呼他“诸葛亮”是十分不礼貌的,需称他为“孔明”或“诸葛大人”,只有他自称才能称“亮”。 曰本中古世代情况也一样,“通名”就类似于华夏的“字”,是供他人称呼所用,通常来自幼名、朝廷的官职名或法号道号,依年龄和身份地位来决定,随时可换,而“名”就是名了,用来自称。 所以,前田藏人利春,前田为家名,藏人为通名,利春为名。 你要提及他,要么叫他“前田大人”,要么称他“藏人大人”,类似后世的“赵先生”“局长先生”;或者关系比较近比较熟,是他的长辈或是地位远远高于他,也可以直接叫他幼名乳名,比如“兰丸”“犬千代”,类似后世的“小蛋儿”“狗子”,万万不可来一句“前田利春”,这近乎蔑视,敌意相当明确,接下来大概率会引起拔刀互砍。 至于苗字,那是曰本近世时代才由家名演化来的,这时候还没缩略到那种程度。 当然,还有一点,这时曰本的“冒名”现象十分严重,只看通名,可能同时存在八个伊贺守、六个肥后守、上万个新卫门、左卫门、右卫门、兵卫门、卫门尉,毕竟朝廷官职就那么多,每个武士均分一个不现实,同时不少人也有虚荣心,生怕被别人小瞧了,就捡与当前实力相当的官职硬往自己头上扣,或是强行给自己祖宗脸上贴金,自己再“继承”来当通名。 民间也是如此,曰本平民没资格更没条件拥有家名,一般都在瞎起名字,也存在不少冒名现象。 比如十兵卫,这明显就是冒名,八成是成为家子郎党后,自觉有点身份了,不再是普通的作人(有一定人身自由的佃户),自己瞎改的,绝无可能在曰本朝廷的正式军事编制内。 倒是次九郎这名字还老实一些,一看就知道这是“次郎生的第九个孩子”,算是很符合这时代曰本农村传统的起名习俗。 这些还是原野小时候看《聪明的一休》,好奇里面的那个傻大个武士为什么叫“新右卫门”这样奇怪的名字,还好奇一个小和尚怎么敢踢幕府将军进水池,去查了一下资料才弄明白的——新右卫门就是通名,供别人称呼所用,全名为蜷川新右卫门亲当,而一休小和尚是曰本天皇的亲儿子,因南北朝之争,从小就被迫出家,免得他被南朝扶持来争皇位,所以可以放心踢足利将军的屁股而不用担心被砍脑壳。 由此可见,看动画片还是有用的,要不是当年好奇去查了查,现在八成连弥生这个小女孩的话都听不懂了。 原野又安心了一些,至少回头和别的武士打交道,互相称呼没问题了,不至于不小心“侮辱”到别人,莫名其妙就被别人捅一刀。 弥生眼看原野问着问着又开始沉吟不语,觉得这位大人倒是爱走神,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不知道您……还有那位大人该怎么称呼?” 她早就想问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原野回过神来,觉得现在这情况安全第一,暴露外国人身份极有可能带来危险,微微沉吟后便笑道:“我们的称呼?他病了,你不用管,至于我嘛……嗯……我叫野原三郎家远。 他老家地处中原,地名就带个“野”字,所以他大伯给他起的名字里就带个“野”字,现在正好拿来当家名——野原,而且用这个家名还可以防止不小心被划入其他家族,他印象里日本战国时期好像没人以“野原”,也就是以“未开垦的平地”为家名的家族,应该能避免不少麻烦。 三郎则是因为算上他大伯家的哥哥姐姐,他算是行三,便以此为通名; 至于家远嘛……隔了数千里路,四五百年,家能不远吗? 所以,入乡随俗,安全第一,留在曰本中古世代期间,他就打算用这名儿了。 第五章 我原来在这里 原野没多在意给自己起了个临时名的事儿,他还有个初中英语老师给他起的英文名叫kerry呢,更不会让弥生一个小姑娘掌握谈话主动权——他更关心周围环境,荒子城他没听说过,现代可能已经消失,他需要再问问别的地方。 他也不等弥生感叹一声“原来是野原大人”,便又关心地问道:“荒子城附近还有哪些城邑?” “附近的话……”弥生的思路果然被扶回正轨,想了想说道,“顺着小田井川向东南走,有下之一色城。” 原野追问道:“下之一色的城主是谁?” “是与十郎大人,他有时出远门时路过这里,会在村里休息。”弥生先答了一句,又想起原野对当地不熟,马上补充道,“是前田与十郎种利大人。” 前田种利? 还有一个前田? 怎么这么多前田?哪个是前田利家的前田家?不过这不重要,前田利家极有可能现在还在用尿和泥巴呢! 原野实在记不起前田利家是哪年生的,在哪生的,他有限的曰本战国历史知识,大部分都来自《太阁2》这个移植到手机上的dos时代小游戏,少部分来自课本和零零散散看过的一点大河剧,此外就是前阵子参观博物馆和资料馆看过的一鳞半爪。 简而言之,大脉络他能知道一些,问细节就只能干瞪眼。 他又问道:“别的地方呢?” “啊,下之一色城往东走听说是东起城,往南走到出海口的地方,听说是冲之岛。”弥生犹豫着说道。这些地方她其实也没去过,都是平时听父母说的,她一般活动范围就在日比津村附近,通常连小田井川对岸都不去。 这些地方原野在现代仍然没听过,不过这也不奇怪,曰本中古世代很多所谓的城,其实就是用木栅栏围一围就行了,留不到现代很正常。 问了半天,他还是搞不清自己的地理位置,下意识问了半句:“名古屋离这里……” 之所以问了半句,这是记起这会儿还没有名古屋这座城市,这好像是德川家康在曰本战国时代结束后才建的。 他转口问道:“附近的大城呢?有比较大的城下町或者市町的那种。” 弥生想了想,小心道:“我听说那古野城和古渡城都有很大的市町,都在荒子城的东北边,走路好像要走大半天。再往北往西,好像还有清洲城和胜幡城,也有市町,不过听说很远很远,不知道要走多久。” 那古野城? 这好像就是名古屋的古称,德川家康不是把那古野城扩建了,就是拆了那古野城,在原址又建了名古屋城,以做为德川家在尾张国乃至曰本关中地区的统治中心。 原野摸着下巴沉吟,确定了名古屋城大概的位置,再加上来时路上看到的地形,他对自己的地理位置终于有点数了。 他现在好像处在浓尾平原南端,南边是伊势海湾,东北方向是未来的名古屋市中心,西边是伊势山脉的支脉,北边远处是未来的清州市。 所以,在浓雾、山林里难辨方向,自己这是兜兜转转,跑到伊势山脉的支脉才出来,难怪进山没多久,出山差点跑断腿——伊势山脉在尾张国的部分呈“人”字形,他在山里转来转去,从“人”字的中心部位翻山越岭到“一捺”的下端才遇到人,偏离了不小的角度,走了好远的冤枉路。 搞清地理位置,原野心理压力又小了一点。人就怕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陌生本身就具有恐惧感,能知道在哪里了,心理负担就会小很多。 最起码,遇到危险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了。 他继续询问细节:“那古野城的城主是谁?” 弥生努力回忆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道:“抱歉,野原大人,我不清楚。” 日比津村附近的事儿她还能说一说,再远就不太行了,但原野已经很满意了,有这些信息为基础,他换个成年人再询问就不会露出太多马脚,安全性大增。 他马上安慰道:“没关系,回头我再找别人问问,你继续吃饭吧!” “是,野原大人。”弥生重新端起饭碗,尽量文雅地细嚼慢咽,没多久小脸上又露出幸福之色。 原野也端起碗来继续喝米汤,等她吃了一会儿才又状若随意地问道:“这里不怎么打仗吧?” 尾张国做为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起兵的老窝,猴子丰臣秀吉的发家地,在他印象里好像没有太大动乱。做为主战场,比较出名的就是桶狭间之战了,别的他没听说过,《太阁2》里也没提过,感觉应该比较和平。 弥生又要放下碗答话,在被原野制止后,捧着碗小声回答道:“不是的,野原大人,这里经常打仗。” 自她记事以来,村里每年都有人被征发为足轻,多的时候一年都有三四次。有很多人就这么一去不返了,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人逮去别的地方种地了——这里的足轻是指传统意义上的足轻,意思为“腿足轻便者”,一般作用是运粮、运物资和进行筑垒之类的土木工程,属于无足众,也就是没有具足胴丸(日式铠甲)的无甲兵。 当然,要是战事紧急,发根竹枪让他们上阵去捅人也可以,就是死伤会比较惨重,容易影响来年收成。 “经常打仗吗?”原野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有些失望,“你们的敌人是谁?” 弥生对这些就说不太上来了,茫然道:“抱歉,野原大人,我不清楚,敌人有好多,听说有时候要走好远,过好多条河去打仗,有一次出去的人有一大半没回来。” 乱世间难求一清静地啊! 原野在心里感叹一声,冲她笑了笑:“不用道歉,你已经很有见识了。” 一个十岁的农家女能知道这么多,已经超乎他的预期,都能说一声颇为聪慧,原本他都没想到能问到这么多情报。 弥生腼腆一笑,不好意思道:“我母亲以前在荒子城当过仆佣,我父亲也为荒子城效力过很久,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但仍然很厉害。” 原野又笑着赞了一声,算了刷了一下好感度,继续一边喝米汤一边闲聊,又询问一些附近地形问题,以防出事跑路时不小心掉进坑里,而等他放下碗筷,弥生也立刻不吃了,手脚麻利的把桌子收拾好搬走,又小心询问道:“大人,您现在就休息吗?” 这会儿也就晚上不到八点吧,不过想来中古世代的农家晚上该没什么夜生活。 原野其实不太想睡觉,但还是笑着说:“是的,我这就休息。” 弥生马上又跑去用木盆端来热水,还奉上一块有八成新、捣得很松软的木棉布,帮他脱去登山衣,帮他洁面净手,但准备把木盆端走时,却被原野制止了,让她把水盆放在一边,明天再拿出去。 她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取了碗筷准备告退。 原野左右瞧了瞧,没找到“纳户”在哪里。 他记得前阵子在博物馆看复原图,这种屋子还该有个叫“纳户”的地方,用来存放生活用品或贵重物品,后世演变成了机器猫睡的那个壁橱,但他把土座看了一圈也没找到,直接问出了声:“等一下,弥生,枕头被褥放在哪里了?” “您说什么,野原大人?”弥生一脸茫然。之前原野大部分话她都能听懂,但这句好几个词她一个都没听过。 原野用手比划:“就是睡觉时铺在下面和盖在身上的被褥,保暖用的。” 弥生越发茫然,看了看原野身边的登山衣,犹豫道:“您是需要我再拿一件衣服来吗?” 原野也有点糊涂了,“你们……夜里睡觉,身上盖什么?” 弥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犹豫着说道:“就是……衣服啊。” 原野懂了,这该死的曰本中古世代连枕头铺盖被子都没发明出来,或者公卿、高级武士那里有某些原始寝具,就像裘衣、裘被、被衣之类的,但下级武士、平民,日常睡觉就睡在稻草席子上,保暖靠自己脱下来的衣服。 真是个让人不适的时代啊…… 原野也没多解释,不动声色道:“是吗?和我们那边不太一样,可能是风俗不同吧!好了,今晚辛苦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弥生也没多想,原野无论从身高、肤色、牙齿、发质、衣着打扮来说,明显一直养尊处优,搞不好日常生活十分奢靡,那拥有些她听都没听过的好东西很正常,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她收拾好东西后再次告退,有心想提醒原野过会儿记得吹灯,毕竟他们拿不准原野的来路,没敢用豆油点灯,怕臭烟熏到他,惹得他开始发狂发怒,用的是每年招待主家来人时才会动用的荏麻油,价格不便宜,能省还是要省的,但她又不太敢,终究没说,默默退下了。 她将稻草帘子尽量弄平整,确保不会漏风后,赶紧端着剩饭剩菜去侧屋找她母亲。 她母亲还等着她打探到的情报呢! 第六章 倾奇者 “阿姆,我回来了。” 弥生将剩饭剩菜端进侧屋,这里格局和主屋一样,只是面积稍小一些,土座也没有主屋那么干净整洁和精致。这里其实才是次九郎一家主要生活的地方,主屋更多是用来招侍主家家臣以及各地往来的大人物,不然至少土间会像这里一样摆一架柱地式纺车。 屋里没点油灯,只火塘升着火,弥生的母亲阿平正坐在旁边借火光挑捡稗子——水稻稗,放在现代就是一种水田杂草,种子呈黑色、紫青色,可食用,就是口感不佳,吃多了也容易引起消化不良,拉不出那什么,很痛苦。 中古世代的曰本农民虽然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种植水稻,但他们本身几乎是不吃大米的,大米主要用来交年贡、支付牛米、息米以及换钱购买盐、铁器、陶器之类生活必须品,日常饮食则以荞麦、各种豆子、萝卜芜菁、野菜、干果,再混合上米糠、稗子为主。 少数地区也会种植小麦和小米,但因气候、种子、相关农业技术等原因,种植范围并不大,产量也不佳。 阿平手上在搓稗子,其实在出神,听到女儿的声音惊醒过来,连忙起身去迎,还关心地问道:“贵人还好吗?” “一切都好。”弥生答着话望向黑乎乎的土座,“父亲呢?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没再发热,一直在睡,应该能很快好起来。”阿平语气欣慰的说着话,也望了黑乎乎的土座一眼,那里她丈夫盖着衣服睡得正熟,大概算是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弥生长长松了一口气,要是她父亲病逝,家里只剩下他们母女二人,生活转眼之间就会大变——她母亲应该会再嫁,她大概会被送到城里的鲸屋去当侍女、陪酒女,除非继父愿意多养一个人。 而通常来说,放在日本中古世代的农村,很少有继父会有愿意这样做,毕竟就算喂养大了也当不成劳力,嫁出去也收不到彩礼,纯亏本。 弥生心情轻松之余,赶紧把剩饭举起来,向母亲兴奋说道:“阿姆,野原大人剩下好多饭,你吃一点吧!” “怎么剩下这么多?!”阿平吃了一惊,玄米饭只吃了小半,鱼只鱼肚上的肉没了,昆布萝卜汤和酱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又开始担忧起来,“是嫌弃饭菜太过简陋吗?” 弥生赶紧安慰她:“不是的,阿姆,野原大人一直很温和,没有生气。” “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阿平放心了一点,但还是有些忧愁。主要是药钱的问题,她亲眼见到丈夫病得快要死了,只是服了一点点药,转眼就好了起来,想来药肯定非常珍贵,那万一原野问她索要药钱,她可能把全家卖掉也支付不起。 至于她没说过要买…… 武士讲道理,那还是武士吗?谁见过同庶民讲道理的贵人? 她要赖帐,原野这种“高贵的武士”都不用干什么,只要给荒子城写封信讨公道,再四处叫唤几声骂几声,荒子城就算为名声考虑,也绝对会把他们全家都交出去——他们一家人无足轻重,吃药付钱更是天经地义,没人会替他们说话。 所以,现在她也就只能寄希望原野心情够好,能善心大发,不提药钱的事儿了。 弥生虽然早熟,但年纪毕竟还小,也和原野一起闲聊过,聊得还挺愉快,觉得他不是心性苛刻之人,没她母亲想得这么多,再次举了举剩饭,高兴道:“阿姆,你吃一些吧!” 中古世代的曰本农夫、家子郎党,包括一些下级武士,通常一天只吃两顿饭,也就是只吃早饭和午饭,因为上午和下午都要进行体力劳动,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不吃不行,但晚上没什么事做,饿了可以忍着,睡着就不饿了,晚饭也就没必要吃。 男人都这样了,女人和孩子更不用提,口粮只会比男人更少,甚至壮劳力吃完之前,女人和孩子都上不了桌,摸不到饭碗。 那对弥生来说,晚饭和玄米饭都是难得的享受,之前原野分晚饭给她吃,还是正经的玄米饭,还有鱼、蛋、酱和昆布,她是强忍着才没大口吞咽,就是想省下来分给自己母亲一口。 阿平犹豫了一下,接过剩饭但没吃,转身放了起来,“不了,留着给你父亲吧,他现在需要养身体。” 弥生舔了舔嘴唇,她其实依旧饥饿,但也知道这个家没了老爹就要倒(只有男人能佃田,古代女人耕种效率非常低,种田时也很难抵御野生动物袭扰,盗贼来抢劫更是只能逃跑),没继续说什么。 阿平放好东西,拉着女儿在火塘边坐下取暖,搓着她的小手问道:“刚才你叫他野原大人?” “是的。”弥生答道,“野原三郎家远大人,另一位大人一直没醒,叫什么不清楚。” “野原家吗?”阿平皱眉沉思片刻,没记起哪位大人物的家名是野原,但转念之间也不再强行回忆,毕竟只要知道他身份高贵就可以了,公卿武士那些事对庶民来说,是永远搞不清楚的。 她转而问道:“别的呢?” 弥生想了想说道:“他们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对尾张国不太熟悉。” 也许是从兹贺、近江、伊贺那边来的,也有可能是参拜完伊势神宫,正准备去热田神宫。阿平亲眼看到原野从山林里钻出来,口音又怪异,应是外地人强行翻山,翻到尾张国来的,想来他的武艺该很不错——伊势群山里面野猪横行,还有熊和狼(此时日本狼还未灭绝),没有勇力有极大可能死在翻山过程中,这时代敢翻山的都不是善茬,更何况原野还能在同伴受伤的情况下,硬背着一个人翻山越岭,硬是把人背出来了,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勇士。 理论上,有同伴在深山中受重伤,最有生存性的策略是扔下同伴马上离开,不然仅凭白白消耗的体力,也能让一般人一起赴死。 阿平心里思索着又望向女儿,以目光继续询问。 弥生又想了想,摇头道:“别的就没什么了,野原大人的衣物很不错,非常光滑也非常厚实,摸着就很舒服很暖和,而且上面还有金子做成的线和小饰物,非常精致漂亮。” 其实是铜合金拉链和钮扣,她不认识。 “可能是明国丝绸吧?”阿平随口猜测了一句。 她听说过前田利春有一条丝绸腰带,据说十分华丽,日光下有光泽,能微微反光,只是她这个粗佣也没见过,想来料子该和原野的衣服一样——细密到有光泽,还可以微微反光的布料,她也就只能想到明国华丽的丝绸了。 弥生悠然神往,她也好想有一件那样漂亮又暖和的衣服,哪怕少活几年都可以,忍不住喃喃道:“就是样式不太好,太怪了,有些可惜。” 阿平不以为意:“野原大人应该是一位倾奇者,衣着打扮奇怪一点没什么。” “倾奇者?”弥生听到一个新词,一时十分好奇。 阿平做为在武士家工作过的前任粗佣,也算有点见识,一直很注意培养女儿的见闻、举止和言谈,希望将来可以有机会将她也送去荒子城工作,能嫁在当地最好,毕竟曰本农家生活真的太苦了,困守日比津村,嫁个农夫,估计一辈子都要忍饥挨饿——她还算是好的,至少嫁了一位“低级奉行(奉上命行动的人)”,一位负责管理农村劳役的“奉役夫”,已经算全村女性羡慕的对象,日常偶尔能吃饱,单纯的农妇更惨,真的常年饿肚子,个个都皮包骨头。 她很耐心的向女儿传授知识:“倾奇者就是言行举止、服饰礼仪都超乎常人的人,一般打扮越怪,身份就越高贵。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要冲撞了这些贵人,他们通常脾气都不太好。” 她所说的“倾奇者”是由“婆娑罗”这类人发展而来的。 “婆娑罗”这个词原指药师如来座下十二神将中的一位,容貌怪异,衣装奢华,后来在曰本南北朝时期,这个词被引申开来,代指那些过分奢侈的服饰、行为以及人。 比如《建武式目》中就有记载:近日号婆娑罗者,专好奢侈。绫罗绸缎、精工银剑,煞是扎眼,可谓癫狂者也。 所以,都癫狂了,能是什么好人? 这些人往往秉持着“众人皆浊我独清”的理念,要“尽婆娑罗之风流”,要“与众不同”,要“彰显个人之洒脱”,衣饰唯恐不精美,甲胄唯恐不显眼,行为唯恐不怪诞。 具体包括穿衣只穿一半(半祼且不一定是裸上半身)、拥有各种古怪发型、制造镶金嵌银的刀剑、在具足(铠甲)上描绘图腾符咒、在兜(头盔)上安装月牙、牛角、虎牙、光轮、花树之类的奇葩装饰物,乃至以作弄高官、火烧枫林、朝寺庙扔粪、骑马高举整棵花树游街等怪异行为取乐。 一度,曰本京都风气极致癫狂,不如此便无法出名,没名气就没官可做,没官可做就无法到地方上当守护代,不到地方上当守护代就无法横征暴敛,不横征暴敛就无法发家致富。 而等到了室町幕府末期,“婆娑罗之风流”越演越烈,成为“倾奇时尚”。 比如,具足样式越来越怪,添加了许多无用的装饰品,羽织、母衣色彩更加鲜艳,出现了“水玉色薄纱阵羽织”之类半透明,不知道该不该算军服的东西,甚至兜上出现了高达两米、纸糊刷银漆、形如月牙的前立。 头盔比人还高,这已经不能用怪来形容了。 发型也是如此,光头、冲天炮、反月代头,也就是只有前额有头发,其他地方全剃了的发型,等等等等,同样群魔乱舞,怪得很。 社会风气也是如此,比如有出云神社的巫女阿国,为赚钱重修神社,以“念佛踊(一种念经祈福的宗教舞蹈)”为基础,加入故事情节,女扮男装并收留大批游女(类似曰本后世的贩春女)进行表演赚钱,以作风大胆艳丽而著称——这在室町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传统礼教接受不了,阿国会被第一时间砍头,而不是受到广泛欢迎。 阿国后来甚至成为曰本歌舞伎的开山祖师,只是歌舞伎的发展过程曲折了些: “游女歌舞伎”因涉及公共场合大规模搞h色(巫女阿国表演还算正经,宗教氛围很浓,主攻高端市场,游女们则以讲述故事为名,在市町舞台上大脱衣服,女女之间模拟夫妻生活)以及私下有组织卖y,引发无数治安问题,闹出了不少人命,被禁了。 随后被迫改成“若众歌舞伎”,以少年男扮女装进行表演,结果少年眉清目秀,女装后别有风味,比一般女子还诱人,引起大规模搞基,以及和留在后方的武士家属大范围通j,犯了众怒,又被禁了。 最后只能换成“野郎歌舞伎”,只准用成年男子为演员,再戴上面具,强调演技而忽视演员本身,这才发展成曰本现代的歌舞伎表演。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曰本战国时代民间生活是相当混乱、离奇且开放的,原野穿着登山衣登山靴,一头短发,这些根本不算事儿,再怪能有扎着一头小辫、光着腚骑着马扛着一棵树怪? 阿平给弥生大概讲了讲她听来的一些“倾奇者”故事,她女儿没见过,她以前在荒子城是见过几个的,印象极为深刻。弥生听得目瞪口呆,瞳孔放大,小小心灵大受震撼,没想到原野这么一个看起来挺温和挺可亲的贵人,内心竟然是个疯子,竟然有臆症,难怪他动不动就发呆。 等阿平讲到口干舌燥,觉得差不多也算是提高了女儿的见识,夜色也深了,就催她去休息:“好了,不多说了,你先去睡一会儿,今天夜里我们轮流守夜。” 弥生意犹未尽,还想听这种怪异神奇的倾奇故事,但她为人很乖很听话,老老实实应了一声就去睡觉,留下阿平继续在火塘边慢慢挑稗子,守着漫漫长夜。 没办法,家里有贵人,为防贵人夜里突然有什么需要提什么要求找不到人,从而引发狂怒,再导致他们家破产,她们之间最好有一个一直醒着。 希望这两位贵人能早点走吧! 第七章 神书救命啊 原野不知道荏麻油对农家的负担,弥生走后一直在点灯熬油,一派铺张浪费。 一是这会儿才晚上八点,就算爬了一天山很累他也睡不着;二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心理压力很大,压根儿没法睡。 突然穿越到曰本战国时代,自己该何去何从? 自己该怎么做? 现在时间大概是公元1550年或1551年,华夏该是大明的天下,是哪位皇帝在位?自己穿越的历史使命难道是去打满清,拯救华夏文明? 原野以他良好的高中历史知识,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估摸着这会儿好像是“家家干净”的嘉靖皇帝在位,那……嘉靖在位好像四十多年,后面是隆庆皇帝,在位好像六七年的样子,再后面是万历皇帝,在位好像差不多五十年,万历帝后面还有崇祯皇帝,好像也干了十来年…… 算到这里就没法算了,离满清入关还有近百年四五代人呢,换成彭祖那寿命大概能熬到——彭祖寿八百,不过用的是小甲子计年法,六十日算一年,活了大概一百三四十岁,也许能熬到吧? 不过就算熬到了,一百多岁去扶明抗清……这也有点过于扯蛋! 那回去高举赤色大旗? 明朝中期老百姓的生活好像还过得去,勉强能吃饱肚子,后面还有张居正改革,又缓和过阶级矛盾,而且以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也没有工人阶级,单靠处在温饱状态的农民和旧知识分子,能高举赤色大旗吗? 感觉时机不太对,缺乏基础,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被当成妖人砍头的概率倒很高。 那回大明当个富家翁大财主,赚一大笔钱,然后宣扬科学理论,开启工业革命呢?有点风险,不破不立,封建王朝怕是难以适应科学文化技术的进步,肯定要面临各种明枪暗箭,未必能像穿越小说那样一帆风顺。 万一身死,说不定那些科学理论反而便宜了欧洲国家,让中国未来更加雪上加霜,但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小心权衡着来,只能走这条路的话…… 怎么回大明呢?仅直线距离也有两千多公里…… 现在也不可能买张机票,三个半小时就跑回中国了。 原野在那里盘算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难。 以这时代的交通条件和生活条件,孤身上路,就算有消炎药,生病什么的不太怕,但连续颠簸,水土不服仍有可能要他的命,更何况当前室町幕府基本失去控制全国的能力,陆地上很多农民半民半盗,海上就更别提了,八成海盗水贼到处都是,说不定还没到南九州,不是吃了刀板面就是吃了馄饨面。 就算运气极好,一路跑到南九州都没出事,这会儿好像还是“堪合贸易”时期,怎么混上去大明的朝贡船也是个问题。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热门项目,每年为了争名额都要见血的,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外国人能上得了官船吗? 甚至这会儿中日贸易可能已经断绝,根本没有合法途径去大明…… 那靠走私船偷渡进去,朱元璋的黄册和保甲法也不太可能是摆设,普通话和明代汉语估计也差别不小,万一一时语言不通,被当成倭寇海盗给砍了头…… 不能心存侥幸,起点小说里流行的那套“海外异人说”是行不通的,只要没户籍路条,你想混进沿海地区一定会被举报,不然谁收留这位“海外异人”都会被连坐,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定性为私通海盗,全家抄为官奴。 对了,船票也没钱买,估计走私船海盗船不太可能支持刷卡付账。就算能付账,人身安全也没半点保障,只要有三分脑子的人都不可能会搭这种船——海盗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半路就让你菊花绽放,生不如死! 孤身上路已经如此艰难,再带上一个昏迷不醒、白白胖胖颇为标致,还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傻儿子,那难度还要再提升十倍。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地狱难度! 原野在那里盘算来盘算去,发现自己好像被困在曰本了,而且自己还是个穷鬼,除了一个傻儿子,没黄金没白银,甚至连铜钱都没有一枚。 现实令人绝望。 不过他幼年多舛,性情相当坚毅,没多久就把恐惧、沮丧之类负面情绪强行掐灭。 周易八八六十四卦,乾卦第一,开篇第一句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害怕就能不挨打了吗?沮丧就能让事态转好吗? 从来不能啊! 人活在世上,害怕软弱沮丧没有半点用处,唯有直面困难,自强不息才是生路。 无论多难,都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说不定哪天山雾再起,自己就能背着傻儿子回现代了。 确定依现在的条件,直接带着傻儿子回大明不现实,团灭在半路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原野马上开始检查自己手头上的资源,将第一目标改为生存下去,要先保证能安安全全活下去,然后再说其他。 他打开登山包,开始往外翻东西。 速干衣一套,运动饮料一瓶,纯净水一瓶,压缩饼干一包,士力架两条,洁齿胶一瓶,大容量充电宝两块,垃圾袋一包,救生索一小捆,小手电一支,炭素鱼线一盒,高压电棍一根,信号枪一支,急救包一个。 急救包里则有创可贴一小包,云南白药喷雾一罐,快速止血粉一包,消毒绷带一卷,驱虫喷雾一罐,晒伤面膜一小包,氯雷他定一小瓶,强心针一支,止痛药、消炎抗生素、退烧药各一板,散热贴一包,酒精湿巾一包。 此外,他和傻儿子随身还携带着智能手机两部,真皮钱包两个(其中纸币若干张,西瓜卡、信用卡、会员卡若干张)以及湿巾小半包。 这些东西应付短期徒步登山是足够足够了,但应付乱世,就有些力有不逮。 原野清点完东西,盘算了一会儿,估算这些东西各自的用处,发现有用的不多,能卖钱的也不多,值钱得更不多,顶多也就只能稍解一下燃眉之急…… 当然,能稍解一下燃眉之急也够了,钱的事没必要太担心,有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还搞不到钱,那不可能,眼前主要问题是该怎么站稳脚跟,怎么在乱世中保住两个人的小命。 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他目光掠过急救包里的药物,感觉当个医生不错,一般不会有人想杀医生。 相反,大多数人都喜欢和医生做朋友,就像曰本《古事记》里所言:人生在世需要有三种朋友,一是智者,二是贵人,三是医生。 披上这光环,在乱世里死亡率起码降低80%。 就是这些药品太少了,哪怕再节省,估计也就能治七八个人。 那专门救治垂死的贵族武士? 带着傻儿子在乱世之中四处游荡着去找吗? 原野心思转动,做出种种设想又一一否定,忽然之间记起一事,赶紧将手机摸过来开机——在发现自己有极大可能穿越后,他已将手机关机,现在还有70%略多的电量。 手机当然还是没信号的,像是公交app之类的小程序当然也没用了,连当地图都勉强,隔了小五百年,河流都不知道改过几次道,丘陵极有可能都给挖平了,参考价值大幅降低,他这是记起阅读器里的一本书。 他目光快速掠过《我的女友是恶女》《绝对一番》之类对眼前情况毫无帮助的烂书——那些家伙虽然也是穿越到曰本,但好歹是现代社会,混不好哪怕去工地搬砖也饿不死,只能算普普通通、很初级的穿越,而他这边情况就严重多了,不说快吃不上饭了,连人身安全都缺乏保障,还带着一个傻儿子,随时有可能团灭。 他目光最后落到了《赤脚医生手册》上,这才是他要找的救命书。 他以前经常在书友群里求书,有一次看到群友在讨论“穿越三大神书”,还有好心人将电子书挂到了群里供大家鉴赏浏览,他好奇之下就下载瞧了瞧。 《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对他没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穿越,翻了翻满足过好奇心就删掉了,倒是因为他喜欢登山,《赤脚医生手册》里面关于中草药的部分他看着挺有意思,就一直留在阅读器里。 现在,这本书真救命了,各种意义上的救命。 这本神书不像传统培养西医一样,先讲解剖学、病理学、药理学,而是以具体问题为中心,化繁为简,用最浅显的语言、最切实可行的方法来普及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涵盖了从望闻问切到针灸针法,从中草药的采集炮制到西医的手术实操,做到了“只要你能识字,就能做个赤脚医生,对于99%的常见疾病能进行迅速诊断和治疗”。 这是一本活人上亿的神书,现在原野也要靠它来活命了。 感谢先辈,无比感谢! 原野查看清楚就把手机关掉了,手机+两块大容量充电宝,也就能支持手机在节电模式下工作七到十天,能省点电就省点,回头要赶紧把书抄写下来。 当然,这是先贤心血结晶,涉及到近百名中医大拿贡献出的祖传验方,万万不能泄露在中古世代的曰本,要做好保密工作。 用拼音抄,只要傻儿子不醒,这世上绝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懂,就算他意外挂了也不用担心。 心里有了底,又大概把计划做了一下,原野疲累渐渐泛起,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孟子奇身上,自己则盖上速干衣,蜷成一团慢慢就睡着了。 希望傻儿子明天能自然醒来吧! 希望明天能山雾再起,能回到现代吧! 第八章 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原野就被冻醒了。 曰本关中的冬季,你说冷吧,五六度的温度它很难冻死人,但你说不冷吧,这温度也绝对不能让人类觉得舒适,特别是夜间盖着衣服睡觉的时候。 在中古世代的曰本,竟然连睡觉都是种煎熬。 原野怀念着棉被、暖气和空调爬起身,检查了一下孟子奇的状态,发现他的情况依旧如前,还在继续昏睡,深感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等待。 而他刚弄出点动静,土间的稻草帘子就被掀起一角,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弥生往里瞧了一眼便低头恭敬问道:“野原大人,您现在就要起身吗?” 原野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早早就在门口等着,有些吃惊,赶紧应了一声。 弥生直接将稻草帘子卷起来挂到门框上方,又端来了热水和木棉巾,浸湿拧干,打算帮他擦脸擦手。 “我自己来就好。”原野有些不习惯了,赶紧拒绝。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哪怕还是个小孩子时都是自己洗脸刷牙的,还真没有过多少这种经历。毕竟他父亲是个烂酒鬼,不管他不说,还经常喝醉了打他骂他,而他母亲据说早早就跟人跑了,他连印象都没有——他的整个童年时期大多是在大伯家和孟子奇家度过的,从小就比较独立,有自主能力后,还真没人帮他洗过脸。 弥生有些犹豫,觉得和她母亲所教不同,却也不敢强行帮忙。 原野也不管她,自己洗完脸,还给孟子奇仔细擦了擦头脸脖颈,再取回自己的外套,把速干衣给他盖上。等他一忙完,弥生赶紧抢着去倒水,这个原野倒没阻止,摸出一粒洁齿胶代替刷牙——这一瓶也就能顶一个多月,回头还要考虑怎么保持牙齿健康的问题,这年头可没地方找牙医。 他心里思索着又去穿鞋,顺便把登山包背到了身上,弥生回来一看,惊讶道:“野原大人,早饭马上要好了,您这是要……” “早饭不急,我出去走走。” “啊,这个……” 弥生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阻止,想了想小心地跟在他后面。原野无所谓,径直出了村子,过桥后沿着小田井川往山的方向走去。 三十分钟后,他就站到了山脊上,重新望向伊势群山。山间偶有淡淡氤氲弥漫,但离他当初遇到的浓密山雾还差得很远很远,当时他连三尺之外都看不清。 “野原大人,您这是要进山吗?”弥生依旧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问道,“深山里有熊、山鲸和狼,您自己可以吗?” 山鲸就是野猪,当初曰本天皇禁食肉食,主要禁的是四足动物,导致家猪在曰本都养绝种了,野猪也被迫改名换姓,成为一种鱼类——当时曰本人认为鲸鱼是鱼类。 类似的还有兔子,兔子成为一种鸟,大耳朵就是翅膀,哪怕到现代,曰本兔子也是按“羽”论数量。 其中平安时代的阴阳师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导致曰本人以进食兽肉为不洁(类比为吃尸体,阴阳道认为尸体不洁,神社都不肯建墓地,丧事一直是和尚们在办),使曰本民间不吃兽肉成为一种习俗,延续近千年,这也导致曰本古世代和中古世代的人普遍营养不良,一眼望去,一地一米四。 当然,这只是习俗,人饿极了什么都吃,并不是所有时候都不吃肉,尤其是武士阶层,他们是吃肉的,甚至把肉当成一种药品补品。 所以,曰本武士阶层和平民在身高和体重方面有着显著的差距,有不少“高人”——身高能有一米七在曰本就算“高人”了,原野赤脚一米七九的身高,放在曰本绝对是“高人”中的“高人”,绝对的身高巅峰梯队。 不过这不关原野的事,他才不管曰本人矮不矮,眼见山里没有起雾的迹象,转身就又往山下走,嘴上对弥生说道:“不用担心,我不进山,就是出来走走。” 弥生的身高才一米出头,迈着两根小短腿一路小跑跟他上山,气还没喘匀呢,结果原野在山脊上站了两分钟又要下山,一时越发莫明其妙,甚至有些头晕眼花——营养不良造成的。 但她也没办法,只能又跟在他屁股后面回去。 原野没看到山雾再起倒没怎么失望,他只有抱有万一的希望来瞧一眼,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如果山雾重起,他马上回去抗着傻儿子进山,赌一赌能不能回现代,但现在没起雾,那就开始执行生存计划! 等走到了日比津村附近,他看到了昨晚天黑没看清的环境。 村子围着一圈粗木栅栏,一角还有一座简陋的木制望楼,村子周围则是大量田地,靠近小田井川的比较整齐,越往丘陵方向去的越零碎。 这会儿是冬末,水田基本是枯水状态,里面布满谷桩(收割稻子剩下的那一小截),也不知道是冬水田技术没传到这里,还是这里不适合这种农业技术。 田边还有一排排的竹架子,上面挂着不少稻草束。 这些也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想来是秋天收割稻子后,稻草就被挂在这里风干,随用随取,不用担心腐烂发霉。 这也是来年牛、马等牲畜的主要饲料,制俵(一种装粮食的草编容器,也叫草包)、修补房屋、制作火把也都能用得着。 原野看着看着来了兴趣,向弥生问道:“村子有多少田?” 弥生马上答道:“有田78町2段。” 原野愣了愣,一时不太习惯室町时代的各种单位:5平方尺为1步(高句丽尺),360步为1段(6x60或12x30,也因形状称为1条),10段为1町,1平方町为1坪,6坪为1里。 这是当初曰本以唐朝均田制为蓝本,实行班田制时确定的土地面积单位,也叫条里制,基本沿用到室町时代末期,中间有过几次改动,换过几次名字,但总体差别不大。 原野在心里默算了一会儿,觉得面积有点小,感觉养活不了村里那么多人。 弥生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又小心翼翼补充道:“大人,村里还有畠310多町,园140多町。” 原野反应过来了,这时候在曰本“田”单指水田,旱田被称为“畠”,非粮食种植地则是“园”。 其中田还要细分为上上、上、中、下之类的等级,收成能相差一倍以上。畠也有类似等级,但还包括抛荒地和休耕地,而园、宅则是班田制的残留,宅就是住宅地,园是用来种桑、麻(芝麻、胡麻、荏麻、汉麻等)、棉、漆、竹、蓝草(各类染料统称)等经济作物的土地。 原野也无心深究曰本中古世代农业规划政策,只是好奇问道:“收成怎么样,交的税……嗯,田佃……年贡多吗?” “还可以吧……”谈到这话题弥生小心了一些,偷眼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道,“听我父亲说,现在是五公五民。” “要上交50%的收成吗?”原野了然点头,十税五相对于后世个人所得税、消费税、城建税之类乱七八糟加起来30%左右的税率来说是多了点,但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便又关心地问道,“剩下的应该也够吃吧?” 弥生欲言又止,再次确认原野果然是贵人,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原野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奇怪问道:“不对吗?” 弥生小声道:“大人您还没算牛米、息米、加地子、兵粮料和直营田。” “牛米、息米、加地子、兵粮料和直营田?” 弥生再次偷偷观察了一下原野的脸色,见他只是单纯好奇,没有因无知发怒的迹象,这才小心说道:“村里每年都需要向寺庙借牛,等收获后需要付给寺庙牛米,每头牛要一石两斗左右。” 这时代,种植前要翻地,把谷桩、杂草之类翻进土里,然后再蓄水,这样才能开始新一轮种植。这是个辛苦活,也是影响收成的重要因素,除非家里壮劳力充足,不然最好还是用牛来干,但养牛一年花钱也不少——牛哪怕不干活,一天也要吃稻草4公斤,或青草15公斤,或豆、荞麦3升。 干活就更不用说了,干草、青草、豆、麦要一起上,不然它就要开疯狂掉膘。 此外还需要大量的盐,让牛连续进行重体力劳动,一天要给盐100克左右,有时甚至会加到200克,正常使用时也要保证每天有个30克左右,不然牛就会出工不出活,就会生病,甚至直接死给你看。 这些乱七八糟加起来,养一头牛一年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十分容易被抢走,一般农户根本不敢养,所以只好租来用用。 在弥生细细解释后,原野明白了,又问道:“息米呢?” “村里有时遇到荒年,冬天前积不下粮食,会向寺庙借粮,无论借什么,都要用米来还。”弥生小心解释道,“大部分时候都要借一还二,有时也会借一还三,一年还不完就分两年三年还,不过年年都要再加一些息米。” 100%—200%的利息吗?还是利滚利? 和尚们这么黑心肠?说好的我佛慈悲呢?不过好像各国和尚都会放高利贷,倒不是单独曰本如此,难怪和尚们在各国各朝代都要挨揍…… 原野心里腹诽一句,继续问道:“那加地子、兵粮料又是什么?” “加地子就是酬谢武士大人们辛苦管理我们要交的米,不计在五公之内,由全村人平摊。”弥生说的越发小心了,频频偷眼观察原野脸色,“兵粮料是打仗时临时征收的米,也不算在五公内,是……是我们对武士大人保护我们的……一点孝心。” 中下级武士收的管理费?临时战争税? 原野微一沉吟,再问道:“直营田呢?” “直营田是本家征发劳役种的田,收成也全归本家。”弥生继续给“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讲解,指着河岸边位置最好的那片水田说道,“那里的三十多町就是直营田,由我父亲负责带人耕种,每年的收成都要全额算做年贡。” 原野没话说了。 好吧,还是曰本中古世代的封建主会玩,比资本家都黑,除了各种苛捐杂税之外,还直接征发劳役种地,白嫖全部收益,心肠黑的都不反光了吧? 原野摇了摇头,望向远离小田井川的旱田,又问道:“畠呢?除了五公五民外,还有别的需要交纳的吗?” “没有了,不过旱田很多收成都不好,要是换成米来算就更少了,交完年贡也剩不下多少。”弥生可能是因为老爹就是管着村里种庄稼交年贡的低级奉行,对这些倒很清楚,“除此之外,我们村子每年还要交羽毛、鱼胶、漆、漆种、稻草束、麻、麻种、萝卜干、芜菁干、豆酱、竹子、木料……还有一些别的,一时想不起来了,对不起,大人。” 她越说越小声,哪怕才十岁,哪怕还是个小孩子,细说起这些东西,就仿佛有座沉重大山压到了她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心情低落。 原野越发无话可说,默默无语,一时丧失了探问曰本中古世代风土人情的兴趣。 这么粗粗算下来,曰本中古世代劳动人民一年忙到头,劳动换来的财富只能拿到20%左右,甚至可能只有10%,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他以前只是从书本上知道封建时代的农民负担很重,但真没想到有这么重,真正做到了“种田的没米吃,织布的没衣穿,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不过…… 曰本农民忍耐力这么强么,80%以上的财富都被拿走了,怎么还没人造反?要换了华夏,敢收税收到这程度,早该有人登高一呼,别管什么领主皇帝,就是神仙妖怪也要统统拖出来砍脑壳! 反正他接受不了,不管是谁,敢这么剥削他,他是一定要反的! 他忍了两忍,没说出“你们怎么忍到现在的”这句话,毕竟他只是个时空过客,没打算在曰本搞g命。 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表情黯然,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不再说这些令她心情不好的事情,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开始向她打听一些曰本中古世代的耕作常识。 弥生毕竟年纪还小,注意力转移得很快,很快又振作起来,大概像狗一样活着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又开始给他细细说明他们村子是怎么种地的——目前曰本浓尾地区采用的是一种另类的两耕制。 梅雨季前开始种植早稻,梅雨季快结束时再种一茬稻子,同时旱田随时节种荞麦、各种豆子、萝卜、芜菁、芋头(不多),然后水田旱田都赶在七月台风季开始之前完成收获,等八月中旬台风渐歇,赶紧再种第二茬荞麦豆子,以及一批芜菁萝卜,收获后停止农业生产,开始窝冬。 嗯,荞麦不是麦,一个是蓼科,一个是禾本科,只是名字有点像,这两种农作物其实没什么关系。相对小麦来说,荞麦并不好吃,它的优点是长得快,两个多月就能勉强收获,正好成为台风季后的良好补充,所以曰本中古世代荞麦也是重要的农作物。 后世曰本过年吃荞麦面的传统可能就源自于此,华夏中学语文课本上有一篇《一碗阳春面》,里面的阳春面指的就是荞麦面。 原野边听边思考,丰富自己在这个陌生时代的知识储备之余,也连连夸奖弥生懂得真多,很了不起,倒是让弥生越说越害羞,心情不由自主又开始好起来,仿佛之前提到的苦难都暂时忘却了。 她挺喜欢和原野聊天的,总觉得他和别的武士不太一样,但哪里不太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大概,是原野愿意夸奖她,愿意和她说笑,愿意把她当个人看? 她说不上来,她不懂,她只觉得原野是个很好的武士大人,和别的粗俗武士不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一路回到了家。 弥生的母亲阿平正一头雾水呢,她正煮着饭,女儿和贵客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一位伤者自顾自在睡大觉,现在看到他们一起回来才放下心来,赶紧请贵客用餐。 饭菜还是那么寒酸,依旧以玄米饭、萝卜和酱为主,但刚听过曰本中古世代农民的沉重负担,再看这些饭菜,再瞧瞧面黄肌瘦,长得像只小鸡崽一样的弥生和脸色同样腊黄的阿平,原野都有点负罪感了,看着饭菜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他原本计划先赖在弥生家一段时间,一方面多了解一下当前时代情况,做到有备无患,另一方面则是让傻儿子养养身体,看看能不能自然醒来,但现在人家都这么惨了,连饭都吃不起,他又一文钱也掏不出来,再这么白吃白喝下去,感觉像是在造孽一样。 万一弥生家破产,他带着傻儿子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所以,他觉得生存计划可能要稍稍修正一下,先去搞一笔钱,至少也要先做到衣食无忧才行! 第九章 吉鸟 原野心里修正着生存计划,觉得去那古野城的时间必须要提前了,一时没动筷吃饭。 阿平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问道:“野原大人,是饭菜不合口味吗?”万一原野吃不好一生气,问她要药钱,她也就只能上吊了。 原野回过神来,摸起竹筷笑道:“没有,饭菜很不错,让你们破费了。” “哪里的话,家贫实在招待不周,您不介意那是最好了。”阿平连连客气,如果能用几顿饭把药钱抵掉,哪怕花费大一些,她也会谢天谢地。 特别是原野态度一直很温和,竟然没有因某处不如意就对她和弥生呵斥怒骂,更没一个耳光把她们抽翻在地,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必须谢天谢地。 “你丈夫情况好些了吗?”原野没有阿平思绪那么复杂,杀了他他也想不到没有随意打人竟能得到感激,药的事他甚至已经忘了,顺着她的话又关心了一句,纯在客套。 “夜里起来喝了些水,然后一直在睡,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应该很快就会痊愈了。”阿平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 原野点点头,笑道:“那等他醒了,我再过去看看。” “真是太感谢您了。”阿平伏身施礼致谢,然后坐起身犹豫一下,又小心问道,“大人,十兵卫想来拜见您,您看……您是否可以拔冗一见?” 原野有些奇怪:“他是有什么事吗?” 阿平低下头:“小人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十兵卫一早就在院外探头探脑,她也是看在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再加上原野心情似乎不错,性情又温和,这才帮忙问一声,换了别人她未必敢。 原野想了想,直接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他,那吃过饭后,就请他过来吧!” “是,大人。” 阿平应了一声便退出门去,依旧留下女儿在这儿伺候,似乎是某种规距,也充分显示出曰本中古世代的上下等级森严。 也许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小小触怒了上层人物也有可能被杀,所以才活得小心翼翼吧? 又惨又没安全感,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时代啊! 原野再次坚定了当“蒙古大夫”以保全性命的决心,等快速吃完早饭,弥生将餐具桌子收拾好后,十兵卫就卡着点准时来了。 他依旧是昨天的打扮,极有可能只有这一身体面衣服,进门后同样没有上土座的打算,直接跪坐在土间的泥地上,一脸讪笑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野原大人,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托你的福,休息的还不错。”原野是个假武士,为了人身安全很想装得像一点,但自幼接受的教育又要求他说话尽量有礼貌,装得其实不是很成功,但他一个外地人、现代人,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像一个封建武士,想改都没法改,只能先这么凑和着,慢慢修正。 果然,他表现的比较和蔼可亲,十兵卫这老头立马绿豆眼一亮,精神一振,开始兴奋起来:“大人,您睡得好我就放心了!昨晚我担心了一整晚,我们这穷乡僻野的,您肯定不习惯,所以啊,今天天不亮我就打发我家的两个傻小子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东西,能好好招待您,结果您猜怎么着?” 原野很配合地捧哏,顺着他的话问道:“怎么了?” “遇到了吉兆啊!”十兵卫用力一拍大腿,向门外招了招手,立刻进来两个半大小子,一起捧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白鹭鸶,“他们刚走到河边就看到这只吉鸟从天而降,绝对是听说大人您来了,特意飞过来的。” 原野瞬间就对秃头十兵卫刮目相看了,这白鹭鸶羽毛纷乱,奄奄一息,哪里是听闻贤人来投,明明是被人用网硬套住的,大概是春天快到了,要从避冬地回繁殖地,结果半路休息进食时遭了毒手。 这吉鸟这毛线啊,怨鸟还差不多! 不过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十兵卫演这一出的目的他倒是看出来了,他目光落到了十兵卫两个儿子身上——十四五岁的样子,比他们老爹还矮,都是一米四出头,瘦瘦小小,但头发衣服似乎特意洗过,看起来破旧却比较干净。 十兵卫看到原野注意到他的两个儿子,越发兴奋,立马给他推荐道:“大的是桃六郎,小的是井七郎,都还算机灵。大人您越山而来,也没带随从,要不然……暂时让他们帮您牵个马?” 他也是难啊,他有三个孩子,长子畠三郎(一二四五都没养活)可以继承宅地、佃地,老六和老七就不好办了,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两个小子吃的也越来越多,家计十分艰难。 现在正好遇到原野,那如果能在他这里混到碗饭吃,自然最好。 他这也算为了儿子甘冒触怒大人物的风险,勉强也能说一声父爱如山。 当然,不成也没关系,反正也没多少成本,最多就是全家出动,花一夜时间去捉鸟捉鱼捉小动物罢了,称不上大损失。 原野虽然自己吃了上顿,下顿都不知道在哪呢,但也没直接拒绝,只是开玩笑道:“我没有马。” 十兵卫也够痛快,瘦瘦小小能当“村干部”估计全靠这张嘴,立刻斩钉截铁道:“那就让他们当您的马!” 原野确实需要人手,说自私一点,万一需要拼命,还能扯个人过来挡一刀,更何况平时还可以用来抬抬搬搬傻儿子,当下没再推辞,直接向桃六郎、井七郎问道:“我要去那古野城一趟,你们认识路吗?” 不等桃六郎、井七郎答话,十兵卫已经大喜的连声道:“他们认识,他们认识!大人,海东郡就没有他们不熟的路!”说完他还一人给了一巴掌,命令道,“快拜见大人,以后跟着大人要老实勤快!要是被大人赶回来,你们也不用再回家了,直接死在外面吧!” 桃六郎和井七郎二话不说,一个头磕在地上,算是面试成功,入职成为原野的家子郎党,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就跟着他吃饭了。 ………… 半小时后,桃六郎和井七郎一人一根竹枪,外加一人一个细编竹斗笠和两双福扣草鞋,就算是和他们的父亲大哥分家成功,第一项工作就是跟着原野去那古野城,而孟子奇,原野则拜托给弥生照顾。 路上原野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们闲聊,继续修正口音之余,也细心观察揣摩这两个人的性格。 桃六郎——他妈吃野桃时生的他,十兵卫以为是吉兆,故以桃为名——桃六郎性格更像他老爹,嘴皮子比较灵活,能言善道,会察言观色,胆子也相对大一点,跟了原野没多久,已经在提议让他弟弟负责背登山包了。 井七郎——他妈在打水时生的他,十兵卫以为是吉兆,故以井为名——井七郎性格则木讷一些,不多言多语,胆子看起来也略小,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显得很老实本份。 至于学识见识和技能,两个人都会农活,会一点捉鱼捕鸟的本领,对附近山里地形较熟。除此之外,不识字不识数,就是标准的古代乡下文盲少年。 性格方面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爱耍嘴皮子的桃六郎,都还保有一股子天然纯朴劲,而且也遵循这时代的风气习俗,一个头磕下,封建忠诚链已经建立,人身依附关系已经形成,就这点时间已经把原野当成家主,上下等级之间颇有分寸。 暂时是可用之人,至少能当劳力,别的以后再说。 原野做好判断,目光转到路边的风景上。 一片荒凉,而且并不是单纯因为是冬末的原因,更多是这时代开发程度还不够。路是硬踩出来的泥土小道,时宽时窄,宽时能有半间(一米左右),窄时只能容脚。路两边则是光秃秃的丘陵,要是到了春夏秋三季,想来植被会十分茂盛,是非常适合打埋伏的地方,藏个几十上百人根本看不出来。 这种情况在后世是看不到的,陌生感十分强烈,但以原野的推测,这里在未来应是名古屋市市郊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水泥丛林——地形起伏他看的有些眼熟,小田井川可能就是后来名古屋市的庄见川,此时就是河道有些不同。 那荒子城就是后世的荒子观音寺?有一千两百多尊圆空佛的那个荒子观音寺? 或者是建在荒子观音寺附近? 可惜只是听说过却没去过,后世那里也不是太知名的景点。 原野一边看风景一边询问周边环境,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桃六郎和井七郎的带领下拐上了一条大路。虽然还是土路,但起码平整了不少,也宽了不少,能勉强达到一间半了,而且也能看到路人,偶尔还有牛车拉着货物经过,看样子这是尾张国海东郡的交通要道之一。 他注意着路人的神色,生怕自己的“奇装异服”引起别人惊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他明显想多了,迎面而来的路人最多好奇看他一眼便马上低下头,一副见怪不怪或是怕触怒到他的样子。 这倒让他奇怪起来,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遥遥能看到那古野的城墙,迎面来了个骑马之人倒是吓了他一跳。 这人骑着一匹矮青马,两颊画着艳丽的神秘图腾花纹,大冬天敞着怀,大袴只有小半截,像个大裤衩子。光着脚踩在拖鞋一样的马蹬上,腰上佩着太刀和胁差,嘴里叼着根稻草,发型则是编成辫子盘在头顶,远远看上去像坨翔。 这是什么妖怪? 原野突然有种画风错乱,进了西游记的感觉! 他没想到在室町时代遇到的第一个武士画风这么诡异清奇,一时看呆了都挪不开眼,而那名骑马武士也注意到了“卓尔不群”的他,先是看着他的登山衣和登山鞋露出惊艳之色,接着又注意到他一头平平无奇的短发,目光中又露出三分不屑。 双方没有交流,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很快错身而过。 原野回头又望了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怪人”,忍不住向桃井二人道:“那个人……” 桃六郎奇怪道:“野原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原野反应过来了,随口敷衍,“看着有些面熟。” “是您的朋友吗?啊,难怪和大人您一样轻剽倾奇,一看就不同凡响。”桃六郎托他老爹的福,还是有点见识的,立刻送上马屁,顺杆子讨好家主。 原野冲他赞许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轻剽倾奇吗?曰本古代好怪啊,不能抱着老旧思想或是刻板印象来看待,还是先多观察多揣摩吧! 慢慢来! 第十章 那古野城 那古野城是座平山城(依丘陵而建的城),没有后世知名的曰本战国名城漂亮,以石木为基,垒土为墙,刷白灰却因时日久了有些斑驳,看着有些破旧,而且也没有后世曰本风景图片里的那种漂亮天守阁,总体而言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后世曰本关中重镇的半点影子。 好在尾张国是中古世代曰本的交通要道,是连结京都、界町、岛津、热田、骏河这条商业、文化繁荣之路的重要陆上通道,也就是最好走距离最短最安全的陆上路线。 因此,哪怕尾张国本身没什么知名特产,仅制陶业和民间纺织稍好一点,那古野城仍然十分繁华,市町占地范围颇大,店铺和旅人也很多。 街道铺有碎石,临街店铺里的人还不时拿木勺撒水避免扬尘,商贸环境还可以。 建筑物则与农家大同小异,都是平地栽柱式建筑,由土间土座两部分组成,只是土座比农家讲究许多,大多铺的是木地板,少数还有正经灯芯草编的带纹样的榻榻米。 土间则会面朝道路,是营业部分,一般会将土间板窗向外放下作为柜台,或是摆着样品招揽顾客,或是摆有货物铭牌价目,客人感兴趣就会进入土间仔细品评商品,番头或是伙计也会热情接侍,大客户更会请进土座奉茶。 商业之繁荣,比原野预料中的还要好一些。 他走马观花,瞧着沿途商铺的“屋号”(店名)和布幡(广告),瞧见做皮肉生意的鲸屋(青楼兼酒吧,少量也带赌场),也看到有挂着“京都石蒸”“水蒸养病”布幡的汤屋(澡堂子),像是米屋、铁匠屋、织屋(布店)、料理屋等普通店铺更是看到多家,路边还有不少露天卖艺之人——耍猴的,说书的,斗鸡开赌的,跳舞表演才艺的,演傀儡戏的,很是热闹。 甚至他还看到一处公共厕所,仅这一点,起码领先印度五百年。 原野游走在市町之中,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宋时之景,要不是往来大多都是三寸丁武大郎的话,真像复刻了书中宋朝城镇集市之景。 不过曰本自隋唐以来就拼命吸收华夏文化之精髓,有这景色也不奇怪。 原野大概把市町逛了逛,收起怀古心思,开始办自己的事。他这次来是准备卖点东西,先解决一下这段时间的吃饭问题,免得让弥生家直接破产,但他也没着急,注意力很快放到了物价上——想卖东西就要讨价还价,总不能张口就胡说八道。 这里用的是铜钱,而且八成以上是华夏铜钱。 其中以明朝永乐钱最好用,其次是品相较好的宋钱、唐钱和其他明钱,再其次是泉州钱(进口私铸钱的统称),再再次是曰本本土不知道哪里产的破烂铜钱,最后是难辨材质的锡钱、铁钱。 前两者一般被称为“好钱”,其余的都是“恶钱”,换算比率嘛…… 以原野观察和旁敲侧击来看,“好钱”一千文为一正贯(也叫足贯,一般在民间交易中并不使用),八百四十文为一市贯(非固定值,随市场波动,对标银价),一百文为一疋,可以换“恶钱”三到四倍。 要是“恶钱”中的“恶钱”,像是用点力就能掰碎的锡钱铁钱,保守估计也能换六七八倍。 没有看到有人用银子或金子,大概是大额货币,市面日常交易中用不太到,但可以换。他在一处街尾找到一家“银座”,客人可以用银判金判或碎银金沙兑换各色铜钱,但反过来不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古代银行。 兑换比嘛,大概一两金能换银40-50钱,看成色;一两银能换840文左右的永乐钱,也就是差不多一市贯,依旧要看成色,劣银肯定换不到840文。 至于物价…… 以永乐钱为标准,米店中一石玄米的价格为八百零六文,一石精米的价格为一贯二百二十文,一石豆子的价格依品种不同,分别为四百五十文(黑豆),四百九十文(黄豆)、五百五十文(绿豆)、七百文(红豆)。 荞麦便宜一些,一石的价格和黑豆、黄豆相当,依品质大多都在四百至五百文之间,而掺了麸皮沙子的陈年杂麦更便宜,三百多文就能买一石。 至于一石有多少,这里的石通?(shi),一种容量单位,最初指一种装粮食的容器。 古代想比较精确的称重很困难,特别是乡下,尤其困难,所以华夏古人习惯用容量来代替重量,依尺寸凿石,填满就算一石,汉朝的“秩比两千石(shi)”之类就源自于此。 至于为什么现在读石(dan),这是因为朱元璋。 他是凤阳人,凤阳方言里“石”通“担”,他管这字念“dan”,想来手下官员大概也不敢来一句“陛下,您在胡叨叨什么啊,身为九五之尊您要说雅言啊,您还当您是泥腿子么”,以免提前享受剥皮填草套餐,所以自洪武以后,这字就念“dan”。 题外话不多说,曰本古代也照搬了“石”这个汉字作为容量单位,但容积大小改了,还改了多次。现在室町幕府时代末期,原野上手估了估,一石大概相当于现代120公斤略多的样子,份量不轻,一个人很难搬走。 当然,重量不是很准确,1石=10斗,1斗=10升,1升=10合,他估算的是1斗和1升的重量,手感这玩意儿只能说大差不差。 不过也该差不多,他记得以前在名古屋市立博物馆看到的资料,曰本战国时代的足轻一天的口粮一般是玄米5合,那1合=120多克,5合就相当于现代600多克,一斤二两多的主食,应该能保证一定运动能力了——米一煮会变多变重,特别是这时候曰本煮米饭通常用的是干捞法,份量只会更重,而且足轻不是只吃米,还有配发的酱、腌菜、萝卜干、芋头干、味噌之类,行军途中也会自己抢一些鸡啊鸭啊之类的副食品,勉强还是能吃饱的。 还有,5合是日常训练时的口粮,战时发米是每日10合,有时还会给酒以及各种副食品。 那这样算下来,他一年有两石多的米就足够吃了,能保证基本生存,再加上一个病号,算四石米,所以只要搞到三贯多永乐钱就能暂时无忧? 要想生活的有质量一些,最多翻一番,有个六七贯钱就足够吃一年了? 比想象中的要简单一些…… 以前玩《太阁2》玩的,原野还以为动不动就要掏出个千把贯才算钱。 他心里微松一口气,在米店伙计奇怪的目光中又走了出去,沿途又瞧了瞧路边摊。一些是行商,卖些针头线脑破布头,另一些则是附近的村民猎户渔夫,卖些山货水产。 鲫鱼、泥鳅之类1文两条,小臂长的鲤鱼10文左右,一张残破狼皮150文,一只无法辨认品种的大鸟售价15文钱(大羽毛被拔光了,羽毛单卖),一小竹筐干蘑菇25文,还附送一大块干笋。 唔,这时节的干笋,大概是去年的存货? 还有就是行商们的鸡零狗碎。 各色针线都是10文左右,点火用的竹管火折子5文钱(竹管底侧面钻有小孔,其内放有草纸、棉絮和硫磺,点燃后盖上盖子能阴燃一两天,用时一吹就着),铜制掏耳勺也是5文钱,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苎麻茎编的形似屋顶的头巾、用细竹条编的带面纱的斗笠、稻草编就形似靴子的稻草沓、还有四扣草鞋、六扣草鞋、福扣草鞋、没有扣和返,形如袜子的乱草履、用粗草绳编的,底部很厚很高的绪太、用细草编的,没有脚后跟的短草鞋足半,以及草绳木屐等等,大多价格也在5到20文之间。 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日常生活用品,也有些镀银铜钏、镀银铜勾玉、切子玉、铜发笄、木发簪、木发钗之类的小首饰小玩物,通常价格在十几文到一百多文之间,甚至还有一个卖成套木梳子的,大大小小好几把装在一个上漆盒子里,雕有整套七福神花纹,即能当笼头发的篦子也能日常梳洗使用,整整一盒要三百五十文。 此外,原野还发现了一整套的染齿工具,铜碗、煮汁铜壶、铜五倍子箱(装五倍子墨汁的盒子)以及漱口用的铜耳盥,整套花纹统一,轻便又体面,古色古香疑似古董,要卖五贯钱,不过卖的人像个老农,原野有点怀疑这是赃物或是陪葬品。 马市则不在市町之内,据说因为某个原因被城主下令挪走了,不过原野随口问了一句,有个摊主告诉他一匹普通驮马看牙口,好的也就两贯钱左右,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郎党一年的全部收入——如果他是孤儿,并且没有老婆孩子,还能把家主提供的口粮全部卖掉的话,干一年就可以买一匹普通驮马。 驮马倒是很便宜,至于战马名马就不好说了,从十几贯到几十几百贯都有,一般人就不用多想。 原野对当前物价心中有了数,确定了自己的底价,然后寻了一间“土仓”就钻了进去。 第十一章 卖卖卖 “土仓”有点像华夏的当铺,以抵押品提供借款服务,同时也买卖各种奢侈品,低价收高价卖,通常背后都是某家寺庙。 嗯,曰本的放贷生意基本都是和尚们在干,而且他们也有武装力量,养着大批僧兵,能保证对方耍赖不还钱就抄家,实力通常比一般在地豪族还要强一些,有时都能殴打大名,强迫大名还钱。 店里没客人,原野一行三人一进土间,番头(掌柜)眼光颇毒,抬眼瞧了他一眼就起身迎了过来,把来招呼他们的伙计推到一边,十分热情的连声道:“大人,里面请,快里面请!” 说完还吩咐伙计招呼好桃六郎和井七郎,给他们倒水喝。 他有经验,原野这种白白净净的体面人手里多半有好东西,要单独商谈,不然这些人不好意思抵押祖传之物。 他请原野去土座坐下,又给他倒了茶,然后才热情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您是要借上(就是借钱,直接提钱不好听)还是要挑些合心意的器物?” “野原,手头紧,卖东西。”原野打量了一下这间挂着水墨字画显得颇为雅致的土座,放慢语速,用词简单地说道。 “原来是野原大人。”番头回忆了一下,没记起附近有家名是野原的家族,但无所谓,不是借钱没必要刨根问底,便颇有兴趣地问道,“那麻烦大人给小人开开眼?” 原野从登山包里取出两个硬塑塑料瓶,就是之前用来装纯净水和运动饮料的塑料瓶,他把包装纸撕掉,瓶盖上的生产日期刮去,准备拿来卖钱,搞得像诈骗一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急救包里的药品极有可能救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出售。电棍、信号枪、充电宝、手机、手电这些不能卖,饼干、士力架、座垫、速干衣估计卖不上价也不好卖,最后也就只剩这两个瓶子看起来能混点钱。 这和西方殖民者在非洲美洲卖玻璃珠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是实在没选择才只好如此,也比较良心,至少塑料这时候绝对是稀罕物。 番头能在这里掌管一间“土仓”,自然见多识广,但塑料瓶还真是第一次见,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向原野问道:“鄙人眼拙,让大人见笑了,敢问大人,这是……” “南蛮茶器。”原野开始推销玻璃珠,“曰本应该是不多见的,说是独一无二也不过分。” “造型……很一般。”番头对他自赞的话不置可否,眯着眼反复看瓶子,又掂了掂分量,问道,“不知大人您准备以多少钱出售?” “贵屋愿意出多少钱?” 番头想了想,笑着试探道:“您看,一贯文如何?” 这开价开到十八层地狱去了,远远没达到原野的预期,他耐心讨价还价:“这是难得一见的奇珍,至少也要五十贯。” 对方不客气,他更不客气,直接狮子大开口。 曰本茶道第一名器“九十九发茄子”第一次出售也只卖了九十九贯,那还是传承有序的古物,是足利家几代将军的心头好,名气极大,茶道地位极高,两个破塑料瓶就算新奇也该值不上一半,但这好歹是四五百年后的工业制品,还是耐高温的食品级塑料,怎么也能卖出五六匹驮马的价格吧? 番头表情似笑非笑,没对他的还价多说什么,只是放下瓶子,起身从侧门去了后院,转眼间抱回来一个锦盒,小心地打开,又掀起里面的明国织锦,露出一个淡绿色半透明的长颈玻璃水壶和三个同色玻璃水杯,脸上依旧一派热情,笑吟吟道:“野原大人要是喜欢类似茶器,这套南蛮物‘鹅颈饮’作价5贯文,小人可以做主帮您留着,等您周转过来就来取,您看如何?” 生意人口不出恶语,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们可不是乡巴佬,透明的瓶子见多了,漫天要价也没你这么要价的——你当我们是智障吗?为点没见过的东西就大把撒钱? 这年头,南蛮物疯狂涌入,像界町之类地方,隔几个月就有没见过的新产品出现,只要是没见过的就要当成珍宝,他们就要像傻子一样收,他们早破产了。 所以,五十贯绝不可能! 原野早有预料,并未羞恼成怒。 彩色玻璃窗在公元1330年就开始在欧洲开始普及,十六世纪透明玻璃更是遍地都是,连明朝都进口过不少,这点历史知识他还是有的。 所以,要是穿到公元1300年以前,这两个破瓶子他敢卖黄金千两,但现在都1550年左右了,麦哲轮几十年前就在菲律宾被人砍死,已经是大航海时代,有玻璃制品竞争,他的底价是十五贯,反正只要能让他带着傻儿子,平稳度过最初这段两手空空、衣食无着的时间就好。 他拿起“鹅颈饮”瞧了瞧,冲番头笑道:“做工很精致啊,确实不错,但玻璃制品不难找,这么轻便这么透亮的南蛮瓶可不多见。” 说罢他收起塑料瓶就准备走人,一派对方没见识的样儿,摇头道:“谈不拢就算了,这位番头,下次再会。” “野原大人您急什么,请先喝杯茶。” 番头不淡定了,这两个瓶子造型虽然不好——现在曰本流行的是“轻剽倾奇”风格,包括茶器在内,风格越扭曲越古怪越好,反正要和传统儒教礼器风格拧巴着来,要不一样,要有特色,要怪里怪气,要有看不懂的花纹,要透着神秘疯狂,要克苏鲁一点,所以南蛮物在这时代的曰本很受欢迎。 那这两个瓶子虽然造型太板正了,不符合当下时尚潮流,难以入眼,但材质却是极佳,如玻璃般透明却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捏起来还微微发软,也算是相当罕见的物件,至少他在界町之类南蛮物汇集中转之地,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原本他是想拿出“鹅颈饮”刺激一下对方,对方要是脸皮薄一点,性情幼稚一点,羞愧之下说不定定价权就交到他手里,他能占到大便宜,三五贯拿下,回头送去界町或京都,请个名人在某个茶会上显摆显摆,炒作一下,轻轻松松就能卖出几十贯的价格,大赚特赚。 但对方明显久经世事,脸皮很厚,意志很坚,并不是个不知世道艰辛的败家子,不好左右,那就要慢慢再议价了。 争取十五贯以内拿下,应该能赚不少,反正不能让这钱被同行赚了! 第十二章 买买买 经过慢悠悠地讨价还价,最终两个硬塑塑料瓶的成交价格为18贯5疋,还包括原野的真皮钱包当搭头,“土仓”的番头甚至还想买他的登山包和登山衣,只是他暂时钱已经够用了,婉言谢绝。 一贯永乐钱七斤多,好在体积不大还串在一起,不算难携带,大部分包成两个包袱由桃六郎和井七郎背着,原野依旧背着自己的登山包,里面塞进去五贯多——换成金银肯定更方便,土仓也愿意以金银交易,但原野没敢要,他没有辨别金银真伪的能力,土仓这种典当铺一样的地方也绝非良善之地,哪怕笨重一些,还是铜钱保险,这玩意傻子也能分出真假好坏。 他对这次交易很满意,18贯500文已经可以保证他和傻儿子吃喝用好久,久到足够确定他们还能不能返回现代,久到他能想办法在这时代站稳脚根,而且这金额也不算大,不至于让“土仓”冒着砸招牌惹出大麻烦的风险起歹意,去劫杀一个不知底细的武士,安全方面也不用太担心。 说实在的,要是那两个破塑料瓶能卖出一千两黄金的高价,他也不敢拿出来卖,被迫卖了也不敢把钱全收下。 只要有点脑子的中国人都知道什么是“怀壁其罪”,小儿闹市持金更是取死之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原野顺利完成了今天最大的任务,接下来就是愉快的采购时间。 他先去书屋买笔墨纸砚,毕竟要早些把《赤脚医生手册》用拼音抄下来,买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很顺利,这里提供“笔马袋”,一种可以在里面固定笔墨砚的厚布袋子,可以挂在马鞍上,方便骑马时携带这些易碎的文具,全套只需要450文,还算便宜。 呃,其实也不算便宜,买杂麦够贫民吃一年了。 纸则是美浓纸,摸起来类似宣纸,大概是产地近的原因,一沓只要87文。 原野还顺便花了22文买了一沓尾张本地产的草纸,准备用来擦屁股,他觉得自己的菊花应该不会喜欢树叶和小木棍。 接着他又去找成衣店,没有,便去了织屋买布。 他和孟子奇需要这时代的衣服,眼前情况虽好,他们的“奇装异服”很奇怪的没有引来麻烦,但他觉得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要入乡随俗。 他挑好的买,布是“松江细棉布”,产地虽未必是松江但应该是大明江南一带,是通过界町转运过来贩卖的轻奢品,店里高端产品像是织锦、丝绸、精工印染棉布皆是大明物产,看起来大明有人在搞走私,规模还不小,甚至都能说一声猖狂——都卖到尾张国了,这可是曰本中部地区,想来曰本九州、界町、京都附近更严重。 出货量非常高,肯定是大规模走私,搞不好有个大型利益集团。 粗绸、粗棉布、木棉布、苎麻布这些倒是尾张、美浓、三河产的,很便宜,他又花了九百多文买了些粗棉布和棉絮,主要是两个跟班衣服破到都快露屁股了,他不想天天看男人屁股,而且还想做几条被子盖,特别是傻儿子需要格外注意保暖,必须要有条厚棉被。 他还想买口铁锅自己试着炒菜吃,但没有现成的,需要定做,便暂时算了,倒是调味料和茶买了一些——酒屋里有香料和茶卖,像是胡椒、茴香、茱萸、茶饼、散茶之类都有卖,就是价格昂贵,对平民百姓属于奢侈品。 酒的话,一石价格接近两贯,看起来还很浑浊,品质很差。他不喝酒,只是看了一眼价格便走了。 杂七杂八东西越买越多,钱也太重,三个人都拿不下,他干脆又绕圈去了马市,花一贯九疋零五十文买了辆二手“兔马车”用来拉货,以后也可以当代步工具——他不会骑马,驮马也不耐骑,战马又太贵,他现在买不起,总体而言还是兔马性价比最高。 至于什么是兔马…… 兔马就是驴,曰本古代很少有关于驴的记载,但实际上对驴的使用并不少。中国唐代就大规模应用过驴,城市里有大量驴驿租驴给人代步,曰本在平安时代全面学习唐制,自然也把驴引进了,同样视为重要畜力,但他们以前没见过驴,引进后将其视为马的一种,称为兔马。 比如在平安时代末期编写的字典《色叶字类抄》中就将驴标为“兔马”,其描述为:兔马,马形马相,兔耳,声如雷,喜温厌湿,食少耐累。 所以在古代曰本各类笔记中,驴以及骡子被包括在马里面,算是驮马的一种,并不单列一类,于是少见于文字,同时驮马的价格才看起来那么便宜——把驴和骡子当马卖,驮马的均价当然就下来了。 现在原野到中古世代的曰本,就搞了这么一辆二手“兔马车”,正式成为有车一族,虽然“兔马”牙口老了点,车破了点,但坐起来感觉还可以。 最后,他赶着车去了米店,买了一石玄米,半石精米以及三合盐——盐是粗盐,土黄色,偶尔还会闪一下奇异光彩,一看就重金属超标,但没办法,他没找到精盐,暂时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至此,衣食住行全部解决,生存计划第一步很顺利,他和傻儿子已经有了稳定生活的基础。 ………… 作为一名有身份的“高级武士”,哪怕是装的,粗活自然不用他来干,桃六郎、井七郎以及米店伙计负责把长桶状、用稻草编的米俵往车上搬,他就抄着手在一边监工。 正无聊呢,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琵琶声。 米店旁边阴暗潮湿的墙根处,有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正抱着曰本琵琶在弹奏,曲调缓慢压抑,阴森至极,令人隐隐心慌不适。 嗯,曰本民谣俗曲的一贯风格,半音太多太挤,天然阴郁,甚至有一种女鬼在旁窥视的恐怖感。 原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曲子他不喜欢,听了有点让人心里不安,像是有什么人准备要害他一样,但这小乞丐的弹奏技艺水准很高,放在现代说不定能混成个小网红,生在这时代真是可惜了。 不对,不应该叫他小乞丐,准确的说,应该叫他“盲眼法师”,一种靠弹奏曰本琵琶讨生活的街头艺术家,多以盲人为主,技艺也大多不精,通常还在面前摆个碗,日子久了,就被归类到乞丐里去了。 原野望着那个小男孩静静品鉴当地民谣,那小男孩似有所觉,转头向他望来,眼睛里白茫茫一片,毫无光彩,而且衣着相当破旧,身形也瘦小,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看起来十分可怜。 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原野刚刚获得稳定生活的好心情散去大半,在音乐的影响下,心里甚至有些烦燥。 哪怕商业还算繁华,这仍然是个糟糕的时代;哪怕他能在这里能活得下去,这依旧是个糟糕的时代。 他不喜欢这里,大概所有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都不会觉得舒服吧,都会不适应吧,都会有一种赶紧逃离这里的冲动吧! 琵琶声渐渐低沉到停止,只余余韵环环,原野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买米找回来的几文钱,走过去放到小男孩的碗里,不过没说什么,这种事他管不了,也轮不到他一个时空过客来管。 他的善良也就这么多了,给几个零钱行点善舒缓一下心情也就差不多。 等车装好,他往草包上一坐,由桃六郎牵着驴,井七郎戴着斗笠扛着竹枪在旁步行跟随,直接打道回府。 ………… 回去的路就轻松多了,毕竟现在他已经晋升为“有车一族”,还可以四处乱停车没人敢罚他的钱,比他在现代强十倍。不过速度没快多少,来时花了四个多小时,坐驴车回去也差不多四个小时,等到了弥生家院子里,天已经黑了。 弥生母女看到原野去了一趟那古野城下町就运回来这么多东西,即惊讶又高兴又觉得理所当然,赶紧帮忙搬米拿布,随后又升火煮饭。 阿平尤其喜悦,原野不吃她家的粮食,这真的去了她好大一块心病。也别怪她小气,这年头,粮食就是命啊,谁知道接下来一年是好年景还是荒年呢? 家底吃空了,到时全家去死么? 有时候人是不得不小气的。 原野则把铜钱都搬到土座,然后查看孟子奇的状况,又去探望了一下次九郎,说了几句“还咳吗”“身体感觉怎么样”之类的废话,而次九郎已经听妻子说过他被原野救回来的事,虚弱着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意。 原野趁机表达了想继续借住一段时间的意思,毫无疑问得到同意,然后道谢两声,回到主屋吃饭。 他也确实饿了,在那古野城城下町,虽有料理屋、鲸屋、居酒屋和路边摊,饮食不缺,但他人生地不熟,并不打算在那里用餐,完全做到了速去速回,中午饭压根儿没吃,这会儿真是饿的前心贴后背,吃得相当香甜。 主要是因为吃的是精米,他终于吃上白米饭了,就是米粒依旧有些硬,但总比吃玄米要好许多。 桃六郎和井七郎完全没想到投靠家主第一天就能吃上大米,这完全是精锐郎党的待遇,需要拼命才能吃上的饭,就着腌萝卜抱着陶碗往死里刨,活像饿死鬼投胎。 嗯,只有原野在土座有三菜一汤,可以吃精米,他们蹲在土间吃玄米+腌萝卜条+米汤,以曰本封建时代严格的上下等级制度,有原野在场,你让他们进土座他们也不敢,那起码也要混成家臣才行。 弥生也混到了玄米饭,主要是她在土座服侍用餐,原野也不是苟刻的人,至少还没习惯拿人不当人,自然让她也顺便吃点,只是她坚决不吃精米,对自己身份认知十分明确,比后世孩子要早熟一百倍。 至于阿平,她同样有分寸,煮好饭后就回去吃自家的稗子荞麦豆子去了,不过同样很高兴——原野不但给了她日常买菜的钱,还将所有布料移交给她,请她帮忙制作四个人的衣物,顺便再给他和孟子奇做几条大裤衩子和棉被,余下的布和棉絮就送给她当加工费,想卖想自用都随便。 当时买布的时候原野仔细算过的,阿平有的赚,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结好和房租。 等晚饭吃完,桃六郎和井七郎已经撑得不能动弹,他们一人至少干了三斤米饭,这还是原野发现不对,紧急制止的结果,不然说不定这两个半大小子会活活撑死。 在确定这两个人没撑出毛病后,原野就让他们回家去睡觉,而桃六郎和井七郎面面相觑,现在原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还能到哪里去睡觉? 他们打算睡在土间,但原野晚上要对着手机抄《赤脚医生手册》,屋里不方便有人,最后没办法,这两个人只好去牛棚和驴一起睡——弥生家没有牛但有牛棚,毕竟每年村里都要租牛,牛通常就寄放在他们家,得有个破棚子给牛遮风挡雨。 冷是冷了点,但堆上稻草,还可以抱着驴取暖,想来也能凑和。 等弥生服侍他洗漱完离开后,原野轻轻吸了口气,转身从登山包里取出电棍,默默检查电量,脸上日常挂着的温和笑意慢慢收敛,变得平静无波,目光也渐渐深遂。 一人不进屋,二人不观井,三人不架梁,这可是句老话了。 孤身出门,切记不要被人一招呼就进屋,一进屋光线突然变幻,视野模糊,难以防备死角,最容易被人打闷棍或捅刀子; 两个人不要去看井,你伸头往井里看,别人抱着你的腿往下一竖,你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条; 三个人不要一起去抬重物,左右两个人要是心存歹意,突然松手,你不死也要截瘫,直接任人宰割。 丞相一生唯谨慎,出门在外,从来都是小心行得万年船。 原野幼时生活坎坷,他的酒鬼老爹不但对他极差,还经常和外人打架,他也以小孩子的身份多次被迫和前来索要赔偿金的事主拉扯纠缠,求助时更是受过不少亲戚的冷言冷语和厌恶嫌弃,无端受过许多委屈,甚至大伯送他到曰本来留学,也是为了让他尽量躲开这些烦心事,别被毁了人生。 所以,他也算是见过人性之恶的人,绝非什么单纯小羊羔。 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曰本战国时期的“武士狩”相当有名,有不少知名武士都是落单后惨遭村民粪叉撅死,谁敢保证里面不会有他呢? 之前他就有对次九郎一家所防备,昨晚都不敢先吃饭,要弥生尝过没问题他才敢下嘴。那现在自己弄出来一笔小钱,虽说不多,似乎不值得杀人越货,但现代曰本有为了几千日元就抢劫加油站杀掉店员的事儿,谁敢说古代就没有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他现在身上可是两条命! 能不能在这里久住,就看今晚了。 身在乱世,就要一关一关过! 第十三章 正义的黑吃黑 夜里一点多,原野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重新开始点灯熬油,趴在桌上对着手机用拼音快速抄写《赤脚医生手册》——节选着抄,伟人语录和医德医心那些暂时就算了,主要抄诊病、治病的方法以及附录补录里面的药物采摘、炮制技巧。 至于能不能适应当地情况…… 问题应该不大,《赤脚医生手册》真的是一代医疗工作者的心血结晶,面向全国,充分考虑到了不同地区不同环境,因地制宜,一种病能给出十几个不同药方,所用药材往往在当地很容易就能搜集到。 真正的方便、简单、便宜,凡是有可能遇到的困难,已经有一群专家绞尽脑汁帮你想好十余个方法,你只要选一个能执行的,照着书本重复一遍即可。 即便现在换到了中古世代的曰本,可能略有些水土不服,但也不要紧,这时代没有医闹,治死了就算活该,只要别把病人全治死砸了招牌就行。 一个崭新的“时空穿越版蒙古大夫”已经冉冉升起,曰本中古世代人民有福了! 对当“蒙古大夫”原野没什么心理负担,曰本后世排核废水毒害全世界,他没在曰本卖符水已经算极有良心,谁敢说他不是好人? 谁敢因此指责他,他上去就给他一巴掌,他可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他正抄得心思空灵,运笔如飞,忽然耳朵一动,隐约听到屋门口有动静。之前他在屋门口的石板上撒了一小把米粒,人踩上去,只要你有心,那一丝丝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足够示警。 该来的还是来了,原本还以为是帮良民,自己都有些信任他们了…… 原野暗叹一声,目光幽暗,早有防备,直接锁死手机,吹熄油灯,单手抄起身边的木盆,将盆里的水缓缓倒在土座的稻草席子上,让水流向土间——这是之前弥生给他端来的洗脸水,他从昨晚开始便让弥生别拿走,就是准备此时防身用。 水流无声,屋内一片漆黑。 片刻后,充当屋门的稻草帘子被掀起一角,一个黑影悄悄摸了进来,难辨身形,只有刀刃上反射出一丝月光,而且听脚步声,身后还跟着一个。 原野这时已经套好鞋子,之前鞋子他就放在身边,孟子奇也被他藏到角落,电棍更是已经调到最大功率,电野猪都够了,等听到两个人都摸上土座后,他直接把电棍怼到了湿透的草席上。 瞬间屋内电光暴闪,靠近原野身前的草席甚至都跳了起来,发出了剧烈的“噼啪噼啪”声,而四肢着地,在黑暗中刚摸上土座的两个人更是闷哼一声,弹到土间,翻倒在地,毫不犹豫开始抽搐。 很好,古代人也没魔抗,抗不了电击! 原野立刻上前,没有丝毫犹豫,拿着电棍又是一人桶了一棍,把这两人电得像咸鱼一样挺直,一声不吭,直接尿了。 被电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连心脏都不属于自己,连叫都叫不出来,更别提别的器官。 用监狱里老油子的话来说,能挨三电棍没尿的都是好汉。 很明显,这两个摸进来的家伙算不上好汉,两电棍就尿了。 这两个人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短时间内绝对无法恢复。原野不再理会他们,面无表情大踏步向屋外走去,但他刚走到屋门口,草帘子轻轻一掀,一个黑影快速闪身钻了进来,行动无声,差点直接钻进他怀里。 这大大出乎原野的预料,吓了他一跳,本能伸手一推,顺势就拿电棍去捅他。 那黑影明显也大吃一惊,紧赶慢赶往屋里钻,兴冲冲要搞背刺,万万没想到屋门口站了一个人,钻进来头还没抬呢,差点就被人推了个跟头。 但黑影反应十分敏捷,哪怕光线微弱几乎不能视物,还是本能感觉到原野要拿什么捅他,沉声开气闷哼一声就挥手去格,然后电光一闪,“啪”得一声就被电飞出去,撞在稻草帘子上又滑下来趴俯在地。 原野没有丝毫怜悯,追上去就是猛烈一脚,坚硬的登山靴踢在矮小的黑影身上,黑影惨叫一声,又斜飞出去又重重撞到墙上,弹回来就彻底没了动静。 又搞定一个! 原野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俗话叫杀红眼了,眼中透出一股子凶悍之意,仿佛回到童年时期,面对喝醉酒又习惯性想打他的亲爹,他忍无可忍终于开始反抗的那一刻,反手抽出信号枪,掀起门帘就出了屋子。 世事艰难,人心险恶,如同赤身滚过炼狱火,不是百炼成钢,就是化为灰烬。 这世上谁能事事顺心呢,不都是一关一关的过么? 该拼命就拼命,他从小就明白退让、忍耐、软弱换不来好结果,从来豁得出去! 但出乎他的意料,他大踏步走到院子里后,只见月撒清辉,一片夜色静好。 嗯,也不算静了,第三个黑影惨叫过一声,似乎把弥生家的人吵醒了,只是之前打斗极快,从他动手到他出来没用得了一分钟,弥生一家人估计还在套衣服点火把,还没来得及冲出来。 不过,手持竹枪竹弓的一大群村民呢? 他还打算出门就朝领头的来上一枪,先打他一个满脸开花,生不如死,然后挥舞电棍打翻一片,杀个七进七出,以震慑敌胆,冒充神术,夺人心志,掌控局面,让一切都进入他的节奏中,结果人呢? 原野站在院子里尬住了,为保证他和傻儿子的安全,他做了六个预案,十二手准备,八十八种不同应对方法,蓄力将精气神凝聚到了顶点,结果聚了个寂寞——只有三个小矮子来害我?武士狩这种事,不是该全村出动吗? 不然回头有人告密怎么办,必须把所有人全部拖下水啊,这帮村民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真蠢到这种地步? 或者是搞错了,自己瞎鸡儿乱想,不是村民们要害人,结果防了个鸡儿,枉作小人?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丑…… “大人,出什么事了?!” 原野正在院子里疑神疑鬼呢,次九郎一家举着火把从侧屋冲出来了。次九郎大病初愈却仍然手持一把短刀,面有杀气,看样子也曾上过战场,但话语中颇有些惊疑不定之意——刚才弥生守夜,突然听到有人惨叫一声,赶紧把他们摇醒,他们现在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原野敷衍了一句,幽暗深邃的目光飞快掠过他们的面部表情,转而望向牛棚,冷声问道,“桃六郎和井七郎呢?” 难道是这两个小子起了歹心? 弥生马上跑去牛棚,转眼间桃六郎、井七郎睡眼朦胧地出来了,迷迷糊糊,看样子睡得太死,压根儿没听到有动静。 也是,深夜熟睡之时,某间屋子里有人叫一声,也不至于惊醒一大片人。 原野彻底迷茫了,想了想转身指着屋内,对桃井二兄弟下令道:“来了三个贼,已经被我放倒了!去,把他们绑好拖出来!” 桃井二兄弟愣一下,毫不犹豫就冲进屋子,几声喝骂后便把那三个人用腰带捆好拖出,还顺手缴获两把短刀,以及一把短柄斧头。 次九郎似有所悟,脸色有些难看地把刀放到地上,先解除了自己的武装才举着火把上前查看,发现不认识,是陌生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转身冲原野恭敬道:“大人,不是村里的人,要不要现在弄醒拷问一下?” “不必,有一个醒着。”原野踢了踢身材最矮小的那个,也就是第三个冲进屋子的家伙,冷声道,“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了,你们三个是什么人?” “蠢货,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小矮子只被电了一次,只是失去意识一小会儿,但还被重重一脚踢在腰胯,撞到了墙上,现在行动不便,嗓子眼发甜,无力反抗,只能装死,此时被识破也不装了,直接开骂,“那两个家伙是川并众的杂鱼,你眼瞎了吗,敢把我和杂鱼混为一谈!” “川并众?”原野望向次九郎。 次九郎低声解释道:“大人,是浓尾交界处的一伙河盗,在长良川和附近几条河上打劫,有时也受雇做些水运生意。” “大概有多少人?” “呃,说不好,头目有好几个,零零散散有几十个人吧。” 原野有点明白了,这些河盗八成是往那古野城市町送货或在那里娱乐,偶遇到他,见财起意,想神不知鬼不觉干一票,发笔小财,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的,回来的路上自己明明一直在注意后方,不曾发现有人跟踪。 不过这些可以容后再说,他望着地上的小矮子问道:“他们是川并众,那你呢?” “我是来救你命的!”小矮子毫不客气道,“看在那六文钱的面子上!” 这是实话,他确实是来救原野狗命的,不过救完了命,拿走他一半钱应该也很合理,算是正义的黑吃黑。 嗯,全拿走不行,全拿走一百多斤,他背不动,拿一半都非常勉强。 原野微微一愣,接过火把怼到小矮子的脸旁仔细瞧了瞧,讶然道:“是你?!” 这是他白天碰到的那个弹曰本琵琶的“盲眼法师”小乞丐,不过这会儿他明显不瞎了,一脸恼怒凶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小乞丐理直气壮道:“对,就是我!当时我好心告诉你你被人盯上了,结果你这蠢货一脸白痴相,活该被人……”他说着说着没了声,眼前这情况明显原野早有防备,短短几息时间就把两个河盗放翻,甚至连他也干翻了,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早想好的台词自然也就用不上。 原野没听懂,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什么时候提醒过我?” “装什么装,我用琵琶提醒过你有危险,你被人盯上了,你敢说你没听出来?你没听出来怎么会有防备?”小乞丐越想越不爽,破口大骂道,“你现在没事,至少有我一半功劳,结果你连我这个恩人都打伤了,还把我也绑了起来,你还算个人吗?无耻,卑鄙,烂屁股,你早晚不得好死!” 主辱臣死,处于封建忠诚链下端的桃六郎和井七郎听不下去了,桃六郎上去就是一脚,大声喝骂道:“混蛋,和我家主人说话礼貌一点,不得放肆!” 小乞丐完全不怕,更大声尖叫道:“你们俩更是蠢货,出门在外别随便说自己家在哪,这点道理都不懂吗?织屋伙计随便一问你们就什么都敢往外说,是生怕你们的蠢货主人不被抢?主人是蠢货,家子也是蠢货,你们就是蠢货一窝,早晚蠢死!” 桃井兄弟面容瞬间扭曲起来,接着又变得苍白没了血色,有些惶恐地望向原野。当时原野在挑布,还一样样细细打听产地工艺,又讨价还价,花了不少时间,他俩无事可干,就和门口的小伙计说了会儿闲话,结果没想到闲聊一下就要把饭碗砸了。 这才吃了一顿大米饭啊,他们真就是随便闲聊了一下,当时也没想到会被歹人听去啊! 原野倒没责怪他们的意思,这种事防不胜防,他之前都没想到,只随口道:“无心之失,以后说话注意些就好。” 桃井兄弟齐齐松了一口气,桃六郎马上握紧了短刀,怀着将功补过的心态望着三个贼,目露凶光,跃跃欲试,向原野请示道:“大人,那现在要不要……” 原野向次九郎询问道:“一般这种情况,本地会怎么处理?” 次九郎低头禀告道:“一般盗贼都会移交给荒子城,服苦役或是处死。” 原野并不反对,只要不涉及原则底线,在人家的地盘上按人家的规则办事是起码的礼貌,也是避免麻烦的不二法门,指着两个河盗就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然后这……” 他感觉小乞丐说的不像假话,这三个人应该不是一伙的,没想把小乞丐也“法办”掉,但他话还没没说完,地上趴着的小乞丐突然像上岸的鱼一样弹身而起,一脚就把桃六郎踹飞出去,身上捆着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掉。 小乞丐一脚踹飞桃六郎,原本是想拔腿就逃,一边逃一边还要回头骂两句,嘲讽嘲讽原野,结果刚落地就觉得腰胯巨痛,腿一软差点跪下,嗓子眼也越发咸甜,踉跄着勉强窜出两步就眼前一黑,又一头栽倒在地。 完了,这次真栽了,我阿满行走天下,刀光剑影没出事,没想到小小阴沟翻了船,弄不好要命绝于此! 爷爷,阿清,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第十四章 阿满 阿满感觉自己睡了很舒服很长的一觉,温暖且安稳,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等悠悠醒来时,只见屋内浮尘染金,似乎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余辉斜斜照在她的小脸上,让她身体软绵绵,脑袋茫茫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身边传来一个耳熟的男声:“你醒了?” 阿满猛然记起昨夜的倒霉经历,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弹跳起来,但腰胯一痛让她马上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歪头观察环境,同时微微活动手脚。 这里似乎就是昨晚冲进来的主屋,自己的手脚也没有被束缚,就是……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盖着的一条奇怪的垫子(薄被,弥生母亲今天刚做好的,她叫了一堆妇人一起缝,效率很高),而且一只手上还包着从未见过,十分柔软的白色纱布,透着一股药味——她手被电击击伤了,烧焦了一块皮。 衣服似乎也…… 她掀起被子往里微微一瞧,瞬间勃然大怒,冲原野大喊道:“混蛋,你竟敢……你竟敢……” 她只是做男孩打扮,其实是个小女孩,现在身上的衣服被换掉,严重怀疑清白已失。 这些武士公卿都是很变态的,她闯荡天下多年,深知这一点! 原野正在桌前摆弄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一堆小玩意儿,随口道:“先别急,衣服是弥生……嗯,就是这家人的女儿帮你换的,你之前的衣服已经臭了,不换不行。” 确实是弥生帮她换的,但在换衣之前,他已经在搜身时发现性别不对,对方嗓音尖锐倒不全是因为是个小孩子。 当然,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到她,这些就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吧! 阿满果然慢慢安静下来,望着原野问道:“你不打算杀我了?” “没人打算杀你,你那么着急逃跑干嘛!”原野确实没这打算,特别是后来又复盘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越发确定这三个人不是一伙的——两个河盗的动作模式是鬼鬼祟祟摸进来偷盗,最多顺便抹他脖子,阿满则是毫无顾忌的往里冲,大概是想迅速完成背刺,先干翻两个河盗再说,并不在乎会不会惊醒他。 再加上她叫喊时的神态和语气,之前弹琵琶时透出来的意味,她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至少逻辑自洽,能自圆其说。 “我可不想把小命交到别人手里,也不需要蠢货饶命……”阿满悻悻说了半句就停口了,主要是没跑掉。要是逃跑成功,这会儿她八成会大肆嘲笑原野捉住她后竟然没第一时间杀掉她,还让她在地上边喊边扭,偷偷把绳子割断了,真是超级大蠢货一个,连屎壳郎都不如。 不过…… 她转而好奇问道:“你怎么就敢相信我不是河盗,万一我撒谎了呢?” “因为你是忍者吧!”原野从她身上搜出来火折子两个,竹哨一支,细竹管油壶一节,苦无(意为不辛苦,一种原始野外生存工具,号称只要有“苦无”在哪都能不辛苦)一把,挂石绊索一根,形似刀片、边缘十分锋利的铁片一块,未知动物的干扁尿泡一个,生石灰粉一包,以及黑火药一小袋。 她的衣服是特制的,虽然破破烂烂,但里面缠满挂满了东西,能搜出这么多鸡零狗碎,连原野都吓了一跳,严重怀疑她是个小忍者。这也是他把她搬到室内且下血本治伤的最大原因——据说忍者一般消息都会比较灵通,他现在正缺乏成体系的时代信息。 阿满则一脸茫然:“忍者?忍者是什么狗屁?” 曰本后世的忍者形象是江户时代艺术加工而成,各种话本里描述的所谓“忍者”更多类似华夏武侠小说里的“江湖人士”,有类似的人物原型,但改编神化程度严重,离现实有着十分遥远的距离。 这方面的东西,原野大概知道一些,但不清楚在战国时代初期该怎么称呼这些人,寄希望于“忍者”这个江户时代才造出来的词,发音能被阿满理解,可惜不行。 他直接反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阿满犹豫一下,觉得反正已经被捉,对方还给了体面待遇,也就实话实说,“我是甲贺众的阿满。” “甲贺众?你是甲贺人?”原野微微诧异,他还以为阿满是本地“忍者”,没想到还是个进口货,甚至还是个在后世颇有名气的高档进口货。 阿满不理解他为什么吃惊,挠了挠脸实话实说:“呃……我不是甲贺人,我都没去过甲贺,但我爷爷是甲贺人,所以我也……该算是甲贺众吧?” “那你们甲贺众平时主要干什么,首领是谁?”原野继续审问。 阿满倒是有些奇怪起来,忍不住反问道:“你没听说过我们甲贺众?我们在尾张不至于这么没名气吧,我们平时没少来啊!” “现在是我在问你!” “好吧好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这种事被原野打一顿根本不值得,阿满也就老老实实说道,“我们没有首领,至少我们没有公认的大首领,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团伙。 就拿我们这一支来说吧,我小时候……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六角家和浅井家打仗,我们村子被打没了,我爷爷捡到了我,就一直带着我流浪,和他的同乡——我爷爷是上甲贺江南人,他和江南同乡一起被人雇佣,帮人打探消息,偶尔放把火,传播一下流言。 别的甲贺众也是这样,都是同乡聚在一起,像是水口、甲西、石部、信乐、土山,都有一伙人或者几伙人,有些关系好,有些关系坏,所以我们甲贺众就是这么一个松散的组织吧!” 她说完就忍不住开始吐槽,“其实依我看,就是一帮废物!除了少数还能有点本事,其他的不是卖唱的,说书的,讨饭的,就是演傀儡皮影戏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行商小贩,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四处游荡,山贼河盗都懒得抢他们,就是一群狗屁不如的老家伙,狗都嫌弃他们,你问这些,纯属多余!” 原野:…… 不过这可能是真的,所谓“天下忍者出两贺”,指的就是甲贺郡和伊贺国。 这两个倒霉地方据说土质极差,全是山地+胶质土,想靠种地活命很不容易,稍微有点天灾人祸就要全家饿肚子,所以习惯性外出卖艺讨生活。 同时这两个地方尚武之风也比较浓郁,再加上穷鬼一般不怕死,是战国时代优秀的兵源地,战国后期各地大名组建有不少“特种作战部队”,大多就从甲贺伊贺招人。 这些综合起来,大概就是后世曰本“忍者”的原型了。 原野心里思考着,又向阿满问道:“所以,你到那古野城是有任务?受雇于谁?” “美浓的蝮蛇。”阿满毫无职业节操,直接就把雇主卖了,还恶意满满道,“他想知道尾张海西郡胜幡城,海东郡末森城、古渡城、那古野城和爱知郡热田、御器所城、鸣海城一线的防御情况,而且小气得很,这么多地方才肯给一贯五百文,那烂屁眼的老家伙早晚抠死。” 美浓的蝮蛇? 是指美浓国当前的掌权者斋藤道三吧?地名就不太熟了,也许过会儿可以考虑让她帮忙画张地图…… 原野追问道:“斋藤道三探听这些是有什么企图吗?” 阿满毫不在乎道:“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屁事,我都没和他说过话,但尾张之虎听说半死不活了,今川家和松平家又蠢蠢欲动,估计那个卖油郎想看看织田家还撑不撑得住,能不能占点便宜。不过这也不奇怪,那些大人物就是这样的,远处的事也要关心,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原野默默点头。 斋藤道三好像是卖油的商贩出身,一路下克上才当上美浓守护,算是曰本战国时期第一个“战国大名”(自行上位,区别于朝廷认命的“守护大名”),但半死不活的尾张之虎又是什么情况? 原野感觉还真没白给阿满治伤,至少这些消息很有用,不愧是“原始忍者”,确实是专业的情报贩子。 以他的历史知识储备,也就对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人的情况略微知道一点,还大多来自游戏、动漫和大河剧,对不对还要两说,急需系统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立刻帮阿满倒了一杯茶,免得她口渴罢工。 然后他才微笑着说道:“我对尾张国不熟悉,你说的没头没尾我有些听不懂,从头给我说一遍吧,从天文元年开始说起。” 第十五章 鸡真的很好吃 原野的要求很古怪,阿满诧异道:“天文元年?二十年前?尾张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我家离这里很远,刚到尾张才两三天。”原野答了一句。 “唔……你口音是怪怪的,肯定不是东山道、东海道人,也不像近畿口音,山阴道山阳道也不像。”阿满好奇起来,又瞧了一眼在昏睡的孟子奇,“你们是哪里人?家在南海道吗?” 南海道就是四国岛(土佐、伊予、阿波、赞岐四国),再加上淡路岛和纪伊半岛。 原野随口敷衍她:“还要往西。” 再往西就是西海道了,也就是后世的九州岛一带,这对阿满太遥远了,在这时代如同在天边一样。 她不由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跑到东海道来,是被追放了吗?” “现在是我在问你!”原野有点后悔早早就饶了她了,竟敢比他这个审问者话还多,应该让她再当天一俘虏,好好拷打一下。 阿满若有所思,感觉原野这家伙好像有点忌讳别人问他的来历,有可能是争夺继承权失败被放逐了,所以隐姓埋名滚的远远的,不过看这家伙细皮嫩肉的样子,以前怕是大家族的嫡系…… 原野近一米八的身高,以及整齐雪白的牙齿、泛着健康光泽的肤色真的很占便宜,只要看到这几样,所有人本能就觉得他出身不凡,是高贵的上等人,连阿满这种“原始忍者”都不例外,已经在脑补他的悲惨经历。 不过无所谓了,原野又不是她什么人,以前是大家族少主也好,讨饭的乞丐也罢,在她眼里都一个样,但她不是肯吃亏的性格,性子野得很,眼见原野有求于她,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说道:“我饿了。” 原野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去招呼弥生。 不然还能怎么样,这小鬼头看起来也就比弥生大一点,在他眼里也是个小孩子,黑灯瞎火当成盗贼揍了也就揍了,但现在误会解除,再打骂就不太合适。 再者说,他原本就给她准备了饭,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六文钱跑四个小时的路来救他,就冲这份心意,他怎么也要客气三分,以礼相待。 呃,这其实是他搞错了,他刚好施舍了六文钱(曰本神话里三途河摆渡钱就是六文),被阿满视为天意,觉得他命不该绝,又想正义黑吃黑才跑这一趟,只是原野get不到战国时代的神话梗,一无所觉,只当阿满这孩子心善,有侠气,知恩图报,不由自主对她高看一眼,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只能说,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吧! 弥生很会伺候人,先小心扶阿满坐起来靠在稻草垫子上,又把小木几搬来架在她身前,端来水和木棉巾给她擦手擦脸,顺便还给她重新绑了一下头发,最后才端来一个陶罐、碗筷和一小桶米饭。 阿满小脸擦干净了还挺漂亮,小圆脸,有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梳着这年代小男孩的常见发型,有着整齐的齐刘海,脑袋顶上绑着一个小揪揪,乌发很有光泽,猛一看还挺可爱的,一点也不野性。 唯一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她眉毛不好看——她长着一对粗粗短短像豆虫一样短眉毛,一点也不精致,还一颤一颤的,眉色很浓很显眼,让她的长相立马从可爱系偏到了搞笑系。 但总体而言,她还是比弥生要好看一些,弥生长相普通,顶多能说声清秀,而且小脸发青,头发枯黄,一看就营养不良,像个正逃荒的小难民。 阿满气色则比她强多了,至少皮肤发色比她好许多,看起来精力也比她旺盛。 阿满才不管原野怎么打量她,口水已经快流出来了,摸起竹筷伸进陶罐里搅了搅就惊喜道:“难怪这么香,真的是炖鸡!两根腿都在,一整只鸡炖萝卜,鸡比萝卜还多,还有蘑菇!” 接着她又看了看饭桶里的白米饭,全部是精米煮的,白玉一般,几乎没有杂色。 她原本就希望能混碗杂粮黑豆饭,最多再加两根腌萝卜条,没想到竟然是豪华大餐。 她吃肉的,习武之人不吃肉会尿血,但她偶尔也就逮只田鼠,打只鸟或捞条鱼烤一烤,正儿八经的吃肉配白米饭几乎没有过,毕竟这年头能买只鸡、能吃精米为什么不换成杂粮多吃几顿呢? 她忍不住又惊又喜地感叹道:“你这家伙可真是个败家子啊,难怪被追放了!” “你不想吃可以不吃!”原野很是无语。 他也是一片好心,别看阿满一直在大放狗屁,其实她伤得不轻,所以他才特意买了只鸡熬鸡汤给她补补身子——他还没杀过人,虽然在乱世极有可能免不了,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他完全不希望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小孩子,他又不是鱿太人。 当然,鸡汤也有傻儿子一份,早就喂过他了。 阿满已经不说话了,生怕原野和她抢,也不管烫不烫,捞起鸡肉就开始往嘴里塞,脸鼓得像只仓鼠,烫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豆虫眉一高一低,不停起起伏伏。 这年代的曰本什么都是缩水的,人缩水了,鸡也缩水了,还没后世的鸡一半大,拔了毛看起来像鹌鹑,小的可怜,原野连看都懒得看,等弥生把他的饭端来就吃自己的——他还打发桃井兄弟去买了鲜鱼、蘑菇和干笋,反正他现在手头宽裕,当然要保证生活质量。 有生活质量才有好身体,有好身体才不会因为小伤小病就挂掉,要知道这年代的平均寿命才29.6岁,他可不想继续拉低平均值。 至于这十多贯钱花完怎么办…… 他从穿越第一天起,就没担心过钱的问题,作为一个受过完整基础教育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在十六世纪熟悉情况后,连正经吃饭的钱都赚不出来,直接自杀好了,就别活着丢人现眼。 阿满狼吞虎咽,将一罐子鸡肉一扫而空,萝卜、蘑菇也都吃得一干二净,连鸡骨头都要咬开吸一吸汁水,顺便还扒了两碗米饭,实在咽不下了才躺倒在地,拍了拍小肚皮,又摸了摸暖和的棉被,感叹道:“这就是你们这些高级武士的生活吗?真是太好了,现在就算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原野早吃完了,正在读昨晚抄好的《赤脚医生手册》,为治死或治好中古世代曰本劳动人民做准备,闻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人要你去死。” 阿满哼哼了两声,终于记起正事,起身正色说道:“你是想知道尾张的事吧?你放心,吃了你的饭我肯定给你说的明明白白,天文元年我虽然还没生出来,但我爷爷平时可没少放屁给我们听……呃,先从哪说起呢?” “从前田家开始说吧!”原野马上说了一句,毕竟现在就在前田家的地盘上,先打听打听前田家的事准没错。 他顺便还摊开一张美浓纸,准备把要点记一下。 “前田家啊,这个我知道!”阿满望着屋顶想了一会儿,“听我爷爷说,他们是从美浓国国安郡沿着小田井川一路迁移过来的,到尾张国海东郡定居也就六七十年吧,或者更长一点,七八十年,反正前田家的祖辈一直在垦荒。 大概十年前吧,他们才分家,荒子城、东起城和下之一色城开始筑城也就这十年的事,到现在他们也没完全筑完。” 顿了顿,她又说起了当下,“现在嘛……荒子城的当家人是前田藏人利春,风评还可以,听说是个老好人,就是身体好像不太好,是个病鬼。东起城的当家人是前田三郎四郎平利,色鬼一个,侍女一大堆还经常在外面乱搞,是各地鲸屋常客。 嗯,还有一个,下之一色城的当家人是前田与十郎种利,听说是一个很死板的人,非常认死理,别的方面平平无奇,武艺一般般,才能一般般,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然后啊,荒子前田家是嫡系,两千多贯文的实力,东起前田家和下之一色前田家是分家,说是城主,其实就是个小村庄的庄头,实力几百贯文的样子……呃,当然,这是表面实力,实际上要高不少,三家合在一起,拼了老命,能动员六七百人出战吧,里面还有百十个敢打敢拼命的家臣郎党,算是海东郡的强力在地豪族。” 她吃了鸡肉和白米饭,还真没白吃,够卖力的,说着话还抱着被子挪了几步,夺过原野手中的毛笔,在纸上给他画家纹——这是“情报贩子”的必修课,要远远一看家纹、识物、旗帜、马印就知道哪家的部队,免得凑太近被人顺手射死了。 “前田家都是梅纹,中间实心周围五个空心圆的是荒子前田家,中间空心周围实心的是下之一色前田家,全是空心圆的是东起前田家。” 阿满边画还边解释,原野也终于解开一个迷团,原来十兵卫、次九郎短羽织上画的“五圆围一圆”是指的梅花(其实是神耀花,只是像梅花才叫梅纹),真是够简笔画的,之前真是打死他他都想不到。 “会画地图吗?把他们居城的位置标一下。”他挪了挪身子,给阿满让出位置,还换了张纸,示意阿满顺便画张地图瞧瞧。 阿满没意见,因为鸡肉真的很好吃,攥着毛笔想了想,先斜着画了一条曲曲折折自东北歪向西南的线,然后在线旁边又画了三个小圆圈,“小田井川的源头在美浓的大山里,前田家的三座城就在这条河下游的两边,大概就这样。” 画完了,她还摆弄了一下纸,犹豫片刻,又在纸的正上方歪歪扭扭写了个汉字“北”,又在纸中间划了条横线,旁边写上“美浓国”三个字,以确定方位。 原野有些惊讶:“你还会写字?” 阿满对能掌握这种“高级技能”也很自傲,但故作平淡道:“看的多了自然就会了,没什么难的。” 说完她还又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米”“酒”“饭”“鸡”之类的常用汉字,以证明她没说谎,就是字很难看,“鸡“字的右半边更像画了一只鸟,有些难认,好在她也没多显摆,继续贩卖情报给原野。 “下之一色前田家和东起前田家没什么好说的,人口不多,地盘不大,实力相对较弱,一直看嫡系眼色行事。前田家的门面是荒子前田家,现在的家主你已经知道了,就是前田藏人利春,这老家伙很能生,还运气挺好,活下来八个子女。 我想想啊,老大是继承人,好像叫新一郎利久,老二叫内之助利玄,老三叫与三郎安胜,老四叫孙四郎利家,老五被送去佐胁家当养子了,改名叫藤八郎良之,老六年纪太小没怎么听人提起过,应该还没元服,好像叫什么六郎秀继。 然后就是两个女儿,大女儿十岁左右叫津春,小女儿六七岁叫津世,听说都是小美人,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惦记。 对了,还有,除了这八个,利春那老家伙还有三个养女。 一个叫阿芦,是前田三郎四郎的私生女寄养在他那里;一个叫阿松,利春妻姐的女儿,利春妻姐改嫁后,便把女儿扔给他老婆抚养;最后一个叫由代,是前田与十郎的女儿,他另娶后,就将女儿丢到了荒子城。” 原野都想招呼弥生一声,再去给阿满炖只鸡,这消息详实到令人头皮发麻,后世华夏的片儿警也不过如此,简直像是看过荒子前田家的户口本一样。 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阿满小手一摆,豆虫眉一扬,毫不在意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遇到荒子城的人一问不就知道啦!那些蠢货农夫就和你的那两个蠢货跟班一样,给他们口水喝,他们就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告诉你,免得显得他们没见识,低人一等。 那既然都知道了,就记下来,说不定哪天就有另一个蠢货想知道,我们顺便就能赚点小钱,你说对不对?” 原野默默点头,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鸡不用炖了,这嘴臭小鬼下一顿啃萝卜干就行。 第十六章 尾张之败犬 原野虽然在心里骂阿满是个嘴臭小鬼,说话没大没小,纯纯野孩子一个,但仍然觉得她是个宝贝,也只有她这种“专业人士”才能把某个家族的情况说得如此之详细——前田家控制着三座城,九个村庄(有三个是兼管,只能获取一部分收益),一块神社领,表面石高约5000,实际实力7000-8000石,拥有家臣武士十余人,郎党家子近百人,要拼命的话,还能武装五百人以上的足轻。 这实力放在整个曰本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尾张国海东郡来说,也算相当强力了。 之前他还以为前田家只是一般小土豪,现在看看,有些冒昧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打听到未来的“加贺百万石大名”前田利家的消息了,也就是荒子前田家的第四子前田孙四郎利家,现在这家伙才十五六岁,应该正在荒子城和他的表妹兼义妹兼未来的妻子阿松青梅竹马中。 这家伙一路混到德川幕府时代都没死,品行在尔虞我诈的曰本战国时代也算凑和,起码很会当墙头草,很擅长站队,那万一回不去现代,通过观察模仿他的行事方针,应该能避免踩到不少坑。 原野把这些在纸上记好,又向阿满期待地问道:“那织田家呢?” 尾张国织田家才是重头戏,必须好好了解一下。 “织田家可就复杂多了,他们到尾张国可能有一百五六十年了,生了好大一堆人。”阿满吃了鸡是真卖力,啃着指甲皱眉苦思,“听我爷爷说,织田家以前是越前的在地豪族,和现在的前田家差不多,有个七八千石的实力,不过他们家格比较高,是剑神宫(祭祀素盏鸣尊附身的那把讨贼名剑)的神官家族,还一直担任神社领织田庄的庄官——算上织田庄的话,他们就相当于真正的一城之主,有一两万石的实力,比前田家强不少。” 顿了顿,她向原野问道,“你知道现在尾张国的守护大名是谁吧?” “唔,是斯波……”原野还真不太清楚,只大概有个印象,还是玩《太阁2》顺便知道的。 “是斯波义统。”阿满替他说了,不屑道,“那家伙早就是个傀儡了,连屎壳郎都不如,但他祖宗斯波义将挺厉害,大概在一百五六十年前吧,以越前守护的身份兼领尾张国。 听说那时斯波家将越前视为根据地,当地的豪族已经被他们全部收服,所以就派强力豪族织田常松来尾张当守护代,替他管理领地和刮地皮。 再后来轮到斯波义将去京都当管领,织田常松又跟着斯波义将去了京都,守护代就由他弟弟织田常竹顶上,担任小守护代,越前则由朝仓家当守护代。” 阿满喘了口气,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又忍不住感叹一句:“这是明国来的茶叶吧,你生活可真够奢侈的。” “没错,大明的绿茶。”原野也没想到绿茶在明朝就有了,还被卖到了曰本,不过他喝茶不是为了奢侈享受,是为了补充维生素和养护肠胃,以保证身体健康。 阿满直接把茶碗喝空了,舔了舔嘴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豆虫眉更是起伏不定。 原本她正义黑吃黑失败还被原野打伤了很生气,还想逃脱后报复一下,比如给原野造点黄谣什么的,反正她不能白白吃亏。 但原野这么能败家,不对,这么大方,吃用这么好,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似乎可以想办法多留几天,反正她爷爷去了鸣海城附近,今川家松平家不知道会不会打过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短时间内也回不来,那留在这里有茶喝还有鸡肉、米饭吃,总比去卖艺讨饭强几百倍。 至于打探消息,看起来那古野城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想来胜幡城、古渡城、末森城也该差不多,到时把以前知道的事胡乱编一编应付一下交差就完了。 她心里打着鬼鬼祟祟的小算盘,嘴上继续一本正经道:“然后过了七八十年或是一百年吧,我也不太清楚,就到了足利家的叔叔侄子争将军那把狗屎椅子(应仁之乱),三管领四职各加入一派,分成东西两军开战,打成一滩狗屎。斯波家也出现了分裂,两个人争继承权,斯波义敏加入东军,斯波义廉加入西军,也打了起来。 当时越前守护代朝仓孝景追随斯波义廉也加入西军,这人听说很厉害,越前也很有底蕴,好几次把东军打得屁滚尿流,然后东军就把朝仓孝景收买了,好像以任命朝仓家为正式越前守护大名为条件,让朝仓家当叛徒。” 她说到这里还感叹了一句,“朝仓家和织田家可不一样,朝仓家可是斯波家的一门众,是斯波家的谱代重臣,被视为腹心之人,结果就为了把‘代’字去掉,为了成为大名,就毫不犹豫背叛了他们的主公斯波义廉,直接把他绑了,还攻破斯波义敏的居城,把他俩一起绑送京都,彻底霸占了越前,真是道德沦丧,猪狗不如——我爷爷说的。” “嗯,嗯,猪狗不如,然后呢,说说织田家。”越前就在尾张隔壁,也有必要了解情况,但不急,原野眼下不关心朝仓家是不是比猪狗强,还是想先听听织田家的现状。 “当初我也和你一样嫌我爷爷啰嗦,但不说清这些后面怕你听不懂啊,你看起来也不是多聪明的样子!”阿满先顶了一句嘴,然后才老老实实继续往下说,“斯波义廉和斯波义敏被朝仓家背叛绑送京都后,因身份地位在,没被杀头,先后都逃到了尾张,结果害尾张也分裂成两派。 织田常松的后人织田敏广(通名伊势守),支持斯波义廉。 织田常竹的后人织田敏定(通名大和守),支持斯波义敏、斯波义宽父子。 这两派在尾张大打出手,后来常竹的后人织田敏定击败常松的后人织田敏广,把斯波义廉赶出了尾张,顺便还把常松一系“尾张国守护代”的位子抢到手。 接下来好几年,织田家的常松系和常竹系一直在尾张带着豪族互相乱打,直到东西军罢战,双方才和谈,约定平分尾张八郡。 常松一系的织田伊势守家占据尾张上四郡,也就是叶栗郡、中岛郡、春日井郡、丹羽郡,以岩仓城为居城。 常竹一系的织田大和守家占据尾张下四郡,也就是海西郡、海东郡、爱知郡、知多郡,以清洲城为居城。 这就是尾张的大体格局啦,你能听明白吗?” 当初阿满听她爷爷扯这些陈年老黄历听得一头雾水,一脑门子全是各种织田,是后来不断学习识别家纹才勉强搞清这些家族纷争和由来,现在有点怀疑原野能不能一次理清头绪。 如果不行,看在晚饭那只鸡的面子上,她可以再给他讲一遍。 原野当然能听懂,毕竟高中又不是白上的,高中老师恨不能三年课程一年讲完,然后用两年时间备战高考,阿满说的这点东西能算什么? 再说他还记了笔记,扫一眼就能理清,说穿就一句话:应仁之乱,东西军大战,朝仓家背叛斯波家,占了斯波家的老巢,斯波家两位准家督被迫逃难到尾张,导致织田家分裂为上下两家,一家各占四郡之地。 他直接道:“听懂了,继续往下说吧,是不是该到尾张之虎了?” 阿满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一个败家子能这么聪明,但还是继续说道:“是的,在清洲城常竹一系统治尾张下四郡期间,由三个分家家督担任奉行(原指奉上意行事之人,这里指辅佐人、未得朝廷认可的代官),合称清洲三奉行。 嗯,就是现在的织田因幡守、织田藤左卫门、织田弹正忠三家。 在之后几十年的时间里,这三家渐渐掌握了尾张下四郡的实权,然后在大约二十三年前吧,织田信秀接掌织田弹正忠家的家督,就任胜幡城城主,那时他才十六七岁,他就是尾张之虎。” 原野点点头,从时间和前田利家的年龄上来看,这位“尾张之虎”大概就是“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的亲爹了。 他记好笔记,示意阿满继续往下讲。 说到“尾张之虎”织田信秀,阿满小脸上的表情谨慎了许多,“织田信秀这个人啊,说叫尾张之虎,其实和美浓的斋藤道三是一种人,都非常阴险,他俩该合称东海道双蛇才对。” 她先吐槽了一句,在手工地图上标出那胜幡城的位置,然后皱眉道:“该怎么向你说这个人呢……呃,你知道那古野城是怎么落到织田信秀手里的吗?” 原野没说话,以目光示意她少卖关子。 也就他这是真穿越了,不然放到起点历史小说里,哪怕交待背景必不可少,将来都有用,但一章五千字里大段大段的陈年老黄历,读者大爷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骂骂咧咧。 他不肯捧哏,阿满有些不满,但看在那只鸡的面子上,还是继续往下讲,“那古野城是今川家建的,今川家以骏河国起家,又吞掉了西边隔壁的远江国,然后又继续向西渗透,侵占了三河国,甚至趁织田大和守家内讧,一度打到了尾张的那古野,并在这里筑了一座大城,就是现在的那古野城。 当时今川家的家督今川氏亲将小儿子今川氏丰安置在这里,还强迫尾张国名义上的守护斯波家嫁过去一位公主,准备像侵吞三河一样慢慢把尾张也吃下肚。 这时织田信秀已经把主家清洲织田本家,以及另外两家奉行都打服了,本家嫁了一个女儿给他,双方和解。上四郡的岩仓织田家也同样服了软,然后织田信秀就看着自己地盘旁边的那古野城和热田港起了贪心,但他不敢强攻这座大城,就投其所好,努力学习连歌(一种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一人一句吟诵和歌的曰本传统文学活动)。 呃,忘记说了,今川氏丰也是个败家子,喜欢连歌酒会,经常喝得大醉,生活也很奢靡。 反正织田信秀投其所好,经常参加今川氏丰的连歌酒会,和他成为知己好友。 然后,在十八九年前吧,织田信秀在参加连歌酒会时中风,眼看要死掉了,临死前哀求今川氏丰把他的家臣们叫来,好让他能交侍后事。 今川氏丰那蠢货一心软就答应了,结果织田信秀是装病,当天夜里就带领家臣突然在城内放火杀人,还派人袭击城门,将城外的郎党、足轻放了进来,没怎么废劲就攻破了今川氏丰的宅院,最后今川氏丰被活捉后扔出城外。 听说他也没脸回骏河了,好像去了京都,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后来呢?”原野听得入迷,“今川家没有尝试夺回那古野城?” “没有啊,今川氏亲死了,他儿子们正争继承权呢,今川家顾不上管尾张的事,甚至连三河都顾不上管。然后三河国的松平清康趁机夺权,这人还挺厉害,开始向西扩展领地,又和织田信秀打了起来。 本来织田信秀好像不占优势,但不知道为什么,松平家突然内乱,松平清康在乱战中稀里糊涂背后挨了一刀死了,织田信秀借机攻入三河,占了西三河安祥城。” 阿满小嘴叨叨叨,又说了一些织田信秀纵横西三河,趁他病要他命,年年发起进攻,把松平家打成了缩头王八的事儿,才继续说道:“等织田信秀把西三河的豪族都打服了,又再接再厉,准备拿下松平家的居城冈崎城,彻底占据三河时,结果这时今川家的继承权纷争结束了,松平家也被逼得没办法,眼看要完蛋,为得到今川家的支援,又主动去舔仇家今川家的臭脚,把继承人都送去当质子。 虽然没送成,半路被拐跑了,但他们还是舔成功了。在得到今川家的支援后,松平家和织田信秀在东三河断断续续打了有五六年吧,织田信清最终也没能攻下冈崎城,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陷入僵持。 这期间美浓的斋藤家也正内乱,织田信秀也借机向北扩展领地,好几次攻入美浓,还占了美浓的大垣城,抢了好大一块地盘,眼看就要打到斋藤家的居城稻叶山城,有很大希望能彻底占据美浓一国。 啊,我想想,当时我是在的,就是年纪很小,大概是…… 大概是天文十六年,没错,是天文十六年九月,我第一次喝酒的那个月,织田信秀动员了属下所有一门众、国人众和在地豪族,一共八千人,还汇合了美浓当地一部分豪族,一共一万多人攻到稻叶山城城下,不过斋藤道三也不是善茬,先当缩头乌龟坚守不出,又趁织田军在城下町四处抢劫放火时,突然出城逆袭,织田军一点防备也没有,被人正面一冲,直接哭爹喊娘,全军崩溃。 织田信秀的弟弟织田信康,织田因嶓守一系的家督织田……忘了叫啥了,织田信秀的家老青山与三右卫门,重臣千秋纪伊守,尾张豪族前田平八郎、佐佐又兵卫门,反正很多织田家臣、在地豪族都死了,多到都数不过来,整个尾张没哪家没死人。 听说那次当场阵亡的就有一千多,逃跑时掉进木曾川又淹死了一千多,被捉、投降了两千多,最后能逃回尾张的还不到三千人。现在加纳口那里还有首冢(京观)呢,全是织田家被砍下来的脑袋,路过就能看到。” 阿满说完,还好心在地图上标上加纳口的位置,就在稻叶山城以南数里处,似乎准备让原野将来也去看看那个奇景,最后又总结道:“织田信秀就是这样一个人了,比较阴险狡诈,有野心,爱四处打仗,威风过也挨过揍,一生折腾出不少事儿。” 原野对看死人脑袋没兴趣,考虑到阿满之前说织田信秀要死了,又追问道:“所以,那次失败对织田信秀打击很大,现在他已经一蹶不振了?” “当然大,他被迫求和,让嫡长子织田三郎信长和斋藤家的女儿订婚,还当众发誓再也不会踏进美浓半步,之前占的地盘也被迫全吐出去了。”阿满有些兴灾乐祸地说道,“不止如此,他的一门众和家臣团损失非常严重,原本已经服软的下四郡清州本家、上四郡岩仓家都开始阳奉阴违,他实际上已经控制不住尾张八郡。各地豪族、武士也伤亡很大,对他怨气冲天,背后都在咒他怎么还不快点死。 天文十七年吧,应该是,松平今川联军在冈崎聚集兵力要收复西三河,他号召一门众、豪族、家臣迎战,结果根本没多少人搭理他,最后只凑出来不到四千人,被对面打的再次大败,西三河丢了不说,还被今川家攻入了尾张境内,丹羽郡、春日井郡都被啃掉一块,现在松平今川家还在频频南下袭扰爱知郡中部,都快打到热田港了,那可是织田信秀那老家伙的命根子,丢了织田弹正忠家就彻底玩完。” 阿满说到这里,信心满满地断言道:“所以,现在尾张之虎已经废了,听说整日窝在末森城(织田信秀居城之一)饮酒作乐,颓废到不成人样,已经成为尾张之败犬,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关心他!” 第十七章 织田家的大傻瓜 阿满是个优秀的“原始忍者”,或者说她爷爷绝对是甲贺众里的优秀代表,属于年老成精的那种情报贩子,对东海道各国的情况如数家珍,是绝对优秀的从业者,但他们的判断力嘛…… 织田信秀把周围的邻居全揍了一遍,又被周围的邻居轮流揍了一遍,听阿满的意思,织田弹正忠家在尾张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一门众和家臣团损失惨重,在地豪族、在地武士们开始心怀鬼胎,他的敌人们已经开始筹备胜利派对。 就是这些人都没想到织田信秀还有一个非常猛的儿子…… 原野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阿满对他的“判断力”同样嗤之以鼻,不屑道:“你别说蠢话啦,你这外乡人还是对东海道不了解! 织田弹正忠家已经彻底没救,以前这样的事出过不知道多少,一个小小的在地豪族突然兴起又突然灭亡,这再正常不过,你就是见识太少——一个代守护代的中级代官家族,一个一城之主,能压服尾张一国二十多年已经走了狗屎运,现在运气结束,还能逆天不成?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让人笑话!” 说着说着她突然兴奋起来,猛然坐直身子,圆眼亮晶晶地盯着他说道:“你要不信,那我们就打个赌!我爷爷说织田信秀也就最近的事儿了,他一死织田弹正忠家必然要垮。这是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你要不肯承认,那有没有胆子和我赌一次? 只要织田信秀一死,织田弹正忠家必亡! 我输了就把脑袋输给你,你输了只要给我十贯……不,八贯,不,五贯钱就好!” 她生怕原野不肯和她赌,主动把价格一降再降。 “没兴趣,我不喜欢打赌。”原野又不是幼儿园小孩,没那么幼稚,去玩什么赌脑袋。 “你是不敢吧?”阿满豆虫眉一抖,直接用上了激将法,很想白嫖他的五贯钱,状若不屑地说道,“你这家伙胆子好小,五贯钱对你又不算什么,就算输了,你至少还有十贯钱呢,你这点胆子都没有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阿满白嫖失败,很是失望,歪头小声嘀咕道:“你可真是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都没有,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儿,这辈子估计也没什么出息。” 原野瞥了她一眼,就算不喜欢这种玩笑式的打赌也决定给她上一课,转口又同意了,“如果你不想要你的脑袋,那给我也可以!” 反正送上门来的狗头,不要白不要,赢了他就没事打着玩。 阿满没想到峰回路转,煮熟的鸭子又飞回来了,立刻大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织田弹正忠家一完蛋,我马上就来找你收钱!” “要是没完蛋呢?” щщщ● д n● co “你放心,我阿满赌品绝对一流,从没人质疑过半点,我们甲贺众更是言而有信,好口碑都快有一百年了!要是织田信秀死了,织田弹正忠家五年内,不,三年内,不,两年内还能保有大部分领地——他们运气好也就是龟缩回胜幡城,惨一点连祖业也要丢——到时无论离得多远,我都把脑袋给你送过来!” “你要是不来呢?” “不来就让我,不,让我和我爷爷,不,让我们全家下雨被雷劈死[h1],过河掉河里淹死,翻山遇到泥石流被活埋,吃饭没水喝噎死!”阿满为了五贯钱也是拼了,豆虫眉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弄出个“八”字形,超级兴奋道,“无论让我发什么毒誓都可以,反正我又不会输,织田弹正忠家绝对会完蛋!” “那可未必,织田信秀还有继承人,织田弹正忠家未必会出现最坏的情况。”原野还是没法认同她的话,毕竟就算对曰本历史不了解的人,也肯定听说过“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大名,对他能否重振家业抱有必胜的信心。 阿满愣了一下,呆呆看了原野一会儿,接着仰天一倒,捧腹大笑:“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个外乡人真是什么也不懂,你竟然会指望织田信长那个‘织田家的大傻瓜’。” 这可真是天文二十年年度最佳笑话了,要不是有伤在身,她已经笑到满地打滚。 原野也不生气,反倒奇怪织田信长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外号。在曰本战国时代到处都是“神明、佛陀、菩萨转世身”,遍地都是“虎”“鬼”“猛”“某某一番”这种拉风外号的情况下,“大傻瓜”倒是别具一格,有点小清新的味道。 他忍不住向阿满问道:“你为什么叫他织田家的大傻瓜?” 阿满强行忍住笑,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夺过他手里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木瓜纹”。 这是唐时传入曰本的一种吉祥图案,因多用在神社竹帘的帽额上,原称为“竹帘帽额纹”,但因为这图案形似木瓜切开后的横截面,也形似“窠(筑在平地、河面上的鸟窝,树上山上的称为巢)”的平面图,“窠”的古音又与“木瓜”相似,故此图样也被俗称为木瓜纹。 她画完后说道:“这是木瓜纹,在越前很常见,越前不少和神社相关的家族都用木瓜纹,有木瓜雪轮、木瓜隅切角、木瓜二引两、木瓜二方、木瓜四方、环木瓜、蔓木瓜、藤木瓜、丝轮窥木瓜、剑木瓜、剑木瓜四方……反正越前好多用木瓜纹当家纹的家族。 织田家是从越前搬到尾张的家族,所以在祭祀场合,很多时候也用木瓜四方纹和木瓜二方纹。织田信秀也用,只是他更多用平氏的扬羽蝶纹——他要和以前的主公清洲织田本家切割,反正他已经不认这主从关系了,自认是平氏后人,不过也说得过去,他第二任老婆是土田家的女儿,土田家是平氏后人,这是大家都认可的。” 原野瞧瞧这“木瓜纹”,发现像朵四瓣花,反正他没看出哪里像木瓜的切面,莫名其妙道:“这和织田大傻瓜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阿满又伸手在纸上画了一个五瓣木瓜,“这是你寄予厚望的那位大傻瓜搞出来的织田弹正忠家的新家纹,或者说是他自己的家纹——木瓜五枚纹。 那个大傻瓜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别的族人都是四瓣木瓜,他偏要用五瓣木瓜,然后这傻瓜还喜欢顶着这家纹在那古野城下町骑着马横冲直撞,闹出过不少乱子,那古野城下町的人一看到这家纹就要赶紧躲起来,免得被他撞飞。 所以啊,经常有小孩子大喊‘木瓜五枚来啦,织田家的木瓜五枚来啦,快跑啊’,时间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就管他叫织田家的大傻瓜了。” 原野听得一头雾水,get不到这种古代烂梗。 阿满正捧腹大笑呢,见他听不懂,不爽道:“你真是一点也不好玩,这都听不明白?你把‘木瓜五枚来了,织田家的木瓜五枚来了’念快一点,语气急一些重一些。” “织田家的‘八八亚狗啊’来了……织田家的‘八亚狗啊’来了……织田家的‘八嘎’来了?”原野念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十分无语道,“就因为他改了自己的家纹,就变成大傻瓜了?” 他原本以为“尾张的大傻瓜”有什么隐藏寓意,比如大智若愚、天生异相什么的,结果是个谐音烂梗…… 曰本人笑点可真是古怪啊,这都能笑得出来,后世放中国在网上玩谐音梗,不贴个狗头保命,是要被人乱棍打死的! 阿满摆摆手,哈哈大笑道:“当然不全是因为这点小事,主要是他本来就是个大傻瓜。你是没见过他,只要你见过他一次,保证你也觉得他是个大傻瓜大蠢货。 这家伙啊,经常带着几个小姓(贴身近侍)和回马众(也写作廻马众,一般指骑马的近卫队)就在尾张乱跑,我前年和爷爷路过津岛神社时就碰到过他,你猜他在干嘛? 他在一边跳舞一边唱歌,演牛若丸,还请在场的所有人喝酒!哈,你是没看到,那傻瓜真的很搞,穿女装还挺漂亮,就是太高了些,不够秀美,不然卖屁股一定很赚钱。” 牛若丸是源义经的幼时通名,是曰本平安时代末期的悲剧人物,曰本很多民间故事都取材于他,杂剧能剧乃至后世的大河剧中,都有他男扮女装大战破戒僧武蔵坊弁庆的情节或改编情节,这里阿满说的就是这一段。 源义经在曰本现代依旧很出名,原野自然知道,想象了一下“织田信长扮演男扮女装十分美丽的牛若丸,穿着女装露着大腿,搔首弄姿聚众引酒狂欢”的场面,一时也觉得头皮发麻——这场面他在二十一世纪都没见过啊,也太野性了! 不过…… “喜欢杂剧能剧,喜欢唱戏,这属于个人爱好,也没什么关系吧?”做为一个现代人,原野能理解个人癖好或独特x癖,他就认识一个大学教授,爱好是给手办、洋娃娃做衣服,手艺相当了得,周围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止这些啦!”阿满兴致勃勃,继续爆猛料,“他还整天和河盗山贼混在一起,经常往川并众和蜂须贺党那里跑,还有人看到过他光着身子在长良川里游泳,屁股很白。” 和社会闲散人员从往过密吗? 主公和山贼? 还好不是公主和山贼…… 原野也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吐槽,又听阿满说道:“而且他和你一样都……咳,他也是个败家子,花了一百六十贯高价买了一支铁炮,整天带着,没事就放两炮,而且他还招了一大堆小姓,整天什么正事也不干,就四处闹事,还经常拿着竹竿互相打来打去,全是一些笑料。” “购买武器和增加家臣数量,这没什么吧?”原野又不理解了。 阿满嗤之以鼻:“增加小姓的数量还好,胡闹也没什么关系,他有钱有闲玩得起,但他那把铁炮可没少闯祸。打死过家臣的一匹马不算,反正他有钱赔得起,但试射时还打死一位他老爹派给他的家臣,当时那古野城都吵翻天了,好多家臣都吵吵着要把他抓起来。” 这么暴戾吗? 日常闲着没事,杀家臣玩? 原野没想到还出过这样的事,游戏里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就够残暴,没想到实际生活中的更残暴——火烧比睿山也就算了,好歹双方敌对,内情很多,烧了也就烧了,但连自己人都杀,还没个正经理由,这就令人无法接受。 “还有别的事吗?”原野心中警惕,开始把织田信长标为危险人物,准备以后加倍提防。 “他干的烂事多得很,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阿满是真看不上织田信长,不屑之意聋子都能听出来,“就说几年前吧,他闲着无聊,非要把三俵一石改成五俵一石,像个神经病一样。” “哦?”原野愣了愣,伸手给阿满添茶,若有所思道,“没听说原因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他就是闲得无聊,喜欢折腾人呗!三个草包装一石米和五个草包装一石米有什么区别?怎么装都是一石啊,除了让种地的多搓些草绳,还能有什么用?”阿满喝完茶,吧唧着嘴说道,样子还是很不屑。 “还是有区别的。”原野说了一句公道话,但也没解释容量与重量之间的小把戏。 你装水的话差别微乎其微,但装米这种颗粒状的物品,容器越大,上层给下层的压力就越大,下层就越紧凑越瓷实,相比加起来等容积的小容器来说,重量都能多出4%左右,甚至你把草包使劲往地上敦一敦,重量都能多出8%—15%。 8%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就是不敦,按4%算,放到税收上,在地豪族们也能多从农民身上多抠出来不少粮食,像荒子前田家这种大点的豪族,每年都能抠出一两百石粮食,能多养不少家子郎党或多换一些具足、武器,能提升不少实力。 放到家臣扶持上,也就是主公给的家臣的扶持米(类似工资,让没知行领地的家臣养家养老婆孩子用的,一般也是按俵发放),家臣及其家人能吃到嘴里的米实际上也会减少。 所以,除了农民能减轻点负担,能多留下几口米换点钱,有直属领地的在地豪族、在地武士和没直属领地的家臣们都不会开心——如果有明白人的话,估计都能发现自己利益受损,而涉及到切身利益,大多数人通常都是明白人。 难怪家臣和在地豪族们都对他意见满满,估计大傻瓜这外号,这些人也没少叫…… 阿满不涉及自身利益,她即不种地也不领扶持米,根本没细想过,奇怪道:“有区别吗?哪有什么区别啊!”接着她就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没搞成,他的笔头家老林秀贞把他告到他老爹织田信秀那里去了。听说织田信秀写信大骂了他一顿,让他多干点正事少胡闹,平时多听他老师平手政秀的话,好好学本事,别成了个废物。 结果他变得更疯了,当天喝醉酒脱光衣服骑马在市町溜达,还发酒疯,没头没脑,说马贩子们太臭,非要把他们从市町里赶去一个偏僻角落,引起好多人围观,平手政秀派了大儿子以及十几个郎党家子才把他硬绑回去。 当然,现在不行了,出了这事之后,他就陆陆续续招了三十几个小姓,还养了一百多个回马众,平手政秀除非和他公然大打出手,不然再也没办法管教他,而且最近听说平手政秀的大儿子被人在市町暴揍了一顿,伤得很重,大家都说是他指使小姓干的。” 最后她总结道:“反正没几个人喜欢这个大傻瓜,连他老爹派来扶持他的家臣团都不喜欢他,要不是他的老师平手政秀资格够老,人缘够好,也够忠义,拼了老命给他死撑着,再加上他是斋藤道三的女婿,贸然动他可能引发浓尾大战,他的继承人位子早就坐不住了,织田信秀可不止他一个儿子,有十几个呢! 庶长子有一个,叫织田信广,庶次子有一个,叫织田秀俊,老妈都是织田信秀第一任老婆的侍女。现任妻子土田家的女儿给他生的嫡子有四个,此外乱七八糟的庶子私生子还有六七八九个,织田弹正忠家不缺人当家督。” “原来是这样啊!”原野感叹一声,对织田信长的情况大概了解了。 简单来说,织田信长这厮行为怪异,阶级立场混乱,望之不似人君,根本不像“太子”的样儿。 也难怪从上到下没一个看好他的,都觉得他老爹一死,织田弹正忠家必定要玩完。甚至就连他这个穿越者,要不是大概知道一点历史,听听这些风言风语,八成也会觉得织田信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纯纯的败家子一个。 说真的,曰本历史确实怪得很,谁敢相信这样的家伙差点统一曰本,成为后世曰本最知名、人气最高的历史人物。 第十八章 他的生存挑战有点大 原野满足了好奇心,至少知道“尾张的大傻瓜”是个谐音烂梗了,又思考了一会儿织田信长是怎么从“疯太子”进化成“曰本战国第一人”的,但相关历史他没系统学过,想不出头绪,转而望向阿满,又问道:“关于织田信长还有别的事吗?除了这些街头八卦……嗯,街头闲言碎语。” 阿满正拿着一片茶叶放到嘴里咀嚼,似乎对这种奢侈品很好奇,随口说道:“他就闲话多笑料多,别的就是些普通情报了,你要知道吗?” “当然要。” “好吧,真不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干嘛!”阿满嚼着茶叶,想了想说道,“他好像是天文三年生人,幼名吉法师,两岁就被他老爹派到那古野城当城主,当时他老爹给他配了一个家臣扶持团料理政务。 乱七八糟的那些人就不说了,主要是四个家老。 第一个是平手中务丞秀政,之前提到过,是他的传役头(老师),据说精通茶道、连歌和汉学,连京都来的大人物都夸过他,是织田家学识第一渊博之人,经常代替织田信秀去京都觐见献金献马献刀,在织田弹正忠家内部也非常有威望,资格很老,也和织田大傻瓜最亲近最不可分割。 第二个是林辛五郎秀贞,三河豪族出身,那古野城的实力派,也是那古野城的武力担当,是织田大傻瓜家臣团的笔头役,有指派除平手秀政以外所有大傻瓜扶持家臣做事的权利。 第三个是青山与三右门卫信昌,这个人你不用关心了,已经死在美浓,就是织田信秀带8000人去攻打稻叶山城,结果被斋藤道三一冲就冲崩了的那次。这个倒霉蛋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被砍头还是淹死了。 最后一个是内藤兵卫尉胜介,这个人你也不用关心了,织田家在小豆坂和今川松平两家交战,这家伙代替大傻瓜出战没回来,听说给射成了刺猬。” 原野点点头,将还活着的两个家老记下来。 平手秀政他记得好像切肚皮自杀了,似乎不必多管,林秀贞倒是活得时间挺长,一直坚持到织田信长后期,不过好像下场也不太好,应该是被追放了,晚年生活很落魄,但前中期和他凑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满不管他怎么记录,继续回忆道:“接下来就是他元服了,十三岁时元服成人,因不讨人喜欢,没大操大办,只弃用了吉法师的幼名,用上织田弹正忠一系继承人世代相传的通名三郎,改叫织田三郎信长,然后继续四处发疯,搞什么轻剽倾奇,和你一样,衣服都不会穿,整天不干正事,从养狗斗鸡到现在玩鹰玩铁炮,成了尾张大傻瓜。” 织田信长的荒唐事之前她说过,这里一言带过,又说起了他的家庭情况,“他有三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信行、秀孝和信包,然后同父异母的兄弟有信广、秀俊、信时、信治、信行、秀成、长益、长利……反正好多,然后同父异母的妹妹有阿豚、阿犬好多个,乱七八糟的,都不怎么受重视,没必要多关心。” “等等!”原野正奋笔疾书呢,抬头诧异道,“织田家给女儿起名怎么这怪,怎么猪狗都出来了?” “又不是我生的,鬼知道织田信秀怎么想的。”阿满毫不在乎,反正又不是她叫阿猪阿狗。 原野微微沉吟,难道是贱名好养活? 曰本古代好像是有这传统,什么犬某某、某某丸有很多,这些狗啊蛋啊的都算是贱名,但女孩子叫狗啊猪啊的还是有点过分了吧? 没听说曰本古代女儿也要起贱名啊,富养女儿,指望女儿能服侍大名,生下儿子,让家族一步登天的倒挺多。 或者是织田信长的老妈是个妒妇,男孩轮不到她起名,侍妾生的女儿她就开始起些侮辱性的名字撒气? 豚公主?犬公主? 越听越怪,织田弹正忠家也是真不怕丢人…… 原野记下织田信长的猪狗妹妹们,突然记起一事,向阿满问道:“是不是少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市公主吗?” 阿市在后世还是挺有名的,出现在不少小说、漫画和大河剧里,据说丰臣秀吉、柴田胜家、池田恒兴等人都暗恋过她,而她先嫁浅井长政,后嫁柴田胜家,生的女儿茶茶是猴子的侧室,间接帮德川家康得了天下,号称尾张第一美人、曰本战国第一美人。 “市公主?”阿满愣了一下,想了想奇怪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织田信秀没有女儿叫阿市啊!” “没有吗?织田市,再好好想想。”原野很确定有这个人,后世这人名气不比织田信长小多少。 阿满又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以专家的姿态很肯定地告诉他:“没有,织田信秀没有叫阿市的女儿,他有几个子女末森城的人都知道,我听人说过好多次,不可能搞错。” 说完她又好奇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你想找这个人吗?织田市……要是想找,回头我帮你跑一趟好了。” 有名有姓想找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就是吃这碗饭的。 “算了,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原野没强求。 历史上应该有这么个人,但未必是织田信长的亲妹妹,也未必真是什么“战国第一美人”,极有可能是后世艺术加工出来的。 说起来很多人可能很难相信,曰本其实是没有信史的,江户时期的史书、现代曰本各地博物馆里的历史资料以及出土文物,几乎都在自相矛盾,某件事连发生年代都能差上好几年,和华夏完全不同,能让人看得脑壳开裂。 大概是没出过“崔杼弑其君”这种事吧,缺乏史官精神,各种御用文人出没,史书里面各种美化自家祖宗,完全胡写一气,结果让现代人直接麻了。 所以,与其相信那些“加料史书”,还真不如信阿满这个“原始忍者”。 阿满也不在意,无所谓地说道:“随你的便,哪天又想知道了告诉我一声,我去帮你找一找。我也不收你钱,你再请我吃顿饭就好。” “没问题,继续说织田信长吧!”原野没意见。 “别的没什么了啊!”阿满越发奇怪他怎么对织田信长这么关心,莫名其妙道,“剩下的就还有他老婆浓姬了,斋藤道三的女儿,是织田信秀在美浓赔掉老本后,为了北方稳定给他订的婚事,前年完婚,不过织田信长不怎么喜欢她,一直把她扔在家里不管。” 浓姬,就是归蝶吧?织田信长的原配,后世关于她的文学作品也不少啊! 原野很感兴趣地问道:“他们夫妻关系不好?是因为斋藤道三对尾张有企图,怕她是间谍?” “斋藤道三对尾张肯定有企图,嫁女儿八成就是为了以后方便插手织田弹正忠家的继承权纷争,这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婚事听说是他老师平手政秀建议的,除了打输了没办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保住大傻瓜的继承权。”阿满给了他一个想不到的答案,直言道,“但我不觉得大傻瓜能想到这些,不喜欢她,大概是因为她名声不好吧!” “名声不好?” 阿满语气又开始充满不屑,“当然,蝮蛇的女儿能有什么好名声,更别提她订过六次婚,嫁过一次人,还涉嫌谋害亲夫、帮老爹侵吞丈夫的家族产业。要是我娶了这样歹毒的老婆,我也得离她远远的,织田信长那大傻瓜这次倒不算很傻。” 原野三观都给刷新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后世曰本文学作品里浓姬的形象还算正面,都被称为“战国三夫人之一”,怎么到这听起来像个无耻y荡毒妇? 他忍不住问道:“她多大年龄?怎么订过六次婚还是二嫁?之前丈夫怎么死的?” “我算算啊……”阿满已经对他的无知很习惯了,确定他真是从西海道跑来的败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她今年应该十五岁吧,从小就开始换未婚夫,明智家、三木家、金森家、长井家,土岐家、织田家……呃,织田家是死老公后又订的婚,反正订过六次婚没错。然后她十一岁时嫁给土岐赖纯,十二岁老公土岐赖纯暴毙,老爹斋藤道三顺势当上美浓守护,十三岁和织田大傻瓜订婚,次年嫁给他,又守了一年多的空房,到现在十五岁,应该没错。” 说完她还豆虫眉飞舞,幸灾乐祸道,“我估计等织田信秀死了,就该轮到大傻瓜突然暴毙,织田弹正忠家的地盘以后就归斋藤道三了,所以你这次打赌输定了,不如现在就把钱给我!” 原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确定吗?谋杀亲夫?” “这种事没法找证据的,确定不了,但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谁干的。”阿满的豆虫眉挑了挑,意味深长地说道,“她可是蝮蛇的女儿啊,干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蝮蛇,曰本民间传说中这种蛇是卵胎生,幼蛇出生时不但会破壳,还会咬破母蛇的肚子,害母蛇惨死,而斋藤道三的外号就叫“美浓的蝮蛇“,浓姬自然就是“蝮蛇之女”。 原野没话说了,“疯太子”娶了一个“蝮蛇女”,这和他之前想象中的曰本战国完全不一样,超乎他的心理预期太多,不过这个时代也渐渐在他心里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小说游戏里看起来很光鲜很浪漫的时代,实际上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一个充满尔虞我诈的时代,一个人鬼难分的时代,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 这就是曰本战国时代,一个不能用常理度量的时代,一个混乱到不能再混乱的时代。 他的生存挑战可能有点大。 第十九章 阿清 原野和阿满聊了一整晚,对尾张国各大家族的基本情况都摸了摸底,顺便还得到一张比例失调、山川河流城市位置多半不对,但该有的地名都有的《中古世代尾张国及附近区域地图》。 阿满叨叨了一整晚,说得嘴巴都干了,觉得也算对得起他的炖鸡和白米饭,心安理得地盖好小被被,拍拍小肚皮睡觉,打起了心满意足的小呼,倒是原野又花了一些时间,看着地图上熟悉或是陌生的城池、家名、家纹,努力回忆相关的历史资料,用拼音做好标注。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趁着现在记忆还清晰赶紧记下来,不然滞留久了,说不定有些事就给忘了,万一因此送命就太冤太冤。 等夜深了,他一时回忆不起什么才吹灯休息,但脑子里的信息太多,面对这个和他刻板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曰本战国时代,完全无法入睡,一脑子胡思乱想。 他知道的那点历史知识,和阿满说的,完全对不起来啊! 在这个混乱、离奇的时代,他一个外国人,真的能安全生存下去吗? 他正想得心神不宁,穿越优越感开始动摇时,突然就听到阿满一声暴喝:“是谁!?” 紧接着黑漆漆的土座里拳脚风声、格挡碰撞声、闷哼声、某种动物的尖锐叫声接连响起,瞬间乱成一团。 原野下意识就滚到傻儿子孟子奇身边,还顺手抄起了被窝里的信号枪和电棍,胡思乱想变成了一肚子的mmp。 他真的无语了,他只不过是换了十多贯铜钱,以后世米价来计算,也就相当于人民币两三万,虽不能说少,但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至于连续两夜都招来盗贼吗? 然而,还没等他在脑子里吐槽完,还没想好黑灯瞎火该怎么帮忙呢,土座边缘数息之间已然分出胜负,黑暗中阿满惨叫一声,似乎受到重击,“啪唧”一声摔倒后就没了动静,大概打不过又开始被迫装死。 原野目光一凝,不敢再迟疑观望,听声辨位就要冲入侵者大概方位来上一枪,至少也要阻止他继续追击阿满,或者吸引注意力,让阿满有机可以偷袭反败为胜,但他枪口刚抬起来,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略带迟疑的轻叫道:“姐姐?” 黑暗中静了片刻,立刻传来阿满的呻吟抱怨声,“混蛋啊,我说怎么好像有只小畜生刨我,原来是你……嘶,我的眼睛……疼死我了!该死的,你还有脸叫我姐姐,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都敢打,我当年真是白救你了,我救你还不如救只屎壳郎……” 黑暗中又沉寂了片刻才传出声音,“你先踢的我,姐姐。” “你不摸到我身边我能踢你吗?再说我不是没踢着吗,你看你把我打的……” 黑暗中又没了动静,闯入者并未继续答话,似乎不想和阿满争辩,只有阿满的呻吟抱怨声永不停息,一直在叨叨闯入者没良心,还不如屎壳郎。 原野取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只见阿满已经从土座摔到了土间,灰头土脸不说,头发也像被某种动物刨过,一只眼睛还被打出了乌青眼圈,看起来十分凄惨可怜,而土座边缘原本她躺着的地方,倒是站着一个陌生小女孩,肩头还蹲着只红眼小猴子。 陌生小女孩眼见灯光亮起,本能就转身面向他,面无表情,目光清冷专注,手按到腰间的苦无上,缓缓弯腰摆出攻击姿态,肩上的小猴子也随之起身冲原野呲牙咧嘴,露出锋利犬齿,似乎随时能纵身一跃,把他的脑袋也刨成鸡窝。 “行了行了,别瞎紧张了。”阿满狼狈爬回土座,捂着乌青的右眼痛苦道,“都是自己人,别再动手了,打来打去倒霉的还是我!” 本来今天她过的还是挺快乐的,运气特别好,黑吃黑被捉竟然没被杀,还吃到了肥鸡米饭,喝到了明国茶叶,结果万万没料到半夜还有一劫,莫名其妙差点被打瞎了眼,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在那里哀叹抱怨,陌生小女孩倒也听话,缓缓松开架式,垂下眼敛不再盯着原野,肩上的小猴子也随之安静下来,但还是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好奇打量原野——品种大概是曰本弥猴,白毛红脸短尾,个头不大,也就七八斤的样子。 阿满又坐在那里捂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嘶哈嘶哈痛苦地给他们互相介绍,“嘶,你们认识一下。哈,阿清,这是我刚认识的西国武士野原……嘶,你通名叫什么来着?哦,野原三郎啊……阿清,这位是西国武士野原三郎大人,刚请我吃过饭,还算个好人。那个,嘶,这是我妹妹阿清,还有她养的小畜生烂屁眼。” 阿清看起来和阿满年龄差不多,但身高比她高一头,只是很瘦,比阿满还瘦——阿满本身就不胖,阿清看起来更是纤细苗条。 外表嘛,她和阿满一样,都作小男孩打扮。短发,齐刘海,小脸脏兮兮的,头顶上胡乱绑了一个小揪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粗棉布衣,赤着脚穿着草鞋,但两个人的相貌并无半点相似之处,大概率不是亲姐妹——阿满小圆脸大眼睛豆虫眉,阿清则是小巧的瓜子脸,柳眉细眼,气质也不如阿满活泼跳脱,反而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 简单地说,她像在冰箱里冻了三天刚拿出来。 原野匆匆打量了她一眼就冲她礼貌一笑,不因她年纪幼小就态度敷衍,很客气地点头致意:“你好,以后请多指教。” 刚刚阿清清冷盯着他时,他瞬间有种感觉,像是要被杀一样,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所以格外客气一些。 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 而阿清抬头清冷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睑,一声不吭,显得相当没礼貌。 阿满见怪不怪,随口向原野解释道:“你别在意,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爱说话,要三棍子才能闷出一个屁来。” 原野瞥了阿清一眼,摆手微笑道:“没关系。”说罢知道她们姐妹肯定有话要说,便识趣地去了土间升火,准备煮个鸡蛋让阿满敷敷眼睛。 真的太惨了,就这一会儿工夫,阿满一只眼已经肿成了一条缝,乌青中透着油光锃亮,怎么看怎么凄惨。 阿清见他离开才走了过来,低头淡淡看着阿满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偷东西失手被捉了吗?” 阿满在正义黑吃黑前,给她留了暗语,说要去日比津村赚笔外块,让她不要乱跑,就在那古野城城下町等她回来,到时她们再一起往西走。 阿清看了暗语后倒也真老老实实等了,但等到今天天亮也不见阿满来汇合,怀疑阿满老毛病又犯了,偷到钱后又去翻本。 为防止出现上次的惨剧,她赶紧去赌场赌档找人,结果找了一白天也没找到,这才开始怀疑阿满出事了——理论上,以阿满的身手和经验,有心算无心之下去偷点钱,就算偷不到也不该失手被捉才对。 于是她紧赶慢赶,又一路赶来日比津村,还绑了一个守夜村民逼问了一下情况,发现自己果然没猜错,自家姐姐和两个河盗果然偷盗不成,失手被捉。 河盗已经被送去荒子城,下场堪忧,她姐姐倒是被扣在村子里,就在一个外来武士手中。 原本,她已经做好姐姐被凌辱成破布娃娃的心理准备,心中杀机高涨,准备先偷袭原野,救出姐姐或是逼问出姐姐下落,然后再当着姐姐的面把原野抹了脖子,用鲜血洗刷自家姐姐遭受的耻辱,就是万万没料到自家姐姐就四仰八叉睡在土座边上,她刚摸上土座就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眼下阿满穿着一件奇怪的衣服(她衣服都臭了,必须换,但弥生也只有一身衣服,没法换给她,所以原野就裁了块棉布剪了三个洞给她套上了,让她临时凑合一下),盖着一块奇怪的垫子睡在土座上,实话实说,这有点诡异,她完全理解不了。 “放屁,谁说我被捉了,我怎么可能被捉?这天下没人能捉得住我!”听阿清那么说,阿满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阿清的话简直是对她专业性的侮辱,是终身污点,她不可能承认。 她赶紧把“六文钱”的事说了一下,以证明自己是一片善心,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24k纯金镶钻的大好人。 现在之所以在这里,绝对不是学艺不精、身手不行被打伤了走不了,只能是因为人太好,被原野强行留下来感谢——她原本救人之后,是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但原野太感动了,趴在地上抱着她的大腿,流着眼泪苦苦哀求她一定要留下来接受款待,她也没办法,只能勉强享用了肥鸡米饭,临时睡到土座边缘。 阿清默默听着,估计心里一点没信,但她也不和阿满争辩,等阿满解释完就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好吧,姐姐,那现在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吗?”阿满呆了呆,捂着乌青眼迟疑了一下,语气很犹豫,“好像不用吧?” 阿清困惑的轻皱柳眉,就低头淡淡看着她,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要赖在一个陌生人家里,还是一个武士身边。 阿满转头瞧了一眼原野,见他正在升火,并没有留意这边,便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他买了很多米,我们吃几天再走,反正老头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在哪等都是等,最多再去趟那古野给他留个信好了。” “但爷爷吩咐的事……” 阿满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打听消息的事你不用操心,到时候我会和老头子说的,了不起我们对着放屁,还不一定谁崩死谁呢!” 阿清沉默片刻,垂下眼睑说道:“但他是个武士,武士没有好人,我们不该留在这里!” “这话倒没错,武士都是些王八蛋,但……他好像不一样。”阿满迟疑片刻,望了原野一眼小声道,“像我这种人被他捉……呃,救了他,他竟然相信我的话,没有杀我。这有点怪,不管我这种盗贼贱民说什么,他都该直接杀了我的,和我们说话都该觉得有失他的身份。 但他没有,还给我治伤,给我新衣服,给我鸡肉吃,让我睡在土座里,和我说话很客气,好像把我当成和他一样的人一样……他不太像个武士,至少和一般武士不一样,留几天应该没关系。” 阿清不说话了,默默无语无声抗议,明显不认同她的话,却不想争吵反驳,只能这么表达不满,而阿满才不管她高不高兴,眼见她没屁放了,直接一挥手就决定了,“行了行了,我看人不会出错的!再说老头子不在,那就是我说了算,我说再待几天就再待几天!” 接着她就转头向原野喊道:“我妹妹这么晚跑来,能不能给她点饭吃,让她也这里住几天?” 她本来就兼职盲眼法师,也算半个乞丐,超级厚脸皮,对讨饭吃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而原野听到也不以为意,随口就答应了。 原本他就准备让阿满养好伤再走,本来就是要管饭的,现在再多个妹妹也无所谓,他又不差这几斤米。 与阿满提供的“情报”相比,多花一点米根本不算什么。 ………… 阿清就这么被迫留下了,辛辛苦苦跑来救自家姐姐,没想到自家姐姐却贪心病犯了,想多吃几顿米饭,硬说刚认识的陌生人是好人,厚着脸皮不肯走,最后害她也走不成,只能暂时在这里存身。好在她们两个是小孩子(原野眼里的小孩子),占不了多大地方,睡一个被窝都不算挤,土座倒能装得下。 二十多分钟后,原野勉强煮出一锅稀烂的米粥,还煮了个鸡蛋准备让阿满敷一敷乌青眼,而阿满拿过剥好的鸡蛋就闪电般填进嘴里,生怕原野又抢回去,但还没伸直脖子往下咽呢,犹豫片刻又吐出来一小半,很不舍地扔到阿清碗里,让原野看了十分无语——这时代的人看到吃的东西,个个都像疯了一样,真让人受不了。 阿清则带着小弥猴独自坐在火塘一角的阴暗处,默默小口小口喝粥,神情始终有些疏离警惕,偶尔不小心和原野目光碰上,目光冰冷,片刻就会错开,完全没有和他交流的意思,有点像只高傲清冷纤细的小仙鹤,拒绝和凡夫俗子打交道。 原野甚至在这种目光中隐隐感觉出敌意,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能肯定,也就没拿着木勺非要热情给她添粥,非要展现好客一面,眼见自己在这里她不自在,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就客气一声就先回土座去休息。 果然,他离开后,阿清似乎放松了一些,开始自己添粥,偶尔也会和阿满说几句话。当然,绝大多数时间是阿满在叨叨,不管阿满说什么,她只是望着火塘、喝着热粥静静倾听。 原野就在这种轻声曼语中慢慢合上双眼,半睡半醒间,突然记起一事,猛然坐起身向阿满问道:“对了,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要是有,赶紧一起叫来,了不起他再去买一石米,他不差这点钱,可千万别一晚一个接力刺杀他,他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这次是运气好,阿满刚好睡在外面,不然他八成要被刀架在脖子上惊醒,起码也要减寿三天,而且万一下一个没脑子,远远就扔过来一把苦无插到他脑袋上,先把他打死再说,那他找谁说理去? “没了没了!”阿满正吸溜米粥呢,好像永远也吃不饱一样,含糊道,“海东郡就来了我们两个,你安心睡,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那就好!” 原野放心了,给傻儿子掖了掖被角,躺倒闭上眼睛慢慢迷糊过去。 第二十章 马粪汤 翌日,清晨。 原野醒来后感觉还可以,毕竟总算有棉被棉褥可以铺盖,那在曰本冬末四五度的天气里睡觉就称不上痛苦,甚至暖暖的还有点小舒服。 嗯,有种夏天开空调盖被子的舒适感,不冷不热睡觉正合适。 弥生还是一早就在门口乖乖等着,听到动静才进来,看到屋里多了一个陌生小女孩有些惊讶,又看到阿满一只眼被打得乌青更是吃惊,但她很有分寸的什么也没问,直接视而不见,很有后世曰本专业女仆的风范,疑似“先天小女仆圣体“。 她问候过原野后就端来热水,帮着原野给孟子奇擦洗头脸身体,免得孟子奇整天躺着会生出褥疮。 阿满这会儿也醒了,她好奇心很强,眼见原野在忙活也披着棉被凑了过来,看着白白胖胖的孟子奇好奇问道:“他是谁啊,为什么一直在睡觉?” 昨晚她就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原野的同伴喝醉了,现在看看好像不是。 “我儿……”今天孟子奇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原野心里越来越担忧,甚至有些开始害怕起来,生怕黑发人送白痴儿的惨事发生在他身上,随口敷衍时差点说错了话,赶紧强行纠正过来,“我朋友,他摔伤了头,已经昏睡好几天了。” 说着话他心中一动,转头向阿满问道:“你听说过类似的事吗?知不知道有什么人擅长医治这种伤?” 阿满搬起孟子奇胖胖的脑袋左右摆弄了一会儿,迟疑道:“没有伤口啊,没有外伤还一直睡……呃,没听老头子说起过这种事,也没听说有人治过这种伤……不过摔倒后才这样,应该也算外伤吧,你试过马粪汤吗?” 原野怔了一下,“马粪汤?” 莫非是什么当地偏方,专治疑难杂症? “就是用熟马粪煮的汤,可以排毒辟邪,对外伤久治不愈很有效!”阿满信誓旦旦,还举例道,“东近江有个叫平藤右卫门尉的家伙和人比武被铁炮打伤了,伤口愈合后就陷入昏睡,家里人求神拜佛都没用,成了废人,最后就是喝马粪汤喝好的,一喝就醒了,醒了非常精神,我看和你朋友情况差不多,应该也能管用。” “真有这种事?”原野眉头微皱,“你说的马粪到底是什么,该不能真是马的……” 也许是种神奇又珍贵的蘑菇?当地俚语里有一种蘑菇,因形似马粪,就叫马粪菇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马拉的屎啊!”阿满一脸“你真没见识”的样儿,豆虫眉挑了挑,言辞凿凿道,“越新鲜越好,弄回来用稻草紧紧扎起来密封几天,煨熟成熟马粪,然后放到罐子里煮,一罐水煮成一碗就大功告成!你信我,灌下去包治百病!”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原来真是马拉的屎啊! 这都是什么医学观念?! 虽说中药也讲求一个万物皆可入药,但马粪入药也…… 一向镇定从容的原野面容都扭曲起来,看看孟子奇,再脑补一下给他灌金黄色马粪汤的画面,赶紧晃了晃头将这可怕想法甩出大脑,但万一真有效……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向阿满问道:“你喝过吗?真的有效果?” “我当然没喝过,我有病才去吃屎,我又不是屎壳郎……呃,我是说我又没受过重伤,没昏迷不醒过,没机会喝!” 你特么的…… 原野忍了两忍才没骂出口,拿这不着调的野孩子没办法,忍着气转而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尾张哪里有名医?没治过这种伤也不要紧,只要医术够好就行!” “名医?武士大多都会点医术汉方,都有点家传治外伤的办法,但说谁是名医……”阿满连想都不用想就说道,“海东郡这种乡下地方怎么会有名医,你真是想多了,这里连正经大夫都找不到好吧!” 原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算很失望。 在他的印象里,中医正式传入曰本是在公元562年,中国南北朝时的知聪和尚携带《明堂图》等一百多卷中医中药书籍东渡,正式将中医传入曰本。 但中医这门学问怎么说呢,除了《赤脚医生手册》这本现代奇书,在古时只看医书是没用的,有很多东西都是师徒间口耳相传,没人给你点破那层“窗户纸”,你始终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永远出不了师,治不了大病。 所以哪怕搞到了书,曰本方面也没在中医领域得到什么太大好处,只抄袭魔改了很多成方,制药供皇室贵族使用。 哪怕就是到了遣隋使、遣唐使的时代,拼命搜刮中国各类工艺技术、文化习俗和政治典籍时,也顺便夹带回来不少中医书籍,曰本中医应用方面却始终没有什么太大发展。 直到鉴真和尚被曰本和尚忽悠着六次东渡,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带到曰本,还把中医药知识和技能倾囊相授,建立律宗,手把手教学,培养了一大批医僧,甚至治好了曰本所谓的圣武天皇和光明太后之后,才让中医在曰本真正扎下根。 鉴真和尚也因此被称为“曰本医仕之祖”,就算到了现代,曰本很多药盒药袋上都会印上他的头像,也算名传千古。 但直到室町时代中后期,中医仍然仅限曰本皇室、贵族专用,平民百姓甚至武士大名想找个正经大夫都难如登天(律宗地盘除外,尾张在宗教信仰方面属于一向宗、日莲宗、临济禅、曹洞禅的地盘,尤其是下四郡,几乎全是曹洞禅的势力范围),有病只能求神拜佛,不然大概就只能喝马粪汤这类偏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喜和尚将大明最先进、已然体系完善的金元医学,特别是金元四大家中李东垣和朱丹溪所著的医书成体系地带回曰本,再由其弟子曲直濑道三创办“启迪院”,广招学生,大力推广“李朱医术”,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大夫,才使曰本平民也有了看病的地方。 也因此,曲直濑道三在后世曰本被称为“汉方医仕中兴之祖”,也相当有名,而他就是十六世纪的人,给丰臣秀吉看过病。也就是说,这家伙现在八成还没开始学医,或是已经学医但还没有出师,离创办医学院更是遥遥无期,那你想在尾张找到所谓的名医,确实不太可能。 原本原野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才询问阿满,寄希望能找到个“隐世高人”或“奇人异士”,有“祖传秘方”“灵丹妙药”能把傻儿子治好,能无心插柳柳成荫来个意料之外的大惊喜,结果果然没有。 至于马粪汤…… 还是算了吧,听着就超级不靠谱,还是自己好好研读《赤脚医生手册》,争取早日学有所成,能救回傻儿子,就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倒是弥生一直竖着小耳朵认真旁听,把如何煎制马粪汤的秘譔牢牢记在心里——这可是珍贵的医学知识啊,也是难得的见识啊,记住准没错! 要是以后有人受伤了,就给他灌马粪汤,包治百病! 她学会了! ………… 等料理好孟子奇的个人卫生问题,顺便再次拒绝了阿满的“马粪汤”医治方案(阿满很不服,认为原野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这种秘方她轻易都不会和别人说,要是阿清昏迷不醒,她真会给她灌马粪汤,真这么给她治病),原野就准备执行每日任务第二项:去山头看看山里起雾了么,去看看能回现代了么。 阿满见他穿上那双奇怪的大鞋要出去,又不嫌他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了,拖拉着棉被凑过来,奇怪问道:“一大早你要去哪里?” “去山上随便走走。”虽然只认识了一天两夜,但原野好像已经知道阿满是什么样的人了,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自来熟”,天生的“事儿精”,屁话贼多,好奇心贼强,懒得多理她,随口敷衍了一句。 阿满更奇怪了,大冬天一大早“去山上随便走走”,这不是脑袋有坑吗?她现在根本不想离开暖和的小被窝,就算醒了,也要把棉被披在身上。 她觉得原野可真是个怪人啊,像个神经病一样,但原野怪不怪和她关系不大,她奇怪了一下也就算了,直接转头吩咐阿清:“那正好,你也跑一趟,去把我吃饭的家伙找回来。嗯,就在村口西边的小树林里,有个大鸟巢的树下面埋着。” 前天夜里她要正义黑吃黑,琵琶什么的太笨重了,就随手埋在村外,那现在既然没事了,就需要赶紧再挖回来,省着埋久了被湿气浸坏。 阿清一言不发,默默起身穿草鞋,小弥猴也快速攀爬到她肩上,要和她一起去。 原野无所谓,穿好鞋便和阿清一起往村外走去。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阿清却并不和他并肩而行,而是微微落后半步,依旧一言不发。 走了一小段路,原野扭头看了她一眼,越走越觉得空气僵硬,便没话找话,对她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阿清抬头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并没有接话的打算。 原野:…… 空气越发僵硬了。 原野就是想交个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但人家不鸟他他也没办法,也只能闭好嘴,就这么默默无语继续往村外走去。 说真的,他还是比较喜欢阿满的性格,虽然那家伙张嘴就是“屎尿屁”,说话还没大没小,动不动就来点嘴臭,纯纯野孩子一个,但和她在一起很轻松,就像和现代的朋友在一起一样,在这陌生的时代,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相反,和阿清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在一起,倒是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他不是很喜欢。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走出村子。 等出村子,阿清依望了望他腰间,见他似乎没带武器,柳眉轻皱抬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冷冷望了原野一眼就垂眸就往小树林走去。 原野莫名其妙,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也顺着小田井川往山的方向去了。 真是个怪怪的孩子啊! 第二十一章 绝对活不过两年半 今天山中依旧没有起雾,原野站在山脊上眺望着苍茫群山,沉默许久才原路返回。 等回到村子时,阿清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已经上交了任务物品【阿满吃饭的家伙】,阿满正摊了一地在检查:一把曰本琵琶,一根尺八(一种五孔吹奏乐器,通常长一尺八,故名尺八),一个破碗,一袋牌九,以及三枚骰子。 而阿清昨晚要暗杀原野,为了行动方便,同样临时藏起了随身物品——一根七尺铜箍棒,一个朱红色的漆皮小鼓,这会儿也顺便挖了回来,正坐在土座一角,和小弥猴一起默默擦拭。 原野大概看了两眼就去洗漱,等洗漱完了就招呼她们吃饭。 早餐依旧丰盛,大米不限量的吃,所有人都不限量,就连桃井兄弟这种蠢蛋郎党,弥生这个兼职小女仆、阿清的宠物小猴子都可以不限量地吃大米,还配有豆酱干笋蘑菇汤、鹭鸶肉干、腌萝卜条和一人一个煮鸡蛋,汤里的盐味更是十足,简直奢侈到没边了——在原野看起来正常甚至有些寒酸的早餐,在阿满她们眼里就是奢侈,是纯度100%的败家子。 阿满不但将肉和菜吃得一干二净,还又扒了两大碗米饭,吃完饭抹抹嘴,就算她是个超级厚脸皮,存了心想占便宜,这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还以为昨天有只肥鸡吃是特殊情况,没想到这顿也没差多少! 这顿顿大米饭,还有肉和菜,谁吃了不迷糊啊! 她对原野好感再次大增,越看他越顺眼,忍不住积极道:“你要听小曲吗?闲着没事,我给你弹几首吧?” 原野不像她吃饭像疯了一样刨,这会儿还没吃完呢,闻言随意摆了摆手:“不用,你好好休息吧!” “那耍猴戏呢?”阿满有心回报一二,又殷勤问道,“你要看耍猴吗?” “耍猴?”原野愣了一下,目光转到阿清和她身边的小弥猴身上,一时恍然。 难怪她养着一只小弥猴,还有一个漆皮小鼓,原来她是“耍猴艺人”,日常靠耍猴乞讨要饭,和阿满这个弹琵琶吹尺八要饭的“盲眼法师”倒是性质差不多。 阿清正捧着碗小口小口快速扒饭呢,吃得十分专注,突然听到要耍猴,抬头正对上原野的目光,一时茫然。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马上垂下眼睑,并不和他对视,但捧着碗的小手却控制不住的开始用力,青筋都迸出来了,长长的睫毛也在不停轻颤,脸色忽白忽青忽红,疑似心理活动剧烈——这么精致充足的早餐,她多年流浪乞讨生活中也是第一次吃到,忍不住就多吃了一些,这时反应过来,就突然觉得有些羞耻羞愧。 嗯,她不喜欢原野,或者说她厌恶所有武士,但又忍不住吃了他这么多大米,被他看着就突然觉得有些羞耻,又暗恨自己自制力不好,内心开始羞愧,只能开始变脸。 原野看她变脸看得莫名其妙,在心里嘀咕一声“果然是个怪怪的孩子”,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对看猴戏……嗯,没什么兴趣。” 其实有点兴趣,他还没看过耍猴呢,但他和阿清不熟,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再加上她又在那里表演变脸,怪怪的,好像随时准备爆炸一样,所以还是算了吧! 万一真炸了,再溅他一身血,这不合适! “好吧,随你的便!”阿满见他不想看也不在意,反正她是问过了,他自己不乐意是他的损失,正好让她省点劲! 她起身去一边又躺下了,盖好小棉被,拍拍小肚皮,打算睡个香甜的回笼觉,心情那是相当愉快。 这就是她一直憧憬的生活,每天好吃好喝什么也不用干,没想到意外被原野打伤了,倒是莫名其妙实现了。 她打算就这么好好享一享清福,直到原野忍受不了,赶她走为止。 ………… 临时收留阿满阿清两姐妹,只是穿越生活中的小小插曲,纯属意外。 等早饭过后,原野就重回正轨,继续执行他的【战国时代生存计划】,也就是努力学习医术,当个“蒙古大夫”,以提高自己以及傻儿子的活命几率。 他在土座里面找了个位置,给自己泡了碗茶,然后就专心致志,抱着之前抄好的那部分《赤脚医生手册》开始用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这人,虽然年少却有耐心也有毅力,一屁股坐下就是一早上,连挪窝都没挪过。等快吃午饭了,阿满回笼觉睡完爬起来,他还在那里皱眉凝神苦读,默默背诵,一无所觉。 阿满好奇心极强,又凑过去看看他在干什么,眼见纸上全是不认识的“南蛮文字”,大吃一惊,忍不住惊奇道:“这是南蛮书籍吗?” “你就当是吧!”原野随口应了一声。 “哦?书里都写了些什么?”阿满越发好奇了。 原野也不隐瞒,反正这书别人也看不懂,也就随口道:“一些治病救人的方法。” “医书啊……”阿满瞬间丧失了一半的兴趣,又伸头看了一会儿,猜不出这些字是什么意思,问原野原野又懒得多鸟她,她也就算了,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出门溜达去了。 她的名字还真没起错,满则跳脱,她就是一个十分跳脱的家伙。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她和弥生聊天的声音,桃井兄弟也很快加入进去,开始听她吹牛逼,听她如何横行天下,周游列国乞讨的故事。 原野无所谓,充耳不闻,随她怎么样,就老老实实背自己的书。 时间很快就过去五天,期间没人再来抢劫他,日比津村的村民们也没打算搞“武士狩”,没打算围起来用粪叉把他撅死,就在这平平淡淡中,他的神功大成了。 他已经偷偷摸摸将《赤脚医生手册》抄完,手机都埋掉了,并且将书粗读背诵了两遍,已经初步具备把曰本劳动人民治死的能力——这其实很强,以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人治死,现在已经可以了,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厉害。 就像他大伯厂子里的门卫,号称非著名外伤专家塞拜德·道格所说过的那样:救人如杀人,能杀人才会救人。 现在原野的医术就到了塞拜德·道格的境界:能治,治死治活不好说,反正能治。 当然,主要是《赤脚医生手册》原本就是一本面对中国农村地区的医书,是超级速成教材,只要求学医的人能识字,大部分比着照抄方子就行,还是从几个乃至十几个方子里挑一个,对原野这个大学生来说,完全称不上困难,能花五天时间已经十分尊重生命。 而读书读到这里就是极限了,一些像是“认穴”“针灸”“把脉”之类,只看书是没用的,必须要通过大量实践才能掌握。 原野感觉是时候开个“黑诊所”了,但在开“黑诊所”之前,还有一个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药治不了病,他手头没药材。 他赶紧派桃井兄弟去把正在村里闲逛的阿满找回来。这货也是真能转悠,五天时间,她伤都没好,一瘸一拐着已经和全村人都混熟了,已经开始在吃饭时议论村里的八卦,连哪家哪户养了几只鸡每天下几个蛋都搞清了。 等把人找回来,他先给阿满倒了杯热茶,然后客气询问她尾张国哪里能买到药材,毕竟上次他去那古野城并没有找到药房,也就只能问问她这个“百事通”了。 “药材?”阿满是个野孩子,没那么乖巧,望了一眼躺着的孟子奇,好奇反问道,“是准备给你朋友治病吗?” “不是,是准备给村民们看病。”原野实话实说,毕竟他现在的水平治疗傻儿子极有可能酿成惨剧,所以要先拿村民们练练手,提升一下技能等级,顺便也刷刷声望。 阿满更吃惊了,用看二百五的目光看他,不知道他这是脑袋突然抽了什么筋——日比津村的村民们早就被武士和和尚们刮干净油水了,就是一群穷鬼,给他们看病一点好处也捞不到,这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什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问问原野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在土间烧水的弥生已经惊讶道:“野原大人,您……您愿意给大家看病?” 她生在这个时代,长在这个村子,深知村子里有不少人长期被病痛折磨,她自幼交好的一个同龄朋友,就在去年春天因病痛苦死去。她深知这一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猛然听到原野竟然愿意当大夫,愿意不顾身份治疗村民,一时又惊又喜,但话说完却又心中忐忑,担心这是原野在和阿满说笑。 正给小猴子梳毛的阿清也诧异望来,而原野看到弥生眼中的忐忑,态度倒也端正了三分,点头道:“是的。” “但……大家可能付不起您的……”弥生也早熟,立刻想到了和阿满一样的问题。 原野当然没打算从穷鬼村民身上赚钱,立刻笑道:“这方面你不必担心,都是顺手的事,到时收个药钱就行了。要是药钱也拿不出来,也可以先欠着,没有利息,以后帮我做点事抵偿就好。” “这样可以吗?”弥生越发惊喜了,看原野脑后似乎出现光圈,有点怀疑他是“先天神佛圣体”。 “可以的!” 弥生都有点被感动到了,直接跪地施礼,双手交叠放到泥地上,一个头磕上去,激动道:“真是太感谢您了,大家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原野赶紧一摆手:“先不要告诉别人,等找到药材再说!” “是!”弥生脆生生应了一声,马上期待地望向阿满。 阿满不清楚原野的“险恶”用心,完全理解不了他想干什么,怀疑原野买的那只二手驴,每天夜里都偷偷进屋猛踢他的脑袋,不然他也不可能想干这种不着调的事! 她难以置信道:“又不赚钱,你干这个图什么啊?治病给药还能先欠着,还不要利息,你钱多烧得慌吗?” 原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就是钱多烧得慌,不行吗?” “行!行!你有钱你了不起!”阿满只是个养伤的“食客”,管不了原野想干什么,但回着嘴看他的眼神开始怜悯起来——难怪你被追放了,我要是你爹,我也要把你赶出家门! 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啊! 你这种人,在这世上,绝对活不过两年半! 第二十二章 岛津 “所以,在这附近,哪里能买到药材?品种要齐全一些!”原本就是问一句的事儿,结果和阿满这个事儿精闲扯了半天,还是没找到药材在哪里,原野已经开始没好气了。 “买药材,这个我以前还真没注意过。一般也没有买的,大家都是自己采摘些生药凑合着用。”阿满吃了他的饭,哪怕觉得他是个智障,倒也真尽心尽力,挠着脸回忆了半晌才说道,“在这附近是不太可能了,大概要去岛津买。” 岛津? 这地方原野有印象,阿满这野孩子之前提到过,也画在了地图上,但他经过仔细研究,并且偷偷和手机里的地图对比后发现,后世这港口没了,也不知道是淤泥自然堆积还是后世曰本填海造陆给填掉了,反正那个天然小海湾没了,他一直还以为只是个小地方,从没上过心。 他马上问道:“那里很繁华?” “当然很繁华啦!”阿满毫不犹豫就说道,“那里可是织田弹正忠家发家的地方,要不是有岛津,只凭一座小小的胜幡城,织田信秀一个屁大的中级代官家族家督,怎么可能称霸尾张这么多年!” “哦?”说到织田家,原野来了兴趣,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把茶碗递过去,“来,详细说说。” 阿满挑了挑豆虫眉,她就喜欢原野这一点,特别尊重她这个“人才”,让她心里很舒服。 她心情愉快地接过茶碗,先吸溜了一口茶,吧唧了一下嘴,才慢悠悠说道:“好吧,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一讲,不过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啊! 织田信秀的老爹叫织田三郎信定,居城就在尾张国海西郡的胜幡城。 据我爷爷说啊,当时胜幡织田家的实力也不怎么样,也就比现在的荒子前田家强一些,大概有个万石出头的实力吧,完全看清洲城本家的脸色过日子,但织田信定这老家伙很厉害,我爷爷说他能算一代人杰。” 她又吸溜了一口茶,换了口气,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大约四十多年前,呃,不保准啊,那时我还没生出来,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他喝醉了经常乱放屁…… 四十多年前吧,织田信定这老家伙眼光独到地看中了胜幡城旁边的岛津,也看出朝廷已经图有其表,虚弱无力,借着清洲本家因继承权内讧的时机,收买利诱岛津当地豪族和一部分浪人、河盗,在岛津当地发起暴乱,把朝廷安排的代官赶走了……呃,也有可能直接宰了,反正结果差不多,然后他就以平乱的名义,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突然冲过去就把岛津吞了! 本来这种事也寻常,那时天下已经越来越乱,所有人都开始杀来杀去,但织田信定那老家伙偏偏很有经营才能。 据我爷爷说,他在岛津制定了约法,要求所有座户(商户)平等交易,不准以大欺小,不准强买强卖,不准在市町内互相砍杀,还反手杀光了附近的不良人、浪人、山贼和河盗,约束村民渔民不准劫杀行商、货船,还为了打通去大凑、桑名的航线,把老婆送庙里当了老尼姑,又去那边重金求娶了一个新老婆,最后把岛津治理成了伊势湾首屈一指的贸易港,也就比界町差一点。” 原来一个现代已经消失的小港口还有这样的故事,原野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织田信定那老家伙就噶了。”阿满很有语言天赋,这几天和原野混在一起,口音已经和他越来越像,连新词都学去不少。 “死了?”原野惊奇道,“怎么死的?” “说是病死的,实际嘛……”阿满挑了挑豆虫眉,给了个“你懂的”的眼神,“武士家族嘛,不舍得分割领地,又喜欢人丁兴旺,生一大堆孩子,总有继承权问题。那老家伙换了新老婆,有了新嫡子,听说还很受宠,所以就突然和嫡幼子一起噶了。 他的嫡长子,当时十六七岁的织田信秀连他的葬礼都没办就上位了,还因此和清洲城的本家打了一架。 好像本家说他得位不正,要按他老爹的遗言废了他。他骂本家干涉分家继承权,没安好心,要搞吞并,最后双方打了一年多,本家清洲织田家被打服了,嫁了个女儿给他,算是认输讲和。” 原野缓缓点头,而阿满还没说够,又积极补充道:“这也是织田信秀腆着个脸,就差卖屁股也要偷袭那古野城的原因……不对,他可能真卖过屁股,不然今川氏丰也不可能那么疼他,装个病就让他把大批家臣带进城。 嗯,总之,这也是他非要偷袭那古野城的原因。” 说完她就很期待地望着原野,希望原野请她解释,能让她再装一装,但不料原野微一沉吟便反应过来:“是为了那古野城南边的热田港?他想在陆地上把热田和岛津连起来?” 阿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一个败家子反应这么快,当年她爷爷也这么问过她,她都没反应过来,根本没想到分处伊势湾两侧的热田、岛津能扯上什么关系。 但自曝其短就不必了,她也没夸奖原野一句“你的脑袋竟然还有点用”,直接道:“没错,热田港北边无险可守,当地也没有强力豪族,就一个破破烂烂的热田庄还能当个人看,还是松冈、千秋两家均分,加一起才能勉强算个人!呃,还有佐佐家和加藤家也能当半个人看吧,反正都很弱,挑不出一个囫囵的能打的,所以谁能控制那古野城,谁就能控制热田港。 织田信秀托他死鬼老爹的福,已经拥有西海道、濑户内海沿岸、岛津这条贸易线,他再占了热田港,就能打通热田、三河湾、骏河、关东、北陆乃至虾夷这条贸易线,囊括大半个天下,而且他也确实做到了,靠卖屁股真把那古野城弄到手,成功掌控了热田港,还把当时在尾张、三河交界处,想往西发展,一直对热田港也流口水的林家揍服了,林秀贞就是那时投靠的他。”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织田信秀就是靠这两处港口才实力大增,压服了整个尾张国?” “当然!”阿满小手一挥,“你知道他靠热田、岛津两座港口两条航线,每年只收船道钱(类似关税)就能弄到多少钱吗?” “多少?” 说起这事儿,阿满脸上嫉妒之色浓得都要溢出来了,眼珠子都开始泛红,“听我爷爷说,至少四万贯!每年!好的时候一年能有六万贯!” 原野彻底搞清织田弹正忠家崛起之迷,缓缓点头:“确实不少。” 原来织田信长是富二代,不对,是富三代,这以前玩《太阁2》也没见里面提过,之前还以为祖辈给他留了个超级烂摊子,他凭个人能力硬生生逆转乾坤,比白手起家都难,结果……人家祖上贼有钱,生下来就快站在终点线上了。 至少,他能成为“战国第一人”,和祖上积累有很大关系。 “是十分多!”阿满十分不满原野轻描淡写的态度,觉得他一个大少爷根本不清楚六万贯代表着怎样强大的力量,挥舞着双手向他强调道,“整个尾张国才二十六万石,他只靠躺着收钱就凭空多出八九万石的领地,那家伙还在陆地上用一座一座城把热田和岛津连起来,拼命设卡收钱,每年金山银海,又是好几万石隐形领地! 我爷爷说过,那家伙表面上只有几万石的样子,好像没多大地盘,实际上隐形实力能有十三万石,说不定能有十六七万石,还是全部受他一个人控制的力量,尾张国上下八郡所有豪族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而且他凭着有几个臭钱,还弄了个弹正忠的官职,硬是冒充殿上人,整天居高临下,说了这个骂那个,动不动就把某个不服他的人告到朝廷,硬说那个人是反贼,强迫别人跟着他一起去围殴,不去的也是反贼,又要被他招呼人围殴,非常不要脸!” 原野挑眉惊奇道:“弹正忠这官职是买的?不是祖传的吗?” “祖传个屁!他祖上就是个粪球大的胜幡守,屎壳郎一样的玩意儿!”阿满一脸的不屑,“他年年派平手秀政跑去京都给那个傀儡天皇送钱,天皇修一次屋子他给四千贯,修个神社给一千贯,供个佛给五百贯,日常还送刀送马送茶器,就差把老婆也送去了,弄得天皇那不要脸的老东西都开始不好意思,派大臣千里迢迢来感谢他,还写诗吹捧他,称他为‘尾张之奇’,还让御用女官亲笔给他写感谢状,最后还封了他一个弹正忠的官职。 听我爷爷说,虽然这个弹正忠只是从六位下,看起来不大,但是什么弹正台的官职(类似御史台),能随便骂大官亲王,对什么事都能指手划脚,能随便给别人扣帽子,很清贵,格调很高,是殿上人,一般只给朝官公卿子弟,要不是他给的钱够多,怎么会轮到他这个乡下土鳖。” 可能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因为仇富,阿满越说越不屑,“大部分人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他有多厉害,觉得他身份高贵,有天生才能,叫他尾张之虎,当他是名将,我呸! 其实换我去坐他的位子,也能像他那么厉害! 有那么多钱,能养一大堆郎党家臣,还能买好多具足铠甲,每次出去打仗,别人都是一两成的有足众带着八九成的无足众,他的有足众都快占到一半了!四成多的披甲,有甲杀无甲像杀鸡一样简单,他怎么可能打不赢?!” 她越说越气愤,好像恨不能千里飞剑取织田信秀狗头一般,但说着说着竟又开心起来,兴灾乐祸道:“不对,现在他打不赢了,攒了一辈子的家当在美浓一波全送了,现在被人揍得好惨! 活该,纯废物!不过要是换一家像他这么挨揍,一直输输输,早家破人亡了,偏偏他硬是死不了,还能硬挺着,就是全靠有几个臭钱!” 虽然她和原野这个假武士看起来相处的不错,日常说说笑笑百无禁忌,但实际上,她一直对武士阶层有相当大的敌意,现在兴灾乐祸起来毫不遮掩,仰天大笑,十分猖狂。 她在武艺方面的天赋不太行,刚救了阿清那会儿,从小习武的她却被刚习武三个月的阿清一脚踢翻,半天爬不起来,输到颜面无存,所以一直想要一把铁炮,但那会儿铁炮刚传入曰本不久,会制作的人不多,贼贵,她根本买不起,就是拼了小命攒钱,把她和妹妹一起卖了也买不起,结果像织田信长那样的大傻瓜却能每年躺着赚几万贯乃至十几万贯,随随便便就拿出一百六十贯买一把当玩具! 一想起类似的事,她就恶向胆边生,觉得天理不公,人间不值,想去捅那些狗屎武士两刀。 她算是标准的流氓无产者了,对上层阶级有种天然的仇视,之前没事总想刺挠原野两句,笑话他是个没见识的傻瓜,想打赌骗他的钱,多半就是源自这种心态——大概是一种自卑、自怜、怨恨财富分配不公引起的逆反心理。 毕竟原野在她眼里,也是标准的上等人高贵人,她看着就不爽,但原野又对她很好,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对她这个随手可杀的贱民野孩子也很尊重,和一般武士不一样,她心里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感激,也就只能日常嘲笑一下他,让两种心态平衡一下。 这些都是潜意识里的事,她自己都认知不到,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摆了摆手就言归正传:“好了好了,不说织田信秀那晦气的老家伙了,反正他也快完了,但岛津汇集了大半个曰本的物产,甚至明国、南蛮的稀罕东西都能找到,这个是真的。 所以啊,无论你在尾张想买什么,无论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世上有,只要肯花钱,在那儿肯定能买到,小小药材,更没问题!” “唔,那就得跑一趟岛津了……远不远?”原野不在乎织田信秀挨不挨骂,对阿满鄙夷曰本上层阶级更是无感,闻言继续考虑正事。 阿满答道:“走路的话四五天吧,搭船的话三天能跑个来回。海西海东两郡中间隔着山,要先向南走好远再拐回去,路很绕也不好走,而且路上不太平,现在织田信秀萎了,路上乱得很,是个武士豪族就要偷偷设卡收钱,你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未必会给你面子,去一趟八成就要大出血,回来更糟糕,但你不走武士的地盘,八成又要被山贼河盗为难,不是常走这条路的人,还是要大出血。” “但药肯定还是要买的,只是……”做了计划肯定要执行,原野沉吟片刻,考虑带着两个郎党,再雇佣阿满两姐妹一同前去,电棍也还能用几次,差不多也能保证人身安全,交点买路钱没办法也就只能交了,但肯定没办法带着傻儿子,把傻儿子长时间寄放在弥生家,他又有点不放心。 阿满看他为难,倒没毛遂自荐。 要是原野给她钱去买药,她倒是有信心不会一去不回。这点信义她还是讲的,她阿满没那么无耻,但她怕手里有钱到了岛津,控制不住又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企图翻本之余再赚支铁炮出来,万一又输个精光,那可就没脸再见人了。 好在她头脑灵活,又久经江湖历练,知道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略微一想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马上建议道:“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去,只要你愿意多花点钱,找水淹商就行了。那帮家伙时不时就要去岛津搞些水淹货,翻新后拿到乡下兜售骗钱,顺路帮你捎点药材回来他们肯定没意见。” “水淹商?”曰本战国职业真是千奇百怪啊,原野没想到还有往乡下倒卖次品的行业。 呃,或许不是单纯倒卖次品,可能是以次充好,更接近诈骗。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刻问道:“那你有相熟的水淹商吗?价格怎么样,会贵多少?” “大概比岛津要贵两三成吧,那帮人也要吃饭,肯定要赚一笔的,但怎么说也比你自己跑去要省钱省心。那帮人和河盗关系很好,长期有来往,定期交份子的,多跑几趟也没什么成本。” 阿满想了想又说道,“相熟的水淹商嘛,倒是有几个同乡……呃,我爷爷倒是有几个同乡是干这种屎壳郎都嫌弃的行当,你要是愿意用他们,那写好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帮你找找他们。” “那就辛苦你了。”原野觉得可以先试试水,少少买一点看看价格和品质。如果都不错,以后就这么进货也可以,反正比现在没多少自保能力的时候,扔下傻儿子,带着几个郎党孩子曲曲折折窜出几百里强。 第二十三章 先把人治好再说 阿满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背着十几个饭团,带上阿清当保镖,出村找水淹商去了。 原野也没闲着,手头钱虽然暂时还够用,但能省还是要省一点的,干脆带上两个郎党出门去采药,尽量节约成本。 弥生也十分积极地想帮忙,但她年纪太小,体质也不太好,野外的活儿干不了太多,大多时间还是负责准备饮食和代替原野照顾孟子奇。 这年头野生资源几乎没有遭受过任何破坏,中古世代的曰本也没有多少采摘药物的习惯。几天下来,几个人齐心合力,收获颇丰,就是因为季节原因,大多寻回来的都是些根茎枝条树皮,像是天门冬、地螺丝、黄狗头、青牛胆、苦柏枝、柏皮、白松针之类,但好在数量够多,品质看起来也不错。 这时阿满和阿清终于回来了,一切都很顺利,只等几天后接货就行,而且阿满还狠狠吹嘘了一波自己的功劳,表示帮原野狠狠侃过价了,运费打到最低,也抬出了她爷爷的名号,保证那些水淹商不敢弄虚作假,不然就不是宰客那么简单,要面临他们这支甲贺众的报复,她爷爷单手就能捅爆他们的菊花,那帮骗子没那个胆子。 总而言之,多亏有她,事情才能这么顺利,才能这么省钱,原野要好好感谢她才对。 然后她就躺…… 呃,原野原本以为她就会这么躺倒,用“辛苦赶路导致伤势复发”为理由逃避体力劳动,毕竟她这个家伙看起来就有点好吃懒作。 但出乎他的意料,在有正事的情况下,她竟然没躺倒,反而比他想象中更吃苦耐劳,连一天都没休息,扒了三碗饭后抹了抹嘴,又自然而然的开始帮他一起炮制采摘的药材,筹备黑诊所开业相关的琐事,完全没有偷懒的意思。 给她饭吃,她是真肯干活,哪怕她其实很懒,但最多也就是耍点滑头,找理由留在比较暖和的屋子院子里,把倒霉妹妹阿清派去野外吹冷风。 可能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吧,真正好吃懒作的人,可能根本活不下来。 原野在心里啧啧称奇之余,也就带上她一起忙,按《赤脚医生手册》上的要求,架水接火,烟烤磺熏,没几天就搞一批真正的纯天然野生手工中药材,后世放淘宝上怎么也要溢价200%,至于药效如何…… 这个,他也没经验,看不太出来,只能实践出真知了,万一把曰本中古世代劳动人民吃死了,就算他们命该如此。 毕竟再差的医疗也比没有医疗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等手工采摘的药材炮制得差不多,水淹商们也进货回来了,竟然态度极好,送货上门,给他送到日比津村来了,看样子能单手爆菊的阿满爷爷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原野大概瞧了瞧,又和书上对比了一下,感觉品质说不上多好但也能用,便在阿满叽叽歪歪再次挑剔压价后,痛快付钱。 至此,医术药材全有,万事俱备,他的黑诊所已经可以正式开门营业。 他客客气气请了次九郎和秃头十兵卫过来,把“世人皆苦,他天性仁慈良善,品格更是无比高贵,准备普渡众生,为众生治病解厄”的事儿一说,诚邀他们加入这个伟大的计划,请他们在日比津及附近几个村子帮他打打广告,立刻引起小范围的轰动,接着就没动静了。 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而病痛折磨谁受过谁知道,完全不是可以靠意志力可以战胜的玩意儿。 比如心理素质比较坚强的非著名品酒师塞拜德·道格曾因过量饮酒导致旧伤复发,差点眼瞎,但他并没有屈服,拿出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病魔做斗争。病魔不让他喝酒,他偏要喝,还要大喝特喝,绝不向病魔低头,结果三次进医院急救,两次手术,差点与世长辞,从此才明白这个道理。 喝酒是无法战胜病魔的,靠顽强的意志力也是无法战胜病魔的,还是要相信科学啊! 那曰本劳动人民也是人,在中古世代的乡村平时也看不到正经大夫,肯定有不少人长期被病痛折磨,怎么不来看病呢? 原野有点怀疑村民们把这当成一种“新型诈骗手段”了,虽然他承诺过费用低廉,还可以赊账,但村民们平时也没和他打过交道,未必敢信,万一找他治完病,到时收到一份天价账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村民们自有生存智慧,还真是这么想的。 原野到时要是食言自肥,把某个村民家里的粮食都搜出来,鸡都抓走,女儿们绑回去日夜糟蹋,做为一个下位者,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特别是药钱不够还可以“将来以工抵债”,条件太过优渥,越看越像个陷阱。 毕竟,武士老爷们哪能这么好心,别一时兴起随手宰几个路人试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那么仁慈善良? 谁信谁傻叉! 这可真是前人砍树,后人暴晒了。曰本武士日常不干人事,巧立名目,除了正常年贡直营征役,还有什么“段钱”“栋别钱”“加地子”“兵粮料”“马借钱”,各种横征暴敛,对村民们抽骨吸髓,油水榨尽,把名声搞到臭得不能再臭,结果原野这穿越客来了,莫名其妙躺枪,想干点好事刷点人望都没人敢信他。 “蒙古大夫计划”刚开始就尬住了,阿满笑得直打跌,一个劲劝他放弃算了,一群不识好歹的庶民管他们去死,不如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好吃好喝好窝冬,而原野也一时没有好办法,总不能强迫别人来看病吧? 更何况他也没有强迫别人来看病的本钱。 在安静等待了两天后,他在院子里捣着药,已经在思考要不要找个“托”来吃第一次螃蟹,以竖立一个榜样,好证明确实没有陷阱,他完全没有糟蹋全村少女的邪恶想法。 而他正想得入神呢,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名绿衣武士沿路纵马飞驰而来,将村民们吓得鸡飞狗跳之余,到了篱笆前仍不减速,猛然一磕马肚就飞马跃过篱笆,轰然一声落到院内才猛勒缰绳,焦急大叫道:“大夫在哪里?不是说这里有个大夫吗?哪个是大夫,大夫快出来!” 因缰绳勒得太猛,马极不舒服,停是停了,但不停甩头嘶叫蹽蹄子,在原地疯狂兜圈儿,将院里晾晒的药材踢踩得一片狼藉不说,连原野都被迫退到院子一角躲避,脸瞬间就黑了。 吓死他了,还以为又有人跑来抢劫他,还从河盗升级成了骑兵! 正在屋里守着火塘灶台烘焙药材,打瞌睡打到淌口水的阿满也被吓醒了,披头散发就滚了出来,还处在睡懵逼了的状态,趴在地上没头没脑就大叫道:“什么动静,地震了吗?哎哟!嘶~~阿清,快,快过来,我腿肚子好像转筋了,快来扶我着跑!” 阿清不在,和桃井兄弟、次九郎夫妇一起帮忙采药去了,阿满叫了几声没看到人,脑子也终于清醒点了,定睛一看院里的药材被踩得乱七八糟,瞬间勃然大怒——这可是她花了好几天才辛辛苦苦炮制出来的,是她的劳动成果(其实主要是原野的劳动成果),结果一眼没看到就变成这样了? 再加上对方只是一个人,又未曾披甲,就算有马也不足为惧,她立刻眼冒凶光,转身一瘸一拐又冲回屋内,紧接着拎着她的短柄小斧头又冲了出来,指着那名骑士就破口大骂:“混蛋,你这个屎壳郎想干什么?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差点把我……差点把我家的驴吓到尿裤子,你是活够了吗?!赶紧滚下来下跪道歉赔钱,少一文钱我就劈死你!” 那名绿衣武士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身高却接近一米七,浓眉大眼,肩宽体阔,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袄,外面套着一件暗绿色白纹羽织,头发绑成一个茶筅头(曰本抹茶里的一种硬毛毛刷),而且明明是日常出行,并非上战场,他胳膊上却绑了如同垂帘一般的遮箭束甲,脖子上还莫名其妙系着一块蓝色棉手巾…… 这也是一位走“轻剽倾奇风”的武士,这种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视传统礼法如无物,脾气相当暴躁。 眼前这位绿衣武士自然也一样,刚勉强安抚好马匹,眼见阿满拿着锋利的短柄斧头指着他叫骂,骂得还贼难听,立刻勃然大怒,一手护怀,一手抽刀就开始用公鸭嗓回骂:“混蛋,你这贱民在骂谁?你这个……这个……” 他似乎不擅言辞,词汇量不行,一时找不到可以和“屎壳郎”相抗衡的生物,而阿满已经开始向他的侧面绕去,嘴里还在不停叫嚣,越骂越难听:“骂你就是你这个屎壳郎!怎么,你不服吗?你就是屎壳郎,你全家都是屎壳郎,你全家都是偷粪球的贼!” “混蛋,你……你这个,混蛋!” 绿衣武士越发结巴,一脸暴怒都给气红温了,干脆闭嘴勒马调转方向,眼中也冒出凶光,防备被一斧头劈到大腿上的同时,准备骑马发起冲撞,和阿满手底下见真章,来场激烈火拼,搞不好要死上一个才算完。 原野在一边脸越发黑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这时代简直像个疯人院一样,都没人把命当回事,实在让他这个现代人接受不了! 为这点屁事死上一个人根本不值得,他赶紧出面制止这场闹剧,在院子一角大声叫道:“够了,都住手!” 阿满这会儿也冷静点了,同时也看出对方的身份,怕把金主原野给坑了,倒是没继续叫嚣,不过还是恨恨看向那名绿衣武士——她本来就对武士颇为不爽,这会儿看这绿衣武士更是越看越不顺眼,八成已经怀恨在心,回头就要去造他的黄谣。 而那名绿衣武士也终于记起正事,一看原野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衣着体面,气质高贵,百分百不可能是愚昧村民,立刻收刀归鞘,翻身下马,将护在怀里的一个小女孩展现出来,激动叫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会治病的外地武士吧?快,帮我看看阿松怎么样了!” 阿松? 原野目光落到那个小女孩身上,见她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乌黑垂发,穿着一身深蓝色碎雪絮的粗棉小袖汤卷,身上裹着一件灰色大号陈旧被衣,这会儿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捂着腹部,双目微闭,脸色腊黄,不时有痛楚之色闪过,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白沫。 救人要紧,原野也没再计较绿衣武士把院子里搞得一团乱,立刻上前察看小女孩的病情,尤其注意她嘴角的白沫——要是肺淤血水肿之类引起的泡沫痰,那这病就可以不用治了,这时代治不了,但好在不是,这更像是消化器官的分泌物,干呕或颠簸之后逆上来的。 原野这段时间还真没白看书,已经具有基本诊断能力,立刻就向绿衣武士问道:“她有没有吐过?多久之前吐过?呕吐之前吃过什么?” “吃过小半个饭团,还有几粒金平糖,吃完不久就吐了。”那名绿衣武士说完,立刻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小半瓶带有尖刺、形似海胆的淡黄色糖果,在阳光下有点漂亮。 原本还愤愤不平,盯着绿衣武士背影不知道在打什么阴暗主意的阿满,看到这瓶子立刻被吸引了目光,忍不住肃然起敬,喃喃道:“这就是价比黄金的金平糖吗?竟然有小半瓶……” 她本能就估了估价,感觉这小半瓶糖差不多能有二两,不算瓶子本身也能值个两三贯永乐钱,很想一把夺到手里,只是顾及对方身手不弱又有背景,一时没敢强抢。 而放在原野眼里,这种原始白砂糖混合上小麦粉制作的糖果没什么稀奇的,随手接过打开瓶子闻了闻又尝了一粒,立刻分辨出一丝霉酸味。 他直接把糖吐到地上,问道:“放了多久了?” 绿衣武士愣了一下,看着糖迟疑着说道:“是已经坏了吗?半年前我家主公刚奖赏给我的,我之前也吃过一粒,没觉得不舒服……“ 原野默默瞥了他一眼,你一个接近成年的强壮男性和一个四五岁的儿童比肠胃能力吗?你怎么不去和野猪比? 不过他也没多解释,将糖还给绿衣武士,淡淡道:“目前看起来,就是糖果变质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嗯,是一种外邪污物引起的热毒霍乱,要在这里治疗吗?” 绿衣武士手扶刀柄拿着糖一时呆愣,完全没听懂,看样子不止词汇量不太行,文化水平也比较欠缺。 原野耐心等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治,无论花多少钱都治!拜托了,请一定治好她!” “我尽力!”原野点点头,把躲在一边偷偷观望、一脸担心的弥生叫过来,让她帮忙安置病人及家属,自己则去翻看拼音版的《赤脚医生手册》,挑个方子——急性肠胃炎在农村地区是相当常见的疾病,不难治,方子他也背过,但他初次行医,还是再看一眼比较放心,免得下错了药,弄错了量,第一次行医就把人给治死了。 这好歹是开门营业第一个客人,能别医死人还是别医死人比较好! 阿满跟在他屁股后面,远远瞥了一眼绿衣武士,低声提醒他:“有把握吗?他好像是织田弹正忠家的人,八成是织田大傻瓜的小姓。那帮人脑子都有点问题,不太好惹,你要小心一些!” 之前要不是看出对方是织田大傻瓜的小姓,尾张一国又是织田家的地盘,织田信长更是个人来疯神经病并不好惹,真把人劈死劈伤了容易给原野这个金主招灾惹祸,她早就动手了,不会只打算去造点黄谣——她只是长得有点搞笑,但绝非天真孩童,生生死死更是见得多了,一言不合是真敢下死手的,大不了劈死人后她就连夜跑路,完全不惧。 那现在也一样,原野医术她也不了解,鬼知道行不行,要是不小心把阿松治死了,极有可能惹来麻烦,她吃了原野的饭,原野对她又很好很尊重,她也不想看他倒霉,这才提醒一声。 绿色羽织上有家纹,正是织田信长独有的木瓜五枚纹,原野也注意到了,微微点头:“我知道了,病也有把握,你不用担心。” 他不但知道对方是织田信长的人,还猜出对方八成是前田利家,只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巧遇了未来的“加贺百万石大名”,但日比津村原本就是荒子前田家的领地,在这里遇到他也不算奇怪,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更何况,既然穿越到这时代,和这些封建武士打交道根本无法避免,他有心理准备,现在也只是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他心里有底,完全无所谓。 总之,先把人治好再说! 第二十四章 阿松啊阿松 “阿松啊阿松,我可怜的阿松……” 阿松刚刚服药沉睡过去,弥生家又赶来一位三十多岁、灰头土脸的妇人,进门就扑到阿松身边,紧紧握着她的小手泣不成声,好似一松手她就要撒手人寰一样。 这倒不怪她胆小,中古世代的曰本,儿童夭折率高到能吓死现代人。一般庶民家庭,六七个孩子能活下来两三个就算神明保佑,夭折率通常要超过50%。哪怕换到武士家族,营养相对较好,通常也有30%以上的夭折率。 这是个伤风感冒也会挂掉的时代,突然腹痛如绞,呕吐腹泻到神智不清,绝非什么好兆头,因此死掉毫不稀奇。 前田利家原本看阿松服药后脸上渐渐没了痛楚之色,已经冷静下来,没想到这名妇人又跑来哀哭,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令他深感丢脸,低骂一声后向原野尴尬解释道:“失礼了,这是阿梅夫人,阿松的乳母,自幼年起就一直在照顾她,一直很疼爱她,这次是有点吓到她了……” 他这次休假回家探亲,遇到最喜欢的幼妹(义妹兼表妹),一时兴起,也存着炫耀的心思,用刚买的名驹驮着幼妹出去游玩,还送了半瓶织田信长奖赏给他,他一直没舍得吃的金平糖,结果就是这礼物惹出了大祸——以曰本夏季的湿度,金平糖又富含小麦粉,开封后闷在瓶子里半年,没长绿毛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不变质? 好在金平糖是这时代的奢侈品——通常为印度产,经葡萄牙人、荷兰人倒卖到中国,又从中国倒卖到曰本九州,又从九州卖到濑户内海沿岸各津,再从濑户内海转卖到界町,又从界町发卖到岛津,再从岛津陆地运输到那古野城,这么长一段路,就算是坨屎也价比黄金了,确实是奢侈品没错——好在金平糖是奢侈品,玻璃瓶又很漂亮,阿松很爱惜,没舍得多吃,不然情况会更糟。 但突然腹痛如绞,还把肚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这仍然把前田利家和乳母阿梅吓坏了,赶紧把阿松送到附近的中村去休息,不过到了中村,阿松的病情更严重了,又呕出不少黄酸水不说,还腹泻腹痛到昏迷过去。 这时,有中村的前田家郎党提起原野,说日比津村一个外地来借宿的武士听说医术很厉害,把已经死定了的次九郎硬救活了,也许可以请他来看看。 前田利家虽然年轻却相当果决,一听还有希望也没犹豫,把阿松包起来放到怀里,纵马就冲到日比津村来了。就是阿梅好惨,用两条腿跑来的,路上还越想越怕,生怕自己跑到阿松也就噶了,哭了个稀里哗啦不说,还瘫在路上好几次。 前田利家十分尴尬的把情况介绍了一遍,原野听罢轻轻点头。 历史上阿松有多次去热田神宫祈福,留下请求驱除食欲不振、胃酸胃痛等相关祈福文的记录,和祈求前田利家武运昌隆,别死的战场上的祈福文数量大致相当,可见她有极严重的慢性胃炎。这些记录留存到了后世,就在热田神宫资料馆内存放,原野走马观花看过,现在瞧瞧,极有可能就是她小时候得过急性肠胃炎却没能得到良好医治,自己命硬,硬挺着好了,落下了病根。 不过…… 原野又打量了一下前田利家,这小子和阿松竟然差着十岁以上吗? 十五六和四五岁,这是哪门子青梅竹马? 这明明是两代人了吧,仅看外表,说叔叔和侄女都不违和! 原野原本还以为前田利家和阿松能结为夫妻,是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扶持积累出了深厚感情,现在看看,好像不是啊! 难道是养成系的?这么早就有养成系了? 果然还是曰本人玩得花,这方面中国远远不如,可能永远也赶不上了。 原野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嘴上却向前田利家明知故问道:“原来如此,还没请教你又是哪位?” 前田利家倒没他衣着打扮那样特立独行,轻剽倾奇,或许是原野气度谨然,神色淡漠高贵,给他心理压力比较大,没熟之前他放肆不起来,闻言连忙正座双手扶膝低头坐鞠,沉声道,“抱歉,鄙人乃是荒子前田家四子,孙四郎利家是也,现在是织田三郎(信长)大人的家臣,之前真是失礼了。” 原野微微低头就算回过礼了,演技满满道:“原来是荒子前田家的孙四郎大人啊,我是西边来的野原三郎,暂时借宿在这里,多有打扰了。” “哪里哪里,野原大人您能借住在日比津,是我们荒子城的福气啊!” 前田利家这会儿还年轻,比较青涩,性格也算耿直,不太擅长这种人际交往客套,说得干巴巴的,而且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阿松,客套了一句就期待地问道:“野原大人,阿松现在的病情……该没问题了吧?” “等她醒了再看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原野按书上所教回答,“如果还在腹泻,回头就喝点温盐水,这几天食用一些易于消……这几天喝些热米粥,吃些蛋羹养养身体,应该就能恢复了。这只是小病,诊治又很及时,前田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如果方子不起效,他还有杀手锏,以阿松未来“战国三夫人之一”的身份,大概也配吃一片……三分之一片就该够了,也配吃三分之一片消炎药,绝对能好起来,确实不用太担心。 “小病吗?”前田利家是个医术盲,放在《太阁2》里,他的医术是零颗星,既不懂医术也受时代所限,觉得不像是小病,一般情况起码也要丢掉半条命才对,但原野看起来出身高贵,又是治病救人的大夫身份,他就算性情耿直也不敢当面质疑,只能再次深深正座坐鞠,“真是辛苦您了,万分感谢!” “好说好说,治病救人,大夫本份,不必客气。” 原野留下一句大夫的日常用语就起身离开,让他陪伴病人,并没有太多热情,更没有借机套近乎——虽然和前田利家交好非常有利于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但双方只是初次见面,而第一印象是人际交往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腆着个脸去硬套近乎反而更容易被人看轻,完全适得其反,为智者所不取。 自尊自重自谦自爱,方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爱戴,这道理放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现在这样就不错,慢慢来就好。 ………… 阿松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 等醒来时,她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在乳母阿梅的陪伴下去屋后净手,又将原野请来道谢,表现得十分知恩图报,用童音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这时代的人早熟,她才四五岁就行事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心智成熟程度令人咂舌。 大概,是从小被母亲抛弃,在别人家当养女,已经锻炼出来了? 嗯,她也是出身于武士之家,父亲名叫筱原主计一円,奉织田信秀之命扶持其庶长子织田信广,在驻守三河国安祥城期间战死。其母竹野家的大女儿当年改嫁嫁入高畠家时,就将她送到了妹夫家,也就是荒子前田家当养女,到现在已有两三年了。 原野淡淡客套了几句,又给她把了把脉,但学艺不精没把出来,再试了试体温,向她的乳母阿梅问了问她的腹泻情况是否好转,便点头道:“看起来情况不错,余下的药回去吃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要注意一下饮食就可以。” 乳母阿梅在一旁还在抹眼泪呢,不停喃呢道:“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 她丈夫是筱原家的郎党,战死在三河小豆坂了,孩子也早早夭折,阿松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要是阿松挂了,她连去的地方都没有,八成要沦落成荒子城普通仆妇,甚至荒子城都不会再有她的位置,不会再在她身上浪费粮食,会让她离开自生自灭。 现在阿松能捡回一条命,也就相当于她捡回了一条命。 前田利家在旁边也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没把自己幼妹坑死,抚摸着刀柄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阿松注意到了,立刻将小脑袋转向他,轻声道:“抱歉,阿犬哥哥(前田利家幼名犬千代),让你担心了。” 前田利家立刻精神起来,拍拍阿松的小脑袋,板着脸用公鸭嗓说道:“知道错就好,这次可真是把大家吓坏了!要快些好起来,到时我再带你去骑马!” 虽然是他给的糖出了问题,差点要了阿松的小命,但这时代女性完全是男人的附属品,他不可能向女性道歉。阿松也很习惯这一点,立刻乖乖应了一声,看样子很喜欢前田利家,根本不在意前田利家把她坑成这样。 估计是因为前田利家元服前也不是个老实孩子,那时就开始走轻剽倾奇路线,在她刚到荒子城时经常带她出去野,是她在人生低谷时的璀璨阳光,对她有某种特殊意义。 原野在旁边欣赏着“真人版大河剧”,心里瞎想着了一会儿,就把前田利家叫出去拿药,顺便教他该怎么煎药。 前田利家耐心听了一会儿,又望望旁边,只见三排竹木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手编竹罐子,足足有一百多个,每个罐子上还细心贴着汉字药名,有不少汉字他都不认识,不由自主就露出敬畏之色——看起来是个有大才能的人啊! 不过他口才笨拙,词汇量不行,有心想恭维几句却想不出什么好词,而且看着这些不认识的药材,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摩挲了一下刀柄,有些尴尬地问道:“野原大人,抱歉,还不知道药钱……要多少?之前心急,还弄坏了院里的一些药材,这个……” 他这是想起看病吃药要付钱了,药名他还不认识,看起来像明国上等货,明国货一般都很贵,说起话来就难免有些心虚尴尬。。 当然,他并不是个穷鬼,他现在是织田信长的家臣小姓,织田信长又是个超级有钱的富三代,他的收入其实很不错,年俸有二十五贯,以及等值的扶持米,但这些钱粮不是单给他自己的,他有履行军事义务,追随织田信长作战的职责,这些钱和米需要拿来招募少量辅助他作战的家臣郎党,同时还要给自己和家臣郎党配备马匹具足武器,只能说勉强够用。 特别是他还年轻,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刚刚才买了一匹好马,自己的钱花得差不多不说,还向佐胁藤八郎良之,也就是被送到佐胁家当养子的亲弟弟借了一笔钱,现在真是兜比脸干净。 之前他急着救人,一直担心阿松会挂掉,顾不上这些,这会儿说起来就感到十分羞愧,手不停撸着刀柄,不知道原野能不能接受暂时欠款。 如果不行,他也就只能把马押在这儿,转头再去找织田信长预支年俸。 反正面对一个体面人,就算倾奇不守礼法,他也不太好意思赖账,那实在太不体面了。 原野正仔细捡药,生怕出错把阿松给吃死了,没他想的那么多,默算了算成本就说道:“踩坏的药就算了,你也是急着救人,治病的药钱嘛……给三十五文吧!” 这大概相当于十几斤精米的价格,毕竟原野行医也不是为了发家致富,没准备把病人当肥羊宰,算是常规收费,小赚一点——他要的是好名声,能小小赚一点就可以,如果换成一般村民,他收十文钱或一斗杂粮都没问题,几两几钱随手就能采摘的草药根本不值钱,或者说《赤脚医生手册》里的方子,压根儿就没几个用到过贵重药材,全都是些随手可得的便宜货。 而且他现在对当医生这个行动方针越发满意了,准备继续贯彻执行。 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前田利家在自己家的领地内,本身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属于一言不合就拔刀准备和阿满互相砍杀的暴脾气,非常年轻气盛,但对他却毕恭毕敬,客客气气,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只能说医生无论在哪个时代,果然都能受到普遍尊敬。 这条路确实选对了,非常之安全,绝对可以有效提高生存几率! “三十五文?”前田利家愣住了,他看原野药到病除,医术十分了得,用的药材估计也十分昂贵,还以为怎么也要收个三五贯钱——能花三五贯钱把阿松的小命救回来,他就感觉自己已经赚大了,结果只是个零头? 原野将药用草纸麻绳扎好递给他,还学着后世药房的样儿给他系了个“弯指勾”,有点察觉出他的意思了,毫不在意地说道:“怎么,是钱不凑手吗?一时不方便也没关系,治病要紧,钱的事可以回头再说。” “有的,有的。”前田利家好歹是年收入五十贯文的武士,再紧张三五十文还是有的,立刻掏钱递给他,还忍不住耿直感叹道,“真是多谢了,野原大人,没想到这么便宜。” 便宜? 原野瞌睡早就盼着枕头,现在枕头自投罗网,他也没犹豫,扫了一眼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药材,顺势开始展现演技,淡淡道:“便宜也没人来看病。” “这是为何?”前田利家奇怪起来,感觉以原野的医术,这小破院子早该被挤烂才对。 “不知道,大概是担心我骗钱吧!”原野随手翻动着药材,脸上表情依旧平淡,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心灰意冷,演技十分过关,“原本看这里没有大夫,有病没人看,想帮帮忙的,现在瞧瞧,是我想多了。” 前田利家愣了一下,心存感激之下,立马就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积极态度,抢着要帮忙,用力一握刀柄就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请让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随你吧,不过你未必能帮得上忙,这种事强求不得。”原野是个新人演员,演技无法收放自如,目的达到了却依旧沉浸在演技当中,一时拐不过弯来,只淡淡这么应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格调依旧很高。 前田利家毫不在意,甚至越发肯定自己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民间的“绝世高人”,立刻摩拳擦掌,兴奋道:“那就交给我吧!” 他有信心,在日比津村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不来看病,他三拳就能把他打出屎来! 第二十五章 这就是神医啊! 前田家从美浓国安郡一路迁徙,到尾张海东郡拓荒已经七十余年,历经五代人,前前后后筑有城邑五座,建神社领一块,村庄九个,先后代管过织田家村庄数个,开垦过大量田地,驱赶猛兽、盗贼无数,可以说在海东郡小田井川流域相当有威望,是当地真正的强力豪族。 所以,哪怕只是荒子前田家的四子,还是个刚元服,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前田利家说话仍然很有份量,都不用他把村民们打出屎来,只是由他替原野担保,声明出了事尽可找他,村民们立马就信了,胜过次九郎和秃头十兵卫说来道去一百倍。 嗯,其实连次九郎和十兵卫也不太敢信原野真会“收费低廉”,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想做好事,内心颇有些惴惴不安,劝说村民去看病从来不敢把话说死,那效果可想而知。 现在有前田利家担保,自然一切都没问题了,村民们便开始三三俩俩登门看病,虽然还是有些害怕,神情有些畏畏缩缩,但起码不再担心原野突然抽刀砍人,或是治完病家就被他抄了。 前田利家对此很满意,感觉也算回报了原野一二,又说了些客气话,约定了时间再来正式拜访他,这才带着阿梅阿松离开。 原野也开始忙碌起来,从早到晚给村民们诊治看病,忙了个满头大汗。 必须满头大汗,病人比他想象中要多不说,还有许多是积年老病,病龄比他年龄都大,还是病上加病,病又生病,就是真正老中医来了也得挠几下脑袋,更不要提他这个只粗读过两遍《赤脚医生手册》的速成蒙古大夫。 他先是看不出病因就偷偷进屋翻书,发展到把书放在一边,看不出病因就光明正大拿起来翻书,最后干脆对着书看病——要放现代早就被病人家属活活打死了,但放在曰本中古世代,村民们只敢用敬畏的目光看他皱眉翻阅“南蛮书籍”。 或是怪自己病生得太生僻,令善良仁慈的野原大人为难,十分自责;或是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把医术超群的野原大人都难到去查书了,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而实践出真知,书观千遍不如上手一试,虽然原野这病看得稀里糊涂,蒙古得不能再蒙古了,但医术却突飞猛进,没用十天,看书时看得一头雾水的“二十八种常见脉象”,现在他已经颇有心得,大概都能摸得出来,错误率大降。 其他像是什么“南方常见的十一种寄生虫病”,他没用三天就见齐全了——可能因这时代糟糕的卫生条件和烹饪方式,所有村民或多或少都有寄生虫问题,哪怕弥生这个看起来很爱干净的小姑娘,肚里竟然也有寄生虫。 嗯,之前原野只读书,对各种疾病没有直观认知,完全没看出弥生有肠道寄生虫问题,是第一天营业时发现一个人常年背痛、手臂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外伤和病征,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连夜把书翻了好几遍,仔细抠了一遍字眼才发现有可能是蛔虫病造成的。 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又出了各种寄生虫问题,这时他才恍然发觉怪不得弥生长得像个小难民,体质还很差,十有八九她也染上了某种寄生虫病,倒不是单纯饿出来的。 好在寄生虫病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书里有十几种方法可以应对。 原野在发现这种病具有普遍性之后,也没多犹豫,立刻在书中捡选了一个方子开始制药推广分发——以梅干丸分虫稳痛,以黄莲柏皮丸驱虫排虫,对大部分体内寄生虫都能有奇效。 方子极简单也极便宜,梅干、黄莲、柏皮都是常见廉价药材,不怎么费钱,而效果可以说立竿见影,只要你肯吃,百分之九十九能排虫解忧。 村民们没有几个接受过教育,还处在相当愚昧的状态,虽然小小驱虫平平无奇,放现代根本不值一提,随便一个医学生就能对这种驱虫方法挑出几十种毛病,但这在村民们看来,能立竿见影,当天就能把病治好,这就是神医啊! 哪怕原野用针灸治病,手太生不小心把好几个人扎得口眼歪斜,连口水都淌出来了,但在村民的认知里,他依旧是个神医! 原野的“蒙古大夫安身立命计划”取得巨大成功! 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他在日比津村乃至周边村落的声望,由“冷淡”直接提升到“尊敬”,甚至离“崇拜”也不远了,走势非常喜人,要是画成k线,中国股民看了全都得哭出来——涨了,终于涨了,还特么是连续涨停板,这八年没白等啊,早就说过炒股肯定能赚钱的,你们还不信,我看现在谁还敢说我是傻子韭菜! 原本村民们远远看到他,个个像练过乌龟神功,那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缩头装死,绝对不会往他眼前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砍一刀,但现在原野早上去山头,沿路村民终于活过来了,纷纷主动上前行礼问候,日常更是自发帮他采药,在野外发现什么稀罕的野味野菜河鲜,不少人也会偷偷放到弥生家的院子里,免费送给他改善伙食。 像是他打算在弥生家院子里搭两个棚子用来当药房和诊所,原本准备花钱雇人来干的,但刚和十兵卫商量完,整村的人就来了,自带材料,七手八脚就帮他把棚子搭好,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提钱。 劳动人民还是很淳朴的,哪怕曰本的劳动人民也一样,他确实如同承诺中的那样有钱就给点,没钱就给点萝卜荞麦,都没有就暂时算了,这些村民嘴上不说却都记在心里,在用这种方法来回报他。 甚至就连弥生一家,对他也真正亲近起来,畏惧害怕几乎消失,双方没了那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 到这里,原野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他带着傻儿子真正在日比津村站稳脚跟了。现在只要不是荒子前田家想动他,哪怕有大股山贼河盗来袭击,村民们绝对会像保卫村子一样聚集起来,竖起层层竹枪帮他对抗强敌,而不是把他交出去保命免灾! 现在,他连睡觉都能多踏实几分! ………… “蒙古大夫安身立命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原野当“蒙古神医”自然更起劲,医术也越发精进,短短十余日,已经颇有坐堂大夫的风采。 他微瞌双眼把完脉,再看看病人的腿疮恢复情况,便温言吩咐道:“嗯,不用多担心,疼得厉害是正常情况,之前病拖得太久了,囊盘太大,现在想治好肯定要多吃些苦头。我再给你开几帖拔毒去湿膏你回去拔一拔,还是一天一贴,贴完再来找我看看情况,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是,大人!”病人也没犹豫,嘴上应承一声,跪地就给他磕了一个,无论从服从性,还是从医患关系来说,都能让现代医生看哭了。 “不必如此,去拿药吧!”原野做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青年,自己当然是不愿意给别人磕头的,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也不需要别人给他磕头,只是这时代风俗就是如此,他拦也拦不住。 病人跟弥生去药房棚子拿药去了,各种湿疹毒疮也是农村常见疾病,原野熬了好几种拔毒膏药备着,病人领到了,自己回去烤一烤贴上就行,不用他多操心。 至于药费,这病人是个穷鬼,上次给了两担柴火,这次也一样,又背了一大捆来,这几天原野不缺柴火烧了。 “下一个!” 等这个病人走了,原野又坐在“诊疗室”里开始叫号,但叫完没反应,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反应,奇怪地掀起稻草帘子,去“候诊室”看看情况——其实就是一间竹棚子分成了两间,他这个人挺爱干净的,不想病人进他住的屋子,所以用稻草和竹子搞了这么一个小诊所。 整体以竹子为骨架,四周挂有厚厚的稻草帘子,再烧上炉子,并不太冷,用起来还凑合。 “候诊室”里没人,只有阿清这个“怪怪的孩子”在那里低头默默扫地。原野看到是她,一时很是无语。 说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他和阿清在一个屋顶底下已经住了一个月了,天天一起吃饭,结果到现在,阿清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阿清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打上【怪怪的孩子】这个标签,性格不太好都快成刻板印象了。 但此情此景之下,原野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这个,没有病人了吗?” 阿清抬头目光清冷地望了他一眼,视线相交,马上垂下眼睑,继续默默扫她的地——她只是不想白吃那么多大米,在这里干点活,病人在哪里,还有没有病人,她不知道,答不了这种问题。 空气又开始僵硬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啊…… 原野越发无语了,好在这时弥生回来了,还给他端来一碗热茶,十分崇拜地望着他:“三郎大人,请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原野身边打杂,充当临时小护士,亲眼看到原野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给村民们看病,无论病人是不是又穷又脏,无论伤口会不会散发恶臭,他都一贯温和待人,细心诊治。 甚至遇到说话颠三倒四,含含糊糊根本说不清楚自身病情的村民,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不会大声斥骂,更没有给病人两个耳光,真的是天下第一温柔之人。 真的令人难以置信,他医治了一百多号病人,竟然没有打过其中任何一个! 对此,她很感动,觉得原野很了不起,善良到脑袋后面都快挂上光圈了,现在格外关心他的衣食住行,生怕他饿了渴了不舒服。 原野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一无所觉,道谢一声接过茶,用一种解脱般的语气向她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早就没有病人了?”这会儿才下午,之前一段时间,他都要看诊看到天黑的。 “今天就来了这么多,应该是没有了。”小护士弥生连忙说道,“今天这些大多也是来复诊的。” “是吗?那有点可惜了,真的没有了吗?有病不能藏着掖着啊,回头你再去村里问问,要是有就赶紧让他们来!”原野当大夫正当得起劲呢,主要是他攒经验还没攒够,没把握现在就去给傻儿子治伤,结果病人竟然先清光了,一时很是遗憾——全都是些小伤小病,大伤大病按村里的传统,以前都抬野外自生自灭去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 植物人更别提了,村里养不了这种病人,想先治一个看看效果都办不到。 弥生闻言更加感动了,看原野都看出了柔光特效,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朦胧佛光,疑似观音菩萨转世身——野原大人真的好善良啊,行医真的尽心尽力! 阿清也抬眼望向原野,虽然目光依旧清冷,但隐隐的敌意和厌恶已经消散的差不多。 原本她和村民们想的一样,怀疑原野有什么阴暗卑鄙打算,想借行医之名鱼肉无辜庶民,想把他们的骨髓都吸出来,结果原野竟然真给村民们好好看病了,不但没把村民们怎么样,甚至自己还贴了一笔钱。 这让她长久以来的观念动摇了,开始怀疑原野可能并不是个坏人。 她其实比阿满更极端,阿满只觉得所有武士都是王八蛋,她则更进一步,觉得所有武士都该死——她生在近江的一个惣村(自治村)里,一个为逃避年贡劳役加地子,躲在山里,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而在她六岁那年,村子被攻破,全村人都被当地领主杀了,甚至连她这个小孩子也被刺了一枪,还是阿满路过摸尸时,把她从死人堆里翻了出来,她这才保下一条小命。 恨屋及乌,她内心深处对武士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觉得他们个个都该死,但现在放到原野身上,看着他的一身善良,她这种想法有点动摇了,觉得原野好像不该死,极有可能是个好蛋。 当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扫地,倒是弥生这临时小女仆比较贴心,赶紧轻声安慰原野,“这样就很好了,三郎大人,您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您太辛苦了。” 原野冲她点头一笑,把那点遗憾丢入脑后。 也行吧,做事从来急不得,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摔成植物人了呢,耐心等等就好! 第二十六章 居安思危是种美德 原野一顿操作猛如虎,把日比津村的村民们治了个七七八八,病人一时少了许多,不复刚开业时的热闹,而他正好也借机休息一下,毕竟从穿越到现在,他一直忙忙碌碌,心理压力还贼大,是挺累的。 这时,天文二十一年也到来了。 他来的时候是冬末,要是按公历来算的话,大概是1月上旬,而曰本室町时代用的是中国农历,今年公历2月上旬都快结束了才到农历正月,才算是过年——过元旦,这时候没有“春节”这个节日,穿越客要想过春节,要等到民国才行。 但大年夜倒是有了,元旦前一晚就是大年夜,这时候的曰本已经有了类似吃“越年荞麦面”的习俗,阿平和弥生煮了好大一锅,让所有人都吃了一个饱。 当然,远远没有后世精细,真就是只有荞麦面的水煮荞麦面和干蒸荞麦面,需要蘸豆酱食用,还是粗磨的,有点拉嗓子。 原野吃不惯,又不好意思辜负弥生和阿平的一番辛苦,只能偷偷都夹到阿满碗里。 真不是娇气,他在现代从来不是一个娇气的人,能吃得了苦头,但到了曰本中古世代……是真咽不下去啊,谁吃谁知道! “越年荞麦面”吃完就到了元旦,原野还准备给弥生家拜个年,毕竟现在“租”着人家的房子,人家是房东,开着黑诊所也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怎么也要客气客气,给人家孩子包个红包什么的。 但好在他心里很有数,知道自己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民俗,先观察了一下情况,旁敲侧击了一下,结果讶然发现,中古世代曰本竟然是初二互相拜年,初一大家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躺着睡大觉,也不开火,就吃冷食,所有人都可以好好休息。 不得不说,古代生活真是慢节奏啊,要搁现代,过年哪能休息一天? 一觉睡到初二,村民们果然开始互相拜年。这倒和后世差不多,都一个劲说吉利话。原野身份在这里,现在又是受到广泛尊敬的“蒙古神医”,包括弥生家、十兵卫家等许多村民都来向他问候新年,要不是他实在不喜欢,还要组织全村村民给他磕几个。 初三拜井,由次九郎主持——他即是荒子前田家的郎党,也是村里的“名人”,也就是强力且有战功的庶民,在某种意义上是下级武士的预备役,是有一定可能转化为荒子前田家家臣的,身份比一般村民的“作人”要高——由他带领全村男性村民祭拜村里的水井,算是感谢它过去一年的付出,同时也希望它在新的一年千万别不出水了。 拜完井后的初四,同样是由次九郎领衔,又带领全村男性村民去祭拜小田井川和伊势山,估计意思差不多,盼着它们今年能多出山货,别减少水流或是发洪水毁了精华田地。 初五祭牛,希望它能卖力干活,无伤无病。 由于日比津村养不起牛,便用泥巴稻草扎了一个,众人祭拜完后,把泥牛抬到村外重新压碎,均匀撒到各家的田里。 初六,祭各方神明妖怪,希望祂们能继续保佑村子,至少别降灾。 等到了初七,这是“人日”,即“照顾养护身体的日子”,全村女性要集体熬一锅“七日七草粥”,一起出村去采摘水芹、鼠曲草、宝盖草、繁缕、荠菜这五种野菜,再配上萝卜、芜菁以及一点点米,熬一大锅菜粥分食,祈愿今年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同时,还通过比赛采摘野菜这种方式,挑选出一批细心勤快且手脚麻利的“早乙女”,也就是“秧女”,准备开始育种培秧,为接下来的春耕做准备。 到这时,中古世代的曰本新年就算过完了,日比津村的生活重回正轨,而且远远没有冬日那么悠闲——这会儿还没到小冰河时期,没经过全球大降温的摧残,气候和现代颇有差异。农历元旦一过,梅花早已开过许久,已经算是春天了,草木生发,荒野和山里已经有大量可食用的野菜出现,日比津村全村出动挖第一茬野菜去了。 原野跟着看了两天,又解开一个迷团,终于知道曰本为什么极少出现全国性的农民大起义。 原因很简单,曰本古时候的自然资源太丰富了,丰富到即便被领主拿走80%以上的粮食,农民依旧饿不死,依旧能勉强吊着一口气,和中国那种土地始终处在承载能力极限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里河流众多,丘陵山地占陆地面积超过80%,且四面环海,原本就气候温暖,此时比现代还要温暖,所以春天早早就有一茬接一茬的鲜嫩野菜,蘑菇竹笋之类更是随处可见,采掘不尽; 夏天有丰富的水生植物和贝类,莲子、莲藕、河蚌到处都是,食之不绝; 秋天则满山都是野果坚果,到处都是野柿子、野桃子、野杏子,以及榛子松子毛板栗,就冬天难熬一点,只能缩在村子里减少活动,吃手里攒下的一点粮食,但现代曰本寒季就很短,这会儿比现代还要短,只要略微窝一下冬,又能看到野菜们满山遍野冒出来。 这可能也是曰本原住民阿伊努人为什么没能发展出国家的主要原因: 垂手可得的食物,以及相对温暖的冬季,十分短暂的寒季,让他们根本没有发展农耕的欲望,无法建立有效的食物存储系统,无法形成精细的社会分工。 几千年下来,还是一小群一小群的采摘型渔猎部落,人口根本无法积累,战斗力更是不值一提,有点危险就直接搬家,反正去别的地方也能找吃的,连武备都不需要太重视。 结果,等一批批的朝鲜半岛移民带着中国的农耕技术跨海来到九州岛,凭借农耕文化擅长积累人口的特性,没用一百年就人口大爆炸,又彼此融合,形成所谓的“和族”,开始一步一步向东蚕食阿伊努人的地盘。 将他们从九州岛赶到本岛,从本岛赶过富士山,从富士山又赶进荒芜关东,从荒芜关东再赶进北陆群山,最后连大山都不让他们待了,直接赶进冰天雪地的北海道——原野穿越这会儿,阿伊努人部落正和曰本人在北海道入口处打得不可开交,为反抗曰本人的奴役一波接一波暴动。 最后,等曰本变成一个军_国主义国家,科技也发展到有能力全面开发北海道后,更是变本加厉,把他们关进集中营,扔进矿井,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有计划的进行清理灭绝,手段比德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阿伊努人没掌握世界舆论霸权,无法长期拍电影卖惨,导致在后世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 到现代,阿伊努人人数估计还有一万左右,做为一个民族,其实已经算是消亡了。 大概,再过上几十年,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世上还曾过有那么一个可怜的民族。 这也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典型例子了,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曰本列岛确实是一块自然资源丰富的宝地,哪怕缺铁缺油,也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中那样贫瘠——大量河流、山地出产极其丰富,渔猎资源极佳,还伴有大量贵金属矿藏,绝对能称得上宝地。 至少在农业时代还是相当不错的,哪怕它处在几大板块交接处,有三条大地震带和四条火山带,仍然十分宜居。 原野看着四处采摘野菜的村民,再环望正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荒野,胡思乱想之中,对曰本的刻板印象有点破碎了。 同时内心也微微警惕,觉得曰本战国时代的战争是“村子斗殴”也未必靠谱,搞不好也是刻板印象,过年放松下来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居安思危是种美德,未雨绸缪是种智慧,虽然现在情况看起来还不错,但还是要小心,万万不能像阿伊努人一样安乐死了! 还是要继续努力保命! 第二十七章 信我,我逢赌必胜,包赢的! 原野跟着村民们挖了两天野菜,体验民俗并稍解疑惑后,就对这种“中古世代曰本劳动人民的度荒活动”失去兴趣,毕竟他又不吃野菜,不像日比津村的村民们,需要在农历二月中旬前以野菜当主食,以便将宝贵的粮食节省下来,供春耕时壮劳力食用。 于是他回到弥生家继续开他的黑诊所,只是病人越发稀少了,有时一天都没有一个。大概在病痛和饥饿之间,这时代的人还是更怕饥饿,这段时间优先刨野菜去了,有病就先忍忍。 而原野这种人闲不得,一闲下来,他就开始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疑神疑鬼,又开始怀疑哪里有坑等着他掉进去——生存焦虑大概刻进所有中国人的骨子里了。 他盘算了一下当前情况,身为“神医”,日比津村的村民应该不太可能拿粪叉撅他了,也和前田利家搭上了关系,回头他休假来拜访时再加深一下交情,“官方”层面也该问题不大,那还能干点什么以防备意外发生? 他在那儿盘算了一会儿,觉得躲在村子里安全倒不会再有问题,但万一有事需要离开村子,人身安全性就会大幅降低——主要是穿越过来也一个多月了,电棍已经快跑没电,眼看就不能用。 似乎应该搞一把厉害点的武器,以防备突然需要外出。 那搞一把什么样的武器比较好? 刀枪剑戟?铁炮? 刀枪剑戟不会用,现学的话……原野觉得可能来不及了。 他从小学的是数理化,大学专业是化工机械相关,体术方面顶多也就练过《雏鹰展翅》和《时代在召唤》,现在二十岁了再转修武艺,估计有点难,八成事倍功半,未来成就想来也不会太高。 铁炮的话,倒是很合适,火器毕竟是历史潮流,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但现在没条件制作,买的话又太贵,他手里的那点钱只够买个枪托。 他背着手原地转了好几十圈,又去扒拉了一下穿越时带来的物品(大部分都偷偷埋了),果断发动了绿皮的“我寻思”技能,心里有了主意,立刻开工,准备先出一张设计图再说。 “你在干什么?” 他在土座土间上上下下,又是削木头又是烧炭又是找木尺又是铺纸,把正打瞌睡的阿满吵醒了,而原野有事要做,心思专一,心里的不安感又下去了,很安定很舒服,随意摆了摆手:“随便做点东西,不关你的事,你接着睡你的大头觉吧!” “做什么东西?”阿满好奇起来,觉得原野可真的能折腾啊,明明已经有点小钱了,可以躺着好吃好喝好几年,但他偏不,就是要折腾,天天闲不下来一样! “打算做把弓。”原野也没瞒她,在电棍不能用、铁炮买不起的情况下,他觉得用弓最安全。 “你还会制弓?”阿满小吃一惊,毕竟她身为“原始忍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已经把原野的底细摸透了,感觉他就是一个脑袋有点坑,被赶出家门的滥好人,以及医术挺不错,身体很强壮,别的就没什么了,结果没想到他又突然蹦出了新技能。 这就有点出人意料了,开始侮辱她的职业尊严。 “以前学过一点。”原野依旧实话实说,还想起一些以前的事,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孟子奇的老爹是个业余驴友,也玩玩兵击弓箭之类。 当然,纯玩票性质,三样都不精通,就连登山往往也只能登一半,就图一个娱乐身心,好玩为主,但他和原野的伯父一样,都在机械厂工作,倒是利用闲暇时间,带着他和孟子奇一起薅厂子的羊毛,用边角料做过复合弓,企图上山射野鸡兔子,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做好就被保卫处没收了。 这事儿给原野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那时他刚把酒鬼亲爹打破头,正被亲戚们各种嫌弃鄙夷,刚刚才被他伯父接回家中,性格孤僻阴暗,也有些自暴自弃,整日怨天尤人,经常一受激就和别的孩子打架。 一个打一群也要打,打不过也要咬别人两口,也像个野孩子一样,但孟子奇的老爹却是个极为阳光开朗的人,对孟子奇和他交朋友不但不反对,还愿意带着他一起玩,对他缺乏教养,冷言冷语甚至出言不逊,笑笑就置之不理,十分宽容大度。 呃,孟子奇老爹腿脚有轻微残疾,那时原野也不太是东西,一句话对不上,他就怀疑孟子奇老爹是在瞧不起他,是在暗中讥讽他,也口不择言骂过孟子奇老爹是死瘸子,然后回去就开始自闭难受,只是那时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些都是原野的黑历史,不提也罢,但严格来说,他能走出童年阴影,可以重塑自我,能成为一个冷静坚强、成熟大度,很多事都能看得开的人,多半都是受孟子奇老爹的影响——那时原野还是个小孩子,也就比现在的阿满大一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还可以那样活,哪怕环境不好,身有残缺,依旧可以自律自强,乐观向上,干一番事业。 对此,原野十分感激,越长大越感激,毕竟就算他扪心自问,也未必有耐心容忍一个缺乏教养的野孩子,内心也十分怀念那段改变他人生的时光,所以说起要做把弓才会情不自禁,面露微笑。 阿满不清楚他的过往,见他突然面露笑容,只觉得他在得意,逆反心理又上来了,忍不住不屑道:“会做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闲得慌!村里竹弓丸木弓多得是,还用得着你自己做?直接问那帮蠢货村民要一把不就行了!你这傻瓜,有便宜都不会占!” “我的弓不一样。”原野根本不在意她这些屁话,挑好炭条弄好简易制图工具,开始出设计稿了,微笑道,“我要做一把好弓!” “有什么不一样的?”阿满越发奇怪起来,“难道你真会制弓?你会做三枚击弓?斗卷弓?该不能你会做五藤弓吧?” 丸木弓、竹弓都是曰本的传统弓,多以梓木、山锦木、榉木、毛竹等材料为弓身,勒以苎麻绞成的弓弦,制作方式十分简单,通常因为弓材强度不足,会被制作得很大,普遍都超过两米,两米五的也不少见,算是很有代表性的和弓。 曰本动漫里常出现的,多半就是这种丸木弓。 这种弓曰本一直用到平安时代后期,然后从朝鲜半岛引进魔改了一种制弓方法,也就是把弓材弯曲的前表面刮平,黏上竹片,以增强弓力。 这种弓被称为“附竹弓”,但使用时间不长,很快被弓材前后皆黏竹片的“三枚击弓”所取代,一直用到镰仓幕府时代后期。 等到了镰仓幕府时代快要结束时,曰本呯呯啪啪一阵乱打,武器随之升级,又在“三枚击弓”的基础上,以藤条层层缠绕弓身,通常上大下小,上缠三十六圈,下缠二十八圈,进一步增强弓力,弓弦也改用汉麻绞制浸漆,改良出了“斗卷弓”,成为战场主力。 这种弓最大的问题就是非常笨重,然后就到现在了,室町时代中后期,随着世道渐乱,出现了一种“五藤弓”,但制弓方式此时还未大面积普及,算是新兴高科技产品,传说只用五层藤圈就能瞄射三十三间(约66米,能杀伤杀死无甲单位,要破甲请继续往前30-40米),仰射能达到一百八十五间(约370米,以最优手平39度角抛射轻箭,能不能射中全看运气,极难瞄准),号称当世第一强弓。 后世曰本有个“三十三间堂”,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射箭比赛,就是根据五藤弓的传说命名的,毕竟再后面曰本就没什么新弓种了,弓箭被时代淘汰,已经停止改良,想要新传说也没有。 那如果原野会做丸木弓、附竹弓,唯一奇怪的地方,仅就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还会干这种粗笨活儿,毕竟村民们就在用这种弓,没什么技术含量,纯体力活儿,但如果他能制作斗卷弓,甚至是五藤弓,那就有些厉害了,绝对有家传秘技,可以立地转职专业制弓匠,甚至大师制弓匠。 阿满问完,豆虫眉都挤在一起谨慎起来,怀疑原野是个隐藏的制弓高手,竟然真有她还没看透的一面,但原野自然不可能会制作那种原始复合弓,脑中回忆着,手上画着图,计算着力臂、偏心度,随口道:“都不是,我都说了,我要做一把好弓。” 他要制作的是现代滑轮复合弓,或者说,因为条件有限,他要尽量模仿现代滑轮复合弓,保证高精度、强弓力,要做到一箭贯穿重甲,直接把敌人吓尿,拥有绝对的威慑力——万一要出村子,没了电棍,他近身搏杀实力大降,那就远远把敌人射死吓跑,效果一样。 至于能不能真达到效果……这个他也不清楚,他也没射过活人,只能实践出真知了,先造出来再说! 阿满不理解了,越发奇怪起来:“好弓?有多好?还有比五藤弓更好的弓吗?能射多远?” 原野其实不追求射程,但强弓力射程是附带的。 他想了想,回忆了一下看过的两个滑轮复合弓测试视频:一个10米一箭穿透六瓶可乐,70米直瞄准确命中硬币,170多米挂靶,仰射690多米落地;另一个玩的是弹珠,150多米,两颗牙,缝九针,赔十七万,缓刑半年。 但他估计自己缺材料,做不到那种程度,要打个不小的折扣,便沉吟着说道:“瞄射差不多能有六十间吧,六十间以内应该能保证不错的命中率,也能保证一定的杀伤力。” 阿满一听就不信了,她又不是长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是趴在草丛里亲眼见过战场厮杀的“原始忍者”,一听这话就感觉智商很受侮辱,立刻就叫道:“这不可能!你在骗鬼吧,天下根本不可能有这种强弓,六十间还能瞄射我不信!” 原野制弓只是闲着没事干,为以防万一准备的,又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不管她信不信,手上忙自己的,随口就甩给她一句:“你爱信不信!” 阿满看看他在纸上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方块、线条、圆圈和一串串不认识的“南蛮文字”,觉得他就是在吹牛逼,还是吹这种一听就很脑残的愚蠢牛逼。 她才不惯他这臭毛病,又天性好斗,还想继续和他争辩几句,但眼睛突然一亮,立刻兴奋起来,一把按住原野面前的美浓纸,激动道:“反正不可能,要不然我们打个赌,赌五贯钱……嗯,三贯钱吧,你敢不敢?!” 原野待她不错,她就不往死里坑他了,弄个三贯钱就差不多,还算是有点良心。 原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一把打开她的爪子,没好气道:“不赌,你又没有三贯钱。” “我输了就把脑袋输给你!” 原野真是服了她了,真的要钱不要命,抬头无语道:“你脑袋已经是赌注了,你忘了吗?” 对,之前还打过一个赌,赌织田信长那大傻瓜会不会在两年之内败亡,到时还要来找他收钱…… 阿满想起来了,但这难不倒她! 她光着脚丫就冲出门去,大喊了一声,把在院子里锻炼武艺的阿清叫了进来,然后扯着她就对原野说道:“这不用你操心,我们有的是脑袋,就看你敢不敢赌!” 阿清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柳眉轻皱,低声愤怒道:“姐姐,你又在胡闹什么?!” 阿满才不管她气不气,用力一扯她,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能是胡闹呢!信我,我逢赌必胜,包赢的!到时咱俩五五……四六……呃,三七,二八开好了,我八你二,不会让你白辛苦的!” 要是原野说个三十间,哪怕是四十间,她也就捏着鼻子勉强信一下,算是昧着良心给金主捧个哏,但六十间绝对不可能,这都超过五藤弓快一倍了,曰本怎么可能有这种强弓? 真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吗? 她阿满,从来不傻,乃甲贺众活命流第一智者! 所以,包赢的! 第二十八章 说不定不止翻本,还能再赢他几贯钱! 阿满一直在攒钱,虽然她攒不下,但她确实一直在攒钱,日常卖艺乞讨,连偷带摸,偶尔还骗,每一个铜板都不放过,贪婪无比,就是成效不大,至今还是个穷光蛋,那她如果能赢原野一大笔钱,根本不可能心慈手软。 她真的很想白嫖原野的三贯钱,人又跳脱,想一出是一出,一边按着阿清的头,不管她乐不乐意非要借她脑袋用一用,一边追着原野不停叨叨,各种激将法,非要和他打这个赌,不然原野就要承认他在吹愚蠢牛逼,是个大傻瓜。 这一点规矩也没有的野孩子…… 原野被她烦得受不了了,也就随口答应,然后阿满越发兴奋起来,也不天天打瞌睡或是跑出去当街溜子了,开始给原野忙前忙后,想帮他快点把弓做好,甚至不惜动用自己的人脉,顶着冷风亲自带着图纸去那古野城下町,找高手铁匠捏泥范铸零件,手工打造熟铁片。 等零件铸好后,更是心甘情愿拿着磨石整日帮他各种打磨,哪怕原野去帮人看病,她也继续吭哧吭哧给零件抛光,生怕原野做弓做慢了,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说真的,她想攒钱已经快想疯了,之前攒的那点又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失败,一文也没拿回来,已经输红了眼,更是小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性格,这会儿给她十贯钱,说不定她都敢去刺杀天皇。 这次,她一定要大赢一笔! 原野也不管她,她爱干就干呗!他则慢悠悠在村里挑选木料、油料、漆料、角质材料、鱼胶,又把穿越时带来的那盒鱼线拆开,做了个木制绞弦器慢慢绞成五六根弓弦——碳素鱼线做弓弦并不是太合适,但那是放在现代来说,放在古代肯定比五藤弓用的汉麻浸漆弓弦要强好几倍。 嗯,要是没有这盒高强度鱼线,他也不敢做滑轮助力复合弓,这时代的弓弦都不合格,搞不好一箭射完,他也给崩死了。 等弓弦绞好,他又将精心挑选出来的弓材仔细切割,再请几个会简单木工的村民,帮他做了一个木头训弓器,将弓材挂弦开始训弓,一个刻度一个刻度挂,隔几个小时下一次弦,直到最大拉距,让弓材逐渐适应形变状态,顺便修正一下弓材变形问题。 等到这一步,这把弓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只剩组装工序,毕竟弓真的只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机械工具,旧石器时代就开始用了,说破天也就那样——对弓箭爱好者来说可能是神圣的,对他这种工科狗来说,也就那样了。 他把阿满打磨好的零件拿过来,敲敲打打一阵子校准咬合,再将熟铁片、角质片以鱼胶黏合加固弓材,以漆料调和油料防水防潮,又安装偏心轮,装平衡杆,装主弦、副弦、分弦,装箭台,装裸眼望瞄器,装止弦器撒放器,又以软牛皮在各处做垫片减震,顺便还问村民要了些鸭翎羽,做了十支梭羽长箭——以他的经验来说,孔雀羽最好,鸭鹅次之,但鹅羽比鸭羽要耐磨一些,能用久一些,公鸡翎羽最后,别的羽毛他就没用过了,淘宝上买不到。 最终,他得到一把铁木碳素滑轮复合弓。 或者说,得到一把贫穷版的现代复合弓。 原野做完之后,仔细端详了一下成品,微微颌首,感觉除了比较笨重之外,别的方面还算可以,应该能基本满足他的需求——笨重也没办法,他又没有现代合金材料,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笨点就笨点吧! 而且这也不用担心泄漏现代科技,要是没有碳素鱼线,这把弓就是废物——要是曰本人能在十六世纪合成出碳素纤维,那就算他们牛逼,他认了! 阿满看着这弓也很满意。 原本她看原野花钱请人浇铸打造了这么多古怪的小铁器,又做了一个大木头架子训弓,搞得一本正经,弄出一些她从来没见过的新花样,还以为他真是传奇级别的制弓师,有某种家传秘法,结果造完一看,就这? 这根本就不像把弓好不好,两头挂着大大小小四个轮子,前面还伸出去一根圆头杆,天下哪有这样的弓?还这么小,搞不好箭都射不出去吧! 她越发肯定了,家里养的那只二手驴,绝对每天夜里都进屋猛踢原野的脑袋,不然他就干不出这么不着调的事儿! 眼见三贯钱就要白嫖到手,她越发激动了:“走吧,我们出去试试!反正瞄射六十间绝对不可能!” 要是能射六十间,她今天就把这把弓生吃了,连豆酱都不用蘸! 原野性格稳重,没她那么跳脱,遇事非要压别人一头,闻言好心劝道:“要不算了吧,回头我自己去校射一下就好。” 他打算放她一马,别搞得她没面子,坏了交情,毕竟这家伙还是挺有用的,但阿满不肯,她辛辛苦苦忙前忙后,打磨零件手都起泡了,不就是为了赚这三贯钱吗? 她容易吗? 必须拉出去试试! 她坚持要出去试试,非要证明她赢了不可,原野很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既然舍得死,那他也该舍得埋,也就遂了她的愿,扛上弓和她一起去村外。 阿清垂眸犹豫一下,也默默跟在后面。 他们一行人在河滩找了片空旷地方,原野大概瞧了瞧,指着远处的树林就向阿满问道:“够不够六十间?” 阿满就等着收钱了,已经迫不及待,也不和他计较那三尺五寸的,大差不差就行,立刻就搓着手喜滋滋道:“够,绝对够了,你快射吧!” 等拿到原野的三贯钱,她就找个地方埋起来,这次绝对不拿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了,就攒着将来买铁炮,让她自创的保命绝招更上一层楼。 而且原野人不错,她也是个讲究人,等原野输了,她也不会大肆嘲笑他,不会让他太丢脸,免得下次不敢和她赌了。 原野见她同意,便深吸一口气,侧身立弓搭箭,快瞄快射,弓满即撒手,反正目标是片树林,射不中这棵也能射种那棵。 而阿满还在畅想“武艺”大成,练成“众生平等炮”傲视群雄的那天,以及过会儿怎么安慰原野受伤的脆弱心灵,只听“嗖”的一声尖啸,眼前一花,弓台上的箭竟然不见了,一时目瞪狗呆——什么,这怪东西竟然真把箭射出去了? 这不对吧,天下怎么会有这种怪弓? 这明明更像把双头锤啊! 她立刻去找箭,祈祷千万别射中,最好路中间就软趴趴掉到地上,可惜物理规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长箭如同游鱼一般在空气中急速摆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啸声未落,瞬息间就扎到树上,箭羽炸成白花,超级显眼。 木头肯定比人硬,原野微微颌首,感觉还行,除了望瞄器需要调一调,射的有点歪之外,别的方面问题都不大,放在中世纪应该够用了。 他收回视线,甩了甩手,望向阿满,笑吟吟问道:“怎么样,现在咱们俩谁是大傻瓜?” 让你这个野孩子和我吵吵,服了没? 阿满的豆虫眉已经趴趴下去了,到手的三贯钱竟然飞了,令她难以置信,但她赌品还可以,输了就是输了,她认账,憋了两憋,超级憋屈道:“是,我是大傻瓜,你最厉害,行了吧!” 真的超级憋屈,给原野白干了好几天活,弄了一手水泡,最后毛都没捞到一根,真成大傻瓜了。 原野微微一笑,点到即止,也不过分落她的面子,没那个必要,转身去取了箭,量了量偏差距离,便远远挥挥手回村子去了。 他心情舒爽地走了,阿清远远望了他一眼,走到阿满面前,低头看着她,淡淡问道:“姐姐,现在怎么办?” 阿满还在懊恼,她明明不可能输的,怎么就输了呢?钱没了还变成大傻瓜,这没道理啊,天下要是有弓能瞄射六十间,老头子不该不知道才对! 她这会一脑子浆糊,闻声惊讶抬头道:“什么怎么办?” “你把我的……输掉了,姐姐,现在怎么办?”阿清面无表情,语气却越发冰冷,要不是她的命都是阿满捡回来的,这会儿她已经把阿满扔河里了。 不,也就是阿满能干这种缺德事,换个人敢拿她的脑袋去赌钱,在提议的那一刻,她已经把那个人打死扔进河里了。 “对,还把你的脑袋输掉了。”阿满终于想起来她们还要赔赌注的问题,马上就开始推卸责任,“这不能怪我,老头子说他走南闯北,周游天下六十六国,见过天下所有奇事,是他说五藤弓就是天下最好的弓,要怪就怪他!” 阿清低着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歪开头,垂下眼睑,一言不发,似乎认命了,并不反驳。 阿满深知她的性情,知道她歪头才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胡说八道,连忙道:“你先别急,急也没用!好吧,这次是我错了,但真不怪我,明明该稳赢的,老头子真说过五藤弓是天下最好的弓,瞄射也就三十多间,在这距离之外绝对安全,不信将来你问他!” 她就是觉得稳赢,才想去占原野的便宜,自己的脑袋又已经用过了,这才非要拿阿清的脑袋去搏一搏,但现在竟然输了…… 她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输,她爷爷该没理由骗她才对! 她认了错,阿清似乎气消了一点,表情微微缓和,又转回头来轻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呃,现在……”阿满豆虫眉挤在一起想了想,又挠了挠脸,嘟囔道,“要不然咱们收抬行李,连夜跑路?就是……唉,输了就跑,这也太丢人了,他一直对咱们挺好的,咱们也不能太不当人吧?” 说着说着,她眼睛突然一亮,又有了新主意,“不对,别慌,好像用不着跑路!我们还有本钱,等回头阿愚和阿昧找过来,我们还有两个脑袋,老头子也该值点钱,我一把全押上,再去和他赌一次,把你赢回来就行了!” 阿满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原野是个滥好人,肯定不会真把阿清砍了头,那暂时把她押在他那里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回头再把她赢回来就好! 到时说不定不止翻本,还能再赢他几贯钱! 她越想越兴奋,大喜道:“你信我,我逢赌必胜,包赢的!” 第二十九章 会变成穿越者之耻吧? 原野制造的贫穷版滑轮弓威力相当不错,近距离射谁谁死,他很满意。回来后就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进一步修正完善,力求用起来能得心应手,而他正忙得专心致志呢,阿满领着阿清也回来了。 两个人就跪坐在土座一角,也不说话,就看着他把配件卸下来敲敲打打,拧来拧去再装回去,一个劲瞎折腾。 原野忙了一阵子,见她们坐在那里不肯走,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不是试过了吗?还有什么事?” 阿满愣了愣,惊奇道:“你没事和我说吗?” 原野表情越发奇怪起来:“我有什么事需要和你说?” “真没有吗?你再想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正忙着呢!”原野又低下头在那里一个劲忙,一副不想和她多说话的样子。 щщщ. an. ¢o 阿满看他突然像得了失忆症一样,一时诧异。 要是她赢了,这会儿已经追在原野屁股后面讨要那三贯钱,追到天涯海角他也别想赖账,少一文都不行,结果现在原野赢了,还是堂堂正正赢的,她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连赌约也不提? 就算不真把阿清的头砍下来,也该借机要点好处才对! 她诧异了片刻,倒也机灵,终于恍然大悟,原野这是要放她一马! 阿清的目光也失去了往昔的清冷,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原野一眼。 阿满胡闹,她是很生气,被输给原野后更感到羞耻和屈辱,但她也没想着赖账。以她的性格,她当初没有坚决反对阿满胡闹,其实已经算是答应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食言自肥。 更何况她当年重伤垂死,是阿满把她背出山,又自己饿着也要给她东西吃,她当大半年的拖油瓶才活下来。现在阿满把她输掉了,哪怕真要砍她的头,她也不会躲。 她已经做好忍屈受辱的准备,会一直默默忍耐,直到能自由的那天,结果原野现在连提都不提这件事,似乎这事儿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突然之间,她觉得被输给原野,似乎没那么羞耻了,也谈不上多么屈辱。 她也隐隐约约有点懂了,而阿满更是服气,觉得原野确实有点厉害,为人处事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十分宽容大度,甚至内心生出一丢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之前阿清生闷气,她苦口婆心劝了好半天,才让阿清同意暂时忍耐一下,还说了些什么既然不好意思跑路,哪怕原野摸她屁股也要忍一忍,反正吃了他那么多大米,被他摸两下也不算很亏,差点把阿清又气死。 她也是没办法,原野这里伙食这么好,又对她很尊重,她舍不得走,现在赌输了赖账又没法收场,也就只能苦劝阿清倒霉了,结果原野却连提都不提一句赌约的事,很给她面子,存心放她一马,她确实有点心服口服,至少她赢了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她看了原野一眼,原本还想和他叽叽歪歪,讨价还价一番,心服口服之下也就叹道:“好吧,你厉害,够讲究,那我们也不是不识数的人!废话我也不多说了,输了就是输了,该给你的肯定要给你!人在这里了,要杀要剐,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爬起身就走,人生第一次真心愿意讲信用,面对原野的仁义宽厚丝毫不落下风,干脆利落之极,绝不会被他看不起,但她对阿清倒是真有几分姐妹情,走到门口犹豫一下,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那个,我就那么说说啊,你可别真把她杀了剐了,别真把她脑袋砍下来,平时使唤使唤她就得了。也别经常骂她,她其实很容易生闷气的,脾气和驴差不多,你要对她好一点。” 原野已经愣住了,完全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我都给你们台阶下了,你们两个借坡下驴都不懂吗? 我假装很忙忘了,你们默认,回头再说起赌注的事,你们吵吵几句“我们来付赌注了,你没要啊”,我假装生气一下,然后大家哈哈一笑,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你们这是要闹哪样啊,还真付赌注吗? 我要那脑袋有什么用?炖来吃吗? 他也服了,阿满对他很有用,是他了解这个陌生时代的重要信息来源,所以他从没想过真把她怎么样,非要扯着她让她把阿清的脑袋交出来,让她难堪到难以下台,以免伤害到两个人之间的交情,让日常相处变的尴尬。 之前要不是她一直吵吵,各种逼逼叨叨,烦得他受不了了,他甚至都不会打这种赌。 那现在他赢了,自然要把这个玩笑一般的赌约含糊过去——都赌脑袋了,不是玩笑又能是什么?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他都不提了,她俩要提! 你们脑袋是有坑吧? “等等,你先回来!”他赶紧伸出尔康手挽留,想再说几句把这事儿抹了,这脑袋他不想要,但阿满充耳不闻,溜得极快,门帘一掀人就不见了。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下他和阿清,相对无言,寂静无声。 一个随口的玩笑变成这样,大大出乎原野的预料,又和阿清这个“怪怪的孩子”真的不熟,无语好一阵子,才冲她笑道:“好了好了,那就是个玩笑,没必要这么认真,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嗯,你也出去玩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好!” 他开始后悔了,他一个成年人确实不该和一个小孩子赌脑袋,早知道还不如一箭射到地上,输给她三贯钱呢! 要记住教训啊,古代人赌脑袋竟然是认真的,真会给脑袋,真是要了老命了! 而阿清跪坐在那里,抬头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久久没有吭声,只有放在膝头的双拳,又开始慢慢握紧——原野够仁义,她屈辱感没多少了,但按赌约,原野不把她砍头已经算是仁厚,她应该暂时服从他的命令,听从他的吩咐,而服从一个陌生人的命令,她心中的羞耻感突然又浓了起来,一时难以开口。 她本来就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现在更是加倍困难。 原野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她吭声,正在肚子里拼命吐槽她真是个“怪怪的孩子”,正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她走呢,忽然目光一凝,注意到了她越握越紧的小拳头,瞳孔不由自主就是一缩,表情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就握紧手头的铁木弓——他一直搞不懂阿清这个怪怪的孩子整天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她要是觉得受辱,突然抽出苦无,扑过来捅他一下子…… 这千算万算才勉强站稳脚跟,要是因为和阿满那个野孩子开个玩笑,就被捅死了,会变成穿越者之耻吧? 好在还没等他紧张完,阿清的小拳头又缓缓松开了,终于开口第一次和他说话,垂眸轻声道:“那不是个玩笑,阿满姐姐要是赢了,她就是偷,也会把那三贯钱偷到手的,所以我们输了就是输了,也应该履行赌约,你不必这样……替我们考虑。” 我也没替你们考虑啊,不过愿意交流就好办了!原野暗中松了一口气,一边谨慎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一边语气格外温和地说道:“那也是我和阿满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还是……赶快出去玩吧!” “和我有关系,阿满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阿清不为所动,垂眸又清冷地说了一句,放在膝头的小拳头又开始缓缓握紧——原野够宽厚,做事很大气,那这样的话,她反而必须坚持下去,就算忍受羞耻,也不能让他这样的人,有机会瞧不起她姐姐,认为她姐姐不要脸。 原野目光又是一凝,望着她的小拳头有点怕了,又记起阿满刚才说的话,她的脾气好像像毛驴,应该顺着毛捋,而且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两个讲诚信,总比不讲好,严格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至于这个狗屁一样的赌约,他下次找个机会……嗯,也不能太刻意,等阿满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再找他打赌时,他故意输掉,再把她输回去就行了,问题应该不大。 他脑子里急速盘算了一圈,觉得事已至此,没必要和一头毛驴硬犟,还是先保证人身安全要紧,马上连连点头,语气更加温和了三分:“原来是这样,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了!你们甲贺众果然是诚信之人,这很了不起!那……暂时就先这样吧,你就先这样好好的,也不用提什么脑袋不脑袋的,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这怎么样?” 先把她忽悠走再说吧,这怪怪的孩子有点吓人! “是!”阿清没意见,她不怕死,但也不想死,犹豫一下又轻声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这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啊,要是遇到不知道的事,我问你姐姐就行了,有你没你其实一个样! 但原野还没疯,说肯定不能那么说,脑子转悠了一下就温和笑道:“我看你平时花在锻炼武艺上的时间比较多,武艺应该很不错,那你就……负责安全问题吧!对,你负责保护大家吧,你看这怎么样?” 阿清微一犹豫,觉得自己能胜任。她武艺确实很不错,一般人都打不过阿满,而她轻轻松松就能打趴下三四个阿满,对自己的战斗力还是有点自信的。 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伏身将额头贴上去,轻声道:“是,我明白了,请尽管交给我吧!” “很好!那就这样吧!”原野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以后他再也不和别人赌脑袋了,这简直是没事找事——在古代,还是要谨言慎行啊,不然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 他觉得这事到这里就该算完了,他只需要记住教训即可,立刻扯过一张纸开始写一些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东西,表示他很忙,有军机大事要处理,她可以走人了。 爱去哪去哪,去找小猴子玩也行,去锻炼武艺也罢,都随便,他不在乎,也不用她保护。 “是!”阿清又应了一声,就退到土座一角,端端正正跪坐着,垂眸望着地面,一动也不动。 原野又没话说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我是让你出去啊!你真是个死心眼,一点眼色也看不出来吗?你在这里我不自在,后背都开始出汗了! 他服了,有心长袖一挥,大喝一声“退下”,但又怕她这个死心眼改去门口跪坐,天寒地冻再冻出毛病来,只能默默忍了,接着乱写乱画,硬装自己很忙,顺便在脑海里把她的标签从【怪怪的孩子】更新成【怪怪的,非常死心眼的孩子】。 而他人正发麻呢,屋门口的稻草帘子一掀,弥生跪坐着露出半张小脸,轻声禀报道:“三郎大人,有荒子城信使前来拜访,您现在有时间吗?” “荒子城的信使?”这来了正事,原野心神一凝,立马把阿清丢到脑后,又不觉得难受了,脑子里开始急速盘算这是谁找他,找他什么事,是好是坏,嘴上则客气道,“请他进来吧!” 第三十章 难道是驴驴相吸? 荒子前田家的信使前来拜访,除了把原野从“坐牢”中解放出来,仅就客套几句便走了,只给原野留下一封信,以及一套还算精致的漆器餐具,一个装在木盒子里的细陶茶碗,和一匹细织细麻布料。 “是谁写来的信?信里都写了些什么?”阿满生性好凑热闹,眼见信使来了又走了,又忍不住钻了进来,一边随口打探消息,一边仔细打量阿清,看看她没在的时候,原野有没有乱来。 真把妹妹输出去了,她也有点懊悔了,又开始疑神疑鬼,生怕原野人面兽心,突然就露出本来面目,嘿嘿嘿淫笑着,淌着口水就把阿清搂到怀里,开始为所欲为,而阿清被赌约所限,也只能两眼一闭,把头一歪,含羞忍辱,任他糟践。 虽然这不太可能,原野平时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武士都是些变态,干出什么恶心事都不稀奇。 “是一个叫奥村助右卫门家福的人写来的信,感谢我们救了阿松,送了点谢礼。”原野没注意阿满的审视目光,看完信就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还希望我能去荒子城作客,顺便帮他主公前田利春看看病,随时都可以,他扫榻以待。” 这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还以为是前田利家给他的信,或者是荒子城城主前田利春的信,结果没想到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奥村家福。 “奥村助右卫门啊,我知道他,他是荒子前田家的家老,奥村家世代侍奉前田家,也算前田家很有份量的人物了。”阿满先提供了点基础情报,然后翻了翻谢礼,估了估价,又不满道,“也就能卖一贯多,漆器是荒子观音寺产的,茶碗是濑户烧里的大路货色,还有点小瑕疵,布八成是他们自己织的,加一起成本顶多七八百文!这些武士还是这么小气,请人看病才给这么一点,你要去吗?” 这些东西说是感谢救了阿松的谢礼,其实更像请他出诊的费用。这时代老派曰本武士是讲儒家礼法的,通常说话都会绕来绕去,也有些耻于直接谈钱,和中国的老酸儒生有些类似,这方面她很清楚。 “明天就去一趟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时间有空闲。”原野很快就做出决定,毕竟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存身,对方说话也算客气,再说也不是让他白干活,他也不能给脸不要脸,平白无故惹出麻烦。 强龙都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也算不上强龙,只是个落难到这里的外国人,原本就该小心行事的。 阿满觉得没问题,钱是少了点,但总比给穷鬼村民看病强,马上道:“那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家。” 她没打算跟着去,她在原野这里肆无忌惮是因为原野是个滥好人,愿意容忍她,但她要是跟去荒子城,别说大吃大喝一顿了,九成九连桌都上不去,要跪坐在原野身后干瞪眼,事后也顶多混碗超级难吃的豆子野菜饭,以她滑头懒散的性格,不可能去受那种活罪。 原野点点头,对此无所谓,而且万一前田利春的病比较棘手,需要花不少时间,一天两天的回不来,有阿满守着傻儿子,他也能放心一些——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以她的机灵劲,至少能拖着傻儿子逃走,而只要人不死,别的都好说。 他现在也比较信任阿满和阿清了,赌脑袋输了都能认账,人品那是相当不错,值得相信! 事情这么定下来了,他把桃井兄弟叫进来,吩咐他们多给二手驴喂点豆料,把二手车也擦洗干净,再准备点干粮,明天一大早就出发,不要误事。 ………… 一夜无话,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清晨。 原野提前做完每日任务,简单吃过早饭后,再整理一下衣饰弓箭药箱就准备出发,但出了门却看到阿清正给二手驴挂豆袋,还低声和二手驴说着什么,手上还在给它梳毛,表情很耐心很温柔,而那头二手驴也轻轻拿头脸蹭她,半点倔脾气没有,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 原野一时诧异,那是他的二手驴,怎么对阿清这个外人这么亲热? 莫非是驴驴相吸?因为阿清本身就有点像驴,所以驴格外喜欢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阿清的那根铜箍棒就斜倚在驴车上,她的小弥猴也正蹲在驴背上翻毛找虱子,似乎她也要跟着去的样子。 他转头向来送他的阿满奇怪问道:“她也要去?” “不是你说让她当护卫吗?”阿满打着哈欠,趴趴着豆虫眉,睡眼朦胧一脸的无所谓。 她不想去受活罪,但阿清想要去受活罪她也不反对,反正又不会死,没什么大关系,而且现在世道乱得很,理论上从日比津去荒子城该没什么危险,但实际上不好说,有阿清跟着她也能放点心——原野要是被人打闷棍打死了,她就没了地方吃白食,也是大损失。 原野和阿清处不来,也觉得有点没必要,但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想了想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来,也就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于是,桃六郎牵着驴领路,井七郎扛着竹枪,原野坐在驴车上,阿清持棍护卫,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像准备去西天取经一样。 真和去西天取经差不多,路太他娘的难走了,荒子前田家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都不知道把领地内的路好好修一修,土路时宽时窄不说,还坑坑洼洼,比去那古野城的路还要难走,颠得原野屁股都痛。 在古代,赶路是个辛苦活啊,难怪古人都不喜欢离家,不像现代人整天像疯了一样想出去旅游,没休假还要在网上骂骂咧咧。 一路颠簸,原野坐个驴车都坐不安稳,上上下下来回折腾,郁闷到看原生态风景的心思都没了,而他正一肚子抱怨,阿清肩头的小弥猴突然起身,冲着不远处一个小山头发出尖锐嘶叫,瞪圆了双眼,露出锋利犬齿。 原野一哆嗦,瞬间也警惕起来,伸手摸起弓来就开始上箭,觅声望向那个小山头,只见那小山头上杂木林立,初春时节刚有点绿色,大多还是灰蒙蒙的。 他目光锐利地寻觅了两圈,没发现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歪头向阿清问道:“怎么了?” “那里有人。”阿清同样开始戒备,手中的铜箍棒已经变成一把静氏薙刀,目光清冷地望着那片山林,挥了挥手,小弥猴立刻跳下她的肩头,窜出去飞快爬上一棵树顶观望,不过这次它倒没再尖叫,在树顶待了一阵子又跑回来爬上她的肩头,一阵比划。 “是两个男人,有弓,已经走远了。”阿清歪头看了一眼,轻声向原野解释了一句,然后拧动薙刀刀头,又倒着插回铜箍棒中拧紧,看样子认为危险已经解除,不会发生交战。 原野看了看小猴子,没想到它还有这种妙用,目光瞬间变得十分欣赏,赶紧掏出一个饭团递给它,准备回去就提升它的伙食质量,然后再望了一眼山林,向阿清问道:“是盗贼吗?” 阿清没有回话,又没捉住那两个人,她怎么知道是不是盗贼,但又想起和原野关系已经不同,犹豫片刻又垂下眼睑,声音清冷地说了一句大废话:“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原野也反应过来了,确实未必是盗贼,说不定是两个兼职猎户的村民,在山上想捉点野味换钱,远远看到他这个假武士就躲了起来,以防被他拿来当靶子练习箭术。 当然,也不能说没危险,就算对方是猎户,说不定也不介意顺手打个劫,是在暗中观察他们是不是软柿子,思考要不要暗中偷袭抢一把,只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已经没有偷袭的可能,这才赶紧逃了。 乱世之中,治安混乱,法纪全无,什么样的人都有,发生什么事都正常。 这时代,好人和坏人是很难分清的,走路都走不安生! 危险解除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危险,但反正是解除了,他们又重新上路,继续前往荒子城。 原野受了刺激,倒是又精神起来,只是剩下的小半截路却无事发生,一切都很正常,他们顺顺利利就进入到荒子城地界。 原野借登上一个土丘之机,远远眺望了一下这座现代已经消失了的城池。 荒子城有护城河,深度未知,但不宽,也就两间左右。 城墙远远看上去似乎是以粗圆木为主要建材,颇有原始粗犷之味,但城墙上只有三个城角建有低矮的箭塔望楼,余下的一个建了一半。城门上方的守阁好像也只搭了个架子,十分简陋。 而此时初春时节,天气渐暖,湿气泛起,城墙好似还生了绿苔,东一块西一块,木褐色中带些绿斑点,看起来丑得一逼。 面积嘛,东西大概三十五间,南北二十五间左右,呈一个长方形,大概三千五百平的样子,只有半个足球场大——这还是算上护城河,实际使用面积会更小,荒子城名字叫城,看起来却更像个木制堡垒。 这么看看,荒子城和那古野城真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可能那古野城是强力大名所建,又是最爱的幼子的居城,不惜工本,荒子城却是一个地方豪族所筑,实力有限,双方仅从规模上来说,差距就极大,而且整体看起来,荒子城破破烂烂,像个没建完的木制烂尾工程,如同城池中的乞丐,一点体面也没有。 当然,可能确实烂尾了,以后就这样子也说不定。 按《尾张徇行记》所记,前田城大约在公元1532年才因故废城(可能是地震导致小田井川改道,具体原因未知),前田家也因此分家,前田利春这一支移居荒子筑城还不到十年,再加上这些年织田信秀一直不停对外发动战争,前田家一直在被迫响应,反复征召军役,无法进行有效积累,实力受损严重,建得拖拖拉拉、破破烂烂,甚至这样就算完工了,实属正常。 这么看看,织田信秀没事就要去找邻居们打架,似乎也有消耗尾张强力豪族的意味在里面,只是不知道这些在地豪族能不能想到…… 大概能想到吧,阿满以前说过,现在尾张上下八郡的在地豪族,好像都在盼着织田信秀早点死,织田弹正忠家的内部矛盾并不小。 原野望着荒子城沉吟片刻,目光又移向周边。 荒子城这种小城当然没有市町,城外自然是荒子村了。看房屋数量,规模要比日比津村大三四倍。田地则和日比津村一样,没有成体系的灌溉系统,水田只能排在小田井川两侧,以方便就近取水,而旱田也差不多,初则整齐,随着往丘陵往向延伸,渐渐杂乱。 和日比津村不一样的是,荒子村西北方向的低矮丘陵上有一处“大宅院”,居高临下,建有木刻石雕的大型山门,墙壁也修得厚实,像个小型堡垒,里面还耸立着一幢多宝塔,屋檐飞翘,塔尖直耸天空,颇为精致华美,整体看起来,除了没有护城河和箭楼望楼,竟然比荒子城还体面。 这应该就是荒子观音寺了,这次原野不用问别人也能知道,因为这座塔他记得。这座塔留存到了后世,建筑师和安土城的建筑师好像是同一个人,只是名字他忘了,但这座塔他在不少宣传画和电视上见过,样子大致相同。 当然,荒子观音寺也留存到了后世,位于名古屋市的西郊一带,不过好像改建过,已经成为天满神宫的别当寺,没了外围的山门和高墙,已经不太像个小堡垒了,但依旧保存有一千两百多尊圆空佛,也算名古屋一个不太有名的小景点。 原野站在土丘上观望沉吟,等看够了,这才转身下了土丘。 总算到了,走吧,该去见见这里地头蛇,荒子城城主前田利春了,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三十一章 持家有道啊持家有道 下了山丘,原野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荒子城前。 这会儿不是战时,荒子家守备没那么严谨,他们一直走到护城河前才遇到荒子前田家的家子郎党。等说明来意后又稍等了一会儿,很快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年武士就迎了出来,并没有地头蛇坐地户的强势,远远就热情鞠躬道:“野原大人,真是太感谢了,辛苦您跑一趟。” “哪里哪里,原本早就该登门拜访了。”原野也客气回礼,很有礼貌地客套。 “您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真是一表人材啊!”奥村家福身板矮小厚实,留着一个月代头,素袄羽织,腰间佩刀,脚踩草绳木屐,看起来是名很传统的室町武士,但说起话来眼角有笑纹,又显得很和善,仔细打量了原野几眼,眼中讶然之色一闪而过,连连伸手迎客,“失礼了,失礼了!里面请,快里面请!” “那就打扰了。”原野点头致谢,带着随众们过河进了荒子城,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曰本中古世代城池的内部。 和荒子城城墙一样,荒子城内部也很不体面,不像中国的古代城池,讲究青石垒屋,黄土捶地,一切都要整整齐齐,而是和普通村子没区别,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杂乱破旧的大头茅屋,建筑物之间,偶尔还能看到丛丛枯黄荒草和地穴子。 军事性建筑也不多见,更看不到几个士兵,顶多仓库多一些,有一排马厩牛棚和几口连在一起的水井。除此之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住宅区,平平无奇。 原野边参观边和奥村家福寒暄,荒子城也不大,很快走到了前田家的家宅前。 不像平平无奇的荒子城,前田家的家宅倒很有特色。 前田家的家宅没有院子,是四幢笨重的木长屋围成了个“口”字型,圆木墙壁上装有竹泥垣增强防御力和防火,窗户则是“探出式木制武家窗”,一种里面竹格子糊纸、外面是块厚木板的窗子,日常使用时把木板撑起来采光,不用了就把厚木板放下,强弓劲弩都射不透,敌人也很难破窗而入。 家宅的窗户是凸出来的,大门则是凹进去。 门两侧各有一排窄小的“望窗”,可以暗中察看来人是谁。估计必要时,也能从这里拿长枪往外捅,把想撞破大门的敌人直接捅死。 此外,屋顶上还有座“小望楼”,房屋周遭的地面似乎也加固过,整体和一般民居大不一样,只是急切之间无法细查。 大概,这里就是战时荒子城女眷们的避难所,或是荒子前田家进行最后抵抗的堡垒。 日常的话,大概可以用来防备突发性的叛乱? 原野很欣赏这种防御性拉满的古怪建筑物,考虑自己要住在这里,窗板还要再钉层铁皮才好,忍不住在门口连看了好几眼,而奥村家福见他对家宅感兴趣,脸上也露出怀念之色,感叹道:“这是我家主公带我们迁徙到这里,建成的第一幢房子。当时周边还是一片荒野,所以命名为荒子宅。现在看看,都过去十年了……” 原野一时恍然,原来这家宅是荒子城的1.0版本,在当年垦荒时期,荒子前田家的所有人全挤在里面,是当时荒子前田家的保命建筑,难怪建成这样子。 这倒也说得通,大概曰本中古世代的大多数城池,都是这么从一幢家宅慢慢扩建出来的。 原野很有礼貌地说了几句夸奖的话,表示对前田利春能披荆斩棘,白手起家很是倾佩,然后跟奥村家福进了“荒子宅”。 家宅内部就又恢复平平无奇了,和弥生家差不多,大多是泥土地面,也没多少装饰物,顶多也就是待客的房间更精致一些,把稻草帘子换成了糊纸的木移门、上撑门,土座也铺了正经的榻榻米,还摆有少量绘画两折屏风、明障子之类家居物品,稍显风雅却依旧简朴。 奥野家福是个老派的细心武士,待客很有礼貌,把原野请进茶室,还让人招呼阿清、桃井兄弟去别的房间休息,就是阿清敛眉垂目,默默无语,将铜箍薙刀棒交给桃井兄弟保管,她抱着药箱跟在原野身后,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奥村家福也不见怪,和原野在土座分宾主落座,又令人给他奉上茶,然后就开始和他闲聊。先是称赞了一番他救治村民们的仁心医德,又开始拐弯抹脚打听他的来历,想了解他的过往。 这也算应有之意,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混,地头蛇想了解一下过江猛龙,称称斤两,这很正常,原野早有心理准备。 他很清楚对方在担心什么,这时代中国儒家典籍是曰本武士的必修课,认识汉字更是基本技能,毕竟此时曰本大部分书籍、各地大名的命令,整篇都是汉字,你要是不能读写汉字,那连个低级武士也当不了。 甚至很多武士,也不用身份多高的武士,都常常在进谏或书写文书时,引用《论语》《左传》《史记》之类中国典籍里的词句,熟练的一逼,而做汉诗更是时髦,是学问深厚的象征。 至于什么平假名片假名,在这时代并不流行,顶多在连歌、日常书信中夹杂着使用,你要是正经文书中“假名”用的太多,那别人可能就要笑着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女人”了——这时代“假名”主要流行于曰本贵族女性之间,大多都是宫廷女官们在用,算是一种方便速记,草书化的汉字。 所以,奥村家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读过中国史书,知道张角之类造反先贤的事迹,很清楚医药巫蛊绝对是煽动暴乱的利器。 对此,原野早有防备,毕竟他确实没有掀起暴乱的打算,没想在荒子前田家的地盘上搞g命,从“黑诊所”还没开业时,就一直扯着次九郎和十兵卫一起干,日常有什么事也会和他们商量,征询他们的意见,从来没避过人,也相信奥村家福早早就询问过他们,现在只是不放心,想再亲自再确定一下。 对这方面问题,原野没什么好担心的,也就把当初糊弄阿满的话又丰富了一下细节,接着拿来忽悠奥村家福,聊了没多久,奥村家福果然也被忽悠瘸了,越脑补越觉得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合情合理。 毕竟,原野的外表放在这个时代太有迷惑性了,高大健壮,牙齿洁白整齐,学识也够,思维更是敏捷,天文地理算术文学都能聊上几句,除口音有些怪异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就是一个标准的上等人,血统还疑似极为高贵,别说庶民了,一般在地武士之家也养不出他这等人物。 简单来说,他待在中古世代的曰本,那就是鹤立鸡群,一眼就知绝非凡物。 拿这样的人物来针对荒子前田家,跑来当间谍搞破坏,来煽动暴乱,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极大浪费,完全不值得。 哪怕就是奥村家福扪心自问一下,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但奥村家福为人相当尽职尽责,虽然觉得没问题了,还又特意试探了一下原野的宗教倾向,发现他对一向宗、法华宗、律宗、禅宗统统无感,对佛教印象平平,新旧佛教争端也不关心,终于完全放心了,相信原野确实只是个翻山不小心翻到小田井河流域的外地流浪武士,是个被追放的可怜人,里面应该没什么阴谋。 他本人更没什么危险性,目光清亮纯正,说话坦荡,奥村家福一把年纪了,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点的,相信他行医只是单纯心善,是本身具有慈悲之心。 那这样的话,原野在日比津村临时落脚就完全没问题了。 相反,还是件大好事! 奥村家福对原野越发热情起来,毕竟有个神医在领地内,能少死不少人,时间越久收益越高,这只要不是个猪脑袋都能想明白,他想不热情都不行,又和原野聊起了各地见闻,甚至见他对尾张不熟悉,还细细给他把附近乡土民情、风景胜地介绍了一遍。 原野也有心交好,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嘛,便拿着后世听来的一些古代趣事,就当成西海道的民俗说给奥村家福这个没出过东海道的武士听,双方一时相谈甚欢。 等玄米茶都泡胀了,原野也觉得差不多了,友善关系已经建立,终于说起正事:“一聊就忘了时间,听说前田藏人大人身体不适,要不要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和荒子前田家保持友善关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如果他想闲聊,那不如去找前田利家,那样收益更大。他已经想赶紧看完病就回去了,毕竟荒子前田家这些蠢蛋也不修路,路太难走了,回去也要走好几个小时。 奥村家福则有些意犹未尽,原野说的一些事听起来真的很有意思,他还想再聊聊增长一下见闻,但当然还是正事要紧,他马上说道:“不止是我家主公身体有些问题,还有新一郎大人……就是我家大人的嫡长子前田新一郎利久大人,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 说到这里,他向外张望了一下,又道歉道,“真是失礼了,之前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能来,我家主公和新一郎大人有事外出了,我早前已经让人去通报,应该马上就能回来,野原大人您请再稍等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原野点点头,也不在意,客套道,“如果有要紧事,我明日再来一趟也可以。” 奥村家福笑着连连摆手,“不是什么要紧事,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家主公只是带人挖野菜去了,不会走多远,应该马上就能回来了。” “哦?前田藏人大人亲自去挖野菜?经常去吗?”原野微微诧异,有点怀疑前田利春是去体验基层生活了,就像前几天的他一样。 “是经常去。”奥村家福理所当然道,“我家主公可是挖野菜的一把好手,种田也是,荒子城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这可真是……呃,了不起啊!”原野环顾简朴的待客茶室,再回忆一下一点体面也没有的烂尾荒子城,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勉强感叹了一句。 看样子,在这糟糕的时代,在地豪族、在地武士们也过得不怎么样,哪怕一城之主,哪怕把庶民们都要榨出油来了,弄出苛捐杂税一大堆,竟然还要亲自去挖野菜去种地,还是经常去…… 是不善经营领地,还是都买武具武器了,还是因为“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太混蛋? 应该三方面原因都有,但最大的原因该是织田信秀太混蛋。织田信秀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削弱领地内豪族的实力,动不动就全体动员出去打仗,支出巨大,伤亡惨重,弄得手下一帮封建领主都要亲自下地干活了,真的好惨。 不过都这么惨了,这帮在地豪族们还没联合起来把织田信秀打死,也算真够能忍的! 原野在那里腹诽不停,盘算织田弹正忠家内部关系,奥村家福却把他的感叹当真了,很老派地向他弯腰座鞠,替他主公感谢原野的称赞,“野原大人您真是过奖了,勤俭持家原本就是武家本分,您真是太过奖了!” “没有没有!持家有道,确实是持家有道,家风极好!”原野收回胡思乱想,也就只能顺着话头连连夸赞,表现出一派十分欣赏前田利春的样儿。 寒暄只能继续,又聊了两百多文的,原野喝茶都快喝饱了,前田利春这才回来,还是一回来就回来一窝,带着全家人一起回来的,男女老幼好一大群人。 第三十二章 三等倒霉蛋 前田利春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面上风霜之色极重,头发灰白,挽了个松散发髻,两鬓都有银丝,而且身着一件陈旧的素袄,穿着一双双扣草鞋,背着一个竹蒌,比起一名会随时把拒交年贡的人吊死的封建领主,他看起来更像名老农。 他进了门和奥村家福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开始热情欢迎原野,先是夸了夸他仪表果然非凡,又连连感谢他救了阿松,还顺便给他介绍了一下家里人。 他妻子竹野安四十多岁,因外出劳动,穿得也像个村妇,但说起话来笑眯眯的,倒是一副很乐观开朗的样子。 长子前田新一郎利久二十七八岁,身形削瘦,面色腊黄,别的方面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虽有礼貌,看起来颇有教养,但好像并不善于言辞,气质也比较忧郁。 次子前田内之助利玄不在,他现在处在半出仕状态,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僚吏,目前在爱知郡前线担任小田荷奉行,大概相当于现代的运输队队长。 三子前田与三郎安胜二十岁出头,性子似乎有点野,气质和前田利家这“倾奇者”倒颇有几分相似,不过老爹在场也并不敢放肆,老老实实行礼问候。 四子前田孙四郎利家和五子佐胁藤八郎良之都不在,一个出仕织田信长,探亲假休完早回去了;另一个去佐胁家当养子,平时住在那古野城——佐胁藤八郎的养父是织田信秀的心腹家臣,受命扶持大傻瓜织田信长,目前担任那古野城城守代,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常务副市长。 六子前田吉六郎秀继也不在,上学去了。 没错,就是上学去了,这年头想当武士也没那么容易,一样要去上学。上学的地点就在隔壁荒子观音寺的寺子塾里面,曰本和尚也兼职开学校,教授识字、礼法、和歌、算学、茶道之类文化课艺术课,武艺兵法不教,这种一般回家自学或另拜老师。 女儿们倒是都在,她们不用上学,津春、阿芦都是刚刚十岁出头,另外三个女儿,也就是由代、津世和阿松年龄都比较小,但教养都不错,很有礼貌的和原野一一见礼——津春、阿芦这两个年龄大的,家教似乎稍差一些,见礼时不停偷瞄原野不说,见完礼后还在一边红着小脸继续偷眼看原野,互相咬耳朵打闹。 这些女儿里面,阿松格外出色一些,不愧为未来的“战国三夫人之一”,小小年纪却落落大方又很有亲和力,见过礼后还又特意感谢了原野一番,童言童语说了许多好听的话,表现的和他十分亲近,疑似想和他搞好关系,以备不时之需,很是有点小心机。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野本性不好,疑心病太重,整天看谁都像坏人,冤枉了她,她就是一个很有感恩之心的小女孩。 前田利春耐心等家里的孩子们都和原野打过招呼——他特意如此,《古事记》里说了,能和医生交好是好事,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多条命——等都打过招呼后,才让他们散去,又吩咐妻子竹野安去准备酒菜,回头他要好好招待一下原野,然后才开始看病。 原野一套“望闻问切”下来,前田利春的病治不了。 他是风湿性关节痛,这放到现代依旧是一种无法根治的慢性病,原野这个二把刀更不用提了,但缓解病痛还是可以的,这书上有教。 他花了点时间,给前田利春做了针灸,又留下一大堆医嘱,并准备给他回去配些膏药贴贴,而前田利春做完针灸后,确实感觉常年酸痛的关节有些发热发胀,舒服了不少,再听听原野后续安排的有条有理,忍不住赞叹道:“了不起,果然像犬千代说的那样,野原大人真是医术达人啊!”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类似的话最近原野听过太多,给他磕头的都不少,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淡淡客套一声就把目光转到前田利久身上,客气问道,“新一郎大人是哪里觉得不适?”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真要治病的是前田利久。 前田利久微微躬身,然后半脱上衣,转身露出后背,肩胛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青紫色鼓包,鼓包上还有多处微小凹陷,看起来像克苏鲁眼球一样,又恶心又吓人。 原野戴上自制口罩凑近了细看,又伸手轻按鼓包周边,只觉边缘清晰,手感发硬,再细心把了把脉以佐证后,便向前田利久问道:“是不是以前背部受过外伤?平时胸闷气短、发热畏寒、体弱无力,背疮时不时还会疼痛剧烈,有时还会引起头晕目眩?” 前田利久大吃一惊,没想到原野说的半点不错,一时之间脸上的忧郁气都少了两分。 前田利春脸上也露出喜色,替他答道:“没错,前几年他背上中了一箭,事后还不慎落水,回来养好伤后背上就生了这么一个大疮,时好时坏,我们寻过许多方子都没有见效,不知道……这是什么疮?” “应该是毒花疽疮。”原野嘴上答了一句,心中若有所思。 之前“尾张之虎”织田信秀举尾张之力攻击美浓的斋藤道三,前田利久八成也混在里面参战了,结果不但被近距离射了一箭,逃跑时还掉进了长良川,是个三等倒霉蛋——一等倒霉蛋脑袋已经是“京观”的一部分了,二等倒霉蛋全都淹死了,前田利久能活着回来就算运气还行,是个三等倒霉蛋。 不过心里明白归明白,揭人疮疤就不必了,原野也没问问是不是真就如此,就本着大夫的本份,向病人及家属详细解释病情:“当初伤口处理的有问题,伤口内污物未净,导致湿热内生,荣卫不从,逆于肉理,阳气清浮,于是热盛肉腐生脓,所以一直难以痊愈。” 简单地说,就是持续性炎症沿皮下脂肪蔓延至皮下组织,受感染的毛囊与皮下腺相互融合,形成了外伤性疮毒,鼓成了一个大脓包。 这种病看起来没什么,但也不能小视。轻则丧失一定劳动能力,日夜难安;中则引发颈椎病、呼吸系统感染、不孕不育等并发症;重则背部直接溃烂,引发大面积炎症,丧命也实属正常。 原野的话专业性太强,纯背课文,还日语汉语混着来,前田利春父子、奥村家福都听懵逼了,沉默了片刻才由前田利春小心问道:“那这病……” 原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疽疮,还取针轻刺了一下,见流出黄水并未见黑血,应是阳疮无疑,危险性还不算高,便说道:“可以治,就是以药慢慢化脓排毒,需要的时间不短,也有点拖不起了。要快的话,就只能动刀了,要吃不小的苦头。” 俗话说得好,疮大如豆,内大如拳;疮大如拳,内大如盘。 前田利久这疮现在已经有小孩拳头大了,这么一包脓想慢慢消掉,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而且搞不好正化着脓呢,别的并发症已经犯了。 “我不怕吃苦头,请动刀吧!”前田利久终于说话了,似乎是因为原野说了许多汉语词汇,一听就是神医,让他信心大增,觉得这次很有治愈希望,望着原野很诚恳地说道,“有这东西在背上,我睡睡不好,吃吃不下,平时连马都没法骑,像个废人一样,还请野原大人尽快治好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真的拜托了!” “拜托了!”前田利春看起来很爱这个大儿子,也立刻正座低头恳请,奥村家福也紧随其后,并不在乎原野只是个“稀里糊涂跑来借住的流浪武士”——再牛b的人,孩子生病,到了医生面前全都要老老实实,客客气气,古今没什么不同。 “我明白了!” 原野也没推托,割疮他在日比津村割过几个,也算有点经验,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危险手术,后世大约50块钱就能搞定——这种背疮,古代中医也是要割的,技术十分成熟,要是换成别的手术,他未必敢,估计也就开两副药糊弄一下就完了。 他立刻请奥村家福叫来几个女佣,烧开水煮布煮刀煮小镊子,并以热水皂角反复洗手,顺便还从携带的药物中捡了一剂“散神除疮汤”,让人先去煎着——只动手术是没用的,要配合药物汤剂才行。 看疮面,以前前田家也没少拿针扎疮挤脓,结果治标不治本,根本没用。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给前田利久嘴里塞了块布,让前田利春、奥村家福和阿清把他按好了,就像杀猪一样,按住前田利久就开始给他割疮。 嗯,他也没麻药,就这么硬割,十分野蛮。 疽阳疮轻按一下都会痛入骨髓,更别提硬割了,前田利久痛得满头大汗,控制不住地拧动身体。原野也没客气,一边大声呼喝前田利家、阿清等人把人按紧了,一边用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挤脓水。 先是挤出黄水,又开始挤出大量腥臭味极浓的白色膏状物,以及少量污血,直到挤到什么也挤不出来了,他才探进镊子去,把一个个包裹污物的残破囊皮硬揪出来,又让前田利久疼得一抽一抽,和触了电差不多。 这些说起来快,但操作起来其实很慢,原野技能等级不够,手法半生不熟,折腾了快两个小时才算完。 后世简单的小手术给他搞得像杀猪一样,尤其是后半段清理囊皮污物,他拿着小镊子各种血肉翻捡,前田利久滋滋冒血,都快痛晕过去了,大概相当于现代不打麻药连拔了七八颗牙,那滋味是谁受谁知道。 原野不在乎,东海郡目前就他一个“神医”,他这是垄断技术,他不用在意客户体验。 在他印象里,前田利久好像没孩子,或是早年有过一个女儿,受伤后就再也生不出来了,未来的继承人都是老婆从前夫家里带来的——就是前田庆次,全名前田庆次郎利太,号称“战国第一倾奇者”,后世曰本人自己搞了本文盲漫画《花之庆次》,硬给他改名叫前田庆次了。 前田利久生不出孩子,十有八九就是这疽疮害的,现在再疼再滋血,要是知道历史的话,他也要给原野磕两个。 等疽疮处理完,原野又仔细帮他清洗了伤口,涂上他土法配治的“抗菌消炎药粉”和止血粉,这会儿“散神除疮汤”也早煎好了,他又让开位置,让人给昏昏沉沉的前田利久灌药。 前田利春也出了一头大汗,一脸关切地向他问道:“野原大人,新一郎的情况怎么样?这样就能根治了吧?” 他现在很庆幸能请了原野来,哪怕病还没治好,但只冲他敢把这么大一个疮割开,在血肉里挑来挑去,还能始终表现的信心充足,自信一定能治好,整个尾张就没有一个人能办到。 是医术达人没错了,百分百的医术达人! 原野摘了口罩,让人换了热水,一边用皂角仔细洗手一边轻声道:“应该没问题了,明天情况应该就能开始好转,再喝一段时间的药,以后都不会再有影响。” 前田利春松了一大口气,连声感叹道:“那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前田利久是他的继承人,也是嫡长子,感情最为亲厚,结果他背上长了大疮,这几年没少吃各种偏方,连尿都喝过,结果越吃越喝人越抑郁,几乎成了个废人。要是真能恢复如初,真是去了他好大一块心病。 他道谢之后,吩咐家子女佣好好盯着,赶紧就招呼原野去赴宴,要好好款待他一番,毕竟他勉强也算前田利久的“0.5个救命恩人”,算是拯救了前田利久的“武士生涯”,还和奥村家福一起挽留他,希望他能在荒子城留宿一小段时间,以防前田利久病情有什么反复。 原野无所谓,只是耽误一两天的话,倒没什么关系,反正家里有阿满和弥生在,他还算放心。 席间前田利春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想从他那里购买一批驱虫成药,量还不小,看样子对领地掌控力相当不错,很清楚他在日比津村都干了些什么,现在打算也让家人、家子和郎党们驱驱虫子,身体健康一点。 这件事原野也没意见,这都是小事,无关原则,他的“黑诊所”本来就卖药,谁来买都行,不搞歧视,他随口就答应了。 于是,宾主之间气氛更好了,要不是原野坚持不肯喝酒,气氛还能更好一些。 等杯碗狼藉之后,原野觉得也没什么事了,正打算要个房间休息一下缓一缓,这时快步进来一名荒子前田家的郎党,跪坐向前田利春禀报道:“主公,智如小师父来了。” “哦,他来做什么?请他进来吧!”前田利春疑惑了一句,然后转头向原野解释道,“他是荒子观音寺住持海心大师的小徒弟,大概是海心大师有事才让他过来一趟。” 原野点点头,没说什么,但心里有些好奇,他到曰本中古世代一个多月了,还没见过古代和尚呢! 第三十三章 阿弥陀佛,山菇好吃! 原野他们稍等了片刻,智如小和尚就进来了。 他年龄也就八九岁,光头,无戒疤,面白唇红,很清秀的一个小和尚,穿着一身扫粪衣,踩着木屐,卖相相当不错——扫粪衣是僧衣的一种,即拾取别人弃之如粪土一般的贱布碎布制成的衣物,不是真要穿着去扫粪。 而且曰本和尚很有钱,只是叫这个名儿,并不是真用破布烂布缝的。 智如小和尚进门就双手合什深深低头施礼:“南无阿弥陀婆耶,小和尚见过各位善信。” “礼赞南无三!”前田利春似乎和他很熟,随意回了一礼就笑问道,“智如小师父过来是有什么事?” 智如小和尚抬起头来,看了半圈,目光落到了原野身上,一脸好奇,但很快还是把目光转回到主家身上,对前田利春说道:“我师父听闻野原善信来了,又说寺里梅花开得正好,想请野原善信过去随喜一番!” 不愧是隔壁邻居,原野到荒子城还不到半天,荒子观音寺就知道了。 “要邀请野原大人去作客?”前田利春也不奇怪,更不介意,荒子城和荒子观音寺是守望相助的关系,不算外人,但他目光望向原野,看他的意思,并不替他拿主意。 原野向智如小和尚奇怪问道:“海心大师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智如小和尚又合什行了一礼:“不知道,师父只说了春梅开得正好。” 原野估摸着荒子观音寺也有病人,听说他这个“医术达人”过来了,想蹭个大夫看看病。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去一趟也无妨,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 更何况,他对曰本中古世代的寺院还是挺感兴趣的。 他想了想就起身对前田利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去拜访一下海心大师,观赏一下寺里的春梅。” “如此也好!”前田利春没意见,反正荒子观音寺就在村子的另一头,万一有事,再把他找回来很方便,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于是,原野带上阿清,阿清背着药箱,跟着智如小和尚就走了。 一路上,智如就老老实实带路,也没和原野多说什么,很乖巧的样子,而原野走出荒子城,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摸出两个麻叶包着的饭团递给阿清,温声道:“先垫垫肚子吧!” 这时代,女人上不了桌,刚才阿清一直跪坐在他身后,水米没沾牙。此时风俗就是如此,他也没办法,暗示过阿清可以悄悄退下,吃着饭没人会拔刀砍他,他用不着护卫,但阿清这死心眼根本看不懂他的眼色,硬是没动弹。 他对身边人一向不错,毕竟还要指望别人替他干活挡刀,日常肯定要细心结好,这会儿也就只好把从家里带来的,用来以防万一的“储备粮”掏出来,先让她凑合一下,别饿出了毛病。 饭团递到眼前,让阿清微微一愣,抬头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拒绝他的好意,垂着眼睑伸出小手接过一个饭团,默默捧着小口吃,意思是一个就够了。 原野也不在意,反正就是先垫垫肚子嘛,正要把剩下的那个揣回怀里,发现小和尚智如正盯着饭团看,喉头还微微耸动,疑似很想吃。 “这个……饭团里面有肉松。”原野日常生活“奢侈”,在这时代还有点挑食,饭团肯定要夹杂私货,里面有肉干捶成的肉松,感觉不是很适合拿给小和尚吃——曰本现代大部分和尚有头发,有老婆,吃肉喝酒百无禁忌,但古代他就说不好了,至少智如这个小和尚是真剃了光头。 智如表情微微有些失望,但鼻头耸动了一下,又望着饭团说道:“真的吗?善信不要欺骗小和尚!” “是真的!”原野把饭团递给他看,表示并不是自己小气,是他真不能吃。 智如也真不客气,接过饭团掰开一看,目光闪动了一下,轻声道:“里面好像没有肉松,似乎是山菇……” “山菇?”原野不信,饭团是他让弥生准备的,弥生这种“先天小女仆圣体”不可能出错。 智如已经张大嘴把饭团使劲往嘴里塞,还含糊道:“是山菇没错,出家人不打诳语!” 原野无语片刻,哑然失笑,点头道:“好吧,确实是山菇,是我记错了!” “阿弥陀佛,山菇好吃!”智如吃得很快,吃完还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 “好吃也没有了,我就带了两个。”原野笑着说了一声,对这小和尚很是欣赏——可以啊,有前途,底线相当灵活! “贪痴嗔乃人生三毒,小和尚不敢奢求更多!”智如向原野合什行礼,“多谢善信了,小和尚许久未曾吃过……山菇!阿弥陀佛,多谢善信,愿善信得大智慧果,永享平安喜乐。” “那就多谢小师父吉言了!”原野对佛教教义一点也不懂,搞不清大智慧果是什么,但看这小和尚一本正经,也就笑着回礼。 ………… 智如吃完饭团,舔着嘴巴回味着,接着老老实实引路,很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山门前。 山门由四根原木大柱支撑,上是重檐歇山式的黑瓦屋顶,下是三层长条青石石阶,高度不低,普通人迈上去都费劲,而正中则挂着匾额,上面用汉字书写三个大字“观音寺”,书法水平竟然看起来很高。 智如年龄不大,身材矮小,迈上第一阶台阶很吃力,但还是回头给他们介绍道:“善信,这是山门三阶,无我无想无愿,跨过三阶,即可寻求解脱。” “原来如此,多谢小师父指教!”原野应了一声,从匾额上收回目光,以他贫瘠的佛教知识,再混上起点小说和西游记里看来的玩意儿,随口问道,“过了山门,就算是观音菩萨的道场了吧?” 正费力爬台阶的智如僵了一下,阿清也一脸诧异地望向原野。 原野自知失言,但不知道哪里失言,只能状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点了点头,迈步过山门——失算了,之前没想到还要到荒子观音寺来,也没提前找阿满了解一下情况,八成说了蠢话! 人果然不该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随便发言,这也是教训啊! 阿清倒是经常听阿满在被窝里小声嘀咕原野,知道他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少爷,很多常识经常搞不清楚,眼见他来拜访别人,却连别人是哪家哪派都看不出来,搞不好过会儿还要再说些匪夷所思的胡话,这可不太好! 她犹豫一下便上前一步,在他身边垂目提醒道:“野……观音寺归属禅宗南宗的曹洞禅,讲求修持自身,打坐顿悟,观音是寻求智慧,寻求大自在的意思,不是指观世音菩萨。念诵观世音菩萨之名,持二十五品观音普世咒的寺院大多是法华宗,都不在尾张国,和禅宗的关系也不好。” 她现在搞不清该怎么称呼原野,所以含糊了称呼,对曹洞禅也了解的不够详细,但大概意思说明白了,原野很快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不过这寺名起得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自凡对佛教不了解的人,九成九都会认为这里是观世音菩萨的地盘吧! 西游记里的金池长老和黑熊精不就住在观音禅院吗? 不过禅宗、南宗、顿悟这些词…… 好像是中国传过来的教派,高中课本上好像提到过,那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偈语诗,好像就是禅宗南宗搞出来的。 “当头棒喝”“立地成佛”这些词,好像也是出自禅宗南宗。 那荒子观音寺就是那种用大棒子打人脑袋,“唰”的一下冒出佛光,然后立地成佛的类型了? 阿清虽然说的简略,但原野脑补一会儿,结合一下后世知识,大概弄明白荒子观音寺是哪家哪派,心里有了数。 他一向不懂就学,有错就改,立刻真诚地向阿清说道:“多谢了,我现在知道了。” 阿清抬眼清冷地望了他一眼,没再吭声,又垂下眼睑,默默退后半步,继续跟着他。 原野也不在意,开始在心里盘算偈语诗,以及中国和尚们打机锋的典故,以防过会儿和那个海心大师交谈时需要练一练——既然是禅宗的和尚们,肯定会喜欢聊这些吧? 他在心里寻思着,一时都没顾上看寺院风景,跟着智如小和尚一路走廊穿堂,来到了寺里的一间禅堂。 禅堂外有株老梅树,梅花果然开得正艳。 禅堂里檀香缈缈,却没有佛像,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白眉白须,穿着一身七衣(七块布缝的僧衣,大和尚的日常服装)的光头老和尚,正闭着双眼,坐在蒲团上打坐。 智如抢上前两步,低头合什道:“师父,野原善信已经到了。” 海心老和尚双目一睁,望向原野,瞬间似有精光闪过,然后低头长吟佛号,施礼道:“老衲正修坐身禅,未曾远迎,还望野原施主勿要见怪!” “哪里,哪里,能来宝刹一游已是荣幸!”原野盘腿坐到了智如搬来的蒲团上,客套一句便静待讨论佛法,打打机锋,毕竟就算这老和尚请他来看病,肯定也是要闲聊一阵子的。 果然,海心老和尚没有直入正题,先是让智如上了茶,问了问前田利春和前田利久的病情,又开始感叹原野的仁心医德,夸赞个不停,换了一般人都要绕晕了。 原野耐心很好,一直随口应和,而海心老和尚绕了半天,终于说起了正事,一脸悲悯地说道:“……野原施主有此慈悲心,乃人间大善,不知可有想过将药物行销于外,普渡众生?” 原野微微一愣,接着面色古怪起来。 我想了一肚子词,都准备和你讨论佛法了,结果你要和我讨论生意? 你真是个和尚吗? 第三十四章 曰本和尚,可真是一群人才啊! 原野没想到海心老和尚不是找他来看病的,听意思竟然是在打他药的主意,要和他做生意。 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目光扫过静坐一边的智如,想想小和尚都能“阿弥陀佛,山菇好吃”了,老和尚有这画风也不算奇怪——来之前听到禅宗两个字,他还以为是得道高僧,结果边都没沾到一点,全搞错了。 应该是从中国传法到曰本,曰本风水不好,禅宗都长歪了。 他回忆了一路的机锋佛偈全白瞎了,但这不重要,谈生意就谈生意好了。 他马上顺着老和尚的话风就说道:“大师所言甚是,普度众生当然是好的,只是我有心无力,无法将药卖到远处。” 心海老和尚马上双手合什,低头道:“南无阿弥陀婆耶,鄙寺可以代销。” “代销?”原野人都尬住了,表情微微扭曲,实在想不明白“南无阿弥陀婆耶”这个词,是怎么和“代销”联系在一起的。 “尾张上下八郡皆有本宗寺庙,町市座户(商户)也多从本宗领取堪合。”海心老和尚脸上的慈悲怜悯之色已经快没了,眼中金光乱冒,“本宗在界町、京都也有些产业,行销各地,不成问题。” 原野没太听懂,早知道就把阿满硬拖来了,他在这时代的常识还是严重不足,但大概意思他连蒙带猜,多少能理解一些——观音寺好像是家连锁企业,各地设点收拢信众,正好顺便卖药,而且还可以通过各地商户一起卖,商户们不答应还不行,好像商户们的“营业执照”是和尚们发的,必须听话! 但和尚们怎么能发“营业执照”,这不对吧? 原野准备回头找人问问,暂时按下心头疑惑,还是专注于眼前,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要是这么代销的话,我做不出这么多的药……大师说的药,是指的驱虫丸吧?” 他之前真没想到,小小驱虫丸竟然这么受到重视,看样子中古世代的曰本,寄生虫问题好像相当严重。 不过这也不奇怪,曰本现代就是寄生虫病的重灾区,本来就脏得很。 “就是驱虫丸!”海心老和尚说着话,竟从袖子里摸出几粒药丸,正是原野亲手做的梅干丸、柏皮丸,看样子日比津村也有观音寺的信众,消息灵敏度不输给荒子城。 “我做不了那么多。”原野重复了一遍,不太想转职成制药工,天天在家搓药丸,而且这药他已经定价了,并不怎么赚钱,他不想花那个力气。 “这样啊……”海心老和尚似乎有些失望,但十分有韧性,还没放弃,“那野原施主要是平日有时间的话,可否为鄙寺制作些药物?” “少量吗?” “少量也可!” “那没问题。”原野同意了,一点普通药物,卖谁不是卖,要是有空闲时间的话,给和尚们做点药也没什么,反正别太耽误他时间就行。 “那真是多谢野原施主了。”海心老和尚合什道谢,也算达到了一小部分目的,十分喜悦。 他真的很欣赏这种药,小小两丸配服,价钱极便宜就能驱虫,可比律宗和尚一大包草药煎一大锅还不一定有效,可是强太多太多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数量太少,但数量稀少也没关系,他可以采购回来再加工一下,在蜜糖里滚一滚,然后送去远处,当成珍贵药物,高价卖给各地豪商、豪族,一样很赚。 或是干脆做为珍贵交际礼物赠送,既省钱又相当拿得出手。 原野也能猜到海心老和尚想干什么,平价铺货不行八成就想高价零卖,但他也没放在心上——现代社会也这鸟样,生产商很多时候都比不上零售商赚钱。 再者说,他既然选了当大夫,保证了人身安全还受到各种优待,那有得有失,类似的事肯定免不了。 你要对别人没用,给别人带不来好处,别人凭什么要尊着你?凭什么对你客客气气? 除非实力强大,能硬摁着别人磕头,但他现在跑来才一个多月,还在落难状态,实力也强不起来。 所以,该给别人赚的钱,就给别人赚吧! 想吃独食,也要以后再说! 在做生意这方面,和尚们可比豪族武士上心多了。原野都答应了,海心老和尚竟然又关心了一下他的医术水平,还建议他开发一些新成药,比如像是壮阳之类,肯定能卖得不错,界町京都那边需求很大,真是满满一肚子的生意经。 等这么聊了一阵子,原野估计也就没别的事了,也不想再和这贪财的老和尚一起喝茶赏梅聊生意经,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走了他又不甘心,便提出想在寺里转转,参观参观。 心海老和尚不介意,他在尾张一国身份其实很高,比前田利春还要高,这次特意请原野过来,就是有心结好,不然以他的身份没必要亲自接见一个外地流浪武士。 他马上吩咐小徒弟:“智如,你陪野原施主在寺里游览一番,要好好招待,莫要怠慢!” 他正在修坐身禅,要坐着不能挪屁股,也就只能派小徒弟陪同了,算是表达一种重视,就像先前派小徒弟去请人一样,一般信徒没这个待遇的——智如年纪虽小,辈份却高,在荒子观音寺也算体面人物。 原野客气两声,也就告辞离开。 等出了禅房,他回首望了一眼,只见海心老和尚已经重新开始闭目打坐,白眉白须,金光不见,又开始气度谨然。 对于曰本和尚,原野有点服了,能一边参禅一边惦记生意,中间还签了一单订了一批货,他不服都不行,就是不知道这老和尚修的是哪门子禅! 这一心二用也太厉害了,他觉得他回去也得练练! “善信想先去哪里看看?”智如小和尚年纪太小,没发现原野正在心里拼命吐槽他师父,很尽心地询问他想去哪玩玩。 原野回过神来,反问道:“智如小师父觉得呢?” “当然是多宝塔了!” “那就先去多宝塔看看吧!”原野没意见,他本来就是想顺便游玩一下,没什么正事。 “那走吧!”智如马上带路往寺院西面走去,多宝塔就在那里。 这边普通和尚们多一些,原野连续遇到好几拔,智如的身份也确实很高,竟然有成年和尚管他叫“小师叔祖”,而且原野这时才觉察出来,荒子观音寺面积好大,好像比荒子城还要大。 他一路走马观花,路过佛殿也不跪拜进香,只在外面远远看几眼便算了,他这种人不信神佛,对这些兴趣了了,不过多宝塔确实建得不错,唐风很浓,十分气派。 多宝塔分三层,或者说两层。 第一层是个带环栏的基座,基座上有通往第二层的台阶。第二层才有入口,能进入塔内游览,外面则带有斗拱形的回廊,并有多扇直棂连子窗,非常精致,而第三层则为圆形回廊,还带有可以观赏风景,眺望远处的露台。 整体看上去,整座多宝塔的两层屋檐向外张开,由钵体构成的高高塔尖,顶着一颗佛珠,颇有美学价值。 阿清以前也没怎么来过寺庙,看着这精美的建筑物有点发呆。原野塔上塔下逛了一圈,倒有点回忆起以前看过的电视节目了,工科狗的毛病也犯了,见她看不懂便指指点点着给她讲解:“这塔设计的相当精巧,你看!那是月梁,重檐和飞檐全靠它撑着;那是四天柱,是辅助支撑用的,受力很合理;那是一斗三升木,装饰成份更多一些,但也有些妙用;那是尾垂木……” 他叨叨个不停,分析了一大串受力结构。阿清根本听不懂,歪头清冷地看了他一眼,又再次重新望向多宝塔——原野正经的常识一问三不知,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倒能说得头头是道,确实像阿满说的一样,他这个人怪怪的。 智如倒是能听得半懂不懂,他文化水平比阿清高不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野原施主真是冈部施主的知己啊!他说这是他的得意作品,确实花了很大心力,听到野原施主这么喜欢,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原野闻声转过头来,颇感兴趣地问道:“冈部?是这座多宝塔的设计师吗?” “是啊!冈部又右卫门以言施主,这座多宝塔就是他带人建的。他建了好多房子,热田神宫的八剑宫也是他建的。” 建筑大师啊,未来建安土城的那位,原来叫冈部以言吗?这个人倒可以关注一下,以后需要造房子可以去找他帮忙看看图纸,免得造一半塌了。 原野越发来了兴趣,向智如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智如还小,没太关心过这些事,挠了挠小光头,犹豫着说道:“他现在好像在替织田弹正忠殿工作,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大匠。” “唔,是织田家的武士啊!”原野微一沉吟,觉得也不算难找。 “好像不是织田家的武士。”智如又挠了挠小光头,“他好像只是替织田弹正忠家工作,是弹正忠殿的僚吏(一般指受雇工作,无需效忠的人,有别与家臣)。” 不过对原野来说,僚吏家臣一个样! 他准备回头见到前田利家时,和他聊聊这个人,前田利家应该认识,而他正寻思着呢,突然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好像什么被用力敲了一下,随后还有水花飞溅声隐隐传来。 他觅声望去,奇怪问道:“怎么了?什么动静?” 智如毫不惊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说道:“应该是染坊在换水吧?“ “染坊?” “就是染布的地方。” “染布的地方?”原野更奇怪了,“你们还自己染布?” 智如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困惑地挠了挠小光头:“是啊,寺里本来就一直在染布啊!不但要染布,还要织布,造纸,印书,酿酒,做豆酱……反正有好多活可做。” 原野更惊讶了,忍不住问道:“能过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全天下所有寺庙都在这么做,只是规模有大有小罢了,智如连犹豫都没有,领着他俩就去了后山,还为了方便他观看,把他领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地方。 而原野站在山坡上只看了一眼人就麻了,一时十分无语。 曰本和尚在庙里开了一家工厂,不,是好多家工厂,下面的人一堆一堆的,水车水池大木桶都能看到无数,看起来像在流水线作业,疯狂搞大生产! 曰本和尚,可真是一群人才啊! 第三十五章 这和佛祖有什么关系? 原野自穿越落难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手工业生产,甚至还是规模不小的手工业生产。看着纷乱忙碌的手工业生产者们,他这才反应过来,终于知道那古野市町里的各色货物是哪里来的了。 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这问题,以他所见,曰本中古世代商业颇为繁荣,木器、漆器、腊、油、纸、墨、砚、酒、酱、铁器、铜器、锡器……等等,琳琅满目,凡是日常所需,只要你有钱,基本什么也能搞到手。 但做为一个现代人,商品种类泛多,数量充足才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他直接视而不见了,连想都没想过,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么多商品全靠进口根本不可能,本地定然有生产商,那是谁生产的? 现在答案有了,是曰本和尚生产的。 或者说,是曰本和尚组织生产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曰本和尚们竟然掌握着曰本中古世代的最高生产力! 对原野来说,古代大规模手工业生产,可比什么多宝塔好看多了。他溜下山坡,开始在这些手工业作坊间游荡。 有造木桶、木盆、木箱的;有熬漆制漆器的;有以漆种制腊造蜡烛的;有煮稻草竹子造纸的…… 品类很多,一时之间都看不过来。 而且他还想起了弥生之前说过的话,他们那个小破村子交年贡还要交木材、竹子、稻草束、漆块、漆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时他还奇怪荒子前田家要这些东西干嘛! 现在看看,九成九被卖给荒子观音寺了! 那么这么看看,在曰本中古世代,是武士集团掌握着土地,和尚们掌握着技术,两者相辅相成吗? 不过和尚们的技术是哪来的? 原野心里思索着,就近看了看技术含量最低的“制桶工坊”: 精心挑选的,没有丝毫疤痕的木板被架火熬煮脱脂,然后被送去炉窑内烘干塑形,去除湿度; 炉窑旁边有人盯着火候,不时指挥另外两个人踩踏一架大型木制机器,向木材喷出水雾,以保证某些木板别烤焦烤裂了。 再然后是打磨环节,一群人手工将木板彻底抛光,再再然后是将已经成型且光滑的木板放到一个药水池子里浸泡,进行防腐处理。 最后,这些木板才会被箍成桶、盆之类容器,保证不生腐不漏水,能用个十年二十年的。 这其实技术含量也不算低了,哪怕原野这个经过现代完整基础教育的大学生,不仔细研究一段时间,也不能保证自己生产的木桶不漏水不腐坏。 甚至就算研究一段时间,他都不敢保证他生产出来的木桶能比观音寺的更好。 比如说那池子防腐药水,他一时半会儿都搞不清里面都有哪些东西,防腐液的配方是什么。 再比如那个“喷雾器”,全木制,能喷水雾能鼓风,设计的非常精巧,让他从零开始设计一个,还是全木制的,效果真不一定有眼前这个强。 这套工序工艺,绝非一时之功,必然需要大量劳动者进行长期且大量的实践,才能做到环环相扣,顺滑如丝,批量造出合格木桶。 这还只是个木桶,像是造纸、制蜡等等,要想持续不断的生产,涉及到的工艺技术,绝非某个古代天才灵光一现,就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细节全盘搞定。 原野心中疑惑越来越浓,指着这一群繁忙的作坊,向智如问道:“这些生产工艺是谁设计的?” 智如面露茫然之色,他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哪懂这些?不过他辈份够高,眼见原野似乎对这些下贱活很感兴趣,四处看了看,立刻叫过来一个三十多岁,身着七衣,肥头大耳的胖和尚,理直气壮道:“法行师侄,野原施主有事要问你,你要好好给野原施主说一说!” 法行面对这位小师叔十分乖巧,立刻向原野合什行礼:“是,不知施主有何疑问?” 原野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法行同样面露困惑之色:“施主是指什么?是哪里看不懂?” 原野换了个问法,指着远处的“制腊工坊”问道:“你们是怎么学会制腊的?” 法行恍然,再次合什一礼:“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这是鄙宗祖师空严上师远赴宋国求取佛法时,灵光一现,立地顿悟,悟出了此法。返回本宗后,便传授给各支僧众,以为护法之用。” “立地顿悟?”原野难以置信,“佛法还能悟出生产工艺?” “南无阿弥陀婆耶,佛法无边,智慧无穷。”法行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再斜眼看看智如,估计原野是本支老祖的客人,也就多解释了一句,“智慧也有其因果,空严上师精研佛法,深入红尘,在宋国一处工坊内才有此机缘,实乃佛祖所赐之果。” 这不就是抄的吗? 那个空严老秃驴八成在大宋的制腊作坊里卧底了一两年吧?只看一两眼,怎么可能把工艺流程抄的这么完善?怎么可能搞到各种配方和机械设计图纸? 就是我这个学习过科学方法的现代人,也不敢说看两眼就能复原出古法生产工艺! 而且你们抄了都不肯承认是抄的吗?这明明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经过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精益求精,累积出来的工艺! 这和佛祖有什么关系? 原野一时眉头紧皱,又远远指着造纸作坊问道:“那造纸工艺呢?” 造纸术虽然汉代就有了,但工艺技术一直在精益求精,刚才他过去瞄过一眼,发现工艺技术含量也相当高,生产流程十分丝滑。 法行回忆了片刻,他就是工坊的管理者之一,对技术来历倒很清楚,“造纸的方法似乎是百余年前从心德寺交换所得!心德寺之前有位上师,也曾远赴宋国求法,带回了许多种造纸方法,交换给我们几种。” “哦?换的?你们用什么换的?” “用几种漆料方子,好像是!大概如此,已经过去太久了,寺内典籍也未曾详记。” “漆料方子也是在宋国工坊内‘顿悟’所得吧?”原野对这些无耻的曰本和尚快没话说了。 “阿弥陀佛,确实是由本宗祖师偶有所悟,依旧为佛祖所赐。”法行算是承认了,但在不肯明说这些工艺技术和中国有关系,是抄来的,一概推到佛祖头上,和现代日本基本一个尿性——现代日本对外多少肯承认曰本文化受华夏文明影响很深,主要是日语里的汉字太多,一望即知,没法耍赖,但关起门来,他们是从不肯提这方面的事,一概模糊论之。 甚至会宣称古中国早亡了,现代中国和古代中国没关系,这样他们身上就不用背“债”,民族自尊心也就能得以保全。 这种不要脸的无耻姿态让原野颇为厌恶,但他现在也没招,总不能让他现在就把法行按在地上打一顿,打得他口鼻喷血,逼他承认他祖宗偷技术! 那没用,明显并不止法行一个人这么想,他现在也没本事把全寺和尚都打一顿,都杀了。 只是他心中就更不爽了。 他踢了踢一旁的木桶,向法行讥讽道:“那这桶肯定也是‘顿悟’出来的了!” “桶不是!”法行还真是清楚,“施主有所不知,制桶方法是书上所授。” “书上所授?” 法行看在“智如小师叔”的面子上,犹豫片刻,去取了一本书来递给原野,而原野接过来一看,是《木石十二等抬遗录》。这本书他在现代都没听说过,又翻开封面看了看作者,是木石散人,还是没听说过,大概是道号? 或是笔名?化名? 文人写这种技术书籍太丢人,所以不敢用真名? 原野再看看版制,线装成册,印刷精美,字迹清晰,又仔细一翻内容,全是各类生产工艺以及节省人力的器械图谱,里面就包括刚才他看到的“木制喷雾鼓风机”——书里面叫“压木吹囊”。 原野越发无话可说,中国古代文人是傻子吗?这些东西你还要印出来?这是能印出来的东西吗?这不是在大喊“快来白嫖我”吗? 你散布一下四书五经就行了,技术工艺书籍也要四处散发吗? 原野服了,再环视一下周围的各类工坊,没有再细看细问的心思。 不用问也知道,像是雕版印刷、笔墨油墨配方等等,生产工艺技术八成都是这么来的。 曰本和尚数百年如一日,跑去中国求取佛法,原来是去忙这些事了! 当然,里面可能有些真是去学佛法的,确实可能有几个有道高僧,但原野现在相信,里面“技术大盗”更多,以僧人身份或是求取技术,或是暗中学习工艺,或是干脆把有一技之长的中国和尚忽悠到曰本来传法,然后掌握先进生产技术,大开工坊,拼命捞钱。 也难怪曰本和尚们能放高利贷,他们确实会赚钱,这几百年也能攒下大笔的钱,有资本去放贷,甚至也有实力去讨债,把敢不还钱的任何人都打死——观音寺工坊内忙忙碌碌的这群人,除了和尚和匠人,负责干杂活的普通信徒,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号人,这些人发上刀枪冲出去,荒子前田家都要头痛。 更别提荒子观音寺肯定养着一批专职作战的僧兵,数量应该也不少,只是他暂时没看到罢了。 到这会儿,原野的游览兴致已经败坏完了,他卷了卷手里的书,揣到自己怀里就走。 这书里全是汉字,他觉得该算他的书,哪怕这本看起来不像古书,八成是曰本和尚翻印过的,但曰本和尚能疯狂白嫖中国技术,他也要白嫖曰本和尚翻印的书,算是先收点利息。 中国古人,真的太傻了,被人白嫖了都不知道,实在让人没话说! 第三十六章 敢情挨打的不是你吧? 曰本和尚大肆抄袭中国手工业先进生产工艺,跑回国在庙里建工坊拼命捞钱,还不肯承认技术来源,遮遮掩掩,一概推到佛祖头上,似乎是佛祖赐给他们的一样,这让原野很生气。 只是他暂时也没办法,他一个人打不过荒子观音寺一千多号人,有气也只能先忍着,准备先揣一本书走,结果连本书人家都不想给他。 胖和尚法行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施主,书你还未曾还我!” “先等等,我要拿回去仔细看看!”原野揣着书硬走,没什么还不还的,有本事叫佛祖来!能叫了佛祖来讨书,他就算他牛逼,把书还给他! “但书籍数量有数,不能外借,请施主莫要为难贫僧!”法行依旧不肯,这书是他师父的,还不回去万一记到他头上,他师父不会轻易饶了他,最轻也要扣他几个月薪水——这时代曰本的书很贵,每本都要按贯计价,很多时候还买不到。 特别是这种技术类书籍,更难入手,像是佛经、儒家典籍什么的倒挺多。 原野就当听不到,法行是个矮胖和尚,没他壮,又顾忌到他“祖师客人”的身份,根本扯不住他,而智如小和尚才八九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身边到处是书籍,从不觉得书籍稀罕,随意就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法行师侄,一本书罢了,给原野施主看几天没关系,不要拉拉扯扯!” “但我师父问起来……” “唔,二师兄啊……你就先说你搞丢了吧!他最多打你几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回头书还回来,他就不生气了。” 法行的胖脸瞬间扭曲起来,敢情挨打的不是你这个小东西是吧? 只是就算在曰本当和尚,一样讲求上下等级森严,智如做为海心老祖最疼爱的小弟子,本身也颇有来头,法行拿他根本没招,只能一脸绝望地看着原野走了。 真是臭不要脸啊,他好心好意给原野讲解工艺来源,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搞不好还要挨上一顿打! 早知道他刚才就一脚把原野踹进窑炉里,直接把他烧成灰了! ………… “善信很喜欢读书吗?”智如根本没把法本当回事,反倒更关心自己的任务,也就是招待好原野这个客人,积极建议道,“我带你去善本堂看看吧?” “哦,善本堂?是寺里存放书籍的地方吗?”原野都准备要走了,又来了兴趣——拿一本书不解气,要多拿一些才好! “是哦!” “那速去!” 他们一行人又拐了个弯,由智如小和尚带路,往荒子观音寺东南角去了,曲曲折折走了一刻钟,才到了一幢带厢房的佛堂前。 佛堂单独在一个小院里,周围没有任何树木和建筑物,门旁还有一排大火缸,看起来很重视防火工作,后世遇到检查,消防这方面八成不会被扣分。 智如小和尚还给他介绍道:“这里只能白天来,晚上就会锁死门,里面也不让点灯。” “那是应该的。”别管哪国,在图书馆里生明火都是犯罪,这点原野没意见。 他点点头就跟着智如进去了,一进门处有两个和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看书,没有阻拦的意思。 而善本堂里面有点像后世的阅览室,一个个木架子上摆着木盘子,每个盘子里面摆着几册或是几卷书,也不像后世图书馆喜欢竖着放书亮出书脊,这里的书都是平着摞在一起。 而且在善本堂里面,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读书声传来,只是听不太清楚。 智如见原野似乎在仔细倾听,便给他解释道:“是寺子塾那边传来的声音,寺子塾离这里不远。” 哦,对了,曰本和尚还兼职开学校,大多都是在地豪族、在地武士家的子弟,但也混着一些座商、郎党、家子家的孩子,有时甚至还能有一两个贫苦庶民家的孩子能得到机缘,可以接受教育。 木下藤吉郎这个《太阁立志传2》的主角,在未发迹前好像就上过寺子塾,在寺庙里学会了读写汉字、假名,学习算学、辩才等技能,这才为他将来成为武士打下了牢固根基,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荒子观音寺上的学。 不过这会儿原野不关心猴子,这人他八成过阵子就能遇到,没必要刻意去寻找,现在还是书要紧——想拿书是有些被气到了,但他这人性格稳重,生气也不会太幼稚,想要这些书更多还是为了全面了解曰本中古世代。 毕竟,这世上没有比书籍更好的学习工具了,阿满那个“原始忍者”也只能介绍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而且很难成体系。 他上前一个盘子一个盘子翻书,前面这些大多是佛经,也有许多手抄的佛理感悟笔记。这些对他没用,直接绕过前面一排,从后面架子上摸起一本一瞧,书名是《灵异记》。 古代小说吗? 他随手翻到中间瞧了瞧,发现是个小故事集,这一页说的故事是一个人借了寺庙的钱到期,因为手头没钱便不肯还了,带着全家逃进山里准备赖账,结果一夜醒来,变成了牛。 他妻子孩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来牵到寺里求法师解救,结果法师一眼就看出他造了孽,是存心赖账的因果报应,要世世沦为牲畜。 于是这户人家无法,只能留在寺庙工作,连牛也留下了,努力耕地,等把钱还上又流着眼泪发誓再也不会不讲信用,这才被网开一面,恢复成人。 原野读完又翻了翻后面,发现都是差不多的小故事,连寓言都算不上,一时都无语了——这书里还有大量朱笔批改,斟词酌句,疑似是向信众公开宣讲的小故事,专门糊弄人的。 这本书对他还是没用,他放下又拿起另一本,书名叫《打闻录》,不过翻开一瞧,也是专门忽悠愚夫愚妇的小故事集,看样子曰本和尚对规训信众没少花心思。 原野又接连翻了好几本,内容都差不多,看样子这一排对他都没用。 他继续往后绕,仔细翻了翻,发现这些书终于对他有点用了——《上宫记》《古事记》《万叶集》《色叶目类抄》《风土记》之类古书,内容多为汉字夹杂万叶假名书写,有印刷线装书也有手抄本,里面大多还都有手写注释,算是这时代的史书、地理志、字典和识字课本。 这些他需要学习一下,他在曰本留学,日语读写都很流利,但跑到中古世代就未必了,将来八成也免不了和别人书信往来,有必要再系统性的学一学古日语。 当然,繁体汉字他也需要再学一下,只是这对他没什么难度。 他将这些书摞在一旁,又看了看旁边的,又找出一些《宋话攥》《唐音韵》《汉文校目》之类的书,看样子曰本和尚学外语的积极性都很高,连外语教材都搞出来了。 除了这些,他还找到了整套的四书五经,儒家各类典籍,有的书版本都有七八种,还有一些写有唐宋诗词的文稿和手抄本,甚至包括一些杂剧剧本、青楼小调,也不知道是曰本和尚搜罗回来的,还是抄回来的。 他把这些挑选了一下也摞在一边,又继续往后翻看。后面则多是些手抄本,他随手翻阅了一下,发现都是些武士随笔、文集、日记,是相当私人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落到了和尚们手中。 大概是后代不肖子孙去土仓借钱时当了抵押物,然后赎不回去了? 他翻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有用,便挑了一些字写得比较好的摞在一旁。 大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他前前后后挑出了几十本他觉得有用的书,好在古代人码字都讲求言之有物,不像后世写手那么不要脸,一水水几百万字,几十本书摞在一起也没多厚,但这仍然让智如大吃一惊:“善信,你要读这么多书吗?” “不算多吧,一个小箱子就能装下。” “这已经很多了!”智如有些犹豫,要是原野借个一本两本,那无所谓,但一下子借几十本,就算他是个小孩子,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妥。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以后你们还要找我去拿药呢!”原野确实想把这些书都弄走,低声对他说道,“将来你去村子里找我时,我给你炖‘山菇’吃!用药材炖,又香又补,让你吃了一碗还想再吃一碗!” 他之前没想到曰本和尚能搞出这么一出,已经答应海心老和尚愿意平价供药,现在想想就有点犯恶心了,但如果能搞到这批书,也算勉强顺了一口气——曰本和尚们都不要脸了,那他还要什么脸,该拿就拿! 智如才八九岁,年纪还小,闻言果然心动,再想想原野确实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师父对他也挺看重的,还说尾张一国难得能来这么一位人物,也算天有吉兆,大家都能多活两年,那想来他这样的人物肯定不会借书不还!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好吧,但善信一定记得要还书啊,不要欺骗小和尚!” “你放心,将来不会让你为难!”原野环视一圈,觉得还是有点亏,将来等他有实力了,找到机会非把荒子观音寺抄了不可,到时这些书全是他的,也就无所谓还不还的。 抄中国工艺技术发了几百年财,却不肯承认,说是佛祖给的,那行! 他觉得他也有佛根,这荒子观音寺和他有缘,理该被他抄上一遍。 不服就让佛祖来和他说! 不过智如这小和尚看起来倒是不错,天真烂漫,这次忽悠了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办法,将来看看情况吧,看看能不能给他点好处,抵了这段因果! 原野心里寻思着,掏空了阿清背着的药箱,丢掉一部分带来的药材,将书全都硬塞了进去,然后就这么出了善本堂,和智如小和尚告辞。 等走到土丘之下,他回首望了一眼荒子观音寺,又看了一眼山门巍峨,多宝塔在夕阳之下璀璨发光,这才径直往荒子城走去。 以前他还不理解织田信长后半生像发了疯一样猛揍和尚们,连比睿山都烧了,硬弄出一个“第六天魔王”的混号,被称为“天下第一佛敌”,而现在他完全理解了,换了他也要疯了一样揍曰本和尚。 当然,他是有点气不过,觉得曰本和尚真是太不要脸了,必须揍他们一顿出出气,但织田信长八成是有志于一统天下,觉得“先进生产力”必须捏在自己手里,这才非要把和尚们打服了,把他们的产业都控制起来。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第三十七章 她会写九个字了! 原野带着阿清回到荒子城,先去“查房”,看了看病号前田利久的情况,发现一切正常,至少没有发热迹象,看样子手术很成功,不会让他在荒子城耽搁太多时间。 既然没事,他也就和前田利春寒暄两句,去分配给他的房间休息,而荒子前田家的侍女也送来晚饭,待客还算周到。 原野和阿清一起用过餐后,便把书都取了出来,点灯细读。 当然,第一件事是重新认字,先学假名。 曰本假名是相对于汉字“真名”而命名,所有简化汉字笔划或改变汉字字形,用以表音训读的文字,都算假名。也因主要为女子使用,也被称为“女手”。 最初,一个音通常要用几个假名来表示,直到1900年曰本才统一为四十八个,搞出了五十音图,正式成为现代日语的一部分。 所以,你哪怕会现代日语,穿越到五百年前也算个半文盲,有大量的假名文字不认识不会写。 好在原野弄到了教材,抱着《万叶集》就开始啃,毕竟大多数假名都起源自万叶假名,读通《万叶集》,再把《和歌集》《色叶目类抄》这类书看一遍,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他这一坐下就是小半晚上没挪屁股,专心致志,仔细记忆,还用心做笔记以备将来可以快速查询。等眼睛微微觉得不舒服了,他才伸了个懒腰,注意到阿清正坐在油灯阴影处,望着案几上的书发呆。 “那个……你先睡吧!”原野提醒一声,表示现在也没什么事,她可以倒头就睡,不用坐在那里干等着。 阿清目光转到他身上,犹豫一下,又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她都答应过保护原野了,那就会尽心尽力,努力做好一个护卫该做的工作,不会偷懒。 是不想睡吗? 原野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也觉得现在睡觉是有点早,但她就那么呆坐在那里,他看了都替她难受——没哪个现代人能呆坐好几个小时,通常都会被认为是一种折磨,早就偷偷掏出手机来刷的飞起。 反正他是不愿意无所事事的坐着,半个小时都受不了,那因己及人,他觉得阿清也该不喜欢。 他犹豫片刻,将书往前推了推,又问道:“你想看书吗?这里也有些故事集。” 阿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没说什么,但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现在主从有别,一直不答原野的话不太好,便轻声道:“我不识字。” “完全不识字?”原野记得阿满是认识一些字的,他还以为阿清也能认识一些。 阿清又低下头望着地面,不吭声了。 “那……我教你识字吧?”原野看书看累了,正想休息一下,觉得正好可以教教阿清识字,也免得她一直在那里枯坐着难受。 阿清低着头没动静,原野都以为她不想学了,她慢慢膝行着蹭到了案几旁边,又开始默默低头盯着案几。 这就是愿意学了? 她在原野心里的标签是【怪怪的,有点死心眼的孩子】,原野现在已经有点适应她的性格了,也没在意,伸手取过一本《风土记》。 这本书是一本记述曰本各国各郡地名的书,也带有短短几句当地风情点评,在很多时候都会做为识字启蒙读物,性质和中国的《百家姓》《千字文》相当——《风土记》以汉字为主,学通这本再去读通《万叶集》,古日语就算入门了。 他将书从头翻开给阿清读了前两句九个字,也没细抠每个字的意思,只让她先知道这是个地名,暂时就够了。 然后他又扯过一张纸,去药箱里取了点朱砂,把这九个字用大字抄了几遍,让她以墨描红,以便身心合一,加强记忆的同时,也能做到能读能写。 只是阿清以前拿薙刀捅人比较多,拿笔写字还真没写过,但她也不问,就低着头自己硬学,先是攥着,又回忆一下,想模仿原野平时的样子,改用三根手指捏着。 “这样拿,手腕也提起来……”原野主动上手指导,帮她把笔拿好,还安慰道,“刚开始都会有些不习惯,坚持坚持就好了。” 阿清轻轻点头,将笔拿好,描了一下红,然后歪头向他望来,默默询问他姿式对不对。 原野微微一愣,他以前还真没近距离仔细看过阿清的脸,毕竟她这个【怪怪的,有点死心眼的孩子】平时都会低着头,而她现在这么一歪头,细柳眉瓜子脸,在油灯柔光照耀下,如同墨画温玉一般。 同时,她秀气的眼睛在油灯下也闪闪发光,睫毛轻颤中带些困惑,竟然有点……好看。 嗯,要是她愿意把古代小男孩的发型改了,把头顶正中的小揪揪解开,换成长长的乌黑垂发,再换身古代仕女服,那妥妥一个秀气、优雅又漂亮的闺阁大小姐。 以前还真没注意到,阿清竟然是个小美人胚子,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只畜生。 阿清看原野在愣神,也不意外,原野平时就这样的,时不时就开始沉吟着发呆,她都有点见怪不怪了,只是又歪了歪头,眼中困惑之色再浓了几分。 原野回过神来,连忙带她描了一遍字,让她弄清笔划书写顺序,然后点点头:“就是这样,一边在心里默读,一边描红。描完红就继续在下面写,写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别写错就行。” 阿清轻轻点头,然后老老实实按照原野的要求办,开始认真默念,仔细描红。 原野旁观了一片刻,纠正了她几个小错误后就没再管,坐回去看他的书去了。 他这一坐下又是小半晚,等夜深人静了他才放下书,然后转头望向阿清,只见她表情依旧认真,眼神依旧专注,还在那儿练习那九个字呢! 原野心中很欣赏她这种认真的劲头,觉得她确实刻苦——阿清和阿满性格完全不一样,阿满日常吃饱了就惦记着去睡觉,不然就出门当街溜子,和“努力”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但阿清不一样,日常不是在努力锻炼武艺,让汗水打湿额发,就是主动帮弥生干些家务活,显得十分勤奋。 原野觉得,也就是她生在了这个糟糕的时代,不然以她这刻苦劲,有学习天赋985,没学习天赋也能保底211! 当然,她要生在津上北才行,要是倒霉生在南河、东山、东广之类地方,保底就要换成二本,搞不好还是民办的。 “好了,今天就练习到这里吧,明天咱们再接着学!”原野提醒她一声该睡了,不然明早怕是要起不来。 阿清抬头望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又看了看眼前的纸,心里有些喜悦。 她会写九个字了! ………… 一夜无话。 第二天原野睁开眼时,天都已经大亮了,主要是昨晚睡得确实有点晚,起床免不了也就晚,而他醒时,阿清早就起来了,直接把热水和木棉巾端到他身边。 “你不用做这些。”原野赶紧客气,毕竟阿清又不是真女仆,和弥生的情况也微有不同。弥生日常当小女仆,他是付过米和布的,算是购买的“客房服务”,和住酒店差不多,但阿清可是阿满这“义士”的妹妹,更接近客人身份。 不用提那个倒霉赌约,那就是个玩笑,原野做人一向心里很有数,从没想过真当阿清的主人。 他在那里客气,阿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表示无所谓,然后将木棉巾在热水中浸湿又拧干,又开始犹豫该怎么糊到他脸上。 “我自己来吧!”原野赶紧接过木棉巾,不想让她再寻思了,她明显就不是干这种工作的那块料,这么热的毛巾糊脸上,他脸皮受不了。 而他正忙着洗漱呢,奥村家福出现在门口,笑眯眯问候道:“野原大人,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托你的福,休息的还不错。”原野赶紧把脸洗完,伸手客气道,“奥村大人怎么过来了,快请里面坐!” 他也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奥村家福竟然真进来了,看样子是有事,而奥村家福果然有事要说,进了门坐下,瞥了阿清一眼也没多犹豫,直接就正色向他问道:“野原大人,您有出仕的想法吗?” 第三十八章 他就是他 野原坐在驴车上,桃六郎牵驴,井七郎背着弓箭,阿清带着小弥猴持棍护卫,他们如同来时那样,一路又返回日比津村。 这次西行虽然没有求取到真经——曰本和尚绝对没真经,现在原野敢拿脑袋担保,但收获还是不错的,和荒子前田家建立了友善的外交关系,又搞明白曰本和尚在曰本中古世代的份量,还白嫖到一箱书,可以说一声收获满满。 原野对此很满意,不过有来时的教训,路上他也没敢太过悠哉,而是关注着四周,以防有人突起歹心,真跑来打劫他。 主要是他事后反省过了,隐约记起织田秀孝好像没事在路上骑马闲逛,被人抬手就射死了。那可是“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嫡子,“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在自家领地上就这么莫名其妙噶了,你说冤不冤? 当然,织田秀孝现在八成还没死,但这已经可以充分说明身在乱世,特别是在路上时,绝对不能大意一丝一毫,不然管你身份高低,是不是穿越者,该噶还是要噶。 他这次有经验了,一直注意周围风吹草动,但阿清却有些失去警惕心,还在回忆不久前的事——奥村家福明显是想招揽原野,给的条件还不错,但原野都没多少犹豫,直接婉言谢绝了。 这让阿清都有些替他可惜,毕竟只要接受了,原野就不再是“流浪武士”,而是会变成正经的武士,可以有田地,有住宅,以后就能有长期稳定的收入。 哪怕她一点也不喜欢武士,甚至对所有武士都抱有恨意,也觉得这对原野不是坏事——以原野善良、仁义、宽厚的本性,他就算将来去管理一个小村子,想来也不会征收“加地子”“兵粮料”“马借钱”,不会把村民们都压榨到死。 最少,他肯定不会因为村民交不上年贡杂税逃散,就带人追上去把逃民一一杀死,连小孩孕妇都不放过。 她不理解原野怎么想的,憋了好一会儿,哪怕性格清冷也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原野微微一愣,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话。 “之前的事。” “你是说荒子前田家打算‘登庸”我的事吗?”原野恍然,又想了想,觉得不好向阿清解释,便笑道,“我不喜欢,所以拒绝了。” 荒子前田家打算登庸他,他并不感到奇怪,就算是他玩《太阁2》,要是发现一个医术五颗星的武将,窜半个地图也要去试试能不能把人弄到手,免得突然一个忍者就蹦出来禀报:殿下,侍大将xx大人因风寒去世了。 上个月刚招的武将,刚拉满忠诚度,下个月就挂了,还是带着满身宝物挂的,这谁都受不了,所以必须有个医术较高的家臣。 那荒子前田家想登庸他,实属正常,他早就思考过这种可能,但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 主要问题出在“寄亲寄子制”上。要是“寄亲寄子制”不太好理解,换成“义父义子制”应该就直白多了。 比如三国演义里的刘关张,好像都有义子; 又比如吕布,据说给好几个人当过义子,“某愿拜为义父”都成梗了; 再比如抗清名将毛文龙,传说中他有上千义子,以充当东江军各级将领,颇有点夸张,十有八九是假的,但就算是谣传,想来七八个义子肯定有。 这些义子放到曰本中古世代来说,就是家臣,是一种以“父为子纲”来约束的效忠关系,而且没有继承权,并不等同于养子——养子上位了,义子们要继续把养子视为“君父”,接着当义子,身份地位不会改变。 所以,无论“寄亲寄子制”在词典里怎么解释,怎么说明只是一种吸纳无血缘关系外人的手段,但实质上,只要当了家臣,主公就是家臣的爹,就是毫无理由下令要求家臣剖腹,在封建礼法下,主公也拥有绝对的政治正确,家臣连逃走都是大逆不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放在古代,这可不是玩笑话,而家臣两句全都沾边。 那原野虽然亲爹是个混蛋,但他从没想过再认个新爹,不想生死操于他人一言之间,更加不想给人磕头——这时代,要给人当家臣第一件事就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喊一声“以后就拜托了”,以确定主从关系! 至于穿越后所谓的“融入时代”…… 他融入不了,他可以接受被雇佣,可以接受和这个时代的人做生意,可以给人看病,这些无关原则,现代类似的事大把是,但他不想逢年过节就去给人磕头,也不想开个会就要给人磕个头,更不想被人像骂儿子一样骂得俯首贴耳,战战兢兢连屁也不能放。 他是个人,有人格的人,这是对他二十年所受教育的全盘否定,涉及到原则底线,哪怕奥村家福给的条件还不错,愿意在荒子城给他幢大房子,在河边给他几町上好水田,再给他几户人家当郎党,男的可以当牛用,女的可以任意糟蹋。 甚至奥村家福还暗示他不用承担太多军事义务,真打起仗来,在后面喊两嗓子就行了,不用真去拼命,像是冲锋陷阵,血肉搏杀这些粗活,自然有别的家臣去做。 但就算如此,原野还是不愿意。 当然,这也许很蠢,要搁小说里,老老实实去当个家臣,然后在某个家族内部发挥聪明才智,利用现代知识兴风作浪,令主公惊掉下巴才符合期待,偶尔磕磕头没什么,但他真的不愿意给别人磕头,去给别人当“寄子”。 真要逼他磕头,他宁愿背上傻儿子去山里当野人,甚至要不是傻儿子情况不好,住在野外非常危险,他这会儿已经在山里当野人了,天天在山里转来转去,看看能不能回到现代。 就当是他个人的精神洁癖吧,万一要是有别的人落难到曰本,愿意去当家臣,他也不反对,只能说人各有志。 只是这些很难向阿清这个生在封建时代的小姑娘解释清楚,他也就只能含糊其词,推说自己不喜欢,没有出仕的打算。 阿清当然还是不理解,但依她的性格能问一句就算不错,也就垂下眼睑,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晃晃悠悠,顺利地返回了日比津村。 原野到家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去看看傻儿子,而阿满则把阿清拦在门外,上下打量她片刻,小声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坏事?” 她自己在家,当天晚上原野他们没回来,她一个人睡觉越想越不对,万一原野大舌头一卷,把阿清吃干抹净了,她不就亏了吗?她只是把阿清的脑袋输出去了,身子可没有! 阿清轻轻摇头:“没有,姐姐,他是个好人。” “好人也有色心啊!越好人越憋着,色心就越大!在市町偷偷买春宫图的,多半就是这种人,你不懂我可懂!”阿满转着圈看阿清,却找不出一点异状,沉吟道,“竟然连摸你都没有吗?摸了他可是要加钱的,不能白让他摸!” 阿清目光清冷地望了她一会儿,拿她没办法,微微歪开头,语气淡淡道:“没有,姐姐,他是个好人。” “好吧,可能他确实是个好人,这年头竟然还有好人……”阿满有些失望,但马上又积极起来,转身要去找弥生,“你们辛苦了一路,我去让弥生炖只鸡,弄点好吃的,晚上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等等,姐姐!”阿清微一犹豫,扯住阿满,将原野拒绝出仕的事轻声说了一遍,希望阿满这嘴皮子灵活的家伙去劝劝他——原野是个好人,她希望原野能过的好一点,只要别太欺压村民就行。 阿满一听大吃一惊:“什么,还有这种好事?他是傻了吗?” 她扔下阿清就进屋找原野去了,也不管原野正在给孟子奇把脉,凑过去就问道:“你怎么不愿意出仕,当个正经武士多好啊!流浪武士不值钱的,你清不清楚?” 对着她这个很像现代朋友的野孩子,原野倒愿意说两句心里话,直接摇头道:“我不想给别人磕头,也不想被人命令来命令去,所以还是算了吧,现在这样就不错!” “就为这点屁事?磕几个头又有什么要紧?屎壳郎天天磕头才有粪球吃啊,你膝盖是镶了黄金吗?”阿满越发难以置信了,把手一伸,“磕几个头真没什么啊,你要是不信,给我一贯钱,我马上给你磕十个!接下来一个月,只要见到你我就给你磕一个,绝对说话算数!” “滚蛋,我又不是你!” “但你这样真的太蠢了,以后你吃什么啊,你的钱都花了一大半了吧!”阿满还没放弃,继续苦口婆心劝说,“你一个劲败家,花钱买药材给穷鬼看病,净换回些豆子荞麦萝卜,根本不值钱,卖都卖不出去,一点也回不了本,撑不了多久的!难得有人愿意收留你,你还是赶紧再去问问吧,看人家还愿不愿意要你!” 原野要是没有稳定工作破产了,她也就没大米炖鸡可吃,搞不好要重新回去流浪乞讨,不急不行,而且原野是个滥好人的性子,八成不会当武士,那正好,她会啊!她可指导他怎么鱼肉村民,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保证比现在过的还舒服。 不去真的太可惜了! “行了吧你,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替我瞎操心!”原野把完脉发现孟子奇情况稳定,到一边看书去了,懒得多理她这个事儿精,“等钱快没了我自然会去赚,到时一天我炖十只鸡,早晚撑死你!” 他就是这样的人,小事无所谓,大事谁劝也没用——他从小就挨打,越挨打头越铁,最后小小年纪,反过来把他酒鬼家暴亲爹的头都打破了,成为远近闻名的“不孝子”,但哪怕都这样了,他也从没低过头。 所以别说一个前田利春了,就是织田信长这种肯定能大富大贵的来了,也别指望他能一个头磕在地上,去装孙子当家臣效忠。 爱谁谁,他就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了,这辈子也就这熊样! 第三十九章 不听老人言,早晚掉坑里 “不听老人言,早晚掉坑里。” 原野一点也不虚心纳谏,头铁得很,阿满对此很是不满,出了门就对着阿清一个劲嘟囔,“我看他啊,就是屎壳郎摞粪球,再高也有限,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了。” 她嘟囔完,看了一眼阿清,见阿清垂着眼睑默默无语,又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吃饭再多吃一碗,他这么能败家,当大夫竟然倒贴钱,又不肯去给别人磕头回回血,我看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了,咱们能多吃一碗就赶紧多吃一碗,以后就没这些机会。” 阿清没点头,眼中闪过忧虑之色,轻声问道:“那他以后怎么办?” “管他去死!”阿满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但犹豫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劝不了他,随他去吧,等将来……等将来咱们带着他去讨饭吧,有咱们一口就有他一口,好歹饿不死。” 阿清想了想,垂下眼睑轻轻点头,觉得这样也行,微微心安。 “记得以后多吃点饭啊,要攒点膘出来了!”阿满又叮嘱一声就去找弥生了,晚上要搞点好菜好饭,反正原野这么乱来,还硬挺着膝盖装逼,早晚都是要破产的,那与其便宜那些穷鬼村民白吃药,不如让她拿来大吃大喝。 她走了,准备去假传“圣旨”,让弥生今晚炖两只鸡,还要多撒一把盐,到时她自己吃一只,让原野和阿清吃一只,美滋滋。 ………… 阿满当晚借着摆“接风宴”的机会,又是一顿胡吃海塞。等吃饱喝足了,她躺在稻草席子上拍拍小肚皮,揪了根稻草开始剔牙,对原野不听她劝的事又不怎么在意了——随便吧,不想磕头就不磕,破产就破产,车到山前必有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前高兴最重要。 她在那里剔着牙,心里正盘算原野卖了“祖传宝物”搞到的钱还能败多久,将来让他干点什么好,是在市町卖大力丸更赚钱还是直接卖假药,忽然注意到阿清竟然也凑到小案几的一角,原野还拿着一本书向她小声说着什么。 阿满一时十分惊讶,赶紧爬起身凑了过去,只听原野教了阿清两句话,还给她在纸上用朱砂写了两遍,然后阿清就拿着一支小毛笔,从原野的砚台里蘸墨,开始默诵着描红。 阿满更惊讶了,捅了捅阿清,小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识字。”阿清说话还是那么简洁。 “他教你识字?”阿满当然能看出来,就是不敢相信,“免费的吗?” 阿清轻轻点头,手上还在认真悬腕描红,而阿满又转向原野,奇怪问道:“你为什么要教她识字?” 原野也正忙着学习呢,眼睛没离书,随口道:“她现在整天跟着我,很闷,识字后就能看看书了,可以打发时间。” 整天跟着你还有这种好事吗?你早说啊,早说我上个月就把脑袋送给你了! 阿满开始眼红了,这年头想学点东西本来就很难,更不要提她一个小乞丐小贱民小女孩,根本也找不到愿意教她的老师——就算有老师愿意教,她也付不起钱,备不起文具书本! 别的不说,就是阿清现在用的这张大纸,细算下来就值半根鸡腿,而认识原野之前,她连鸡也只吃过几次,还是偷的。 她也想学,有便宜不占不是她的风格,赶紧捅了捅阿清,“你学了多少字了,写给我看看。” 阿清把昨天学的九个字说了,还在纸上笨拙地给她写了一遍。阿满小圆眼瞪得大大的,认真记忆,嘴里还念念有声,片刻后就开始用屁股挤阿清,“你休息休息,我替你写一会儿!” “行了,不要打扰她学习!”原野看不下去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阿清这孩子,现在可是他的人!他抽出一张纸,又从笔马袋里找了根毛笔,指了指案几另一角,“你到那边去!” “啊,你愿意也教我吗?这多不好意思啊!”阿满一脸惊喜,嘴上说着话,屁股已经坐到指定位置上了,手上还爱惜地抚摸着美浓纸,心里觉得他果然不愧是败家子——你不破产谁破产,你愿意教我们就不错了,该让我们去土间,一人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写字,还时不时应该过来踹我们两脚,骂我们几句! 这家伙,当老师都不会当,又赚到了! 原野当然不介意教,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他不在乎多她一个学生,更不在乎多花点纸墨。 他一视同仁,按方抓药,给阿满也讲了两句,教了她执笔用笔,就让她自己在一边默诵书写,然后他接着看自己的书,只是没等他翻三页,阿满就开始扯他袖子,一脸兴奋道:“我学完了,后面呢?” 原野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来捣蛋的。 这就是差生和优等生的区别吧!阿清这种老实孩子很听老师的话,九个字能练半个晚上,将来越学根基越牢,成就无限,但阿满这种皮猴子就不行了,妥妥差生的料,五分钟就敢说学会了,估计以后就是狗熊掰玉米,学一点忘一点。 不过他这人干一行爱一行,既然要教人识字也算负责任,耐心规劝道:“学习要踏踏实实,最忌讳好高骛远,一天八九个字学扎实了,五六个月下来,基本就成了,别这么没耐心。” 阿满挠了挠小圆脸,豆虫眉挤了挤,奇怪道:“不用这么麻烦吧,没什么难的啊,我觉得我记住了!” 你这野孩子又开始不服了…… 原野也不惯她的臭毛病,给她换了张纸,“那你读写一遍我看看。” 阿满伸舌头舔了舔毛笔尖,嘴里念叨着,抬手就把刚才那两句话默写在纸上,除了字歪歪扭扭很难看,倒没什么错误。 原野看着“试卷”沉吟片刻,觉得应该是阿满以前有点基础的原因,她以前好像认识几十个常用汉字,但嘴上还是规劝道:“你现在可能记住了,但这只是短期记忆,不好好练习,八成睡一觉就给忘了。” “不可能,我记住了就是记住了!”阿满性格跳脱,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听人劝的性格,强烈要求道,“我已经学会了,你还是接着教我后面的吧!不然一天就学这么几个字,我要学到哪年才能用啊!” “行!” www ?an ?c o 她敢死,原野就敢埋,眼见劝不住,存心让她吃个亏受个教训,直接给她读了两页,但懒得给她写描红了,就让她自己对着书抄写记忆,然后就不管了——等明天睡一觉起来,他就考考她,只要有一点错,他非把她骂出屎来不可! 真当识字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后世的孩子,要上完初中才敢说一声能识字了,要花小十年时间! 两页生字还是有点份量的,阿满这野孩子果然老实了,开始跪坐在案几一角,老老实实背书。 “三郎大人,请喝茶。”临时小女仆弥生捧着茶壶来了,给原野倒了一碗茶,还顺便给阿满和阿清各倒了一碗。 “谢谢。” 原野冲她一笑,拿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放在一边,接着看他的书,但翻看了几页,一抬头,却见弥生双手抱着茶壶还跪坐在那里,不由随口道,“你快去休息吧,要喝茶我们会自己倒。” “不用,三郎大人,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我就在这里帮你们倒茶。”弥生回过神来,赶紧把竖起来的小耳朵放下,说话有些心虚,目光还有些闪躲,不太敢看原野。 原野看看她,再看看她旁边一直在嘀嘀咕咕背诵的阿满,立刻懂了,无奈笑道:“你要是想学,那就一起来吧!” 这不是坏事,他总需要社交,总有外出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能识字,万一有事还可以给他写信,反正总比身边围着一群文盲强,而且都教了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没区别,以后一起上课,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教七八个字也就够了,不耽误什么事。 甚至他心中还有些感叹,不愧是古代孩子,就是早熟,个个抢着学习,完全不像他的大外甥女——他大伯家大姐的孩子,调皮捣蛋是把好手,考试经常不及格,他大姐就差跪下来求她好好上课了,结果屁用没有,该不及格还是不及格,说将来要去当主播,学不学习无所谓。 原野很大方,甚至心有戚戚,弥生则一脸惊讶道:“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原野找出一支毛笔,再抽张纸给她,就算她入学了,成为“原野夜校”的一员。 弥生没敢接,犹豫着说道:“这太贵了,三郎大人,我……我还是用沙子吧!我能有机会识字就很高兴了……” “无所谓,要学就好好学,不差这点东西。”原野直接把纸铺到她面前,把笔塞给她,不在乎这点小消耗,毕竟她大外甥女那个学渣每年光上补习班、请私教就要花好几万,买纸都能成吨买,他这里给几张纸连屁也不算——要是给几张纸就愿意好好学习,他大姐绝对立马就改行去开造纸厂,天天眼含热泪造纸,累死也心甘情愿。 和他大姐比起来,他就算运气极好了。 弥生很珍惜学习的机会,立马伏身向他行了个大礼,认真道:“多谢三郎大人给我机会,我将来一定会……” 她将来愿意报答原野,但一时想不出原野需要什么,卡住了。 “不用这么客气!”原野赶紧把她拎起来,他融入不了这个时代,还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给他磕头,赶紧开始授课,还是先教两句,一天八到十个字那么来。 原野的夜校就这么稀里糊涂开起来了,好在三个学生学习积极性都挺高,当老师体验很不错,他一点也不觉得烦。 一夜无话,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原野做完每日任务后闲着没事,立马组织了第一次考试。他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小心眼,就是想给阿满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踏踏实实学习的重要性! 这也算他这个老师责任心,要给阿满指条正路,只是等三个学生都交了卷,他看着试卷一时陷入沉思。 这有点不对吧…… 第四十章 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成功! 中国有句俗话,叫字如其人,弥生、阿清和阿满就挺适合这句话。 弥生很怕浪费,哪怕刚开始学写字,字那是越写越小,能看得出她下意识就觉得字越小才越好,越省纸才越妙,刚开始学写字就已经奔着蝇头小楷去了。 阿清则很板正,书写时十分认真,力求端端正正,横平竖直,一笔就是一笔,一划就是一划,像个小学生一样,哪怕不小心写错了,她也会小心地涂正一个方方正正的墨块,卷面分能拿满分。 阿满就差多了,她性子太跳脱,这也反应到了她的字上。她所有的字都在伸胳膊踢腿,排成一行个个都在上窜下跳,猛一看,都有点郑板桥“乱石铺街体”那味儿了,而且她写错了字就乱涂一气,是方是圆,涂没涂掉根本不管,各种伸胳膊踢腿中间夹着七八个扭曲黑团,纸面上还滴滴拉拉全是墨点,乱得一逼,差点把原野给看瞎了。 只是,原野上上下下看了三遍,硬是没找到错字别字,甚至和原书对比,也没有漏字漏句,让他直接开始怀疑人生。 这有点不科学吧,一晚时间就记住了百多个生字词,还默写出来无一错误,这不像人类能做到的事啊! 原野有些难以置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有人和他说,他非给那人一脚不可——你这不是拿我当傻子忽悠吗? 但这偏偏在现实世界中发生了…… 阿满看他皱眉反复在看她的那一页纸,看起来没完没了,忍不住伸了头过去,奇怪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出错了吗?该没出错吧!要是错了,肯定是你记错了……” 她在旁边瞎逼逼,让原野有点下不来台了,感觉师道尊严不保,但他这人比较务实,立刻开始反思哪里有问题——这事儿太怪了,莫非阿满是个天才?或者她考试作弊了? 作弊不太可能,不能无缘无故就把她往坏处想,但那她可就是天才了…… 他赶紧仔细打量了一下“天才阿满”,实在没看出她哪里长的像天才,怎么看也还是那个好吃懒作的野孩子! 或者十多岁开始识字,一天能记住百余个生字才是正常现象? 原野越想越糊涂,主要是不提生字问题,哪怕让他一晚上背两页书,第二天再默写出来,还一点错也不能出,他也不敢保证能办到。 所以,古人说的“过目不忘”竟然是真的?虽然阿满也不算过目不忘,好像还有点差距,但她这记忆力也已经十分强悍了,比99.99%的人都要强了吧? 他心里诧异着,目光又转到弥生和阿清身上,开始寻思这两个会不会也是天才。 不是没可能,动漫里常有这种事,一个天才旁边全是天才怪才,个个都猛得一逼,而且弥生性格乖巧温顺像只小兔子,阿清气质清冷优雅像只小仙鹤,长得可比阿满这个豆虫眉有点搞笑的家伙聪明多了,确实有小才女的样儿。 要不,让她俩也试试,第一次教书也没经验,可别不小心误人子弟了…… “到底有没有错啊!”阿满还伸着脑袋不停在问呢,很关心她的成绩,好胜心很强,但又有点像存了心要打原野的脸,以证明她就是很聪明。 原野瞥了她一眼,忍了。 他这人一向有错认错,也不太在乎面子,阿满学的好就是学的好,这种事他不会为了面子就昧着良心乱说,直接道:“没有错误,一点也没有,昨晚是我低估你了,你学的……很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强很多,以后继续保持!” 说完他也没忘了另外两个学生,又转头向弥生和阿清说道:“之前是我没想到,教的可能有点慢了,你们以后也提一下学习进度吧,向阿满看齐,要好好努力!” 虽然弥生和阿清不一定是天才,但可以先试试。万一成功了,一两个月后,他出门在外,她们就可以给他写信汇报家里的情况,让他心里有数。日常他临时有事也可以给她们留纸条,生活办事都会方便很多。 弥生和阿清一起认真点头,她们什么也不懂,自然原野这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当晚原野就尝试加快教学进度,所有人都学两页的生字词,而且桃六郎也很想进步,闻着味就来了。他也想识字,只是一时不敢提要求,就在土间门口偷听偷看,顺便还把他弟弟井七郎带上了。 这两个半大小子是原野的“员工”,搞不好还是未来的“创业骨干”,该给的培训他肯定要给,干脆把他们也并入夜校一块教,同时他俩理论上也有天才的可能性,于是一并尝试,也要背两页生字词并全文默写。 然后这么试了一天,除了阿满,其他人全拉胯了。 阿满依旧游刃有余,毫无错误,直接满分; 弥生默写时七零八落,错字忘字一大片,只能勉强读一读,小脸都吓白了,内心悔恨自己不够用功,很害怕原野把她踢出识字行列; 桃六郎井七郎还不如弥生,人完全傻了,两个人拼了命才凑出一小段,万万没想到识字这么难,已经开始打退堂鼓,感觉还是喂驴生活比较轻松; 阿清是最差的,只写出了开头的一句半,和交了白卷差不多,就低头跪坐在那里,紧紧握着拳头,身体还不停发抖,头顶的小揪揪一颤一颤,像等着被砍头一样。 原野人也麻了,没想到试出这效果,竟然只有阿满这野孩子是特别的,别的是一个不如一个。 阿满十分得意,仰天大笑,乐得不行了,觉得她果然是最聪明的,而且多吃多占的恶习又犯了,有点优势就企图独占师资资源,积极向原野建议道:“他们就是四个傻瓜,你教他们也没用,不如专门教我一个好了!多分给我点时间,我能学得更快!” 原野心里正懊悔呢,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闭嘴,你只是……有点天赋而已,没什么可得意的,凭什么想吃独食!而且你要学会脚踏实地,戒骄戒躁,低调做人,不然将来肯定走不远!” 阿满不服:“我都这么聪明了,为什么要装傻,那我不是白聪明了吗?” 你这野孩子还敢顶嘴?原野一指案几,把脸一板,当着老师越发对她这个野孩子没好气了,“抄书去,练练你的那把王八字,写的东西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抄书就抄书,你凶什么……”阿满还是很不服,但嘟囔一声就过去了,不敢再嘴硬,毕竟她也很珍惜这种免费学习的机会,真把原野惹火了,不让她白嫖可就全完了。 原野又转过头来对另外四个人温声安慰道:“你们也不要灰心,努力比天赋重要,只要坚持学习,顶多只是比阿满多花点时间罢了,最终效果一样。” 现在可完了,他本来就想试试这四个里面还有没有天才,结果试完不但没有,这四个人还都蔫了,他也就只能猛灌鸡汤,强行抹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阿满胡乱学一晚能顶阿清认真学半个月,一点道理也不讲! “是,三郎大人,我一定好好努力!请期待我的表现!”弥生安心了,反正只要不赶她走就行,她也没想过和阿满比,甚至平时她都有点怕阿满,根本不敢惹她。 桃井兄弟也连连小鸡啄米,硬着头皮表示他们也会继续努力,倒是阿清像被打击的不轻,似乎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是最差的,依旧低着头望着地面,紧紧握着拳头一声不吭。 原野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标签从【怪怪的,有点死心眼的孩子】更新成【怪怪的,有点死心眼但自尊心好像很强的孩子】,只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她自己缓过来了。 混蛋啊,动画片果然不可靠,天才根本不是一窝一窝的,自己就不该信那鸟玩意! ………… 识字课继续,十几天下来,学霸阿满继续独领风骚,进度碾压所有人,连教材都不和他们用一本了,而弥生小优,进度也不错,桃井兄弟则平平无奇,只能说马马虎虎,最后只有阿清成了学渣,进度落后别人好大一截。 天赋这种东西真没法说,以前还以为她保底也能混个211,现在看看,她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成功! 原野还是比较怜弱的,下午帮人看完病,一出“黑诊所”的门就看到阿清嘴里念念有词,正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在完成护卫工作的同时,也在努力温习功课。 她这么努力,原野都不忍心了,过去蹲下温声劝道:“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学的慢一点不要紧。阿满几个月就能读写,你花一两年学会也只是分了先后,效果其实一样,而且你也有比阿满强的地方,你武艺不是比阿满好很多吗?你应该能轻松把阿满按着打吧!” 阿清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太喜欢别人否定阿满,哪怕是他也不行,轻轻摇了摇头:“上次是意外,阿满姐姐有伤在身又吃的太饱,这才被我踢了一脚。她其实很厉害,自创了很多保命绝招,真对上了,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按住她。” “哦,保命绝招?”原野一听就心动了,注意力立刻偏转,颇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保命绝招?” 阿清张口欲言,但欲言又止,很快垂下眼睑,只有眼睫毛轻颤,嘴上不说话了。 她就是给阿满挣点面子罢了,其实阿满武艺就是很拉胯,发明的那些保命招式更是奇葩: 阿满正面遇敌,通常第一招是“面目狰狞斧”,高举小斧头大叫着冲向敌人,面容扭曲,叫声尖锐,豆虫眉都要挤在一起,就像地狱短腿恶鬼冲出来了一样,争取把敌人吓到尿裤子不战而逃,她也就安全了。 不过第一招她一次也没成功过,一般她会接着用第二招“脚底抹油步”,也就是眼看吓不住敌人,转身就逃,但这招是虚招,如果敌人借机追砍她,她反手就是第三招“卑鄙无耻粉”,掏出一把生石灰来就扬对方一脸,然后再拿着小斧头开始劈人。 如果撒石灰也不管用,还是干不过,她就会开始真逃跑,用出第四招“空空如野弹”,把自制的火药弹大把大把往地上摔,制造出大片烟雾,然后借机撒腿就跑,一路哭爹喊娘,能跑多快是多快。 最好能有条河让她跳进去,她还自制了“井之木”,能在水面上狂奔一小段距离,落水了也不怕,她水性相当不错,也备了吹气尿泡,顺河漂出几十里也淹不死,足够把敌人甩掉。 当然,她也不爽就这么逃了,觉得很丢人,继续开发出第五招“众生平等炮”,准备把第四招改成边逃边骂敌人是屎壳郎,引诱敌人来追,让她能找个拐角,回头一炮就把敌人崩了,以证明练武没鸟用,出来混还是要靠脑子的。 就是她一直搞不到钱,赌钱还老输,根本买不起铁炮,这招只能想想,用不出来,经常向阿清抱怨凭什么她们生下来就是穷光蛋。 阿满自己开发的这套“保命绝招”丢人到一定程度了,完全不要脸,里面全是卑鄙,没掺一点武德,阿清根本不好意思细说,倒是让原野误会了,以为这是她们流派的机密——都是“保命绝招”了,是机密很正常,换了他也不会轻易告诉外人,他能理解。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走人了,最后说了一句:“就当我没问吧,不过你真不用这么为难自己,你就是你,不用和阿满比,慢慢来就好!” 阿清倒真不愧是小毛驴的性子,倔得很,还在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谁都学不过,没想和阿满姐姐比。她本来就比我聪明,我学不过她本就应该,不然爷爷也不会只选她修习我们活命流的阳之术。” “哦?”原野闻言脚步一顿,没想到无意间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们混在一起都快两个月了,她们可从没说过自己是甲贺众哪支的,防备心如同本能。 当然,这也正常,她俩要是傻白甜,见个人就一派天真烂漫,什么都会往外说,坟头草早就三尺高了,根本遇不到他。 原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活命流阳之术,一听就有点厉害,他忍不住就想了解了解,想看看对自己有没有用,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活命流阳之术是指的什么?” 第四十一章 活命流吃枣药丸 阿清心情低落,一时失言,不小心把自家老底给爆了,但好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原野已经被她视为半个自己人,亲近程度仅次于阿满——原野本性“善良仁厚”,为了救治穷苦村民愿意亏钱卖药,赢了她的脑袋也没羞辱她,日常还会记得她吃没吃饭,会担心她太闷愿意花时间教她识字,真的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 那既然原野在她的认知里是个善良的好人,她们即便露了老底也无所谓,甚至将来她们还要带着他一起去要饭乞讨,这些事他早晚会知道,那现在和他说说似乎也没什么。 她微一犹豫便轻声细语,实话实说了,“阳之术就是‘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技法’。听我爷爷说,阿满姐姐的七方入、望识破和奇语术只需再积累一下就可以出师,五车五欲之术也已经接近小成。” “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技法?”原野没太听懂,奇怪道,“这些七方入、望识破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反正都说了,阿清也不介意说得更详细一些,轻声道:“七方入是指七种伪装潜入的方法,阿满姐姐能扮成猿乐师、田乐师、虚无僧、放下师、盲眼法师、傀儡师、常之形(指普通人),无论哪种职业哪种人,她都能扮演的活灵活现,穿街过卡,游走各地从没被人怀疑过。” 原来是间谍伪装技巧,怎么起了这么怪的名字,原野明白了,接着问道:“那望识破呢?” “大部分人,阿满姐姐只要搭上眼一看,就能把他的身份来历猜个八九不离十,就算伪装也骗不过她。东海道一带的武士公卿她瞧一瞧,都能知道他祖上住在哪里,家里还有谁,实力如何。”阿清轻声说道,“我爷爷说,东海道之内,只论‘望识破’,阿满姐姐已经不比他差多少了,但在别的地方还不如他,阿满姐姐很不服,还和爷爷大吵过一架。” 除了依旧是间谍技巧,还有点像反间谍技巧,专门用来搞同行的,果然无论什么时代,同行都是冤家。 原野心里琢磨着,继续询问:“那奇语术是……” “阿满姐姐能说几十种各地方言,还会说各地山贼、河盗、僧侣、行会之间的切口密语,有很多时候她和别人说话我都听不懂,而且阿满姐姐还能在肚子里面说话,会和动物交流,有次狗追我们,她冲狗叫了两声,狗发了一阵呆就走了。” 原野轻轻点头,阿满语言天赋确实不错,和他混在一起没多久,口音就学得七七八八,新词都学去不少,八成把他的口音当成了西海道方言,准备将来拿去蒙别人。 这么看看,阿满确实很聪明,说是天才并不过份,毕竟你想装成猿乐师,要会模仿各种动物进行舞蹈,没练过没天赋看起来会像傻子; 要扮演虚无僧,要会吹奏尺八,对佛教教义有所了解,甚至能当众讲法; 要扮演田乐师,要会各种民间小调,会唱歌,嗓音还不能太差,不然也容易出纰漏; 要扮演放下师,你要会变魔术戏法,要有两手独门绝活,以证明身份; 要扮演傀儡师,你要会表演傀儡戏和精通火药,要能看着像样; 要扮演盲眼法师,你要会弹琴日本琵琶,还要会装瞎子,这才不引人怀疑; 要扮演常之形,也就是陪酒女、村姑、小侍女这些日常生活中的角色,怕也需要大量生活体验才能不露破绽。 至少你说她一声“多才多艺”毫无问题,更别提她的“望识破”八成要记住各家族的历史、家纹、姻亲渊源之类,需要的脑容量绝对不小,只能说她脑子确实好用,天赋确实极佳。 原野心里思索片刻,又问道:“那五车五欲之术呢,这又是什么?” 阿清回忆了片刻,轻声答道:“五车五欲之术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指喜车之术、怒车之术、哀车之术等五车,以及色、食、趣等五欲,通过体察目标的五车五欲来操纵目标,建立相应的关系吧?可以借此打探消息,或拿取什么东西。这门技法,听我爷爷说,阿满姐姐也已经修习到小成境界了,只是也就到这一步,不可能完美无缺。” 这听起来有点像“间谍心理学”,用收买、扮可怜、激怒对方、投其所好等方法,不知不觉间就获得情报或偷取物品? 原野心里思考着,嘴上奇怪问道:“为什么这门技法她只能修习到小成,是有什么困难吗?” 阿清犹豫片刻,也没对他太过隐瞒,垂下眼睑轻声道:“听我爷爷说,色_欲之术要求气质好长得漂亮,阿满姐姐却……爷爷想剃掉她的眉毛让她重新长,或是让她干脆自己画一画,她不肯,当时才生气说她这辈子别指望修习到完美无缺。” 原野恍然大悟,忍不住轻轻点头,十分认同。 阿满确实长得挺搞笑的,气质……也有点让人一言难尽,反正不像个美人胚子,练不成这些歪门邪道实属正常,但就算如此,也已经很强了。 他弄明白了阳之术的原委,颇为认可地说道:“厉害,这门‘阳之术’一般人还真练不了。” 阿清也一直很佩服阿满,轻轻点头:“是的,我们之中只有阿满姐姐能修习,等我们爷爷去世了,她就是我们的新首领。” 她们爷爷周游天下六十六国,千挑万选才捡回来一个阿满,想把她培养成真正的传人,把活命流发扬光大,就是没想到阿满越长越歪,脑子是够用了,性格缺陷却极大,武艺还拉了胯,于是开始整天哀声叹气,觉得活命流吃枣药丸,只是这些就不用向原野细说。 嗯,活命流这名字,不是祈求活命的意思,是她们爷爷觉得将来他要是死了,阿满这个二代目上位,在她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带领下,她们这伙人能活下来就算成功,所以才哀声叹气着取了这么一个丧气的名字。 “新首领啊!”原野没想到随便问问,竟然发现了阿满的小秘密,这个喜欢打赌,贪得无厌,好吃懒作,爱耍滑头,吃了早饭就开始惦记午饭的街溜子,竟然本事很大,甚至还是甲贺活命流未来的一派之主。 有点出乎意料啊! 不过,后世好像没有关于她的记载,大概是当间谍当的再好,也上不了台面?或是一辈子就生活在阴影之中,所以干脆默默无闻?甚至早早就夭折了,活命流没活下来? 原野心里想了一会儿,目光转到阿清身上,关心地问道:“阿满修习的是阳之术,那你修习的技法是什么?阴之术吗?” 阿清呆了呆,小脸上微微露出黯然之色,垂下眼睑轻轻摇头:“不是,我……我的天赋修习不了阴之术,阴之术是阿浅和阿愚在修习。阴之术专门修习各种隐身术、遁术,要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某个地方,需要身材矮小灵活,但我爷爷说……我爷爷说我将来会长得很高,修习阴之术事倍功半,就……让我转修山伏之术了。” 山伏是一种在山里修行的苦修士,因常年以个体力量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凶猛的野兽,身体极为灵活,反应极为敏锐,忍受痛苦的能力极强,非常擅于近身搏杀和决死求生,长期下来就成为一种击技杀人之术。 阿清脑瓜子有点笨,面对陌生人还三棍子才能打出一个屁来,修习不了阳之术,又越长越高,和阿满同龄就已经比她高一头了,将来八成还会更高,所以爬墙钻洞躲藏潜伏比较困难,阴之术也修习不了,只好去专修武艺。 对此,她还是有点小自卑的,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她们这一行需要尽量避免和别人正面冲突,战斗是避无可避时的被迫选择,她出力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时间就是跟着阿满给她打下手,近乎白吃饭。 那到了现在,她本来就是活命流中天赋最差的,在学识字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最差的,心情就难免越发低落,越发觉的自己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只好更加刻苦拼命,力求能改变这种状况。 她觉得自己除了强大以外,一无是处,这令她的自尊心非常难以接受。要不是现在是原野在问,她八成就清冷一眼,理都不理了,根本不会说这些难堪往事,甚至要被问急了,她都有可能一棍子砸在对方头上——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善良孩子,刚见面时还想抹了原野脖子呢! 原野倒觉得她们爷爷能做到因材施教,应该是年老成精,是草莽中的高人,有点想将来结交一下,正准备再打听打听她们爷爷的情况呢,突然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出了棚子一瞧,只见一大群人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家伙正向他的“黑诊所”急速冲来,个个急得不行,看样子是有人受伤了,还很严重! 一时之间,他顾不上和阿清继续闲聊,赶紧迎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Sir,this way! 受伤的是秃头十兵卫,也就是原野落难到曰本中古世代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人。 这厮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好好进山挖野菜,看到一只羽毛鲜艳的大鸟,立刻来了劲,想发笔意外之财,偷偷摸摸就射了大鸟一箭,结果大鸟负伤逃走,他就开始一路狂追,结果三追五追,大鸟没追到,人从陡峭之处滚了下来,摔了个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好在他也有点人老成精,滚下来的时候尽量蜷起了身体,血肉模糊大多都是些擦伤挫伤,最严重的就是摔断了一条腿。 当然,这是放到现代来说,古代没有消炎药——1940年才有这概念,1551年就别想了,伤口发炎依旧有不小的概率会要他的命。 秃头十兵卫是原野手下唯二“员工”的亲爹,原野自然格外重视,立刻招呼家里所有人都动起来,煎药的煎药,烧水的烧水,拿纱布的拿纱布,找夹板的找板,开始给十兵卫仔细清理伤口。 他在那里忙着救人,一时都没注意到村民们与往日有所不同。 日比津村的村民们因为生活乏味,通常很爱看热闹,像是十兵卫摔得血肉模糊,哀嚎不止,这放在村子里绝对是件大事,他们肯定要挤在门口看一阵子,说不定还要商量一下十兵卫的葬礼该怎么办,结果这次把十兵卫送到了,他们却立刻一哄而散,全都躲得远远的。 村民们都逃了,就露出几个牵着马的武士,为首的武士年纪十七八岁,身高一米七略多,算上绑着的冲天发髻,能有一米七五七六,身上则穿着一件灰色素袄,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的丝绸腰带,整体还算体面,但素袄上又挂着几个破布袋子,猛然一看,又像丐帮弟子一般。 看这发型打扮就知道他也在走“轻剽倾奇风”,而且神态也差不多,很倾奇,冷眼看人,有种世人皆低我一等的桀骜之色,但偶尔浓眉压一压,再加上他还有点鹰勾鼻,眼神中又显得有些阴郁之气。 他身后还紧跟着两名武士,一名年龄十八九岁,微胖,皮肤白晳,五官柔和,一直笑眯眯的,似乎性格不错;另一名十五六岁,肩宽体阔,梳着茶筅头,眼神明亮,腰间佩刀,手里提着一把短柄铁炮,正是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在门外看了一眼,一指原野就向那名“丐帮弟子”禀报道:“主公,那位就是野原三郎大人!” 他的主公自然就是“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了,但织田信长连眼角都没瞥他一下。他又不是瞎了,原野长得那么醒目,穿着木屐一米八多往那一戳,完全鹤立鸡群,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只是长得高对他没用,他漫不经心地转头对其他人吩咐道:“去村里问问,阿犬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和前田利家一见就很投缘,毕竟两个人爱好一致,在外人眼里都有点病,而前田利家这段时间没少在他耳边叨叨,说在日比津村无意中发现了一位“隐世高人”,精通汉学,擅长医术,气度过人,绝非凡物,一个劲劝他赶紧把这人也网罗到麾下,别便宜了外人。 他自然是不太信的,前田利家在他眼里还是太年轻,就打架斗殴是把好手,不可能有识人之能,十分怀疑前田利家被人骗了,一直没动弹。这次还是春暖花开,他要去找桥本一巴学习、练习铁炮技艺,路上又被前田利家叨叨烦了,这才顺路过来看一眼。 嗯,他之前在那古野城家宅里练习铁炮,不小心打死一名扶持家臣,引发众怒,他的老师平手政秀差点气疯了,已经严禁他再在那古野城随意开火,打鸟都不行,他也就只能跑出来练习铁炮。 织田信长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回马众们领命散去,准备抓几个村民问问前田利家是不是在吹牛皮,而织田信长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清原野在干什么,觉得有些无聊,就转身四处游荡起来。 他先参观了一下原野的“储药棚子”,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药材,再细瞧一下原野书写的汉字药名,之前的想法微微动摇,觉得原野的医术可能真有点东西,但东西多不多还要再看看,便离开竹棚子,随意就往屋子里走。 前田利家和另一名小姓家臣池田恒兴也没劝他的意思,就扶着刀柄拎着铁炮跟在他后面。他轻剽倾奇,礼法都不讲了,哪有什么礼貌,劝了也没用。 而阿满正在屋里打瞌睡呢,她之前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屋外有动静,但估摸着帮忙的人够多,不缺她一个,再加上睡得正舒服,也就懒得出去,没想到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她就算在半睡半醒间脑子也在转,这脚步声她记忆里没有,立马觉得有点不对,猛然就惊醒过来,一个翻身就滚到了土座里面,护到孟子奇身前才定睛一看,一眼就认出了织田信长——她以前见过织田信长,还看过织田信长男扮女装唱大戏。 她一时惊讶至极,忍不住脱口而出:“啊,织田大……” 好在她够机灵,硬把“傻瓜”两个字咽了回去,只是目光立刻转到前田利家身上,眨眼之间就想明白就是这个家伙害的,九成九就是他说着“sir,this way”把织田信长这神经病引来的,不然织田信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神经病人人都怕,就算她性子蛮横也有点怕,一时也搞不清织田信长这神经病想干什么,只能先护着孟子奇看看情况——原野这人很重情义,孟子奇对他很重要,她早就摸透这点了,所以无论织田信长想干什么,只要孟子奇平安无事,哪怕房子被烧了,钱全被拿走了,原野事后都会记她一功。 她在那里小心提防,织田信长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野孩子,只当她是原野的侍妾或侍女,漫步走到原野的案几前,开始随意翻看他的藏书和文稿,看到拼音写就的《赤脚医生手册》立马眼前一亮,似乎很感兴趣。 只是他看不懂,翻了一阵便随手扔下,接着注意到原野自制的滑轮弓堆放在土座一角,又露出感兴趣之色,走过去细看,还拔动滑轮,凝神琢磨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滑轮弓不用的时候不挂弦,配件也都会卸下来,以延长弓材寿命,避免变形。 那呈零件状态的滑轮弓,在织田信长眼里更像某种机械助力工具,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到这堆东西可以用来射箭,只觉得原野似乎还有机械才能,是个难得的工艺型人才。 阿满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向他们叫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那是他的东西,你们可不能拿走!” 织田信长淡淡看了她一眼,倒没骂她,而前田利家立刻手握刀柄,低喝了一声:“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阿满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看,但没什么办法,心里有点小憋屈。要是单挑的话,她还有点把握能打翻一个,打不过也能逃得掉,回头再趁对方蹲茅坑时,冲进去一斧头把人劈死在粪坑里,但三个人的话,阿清又不在身边,她就没招了,只能又在心里开始琢磨给他造黄谣的事——前田利家的谣要造,织田大傻瓜的谣也不能少,不行就造谣他俩搞基,晚上睡在一起,互相捅屁股! 反正她不能白白受气,当面打不过,背后也要恶心死他们! 她正在心里憋着恶毒坏主意,织田信长摆了摆手,示意前田利家不用难为一个庶民野孩子,扔下一地零件就走了。主要是原野来的时间还太短,现代带的东西也早就全埋进了山里,没多少稀奇玩意儿,无法长时间引起他的兴趣。 织田信长出了门,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回马众也回来了,低声向他禀报了所见所闻。日比津村村民没有一个人说过原野半句坏话,人人都称赞他是神医转世,很有仁心医德,治病施药极为便宜,全都对他十分感激。 只听村民们的话,明天原野身绕佛光,香气四溢,脑后出现功德轮,立地升天也不是不可能。 织田信长静静听完,眉眼间淡淡的阴郁气都散去不少,沉吟片刻,转身拍了拍前田利家的肩膀,淡淡夸奖道:“阿犬,之前错怪你了,这次你做的不错!” 前田利家喜不自禁,手头不停摩挲着刀柄,直爽道:“那当然了,主公!他可是救过阿松的人,我早就让你快点过来了,你非不肯!” 织田信长点点头,觉得之前确实大意了,原野还是值得他见一见的,大概率是个有才能的人。 ………… 阿满躲在稻草帘子后面偷听了一会儿织田信长他们在院子里的谈话,想了想,赶紧钻出来绕了半圈跑向“黑诊所”。 等她钻进去,原野还在那里忙。秃头十兵卫一身细碎伤,清洗消毒起来十分麻烦,给他正骨时他还要大声惨叫,像正被宰的猪一样,阿清、弥生、桃井兄弟一起都快按不住他了,所有人都忙出了一头大汗,哪顾得上其他。 阿满一看原野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那摆弄十兵卫的臭腿呢,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硬拉下来,在他耳边急道:“完了,全完了,前田家的那个粪球把你坑了,他把织田信长那个神经病领过来了!” 原野在她心里有点二,不愿意去给人当家臣,好像给人磕个头就会死一样,蠢到一定境界了,但织田信长那神经病又好像相中了他,觉得他有才能,好像打算把他弄回去当小姓。 到时双方谈不拢,织田信长神经病一发作,把原野一铁炮给崩了,那她以后上哪去吃炖鸡啊! 完了,她的幸福生活全完了,她现在恨死前田利家了! 第四十三章 种子岛铁炮传来记 织田信长来了? 原野微微诧异,但他被扯歪了身子,顺便扯歪了十兵卫的断腿,十兵卫立刻又哀嚎一声,表示疼得活不下去了,不如直接干掉他算了,免得他受这些活罪。 原野回过神来,连忙把阿满推开,继续专注于手头工作,随口道:“让他们先等等,我这边忙完马上就过去。” “先别管他的腿了!”阿满还是很急,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十兵卫的死活,十兵卫又不值钱,只想赶紧和原野商量一下对策——愿意当家臣最好,织田信长虽然是个神经病,但非常有钱,给他当家臣也不算太亏,就是怕原野不愿意,那就要好好合计一下该怎么逃命了! 至少,也要拒绝的委婉一点,说话艺术一些,别把那个神经病惹急了。 嗯,她对原野的“柔软”程度毫无信心,不好好商量一下,叮嘱一番,感觉过会儿真有可能替他收尸。 原野闲着没事,也曾设想过遇到织田信长的各种情况,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眼神依旧专注,淡淡道:“别这么慌,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出不了大事的。” “你这家伙……”阿满没办法了,眼见他不顶用,像个没事人一样,想了想在肚子里骂着他又往回跑,准备去做些准备工作,过会儿万一织田信长真要崩了他,她好歹也能制造些混乱,让他能有逃走的机会。 也就是原野一直对她不错,不然她这会儿早扯着阿清先躲起来观望,等没事了再厚着脸皮出来混吃混喝,哪能这么替他操心。 回头原野要不给她炖两只鸡,都对不起她这么操劳! ………… 原野又花了一刻钟才把十兵卫的伤情处理好,给他打上夹板,也不怕织田信长等得不耐烦,毕竟他现在是“仁心神医”,轻易不能坏了人设——没听说过大夫扔下手术中的患者不管,急着去攀附权贵的,搞出这种事,八成让织田信长第一印象更不好。 他正擦着手琢磨该怎么和织田信长打交道,自己需要注意些什么,旁边突然有人问道:“能活吗?” 随着声音,旁边的人还想伸手去按按十兵卫的伤口试试包扎效果,原野本能就握住对方的手腕,接着抬头就看到“丐帮弟子版”的织田信长。 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在曰本后世99%的文艺作品中,织田信长都是做为“绝世枭雄”出场,通常表现为身体高大健壮,浓眉鹰眼,鹰视狼顾,但原野眼前这位根本不沾边,身材也就放在曰本能算高大,眼神也偏向阴郁,表情则略有些玩世不恭,像在随时准备讥讽几句,找找别人的茬。 非要类比的话,原野觉得他更像后世的不良少年头目——要是叼上一根烟,染头黄毛的话,就更像了。 他打量织田信长一瞬间,便松开他的手腕,淡淡道:“如果能好好修养,不再受二次伤害的话,应该能活下来。” “是吗?”织田信长也没计较他的无礼,依旧在打量快包成粽子的十兵卫。 他来的路上看过十兵卫的伤势,感觉十兵卫伤成这样,也就七三开了,一旦开始发热又没熬过来的话,七成可能会直接死掉,从小到大他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但现在原野答得却颇有把握,便有些怀疑地问道,“用的什么药,很特别吗?” 原野其实没用什么特别的药物,消炎药他舍不得给十兵卫用,主要用的是“提灯女神”南丁格尔那一套,也就是仔细清理伤口的污物杂物,用煮过消毒的纱布包扎伤口并勤加更换,消灭诊所内的老鼠、跳蚤,保持室内整洁并通风,每天给伤员换床单被套等等。 简单来说,就是搞好卫生。 南丁格尔用这种简单方法,据说把英国伤兵营的死亡率从42%以上,降到了2.2%,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创造了奇迹,原野现在也准备原样照搬,把十兵卫当重伤号养,想来他大量伤口发炎以致熬不过来的可能性并不高,这才觉得他应该能活下来。 只是这些他就不好向织田信长解释了,织田信长九成九也是医术盲,便随口道:“祖传的外伤药。” 织田信长果然不懂,但看着十兵卫被精心包扎,纱布干净整洁,观感比血肉模糊强多了,感觉他活下来的可能性确实增加不少,至少能提到五五开了,忍不住微微点头——现在不好说,这件事他还会持续关注,将来看看十兵卫是不是真能活。 “这里脏乱,伤者也需要修养,这位大人去屋里坐吧!”原野看他似乎没疑问了,便伸手邀客。 织田信长不置可否的一点头,转身出去了。原野跟在后面,和门口的前田利家、池田恒兴打了个招呼,池田恒兴很客气地回礼,前田利家则冲他挤挤眼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四个人去了屋里的土座分宾主落坐,弥生战战兢兢送上茶水,阿清跟着进来清冷坐到土座一角冒充侍女,以备不测。阿满则在土间装作烧水的样儿,怀里鼓鼓囊囊,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而织田信长说是落坐,其实是斜歪在席子上,很随意的样儿。池田恒兴坐在他身边,端起茶水试了试冷热,又轻尝了一口,发现是明国散茶,味道还行,可以入口,又放回到他手边。 前田利家给他们正式介绍,对着原野说道:“这位就是我家主公,织田三郎大人;这位是池田信辉郎大人,和我一样,都是主公的近侧家臣。” 原野客气点头,目光从池田恒兴身上一掠而过。 这人他记得,后世也挺有名,他母亲是织田信长的乳母,他是信长的奶兄,父亲早亡,从小就陪在织田信长身边长大,应该是织田信长的第一亲信。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到前田利家放在手边的铁炮身上,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织田信长打扮的那么奇葩,活像个丐帮弟子——织田信长身上挂着的那些布袋子里,八成装的是铅丸、火药、引火药,属于火绳枪兵装备的一部分。 织田信长注意到原野的目光,随手摸起铁炮就朝他扔了过来。他不是小气的人,之前翻看了原野的东西,现在也不介意原野把玩一下他的宝贝,还侧撑着头,淡淡问道:“听说你是从西国来的,以前用过铁炮吗?” 原野伸手稳稳接住铁炮,拿在手里看了看,一时倒觉得颇为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摸到火绳枪,倒也真把玩了一下——很粗糙的火绳枪,仿制的不太行,扁平木制枪托,铁制火盘药池,铜制蛇杆火夹,底板固定采用了螺栓,有望山状瞄准器,没有雨罩,板机无护套且小而圆,全长九十多厘米,口径大约四匁(每匁约3.759克),整体粗又短,份量并不轻,放在后世大概要被算成萨摩铳。 他一边把玩,一边随口答道:“算是用过吧!” 以前孟子奇老爹趁厂子里民兵训练时,把他和孟子奇偷偷混进去过,他倒也真放过几枪,只不过不是用的火绳枪罢了。 织田信长微微坐直了身体,来了兴趣,“哦,那我这把铁炮怎么样?” “这把啊,一般吧!”原野倒没直说是垃圾,毕竟那太不礼貌了。 织田信长愣了愣,坐直了一点身体,压低了浓眉,微有些不悦地问道:“这铁炮……很一般?” 这可是他花160贯买回来的高价货! 阿满在土间偷听也有些急了,暗恨原野连马屁都不会拍,手忍不住伸进怀里,开始给阿清打眼色,一旦事情不对就搞出一层子烟,两个人拖着他就跑,而原野毫不在意,直接道:“确实仿制的很一般,不过这也不怪工匠。” 前田利家看了一眼织田信长,发现他脸开始黑了,深知他的性情,赶紧缓和一下,在旁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怪工匠?” 原野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致谢,淡淡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天文十二年,有蛮种(曰本人对西洋人的称呼)因躲避风暴抵达九州岛以南十八里处的种子岛,其中有两名葡萄牙人借助大明通译王直,把火绳枪展示给种子岛的豪族观看,被当地种子岛家视为奇物,以两千贯高价买下两杆,还派了家臣筱川小四郎学习如何制造弹丸火药火绳。” 原野说到这里,微一停顿,喝了口茶,目光掠过织田信长的脸,见他似乎颇感兴趣,才慢悠悠继续往下说道:“次年,也就是天文十三年,那些葡萄牙人再次远航而来,想再次出售火绳枪,但种子岛家却囊中羞涩,已经买不起了,又很想再要几杆,便派出家臣金兵卫去学会火绳枪制作技术,从此种子岛才有了制造火绳枪的能力,并且开始上贡给岛津家。 等消息传开后,和泉国的商人橘屋石三郎赶到种子岛求教,花了两年时间学习制作火绳枪。等返回近畿后,近畿人看到火绳枪很惊奇,问他是什么,他便说‘是铁的炮哟’,于是火绳枪便改称铁炮。 那这么算算,铁炮传到近畿地区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和原品相比仿制的很一般,怪不到工匠头上,毕竟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慢慢完善,现在大概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原野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多亏了《秒速五厘米》那部动漫电影。那部电影归属地就在种子岛,他看电影时顺便瞧了瞧种子岛的情况,结果在网上看到了《种子岛铁炮传来记》以及后世相当有名的“仙人跳”——金兵卫受命去学习火绳枪制造,但葡萄牙人不想教他,毕竟一杆枪能卖一千贯,比抢钱都快,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提供制造工艺。 金兵卫没办法,眼看要吃排头,甚至要剖腹,便想出一个歪主意,让他女儿去勾引葡萄牙人,结果葡萄牙人果然上勾,被金兵卫女儿迷得三晕五倒,再加上种子岛家坚决不肯再用一千贯一杆的价格买枪,他们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了,最后葡萄牙人没办法,也就只能把火绳枪制作技术教了,用以交换金兵卫貌美如花的女儿,勉强算是没白跑一趟。 只是金兵卫的女儿也很滑头,借口生病思乡,忽悠葡萄牙人次年又顺路去了一趟种子岛,然后登岛探亲当夜突然“暴毙”,第二天一早就“下葬”了,最后只有葡萄牙人独自骂骂咧咧离开,到处宣扬中了曰本人的“仙人跳”。 种子岛家后人也觉得这事有点丢人,隐而不谈,刻《种子岛铁炮传来记》石碑时没提这事儿,只说葡萄牙人主动教的,十分乐善好施,顺便还把后来大明海盗五峰船主王直的名字也一块刻上了,算是谢谢他为曰本能拥有铁炮做出了突出贡献,顺便分担分担火力。 原野不在乎种子岛家丢不丢人,把这些事一股脑也都说了,而织田信长越听身体坐得越直,全神贯注,毕竟这时代信息传播实在太慢,铁炮他很喜欢,却不太清楚铁炮的来历,现在原野说的这么清楚,还很有意思,他一时听得十分入迷。 第四十四章 尾张国铁炮院士 原野也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他一个落难之人很难对抗当地领主继承人,也就只能给他讲故事了——他以前设想过遇到织田信长的种种情况,考虑到阿满说他是个“资深倾奇者”,又长期受到管束,想来性格会很逆反,那一味示弱怕是没屁用,也就只有引起他的兴趣才行,所以他才开始顺着铁炮开始扯。 现在看看效果还不错,织田信长果然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事,那想来过会儿不会太难为他。 他慢悠悠扯完“铁炮是怎么传入曰本的”“铁炮为什么叫铁炮”“如何献祭女儿获取铁炮制作技术”之后,又开始旧话重提,给织田信长心爱的铁炮挑毛病,弄点干货出来,以做为退路——万一过会儿织田信长好感度还是不足,还是非要砍死他,他可以借此为理由给织田信长做一杆更好的铁炮,以拖延时间来逃命,算两手准备。 他心里思索着,指着铁炮就说道:“那反过来说,这把铁炮仿制的确实问题很大,并不完美。请看,这把铁炮短且粗,原型明显是为了方便在船上使用而特制的,那以现在使用者在陆地上,这么仿制就完全没必要了,可以说很失败,完全可以考虑加长枪管,缩小口径,以追求更大的射程,更强的威力。” 接着他又指着火盘药池说道,“这里也该加装个盖子,以防引药被风吹散,或是雨天被雨打湿,无法开火。” 说完他还竖起枪管朝里看了看,再检查了一下枪管底托,再次指出问题,“枪管密闭性也不好,虽然仿制时加装了瞄准装置,但根本没法用吧,脸贴上去观瞄,十有八九要被烫熟。” 织田信长面部抽搐了一下,这把铁炮开火时尾部确实会喷出热气,他的铁炮师父桥本一巴告诉他这是正常的,铁炮就这样,教他的射击手法也是平端在胸前,只能凭感觉瞄准。 阿清、前田利家、池田恒兴则有些呆愣地望着原野,没想到“神医”突然变成了“铁炮达人”,而阿满更是不堪,张大嘴巴像个小蛤蟆,没想到她早就摸得透透的原野还有这种本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铁炮传到近畿才五六年,传入尾张也才一年多,现在还是新兴高端武器,原野能挑出毛病已经算是专家,放后世非混个“尾张国铁炮院士”不可。 “尾张国铁炮院士”原野还没说完呢,又点了点织田信长身上的破布口袋,继续猛挑毛病,“装弹也明显有问题,直接从口袋内往枪管倒火药,再将铅弹用通条塞入,再给火盘药池倒入引药,步骤过多,浪费时间,也难以控制火药用量,容易导致射程不一,甚至炸膛,远远不如使用早合瓶,改进余地非常大。” 织田信长面部又抽搐了一下,他本来想把原野拎回去当个小姓,负责给他的家臣团看病,没想到原野竟然给他上起课来了,姿态语气还和他的老师平手政秀有三分神似,让他本能就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他确实对铁炮这种新兴武器有非同一般的感兴趣,干咳一声问道:“早合瓶是……” 随意指出铁炮的缺点,原野并不在意,再过个五六年的,曰本铁炮工匠就会解决这些问题,造出的火绳枪本来就是合格的,涉及不到泄漏现代技术这种原则底线,而早合瓶更不用说,岛津家就算还没搞出来,也应该快了,离传到尾张也就三五年的时间,不会有多大影响。 他直接道:“将火药、铅丸定量装入多个小竹瓶,使用时直接倒入枪管,压实便可以保证火药用量统一,铁炮射程统一,可以延长铁炮的使用寿命,并且节约大量时间,故名早合瓶。” 织田信长不傻,甚至可以说很聪明,略一想就明白过来,微微点头,但很快又面色阴郁起来,问道:“西国那边,铁炮已经开始大量使用了吗?” “三四年前岛津家就已经开始用了,现在应该已经颇有经验。”原野这方面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岛津家使用铁炮的历史很早,是曰本战国时代第一批甚至是第一个将铁炮投入大规模实战的大名,《太阁2》里关于铁炮的技能,像是“早合”“铁炮齐射”“钓野伏”“二段击”“铁炮跨射”“狙击”之类,八成都是岛津家开发出来的,需要铁炮人才去岛津家挖墙角准没错。 “是吗?”织田信长这会儿人已经完全坐直了,眯着眼淡淡应了一句,又轻轻捶了一下大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面色越发难看,好像有什么梦想破碎了。 原野觉得闲扯也差不多了,给织田信长留的印象不坏,退路也有了,正准备切入正题,问问他跑来干什么,织田信长又抬起头说话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年俸……先一百贯好了!” 他出手确实很大方,不愧富三代之名,也算很看得起原野,给了两倍于前田利家的年俸,能养五十个普通郎党,就是他根本不按礼法来,没有丝毫尊重态度,随口就定了,更像后世不良少年在随便招收小弟。 原野赶紧一摆手,织田信长不喜欢繁文缛节,他也很干脆:“多谢看重,但我没有出仕的打算,只能辜负大人的厚爱了。” 织田信长愣了一下,浓眉瞬间拧到一起,眼神相当凌厉,毕竟他两岁起就开始当城主,除了他老师平手政秀,一般没人敢惹他,长期养出来的压迫感很强,而原野倒很坦然,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接触下来,他觉得织田信长不太像阿满嘴里的狂躁症患者,不是个天生杀人狂,还是能讲点道理的,再加上前田利家的面子,他也刷了好感度和准备了退路,大概率不会因为拒绝就被杀。 只要不被杀就好办了,实在不行他就滚蛋,逃到别的地方去住,重头再来就好。 现在他已经对这个时代有了一定了解,重新再来一遍也不会多难,损失承担得起。 果然,织田信长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拔刀就要冲过来砍他的意思,甚至都没大声喝骂他一声不知好歹,只是神色不善地问道:“原因是什么?” “我不想给人行大礼,更不想给自己找个主人,所以……出仕还是算了吧!”原野估计和织田信长扯些别的也没用,直接实话实说,他不乐意就是不乐意,想来织田信长这种天老大我老二的不良少年,心里很有傲气,也不可能不要脸非要收他当小弟。 池田恒兴呆住了,前田利家也张大嘴巴有点傻,都没想到原野这么奇葩。 织田信长一样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一时想喝骂原野两句都想不出词来,呆愣片刻后竟然笑了,笑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妥,点点头说了一句“有点意思”,然后起身直接就走,只看表情,确实有点像神经病。 “这个,铁炮……”原野讶然起身相送,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了,同时示意铁炮还在自己手里,他忘记拿了。 “给你了。”织田信长连头都没回,那把铁炮品质垃圾,被原野挑出一大堆毛病,他不想要了。 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发了一阵呆,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抢前几步,胡乱趿拉上鞋子就去给他掀门帘。 织田信长就这么走了,出了门招呼一声,骑上马就往那古野城跑去,铁炮都不练了——本来也没法练了,铁炮都给扔了,他需要再去买一把更好的铁炮才行,顺便还要去找他的铁炮师父桥本一巴算算账。 前田利家小心翼翼扯着缰绳凑到他身边,试探道:“主公,您这是……” 织田信长骑术极好,信马由缰,摸着下巴道:“他有点像我。” “啊,什么意思?”前田利家摸不着头脑了,挠了挠脸,“您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要生气的话,他得劝劝,他本来是想带原野去吃香喝辣,结果原野是个奇葩,竟然甘当流浪武士,实在出人意料——出仕的机会多难得啊,他想不明白! “你这蠢货,意思就是没生气!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婆莎罗(倾奇,发颠的人),有点像我。”织田信长若有所思道,“他做的一些事很有趣,说的话也很有趣,也很有才能,这样的人一时不服我也没关系,毕竟这样才有意思,他值得我多给些耐心。” 原野愿意廉价给庶民治病,这一点他本来就很欣赏,觉得他和前田利家这些出身豪族的家臣不一样。现在又发现原野好像是他的同类,在别人眼里脑袋也有点毛病,会日常发颠,就更加欣赏了,觉得原野也许能理解他的某些想法,所以被拒绝了也没火大,非要把原野吊起来打。 嗯,原野要直接答应,收下高薪,纳头就拜,他还真未必像现在一样看重他,觉得他有意思。只能说,织田信长被人起个外号叫“织田家的大傻瓜”不是没原因的,脑回路确实有点不正常,属于常人难以理解的类型。 “原来是这样啊,主公英明!”前田利家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恍然大悟,放下心来。 “阿犬,再过来一点!”织田信长也不管他懂不懂,伸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低声叮嘱起来,给他派了个任务。 慢慢来,他有把握折服原野,让他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家臣小姓,到时他也会不计前嫌,爽快同意,晚上和原野睡在一起,秉烛夜谈,彻底收服他。 这样很有意思! ………… 织田信长都走了,阿满还是难以置信,跑到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防止织田信长杀个回马枪,暴起发难,把他们都烧死在屋子里,结果看了半天,也没人来放火烧屋。 “他就这样走了?”她越发想不明白了。理论上,织田信长该直接发飙,大发特发,扑过来把原野直接咬死才对,结果这样就完了? 不过这样也行,离神经病远一点总是好的,也许只是他今天没犯病呢! 她很快目光就把上移到了铁炮上,露出垂涎之色。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宝物,有了它“众生平等炮”就能修习成功,阿清也不再是她的对手,她就能成为活命流第一强者。 她搓着小手就凑到原野身边,干咳一声,积极建议道:“铁炮挺沉的吧,以后我帮你背着吧?可别累着你,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大家可都指望着你呢!” “那你背着吧!”原野想都没想就给她了,一把射速极慢、射程极近、无法瞄准,还很容易烫到自己的劣质铁炮,顶多算是灰字装备,谁用谁傻叉,他不稀罕,说着话心里还在琢磨织田信长的事,不过也没想多久就放弃了。 嗯,不用多想,这样就很好,轻松过关,大佛小佛全拜了,以后可以安稳生活了! 第四十五章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见过织田信长后,原野觉得自己在尾张国长期生存下去不存在什么问题了,毕竟声望有了,自保武力有了,保镖有了,荒子前田家、织田弹正忠家两级领主也都见过了,没什么能再对他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当然,要是出点天降陨石之类的事把他给砸死了,属于不可抗力,和个人努力无关,他也只能认了。 那只要不被陨石砸死,他的生存问题就算解决了,比预期提前好多,他忽然之间竟有些茫然,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心里有些虚浮感。 他忍不住在那里又开始盘算还有什么是当务之急,要不要提前开始推进生活改善计划,而阿满却已经进入上窜下跳模式——织田信长只扔下了铁炮,其余像是弹丸、火绳、引火药、火药之类,一概没有,她要想用这把铁炮,想练成“众生平等炮”,还要把这些东西配齐。 她动手能力很强,说干就干,立马忽悠桃井兄弟去粪坑给她刮点土硝,自己跑出去找村民们讨要东西,弄了些陶罐、细麻绳、蓖麻油、黑醋回来,一刻也不停,剥绳取线分别浸入加了土硝的黑醋和蓖麻油中。 “你还会搓火绳?”原野看她进进出出,还搞得屋子里味道很大,完全破坏了他的思路,忍不住过来看了一眼。 “当然!”阿满志得意满中,这些麻线泡七八个时辰再搓起来,就是火绳了,一尺能缓慢燃烧一个时辰,供铁炮使用毫无问题——她想练“众生平等炮”可不只是想想,所有技术细节早就搞清了,以前只是买不起铁炮而已,那现在能手搓点消耗品那是屎壳郎倒立推粪球,理所当然嘛! 原野也不是太奇怪,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高深技术,只是工科狗的毛病又犯了,看了两眼就开始指指点点,企图改良工序,“你应该先把土硝提纯,黑醋过滤,这样就可以不用蓖麻油,也可以节省浸泡时间或是可以进行整体浸泡,效果比现在要好。” “能用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阿满不听,泡好麻线又出去了。 她手里有黑火药,分一点出来,再去搞点硫磺粉掺进去,就是爆燃引火药,而且硫磺粉原野药房里就有,他有时会用来熏制药材,拿一点用用就行,就是造弹丸的铅块有些不好办,她要再出去找找。 唔,还要造“早合瓶”,她还要再去弄点竹子回来,反正很忙,没空多搭理原野。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 阿满很能干,执行力也非常强,三鼓捣五鼓捣,第二天下午就把铁炮击发需要的东西全凑齐了,立刻上手实操,开始练她的“众生平等炮”。 对此,原野还是很佩服的,反正后世抓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来,绝对没有她这么能折腾。 当然,为防不慎打死村民,坏了名声,原野制止了她在院子里就想放两炮的企图——这时代的人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真是服了——押着她出村特意走远一些去练习,免得噪音扰民,或是把村里的鸡吓得不下蛋了。 阿清、弥生和桃井兄弟也很好奇,毕竟这时段铁炮在尾张还是超级新鲜的玩意儿,他们也跟在后面看热闹。 等离村子远远的了,阿满也确定了目标,是三十余步外的一片小树林。 她默默看了片刻,回忆了一下步骤,才拿出一个尖嘴竹筒,想将引火药灌入火盘药池,但又有些迟疑,觉得这把铁炮好像和她以前打听到的情报不同,似乎应该先装发射药…… “你行不行啊!”原野走过来瞧了两眼,担心她乱来,回头再把她自己给崩死了。 “应该行吧,我再想想,今天肯定能打响!”阿满说是这么说,表情却很犹豫。以前她只是很向往这种大威力的先进武器,有机会就拐弯抹脚,各种套话,弄到了不少相关情报,但根本没机会实操,现在这把铁炮的型制和她套来的情报对不太起来,她就有点抓瞎了。 “还是让我来吧!”原野还没玩过火绳枪呢,看着也有些手痒,忍不住接过铁炮打算自己先放一炮看看。 阿满也没反对,毕竟原野是“铁炮达人”嘛,她感觉先偷学一下也不错,于是练习还没开始就换人了,改成了原野实操,阿满在旁边谨慎观察。 原野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把劣质铁炮,越发确定这是一把山寨之后又山寨的作品,也就是经过多轮仿制,抄一遍改一点部件,抄一遍少一点细节,或者往恶意方面想,搞不好某个人教别人时,偷藏了一部分细节没说,结果最后就搞出了这么一把缺了盖的伪劣铁炮。 反正也不知道中间哪个傻叉改的,为了省点铁,把火盘盖子给去掉了,先装引火药肯定不行,那铁枪竖起来再装发射药,引火药要掉落一大半,哪怕后装引火药,没盖子遮挡,夹上火绳时火绳要质量不行,乱崩火星,也容易提前走火击发——倒成“自动武器”了,你连抠板机都省了。 也难怪织田信长随手就把这160贯的高价铁炮扔了,估计平时用的时候就觉出有些不对。 原野琢磨了一阵子,竖起铁炮,问阿满要过早合瓶开始先往枪管里装发射药,装药时还先用力摇了摇早合瓶,而阿满正在旁虚心向“铁炮达人”学习呢,怀疑是开炮前的一种神秘仪式,马上关心地问道:“为什么要摇晃竹管?” “因为你用的是粗制黑火药,没有进行湿制颗粒化,还带在身上颠簸过,火药有可能出现分层,不晃一晃重新混合,过会儿容易引起燃烧不完全,影响威力和射程。”原野随口就答了,火药用量也是他昨晚估算的,不可能炸膛,现在只需小心点倒,别把火药弄撒就行,很轻松。 阿满没听懂,但不妨碍她学会了,早合瓶要摇晃一下再往枪管里倒,只是她正在用心记忆呢,原野又瞄了一眼枪管里面,奇怪问道:“早合瓶里你放了多少铅子?” “一大二小。” “你放这么多干什么?” “别人都是这么放的啊,我这还放少了呢!”阿满有第一手情报,是按情报里的要求配弹,有些奇怪道,“我听别人说,有的铁炮都放要一大五小,这样才能保证射中,有什么不对吗?” 原野愣了愣,沉吟片刻,倒是记起来了,好像确实该是这么配弹。 后世很多人只凭惯性思维就开始脑补,认为火绳枪精度很差,也没膛线,一般打不中人,但实际上火绳枪在近距离战场上的命中率高达192%,主要就是配弹原因——从来没人规定过,火绳枪一次只能发射一枚弹丸,一次击发一颗子弹那多是现代武器。 这方面的数据,现代是通过复原火绳枪测试过的,包括一部分燧发枪也是,都复原后进行过测试,在三十米的距离内,古典枪械命中率非但不感人,反而命中率极高,是合格的战场武器,比弓箭要好用很多。 古典枪械时代也有过不少相关记载,比如百步之内弹无虚发、可落飞鸟什么的。 当然,远距离火绳枪命中率确实就很拉胯了,每隔十米命中率就要掉一大截,百米之外干脆降到了百分之二点多,杀伤力更是狂掉,又开始不如弓箭好用。 原野就差点被惯性思维误导,本能就觉得该一枪一弹,现在听阿满提醒才想起来,这么配弹没问题,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又按步骤用通条将弹药捣实,放平铁炮,灌入引火药,夹好点燃的火绳,瞄……没敢瞄准,这把铁炮枪管后方的密闭也有问题,他不敢瞄,然后平端着直接抠动板机,蛇行杆连动,将火绳扎进火盘,引火药爆燃,通过火孔点燃发射药,最后一声巨响,弹丸们便受力崩飞出去。 就是好大一团白烟,把原野呛得不停咳嗦,还多是引火药引起的,躲都躲不了,硫磺味很重,长期使用火绳枪肯定要得呼吸系统疾病。 但除此之外,用起来感觉还行。 原野挥走哨烟,去树林那里看了看,发现命中率没问题,三弹中了两弹,一枪命中率高达200%,只是没中在一棵树上,最歪的那粒弹丸飞歪了好远,要放在战场上,算是瞄着甲,把丁打死了。 阿满则看着被掀掉的大块树皮很兴奋,对火绳枪的威力非常满意,用苦无在树上一阵挖,把已经因高温撞击又变成铅块的弹丸回收,准备回头重新熔铸使用,十分节约,接着就把铁炮从原野手里抢回来,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又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阿清——她天下无敌了,现在有“众生平等炮”在手,阿清就算习武天赋再好,再能打,也得跪下来叫她爸爸。 而阿清抚摸着被铅弹掀飞的大块树皮,焦黑发乌的坑洞,小脸上的表情十分清冷,估计没想到威力会这么大,似乎本能感受到某种威胁——火药弹丸的威力,非重甲不能挡,换成她这种无甲之人,连想都不用想,一挨一个大血洞,立马就得躺下。 原野看两眼也没管,阿满不会真对阿清怎么样,她俩还是很亲的,而且就算她真想把阿清怎么样也做不到——阿满就算勤加苦练,用这把劣质铁炮二十秒能开出一枪就算她厉害,而二十秒的时间,足够阿清从百米开外跑过来捅死她三回了。 铁炮就不是用来比武的武器,甚至都不能算防身武器,单人使用很蠢,谁用谁傻叉。 阿满不管这些,学会了“铁炮之术”就又跑去练习,哪怕铁炮有诸多缺陷她也不在乎,毕竟不管怎么说,也比她拎着小斧头上去劈人要强——她可以趁对手蹲茅坑时,在外面装好弹药点好火,伸枪管进去把对手轰死在粪坑里。 对手都死了,比武肯定到不了场,算是弃权,她自然就赢了,很合理! 她又在那里自己“呯呯”放了两炮,熟悉手感的同时,还开动脑筋企图简化操作步骤,弄得硝烟阵阵,要呛死人了。 原野也没耐心再瞧热闹,只叮嘱了她要注意枪管温度,及时清理火盘药池枪管内的火药残留,别灌药时把自己炸伤烫伤了,便准备回家继续看他的书,顺便做做规划,准备开启生活改善计划——现在活命没问题了,在这陌生的时代已经站稳脚根,确实也到了改善日常生活的时候。 他适应不了这时代的“艰苦生活”,完全融入不了时代,什么东西都要炖都要烤,他已经有点快咽不下去,而且调味料也太少了,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吃的他嘴里没滋没味。 别的问题还有很多,衣食住行都有,一时都说不完,最差最差,起码也要把粗盐提纯一下,整天吃重金属超标的盐,他心里有点虚,感觉会早衰,对傻儿子的身体也不好。 反正要做的事很多,他要回去好好规划一下,说不定要先一步弄个小型化学实验室出来,那保密问题也需要好好想想。 他正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往村里走,冷不丁阿清在背后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转头望去,只见前田利家正骑着马溜达着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徒步的郎党。 第四十六章 穿越好难啊! “这么巧啊,野原大人,正想去拜访你呢,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了!”前田利家也看到原野了,纵马跑到他身边,利索地翻身下马,又从马褡裢里掏出两瓶酒,笑道,“我正好弄到两瓶冬藏,过会儿我们一起尝尝!” “欢迎欢迎,确实挺巧的。”原野也没想到他还会再跑来,随口敷衍一句,赶紧向他来路看去,以防他又将织田信长那鬼子引来了。 前田利家误会了,以为原野在看他的郎党,立马向马屁股后面一招手,叫道:“八郎,来见一下野原大人。”接着他又对原野笑道,“他叫村八郎,是我之前收的郎党,身手还不错,平时有什么事,我要过不来就打发他过来。” 他上次回家就是想招几个郎党——他的钱都买马买刀了,自己雇人不好雇,只能去找他老爹前田利春白嫖,结果前田利春给他挑的那一批老成人,他一个都没看中,他好不容易跑出家门有工作了,不想再受人约束,最后只从家里挑了这个比他还小的村八郎。 原野看了一眼,发现这村八郎一身布衣,套着一件六圆短羽织,腰间斜插一把打刀,年纪虽小看起来却很干练的样子,也是留神了一下,轻轻点头致意——这小子只要不死,将来可能就是“加贺百万石”的家臣,还极有可能是资历最深的那一个,地位不会太低,记住肯定没错。 村八郎也抬头记住原野的样子,但没敢多看,见他点头致意还立刻跪地施以大礼。 原野摆摆手,表示无需如此,然后伸手邀客,领着前田利家和村八郎就回了弥生家。等回到家后,原野请弥生和阿平整治了几个小菜,以便招待前田利家,顺便还多煮了一些,让桃井兄弟在院子里陪村八郎吃饭闲聊,也算待客很周到。 只是他不肯喝酒,他人生受酒迫害极深,差点童年就完蛋,对酒深恶痛绝,虽然长大后心胸开阔,不会干涉别人喝酒,但他是死也不肯喝的,那会摧毁很多他重建自我时坚持的东西。 前田利家却真把酒当好东西,很想拉他下水,只是苦劝了一阵子无果,也就只能自斟自饮。等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他在腿上擦了擦手,正色道:“野原大人是不是对织田三郎大人有些误解?” 原野暗叹一声,就知道他来没憋着什么好屁,果然是贼心不死,又要坑他。他心里拿定主意,还是一定要拒绝,绝对不会去给织田信长当家臣。 那个家臣真没那么好当,就拿现在这事儿说吧,前田利家他还能拒绝,前田利家做为客人也没有勉强他这个主人的道理,最多有些心里不爽快,但要是给织田信长当了家臣,先不提“义父义子”什么的,就是织田信长那个人来疯喝酒喝高兴了,非要灌他喝酒,非要命令他喝酒,他喝还是不喝? 多少90后00后都遇到过类似的事,本身不想喝酒,领导让你喝,你喝不喝?当众不给领导面子,让领导下不来台,是以为领导不会给人穿小鞋吗?为保饭碗,没办法只好勉强喝了,那难不难受,是不是有低三下四,精神受辱的感觉? 现代都这鸟样了,放在古代只能更严重,织田信长喝高了非要灌你,你死都不肯喝,信不信他酒疯发作,冲上来就对你拳打脚踢?或是脑子一热,直接给你个两难选择——要么服从命令喝酒,要么切腹谢罪,你选吧! 连喝酒这点小事你都不肯服从命令,那还能指望你干什么? 好吧,为了保命也就只能喝了,但换成别的事呢? 他要你去把抗税的村民都抓起来吊死,你服不服从命令?服从就要昧良心,不服从想办法转圜就要冒生命危险,生死完全操控于织田信长当时怎么想的! 原野这是真穿越了,类似的事将来肯定会遇到很多,不会像小说里嘻嘻哈哈简略一下就能糊弄过去。所以才说,这个家臣不能当,不只是需要习惯磕头人格受些侮辱,类似的麻烦事无穷无尽,还要抛弃掉很多现代人需要坚持的东西。 当然,要是能“融入时代”就好办了,不是现代人就不需要坚持那么多东西,一路乱砍乱杀就行了,就是他没那个本事,一些想法太顽固,实在融入不进去。 原野在那里装死,不想谈关于织田信长的话题,默默喝茶既不点头又不摇头,倒让前田利家误会了,认为他对织田信长果然有很深的误解,赶紧又道:“世面上确实有很多关于织田三郎大人的流言,但流言止于智者,以野原大人的智慧,该不能真相信吧?” 原野没办法堵住他的嘴,不想聊也就只能聊了,叹道:“确实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言辞是很荒谬,很难令人信服。” “不愧是野原大人,果然智慧过人!”前田利家喝了一杯酒,先赞了一声,接着说道,“世上对织田三郎大人多有误解,就比如木下大人那件事吧,多就是以讹传讹。”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关心地问道,“野原大人知道木下大人的那件事吧?” “这个,还真没听说过。” “唔,这样啊……”前田利家微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提了,但已经说了也就只能继续,“外面都说是织田三郎大人无故用铁炮射杀了木下大人,其实是有人故意使坏,在造谣生事!” 这么说原野就记起来了,阿满是说过织田信长玩铁炮打死一名扶持家臣,便奇怪问道:“原来这是谣言吗?木下大人其实并没有死?” “呃……木下大人确实死了。” “不是织田三郎大人用铁炮打死的?” “呃……确实是织田三郎大人用铁炮打死的。”前田利家明显不是好说客,《太阁2》里他的口才只有一星,看样子评价的没毛病,他十分尴尬道,“是误杀,当时织田三郎大人在校场练习铁炮,木下大人刚好也在校场练习箭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木下大人就挨了一炮子儿,但当时没有死,只是打到了大腿上,他回去躺了二十多天才……病死了。” 原野默默喝了口茶,一时无语。 这特么的不还是织田信长用铁炮打死的吗?那谣言也没太过谣言啊!只不过换成“误杀”,观感确实比玩铁炮打死一个家臣要好听一些,之前还以为织田信长是故意瞄着人开火,故意杀家臣玩。 前田利家也觉得这事讲得有点糊涂,但那真是个意外,事后织田信长自己都没搞清铁炮怎么突然就响了,其中一颗弹丸飞出去还歪成那样,把正从箭靶上拔箭的木下给崩了,大腿侧面给打出好大一个血洞——他们又不是用的一块靶子,靶子和靶子间隔十几步,理论上该打不着才对! 前田利家觉得开局不利,第一个流言就没解释好,赶紧略过这事不再提,继续干巴巴解释其他流言,“那个,还有很多人说织田三郎大人喜欢结交匪类,那其实也是造谣!” 这事原野也听阿满提过,马上问道:“那织田三郎大人其实没有结交匪类,一直洁身自好?” “呃……确实结交了一些匪类。”前田利家又开始尴尬了,但马上急道,“不过织田三郎大人结交这些人,绝无同流合污之意,只是为了学习铁炮技艺。川并众中有一个盗……有一个人叫桥本一巴,擅用铁炮,织田三郎大人常去那边只是为了和他一起练习铁炮技艺,而且也有让他们改邪归正,把他们收为己用的想法,这两年其实川并众和蜂须贺党已经很少抢劫了,都是织田三郎大人的功劳。”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织田三郎大人很关心铁炮,认为这种武器将来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对铁炮有很多想法,这才不得不去学习。” 前田利家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大概意思原野听明白了,织田信长对军事方面的东西很敏锐,或者说站在他一城之主的立场上,认为铁炮这种新兴武器很适合装备他的部队,甚至有收编一部分河盗山贼组建铁炮部队的想法,这其实是有点了不起的。 只是,铁炮可把织田信长坑得不轻啊,织田信长的大部分流言竟然都和铁炮有关…… 原野在那里抚摸着下巴思索,前田利家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一名年轻武士不可能没有出仕的想法,估计原野只是被织田信长恶劣的名声吓到了,这才顺便努力一把,想好好解释一下。 他一看有效果,赶紧又说道:“关于织田三郎大人整天无所事事的流言,也是有人存心造谣!织田三郎大人日常会训练马术箭术,去河里游泳强健身体,并带我们操练阵法,享乐的时候并不多,身为上位者十分刻苦!” 这方面的事原野知道,阿满说过织田信长会在长良川里游泳,还说他屁股很白,还说过他经常带着一群小姓家臣拿竹竿乱打,看样子就是在强健身体,操练战阵之术了。 想到这里,原野突然记起阿满说过的另一件事,也起了八卦心思,好奇问道:“听说平手大人的长子在市町被人套了麻袋,挨了一顿毒打,这个……” “呃……”前田利家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赶紧端起酒碗装作要喝的样子,含糊道,“这件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我还没追随三郎大人,也没怎么听人提过。” 原野干咳一声,端起茶碗陪他喝了一口,心里明白了,人还真就是织田信长派人打的,织田信长这人有点小心眼,会搞秋后算账——平手政秀的长子仅就是奉父命把织田信长绑送回家,结果稀里糊涂挨了一顿毒打,真的好冤! 市町套人麻袋的事,前田利家也不想多提,喝完酒又端正神色,继续努力:“总之,很多关于织田三郎大人的流言并不属实,只是织田三郎大人为人心高气傲,一直不屑解释罢了,原野大人绝不可轻信流言!相反,织田三郎大人是非常欣赏野原大人的,十分期待野原大人的活跃!” “哦,是因为医术吗?”原野估计自己目前也就这一个优点了。 “差不多吧!”前田利家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明白,大多是猜测,这说客当得糊里糊涂,迟疑着说道,“可能是您愿意给庶民看病,才让织田三郎大人十分欣赏吧?他好像一直觉得尾张庶民身体太差劲了,征召为足轻后跑都跑不快,用他们打仗不可能占到便宜,说过好多次想让庶民也有口米吃,能养得强壮一些,只是……这很难,他一直做不成,现在看到您愿意施药,能让庶民身体变好一些,大概就……觉得和您有些志同道合?” 原来是这样吗?织田信长好像曾想在米裱上动动手脚,让平民能少交点米,原来不是阶级立场混乱,不是打算善待平民,只是嫌弃兵源质量太差?再加上他一直勤练武艺骑术,日常锻炼身体,重视新兴武器,莫非他现在的志向是当个名将? 原野正在心里琢磨,分析织田信长的心理状态,前田利家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以他的一星口才也难以扯出新意,立刻向后挪动了几下,伏身施礼,大声道:“野原大人,我这人拙于言辞,很多话说不清楚,但我家主公有大志向,立志将来成为比弹正忠殿下更优秀的武将,这一点我敢用性命担保!我相信我家主公将来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功业,绝不会委屈了您的心志才能,所以……请追随我家主公吧,拜托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终究免不了,原野再次暗叹一声,正色向他问道:“所以,这次是织田三郎大人派你来劝说我的?这是织田三郎大人的意思?” 如果是,他也就只能连夜逃走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绝不能给织田信长三顾茅庐的机会,那是取死之道——三顾茅庐还不答应,那织田信长一定会杀了他,这用屁股想也能想明白。 穿越好难啊,果然没有那么轻松过关…… 原野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连夜跑路了,要带上谁带什么东西,而前田利家抬起头,不好意思道:“那倒不是,织田三郎大人只是让我来送点东西,只是我觉得应该再劝上一劝。” 原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彻底无语了——混蛋啊,这里面有你什么事,你这是在添什么乱,差点吓得我弃家而逃! 他无语了一阵子,直接一伸手,没好气道:“东西呢?我是真不想出仕,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再提了,那只会让我为难!真的拜托了!” 前田利家努力了半天还是失败了,一时有些失望,叹着气爬起身,依旧不理解原野是怎么想的,但也算尊重他的意愿,没再坚持劝说,只从怀里掏出一封“黑印判状”递给他,叹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相信织田三郎大人一定能做出一番功业,追随他,将来成为一城之主绝非妄想,您不加入进来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相信这一点,但我就算了,你自己好好努力!”原野随口敷衍一句就展开“黑印判状”,一瞧之下立时就挑了挑眉。 不错,这才是织田信长那种人的风格,三顾茅庐、纠缠不清可不是! 第四十七章 那我该怎么办啊? “印判状”是曰本中古世代到近世末期一种盖有印章的文书,通常有朱印和黑印两种。不过这两种“印判状”在曰本战国时代并无太大区别,都是一种下发命令的公文,通常会用在授予领地宅地田地、要求调度物资、调整某人职位之类行政事务上。 原野现在手上就是一份“黑印判状”,也可以简称叫“黑印状”,大概内容是给原野指定了一幢家宅入住,算是给了他尾张户籍,并允许他“如传马许形”——“传马许形(形通行)”是指可以自由使用各地驿马,随意通行,再加个“如”字,就是指他可以像紧急信使一样随意通过各处城池关卡,任何人不得阻拦,需第一时间放行并提供一定便利。 至于签发人,是佐胁藤右卫门兴世,也就是佐胁藤八郎良之的养父,目前的那古野城城守代,盖的大印也是正经经过朝廷认证的“那古野守之印”。 щшш? an? ¢o 当然,公文是佐胁兴世签发的,但肯定是织田信长的意思。 他的想法原野大概也能猜到,就是后世中二少年那一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你不服我不要紧,我让你住下来好好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你会抱着我的大腿哀求我,求我收下你。 至于“如传马许形”,大概就是织田信长在展示自己的气度,表示虽给了他户籍住宅却不是想把他拘束在尾张国,他可以随时自由离开,没人会阻拦,同时也考虑到了他的职业,让他四处行医能方便一些。 这就很符合织田信长这个年纪的行事风格,对自己深具信心,自认天下无双,要以自身的实力、实干的成绩、敌人的首级来服人,不屑于死缠烂打。 原野看完“黑印状”,心中也暗暗……嗯,没有折服,他独立自主的想法一百年也不会动摇,向他展示自信和气度没屁用,只是觉得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管是哪国人,不管是什么时代,好像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围着自己转,倒是有一种稚嫩小白花一样的可爱感。 他将之重新收好,向前田利家问道:“织田三郎大人还有别的话吗?” 前田利家摇摇头:“没有了,三郎大人只是让我去办这件事,然后把东西送来。” “那麻烦你替我多谢织田三郎大人,就说他的意思我明白了,十分感谢!”原野举杯请他转达谢意,毕竟人家真给了一幢房子,出手很大方,必须谢一声,反正比荒子前田家强,那边招募失败连毛都没给一根——你不先充十个648垫垫池子,怎么可能抽出全服限量版的ssr武将,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事!”前田利家也很痛快,端起酒碗立马喝了一大口,表示应下了。 随后原野也换了个话题,开始打听织田信长身边近侍的情况,毕竟闲着没事了解了解也不错,万一将来需要打交道也免得措手不及,abc分不清楚。 前田利家喝了酒很好说话,知无不言,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织田信长整天领着他们四处乱跑,只要有心人观察两天就全知道了,也就挨个儿把织田信长身边的小姓家臣全数了一遍。 原野听了一阵子,所获不多,绝大多数名字他在后世以及玩《太阁2》时都没见过,这些人极有可能半路噶了,或是才能平平,没什么功绩,始终没混出头。 又这么聊了一阵子,前田利家已经把自己带来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也就干脆告辞,带上村八郎往荒子城去了。他公事办完,又已经荒子城附近,准备回家去住一夜,顺便看看家人——他还给阿松买了玩具呢,正好拿回去给她,顺便把她举高高。 原野把他送到村口才转身回弥生家,而刚到院门口,阿满就窜了出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前田家的那个粪球来找你干什么?” 这家伙一身硝烟味,要放美国早被逮捕了。就冲她身上这味,她肯定用机枪刚扫射完学校。原野在鼻前扇了扇风,冲她反问道:“铁炮练完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很简单的东西,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阿满一脸轻松,接着又一脸期待道,“你回头帮我把铁炮修一下好不好,把你说的那个盖子给我加上,现在用起来确实有点不方便。” 她真是个超级厚脸皮,明明是帮原野背着铁炮,这才过了一天,说着话铁炮眼看变成她的了,只是原野也不在意,随口道:“行吧,哪天有时间了,我帮你把铁炮修整一下。” 阿满满意了,又记起刚才的事,好奇问道:“你还没说那个粪球跑来干嘛,他是不是又想坑咱们?” “就是来送封公文。”原野将她带到土座,掏出那封“黑印状”给她看,顺便问道,“这个竹内庄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竹内庄就是织田信长送他的家宅所在地,之前他也问过前田利家,但前田利家只知道在那古野城附近,也没去过那个地方,说不太清楚。 阿满天天晚上识字,进步飞快,已经具备基本阅读能力,磕磕绊绊把“黑印状”读了一遍,难以置信道:“织田大傻瓜平白无故送了幢家宅给你?他可真是能败家啊,比你也差不了多少了!” 临时小女仆弥生正在旁边收拾杯碗剩菜,听到这话惊讶望来,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小脸上的表情开始焦急忧愁起来,而原野正关心那幢房子在哪,没留神她脸上的小表情,一无所觉,对阿满催促道:“少说这种屁话,你到底去没去过竹内庄?” “去是没去过,但路过过几次,感觉还行!”阿满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街溜子,长期四处乱窜,竟然真知道地方在哪,很快把地图找了出来,回忆了一下就指着那古野城的西北方说道,“大概就在这个位置,长良川的一条支流边上,那里有一片洼地和一个小湖,庄子就在湖旁边,主要物产是莲子、莲藕、鱼、鱼胶和羽毛,是织田大傻瓜的直属领地之一。” 这张地图是阿满手绘的,没有比例尺,原野看了两眼看不出距离,又问道:“离这里多远?” 阿满想了想,答道:“走路的话,大概要一个半时辰吧!骑马的话,马速一般是步行的三倍左右,就是半个时辰。” 原野点点头,对距离心里大概有数了。上次他去那古野城走路花了四个多小时,也就是两个多时辰,所以说竹内庄距离那古野城步行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骑马二十来分钟? 这么算算的话,竹内庄算是那古野城的近郊,是省城户口? 阿满看他在那里沉吟不语,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啊?” 原野迟疑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有点远了。” 那幢白捡的住宅确实离得有些远了,要真去那里住,他的每日任务第一项,也就是“去山里看看起雾了么,看看能不能回现代了么”就没法做了,总不能每天早上走三个多小时的路进伊势山,然后看看没起雾再走三个多小时的路回去,那一天天的什么也不用干了。 但说不搬家,一直赖在弥生家,也有许多不方便,至少生活质量难以保证,有点不好推行生活改善计划。 比如这茅屋住起来一点也不舒服,冬凉夏暖,夏天还可能蚊虫巨多,而且稻草席子睡起来也很难受,一觉起来腰酸背痛,应该好好改造一下,最好扒了重建,但自己在这里只是租住,也没听说过有租客把房东的房子扒了重建的…… 建小型化学试验室也不太行,在别人家里严锁门户,控制出入,大搞保密条例,也有点不太尊重房东,不太把房东当人看。 日比津村也很贫瘠,只是一个很小很普通的村子,附近唯一比较大的城就是破破烂烂的荒子城,购物什么的极不方便,连正经的钢铁都不好找,更别提经营产业,发家致富了。 要是织田信长送他的住宅能放在日比津村附近就好了,可惜不行,估计织田信长也没办法从荒子前田家划块地出来给他。 至少织田信长目前不可能做到,他现在只是个继承人,连那古野城城主都是挂名的,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他老爹派给他的扶持家臣团手中,只能算虚胖。 原野一时陷入两难,迟疑不决,这倒让阿满奇怪起来:“什么有点远?离日比津村有点远吗?这破村子有什么好留恋的,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你就这么喜欢这地方?” “你不懂!”原野也无法向她解释,想了想说道,“明天先去看看吧,先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说不定竹内庄是个大粪坑,自己过去看一眼就捂着鼻子跑回来了,也用不着再纠结。 “行吧,那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阿满对原野的新家也很感兴趣,准备认认门,以方便以后路过的时候去混吃混喝。 弥生终于慢悠悠把碗筷杯盘收拾完了,捧着悄悄溜出屋子,皱着小脸,心里忧虑更甚——善良的三郎大人终于要离开了吗?那我该怎么办啊?好不想他走! 她犹豫片刻,赶紧找她母亲阿平去了,想听听她母亲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四十八章 豆饼 曰本以唐为师,派遣遣唐使学习唐朝的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在本土施行了班田收授法,确立了班田制,但随着皇族贵族公卿猛钻法律空子,依仗权势大搞兼并,没过几代人就导致曰本自耕农纷纷开始破产。 到十世纪中后期,土地国有化的班田制已经完全执行不下去了,朝廷已经无地可分,但曰本六十六国反倒出现了大量的私有庄园。 这种私有庄园往往拥有特权,比如“不输不入权”,也就是即不纳税,也不受当地守护大名管辖,完全成为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而且内情十分复杂,像是“本家、领家、庄官”三层支配制度,“寄进庄园”“直领庄园”“自垦庄园”之间的区别,再从“检地、检注地、内检地”“除田、定田”等细节,直到最后武士是怎么用骚操作把庄园霸占的…… 这些要是细说起来,放小说里能写三章,或者能写一本叫作《庄园:从垦田永年私财法到应仁之乱》的科普读物,但读者肯定不爱看,搞不好又要指着写手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临时老太监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乱水,信不信我削死你! 但竹内庄,应该就是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遗留物,搞不好已经存在五六百年,是原本属于皇族、贵族或权贵的私有庄园。 这座私有庄园依湖而立,长良川的一条支流从此经过,因地势低洼形成了一个积水湖,庄园的水田就围在这个积水湖的西、北两面。东面则是一块湿地,是夏季湖水泛滥溢出时侵漫所致,布满枯黄芦苇和大大小小的静水坑。 其中还有大量水鸟,时不时就能看到群鸟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周游一圈后又重新落入芦苇丛中消失不见,是个射猎的好地方。 庄园主体则建在积水湖的西南方,紧挨着长良川的支流,布局也很整齐,靠着河的一侧建有一个大型水车磨坊,靠近路的一侧则是成排的仓库和工坊,以方便搬运运输,而两者中间夹着的就是住宅区。虽然大多依旧是大头茅屋,但起码排列很整齐,也有平整的石板道路,不像日比津村,各家房子七歪八扭,有些都呈见缝插针之势,泥巴路更是不用提了,晚上出门第一件事就是要提防崴脚。 原野站在高处只看了几眼就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比日比津村强许多,看起来生活条件更好,也更富裕。 阿满看着也很满意,马上抬头向他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这里养的鸡肯定更多,鱼也更肥,还能经常打大雁野鸭吃,比那个破村子好多了!” 阿清静静站着,没说什么,但看着湖光微波,水鸟很多,小动物很多,似乎也很喜欢这里。 原野还是没急着做决定,只是说道:“先去看看房子吧!” 没人有意见,他们一行人又往庄里走,而这里防备也比日比津村强,有不少织田弹正忠家的郎党,身上穿有胴丸,腰间挎着打刀,戴着镶铁斗笠,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精锐力量,不是那种只会跟在后面起哄的民兵足轻。 就是这群郎党看起来普遍年龄较小,大多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老兵倒不多见。 这些年轻的织田郎党拦住他们一行,在查验了文书后才恭敬让开,还分出一个人来带他们进入庄内,找到了庄头代官——一名织田信长的武士,但不是近侍小姓回马众那种直属武士,而是他老爹织田信秀派给他的扶持家臣团中的一员,算是与力武士。 嗯,要等织田信秀死后,织田信长上位成功,这些人重新效忠过,才真正算织田信长的人。 这名与力武士四十多岁的年纪,名叫陆奥通友,通名清兵卫,留着一个月代头,看起来是个很严肃很古板的传统武士,行事一丝不苟,先仔细检查了“黑印状”,确认无误后还拿出图鉴仔细对比印章——这完全没必要,原野又不是来拿钱的,而是来看房子,搞不好要在这里留居,作伪根本没意义。 但这位清兵卫还是一板一眼走完了全套程序,这才领着他们去了一幢位于河边的大房子,让他们进去随便看,他就在外面等着。 这房子由三座矮脚长木屋构成,外面带木质回廊,居住面积很大不说,还带着更大的前后院,院子里也种着竹丛和树木,看年头非常久了,幽静又典雅,能说一句很不错,仅就是里面空空荡荡,什么家具也没有不说,墙壁也斑驳难看,地板有些朽坏,灰尘和蜘蛛网更是到处都是,显得很破败。 阿满看外面还是挺满意的,觉得竟然连马厩都有,井水也挺清冽,但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大失所望,转头就对原野说道:“你看看,我早就说让你少败点家吧,你不听!现在可完了吧,你剩下的钱也就够修修地板,家具都添不了几件。” “你闭嘴,少放点狗屁,平时你也没少吃!”原野倒是觉得不错,他本来就有修一幢自己喜欢的房子的打算,以改善居住条件,那现在房子布局不错,面积也够大,重新装修一下正好。 重要的是,这里完全属于他,他就是把下面挖空了,真搞个化学试验室出来也不会有人管。 他转悠了一圈就去找奥陆清兵卫了,阿满跟在他后面,向阿清低声抱怨道:“他变了,没以前尊敬我了,以前听我说话能听一天,现在都开始让我少放狗屁了!” 阿清清冷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没说什么——姐姐,要不是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早就不想尊敬你了,这世上就没人能和你生活一个月还能继续尊敬你,请你心里有点数吧! 原野也不管阿满在背后嘀咕什么,她就是这样的人了,日常碎嘴子,不理她才是对的。他径直找到门口的奥陆清兵卫,客气问道:“清兵卫大人,这房子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以前这房子是做什么的?” 这是买房常识了,问问是不是抵押房,是不是法拍房,原主人情况什么的,以确定产权明晰,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而奥陆清兵卫虽然为人死板,却不难说话,原野问他就如实回答,“是木下大人家的家宅,已经空置一年多了。” “哦,那木下大人是搬走了吗?” “木下大人已经过世了。” 原野愣了愣,突然有了不妙的感觉,谨慎问道:“这位木下大人难道是织田三郎大人之前用铁炮……” 奥陆清兵卫轻轻点头,脸色也不太好看,看样子对摊上这么一个主公怨念很大。 原野也服了,本来他都对织田信长好感猛增了——不愿失去独立性和人身自由是一码事,对织田信长的个人观感是另一码事,他其实还是挺欣赏织田信长的,毕竟他真的很大方,也很有气度,结果没想到这家伙能搞出这种骚操作,先把家臣打死,再把家臣的家宅送给他。 这已经不是大不大方的问题了,这根本不能算人了! 原野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后才迟疑着问道:“那木下家的其他人呢?” “木下家已经暂时绝嗣了。”奥陆清兵卫黑着脸沉声道,“木下大人死在那古野城后不久,木下夫人无力维持家宅,便留下‘沽却状(房产证)’换了笔钱,留待女儿日后招婿子重续家名所用,自己改嫁了。” 原野倒不奇怪木下夫人跑了,那位木下大人估计地位不高,名下没什么田地,人一死没了年俸,他老婆不改嫁别说维持家宅了,时间一长饿死都有可能,属于不得不改嫁,是这个时代普遍现象,只是他实在关心产权问题,便又问了一句:“那她的女儿……” 奥陆清兵卫微一迟疑,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木下大人遗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五六岁吧,小的可能也就三四岁,现在应该都在木下夫人的娘家当养女。” 原野微微点头,产权倒没什么问题,五六岁一时半会儿招不了女婿,不可能来闹事想追回祖宅,时间一久就更不可能了,就是织田信长这是造了些什么孽啊!一铁炮将人打死不说,还打的人家妻离子散,家名都快要不保,难怪其他家臣兔死狐悲,怨气满满。 不过这都是织田信长干的坏事,和他无关,他在心里吐槽一句也就算了,回头又看了一眼房子,想了想向奥陆清兵卫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在庄内随意走走么?” “当然,野原大人请自便!”奥陆清兵卫一口就答应了,现在原野已经算这里的住户了,不管他过不过来住,户籍都是在这里,自然可以随意,只是他答应完也没再客套几声,连表达一下欢迎之意都没有就转身走了,看样子不止为人死板,还是个不爱交际的人。 原野也不在意,领着阿满和阿清就在庄内闲逛起来,四处探查情况,看看这里宜不宜居,养不养人,而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这里的农夫身体比日比津村的村民普遍健壮,脸上都多少有点血色,生活相对富足,看到他这个带着“侍女”的武士也不是太惧怕,都像是见过一定世面的样儿。 接着他们又一路闲逛到工坊仓库去,库房那边不让进,织田家的郎党把守得很严,而水力磨坊太原始,现在也没在运作,原野不想看,懒得绕过去,最后他们听着动静,闻着豆腥味找到一座榨油坊,里面的匠人正用古法榨豆油——挖木为槽,其中置豆,以人力推动巨石反复撞击楔子,挤压大豆出油。 嗯,也不是只榨大豆,像是麻籽、菜子之类都可榨,只是刚巧正在榨豆子,大概要修什么建筑物,正在备料准备调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很普通的榨油作坊罢了,空气中还有浓浓的豆腥臭味,令人十分不适,阿满只看了一眼就失去兴趣,正要催促原野走人,却见原野在扒拉一些麻袋。 她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麻袋里装的都是豆饼,毫不稀奇,不由奇怪问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原野随手翻着豆饼,若有所思道:“豆饼要买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阿满随口就说道:“这东西不值钱,豆子看年份也就四五百文一石,榨完油剩下的豆饼也就一百多文吧!”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原野这个家伙常识不足,连忙又补了一句,“这东西很难吃,腥味很大,根本咽不下去,吃多了还会尿血,你可别胡来啊!” 她怀疑原野快没钱了,终于开始想节约,打算买些豆饼回去代替大米,但原野只是不了解这个时代,又不是真没生活常识——豆饼确实不是人吃的玩意儿,把它当主食,人的肾会受不了,确实有可能尿血,甚至就连很多牲口都不喜欢单吃豆饼,要配上别的才行。 像是马就不怎么爱吃,给它豆子它很高兴,给它豆饼它就不怎么痛快了——马很聪明,和人一样,能分清“鲜肉”和“肉干、肉罐头”的区别,真像小说里一样给马不停喂豆饼,一点油水也不给它,小心它踹你。 驴骡蠢一些,还能凑合,猪要煮熟了给它吃,不煮碎大蛋白,它可能会消化不良开始窜稀。真正爱吃豆饼的是牛,牛有好几个胃,吃进去反上来,反上来嚼嚼再咽下去,可以慢慢消化,大颗粒蛋白对它造不成什么负担,消化率也高,能达到70%以上。 原野生物学得不是很好,类似常识可能有些小错误,但大概还是清楚的,怎么也不可能买豆饼当饭吃,那是能吃死人的,他没那么疯,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觉得也许可以用来搞钱——不是开豆腐作坊,那赚不到几个钱的,是可以大量生产,省心省力,快速捞钱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个设想,他还要回去好好想想能不能实现,试一下产品能不能真有销路。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像是日比津村就没这些条件,搞不到各种廉价原材料,他待在那里完全无法发挥所长,日常像个呆瓜。 原野心里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唯一不好的就是【每日任务第二项】,他很希望能回现代,每天不看看伊势山起没起浓雾,他心里不舒服。 他心里权衡着,目光慢慢落到了阿清身上,片刻后觉得不能欺负老实孩子,视线马上转到阿满的后脑勺上。 你说,要是给阿满买一匹马,再让她苦练一下骑术,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飞马赶在日出之时去伊势山看一眼,起遮天浓雾就马上飞驰回来禀报,她能不能乐意? 第四十九章 如同小财主一般平安喜乐的生活 翌日,朝阳初升之时。 日比津村村口的二手驴车上,粮食、药材罐子、书籍、钱袋之类杂物已经捆扎牢固,原野的傻儿子也被安置在杂物堆中避风,代表原野已经准备移动到竹内庄去居住。 在人身安全得到保证,且初步适应这个混乱的时代之后,他想开始追求生活质量了,日比津村已经不再适合他,哪怕这里离穿越地点最近,也最终决定离开——待了这么久也没看到半点回去的希望,他也不能像个傻瓜一辈子在这贫瘠的村子苦熬。 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有点像在“我只要坚持买彩票就一定能中500万,到时天天吃香喝辣”和“我感觉中500万的希望有点渺茫了,应该先去赚些钱吃饱喝足”之中做出选择,而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相对理智的选择吧,怯除掉侥幸心理后的选择,不然要是一千年才开一次奖,他的人生就要变笑话了。 当然,希望总是要保留一丝丝的,彩票也可以让人代买,他将【每日任务第二项】暂时托付给了弥生的父亲次九郎,请他每天日出之时去山脊上看一眼,如果发现有任何异常现象,就立马狂奔去竹内庄告诉他,好让他能扛着傻儿子赶紧再跑回来赌运气。 至少也能总结一下时间规律,为下次再起浓密山雾做好准备。 暂时也就只能先这样了,等回头有钱了他再弄几匹马、找个专人放在日比津村,专门负责这件事。 “都回去吧!”原野冲聚集过来相送的日比津村的村民们挥挥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又转头对次九郎这个房东感谢道,“这段时间真是多有打扰了,十分感谢,以后有事随时可以到竹内庄来找我。” “不敢当,大人!祝大人一路顺风!”次九郎表情很严肃,并不觉得原野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毕竟他救命之恩还没回报呢,而日比津村的村民们也七嘴八舌说了些离别话,十分依依不舍。 毕竟原野确实在日比津村做了很多善事,治好了很多人的病,哪怕他本意是想保命,担心村民搞“武士狩”拿粪叉撅他,算不上善良,但确实做了些善事,这些淳朴的劳动人民还是很感激的,不然也不可能一大早就全村出动来送他——一般村里死了人下葬,人都不会凑这么整齐,真的很难得。 弥生则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原野身旁,初次离家让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但还是强忍着保持镇定,眼见离别时刻要到了,立刻跪下给次九郎和阿平施以大礼,小声道:“父亲,阿姆,我走了,你们自己要好好的。” 次九郎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而阿平眼圈红了,伸手把她扶起来,微带哽咽地叮嘱,哪怕很多话昨天夜里都叮嘱过很多次了依旧要再叮嘱一遍,“跟着野原大人要好好工作,不要偷懒。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就忍一忍,不要和别人争辩,要记得……” 她说着说着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十分不舍,眼圈更红,但让女儿跟随原野离开,却是她做的决定。她深信女儿留在日比津村毫无前途,极有可能要饿一辈子肚子,哪怕自己不舍得,也狠下心去拜托了原野,为女儿求了个“职位”——以后弥生就是原野的家子了,性质和桃井兄弟一样,和原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原野不这么看,他对封建人身依附关系和忠诚链没那么看重,他这种人不会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他更多把这三个人视为“员工”,弥生大概就相当于“小保姆+生活秘书”吧,哪天她想辞职他也不会阻拦,更加不会视为背叛,反而会送上2n+1好合好散。 他在旁边看着她们母女告别,也没催促,很耐心。时代不一样,三个多小时的路,路上还不太平,在这个时代已经很远了,更别提弥生还是个小女孩,以后没人送她,她自己可能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多说几句话没关系。 而弥生很快注意到了,没再继续和她母亲多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轻轻挣脱了她母亲的手,小脸上的表情坚强起来,在原野的安排下爬上驴车。 告别就到这里了,离别在人生中永远不可避免,原野一声令下,他们这群人启程出发,奔向新的家园。 如果不出意外,比如山雾重起之类的大事,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走远一些,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日比津村的村民们还在目送他们,便又挥了挥手,接着目光就望向伊贺山。 他从那儿抵达这个陌生的时代,现在要开始远离了,甚至将来有可能会越走越远,直到彻底在这个时代扎下根来,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无论环境多么糟糕,多么恶劣,他都会努力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活得开开心心,自由自在。 是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尽最大努力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好的,去追寻自己人生的意义! “我说,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小破村子吗?”阿满跟在他身边,见他回首相望,目光清亮,神色却有些复杂,一时很是奇怪,忍不住又开始碎嘴子,“这小破村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啊,你这么依依不舍,难不成你还要屎壳郎端马桶,吟一下诗?” 原野沉默了片刻,倒没吟一下诗,他没那文学水平,只是离别心绪和对未来的感慨全被她破坏了,一时情绪更加复杂——你能不能别整天提屎尿屁,这是提屎尿屁的时候吗? 他目光慢慢转到她身上,深感后悔道:“我是真不该教你识字……” 人没有前后眼啊,这野孩子自从识字之后,语言能力越发强了,开发出好多关于屎屁屁的骚话,没事就要说上几句,乐此不疲,非常烦人。 阿满嘎嘎大笑,也不在意他的抱怨,只是十分期待道:“等到了新家,我去找找有没有野鸭子,打几只晚上我们烤着吃吧?” “行吧!” “再让你那两个蠢蛋郎党去捉些鱼怎么样?湖里的鱼比河里的肥,应该会更好吃!” “行吧!” “竹笋和波波菜也有点想吃了,让阿清去挖一些怎么样?” “行吧!” “房子你想好怎么翻修了么,现在住起来肯定不舒服。” 原野忍无可忍了,“你赶紧闭嘴吧,你走路非要说这么多话吗?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想点事情?” 阿满心情正欢,她就喜欢到处跑来跑去,搬家更是稀奇,还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现在真的很想说话,有些不满道:“我不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嘛,我也是关心你以后的生活啊,你脑子又不怎么好用!” “我用不着你关心,也不想和你商量,你赶紧闭嘴,而且我脑子好用得很!” “态度好差,你果然没以前尊敬我了……” “那你也要有能让人尊敬的地方!” 原野想给阿满套上驴嚼子以塞住她的碎嘴子,只是做不到,只能被迫和她一直吵吵,但和她这么吵吵了一阵子,再看看背着铁炮吵吵闹闹的她,持棍带着小猴子保持警惕且一脸清冷的阿清,牵着驴哼着歌儿的桃六郎,背着弓扛着竹枪沉默寡言的井七郎,坐在驴车尾部悠着小腿一脸好奇看风景的弥生,以及满满一驴车物资,离别情绪倒没了,也开始期待新生活。 这已经比他初来时好上太多太多,那时他手头只有一个傻儿子,条件极端艰苦,天天惴惴不安,甚至一日三惊,心理压力极大,而现在已经好上太多太多,有人手有车辆有物资,在竹内庄的生活一定会越过越好! 嗯,那一定是一段安宁、平稳、高品质且发大财的生活,会过的如同小财主一般平安喜乐,他深信这一点! 第五十章 此非明主啊,早晚要噶! 仲春时节,受海洋气候影响,曰本关中一带几乎进入无风状态,空气中连点小小的波澜也没有。这种状态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梅雨季到来之前,甚至梅雨季持续期间,也很少会有大风降临,导致陆地上的气温快速攀升,天气开始越来越暖和,草木也越发欣欣向荣。 就在这种暖和的天气下,竹内庄野原家的食客、家子和郎党干脆在院子里吃午饭,而炖鱼刚熟,食客阿满就当先下筷,也不等弥生给众人分一分就从锅里就夹走了最肥美的部分,嘴上还问道:“他还是不肯出来吃饭吗?” 弥生不敢惹她,阿满在她看来很凶,乖巧说道:“三郎大人让我们先吃,他要忙完再说。” “他钻在屋里整天都在瞎忙些什么啊,这么怪怪的!”阿满奇怪了一句,尝了一口鲜嫩的鱼肉,又开始指挥弥生,“再撒点盐,有点淡了。” “我不知道,阿满姐姐。”弥生听话的又向锅里多撒了一点盐,但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原野自从抵达新家宅之后,立刻按规划给所有人分配了工作:傻儿子继续躺着。阿满、阿清和弥生负责清扫工作,但只需要先收拾好众人睡觉的地方就够了,房子腐朽的地方不用急着修理。桃井兄弟则先去后院垒墙,把后院封起来再说,取土时顺便挖个地窖,越大越好。 随后他就留下一句“阿满总体负责,有拿不准的事就先找她”,接着便带上钱出门买回来一麻袋豆饼、一些瓶瓶罐罐和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钻进屋里不肯出来了,连饭也不肯按时吃,都要给他单做,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整整三天,他就自己关在屋里忙,人影都难得一见,弥生也很奇怪,只是从不敢去问去打搅他。 阿满也就是闲的随口嘟囔两句,她都不知道弥生更不可能知道,但三天已经到她耐心极限了,准备吃过饭就去看看原野到底在干什么——原野身为一家之主,不干活说得过去,她不在意,但他有事不告诉她,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她就是这么爱操闲心的人,好奇心贼强,什么事都想弄明白。等吃过午饭,她抹了抹油乎乎的小嘴就命令桃井兄弟把剩下的鱼汤都喝了,不准浪费,下午挖地窖时再快点,然后便直冲冲去找原野。 她拉了拉门没拉开,又绕了一圈去窗户那里,而窗户开着,她伸进头去就觉得味道有些刺鼻,但也没太在意,直接抱怨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家里的事你是一点也不管吗?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啊!” “是我家也是你家!”原野刚忙完,觉得设想可行,至少在试验室里可行,反应十分良好,没想到刚忙完阿满就来了,说着话摘了口罩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阿满越发好奇起来,手一撑就准备从窗户翻进来仔细瞧瞧,而原野赶紧把她又按回去,找理由道:“这里味道太大,对身体不好,出去说吧!” 阿满没意见,屋内味道确实很大,但很好奇原野躲起来在鼓捣什么,不过屋内遍地都是些瓶瓶罐罐,不然就是些硫磺、石头、水桶、碎豆饼、荞麦粒什么的,都是些很平常的东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 她看了两眼便帮原野从窗户里爬出来,跟着他去了隔壁空房间,然后坐下就重复了一遍老问题:“你关了自己三天,是要干什么啊!” “准备赚钱!”除了技术之外,原野没打算瞒她,毕竟还需要她出力,而赚钱更是当务之急。 他之前为刷声望保命亏了不少钱,毕竟很多药材换回来的只是杂粮,吃又不好吃,卖又不值钱,基本就算赔掉了。 所以现在他手里只剩七八贯钱,那翻修房屋,还要好好装修,以及现在家里人口也多了,米肉消耗量太大,只靠这些钱肯定撑不住——节约就别提了,先不说他本身就很追求生活质量,在古代非常“娇气”,只说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他又没有天生王八气,阿满乃至弥生、桃井兄弟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好饭,能过上好生活才愿意跟着他,那要把日常饮食换成黑豆饭,七省八省,只会让这些人离心离德,弃他而去,属于慢性自杀。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相信有付出才有所得,也愿意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换取其他人的协助,这种“忠诚”更令他安心,所以必须开始赚钱了,必须重新把钱包填满,是当前第一要务! “赚钱?”阿满呆了呆,但马上豆虫眉挤了挤,立刻精神振奋起来,钱她也喜欢啊,眼睛都开始闪闪发光,激动道,“怎么赚钱?你是不是打算……” 原野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酱油你知道吗?” “酱油?”阿满又愣了愣,觉得和她想的好像不一样,一脸困惑道,“我知道啊,这谁不知道,就是酿造味增剩下来的酱汁吧?和尚们很喜欢吃,豪商公卿们也挺喜欢的,这怎么了?” “所以,能卖掉?价钱如何?” 阿满越发困惑了,豆虫眉都趴趴下去,挠了挠脸奇怪道:“要是有,当然能卖掉,价钱也不算便宜,和清酒差不多吧,一合大约三四文好钱!” “也就是一石三四贯钱?” “唔,也不能这么算,零卖和成石卖肯定有区别,一石一石卖也就两贯文左右吧,开店的还要赚钱呢!” 原野默算成本,轻轻点头:“能有两贯也不错了,太贪也不好,容易引来麻烦。” 阿满仔细看看他,终于有点明白了,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在屋子里憋了三天,什么也不管,就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要靠卖酱油赚钱?” 她真是服了,害她白高兴一场,她还以为原野憋了三天憋出了大杀器,比如一次能毒死三千人的毒药什么的,准备带领全家洗劫竹内庄的库房——这两天她仔细观察过了,这里是织田弹正忠家的一处重要物资中转站,仓库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钱肯定也有不少,干一票就跑很值得,结果原野叨叨了半天,就这? 卖酱油赚钱? 这是在搞笑吧,这家伙果然还是那个毫无常识的大少爷,和个智障差不多! 自己信他真是犯了傻! 原野根本没想到在阿满心中“赚钱”约等于“抢劫”,毕竟他一直觉得阿满是个为了六文钱的恩惠,能跑四小时的路来救他的“侠义之原始忍者”,只是很奇怪地问道:“卖酱油怎么了?这不也是正经行当吗?只要能赚到钱就行了,和干别的有什么区别,怎么会是个馊主意?” 卖酱油这个好主意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他落难的地点是中古世代的曰本,根本不敢泄漏后世科学技术,不然一个不小心造成中古世代的曰本国力飞速增长,冲进大明烧杀抢掠,这责任谁敢负? 比如他身为工科狗,还是在机械厂大院长大的,只要略准备一些时间,手搓燧发枪对他毫无难度,但他根本不敢搓,根本担不起那个责——换谁也不敢啊,一个不小心就是民族罪人! 所以他也就只能挑那些曰本中古世代已经有的、无法用来增强国力的东西来造造,而且里面涉及到现代知识的部分还必须由他独立完成,百分百确保不会泄密,这才敢拿出来赚钱养活自己。 他也是难啊,要是他之前落难到大明,现在他八成已经在琢磨怎么合成密封胶,准备手搓蒸汽机了,哪会有这些麻烦! 他和起点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不一样,那些小说主角绝对没他难受,他完全是戴着脚镣跳舞,还必须跳得精彩巧妙,不然就有可能被打死饿死,甚至都有可能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真的很难很难。 只是这些东西他也无法向阿满解释,只能向她强调,“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肯定能赚到钱的,我有……嗯,我想出了用豆饼酿造酱油的新方法!” 阿满愣了愣,她记得别的藏人匠(酿造师)酿造酱油都是用豆子的,还得是好豆子,那些有钱人讲究起来是真讲究,吃什么都要吃最好的,怎么到他这变豆饼了? 但这无所谓! 她依旧趴趴着豆虫眉,用看智障的表情看他,很是无语地说道:“你这没常识的家伙,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才好!就算你真能用豆饼酿出酱油又怎么样,你知道酿一缸酱油需要多久吗?要整整一年!酱油是卖得和清酒差不多,很贵,看起来很赚,但那是个辛苦钱!你要守着那个破缸整整守上一年,一年后才有钱赚!” “这我知道,但都和你说了有新方法了,你就先听我的吧!”原野也没耐心继续接受她的质疑,他只要知道酱油能卖出去而且有利润就行,直接起身道,“失败了也没关系,我还有b计……嗯,我还有乙计划、丙计划和丁计划,只要运气不坏到家,总能成功一个,赚钱不成问题!” 阿满觉得他没救了,根本不听劝,起身甩甩手就走,没好气道:“行吧,这是你家,你爱干嘛干嘛!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不听智者言,早晚要后悔,随你的大便吧! 原野也不嫌她没个好语气,是不是真心为了他好,他又不傻还是能分得出来的,只是叫道:“把人都叫到堂屋去,我分派一下任务!” 阿满连话都懒得再说,摆摆手就当应声了,直接去召集人手,但一路上嘟嘟囔囔,怪话说个不停,对他不肯虚心纳谏十分不满——此非明主啊,早晚要噶! 阿清正在前院除草修篱笆,她很喜欢这个幽静精致的院子,干得十分欢快,日常小脸上的清冷之色都没了,就连头上的小揪揪都在欢快跳动,但很快看到阿满一脸不快地走过来,不由奇怪地歪了歪头。 阿满也不和她客气,胡乱一招手:“那家伙叫所有人集合,你现在就去堂屋找他。” 阿清擦了擦手,轻声问道:“怎么了,姐姐。” “别提了,那家伙就是屎壳郎饿了,又开始自寻死路!”阿满已经转身往厨房去了,准备再去叫弥生,嘴里依旧怪话连篇,“我懒得多说,不够生气的,你过去就知道了,那家伙又要开始瞎折腾了!” 她原本以为原野搬到竹内庄,身边没多少穷鬼了,还和织田信长搭上了关系,能想办法巴结巴结织田信长,要几块地种种,生活能变好一些,不会再只出不进,结果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还是要瞎折腾! 靠酿造酱油赚钱,那怎么可能?一年后那能叫赚钱吗? 这倒霉世道,一年后他们都不知道死没死,把剩下的那点钱全变成豆饼酿成酱油堆在后院,这不等于全白扔了吗? 纯浪费,还不如给她吃了呢! 反正她看原野要完,估计还是需要执行原计划,等把原野的钱米全吃完了,就带他一起去乞讨要饭,让他去卖假药赚钱! 第五十一章 已经无法继续理解这个世界! 据传在鎌仓时代,曰本觉心和尚历经千辛万苦,以绝大毅力远赴中国有“五山十刹之首”之称的径山寺求取大乘佛法,而佛法求没求到不清楚,味噌——也就是豆豉酱的制作方法他倒是求到了。 等他回国之后,便组织本寺僧侣与信众开始试制豆鼓酱,准备大规模生产,以为护法之资本,而酱成之后,他发现浮于其上的“豉油”咸鲜可口,竟然别有风味,味道极好,于是曰本便有了酱油——酱油的别称便叫酱鼓油、鼓油。 当然,关于曰本酱油的来历也有很多种其他说法,像是觉心和尚试制豆鼓酱失败,造出了一缸乌水,在扔掉之前深觉可惜便尝了尝,于是便发现了酱油,以及酱油在唐代便由鉴真和尚传入日本、在明代才由移民传入日本等多种考据。 现在真实情况如何已经很难说清了,毕竟曰本近代以前没有记载史料的传统,过了这么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准,谁也无法肯定——除了韩国人,韩国人坚信酱油是朝鲜大发明家世宗大王发明的,然后又传入了中国和曰本。 反正他们在网上一直这么说,应该也快拿去申遗了。 至于古法酱油酿制工艺…… 基本原料为豆、麦和盐。其中豆类的植物蛋白负责转化成氨基酸以提供鲜味,荞麦或小麦的淀粉负责变成葡萄糖提供甜味,盐则负责提供咸味,顺便对抗杂菌,使酿造能顺利完成。 原料有了,便可以进入制麹环节。第一步是清洗蒸煮,大豆水份不足,麹菌便无法增殖,但如果水份过多,将会严重影响成品质量,所以在蒸煮过程中要时刻注意观察,一般要保证大豆的含水量在47%左右。 等大豆蒸煮好后,再将麦子干炒后混入,然后再加入麹菌。麹菌在高温下会迅速增殖,增殖过程中需要大量氧气,所以还需要一刻不停地搅拌,是个辛苦活。 等麹菌增殖完毕,麹菌的菌丝便开始发育,开始分解豆和麦。 这过程一般需要三天,整个过程中麹菌会释放出大量的热,必须时刻观察,及时人工干预,将温度保持在40度以下,不然将来得到的就不是酱油,而是臭臭的纳豆——在40度以上,纳豆菌等杂菌会更加活跃,但也不能低于24度,不然麹菌会停止发育或是干脆死掉。 等这过程完成之后,就得到了“麹”,这时便可往里加盐水,由未来需要的咸度决定,量通常是“麹”的1.2倍——这一步如果改成加盐粒,将来成品就会是味噌。 等加完盐水后,便可以将“盐水麹”装入木桶或瓦缸熟成,时间至少要一年,但这一年时间并不是不管它了,而是要不断检查搅拌,注入空气,以保证微生物存活。 古代酿造师主要日常工作,其实就是“我该怎么保证微生物活着,还心情很愉快”,里面有很多小技巧,比如用木桶还是瓦缸,夏天多久搅一下,冬天要不要用稻草包起来,下雨天要不要多搅两下,天气太热了是不是要降下温等等,通常就是所谓的“家传秘技”。 等一年之后,微生物们干完活了,这时便可以把缸里的东西倒出来,用布包裹好,然后压榨,榨出来的就是带各种微生物的生酱油,随后再把生酱油加热煮沸,把微生物杀死,就得到了最终成品——酱油。 酱油的具体酿造工艺阿满可能不清楚,毕竟她的职业是“原始忍者”,不是藏人匠,但大概过程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深知这是个辛苦活,要花一整年时间不说,还需要大量的“家传秘技”,传儿不传女的那种,觉得原野想赚这份钱真是异想天开。 但原野头太铁,非要去干她也没办法,已经准备了一肚子词,想了好多骚话,准备边干边叨叨他是个败家子,整天就知道浪费,但没想到原野完全不按套路来,让她无话可说,差点当场憋到脑梗——原野在干什么,她根本看不懂,完全和她以前见过的酱油酿制过程不同。 原野先是指挥众人将豆饼、荞麦壳、稻谷壳都扔进了几口大缸里并加入大量的水,然后淋浇了少量气味刺鼻的液体并指挥桃井兄弟戴着口罩不停搅拌,等拌匀了,又将缸直接抬到垒好的土灶上用小火烧。 其间众人轮流看着火保持温度,煮了一天一夜约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又命令桃井兄弟将缸都抬下来。等放置到恢复常温,他又往里慢慢倾倒一种奇怪的药粉,边倒还边将一根根小纸棍戳进去拿出来再放到另一种液体中,直到小纸棍颜色不再改变为止。 然后他就宣布大功告成了,将缸都盖好运到后院存放,接着就神魂不属,嘀咕着什么“稀盐酸应该可以通过水蒸汽冷凝回收”、“缸腐蚀程度比预期要好”、“用土碱直接平衡酸碱度应该也能管用”、“应该吃不死人吧”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又钻进他那间严禁他人进入的屋子里去了,开始规划生产设备图纸——这次是试生产,真要大量投产,他还需要设计一下专用的设备,比如上点陶瓷管、省力搅拌工具什么的。 阿满目送他离开,又看看扔在后院没人管的缸,一个劲挠头。 这是什么情况,这真的是在酿造酱油吗? 看不懂啊,从原料就看不懂,豆饼也就算了,怎么还加进去那么多荞麦壳、稻谷壳? 这样弄出来人真的能吃吗? 这不对吧? 她实在想不明白,又跑去找原野,但原野现在很忙,没空鸟她,只让她看着那几口缸,有事再叫他。 一直到第六天,原野才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想了想,就又把人都叫来,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用布包裹压榨后煮沸,得到大半缸棕黑色液体,然后又往里面加了小半缸的淡盐水,重新补满一缸。 阿满抱着缸看了一会儿,再闻闻味,又伸手蘸了点儿尝了尝,一时陷入沉思——混蛋啊,好像还真是酱油,咸咸的,微微有点甜,还很鲜。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世界观都混乱了,原来世界一直是这么运转的吗?酱油这东西根本不需要一年时间才能酿出来,甚至连豆子麦子也不用,用些牲口吃的饲料就能酿出来?这么多年她竟然毫无所觉,完全没有发现啊! 她一时觉得自己这十余岁的大好年华全活到狗身上了,脑子彻底乱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感觉像仙术一样,太超乎常理了,而原野看她发愣,犹豫一下也伸手蘸了一点尝了尝——他的专业是化工机械,这套工艺还是曰本人搞出来的,战后曰本人粮食紧缺,没法用大豆酿酱油,于是就想出了稀盐酸水解法,用豆粕、麦麸皮、稻谷麸皮来制酱油。 原理说白了很简单,酱油需要将蛋白质转化为各类氨基酸,将淀粉转为葡萄糖,古法酿造用的是各类微生物来缓慢分解转化,需要时间极长不说,转化率也不太高,而现代曰本人直接上了稀盐酸,以代替各类微生物快速完成水解转化,不但效率大增,以前微生物不喜欢的原材料也能用了,可以大大节省口粮。 现代很多酱油生产厂商依旧在用这种方法,或是折衷一下,半酿半水解,毕竟用古法酿造酱油太花时间了,在市场竞争中很吃亏,非常容易被人按在地上打,不信可以去看看酱油瓶子,有些配料表里就带有稀盐酸这种辅料——这种是老实人,有些用了也不写。 当然,中国更多用的是从苏联引进的“低盐固态工艺”生产酱油,5天就可以生产一批,效率比古法酿造提升了7200%,只是那种工艺要求的设备太高了,厂地太大,原野搞不定,最后还是觉得稀盐酸水解法最靠谱。 慢是慢了点,要花七八天的时间,比五天就能出货要差不少,效率下降了一大截,但这种工艺最适合他这种穿越落难者,完全可以各种手搓。 至于稀盐酸怎么来的,曰本不缺硫磺,那有硫磺、盐之类矿物质的情况下,怎么土法合成硫酸,再怎么用硫酸合成盐酸,再怎么稀释,这些翻翻高中化学课本就行了,所有上过高中的人都能做到。 最后用来清理稀盐酸残余、平衡酸碱度的碳酸钠也一样,在生活中能找到土碱的情况下,怎么土法合成碳酸钠,翻翻高中课本一样能搞定。 其他情况也类似,缺点试管啊、试剂啊什么的,想想土办法就行了,难不倒原野。 就是只有一个问题,这些土办法合成的化学试剂纯度全不够,生产之后的化学残留物一定超标,原野伸手蘸完了酱油很犹豫,一时没敢往嘴里塞——也没先拿鸡、驴什么的试试,该吃不死人吧? 他只是上学时在图书馆看过相关生产工艺的古早论文,实操还是第一次,生产完了心里很虚,有点不自信,但他转念一想,曰本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未必有多讲究,他们都没吃死没理由他就会吃死,更何况他现在还吃着重金属超标的盐呢,再吃点化学残留物超标的酱油也该没事。 想到这里,他也当了试验品,舔了舔手指,慢慢品了品味道。 嗯……确实是酱油的味道,感觉还行,尝不出什么怪味! 他转头望向“见多识广的本地人”,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阿满神情很迷茫:“好像……没有不对的地方,就是颜色有点太亮红色了,我以前见过的酱油好像颜色都比较深,会发污。” 其实没有不对的地方才是最大的不对,这七八天就干完了藏人匠需要干一年的活,还是用了些垃圾干完的,味道还挺好,这也太不对了吧!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她现在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世界很荒谬,很扭曲,常识都被原野这个克苏鲁给污染了,而原野想了想,再看看酱油颜色,判断是两次加热过程中不知哪次出了问题,疑似焦化不够,不过这可以弥补。 他又去拿了一个小坛子来,舀了两勺放进缸里,顺便搅了搅,又向阿满问道:“现在呢?现在颜色对不对?不对我再加两勺!” 阿满看着这一幕,看着酱油颜色变成了亮棕色,小脑袋瓜子嗡嗡的——之前就在嗡嗡的,现在又不理解了,更加嗡嗡的。 什么?酱油颜色还能调吗?这以前也没听说过啊! 难道,我身为甲贺活命流第二智者,以前竟然白活了?竟然是个孤陋寡闻之辈? 她的世界观终于彻底混乱了,终于被原野这个克苏鲁彻底污染了,已经无法继续理解这个世界! 第五十二章 酱油王 酱油试生产大获成功,原野很满意,但阿满惨遭不幸,被污染成了小水獭,皱着豆虫眉一直苦思一个哲学问题:河里吗?这河里吗?我到底是不是在河里的世界里啊?! 而阿清、弥生、桃井兄弟没有她好奇心那么强,什么事都非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也不清楚古法酿造酱油该花多少时间,将其视为理所当然,丝毫不感到惊讶——大概,这就是越聪明越有见识就越容易疯的原因吧! 他们在尝过酱油后也很喜欢,纷纷赞叹不已,认为这东西味道很好,甚至弥生还舀了一些走,准备回去分装装壶,晚上让大家吃酱油浇饭。 原野也没阻止,虽然这些酱油肯定化学品残留物超标,放后世很多人要高喊致癌,吃了要死,但现代人吃的东西也没多干净,食品问题无论哪国都层出不穷,风险一样很高,所以也就别太计较了,偶尔吃一顿没事的。 当然,他现在是在试生产,生产工艺肯定不完善,以后他会逐渐改进提纯工艺,能生产出哪怕“吨吨吨”干一壶也没事的合格酱油,只是这需要时间,急也急不得。 甚至他已经在考虑细分市场的问题了,比如海东郡紧邻伊势湾,昆布也就是海带肯定很便宜,完全可以收购一些熬汁兑入酱油,大幅提高酱油的鲜度,生产出鲜美无比的“出汁酱油”,然后售价再翻个五到十倍,以满足高端装逼市场。 也可以想办法收购一些含糖量很高的作物,或是淀粉含量很高的根茎,比如把芋头什么的熬糖汁兑入酱油,以提高酱油的甜味含量,生产出“甜口酱油”,专攻文人、贵族女性儿童市场,想来应该也不错。 反正肯定能赚一票,赚来的钱足够他把房子翻修如新,顺便进行超级豪华的装修,让生活质量大幅提高。 等到了晚饭时间,他还在那里琢磨各种工艺,准备开办他的“高端酱油作坊”,已经在脑内设计出二十多种细分产品,实现财富自由指日可待,而这时阿满也逐渐清醒过来——她根本想不明白原野是怎么办到的,是怎么把一年的酿造周期缩短到七八天,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麦麸皮、稻谷麸皮这些近乎垃圾一样的东西也能拿来酿造昂贵的酱油,干脆不想了。 她放弃了,但也没缠着原野非要问明白他往缸里倒了些什么鬼东西,毕竟她年纪虽小,却久经江湖历练,深知这种“秘方”的宝贵,清楚无论她怎么问原野也不会说的——要是她手握这种秘方,谁敢看一眼,她一刀就捅进对方的肚子里,犹豫一秒就算她对不起祖宗。 所以她没干脆没问,只是伸手拿起酱油壶往碟子里倒了一些,拿到眼前细看——酱油呈棕亮色,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很柔和的暖色调,看着就很舒服。 她再把碟子捧起来轻轻嗅了一下,酱油中富含的醇类、醛类、羧酸类、酯类、酚类、缩醛类和呋喃类化合物组成了多种层次复杂的气味,是种柔和的酱香,引人倾心,让人神往。 她最后双手捧起碟子一仰头,将酱油一饮而尽,口中之味始于咸,继之鲜,终于甜,咸中带鲜,鲜里回甘,反正比和尚们酿出来的那种乌漆麻黑,口感多少带点苦涩的酱油强多了。 她缓缓放下碟子,轻轻吐出一口气,默默闭眼回味片刻,再睁开眼时,和电影里正升级的丧尸差不多,两眼滋滋往外冒绿光。 混蛋啊,这酱油是上品啊!这简直是奇迹啊!那家伙没乱来,真的成功了,酿出了品质相当于清酒里上等冬藏一样的上品酱油,肯定能卖高价,而且成本还非常低! 她之前虽然没叨叨成,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那几句关于屎壳郎、酱油和傻瓜的骚话全白瞎了,但她全程参与了酱油酿制过程,原材料有多少,出产率怎么样,心里还是大概有数的,马上掰着手指开始细算。 一石豆饼、麦麸皮、稻谷麸皮大概能出产一石多的酱油,豆饼大量买也就一百三四十文一石;麦麸皮、稻谷麸皮只有实在没得吃的时候,穷鬼才会混在荞麦里一起吃,更不值钱,去磨坊买随便给个几十文就能弄回来一大堆。 就是粗盐略贵一些,但海东郡紧靠着海,盐供应量很大,盐价也只是比米价略高一些而已,而且要是去盐田大量偷……不,去大量买的话还能更便宜。 这么算算,酿造一石酱油,成本也就二百多文的样子,而酱油一石能卖两贯多,不,品质这么好,该按高档清酒的标准卖,要卖三贯以上,那这就是十五倍的利润啊,比抢劫还痛快! 算完成本,阿满眼中的绿光更浓了,要是实质化变成激光扫视一圈,能把周围正猛扒酱油浇饭、喝酱油萝卜汤,品尝酱油炖鱼,并一直在啧啧称奇的阿清、弥生等人全分尸了。 当然,她做不到这一点,她还没练到能肉眼发射激光,但饭肯定顾不上吃了,立刻凑到原野身边,像准备和他交易d品一样小声问道:“你之前往豆饼上浇的那些,还有后来撒的那些东西……别紧张,我不是要问你那是什么,我只是想问问那些东西贵不贵,值不值钱?” 原野微微一愣,立马猜出她想知道成本,直接道:“不算贵,平均下来,每石酱油大概要一百多文吧!嗯,这是现在的成本,将来会更便宜,我有把握能再降低20%-30%。” 他这不是说虚话,日本有四条火山带,火山到处都是,硫磺极为便宜,甚至普通村民进山就能捡到高纯度的天然硫磺块——四大火山带里就有一条穿过尾张进入伊势半岛,所以山里真能捡到天然硫磺块,和无本买卖差不多。 土碱更不用说,曰本中古世代的劳动人民拿这东西日常洗衣服,那都拿来日常洗衣服了,这玩意肯定也贵不了。 原材料已经如此便宜,更别提原野还准备好好设计一下蒸煮设备,做好防腐蚀处理,争取把大部分稀盐酸冷凝回来重新利用,那成本就更低了——后世,也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曰本就是这么干的,稀盐酸转着圈子用,损耗很小,所以酱油才那么便宜,就算在物资紧缺、物价天天猛涨的年代,酱油价格也始终如一,人人吃得起。 当然,现在重复利用稀盐酸还只是原野的设想,能不能真做到还要慢慢看,玻璃他现在搞不到,还要再想想别的办法,但就算不重复利用稀盐酸也无所谓,成本依旧能接受。 阿满也是这么认为的,小声喃喃道:“也不用再降了,三百多文的成本,十倍的利润已经很好很好了……” 十倍利润,说是暴利也没问题了,为了这种秘方,她敢去杀天皇! 不过原野拿着倒无所谓,原野待她很不错,她想吃什么喝什么原野从没拒绝过,一直都是最顶配待遇。那原野赚钱她当然没意见,原野又不像一般武士那样小气,整天抠抠索索的,好像多花一文钱就会死一样,将来肯定少不了她的好处,日子肯定能越过越舒服! 这次她是真的发了,没想到正义黑吃黑失败后,好处竟然越混越多,真是因祸得福! 她越想越开心,已经在畅想她将来花天酒地的美好日子,豆虫眉都忍不住乱抖,瞥向原野的眼神绿光更浓了,越看他越有“王者之气”,搞不好他就是未来的“酱油王”,仅是坐在他身边,就能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传来的金钱香气,让人飘飘欲仙,难以自持——她一直有一个梦想,不是铁炮那个,是另一个,就是买一大桶好酒,把自己泡在里面睡觉,边睡边吸溜,各种美滋滋。 现在她闻着原野酱油王身上的金钱香气,觉得自己离实现那个梦想应该也没多远了,完全指日可待! 原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她,有些莫明其妙,还有点怀疑酱油里的化学品残留物超标过头了,把她给喝傻了,但想想应该不可能,便还是说正事,和她低声商量道:“现在咱们怎么把酱油卖出去?” 怎么用现代工业原理土法酿出酱油,这个他很行,但他来这个时代的时间还太短,怎么把酱油卖掉换成钱,他就不太清楚了,也就只能指望“江湖百事通”阿满。 嗯,卖掉酱油,赚到穿越后的第二桶金,为在曰本战国时代悠闲的、高质量的生活开个好头! 第五十三章 尾张工商管理局 “啊,对,还要卖掉……” 随着原野的询问,阿满从美酒泡澡的幸福遐想中醒过神来,毕竟只有酱油没用,那泡不了澡,要换成钱才能花天酒地,才能开始享受人生。 事关她的享乐大计,她倒也当仁不让,一拍胸脯就要表示这事儿包在她身上,卖掉毫无问题,但手都抬起来了,她硬是没敢拍下去——这事儿和她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原野之前只是问她有酱油的话能不能卖掉,而她理解中的酱油也就三五石,她找找她爷爷那些经商的狐朋狗友,无论直接卖掉也好,寄卖也罢,总能处理掉。 但眼前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了,原野七八天就能酿出好几石,这还是刚刚开始没形成规模的情况下,将来月产百石轻轻松松,甚至可以一直增产,把东海道仍至全天下其他酱油作坊全都干倒闭了。 那这么大的量她就搞不定了,这手实在不敢拍胸脯。 事关重大,她犹豫片刻后就挠挠脸,一脸尴尬道:“卖掉啊……量太大了,这么多酱油我卖不掉,你需要想办法去找老和尚才行。” шшш ⊕ an ⊕co “老和尚?” “对,要找老和尚!尾张国下四郡都是曹洞禅的势力范围,你需要去找观音寺的老和尚,找那种说了能算的老和尚,得到他的允许才能处理掉这么多酱油。”阿满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肯定不会只卖眼前这几缸吧?是打算长期卖吧?” “那当然!”原野准备把新家好好翻新装修一下,中央空调都设计好了,只等钱够就开搓,不然夏天肯定要热死,那不卖个三五千缸酱油根本完不成计划,但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观音寺的事儿,忍不住奇怪道:“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没有认识的商人吗?直接卖给商人不行吗?” 阿满连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行,量太大了!三五石,或者再多一些也没关系,偷偷卖给某家商户没人会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管,但要是每个月几十上百石的卖,根本瞒不住的,没有老和尚发话同意,没哪个商户敢收你的货——真收了,他的店会被和尚们直接抄了,以后都没办法当商户了,损失会十分大,他们没那么傻!” 原野听迷糊了,怎么听起来和尚还兼职“工商管理局”,负责管理市场?这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他不满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仔细点!这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 他语气不太好,阿满又不是他的奴才,立马不乐意了,直接顶嘴道:“你自己没常识还要怪我吗?我明明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不怪你不怪你!”原野现在还离不开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态度立刻软化,直接将汤碗塞进她手里,又开始尊敬她了,虚心求教,“但我确实没听懂,和尚还管着商人吗?” 阿满满意了,吸溜了一口萝卜酱油汤,感觉酱油确实不错,不好吃的干萝卜这么一煮都咸鲜咸鲜的,开始有点好吃了。 她吸溜了两口萝卜汤后才趴趴着豆虫眉,有些矜持地说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要从好几百年前说起……” “那就长话短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简略一下就行了。”原野直接打断她的话,表示一些不重要的历史小知识简略一下就好,那些事要是放小说里,读者都不爱看,他也没多少兴趣。 “好吧!”阿满毕竟还吃着他的大米,倒也听话,想了想便说道:“以前公家……你知道什么是公家吧,就是朝廷里的那帮皇族贵族公卿。那帮人以前掌控天下,人人都能分润好处,每个家族都能独占一个或几个行业,在相关行业有贩卖垄断权和免除课税权。 比如以前京都就出过一件事,一个公卿垄断鱼获贩卖权,不但自己开鱼市,其他地方所有卖鱼获的还要分他一份,不然他就可以禁止那人从事鱼获相关的行业,而另一个公卿独占盐业,所有卖盐的也必须给他分一份,不然就没法做生意。 然后某天这个独占盐业的公卿发现市面上咸鱼卖得很好,咸鱼上还有盐粒,就宣布咸鱼算盐,以后要给他交钱,结果惹到管鱼的那位了,认为咸鱼就该是鱼,钱还是该交给他。 双方吵得厉害,谁都没吵赢,就召集手下的武士在京都打大出手,死了一地的人,影响很大,最后闹到天皇面前才算了事。” 原野听无语了,意思他大概听懂了,但这也简略过头了吧,连年代人名官位都给简略掉了,而且听起来还有点玄幻,曰本朝廷这么管理商业么,越听越像过家家一样——曰本古早时代的朝廷,好像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啊! 但阿满都这么说了,他姑且先信一下,还忍不住问道:“所以,最后是谁赢了?” “管盐的那位赢了。”阿满也没卖关子,“他是天皇的亲舅舅,不然也轮不到他来管盐,所以到现在咸鱼也不是鱼,和兔子算鸟差不多。” 原野点点头,记起到现代曰本好像也是如此,咸鱼是种调味料,还真不算鱼。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示意阿满继续往下说,而阿满回忆了一下又说道:“然后就到武家上位了,公家直接靠边站,根本管不到全国各地,这种垄断贩卖权也就名存实亡,于是他们就把这种权力卖给了寺家,比如最初冶铁权就被他们卖给了东大寺,东大寺开始专营冶铁,哪个铁匠不给东大寺交钱,东大寺就可以把他赶出行业,甚至抄他的铺子。” 原野终于有点听明白了,轻轻点头道:“也就是说,现在各行各业的垄断贩卖权都在和尚们手里?” “还有免除课税权也在他们手里,他们不交税的,顶多每年给公家三瓜两枣的。”阿满仇富心理再次发作,看到别人赚钱比自己赔钱还难受,很不爽地说道,“公家现在没实力,惹不起武士,地方上的事插不上手,但寺家人够多,养着大群僧兵还有一群没脑子的信众,地方上的狗屎武士轻易不敢惹他们,更不敢找他们收税,于是那帮和尚就越发有钱了,个个肥得像野猪一样,拉的屎都滋滋冒油!” 顿了顿,她为了加强说服力,还又强调道:“有首童谣是这么唱的,天下钱财共一石,神佛得九斗,武家占三斗,天皇公家吃残羹,半斗冷炙糊糊嘴。这首童谣满天下都在唱,里面的神佛就是指的各地各宗寺庙,所以和尚管着商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原野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但马上奇怪道:“是不是唱错了,这不是一石二斗半了吗?” “还有我们啊!”阿满一指自己,一脸不爽道,“我们这些贱民恶党,连牛马也比不上的家伙,倒欠他们二斗半!” 有现代那味了,曰本这方面倒很先进,提前五百年就进入牛马欠款社会了。 原野心里吐槽着,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记起以前荒子观音寺的海心老和尚说过,尾张国下四郡的商户大多都是从他那里领取堪合。 当时他还在奇怪是怎么回事,现在看看,原来那老和尚真是“尾张工商管理局局长之一”,至少也是个“常务副局长”,掌握着大部分行业的垄断贩卖权,商户还真需要找他领取“营业执照”,给他交份子钱,也不敢在他没同意的前提下,胡乱收购大宗货物,以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终于明白了,曰本中古世代原来是这么运行的,公家掌握大义和名份,寺家管着工商业,武家负责管理土地、粮食和各种原材料,然后其余的庶民商户恶党负责当牛作马…… 竟然分工明确,互相配合,有些合理,看起来会运转的很丝滑! 原野想明白后彻底无语了:“也就是说,想大量销售酱油,根本绕不开观音寺,只能也去他们那里获得贩卖许可,给他们交一笔钱了?” 阿满挠挠脸,犹豫片刻后说道:“按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来看,大概不是交一笔钱。你手里有好东西,观音寺大概会把你的东西全包圆了,然后他们再分给名下商户专卖,甚至倒卖到外地去赚钱。” 原野给干沉默了,这做点生意还要被和尚们先盘剥一遍,还是被一群不要脸的和尚们盘剥,这也太憋屈了吧? 他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又向阿满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阿满看出原野好像对观音寺有点意见,不由奇怪道:“观音寺以前得罪过你吗?被他们从中捞一笔确实有点让人不爽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和他们混在一起也不是没好处。那帮和尚你只要能帮他们赚到钱,就算是他们的人了,他们也会乐意给你提供周转资金,帮你追讨欠债,会愿意提供一定保护,轻易不会让人动你。” 原野也没否认,直接道:“得罪……也算不上得罪吧,只是不太喜欢他们,所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阿满不太理解,但还是说道:“你不想和观音寺一系打交道,那也就只能去找上四郡的圣德寺一系了。” “圣德寺一系?” “对,法华宗的寺庙,整体实力比曹洞禅的观音寺一系还要强一些。” 原野微微点头,也许圣德寺表现能比观音寺好一些,似乎可以先和他们谈谈再说,而不等他想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闷的钟声,让人心头突然一跳又是一沉。 阿满也听到了,一个激灵就弹身而起,惊疑道:“是警钟,有敌袭!?” 第五十四章 织田信秀之死 敌袭?! 原野还在苦恼怎么才能不被荒子观音寺那群不要脸的和尚盘剥,竹内庄的警钟竟然响了,一时也是惊疑不定——他搬过来才十多天,房子还没开始修整呢,结果敌人就打过来了? 这里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腹地吗? 怎么会突然有敌人跑来攻打? 而他还在那里惊疑这是出了什么事,敌人会是谁,阿满和阿清已经扑向铁炮、短柄小斧头和铜箍棒。 她们日常就揣着武器,像是苦无之类从不离身,有种遇到突发危险随时可以暴起反击的警惕心,主武器更不会放到离自己太远的地方,永远在目所能及之处,结果现在就用到了。 原野看到她们的动作也马上反应过来,目光一凝就要去取他的弓,毕竟他警惕心也不弱,只是从小生活在和平时代,比起阿满阿清这些生活在朝不保夕之中的家伙反应还是要稍差上一点。 但他还没窜出门呢,只听阿满又叫道:“等等,不对,好像不是警钟,警钟不会这么慢悠悠的……” 他充耳不闻,先去把弓拿到手才回来,而这时钟声又沉闷地响了几次,里面还开始伴随法螺声,吹奏者似乎经过专门训练,气息十分悠长,呜咽咽的法螺声好长一段时间不停歇,声音很是苍凉。 “这是出了什么事?”原野一边调整快速组装导致多少有点小问题的弓,一边向阿满问道。 阿满也已经全副武装了,拎着铁炮脸色很凝重:“应该不是敌人来了,是织田弹正忠家正在集结家臣郎党……不对,这庄子是织田大傻瓜的直属领地,是他在集结家臣郎党!” 说完她犹豫一下,抬头向原野问道:“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情况?” 他们不是织田信长的家臣郎党,集结也集结不到他们头上,只是这明显出事了,傻乎乎待在家里,万一有什么情况应变都来不及,极有可能束手待毙。 原野也是这么想的,发生了什么事总该弄清楚,万一不妙可以早点跑,便点点头:“是该出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咱们再退回来!” 他快速分派了一下任务,桃井兄弟和弥生去守着傻儿子,做好准备,万一情况不对抬着就要能跑,他则领着阿满和阿清先去外面瞧一瞧。 庄内街面上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原本宁静的夜晚现在兵慌马乱,三三两两的织田家郎党身着胴丸、拎着打刀正从四面八方跑向奥陆清兵卫的家宅,那里是竹内庄的中心位置,而此时那里似乎点起了大量火把,灯火通明如同走水,还有不少人喊马嘶声传来,一片临战气氛。 “织田大傻瓜又在发什么颠?他要去打谁?”阿满判断这是织田信长要主动发起攻击,同时胆子也够大,嘟囔一声就抓住一个织田家的郎党,向他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攻击哪里?” “不知道,你们也快去吧,迟了要被罚!”那名才十六七岁的年轻郎党看了一眼阿满,见她拎着铁炮,身后还站着高大的“武士”,也没敢发怒,但也只扔下一句话就挣脱继续往前跑,看样子集结还有时间要求。 阿满回头望了一眼原野,而原野想了想,说道:“跟着去看看吧!” 他们一行人又混在人群里赶到了奥陆清兵卫的家宅。 这里就更乱了,两三百武装齐全的年轻郎党挤在这里整队,还有些年龄略大些的郎党在分发长枪、细长米袋和背旗——一种插在胴丸背后的标识物,白色,顶部有蓝条,中间印着织田信长的木瓜五枚纹。 奥陆清兵卫则和几个奉行拿着一本书册在勾勾划划,似乎在检点人数,还不时发布一道口头命令,让人去快点完成编组。 原野带着阿满和阿清在阴影处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郎党还算精锐,平时应该没少操练,起码听到钟声法螺声都按时到场了,整队武备也算迅速,就是插旗的时候看着有点令人担心——插这么多旗,立这么多flag,很难活着回来吧? 奥陆清兵卫忙了一阵子,觉得该到齐的也都到齐了,分发完兵粮米之类就可以出发,但目光一扫却看到了原野这伙人,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原野搬来竹内庄就关门自闭去了,十多天没离开过家,奥陆清兵卫都快把他忘了。 他低头把书册翻到前面,上下看了一遍,没在家臣栏目里找到“野原三郎家信”这个名字,觉得原野不归他管,但看他在那里四处观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了一下便过来问道:“野原大人怎么还在这里,您没接到通知吗?” “没有,出什么事了?”原野本来就想问问他,只是见他在忙才一直等。 奥陆清兵卫沉默片刻,低头叹道:“织田弹正忠殿下在今日午后去往极乐净土了。” “什么?怎么就……”原野愣了一下,一时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尾张国上下八郡的实际统治者,强力大名织田信秀怎么死了?这么突然吗? 奥陆清兵卫似乎对老主公很有感情,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又低声叹道:“是啊,织田弹正忠殿下已经过世了。” “这……还请节哀。”原野一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毕竟这消息太过突然,迟疑一下才问道,“不知……是怎么过世的?” “是因病过世。”奥陆清兵卫又叹息一声,眼见消息通知到了,也无心和他闲聊,叮嘱道,“野原大人也早些前往那古野城吧,主公现在肯定有许多事等人去做!” 他似乎把原野误认为织田信长的小姓家臣了,而原野也没急着解释,只是望望四周,向他问道:“那清兵卫大人这是要……” 奥陆清兵卫也没隐瞒他,他们的行动本来就要光明正大,直接道:“奉林辛五郎大人之令,我们要去木川砦加强戒备。” 原野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木川砦在哪里,但能猜出八成是个重要关卡,毕竟“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突然病逝,林秀贞身为织田信长的笔头家老肯定要有所行动,以防有人借势生乱。 这也算应有之意了,他直接向奥陆清兵卫告辞:“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奥陆清兵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扶着刀就回去了,很快便带着人举着火把出发。 原野也领着阿满阿清回家,等到了家阿满才惊叹出声:“织田信秀竟然死了!”惊叹完她似乎觉得力度不够,又惊叹了一遍,“尾张之虎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她来尾张之前听她爷爷说过,织田信秀轮番挨揍,已经老虎变败犬,彻底颓废了,整日烂醉如泥,嗝屁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但才三个月织田信秀就死了,还死得这么突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人就噶了,还是有些超乎她的意料,不想惊叹都不行。 原野正低头沉思呢,闻言抬头目光闪动,向她问道:“死都死了,肯定没错,但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阿满很机灵,立马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但犹豫片刻后说道:“应该就是病死的吧,大傻瓜没理由干掉他亲爹。他的继承人位子还是挺稳的,又是斋藤道三的女婿,又有自己的地盘和家臣,织田信秀想动他,弹正忠家起码大乱一场,因此灭亡也说不定——织田信秀不会那么失智的,喝醉了也不会。” “是吗?”原野沉吟片刻,觉得也有点道理,可能确实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应该就是这样吧!”阿满实在想不出织田信长急着弑父上位的理由,好奇问道,“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人来找我。”原野迟疑片刻,轻声道,“要是因病而死,就算是急病,也该找个医生抢救一下!哪怕我还没赶到他就死了,起码也该有个人来叫我一声,毕竟织田信长知道我医术很不错,没理由不派人来找我。” “是啊,这确实有些怪。”阿满也反应过来了,但想了想很快就不放在心上,“好像是有点问题,但这和咱们无关,鬼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原野摇摇头,也没再多说这些阴谋论,又关心地问道:“那接下来,你觉得尾张会怎么样?” 他穿越的莫名其妙,根本没做过相关功课,那该死的《太阁2》开场时间是在桶狭间之后,猴子正式成为武士之时,之前发生过什么他根本不清楚,现在心里很没底——横压尾张一国二十多年的“尾张之虎”死了,哪怕用屁股猜的话,肯定也要有波动乱吧? “唉,肯定要乱的,只是不知道是大乱还是小乱!”阿满连想都没想就说了一句,她好日子还没过两天呢,结果就成这样了,心里也不痛快,直接哀声叹气,“美浓的斋藤道三早就惦记着尾张这块肥肉了,松平家、今川家估计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怎么也要过来啃点地盘走,接下来想不乱都不可能!” 果然如此,原野也叹了口气,心里责怪织田信长一点也不懂事——亲爹病了都不赶紧说一声,说了他肯定去全力抢救一下,怎么也要让织田信秀熬到他把酱油作坊开起来,把酱油卖完再死! 现在可倒好,他的钱大部分都变酱油在后院缸里装着呢,结果织田信秀死了,世道要乱,他还怎么大卖特卖酱油? 还怎么翻新房屋,大搞装修? 只是这种事也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织田信秀已经凉了,他也没办法起死回生,也就只能接受现实,回到家就紧闭门户,小心观望尾张风向。 而“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死影响确实很大,消息传开后,整个尾张下四郡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动静就被织田弹正忠家集火。 空气一直疑固到第三天,所有人才陆续得到通知,被邀请去参加织田信秀的葬礼,特别是在地豪族、在地武士,使者甚至明言了,他们所有人都不得留在领地之内,都必须去参加葬礼,直到织田信秀的继承人织田信长允许后才可以返回,不去的后果自负! 就连原野这个假武士也中了枪,织田弹正忠家竟然没把他漏掉,一样有人登门邀请,仅就是没把他太当个人,语气客气一些罢了,但还是要去,不去不行! 第五十五章 打起来,快打起来,我要看血流成河! 织田弹正忠家给织田信秀举办葬礼的场所是觉王山寺,距离织田信秀的居城末森城并不太远。要是放在后世来看的话,以原野目测,这里好像位于名古屋市的千种区,只是他也不敢保证,毕竟隔了五百年,地形变化实在有些大。 而觉王山寺自然就在觉王山上,现在尾张下四郡所有在地豪族、在地武士、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臣武士,以及受邀而来的寺庙住持、神社神官等宾客,再加上随从足有上千人,都挤在这座低矮的小山上。 原野也带着阿满混在里面,只是在现在的觉王山上,他顶多算个小卡拉米,被安排的位置非常靠后,差点就要被挤到女舞者堆里去了。 嗯,和现代不同,这时代葬礼上是有舞蹈的,是一种类似萨满仪式的祭祀舞,是种传统,就像《古事记》里说的那样:人亡,八天八夜作歌作舞,以赴天原。 当然,和尚也有,这时代曰本正处在一种本土蛮荒文化和外来佛教文化相互交融的时期,和尚们正在逐步接手曰本的丧葬业,葬礼上也要有和尚来念经——织田弹正忠家很有钱,一口气请了五百多位“高僧”来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为织田信秀消除当世业力,积攒来世福报。 所以,织田信秀的葬礼整体而言,就形成了外围群魔乱舞,正面罗汉念经的奇景,而织田信秀本人则被装在一个镶金嵌银的棺桶里,就在烟火布幡环绕的大殿内摆着。 “我要是死了能有这么排场,这么风光,就是少活十年我也愿意!”阿满看着这么奢华的场面,仿佛嗅到了金钱燃烧的味道,一时悠然神往,心生倾慕,完全忘了她一路都在偷骂织田信秀一条尾张败犬,随便挖个坑埋了就行了,还要花钱办葬礼,真是吃饱了撑的。 原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的葬礼,感觉只是凑齐五百罗汉和五百魔女就是一笔庞大的开支,更别提满场印有各种家纹的布幡和大量燃烧着的香烛,是这个时代真真正正在烧钱,但他对自己死后的事不怎么关心,到时把他埋了或是烧了都行,倒没阿满那么羡慕嫉妒恨。 阿满眼红了一会儿,见原野不肯捧哏又开始无聊,踮起脚尖又打量了一下金光闪闪的华贵棺桶,似乎发现了什么,又揉了一下眼睛仔细一瞧,奇怪道:“织田大傻瓜好像不在啊,这是怎么回事?” 原野愣了愣,从跳着野性、神秘舞蹈的妖娆“魔女”上收回目光,也望向大殿方向,只是距离有点远,他看不太清楚,随口道:“棺桶旁边那个男的,应该就是他吧!这种时候他不在那里,还能在哪?” “不是他!”阿满似乎受过训练,视力极佳,凝目观望都快成斗鸡眼了,很肯定地说道,“看年龄,应该是他弟弟织田勘十郎信行。” 原野也奇怪起来:“真不是吗?他不是嫡长子吗?又是织田弹正忠家的继承人,守在棺桶旁边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对啊,应该是他才对,但他人呢?”阿满把斗鸡眼恢复正常,乌漆漆的眼珠子溜溜一转,有些惊喜道,“难道已经被干掉了?” 她以前和原野打过赌,赌织田信长上位两年内弹正忠家必然败落。那要是弹正忠家内部发生政变,织田信长连位都不上了就被干死了,那她觉得该算她赢了,原野理应如数付给她五贯钱。 原野当然不可能相信织田信长已经挂了,织田信长死在本能寺这种粗浅历史知识他还是知道的,但现在找不到人确实很奇怪——之前他怕弄出笑话,还特意问过阿满这时代的葬礼流程,知道到场的人都要去上香,到时弹正忠家的代表会进行答礼感谢,那除了织田信长这个嫡长子,谁还能代表织田弹正忠家? 难道织田信长又在玩“轻剽倾奇”那一套,不屑于礼法,竟然连亲爹的葬礼也敢不参加? 这也太离谱了吧? 原野不敢相信,又努力凝聚目力,把棺桶附近的人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织田信长,而原本正安静肃穆等待上香的在地豪族、武士们,似乎也发现了殿内不太对劲,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神色古怪。 紧接着,有一名弹正忠家的重臣不顾丧葬仪式正在进行中,法师正在给棺桶写金漆法咒,远远还没到上香的时候,直接就急匆匆进入殿内,去询问棺桶旁边的一名三十多的妇人。 “那位夫人就是织田信秀的遗孀,土田夫人吧?”原野向阿满问道。 阿满连瞧没瞧,现在殿内除了和尚,都是织田家的一门众,女性更是只有那一个,直接道:“是啊,土田家的女儿,正经的平氏后人,家格很高,织田信秀娶她就是为了她的身份,连平氏的扬羽蝶纹都拿去用了,不然他的土鳖祖先根本拿不出手。” “那刚进去的那位又是谁?”原野又问道。 “平手政秀啊,大傻瓜的家老兼传役头,肯定又给大傻瓜擦屁股去了。”阿满看到平手政秀倒有些失望,“大傻瓜看样子没死,不然这老头早死了。要想杀大傻瓜,第一个就要杀这老头,这人人都知道。” 她答完原野的问题,又踮着脚尖往殿里看了几眼,没想到被迫来参加葬礼还能看热闹,又兴奋起来,小声叫道:“快看,平手政秀好像不愿意织田信行代替大傻瓜答礼,他们吵起来了!” 原野赶紧用力往殿内看,发现平手政秀果然在扯织田信行的衣袖,而土田夫人似乎顾忌场合,在强忍怒火,小声呵斥他——看不太清楚,大部分是脑补的。 殿内似乎起了争执,殿外等着上香的武士们也开始乱了,又有几名站在前排,身份足够的武士进殿。阿满立刻给原野通报:“佐久间信重进去了,这家伙是织田信行的笔头家老,八成怕平手政秀为难他主公…… 后面的那个大长腿是林秀贞,是大傻瓜的笔头家老,估计是去帮平手政秀说话的! 柴田胜家也跟进去了,这家伙是织田信秀的家老,也不知道准备帮谁!” 阿满小声通报着,越发兴奋了,要不是附近全是织田弹正忠家的人,大笑出声极有可能被乱刀砍死,八成她已经在高喊“打起来,快打起来,我要看血流成河!” 原野也在努力张望,身份低就这点不好,看热闹都站不到前面去,而以他的目力,也就仅能看到佐久间信重、林秀贞、柴田胜家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不高但体格都很健壮,现在围成一圈,倒是把土田夫人、织田信行,以及快五十岁比较文弱的平手政秀遮挡没了。 至于别的,他就看不清楚了,只能开始脑补。 佐久间信重的名字他不熟,后世没怎么听说过。林秀贞也是仅有粗浅印象,倒是柴田胜家他很熟。他玩《太阁2》时候,每次他操纵着木下藤吉郎准备干点什么,柴田胜家总要出来冷嘲热讽,或是干脆抢任务,让他浪费几个月的时间——这人是《太阁2》里的反派人物,另一个是佐佐成政,也一样会和主角作对,就是目前还没碰到。 而且,柴田胜家在历史上好像发展的还不错,深受织田信长信赖,在织田信长手下一直干到军团长,是方面大员,甚至等织田信长死在本能寺后,还娶了“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更是和猴子大打出手,差点把猴子干翻了。 这人原野比较关心,向阿满问道:“柴田胜家是什么情况?” 阿满正眉飞色舞看热闹呢,随口道:“他啊,通名权六,自称祖上是源氏支流足利氏的支流斯波氏的支流,其实就是个本地土鳖,只是祖上给斯波氏当过家臣罢了。 等到他父亲那一代就跟了织田信秀的父亲,他也给织田信秀当过小姓,勉强算是织田弹正忠家的谱代家臣,深得织田信秀的信任,现在是末森城的城守代,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老,据说作战很勇猛,有把子傻力气。” 原野点点头,把这些记在心里,又继续努力观望殿内争执,同时脑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真是织田信长捅出来的篓子,他应该也到末森城了,他的扶持家臣团本能就认为他肯定会老老实实参加葬礼,也没派些人盯着他,结果他硬是没来,这才把平手政秀、林秀贞等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但很奇怪的是,他母亲土田肯定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他不在,甚至在出发时就该发现了,结果却没派人去找他,还直接把另一个儿子织田信行推了上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原野正在那里头脑风暴呢,殿内的争执也告一段落,平手政秀和林秀贞似乎输了,织田信行的位置没动——这可是政治意味十分强烈的位置,但平手政秀和林秀贞还是输了,估计是拿土田这遗孀没办法。 平手政秀脸色十分难看,出了殿门站回原位置后就低声吩咐几声,十多名武士立刻离开队列匆匆而去,估计是找织田信长去了。 骚乱平息,仪式继续,归属于织田弹正忠一系的在地豪族、武士依次入殿进香,算是从此和织田信秀告别,以后就要听新家督的了,但新家督是谁……以前肯定是织田信长,现在还是不是他,这帮人八成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毕竟葬礼上织田弹正忠家推出来的代表可是织田信行。 原野也跟在队伍后面挪动,挪了一阵子倒能看清织田信行的面容了。织田家基因似乎不错,织田信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高竟然也接近一米七了,而且面容白净,体态文雅,服饰守礼,举止得体。 仅从外表看,他这个小白脸比织田信长那个走“轻剽倾奇风”的家伙至少要强出三条街。 很多在地豪族首领都是老派武士,是走“儒家礼法风”的,在上香之后的答礼环节,望向他的目光似乎很欣赏,而织田信行也往往会沉静肃穆的和这些人攀谈几句,感谢几声,越发让人有好感。 原野也觉得这少年性情似乎不错,而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他转头望去,便见到今天原本的“主角”织田信长来了,脸上没有多少悲痛之色,眼中阴郁之色倒很浓,而且身后还紧紧跟着五六名家臣,似乎怕他跑了。 平手政秀马上迎了上去,借着家臣遮挡似乎严厉训斥了他几句,接着好像又叹着气说了些什么,然后才领着他往殿内走去,沿途所有人都给他们让开道路,只是看他们的目光都十分古怪。 织田信长理也不理,进了殿更不搭理他的亲妈土田夫人以及他亲弟弟织田信行,只是从平手政秀手中接过燃香,然后默默望了一会儿棺桶,抬手就把燃香倒插进了香炉。 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殿内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平手政秀更是身子晃了两晃,好像脑溢血要犯了一般,但所有人中就他最了解织田信长,哪怕脑溢血要犯了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踉跄抢上前去,想赶紧把燃香从香炉里拔出来——这是一种非常大的鄙夷和无礼,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恶毒诅咒,没有血仇根本干不出这种事! 要换个人这么干,现在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臣肯定已经抽刀在手,一拥而上,就算死光光了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殿门! 而织田信长本能伸手就是一挡,把平手政秀推到了一边,结果自己撞到了供桌上,香炉晃动扬起大片香灰,灰蒙蒙扑到了后面的棺桶上,令法师刚刚金漆描绘上去的法咒全污了。 所有人更惊了,这次连平手政秀也失去行动能力,呆呆望着棺桶,只有织田信长不为所动,伸手扶稳自己的老师,目光阴郁地看了土田夫人一眼,转身就走。 没人拦他,他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阿满也张大了嘴巴看呆了,等织田信长走没影了才反应过来,转头对原野说道:“你的五贯钱该给我了,织田弹正忠家绝对撑不过两年!” 第五十六章 家庭狗血伦理剧,还是八点档的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葬礼仪式之后,阿满直呼过瘾,没想到跟着原野跑一趟还能看到“不孝子倒插燃香,亡者棺桶被亵渎”这种惊天大戏,足够她将来吹两年的——你们知道吗?织田信长那大傻瓜败亡前,我可是亲眼看着他把香火倒插进香炉的,那时我就知道他铁定要完蛋! 而且她还一直在问原野要那五贯钱,织田信长搞出这种飞机,公然“大不孝”,以后根本没法“父为子纲”,当好大家族族长,没法要求寄子家臣、在地豪族们的绝对服从。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弹正忠家已经完了,离心离德、分行李散伙指日可待。 原野倒没和她争辩时间还早,只是沉吟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知道织田信长是个倾奇者,但这已经不能用不守礼法来解释了,毕竟就算在道德束缚相对轻松的现代,他也没见过有人大闹亲爹灵堂——这实在太离谱了,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就是发颠呗!他就是个大傻瓜,我们不可能理解大傻瓜在想什么!”阿满根本不在意织田信长的死活,也没有原野对第六天魔王成长过程的那份好奇心,只是关心她的五贯钱,扯着原野的袖子说道,“反正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我赢定了,你赖账会烂屁股的。” “但……这不是发颠能解释的吧?”原野不在乎烂不烂屁股的问题,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很不爽快。 阿满也停止了提前追索赌债,原野人品还是很过硬的,她相信早晚能要回来,又眼见他似乎很重视这件事,也开始沉吟:“这次他确实发颠得厉害,是有点颠过头了,也许还真有点内情……要不然,我去打听打听?” “快去吧,速去速回!”原野马上就同意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满足一下好奇心也不错。 “给我点钱,我弄点酒去找末森城的人套套话!”阿满说着话,伸手就从他怀里掏走了一串大钱,转身就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假公济私,自己也解解馋。 原野不在乎这点小钱,但不想她喝酒,不过叫了她一声她装没听到,三钻两钻人就不见了。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骂了她两句野孩子,摇了摇头就回他分到的小帐篷。 弹正忠家似乎担心在地豪族武士在这段时间生事,先行击破,把所有人都拎来参加葬礼,强迫豪族主脑、在地武士和郎党、领民分开,但不允许他们进末森城,一家发了个帐篷围着觉王山扎营,而且葬礼完了也不能直接走,要分别等谈话等通知后才能返回。 原野一个刚混到尾张户籍的“流浪武士”地位太低,看热闹排不到前面,住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位置偏得很,要走好远才能回去,而正走着呢,抬头就碰到了前田利春一行人。 前田利春远远就行礼打招呼:“这不是野原大人么,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原野也客气回礼,再瞧一眼他的身后,只跟着三个不认识的家臣,便又问道,“新一郎大人呢?身体恢复了吗?” “托野原大人妙手回春的福,新一郎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正看着家呢!”弹正忠家不放心他们这些在地豪族,他们也不放心弹正忠家,继承人都没来,前田利春也一样,把大儿子前田利久和家老奥村家福都找理由留在荒子城以防万一,只自己跑来当人质,顺便看看风向。 他答完了原野的话,还又很关心地问了一句,“野原大人现在是搬到竹内庄去住了吧?在那边住的还好吗?” “还可以,那里风景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前田利春似乎放心了一些,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要是在那边住的不习惯,可以随时搬回荒子城来住,荒子城附近也有风景好的地方。” 他一开始就挺欣赏原野,毕竟是五星医术达人,被拒绝了一次也没急躁,觉得可能是原野出身高贵,看不太上他这种没什么底蕴的在地豪族,正和奥村家福商量要不要再下点本钱,直接把养女阿芦嫁给他,结果原野一声不吭,直接搬到织田信长领地上去住了,一跑就没了影。 他当时就有点失望,但刚好织田弹正忠家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就顺嘴提一句,希望原野能再搬回来住,毕竟尾张要乱了,少不了要见见血,有个医术达人在家里,能少死一个人也是好的——武士家族的继承权纷争他见过听过太多太多了,每次都杀得人头滚滚,现在弹正忠家就有这苗头。 原野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这话里多少还是有两分好意的,哪怕没想搬家也还是认真道:“那就多谢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他听懂了,前田利春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留下一句“要小心”就走了,而原野低头沉思片刻,也回了自己的暂时住所。 又等了好几个小时,阿满才打着醉拳回来。 她小脸喝得红扑扑的,醉态可掬,再配上豆豆眉和小揪揪看起来就更搞笑了,而且一钻进帐篷就打了个酒嗝,差点把原野给熏出去。 原野十分无奈地给她倒水喝,而她抢过水壶就“吨吨吨”干了半壶,小圆眼里满是兴奋:“我打听到消息了,你绝对猜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了,有屁快放!前面删科谱已经删得乱七八糟,现在没法在这里断章,直说就好!”原野被她一个嗝恶心到了,没耐心听她卖关子,又开始不尊敬她。 “好吧!”阿满其实也是心痒难耐,早就急着和原野分享八卦了,马上醉熏熏就往他身边凑,像准备和他密谋造反一般向他问道:“我以前和你说过,大傻瓜两岁就到那古野城当城主了,这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当时他太小,有个负责照顾他的乳母……嗝,就是池田恒利的老婆,池田恒利死后他孩子还小,她就被织田信秀指定为大傻瓜的乳母,嗝!” 原野服了,这野孩子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他赶紧把阿满往外推了推,她喝醉了都快钻他怀里了,一个劲拿头拱他。他又弄湿了木棉巾给她擦了把脸,这才继续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阿满擦过脸后更兴奋了,左手虚握成拳,右手食指开始往拳头里反复捅,嘴上还很诡秘地说道,“后来织田信秀打了败仗回来,就是在小豆坂被今川家和松平家联手揍了的那次,他打了败仗回来临时停留在那古野城,喝醉了酒,见色起意,就把她给……你懂吧?” 她说到最后,还又快速捅了几下小拳头,用诡异的眼神询问原野到底懂没懂,是不是连这种常识也没有。 原野微微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但马上伸手打掉她的狗爪子,不准她再做这种不雅的手势,嘴上问道:“后来呢?” “后来她就失踪了。”阿满不满地揉揉手,但马上不在乎了,语气越发诡秘,“我灌醉了好几个人,打听到好几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她当时就被织田信秀掐死了,也有个家伙说她被收为侍妾,一直在织田信秀的家宅里藏着,还有个家伙说她被织田信秀带回了家宅,但土田那女人觉得织田信秀奸*家臣遗孀,还收为侍妾传出去太难听,直接就把她扔井里了。” 她说到这里又打了个嗝,觉得天地有点倒转,原野好像正在不停移形换位,摸木棉巾想擦一把没摸到,就拿起他的袖子擦了擦小脸,补充道,“反正后来我转了一大圈,套过好多人的话,没哪个末森城的人说见过她,她十有八九已经死了,极有可能就是土田那女人吩咐人干的!”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织田信长连柱香也不肯给亲爹上,哪怕被平手政秀硬拧着去上香,哪怕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热闹,最后关头还是将香火倒插进了香炉。 原野在那里低头沉思,甚至脑补出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比如织田信长的乳母被织田信秀强行拖进室内,衣衫不整,泣不成声,拼命反抗却没什么鸟用,而织田信长被扶持家臣们死死按在屋外大雨中,拼命劝他忍耐,他则把毫无血色的嘴唇咬出了血,发誓一定要…… 当然,这应该不可能,有点太狗血了,正经历史剧都要偏到家庭狗血伦理剧上去了,还是八点档的,但织田信长哪怕事后得知,还同意了乳母跟织田信秀走,应该也是很愤怒的,会非常鄙夷原本还算仰慕的父亲,还极有可能最近才在末森城内得知乳母的死讯,于是就…… 不能肯定,有很多细节无法了解到,最少搞不清乳母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极有可能就是如此了。 不如此无法解释织田信长为何亲爹都病重了,还不赶紧派人叫他这个蒙古神医过去! 不如此无法解释织田信长为何要倒插燃香,在尾张下四郡所有武士面前鄙夷诅咒亲爹! 原野在那里脑补推测,一脑袋狗血,阿满以为他没听懂,又强打精神给他解释道:“你还没想明白吗?你真是笨死了,你知道乳母代表着什么吧? 天皇都是乳母养大的,公家也喜欢搞这一套,武家也有样学样,孩子都要配一个乳母,再加上大傻瓜两岁就到那古野城来当城主了,离父母远远的,他实际上是乳母养大的——和土田比起来,他的乳母才更像他的亲生母亲,感情一定很深厚! 万一他的乳母真是被土田弄死的,真是被土田扔进了井里,也难怪土田会不喜欢他,今天这种时候非要换另一个儿子来答礼。估计她自己也清楚,依大傻瓜的性子,将来非替他乳母报仇不可,没她好果子吃!” 呃,她想歪了,她不在乎织田信长为什么要发疯,也不在乎一个无辜女人的死活,类似的事她见的多了,只以为原野在关心弹正忠家的继承权纷争,重点放到了土田夫人奇怪的态度上,放在了为什么土田夫人要支持另一个儿子。 原野点点头,这些其实他大概清楚,乳母并非单纯喂奶,其实还担负着教育孩子仪态、品性等责任,曰本历史上权势极大的乳母都数不过来,确实是孩子第一亲近之人。 这么看看,阿满猜测的也许真没问题,土田好像不想让织田信长继位,这才推出另一个亲儿子来打擂台。 阿满看他终于听懂了,也放心了,觉得任务完成自己也没白喝他的酒,而且醉意终于抗不住,往旁边一歪就开始睡大觉,嘴里还嘟囔道:“太脏了,你们这些武士家里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原野拿出被子来给她盖上,把她的手脚都塞进被子里,盘腿坐在她旁边,目光幽深静静思考。 好奇心是满足了,算是解开了一个历史迷团,但情况好像变差了。 计划可能又要改改了,出了这种事,织田弹正忠家的内讧似乎难以避免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这时候再去翻新房子大搞装修不合适,还是要继续提高自保能力,以免战乱一起,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乱兵砍死了。 所以,被和尚们盘剥就盘剥吧,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要赶紧弄笔钱回来应应急! 第五十七章 别的穷鬼不准凑过来 “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葬礼一直持续了八天,其间举行了繁多的仪式,也不断有尾张之外的人前来祭奠,比如织田信长的岳父,美浓的守护斋藤道三就派了正式使者前来吊唁。 但这些外交方面的“国家大事”与原野无关,他在觉王山下待了两天后,因为目前是个小卡拉米,没太大威胁性,就被第一批放走了。 他火速回家,立刻手书一封,以及附带一小桶酱油,命令桃井兄弟快速送往荒子观音寺,正式寻求合作。虽然这有自打耳光的嫌疑,要被毫不尊重知识产权的曰本和尚盘剥,但现在山雨欲来,乌云压顶,随时可能有兵祸临头,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保证手头有足够的钱再说。 至少不能大部分资产都是后院的酱油,那玩意想带着跑路都没办法。 而海心老和尚在细细品尝过化学残留物超标的工业酱油后,一时惊为天人,觉得在色、香、味三方面都对市面上的古法酿造酱油有压倒性优势,是倒买倒卖的好苗子,立刻派出一队和尚,将他手头的几石酱油全部装桶拉走,并与其签下了长期的“包销协议”。 原野回了本,立马又将本钱投入到新一轮酿造当中,并再次调整优化工艺,于是七天后又有一批化学水解酱油出产,从荒子观音寺里换到一批现钱。 现钱到手,他又开始扩大生产,八天后又有一批新酱油出产,他再次出售给荒子观音寺,又回笼了一波资金。 刚巧这时回来的阿满惊呆了,看着荒子观音寺送来的一车永乐钱,有点如虚如幻的感觉。 虽然早知道原野用“仙术秘方”酿出来的酱油很能赚钱,利润很高,但原野仅是领着家里的大猫小狗三五只,咣咣咣一顿凿,硬生生就在半个月内凿出了两百多贯钱,能顶六七个在地武士的年收入,真的如虚如幻,让人难以置信。 原野则站在一边,神情疲惫,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根本没在意这车钱——有技术赚钱就是这么简单的,穿越客从来不用为钱发愁,赚钱永远是顺带的,没什么可得意的地方。 他还是更关心最近的局势,送走了荒子观音寺来拿酱油的和尚们,就向阿满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了?” 他这段时间忙着指挥生产,拼命搞钱,难以分心,每日外出探听消息、观望局势、提前预警的任务就交给了阿满,正好这也是她的专长,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而阿满听到他问话才回来神来,只是目光还是没能离开钱堆,依旧有些微微恍神道:“呃,目前还是没什么大动静,没发现有大规模动员迹象。” “具体呢?” 原野领着她进屋,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时阿满才被迫正常点了,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昨天大傻瓜已经返回那古野城了,他已经是弹正忠家的正式家督。据传闻,在平手政秀那老头的周旋下,以及在美浓斋藤道三、他叔叔、族弟等人的支持下,他得到了尾张下四郡织田各分家和在地豪族的口头效忠,但分家、豪族能不能真听话,能听几分话,现在还不好说,还要后面再看看。” 原野轻轻点头,这半个月了,织田信长才勉强在名义上继任家督吗?也不知道觉王山、末森城那里发生过什么明争暗斗。 他想了想又沉吟道:“那‘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原本的直属力量……” “大部分落到织田信行手里了。”阿满除了吃喝嫖赌,四毒俱全——白嫖,真嫖她没工具,以及太碎嘴子,喜欢说屎尿屁之外,能力还是很强的,真能搞到各种消息,也够有专业精神,很仔细地向他汇报道,“据说,在土田那老女人的坚持下,也可能是某种交换,织田信行继承了末森城,织田信秀留下的积蓄底蕴大部分应该都落到他们手里了。 而且织田信秀原本的近侍家臣团,像是柴田胜家等人也都没有移动,依旧留在末森城以及尾张东部一带,目前心思不明,毕竟按传统,他们应该第一时间赶去服侍大傻瓜这个新家督才对。” 原野低头沉思片刻,感觉听起来不太妙的样子,这不就是等于分家了吗? 他消化了这些消息后,又抬头问道:“别的势力呢?别的势力有异动吗?” “那就不知道了!”阿满专业精神也就这么多,直接抱怨道,“我就一个人,能盯住末森城的动向已经快跑断腿了,别的势力在干什么我哪知道!” 这也有道理,阿满虽然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精英原始忍者”,但肯定不会分身术,尾张下四郡这么大,看不过来也正常,但原野还是问道:“那古野城那边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那古野城那边也没怎么去看过,是你说要多看着点织田信行的。”阿满先推卸了一把责任,然后才说道,“大概是在备战吧,反正现在尾张下四郡所有人都很紧张,大傻瓜的扶持家臣团能力还是有的,不可能不做好最坏的准备。” “织田信长呢?他有什么动静吗?” “他啊,他有动静,不过是在发颠,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阿满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卷“花押判状”递给原野,但已经被她揣在怀里弄得像揉烂的卫生纸一样了,“这是他昨天回来后发布的第一条政令,但是私人发的,签的是他的个人花押,正由他的近侍小姓们从东往西传,我回来时顺便揭了一张。” 原野接过来小心翼翼打开一瞧,不由挑了挑眉,织田信长好像准备要修路,规模还不小,甚至还严格规定了道路要求: 主道至少3间2尺宽(约6.5米),要求夯土,平直,路两侧要有排水沟; 支道至少2间2尺宽,要求夯土,平直; 乡间道路至少1间宽,尽量平直。 按政令中所言,现在弹正忠一系的所有分家、豪族就可以开始筹备人力,准备物料,并且规划上报补充路线,等梅雨季一过完就立刻开工,谁敢不服从命令,糊弄了事,必将遭受最严厉地处罚。 最后面则是织田信长的个人花押,几个万叶假名组成了一个像眼睛一样的图案,很有个人风格。 原野看完将后这张“花押判状”还给阿满,觉得……不太好说。 修路肯定是对的,每个现代中国人都听过“要想富,先修路”这句名言,织田信长能发现尾张国的道路就是一坨屎这其实很敏锐,已经比大多数这时代的人要强了,估计以前四处乱跑也没少吃苦头,想修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野也深受尾张国各种坑坑洼洼、时宽时窄、七歪八拐土路的迫害,非常支持把路好好修一下,至少弄宽些,弄直些。 而且道路通畅便利会极大刺激地方经济发展,长久来说对所有人都极为有利,但这种时刻要求各地分家、豪族去修路,哪怕这很正确,也……不太好说。 不过,织田信长也该不是真傻瓜,这时候还有闲心干这些,难道一点也不把“弹正忠家的崩裂危机”放在心上吗? 是狂傲过头了吗? 原野在那里静心沉思,揣摩局势,而阿满接过“花押判状”卷了卷就又揣进怀里,准备回头拿去擦屁股。 她早就发现原野这败家玩意儿偷偷撕纸擦屁股了,甚至嫌弃草纸太硬,都已经开始撕美浓纸了,所以她也偷偷试了试,发现果然比树叶和竹片强不少,屁股很舒服,现在早就有样学样,日常撕纸去蹲坑,只是她比原野要节省,不在意擦屁股的纸上有没有字,眼前这份“花押判状”就够她用个三五天的。 她把擦屁股纸揣起来,开始急着走人,向原野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原野摆了摆手,准备休息一下,还顺嘴说了一句,“我睡一会儿,过会儿吃饭先不用叫我了。” 这段时间为了弄这笔钱可把他累坏了,毕竟弥生、阿清都是小女孩,桃井兄弟也只是半大小子,熬到后面都不太行了,后面小半截的工作基本都是他独自完成,不疲惫也不可能。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钱确实搞到手了,那现在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睡一觉,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知道了!” 阿满随口应了一声就把门拉好,让他睡他的大头觉,自己则兴致勃勃冲到临时仓库,看着一大堆黄澄澄、金灿灿的永乐钱,开始目眩神迷——她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第一眼看到就被迷住了,好像钱聚在一起,有种神奇魔力一样。 要不是还要向原野汇报局势情况,她当时根本不想走,早就跟着钱一起来这里了。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又盘腿坐下抱胸接着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欢喜道:“我就说他怎么死也不肯去给人当家臣混年俸,原来他是打算当个豪商!当个豪商也不错,比给人当孙子强!这小子可够聪明的,都快和我差不多了!” 正奉命把钱点串装箱的阿清目光清冷地瞥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之前原野不肯出仕,阿满一直在背后偷偷骂他脑袋有坑,被驴踢过,可从没夸过他聪明,结果现在又改口了,十分无耻。 只是这也算阿满的常规操作,阿清早就习惯了,也不爱说话,不然换个人非要怼她几句不可。 室内一时安静,阿满也没再放什么屁,只是接着一脸迷醉地欣赏这些钱,哪怕不是她的钱,但能看到这么多钱堆在她身边,还可以随便摸,她还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满足感,但满足了一阵子,又开始忧心——原野在她眼里,一直是个滥好人,万一再像在日比津村一样,又要赔钱去补贴穷鬼们…… 现在这世道乱得很,天下到处是穷鬼,他就是再能赚,这也是个无底洞,一个不慎八成还是要去讨饭! 她在那里琢磨了一阵子,觉得原野对她不错,她也得替他着想,帮他把钱管起来,忍不住就开始思考转职的可能性。 如果原野去当豪商的话,她也许可以干个大番头(大掌柜),阿清也许可以干个家来头(豪商的家来对应领主的家臣)。弥生嘛,可以先当个局内头(内院总管,管侍女的)试试,桃井兄弟虽然蠢了些,没什么见识,只能拔一拔转一转,但资历很深,大概可以先干干大伙计,将来人手多了,再提拔成小番头。 反正她得想办法把原野的钱管起来,原野身边有她一直占便宜就够了,别的穷鬼不准凑过来,有多远滚多远! 第五十八章 很难受,心里真的很难受! 预备役大番头阿满第二天早上醒来,腰酸背痛。 昨天晚上她太迷醉了,金钱聚在一起好像真有魔力一样,她忍不住就破坏了阿清的劳动成果,又将钱都翻了出来,整个人睡在钱堆里。 她从小就颠沛流离,饭都吃不饱,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有点缺乏安全感的,又一直深恨财富分配不公,觉得自己凭什么天生就是个穷光蛋,结果现在看到这么多钱,哪怕是原野的,也意外觉醒了守财奴天赋,就想和钱待在一起,甚至都想向原野申请以后就搬到这里来住了——她以前立志攒钱买铁炮,最多的时候身上也只有一贯多,这二百多贯堆在一起金灿灿的,对她太有冲击力了,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原来,这世上什么也比不上守着钱能让人安心啊! 她摸着身边的钱,越发觉得什么甲贺活命流,什么阳之术传人,都是吃了上顿吃不着下顿的蠢蛋粪球,感觉没有大番头有前途,比不上能天天守着钱安心,而且她深知原野的为人,非常铺张浪费,根本不拿钱当钱,日常钱哗啦啦就从他手指缝里乱漏。 那要是没她这种忠心耿耿、聪明伶俐、智慧过人、火眼金睛、善解人意、意志坚定的大番头帮忙盯着,就算他有家十分赚钱的作坊,也只会便宜了外面那群穷鬼。 那与其便宜了外面那群穷鬼,不如就便宜她好了,她可以帮他守着钱,顺便跟着他吃香喝辣。 她心里思索着就去找原野,准备先来一波“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先给他打打预防针,让他别有点钱就开始飘,又要贴钱去做愚蠢善事,有便宜还是先紧着自己人来,绝不能便宜外面不认识的穷鬼。 而原野早已起床了,已经重新变得精神焕发,毕竟他才刚二十岁,正是精力无限的年纪,就算累极了,打个小盹就能恢复过来,更不要提好好睡了一晚一夜。 他正吃小灶呢,见到阿满就是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吃了吗?我刚好要找你,没吃正好一块吃点!” 阿满也嗅到了食物香气,立马也饿了,想了想觉得吃完饭再给他灌苦药也不迟,马上就高叫弥生快给她拿碗筷来,坐下就开始和他一起吃。 原野等她扒了两口茶泡饭便关心地问道:“在哪能弄到具足(日式铠甲)?” “哪里都行吧,现在这东西到处都是。”阿满也没多想,一嘴食物含糊道,“要是附近的话,去热田吧,那里比岛津差一些,但好东西也不少。” “价格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看要买什么样的。材料差别,匠人不同,形制不同,样式不同要差好多钱。”阿满又随口回了一句,终于反应过来,惊奇道,“你要去买具足?” “当然!”原野赚钱就是要赶紧提升一下保命力度,不然他起早贪黑,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还同意被和尚盘剥,辛辛苦苦忙了半个月,图个什么?也就是铁料难寻,精铁更难找,他对怎么制造铠甲更是一窍不通,不然他已经开始敲板甲了,不会找阿满打听日式铠甲的路子。 阿满又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了,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匪夷所思道:“虽然看起来要打仗了,但打仗是很平常的事啊!现在哪年不打仗,你就这么怕死吗?” 原野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我要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觉得还是武装整齐比较好,毕竟钱可以再赚,命可只有一条,哪怕因此被笑两声胆小鬼,他也不在乎——人死了要脸面有什么用?为原则性的东西可以赴死,白死可不行! “但,一套当世具足可不便宜啊,乱七八糟的配件还挺多,一整套下来好一些的一百贯也打不住,二手货也要几十贯钱。”阿满很犹豫,她就是来劝原野别败家的,结果她还没劝呢,原野已经又打算败家了——你这家伙又没去给人当家臣,不需要去冲阵搏命,真出事了,大家提前跑路不就完了嘛,用得着再套层甲吗? 你还怕半路遇到乱兵射死你啊?我看你那长相,也没那么倒霉吧! 她一时舍不得把库房里的钱花出去,也完全适应不了原野的消费观,想了想试探道:“你先弄套纸甲怎么样,一般的也就几贯钱,好一些的也就七八贯,应该也能凑合吧!” 纸甲吗? 原野倒是知道纸能造甲,防御力还凑合,但他没见过实物,而且听说纸甲很笨重,保质期也比较短,用起来还有各种不方便,感觉没有正经铁甲皮甲靠谱,沉吟片刻道:“到时先看看吧,但我觉得既然花时间跑一趟了,肯定还是要买些好点的。” “那过一段时间再去买呢?”阿满还是不舍得,那钱她还没捂热乎呢,而且身为役备役大番头她也有替原野考虑,有长远打算,“现在你才弄到两百多贯,你把这些钱再变成酱油卖掉,就是两千多贯!再变成酱油卖掉,就是两万多贯!再变成酱油卖掉,就是二十多万贯!现在就花掉真的太可惜了,你要慎重啊!” “什么二十多万贯,你想什么美事呢!”原野也是无语了,觉得她这外行可真敢想,直接道,“我们现在弄不到那么多豆饼和……其他原材料,也没有那么多灶台和人力,这个月两百多贯就是极限了,再多弥生第一个死,桃井兄弟也活不长。” 他这半个月咣咣咣是干出了两百多贯,却是事态紧急,极限压榨的结果,已经把竹内庄的豆饼消耗的七七八八,硫磺、土碱之类也需要重新收集。 而且他现在只有一幢家宅,没有自己的地盘,没那么多地方建大批煮料灶台,去收集到那么多燃料,更何况酿造过程中其实也有不少重体力活,人力更是不够用——他现在用着一帮“童工”,不到十天他们就精疲力竭,再猛猛用,八成要死人的,就像当年英国工业g命,大批被赶进工厂的童工一样,两年内死亡率是100%。 所以,只要不想弥生、桃井兄弟这些“老员工”早早就挂掉,他也不敢太贪,差不多就赶紧停手。 “啊,只能干到两百多贯吗?”阿满大失所望,她这个大番头都想好怎么把后院地下挖空藏钱了,结果一个月才两百多贯,那还藏个屁啊,而且听这意思,下个月还要去远处购买乱七八糟的原材料,都不一定能有两百贯了,这…… 两百多贯其实也不算少了,一年下来,都能顶小半个荒子前田家,对一家小工坊来说简直是奇迹,但和二十多万贯比起来,就又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要是真有二十多万贯,完全可以直接把织田信长打死,尾张全国开始酿酱油! 她很不甘心,于是更犹豫了,“那也就这么点钱了,还要去买具足吗?那玩意儿买容易,再卖出去要亏一大笔钱的,我们还是先等等看看情况吧,万一打不起来呢?白白亏钱不好吧!” “不行!具足要买,武器也要配齐,而且还要买马!要好马!”原野不管她怎么想,反正他要做好完全准备,不想遇事之后再后悔——他主意已定,有钱不赶紧花掉,快些变成甲胄、武器和机动力,难道等着变成别人的战利品吗? 他没那么傻,留着钱不用,放在屋子里就是一堆纯度不够的废铜,毫无价值! “啊,还要买马买刀?还是好马?这些也不是便宜货啊,二百多贯都不一定够!”阿满没招了,她努力劝了,但这是原野的钱,原野还是一家之主,他非要把钱全都拿出去乱花她也阻止不了,只能很憋气地起身就走,“那随你便吧,你爱怎么乱花就怎么乱花,反正我是劝过你了!” “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你发什么愁?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原野也不清楚她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变得这么吝啬,他花点钱就要一直叽叽歪歪,只是用人之际,也怕真把她憋死了,赶紧安慰一声,接着又在后面叫了一声,“那个,你今天再出去跑一圈,确定一下有没有这两天就要动手的,没有我们赶紧去一趟热田!”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事不用你教!” 阿满态度恶劣地走了,觉得原野果然没有“明主之相”,真是一点“逆耳忠言”都听不进去,尽搞些独断专行,白瞎了她这么优秀的人才了! 可能这就是书上说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吧! 她又走到临时放钱的屋子里,准备看一眼再去执行任务,而看了一眼之后,心里就很难受。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粪车从她门前过,她都要赶紧出来舀一勺尝尝咸淡,是从来只进不出的,眼下又刚看到这么多钱,心头很欢喜,还幻想过这些钱越变越多,她可以跟着原野好好享福,结果原野转眼间就要把这些钱全花出去…… 很难受,心里真的很难受! 第五十九章 这是铁的力量啊! 原野一天就花掉了六七名在地武士的年收入,两百多贯借了辆牛车拉到热田,再拉回来已经变成甲胄、武器和马匹,而阿满也从垂头丧气赶着牛车出去,变成兴高采烈唱着小曲儿回来。 她见到阿清,跳下牛车就拍了拍身上的“包小札板胴丸”,发出一阵“嘭嘭”声,乐得眉开眼笑——包小札是将打孔甲片以皮绳穿起来,再包以马皮上漆,是一种重注灵活性的札甲,对箭矢有不错抗性,而且她这件胸前还有一块板状胸甲片,对穿刺劈砍也有不错防御能力。 她喜滋滋拍完胴丸,又扶了扶戴着的“桃形兜”,豆豆眉跳了跳,得意的对阿清笑道:“怎么样,威不威风?像不像大人物?” 钱是被原野全花了,令她很不舍的,但她混到了一身甲胄,感到很新鲜,心情又重新变好,想显摆显摆已经憋了一路,回来就立即执行。 阿清清冷地看了她一眼,没答话,而阿满见她不肯捧哏,马上转向弥生,再次问道:“弥生,是不是很威风?” 弥生不敢惹她,老老实实道:“是很威风,阿满姐姐。” 她这也算实话实说,阿满头戴两块铁板拢成的桃形兜,“天边(头盔顶端)”高高尖起,要是被她拿头顶一下,无甲搞不好会死,而且她身上的胴丸崭新锃亮,在火光下漆光闪闪,再加上挂在腰侧的短柄斧头,背在身后的狰狞铁炮,让人看了都有点害怕——铁的力量啊,这时代铁就是力量,令人恐惧! 阿满得到吹捧,终于满意了,爱惜地摸了摸身上的胴丸,感叹道:“当然威风了,这可是四十一贯钱,都能换十个你了!” 她不能不感叹,她这身可是“热田净流屋”的高档货,材质用的是上等好铁,就是那种十斤生铁人力一锤一锤砸,砸完剩不下三斤的上等好铁,然后再打造成甲片,钻孔,再加上厚实的胸板甲片一起用皮革编织而成,仅用时乱七八糟加起来,就要好几个人忙一个月,绝非一般家子郎党用的那种皮、棉多过铁的垃圾胴丸,高级武士用起来都不丢人。 这种甲胄,再加点佩楯、臑当之类小具足配件,放在一般武士家族都是要传三代的,真算价值,顶十个弥生都绰绰有余——弥生这种小丫头按当前物价,大概也就能换两头驴,四贯多文的样子,而驴可用不了三代人。 其实阿满也没想到原野舍得给她花这份钱,毕竟她只是想过给原野当“大番头”,想过长期给他打工,但从没和他说过,理论上她想哪天走哪天就能走,结果原野根本不在乎,两百多贯钱里有近一百贯花在了她和阿清身上,真有的点大气。 反正换了她,她是绝对舍不得,她永远做不到那么大气! 她现在看原野,感觉他好像又有点“明主之相”了。 ………… “先把东西搬进去再聊!”原野还在那里吭哧吭哧搬箱子呢,肚子还饿得厉害,看到她们凑在一起也不干活,赶紧催她们一声。 这次他买的东西可不少,给自己买了一套“当世具足”,也就是兜、胴甲、袖甲三具,以及笼手、佩楯、臑当三足,凑成了一套具足,花了九十五贯五百文。 他有了,还给阿满和阿清各买了一身能护住头、胸、腹、肩的上等胴丸,又花了八十二贯,以及花了十六贯,给桃井兄弟各买了一身“革胴丸”,就是只有要害部位有铁札片,大部分都是硝制马皮鹿皮的轻便皮札甲。 这个倒不是偏心,只是他俩没学过武艺,没什么战斗力,真遇到事,在外围拿枪戳两下就行,不指望他们肉搏,所以护具只要保证别被人轻易射死就行。 此外,他还给阿清、弥生一人买了一把三尺长,减轻弧度适合握刺的“小乌丸短刀”,再次花了五贯二百文——阿清好像没近战武器,给她顺便配了一把,日常他也可以用来防身,而弥生则是怕她想多了,毕竟给所有人都买了东西,就她没有,这不太合适。 毕竟,她也是老员工了,心情肯定也是要考虑一二。 杂七杂八这么下来,最后钱花得差不多了,他想买几匹马都没买成,只挑了一匹相对便宜且性情温顺的小母马牵了回来。 只能说,打仗就是一件烧钱的事,也就他是个穿越客,一般在地武士、普通家臣想折腾出这一车装备,不吃不喝也要六七年,并不容易的。 ………… 他买了这么多东西,还都是些笨重货,只是往屋里倒腾就倒腾了好一阵子,然后赶紧和阿满一起吃晚饭。 他和阿满拉着一车钱一路快去快回很刺激也很辛苦,没敢在路上多吃东西,现在饿得很,一时狼吞虎吞。 弥生则在一边帮他们添饭,时不时爱惜地抚摸着原野分给她的“小乌丸”,小脸上全是欢喜,而阿清也在试穿分配给她的胴丸,不时稍微活动一下,看看对灵活性影响有多大,难得脸上出现好奇之色。 桃井兄弟虽然分到的是皮札甲,但一样很兴奋,互相帮忙往身上套,似乎跃跃欲试,看样子很想赶紧披甲上阵去捅两个人。 原野也不管他们,吃完饭只让桃井兄弟喂好牛,明天早点还回,然后直接宣布解散,回去玩他的甲去了——身为男人,大部分都会对甲胄感兴趣,就像现代导弹都满天飞了,甲胄已经屁用没有,竟然还有一帮人天天在研究,可见男人很难抗拒这东西。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老板送的“具足柜”,将里面的三具三足都取出来。之前他很赶时间,在店里也没细看,只是让阿满确认没问题后就直接买了,现在才有机会细瞧。 这套具足是最新款的“当世具足”,直译的话,意思就是“现代铠甲”。 曰本盔甲也是有发展过程的,先是从弥生时代的木制短甲,发展到古坟时代的铜挂甲,再到奈良、平安时代的绵铁甲,再到平安时代、镰仓时代、室町南北朝时代的大铠,然后就到了现在室町时代末期的“当世具足”。 这种甲胄相对于大铠,更注重防御近战武器,毕竟战争模式变了。 镰仓时代及其以前,作战主体是武士,作战方式主要是骑马对射,所以甲胄对箭矢防御性要求较高,左手通常带着大幅袖甲,以代替盾牌来遮挡箭矢,右手则只有简易的笼手,没什么防护力,以保证灵活性,好放箭射杀敌人。 但“应仁之乱”以后,作战主体中加入了大量足轻,人数越来越多,单靠射箭很难阻止敌人一拥而上,作战方式也随之改变,开始短兵相接,互相拿长枪捅刺,所以“当世具足”应运而生,成为目前主流甲胄。 原野现在就买了这么一套“当世具足”。 兜是“突形兜”,整体由十八块梯形精铁铁片拢成,有前盔檐,而且前盔檐原本还插着一排金箔扇形的前立,金光闪闪,令人瞩目,看起来好像在方便敌人瞄准集火,他不肯要,全拔下来退掉了,少花了一贯五。 胴丸是“横引板胴”,他没学过武技,又身材高大,灵活性很一般,所以干脆防御力拉满,直接上了板式胴丸,也就是把横向的精铁铁片用铆钉从上到下连接起来,把胸腹装进一个“铁皮桶”里,被人拿长枪捅上去也没关系,很令他安心。 同时胴丸背后还镶嵌着一个“受筒”,上面的卡口叫“合当里”,底座叫“待受”,可以用来插小旗等指示物,以免混战一起,阿满阿清这俩小矮子找不到他了。 整体而言,这胴丸哪怕对上铁炮,也有一定的防御力,很有安全感。 袖甲则是“当世置袖”,一种用铁绞链穿铁扎片的窄袖甲,主要保护手臂,且不影响挥砍,不像大铠的袖甲一样,一举手过肩,甲袖就要翻倒过去,难以做太大的动作。 至于笼手、佩楯、臑当…… 笼手是用来保护小臂和手;佩楯是用“腰绪”系在腰上,垂下来保护胯和大腿的,而臑当则是两块以铰链串成的长条状札甲,用来保护腰腹两侧要害。 除此之外,因为阿满口舌伶俐,脸皮极厚,还要回来一些没花钱的小配件,比如形如面具用以保护面部的“面颊当”、保护颈部的“满智罗”和“须贺”、装在头盔上遮雨的“雨付”、保护脚背的“甲足悬”等等。 原野自己在屋里一阵折腾,发现这玩意挺麻烦,一个人都不太好穿戴,但这些精铁非常能给他安心感,总算没被后世网上的一些刻板印象给坑了。 后世网上普遍认为曰本缺铁,打仗都是穿的竹甲,拿着竹竿互捅,基本和乡村斗殴差不多,但就他跑了这一趟热田来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曰本是有点缺铁,铁有点贵,但也没那么缺,至少放在古代没那么缺。 现代搞工业生产,几千几万吨的舰船咣咣咣下海,这曰本有点难,但造几斤的刀,几十斤的甲胄,这些铁曰本还是能凑得出来的——曰本到了现代,铁矿储量依旧保有九千万吨,虽然很难开采,无法用于大规模工业生产,但这储量放到古代已经很大了,还可以从大明进口,造点刀枪甲胄并不算太困难。 之所以有那种刻板印象,大概是因为曰本人很喜欢给具足上漆抹油吧,毕竟这边比较潮湿,铁制品很容易生锈,为了防潮就弄得甲胄油光闪闪,猛一看材质根本不像厚重铁器,反而更像竹子,所以才形成了那种刻板印象? 原野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也就置之脑后,又重新把具足装箱,然后拍了拍箱子,胆子又肥了起来,开始琢磨弹正忠家怎么还没开始内讧? 可能这就是另一种版本的“心怀利刃,杀心自起”吧,他现在把自己包成了一个“铁皮人”,都这么努力了,不信还有人能打死他,倒开始有点期待曰本中世纪的战争了,很想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第六十章 那就对不起了 原野变成“铁皮人”,胆子开始肥大,觉是睡得越发香甜了,直接睡了个神清气爽,第二天起床后心情更加良好,便又去看他新买的坐骑——一匹三花小母马。 这个“三花”不是三花猫的那个“三花”,而是唐朝时流行的一种将马鬃梳成蓬松卷花的马匹美妆,是李白诗句里“五花马,千金裘”那类的,曰本学了过来也这么打扮自己的马,算是一种提高马匹售价的方式,和现代给车打腊性质差不多。 原野新买回来的这匹三花小母马,马鬃就梳成了三个蓬松卷儿,如海浪般层层卷在马颈上,而马的毛色为棕黑色,马脸上有一大块白毛,马眼很大,睫毛很长,性情也很温和,这会儿正主动伸着舌头卷食阿清手里的干草,只偶尔打个响鼻。 只是…… 这马就这么多优点了,别的很平常。 肩高只有120多厘米,放到后世标准来说,是绝对的矮种马了,特别是它的体型很孰实,短腿很粗壮,脖颈也不像别的马一样高高扬起,一直趴趴着,就显得更加矮小了,不过马蹄倒是很大很圆,现在穿着稻草沓,就显得更大更…… 原野看着看着,看出不对了,赶紧再定睛一瞧——这马怎么穿着草鞋? 他昨天跑去热田购物,担心家里出事,一直很赶时间,再加上他一个现代人即不懂古代甲胄,也不懂马匹优劣,货物质量全是由阿满这个“百事通”来检查,他只负责讨价还价,结果到这时候才发现这匹马竟然怪里怪气的! 他越看越奇怪,忍不住蹲下扒开稻草沓检查了一下马蹄,片刻后无语了,这匹三花马竟然没打马掌,没有马蹄铁。 这是在搞什么鬼? 马贩子连这点钱也要省吗? 阿清正在旁边帮他安抚着三花马,看他蹲下就不起来了,忍不住轻声问道:“怎么了,它是有伤病吗?” 她天性很喜欢小动物,和原野的二手驴关系就很好,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匹小母马,她也很喜欢,早早吃完饭就来喂马,这会见原野突然去察看马蹄,有点担心这个新朋友伤了病了。 “没有马蹄铁,马贩子就给它套了两双草鞋就卖给我们了!”原野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就是没有,不由暗叫晦气,但也没招,只能开始琢磨该去找谁钉一下马掌——倒霉,他今天还想自学一下马术呢,结果莫名其妙就被耽误了时间。 也许该怪阿满,她也不好好检查一下,过会儿去骂她两句。 “马蹄铁?”阿清歪头想了想这个怪词,大概猜出了意思,轻声道,“是钉在马掌上的铁吗?我好像听说过,但不需给它钉铁,大家都不钉的。” “不需要马蹄铁?你们不用马蹄铁?这样马掌不会受伤吗?”原野正琢磨该怎么评批阿满呢,冷不丁听阿清这么说,不由挑了挑眉,开始奇怪起来——穿越小说里马蹄铁可是“惊天发明”,凡是穿到汉代及以前的,都要拿这东西出来人前显圣,先混个官儿当当,怎么到他这里,马就开始不需要马蹄铁了? 难道是马蹄铁还没有传入曰本? 阿清对马很熟悉,她虽然买不起马,但和很多马短暂交友过,属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路的类型,再次认真回忆了一下就很肯定地说道:“是的,只需要定期修剪马蹄,再用火烤硬马掌,平时再让马穿上草沓,马就不会受伤,所以没人给马钉铁。” “这样也行?”原野半信半疑,这和现代常识不符啊,但他再仔细看看这匹马,考虑一下曰本的多山地型,好像有点明白了。 马匹传入曰本这一千多年,应该是演化了,已经变成一种山地马,短颈粗腿大马蹄,整天咣咣走山路穿山林,练出了一副厚脚板,也许还真用不上马蹄铁。 那大概就是如此了,不然也没有别的解释,而且回忆一下前田利家骑的那匹马,好像马蹄上还真是包着草。 不错,穿越后又学到新知识了,原来曰本古代马是穿草鞋的,穿越之前还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奇葩事——这么看看,曰本古代真的好怪啊,越来越怪了,马都要穿草鞋了,打仗该不能也很怪吧? 原野不再提这话题,不然又要显得他缺乏常识,有异于常人,反正只要马能骑就行,有没有马蹄铁不重要。他一边在心里瞎想着,一边开始摸索着给马上鞍具,准备开始自学马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会儿他也没处找马术老师,阿满一个穷鬼小乞丐根本没骑过马,他也就只能自学了——早晚是要学的,马速一般是每百米九秒,还能坚持很长时间,可比人强多了,所以马术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技能,基本就像现代必学开车一样。 那既然早晚都要学,肯定还是早点学比较好,就是曰本马确实不太行,实在太矮了,这一点后世网上的刻板印象倒没搞错,他这一米八坐上去,搞不好要变成猩猩骑毛驴,来个十分搞笑,反倒曰本人不太要紧,他们本来就矮,一地一米四五,骑一米二三的马倒是很协调,看起来还算正常。 阿清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弄明白他的意思了,搭上手帮他上鞍具,还轻声问道:“你是要出门吗?” “不是,我是想学一下骑马。”原野实话实说,看到阿清上鞍具似乎颇为熟练的,心中一动,“你会骑吗?” 阿清摇了摇头,但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骑过,但我看很多人骑过,也许能帮到你。” 原野之前一直在教她识字,她也愿意回报一二,至少在旁边看着点,帮他安抚好马匹,别让他被掀下来摔断了脖子——这方面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有灵性的动物都和她相处的很好。 “那行,咱们一起学吧!”原野觉得一起学也不错,反正将来他肯定要给所有人都配上马的,早晚能用到。 嗯,甲胄有了,再会纵马狂奔,那就更稳了,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下去! ………… 原野自学骑马,倒也算误打误撞,买回来的三花小母马竟然非常适合新手,性情非常温顺,不撂蹄子,轻磕马肚它就跑,一扯缰绳它就停,没有半点自己的脾气,从没打算把人从背上掀下来,结果几天下来,都没用阿清帮多少忙,原野已经可以骑行平稳,小步快跑,偶尔都可以伏身冲一冲。 当然,比阿满、阿清还是差不少,她们体重轻,身体灵巧,反应敏捷,学骑马学得更快,甚至阿满已经可以进行马戏表演,一会儿跳下来跟着马跑,一会儿又翻身再跳上马,甚至各种正着骑,倒着骑,歪着骑,还敢控着马去跳篱笆,非常野性。 至于阿清,她倒没怎么显摆,但想来应该比阿满还要强,三花小母马明显更喜欢她,说不定都快和她人马合一了。 只能说,从小练武还是有点用的,最起码胆子大,也不怕摔,更不怕死,这点比原野强太多太多。 他们一伙人就躲在家里,努力备甲磨刀练马术,个个劲头十足,毕竟这才是乱世求生的正确打开方式——提前看好风向,做好充足的准备,顺便设计出十七八个预案,保证能应对任何意外,可千万别等到别人的刀都劈到头上了,才两眼通红,大吼一声,开始和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那样倒是挺热血挺激情的,但就算不死,最后也要弄个伤痕累累、鲜血淋林,实在是蠢蛋一个。 原野不想当蠢蛋,就躲在家里练马术、披甲适应重量,顺便请阿清教他一点格斗技巧,只每天把阿满放出去观望风声,看看到底什么时候打起来。只是又等了四五天,末森城织田信行那边还是没动静,似乎能拿到这么多遗产,能守着末森城就满足了,没有纠集人马冲到那古野城来把织田信长干死的意思。 “一点动静也没有?”原野也有点想不明白了,大位之争,难道就这么算了?哥儿俩就这么和平的生活下去了?他就一点也不担心织田信长会先动手吗? “一点动静也没有!昨天土田那老女人还组织了赏花会呢!”阿满说了一句,忍不住又开始发表后见之明,“你看看,我早和你说了吧,别把家里的钱都买成具足武器,你非不听我的,现在后悔了吧?我就说该用这些钱继续生钱,结果现在像扔到水里一样,都不知道亏了多少!” “再等等,也许是都没准备好!”原野现在也拿不准了,这哥儿俩不赶紧开打,他紧张了这二十多天,就有点像蠢蛋了。 “那不行的话,我们用剩下的那点钱去那古野城城下町买些豆饼回来吧,赶紧再酿一批酱油卖给老和尚,回回血!”阿满觉得这么干等太蠢了,开始积极建议,想赶紧再把钱补回来,她想去守钱库,回味一下睡在钱堆里的滋味。 原野微微沉吟,一时觉得现在恢复生产还是有点太早了,一时又觉得也许就是自己太过多疑,就是在瞎紧张,而他正拿不定主意呢,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沉闷钟响,片刻后法螺声也响了起来。 这次他有经验了,知道这是织田家在召集郎党,倒没上次那么吃惊,只是这次好像又有所不同,钟声一声比一声急,法螺声也连成一条线,似乎是紧急集合,明显出事了,甚至搞不好敌人已经快打过来了! 他听了两声,脑子里已经在琢磨该启动abcdefghijk哪个预案了,同时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没动静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天天跑出去侦查,侦查了些毛线啊,这边都紧急集合了,八成远处已经干起来了! 阿满一脸惊疑不定,但本能顶嘴道:“肯定不是末森城,那边就是没有动静,根本没有动员过!” 说完她也没多少信心,生怕末森城是出奇兵前来偷袭,那她的职业信誉可就败坏完了,所以顶了一句嘴也不敢顶太多,爬起身来就要冲出去看看,好赶紧将功补过,但刚拉开门,弥生就栽了进来,趴在地上就禀报道:“三郎大人,有位郎党求见。” 原野也想赶紧确定要启动哪个预案,赶紧迎了出去,而那名郎党倒还算镇定,只是语气有些急促:“野原大人,辛苦您了,奥陆清兵卫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原野也没急着答应,先赶紧问道:“突然集合,这是出了什么事?”要是好几千人来攻,那就对不起了,他可能要先走一步。 那名郎党也没隐瞒,毕竟原野家宅就在这里,肯定是自己人,直接就道:“松平家正在攻击东津、东木两砦,奥陆大人受命去那古野城集结,准备迎战!” 原野微微一愣,说好的兄弟内讧呢,怎么松平家冒出来了?他们来凑什么热闹,这是想趁火打劫吗? 第六十一间 青玉葫芦 “松平家每年都来的。” 阿满在发现敌人是松平家之后,心情立刻放松下来,又开始信心满满地指点江山,“前几年织田信秀在三河国一败涂地,逃得比屎壳郎滚粪球还快,西三河的重镇安祥城都丢了,庶长子也被活捉,松平家、今川家直接反攻到尾张境内,在丹羽郡和春日井郡占了好几座城,然后松平家每年都要顺着春日川到爱知郡来几次,捉一些庶民,烧几个村子,影响一下弹正忠家的春耕秋收,再顺便抢几支去热田的商队发发财,没什么稀奇的。” 原野正带着她往奥陆清兵卫的家宅走,他现在住在竹内庄,“庄头代官”叫他,他怎么也要去一趟看看形势。这会儿听到阿满指点江山,倒是放下心来——原来都是“尾张之虎”织田信秀以前拉下的屎引来的报复,只是织田信秀现在死了,这屎就糊到了新家督织田信长脸上。 他觉得这样的话,大概不会大打,便问道:“所以,只是骚扰?” “十有八九吧,反正前几年都是这样。”阿满也没把话说死,“松平家现在是今川家的附庸,他们应该也是奉命行事,甚至是被迫的,绝不可能把老本掏出来打硬仗,大概抢一把就会回去。” 原野轻轻点头,觉得今川家这种行为,倒和织田信秀经常拖着在地豪族们去打仗有异曲同工之妙——既消耗了西方大敌织田弹正忠家的实力,又让附庸松平家没办法安心发展,始终萎靡不振,倒是一笔好买卖。 他们两个说着话,聊着松平家的一些旧事——比如阿满就认为织田信秀的庶长子死活一点也不重要,织田信秀根本就不该用松平家的质子,也就是松平家的继承人竹千代去把儿子换回来,结果现在松平家肆无忌惮,一点顾忌也没有,每年都来找事,亏得很。 要换了她是织田信秀,早两百年前就勒令被俘的儿子切腹了,根本不可能会亏成这样!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很快就到了奥陆清兵卫的家宅。 这里依旧和上次一样,一派兵慌马乱,两三百织田家的郎党聚集在这里领取兵粮米、长武器以及各种旗帜,而且和上次出动进行威慑不同,这次似乎还征召了一部分足轻,也就是征召了一些杂兵民夫随军,估计是要去正儿八经打仗了。 奥陆清兵卫正分派编组队伍,但见到原野来了也没让他多等,又交待了几句便请他过来,然后掏出一封信给他,“这是上总守殿下给您的信。” “上总守殿下?”原野倒是伸手接过了信,只是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这又是哪位人物。 奥陆清兵卫这个古板的中年武士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点难看的低声叹道:“就是织田三郎殿下,殿下……现在改称上总守了。” 哦,原来是织田信长换了通名。 原野反应过来了,觉得这倒也算正常吧,毕竟织田信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太大实权的继承人了,而是正儿八经的一方豪强,通名确实该换成官职名。 奥陆清兵卫见他面色正常,倒是脸色好看了一些,静待他看完信也不问他的意见就直接问道:“按……上总守殿下命令,庄内储备原野大人尽可取用,我再分三十名足轻给你,你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吗?” “这个……”原野刚刚才看完信,还没想好该不该答应,没想到他行事这么干脆利落,直接默认他会去了,也就只能快速转动了一脑筋权衡利弊,片刻后才点头道,“有这些应该就够了。” “很好,那就辛苦野原大人了,就请跟在我们身后,快些前往那古野城吧!”奥陆清兵卫说完就招过一名低级奉行,命令他负责替原野召集足轻并取用物资,然后就起身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 “大傻瓜要让你干什么?”阿满又跟着原野回家宅,路上心痒难耐,好奇询问。 原野直接把信给她看,还在思索这件事的利弊,随口道:“他让我去帮忙医治伤兵,每治好一个人他就会付我一份报酬,而且我可以自己决定去不去,只要愿意去他就会把我任命为医药奉行,怎么医治都由我说了算。” 他也没想到都一个多月了,织田信长又经历过父死、母弟反目、大闹灵堂、继承大位、豪族不稳等一系列大事,竟然还没忘了他,都火烧屁股要打仗了,还要写封信要把他拎过去——大概是秃头十兵卫害的,织田信长估计派了人在留意那老小子,结果那老小子果然没死,八成还恢复的不错,证明他这个“蒙古神医”连“血葫芦”都能救回来,织田信长这才打算弄他去当“战地医生”。 阿满已经快速把信看完了,顺便还问了几个不认识的字,然后才好奇问道:“那我们是真去啊,还是回家收拾东西赶紧跑路?“ “去一趟吧,应该没什么关系。”原野已经权衡完了,觉得该跑一趟,主要是这件事利大于弊。 他现在落难到曰本战国时代,都“战国”了,用屁股猜也能猜到整个曰本早晚要打成一锅粥,他就算逃去别的地方估计也很难避免被卷入战争,而且他想发育,想积累财富,住在织田信长的领地内是最划算的,能不跑还是别跑比较好。 比如说,他之前敢七八天就卖一波酱油,大赚特赚,不怕荒子观音寺的无耻和尚们惦记他的“秘方”,就是因为住在竹内庄里。 住在这里曰本和尚们就算起了贪念,想把他的作坊抄了,想把他的“秘方”拷打出来也没办法,那需要先把织田信长的庄子打下来才行,而织田信长这个人来疯神经病可不好惹,在利益没有大到一定程度的前提下,和尚们就算贪财也不敢那么干——等利益大到一定程度,他那时一定有很多分销商,手下更是大把,和尚们真想抄他的作坊,那就大打一场好了! 发育嘛,主要就是前期比较难熬,住在织田信长的领地内能轻松不少。 所以,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比如人格受侮辱、泄漏现代科学技术之类,单纯只是给织田信长打打工的话,那他倒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而且织田信长只是花钱请他去当“战地医院院长”,是待在后方,又不是让他去顶着箭雨冒死冲阵,他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有全套铁甲,还有武装齐全的阿满和阿清,还有一匹快马,就算前线垮了,他在后面也来得及撤退,横死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更何况这也能体现他的独特价值,在这封建没有人权的时代,缺乏价值的人会被踩进烂泥里,会被送去当炮灰,所以必须拥有独特的价值,这样才能保全自主性。 所以,该去就去,没必要拒绝。 他做了决定,阿满也无所谓,没放什么屁,发表什么高见——原野不想参战,她就跟着跑路;原野去参战,她就跟着去打酱油。 都行,她无所谓! 和原野这个生在和平年代的人相比,她出生就在战乱之中,打仗早就习以为常,更是活一天算一天的性格,性子很随便的。 ………… 原野回到家就指挥众人整备武装,打包行李,准备带全家去赴任,而且打算把傻儿子也带上了,准备回头弄辆牛车,弄个移动床铺给他——古代打仗好像很慢,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把孟子奇和弥生扔在竹内庄他不放心,干脆一起带走。 阿满倒觉得孟子奇完全是个累赘,整天躺着不动一直在拖原野后腿,原野整天紧张兮兮倒有一大半是因为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害死了,有点想建议原野赶紧把他埋了算了。只是她也能感觉出孟子奇对原野似乎很重要,并非单纯的朋友,而是更像家人一样,感情极为深厚,倒忍着没说出口——如果她爷爷变成这样了,她大概也不会把她爷爷埋了,而是会拖着他一起去讨饭,能让他活多久就让他活多久。 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还准备让阿清平时多看一眼,提防出事。 等原野把家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奥陆清兵卫分给他的足轻也编组好了,集中到了他的家宅前,受命协助他的那名奉行也来找他,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该去取用哪些物资带去那古野城。 原野也没和织田信长客气,本来就是治他的家臣郎党足轻嘛,询问一番后,要了大量的牛车布匹粮食饲料和铜钱,然后写了文书签了花押让这名名叫前岛十一郎秀重的奉行去入账搬库存,而前岛十一郎都要走了,想起一事又掉回头来,恭敬询问道:“野原大人,不知识物认旗可要一起准备?” “识物认旗吗?”原野想了想,觉得该有,这东西是敌友标识,万一自己这么光秃秃出去,被友军误会是在潜行偷袭,直接来个迎头痛击就大大不妙了,便说道,“那就一起准备吧,不过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数量不多的话,漆物木刻印半个时辰就能印好,这段时间正好装车。”前岛十一郎答了一句又问道,“不知野原大人的家纹是……” 阿满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她一直对原野的来历很好奇,而她精通家纹学,只要看看家纹就能顺藤摸瓜,搞清原野的祖宗是谁,只是原野根本没有家纹这东西,有些想问问能不能用奥陆清兵卫的,却又和他没有隶属关系,想乱画一个吧,一个不慎就加入别的家族了,倒是个麻烦事。 他沉吟了一会儿,扯过一张纸画了一个微微歪斜的简笔翘嘴葫芦出来,并用文字标色为青,这才递给前岛十一郎,“就用这个吧!” 前岛十一郎立刻领命办事去了,而阿满在旁边挑了挑豆豆眉,若有所思道:“瓢纹啊,原来你祖上是平安时代的公卿,家格果然很高!” 知道瓢纹就好办了,她只要回头去打听打听西海道哪个家族用的瓢纹,或是祖上是平安时代的公卿,大概就能锁定原野的本家,再顺藤摸瓜,基本就能弄清他是怎么被家里赶到东海道来的。 原野瞥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一时想不出家纹,想着自己现在是个医生,古代医生都是要挂葫芦的,而且也不想莫名其妙惹出什么事非,冒用了其他家族的家纹,这才从羽柴秀吉这个猴子的“千成葫芦”上抠下来一个葫芦先用用——猴子是庶民出身,他都敢把葫芦拿来当“马标”,那葫芦肯定惹不来什么大麻烦,但怎么就成了“瓢纹”了? 他根本不懂家纹学,现代曰本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真懂的,更别提他这个外国人了,基本就是在胡搞,但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装作没听到。 总之,先顶着葫芦度过这段时间吧,不行将来再换换! 第六十二章 明天就去看热闹! 在奥陆清卫兵率领竹内庄的郎党足轻出发后不久,原野也收拾好东西,带着全家、前岛十一郎以及三十名足轻,打起青玉葫芦旗,赶着牛车出发了,但牛车走得很慢,比人徒步还要慢一点,只能慢慢往那古野城磨。 路上他还看到许多小队伍也在向那古野城集结,一般都是二三十个或四五十人,看背旗,基本全是木瓜五枚纹,应该都是直属于织田信长的人手,大概松平家这次来袭扰真把他激怒了,直接动用老本,要冲出去和松平家狠狠干一架。 原野骑在马上,看着又有一小队织田信长的郎党超过他们这一串慢悠悠的牛车,招手叫来阿满,想打听打听打仗是怎么回事——他在现代没打过仗,大河剧倒是看过一点,但那一看就很假,还各种艺术改编,非常虚,估计真打起来肯定不一样。 阿满正站在牛车上观望四周呢,顺便偷懒不走路,听到他的问题很困惑,挠挠脸说道:“打仗没什么好说的啊,就是先用弓箭射几波,然后冲上去互相砍互相捅就行了,谁先撑不住谁完蛋。” “就这样?” “就这样啊,不然还能怎么样?” 原野沉默了,难道网上描述的曰本古代打仗并不是刻板印象,真就和两伙村民互殴差不多?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乱打也太草率了,不甘心地问道:“别的就没了?总该有点战术什么的吧?” 比如他就知道“钓野伏”,这是西海道岛津家的成名战术,在《太阁2》里被做成了一个技能,挺好用的,那织田弹正忠家能活到现在,也该多少有点东西吧? “哦,你是说这个啊!”阿满终于搞清他在问什么了,直接道,“排兵布阵那是军奉行的事,我又没当过军奉行,我怎么可能知道?” 原野又听不懂了,沉吟道:“军奉行……是在指军师?” “差不多吧!”阿满已经见怪不怪了,给他这个缺乏常识的家伙详细解释,“一般打大仗,总大将是不管事的,只决定打还是不打,打不过是坚守还是逃跑,真正干活的是他下面的副将、军奉行、马回众和军付目。 其中军奉行就是负责排兵布阵的人,就是你说的军师; 马回众是总大将的直属亲信,打起仗来会堵在后面,斩杀那些逃散或无令后退的家伙,有时也会被派去传递紧急军令,或替换一线作战不力的武士; 军付目负责在打仗期间记录战功和过失,把违反军纪军令的人抓起来看押,战后也负责验证首级,写写赏状罚状什么的; 副将则管着小荷驮奉行(运输队),旗本奉行(指挥部保卫部队)之类乱七八糟的人,一般是总大将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原野缓缓点头,原来曰本古代打仗是真有“军师”的,原本还以为《太阁2》在胡搞,硬抄三国演义,没想到竟然是史实。 他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负责在一线带领部队的是什么人?” 阿满马上道:“是侍大将,比如枪大将、弓大将、足轻大将,这些人也算高级武士,会在一线直接指挥部队,毕竟打起来战场可能不在一个地方,无法随时接收军奉行的旗号命令,那时他们就是某支队伍里说了算的人,有临机决断之权。” 原野再次缓缓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原来《太阁2》这游戏果然还是在胡搞,侍大将、足轻大将这些根本不是家族等级制度,而是军职——《太阁2》里升级路线是“家老-部将-侍大将-足轻大将-足轻头”,那按照阿满的说法,两者根本不相干,家老可以去当侍大将,侍大将也不一定是家老,可能只是个资深家臣,而足轻大将更离谱,本身就是侍大将,只是带着的是足轻杂兵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足轻头呢?有足轻头吗?”他记得《太阁2》刚开场,猴子就是当的足轻头。 “有啊,足轻大将下面就是足轻头,一般是些低级武士。”阿满对这些门儿清,这些都在她以往打探情报的范围内,“类似的还有枪足轻头,弓足轻头之类,他们都要带着自己的郎党混在队伍里直接参战,一般死伤都会比较惨重,但获取战功也容易,只要第一个破阵,或是砍下足够多的脑袋就行了。” 原野继续点头,他已经搞清曰本中古世代战争中的军事制度了,也算有不小的帮助,至少回头有人叫一声“野原大人,军奉行找你”,他不会傻在那儿,搞不清军奉行是什么东西,但他想了想又问道:“我这个医药奉行,该归谁管?” 阿满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副将吧,你该算乱七八糟的人,该是副将管你。” 乱七八糟的原野最后点了点头,他找到直属上司了,回头再去打听打听具体是谁就行,然后他就话题一转,又开始询问古代军营里的军纪、潜规则什么的,以免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军付目抓起来,执行了战场纪律。 ………… 竹内庄离那古野城步行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原野正和阿满讨论着“喧哗两成败——在军营打架,不管原因是什么,谁先挑的事,一概都要受罚”这条默认军纪合不合理时,哪怕牛车走得很慢,他们就到了那古野城。 这次原野可以入城了,在验明身份并通传后,他第一次进入那古野城,正考虑该怎么去找副将报道呢,前田利家骑着马飞奔而来,远远就跳下马高兴道:“太好了,野原三郎大人,你能来我就放心了!” 原野看着他微微眯眼,怀疑可能不单是十兵卫的事儿,也有可能是这小子再次出卖他,在织田信长耳边多嘴多舌,才害他被拎来当了“战地医院院长”,但这会儿追究也没用了,他只是问道:“前田孙四郎大人怎么来了?” “上总介殿下听说你来了,正要派人来安置你,我就赶紧接了命令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上总介殿下是……”原野回忆了一下,织田信长改了通名叫上总守,那上总介大概就是他的副将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织田弹正忠家的一门众。 前田利家表情微微尴尬,犹豫一下低声道:“就是织田三郎殿下。” 原野愣了愣,觉得自己记忆力该不能出问题才对,迟疑道:“不是说是上总守吗?” 前田利家表情更尴尬了,糙脸还微微发红,低声道:“殿下昨晚又改了,现在是上总介,只是还没公布。”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看前田利家的目光都有些同情了——摊上这样的老板,三五天就换一次通名,你小子也不容易啊! 原野心里微微同情了一下,也不想他太尴尬,马上就换了话题,关心地问道:“现在战况如何了?” 前田利家也不想多谈上总守、上总介这些烂事,马上接话道:“一切还好,织……上总,呃,殿下准备明日一早就前出东津野,击退松平家那群卑鄙小人。” “明天一早就出击吗?”原野微微诧异,现代接到命令能在24小时内就出发去执行攻击任务的部队也没多少啊,难道古代动员效率这么高吗? 他赶紧问道:“时间是不是有点紧张了,各地豪族能赶到吗?” 前田利家毫不在意,随口道:“这次不会征召豪族,林大人和平手大人两位家老都不同意,说是要防备末森……呃,不是防备,是……又觉得……” 他口才果然只有一星,说着说着就卡住了,不好直说老派家臣团害怕老窝被人抄了,不肯松缰绳动用主力,还觉得依靠东津、东木两砦,前线应该能撑得住,松平家打不进来,织田信长主动出击根本没必要,根本不想派人手。 这些家臣团内部的争执他不好往外多说,弹正忠家有分裂的苗头他也不好多评论,也就只能含糊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道:“所以殿下打算只靠我们出击,直接在东津野击溃松平家,以免他们南下袭扰知多郡,哪怕松平家已经南下了也不要紧,我们可以直接把他们堵在知多半岛,截断他们的退路,慢慢耗死他们!” 原野轻轻点头,觉得战略上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又关心地问道:“兵力够用吗?” 要是几百人去打几千人,那他就敬谢不敏了,还是再琢磨琢磨bcdefghijk预案比较好。 “够用!”前田利家真的非常有信心,“松平家这次大概来了一千多人,殿下也有一千多人,而且这些人里面有近六百的郎党,殿下最近一年多一直在操练他们,没少在他们身上花钱,打垮松平家应该轻而易举!” 那行! 原野放心了,竹内庄那二百多郎党他见过,很年轻也很强壮,甲胄武器也都齐全,确实是精兵没错,想来其他庄子里的郎党也该差不多,所以哪怕看起来是一比一的兵力,实际上织田信长也颇有优势,打垮敌人应该很轻松。 那既然不会输,他想刷刷声望、攒点本钱的心就积极起来,马上问道:“这次出击的副将是谁?我是不是该先去见见他?” “呃,这次没有分派军职,由殿下亲自指挥。”前田利家理所当然道,“只是现在殿下正在祈福,没法亲自见你,所以才让我来安置你们。” 原野点点头,表示能理解,毕竟也只有千把人,还是在领地内作战,确实没必要搞得太麻烦,而且织田信长在后世也算名将,想来指挥能力也是有的,至少不可能被一群无名之辈打得屁滚尿流,亲自指挥也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祈福,明天就要出兵了,曰本古代打仗的前一夜总大将好像是需要祈求鬼神相助,搞点封建迷信或是心理安慰出来,这也很合理。 他彻底放心了,带着手下人马就跟前田利家去安置,准备晚上撕撕布煮一煮弄些绷带出来,而且也不用弄太多,以古代封建军队的尿性,对面死伤一两成人八成就会崩溃,那织田家一千多人顶多也就几十个伤员,到时胡乱给他们包一下就完了! 不过,这么看看的话,也许明天可以去看看热闹长长见识? 好像应该去,反正也没什么危险性嘛,不去白不去! 嗯,好像就是这样,明天就去看热闹! 第六十三章 像是要噶的样子 第二天,天还未曾亮起时,那古野城就喧闹起来。 织田信长的下级家臣们吆喝着,催促郎党们检查甲胄、长枪、短刀、弓箭、箭矢等武备,杂兵足轻们则埋锅造饭,喂马喂驴,把水灌入竹筒,而原野这新手也有样学样,一边穿戴整齐,一边指挥手下们煮饭,顺便让人把昨晚准备好的担架、药物和绷带都装上车——今天大概就煮这一顿饭了,煮饭捏成饭团,郎党足轻们要揣在身上吃一天。 当然,这是一般情况,现在是内线作战,搞不好当天打赢,晚上就回来吃庆功宴也说不定。 等今天这唯一一顿热饭吃下肚,天也渐渐亮了,一声法螺声响起,大群背插小旗的下级武士、资深郎党马上扔掉饭碗在营地高台前集合,其余身上无识物的郎党足轻也拿起武器纷纷排到他们身后,以极快的时间便组成阵列,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嘿!嘿!哦!”声。 原野也一样把自己的杂兵足轻集合到一起,只是没有大喊大叫,他学不来,不过昨晚他向阿满请教过一些曰本中古世代的战阵常识,倒也清楚这些人在干嘛——这是应声,“嘿!嘿!”是小头目们在喊,意思是“准备好了吗”,“哦!”是麾下郎党足轻们的应答,意思是“好了”。 等列队完成,法螺声再次响起,悬鼓也重重敲下,前田利家以及另外两名小姓家臣举着一个巨大的“识物”登上高台——五米左右的旗杆上端顶着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金漆纸糊铜钱,铜钱上有四个大字“永乐通宝”。 列队的下级武士、郎党足轻仰望着这枚巨大的铜钱,齐齐发出一声惊叹,而原野也仰头看着,一时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这东西是马标,也叫马印,是用来指示主将位置的,混战起来就是全军的主心骨,现在举起来很正常,但他没想到织田信长又搞出了骚操作! 真的是骚操作,看样子织田信长不但将自己的通名改来改去,还把家纹、阵旗、马标等一系列表明身份之物都改了。现在拿出来亮相,应该是很重视这场战斗——不算元服时他挂名去打了一趟酱油,这应该是他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斗。 果然,再后面出场的阵旗也不是“木瓜五枚旗”,更不是弹正忠家以前惯用的“扬羽蝶旗”,而是变成了一面白底黑纹的永乐铜钱旗,大概织田信长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就是要顶着铜钱上战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想说明他本人很有钱? 最后出场的自然是织田信长本人,他也穿着一身当世具足,不过很多地方涂了朱漆,兜上也如同双马尾一般左右各插着一束孔雀羽,骚包之极,令人有口难言,而他的神情更是很亢奋,眼睛似乎都在冒红光,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队伍,张口欲言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嗓眼,一时难以叙说。 率军破敌,大概是他从小的梦想,现在眼看就要实现了,他情绪翻涌得厉害,最终最终,他在众目所视之下,在越来越急的悬鼓声中,他拔出长刀,斜指天空,声音干哑地问道:“诸君,准备好赴死了吗?” 台下的中年武士们微微呆愣,但年轻的下级武士,以及年轻郎党们反应却很快,立刻长枪举起,高声回应,个个神情激动,看样子织田信长在这些年轻人心中威望很高,他们确实有效死之心。 得到忠诚部下回应的织田信长看起来越发亢奋了,重重一刀劈下,宣布了攻击命令:“出发,前出东津野!” “哦!”郎党足轻们再次齐齐应声,然后便在各级武士的指挥下依次出发,一百多已经披甲的精锐前军首先出发探路,后面跟着太鼓队,郎党两人一组,一个背着太鼓,一个在后面有节奏地敲,控制行军节奏。 再后面是四个人抬着的大太鼓,大概是临阵所用,这会儿没敲,而负责吹法螺的几个郎党也混在太鼓队里,一起出发。 之后是大群大群郎党组成的枪足轻队伍,不过他们暂时没披甲,只把两间多的长枪扛在肩上,长枪密如树林,随步伐摇晃,看起来杀气腾腾。 枪足轻大队身后跟着的是一队弓足轻,再后面就是替他们背着甲胄杂物的杂兵足轻大队。 至于总大将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正在和家臣团告别,家老林秀贞面无表情束手而立,平手政秀则面带忧色,拉着织田信长婆婆妈妈似乎在叮嘱些什么,但织田信长面有不耐之色,不时低声顶嘴两句。 原野看了两眼也没放在心上,转回头来发现一名骑马的中级武士挥手示意他可以行动了,立刻也指挥自己的“牛车队”跟到杂兵足轻队的队尾,也开往东津野战场。 ………… 因为是内线作战,信长军无需过多携带补给,再加上士气高昂,行军速度很快,只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东津野附近,远远都能看到东津砦了——松平家每年都要来袭扰几次,织田家也不傻,早早就在这方向修了两处砦垒控制道路,也就是东津、东木两砦,里面还各塞了一百多人。 松平家以前每次来抢劫袭扰,都要受到这两处砦垒的影响,不敢越过它们过份深入,以免陷入被敌人前后夹击的窘境,而且以前顾忌“尾张之虎”这大敌,通常跑来袭扰抢劫也不敢停留太久,一直拿东津、东木两砦没办法。 但现在“尾张之虎”已经死了,“尾张大傻瓜”上位,他们少了许多顾忌,这次前来主要目的好像就是要拔掉这两处眼中钉,已经把东津砦围了起来,还发动了几次尝试性进攻,只是没拿下来,又不想付出太大伤亡,这会儿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准备以巧破砦。 他们也够机警,远远就发现信长军在迅速靠近,立刻放开对东津砦的包围,但也没直接撤退,反而退回营地去吃饱喝足,似乎准备接受野战“邀请”,在织田弹正忠家的腹地和织田弹正忠家新任家督练一练,看看他的成色。 织田信长听到前方汇报,立刻命令就地扎营,让部队进食休息,恢复体力,自己则亲自带着回马众和小姓前出去观察战场地势。 等他回来后,又召集家臣武士开了个小会,随后一声令下,郎党组成的枪足轻队、弓足轻队纷纷披甲,出门直接逼向松平家的营地。 原野当然不用去参战,他只是个受雇的“战地医生”,就在营地里等着抢救伤员便好,眼见交战就要开始,他也开始分派任务,整理担架、药物、绷带,准备柴火和灶台,并搭起一座小帐篷,做好进行“手术”的准备——肯定有不少人会带着箭伤回来,手术肯定免不了,他做事一向很有预见性。 他现在手下多了,有三十个足轻听他指派,还有前岛十一郎这个低级奉行能进行监督管理工作,而且弥生、桃井兄弟跟他开了那么久的“黑诊所”,也都是合格的护士了,很多事也能领着干,等他分派完工作后便闲了下来,直接向阿满和阿清招招手,颇为期待地说道:“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反正不会输,他想去看看热闹,他都来这么久了,还没看到曰本中古世代怎么打仗呢,多少也有点好奇。 阿清没意见,她一般也没有自己的主意,就听阿满和原野的,倒是阿满这个平时爱凑热闹的家伙迟疑了一下才答应。 三个人牵上三花小母马就出了营地,远远跟在织田信长的后面。追上去就不必了,只是看看热闹而已,原野一身精品具足,一看就是大人物,万一离太近被当成将领遭到集火,或引起某个敌人武将的兴趣,非要来讨取他的首级换功劳,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当然,武器他们都带齐全了,万一碰到几个游兵散勇,需要小打一下的话他们三个人也不惧——阿满阿清耳目极为灵便,不可能被敌人摸到身边却毫无所觉,而只要不近战就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有滑轮弓和铁炮,如果只是几名敌人的话,他们远远就能驱赶走。 毕竟像他这么谨慎多疑的人,要真有风险,他肯定就不来看这个热闹了。 他们三个人就远远跟织田信长后面,一路上也没人管他们,一直跟到了东津野,而到了这里,太鼓声阵阵响起,由慢到快,敲起了“急鼓”,法螺声也开始一长一短吹了起来,信长军开始整理队形,准备由行军纵队变成横列。 松平家也没犹豫迟疑,明显早有准备,并不想被织田信长堵在营地里,太鼓声法螺声也开始响起,披甲郎党足轻鱼贯而出,直接在营地前列横阵,丝毫不惧,就是要和织田信长硬碰硬一下。 原野在侧后方看不清楚,再翻身上马踩在马蹬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也不像小说里说的那样,两军交战,周围遍布游骑。 相反,两军面对面准备交战,所有力量都收缩回去了,周边根本没人。 他想了想,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草木比较茂盛的小土丘,说道:“我们去那里观战吧!” 那里位于战场侧面,视野也比较好,于是他们一行人借着织田松平两家不停“嘿嘿哦”整队列阵的工夫,又绕了个圈,爬上小土丘观战。 这里就视野开阔多了,能一览战场全貌。 原野趴在那里看了几眼,发现织田信长这边直接参战的有六百多人,绝大部分都是披甲郎党,现在已经慢慢展成三列横队,队型非常紧密,长枪竖起成林。 松平家那边出战的也大概有六百多人,只不过有甲众粗看之下只有四百多,胴丸看起来也非常杂乱,不如织田信长这边一模一样不说,还大多比较破旧,而后排剩下的两百多人干脆无甲,连简易胴丸都没有,只头上戴着镶嵌铁皮的竹斗笠,但他们气势丝毫不落下风,也排出了三列横队,同样长枪竖起。 原野看了一会儿,向阿满问道:“松平家看起来果然弱一些,地形他们也不占优势,按理说他们该早早撤退吧?怎么看起来像是要硬碰硬?你之前不是说松平家不会掏老本出来硬打吗?” 阿满正豆豆眉紧皱在一起思考问题,随口道:“应该是今川家的命令吧,或者是织田信长大傻瓜名声在外,现在他又亲自跑来了,松平家的大将想试试能不能阵斩了他——能把织田信长的首级带回去,死上两三百人也是赚的,反正要是我,肯定要试一下的。” 原野微微点头,觉得这倒能说得通,毕竟织田信长名声确实很臭,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傻瓜”,那面对一个傻子,还是一个高价值的傻子,说不定松平家的家臣们还真想趁机砍死他,从而立下大功,获得知行封地。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阿满豆豆眉一直紧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又奇怪道:“你怎么了?” 按她的性格,这会儿应该上窜下跳,兴奋无比,盼着血流成河才对,不该这么安安静静。 阿满自己也没太想明白,挠了挠脸,四处观望了一下,迟疑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原野愣了愣,脑海中迅速闪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书名,转头四处观察,疑心有埋伏,但这儿都叫东津野了,就是块荒原,没多少草木,地势也平坦,最高的地方就是他们趴着的这个小土丘了,根本也没有能藏伏兵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原野看了一圈无果,只能向阿满询问。 阿满豆豆眉还是挤在一起,表情依旧搞笑,语气依旧迟疑:“不知道,但从今早行军开始,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好像什么地方有问题,但是什么问题……我现在也说不上来。” 这大概是一种职业直觉了,是她多年趴草丛看武士们互相砍杀硬看出来的敏锐直觉,她总觉得织田信长好像有点不妙,像是要噶的样子。 第六十四章 救织田信长狗命的机会可不多 原野这人从小就比较倒霉,导致他童年时期性格比较阴暗暴躁,哪怕少年时期受孟子奇老爹的教导和影响,已经重塑自我,改变了许多,但倒霉的童年时期终究还是残留了一些影响,导致他的心思依旧复杂,总爱把事情往坏处想,总怀疑有人要害他,总担心有意外会发生。 这都是小时候挨打打出来的,哪怕他已经尽力克制了也没用,还是比较多疑的性格。 所以,哪怕阿满自己都不确定直觉对不对,原野还是很重视,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回去?” 如果阿满想回去,那他八成也就“听人劝,吃饱饭”,立马就跟着她回去了,哪怕最后无事发生,他也不会责怪她,甚至他现在已经在考虑先行撤退了——热闹可以下次再看,总有机会的,这次先防一手肯定没错。 胆小鬼就胆小鬼吧,没意义的风险从来没必要冒,他就是这样的人了! 他正在那里琢磨着是不是先溜为敬呢,阿满却直接一摆手:“那倒不必,我只是觉得大傻瓜这次要不妙,反正就是打输了也有他垫背,我们肯定比他跑得快,没什么危险的。” 嗯,织田信长死不死的和她没关系,只要原野不死就行了,那原野又不在战场上,没必要提前跑路,有她和阿清在,原野就是死狗一条,她们也能拖着他抢先逃回营地,再拉上全家狂奔回竹内庄。 至于回到竹内庄之后该怎么办,那就是原野拿主意了,到时她们再跟着他跑就行了。 阿满这专家都觉得没问题,原野也就暂时放心下来,目光又投向战场,沉吟道:“那就再等等好了,不过看起来织田信长也不像要输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阿满也望向战场,又开始皱眉头,嘟囔道,“但肯定有哪里不对,只是我一时没想明白而已。” 她嘟囔了这一句,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战场上双方已经准备接战了。 织田信长主动发起进攻,三排长枪足轻正在下级武士的吆喝声中维持着战线整齐,平平向松平家推去,而松平家也不想原地等待,这会导致士气下降,同样太鼓声急响催促,三排长枪足轻也迎面而上。 双方一同进入到对方射程,弓足轻都开始发力,先是轻箭抛射,等距离接近了又换了重箭抛射,甚至长枪足轻两翼也有弓足轻散开开始重箭对射,互相进行压制。 在箭矢对射中,织田信长这方明显占到了便宜,他手下的郎党足轻防护更好,有些长枪足轻哪怕胴丸上插着好几支颤巍巍的羽箭,依旧没落后半步,还在队列中继续向前推进。 而松平家就吃了些亏,特别是无甲弓手,在重箭对射中翻倒了好些人,一时不死就在地上痛苦呻吟,但曰本弓太软,弓力太弱,整体损失也不算大,无碍大局。 看样子这时候的战争,终究是要靠肉搏来定胜负! 原野看着羽箭对射了好几波,双方队列后面都零零散散留下了一些尸体,肾上腺素也不受控的微微上升,心情也开始紧绷起来——他活了二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羽箭乱飞,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 他一边等着两边的长枪足轻开始近战,一边向阿满问道:“这长枪队列有什么讲究吗?” 阿满也在认真观察交战状况,同时还在思索她那不知名的疑惑,随口道,“讲究当然有啊,现在这种叫‘枪裘’,一般排成三到八排,就端着长枪平平撞上去,是发起进攻时用的; 还有‘高低枪’,前排枪足轻蹲下,中排架前排肩,后排举过头顶,一般用来抵御大队骑马武士冲撞; 再就是‘错枪’,后排侧身往前排挤,将长枪和前排交错,形成个叉,能突然刺杀斜对面的敌人,一般多在混战时破阵用。 反正乱七八糟有好多招术,都由枪大将或混在长枪足轻里的枪足轻头指挥,看情况使用。” 原野点点头,觉得就算曰本自闭在岛上,很难和外界交流军事技术,但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果然也不是在乡村互殴,打起来也颇有些章法,并不是在乱捅乱杀。 而他正胡思成想,两方的枪足轻队列也终于互相接近了,他正以为接下来就是一声呐喊,两边开始冲刺,狠狠将四米多的长枪扎进敌人的身体里,会碰撞到人仰马翻,但两边却同时鼓声一缓,互相靠近的步伐竟然齐齐慢了下来,两侧零散对射的弓足轻们也开始向后退去,后排的抛射也停了。 “为什么不发起冲击?”原野奇怪起来,感觉这距离冲刺正合适。 “不能随便发起冲击,不然万一被‘拍枪’就会落入后手,非常吃亏。不过话说起来,大傻瓜还真不是个蠢蛋,以前小瞧他了,竟然指挥的有模有样,没犯什么错误。”阿满随口答了一句,眼睛还是紧盯着战场。 原野没听明白,这也不怪他,他一个现代人真没见过这场面,更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没学习过相关内容——都二十一世纪了,没哪个神经病会去研究怎么拿长枪捅人,他真不会! 他正想问问“拍枪”是怎么回事呢,结果互相谨慎靠近的枪阵立马就告诉他“拍枪”到底是什么东西: 双方枪阵的第一排正挺着四米多长、一直颤悠悠的长枪互相谨慎试探,毕竟隔着六七米想一枪刺过去还能刺到要害,不会被对方躲开或干脆刺空,这是个技术活儿,没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容易,而就在这时,双方的第二排迅速贴近己方的第一排,齐齐将长枪竖起,又从空隙中重重砸下,就砸对方遥遥伸过来试探的枪头枪杆,顿时战场上响起一片“噼里啪啦”声,大片平端的长枪被砸得枪头戳地。 原野没想到还有这种骚操作,一时哑然道:“这就是‘拍枪’?” “是啊,是为了争夺中段和先手的招数。”阿满一心两用,边看边给他当讲解员,“长枪这东西头重脚轻,还非常弹软,如果急冲突刺被突然拍一轮,枪垂人歪,中段全失,先手全无,被对方第一排反冲一轮,搞不好阵线直接就崩了,立马就会溃败!” 原来是这样…… 原野用心记忆,准备回去思考破解之法以有备无患,而战场上,织田今川两家的枪阵已经全面交锋,双方都没抢到先手,也都没有完全丧失中段控制权,瞬间就演变成“枪裘”互撞,“错枪”互刺的局面,几十名前排的长枪足轻只是顷刻间就要害中枪,鲜血立刻四处飞溅,惨叫声一时都压过了后方催促的法螺声。 这时混在长枪足轻战线里的下级武士们也开始发挥作用,手持两间枪,高声呼喊鼓舞士气,凭借更好的刺杀技术拼命突刺,企图扎翻对面弄出空当缺口,再靠更优良的甲胄硬冲进去,以便可以拔刀挥砍,彻底破坏敌方的阵型。 只是双方一时之间都难以得逞,战线一时进入焦灼状态,不停有足轻惨叫着翻倒在地,不过双方伤亡数目好像差不多,但就在原野以为一切还好时,忽然发现织田家的战线好像在缓慢后退,伤亡也似乎开始超过对方。 他一时惊疑困惑,原本他以为这仗只是打得有点呆,两边也没出什么奇谋,就这么直挺挺撞到了一起,但想来织田信长应该能凭借更好的甲胄,更多的披甲兵,能慢慢占到上风,直到把松平家压垮,然后追杀溃敌,获取最大的战果——这样伤亡也就一两百人,织田信长又有钱,还能打扫战场剥敌人的甲,不用多久又能补满实力,总体而言也算一场不错的胜利,但怎么胶着了不到一分钟,织田军就站不住脚了,开始被刺得步步后退。 难道是体力不支? 虽然激烈近战是非常消耗体力,按古罗马的说法,三分钟前排就会体力耗尽,但现在也才一分钟左右,怎么就站不住脚了? 他这个现代人完全看懵逼了,搞不清明明实力占优的一方怎么会被迫后退,但阿满终于想明白了,用力一拍大腿,气道:“混蛋啊,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有哪里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原野赶紧虚心请教,不懂就学,以免将来自己也掉进坑里。 “还能怎么回事!他就是个大傻瓜啊,他领着一群生瓜蛋子就来了,他这帮郎党里面根本没几个杀过人的!”阿满疑惑终于解除,又恢复了上窜下跳的本性,超级激动道,“我早上就觉得不对劲,他这帮郎党太年轻了,身上也没那股子……我说不上来,反正没那种味道,肯定全是一群生瓜蛋子,老家伙根本没几个!” 原野愣了愣,看着战场上织田家的枪阵又被压后了一小截,几处都有出现混乱的迹象了,再回忆一下织田信长的这群郎党,好像确实都是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样子,个个都很年轻,八成还真是一群生瓜蛋子——现实一点逻辑也不讲啊,织田信长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没有老兵吗? 林秀贞、平手政秀等人也没看出来吗?怎么不分些老兵给他? 他想明白了,在旁边直接裂开了,没想到历史上的“曰本战国第一人”亲自出战竟然能搞出这种飞机,而阿满以为他没听懂,再加上她自己也在激动,又在旁边叫道:“你还没弄懂吗?只靠新瓜蛋子是打不了仗的,杀人没那么容易,以前阿清被迫反击,第一次杀人时都尿了裤……” 阿清正冷眼旁观战局,对死人鲜血毫无反应,但莫名其妙就听到了自己的黑历史,浑身一个激灵就扑上来紧紧捂住了她的嘴,清冷的瓜子脸儿瞬间就涨得通红,纤细的身体一个劲颤抖,更是歪着头不敢看原野,明显被气到了——这关她什么事啊,她就趴在旁边警戒,怎么莫名其妙就扯到她身上了? 而阿满也自知失言,没敢再说她的黑历史,但用力扯开她的手接着叫:“反正杀人没那么容易,看着身边的人被杀也没那么容易。遇到这两件事,大部分生瓜蛋子都会脑袋充血,眼前发花,四肢僵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十分本事用不出三分,所以只靠生瓜蛋子根本打不了仗,里面必须混上一批老家伙才行!” “行了行了,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大概清楚了!”原野赶紧安抚她,他已经搞清怎么回事了,好像是肾上腺素惹的祸。 中国有两个词叫“盲目慌张”、“慌不择路”,就是指人在受到极大刺激时,肾上腺素就会不受控地飙升,会导致人的视野变窄,听力减弱,往往只能看到眼前一点点东西,别的什么也注意不到了。同时上半身失去力气,腿上肌肉倒是开始加倍作功,人体一时难以适应,跑起来多半会连滚带爬。 这是一种从原始人类时期就存在的生存本能,想单纯靠意志力克服非常困难,只能打上两仗慢慢适应,而阿满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一群没见过血的年轻郎党初次参战就进行血腥搏杀,无论是杀死对手,还是身边的同伴浴血惨叫着倒下,估计都是大刺激,肾上腺素八成已经集体超标,现在个个都僵如木头,神智不清了。 没想到织田信长竟然输在这方面,都有点无厘头了! “织田家好像撑不住了!”阿清小脸上红晕未褪,还在生阿满提她黑历史的闷气,不过战场情况又有变化,她还是很顾大局的,赶紧扯了扯原野。 原野赶紧望去,发现织田家的枪足轻大队果然已经有崩溃的迹象,许多松平家的下级武士已经冲破枪林,抽刀近身在大砍大杀,而织田家大部分人虽然还在顽强奋战,却也有些郎党撑不住压力,精神崩溃,开始脱离阵列向两翼后方逃去。 和后方弓足轻混在一起的织田信长本阵也在动摇,远远看上去,织田信长似乎很不甘心失败,抽刀在手大声喝骂,好像要率小姓和回马众拼死一搏,而池田恒兴在扯他的马笼头,似乎想让他掉转马头先逃再说。 至于前田利家等人……有点远,面部表情看不清楚,不过看身姿这帮近侍家臣都比较茫然,似乎没想到精心操练了一年多的郎党,在甲胄齐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这么快就要崩了。 而他们这些高级武士还在争执呢,枪足轻们已经撑不住了,中间猛然破开一个口子。 织田家的战线终于崩掉了,破口处的长枪足轻们开始嚎叫着向后方溃逃而去。 织田信长似乎也终于认命了,觉得战败难以挽回,命人吹响了代表撤退的法螺音,但他自己却没马上掉头逃走,反而猛踹了池田恒兴两脚,又大声吆喝了几声,带着前田利家这些小姓家臣和回马众冲向前方,似乎想阻一阻敌军,让郎党们能顺利撤退。 这时松平家的本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动了,一队步骑混杂的武士队伍已经冲了出来,在一名黑甲骑马武士的带领下穿阵而过,对织田家逃散的郎党足轻毫无兴趣,就直冲“永乐通宝”马印而去,似乎只想要织田信长的脑袋。 两波武士没多久就碰撞到一起,瞬间展开混战,顷刻之间就横死数人,但织田方的郎党足轻已经丢枪弃甲,全面溃散,松平家的郎党足轻也追了上来,开始企图合围织田信长这条大鱼。 织田信长终于也不敢继续顽抗,大声吆喝几声,又带着人开始掉头逃窜,而松平家的黑甲武士就带着人紧紧追在后面,谁也不管,就咬着他不放。 这一切说起来话长,但发生的很快,两三分钟场面就变这样了,未来的“曰本战国第一人”一败涂地,被一群无名之辈追着打。 阿满看了一眼,一扯原野就说道:“大傻瓜完了,我们也快走吧!” 原野看看织田信长、前田利家一伙人被松平家的黑甲武士咬着,正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再低头瞧瞧自己手上的滑轮弓,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目光一凝,对阿满阿清说道:“先不急,跟我来!” 救织田信长狗命的机会可不多,似乎可以冒一丢丢风险! 第六十五章 小小投资一下 未来的“曰本战国第一人”第一次亲自指挥战斗,竟然被打得屁滚尿流,像挨了踢的野狗一样疯狂逃窜,只是近侍家臣小姓的尸体就扔下七八具,就差哭爹喊娘,哀嚎不止,可以说是狼狈到一定境界了。 这实在出乎原野的预料,他来之前就是想看看热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时候去拉织田信长一把,掩护他一下,将来在尾张定居发育,肯定能获得不少方便,哪怕按照历史,织田信长大概率不会死,99.99%能连滚带爬逃回那古野城,但织田信长又不是先知,九成九依旧要记他一份人情。 这也算对未来的一种小小投资了,原野觉得为此小小冒上一点风险性价比很高,招呼阿满阿清一声就溜下土丘,翻身上马,斜斜冲向战场。 “你要做什么啊!”阿满追在后面高叫一声,感觉他跑错方向了。 “我去拉织田信长一把,你们接应我!”原野急匆匆吩咐一声,用力一磕马肚,三花小母马很听话,立马就开始加速,直接把阿满和阿清甩在身后。 “混蛋啊!”阿满没想到都要跑路了他又要去惹点事,但他都窜出去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开始观察地形,一边思考过会儿怎么掩护他撤退,一边在心里骂他——都不和她仔细商量一下就决定了,一点“明主之相”都没有! 原野纵马飞奔,斜插入战场,一分多钟就跑到和织田信长平行的位置上,而织田信长一伙人情况已经很不妙了,松平家领头的黑甲武士箭术相当不错,骑马追击时连发数箭,箭箭直冲织田信长而去,也就是他的家臣小姓和马回众愿意替他遮挡,这才毫发无伤,不过他的马回众和近侍小姓已经坠马了好几人,就算一时没死,也难逃敌人围杀。 被人追击围歼就是这么惨,连还手都有些困难,只能单方面挨打。 原野看清形势,立刻再次一磕马腹,往前快速冲了一小段距离后控马缓下来,从马鞍挂钩上取下滑轮弓,开始调匀呼吸,适应三花小母马的起伏节奏——在家练过纵马射靶的,不算生手,只是马速不能太快。 松平家的武士中也有人发现了原野,但现在战场上谁也不如织田信长值钱,根本没人鸟他,哪怕远远看他减缓马速开弓搭箭也没人在意——双方位置接近平行,距离近百米呢,只能抛射,准头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不是太倒霉,完全不必担心。 原野倒是挺担心,他活这么大还没射过人呢,在现代社会根本没机会,一点经验也没有,但他也不是一定要把松平家怎么样,非要射死谁,只要能耽搁一下他们的追击,让织田信长欠他一个小人情就行——他只是来投资一下未来,能射几箭就够意思了,射完就跑,没打算冲过去舍命阻击。 他的命可比织田信长金贵多了,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做。 ………… 一身黑甲的鸟居忠平就是松平家袭扰队的总大将,这次受今川家和三河冈崎城双重命令,要求加强袭扰力度,干脆就自己亲自带队来了,还特意加强了力量,力求快速摧毁东津、东木两砦,能南下好好抢一把,但他万万没想到织田弹正忠家的新任家督,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这是万世难求的机会,“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祸害三河十余年,松平家以及三河各豪族有无数武士因他而死,如果能把他儿子织田信长的首级带回去,不但可以告慰死者,还可以使自己立下天大功勋,甚至有可能取悦到今川家,将身为质子的家督竹千代换回来,重振松平家。 而现在,只要再把这些回马小姓冲散,他就能立下不世之功了! 只有一步之遥了! 鸟居忠平越想越是热血沸腾,一时之间世上再无他人,眼中只有织田信长忽隐忽现的背影,正准备张弓再来一箭,看看能不能将他射落马下,但这时突然手臂一震,一股巨力从侧后方涌来,摇晃间他差点坠马,刚抽出来的箭矢也随之飞落。 他一时大骇,勉强控制住身形,赶紧低头一瞧,却是自己右臂斜后中了一箭,且箭势极其沉重,竟然穿透了他的笼手,深深扎进骨肉中,而他这时才感觉到撕裂一般的剧痛,瞬间脸色一白。 好强的弓力! 他瞧了一下眼就下意识回望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斜后方远处的旷野上只有一名黑甲武士在控马缓行,距离他足有五十间的距离,其间还有一个黑点在疾速放大…… 这就是他最后的意识了,下一刻一支梭羽长箭跨过百米距离,只在他视网瞙上留下一个残影便直直扎进他的左眼,直接将他射落马下。 ………… 原野快速连开两弓,手臂有些不舒服,又见目标中箭坠马,一时甩着手观望情况。 他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准,他还以为对方身有甲胄,弓箭难以穿透,应该射不死,这两箭能阻一阻对方追击的势头就算不错,没想到稀里糊涂就把对方给射死了——应该是射死了吧,感觉最后一箭好像是射到脸了,太远了有点看不清。 他在那里甩手,松平家正兴奋追击的武士们已经懵逼了,追着追着,总大将莫名其妙死了,一时纷纷勒马,或是愤怒大叫,或是迷茫失措,或是赶紧滚下马去察看鸟居忠平的情况,或是兜圈四处寻找“凶手”,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织田信长注意到了后方敌人的动静,一时心动,很想勒马发起反击,但这会儿他的郎党已经丢盔弃甲,集体放羊,跑了个满山遍野,全都在往后逃,根本也无法再组织起来发动反击,甚至他再停留片刻,被敌人的大群长枪足轻缠上,八成真就要死。 输成这样,就算孙武复生,诸葛再世也别想反败为胜了,他也就只能恨恨一声,再远远瞧了原野一眼,带着小姓和回马众继续快马逃离。 不过这次他就镇定从容多了,不再像刚才那么狼狈。 原野感觉人情投资算是成了,眼看松平家也反应过来,有几名武士已经狂怒纵马向他冲来,也就调转马头撤退,顺便还又抬手一箭,射翻了一名正冲过来的敌人。 “这边!这边!”阿满在远处招呼他,然后举起铁炮就冲松平家开了一炮,只是这距离铁炮命中率非常感人,大约只有2%左右,人是一个也没打到,但动静倒不小,让狂怒的松平家武士下意识又放缓了马速,微微避开了正面,还有人冲他们放箭还击,就是箭也就飞过半距离就扎到地上,毫无效果。 原野也没急着落荒而逃,他之前又没参战,马力占优,撤到阿满阿清附近就挥手让她们先走,回头又是一箭,再次射翻了一名松平家的武士,而松平家还击的箭矢,离他三四十步就纷纷掉落到地,依旧伤不到他半根毫毛。 这么折腾了几百步,松平家武士们的眼神逐渐清澈了,不复一开始怒不可遏的样儿,少数人脸上的表情还变得非常迟疑,似乎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追过来的就七八个人,再这么追上几里地,搞不好要全军覆没,但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为什么他一箭一个,弓力强得可怕,箭矢速度也快得可怕,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难道对方是东海道第一弓取? 之前也没听说过织田弹正忠家还有这样的猛将啊! 原野一看他们追得没那么猛了,也没打算扩大战果,反正再杀几个他也没什么好处,花那个力气干嘛?他用力一磕马肚就招呼阿满阿清快跑,而阿满拿着捅条使劲捅了捅铁炮,抠动扳机再冲松平家来了一炮,又将那边吓了一跳,但还是一个人也没打到。 他们交替后退,一直尽量和敌人保持最大距离,这距离铁炮根本不好用,她断断续续放了好几炮,毛都没打到一根,只能啐了一声骂了两句,跟在原野马屁股后面跑了。 他们三人斜向跑,等甩掉追兵后速度就缓了下来,好让阿满和阿清能喘口气——还是要继续赚钱买马,现在一匹马太少了。 阿满和阿清倒觉得没什么,她们耐力本来就不错,这段时间又跟着原野吃饭,天天大鱼大肉,体力就更好了,穿着甲跑了好几里路并不太累,甚至阿满还在惋惜那些首级没办法割回去,亏了好大一笔赏金。 原野倒不在意,他又不缺那三瓜两枣的,只是和她们轮流骑马,用最快的速度返回营地。 营地这边已经有几个织田家的战败郎党跑回来了,估计是天生飞毛腿,苦战一场又拼命冲刺脱离战场,长跑竟然还能跑赢原野这三个体力没怎么消耗的人,天赋相当强悍,要是送到现代去参赛,搞不好能混几块奖牌。 织田信长这一伙人倒还没回来,大概反复冲刺拼杀,马力消耗太大,逃离危险后需要休养一下马力,免得马跑死了,大概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回来。 知道前方战败了,留守营地的武士十分惊慌,一边派人去前面打探消息,一边给杂兵足轻尽量分发武器,准备组织人手防御营地,而原野也不管这些闲事,想管也管不着,就把自己的人集中到一起,随时准备撤离。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消息快马传回,松平家并未过份追击,已经回去打扫战场了,营地这边才勉强安稳下来。 紧接着织田信长也安全返回了,还收拢了一批跑散了的郎党足轻,原野也开始完成他的工作,毕竟他是接受了雇佣的“战地医生”,现在大批伤员出现了,他肯定要给这帮人治伤。 他很快就忙了起来,用的还是南丁格尔那一套,尽量把伤口清理干净,然后保持环境卫生,勤换纱布绷带,全力降低伤口发炎的可能性,也算尽心尽责——放在这时代,这种救治条件也就够了,大部分伤员都能活下来。 当然,这也和伤兵都是轻伤员有关,重伤员……无法逃离战场,估计这会儿已经被松平家砍掉脑袋了。 原野这么一忙就忙到了天黑,给最后一名轻伤郎党取了箭头,正琢磨要不要再去巡视一圈,前田利家出现在小帐篷外面,没什么精神地叫道:“野原大人,殿下要见你。” 第六十六章 这次投资很划算 曰本关中一带春天天气还是挺不错的,没什么风,空气却很清爽。 原野好好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冲散了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然后瞧了瞧情绪低落的前田利家,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太过在意。” “唉!”前田利家叹了口气,看样子一时难以走出心理阴影,但很快就振作起精神,颇为感激地说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讨取了鸟居忠平,我们也不能那么顺利脱身,当时我都准备……都准备……” 当时他都准备反身冲杀,拼死缠住鸟居忠平为织田信长创造逃生良机,大概率活不了了。那这么算算的话,原野也算救了他一命,他怎么也要感谢一声。 “那没什么,换了你你也会那么做的。”原野也不居功,很客气地回了一句,又颇感兴趣地问道,“鸟居忠平?他是什么来历?” “松平家新生一代的名将,射术过人,武艺也十分精湛,人称‘三河赤鬼弓取’。”前田利家对这人很熟,毕竟这几年松平家一年要来好几次,有好几次就是鸟居忠平带队,“他父亲是松平家的总奉行,也个厉害人物,听说颇有谋略,汉学造诣也很深。” 原野微微颌首,三河赤鬼弓取吗?这都瞎起的一些什么外号啊! 他对这人毫无印象,《太阁2》里应该也没这个人,大概在历史上就是个短命鬼,莫名其妙被他射死了影响也不会太大,搞不出什么蝴蝶效应。 他没把这家伙多放在心上,转而向前田利家问道:“这次伤亡大吗?人都收拢回来了吗?” 他那里轻伤员有一百多个,至于死了的,被捉的,跑丢了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前田利家叹道:“算上你那边的,只收拢回来三百多人,明天再找找,大概还能找到几十个吧!” 织田信长的底蕴之一就是这六百多的直属郎党,结果一仗打完,直接没了三分之一还要多,已经算是元气大伤。 原野也陪着他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们呢?你们这些近侍……” “死了十几个人,还失踪了五人,大概也……”前田利家又叹了一声,这些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同僚,跟织田信长冲了一波,又拼死掩护织田信长撤退,人直接就没了近二十个。 不得不说,在战乱年代给人当家臣果然是个高风险的工种啊! 原野这次是真叹气了,战乱之中人死得轻而易举,死得如同被踩踏的蝼蚁一般毫无价值,只今天一下午就出了两三百条人命,他心里也很虚,不知道将来自己会不会倒霉——小说里动不动就十万八万的死,看起来一点感觉也没有,但实际上,别说两三百了,就是摆两三具尸体在眼前,就足够一般人吓到腿软了,只是心里发虚已经算是不错。 他叹完气后问道:“既然伤亡这么大,上总……呃,上总介殿下怎么还不返回那古野城?” “不清楚,也没人敢问。”前田利家摇了摇头,“大概是想再牵制一下松平家吧,免得他们没了顾忌,再次攻击东津砦。” 原野点点头,觉得这能说得通,但实际怎么样,也只有织田信长知道了。 ………… 他们二人闲聊着,很快就到了织田信长的营帐,而这次不需要通传,守门的小姓直接就放他进去了,还冲他点了点头,给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大概也是在感谢他之前的“拔刀相助”。 那这么看看的话,这笔投资倒挺值,一次性把织田信长的亲卫近侍都救了一遍。那以后这些人自凡要点脸,见了他怎么也要客气三分,他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这点之前他倒没想到,算是意外之喜,不错不错! 他颇为心喜地进了帐篷,而帐篷外面守得严,里面倒没几个人,不过营帐内装饰很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南蛮地毯,两个鎏金立式烛台立在两角,上面插满了明晃晃的漆种蜡烛,至于手绘屏风、雕木刀架、朱漆案几之类也是应有尽有,估计和住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织田信长本人就坐在大帐最里面,头发微微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泡过澡,现在正歪在案几旁边自斟自饮,见到他来了,直接向旁边一呶嘴:“坐!” 接着他又吩咐身边的池田恒兴,“给他倒酒!” 原野坐是坐了,但赶紧摆摆手:“多谢,但不必了,我不喝酒。” “嗯?”织田信长浓眉立刻立起,神情有些不快,甚至有些阴郁,有点怀疑原野在看不起他这“败军之将”,而池田恒兴已经端了酒过来,背对着他,冲原野面露恳求之色——织田信长现在心情很不好,他不想织田信长更生气了。 原野不管这么多,他被酒坑得可不轻,差点人生就毁了,早早就立誓一生绝不沾酒,是原则问题。反正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喝酒的,所以只是冲池田恒兴温和一笑,还是坚持道:“真不必了,我不喝酒,从来都不喝的。” 池田恒兴一时不知所措,织田信长也脸黑得厉害,从小到大几乎没几个人敢违抗他,再加上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举起手里的酒盅似乎就想摔过来骂两句,但猛然记起原野好像不是可以随便训斥喝骂的小姓家臣,冲他摔酒盅他八成扭头就走,直接换个地方去住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严厉处罚他,甚至干脆剁了他…… 因为一点屁事就把今日最大功臣和救命恩人给剁了,这太非人了,他还没疯到那种程度,甚至他想剁了原野也办不到,哪怕就是为了他的名声考虑,他的小姓家臣肯定也要死死抱住他,好让原野能赶紧走人。 他憋了两憋,又把酒盅重重放了回去,直接冲池田恒兴大怒道:“愣着干什么,他都说了不喝酒了,听不到吗?还不给他换茶!” 池田恒兴愣了愣,赶紧去端了一杯热茶来,原野客气双手接过,冲他笑了笑,表示不小心害他挨骂了,有些不好意思。 池田恒兴看起来性格很好,也回以笑容,表示没什么,然后就退回到织田信长的身边跪坐,顺便悄悄把织田信长的酒盅摸走藏进了怀里。 这点小动作好像让原野看到了基情在燃烧,好像曰本古代断袖分桃的事也不少,小姓又天天跟在主公身边,有时都睡在一起,很难说里面有没有什么另类感情。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又不用陪织田信长睡觉,心里胡思乱想着喝了一口茶,然后正色向织田信长问道:“上总介殿下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织田信长就是请他来喝酒的,算是一种感谢——放在这时代,他请人喝酒真就是感谢了——还特意等到原野医治完伤员才请他来,结果原野这奇葩竟然滴酒不沾,一点武人的样子都没有,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去摸酒盅却没摸着,斜了池田恒兴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就撇了过来,没好气道:“这是说好的谢礼!” 那信封“嗖”的一声就像飞镖一样飞过来,差点插到原野头上,看起来怨气很大的样子。原野赶紧接住打开一瞧,倒出一张厚皮纸,再仔细一瞧,上面五颜六色画满了花纹花押,正中是“正钱百贯,见押面付”八个墨色汉字。 这倒是新鲜了,原来这时代的曰本就有纸钞了,以前也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北宋年间“交子”的翻版。 他仔细翻看了一下这张“纸钞”,不懂就问:“这是什么?” 织田信长不耐烦道:“就是给你的谢礼,之前说好的,你医治了八十四个人,三疋一人,该给你二十九贯,不过剩下的就算了,你留着吧!” 八十四人该是二十五贯两疋吧……不对,要是按市贯算的话,还真是二十九贯左右,没想到你一个富三代算数倒不错! 原野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不过他不是在问治疗费,又指了指这张厚皮纸,“殿下误会了,我是问这张纸是什么?” 织田信长困惑地看了他两眼,但还是耐心答了,“是‘为替’,你可以拿着它在尾张国任何一座寺庙换取等值的钱米,也可以直接换取寺庙出产,很方便。” 原野懂了,原来又是曰本和尚们搞出来的,他们还涉及金融业,弄出了纸钞或是现金支票?这倒是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这方面管得严不严,要是不严的话,也许自己也可以印印纸钞发发工资什么的…… 原野心里盘算着就把“为替”揣怀里了,织田信长不在乎钱愿意多给,他也没必要推辞,只是客气说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全力让伤员恢复健康。” 顿了顿,他又问道:“不知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织田信长黑着脸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憋着很大一股气一样说道:“没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原野也没话和他多聊,他就算打了败仗也有一群人抢着宽慰,用不着他多事,客气一句起身就走,但都走到帐篷门口了,后面又传来织田信长的声音,似乎很犹豫,也不算响亮,“那个,今天的事……多谢……嗯,辛苦你了!” 今天原野助他脱险,他倒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一大群人经常抢着救他,他早习惯了,但原野竟然莫名其妙把松平家的名将鸟居忠平给射死了,这让他损兵折将之余,看起来并不算完全失败,似乎有了块遮羞布,回去能好过不少。 为此,他特意请原野来赴宴,想和他这个今日最大功臣好好喝上两杯,然后如同古之名将一般赏罚分明,重重奖赏于他,哪怕他没成功取回敌将首级也没关系,结果原野拒绝喝酒不说,也没抢着表功,倒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能这么粗略说上一声——原野要是他的家臣倒好办了,直接发封感谢状就好,偏偏他不是! 他在那拧巴,原野也没在意,再次客气一声便直接走人,反正织田信长能记住他的人情就行,这就不枉他冒的那点风险,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将来换点什么好——免税权怎么样?或者留着保命?或是再攒一攒,换一片荒地的开垦筑城权?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头绪,准备将这份人情留到将来关键时刻再用,直接巡视伤兵去了。这些人织田信长是付了钱的,他肯定要尽量全部治好,然后等这些人伤好之后,他就能回竹内庄继续发育了。 嗯,就是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六十七章 如同深陷泥潭! 第二天一早,原野起床后便有好消息传来,松平家已经放弃此次袭扰,在烧毁营地后沿着春日川回撤,而没过多久,织田信长也随之发布了返回那古野城的命令。 终于,这次东津野之战结束了,在名义上击退了松平家,还射杀了敌方大将,战果似乎说得过去,但实际上大败一场,一群人灰头土脸回家不说,搞不好织田信长还要被老派家臣团责难。 当然,这和原野关系不大,织田信长怎么挨骂和他无关,只是他一时也无法返回竹内庄继续他的酱油大业,需要在那古野城停留一段时间——他是收了钱的大夫,必须要伤员好得七七八八才能走人。 万幸织田信长对这些郎党很重视,尽力提供一切有助于他们身体恢复的条件,不但专门给伤员划了一小块区域执行严格的卫生措施,还又分派了十余名仆妇过来,帮伤员们做饭洗衣,甚至还专门给原野指定了一个小院子,也不知道是暂时借给他住的,还是直接送给他了。 只是织田信长人没再露面,前田利家等近侍小姓也没出现,好像直接失踪了一样。 原野也不管这些,就好好当他的“医药奉行”,而这么过了两天,突然有个不认识的武士登门拜访,给他送来一匹马,还是一匹好马,肩高接近1.4米,马腿很粗,体格十分健硕——以后世147标准来看,还是矮马,但放在曰本,确实就算一流好马了。 “是公马啊,还挺大,难怪体格这么雄壮!”阿满弯腰低头往马肚子下面瞅了一眼,马上感叹了一声。 你这野孩子,真的让人…… 原野赶紧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生怕她搞出x骚扰马匹的丑闻,不过拍了拍肥硕的马屁股,感觉这马最少也要值四十贯,心里很满意——难怪曰本武士这么爱打仗,果然战争财容易发,这趟出来也没怎么辛苦,一百四十贯到手了,快能赶上他辛辛苦苦卖一个月的酱油。 阿满也很高兴,依原野的尿性,他有这匹大马,三花小母马以后肯定就归她和阿清骑了,不由也满意地拍了拍马屁股,好奇问道:“刚才来的那家伙是谁?为什么要白送你这么一匹大马?” “是平手政秀的家臣,说是谢礼!”原野摆手示意阿清可以把马牵去马厩了,然后把大概情况向阿满说明了一下。 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明的,平手政秀身为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老,新任家督的老师,和一个“流浪武士”没多少话好说,只是派家臣来送上一份谢礼,感谢他在“东津野之战”中的活跃,然后就没了。 大概是平手政秀知道了“东津野之战”的过程,又知道织田信长别别扭扭请客没请成,原野并没得到什么赏赐,所以赶紧来补救一下,算是别寒了功臣的心。 阿满听完恍然大悟,感叹道:“原来是替大傻瓜擦屁股啊,果然还是老家伙够讲究,比大傻瓜这生瓜蛋子强多了!” 说完她还又瞥了原野一眼,意味深长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大傻瓜平时真该多听听家里老人的话,不要独断专行,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原野听懂了,这里也没外人,他不用装模作样,直接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少阴阳怪气,咱们家里有老人吗?” “我就很老啊!” “你老个屁啊,我都比你大七八岁!” “大七八岁有什么用!”阿满直接顶了一句嘴,接着表情有些惆怅,“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你从小到大根本没吃过多少苦头,我吃的苦头可多多了……真算起来,我应该比你老七八岁才对!” 她这么一说,原野愣了一会儿,也惆怅道:“我小时候吃的苦头也不少啊,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你小时候吃过什么苦头,说来听听?”阿满好奇起来。 “不提了,不提了!”原野不想比小时候谁更惨,觉得自己八成比不过——他小时候只是经常被家暴,放在现代是挺惨的,放到古代就不值一提了,而阿满却是全家死光光了,是人命写出来的“惨”字,他没信心能比得过。 他赶紧换了个话题,正色向她问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现在弹正忠家啊,比之前还要糟糕。”阿满有些幸灾乐祸,“弹正忠家说是击退了松平家,但实际是怎么回事根本瞒不住人,织田信长这大傻瓜这次又丢了个大脸,现在外面都在议论纷纷,给他编各种笑话,估计那些在地豪族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样啊……”原野沉吟片刻,觉得这也算正常,毕竟他现在都有点拿不准了,很怀疑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奇怪的平行时空,心里对织田信长失去不少信心——织田信长在历史上明明统一了尾张国,但他现在被人打得屁滚尿流不说,尾张也看不出一点要统一的迹象。 很怪,很不符合历史,想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织田信长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这两天没听说他露过面,大概躲在家里装死吧!”阿满说完,又问道,“要我混进他家去看看他在干嘛吗?” “那倒不用,惹出麻烦来不划算。”原野也就是随口问问,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没什么大影响,想了想又吩咐阿满,“这几天你闲着没事,去找找豆饼吧,最好能找到一两家可以长期稳定供应豆饼的商户,再瞧瞧哪里能弄到高品质的硫磺和土碱。” 织田信长的事让他自己操心吧,原野想管也管不了,还是操心自己的生意,想为以后找找原料供应商。 “小事,包在我身上!要是那古野城市町找不到,我就再跑一趟热田!”阿满一拍胸脯就答应了,对原野的酱油大业也十分上心,再和他闲扯两句,转身就晃晃悠悠出门去干活了。 原野也转身回屋,准备琢磨琢磨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等这次回家就一并搞起来。 ………… 原野白天一边管着他的临时医院,一边操心他的生意,晚上则继续开他的“夜校”,继续教阿满、阿清、弥生等人识字,而就这么半闲半忙着,五六天很快过去了,伤员们的伤势也普遍稳定下来,毕竟都是些轻伤员嘛,就是扔在一边不管,大多也死不了。 原野觉得自己的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准备找织田信长说一声就回去,但他还没出门呢,就听到阵阵法螺声传来,声音还十分短促,似乎是紧急召集重臣议事的螺音。 他顿时心里升起不祥预感,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了了。 果然,没多久阿满就飞一般跑来,一头一脸全是汗,远远就叫道:“坏了坏了,又有人打过来了!” 原野急忙问道:“谁打过来了?是松平家卷土重来了吗?” “不是松平家,是斯波家……也不是斯波家,是清州织田家打过来了!”阿满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也感觉回家要黄,哀声叹气道,“清州织田家突然出兵,一天之内连下松叶、深田两城,城守一个被捉,一个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现在织田弹正忠家有点乱。” “到屋里说!”原野赶紧把她扯到屋里,还找出了地图,向她问道,“松叶、深田在哪里?清州织田家不是弹正忠家的本家吗,为什么突然就动手了?” 阿满看了一眼地图,在荒子城西北方一戳就说道:“大概在这里,是两座小城,但松叶城控制着松叶口,深田城控制着三本木,是两处重要关卡。”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清州织田家为什么突然动手,现在还不清楚,大概是看大傻瓜刚刚继承家督又吃了败仗,人心不稳,想趁机占些便宜,而且这次出兵他们也不是用的清州织田家的名义,用的是尾张守护斯波家的旗号,严格来说也不算本家偷袭分家。” 原野仔细看了一下地图,发现松叶、深田两城位置是挺关键的,再往南随时能把弹正忠家的领地一劈两半,至少也能把岛津、热田两位的陆地交通线斩断,让弹正忠家的经济实力立减一半。 看样子,这一战也在所难免了…… 这可真是多世之秋啊,想好好做做生意赚点钱都没时间,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而阿满打听到消息就一路跑回来,渴得厉害,拿起他的茶碗见里面还有小半残茶,“咕咚咕咚”两口就喝干了,然后抹抹嘴问道:“现在咱们怎么办?” 她也想回家酿酱油啊,结果又打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还是先做好随时离开尾张避难的准备,再看看织田弹正忠家怎么办吧!”原野再叹一声,他落难至今也才百余天,尾张国就开打了,战争规模还越打越大,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给他一年时间,他有把握进退自如,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环境才刚刚适应,根本来不及干什么,多少有些无奈。 直到此时此刻,他这个出生就在享受和平和安定的现代人,终于才深刻理解安定和平有多么宝贵! 只要开始打仗,你的一切行动都没了自由,如同深陷泥潭! 第六十八章 阿满那个老畜生,难道已经死了? 织田信长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就是把阿满放进了那古野城,而阿满也不愧是活命流阳之术的唯一传人,短短七八天的时间就和城中的杂役、女仆打成一片,想要什么消息都能拐弯抹脚打听到,甚至连“军机大事”都能拼凑出来。 这里面原野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织田信长给了他一张一百贯的“为替”,他让阿满拿到市町卖掉了,手头立马又宽裕起来,直接就给阿满批了二十贯的“活动经费”,让她活动能力大增,酒肉朋友那是越交越多。 当然,这二十贯钱不是直接给的她,她吃喝嫖赌四样全沾,原野只要还有二两脑子就不敢把钱放到她手里,所以钱是给了阿清,让阿满遇事就找她讲清理由,签字画押,做好账目,实报实销,做到公私分明,无法贪污——阿清是个死心眼,既不会帮阿满作假骗经费,又十分了解她,不会轻易被她蒙骗,是最理想的监管人选。 阿满对此当然很不满,认为原野一点也不信任她,伤透了她的心,向原野连续抗议了好几天,甚至企图绝食明志,以证明自己绝不会贪污,更不可能拿去赌,但饿了半顿就受不了了,最后不了了之。 总之,阿满在那古野城只待了七八天,已经有一群酒肉朋友了,男女老少都有,连赌友都认识了一伙,消息相当灵通,出去逛一圈就能给原野通报织田弹正忠家的最新消息。 清州的织田信友(通名彦五郎)借尾张守护斯波义统(通名武卫公)的旗号突然进击,占了松叶、深田二城,并在松叶口、三本木开始修建砦垒,看起来打算从岛津到热田的贸易线上分一杯羹,也尝尝在“尾张之虎”时代没尝过的肥肉。 对此,织田信长当然不能忍受,这两处地方一旦建上砦垒,再以此为基础南下,随时能将弹正忠家东西隔绝,简直是心腹之患,情况比松平家跑来袭扰严重得多,所以他立马要求所属在地豪族们开始动员,要以最快的速度展开强力反击。 但……所有在地豪族无一例外,全都开始叫苦,表示现在是春耕时期,动员实在困难,非要强行动员,不止庶民们要逃散,郎党们八成也要跑,实在无力出战。 当然,他们也没把话说死了,一直强调不是不出战,是暂时无法出战,希望过几个月等春耕完了再说。 反正就是先拖着,要再看看风头考虑考虑,毕竟织田信长刚吃了大败仗,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他们不想去送死。 据说,收到消息后织田信长脸色比屎壳郎还黑,用极其粗鄙的乡间俚语挨个痛骂那些在地豪族,还用烛台把案几砸了,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等等,这消息靠谱吗?这个‘据说’,怎么听起来有点像你说话的口气,不是你骗出来的吧?”原野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屎壳郎都跑出来了,很耳熟的感觉。 “靠谱,肯定靠谱!我是听阿春说的,她妈妈就在大傻瓜家宅里当仆妇,送酒菜时亲耳听到了大傻瓜砸东西骂人。为了这消息,我还给了阿春好几个煮鸡蛋呢,绝对不会有错!”阿满赶紧表明钱可没白花,哪怕没有阿清监督她也能把情报经费用到实处,然后才又补了一句,“我就是小小艺术加工了一下,这样听起来有意思一些。” “行吧!”原野也不和她计较那么多,只要消息准确就行,沉吟道,“所以,这是暂时打不起来了?” 阿满摇了摇头:“那倒不一定,在地豪族不听话,织田信长头还是挺铁,又打算只靠那古野城的力量出击,只是他的两个家老都不同意,现在双方还在争执,不知道最后谁能说服谁。” “哦?平手政秀和林秀贞也不想出战?那松叶和深田两城怎么办?” “他们都想交涉解决,听说是想送个公主过去,就像当初织田信秀娶清州织田家的女儿一样,两家再次结为姻亲,恢复和平,顺便把深田城换回来,但织田信长不同意,坚决不肯把妹妹送过去,还是想要武力解决。” “那松叶城和松叶口呢?” “估计是要不回来了,现在织田弹正忠家都这样了,能不能用公主把深田城换回来都说不准,松叶城想都不用再想。” 原野轻轻点头,一时无话可说,但感觉自己该再去练练马术了,依织田信长的中二性格,让他用妹妹求和,这绝对不可能,哪怕只带自己的郎党出击,哪怕刚吃了大败仗,他也非要去和清州织田家干一架不可。 ………… 新一轮的战争果然无法避免,阿满又出去晃悠了一圈,就带回来新的消息:织田信长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平手政秀,以2:1的优势压服了林秀贞,决定要打,哪怕豪族们不肯出力,织田弹正忠家的力量也无法完整动员,单靠那古野城的力量也要打! 这次就是大规模动员了,当天大量杂兵足轻就开始向那古野城集结,甚至还多了一支意料之外的队伍——守山城城主,织田信长的亲三叔叔,织田信光(孙三郎)一声不吭就领着家臣郎党赶来了。 织田信长连番下令,最后只有织田信光响应了他,令他对这位叔叔好感度大增,都有些惭愧小时候放火烧过他的马厩,赶紧设宴招待他,而兵马齐备之后,织田信长兵贵神速,第二日拂晓之时连聚集足轻鼓舞士气都没有,就带着马回众和家臣小姓从那古野城出阵,一马当先沿着小田井川溯源而上。 其余队伍分批跟上,原野也没跑得了,被迫随军出发,毕竟他还当着“医药奉行”,一时也无法辞职,不然竹内庄以后就没法住了,实在是不来也得来——织田信长招呼了半天打群架,就来一个亲叔叔帮忙,已经十分憋屈了,他这时再说要回家,估计织田信长连酱油都不用蘸就能把他生吃了。 所以还是别去触那个霉头了,跟着再混一波吧! 他依旧指挥着他的三十名足轻和一串牛车去参战,就慢吞吞沿着小田井川走,正琢磨要不要顺路去日比津村看一看,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姓家臣身着精致胴甲,头戴日月兜,背插“永乐钱旗”飞马而来,远远就不停大呼:“上总介殿下有令,所有人加快速度,至稻叶地扎营。” 他跑近了看到了“青玉葫芦旗”,倒没再继续大声喝喊,微微犹豫后反而放缓马速,向原野轻轻点头,彬彬有礼道:“野原大人,上总介殿下已至稻叶地,命令后续队伍加快速度,请您也快一些吧!” “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原野看他面生,长得又比较秀气,便好奇问道,“不知大人是……” “失礼了,在下是丹羽万千代长秀,野原大人叫我万千代便好。”他在马上客气拢手施礼,风姿相当不错,但犹豫一下又轻扯缰绳,不好意思地笑道,“野原大人,我还有军令在身,实在无法……就先告辞了。” “当然,丹羽大人请便!” 丹羽长秀再冲原野点点头,又冲在旁边的前岛十一郎笑了一下,便纵马继续飞驰,又去催促别的队伍了。 原野目送他离开,忍不住奇怪地喃喃了一声“怎么这么年轻”,一时感觉十分古怪。 丹羽长秀这人他知道,猴子第二次改家名时改为了“羽柴秀吉”,其中的“羽”字就好像就出自这个人,而且这人在织田信长手下也混得不错,是后来的家老重臣,几个军团长之一,就是《太阁2》里给他的画像比柴田胜家看起来还老,胡子非常长,导致他还以为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是同龄人,怎么也要三十多岁了,没想到才十五六,好像才刚开始给织田信长当小姓。 阿满很爱凑热闹,发现原野望着丹羽长秀的背影一直看,忍不住骑着三花小母马凑了过来也张望了几眼,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忍不住向他问道:“这小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看着人不错。”原野收回目光,随口问道,“你知道他吗?丹羽万千代长秀。” “知道啊!”阿满不愧是专业人士,马上就答道,“看他的家名就知道了,他出身丹羽郡,家里是丹羽郡的强力豪族,总体实力比前田家还要强一截,就是年头太久了,实力分得比较散乱,有七八支,他算是主支的,是玉子丹羽家的……三子还是五子来着?反正没有继承权。 至于他本人,他是大傻瓜庶长兄织田信广的女婿,就是在三河安祥城被今川家活捉了的那位的女婿,好像去年才结的婚,勉强也算大傻瓜的侄女婿吧,就是不知道大傻瓜认不认他——大傻瓜一直很瞧不起他的庶长兄的。” 原野听完摸了摸下巴,感觉织田信长召收小姓也不是在乱收,小姓们好像都是在地豪族家里没有继承权的儿子,里面估计也有点深意。 他心里想着,对阿满吩咐一句:“以后帮我注意一下他,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一声。” 丹羽秀长未来发展得很好,他觉得也可以当个样本,以后跟他和前田利家混在一起,应该能少踩不少坑。 “为什么啊!”阿满没有马上服从命令,反而开始好奇起来。 “让你注意你就注意,那么多话干什么!”原野先埋怨了一句,又硬编了个理由,“我看他一表人材,将来肯定能成就一番功业,提前注意一下总没错。” 阿满看看他,再望了一眼丹羽长秀离开的方向,怀疑原野又在发颠了,忍不住道:“真的吗?我看他也没有二两肉啊!他这样的,阿清一次能宰三个,应该没什么出息!” “行了,你少放狗屁!”原野不想和她东拉西扯,和碎嘴子瞎扯纯属自取其辱,直接道,“反正将来你多注意一下这个人肯定没错,现在闲着没事就去催一催速度,咱们要快点到稻叶地……话说,稻叶地在哪?” “稻叶地就在荒子城西北方十六七里的地方,你以前不是去过荒子城吗?荒子城顺河再往上游走十多里就是稻叶地城,稻叶地城再往西四五里,就是稻叶地。” 阿满答了一句就骑马跑开了,边跑边乱挥马鞭,立刻完成角色转换,从忍者变成家老了,大声骂道:“混蛋们,都快点,屎壳郎都比你们走得快!别磨磨蹭蹭的,都开始推车,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是见不到稻叶地城,今天全都没饭吃!” 她天生有股子蛮横气,再加上以前揍过几个偷懒耍滑的足轻,这些中老年杂兵足轻也都服她,一声不吭就开始推牛车,都没什么不悦之色——在曰本只要身份低点,挨骂太正常了,根本不值得在意。 阿满骑马跑前跑后催了一遍,车队的速度立马+35%,猛然快了起来,直奔稻叶地而去,而车队一走远,路边远处灌木丛里就冒出一个小脑袋,小脸清秀,狐眼妩媚,但作小男孩打扮,头上绑着的小揪揪一直乱颤。 她望着车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侧耳听了听,伸手扒拉了一下头上的杂草碎叶,奇怪道:“怎么听起来像是阿满那个老畜生的声音……阿愚,你快伸头看看,是不是那个老畜生?” 她旁边又冒出一个脑袋,容貌打扮和她一模一样,凝目看了一会儿,摇头乐呵呵道:“应该不是,胴丸要几十贯,铁炮要近百贯,那匹马也要十几贯,阿满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肯定是阿浅你听错了。” “说的也是,应该是我听错了。”阿浅点点头,远远看着一身精良胴丸,头顶桃形兜,背插小旗的娇小身影远远消失,觉得阿满那穷鬼确实不可能这么豪横奢华,但忍不住又低头沉思起来,“那老畜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不来汇合,难道已经死了?” 第六十九章 原来是固化思维吗? 牛车走的实在太慢,行军速度天下倒数第一,原野一路被人赶超,等花了一个多时辰抵达稻叶地时,织田信长已经修整完毕又率军出发了,压根儿也没等他。 他问了一下留守临时营地的武士,织田信长没给他留任何命令,再细问一下信长军的动向,发现信长军已经兵分三路:两支偏师去捣毁刚开始建的松叶砦、三本木砦,织田信长以及守山城主织田信光则率主力往海津方向去了,寻求与清州军主力交战。 原野犹豫了一下,命令前岛十一郎就地展开“战地医院”,啃啃饭团之后就做好接收伤兵的准备,他本人则带上阿满和阿清去前面瞧瞧——上次牛刀小试之后,他发现在野外只要保持好距离,一小队敌人都拿他没办法,于是胆子越发肥了,感觉他一个现代人驰骋疆场也不是不行。 他胆肥之下,又看热闹去了,路上还向阿满询问道:“清州织田家的实力怎么样?” “还凑合吧,毕竟是下四郡织田本家,清州城也是大城,有很多以前留下来的大庄园,要是准备拼命的话,差不多能出战三千多人吧,不过大部分是杂兵足轻,武士郎党也就五六百人的水平。” 原野轻轻点头,感觉清州织田家整体实力不如织田弹正忠家,难怪以前“尾张之虎”活着的时候连屁也不敢放,只是现在弹正忠家离心离德,快要四分五裂了,大部分附庸都不肯听招呼,只单凭那古野城一城之力,结果就不太好说——织田信长刚刚还在东津野送了一波,那就更悬了。 要是织田信长再打输了,估计他这个家督很难再当下去。 他心里想着,和阿满阿清快马加鞭——原野骑大马,她俩共骑一匹三花马,三人两马没多久就赶到了海津附近,远远就听到法螺、太鼓和“嘿嘿哦”的声音,看样子双方主力已经相遇,而且清州军也没有选择避战笼城对抗,直接迎击,要一战定胜负。 阿满远远瞧了瞧,又站在马背上观察了一下地形,斜斜一指就叫道:“我们去那边!” 这时候当然她说了算,原野跟在她俩身后绕了个圈子,出现在战场一侧,又像是在东津野一样,寻了个高处看起了热闹,但这次就不是东津野那样的反袭扰驱逐战了,双方都作了动员,把农夫从田地里拖了出来,导致战场上人数大增。 粗略一瞧,清州军披甲约五百,总兵力近两千;信长军披甲也差不多是五百人,总兵力约一千三四。 双方主体战力还是以长枪足轻为主,不过这次参战人数多了,织田信长这边排出三个矩形枪阵,而清州军则是尽量发挥人数优势,排出了一个大横阵,但两翼和中部同样厚重。 阿满趴在原野身边,又开始指点江山:“大傻瓜用的是偃月阵,清州军用的是衡轭阵。一个是要主动发起进攻,进行两翼突破,另一个打算遏制两翼突破后在空隙处发起斜向反击,应对也算有章法。” 原野仔细瞧了两眼,发现信长军三个枪阵微微分开,两翼平行,中间的稍微靠后,确实有点像弯月;清州军则枪阵之间联系紧密,像一堵厚薄不均的墙——这就是古典时代的步兵交战啊,人一多竟然还要讲阵型。 他看的仔细,阿满又很喜欢显摆,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细数鱼鳞、鹤翼、雁行、方圆之类常见阵型的优点和缺点,并说了几个打着打着就变阵把对手坑了的经典例子,而她说着说着就“咦”了一声,指着织田信长的两翼说道:“不对,你看大傻瓜的两翼,好像全是他的郎党,还是东津野那伙人……” 原野赶紧定睛瞧去,只恨没来得及手搓望远镜,但仔细瞧了一会儿,大概也瞧出几分不对,两翼好像还真是织田信长的那群年轻郎党——看背后小旗就行了,两翼方阵前排的披甲全是“永乐铜钱旗”,倒是中间稍微靠后的那个枪阵多是“四方木瓜旗”,应该是以织田信光的披甲郎党为主力,再配上一部分杂兵足轻组成的。 阿满这会儿也确认了,难以置信道:“难道大傻瓜把其他家臣都派到偏师去了,还是要靠他这群生瓜蛋子来一决胜负?他还没弄清上次是怎么输的吗?” 原野也有些惊讶,但总觉得人头铁也不该头铁到这个地步,一时沉吟着没说话。 这时两军已经互相进入射程,弓箭开始互射,而这次换成织田信长这边吃亏了,清州军弓足轻数量比他们多不少,弓足轻大将指挥也算得力,转眼间就压倒了织田信长这边的弓手,让织田信长这边伤亡率明显要高一截。 当然,青州军也死伤不少,这次双方长枪足轻队列后几排,大多都是只有镶铁片斗笠的杂兵足轻,甲胄杂乱缺乏,相比上次就显得弓箭厉害许多,一波波带走了不少人命。 箭雨洗礼之下,两边长枪足轻队列中不停有人惨叫着扑倒,青州军还好,但织田信长的枪阵中微微骚动,似乎打过一仗了还不如上一次有韧性,不过也就散乱了片刻,又在枪足轻头的踢打下重新队列紧密,继续往前推进。 这时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尽快接近敌人。 很快,双方阵列两翼首先相遇了,接下来应该就是激烈肉搏,长枪互捅,看谁先撑不住血腥消耗。 至少原野是这么想的,但出乎他的意料,远远只看到两边长枪如林,举起又落下,接着清州军竟然失去先手权,被先行刺了一轮,发出连片惨叫。随后一轮不如一轮,比东津野时的信长军还不如,简直像被巨人猛力踹了一脚,前排瞬间翻倒一片。 同一伙人,只隔了十余天,变化这么大吗? 阿满看懵逼了,越看越不对,远远瞧着信长军的长枪好像突然变长了一截,揉了揉眼扔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就弯腰跑了,而原野也很着急,他们这次观战的地方有点远,人看起来只有指头肚那么大,很多细节看不清。 好在阿满很快就跑了回来,一脸匪夷所思:“大傻……不对,是织田信长又搞出新花样了,他……他把长枪改了,从两间枪改成了三间枪,长了整整一间,而且他还把川并众和蜂须贺党那些河盗山贼收编了,就混在他的郎党里面当枪足轻头!” 她视力极好,至少比原野好得多,远远就发现有点不对,跑近了一看果然如此,织田信长不但在郎党里混了一批敢杀敢拼的老家伙,还偷偷把长枪加长了两米,而且这长出来的两米还一直藏着,足轻行进中握枪握的是中段,多出来的两米枪杆都掩在身后,等双方离近了,才突然露出獠牙,借助比对方枪长两米的优势,前排刺,后排拍,直接把枪短的清州军给打懵逼了,第一轮就没立住脚,直接一触即溃。 听阿满这么说,原野也趴不住了,再加上织田信长现在大占优势,战场危险度大幅下降,他赶紧往前挪了一大段距离,亲自观察交战细节——织田信长真把长枪改了,从以前四多米的长枪,改成了六米多,现在一寸长一寸强,戳得清州军根本站不住脚,两翼都已经退到中间队列的侧后方去了,导致中间队列遭了灾,被两翼错位刺杀,也开始有点队形散乱。 同时织田信长原本清一色的年轻郎党中,确实也混进去几十个面目狰狞凶恶的中年人,不停在大声吆喝呼战,而那些年轻郎党在他们的吆喝声中甚至踢打下,个个高声嚎叫,追着清州军猛扎——这些年轻郎党看起来还是有些紧张过度,但这次一开始就有优势,还有人在不停踢他们屁股,指示他们该向哪里攻击,他们只管机械执行就行了,影响倒不大。 就这么交战了一会儿,清州军不但两翼伤亡惨重,中间也陷入混乱,清州军的总大将连连吹动法螺,似乎想调整阵型,或是要求部下们坚决顶住,但效果不大不说,反而让己方更加混乱了。 此时织田信长一方中间的长枪足轻队列忽然分开,由织田信长马回众和大批下级武士家臣组成的骑马武士队猛然发起冲击,怒喝着直接撞进了清州军的中间队列,立马把清州军撞得七零八落——正常情况下很难,清州军可以马上竖起高低枪,强行抵御马匹冲击,但他们的两翼一直在退,导致中间部分反而像被三面包围了一般,已经被两侧错位刺杀弄得手忙脚乱,昏头昏脑,面对冲击根本毫无反应。 清州军终于抗不住这临门一脚,在大片惨叫声中彻底崩溃了,大群大群的足轻扔掉武器开始大叫着向后方逃去,哪怕被骑马武士追上砍倒也不回头,而中间被突破,两翼本来就伤亡惨重,一退再退原本就要崩了,这会儿也没犹豫,扔掉碍事的长枪就开始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场。 后面的弓足轻、杂兵足轻更是不堪,前面刚开始跑,他们已经在跑了,甚至托无甲之福,跑得还更快一些,处在己方生存优势位。 短短一两分钟,兵败如山倒,清州军全体崩溃,大群大群足轻不顾武士阻拦就散得到处都是,人人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而阿满也兴奋起来,她最喜欢打顺风仗了,对原野激动道:“来都来了,我们也去砍几颗脑袋吧,说不定还能混个溃敌之功呢!” 这时候参战最占便宜了,敌人已经没有抵抗之心,只想往家跑,那追上去一刀一个,一点风险也没有,真就是白捡,甚至有时连砍都不用砍,只要一直追着敌人,敌人精神崩溃之下,说不定一口气喘不上来,自己就跑死了。 阿满很想借机混点好处,哪怕没战功用这些人头换点钱也好,但原野对这种事没兴趣,反倒沉吟道:“就这么赢了?以前就没人想过把长枪改长一点吗?” 阿满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满山遍野逃散的敌人,但原野不想追她也没办法,想了想迟疑道:“听我家老头子说,长枪足轻阵好像是三好家先开始用的,一开始用的就是二间枪。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习惯了,毕竟二间枪已经够长了,足够让骑马武士近不了身,有力也使不出,还真没听说过有改成过三间枪的……” 原来是固化思维吗? 武士从小习武,又甲胄齐备,由庶民组成的足轻很难对抗他们,往往被一冲就崩,然后三好家想出了用集群枪阵克制武士冲阵的战法,毕竟再勇猛的武士,武艺再精湛,也无法顶住几根乃至十几根四米长枪的连续戳刺,根本无法发挥自身优势。 结果就这么打着打着,武士竟然靠边站了,枪足轻成了战争新主体,所有人都在学三好家的样子,用二间枪互捅,然后织田信长上次大败之后,痛定思痛,又想出了针对枪足轻的新战法? 用更长的枪去捅他们? 织田信长还真没白当这个“倾奇者”,还真弄出了点新东西。 原野轻轻点头,又开始觉得自己只是穿越了时间,历史好像没出问题,织田信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想来很快就可以结束尾张这乱糟糟的局面。 第七十章 山鲸扛铁炮 织田信长依靠长枪+2的优势,在野战中一举击溃清州军的主力,那接下来的战斗就变得没什么悬念了。 他在追击了一段时间溃敌后立刻收拢部队,连战场都没怎么打扫就奔着松叶城去了,汇合派去捣毁松叶砦的偏师,立刻发动猛攻,而松叶城只是座小城,和荒子城差不多,防御能力也就那样,没抗住多久就被攻破,守将赤林孙七、土藏弥介当场战死。 随后织田信长依旧没有停留,又汇合了攻击三本木的偏师,立刻转战深田城,只是这时部队已经颇为疲惫,他倒没下令强攻,而是派出使者劝降。 深田军的守将也很识趣,眼看不能力敌,在得到可以保全性命的承诺后,也就直接开城门投了。 至此,清州织田家的“吃肥肉计划”彻底破灭,不但没能从弹正忠家身上弄到油水,反而折了老本,家臣武士郎党死了一地,估计没个三五年的缓不过来。 嗯,以上这些原野都是听阿满说的。 他这会儿忙得很,“海津之战”后他就开始忙他的本职工作,组织人手把伤员送回稻叶地营地开始抢救,后面的扫荡战他压根儿没去成。 他这一忙就忙了一天一夜,终于带着手下把伤员都安置的七七八八,然后才能闭闭眼稍微休息一下,但感觉也没睡多久就被阿满叫了起来——织田信长回来了,他收复松叶、深田二城后还没罢手,原地休整一夜后又去清州城转了一圈,放火把清州城的城下町给烧了,还顺便抢了一把。 而织田信长回来了,肯定要评定一下战功,然后开个庆祝会什么的,所有武士都要参加,原野这个“假武士”也被通知到了,要去捧场。 原野也没办法,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就带着阿满去了“幕府”——用布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开庆功大会没地方可不行。 等原野到了,就被发了个马扎安排到一个位置坐下了,面前还有个小案几,上面有一壶酒和一些小菜,而阿满没进来,被打发到一边野地里烤火去了,和其他武士的跟班郎党待在一起。 嗯,原野还想让阿满陪着,遇事能提醒一声,免得他不小心出丑,也没想到不能带近侍,眼见如此也没办法,就让她先回去,但她倒挺兴奋,非说要等他,最后也就随她去了。 等原野坐下了,幕府里的人也越到越多,转眼间就分为两侧坐满一百多人,个个都兴高采烈,互相大声说笑,也不等织田信长、织田信光、林秀贞等大人物到场就先喝了起来,还有过来和原野套近乎的,表示家里某某身体一直不适,这里疼那里痛,能不能给包药什么的。 原野也乐于交际一番,求药之类都好说,倒是和不少中下级武士混了个脸熟。 幕府里一时吵得像菜市场一样,好在没多久织田信长等人就出来了,场面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眼中都露出渴望的目光望向织田信长,好像他是什么绝世大美女一样。 而织田信长一雪前耻,倒也没表现的太过兴奋,反而威严了少许,先客气地请叔父织田信光落座后才坐下深深一个座鞠躬,先表达了感谢之意:“诸君,托热田大明神保佑,各位奋战之福,这次大胜!” “全赖主公(殿下)武运昌隆!”所有在场武士也坐着双手扶膝低头,整齐还礼,倒是原野没反应过来,好在所有人脑袋都低着,倒也没被人看到。 织田信长直起腰看着众人点点头,表情很满意,接着就转头对林秀贞吩咐道:“验实首吧!” 林秀贞看样子这次担当军付目,立刻掏出一卷文书瞧了一眼,慢慢念道:“坂本甚介” 话马上被传到幕府之外,片刻后就有郎党端来一个小小的方桌,方桌上有凹陷,凹陷中摆着一颗人头,人头好像还被仔细清洗过,重新梳过发髻,脸上还涂了脂粉,白里透红,有几分活人样儿。 奇怪的人头端上来,有名二十多岁的武士立刻挺身而出接过小小方桌,上前几步跪倒在地,献给织田信长和林秀贞观看,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哑了:“敌军副将坂本堪介首级在此!” 幕府中的武士们微微骚动,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捉到了这种大鱼,还有后面的人起身观望,议论板本甚介长得不错,死得很安详,像个武士样儿,而林秀贞倒没多看人头,大概提前看过了,只是对织田信长介绍道:“此人是清州军的副将,清州织田家的家老。” 织田信长伸手提起首级,又伸手抹了抹首级脸上涂得脂粉,仔细看了看首级的面容,轻轻点头:“原来是他……” 他隐约有点印象,小时候好像见过几面,接着便不在意了,将首级又扔了回去,探身用力拍了拍那名武士的肩膀,赞许道:“干得不错!” 林秀贞瞧了一眼书卷,在旁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柴田五郎次郎胜仁大人,与信长孙三郎殿下的小姓赤濑清六平次大人合力讨取了板本甚介。” 听到柴田这个家名,织田信长眼皮子跳了跳,转头向叔父织田信光点头表示感谢,又环视一圈问道:“赤濑大人呢?” “战殁了。” “唔……当厚加抚恤,一体发给感忠状,累功于子。”织田信长沉吟片刻,吩咐一声,又拿起放在一边的佩刀递给柴田胜仁,沉声道,“此战你为首功,当再接再厉,莫忘武家之一所悬命!” “是,殿下!” 柴田胜仁欣喜地接过佩刀,摩挲几下后就给织田信长磕了一个,然后在许多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退回自己原本的座位,开始细品胜利的滋味——其他还有一些感忠状、谢状、累功状,以及首功配套的职务提升、钱物、田地都是随后发放,这会儿不用领。 首功派完,林秀贞又瞧了一眼书卷,继续念下一个名字,片刻后又是一个洗干净打扮过的人头被放在小小方桌上端来,由另一名武士一脸激动地出列接过,送到织田信长和林秀贞面前请他们过目,并顺便夸功。 原野没想到曰本中古世代的战功评定如此野蛮血腥,在旁看了一会儿直接无语了。 这多少有些变态了,以首级记功没什么,亲验敌方将领首级也没什么,但还要把人头洗干净,头发梳理好,再给人头涂涂粉,验功时还会有人小声点评人头的容貌风姿,这就有些……令人心理不适。 好在原野这段时间死人都看过小一千,已经把这倒霉怪异的时代适应得差不多,倒还能勉强不动声色,只是旁边的人想和他讨论讨论哪个首级打理得更好,以及想和他交流一下给人头“画妆”的经验时,他也就只能装作没听到。 这些经验他实在讨论不来,也不想学。 不过,好像曰本中古世代就是这样的,他隐约记得德川家康有件“雅事”,好像是猴子有个家臣叫木村重成,在大阪夏之阵时被人砍了脑袋,脑袋也被端到德川家康面前验功,而木村重成时值年轻,容姿秀美,头发长年熏香,哪怕被清洗过也幽香阵阵,让德川家康望之喜爱,忍不住轻嗅不止,还赞叹道:时至五月,却无一丝恶臭,发间香气弥漫,可谓武家之勇雅也。 那这么想想的话,似乎织田信长比德川家康要强一点,至少他没拿着人头狂嗅不止,露出一脸迷醉之色,勉强还能算个正常人。 原野在脑子里胡七八乱想,各种转移注意力,好歹是把人头看完了——只有武士砍下来的头才能算战功,能得到丰厚的赏赐,至于郎党足轻砍下来的,会由军付目统一查验,最后也就换点钱,或是免些田税劳役之类。 等首级验完了,战功评定会却还没有完,又由军付目林秀贞提出“一番枪”“一番太刀”“一番首”“一番乘”“组打之功”“突枪之功”“枪下之功”“溃敌之功”“勤谨之功”的人选,再由织田信长首肯并给出赏赐——“一番枪”这些,就是指第一个用长枪、太刀破开敌阵、第一个杀散守军攻入城池、在激烈对战中成功挡住敌人反扑稳定战线、用长枪协助一番取得战功、追击敌人获取战果最大、在后方转运粮草物资或筑垒起到关键作用等功劳。 反正就是各种有助于胜利的行为,获取者也会得到感忠状、钱财、职务等赏赐,但也分“高名”和“下名”,像是“枪下之功”“勤谨之功”这些“下名”,直接获取的好处并不多,通常都会记录在案,慢慢累功,成为将来升职的资本。 当然,这里面就没原野什么事了,他干的是救治伤兵,并未上阵,但林秀贞评功是老一套,好像没有“一番救治”这种功劳,只有一个“扶助之功”,还是指在激战时把受重伤不能行动的同僚抢回来,别被敌人割走了脑袋,原野也难以沾边——就算有“一番求治”他八成也沾不上边,他又不是弹正忠一系的家臣,本来评功就不该有他。 对此原野也不在意,他这人也不爱出这种风头,与获取眼前一点好处相比,他更怕被迫给人磕头,让自己的原则底线被打破后狂降。 所以,他眼见功名各定,许多武士拿到赏赐都兴奋起来,开始高呼饮酒,有的还开始脱衣服打算用相扑助兴,他赶紧就贴着边偷偷溜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只是之前想着织田信长都叫他了,万一再发发颠,突然要找他聊聊天,他偏偏接到通知却不给面子没来,搞不好会弄得很尴尬,所以才跑一趟,结果织田信长根本没搭理他,他白来一趟,晚饭都没吃着。 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多事,还要给他发通知…… 他在肚子里骂了两句,准备回去吃自己的,出了幕府就去叫阿满,但没走几步又无语了。 阿满正挤在一群郎党里赌钱,竟然还卡到了c位,这会儿满头大汗,正举着牌九往桌上摔,嘴里还大叫道:“山鲸扛铁炮,天皇也得死!喊七不要九,老八给我来!” 第七十一章 跑吧,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 原野漫步回自己的营帐,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阿满。 她坐庄开赌,前面小赢了一点,但关键时刻搏一把,没能摔出一对八点,没能凑齐“山鲸扛铁炮(虎头+板凳)”,被迫赔了所有闲家,又输了清洁溜溜。 对此,她很忧伤,感觉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原野瞥了她一眼,拿她也没招。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更像是朋友,她就算不学好,是个顽劣不堪的野孩子,原野也没法打她屁股,或指着她脑门痛骂,只能缓缓图之——他打算回去找阿清打小报告,以及再次加强对她手头钱财的监管。 然后,他再花点时间,找个机会,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彻底把她这个臭毛病给治了。 不然放个赌徒在身边他也不安心。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从阿满身上收回目光,又瞧了瞧现在的稻叶地营地。 织田信长等武士在幕府中大肆庆祝大胜,各种吃喝玩乐,郎党足轻们也没闲着,一样在野地里点燃篝火,凑在一起喝浊酒、煮肉、赌钱、大声说笑聊天,甚至还有些人在摆摊,大声吆喝着出售各种抢来的“战利品”,硬生生弄出个“小市集”。 原野顺路瞧了一眼,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大件的彩绘屏风,小件的装水陶器,破损的菜刀,零散的衣物饰品,甚至连鸡、鸭、酱菜之类都有,而且这“小市集”光顾的人还不少,里面还混着几个穿着直襟和肩衣的“体面人”,不停掏钱买些便宜货——看形象,有点像《聪明的一休》里桔梗屋的胖老板。 之前原野不是在医伤就是在睡觉,还真没发现这些“老板”是什么时候跑来的,指了指向阿满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阿满无精打采地望了一眼,闷闷不乐道:“是黑揪商。” “黑揪商?” “黑揪就是埋尸体用的一种木头铲子,黑揪商当然就是专门处理尸体的商人。”阿满刚刚大败亏输,没多少耐心给他说这些常识,但还是勉强道,“刚打完仗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就闻着味来了,掩埋一下尸体从织田信长那里赚点钱,再把死人的衣服剥了,找找损坏的武器甲胄什么的,一起拿回去卖,大概就这样。” 原来如此! 原野点点头,之前他还在想那些战死者的尸体该怎么办,扔在那里一个弄不好就要形成大疫,没想到古代人也不傻,有专门干这一行的人,已经跑来开始做生意了——曰本武士还真是只管打仗,别的都有人操心,都形成产业链了。 他认识这种人也没什么用,也就没再细问,但放慢脚步瞧了瞧这个“赃物小市集”,看到不少东西上都隐隐带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心里微微不适,只是这种事他也管不了,只能干看着。 不久后这个“小市集”就快走到头了,光线渐渐昏暗,他看到一群人被草绳栓着挤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有近百人,不由奇怪道:“这些人又是谁?” 阿满抬头瞧了一眼,又低下头无所谓道:“大概是清洲城城下町的町户吧,一群没跑掉的傻瓜。估计有人没抢到好东西,就顺手把他们抓回来了,打算回头找个地方卖了再分钱。” 原野:…… 他都以为自己已经适应这糟糕的时代了,没想到还会遇到各种突破下限的糟糕事,想来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肯定还有更多现代人无法接受的畜生事——他都不敢去细想,想了肯定犯恶心,他好想回现代。 晶了狗的穿越啊! 他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他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继续往自己的营帐走,但走了几步,听到黑暗中传来隐隐的抽泣声,步子一顿,又叹了口气,向阿满问道:“他们……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鬼知道,女的大概会被卖去游廊(j院)、酒屋(也兼职j院)之类地方,男的大概会被卖去淘矿、开山什么的。这些人没什么用的,又打不了仗,种不了地,也就身体和力气还能值点钱。”阿满毫不在乎,这种事她见过太多太多了,也就原野这种大少爷才会问这种愚蠢问题。 原野默然片刻,再次摇了摇头,转头瞧了瞧附近,向一处篝火处问道:“这些人是……谁的?” 原本在篝火处大声说笑的足轻们微微一静,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伙快步走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大人,是小人们的,您是看中了哪个吗?” 原野借着昏暗的火光瞧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个杂兵足轻,大概春耕正忙就被从田地里揪出来打仗了,看神态竟然有些老实巴交的味道,有些淳朴劲儿——老实巴交的农夫,毫无感觉地贩卖人口,看起来还挺熟练的样子,有点黑色幽默了。 他摇了摇头,问道:“一共多少钱?” “您全都要?” “多少钱?”原野心情不好,没耐心和他废话。 “等等!”阿满反应过来了,原野好像脑子又抽筋了,又要干傻事,连忙一扯他问道,“一群老弱病残,你买他们干什么?你刚有点钱又开始烧得慌了?” “我们酿酱油需要人手。”原野随便找了个理由,“只是我们自己干,弥生他们身体撑不住,时间长了要出事。” “那也不用买这帮家伙!”阿满还是觉得不行,“这帮家伙连跑都没跑掉,干起活来估计也是一群废物,你买他们还不如去买那些被捉的清州军足轻,那些人干活肯定比这些强。” 原野叹了口气,摇头道:“刚好看到了,就他们吧!” 阿满凝目瞧了瞧那群“老弱病残”,再次劝他,“真不行,能干重活的也就一两成,不划算。” “凑合吧,就他们了!” 原野主意已定,根本不听劝,再次向那名老农足轻问道:“多少钱?” 那名老农足轻微微犹豫,偷眼看看他的脸色,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乡党”,报了一个价:“既然是大人要,那……一共八十九人,小孩子就送给大人了,给八十贯钱就好,您看……” 不到一贯钱一个吗?小半头驴的价格? 原野看到贩卖人口不舒服,愿意花点钱平复一下心情,却也不是想当冤大头,心里默算价格,又回忆了一下阿满以前满口胡柴,在家里大放狗屁,好像说过弥生也就值四贯钱,那这么看看……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阿满已经很不痛快了。原野这败家子儿整天想一出是一出,还老是不听她的“一片忠谨之言”,非要买这些劣等货,她想痛快也痛快不起来——她本来输光了钱就很郁闷,现在更生气了。 她头上的小揪揪晃了晃,主动接过了讨价还价的活儿,免得损失更大,笑嘻嘻就向老农足轻轻轻招手:“你过来,你过来……再凑近点!对,再过来一点……” 那名老农足轻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把头凑了过去。阿满弹了弹豆豆眉,狗脸一翻,笑容立敛,抬手就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破口大骂道:“这些老弱病残你也敢要八十贯?你这屎壳郎是吃屎吃多了,失心疯了吧!” 她治不了原野胡乱花钱,一肚子火全发到了这漫天要价的老农足轻身上,这一耳光非常响亮,力道也十分沉重,老农足轻被抽的原地直接转了一圈,脸都肿了,脑袋更是嗡嗡的,而他身后的篝火处微微骚动,不少杂兵足轻都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又惊又恐。 阿满豆豆毫无惧色,抽出短柄小斧就指了过去,骂道:“怎么,不服气,信不信我现在过去劈死你们!” 她骂完了这句,又用斧头背给了老农杂兵一下,低着头整齐的刘海垂下,满眼阴影,阴测测道:“八十贯你是在想屁吃!三十贯!就三十贯,你们每人能分一贯多,也该知足了,别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她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征兆都没有,还蛮横霸道的厉害,老农足轻被她打懵逼了,但看看旁边身材高大、面无表情,似乎心情也很不好的原野,再看看阿满手里锋利的小斧头以及眼中的凶光,咽了口唾沫后神情畏缩了一下,再微一犹豫就屈服了,“那就三十贯吧!” 他们把人赶回那古野城也许能多卖一些钱,但也不好说,万一后面再有什么行动,带队的足轻头觉得这些町民碍事,命令他们把人杀了或扔了,他们可就白忙一场,更亏——他们其实更想抢东西,只是没分到好活,什么也没抢到,这才捉了这些人回来,免得白出来打一场仗。 别的足轻就比他们这一小伙人强一些,直接抢的东西,没弄得像他们这么麻烦。 这帮杂兵足轻屈服了,阿满也就满意了,收起小斧头望向原野,在原野轻轻点头后就又给了老农一脚:“便宜你们帮粪球了,赶着人跟我走,到地方就给你们钱。” 这些杂兵足轻好像有点贱骨头,挺吃这一套,被阿满连踢带打竟然还能给个笑脸,乖乖赶着捉来的町民跟阿满和原野走了。 原野回去后也没食言,取了三十贯铜钱给他们就让他们走人了,然后吩咐有些莫名其妙的前岛平一郎,让他暂时安置这些倒霉的町民,给他们点饭吃,顺便还淡淡提醒了这些町民一声:“今晚不要逃。” 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就准备闷头睡一觉,免得再想这些烦心事,但进去后就看到阿满在向阿清和弥生小声抱怨他,说他脑袋又被驴踢了,又在乱花钱。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阿清叫过来打小报告:“你姐姐今天又去赌钱了,应该贪污过经费,你好好查查她。” 阿清呆了呆,小脸马上涨红,深感失职,马上转身找阿满算账去了。 原野也不管她打算怎么办,直接躺倒,闷头大睡。 ………… 第二天一早,织田信长就下令返回那古野城,但他似乎昨晚喝酒喝多了,倒没马上动身,反而一直窝在营地没动静。 原野也不在意,等大部队接二连三出发后,就指挥自己的手下用牛车运送伤员,慢慢往那古野城挪。 至于那些倒霉的町民,原野就让他们跟在队伍最后面慢慢步行,还一人发了个饭团,给了一节灌满水的竹筒,让他们路上吃喝。 阿满有些不放心,监督足轻们老实干活之余,几次要去后面看看,生怕这些人跑了——这些人现在可是野原家的财产,平均一人值0.15头驴,跑十个就等于丢了一头半驴,她舍不得。 但原野不准她去,硬是给她派了个任务,让她去前面探路,理由是防止被伏击,哪怕阿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也非要她去。 他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这种事太多了,他根本管不过来,但你说不管吧,他又刚好看到了,什么也不做心里很不舒服,也就只能这样了。 大概,算是花点小钱,换个心情稍好吧! 所以,跑吧,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 他一路上连回头都没有,就等着这些町民自己逃走,而顺着小田井川走了一阵子,去探路的阿满又骑着马回来了,远远就向他禀报道:“前田利春那老家伙在前面跪着呢,怎么办?” 第七十二章 知己啊! “前田大人这是……” 原野赶到前方一看,荒子城城主前田利春果然跪在路边上,还身着粗布麻衣,用麻布条扎着发髻,赤脚穿草鞋,身边只带着家老奥村家福和一匹马,一派老实恭谨的样儿。 而前田利春见到他来了,苦笑一声:“这世道便是如此啊,野原大人,让你见笑了。” 之前织田信长从此经过去稻叶地,他还躲在城里惴惴不安,努力思考织田信长要是登门要人要米,要求让他派兵助战,他该怎么办,结果织田信长过门而不入,连鸟都没鸟他。 于是他更难以决断了,理论上就算织田信长没要求他出兵助战,战场却就在他居城的不远处,他收到消息也该自发出击,全力协助自己“主公”获取胜利,尽到起码的封建义务,但他当时觉得织田信长十有八九要吃败仗逃回来,不想白白消耗荒子城的人命,也不确定未来尾张下四郡是谁说了算,不太想淌这滩浑水。 于是,他什么也没做。 结果,织田信长一战定胜负,他什么也没做就变成了犯罪,还是独自一人犯罪,连个分散火力的同伴都没有——先前集体诉苦请求推迟动员,那是所有豪族私下里的默契,织田信长法不能责众,一点招也没有,但偏偏战场就在荒子城旁边十多里处,别人事后可以装死,说没想到织田信长自己就去了,他却没理由装不知道。 甚至他昨天还打听到,稻叶地城的佐久间家哪怕家主不在,还隐隐归属于织田信行一系,都主动出了七八个披甲郎党和五六十个杂兵足轻,这么一对比…… 他就更坐蜡了。 他很后悔,在得知织田信长获胜的第一时间就携带大量酒水赶去稻叶地恭贺,结果连面都没见上,织田信长从营帐内扔出一块砚台,差点砸到他头上,直接让他滚。 所以,他也就只能滚回来跪在这里,等织田信长路过时再祈求原谅。 这世道就是如此啊,必须眼光毒辣,追随强者,不然随时有身死族灭的风险。 只是这些他无法向原野说明,也就只能苦笑。 原野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些,毕竟烂尾荒子城给他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荒子前田家确实穷得厉害,不想多死人他完全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这种事他也帮不忙,也就只能泛泛说了些宽慰的话,准备等自己的牛车队追上来,就一起走人。 而他的牛车队移动速度果然天下倒数第一,这么点路还没挪过来呢,织田信长带着他的马回众和家臣小姓们先快马而来了。 织田信长在前田利春身前停下马,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他多废话,不等他哀求便直接道:“行了,阿犬替你求过情了,看在阿犬的面子上饶你一次。” 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荒子城,又低下头望着前田利春,意味深长道:“记清楚了,我可是看在阿犬的面子上,才饶了你这次!” 前田利春长长松了口气,赶紧把脸贴在地上,不顾泥土染脏了灰白色长发,哽咽道:“多谢殿下宽宏!” 他这算是过了一关,不然这种事说大就能大,织田信长就此发飙,勒令他切腹谢罪或是干脆直接把荒子城攻下来,把他们一家杀个七七八八,别的在地豪族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是他没能忠君尽孝,有错在先。 “行了行了!”织田信长不耐烦的挥挥马鞭,正要让他滚蛋,但看到奥村家福把一匹驮着大包裹的马交到池田恒兴手里,估计下了血本了,“滚”字在他嘴边转了两转没骂出口,换了个更温和的说法,“你回去吧,好好反省,再犯绝不轻饶!” 说罢,他又对前田利家和另一个少年小姓说道:“正好,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也回家看一眼吧!” 他对自己人倒不错,挺有人情味的,前田利家和那名少年小姓齐声道谢,搀着老爹前田利春就走了。 织田信长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吩咐随从们休息片刻,饮饮马再赶路,自己则翻身下马,冲原野一招手:“你也来!” 原野无所谓,反正他还要等牛车,便和他去阴凉处稍作休息,而织田信长休息也挺别致,池田恒兴专门带了一匹马,马背上只有一个巨大的马褡裢,他拉过来就开始往外倒腾马扎、折叠式小方桌、酒袋、茶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织田信长拖过一个马扎就坐下了,还示意原野也坐下,然后摸起一个牛皮酒袋就要扔给他,但突然想起他是个假正经,不喝酒,又看阿满紧紧盯着酒袋咽口水,顺手就扔给了她,倒是很大方。 他仰头灌了几口酒,润了润嗓子,然后望向远处的荒子城,脸上又浮现出厌恶之色,嘴上问道:“你说,该拿这些家伙怎么办?” 原野这人其实不太会聊天,工科狗动手能力超强,但动嘴就不太行了,也就当他在自言自语,根本不接话,就冲给他送上温茶的池田恒兴客气一笑,而池田恒兴也回以和善的笑容,很温婉,性格很好的样子。 原野比较喜欢和池田恒兴这样的人相处,只是没机会深交,而织田信长还在望着荒子城,似乎又通过这座烂尾城看到了别的地方,脸上厌恶之色更重,“全都是些庸俗之辈,只能看到眼前一寸的家伙,到底该拿他们怎么办?” 之前他让在地豪族们修路,没一个人响应。他又号召全体动员出战,又是一片叫苦声,就他亲叔叔一个人来了,这会儿他已经把这些在地豪族厌恶到骨子里,觉得他们全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尾张明明到处是人力物资,结果他竟然调不动,老派家臣和在地豪族都不肯听他的,各种阻挠。 甚至他想让庶民们有口米吃,能长得稍微壮一点,好方便日后打仗,这点小事都不行! 那些家伙连一口米都舍不得吐出来,就像前田利春一样,既吝啬又不敢做出任何决断,纯纯窝囊废一个——要是前田利春敢和清州军夹击他,他倒还能高看他一眼,但前田利春根本没那胆子,也就只配得到他的一个“滚”字。 原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不过还是没接话,就好好喝他的茶——这些话织田信长没办法和别人说,他身边全是些豪族子弟,也就只能和他这个和尾张没任何关系的人扯一扯,他只要当个好听众就行。 他想当个好听众,想好好喝口茶——织田信长很会享受,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茶叶,竟然幽香泌人,入口回甘,比他高价买来的还要好,给织田信长喝真是糟蹋——但织田信长却不肯放过他,目光转到他身上,重复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原野伸手示意池田恒兴帮他添茶,并没有想出风头的意思。 织田信长经过这么多糟心事后,倒也有些想法,这会儿也想整理一下思绪,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柔软胡子问道:“你说,把他们都挪到那古野城去住怎么样?” 原野看了他一眼,眼见躲不过去,也就实话实说:“兵农分离是个好办法。” “兵农分离吗?”织田信长一听忍不住沉思起来,感觉这个词很贴切,完美符合他心中一些隐约浮现却难以确定的想法,一时倒也认真起来,探身问道,“你觉得这可行吗?他们会愿意去吗?” 这个“兵”,指的是武士,不是士兵。 他想把在地豪族手里的人口都弄到自己手里,最近就在想把这些在地豪族都迁到那古野城城下町去住,这样他可以亲自盯着,遇事需要调用人力,让他们无法推托。 只是这也只能想想,怎么让这些在地豪族搬家去那古野城城下町,却不会把他们逼反了,他一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现在突然发现原野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就想交流一下。 嗯,也不算突然发现,以前他就觉得原野颇有才能,有所坚持,性格独特,格调雅致,非常像他,也是个出色的“倾奇者”,思路非常清奇诡异,能看到庸俗之辈看不到的未来,都是别人眼中的非正常人类。 现在一细谈,果然如此,他眼光从无差错! 只是原野本身并没有多少料,他又不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只是知道几个名词罢了,不过给织田信长帮点小忙他还是乐意的,毕竟织田信长早一天把尾张的烂摊子收拾好,他就能早一天安稳做生意,就能早一天进退自如。 这对他也是有利的,他倒是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摇头道:“现在很难,几乎做不到。” “是吗?”织田信长也没多失望,毕竟他想了好一阵子了也没想到好主意,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原野一时想不出来也算正常,他就算多少有些暴躁也不会因此发怒,只是独自凝神思考。 “也许,可以从农兵分离开始。”原野还在想呢,边想边整理思路边说。 “农兵分离?”织田信长也确实思维敏捷,只是字序调换了一下,他立刻明白过来意思,沉吟道,“招募更多郎党家子吗?” “以尾张的情况,只能以绝对的实力压服他们,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把权力交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原野又喝干了茶,这次池田恒兴马上就给他又倒满了,眼睛很亮地望着他,而原野又喝了一口,才继续往下说道,“大部分郎党也要种地,平时会分散在各处,招更多郎党意义也不大,还是招一些……只打仗的人比较好。” 织田信长又是沉吟片刻,觉得这主意很妙,以在地豪族的动员速度,单把农夫从各个村子里揪出来编队发武器,就需要两三天的时间。那有支随时能出战的队伍,抬手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能长期训练,保证军队的战力…… 之前他隐约就有这种想法了,不然也不会专招那么一群年轻的郎党,没事就跑去操练,现在经原野提醒,越想越肯定,越想越觉得原野就是他的贴心人,竟然能和他想到一个地方,都有点知己的味道了。 他直接给予了肯定:“你说的对!确实该农兵分离,然后再兵农分离!” 当然,这还需要大量的金钱物资,想编一支常备军没那么容易,想一直养着上千甚至几千人口不事生产专职操练作战更没那么容易,不然在地豪族们也不会直接抓农夫打仗,所以单靠他手上的积蓄肯定不够。 只是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弹正忠家从祖上就擅长搞钱,而且经原野点醒后,以前一些关于怎么搞钱的模糊想法,也能直接确定下来了,倒不需要原野再替他理顺思路。 他一时看原野的目光都柔和下来,越看他越英俊,忍不住又想旧话重提,只是话题很跳跃,“奥陆清兵卫受伤了,你知道吧?” “知道。”原野随口应了一声,奥陆清兵卫在“海津之战”中骑马突击,冲在最前面,混乱中马被捅翻了,摔破了头和摔断了一条胳膊,还是他给包扎上的夹板。 “那你去当个庄头代官吧!”织田信长上次刚打了败阵,不好意思让原野纳头就拜,请他喝酒都弄得别别扭扭,场面十分尴尬,但这次不同了,他刚刚大胜一场,觉得自己非常有“明主之相”,又开始想把原野收入囊中。 甚至因为原野上次态度强硬,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还愿意稍稍让步,觉得原野不喜欢当小姓,大概是品性高雅,不喜欢名利场和人际交往,那先当个庄头代官也可以,正好他也能顺手把奥陆清兵卫这总杠他的老派死板杠精家臣撸了——以前撸不了,是因为无人可换,他收的家臣小姓大部分都年纪很小,都没经过什么事,真派去竹内庄当庄头代官,掌握着二三百郎党和大量出产,他都不放心。 现在有原野在,也算正好,可以先让他干一段时间庄头代官适应适应,然后再把他提到身边来同榻而眠,共商大事。 原野还是不愿意去,他又不是自己赚不到钱,为什么要去管个破庄子捞那点油水,直接道:“我不想给人磕头,所以……还是多谢了!” 说罢,他觉得有点太生硬了,以后还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做生意,太生硬了不太好,又补了一句,“还请殿下海涵。” 织田信长这次倒没脸色发黑,有可能原野一直不给他面子,他有点习惯了,而且也开始觉得原野确实是个“高人雅士”,既不爱名,也不爱利,更不爱色……应该是不爱色的,看他身边侍女的搞笑样子,这样他都能忍受,九成九也不好色。 不爱名利色,那就是真的雅士了,他对这样的人发不出脾气,更何况他看原野有点像知己,而人对知己总是愿意多容忍三分的,他也不例外。 他“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准备走,但却也是大方豪爽的性子,不想白占原野的便宜,顺手就取下腰间镶金嵌银的胁差,随手就要抛给他。 但胁差都拿出来了,他又担心原野这死硬性子不肯要,又不给他面子,弄得他下不来台,微一犹豫便扔给了阿满,直接走人了。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赚钱完成“农兵分离”,然后再来一个“兵农分离”,好把尾张所有的窝囊废豪族全控制起来,让尾张变成他一个人说了算。 第七十三章 临时工 胁差是一种短刀,通常长度在一尺半左右,是由平安时代的“腰刀”演化而来。 曰本大河剧里经典的武士标配“大小一腰”,也就是长短两把刀同时佩戴在身体一侧,其中的短刀就是胁差,但不像后世日剧中演的那样,是切腹专用,更多还是用在贴身肉搏中,属于战斗武器。 这玩意放在曰本战国时代还是个新鲜东西,长刀配打刀、短刀配胁差是这段时间才开始逐渐流行,等到了江户时代才会彻底成为标配,而织田信长是个“倾奇者”,很追求时髦时尚,始终走在潮流尖端,这才会随身带着一把。 现在这把华丽漂亮,比起杀人凶器更像艺术品的胁差,就落到了阿满手里。 她喜滋滋抚摸了几下精致华美的刀鞘,再轻拔出一截瞧了瞧雪纹刀刃,毫不犹豫就斜斜插过腰带给自己装备上了,配她一米多的身高正好,还琢磨着自己也该时髦一下,短柄小斧头太粗鄙了,已经不适合她现在的身份,可以直接扔了,该换柄长打刀来和胁差配套。 同时她对织田信长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一边不停试拔胁差,一边打着酒嗝晕乎乎感叹道:“嗝,织田信长还真是个好人啊,以前真不该在背后骂他大傻瓜!” “还行吧,人确实还可以。”原野对织田信长印象也不错,比较自傲的人人品都还行,织田信长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放在曰本战国时代的领主里面,已经算比较不错的了,至少称不上卑鄙。 当然,这是他的个人认知,实际上织田信长是好是坏,还是要由大众说了算。 他们两个人议论着织田信长,原野顺便提醒阿满保密,别把织田信长的图谋四处乱说,免得坏了大局,而这么又等了一阵子,牛车大队才慢悠悠挪过来。 阿满马也不骑了,直接拎着牛皮酒袋爬上牛车,看样子打算就这么喝回那古野城,而原野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直接把阿清叫过来把她给举报了,让阿清去想办法把她的酒袋没收掉。 爱喝酒这毛病,他也得想个办法给她治了,毕竟阿满对他很重要,他不想阿满变成酒蒙子。 他们一行人重新上路,原野骑在马上走了一阵子,看到前岛十一郎竟然自动顶替了阿满之前的位置,在牛车队前后奔忙催促,便冲他招了招手:“前岛大人,休息一下吧,不必太着急赶路。走得太快了,对伤员也不好。” 嗯,那群倒霉町民竟然扶老携幼,还步行跟在牛车队最后面,完全没有一哄而散的意思,原野觉得牛车队管理还得再放松放松,好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甚至他还在纳闷,这些家伙怎么还不逃? 明明之前已经够松了,根本没人看管他们! 前岛十一郎倒很听话,毕竟原野说的也有道理,微一犹豫便调转马头跟到他身边,而原野之前还真没太关注过他,只是觉得他为人很老实本份,干起活来挺卖力,这时也就顺嘴问道:“一直也没和前岛大人好好聊聊,前岛大人是上总介殿下的扶持家臣吗?” “野原大人叫我十一郎便好,请不必这么客气。”前岛十一郎年龄比原野还稍小一些,十八九岁的样子,姿态放得很低,同时微带尴尬地说道,“我不是上总介殿下的家臣,我只是在竹内庄工作。” “哦,前岛大人不是织田家的家臣?”原野还真没想到,他一直以为前岛十一郎和奥陆清兵卫是一伙的,都是老派家臣团中的一员。 前岛十一郎微微低下头,不好意思道:“还不是,现在我只是在做僚吏工作,一直也没有机会得到上总介殿下的许可,可以正式成为殿下的家臣。” “原来是这样……”原野落难到曰本中古世代也好几个月了,常识渐渐丰富,倒是勉强听懂了,原来前岛十一郎是个临时工。 一般来说,曰本战国时代的武士,大约能粗分成三种: 第一种是近侍家臣,这种家臣是由领主直接养着的。 比如前田利家这些小姓,就是织田信长的近侍家臣,每年从织田信长手里领取年俸、扶持米和不定量的赏赐,吃喝不愁,日常跟在织田信长身边,直接听从他的命令,他说砍谁,他们就砍谁。 第二种是在地豪族、在地武士,这些人或大或小,都有自己的知行领地。 通常来说,像是织田信长这样的大名领主不但不用给他们一文钱,他们反倒要给织田信长交钱交米,以完成各种封建义务,但他们只是名义上认了织田信长当“义父”,加入弹正忠大家族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分子,其本身自主性还是相当强的——放在曰本整个历史上,经常下克上,弑“父”自立叛乱的,就是这伙人。 第三种就是流浪武士了,也就是没有君父的武士。 他们出于种种原因,比如家道中落、上一任主公噶了、家族内部矛盾等原因,无法在自己家族内待着,也没有自己的领地,只能想办法寻找个“主公”出仕好有口饭吃,只是出仕都是双向选择,就像现代不是你想当公务员就能当的,要通过考试,政府愿意要你才行。 所以,就有很多无主的武士四处流浪,想寻求出仕能混个饭碗,但饭碗也不是那么好找,找饭碗的过程中也需要吃饭,只能先干着临时工,也就是僚吏,赚点小钱吃饭的同时,希望用勤恳的工作,或是用拼命换来的战功,能获得允许,正式成为家臣,当上公务员,从此旱涝保收,一生不愁。 前岛十一郎就是这种情况,他想给织田信长当家臣,织田信长却看不上他,但他也要吃饭,所以也就只能先给织田信长打零工,慢慢再想办法——他随时都可以走人,再去别的地方去考公务员,去自由寻找主公,没有任何封建义务和礼法上的约束。 原野心思急转想明白了,微微尴尬。他不想失去自由,不想被约束,不想给人磕头,又不差钱,一直不肯去给织田信长当家臣,结果前岛十一郎想去磕头却排不上队,倒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吧! 他赶紧宽慰了两句,表示前岛十一郎这段时间协助他表现的十分出色,非常有能力,将来肯定可以出仕成功,等回头他见了奥陆清兵卫,肯定要使劲夸一夸,然后就赶紧转移话题,又问起前岛十一郎的出身来历,以结束这尴尬的话题,结果讶然发现他竟然出身丹羽家的分家,和丹羽长秀是远亲——前岛家是丹羽家的分家,类似下之一色前田家和荒子前田家的关系,就是前岛家从丹羽家分出来很久了,久到连家名都直接换掉了。 不过细想想,这也不算奇怪。 尾张的在地豪族,哪怕是前田家这种从美浓跑来的垦荒派,也在尾张生活了七八十年了,别的一百多年的,甚至二三百年的家族也不少见。那这么多年来开枝散叶、互相联姻,搞不好随便两个武士细论一下,就是远亲,就有一定血缘关系。 换句话说,也就是尾张一国的武士,无论效忠的是谁,99.9%都和在地豪族有关系。 尾张原来是豪族们的尾张,这一点原野之前还真没想到,那织田信长想把尾张一国的在地豪族都控制起来,想办成“兵农分离”,难度就更高了,也不知道他会想个什么样的办法…… 前岛十一郎没他心思那么复杂,动不动就开始七想八想,得到他的夸奖倒是很高兴,一时微微犹豫,觉得原野性格温和,待人有礼,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公人选,就是他和原野也太不熟,还太年轻,脸皮比较薄,一时拿不准他需不需要家臣,倒没太过冒昧的毛遂自荐,只是心里开始痒痒的。 他想找个主公好久了,真的不想再干临时工了。 ………… 原野就这么一边操心着尾张未来发展局势,一边和前岛十一郎闲聊,花了快一天时间,终于又蹭回了那古野城,然后他讶然发现,那群倒霉的町民竟然还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似乎一个也没逃走。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招,只能又掏了笔钱,在城下町租了块地方,让他们自行去安置,然后就不管了——也没人看着,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市町,这下总该跑了吧? 他仁至义尽了,不再在这些人身上多操心,接着去干他的本职工作,把伤员安置到划分给他的特殊区域,严格执行卫生管控,尽可能降低伤口感染、发炎的可能性,以降低死亡率,将来能找织田信长多收几个钱。 而他正在那里指挥手下忙着呢,阿满溜达着就来了,在旁边使劲扯他,在他耳边嘀咕道:“我刚打听到的消息,好像又出事了!” 她回来后看到那古野城很安静,没有大胜后要庆祝的样儿,感到很奇怪,毕竟本来她还打算再趁机混点酒喝的,于是也不等原野吩咐就去找她的酒肉朋友们打听了一番,发现果然有内情,立马就跑回来找原野报告。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他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出事了? 怎么这么衰? 好在他也知道现在尾张局势复杂,正值多事之秋,出什么意外都算正常,也不算很失望。 他沉得住气,等把手上的事忙完,才转身带着阿满去了一边,问道:“又怎么了?” “山口左马助教继反了!”阿满直接说了重点,还叹了口气。 “从头说,山口教继是谁?” “是弹正忠家的重臣,鸣海城的城主。”阿满虽然又赌又爱喝酒,还是个野孩子,但当忍者还是合格的,立马给他解释了一下,“鸣海城是防御三河家、今川家的第一线,但就在昨天夜里,山口教继反了,斩杀了大批以前织田信秀派给他的与力家臣,已经正式宣布归附今川家。” 这特么的…… 原野以前都没听过有这个人,结果这人又莫名其妙跳出来搞事,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发育? 他赶紧掏出地图瞧了瞧,发现鸣海城果然位置关键,卡在三河国去往知多郡的交通要道上,而且还是座大城,是弹正忠家控制知多郡的枢纽之一。 他又暗骂了一声,感叹“尾张之虎”一死,尾张一国真是变得乱七八糟,松平家强袭、清州织田家跑来占便宜,现在今川家也来了,还直接策反了前线大将,一举将前线推进到东津野、东木川一带,离热田都没多远了。 只是这种历史事件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而且他连续参加了两场战斗,看过上千死人,已经有点习惯了,没了最初那种现代人对死亡的畏惧,骂完只是淡淡道:“所以,又有一场恶战了?” 行吧,打就打吧,古代人都不怕折腾,他一个现代人担心个毛线,就是织田信长大胜之余,还惦记着怎么把在地豪族们都关起来,结果他自己的头先快要被削掉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感受。 第74章 传说中的生物:冤大头 山口教继被今川家策反并发起叛乱,给织田弹正忠家带来的影响非常大,毕竟无论是松平家来袭扰也好,清州织田家来占便宜也罢,都是外敌来袭——这放在曰本战国时代很平常,除了原野这个现代人,其他所有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山口教继这样的家族重臣反叛性质就不同了,这是家族内乱,代表着弹正忠家许多人对织田信长完全丧失信心,认为跟着他不会有未来,甚至难以保全自己的小家族,该到了自寻生路的时刻。 织田信长似乎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倒没像之前一样第一时间就暴跳如雷,喊打喊杀,反而派出使者想把山口教继劝回来,在使者被杀后甚至还带着回马众和小姓亲自前往天白川一线,想和山口教继聊聊。 结果没聊成,山口教继正在天白川一线大修砦垒,已经铁了心要跟今川家走,双方直接爆发了一场小冲突,各自丢下二三十条人命才罢手——织田信长先撤了,今川家的人听到打起来了,大队骑马武士立马赶来,再打他要吃大亏。 不过织田信长回来后还是没有大举出兵的意思,难得表现出沉稳,只是派出一部分家臣郎党,也去天白川一线筑砦,加强当地防御,算是默认了山口家的反叛,以后弹正忠家和今川家,边界就重新划到天白川一带。 有人开了个好头,不少知多郡的在地豪族也开始动摇起来,开始或明或暗倒向今川家,毕竟知多半岛的大门之一被今川家控制了,“尾张大傻瓜”的名声也实在不好,哪怕战绩目前1:1,这些人也心里没底,纷纷开始给自己找退路,想赶紧和强者站在一起。 至少,要两头下注,不然依这倒霉的世道,越忠诚死得越快!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今川家还没有和织田弹正忠家正式交战,整个知多半岛竟然已经有了全面易帜的迹象。 一时之间,弹正忠家又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眼看实控领地要立减25%。 这时,“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遗孀,织田信长的母亲土田夫人竟在柴田胜家的陪同下,率领上千精锐赶到了那古野城,和织田信长深谈一场后又公开露面,摆出随时和织田信长一起夹击下一位叛乱者的架式,这才勉强控制住人心浮动。 “所以,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行两兄弟又和好了?”原野还等着再次出征呢,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展开,松平家、清州本家、今川家轮流来揍织田信长,弹正忠家的统治正摇摇欲坠之时,原本要内讧争家督的两兄弟竟然握手言和了,要先一致对外。 有点神奇,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哥儿俩要干一场,都很期待结果,结果最后就是他俩没干起来,乱七八糟的仗倒是打了不少。 阿满挠了挠脸,迟疑道:“应该是吧,不然他俩再打一场,来个两败俱伤,弹正忠家就彻底完了,而且现在让织田信行拿下织田信长,他应该也没把握,毕竟织田信长轻易就打垮了清州军,实力还是有的,不如先让织田信长顶着今川家更好。” “也是!”原野轻轻点头,觉得大概就是如此了,哪怕织田信行能把织田信长干翻了,能成功抢到家督宝座,十有八九也会被今川家摘了桃子,反而不如让织田信长先和今川家互相消耗着,他自己在末森城再攒攒实力。 这样的话…… 似乎也不错,弹正忠家的力量又合流了,也算“尾张之虎”复活了七八成,威慑力还是有的,至少在地豪族们轻易不敢再跳了,免得被杀鸡骇猴。 今川家也有了忌惮,在已经占到便宜的情况下,也不太可能继续发起大规模进攻,免得弄巧成拙,反而让弹正忠家更团结了,甚至让弹正忠家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让别人捡了便宜。 原野琢磨了一阵子,又很八卦的向阿满问道:“织田信长和他母亲都谈了些什么?里面还有没有别的约定什么的?” “只大概知道土田那老女人大骂了织田信长一顿,声音非常尖锐,隔着一层楼狗都吓得直哆嗦,还有就是织田信长出来后脸色很难看,回去后砸了不少东西。” 阿满也就只能说说大概,她习练的是阳之术,是光明正大搜集情报,潜入窃听不是她所长,这种机密谈话她无能为力,“别的就不清楚了,这种事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过去听,一个不小心就会死全家,肯定能躲多远躲多远,我也打听不到详细内容。” 原野没八卦成有点失望,主要是古代实在太无聊了,连点娱乐活动都没有,所以很想看看织田信长家里的八点档狗血伦理连续剧,但看不成也没关系,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只要尾张能恢复和平就行。 哪怕是暂时的和平,早晚织田信长兄弟俩还要干一架争争谁是家督的,但能暂时恢复和平已经相当不错了! ………… 不会接着打仗,原野也就安心当他的“医药奉行”,花了十来天的时间把伤员的伤势都稳定住,算是又交出了一份至少良好的答卷——这次有重伤员,断断续续死了二十多个,里面还有三个是武士,他还挠着头思考怎么证明自己尽力了,怎么向伤者家属交待,结果根本没人追究,尸体送出去就完了。 相反,他的“神医”名声更加响亮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的医术十分高明,治十个竟然能活九个,简直像奇迹一样,甚至很多没受伤的中下级武士都慕名来找他看病,或是提着礼物来请他出诊,给家里人看病。 原野闲着也是闲着,倒也真帮忙了,治疗之余还颇有兴趣地询问了一下这些武士家里的“秘传伤药”,最后愕然发现他还真是个“神医”,“蒙古”两个字可以去掉了——大部分武士都吱吱唔唔不肯透漏家族秘传,但也有少数比较大方的,肯告诉他,直接让他大开眼界。 这些方子里面最正常的是生姜和艾草叶磨成粉,用以涂在伤口处止血——这方子算是多少有点用吧,至少无害。 其次勉强正常的是以鸡蛋清调和石膏,涂在伤口处止血——这个就不太好说了,蛋清里杂菌很多,导致伤口感染的可能性很高,其实还不如草木灰。 再次不怎么正常的是马粪汤、苇毛汤,也就是用马粪、黑马毛+白马毛煮汤,其中马粪汤内服治内伤,苇毛汤清洗伤口治外伤——阿满就有这秘方,洗了吃了大概率要死。 最不正常的,则是用女性的月事布沾满粗盐,包扎伤口——这个不用想,死定了。 原野打听了一圈,果断从“蒙古神医”转职成“正经神医”,毕竟看看这些倒霉秘方,他不神医谁神医,也终于弄懂织田信长为什么要花钱雇他来当这个“医药奉行”了,没他这些伤者最少要死三分之二,结果他才治死二十多个,确实是奇迹。 当然,他给这些中下级武士看病也不单纯是想打问“曰本中古世代的医术秘方”,这些只是好奇。他更多是找找货源,毕竟尾张武士之间关系盘根错节,谁都能和有知行领地的在地豪族扯上关系,通过他们很容易就能搞到廉价的豆饼、硫磺和土碱,也算又开了一条新的原材料采购渠道,能为接下来扩大酱油生产打好基础。 等这些杂事都忙完了,他直接给织田信长递了一封书信,哪怕治死了二十多个也理直气壮索要报酬及要求回家,而织田信长似乎心情很差,也没再请他喝酒吃饭聊一聊,只派人给他送来一张“为替”,也不用他找零就算他任务完成,可以自行滚蛋回竹内庄。 原野终于解放了,生怕多留再生事端,当天就收拾东西带齐全家跑路,但都急匆匆走出那古野城城下町了,阿满一拍脑袋,远远就冲他叫道:“等等,那些家伙还在町内待着呢!” 原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听明白,奇怪道:“什么那些家伙?” “你忘了吗?就是你乱花钱买的那八十九个老弱病残!”阿满本来对那批人意见很大,觉得“货物质量”实在太次,现在原野竟然还敢直接忘了,也太过分了,忍不住就开始碎嘴子抱怨,“要不是我让前岛十一郎送过去几袋豆子荞麦,八成他们都饿死了!有时候真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闲事也不管,要不是有我,肯定这三十贯钱又白扔水里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我还要给你操这份心……” 她在那里逼逼起来没完没了,原野也无话可说,根本还不了嘴。这段时间他太忙,还真把这些人给忘了,好不容易等她住嘴了才迟疑问道:“他们还在?” “他们当然在,前天……呃,好像是大前天,我路过时还看了一眼,八十九个一个没少。” “都没逃走吗?”原野理解不了了,他也没派人看着他们,按理说十多天前就该一哄而散了,怎么还没逃走?难道非要他明说,再开个欢送会才肯走? “当然没有!”阿满有点奇怪他怎么这种反应,但也习惯了,毕竟他经常怪怪的,直接道,“而且他们为什么要逃走,你现在是他们的主人了啊!” “我是他们的……主人了吗?”原野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开始觉得麻烦了,迟疑道,“他们就没想过回家吗?” “他们家已经被烧了,回去也没东西吃,没你他们只能饿死,至少大部分人根本不可能熬过今年冬天。”阿满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快些带上他们回去吧!” 原野无语了,感觉这年头想做点好事真特么不容易——他就是一时好心,不想这些无辜平民枉死或被卖成j女,结果这些人竟然烂在他手上了。 难道他还要负责给这些人成家立业才算送佛送上西天? 但现在都这样了,他也不能说一声“就把他们留在那古野城自生自灭吧”,那也太不是人了,更何况好事也没有做一半的道理,也就只能憋着气冲阿满、阿清、桃井兄弟摆摆手,示意他们去把人带上,先回去再说。 真是个倒霉的世道啊,世道越糟,做好事竟然越难,一点道理也不讲! 明明应该反过来才对吧! 他在那里一个劲吐槽,不久后这群人就被阿满他们带了过来。阿满还很负责任的仔细点了一遍人头,确认八十九个一个没丢,价值三十贯,能换十五头驴,七个半弥生的“货物”没有损失,这才稍稍放心。 原野也看了看这群面带惶恐、连正眼也不敢看他的人,摇了摇头,命令他们跟在牛车后面,然后自己调转马头,当先回家,只是越走越觉得自己脑袋在变大,似乎变成了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冤大头! 第75章 后天,19日周四中午12点上架,求个首订 “大人日吉!” 原野早上起床刚走出房间,懒腰还没伸完,走廊里就有两名七八岁的小侍女跪坐在那里向他伏身行礼问候,恭敬之余,隐隐还有些害怕,和初遇他时的弥生差不多——这两名小侍女是从他当冤大头买回来的八十九名“倒霉町民”里挑出来的,一共五个,现在归“局内头(内宅管家)”弥生管理,和他根本不熟,估计是他今天起晚了,弥生又有别的事要忙,才让她们等在这里。 不过说起这八十九个“倒霉町民”,他倒是一包眼泪! 他从那古野城跑回来已经几天了,没有半刻清闲,为了安置这八十九名“倒霉町民”,他可是操碎了心,甚至不得不写了一封长信给织田信长,这才借到一块荒地,能给这些人搭起窝棚,能让他们有个临时睡觉的地方——幸亏他跟织田信长去打了两仗,关系处得还不错,不然他连这八十九个人该放哪都不知道。 别的像是给他们治病驱除寄生虫、组织他们分批洗澡消灭虱子、给他们买替换衣服、安抚他们慌恐难安的情绪、给他们做简单的个人档案,给他们按能力体力分派工作等等,细说起来一大堆屁事,他足足折腾了好几天才算忙完,人都快麻了。 这真的是自讨苦吃了,明明雇人更简单更方便,结果他却买回来一群“老弱病残”,阿满也一直为此嘲笑他,但他并不后悔…… 至少,不后悔比后悔要多一些。 毕竟他还是想当个人的,而想当个人就要有所坚持,他都看到有无辜之人要被卖去淘矿、要被卖为j女了,总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手,尝试去做一些正确的事,哪怕在阿满眼里蠢到家了,该做还是要做。 就是…… 想要有所坚持就要付出代价,他现在开支突然飙升,家里从七个人吃饭变成近百人吃饭,还都是吃的大米,要不是他手头的钱不少,开的酱油作坊赚钱也很猛,现在已经可以宣布破产了。 为此,阿满这两天又在嘲笑他,认为他就是有钱烧得慌,明明一人抓把豆子的事,偏要给米吃,纯属浪费,傻到家了——她就当着原野的面,用他能听到的“小声”吩咐阿清,一定要把家里的驴看紧了,不能让那头驴再踢他的脑袋了,不然他只会越来越傻。 对此,原野也忍了,毕竟他只是刚刚适应这时代,“常识”还是不够充足,有时难免犯糊涂,现在还离不开阿满这野孩子,只能等他将来真正在这倒霉的时代游刃有余了,再狠狠治治她这一身臭毛病! 总之,穿越真的太难了,保持做人的底线就很难了,还特么要受气,真不是人该干的活! ………… 原野早上刚起床,脑子还不清醒,看到两名小侍女竟然琢磨起将来怎么收抬阿满这野孩子,都没和这两个小侍女说一声“不必如此”——他已经服了,这八十九个“倒霉町民”现在全变成了他的家子,也就是家仆,见了他立马就是大礼伺候,他要是反复拒绝,那他一天到晚什么也不用干了,只说“不必如此”这句话就行。 他就当没看见,迷迷糊糊去洗漱,那两名小侍女就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紧紧跟着他,战战兢兢帮他倒水拿木棉巾什么的,而新任“局内头”弥生也很快赶来了,亲手给他奉上早餐。 原野洗过脸之后倒是清醒了不少,边吃边随口问道:“阿满呢?” 弥生卷着袖子小心帮他布菜,轻声道:“阿满姐姐早早就带人出去了,说是去买些缸回来,顺便拉几车豆饼备着。” 哦,对了,昨天好像是和她说过,她这么早就去了吗? 原野昨天在实验室忙到大半夜,早上起来各种迷糊,都忘了给阿满派过活儿了,现在想起来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阿满这野孩子是一身坏毛病,没事就各种瞎bb,烦人得很,但她干起活来倒没问题,派她去干点事很令人放心,自己好像也不能太小气,也不必将来非要狠狠整治她一番。 他心里又给阿满记了一个好,考虑将来放她一马,少拾收她两下,顺便扒完了饭,正准备放下饭碗走人,但看到那两个小侍女还缩在一边,犹豫一下对弥生吩咐道:“家里过阵子要翻修,现在也不必整天让她们擦来擦去的,你平时有空也可以教她们识识字……嗯,还有,工坊那边的饮食你也要多注意一下,不要听阿满的胡说八道,量要给足,盐也要多放一些,我们不必省这点小钱。”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伙食必须重视。 全卡卡给空输15000的伙食补助,大鱼大肉伺候,结果空输出击,车没停就像下饺子一样往下跳,冲得一个比一个快,人人一秒六棍,棍棍都带残影,打得光州民众嗷嗷直叫; 尹卡卡把大兵的伙食费削到3000,顿顿泡菜萝卜,结果大兵出击,六个人配合翻一楼的普通窗户,个个都像中了迟缓术,178秒才伸进去半根左腿,换个八十岁老头都能比他们翻得快。 这就是前车之鉴啊,省什么也不能省伙食费,哪怕现在手下只是工人不是士兵,也绝对不能听阿满的,搞什么一人一天一把豆子,只要饿不死就行。 弥生现在也多少算个人物了,管着厨房里负责做饭的十几名妇人,这也算她份内的事,马上轻轻点头,认真道:“是,三郎大人,我知道了。” 原野想了想,觉得家里也没别的事了,直接起身去酱油工坊瞧瞧。 现在工坊规模正在扩大,放在自家院子里已经不合适了,正好他之前写信问织田信长借了块荒地,也就把工坊一块挪了过去,现在正在砌墙围起来。 他一出门阿清就默默跟到了他身后,他也没在意,直奔工坊而去,大概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吩咐桃井兄弟带着人继续好好干,边干边酿酱油,缺什么东西就找阿满,然后又跑回了家,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实验室里。 他的“生活改善计划”早就做好了,结果织田信秀突然死了,尾张开始动乱,害他一直没能开始执行,那现在尾张暂时恢复了和平,没有了人身安全问题,那他当然要赶紧把生活条件改善一下——他现在连牙也刷不了,也太惨了。 他在里面一待又是一天,等天色黑了,弥生在外面请他出来吃饭,他都要说一声再等等,而他就这么折腾了三天,酱油工坊那边都恢复生产了,他才完成第一项改进:他用豆浆淋花法把粗盐提纯成了精盐。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不用再吃米黄色,细看还闪着诡异五彩反光,明显重金属超标的粗盐了,应该不用早早就变成小老头——他以前一直以为秃头十兵卫五十多岁了,后来问过才知道,那老小子只是早衰的比较厉害,实际才四十出头。 弥生的父亲次九郎也一样,他一直以为他四十岁出头,结果实际上他才三十三岁。 所以,他严重怀疑曰本中古世代的粗盐有大问题,重金属超标到离了大谱,都快和毒药差不多了,这才优先把粗盐提纯一下,先让自家人吃着,免得出现没被人打死,自己吃盐吃死了的悲剧。 当然,这项提纯技术将来也可能有用,要是哪天他搬去了海边,能开发盐田了,这种雪白的精盐也能算一种高端产品,估计不会少赚钱。 等搞定了精盐,他又开始尝试给豆油除臭,但失败了,豆油除臭技术在十六世纪搞不定,缺了太多设备和化合物,那股子豆腥臭味怎么也清理不干净。于是他又转头去找花生,但问了一圈也没人见过花生,估计这会儿还没有传入曰本,最后他没办法了,只能从当前市面上能找到的油里挑选。 先是尝试胡麻油,感觉味道多少有点不对,他不习惯;芝麻油炒菜什么的也不太行,容易糊锅底。别的像是杏仁油、苍耳子油、鱼油这些少见的油他都试了一遍,没一个合适的,最后他被逼的没办法了,绞尽脑汁用胡麻油、蔓青子油和芝麻油调配出了一种调和油,吃起来滋味终于有点像后世的花生油了,勉强才算是合格。 盐和油都有了,醋本来就有,酱油他正自己生产着,更不缺,那就只剩下辣味了,只是辣椒他也没找到,但他手上有花椒这种药材,茱萸也算有点辣味,多少也能凑合着用。 铁锅铁铲之类炊具更是好办,毕竟他现在有钱,画好图样让铁匠帮他打造就行,倒不用他多操心。 吃的差不多解决了,然后就是牙刷、牙膏、香皂、洗发水、马桶、淋浴器,以及夏天也快到了,中央空调也要赶紧画出图来准备投建…… 反正他大半个月什么也没干,全在折腾这些后世的日常生活用品,毕竟古代真的太草蛋了,也不知道别的穿越客是怎么忍下来的,竟能生活得很愉快,但他忍不了一点,受不了吃饭不是烤就是煮,不习惯蹲旱厕,不习惯他洗着澡弥生总想进来给他添热水…… 反正他习惯不了的东西大把是,所以他要把这里变成他能正常生活的地方,哪怕为此花些精力和时间也在所不惜。 人就该这样,适应环境,改变环境,用自己的双手追求更美好的生活! 更何况他都倒霉到穿越曰本中古世代了,那就更不能委屈了自己! 第76章 不能委屈了自己! “都让开,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阿满听说原野终于出关了,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冲回了家。 她这段时间可是够辛苦的,原野除了供应水解用稀盐酸以外,把酱油作坊相关的所有事都扔给了她,什么扩建场地,垒灶买柴,运料煮料,派货收钱,管理人手,全都是她在操心,他倒是一天到晚都闷在实验室里。 对此,她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她又不傻,原野上次闭关之后就弄出了暴利酱油,这次她猜应该也是赚钱的买卖,为此多辛劳一些,她倒也心甘情愿。 现在成果出来了,她很期待,扔下手头上的事一路冲回家,把已经在看热闹的阿清和弥生都赶到一边,自己抢到原野身边c位,看看他在干什么。 原野当然是在做菜了,他已经受够了“煮”和“烤”这两种单调且原始的烹饪方式,在平底锅、大铁锅之类厨具终于到位后,已经迫不及待想吃点可口的东西。 他用盐开了锅,去了铁锅异味和火气,然后仔细清洗两遍后,上火热锅倒一点调和油,再以姜丝炝锅出味,又将之前用精盐、味精(海带提取)以及醋汁腌好的鱼放到锅中,在滋滋作响中以锅铲轻翻,慢慢煎至两面金黄,最后再放入葱花培味出锅。 于是,一道他家乡的家常小菜葱花煎鱼就做好了。 呃,他以前是个单身狗,倒是会做饭,但水平嘛……也就这样了,只会做这些简单的小菜。 不过他嗅着这道家常小菜散出来的微微焦香,内心仍然十分满意,感觉这是他个人的一小步,却是穿越生活的一大步。 当然,他忙了那么久,也不可能只是为了煎条鱼。他又架起大锅,倒入大量的油加热,把事先用蛋清、面糊包裹的鸡块,先慢炸一遍锁汁,又提高油温后快炸一遍酥脆。 于是,另一道家常小菜干炸鸡块就做好了。 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两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弥生,期待地问道:“你学会了吗?” 弥生眨了眨眼,面露迟疑之色,不太敢说她没看明白,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学会了。” 原野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自己心急了,马上道:“没事,回头我再和你仔细说说,但以后大家吃饭的问题就由你来解决了!多尝试,不要害怕,浪费些东西也没关系,只要能做的好吃就行,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放到一起煮一起炖。” 他的厨艺也就那样了,也不觉得自己有时间和精力整天泡在厨房,感觉还是培养个专业厨师比较好,而他把所有人盘算了一遍,目前能让他放心的也就弥生一个人了,所以哪怕她年纪还小,这个艰巨的任务也只能交给她了——慢慢来,就算弥生一开始做得很难吃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凡事都有个过程嘛,想来顶多钻研一年,打败食堂大妈该没什么问题。 都穿越了,能吃上食堂大妈的饭他就知足了,没有更高要求。 弥生听说他还要细教,马上放下心来,对能学一门新手艺也非常期待,用力点头,表示以后就这么把饭菜都煎炸给他吃。 原野又冲她笑了笑以示鼓励,然后搓搓手,准备再来个蛋炒饭,而阿满挤在他身边看了一阵子,有些莫名其妙。原野会做饭她倒不奇怪,很多下级武士也穷得很,天天自己煮粥烤芋头吃,那原野会点料理手艺也没什么,只是……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她还以为又开发出什么能大把捞钱的新产品。 她皱起豆豆眉,奇怪道:“你在干什么?你把事情都扔给我,在你那个不准人进的破屋子里憋了这么多天,就是想做点吃的?你也太闲了吧?” 原野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看干炸鸡块温度正好,又撒了点花椒粉,然后夹起一块就往她嘴里塞。 阿满也没躲,鸡肉嘛,没什么好躲的,她一口就把鸡块咬进了嘴里,微微一嚼…… 嗯…… 呃…… 好嫩啊,鲜嫩多汁但外表却酥脆酥脆的,舌尖还有点麻麻的,口感很好,还有一种很香的油脂香味,以前真还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 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到油炸食品,毕竟她以前连大米都吃不起,不可能弄这么大一锅油专为炸点鸡块,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才能把几种油调配到一起还能配出香味,而她天性好动,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油炸食品更适合她这种人了,只嚼了几口就有点被俘虏了。 她越嚼越香,没多久炖鸡就从她最爱食谱的第一名宝座上滑落了,豆豆眉都有点趴趴下来了,而原野看她嚼完了,又挑了一块子鱼肉塞进她嘴里。 嗯…… 呃…… 好香啊,不过是另一种香味,是一种鲜香鲜香的,葱香葱香的,焦香焦香的混合体,讨人厌的鱼腥味一点也吃不出来了,而且不像烤出来的鱼那样,多少有点发苦,还总是这里有点生,那里不太熟。 鱼肉鲜嫩,她还没细品就下了肚,但炖鸡的排名再落一位,而原野放下筷子,颇为喜悦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时间花得值不值?” 阿满瞥了一眼灶台,舔了舔嘴唇,沉吟道:“不好说……” 原野奇怪起来:“怎么不好说?哪里有问题?” “说不上来!我再尝尝,帮你想想哪里有问题!”阿满说着话,夺过筷子就又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细细品味,片刻后又夹了一块炸鸡块,随后动作越来越快,开始拼命往嘴里塞,转眼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原野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儿,服了——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小混蛋啊!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菜做出来就是要吃的嘛,他这人从不小气。他一边招呼弥生、阿清一起尝尝,一边又卷了卷袖子,准备再做几道好菜! 今天他来当大厨,为幸福的、高质量的生活翻开新的篇章! ………… 实话实说,在物资匮乏,烹饪技术非常原始的曰本中古世代,原野做的菜真的很能打,哪怕他的厨艺很二还是很能打,毕竟这些调料啊,油啊,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的要命——要不是他学的是化学机械专业,他真不一定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凑整齐。 也幸亏他学的是化学机械相关专业,以前还很爱学习,没事就泡图书馆,这才能在古代吃的舒服一些,换个什么文科新闻学专业来了,八成这会儿已经对着粪坑哭去了。 科学果然改变生活啊! 他吃了穿越以来最舒服的一顿,也是最有家乡味道的一顿,心情极好,吃完就坐在那里慢慢喝茶,反省还有什么不足——鼓风机要搞一个,不然油温提得有点慢,而且糖也要再想想办法,以前隐约记得看过一篇大米醇化制糖的方法,回头要好好回忆一下,看看能不能把白糖也弄出来。 就是可能有点难,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希望。 阿清、弥生也吃得很满意,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但里面杂七杂八掺上些古怪的调味料,再用铁锅快火随便扒拉一下,确实味道就不一样了,吃完竟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小幸福。 大概这就是美食能带来快乐,快乐能提升幸福度吧,他们也不懂,反正就是觉得很舒服。 阿满更是吃了肚儿溜圆,论吃饭谁也抢不过她,吃完就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翘着小脚丫拿稻草剔牙,感觉自己以前十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很后悔没早两年去抢劫原野——早说跟着你能吃这么好,吃得这么有滋有味,我就是跑两千里路去西海道抢你都行啊! 也不早说,害我白白耽误这么多时间! 她在那里躺着舒服了一会儿,觉得也行吧! 这些东西直接拿去卖钱估计够呛的,肯定没有酿酱油来得快,但以后能天天这么吃的话,也相当不错! 第77章 也不早说! “都让开,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阿满听说原野终于出关了,一路火花带闪电,直接冲回了家。 她这段时间可是够辛苦的,原野除了供应水解用稀盐酸以外,把酱油作坊相关的所有事都扔给了她,什么扩建场地,垒灶买柴,运料煮料,派货收钱,管理人手,全都是她在操心,他倒是一天到晚都闷在实验室里。 对此,她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她又不傻,原野上次闭关之后就弄出了暴利酱油,这次她猜应该也是赚钱的买卖,为此多辛劳一些,她倒也心甘情愿。 现在成果出来了,她很期待,扔下手头上的事一路冲回家,把已经在看热闹的阿清和弥生都赶到一边,自己抢到原野身边c位,看看他在干什么。 原野当然是在做菜了,他已经受够了“煮”和“烤”这两种单调且原始的烹饪方式,在平底锅、大铁锅之类厨具终于到位后,已经迫不及待想吃点可口的东西。 他用盐开了锅,去了铁锅异味和火气,然后仔细清洗两遍后,上火热锅倒一点调和油,再以姜丝炝锅出味,又将之前用精盐、味精(海带提取)以及醋汁腌好的鱼放到锅中,在滋滋作响中以锅铲轻翻,慢慢煎至两面金黄,最后再放入葱花培味出锅。 于是,一道他家乡的家常小菜葱花煎鱼就做好了。 呃,他以前是个单身狗,倒是会做饭,但水平嘛……也就这样了,只会做这些简单的小菜。 不过他嗅着这道家常小菜散出来的微微焦香,内心仍然十分满意,感觉这是他个人的一小步,却是穿越生活的一大步。 当然,他忙了那么久,也不可能只是为了煎条鱼。他又架起大锅,倒入大量的油加热,把事先用蛋清、面糊包裹的鸡块,先慢炸一遍锁汁,又提高油温后快炸一遍酥脆。 于是,另一道家常小菜干炸鸡块就做好了。 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两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弥生,期待地问道:“你学会了吗?” 弥生眨了眨眼,面露迟疑之色,不太敢说她没看明白,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学会了。” 原野了解她的性格,知道自己心急了,马上道:“没事,回头我再和你仔细说说,但以后大家吃饭的问题就由你来解决了!多尝试,不要害怕,浪费些东西也没关系,只要能做的好吃就行,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放到一起煮一起炖。” 他的厨艺也就那样了,也不觉得自己有时间和精力整天泡在厨房,感觉还是培养个专业厨师比较好,而他把所有人盘算了一遍,目前能让他放心的也就弥生一个人了,所以哪怕她年纪还小,这个艰巨的任务也只能交给她了——慢慢来,就算弥生一开始做得很难吃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凡事都有个过程嘛,想来顶多钻研一年,打败食堂大妈该没什么问题。 都穿越了,能吃上食堂大妈的饭他就知足了,没有更高要求。 弥生听说他还要细教,马上放下心来,对能学一门新手艺也非常期待,用力点头,表示以后就这么把饭菜都煎炸给他吃。 原野又冲她笑了笑以示鼓励,然后搓搓手,准备再来个蛋炒饭,而阿满挤在他身边看了一阵子,有些莫名其妙。原野会做饭她倒不奇怪,很多下级武士也穷得很,天天自己煮粥烤芋头吃,那原野会点料理手艺也没什么,只是……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她还以为又开发出什么能大把捞钱的新产品。 她皱起豆豆眉,奇怪道:“你在干什么?你把事情都扔给我,在你那个不准人进的破屋子里憋了这么多天,就是想做点吃的?你也太闲了吧?” 原野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看干炸鸡块温度正好,又撒了点花椒粉,然后夹起一块就往她嘴里塞。 阿满也没躲,鸡肉嘛,没什么好躲的,她一口就把鸡块咬进了嘴里,微微一嚼…… 嗯…… 呃…… 好嫩啊,鲜嫩多汁但外表却酥脆酥脆的,舌尖还有点麻麻的,口感很好,还有一种很香的油脂香味,以前真还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 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到油炸食品,毕竟她以前连大米都吃不起,不可能弄这么大一锅油专为炸点鸡块,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才能把几种油调配到一起还能配出香味,而她天性好动,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油炸食品更适合她这种人了,只嚼了几口就有点被俘虏了。 她越嚼越香,没多久炖鸡就从她最爱食谱的第一名宝座上滑落了,豆豆眉都有点趴趴下来了,而原野看她嚼完了,又挑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她嘴里。 嗯…… 呃…… 好香啊,不过是另一种香味,是一种鲜香鲜香的,葱香葱香的,焦香焦香的混合体,讨人厌的鱼腥味一点也吃不出来了,而且不像烤出来的鱼那样,多少有点发苦,还总是这里有点生,那里不太熟。 鱼肉鲜嫩,她还没细品就下了肚,但炖鸡的排名再落一位,而原野放下筷子,颇为喜悦的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时间花得值不值?” 阿满瞥了一眼灶台,舔了舔嘴唇,沉吟道:“不好说……” 原野奇怪起来:“怎么不好说?哪里有问题?” “说不上来!我再尝尝,帮你想想哪里有问题!”阿满说着话,夺过筷子就又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细细品味,片刻后又夹了一块炸鸡块,随后动作越来越快,开始拼命往嘴里塞,转眼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原野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儿,服了——你可真是个天生的小混蛋啊!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菜做出来就是要吃的嘛,他这人从不小气。他一边招呼弥生、阿清一起尝尝,一边又卷了卷袖子,准备再做几道好菜! 今天他来当大厨,为幸福的、高质量的生活翻开新的篇章! ………… 实话实说,在物资匮乏,烹饪技术非常原始的曰本中古世代,原野做的菜真的很能打,哪怕他的厨艺很二还是很能打,毕竟这些调料啊,油啊,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的要命——要不是他学的是化学机械专业,他真不一定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凑整齐。 也幸亏他学的是化学机械相关专业,以前还很爱学习,没事就泡图书馆,这才能在古代吃的舒服一些,换个什么文科新闻学专业来了,八成这会儿已经对着粪坑哭去了。 科学果然改变生活啊! 他吃了穿越以来最舒服的一顿,也是最有家乡味道的一顿,心情极好,吃完就坐在那里慢慢喝茶,反省还有什么不足——鼓风机要搞一个,不然油温提得有点慢,而且糖也要再想想办法,以前隐约记得看过一篇大米醇化制糖的方法,回头要好好回忆一下,看看能不能把白糖也弄出来。 就是可能有点难,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希望。 阿清、弥生也吃得很满意,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但里面杂七杂八掺上些古怪的调味料,再用铁锅快火随便扒拉一下,确实味道就不一样了,吃完竟然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小幸福。 大概这就是美食能带来快乐,快乐能提升幸福度吧,他们也不懂,反正就是觉得很舒服。 阿满更是吃了肚儿溜圆,论吃饭谁也抢不过她,吃完就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翘着小脚丫拿稻草剔牙,感觉自己以前十多年的饭都白吃了,很后悔没早两年去抢劫原野——早说跟着你能吃这么好,吃得这么有滋有味,我就是跑两千里路去西海道抢你都行啊! 也不早说,害我白白耽误这么多时间! 她在那里躺着舒服了一会儿,觉得也行吧! 这些东西直接拿去卖钱估计够呛的,肯定没有酿酱油来得快,但以后能天天这么吃的话,也相当不错! 第78章 (求个首订)也许是时候找找猴子了! 第二天早上原野吃早餐,终于吃到了煎蛋,还是溏心的,彻底和没滋没味的白煮蛋拜拜了。于是他心情更好,感觉这么慢慢发展下去,红烧肉指日可待。 他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犒劳一下自己,吃过饭后就在家里转悠起来,等顺着木回廊转到前院时,一抬头就看到阿清正在喂小鸡——她拿着一个扁箩筐,专心致志,不停把谷糠撒给一群毛茸茸、金灿灿的小鸡崽,而小鸡崽们大都低头啄食,但也有些顽皮的围着她跑来跑去,有些甚至还会互相啄打。 她也不生气,轻轻把小鸡崽捧起来逗弄两下,又轻轻把它们放回去,让它们不要打闹玩耍,好好吃食。 这是一副很平常的农家画面,没什么特别的,但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之美,让原野忍不住驻足欣赏。 先是看可爱活泼的小鸡崽儿,接着目光转到了阿清身上。 这会儿大约早上八九点的样子,太阳不高也不低,柔和清亮的光线照在阿清身上,让她的身形显得更加纤细高挑,也让她的乌发和小揪揪镀上一层淡淡金光。她平时清冷没什么表情的脸儿上,这会儿也有了暖暖的笑意,要是仔细看,都能看到浅浅的梨涡。 她的眉眼这会儿也很温柔,她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五官只说一声秀气,但眉眼温柔起来了,却有一种说不出温婉气质,让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鲜活,多了几丝明媚,就像画龙点了睛一样。 原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脸上也露出温暖的微笑,像被传染了一样。 嗯,他还没看过这样的阿清,阿清平时就像个人偶娃娃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表情的,有时往那一坐都能好几个小时不动一下,倒难得这么孩子气…… 嗯,倒也不是孩子气了! 原野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阿清这几个月好像长高了一点,至少高了五公分,只是他天天都能见到阿清,竟然一直没注意到——大概是这段时间饭可以随便吃,营养充足,所以长高了? 她长高了,小脸也不像刚认识时那样脏兮兮的,再这么看看,她倒有点后世初中少女的样儿了,也不能再说她还有孩子气。 不过阿满怎么没变化?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她好像没怎么长高,整天也还是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原野的思维又控制不住开始发散起来,而阿清很快注意到他站在回廊上在发呆,忍不住奇怪地歪了歪头,头顶的小揪揪好像晃成了一个问号。 原野回过神来,漫步走了过来,微笑着就问了一句大废话:“你在喂鸡吗?” 阿清又歪了歪头,看看小鸡崽儿,再看看他,没有接话,她的性格一般也不会接这种明显是大废话的话头。 原野也不奇怪,毕竟都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天了,他早就习惯了,又颇有兴趣的看了看活泼的小鸡崽儿,问道:“这是你养的鸡?” 阿清轻轻点头:“我想……打发一下时间。” 原野了然点头,阿清目前算是他的贴身侍卫,而他这段时间基本都待在实验室里,连门都很少出,所以阿清无所事事中。 在这方面原野还是很好说话的,他为人其实很宽厚,愿意替身边的人着想,马上道:“我在竹内庄里不会有危险,你平时要是闲着,也可以出去逛逛,不必一直守在家里。” 阿清微微摇头:“没关系,我……闲的时候也会识识字。” 她并不是阿满那种街溜子,三分钟都坐不住。相反,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安静祥和,能每天喂喂马和驴,和小猴子嬉闹一下,再喂喂小鸡练练武识识字,她就很开心了,不需要更多。 “那也行吧!”原野也不勉强她,主要还是搞不太清她在想什么,但说到识字问题,他马上关心道,“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阿清其实有点笨的,也不爱和别人交流,学不会就自己在那里死憋,其实问题不少,但她不想给原野添麻烦,一时犹豫要不要点头。 原野看出来了,倒也当仁不让,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在改善生活,这老师确实没当好,马上道:“正好我有时间,我帮你看看。” 两个人去了原野的书房,阿清把她自己抄写的“教材”拿出来,向他请教一些读不通的句子和不认识的字,而原野耐心帮她解答完,还顺手帮她指出了一些“教材”的抄写错误,让她自行修改。 阿清也就老老实实搬来一张案几,坐下开始认真改错,而原野盘腿坐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注意到她头顶的小揪揪一直在晃来晃去,忍不住提议道:“你有想过……把头发留长一些吗?” 之前阿清喂小鸡的画面给他印象很深刻,他觉得阿清都是个少女了,也不一定非要继续留小男孩的发型,整天绑着充满孩子气的小揪揪,完全可以改变一下。 比如他觉得阿清留“姬发式”就不错,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公主切”,后发是长长的黑直发,前额的头发在双眉的高度剪为平刘海,垂在两鬓的“发脚”剪齐至下巴位置,肯定很适合她的脸型和气质。 嗯,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建议一下,毕竟……好看一点总没错吧? 阿清正认真改错呢,听到他这么说,有些奇怪的歪头看了他一眼。看完她才反应过来原野在说什么,赶紧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顶上正中间的小揪揪,小脸猛然涨红。 原野也反应过来了,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过冒昧,毕竟他俩也算不上多熟——和阿满比起来,他和阿清确实算不上多熟,毕竟他和阿满已经快混到能互相指责对方放狗屁的地步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两个人日常能开始打拳击。 他赶紧准备来一句“不好意思,你就当我没说吧”好强行抹平,免得以后相处起来尴尬,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阿清已经垂下眼睑,竟然答了,“头发太长……遇到敌人时不方便。” 原来是这么考虑的吗? 这理由对原野这种实用派无懈可击,他有点遗憾但还是认可了,“安全第一,那留短发确实也不错。” 阿清没再说什么,微红着小脸继续改错字,等原野看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走人了,她才又红着脸儿摸了摸头顶的小揪揪,遐想自己要是改成长发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还从没有人这么问过她,现在被人这么问了,她也有点好奇起来…… ………… 原野有点遗憾,他其实有点想看阿清长发喂小鸡的样子,那样画面一定更柔美,但不行也没办法,这世界又不是围着他转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嘛! 他走也没走远,今天他没打算再去实验室瞎折腾,就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看书打发时间——之前他还从荒子观音寺借来了不少无名武士的私人笔记,闲着无事就胡乱翻一翻,这有助于他更了解这个时代。 不过内容就一言难尽了。 依照很多人的刻板印象,都会认为古代曰本人很仰慕古代中国人,毕竟不仰慕也不可能派出那么多人,在航海条件还不发达的年代,冒死前往中国求学,还绞尽脑汁拼命拐带中国和尚,但就他读的这些笔记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大部分笔记里面充满了非议,特别是关于平安时代曰本皇室企图模仿府兵制建立一支常备军,却最终糜烂失败引起全国范围内大动荡的事儿,几乎所有笔记中都要拿出来提一嘴,认为这是平安时代之所以终结的主要原因。 还有蒙古两次远征曰本失败,近乎全军覆没,更是让大部分笔记的作者认为曰本才是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国家,中国也许以前是个大国,是个可以学习的对象,但连蒙古都打不过,明显曰本已经更好更强,该是时候走自己的路,甚至“中国”这个高大上、在华夏文化体系中有着特殊含意的名字,也许都该挪到曰本身上才合适。 再加上曰本神社为了提高自身权威,拼命鼓吹“神风护国”,以至于形成了“曰本神国”思想,认为曰本是神眷之国,理应统治世界。 原野看了一会儿,发现和之前看过的几本大同小异,便扔下笔记,开始围着书桌转圈圈思考。 他历史学得很一般,不然也不会在中古世代的曰本走得那么磕磕绊绊,一开始在日比津村都像惊弓之鸟,连饭都要弥生尝过才敢吃,但他就算历史学得再差,也知道猴子,也就是丰臣秀吉发动过侵朝战争。 以前他还不理解为什么猴子会发那种疯,明明曰本国内也不算安定,依旧有大大小小的地方政权,但偏偏他还是干了,还直接提出“两年征服中国,三年征服印度”的疯狂口号,甚至在发起战争前,就把曰本、中国的“关白”都安排好了,还准备把自己的居城迁去宁波,亲自指挥占领印度的新一轮战争。 现在看看,猴子似乎就是受了这种思潮的影响,甚至就是为了迎合这种思潮,为了让自己这个草根“主天下”更名正言顺一些,想获得神圣光环,这才发起了侵朝战争——他写信要求朝鲜国王让出道路,以便他借道伐明,否则就先收拾他,但朝鲜国王果断拒绝了,直接向大明求援,直接导致“万历朝鲜战争”爆发。 这场战争影响还是很大的,就算猴子失败了,直接亡了丰臣家的天下,但大明也不轻松,打了六七年,白白扔了以千万两计的军费,还间接导致了后金崛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满清真的该谢谢猴子——万历援朝战争把辽东地区打空了,以致于朝鲜都在战后称“辽左一路,困于壬辰之役,人烟凋敝,骡子、车子都已荡尽”。 那如果辽东没打空,没有人烟凋敝,军力衰弱,努尔哈赤未必能那么轻松统一女真各部。 所以…… 原野围着书桌转了几十圈,发散的思维才勉强收束回来,缓缓点头,觉得现在自己已经初步在曰本中古世代站稳脚跟了,还有了点小力量,也许是时候去找找猴子了。 第79章 猴子在哪里? 原野在未曾穿越之前,日常也会玩玩像《太阁2》《女神异闻录》《心跳回忆录》这样的日式游戏,也会看看像是《七龙珠》《海贼王》之类的漫画番剧,甚至有空闲时间,还会看看国内自产的日背小说。 他觉得这没什么,毕竟中国也不是闭关锁国的时候了,睁眼看看世界很正常,而且中日两国是邻国,经济文化交流根本无法避免,在此基础之上主动了解了解对方没什么问题——你不去主动了解别人的行为逻辑、民族特性、过去历史,以后打交道是等着被坑吗? 至于日背小说就更没什么问题了,曰本有个叫光荣的游戏公司,仅《三国志》系列就出了二三十款游戏,像是《中华小当家》《乱马》《七龙珠》等动漫漫画作品中,基本也是拿中国来当背景,那总不能只允许曰本人拿中国历史文化当背景当元素,不允许中国人拿曰本的历史文化当背景当元素吧? 这不是歧视吗? 或者生怕中国人占了曰本的便宜? 所以,原野觉得自己不算性格很极端的人,一般不会做极端的事,但猴子是另一码事。 这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个人疯狂,改变了整个东亚的历史,对后世影响极其恶劣,原野觉得自己既然刚巧落难到曰本战国时代,多少有责任把他找出来,帮他改改命运。 甚至唯心论一点,这都有可能是他意外穿越到曰本战国时代的意义所在。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怎么把猴子找出来? 原野又开始围着书桌转圈,他记得猴子是在《太阁2》刚开场时,也就是桶狭间之战结束之后才成为武士,那时被织田信长赐名为“木下藤吉郎”,但离桶狭间还有好些年呢,在此之前他叫什么住哪里,那就不清楚了。 阿满正巧从工坊里跑回来吃午饭,看到原野正像拉磨的驴一样转圈,一脸惊奇地问阿清问道:“他在干什么?” 阿清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写自己的字,反正只要原野不被人砍死,就没她什么事,而原野看到“找人专家”来了,倒是眼睛一亮,赶紧招手示意她过来,问道:“要是一个人不知道姓名和具体住址,你能把人找出来吗?” “武士吗?” “那倒不是,应该是个……庶民吧?”原野对此也不能确定,但后世都说木下藤吉郎是草根出身,那大概率就是庶民了吧? “庶民啊,那范围就太大了,总该还有点别的什么吧!”阿满豆豆眉皱到一起,觉得原野又在发颠了。 原野沉吟了片刻,手头信息实在有限,迟疑着说道:“他应该是尾张人,男的,哪个郡说不好,大概率是海东郡或爱知郡人,长得……应该像猴子,年龄大概十五六七岁,识字,懂算术,可能还会点武艺,有一定可能和前田……嗯,这条先不算,前面这些够吗?” 猴子和前田利家什么时候成为的朋友,是不是少年时期就相识,这他也说不准,所以把这条先去掉了,免得误导了阿满。 阿满勉强点点头,觉得有这些条件筛选还凑合,但马上质疑道:“他一个庶民,年龄也不大,怎么又识字又懂算术还会点武艺?这不是比我都强了吗?我可是我们家老头子精心教出来的,都没他这么好的条件!” 诶,你别说,好像还真有点不合理……猴子大概率是读过书的,不然他武力平平,不识字不通算术不可能受到织田信长重用,但一个农家少年是怎么有钱去读书? 莫非,这家伙不是后世所传的那样,是个草根庶民? 那他是什么出身? 原野有点拿不准了,想了想直接道:“你先按这些条件找找看吧!”他准备回头再仔细回忆一下,也去问问前田利家,说不定通过前田利家就找到他了——这也算双管齐下了,找到人该没什么问题。 “好吧!”阿满觉得这是个烂活,但原野给的太多,烂活她也得接,只是要先打一下预防针,“我去找人可以,但找不到可不能怪我,你自己都弄不清他什么样子。” 原野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直接就答应了,“只要你尽上力,找不到不怪你。” 阿满满意了,又想起过来的主要目的,用力扯他的袖子:“你反正也是闲着,再去教教弥生怎么炸鸡,她炸出来的软叭叭的,还有点发黑,不好吃。” 阿清听到这话也抬头望了过来,眼睛微微发亮。她也很喜欢原野“发明”的新菜品,这年代人都缺油水,对油脂的渴望远超后世人,特别她还是个习武之人,就更加渴望了。 ………… 原野饱餐一顿正打算写封信给前田利家,约他哪天小聚一下,借此询问一下猴子的消息,没想到信都写了一半了,前田利家自己跑来了,还带着丹羽长秀和一个面生的少年武士。 他赶紧迎了出去,将他们请进屋内,又上了茶水,目光落到那个面生的少年武士身上,隐约有点印象,似乎之前前田利春求饶时,这位少年武士也在场,最后还搀扶着前田利春离开,可能是前田家的五子佐胁良之。 果然,前田利家看到他的目光,马上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弟弟佐胁藤八郎良之,你管他叫藤八郎就好。” 佐胁藤八郎长得和前田利家容貌相似,也身材相对高大,肩宽体阔,看起来孔武有力,但应该不是个“倾奇者”,腰间配着一把打刀,头上挽着一个发髻,服饰也很板正,并不像他四哥前田利家一样大大咧咧的,反而很守礼节,一本正经和原野见礼,连说了好几声“失礼了”,对冒昧登门表示歉意。 原野也只好和他客套了一番,然后又和只有一面之缘的丹羽长秀见过礼,再次说了好多客套话——没办法,古代就是这么麻烦,也难怪曰本古代出了“倾奇者”,现在原野都有点想去当个“颠狂之人”了,毕竟曰本人确实把儒教的糟粕全学会了。 等好不容易走完见面程序,原野有点奇怪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但他正好有事想问问前田利家,也不管他们三个跑来干什么,先问了自己的事:“对了,前田大人,上次遇到一个人说是你的友人,此人长得有些像猿猴,不知你有什么印象吗?” 前田利家呆了呆,直接道:“长得像猴子吗?我哪有那么丑的朋友!”说完他还转头找佐胁藤八郎求证,“你有印象吗?我身边谁长得像猴子?” 佐胁藤八郎沉思片刻,微微摇头。 原野赶紧道:“大概是那人在说大话,不过那人看起来不像个武士,年龄十六七岁,略有学识,前田大人再想想,你这类朋友中有没有脸上生毛,或是双臂过膝,或是行路一拐一拐的?” 这次不止前田利家奇怪起了,丹羽二人也开始觉得奇怪,而原野只当看不到。 前田利家又想了想,迟疑道:“佐五倒是脸上有毛,但他快三十岁了……”他想了一阵没想起来,一时倒觉得新鲜,敢冒充他朋友,也是个妙人,他想结交一下,便很有兴趣向原野问道,“那人在哪里?我去会会他!” 原来这时间段,“犬和猴”果然还没凑到一起,大概是一起跟着织田信长的时候才混成了知交好友。 原野心下微微失望,但也沉得住气,再慢慢找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赶紧把话圆回来:“一面之缘,我也在找他,还请前田大人以后帮我留意一下。” 说完他赶紧错开话题,扫视一圈,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次三位来是……” 丹羽长秀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有事拜托野原大人,只是不敢冒昧登门,这才请了前田大人引见。” “那不知是什么事?” 丹羽长秀找他有两件事,来之前还找前田利家打听过原野的性格脾性,知道原野也是位“倾奇者”,倒也直接说了,“听说野原大人已在尾张定居,不知您可需要家臣效力?” 第80章 眼泪哗哗淌 丹羽长秀问完,原野微微诧异。 原来他还以为是丹羽家的某人病重,要请他出远门看诊,这才郑重其事登门拜访,结果是来帮人找工作…… 他迟疑片刻,倒是想起一人,也不绕圈子,客气问道:“丹羽大人是要推荐前岛十一郎大人吗?” 丹羽长秀点头道:“没错。” 原野有些奇怪:“那他人呢?”这年头找工作,人都不出现吗? 丹羽长秀微微尴尬,但马上恢复正常:“十一郎非常仰慕您的风姿,这段时间言语之间时常提及到您,只是不知您的意思,也自知才能低劣,不敢冒然相求。我得知此事,便自告奋……” 前田利家正在旁边剥松子吃呢,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插嘴道:“是十一郎的姨母请万千代(丹羽长秀)来问一声,十一郎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要是你不同意,不想给家里添人,我们就不告诉他了,免得他再难受,他好像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了。” 他说完又转向丹羽长秀,一点也不见外地埋怨道:“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那么绕,有什么话直说不好吗?” 丹羽长秀这次彻底尴尬了,不过前田利家本来就是他找来敲边鼓的,他也不好埋怨他,只能勉强端正仪态,微微欠身说道:“失礼了,确实如同前田大人所言,我是受十一郎姨母所托而来,但十一郎非常仰慕大人,在家书中多次提及大人的功绩,这一点绝无虚假,我可以以人格作保!” 原野赶紧摆手:“我能理解,丹羽大人无需如此。” 丹羽长秀马上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原野一时犹豫,前岛十一郎独自在外闯荡,能力平平,四处碰壁,家里人放心不下,托人找工作,这他能理解——父母托亲戚,亲戚再托亲戚,帮家里的小孩找找工作,这种事他以前听过好多次,没想到隔了五百年换了个国家,竟然一个鸟样。 果然走到哪里,都是人情社会啊! 至于放弃织田信长那边,想转投他这边,他也能理解,这大概就相当公务员考了n次考不上,退而求次,想加入外企私企,也很正常。 他不会因此歧视前岛十一郎,扯什么朝秦暮楚,毕竟都是在讨生活嘛,只是他一时权衡不好收个家臣是好是坏…… 他迟疑了一阵子才说道:“抱歉了,丹羽大人,之前我从未想过招收家臣,但如果十一郎大人目前工作的不开心,想到我这里来也可以,只是我暂时无法承诺什么。”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不知十一郎大人现在的年俸是……” 丹羽长秀微微有些失望,但也不见怪。前岛家已经落魄了,前岛十一郎又能力平平,武技平平,射术平平,骑术平平,口才平平,长相平平,连歌平平,所有一切都平平,唯一优点就是老实肯干,结果十四岁离开家门,花了五年时间没找一个愿意欣赏他的人,原野不想接纳也实属正常——招收家臣是件严肃的事,是要掏真金白银出来的,数额还不小,不然也不可能这么难。 不过他听原野的意思是可以招为僚吏,还可以适当提高年俸,觉得也算帮到亲戚的忙了,多少能有个交待,心情立马又好了不少,马上道:“十一郎现在的年俸是五贯文,也许还要加上少许扶持米。” 五贯文?约等于2.5个郎党吗?临时工果然不值钱啊,在古代就这样了…… 也难怪古代曰本人疯了一样想找个好主公,原来是吃草和吃肉的区别! 原野还真没想到前岛十一郎这么便宜,毕竟前田利家一年要拿五十贯呢,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扶持米、衣服鞋子、赏赐什么的,一年搞不好要百多贯才能养得起他这种家臣。 那既然这么便宜…… 原野倒一时真动心了,前岛十一郎的能力可能确实不太行,但就他接触的那段时间来说,这人很听话很老实,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叫苦也不叫累,也识字且粗通算术,也许可以把他雇回来替换阿满,让他专管酱油作坊的杂事——阿满还是更适合去当街溜子,让她管作坊,说实在的,有点大材小用了,毕竟车间主任好找,她这种严格训练多年的忍者可不好找。 他脑筋急速转动了片刻,开出了他的价码,非常给丹羽长秀面子:“那如果十一郎大人愿意过来帮我,年俸按八贯文……按十贯文算吧!扶持米依旧,丹羽大人觉得如何?” 一个能写会算的车间主任,放这时代勉强也算高级工种了,拿四个人的工资他觉得可以,反正他也不差这一两贯钱。 丹羽长秀也觉得可以,这条件放到僚吏里已经相当不错了,可以说薪水相当高,前岛十一郎省吃俭用一点,都能给家里帮上大忙,而且原野也没把话说死了,要是前岛十一郎踏踏实实跟着他干,未必不能被收为家臣——反正肯定比跟着织田信长强,织田信长是真看不上前岛十一郎这种人,原野肯定要比织田信长好说话。 他双手扶膝,颇为正式地向原野行了坐躬礼:“多谢了,野原大人,给您添麻烦了,十一郎的姨母也会十分高兴,一定会为您诵经礼佛,真的太感谢了。” 嗯,他也看不上前岛十一郎,主要还是看他姨母的面子。 原野也被迫扶膝还礼:“哪里哪里,您真是太客气了。” 丹羽长秀直起身,感觉简单的事说完了,该说为难的事了,干咳一声又说道:“野原大人,失礼了,还有一事。上总介殿下命我采购铁炮,之前嘱咐我先找您请教一下,不知您是否愿意……” “哦,采购铁炮?”原野心中一动,感觉他可以接这个活儿,他对转职成军火商还是挺有兴趣的,马上问道,“不知要多少支?” “300支。” 原野立马死心了,他现在的资源和人力吐了血也完不成这种订单,不过织田信长的意思他明白了——织田信长上次被人坑了,160贯买了支劣质铁炮,这次应该是要装备部队,生怕再被坑,这才特意多说一句,让丹羽长秀请教一下他这个“铁炮达人”。 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办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让阿清把阿满的铁炮拿回来,就拿这支铁炮当样本,向丹羽长秀讲解采购铁炮的注意事项,以及什么样的铁炮才适合大规模装备。 丹羽长秀没想到原野这么好说话,他以为最难的事反而最简单,早知道就不拜托前田利家这个倾奇者来敲边鼓了,一时听得十分入神,不久后还借来纸笔,把原野的话全记下来。 佐胁藤八郎今天纯属是跟来打酱油的,他只是碰巧和前田利家一起庆祝自己也被织田信长收为小姓家臣才顺路跟过来的,没想到还能意外学习到铁炮技能,一时也凑在一边,听得十分专注。 这年头想学到点新知识是很难的,特别是铁炮这种“时髦秘技”,就连织田信长也要跑到川并众那里才有机会能学,桥本一巴那小气鬼还不准别人旁听,结果原野一点也不在意,有问必答,说得详细无比,似乎恨不得他们赶紧去采购三百把铁炮回来,把乱臣贼子全崩了,还尾张一片朗朗乾坤。 丹羽长秀整整学了一下午,收获很大,觉得自己去界町之行应该很顺利,起码不会轻易被人蒙骗。等他告辞离开后,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野原家宅”,忍不住赞叹道:“野原大人真是赤诚之人啊!” 前田利家手里提着一罐上品酱油,也是连连点头:“野原大人确实人品上流,下次我们请客,再和他好好聊聊!” 丹羽长秀斜了他一眼,这厮今天是一点忙也没帮上,最后却吃的比谁都多,还连吃带拿,丢人之极,下次他再来找原野交流感情,有病才会和他一起——他倒觉得原野并不太像个倾奇者,只是为人十分坦诚才被人误会了,感觉他们两个人挺合得来。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吐槽一下,没说什么,转身找前岛十一郎去了,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 原野送走了丹羽三人,倒也没觉得如何,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终于有武士投靠他了,虽然只是个无名之辈,暂时也是个临时工,但好歹也是正经的在地武士家族出身,那岂不是他也快到当主公那天了? 那他要当个什么样的主公? 曹操型的还是刘备型的? 他在那里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了,觉得曹操不合适他,他不喜欢人妻,曹操和他相性不合,还是大耳朵刘更合适他! 也许,是时候该提高一下演技了,以后见到名将就拉着他的手哭,眼泪必须哗哗淌! 第81章 如之奈何啊! 古往今来,凡是能做出一定功业的英雄豪杰,无不有一个优秀的“人设”。 一个好的人设,可以快速建立个人形象,获得他人的认同和喜爱,可以彰显出独具一格的风采和魅力,好处可以说无穷无尽,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刘备刘玄德。 玄德公为人宽厚,待人宽容,善于倾听他人意见,极为尊重有才之人,虽本身武力并不强大,智谋亦不出众,能力放在当世英雄豪杰中可以说很一般,但他胜在一个“诚”字,当主公非常成功,只要握着某人的手红着眼圈默默流泪,叹一声“如之奈何”,自然而然便能激发手下强大的“保护欲”,于是谋臣施计,猛将效死,敌人当场死翘翘。 最次最次,也有人七进七出,去救他老婆孩子;最次最次,也有人拼死断后,掩护他优先撤离。 那么这么瞧瞧,原野觉得自己该走刘备路线。 首先,他本性也比较仁厚,道德指数较高,不会残民害民,也愿意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只要不涉及根本原则,一般不会计较别人的一些小小冒犯,和刘备相性很合,不容易崩人设; 其次,他本身武力一般般,顶多能说一声身高力不亏,让他亲自披甲执锐冲阵,虽不是不行,真被逼急眼了,他也不缺拼死一搏的勇气,但却绝非他之所长,远远比不上握着别人的手,叹一声“如之奈何”来的容易。 再次,“仁厚”是个优秀的护身符,一般没人爱杀“仁厚”之人,那太坏名声了,而“依赖部下,愿意让部下一展所长”、“体恤百姓”、“柔弱却志向高远”也是一种独特的魅力。等这般魅力扩散开来,说不定都会有人千里来投,他只要坐在家里等着,就能谋士如云,猛将如雨。 最后,他有现代科学技术托底,赚钱不是难事,有“仁厚”的资本。别的家族天天吃大米都很为难,放到他这里,一人一年花几贯钱吃米,他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完全无所谓。 所以,原野觉得要在乱世中求生,未雨绸缪,提前打造一个好的“人设”必不可少,而刘备从各方面都很适合他,那他自然要见贤思齐,模仿一二——从今天起,他就是原备原玄德了! 他是一个坐言立行的人,既然有心模仿先贤,这会儿自然积极向先贤靠拢,握着激动前来的前岛十一郎的糙手,真诚道:“十一郎大人,我才能平平,力有不逮,日后全家之衣食,全家之性命,就全拜托你了!” 前岛十一郎原本就十分激动,原野虽未将其收为家臣,但大幅提高了他的个人待遇,欣赏之意肉眼看见,此时又见原野握着他的手恳切拜托,深感自身受到重视,似乎多年以来的流浪武士生活就要结束,一时声音都哽咽起来:“野原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倾尽所能,不负所托!” 原野缓缓点头,再次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表达重视信任之意,但内心仔细品味:原来这就是上位者的感觉吗?自己也没说太过头的话,就激动成这样了? 看起来效果不错啊,是这小子太年轻,还是古人就真是吃这一套? 回头要再找个人试试! 他心里寻思着,便将家里的骨干招集起来,郑重把前岛十一郎介绍给所有人,又设宴款待,大吃大喝一顿,算是欢迎他正式入职,以后他就可以进入酱油工坊担任生产部门主任,负责所有杂活,除了不管钱、不管人事,其他什么都管。 阿满、阿清等人对前岛十一郎加入“野原家”也十分欢迎,毕竟之前一段时间,前岛十一郎就一直和他们混在一起,大家也算相当熟悉,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对这样一个老黄牛来干活,没什么人有意见。 于是第二天,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重视”二字的前岛十一郎,就激情四溢地投入到新工作当中,开始任劳任怨管理酱油作坊,直接把阿满解放出来,而阿满受原野所命,立刻打点行装,带好干粮,投入到搜寻猴子的工作当中,一去就是十天。 十天之后她风尘仆仆回来了,小脸都脏兮兮的,一见原野的面就开始抱怨:“没找到,你就是在发颠,海东郡和爱知郡所有村子我都去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没有吗?”原野也有点动摇了,难道历史记载真的有误,猴子根本不是庶民出身? “真没有!我每个村子都仔细打问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十五六七岁,长得像猴子,还有些学识的家伙!”阿满就差赌咒发誓了,这倒霉活儿,要不是有马可骑,这一圈跑下来她已经累死了。 原野还是相信她的专业素养的,自凡她说没这个人,那九成九应该没错,那也就只能是历史记载有误了,猴子根本不是纯草根的农户出身。 如果是这样,倒能解释他为什么能粗通武艺,还能识字懂算术了。 但他到底是什么出身? 原野又围着书桌转起圈,仔细回忆了一阵子,记起猴子好像给织田信长当过跟班,传说中他把草鞋在胸口捂热了拿给织田信长穿,被织田信长赞为心思忠诚,从而得到赏识,一跃成为武士。 这故事猛一听还像点样子,有点心灵鸡汤的味道,但原野来曰本战国时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用屁股去看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有多少郎党接连战场立功想混个低级武士的身份都不可能,需要一封一封的攒忠状,攒资历,慢慢累功到别人无法质疑才有一丢丢可能改变身份,能成功者可以说千里挑一,结果猴子揣双草鞋就办了,那织田弹正忠家早该乱套了。 织田信长就算再特立独行,再轻剽倾奇,大概率也办不出这种糊涂事,这近乎是对他身边所有武士的侮辱,郎党们也要离心离德! 但猴子给织田信长当过跟班,并且在桶狭间立下让众人无法质疑的奇功,这才一跃成为武士,这倒是极有可能。那会不会现在他已经在织田弹正忠家当郎党,只是累功太少,身份还是太低,没能混到织田信长身边,所以前田利家才不认识他? 或者,他是郎党之子,未来顶替了老爹的工作,继承了老爹的累功,这才能一开始就待在织田信长身边,在织田信长的家宅内工作? 原野想到这里,马上向阿满说道:“也许他已经是织田弹正忠家的郎党了,你再去找织田弹正忠家的郎党打听打听,尤其是那古野城那边的,养马的、扫地的、倒夜壶的都别放过,特别是那些郎党家里你也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好吧!”阿满完全搞不懂原野在发什么颠,非要找这么一个像猴子的人,但她吃着原野的饭也无法拒绝,只能陪他一起颠,拿起他的茶壶“咕咚咕咚”把他的茶水喝干,抹抹嘴又去了。 三天之后她又跑了回来,怨气比上一次还大,冲原野直嚷嚷:“根本没有这个人!你是不是闲得慌在耍我玩?” 原野正要回怼她一句自己没那么无聊,忽然记起自己的新人设,连忙稳定心神,并没反驳什么,而是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忧愁之色。 阿满愣了愣,一时倒犹豫起来,没刚才那么大怨气了,等了一会儿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原野再叹一声:“这人对我很重要,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如之奈何啊!” 阿满又好奇起来:“这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原野也愣了愣,主公都愁成这样了,你不是该积极献计献策吗?不是该大声保证就是死也要把人找出来吗?怎么刨根问底起来了?只是他也没办法向阿满解释猴子为什么重要——猴子是个祸害,他都意外穿越到曰本战国时代了,就想赶紧把他找出来,趁他还很弱小的时候,带上阿满阿清去打他闷棍,直接把他打成傻子,或者干脆打死也行。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鬼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变化,说不定他突然就能回现代了,到时什么也没干,那可就血亏到家了! 只是这些他根本无法向阿满明说,只能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总之很重要,无论花多大代价,这人必须早早找出来!” 阿满还是第一次看到原野连续叹两次气,以前原野虽然经常发颠,但他真的很少叹气,总是努力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积极面对困难,韧性还是很足的,但现在却一脸忧愁,叹息不止,那想来事情应该十分严重。 她顿时也重视起来,毕竟原野对她真的很好,对她大吃大喝从不吝啬,对她肆意无礼也从不介怀,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紧着她先用,那他现在都愁成这样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阿满也不是不讲究的人,这事儿非给他办成了不可! 她此时一点怨气也没了,倾尽全力认真思索,但学着原野的样子摸着光滑的小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已经尽力了,海东、爱知两郡的村子里,织田弹正忠家的家子郎党及其家人中,就是没这个人,那还该从哪里着手把人找出来呢? 第82章 找不到猴子,先找到他老婆也行! 阿满冥思苦想了半天,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正想再问问原野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却见他也正摸着下巴在皱眉苦思。 他最近经常做这个动作,主要是古代手动剃须弄的下巴不舒服,他忍不住总想摸一摸,而阿满学习能力很强,也爱模仿他,下意识就学会了,但她刚才摸了一会儿自己的下巴没什么感觉,眼见他摸得起劲,忍不住好奇起来,探身就去摸他的下巴——她的下巴摸起来像阿清的屁股,滑滑的,也不知道他的下巴是什么感觉。 肯定有什么奇妙的地方,不然他也不可能总是摸,她也要试试手感! 原野“啪”的一声打开她的爪子,瞪了她一眼——放肆,主公的下巴,也是你这小小家臣能摸的? 宽厚也该有个极限,先干到笔头家老再说吧! 阿满没摸成有些不满,但眼见他愁得厉害,也没和他计较,还是先关心正事:“你想这么半天了,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要是有,我赶紧再去跑一趟!一直找不到人,我也很烦啊,想干点别的事都不行!” “莫急,等我再想想!”原野还真有点头绪了,只是被阿满这野孩子胡来打断了思绪,只能重头再想。 历史上肯定是有猴子这个人的,但现在找不到他……既没有在村子里种地,也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郎党,那就要从别的方面来寻找他了,比如他在桶狭间之战之后,就被织田信长赐名为“木下藤吉郎”,那“木下”就是他的家名了。 那从理论上来说,家名是不能乱起的,特别是日本战国时代本身就有“木下”这个家名,总不能织田信长随手一指,就强行让猴子加入某个家族——这种行为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误会,有想派自己家臣去强行继承木下家的嫌疑。 原野想到这里,向阿满问道:“在尾张有木下家的人吗?木下家的势力大不大?” 阿满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马上答道:“尾张现在当然没有木下家的人了,不是已经绝嗣了吗?我们现在住的这幢家宅以前就是木下家的啊!” 原野被她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这幢家宅的原主人的家名还真是木下,已经被织田信长铁炮走火给击毙了。 他拍了拍脑袋,自罚一下,赶紧又问道:“那尾张一国就没有别的木下家了?” “应该没了,至少我没听说过。”阿满对家族传承这些很熟,直接道,“木下家主要在近畿一带比较活跃,京都那边人比较多,在尾张这种偏僻地方不会有多少的,甚至在这里能找一个,我就挺吃惊的了。” 原野缓缓点头,又回忆了一下搬来时奥陆清兵卫说过的话,好像木下家确实绝嗣了,只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女儿,准备等两个女儿长大了招婿养子重续家名…… 那难道是织田信长指派猴子娶了两姐妹中的一个,重续了尾张木下家的家名? 那岂不是说,那两姐妹其中一个是未来的“战国三夫人之一”的宁宁? 我原来住在宁宁的家里吗?还正准备翻修她的祖宅? 世界好小,之前还真没想到…… 原野思考了一阵子,觉得这有很大可能,但需要验证一下,马上向阿满吩咐道:“去找找木下家的两个女儿在哪里,打听一下她们的情况!要详细一些!” “哈?”阿满又不懂了,不是找一个像猴子的人吗?怎么找着找着,又开始找木下家的两个女儿了?这就算是发颠也颠过头了吧,难道阿清没有看好那头二手驴,或是那头二手驴武艺太好,在阿清的严防死守之下,还能夜夜潜入屋内,猛踢他的脑袋? 这不应该啊! 她实在无法理解原野到底在想什么,一头雾水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又要去找木下家的两个女儿?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找她们想干什么?” 原野憋了两憋,实在解释不了,只能悠悠长叹一声,一脸苦恼,默不作声。 “行了行了,你别叹气了,我马上就去!”阿满眼见他这样子,直接服了。原野冲她一叹气,一脸愁苦,她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好像欠了他好多钱没还一样,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不替他干点什么就不自在。 她屈服了,没再问什么转身就走,但边走边嘀咕,“今天真是屎壳郎吃豆包,怪到家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 阿满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跑出去一阵打探,还发动她以前结交的“酒肉朋友”一起帮忙,很快就把木下家两姐妹的整套情报弄到手,又一路急赶跑回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开始向原野汇报:“人找到了,现在就在那古野城,养父是浅野长胜,大的叫祢祢,小的叫阿称。” 她汇报完就一屁股坐倒在地,高喊弥生给她拿水喝,这半个月可算把她累坏了,今晚非吃两只鸡补一补不可——炖一只喝汤,炸一只吃肉,好好享受一下! 而原野品了品“祢祢”的读音,感觉汉字能写成“宁宁”,那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她就是未来的“北政所”,丰臣家的“女中太阁”,未来丰臣家控制天下的三巨头之一。 他品完再看一眼阿满,赶紧礼贤下士,亲自拿着书本给她扇风,还亲自接过弥生端来的茶水递给她,但嘴上问道:“所以,木下夫人的娘家,就是浅野家了?” “那倒不是!嗝!”阿满猛灌了三杯水,小肚子里都“咣当咣当”的,打着嗝说道,“木下夫人的娘家是彬原家,但彬原家条件很差,孩子一大堆,已经养不过来了,所以就把她们两个又送到浅野家当养女,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听说好像是浅野长胜自己去求来的,好像还花了一笔钱,似乎私下里得到了织田信长的授意,但这只是小道消息,我不能保证准确。”阿满答完了,又稍微犹豫了一下,“木下两姐妹当时到彬原家的时候身上有一笔钱,大概就是卖房子的钱,至少是其中一部分。那笔钱听说到彬原家之后就不见了,而且有人说当时木下两姐妹在彬原家过的很差,被安排住在柴房里,不过这也是小道消息,也很难说准不准。” “那现在两姐妹在浅野家过得好不好?” “过得很好!”阿满打听得非常仔细,没白吃原野那么多米,“浅野长胜本来就是个老好人的性格,身份地位也不错,你之前也见过他,他出征是弓侍大将,年俸很高,赏赐也不少,又无儿无女,把她们两姐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听说两姐妹现在出落的非常出色,已经有不少人家在惦记结亲了。” 原野缓缓点头,感觉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织田信长玩铁炮,走火打中了家臣木下的大腿,当时看起来不太严重,织田信长估计没当成什么大事,就让木下自己养伤去了,结果二十多天后木下不知怎么就死了,扶持家臣团们立刻兔死狐悲暴怒起来,感觉这主公恁不是玩意儿,要收拾他,织田信长大概逆反心理一起,当时根本没搭理木下家的事。 直到事件渐渐平息,他才开始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家臣——织田信长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称不上太残暴,更何况当时他才十四五岁——估计就想补偿一下,便派人私下去寻找木下的遗属,发现木下姐妹过得不太好,便安排浅野长胜这个合适的人选收养了她们,还安排的不错——姐姐可以用来重续木下家的家名,妹妹也可以用来招婿养子继承浅野家的家名,正好一举两得,不会让浅野长胜白辛苦。 而且仔细想想,在历史上宁宁和织田信长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好像木下藤吉郎成为一城之主之后疯狂纳妾,人数多到宁宁都忍受不了了,直接一封信寄给织田信长,织田信长勃然大怒,直接写信痛骂猴子是“秃头老鼠,只能看到眼前一寸之地”,还勒令当年觐见他不用来了,让宁宁替他来,一派娘家人为出嫁女撑腰的架式。 同时宁宁似乎在木下家地位非常高,据后世文献记载,女仆们经常能听到宁宁骂猴子,甚至都能用尾张方言把猴子骂得面红耳赤,主动道歉,底气相当足。 那么这么看看,木下藤吉郎确实有极大可能是织田信长指派给木下家的婿养子,至于为什么是他当这个婿养子…… 原野围着书桌又开始拉磨,摸着下巴继续进一步阴谋论——会不会是织田信长有意扶持他呢? 织田信长想在尾张搞独裁,对尾张的“二元制”——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家臣的领民也不是我的领民——这一套深恶痛绝,想把尾张一国的在地豪族们全控制起来,但尾张在地豪族也不是坐地等死之辈,肯定要明里暗里的反抗。 这应该是个长期的过程,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和尾张豪族们毫无关系的人来和他们打擂台,来进行各种牵制,所以织田信长扶持了木下藤吉郎、明智光秀等一批草根武士、流浪武士? 《太阁2》里柴田胜家、佐佐成政等豪族出身的武士有事没事就要跳出来怼猴子,明明猴子对他们客客气气,他们还要各种追着怼,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如此。 当然,游戏里的事做不得准,但历史上猴子确实很遭柴田胜家等人的敌视,等织田信长死了干脆打成一团,明显是两派人,这应该没问题。 那织田信长需要用到木下藤吉郎这种草根,所以为了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武士身份,或是让豪族们少反对一些,干脆就让他重续木下家的家名,把宁宁娶了,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后世里所说的木下藤吉郎和宁宁是自由恋爱……正经的武士之女,还是浅野家当主待如亲女的女儿,和一个草根郎党自由恋爱,感觉不太可能!一个周岁13的小姑娘和一个26岁的男人自由恋爱……这听着也有点玄幻,应该也不太可能! 原野盘算来盘算去,觉得八九不离十,事情就是这样的,顿时动了心思,对阿满说道:“明天陪我去拜访一下浅野长胜大人。” 他对宁宁很好奇,明天想去看看真人,算是一种另类考古,而且一直找不到猴子,那先找到他老婆也行! 第83章 就当买份人身意外保险了! 原野想找猴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闲的。 这阵子他手头无钱,无事可做,又记起了猴子这人,就想把他找出来打一下闷棍,企图改变一下历史——猴子和侵朝战争有直接关系,和后金崛起有间接关系,要是能把这小子打了闷棍,直接把他打成傻子,搞不好能算救了几千万人! 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啊,有这功德在身,搞不好他当场功德成圣,立地飞升,直接就能飞升回现代了,也不用再发愁被困在曰本中古世代,哪天一个不小心就送了性命。 可惜他穿越的时间不太对头,猴子这会儿根本找不到人,害他飞升无望,也就只能先去瞧瞧他未来的老婆,看看能不能先把他未来成功的根基之一给掘了。 所以翌日一早,他就带上阿满和阿清,提着两罐酱油和一盒米糕当伴手礼,去那古野城拜访浅野长胜——这伴手礼看起来有点傻,但放在曰本很正常,放到五百年后都能拿得出手,古代就更别提了,已经很体面。 竹内庄到那古野城,骑马二三十分钟的路,他也就信马由缰,问起了新任车间主任前岛十一郎的情况,“前岛在工坊干的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阿满这段时间在外面跑,家里的消息倒也没落下,“他搬到工坊去住了,就和那帮‘老弱病残’住在一起,干活挺卖力的,手脚也干净,也没瞎打听什么,目前看起来不像在动歪心眼儿,身后也没什么人。” 原野轻轻点头,算是放了一多半心,感觉要是前岛十一郎真是个老实肯干的人,是真心投效他,哪怕才能平平,过个两三年,就是把他转正了也不是不行。 他吩咐阿满继续再盯前岛十一郎一段时间,等确认他没问题了就可以不再管他了,然后又向阿清问道:“这个月账上多了多少钱?” “多了四百三十几贯。”阿清其实只是兼职看守钱库,账本在弥生那里,但库里有多少钱她大概心里有数。 原野觉得还行,目前人手充足,原材料供应也有所提升,工坊的赢利能力大幅增长,一个月左右都能赚到四百三十贯了,那样一年保底就有五千贯,都快和荒子前田家的年收入差不多——荒子前田家实际实力也就六七千石,换成钱也就五千贯左右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收入,实力是另一码事。荒子前田家还有七八千的人口,一人一拳就能把他捣成肉泥,而这些人口才是荒子前田家的最大财富,这方面他还差得远。 那既然收入在恢复,财政开始恢复健康…… 原野想了想对阿满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再招点人手了?比较精锐的那种郎党,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招了?” 他早就有这打算了,想招收一批打手以增强战力,只是之前手头只有两百多贯(治疗伤兵获得的医药费),还是给作坊留的再启动资金,他不敢轻动,这才拖到了现在。 “再招点能打的人吗?”阿满有些犹豫,感觉暂时有点多余,“目前好像没这方面需求,织田信长把尾张下四郡有点规模的山贼河盗都收服了,现在路上安稳了不少,就算还有几个零散毛贼也不敢惹我们这样的人,好像没必要花这份钱。”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自己更不需要,我们住在织田信长的庄子里,就算有人想杀你,也要先把庄子打破才行,尾张没多少人能做到,更没几个人敢做。” 养精锐郎党不是说只要弄个人来就行了,非常花钱。 你要想让郎党上阵,总不能让他光着屁股吧,至少也要给他一套胴丸吧?这就是十贯钱保底了。 想稍微像点样子,胴丸含铁量高一些,能让这些郎党活久一些,战斗力强一些,搞不好就要十六七贯钱起步,二十贯钱才算不错,然后再把阵笠、阵靴、绑腿、短刀、弓矢、一间枪、各种生活用品都配齐了,可能二十五贯都不太够。 这些人还要天天吃饭,吃得还贼多,一个人养一年又要两三贯钱,略操练的勤快一些,吃的还要再多再好,还多少要给些赏赐以激励士气,搞不好两三贯钱根本不够,要三四贯钱。 那总体算下来,想把一个郎党武装成精锐郎党,并且训练到能投入战斗,养到忠诚心足够,能当先冲阵不会轻易胆怯逃跑,至少需要准备三十贯钱才算稳妥,而这样的家伙只招收一两个根本没什么用,一招至少要招一队,那四百三十贯转眼间又要没了,她有点舍不得。 原野听她分析完,也是长叹一声。 打仗是真特么的烧钱啊,还以为一年五千贯已经很多了,结果也就武装一百多郎党,而且还是“普通家丁”,要想再把他们升级为“铁炮郎党”,能符合时代潮流,估计还要再掏七八千贯甚至上万贯出来。 这也有点太难了,《太阁2》里随便点两下就行了,兵力从来不用愁,结果现实中屁事这么多。 不过荒子前田家好像也只有十几个武士,一百多的郎党,然后跟着织田信秀出去打了两次败仗就快变成穷光蛋了,连主城都修成了烂尾。 看样子想在乱世中有点自保之力,应该就是这么难了! 还是不能懈怠,还是要想办法继续搞钱! 阿满看他叹气了,倒有些放心了,以为他终于放弃烧钱的想法了,但没想到原野叹完了气,竟然吩咐她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招十个吧!有困难不要紧,我们慢慢攒,攒个一两年就好了,反正暂时也没危险,我们还有时间。” 虽然这事很难,甚至这十个人短期内也没多大鸟用,纯属浪费,但他觉得还是要招,不然他留着那些破烂铜钱也没什么用?他一个人一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不如现在就开始日积月累,把破铜转化为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阿满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无法理解了:“你真是有点钱就烧得慌啊,好好攒点钱不行吗?你又不会去打仗,要那么多敢拼命的郎党干什么?你根本用不上啊!你就非要把钱往水里扔吗?” 你这野孩子…… 原野正想回怼一句,和她吵一吵这里到底该谁说了算,但考虑到自己的新人设,微一犹豫就放缓了语气,深深叹息一声:“我总有种预感,乱世将至……我是说比现在还要乱的乱世,所以提升实力总是有用的,哪怕提升微乎其微也是有用的,所以……你就听我的吧!至于钱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再想办法,总不可能饿着大家!” 阿满怼完了他已经准备和他吵一架,非和他争出一个谁对谁错不可,没想到他变这样了,一脸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犹豫了片刻,倒是没再和他唱反调,“算了,本来就是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我就是觉得没什么能用到他们的地方……不过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万一有点事,多点人当垫背的也不错!” 哦?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要是以前怎么也要吵吵一阵子才能硬按着她的头同意,事后她还要不停嘴碎子抱怨,出点事就要发表各种“先见之明”,烦人的要命…… 原来你这野孩子一直吃软不吃硬吗? 这以前倒没发现啊! 原野就是想当当原备原玄德,为新人设积累积累经验,没想到好像无意间发现了阿满这野孩子的弱点,那……以后就这么使唤她也不是不行! 他心里想着,马上就敲钉转角:“我对打打杀杀那一套没什么经验,那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好好挑挑人,再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具足武器,列个单子我看看,然后你就去买回来。” “行吧!”阿满都放弃唱反调了,这些屁事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回头也可以让阿清教他们点武艺,让他们打起来能多活几个,免得钱真打了水漂。” 原野一脸赤诚,感觉新人设真特么好用,再次加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问题,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你一直很可靠!” “净说些大废话,我当然一直很可靠!” 阿满回了一句,心里有点小爽,但总觉得原野这两天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却一时又说不上他哪里不对劲,皱着豆豆眉思考半响,犹豫着转头对坐在身后的阿清小声吩咐道:“家里那头二手驴……你再盯紧一点,那头二手驴可能真有点问题!” 除了那头二手驴深夜潜入原野房间,天天猛踢他的脑袋,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原野变得怪里怪气的。 不过,他怪的挺让人舒服的,倒也不算坏事…… ………… 原野一路和阿满闲扯,敲定了每月“军费”,打算每月提升一点武力水平,以备万一,就当买份人身意外保险——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刚开始发育,5000贯的年收入又不能预支出来,当前财力有限,什么事都无法一步到位,只能慢慢积累,估计要一年左右才能初见成效。 不过实话实说,他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99%没有继承权的武士根本无法做到他这样,大部分也就只能找个主公,用年俸能养上三五个人,看看能不能狗运逆天在战场上立下奇功,混到一块知行领地,然后才能有所发展。 原野接下来也没再和阿满闲聊,开始思考怎么再捞一笔,再弄一处新产业,还是那种完全控制在他手中,只要他噶了这项产业就算完蛋,绝不会造成中古世代曰本实力暴涨的技术,只是他还没想出个头绪,已经在阿满的引路下来到了浅野长胜的家宅前。 浅野长胜的家宅很气派,比木下家的家宅还要气派,毕竟是建在城下町之中,是城市建筑,天然多三分体面,而原野在家宅前翻身下马,看着大门旁铭牌上的“浅野当主”四个墨字,思维发散的毛病犯了。 浅野家啊,未来的“赤穗藩藩主”,也就是“忠臣藏”事件的主角,在曰本后世那可是相当有名。 这也算造化弄人的典型了,估计浅野长胜就是喝醉了,也不会想到收养的一名孤女,竟能让普普通通的浅野家将来成为一国之主,历数百年而不衰。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人有好报! 第84章 强行考古 浅野长胜对原野前来拜访,既吃惊又重视,在得到通报后亲自将他迎了进来,如待大宾,郑重招待,毕竟原野这段时间名声非常响亮。 当然,倒不是因为他力挽狂澜,射死松平家袭扰队总大将的事引起了轰动,所有人都在夸他射术惊人,那是场大败仗,织田信长差点被人追上砍死,经常提织田信长脸上难免不好看,敢说的人其实不多。 而原野最近名声响亮,大多是因为他长期坚持行医,治好病患无数,医术超群、仁心医德的名声终于发酵,已经完全传开了。 毕竟眼下可是个头疼脑热都会挂掉的时代,人经常莫名其妙就噶了,所以正儿八经的医生也算“异人”了,猛然出来一位,非常新鲜也非常实用,知道的人都要告诉亲朋好友一声,免得有病没地方治,自己在家瞎吃马粪把自己吃死了。 于是原野自然而然就上了“当月那古野城热搜榜”,脑袋旁边还有个“hot”标签,成为热议对象,不想出名都不行。 浅野长胜也有家有口的人,对和一位“医术达人”建立交情自然十分乐意,茶水糕点一应备齐,好好和他客套了一番之后,才摆正姿态问道:“不知野原大人这次特意前来,是……” 如果原野是有事要拜托他,为防止将来妻子女儿病重请不到原野出手,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哪怕是借钱,他觉得也是可以商量的。 而原野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招招手示意阿满把伴手礼拿过来,正座端正,客客气气推给他:“浅野大人太客气了,在下只是刚刚定居尾张,特意前来问候一二,并无二事…… 真是打扰了,这是自家产的一点调味品,味道也算别致,请您莫要嫌弃。还有,这是自家制作的糕点,孩子应该会很喜欢,请您女……家人尝尝。 不成敬意,请多多包涵!” “唔,哪里哪里,野原大人才是太客气了,您能登临寒舍已经是天大的荣幸,怎么还要……不可不可!”浅野长胜本能推辞,执行曰本传统的三推三让程序,但脑子里已经有点糊涂了——听原野话的意思,好像是搬家不久,特意前来拜访邻居,但他和原野也算不上邻居吧,双方隔着十多里地呢,用铁炮都轰不到,这算哪门子邻居? 只是原野人都跑来了,他就算想不明白原野为什么连这么远的“邻居”都要特意上门问候一下,也不可能把原野赶出去,只能打了一阵子太极,推让一番把礼物收下了,然后特意吩咐侍女,让妻子亲自去准备午宴,中午要招待贵客用餐,顺便把两位小姐叫来,向客人道谢——曰本这时代不太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原野特意给他女儿带了糕点,他女儿出来露个面感谢一声是起码的礼貌。 果然把人骗出来了!原野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安心和浅野长胜闲聊建立交情。 按他的计划,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要他有事到那古野城来,就要到浅野长胜这里打个卡,摸清他的喜好,和他培养一下“友情”,而这么日积月累之下,短则几个月,长也就一两年,他应该就能和浅野长胜成为“知心好友”,甚至“通家之好”。 到时他就有机会各种bb,劝他早早给宁宁订门婚事,或者干脆他来牵线拉媒,找个前田利家那样有不错前途的年轻才俊,提前把宁宁给嫁了。 这样就算将来他奈何不了猴子,比如说猴子还没出现,他就因种种原因被迫离开尾张或是回现代去了,保底也算断了猴子一臂,让他没法像正常历史上发展的那么顺利——详细历史不多说了,但猴子之所以能草根崛起获得大成功,宁宁这个“女中太阁”,“捞钱圣手”,“后勤主管”,“丰臣家大奶妈兼武功派之主”,起到的作用还是相当不小的。 嗯,猴子能得天下,还能把天下安稳治理一段时间没弄出大乱子,说宁宁占了一半功劳可能过分了,但说她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应该没人会质疑。 同时,这也能让猴子没法继承浅野家的底蕴,至少浅野长胜的另一个婿养子浅野长政大概率是不可能再跟猴子了,不可能奉他为主,浅野家的郎党、田地、财产,自然也就没了猴子的份,让他起家的资本起码也要扣掉一半——说不定就差这么一口气,他后面根本无法再立新功,直接被织田信长抛弃掉也不是不可能。 那这么折算一下,猴子就算废了一小半了,就算几千万功德没弄到手,几百万肯定是有的,到时立地成圣……应该不太可能了,但混个大罗金仙……可能也有点难,不过混个普通金仙该没问题! 原野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毕竟一个人一生能救几百万人的机会能有几次?既然花不了多少时间冒不了多大风险,为什么不去做呢? 哪怕没有几百万人,仅是阻止侵朝战争发生,能少死十几万人,少给后金一点崛起的机会,他也能接受——满清真的很坑,没后世电视剧里拍得那么好,盛世和他们没啥关系,那有机会能坑他们一下,让他倒贴钱他也愿意干。 也就他现在回不去,要是能回去,他铁定去东北削他们! 原野一肚子坏心眼儿,就差冒坏水了,但面上不露,满脸热情陪浅野长胜瞎聊,而这么瞎聊了一会儿,浅野长胜的两个养女出来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就移到了宁宁身上,颇有兴趣地打量她——历史名人啊,还是活的,还是幼年版的,后世是绝对看不到的,他得多看两眼,加深一下记忆。 宁宁现在七八岁的年纪,留着姬发式,公主切鬓角显得她本就很小的脸儿就更小了,很符合曰本人的一贯审美——脸越小显得人越精致越好看,看起来也就越高贵。 曰本后世常夸人的一句话就是“她的脸好小啊”,和这种发式就有很大关系。 当然,宁宁除了脸儿很精致以外,她还有一双大大的杏眼,眸色明亮,睫毛很长,看起来还很聪慧,而身上穿着一身米黄色的碎花小袖,可能是因为拜见“贵客”的原因,还特意披了一件华丽的打挂大单,看起来阿满弄到的消息没错,浅野长胜真把她们当亲女儿疼,照顾起来十分尽心尽力,最起码衣食是绝没缺过她们半点,都有点富养娇养的意思了。 这大概就是未来宁宁发迹了,浅野家能得到大好处的原因之一了,毕竟彬原家和她血缘更亲近,却一点好处没混到,反而战死了一大堆,差点灭门。 原野是个很认真的人,好奇心其实也很强,是那种看《聪明的一休》看到一半不懂了,好奇起来都会暂停去查资料的人。这会儿为了满足好奇心,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和装了二百五十瓦大灯泡一样,就一个劲看宁宁,强行考古,而宁宁年纪小小胆子却很大,见他一直在看她,竟然也不害羞躲避,反而直接回视他,也上下打量他,丝毫不落下风。 浅野长胜在一边更懵逼了,一时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后心中一动,不由也开始认真打量起原野——身材高大,一看就血统高贵,出身良好;长相也英俊,能说一声一表人才,而且听说他开了一家作坊在经商,生意很不错,虽然身为一名武士去经商有点丢人现眼,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起码家资相当丰厚。 更重要的是,听说他还未婚,野原家目前只有他一个主人…… 浅野长胜看着看着,好像有点懂了,他就说原野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怎么跑了十几里路来认邻居,原来是在惦记他的养女! 这可真是混…… 等等,也不算太混蛋,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看起来他条件还不错,还是有资格惦记一下他的心头宝的,就是木下家的家名…… 这个也不是不能解决,将来可以分一个儿子过去重续木下家,或是分一个女儿放到木下家名下再招婿养子,这些都是有先例的,想来织田信长也会认同,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那再过个两三年,宁宁举行了染齿礼(武家女儿一般不真染黑齿,也不剃眉毛),这门亲事还真不是不能考虑。至少目前看起来,他的优势还是很大的,正经的一家之主,还颇有家资,比其他人家的那些次子、庶子要强许多。 浅野长胜想着想着,看原野的目光就有所不同了,从尊敬客气变成三分审视三分欣赏三分犹疑一分不甘的饼状图,而且不止他在疑神疑鬼,满脑子胡思乱想,阿满也有点看懵逼了。 她本来就觉得原野这次发颠有点颠过头了,奇奇怪怪就要找木下家的两个女儿,还说不出半点理由,但现在看看…… 这厮好像确实还真缺个老婆,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别人家他这岁数,第二任老婆都能上位了,孩子怎么也要有两三个。 而且他也有点小钱了,还有一幢大家宅,确实也有了成家的资本,也该到了繁衍后代,壮大野原家血脉的时候,以免他哪天突然噶了,比如吃饭噎死了,喝水呛死了,这份家业白白便宜了别人。 阿满想着想着,目光也转到宁宁身上,上下打量,各种审视,也露出了饼状图眼神,判断她当野原家的主母合不合格——看起来还行,但娶妻不贤要祸乱三代,原野待她以诚,十分信重她,本身却又十分缺乏“常识”,那她也不能让他失望,理应当仁不让,小心行事,给他好好把把关! 嗯,明天她就要暗中发动人手,仔细调查一下,看看这个宁宁是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刁钻毒妇,以及性格身体有没有什么缺陷! 第85章 豪鬼新酒丸 原野见过宁宁,满足过怀古之心后,倒也没再做什么失礼的事,只是温言夸奖了宁宁和阿称两句,便继续和浅野长胜闲聊。倒是浅野长胜对闲聊没什么兴趣了,反而很关心他个人情况、未来志向,语言间多有试探。 原野也没在意,又敷衍了一阵子便早早告辞,连浅野长胜留饭都委婉谢绝了——来日方长,初次登门能混个脸熟就行了,以后他还会经常来骚扰浅野家的,循序渐进即可。 浅野长胜倒是真心想留他吃顿饭,想多了解了解他,只是见他去意甚坚也不好勉强,也就客客气气将他送出大门,而两个人正客套着“依依惜别”呢,远远有马队奔驰而来。 路两侧的庶民行商纷纷躲避,实在躲不过的就跪倒在路边,眼睛盯着地面,绝不抬头。原野和浅野长胜当然不必如此,不过原野看到马队还是微微惊讶,好像是织田信长的马回众,只是没有竖起马印等识物,似乎只是日常出行。 果然,在一小队马回众过去之后,织田信长骑着一匹雄壮的骏马,带着大队近侍家臣经过浅野长胜的家宅门前,看到原野站在路边微微一愣,直接勒马停了下来,一脸奇怪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拜会浅野大人。” “哦?”织田信长转头瞧了一眼浅野长胜,面露疑惑之色,竟然直接问了,“他找你有什么事?” 浅野长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拿不准原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马上看了原野一眼,而原野也没想到织田信长这么爱管闲事,连他访友也要详细问问,只能接过话头,答道:“只是久闻浅野大人之名,特意上门拜访一下,并无其余杂事。” 织田信长再看看二人,疑惑之色不减却也没追问,只留下一句“酱油不错,回头送几桶过来”便又继续催马往前走了,不过边走边向身边一名壮汉轻声问着什么,而那名正坐在马上打瞌睡的壮汉揉了揉眼,转头仔细瞧了原野一眼,目光掠过他身边的阿满时微微一愣,对织田信长说了一声就脱离马队,远远又兜了回来。 原野也没在意,和浅野长胜道别完正准备带阿满和阿清走人,不料叫了一声阿满,阿满阿清都没反应,顺着她们的目光一瞧,正看到那名壮汉慢慢溜着马回来,不由奇怪道:“怎么了?” 阿满面色难得郑重,看不出平时半点上窜下跳的样子,伸手轻轻将他往身后一挡:“那个人……不对劲!你离远一点!” 原野顿时也谨慎起来,只是也没顺着阿满的意思后退,手伸进了怀里,同时仔细瞧了瞧那名壮汉,只见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六尺,体格魁梧壮硕,一头乱发如狮鬃般披散在宽阔的肩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直襟,腰间斜插着一柄陈旧打刀,刀柄缠着的粗糙麻绳已被汗水浸得微微发黑,而且上面还挂着一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这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豪迈与不羁,倒是曰本这个岛国上很少见的气质。 他正仔细打量这名壮汉之时,这名壮汉也溜着马过来了,远远就翻身下马,正直朝他们走来,还一脸微笑,很和善的样子,而阿清突然从原野身后一步绕出,微微歪头,斜望着地面,但手轻轻握住了刀柄,声音清冷道:“止步。” 阿满也同时把原野斜推一把,借力斜跨一步,手也搭到刀柄上,微微弯腰,和阿清形成夹击之势,豆豆眉趴趴着,死死盯着这名壮汉,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随时准备攻击壮汉的左手弱侧肋一样,嘴上沉声道:“站在那里就可以了,说话我们听得到!” 那名壮汉看看她俩,又冲原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真停下了步子,但没理会正面面对着他的阿清,只是歪头望着阿满的眉毛回忆了片刻,笑问道:“你是阿满吧?泉平次师匠的传人?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阿满身姿没动,依旧保持着随时能弹起的样儿,只是嘴上问道:“你见过我?” “当然,不过那是……七八年前了吧!也许时间更长一些。”壮汉这会儿似乎心情不错,还笑着拿手比划,“那时你就这么一丁点大,但模样倒没怎么变。” “是吗?我不记得你了。”阿满腰又弯了一分,握在刀柄上的手又紧了紧,沉声问道,“你……认识我们家老头子?” 那名壮汉轻轻摇头,退了半步,洒然一笑:“误会了,误会了,不需要这么紧张,我和泉平次师匠没有仇怨。相反,当年我受过他不少恩惠,现在看到他的传人,所以才过来打个招呼——泉平次师匠身体还好吗?现在也在尾张?” 阿满依旧没有放松的意思,但微一犹豫,还是答话了,“他身体好得很,不过这些年变懒了,现在在甲贺村子里种地呢!” “唔,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想和他商量些事情。”那名壮汉脸上遗憾之色倒不像假的,说完冲阿满又笑了笑,再赞许的看了阿清一眼,便转身准备走人。 “等等,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原野也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了,毕竟阿清后颈上的纤细绒毛都崩起来了,像炸了毛一样,需要赶紧问问底细——之前在战阵上,阿清都一派风清云淡的样儿,连点精神波动都没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紧张。 那名壮汉回过头来,表情依旧很友善:“劳野原大人动问了,您叫我新酒丸就好,不必如此客气,毕竟……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呢!” 言罢,他就翻身上马,追织田信长去了。 阿清这才缓缓放松下来,直起身,默默退到原野身后,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阿满则按着左胸使劲揉了揉,又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骂咧咧。 原野沉思片刻,没搞明白他最后话的意思,忍不住向阿满问道:“新酒丸……他是谁?” 阿满又吐了口唾沫,但嘴巴太干,吐出来的唾沫挂到了嘴边上。她赶紧擦了擦,一肚子不满:“长成这鬼样子,一头乱毛,还带着麻绳刀,应该是尾张飨谈乡的那个豪鬼了,但叫不叫新酒丸我不清楚,可能只是新起的名字,而且他的过去我也没怎么了解过,只大概听说过他以前的一些烂事——他以前在甲贺、伊贺和京都一带浪荡过很长时间,喜爱和别人决斗,经常没理由乱杀人,前前后后有几十名好手死在他手里,是当年很有名的杀人豪鬼。 反正这家伙不好惹,他……我感觉他应该能轻松杀掉我和阿清,也就……两三刀的事吧!阿清应该能抗两刀半,我……大概也跑不掉。” 说完她又低骂了一声,“真是活见鬼了,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我长大后就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他不是应该早就死了吗?” 刚才她还以为被自家老头的仇人找上门了,还是传说中的人物,而她根本不擅长正面冲突,阿清要是打不过,杀她也就是顺手的事,真是差点把她吓尿裤子。 回头她要吃两只鸡补一补,这太刺激了,还以为今天要挂! “原来剑豪?”原野望着新酒丸远去的背影,没想到曰本战国时代还真有这样的人——大概是类似冢原卜传那样的人?一生参加三十七次合战,和著名剑客决斗十九次,共计斩杀二百一十二人却毫发无伤? 阿满迟疑一下,摇头道:“他剑术应该很不错,但他肯定不是剑豪,甚至连剑客都算不上。他应该是我们的同行,也该算是甲贺众的一员,杀起人来怎么杀都行……只是我们一般不怎么杀人,他不介意杀人,甚至有些好杀滥杀,是我们之中的另类!” 原野缓缓点头,心里明白了,看样子这位新酒丸是织田信长刚刚挖掘出来的“资深忍者头目”,织田信长大概也开始组建自己的“忍者”部队了,看样子压力很不小,正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或者,他吃过几次亏之后,也开始重视情报工作了,这才特意寻找相关人才,也算成熟了不少。 原野心里想着,赶紧对阿满和阿清一摆手:“我们也快走吧!” 外面有点危险,他要回家再憋一憋,好好发育一下。 第86章 嫁了很惨的! 当晚,织田信长家宅。 织田信长正在池田恒兴服侍下独自饮酒,佐酒的是削得极薄的鱼脍,再配上原野刚刚派人送来的“味极鲜酱油”——加了海带熬汁的酱油,味精严重超标——两者相加,鲜咸嫩滑集为一体,他吃的极为满意。 这吃了原野的酱油,他倒是又记起了中午的事。 他最近组建了一支特殊部队,名叫“飨谈众”,队伍首领就是飨谈豪鬼新酒丸。 这家伙隐居了几年竟然偷偷结婚了,还生了孩子,现在要为孩子搏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倒是被他招揽了两次就动了心,直接改名出仕了织田弹正忠家,也成为他近侍中的一员,只等积功转正。 只是新酒丸这人常年散漫惯了,根本无法习惯严苛的军纪军规,更不习惯列阵而战,就算武艺超群也难以成为合格的武将,在尝试了一阵子后便向他提议成立“飨谈众”——一支由同样无法适应军规军纪,自由散漫惯了的川并众、蜂须贺党内的老贼盗组成的小队伍,专门负责探查军情,功能有些像大唐的“踏白军”,或是大明的“夜不收”。 当然,顺便也可以拿来进行一些破袭作战、渗透作战什么的,比如潜入敌境烧烧敌人粮仓什么的。 织田信长对这支队伍还是寄予厚望的,毕竟他两次被松平家、今川家打了个措手不及,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才知道,很希望能监控两家大敌的动向,顺便也给他们找些麻烦,所以在资金人手上毫不吝啬。只是这队伍初建,一时无法成形,需要时间磨合训练,暂时还留在那古野城,也就只能打探打探那古野城附近的消息。 里面就有关于原野的,只是很简单,只知道原野自从回了竹内庄,压根儿就没离开过,好像打算在里面憋到死一样,一直在生产酱油,还疑似有某种秘法,产量很大,倒是赚了一笔钱。 其余还有些什么在教家里的侍女郎党识字、在后院挖深坑、招了一个僚吏之类的琐事,更是不值一提。 织田信长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原野一个月赚个三五百贯,这根本放不到他眼里,但冷不丁原野又窜出来了,还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浅野家,他就忍不住奇怪起来,中午还特意吩咐了新酒丸一声,让他派人打探一下原野到底在干什么——就是闲的,纯好奇,毕竟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也造不了反。 他吃着新型加料酱油很可口很新奇,感觉原野果然和他是同类,总能搞出稀奇古怪、庸人弄不出来的好东西,倒把他又想起来了,等吃够了便向池田恒兴问道:“所以,他中午是去干什么了?” 池田恒兴先是给了他一条热乎乎的木棉巾擦手,也和他颇有默契,都没问一句“殿下您在问谁”便取出一个漆印卷轴递给他,而织田信长胡乱擦了一下手,看了一眼漆封未损便随手扯开,细瞧里面的内容,片刻后无语道:“这家伙竟然……” “飨谈众”新建,目标是成为“特战侦察大队”,主要是针对敌方军队进行军事侦查,搞细微情报工作还是粗了些,结果胡乱打听了一下就来回报,还直接被浅野长胜等人带歪了,也怀疑原野是久闻宁宁香名,是奔着人家娇养的女儿去的!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或是浅野长胜太肤浅,主要是原野看到宁宁两只眼睛突然就亮了,唰唰往外冒光,和大灰狼看到小萝莉差不多,浅野长胜、阿满,以及宁宁、阿称的两个奶妈全都误会了,纯属正常。 织田信长也信了,不然他也想不出原野这种整天不出门的“隐士高人”,为什么要去找浅野长胜那个粗笨的弓兵将领玩耍,一时深感无趣,纯粹是浪费了他的时间。 他这会儿对女色不感兴趣,原野特意跑出来竟然是去相亲,让他大失所望——本来他还以为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呢,想看看热闹,结果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随手就要把卷轴扔掉,但都要扔出去了,忽然想起一事,倒是又停了手,若有所思地向池田恒兴问道:“我好像记得,两年前那个小孩子,就是献米糕的那个小孩子,是交给浅野家抚养了,对吧?” 池田恒兴对那件事印象也很深刻,马上记起差不多两年前,在凛冽寒风中强行拦住织田信长的奔马,差点被奔马踩死还强自镇定,献上一块寒酸米糕的小女孩,直接点头道:“是的,还有她妹妹,都在浅野大人家,一直过得还不错。” 当初这事就是他去办的,就连浅野长胜这“孤寡老头”都是他挑出来的,甚至他也够细心,偶尔还会问一句,看看这对姐妹过的好不好,反倒是织田信长事儿太多,都快忘了。 但织田信长这会儿确定了,死去的记忆也开始鲜活,再看看手里的卷轴,沉吟道:“还真是她啊,那孩子有些像我,只可惜是个女孩,不然倒可以招来当个小姓……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倒能一举两得。” 池田恒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也觉得原野人品性格都很好,是宁宁的良配,便问道:“要我去告知浅野大人一声吗?” 言下之意就是织田信长同意了,等原野将来提亲时浅野长胜可以直接接受,或是也可以干脆一点,回头就去主动和原野订下婚约。 织田信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干,这样太浪费了,他有更好的主意:“先不急,反正那孩子还小,而且那死板死硬的家伙也有点像我,眼界很高,只看一眼未必能相中了,必须先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再看看。你先去告知浅野,先让他……” 他细细吩咐了池田恒兴一番,让他去传话给浅野长胜,准备未来给宁宁一个好归宿的同时,也给原野套上缰绳,免得他总是一派死硬,不肯老老实实过来和他抵足而眠,共商大事。 ………… 原野逃回家,倒是又恢复了勤勤恳恳,开始操心自家产业的事。 以前他以为一个月几百贯足够用了,结果细细一算,一个月才能攒出十余个武装郎党,还是普通货色,只装备了刀枪胴丸的那种旧版本。 虽然这也不算少了,攒上一两年的,都能和荒子前田家掰掰手腕子,勉强也算一方豪强,但今天他突然发现织田信长还在努力提升实力,连豪鬼新酒丸这种精英单位都招募成功了,又有了点紧迫感——听阿满阿清那意思,新酒丸这样的“专业杀手”来砍他,她们挡不住,威胁程度极高,所以他有点想把刀枪郎党一步到位升级成铁炮郎党,至少也要两者搭配着来才行。 毕竟武艺再牛b,肯定也挡不住铁炮齐射,火药的力量从来不容质疑! 有大批铁炮郎党防身,这样安全肯定就没问题了! 只是想拥有铁炮郎党要花的钱可就要再翻好几番,毕竟这会儿的铁炮实在不便宜,半年也就攒出十几个,速度就更加慢了,不快些赚钱不行。 他又缩回竹内庄内,开始考虑新产业的问题,在实验室反复尝试,想找出一种能不泄漏现代技术还能大规模作坊化生产的新产品,而还没等他搞出个头绪,浅野长胜竟然来拜访他了。 他被阿满从试验室揪出来后十分惊讶,但这也符合他和浅野长胜成为“好友”的计划,立刻整装亲自出迎,发现浅野长胜还不是一个人来的,竟然把宁宁也带来了,宁宁身后还跟着她的乳母。 这么快就成通家之好了吗?进度有点快啊! 原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事情好像太顺利了一些,但他还是热情接待,送上茶水糕点,好好闲聊了一番才向浅野长胜问道:“浅野大人,你这次来是……” 浅野长胜面色一正:“正是有事拜托野原大人。” “哦,不知是何事?请浅野大人尽管直言,我一定全力相助!”原野也不介意,反正能坑死猴子,助他积攒功德修成金仙,让他借钱都是可以的。 浅野长胜愣了愣,看他一脸赤诚,脸上倒有了两分羞愧之色,但上命难违,对女儿也没坏处,他还是一指宁宁说道:“这真是有些冒昧了,但小女也算有几分聪慧,之前听闻野原大人在家中教授家人识字,不知可否也能给小女一个日常请益的机会?” 顿了顿,他还很正式的扶膝坐躬,“失礼了,但真的拜托了!” 原野愣了愣,没想到“夜校”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不过他在自己家里关着门怎么搞别人都管不着,倒无所谓,只是宁宁也要来上学吗? 那宁宁来上学,就算不正式拜师,那自己也该算她半个师父了吧? 那都半个师父了,将来插手她的婚事也很合理吧? 这也太顺利了! 原野没想到都不用花上一年半载往浅野家跑,都不用花多少功夫,浅野长胜就自动送女入虎口,直接投了! 此事甚妙,看样子是老天爷要成他的金仙大业! 原野虽然觉得有些古怪,这事儿顺利过头了,但“功德”对他诱惑实在太大,一个小女孩更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连学费都不想问,立马就答应了:“浅野大人实在太客气了,以你我二人的交情,请尽管交给我,我保证倾尽全力,让……宁宁小姐学有所成,绝不会让你失望!” 嗯,先教她的第一课就是:嫁人是终身大事,必须慎重行事,第一就要考虑颜值,凡是长得像猴子的,脸上生毛的,秃脑门的,身材矮小的,双臂过膝的,绝对不能嫁! 嫁了很惨的! 第87章 养父是父,师父也是父! 昨夜有雨,密集的豪雨泼洒了半夜。 等天刚刚亮时,雨势渐渐小了,换成了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滑落。云也不怎么厚了,但太阳的光芒努力想要穿透云层,却也只能在雨丝间洒下淡淡光晕。 雨丝并不受干扰,仍然如银线一般划破天空,在空中绞织、纠缠,而后轻轻落入林间、田地,滋润万物,给万物蒙上一层水润光泽。 万物也因此色感降低,水雾缠纠间若隐若现,仿佛变成了一幅水墨画卷。 梅雨季要来了啊,要多备些干柴了…… 原野看着自然美景,牛嚼牡丹,实用第一,倒没诗性大发,反而准备回头给前岛十一郎下令,多备点燃料,免得影响酱油作坊产量。 他今天是特意起这么早的,毕竟昨天答应了浅野长胜要当宁宁的“老师”,他自然郑重以待,早早起来就等着新学生第一天来上课,哪怕突然下雨,道路泥泞,估计宁宁不会来的太早,他还是早早就起来了。 他也不着急,反正今天他也没什么事,就欣赏着雨景耐心等待,而没多久,吃饱喝足的阿满光着脚溜达着过来了,看他一直望着窗外,似乎在翘首期盼什么人快点来,忍不住无语道:“你就这么着急吗?” 她也是服了,这老房子失火就是烧得快,急着娶老婆都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在这儿站着等,看样子她昨晚的话都白说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原野二十岁都大多了还没老婆,也算资深光棍了,是挺可怜的。 原野回头瞥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懒得搭理她这个野孩子。 昨晚阿满和他bb了大半个晚上,苦口婆心、屡进忠言,忠言逆耳,大放狗屁劝他要克制,先等她摸清宁宁的底细再下手,实在憋不住了可以先拿弥生顶一顶,千万不要乱来,不然极有可能引起浅野家和野原家大乱斗,还会严重败坏名声,一个弄不好就真娶不到老婆了,非常划不来。 他当时懵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好奇去“考古”,想看看幼年版的“女中太阁”什么模样,为穿越生活打个卡,似乎引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误会,而且这误会好像把织田信长也牵扯了进来,不然浅野长胜不可能那么不顾面子,一点矜持也没有就主动送女儿入虎口——宁宁的背后好像确实是织田信长,现在织田信长似乎想把他和宁宁凑成一对,以便日后拿捏他。 至少,也能让他这位“医术达人”在尾张有了牵绊,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随时就能甩甩手走人。 不过,等原野想明白了,倒也无所谓。 反正他行的端坐的正,对宁宁本身并没有什么邪恶企图,更没有什么历史名人收集癖好,只是想坏掉猴子的“道行”而已。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哪怕被人小小误会一下他也能接受,毕竟要是真能因此改变整个东亚的历史,即便没人会知道,他自己心里也会很舒服。 所以,一点流言一点误会罢了,他不在意,还是准备执行原计划。 ………… 早上九点多,细雨仍未停,一辆牛车车轮上满是泥泞,在几名蓑衣郎党的陪伴下挪进了原野的家宅。 宁宁穿着高齿木屐跳下车来,呆呆看着雨幕中的“祖宅”。 她破家之时,她妹妹还很小,她却已经记事了。 那时她经常光着脚丫子在这几幢木长屋之间跑来跑去,过得安定开心,不过这些随着她父亲过世很快烟消云散,如同一场美梦一般。 其后在彬原家待的那一年,更是如同一场噩梦,吃不饱穿不暖,被人冷眼相看,时不时便会受些讥讽嫌弃,甚至冬天妹妹病了都没人管,她怎么祈求都没有用,让她只能被迫去寻找杀父仇人,也就是她父亲过去的主公,强行拦他的马,在差点被马踩死的情况下谨慎对答,才换来一丝怜悯,给自己和妹妹争取到了新的生活。 她以前还想过,可能要等自己长大了能把家宅收回来,才可以重游故地,重续美梦,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能回来了,甚至还要在这里向人求学。 或者说,是和那个人培养感情,以便未来成为野原家的一分子。 她对此倒没什么反感的,毕竟反感也没什么用,她现在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也就只能随波逐流,尽力过好每一天。 她在雨中默默看了片刻,在乳母的油纸伞撑到头上挡住雨丝时,才用力揉了揉脸,硬揉出一副娴静贤淑的笑脸,然后亲自提着一个小小的朱漆食盒,向屋内走去。 原野得到通报也没拿架子,很快就赶到门前迎接她,而宁宁见了他,马上双手合拢在身前弯腰行礼,轻声道:“野原大人,真是失礼了,我来迟了。” 原野低头看了看她,很客气地笑道:“没什么,今天有雨,其实派个人说一声,明天再过来也是可以的。” “约定就是约定,不敢失约。”宁宁再次弯腰答话,表现的很乖巧。 原野点点头,古代就是古代,之前阿松小小年纪就表现的像个小大人,现在宁宁也不遑多让,情商比后世一些中学生还要强,甚至说不定都能胜过一些眼神清澈的大学生——真让宁宁和后世眼神清澈的大学生互相拐卖,十有八九被卖掉的可能是大学生吧! 他发散着思维,把宁宁带去了茶室。宁宁的乳母则默默在后面跟着,这时代的曰本虽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小防还是讲的,不可能让女儿和外男长时间独处。 原野也不在意,给宁宁准备了一个小案几,纸墨笔砚书本都齐全,还有茶壶水杯之类也备上了,确实用了心思,而宁宁跪坐下一瞧,也能看出他的妥帖,赶紧把拎着的小食盒打开,取出一份水晶一样的米糕双手捧给他,一脸乖巧道:“野原大人,感谢您能给我学习的机会,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味道也许不会太好,但希望您不要嫌弃。” “哦?看起来很不错,多谢了!”原野没想到她这么懂事,竟然还带了“谢师礼”,冲她笑了笑就接了过来,然后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发现自己身无长物,也就腰带夹层里缝了一枚金判当保命钱,但这玩意也当不了回礼。 他想了想,砚了墨铺开纸,写了一个条幅给她,笑道:“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个给你,用以自勉,以后就叫我师父吧!” 他要坑猴子,以后难免要插手宁宁的婚事,准备先把“师父”这名号坐实了,哪怕浅野长胜根本没这意思,没打算让女儿拜师,他也要强行上位,而且这也能分清辈份,免得流言越传越广,竟然真把他和宁宁绑定到一起。 宁宁微微一愣,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看看这行字再看看原野,诧异道:“师父?” “乖徒儿!”原野立马就应了声,一脸慈祥地望着她,微微颌首,一派老怀大慰,好像终于老有所依,将来不会进养老院了一样。 宁宁更愣了,转头看向自己的乳母,感觉和乳母说的不一样——来学习只是为了有个能合理出入野原家的借口,要格外注意仪态仪表,慢慢和野原大人培养感情,展现自己主持家计的能力,为将来成为野原家的主母做好准备。 但现在怎么突然就变徒儿了,这还怎么当主母? 宁宁的乳母也愣住了,怎么就师徒相称了?也没听说过有收女子为徒的啊! 原野不管她们怎么想,反正这个“师父”他是当定了! 养父是父,师父也是父,等过两年宁宁能嫁人了,他就把浅野长胜挤到一边,亲自给她挑个好人家,哪怕再贴份嫁妆都行——浅野长胜据说是个老好人的性格,肯定没他卑鄙,不可能抢的过他,他基本赢定了! 至于织田信长,到时再想个办法糊弄他就行了,而且那时他八成正忙着打仗,未必都有闲心理会宁宁,等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估计也就算了。 他计划早定,现在按计划执行,强行给宁宁戴上“小徒弟”的帽子,也不给她太多推辞改口的时间,直接指着条幅就问道:“这些字认识吗?” 宁宁脑子已经有点乱了,低头迷茫的看看条幅,本能读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她其实是识字的,只是年纪还小,所学有限罢了,这几个简单的字都能认识,而原野也不在意,再次问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宁宁呆了呆,犹豫着点头道:“知道……大概知道。”第三句她不太清楚,但其他三句她都能理解,估计第三句的意思应该也差不多,就是在强调坚持的重要性,只要坚持下去,终会有获得回报的那一天。 “明白就好!”原野满意一点头,回到自己案几那儿端坐下了,一派师道尊严,语气虽轻却严肃,“学习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会在未来某一天回首时,痛恨厌恶今日的你!” “呃……”宁宁越发呆了,瞳孔都有点开始放大,但还是本能正坐好,答道,“是,野原大人,我不会……” “叫师父!” “这……是,师、师父,我会坚持努力,不会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很好,现在翻开书……左边那摞第一本,我们开始学习!” “呃,是,师父!” 宁宁迷迷糊糊就翻开书,开始听原野朗读并讲解,而原野也没敷衍了事,倒是真在教她,像是诗歌、算术、经济之道都打算教一教,也算对她当不成“女中太阁”的一点补偿——其实还是不当好,猴子疯狂纳妾,甚至连养女都纳成侧室,将她逼到在家待不下去,只能黯然离家去避嫌,甚至要不是在丰臣家操劳多年,底蕴深厚,有很多人支持她,搞不好被废掉给茶茶腾位子都有可能。 在历史上,她的一生其实说不上多幸福的,改改命其实也不错。 于是,他认真教,她稀里糊涂学,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而第一天嘛,原野自然要亲自招待小徒弟吃顿饭,还把全家人都叫来了,算是把家庭新的一员介绍给所有人。 宁宁的乳母看着原野一脸慈祥,离着几丈远不停让宁宁多吃点,吃胖点,还表示可以专门给她收拾个房间出来,以便学习累了能有个休息的地方,终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老爷,完了,野原家的小子没安好心,他不是想当您的女婿啊,他是想和你抢女儿! 咱家的女儿要丢,搞不好过上两年,宁宁小姐就变野原家的养女了! 这人心思好歹毒! 第88章 真希望雨能一直下啊! 原野厚着脸皮强行上位,宁宁稀里糊涂就变成了他的小徒弟,而且他也真和宁宁开始培养感情了,不过培养的是父女情——20岁和7岁,也就只能培养父女情了,不然还能养什么? 曰本中古世代女性只要举行“唐裳染齿礼”就算成年,一般选择双数年龄,比如八岁、十岁、十二岁,而只要成年了,就可以嫁人。 比如后世很知名的“利家与松”里的女主角阿松,嫁给前田利家时只有九周岁(虚十岁),或者根据另一些文献,这岁数要再+1,但就算+1依旧年龄很小; 再比如《聪明的一休》里的主人公一休宗纯,年老时纳了一名妾侍,甚是喜爱,还写了一首诗留传到了后世,这名侍妾当时也只有十一岁。 再再比如织田信长的正牌老婆浓姬,嫁给织田信长时大约十四岁,但她是二嫁,嫁之前已经死过一任老公了,第一次结婚顶多也就十岁左右。 这些不是特例,是曰本中古世代的普遍状况,甚至这时代的女性要是十四岁还没嫁掉,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名少女在品行或是身体方面有些残缺,求亲的人都需要提高警惕。 这些原野都清楚,就算以前不太清楚被阿满bb过也清楚了,但他有点接受不了,哪怕并不死板僵硬,没打算穿越了还要遵守《婚姻法》,但他还是难以接受——至少也要十六吧,十五也能商量,再小就不太行了,严重违背他自幼以来受到的教育。 更何况宁宁也不是他的菜,至少目前看起来不是他的菜,他喜欢那种性格比较温婉柔和的女性,宁宁距此有不少差距,目前看起来性子乖巧很像装的。 反正他就把宁宁真当“小徒弟”看,刻意保持好距离,就当个好师父。 阿满则又震惊,根本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独自一人去了马厩,仔细看了家里的二手驴好半天,似乎开始疑心这头驴已经成精,然后回来向阿清各种吐槽:我知道他有点颠,但没想到他这么颠,这些倾奇者真是怪啊,连别人的养女也想抢,真想要自己去找一个不就完了,又不难,非要抢别人的,真是不知道他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原野听到了,但不和她一个野孩子计较,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坑害猴子的计划就算基本完成了,不能说彻底按死了猴子,至少也能算打瘸了他一条腿。 目前他也无法再做更多,除了在学习上对宁宁认真教导,在生活上嘘寒问暖,培养好感情,占死了师父这位子以外,别的也不再强求。 而此时,梅雨季也终于到来了,蒙蒙细雨终日下个不停,整个尾张突然就平和安静下来,甚至就连竹内庄的日常防御看起来都有些松懈了。 这时代在梅雨季是打不了仗的,不然足轻们左一脚水坑,右一脚烂泥,艰难挪动几十里到达敌方城池,敌人只要闭门不出,这些足轻在野外淋一夜的雨,第二天起码要有三成爬不起来,直接不战自溃。 而且这时段是整年中农夫们最忙的时候,要抢时间补种晚稻,哪怕现在曰本是速生稻,但还是要和台风抢时间,真的分秒必争,农夫们需要一天到晚都泡在水田里,能多干一点是一点。 甚至为了抢时间,有些中下级武士也会亲自下田插秧,有不少人因此都在后世留下勤劳节俭的美名——武士们就这个月会干点农活,大多还是监督自家郎党家子别偷懒时顺手干的,不是真下苦力,但后世书上一写xx身为xx竟然亲自下田种地,弄了一脚泥巴,搞得他们像整年趴在田里的和平主义者一样,真信了纯属脑袋有坑。 总之,随着梅雨季来临,原本乱糟糟的尾张,突然就变成世外桃源了。 无人作乱,无人谋反,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血腥厮杀,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努力伺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原野,他想搞农业生产也没资本,他又没有田地,所以梅雨季倒对他影响不大,甚至有这种绝对安全、不可能发生战乱的时段,对他是大好事。 所以他趁这段时间去升级酱油作坊的生产线了,还把海带熬汁,也就是“味极鲜酱油”也正式加入生产体系,争取能用这种高端产品赚取更多的利润。 除此之外,他还在尝试土法合成士林染料和硫化染料,准备再在“衣食住行”的“衣”字上赚点钱。 经他长期观察及四处乱问,在染布方面,中古世代的曰本主要用的是原始的“浸染法”,用的是天然染料,不但着色不深不固,导致洗上两次就要掉色,生产效率也非常低下,哪怕就是有少数作坊会采用“浸染+轧染”的方法来生产一定的高端产品,但生产工艺依旧很原始,导致产量很低,花色很少,废品率极高。 他觉得这方面很有搞头,无论是后世各种鲜亮的颜色,还是使劲洗都难以掉色的现代工艺,肯定能对土法染布形成降维打击,一定不会愁卖,而且只要他控制好还原剂、催化剂之类关键药剂,也不用担心其他商人仿制,哪怕染料被偷了都没事,毕竟那些染料没有还原剂都不溶于水,放在别人手里纯废物。 所以他这段时间除了隔个两三天给宁宁上几小时的课以外,大部分精力都放到合成染料上,只是土法合成总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在实验室都磕磕绊绊不太顺利,经常染出来的颜色严重偏差,一时根本无法进行作坊化生产。 这事有点难,比稀盐酸水解法生产酱油难很多,他也有心理准备,就不急不燥慢慢尝试,而他没闲着,越来越爱操心的阿满更没闲着,按他的命令,没多久就把第一批十名郎党凑齐了,硬把他从实验室里揪出来检阅。 原野站在回廊上看了一圈,发现都是些十六七的孩子,面容都还有些稚嫩,还个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忍不住低声向阿满问道:“会不会太年轻了,而且没必要招岁数都一样的吧?” 他想招些直接就能上阵砍人的,毕竟之前他看到织田信长掉进过这个坑里,不想自己也掉进去——织田信长掉进去还可以说一声年轻没经验,他却有前车之鉴,再掉进去可就是愚蠢了。 阿满却有自己的想法,看着在细雨中戴着斗笠穿着树皮蓑衣能一动不动的十名郎党——她带着阿清打了他们三天他们才能排成一排,并且不会乱动——信誓旦旦道:“就是要这么年轻,再大就开始油滑了,你养不熟的!现在这些就很好,我一个一个挑出来的,都是些本份人家的次子、三子,而且家家都很穷,你好好养上他们一两年,给他们吃饱饭,偶尔再赏点小钱,他们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你担心的问题,那也不用怕,就这么一点人,暂时有阿清带着他们就足够了。等这样的人多招上几批,也对你开始感恩戴德了,我再去找些打过仗的好手掺进去。到时大部分人都听你的,那些好手就算敢搞歪门斜道,你随手可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稳得很!” 原野缓缓点头,觉得阿满说的有道理,先弄帮年轻听话好糊弄的老实疙瘩把架子搭起来,再考虑招募成年好手,免得这些好手心思复杂,一开始就把风气带歪了,确实是个好思路。 她这种老江湖确实靠谱,换个人都未必能想这么细。 他立刻拿出新人设,马上肯定她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没你我真不行!” 阿满豆豆眉跳了跳,使劲抿了抿嘴,感觉这几天顶风冒雨跑来跑去都值了,但她表面上毫不在意,小手一挥,很大气地说道:“这没什么,吃了你的饭就该给你干点活嘛!咱哥儿俩谁跟谁!” 原备原玄德:…… 你这野孩子,可真是没大没小的,我大你这么多,谁和你哥儿俩?我以前说了那么多好话你不学,偶尔说点屁话你全都给学走了,你可真是一块天生不学好的好材料! 原野心里控制不住吐槽,但也没办法,用人之际嘛,也不能计较太多,没大没小就没大没小吧,他不在乎这点面子,接着说正事:“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给!这是我准备给他们配的武器具足,你看看写个条子给我,我去找弥生拿钱买回来。”阿满已经考虑妥帖了,准备很充分,“然后就让阿清先给他们打打基础,学点套路,把身体练一练,不然没身体别的都谈不上。” “不用练练阵型什么的?” “这么点人要什么阵型,跟着阿清冲就行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原野又控制不住的缓缓点头,感觉阿满说的还是很有道理,这么点人确实也不用太讲究,先简单粗暴着来就行了——要讲究也要先攒上一年,人数过了百,然后再考虑其他。 到时也许要雇个打老了仗的武士回来,但时间还长,暂时不用急,先把这些人养熟了,不对,是培养出忠诚度再说。 原野马上同意了,大概看了看武备清单就给阿满写了条子,让她回头自己去领钱,但迟疑一下又向她问道:“你说,我要不要也跟着阿清练练?” “你练什么?” “不是说学点套路吗?你顺便帮我也弄把合适的武器回来,我也跟着练练!”原野这也算未雨绸缪了,反正现在天天下雨,一天出不了三个小时的太阳,外面像个烂泥坑一样,基本什么也干不了。 那既然都有空闲时间了,每天花一点时间顺便学几招也不错,不求多厉害,只求能稍微提高一下近战生存率就行。 阿满拍了拍他的后腰,又捏了捏他的关节,沉吟道:“也行吧,你确实该活动活动了,感觉你整个人僵得厉害,像块石头一样,再这么整天坐着,可能会早死。”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阿满拍拍屁股走人,但对他想顺便练练的想法也没多用心,第二天给他送来一根傻大黑粗的八棱铁棍,估计是让铁匠加急打的,毛糙得厉害,让他先耍着,等有成果了再谈武器升级问题。 原野很无语,他本来想用把野太刀的,感觉那比较威风,但好在他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先凑合着也行。 于是,他的梅雨季生活就变成了大部分时间在实验室里各种染布,企图瞎猫碰到死耗子,少部分时间跟阿清练练武艺活动一下身体,再加上隔两三天教几个小时宁宁培养一下父女感情,一时倒是很悠哉。 说实在的,这种感觉很不错,要是尾张能永远这么和平就好了。 真希望雨能一直下啊! 第89章 这多事之秋啊,又开始了! 雨不可能一直下,不然曰本人早绝种了。 原野看到太阳连续露面三天后,就知道这次梅雨季应该要结束了。这比他预期的要短近一周时间,看来相差五百年气候变化很大,连梅雨季都缩短了将近15%。 而太阳公公开始正常上班后,白天的气温也在升高,之前梅雨季积下的雨水开始快速蒸发,曰本关中地区正式进入湿热难耐的盛夏时季。 这就有点要命了,原野是北方人,天生就有些怕热,湿热更是加倍难挨。 他抬头看了看酷热的太阳,又默算一下阿清给他布置的功课,倒也没偷懒躲避,而是在原地继续挥舞他的八棱大铁棍——阿清帮他设计的招术,只强调一个身高力不亏,练起来非常简单,就是横扫、斜抡和硬砸,然后再配上相应的步法以及发力技巧,别的就没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武技完全不同,简直毫无美感,但阿清坚持要他这样练,他也只能听专家的,倒是阿满这碎嘴子多解释了几句,表示他腿长胳膊长,还很强壮,只要练成这三招,再把自己包成一个铁皮人,上战场都够用了,起码能当个足轻头。 反正他只要硬抡,在力气耗尽前一般杂兵,甚至大部分下级武士都难以近身,就算遇上好手,只要不想和他一起死也要稍避锋芒,而有这点时间,足够阿清把敌人捅死两次了。 她们这么信誓旦旦,原野姑且也就先信了,只当强身健体,老老实实做完功课,抹着一头热汗赶紧钻进“空调房”去消暑——土法空调。 他请了一名井匠,让这名井匠带着他的家子郎党在后院打了两口数十米的深井,然后他自己设计了一套畜力绞轮提水装置,将冰凉冰凉的井水(深井之水常年恒温,4-10度)提高灌入水箱,再从水箱之中源源不断灌入数条陶管,再让陶管穿过屋顶、墙壁和地板给房间降温,而这些陶管内冰凉的井水完成降温使命后也不会浪费,算是某种“自来水”,可供家宅内所有人日常洗漱沐浴,或是供牲口饮用,有多余的就重新导回地下。 总体而言,这种“土法空调”很简陋,但胜在成本低廉,除了一次性投资以外,只要两头牛不停转圈提供动力就行了,顶多再配个牛倌,长期来看没什么太大消耗。 当然,这是很初级版本,将来他可以把所有房间都改装一遍,陶管也可以换成铜管,泥胶漆也可以换成螺纹,反正能升级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是他之前发现5000贯的年收入根本不经花,全面翻修房屋的计划暂时搁置了,也就只能先弄了两间,好歹先熬过这个夏天再说。 这两间空调房一间是给孟子奇的,免得他整天躺着捂出痱子,另一间则是他自用,但阿满是个没大没小,不讲尊卑,有便宜就占的野孩子,自从发现他的房间特别凉快——外面三十五六度,他房间里二十七八度,体感完全不同,立刻就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肯走了。 她开了这个恶劣先例,别人都开始有样学样,没事就往他的房间凑,没用几天他的房间就变成了野原家的日常休闲场所。 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头汗进了他的空调房,发现宁宁、弥生和阿清都在蹭空调——阿清和弥生在盘库对账,宁宁则在旁边写作业。 宁宁看到他来了,立马眼睛一亮,扔下作业抢在弥生前面就去拉动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的毛竹管马上垂下来,立刻撒出一片清凉的井水,飞溅着落入一个长长的石槽——原野现在还没办法手搓水龙头,傻是傻了点,只能先这么凑合着。 宁宁再一松手,毛竹管又自动竖起停止出水,她则拿起木棉巾放清凉的井水中浸湿再拧干,然后恭恭敬敬递给原野,颇有孝心道:“师父,辛苦了,您请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发现了,原野好像对她确实没那方面意思,她当时都说不好是该欢喜还是该失望,更搞不懂原野在想什么,内心都多少有些警惕,以为他有什么狡诈阴谋,但很快发现原野好像真把她当弟子看待,教导十分认真,有问必答,倒是让她又动了心——她只是早熟早慧,不是生而知之,而读书可以增长见闻,可以开阔视野,可以增强心智,好处可以说无穷无尽,这点她还是懂的,只是好书难读,明师难寻罢了。 现在她看原野就像明师,无论天文地理、诗词歌赋、百工技艺、算学经营,自凡问他,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都能理清来龙去脉,不说学究天人,至少也能说一声见闻广博。 最重要的是,原野愿意教她,并不因她是女子就轻视她,这点格外让她心喜——这年头,想学点东西太难了,更何况她是一个女子,自凡是个老师都不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花太多时间精力,那根本不值。 所以,她觉得这是她的机缘,要是能学有所成,将来重振家业不是问题,十几堂课上下来,倒是真心愿意当这个小徒弟,感觉就算日后为此付出一定代价也值得。 她的心态一变,行动立变,开始期待起上课时间,同时也越发乖巧了,真把原野当师父伺候,连拧毛巾这种小事都要抢着干,还干的很开心。 原野接过毛巾擦脸也很开心,毕竟“女中太阁”亲自拧的毛巾,一般人根本享受不到,怎么也要更值钱一些。 他擦过脸,顺嘴夸奖了一下宁宁,然后就去他的案几前盘腿坐下了,接着盘算还能有什么土办法能得到高纯度的还原剂溶液,还不能成本太高。 之前他天天在实验室憋,各种瞎猫碰到死耗子,倒是已经尝试出几种染料配方,就是上色还不稳定,颜色经常发污,应该还是化合物纯度问题,导致有不同杂质在不同工序参与了不同的化学反应,以致于还是不能大规模应用。 估计还要再憋一段时间,再想些土办法把还原剂里的杂质清一清,应该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大规模染一批布试一试。 如果成功,到时染坊的收入应该会远远超过酱油作坊,毕竟这时代布料市场可比调料市场大的多,甚至要是颜色够好,说不定都可以参与外贸,赚赚葡萄牙人的钱。 等资本积累够多了,也许就能想办法开发一片铁矿,收拢或是培养一批铁匠,尝试转型军火商。 他正在那里美美的盘算,眼看就要想到他能造大船训练远洋海军了,阿满一头热汗冲了进来,进门就开始抱怨,一肚子不高兴:“这倒霉天气,像个蒸笼一样,都要把人蒸熟了!” 她抱怨完了又指挥弥生去给她倒酸梅汤喝,还是要用井水冰镇过的,自己又冲到井水槽那里“哗啦哗啦”猛洗脸——酸梅汤和原野无关,这时代本来就有,弥生趁梅雨季收购了好多梅子,准备按习俗制作梅子酱好冬天吃,其中有部分就用来做酸梅汤。 等阿满一通折腾完了,终于凉快些了,才跑到原野身边坐下,向他汇报外面的动向,张口就是坏消息:“八成又要打仗了!” 原野倒也不意外,他多少也习惯这时代的节奏了,只要条件合适,武士们不是在争地盘的路上,就是已经打成一团。那现在梅雨季过去了,天气又炎热,烂泥坑都给晒干了,晚稻也都栽进了田,武士们闲着没事肯定要动一动,互相打一打。 他放下笔,稍微怀念了一下过去一个多月的平静生活,叹道:“这次又是谁?” “是今川家。”阿满从那古野城弄到了第一手消息,“听说今川家正在往白川口一线调集粮草和兵力,其中在岛根一带格外活跃,好像打算攻击重原城。” “这次不错,今川家刚有动作就知道了!”原野一边找地图,一边感到很欣慰。这次总算在敌人动手之前就能有所防备,织田信长果然成长了,不再像前两次敌人都动手了他才准备反击,甚至敌人都动手好一阵子了,他还没和家臣团吵出一个应对策略,前线要白挨揍好几天。 “应该是新酒丸的原因,他组建的那个飨谈众好像有两把刷子。”阿满不太敢接触与飨谈众相关的人,她有些怕新酒丸,不想惹出误会白白被杀,也就只能猜测,“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往三河国渗透了,至少监视白川口一线的情况已经没问题。” 原野感觉也是这样,梅雨季反而正好让织田信长的飨谈众活动,估计就算今川家不来打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也谋算着要去找今川家报仇。 他心里想着就把地图翻出来了,又找到了重原城,而重原城也位于知多半岛根部,织田弹正忠家在山口教继反叛,已经丢了鸣海城的情况下,再把重原城丢了,估计就再也无法压服知多半岛的在地豪族,知多郡想不变色都不可能了。 而阿满也指着地图给他补充信息,“重原城是山冈家所筑,家主是山冈康平(隼人),实力和荒子前田家差不多,大约能出动十多名武士,一百多郎党和五六百杂兵足轻,只凭他们挡不住今川家。” “那织……上总介殿下打算怎么应对?”原野改了口,因宁宁在,没直呼织田信长的大名。 “这方面还没有消息,但我猜八成要迎击,弹正忠家不能再丢了重原城了,丢了损失太大。” 原野点点头,叹息一声,轻声吩咐道:“那就开始准备吧,估计我们也躲不了,九成九也要去一趟。” 这多事之秋啊,又特么开始了,这一仗八成要打到秋收,只是不知道织田信长这次能不能支棱起来,给今川家迎头痛击,守住知多郡。 应该没问题吧,他毕竟也打了两次大仗了,该是个成熟的将领了。 第90章 平手政秀割肚皮了 “没救了,给他个痛快吧!” 原野一脸疲惫麻木,扒拉开一个足轻腹部的伤口看了几眼,见创伤及肺,再看这名足轻面孔扭曲,呼吸极其困难,嘴里全是带泡沫的血,甚至粉色血泡都冒出来了,便直接下了死亡判决书。 两名面色同样疲惫的杂兵足轻一声不吭,就把这名足轻抬出去了,同时又有一名浑身是血的足轻被抬了进来。 十多天前织田信长进行了全体动员,这次很多在地豪族找不到理由,无可推脱,只能被迫跟随出兵,织田信长凑出了四千多人赶到白川口一线,想对今川家发起先发制人式地打击,然后被今川家先发制人了,伤亡极其惨重。 于是,他这里的伤员连续激增,大多还是重伤员,仅一个早上就送走了近百人,双手鲜血淋淋,已经可以改名“血手屠夫神医”。 他的“大帐”里也全是血腥味,因天气太过炎热,血腥味正慢慢变成腐臭味了,各种蚊蝇乱飞,还多少剩下一些残肢碎肉,猛然进来一瞧,还以为进了人肉客栈,用来拍恐怖片都够了。 他倒是待久了习惯了,一点也闻不出来,阿满猛然冲进来差点被臭气顶了个跟头,再看看四周干呕了几声才捂着鼻子道:“你这里这么惨吗?!” 原野没搭理她这句大废话,这时代重伤员本就很难活,再加上这糟糕的天气,明天伤口生蛆都不奇怪,估计大部分都活不了。 他手上继续忙,嘴上向她问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很糟糕,伤了多少不清楚,但死了少说有一千,织田信长这次又伤筋动骨了!”阿满也不再废话,直接叹道,“听说偏师趁夜涉水渡过白水川时,被今川家埋伏了,总大将当场战死,侍大将死了一地,五百多人只跑回来几十个。 重原城战场那边也战况不利,织田信长亲率主力和今川家交战,本来人数就少,又没等到那支偏师按约定发起侧击,最后扔下四五百人才勉强退回来。” “输了?” “输了。” 原野看看自己手头上这名年轻足轻也咽了气,“血手屠夫神医”战绩再+1,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抬走,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他穿越的地方肯定有点问题,来了这么久了,就几乎没见织田信长赢过。 和松平家袭扰队交战,大败; 和山口教继小小冲突了一下,被迫逃离,算是小败; 现在和今川家交战,又是一场大败。 总体而言,除了织田家内战击败了清州本家以外,他就没赢过,目前战绩1:3,感觉有点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味道。 这也根本不像“曰本战国历史第一人”啊,有点太惨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毕竟战场上的事他也管不了,只能收钱办事,接着当他的“医药奉行”,就治伤救人,整整忙了一天一夜才算勉强料理完。 等他疲累到睡了好长一觉之后,阿满又跑来向他报告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坏消息,重原城被攻破了,冈山家家主冈山康平当场战死,今川家拒绝接受冈山家其余人等的请降归附,冈山家被灭门了。 另一个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今川家拿下重原城后仍不满足,正向绪川城移动,看样子是打算继续扩大战果,去围攻绪川城。 原野掏出地图来一瞧,发现绪川城在重原城的西南方,那里失守,别说知多郡了——重原城丢失后,知多郡脱离弹正忠家的统治已经是早晚的事,而现在不是知多郡的问题了,绪川城再失守,今川家就可以直接从南边绕行攻击热田港。 热田港只要一丢,那可就算挖断弹正忠家的半条根,看样子还是要接着打,搞不好真要打到秋收。 他这张乌鸦嘴也算一语成谶,这一仗还真打到了快秋收之时。 今川家猛攻不止,很想拿下西方大敌织田弹正忠家,乃至把整个尾张吞入腹中,而织田信长也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吃了一次败仗之后手头兵力不足,只能向他岳父斋藤道三求援,借来了以安藤守就为主将的一千多精锐。 同时也再次向他母亲土田夫人和弟弟织田信行低头,从末森城又借来了柴田胜家一千多人,然后三股力量合在一起,和今川家激斗数场才勉强混了一个不胜不败。 或者该说是小败,绪川城虽然没丢,但山口教继趁此时间发力,奇袭夺下了大高城。 最终,等秋收临近时,织田信长勉强保住了根本之地,热田港安全了,但丢掉了知多半岛根部的两座大城,对知多郡已经彻底失控,知多郡的在地豪族无一例外,全部倒向了今川家。 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只能在鸣海城、大高城附近修筑五座岩砦,并派驻重兵,对今川家以及山口教继采取绝对守势,完全丧失了战略主动权。 于是,织田弹正忠家势力范围-25%,织田信长个人声望-500,再加上以前“尾张大傻瓜”的恶劣名声,搞不好彻底成为负数了。 不过好在战争暂时是结束了,历时两个多月近七十天,原野拖着疲惫的身躯,灰头土脸,连医药费都没和织田信长结算,就先一步赶回了竹内庄——织田信长输成这样,心情肯定极差,医药费将来再说吧,这段时间没必要惹他。 回到竹内庄后他什么也没干,一连休息了五六天,但仍然感觉自己没缓过来,胸口总是沉甸甸像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不舒服。 据阿满说,他这是死人看多了的正常反应,过一阵子就好了。 原野觉得八成就是如此,之前他虽然也射杀过松平家的几名武士,但那距离很远,没什么真实感,甚至都有点像打游戏,远远不如这两个多月看到的死人多,亲手摸到的死人多,感到产生心理性恶心也算正常——人类本能就会厌恶同类的尸体啊,基因决定的,他也没办法。 既然是基因决定的,他也就老老实实趴在家里修养身心,接着折腾他的染布工艺,而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一周多的时间,刚刚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总算心里不怎么堵了,阿满翻着跟头就冲进了他的书房,一路滚到他面前才激动道:“说了你可能不信,又出大事了!” 原野服了,他刚看完了两个月血肉模糊的死人,刚刚才把那股恶心劲消化掉,难道又要接着打?这帮人就不能过两天安生日子吗?好歹等秋收完了再继续啊! 他一把把阿满从地上揪起来,无语道:“又怎么了?” “那个,说了你可能不信,平手政秀切腹自尽了!” “谁?” “平手政秀!”阿满也没想到今天习惯性跑去那古野城城下町闲逛,想找点乐子耍耍,竟然能听到这种惊天八卦,赶紧快马加鞭跑回来和他分享,现在豆豆眉都快站起来了,超级激动道,“织田信长的家老兼老师,平手中务丞政秀,他今天在自己家宅里切腹自尽了!现在那古野城城下町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说这件事!” 原野有些难以置信:“他?他为什么要自尽?” “暂时不知道,但肯定是因为织田信长!”阿满也没打听到更多消息,毕竟平手政秀刚刚割完肚皮,消息也是刚刚传开,具体情况怎么回事没几个人清楚,“大概他觉得织田信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一直在败坏‘尾张之虎’织田信秀那老家伙留下的基业,还总是不肯听他的逆耳忠言,终于彻底失望了,觉得自己这老师当得太不合格,羞愧之下就自尽了?” 她说完顿了顿,又觉得这猜测不太行,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她是绝对不肯因为羞愧就抹脖子的,又想了想说道:“或者是因为之前弹正忠家败的太惨,丢了那么大一块地盘,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所以他就替织田信长担起了责任,提前一步剖腹自杀谢罪,免得其他家臣再追究织田信长?” 原野张了张嘴,发现能猜的阿满都猜完了,他也想不出什么新理由,而且他隐约记得历史上平手政秀确实是割肚皮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织田信长刚当上家督还不到一年,他就割了。 平手政秀割了不奇怪,这么早割他是真的没想到。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也算见证历史了,但平手政秀死不死的和他关系不大,他听完八卦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又感叹了一下真是多事之秋,人死起来是没完没了。 阿满倒是很激动,她天性喜欢凑热闹,和原野分享完今日最大新闻后,在一边又碎嘴子感叹了一阵织田信长家臣团里最大的支持者噶了,织田信长八成要糟,然后抓耳挠腮彻底坐不住了,又爬起身跑回那古野城,准备继续去凑热闹,听听别人是怎么扯这件事的。 原野也没管她,只是想想当初“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留给织田信长的四大扶持家老,已经死到只剩林秀贞一个了,也不知道织田弹正忠家下一步会怎么样…… 第91章 这才算刚死了爹! 平手政秀死了,原野一开始并未太过在意,毕竟这人并没什么特殊的功绩传世,之所以出名,更多因为他是“第六天魔王”“曰本战国第一人”织田信长的老师。 但实际上,平手政秀之死的影响力远超原野的想象,他自尽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尾张国,尾张上下八郡来吊唁他的人络绎不绝,单论到场人数,都不输给“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葬礼。 原野以前没怎么和平手政秀打过交道,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悼念者,这才发现自己疏忽了,赶紧向阿满询问了一下,这才搞清平手家在尾张一国的地位——平手家是当年和织田家一起从越前国迁徙过来的豪族,织田家的先祖当守护代,其副手就是平手家的先祖,两个人是正儿八经的同僚,只是后来织田家分裂,以及世道渐乱,织田弹正忠家崛起,平手家才成为织田弹正家的家臣。 那如果仅从大义、名份和法理上来说,斯波家是尾张第一家族,织田家是尾张第二家族,那平手家就该算尾张国第三家族。 这家族底蕴已经很深厚了,再加上平手政秀今年虚岁六十了,从十三岁出仕以来,为人文雅高洁,行事细心温和,又博学多才,连歌汉学无一不精,尾张上下八郡大多家族都或多或少受过他的照抚,不少家督当主都受过他指点,几十年下来,积累了极高的人望,无一人说他坏话,甚至就连阿满这个碎嘴子野孩子,谈及他都没翻什么黑料,话语间多少都有些敬意。 那这么看看,平手政秀自尽,织田信长的损失比预想中要大好几倍,并不是单单损失了一名支持他的家老。 “确实是这样,当年要不是平手政秀这老头拼死力保,还亲自去说服了斋藤道三嫁女,织田信长绝对坐不稳弹正忠家继承人的位子,说不定早早就被废掉了!”阿满很赞成他的看法,连连感叹,“而且要没有这老头一直镇着家臣团,帮他各种擦屁股,他的家臣们早就把他这个大傻瓜主公吊起来打了,所以啊,织田信长这次真的麻烦了。” 原野轻轻点头,倒也没再感叹什么,反正自他穿越以来,就没见织田信长顺利过,各种麻烦缠身,真的一屁股屎。 他都已经有点习惯了,实在感叹不出来,当先往平手政秀的灵堂走,“我也去上柱香吧!” 他这也是随大流,毕竟竹内庄内的所有武士都自发来了,哪怕很多人只是弹正忠家的僚吏,根本没见过平手政秀这样的大人物,也都自发组队前来吊唁,还顺便叫了他一声,那他也不想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也就跟着来了。 他和平手家没交情,吊唁就是单纯吊唁,上了柱香,家属给他磕了个头,他再回一礼就算完了,然后出了门微一犹豫,觉得来都来了,不如顺路去浅野家坐一坐喝杯茶,和浅野长胜深化一下“感情”,也算把出来一趟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于是他带着阿满阿清骑上马,又往浅野家的家宅去了,但快走到浅野家时,突然一个郎党在路边招呼道:“野原大人?!” 原野定睛一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是前田利家的郎党村八郎,而紧接着旁边的居酒屋里前田利家就探出个头,向他招呼道:“野原大人,这么巧啊,进来坐坐吧!” 原野今天也没什么事,看到他也想问问织田弹正忠家当前的形势,也就进去了。 居酒屋里前田利家要了个小包间,在场的还有他弟弟佐胁良之。 三个人也算熟人了,前田利家又不讲究礼法,原野也没多客套就坐下了,而前田利家倒是记得他不喝酒,给他要了壶热茶汤,还吩咐村八郎去招呼阿满和阿清随便吃点喝点。 原野也没管,喝了两口茶,随口问道:“你们去吊唁过平手中务丞大人了吗?” 前田利家随手给他满上,直接道:“当然去过了,去完没事做,才在这里喝一杯。” “没事做?”原野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这两个小姓,应该整天跟着织田信长身边才对,“你们怎么会没事做,上总介殿下呢?” 前田利家信得过原野,也不介意透露一下织田信长的行踪,叹道:“殿下要给平手老大人建一座政秀寺,还要立一块功德碑,亲自带着大匠头去选址了,而且他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身边乱糟糟的,就把我们大部分人都放假了。” “政秀寺?” “是啊,大概会建在春日井郡小木村一带吧,那里是平手老大人出生的地方。” “这样啊……”原野轻轻点头,难怪这几天没听到织田信长的动静,原来是去搞这些事去了,看样子他对平手政秀的死很伤心,对平手政秀的身后事也很重视,竟然要专门建一座寺庙来供奉。 说真的,这比他对亲爹强多了。他亲爹死了,他都大闹葬礼,来了招倒插燃香,根本一点体面也没给亲爹留。 而他正心里琢磨,忽然听到隔壁隐约有人也提到了“上总介殿下”这个词,还在感叹平手政秀的忠贞,竟能以死为谏,写出《五谏》一文来劝说主公重回正路,真是武士之楷模…… 说话的人似乎是几名老派在地武士,又喝了酒,说话声音不算小,根本没避讳什么。 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这是在夸赞平手政秀,属于很正常的闲聊,但前田利家隐约听到了,立刻怒容上脸,站起身似乎就想冲过去饱以老拳,只是被弟弟佐胁良之使劲拉了一下袖子才又恨恨坐下,不过依旧一脸忿忿不平。 原野看了看他,再侧耳又细听了一下隔壁的讨论,向他问道:“这《五谏》是……” 佐胁良之叹了口气,替哥哥答了,“是新流言,说平手老大人是为了规劝殿下,才以死相谏,死前还留下了一卷规劝殿下的文书,里面有五条谏言,内容……” 内容他就不方便说了,他现在也是织田信长的小姓家臣,说起来难免有非议主上的嫌疑,但不说原野大概也能猜到,八成就是劝织田信长别再胡闹,别再特立独行肆意妄为,需要尊重家内重臣,尊重母亲,爱护弟弟什么的。 原野问道:“所以,平手大人根本没有留下谏书?” “当然没有!”前田利家接口了,声音还不小,但很快被佐胁良之猛扯衣袖,声音又低了下来,“平手老大人根本就不是在死谏,怎么可能留下谏书!” “不是死谏?那平手大人为什么……”原野没想到这事还有内情,毕竟除了死谏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平手政秀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 “那是因为……” 前田利家张口就要答,但马上被佐胁良之制止了,佐胁良之还不好意思的对原野解释道:“抱歉了,野原大人,殿下下了封口令,不允许透露出去。” 前田利家却摇头道:“野原大人没事,他不算外人。” 佐胁良之微一犹豫,记起织田信长似乎很关心原野的事儿,时不时就要问一句,而且历次征战,原野都有参加,救回来不少人的性命,哪怕还没正式加入织田弹正忠家,但好像真算自己人。 至少算半个自己人,而且这事儿就算原野知道了,也对他主公无害,他主公隐瞒真相更多是出于私心,他其实是反对的,只是所有小姓都拧不过织田信长这主公罢了。 他没再阻止,想着对半个自己人消除一下流言影响也好,而前田利家根本不管他怎么想,直接就对原野说道:“平手老大人之所以自尽,和殿下根本没关系,都是平手长政害的,你就没注意到今天那混蛋根本没出现吗?那混蛋已经被关起来了!” 平手长政? 原野知道这是平手政秀的长子兼继承人,以前还被织田信长派人在市町里套过麻袋,被暴打过一顿,但他没见过这个人,之前在灵堂还真不知道他在不在,不过这无关紧要,他只是奇怪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他私通今川家,之前在白川口偏师被伏击,就是他泄的密。”前田利家提起这件事恨得咬牙切齿,猛灌一口酒说道,“不然五百多人按计划绕行进入战场,突然发起袭击,哪怕今川家人多势众,重原之战的结果还要两说,结果就是这混蛋不但害死我们四五百人,还害我们丢了整整一郡之地,真该被千刀万剐!” “原来是他?”原野终于有点明白了,难怪织田信长上一场仗打得稀烂,“是谁发现了他是奸细,难道是……” 前田利家叹了口气:“就是平手老大人,他发现了不对,就把平手长政那混蛋绑送给了殿下,还写了一封谢罪文书。当时殿下就觉得不妙,带我们快马赶去了老大人的家宅,结果已经晚了,平手老大人已经在茶室……”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道,“所以,你不要误会殿下,平手老大人有时确实会和殿下生气,但从未对他失望过,那些流言八成是……是末森城的某些人在借机生事,他们私下里一直很喜欢败坏殿下的名声。还有,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殿下不希望老大人一辈子清清白白,死了还要背负污名——殿下说,老大人只有功,没有过!” 原野并不是喜欢多嘴多舌的人,自然没意见,马上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和别人提这些。” 前田利家也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然后再饮一口酒,有些迷茫地叹道:“平手老大人不在了,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平手政秀在世,织田信长还算有个笼头,很多事小姓们怎么劝都没用,也就平手政秀能说两句,而且就算织田信长坚持自己的想法,有平手政秀在,很多事也都有缓冲,但现在平手政秀突然没了,就连他这个直爽之人都开始觉得挠头,似乎开始担心织田信长彻底放飞自我,从此信马由缰,真的开始飞天遁地。 原野摇了摇头,真处在历史之中,才发现有些事情之复杂,根本不是后世某个文人随手写几行字能说明白的,他现在对未来也说不好了——事事都有内情,和后世的很多说法根本对不起来,他掌握的那点“史料”都快屁用没有了。 他没接前田利家这丧气的话题,转而问起了末森城的情况,发现末森城那边除了搞点小动作以外,似乎还算安稳,然后他又问了问丹羽长秀的事儿,发现丹羽长秀出发去界町购置铁炮,至今未归。大概那边产量也很拉稀,想把三百支铁炮保质保量凑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极有可能今年都回不来了。 等这么闲扯了一阵子,他就告辞离开,带着阿满和阿清继续往浅野家走,但脑子里还在想平手政秀的事——难怪平手政秀要剖腹,原来是为平手家害弹正忠家丢失一郡之地而谢罪,而且少年时期的织田信长也算很有人情味,宁愿忍着骂名也不肯把战败的责任归到老师身上,免得老师一家都要被清算。 大概对他来说,从两岁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平手政秀和乳母池田夫人,比织田信秀和土田夫人更像父母吧! 那这么算的话,织田信长这才算刚死了爹! 第92章 乐市令 平手政秀死后,织田信长沉寂了一段时间,一直等到秋收之后才露面,而他露面之后丝毫没有像众人期盼的那样,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变得温文尔雅,结果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立马就重申了他当上家督后发布的第一条命令:修路。 不过平手政秀的死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变化,他似乎稳重些了,没再按着所有人的头硬让整个尾张下四郡都动起来,而是做了规划,要先拓宽加固几座大城之间的道路,而且标准也有所放宽,第一步只要求路宽不低于两间,以及下雨天别变成烂泥路就可以。 这次受影响的在地豪族数量大为减少,反对声倒没以前那么大了,再加上他不停派人上门喝骂,最后这些豪族倒是不情不愿真开工了,只是私下里的抱怨声从来没停过,工程进度也极为缓慢。 织田信长对此毫不在乎,根本不在意那些非议声,只偶尔派人上门去威胁几句,以催促工程进度,然后本人又消失了。 等他到了秋末再出现时,也没和任何人商议,又下达了“乐市令”,欢迎手工业者和自由商人到那古野城城下町定居,只要有人肯来就有奖励,包括但不限于免除徭役、借给小额资金、免费批给宅地、出具花押文书公开保证人身财产安全等等一系优惠条件,一时又引起…… 这次倒没引起一片哗然,这和在地豪族们没什么关系,但寺庙里的和尚们急了。 “座”其实是一种封建行会制度,只有加入“座”内,成为座役的一员,才能经营某项生意。这是曰本自古以来就在运行的一套工商业体系,是一种商业垄断行为,而现在这种商业垄断权就在寺家(和尚们)手中,一直靠收“座役钱”来创收,同时强行垄断一些高利润商品的销售权。 就像之前原野想要生产售卖酱油一样,他就属于新兴手工业者以及自由商人,但他不是座役的一员,按当前法律法规,他根本没权利生产并出售调味品,所以他要么去找下四郡的观音寺一系,要么去找上四郡的正德寺一系,在取得“座头”许可,给寺家交了“座役钱”之后,才能开始正常生产。 他好歹有个“武士”身份,都这鸟样了,连经销权都保不住,更别提一般由町民作民转型而来的小手工业者和小商人,更是只能任由和尚们揉搓,毕竟他们不听话,不肯让和尚们赚钱,和尚们是真会上门砍人的,他们养的僧兵又不是摆设。 这些新兴手工业者和自由商人根本没办法,也就只能忍了,但现在织田信长突然跳了出来,发布了“乐市令”——乐是自由的意思,乐市就是鼓励自由交易自由从业,是不是座役身份无所谓,想干哪行干哪行,想卖什么卖什么,“座役钱”不用交了,由他来提供保护,以后给他交商税就行。 这简直是从和尚嘴里抠米吃,和尚们忍不了,没两天各地寺庙的使者就齐聚那古野城,或是说动某个家臣,让他进言劝说,或是直接赤膊上阵,面见织田信长慷慨陈词。 总之,他们诉求一致,要求织田信长收回“乐市令”。 一时之间,那古野城又成为风暴中心,热闹得很。 这可把阿满高兴坏了,像掉进瓜田里的猹一样兴奋,天天往城下町跑,东闻闻西看看,然后听一肚子八卦回来和原野分享,连连赞叹织田信长可真是能折腾啊,每个月都要搞点大新闻出来,真不愧是尾张国首屈一指的倾奇者,织田弹正忠家有了他,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原野也很感兴趣,以他贫瘠的曰本中古世代历史知识,以及玩过《太阁2》的愚蠢底蕴,他当然知道著名的“乐座乐市”政策,但他还真没想到这政策会拆开来实施——原本他还以为“乐座乐市”是一体的,会直接消灭“座”这种封建行会,展开自由贸易,把工商业的管理权从和尚手里拿回来,结果织田信长只干了一半,对“座”的存在视而不见,只要求在那古野城城下町废除“座役”的约束。 不过细想一下,原野也能理解,和尚们并不好惹,他这样循序渐进着来,看起来像是神经病犯了,在突发奇想,倒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缓和冲突。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和尚们的抗议没半点卵用,而家臣们的劝说织田信长更是当耳旁风,连搭理都懒得搭理——要是平手政秀还活着,说不定还有一定可能把他拧回来,但平手政秀已经死了,那谁都治不了他。 于是,和尚们很憋屈的回去了。 不然他们也没招,织田信秀留下的底子太厚,哪怕织田弹正忠家现在隐隐有分裂的迹象,织田信长这新任家督更是挨了三次揍,被打得鼻青脸肿,但织田信长的实力仍然对尾张国所有势力有压倒性优势,真打起来,最少最少,他也能带着观音寺一系或正德寺一系一起下地狱。 织田信长多少是有点疯的,但他们又没疯,日子过得舒服着呢,不太想拼命。 所以,和尚们暂时忍了,只是那古野城城下町一个地方,而且也没有驱逐他们的座役,只是加一些“无证营业的商贩和作坊”,他们勉强还能接受。 他们回去诅咒织田信长去了,到这时那古野城才算安静下来,而和尚们滚蛋之后不久,原野就收到了织田信长派人送来的邀请,直接送了块地皮给他,让他去那古野城城下町开家售卖酱油的店铺,为后来者做个榜样,以证明他织田信长说话算话,不是想把那些新兴手工业者和自由商人骗进来当狗杀。 这正合原野之意,他对和尚们也没好感——都出家了还搞钱干毛线——正好不想被他们再盘剥,立马响应织田信长的号召,让前岛十一郎去请工匠建店铺,同时把买来的那批家子,也就是那批“老弱病残”里的成年女性都挑出来培训,准备送到城下町去当售货员。 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年年初(农历),他在尾张的第一家店铺就能开始营业了。 到这时,他才有点想承认自己在某方面可能确实不如古人,至少他的性格里就缺少这种疯劲,敢和所有人都拧着来。 如果换成是他,大概这会儿还在瞻前顾后,思考怎么才能在不和寺家起冲突的情况下,把“自由贸易”给办成了,绝对不会像织田信长一样,不管现在情况多么糟糕,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时机合不合适,先干了再说! 大概,古今中外能成大事者,多少都得有点疯吧! 原野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性格缺陷,他是那种不到逼急眼了疯不起来的类型,要被人怼到墙角了才会狗急跳墙,感觉在这方面小小输给织田信长一筹,但这也无所谓,他胜负心也不重,就继续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很快,时间就到了冬天,尾张国上下又重新进入窝冬时节,织田信长也没再闹什么妖。 原野算了算日子,没算清楚,但估摸着该过了公历元旦了,搞不好他来到曰本中古世代已经一年。 虽然这一年他过得窝窝囊囊,磕磕绊绊,但他好歹是带着傻儿子活下来了,还交了些朋友,有了些人手,住进了舒服的大房子,每顿饭也都能吃得很饱很香甜。 对他来说,这样就很不错了,他没有更高要求。 就是不知道明年——农历的明年,他会怎么样,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希望以后,也能这么安安稳稳吧! <第二卷·尾张之虎之死·完> <第三卷·你好,我的领地·待续> 第93章 染布工艺大成 “这是宝物啊!” 阿满抚摸着一块蛋青色的细棉布,只觉手感绵软却顺滑,而侧对阳光,又见布料表面似有一线银水流过,仿佛在织布时就夹杂入星光,竟然隐隐有织锦之感,哪怕她见多识广都忍不住惊叹:“这是怎么做到的?这真是染出来的吗?” “当然是染出来的,就随便染了染。”原野很谦虚地说了一声,毕竟“浸浆工艺”说起来太麻烦了,三五句根本解释不清,她更不可能听懂,也就只能这么谦虚一声。 宁宁也惊讶地拿着豆绿色的棉布细看,抚摸着光滑的表面,感觉手感极其细腻,再看看上面规整漂亮的松叶细纹,奇怪道:“师父,这也是染出来的吗?” 真的好漂亮啊,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么漂亮柔顺的布料,颜色十分鲜亮,完全不像通常布料那样发污黯淡,猛一瞧都像在发光,而且布料上的花纹也很精致漂亮,形状统一,边缘清晰,细微可见,就像织出来的一样,真的很不一般。 她一见就很喜欢,都有点想掏钱买下来了,感觉做成小袖会很漂亮,哪怕这块布料的颜色和花纹明显更适合男性都有点想买。 原野瞥了一眼,笑道:“当然,先染原色,然后再扎染套色,最后补浆便可以出现这种整齐一致的花纹。” 扎染工艺这时代已经有了,不过这会儿曰本叫“绞染”,一般会以生丝捆扎布料进行二次浸染,使布料部分着色以便形成花纹花样。 根据捆扎手法、二次浸染时间以及捆扎的松紧程度,花纹也会有所不同,比如此时有名的“鹿子绞”,就可以扎染出像小鹿背部天然花纹一样的“鹿纹”,很受欢迎,是当前一流高端布料。 那既然扎染技术已经有了,他当然也要拿来用用,不过对此进行了改进,用的是“印浆化学扎染法”,先以雕版上浆,让布料二次浸染时只有未上浆的部分参与化学反应,以得到染色花纹,最终效果比原始的捆扎扎染法要稳定,花纹边缘也更清晰——原始的捆扎扎染法最终染出什么样的纹路,染布的人都无法完全确定,而且花纹边缘通常很糊,渗色现象严重,要出精品只能碰运气,废品率很高。 这些工艺都是原野憋了小半年的成绩,他在实验室反复尝试,勉强搞定了士林染料、硫化染料技术,再努力回忆现代印染工艺,以及再改良这时代已有的工艺,最终又小规模试验了一次,就得到了这些样品。 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红、黄、青、绿、黑五色皆染,而且根据工艺不同,染色色谱也很稳很广。 比如红色,他就可以根据浸染时间和不同原材料、添加物,得到银红、水红、猩红、绛红、绛紫等多个色样; 再比如黄色,以差不多的工序和不同的原材料、添加物,他可以得到鹅黄、菊黄、杏黄、金黄、土黄、茶褐等多个色样。 其他颜色也类似,都可以做到一色多变且上色稳定,久洗而不脱色,而且他还回忆了以前看过的老电视剧《大染坊》,自己复原出了挂浆手法,使这时代手感还略显粗糙的棉布,印染完也能显得丝滑柔顺一些,甚至都能微微反光有点像粗绸,就是有点样子货——洗上几次之后,虽不会掉色,但这种柔顺丝滑感就会完全消失,恢复成棉布本来的手感。 不过他觉得放在曰本中古世代也足够用了,已经可以对当前所有的染坊染匠形成降维打击,同时他还核算过成本,哪怕工序略多但原材料使用效率却高,成本反而比同行低一大截,哪怕大家都卖一样的价格,他也能大赚特赚,甚至略微降一下价格,就能把这些人全部挤倒闭了。 等形成垄断,卖多少钱还不是他说了算,成为染布大王指日可待! 他眼见第一批“受众”似乎对这些样品反响很好,再次信心大增,把这段时间试染样布里较好的都搬出来,让她们品评一二,看看哪种颜色花样最受欢迎——染废的更多,他折腾了小半年,只反复尝试就扔进去五六百贯,成本很是不低。 这么一地颜色鲜亮,花纹不同的布料,让阿满、宁宁这两个性格外向的更兴奋了,东摸摸西看看,一时只觉看不够。 弥生、阿清这个两个性格内向的也对这些鲜亮的布料,以及上面漂亮的花纹很感兴趣,大概只要是女孩子就无法抗拒这些,而宁宁心喜之后则若有所思,感觉自己应该把这门手艺学到手,这样将来她也能开一家工坊,多赚点钱把木下家发扬光大——她赶上好时候了,织田信长正在搞“自由贸易”,将来哪怕就是她也可以去开作坊。 阿满更是高兴,她对穿漂亮衣服倒是没多大兴趣,但以她的眼力和见识,已经可以看到无数铜钱滚滚而来,立刻摩拳擦掌,向原野期待道:“这些布肯定能卖高价,我们开始干吧!” 她早就看出原野不是一般人,绝非脑袋经常被驴踢的愚蠢之辈,而她眼力从无差错,原野果然又搞出新东西了。 剩下的就用不着原野多事了,她来操办即可! “先别急!”原野也想大把捞钱,就是实际生活中的问题比游戏小说中多很多,只有技术工艺没鸟用,还有一大堆杂事要做。 他马上兴致勃勃的和阿满讨论起该怎么稳定且大量的弄到原材料。 像是土碱、硫磺、盐、石灰石之类提供三酸两碱的原材料倒是已经有稳定的收购渠道,只需再加大收购量便可以,但想要把染坊开起来,还需要细麻布、棉布、蓝草、五倍子、明矾、茜草、赤铁矿、水银、橡子、柿树叶子、冬青叶子、栗子壳、鼠尾草、凿草籽……等等几十种五花八门的原材料,一时半会儿想找齐了,还是大量找齐了,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此外还有场地问题,这方面也很难办,他之前借了织田信长一块竹内庄的荒地开酱油作坊,结果作坊规模越来越大,那里整天浓烟滚滚,怪味熏天,还让竹内庄的燃料供应开始紧缺,严重影响庄内的日常生活,奥陆清兵卫已经有点脸色不好看了。 要再开染坊,染槽也需要长期加热以保持水温,燃料方面的需求量比酱油作坊还大,要是再在竹内庄附近疯狂砍柴闷烧木炭…… 估计清兵卫的脸能拉的比驴还长,真的要找他算账了。 而且他还一直在招收郎党并且武装起来,清兵卫对此也十分警惕,已经隐晦的提醒过他,让他别这么干了,武装郎党只要再增加,他也就只能提议织田信长,请他搬出竹内庄——原野现在有三十多名武装郎党,还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在操练,一个突袭,搞不好能把清兵卫的家宅冲下来,让竹内庄群龙无首,直接把竹内庄给占了。 哪怕他从来没这打算,没疯到想霸占织田信长的直属领地,但清兵卫是个很死板的人,还是觉得他是个威胁,不肯让他继续扩充实力。 他也没招,两个月以前就不再招收新人,还解雇了几个犯了错的刺头,暂时就维持着三十多个人的武装力量,攒一年攒出一百二十名郎党的计划胎死腹中。 这些归根结底都是土地问题,也难怪土地是排名第一的生产资料,没自己的地盘干什么都不方便,连砍点柴烧点木炭都要看人脸色,而阿满对这问题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土地就是武士们的命根子,整天喊着“一所悬命”,认为只有土地是他们的存身之处,是他们力量的源泉,那真是寸土不让,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他们俩在那里讨论了半天也没想出再弄到一大块地皮的好办法,宁宁对经营方面的事也很感兴趣,也凑过来出谋划策,只是她虽然聪慧,但年纪太小,阅历不足,原野和阿满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她更是没招,只能算尽了尽孝心。 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也没成果,让原野兴奋的心情稍稍发凉,感觉还是任重而道远,想在古代搞大钱也没那么容易——该死的混蛋,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要什么有什么,到他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真的太难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慢慢来即可,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他稍微愁了一下就不放在心上了,招呼全家人去好好吃一顿,算庆祝一下染布工艺终于大成功。 他心情极好,好好享用了一顿美餐,然后把依依不舍的宁宁送走,顺便还挑了几块优等样品布料当礼物,让她带回去送给浅野一家,继续联络感情之余,也算是提前打打广告——这小徒弟越来越爱待在他这里了,毕竟他这里吃的好,生活也有趣,只是她不方便在这里过夜,还是要回浅野家。 等夜深人静了,他躺着一时睡不着,才又开始琢磨土地的事儿,打算这两天花点时间,染一块好布——“印浆化学扎染法”不是只能套染一种颜色的,只是颜色越多,花纹越复杂,需要反复洗浆印版浸染的次数就越多,废品率也就越高,成本会直接飙升到无利可图,并不划算。 但用来送礼会很不错,他打算染一块颜色极为鲜亮、花纹极为复杂的好布,最好掺杂上金银两色,拿去找织田信长行贿。织田信长这种喜爱新鲜事物的倾奇者,看到应该会很心动,到时也许就可以说服他,让他再借一块荒地给他,哪怕在犄角旮旯里都没关系,缺水他可以自己掏钱打井。 要是还不行,织田信长还欠他一个人情,也许现在就可以用了,用人情+布料,直接向他兑换一片竹内庄的荒地所有权,并获得在竹内庄附近的自由砍伐权,以堵住奥陆清兵卫这庄头代官的嘴。 至于继续武装郎党,这倒是不太好开口,毕竟在人家腹心之地养兵,哪怕自己没想造反,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只能等将来再想办法了——之前想的太简单了,自己是没恶意,武装郎党理直气壮,但现在这倒霉的时代,背叛和阴谋才是主流,也不怪清兵卫有事没有就开始警惕。 当然,这问题只要搬出竹内庄自然而然就能解决,但让他自己出去住,慢慢攒郎党,感觉还不如靠竹内庄里的近三百郎党和六七百杂兵足轻来的安全,暂时他还不想搬走,要搬走也要等钱够多了,一次性能把人招齐武装好再说。 他正在那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呢,越想越远,隐约间却听到点动静,似乎有人在喊叫,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听起来很像发生了骚乱,只是距离很远,好像在庄子的另一头,听起来动静倒不算大。 他来这时代已经有一年多了,还在数次大战中打过酱油,心性已经沉稳许多,倒没怎么慌,直接出门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而一出门远处传来的骚乱声就更大了,甚至远处夜空中都有红光开始出现,似乎是失火了。 第94章 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原野站在门前观望,阿清和阿满很快就赶到了他身边,而且她俩马上就爬到了屋顶上,远远眺望骚乱方向,片刻后就听到阿满在上面叫道:“仓库那边失火了……不对,好像不是失火,像是有暴乱!” 这会儿是夜里,月光也不算明亮,她就算视力极好也看不清远处发生了什么,但借着刚刚燃起的火势,能隐约感觉出那边乱糟糟的,似乎还有兵刃反光,不太像普通火灾。 暴乱? 原野心头疑惑,竹内庄怎么会暴乱,庄内除了他,全是织田家的人,谁会暴乱? 理论上,唯一有可能暴乱的人该是他才对! 他虽心头疑惑,但也不敢大意,直接转头冲刚跑过来的弥生、桃井兄弟等人命令道:“把人都叫起来,郎党披甲!” 阿满和阿清从屋顶上跳下来了,阿满也没犹豫,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叫道:“我去近处看看,你们等我消息!” 这可真是耻辱了,她天天在外面乱晃,竟然一点暴乱的风声也没听到,也太不应该了。 原野也不管她,自己转身回屋自己把甲胄穿齐全,还把滑轮弓重新装了起来。 等他披挂整齐,阿清也武装好了,面色清冷,头扎白色束额发带,身着胴丸,腰配长刀,手持铜箍棒变形而成的静形薙刀,赶到了他身边,还顺手接过了他的八棱大铁棍。 这时三十多名郎党也在院子里披甲集合完毕。 这伙人训练了几个月,战斗力怎么样还说不好,但天天能吃饱饭,还不停被阿清操练,阿满踢打,身体素质和纪律性倒是不错,现在也都一身胴丸,手持一间枪,站在一起倒也有几分威风。 原野看看他们,感觉去年一年也没白辛苦,自己多少也有几分底气在了,但他刚觉得有几分底气,竹内庄的警钟猛然敲响了,声音非常急促,同时远处的骚乱声也越来越大,已经渐渐变成了喊杀声。 他望了一眼远处已经烧红了的天空,感觉那边形势明显控制不住了,连火都没人救,就先做最坏打算,命令桃井兄弟带上几个人去附近的酱油工坊,把“老弱病残”们接过来,又吩咐弥生带小侍女们去收拾一些金银细软和干粮,顺便把孟子奇也放到担架上,做好随时能抬着他跑路的准备。 他表现的很镇定,众人也慌不起来,纷纷按他的命令行事,而这时阿满也气喘吁吁跑回来了,远远就叫道:“出事了,不是暴乱,是庄门被攻破了!” “慢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原野一把扶住她,顺便招呼阿清帮她披甲,也做好战斗准备。 “具体情况不清楚!”阿满黑灯瞎火的也没敢凑多近,时间也赶不及,只是跑近了爬上屋顶看了几眼又跑回来了,“但庄门已经破了,很多敌人正灌进来,有多少不清楚,不过六七百人肯定是有!现在一部分正在清理仓库那边的人,还有一大股奔着奥陆清兵卫的家宅去了。” 混蛋啊,暴乱又变成外敌入侵了吗?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原野一时都有点难以置信,甚至觉得十分怪异。 竹内庄日常负责警戒的武士郎党大多都集中在庄内仓库区域,奥陆清兵卫更是庄头代官,他的家宅是竹内庄的“指挥部”,敌人明显很熟悉竹内庄地形,目标十分明确,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直击要害,这不太正常。 而且这帮人是怎么打破庄门的? 竹内庄虽然叫庄子,但这会儿是乱世,竹内庄建有寨墙望楼,挖有壕沟陷阱,和个小堡垒差不多,防御力不输给荒子城多少,奥陆清兵卫更是个认真死板的人,日常防备从不松懈,怎么之前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被人越过壕沟,打开了庄门? 还有,谁会袭击竹内庄?这里是织田弹正忠家的腹地,外围大大小小城池十余座,是谁疯了要袭击这里? щшш ◆an ◆c ○ 就不怕天亮被四面八方围困在庄内,全军覆没吗? 原野大脑急转,一瞬间就发散开来,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连敌人是谁都无法判断,但他只是稍微一愣就醒过神来,重新收束思维,把这些疑惑丢到脑后,心情竟然意外的很平静很安心——就是那种等了大半夜的靴子终于落地后的安心感平静感。 他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会莫名其妙卷进一场乱战,为此像缩头王八一样憋了一年。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反而感觉没什么可怕的了。 哪怕他一直觉得躲在庄子里很安全,完全没想过庄子会被人攻破,但也无所谓,性质依旧差不多。 他很平静地下令道:“敌人至少有六七百的话,家里是不能留了,那我们走!先去南门,然后再看看情况。” 竹内庄不止一个门,北边的大门临近通往那古野城的大路,用得较多也较大,而南边还有一个小一些的门通往泻湖,日常庄民们割芦苇、打渔之类,都会走这个门。 目前敌情不明,而且敌人来势汹汹,明显不是善茬,他觉得就凭手头这不足四十的战力,赶去清兵卫的家宅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万一黑灯瞎火迎头撞上敌人的大部队更是白给,不如先去把南门占了,给所有人留条后路比较好。 清兵卫要是能组织起反击,和敌人僵持住,他可以作为预备队从南边发起攻击;要是清兵卫一碰就碎,直接噶了,那他就从南门直接离开。 他一声令下,无人反对,所有人立刻出发,趁着现在没人搭理他们的时候直奔南门而去,仅用担架抬着孟子奇,再携带了一些速度快的马、驴,以便驮负一些干粮和金银细软。 除此之外,像是铜钱、牛、布匹、大米之类笨重物品牲畜就先不要了。 只要能活下来,钱从来不是问题! 他们一行人离开家宅后,不久就遇到了酱油作坊的“老弱病残”,前岛十一郎竟然也混在里面。他倒是很有敬业精神,今天晚上住在了作坊里,在桃井兄弟找过去时他正没头没脑搞不清该怎么办,一听原野有命令也就顺便跟过来了,只是他没上过战场,这会儿突遇变故,脸已经吓的惨白。 原野也没在意,挥挥手就让他们跟到队伍后面,继续前进,而这时时间哪怕没过多久,庄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喊杀声了,看样子敌人动作非常迅猛,织田家的武士和郎党根本来不及集结,只能被迫在庄子里各自为战。 同时,庄子里的火头也变多了,又有四五处房屋烧了起来,还越烧越猛,像是给竹内庄点了好几支大火把。 他们借着这光亮一路匆匆,径直拐上了大路,正行走间突然黑暗角落里弓弦崩响,三支箭向着他们射来,目标就是走在队伍外侧,一身“当世具足”,在昏暗火光中微微泛着漆光,正督促所有人小步快跑的原野,看样子认为他的脑袋价值较高,射死记功较大,能换到比较多的赏钱。 但他们没成功,阿清眸光一闪,用薙刀连挑带打,随手就把三支箭全击飞了,而原野更无所谓,眼皮都没眨一下。 一般箭矢根本别想射穿他的全套铁甲,一百贯铜钱好几百斤,这钱可不是白花的。 阿满的反应也很快,一声大喝,带着十几个郎党就冲进了黑暗里,不久后稍远一些的地方就响起兵刃交击声,还有刀劈在胴丸上的涩声和连声惨叫,看样子这一小伙探路时想“巧取敌将性命”的游兵散勇不但赏钱没赚到,命还要搭上几条。 前进的队伍只小小骚动了一下,倒没怎么受影响,那些老弱妇孺哪怕很害怕也一声不吭,就紧紧跟着队伍往前跑,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原野原地稍等了一会儿,阿满就带人回来了,抹了一把小脸上溅上去的血迹,拿着一面识物小旗,脸色有些难看地递给他,“内三稻纹旗,是林家的人。” 原野接过小旗借着昏暗的火光一瞧,发现是三束稻穗交缠在一起围成个圆形,再细数一下稻穗上谷粒的数量,顿时挑了挑眉:“林秀贞的人?” 他跟着阿满学习,家纹学也算入门了,至少在尾张范围内认人问题不大,而内三稻家纹他学过,好像就是林秀贞这一支在用。 “尾张能出动这么多人,还是稻叶家分支的,除了他没别人了。”阿满有些难以置信,豆豆眉都要挤在一起了,“怎么会是他?他这是反了吗?他图什么啊?!” 之前敌人都攻破庄门了她都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深感有辱职业尊严,一直在想是谁发疯跑来打织田信长的庄子,最后连个嫌疑人都没想出来,感觉没什么人能越过外围那么多城池,突然就能出现在织田弹正忠家的腹地。 结果她想了半天白想了,根本不是外敌入侵,是织田信长的笔头家老造反了! 但笔头家老造反,她更想不明白了,这图什么啊?这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了!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也说不好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也没怀疑过林秀贞,一点点也没有——按历史来说,林秀贞一直活的好好的,只是在攻打石山本愿寺不力之后,才被织田信长追放了,在前中期他应该一点事也没有,该是织田信长的铁杆支持者才对! 这没道理啊! 不过这时敌人是谁不重要了,他把小旗随手一扔,命令队伍继续小步快跑,直奔南门而去,而眼看到就到达南门了,他们身后的一条小巷里斜斜窜出一支队伍,有六七十人左右,刀枪甲胄齐全,眼见他们在前面,发一声喊就快步追了上来。 原野回头看了一眼,暗骂一声,为免队伍被追散了架,立马命令郎党们掉转身,拉开阵型迎了上去,要快速打垮这伙人再说! 身在乱世,原来不管怎么躲都躲不了啊,那也就只能拼命了。 第95章 跟我上,都冲起来! 林家奇袭竹内庄,进展极其顺利,几乎没遇到太顽强的抵抗,这支一路冲到南门附近的小队伍士气极为高昂,高昂到都可以说骄狂了,眼见正在逃离的敌人反身迎战,不但没有谨慎起来,反而嚎叫着加快了速度,似乎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冲垮了他们。 这是原野第一次遭遇强敌,或者说这是他第一次成为战场的一部分,第一次要直面搏杀,听着周围自家郎党也在敌人的威胁下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一时心跳如擂鼓,心脏如同要顶破胸膛跳出来一般,口舌更是发干,双手也轻轻抖动起来,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了,原本就昏暗的光线更阴暗了,世界似乎产生了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直到片刻后,耳边或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阿满的叫喊声:“不能这么慢,我们也要冲起来!” 原野的思维瞬间从某个遥远之处坠落,非常古怪的就理解了阿满的意思——他手下都是些新兵郎党,只有一时胆气之勇,任由敌人先发起冲击,这些人八成会胆气动摇。 没错,必须更加主动一些,必须让这些人的胆气之勇发挥出来! 这世上,从来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一旦反应过来也没犹豫迟疑,肾上腺素让他眼睛都开始发红,开始用力向前排挤,用仿佛不是他的声音沉声叫道:“跟我上,都冲起来!伤残我养,死了抚恤三十贯,绝不会少一文!” 这时提抚恤有些多余,但在他这名首领的身先士卒下,他们这边三十六七名披甲郎党嚎叫的更大声了,在生死的刺激下两眼也开始发红,脚下发力,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开始小跑,直直向对面冲去。 两支队伍就在竹内庄南门附近笔直的大街上展开了对冲。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随着阿满一声大叫,后面十余名带弓的郎党向着对面射出一波箭矢,而对面林家的队伍中无甲弓手更多,也几乎同时开始用竹弓射击。 一时之间,街道上响起一片如同弹棉花一样的“嘣嘣”声,桦木箭秆因为竹胎赋予的强大动能在空气中如游鱼般摆动,尾羽划破空气发出蜂鸣声,在只有火光十分昏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寻找着不幸之人。 双方队伍中几乎同时都有人发出非人惨叫,直接扑倒在地,而其余人似乎已经丧失了听力,也丧失了怜悯,也并不管这些人是死是活,推开他们,踩着他们,依旧径直向前奔跑。 奔跑中没人能射第二箭,双方马上撞在了一起,瞬间就响起更多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时已经没人可以思考了,连原野也不例外,大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只有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模糊的武士,随手一把推开身前一个被捅了一枪的郎党,举起他的八棱黑铁棍就劈头砸了下去。 那名低级武士刚刚抽回长枪却反应很快,不等重新蓄力就一枪向他刺来。 两个人都是本能动作,片刻后那名低级武士避开了头,肩膀却没躲开,被原野居高临下一棍打得札甲片都崩飞出去,嘴里立刻发出痛彻心肺的惨叫斜着重重扑倒,嘴里大口咳血,而原野胸前位置上擦出一溜火光,枪尖滑过铁甲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原野身体一晃,被撞得身子一歪,而这时另一名敌人向他冲了过来,只是没到近前就被追在他身后的阿满刺中,一时丢掉武器死死握着枪杆僵在那里,一脸痛苦绝望。 原野站稳身体,本能又是一棍就打在这名敌人的脑袋上,敌人的脑袋像挨砸的西瓜一样发出一声闷响,阵笠都扁了,直接一声不吭软倒在地。 阿满抽回长枪,用力就向前抛去,也不管插没插到人就拔出长刀,开始高声叫骂着挥刀劈砍另一名敌人的背部,如疯如狂,同时把原野往后挤了一大步。 原野站定身子,大口喘息了两声才稍止血气翻涌,再定睛一瞧,这时街道上已经是一片乱战,几乎所有人都像野兽一样凶猛攻击着附近能看到的敌人,不停有人惨叫着倒地,偶尔还有羽箭飞过,插到某个人身上。 阿清冲在最前面,她身形时左时右,灵活异常,出手更是迅捷狠毒无比,一柄长薙刀轻抹快挑,专攻敌人咽喉、面部等要害,只原野看了这一眼的工夫,她身边已经有两人扑倒在地,无一例外皆是咽喉被割开,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下大股大股乌黑色氲开在石板路上。 他看了这一眼也不敢再歇,眼见阿满被两人夹击,猛然就扑了上去,重新加入混战,同样开始攻击眼前能看到的一切敌人,拼了命把敌人往后挤压,不敢轻退一步。 时间仿佛又暂时消失了,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抡着棒子打翻一名敌人后,发现这人身上无甲,再抬头喘着粗气一瞧,发现敌人已经没了先前疯狂嚎叫的气势,竟然胆气已丧,大部分已经开始转身逃走。 原野一时愣神,灵魂开始归位,停住步子没再继续向前,只觉手上的铁棍滑腻腻的。 “你真是没白长这么大个儿!”阿满拎着刀还在他身边,也有些神魂不属,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上百人的正面激烈搏杀,但她一向心大,适应能力倒不错,伸手把一根插在原野腰上的羽箭扯下来扔到一旁,还有闲心赞了他一声,再看看他好像没事,便又挥舞着长刀开始大喊大叫,制止追击,把自己人都收拢起来。 原野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箭是什么时候射中他的,更不知道现在过了多久。好像三四分钟,又好像几十分钟,而再看看身后,已经铺了一地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是浓的令人发指。 “死了一小半人,还有几个伤得很重。”阿满去转了一圈,下令把伤员收拢起来,再把敌人的伤员补刀,然后回来找原野报告。 原野轻轻点头,也没计较伤亡数字,林家死得更多,前排郎党大多都留下了。 总体而言,他没亏。 他再环顾一下战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有些阴暗地说道:“带上伤员,我们去南门!” ………… 等原野赶到南门时,不只看到他酱油作坊里的“老弱病残”员工,还看到十多名织田家的郎党。这些郎党是南门的守备队伍之一,另一部分在一名武士的带领下去支援奥陆清兵卫了,现在不知所踪,这些郎党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原野这名假武士来了。 原野也没客气,直接就把这十多名郎党收编了,以补充刚才损失的战力,然后望向竹内庄中心方向,也就是奥陆清兵卫家宅方向,只见那里也开始燃起大火,隐隐还能听到厮杀声,看起来打得正激烈。 而且就算他已经杀散了一大股林家的部队,南门附近阴影里依旧有不少零零散散的林家郎党足轻在窥探,只是看到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敢轻易发起进攻,暂时还保持着安静。 情况依旧不好,原野也没犹豫,直接命令前岛十一郎、弥生带着家子们先走,顺便把傻儿子和伤员也抬上,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而他则带着阿清阿满以及桃井兄弟这些披甲郎党开始修筑简易工事,准备在南门这里再拖延一下时间。 倒不是为了等奥陆清兵卫,他扔下十多条人命,打散了一小股敌人,作为一名住户已经很够意思了。现在留下,主要是“老弱病残”们本身就跑不快,再抬着傻儿子、重伤员以及带着金银细软就更慢了,必须在这里再挡一挡,给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 至于外面还有没有敌人……应该是没有了,不然南门这里早该被里应外合拿下。 “野原大人,我们该去哪?”前岛十一郎临走前带着弥生问道。 “先想办法去日比津村吧,找弥生的父亲,看看能不能躲在村里等事情过去。去的时候尽量不要走大路,路上也机灵点,不行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也可以。”原野之前就想好了,挑了个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毕竟现在局面混乱,也就只能先往熟悉的地方跑,至少以前田利春的性格,就算也参加了叛乱,大概率也不会把事做绝,直接把傻儿子和弥生他们宰了。 “我知道了,三郎大人您保重!”弥生和前岛十一郎也知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间,匆匆说了一句就赶紧带着人离开。 原野倒无所谓,亲历了厮杀,他现在倒对死亡没太大恐惧了,只是催促郎党们动作快点,把简易工事快点弄好,这样过会儿说不定能少死点人,能多拖一点时间。 果然,几分钟后更多林家的人赶到了,立刻缓缓围了上来,准备对他们发起进攻,要是没他在这里挡着,敌人衔尾追击,八成没跑多远就被敌人直接追崩了,他直接倾家荡产,全家死光光。 再打退一波,撑个十几分钟就撤退! 第96章 百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夜色之中,竹内庄南门口羽箭横飞,林家的郎党和足轻借助建筑物的遮掩,一边靠近一边不停射箭骚扰。 阿满拿着捅条将铅弹火药捣实,举起铁炮冲着正前方就是一枪,顿时夜色中闪过一道长长焰光,伴随着爆响又变成一条白色的烟龙,三枚铅子打着滚在空中飞行,瞬间就飞过三四十步的距离,轻松撕裂人体,打出一个大洞,强大的空腔效应让伤者的血液激喷而出,足足能飞溅出十余尺。 她一枪放完,立刻缩到一辆翻倒的牛车后面,紧接着七八支羽箭或是扎进牛车,或是从她头顶飞过,让这片已经插满羽箭的小阵地,又多了几根白毛。 原野在更靠后面一些,冷静观望形势,手执滑轮弓,在助瞄器的帮助下把敢冒进的敌人挨个儿点名,来自现代钓鱼娱乐用的碳素线,已经彻底变成杀人凶器。 他再后面就是竹内庄的门洞了,门洞上面的门楼里有七八名弓手,居高临下,射界和防护大占便宜,一支又一支的利箭不停射下来,不停给林家制造伤亡。 林家打得有点艰难,街道之上本就不好展开队形,原野之前还指挥人往街道上扔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在昏暗的环境中就更难发起冲锋,不然可能脚下一绊就只能滚到敌人面前送人头。 两方就这么对射了一会儿,林家的武士感觉明显占不到便宜,虽然死人不算多,但伤者出了一大堆,不得不暂时撤退,开始吹响法螺,召唤更多人手前来助阵。 原野甩了甩手,左右瞧了一圈,发现自己这边除了两三个倒霉到直接被射中头脸的,大多倒是完好,毕竟软弓难透甲,而他这里所有人都是披甲郎党,仅就是体力消耗了一些而已。 而阿清没参加对射,她正在滚油桶。这些油桶是竹内庄南门守军日常用来点灯点火把的豆油,她正按照原野的吩咐把这些油桶从寨墙上方的门楼里都搬下来藏好。 大街上又重回寂静,林家的郎党足轻们又退回到了阴影之中,原野这边的人也都缩了起来。 片刻后,远处又有几十人在一名骑马武士的带领下赶到,不久后一幢民宅的墙后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是野原三郎大人吗?” 阿满回头瞧了原野一眼,见他点头,立马就扯着嗓子叫道:“有屁就放!” “我家大人说了,大人您不是织田家的家臣,没必要给织田大傻瓜陪葬!现在您只要愿意放下武器,我家大人可以保证以礼相待。” “你家大人是谁?” “是林贞政(通名七郎次郎)大人。” 阿满退了几步来到原野身边,轻声道:“是林秀贞的侄子,听说武艺很不错。” 原野轻轻点头,再看一眼奥陆清兵卫家宅方向,那边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厮杀声也快听不到了,看样子家宅差不多失守,人极有可能也跑不出来了,便向阿满道:“南门可以让给他们,让他们退后,发誓不会追击。” 发誓未必有用,但眼前这情况,也只能赌一赌敌人多少还在意点名声了,不会死咬着他不放。 阿满立刻用尖锐的嗓音照实喊了,但林贞政那边没再传来动静,大街上又恢复了寂静。 ………… “大人,是野原家没错!”民宅后面一名低级武士问道,“现在怎么办?” 按他的意思是放了比较好,野原家这伙人甲胄精良,尤其是有一把强弓和一支铁炮,在这种狭窄的地形威力简直翻倍,只是想冲过去就要扔下小十条人命,那再近身厮杀把这伙人吃掉,再死上三五十人都正常,并不划算。 林贞政十八九岁的年纪,同样一身“当世具足”,看起来倒也算英勇果敢,闻言摇了摇头:“准备进攻吧!当主有令,野原三郎要尽量活捉。要是不行,也要捉住他身边的匠人,越多越好,尽量一个也不要杀。” 这属于附带的任务,原本他以为原野会老实在家宅中防守,完成起来不会太难,毕竟一般在地武士都会把家宅和田地看的比命都重要,能守肯定还是要守的,但没想到这名西国流浪武士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家宅说不要就不要了,扔下大部分家当,甚至满满几箱铜钱都不要了,直接带着全家老小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南门。 要不是之前他们准备周密,要百分百保证把织田信长的这支直属力量全堵在竹内庄拿下并消化掉,一骗开北门就分了六七十人去堵南门,意外咬住了他,逼迫他不敢亮出后背疯狂逃窜,说不定他这会儿都顺着泻湖跑没影了,任务直接失败。 总之今天的奇袭顺利也不顺利,出了太多意外,奥陆清兵卫明明深受他伯父大恩,本该一劝就降,结果他却翻脸不认人,带人在家宅中顽抗,哪怕被攻破了家宅外墙也不肯降服,还在屋内且战且退拼死反击,这再让原野跑掉,那今天的瑕疵就太多了,回头难以向当主,也就是他伯父交代。 他在林家地位很高,这次奇袭也是他父亲带队,那名低级武士见他下了决断也不再多言,转身就去挑选“突击队”。 在这种相对狭窄且复杂的地形下,杂兵足轻基本没什么用了,用羽箭也不可能拿下敌人,还是要靠下级武士和资深郎党的长刀来撕开敌人的防线。 ………… 原野听敌人劝了两句就没动静了,也没在意。让他交出武器是不可能的,武器好交但想拿回来就很难了,到时万一有点变故就任人鱼肉,只会悔断肠子。 与其投降搏一搏敌人的善良,他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放心。 他就借这点时间赶紧布置防御,特别是那几桶豆油,都安排了专人负责,只要情况无法挽回就放火烧门,到时趁乱能跑多少算多少。 很快,林贞政就重新发起了进攻,这次上来的是林家的精锐力量,比之前摸过来的那些游兵散勇强上许多,准备也更充分,远远就是几轮火矢,先把这里点亮了再说,然后就是一大队轻甲武士郎党从黑暗中涌了出来,发了声喊,以案几之类杂物遮挡羽箭铁炮,飞快向南门口冲来。 阿满也大叫一声,当先开了一枪,铁炮喷出火焰,铅丸带着强大的动能冲了出去,顿时打翻两人,案几之类的杂物难以阻挡弹道诡异的铁炮铅弹,有时甚至会加重伤者临死前的痛苦。 郎党们也随之齐齐放箭,直射冲过来的敌人,一篷箭雨过去,立刻又射翻几人。 林家后面的足轻们也马上还以颜色,大片的羽箭划着弧线落下,射在各种简易工事上,响起一片“咄咄”声,像是啄木鸟在聚餐一样。 原野依旧点名,抬手射翻一名冲得最猛的低级武士,紧接着下意识一低头,一支羽箭射在他的头盔上弹开,而他像脑袋被人用枕头打了一下,只是微微晃了晃便没事了,接着上箭寻找第二个目标,只是意识一瞬间控制不住开始发散,思索了零点零几秒曰本人为什么不喜欢用盾牌的问题。 接着随着他松开撒放器,思维又重新收束起来,眼前只剩敌人。 这次敌人的进攻非常坚决,单凭一把强弓一把铁炮和十几张附竹弓根本拦不住,没一分钟敌人就扑到了简易工事前,双方隔着推倒的牛车、堆迭起来的豆袋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家具,在生死面前,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开始发出嚎叫,疯狂捅刺砍杀起来。 这时已经不是缩在后面的时候了,原野当仁不让,仗着自己身高臂长力大甲胄精良,挥舞着铁棍就冲到了最前面,一棍子就把一个正纵身翻过障碍物的下级武士扫断了双腿,紧接着阿清冲到他的身边,薙刀一绞就绞开另一名敌人的雪亮打刀,顺手一挂一抹,那名敌人咽喉处撒出一片血雨,直接扑倒在障碍物上。 一时之间,南门口又成为新的野兽斗场,伤者的惨嚎,临死前的悲鸣接连响起,不停有人死去,不停有人重伤扑倒。 片刻后,林家没能一鼓作气把简易工事冲下来,没能逼迫原野等人退入门洞,反而在简易工事前留下一地尸体,而原野已经无心关心战局,只是凭借身上的铁甲硬抗一些零散的攻击,倾尽全力挥舞铁棍,硬是挡住好大一块正面。 阿清这次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长薙刀神出鬼没,又细又短的刀头都晃出残影,尽量把想从侧面袭击原野的敌人刺杀,一声不吭,清冷的小脸上溅满了污血,就连头上的白束带都染红了。 阿满则在后面指挥,连连呼喊,聚起五六名刚扔掉弓冲下门楼的郎党,竟然在站住脚跟的基础上企图反打回去。 她指挥的同时,手上也不停,还在使劲捅她的铁炮,捅好就端起来,冲着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一炮。这么近的距离,每次巨响之后,就要有好几名敌人发出痛苦惨叫翻倒,让附近的敌人胆颤心惊,一时无法再组织起来强行推倒、翻越障碍物,反而被原野这边六七名郎党翻过障碍物对着他们开始进行追刺,甚至还有两个人开始从侧面捅刺原野正面的敌人。 林家的人扔下七八条人命扑上去仅仅僵持了不到一分钟,竟然又被挤了出来,眼看就要站不住脚,但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也够了,林贞政带着后面大量郎党足轻赶了上来,开始站在后面大声呼喝指挥。 生力军的加入马上就逆转了局势,大量长枪乱刺,瞬间就戳翻了原野这边好几名郎党,逼迫他们不停后退,然后强行推倒或翻过障碍物,继续一步一步紧逼。 每一步都有人惨叫着倒下,原野更是成为主要目标,一名林家的粗矮武士同样手持铁棍,战阵经验十分老道,强行掀翻了野原的两名郎党,又矮身躲过阿清的夺命薙刀,竟然钻到了原野的侧面,抡起铁棍就冲他腰腹砸去。 原野正被正面好几杆长枪戳得站不住脚,等注意到时已经来不及了,被重重一棍砸到腰间,只觉腰肋间一阵钻心巨痛传来,瞬间满嘴咸甜,但他也被激起了凶性,一声不吭,忍着剧痛一棍就砸向那名粗矮武士,死了也要带了一起走。 粗矮武士举棍相迎,双方都被巨大反震之力震的后退,而粗矮武士稳住脚还想再扑上来夺取头功,但凶狠的眼神猛然一滞,阿清的薙刀已经从侧面刺进了他的脖颈,顺便还从他身上借力转身,把原野推到了后面,替他挡住一把劈过来的打刀。 只是敌人越来越多,几乎无法再守下去了,但就在此时此刻,敌人身后突然传来铁炮轰鸣和林贞政的悲鸣惨叫,瞬间让战场一静。 紧接着就是一片惊呼,众人发现林贞政的脸都被打烂了,而阿满趁此时机不管不顾,一头一脸血从死尸堆里蹦起来,扔掉铁炮一边尖叫着“林贞政已死”,一边猛然砸出一地白烟扰乱视线,借此抱头撅腚往回硬冲,最后竟然只是背上被人劈了两刀就一路吐着血滚了回来。 打仗,从来还是要靠脑子的,有脑子才可以百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第97章 可惜乱世求生不能重新来过 桃井兄弟用块门板抬着原野,正沿着泻湖快速逃离竹内庄,身边是阿清,身后还有阿满和二十多个丢盔弃甲的郎党,而更远处,是追兵摇曳的火光,是正熊熊燃烧的南门口。 之前南门口街头攻防战,阿满用“装死神功”偷袭打死了林贞政,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战局,让他们趁机强行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有时间能纵火烧门逃了出来,但林贞政的死也完全激怒了林家,特别是激怒了林贞政的父亲林胜贞,纵火烧门也仅就是拖延了一小会儿时间,林家的大股人马已经追在后面,看样子不把他们弄死不会罢休。 而更重要的是,原野伤得很重,被人用钝器打中了腰肋,疑似肋骨断了一两根,现在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被抬着跑。 “不行,这样我们逃不掉!”阿满一脚踩进一个泥坑,脚下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连咳了好几声才稳住身形,鼻子却又开始流血,回头再看了一眼远处追兵的火光似乎又近了一点,感觉情况依旧没好转多少,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黑夜对他们逃脱太不利了,打火把会给敌人指明方向;不打火把又根本看不清脚下,根本逃不快,而只要这么拖下去,等天一亮敌人敢骑马狂奔了,到时只凭手头剩下的这点战力,只能等死。 这是之前他们没预料到的状况,完全没想到林家会咬着他们不放,更没料到原野会伤到肋腹,成为逃跑时最大的累赘。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阿满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快跑几步抓住一直守着原野的阿清问道:“他情况怎么样了?” 阿清脚步不停,轻轻摇了摇头,但马上想到这里太黑,又轻声补了一句:“不太好!” 阿满拿出火折子晃了晃,借火光一闪瞧了一眼原野,只见他满头大汗,紧闭着双眼,似乎因为过度疼痛,已经处于晕迷状态,但这时情况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使劲掐了原野好几把,连续向他问道:“我们甩不掉林家的人,现在怎么办?” 原野肋骨被那名粗矮武士打断了,哪怕呼吸都会引起肋骨折断处摩擦,痛得锥心刺骨,而躺在门板上随着桃井兄弟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小跑,痛楚加倍,已经比生孩子的痛感还要强,大脑已经接近关机,被阿满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清醒一点。 他醒了依旧痛得厉害,勉强弄清情况后心情却很平静,估计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尽力了,身为一个普通人他努力想要活下去了,出了意外他也没办法,也就只能平静接受结果。 失败人人会遇到,没什么稀奇的,可惜乱世求生不能重新来过,这倒有些可惜。 好在他也没白来一趟,还是多少做了些事的,至少把猴子坑的不轻,也算积了点小德。 他仰望着星空,已经接受失败,强忍着别再晕过去,轻声吩咐后事,“应该是没办法了,把我和门板一块扔湖里吧!然后你们去找弥生他们,把钱分一分,尽量让我朋友……多活一段时间。等他去世了,或者……等你们没耐心了,就把他火化了,骨灰埋到伊势山里。” 顿了顿,他又拍了拍阿满的手,再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清,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这段时间多谢你们了!真的多谢了……” 他重复完这句话,井七郎一脚踩空一颠簸,他腹肋又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又闭上了眼睛,这次真的被强制关机了。 阿清眼圈瞬间红了,一咬牙就对阿满说道:“我去引开他们!” “没用的,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都去追你一个人!”阿满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声,看看她,再看看已经又没多少意识的原野,脸上的表情很犹豫。 说句实在的,她对原野也算仁至义尽了,吃了他的饭和肥鸡,拿了他的铁炮和胴丸,她也跟着他出生入死,以命相搏过,哪怕就是现在都胸口发闷,背后火辣辣的疼,和她吃掉拿的那点东西完全能抵掉。 所以,现在她就是真扔下原野跑路,原野就是死了也埋怨不着她。 只是…… 她回忆了这一年来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终于长叹一声,垂头丧气道:“算了,还是我去吧!我就知道我不是享福的命,享了福总要遭报应的,现在果然报应来了,所以算了吧,还是我带人去引开他们!” “还是我去吧,姐姐!”阿清眼圈更红了,咬牙道,“我在这里埋伏一下,也许可以杀掉对方的主将……” “别想美事了,后面好几百人呢,你又不是神仙妖怪!”阿满心很大,难受了一会儿又不难受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而且你逃跑的本事没我厉害,我去不一定会死,你去死定了!” “姐姐!” “行了,咱们俩不用让来让去的!”阿满主意已定,感觉原野待她够义气,那眼下就到了她回以义气的时候,直接道,“按我说的办吧,你带他进湿地,拖着他走,我带林家的人去兜圈子!” 顿了顿,她又有些不甘心道,“当然,万一我死了,你要记得和这家伙说一声,一定要把林家杀干净,一只鸡也不能留,不能让我白死了!” 阿清长长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用力点头道:“我会的,姐姐!你一定不会白死!” “别你会啊!你又不行,搞不好要白送性命,但这家伙很能赚钱,让他赚够了钱雇人去干,他肯定能做到!” 阿满丢下一句话就不再理会阿清,转头大声喝令郎党们停下来,让他们快点去湖边喝点水恢复一下体力,顺便扎些火把出来,而她借此时机招呼过来一名织田家的郎党,让阿清将其击晕,又从原野身上解下还没来得及丢掉的“板胴”给他胡乱套上,感觉在黑暗中冒充大将糊弄人也差不多够了。 她非常冷静,动作有条不紊,几分钟就把这些事办完,然后她就把原野推给阿清,吩咐道:“你们走吧!先在这附近藏一藏,我引开林家的人后你再拖着他进湿地,往反方向绕,然后……然后再怎么办,等他醒了你再问他吧!” 阿清默默点头,在黑暗中用力看了她一眼就拖着原野笨重的身子进入芦苇丛,而阿满手按刀柄,阴测测盯着桃井兄弟道:“抬上这家伙继续跟着我走,敢跑我现在就砍死你们,换两个人接着抬!要不跑的话……只要这次死不掉,那家伙的性子你们也清楚,回头房子屋子田地钱财老婆都少不了,怎么选你们自己看着办!” 桃井兄弟倒有心理准备,也没犹豫,过去把“假冒版家主”放到门板上,抬起来就老老实实跟在阿满后面,而阿满又挥舞着刀把郎党们都叫回来,开始接着忽悠人,要求所有人加快速度跟她走,并以原野的名义许以重赏,只要能把原野安全送出去,每人保底赏一百贯,以后还送家宅、佃田、老婆。 总之一句话,跟着她拼一把,要是能把敌人甩掉,从此三代就不用愁了! 能不能给子孙争一份家产,就看今夜! 她强行鼓舞了一波士气,避免了突然溃散的危险,再看看林家的人已经追得很近了,立马带着所有人拐了个弯出发,向着河流流入泻湖的方向去了。 没了原野这个笨重的累赘,再加上点起了火把,他们的速度猛然加快,一时之间倒和后面林家的速度差不多。 两队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湖边跑到了河边。 这时天也逐渐亮了,林家的人终于敢骑马追击了,没多久一小队骑马武士就追上了他们,不停冷箭牵制,慢慢将他们逼入一处小河湾。 阿满还没放弃,想再拖一会儿,再次加大赏金额度,领着精疲力竭的郎党们原地据守,又拉扯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林家大队人马赶到后放弃。 她扔下郎党们就不管了,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吃了这碗饭该死就要死,只带着桃井兄弟和“假冒版原野”逃到河边高处,冲桃井兄弟说道:“行了,你们也逃吧,接下来生死看运气,不行就投降!反正活下去,将来有得救的机会!” 她说完也不再管桃井兄弟,用力掀翻门板,把“假冒版原野”直接掀进了河里,而这时林胜贞也骑着马带着人赶到,只看到“原野”掉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冒了几个泡就沉底了。 他一时脸黑如锅底,缓缓抬起手,他身边的武士立刻张弓瞄准阿满,而阿满知道自己投降绝对没有好下场,直接一脸怪笑,冲林胜贞比出一根中指。 她自从学会了这个动作后,每次冲原野比划,原野总是面容扭曲,一脸痛苦,她立刻就猜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意思,现在林胜贞也可以享受到了! 然后,她立刻就挨了好几箭,翻着跟头掉进了河里,也溅起一片水花,冒了几个泡就消失不见,只在河面上留下大片的殷红血迹。 很快,这些血迹被流水一冲,也没了。 第98章 二十一世纪十大穿越者之耻 原野悠悠醒来时,只觉自己冷得厉害。 他勉强撑起身子左右瞧了瞧,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山洞里,旁边还有一处快熄灭的火堆,时间好像已经是白天了,但他只是撑了撑身子,腰肋间立刻就传来一阵剧痛,嗓子眼还是觉得发甜。 “你……醒了!”阿清这时抱着满满一怀枯黄芦苇柴火回来了,清秀的小脸上微露喜色,似乎看到他能醒来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丢掉怀里的东西去扶他。 原野瞧见她也安心不少,重新躺倒,忍着痛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阿清马上把昨夜发生的事轻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她用临时搓的草绳芦苇束拖着他一路躲躲藏藏,花了大半个白天走出湿地,又因为暂时不敢见人,只能继续往山里走,最后只能在这个无意中发现的小山洞里临时落脚。 原野没想到自己被人拖了大半天都没醒,或者其间醒过,但意识不清,没留下多少记忆,更没想到阿满这野孩子……阿满这家伙竟然舍得牺牲自己,主动去引开追兵。 理论上,她应该把他和门板一起扔进湖里,让他自己抱着门板进行最后一搏,能不能活看天意就行。 阿清说完,眼圈也微微泛红,低头装成被烟熏到的样子抹了抹,然后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原野忍着痛按了按自己的腰肋,默默感受了片刻,也没白当那么久的蒙古大夫,轻声道:“没再恶化,但还要再辛苦你一下,我需要几根结实一点的草绳,还需要……土鳖和芦苇根。” 他要给自己打个腹胸廓,把肋骨固定好,免得断口互相摩擦,让他痛的动不了,而土鳖和芦苇根是当前能找到的恢复药品,前者有助于消散淤血、续筋断骨,后者可以提供轻微镇痛作用。 阿清点点头就又出去了,原野则躺在地上,望着黑漆漆的洞顶出神,一直到阿清再采了许多芦苇回来搓好草绳,他才强撑着开始自救。 他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晚上,阿清打了一只鸟,烤了烤给他吃,他也没吃下多少,便让阿清自己吃,而阿清吃完后便抱来更多芦苇理成束,把他埋在里面,自己也钻了进去,挨着他没受伤的那半截身子帮他取暖,默默无语地休息。 原野同样没说话,意外太多,损失太大,导致他心情十分低落,感觉自己要是能返回现代,把经历写成一本小说发到网站上,应该能角逐二十一世纪十大穿越者之耻——折腾了一年多的时间,义气好友生死不明,自己也睡山洞了。 他反省了好半天的错误,默默叹了口气,转头瞧了瞧阿清,只见她眼睛微微红肿,也在发呆,完全没了往昔的清冷,看样子阿满生死末卜,对她打击相当大。 看到她这副样子,原野倒是又振作起来,微一犹豫,伸手把她往身边揽了揽,以让她能更温暖一些。 阿清没拒绝,只是眼圈更加红了,把头埋到他肩窝里,低声问道:“要是阿满姐姐真的……你会按她说的做吗?” “会。”原野答得非常简洁,也没虚言安慰,二十多个人被几百人在平原地区追击,阿满还是杀掉林贞政的主要凶手之一,除非她变成后世动漫里的忍者,能飞天遁地,不然活下来的几率很小。 至于替她报仇…… 阿满用命换了他的命,那替阿满报仇就是他的义务,他不会推脱半点,哪怕可能做不到连林家的鸡都全找出来杀掉,但林家从主公到家臣一个也别想跑。 阿清轻轻点头,似乎终于能安心一点,微微合上了双眼。她也很累了,就这么窝在厚厚的芦苇束里,依靠着原野睡着了。 原野没打扰她,只是再次轻轻把她往身边揽了揽,争取能多传递些热量给她,也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一直老老实实只求活下去,能稍微过的好一点,善事做了不少,也没害过半个好人,都这样了这些古代人还不想让他活,那也行! 他活不了,谁都别想活!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了,因原野目前移动困难,外面情况不明,他们就暂时在这山洞里住了下来。阿清颇有独立生活经验,自己搓了好几张草垫草席,又去远处村子里偷东西,偷回来一些陶罐、破旧衣服和杂粮,还设套埋陷阱,不时能弄到些野味,竟然没两天就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清静又悠闲。 要是准备归隐山林的话,和她一起在这里住下去倒是真不错。 她还在原野的授意下,跑了一趟日比津村,但在外面守候了不短的时间,没等到弥生等人,一时又不敢进去,万一出点意外原野就只能在山洞等死了,最后无功而返,而原野现在也动不了,哪怕弥生他们遇到麻烦他也帮不上忙,只能暂时算了,没继续寻找他们。 他就安稳养伤,想尽快恢复一定行动能力。原本他觉得需要十多天的时间,但六七天后,他发现自己的肋骨好像已经开始初步愈合,只要慢慢挪,疼痛感不再那么强烈了,比他预期要提前了近半时间。 对此他有些惊奇,有些怀疑这是穿越带来的好处。 仔细想想,他穿越以来,身体状况一直非常好,连点头疼脑热都没有,体力和力气似乎也比以前强一些,本身更是没带什么现代病菌过来把古代人害死一大片,说不定身体真在穿越过程中有所受益,得到了某种强化净化。 只是他仔细琢磨了一阵子,又怀疑是错觉,毕竟他以前很怕挨打,从少年时期就非常注意锻炼身体,以便能随时痛打想揍他的人,所以他本就比一般人强壮许多,十八九岁两年也只得过一次流感,二十岁一整年不生病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再者说他正值年轻,比平均水平恢复的速度要快一些,似乎也算不上奇迹,毕竟也不是一下子就好了,暂时也就只能慢悠悠移动,疼得不太厉害而已。 要是一夜能完全痊愈,那倒能算个穿越金手指,只是这种金手指有和没有也差不多,依旧没什么太大卵用。 他想了一阵子没想明白,准备以后再慢慢研究,还是先忙正事要紧,带上阿清就开始慢慢往日比津村挪,而且不敢走大路,就在山里绕来绕去,在阿清连扶带搀之下,边走边休息,三个多小时的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挪到。 阿清把他藏在附近的树林里,自己先去日比津村外面探查了一番,这次终于找到人了,没多久就把弥生的父亲次九郎一个人带了回来,然后才打听到弥生等人的下落——次九郎听说竹内庄被袭击,本能就觉得这事小不了,不敢肯定前田利春会有什么反应,怕出意外,没敢把女儿这伙人藏在村子里,优先选择把他们安置到了一处隐秘山谷中,准备先看看风声再说。 这也算老成持重之举,原野没意见,又在次九郎的帮助下,赶到伊势山脉里的一处小山谷,这才算和自己的力量汇合。 其实也称不上什么力量了,他攒了一年的力量已经损失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群没有战斗力的家子和一部分钱财,大部分工作要重新再来。 这方面他倒不怎么在意,只是细问前岛十一郎和次九郎当前局势,结果发现前岛十一郎什么也不知道,次九郎也仅知道荒子前田家难得全体动员了,从每个村里都抽调大量农夫组成杂兵足轻聚集在荒子城,但要打谁不清楚,这种事也没人会通知他。 原野也没招,只能辛苦阿清再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弄清现状,但阿清在这方面有点呆,不怎么专业,跑出去转了一天,事情的前因后果、里面的各种内幕细节,这些一概没弄清,只打听到一些人人皆知的事: 林秀贞确实反了,当夜在那古野城发动政变,企图驱逐织田信长占领那古野城,只是失败了。 那古野城城守代佐胁家在关键时刻突然倒向了织田信长,发动了背刺,导致他十拿九稳的事功亏一篑,最终在城内乱战一场后撤回林家领地,但他也不是没战果,林家领地内无法调入那古野城的武装力量分成三股突然偷袭,把织田信长三处重要的直属领地都给占了,还打残或是收编了织田信长近一半的直属力量。 末森城的织田信行也反了,将自己的通名正式改为弹正忠,明确了他才是“尾张之虎”的继承人,并号召尾张下四郡豪族一起讨伐他的亲哥哥织田信长,只是暂时响应者不多,而且他的家老佐久间盛重竟然也反了,突然发动,企图控制住织田信行这个主公,让他向家督请罪,只是被柴田胜家所击败,被迫带着家臣郎党也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至于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行两兄弟…… 双方前几天已经在筱木城交战过一场,交战过程不清楚,兵力也不清楚,但最终织田信行一方没能攻下筱木城,退回到小田井川北岸开始筑砦,准备重新发起进攻,而织田信长也下令在南岸筑砦,和亲弟弟对峙,守将就是佐久间盛重。 现在双方都在拉人头,拼命四处活动,企图说动保持中立的织田弹正忠家一门众、重臣和豪族加入己方,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双方又要再大战一场,直到彻底分出胜负为止。 原野听完沉默许久,没想到那古野城、末森城先后都发生了政变,而且双方都没成功,最后竟然变成了织田两兄弟交换家老,里面估计有不少阴谋诡计,极有可能双方都暗中打算对对方下手,阴差阳错之下才变成了这样。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在暂时没有外部威胁后,在平手政秀这桶织田弹正忠家的润滑油消失后,织田信长兄弟终于还是走到了内讧这一步。 第99章 兵粮料总奉行 原野停留在小山谷中探听消息,顺便也休养了两天,而这两天局势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仅在那古野城附近,几十人到一两百人参加的小规模战斗就发生了十余次。 尾张下四郡的豪族们也开始纷纷站队,从阿清零零散散带回来的消息看,在外交战层面织田信行大占上风,中小层级的在地豪族大多选择了织田信行一方,织田信行力量膨胀得很快,据说兵力已经远远超过织田信长。 原野观望了两天后,觉得大战将起,不能再等了,哪怕身体还远远没有恢复也强撑着赶往那古野城。 事实证明,身在乱世躲是躲不过的,那已经身处尾张下四郡这个混乱漩涡,他也需要表明立场,争取和胜利者站在一起,以便在战后分享好处。 他把临时营地依旧交给前岛十一郎和弥生照看,让他们等他的消息,自己则在阿清的协助下一路潜行,穿过已经变成混乱区域的那古野城外围,一路还算顺利的抵达了那古野城。 那古野城也经历了战火,城下町被烧出好几块白地,沿路走来能看到许多残垣断壁,偶尔还能在灰烬间看到破碎甲片,断裂刀枪。 原野看到这些残破场景,倒是又想起竹内庄的那稀里糊涂又惨烈的一夜,默然了许久。 “野原大人,能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原野正出神呢,前田利家纵马而来,等近了跳下马就上下打量他,脸上露出感慨之色:“我们都以为你……这真是太好了!” 原野看着他这表情,一时也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感觉他将来能混得不错还真不是没原因的,嘴上则叹道:“运气好,侥幸逃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前田利家连声感叹,“殿下听说了你的事,还呆了一阵子,感叹过人生无常,还让池田大人将来记得也给你在佛前点一盏祈福灯。现在看到你还活着,他一定会很高兴。” “多谢殿下记挂了。”原野轻轻点头,然后关心地问道,“你们这边……” “死了很多人,千秋次郎三郎大人,伊藤右卫门大人,塙五郎大人……”前田利家脸色黯然,一连说了十多个人名,长长叹息道,“他们都在那晚战死了。” 原野一时也默然无语,看样子林秀贞突然谋反,别的损失先不提,织田信长身边的小姓近侍和马回众,怕是死伤惨重——前田利家提到的人,应该都是他熟悉的朋友和同僚,实际死亡人数起码数倍于此。 想想也是,织田信长招了百多名小姓和马回,桶狭间之后能混出头的也就五六个人,想来大多数人都是在一次次战斗中消耗掉了,死得无声无息,没能获得丝毫功绩。 而且这些还都是有名有姓的武士,无名的郎党家子只会死得更多,几十倍上百倍都有可能。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了,只是史书上很少有这些人的位置罢了。 前田利家叹完了气,看原野走得非常慢,再仔细一闻他身上药味很重,不由问道:“野原大人你受伤了?” “是啊,断了一根骨头,还裂了几根。”原野摇头说了一声,不想多提这件事,转而问道,“你呢?你没什么事吧?” “我还好,只是肩膀伤到了,没什么大碍。”前田利家放在曰本中古世代也算个异种,肩宽体阔,体型也属于高大强壮的类型。这种体型在单挑中优势没那么大,甚至有些笨重,但在战场上就是另一码事了,有时力气能大那么一点,体重能重那么一点,手臂能长那么一点,就能立分生死,更何况他似乎天赋不错,武艺相当厉害。 在某种意义上,他大概相当于原野和阿清的合体,既有身板又有武艺,是六边形战士,完全可以在战场上游刃有余,也难怪他未来能混起来,还能得到一个“枪之又左”的名号。 原野心里想着,准备以后就按他这模样招人手,然后又细问了一下其他熟人的情况,发现可能是他交际面比较窄的原因,或是他一直结交的都是些历史名人,他的熟人倒大都没死,基本都活得好好的,还有些立了功。 比如宁宁的养父浅野长胜,在发现那古野城内生变后,第一时间不管不顾,立刻就带着郎党家子增援,虽没取得什么的战果,没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但事后还是受到了织田信长的高度肯定,现在在织田信长麾下担任弓足轻大将,信重程度很高,和织田信长的近侍家臣团基本已经持平,甚至等内讧完了,他的领地都有可能增加。 当然,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这两兄弟英勇奋战,直接拿到不少人头,也得到了夸奖,估计将来在织田信长身边的地位,一样会有不小的提高。 算下来,原野熟人中仅就奥陆清兵卫战死了,他在家宅内负隅顽抗,在给林秀贞的弟弟林胜贞带来巨大伤亡的同时,自己也被乱刀砍死在屋内,而且全家无一幸免,从老到小全被杀了。 原野问到这里,也是低低叹息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奥陆清兵卫为人死板较真,给他找过不少麻烦,前阵子有事没事就要来叨叨他两句,害他两个月都没敢继续招郎党,哪怕那天夜里他再多二十个郎党也逆转不了战局,他多少还是有些怨气的,但现在他战死了,还全家死绝…… 那过去的事就无所谓了,他倒是真有三分伤感。 两个人一路闲谈,感叹着生死无常,就入城赶到了织田信长的家宅。 这里也能看到烟熏火燎的痕迹,不过大概修缮过,看起来比别的地方强一些,前田利家也没拿他当外人,直接就带着他进去了,再请人通报一声,没多久就见到了织田信长。 原野好久没见到他了,仔细瞧了一眼,却见他刚刚经历生死之劫却没什么衰弱之态,反倒相比刚认识那会儿,他越发精神了,眼窝里的阴郁之气消散了不少,也少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多了几分沉稳之色。 整体而言,像是从高校不良少年进化成了黑帮头目的感觉,不再像以前那么张扬,多了些城府。 不过他对原野的态度倒没变,看到他进来了,挥手就让池田恒兴给他倒茶汤,脸上也露出几分仿佛发自内心的喜悦,摸着嘴唇上刚开始留的小胡子高兴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来的正好,我这里正好缺人手!” 顿了顿,他又仔细看了原野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对他这时主动来帮忙似乎更满意了,又开玩笑道:“放心,工钱少不了你的,这次加倍!” 原野确实没反对的意思,他这次来就是要表明立场,那当然要干点活。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马上问道:“不知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去万千代(丹羽长秀)那边帮忙好了,一边干干你的老本行,一边在万千代那边当个……总奉行吧!”织田信长想了想就决定了,还给了他一个军职。 林秀贞虽然谋反失败,但他在那古野城当了这么多年笔头家老,还是有许多中下级家臣支持他的,都跟着他逃了,而织田信长以前招收小姓和回马众,一方面看家世,另一方面主要看武力,能上战场的将领不少,能接管各类杂务的奉行却没几个,结果现在那古野城严重缺乏“文官”,后勤一片混乱。 正好原野来了,考虑到他以前把“医院”管理的井井有条,织田信长觉得他管后勤也该没什么问题,也没多想就要拿他去顶缸。 这也没办法,他现在确实缺内政方面的人才,也就只能让他身兼两职先顶一顶了。 原野没意见,反正他现在也上不了战场,也就只能干干文职的活儿了,于是又和织田信长闲谈几句,说了说那晚竹内庄发生的事,讲了讲自己逃生的经历和伤情,然后就领了判书去找丹羽长秀入职,算是又成为信长军的一员。 丹羽长秀见到他还活着也十分高兴,但他似乎暂时顶替了平手政秀生前的位子,年纪轻轻已经在主管那古野城的所有杂务,事务极为繁忙,倒没和他多聊,只是给他分派了工作和人手,让他把“医院”搭建起来的同时,也管一管“兵粮料”,干干“兵粮料总奉行”的工作,甚至还私下叮嘱了几句,暗示分给他的人手未必可靠,要他小心从事。 大概他的想法和织田信长一样,都觉得他这半个自己人,远远比林秀贞留下的老人手可靠,至少他是真和林秀贞有仇,不但郎党死伤干净,连家宅都被抄了,是卧底奸细的可能性非常低。 工作比预想中要多不少,原野有伤在身也没推辞,立刻就走马上任,一边派人去把前岛十一郎这伙家子接回来,一边开始翻阅大量陈旧账册,并询问分给他的手下,以接手“兵粮料总奉行”这项工作,也就是负责给部队分派军粮、马料之类基础物资,同时也要从各种渠道收集粮食马料,维持库存,支撑战斗。 以前干这些工作的家臣们大多都跑去林秀贞那边了,走之前账册之类基础资料还烧掉带走了一些,现在这方面的工作是一团乱麻,甚至有些仓库里还有没有东西都说不准,更别提怎么才能重新把征集工作捋顺。 总之,麻烦事巨多,因为这些麻烦事,那古野城的战争准备都迟迟无法完成,已经成为有碍大局的要命问题。 好在原野是工科出身,工科出身的人通常很擅长归纳总结,也多少会学一点统筹学,这些一般人觉得像个麻线团的工作,对他倒不算什么,等弄清自己的负责的任务后,马上就进入状态,真当起了“兵粮料总奉行”,开始把分给他的手下们指挥的团团转。 两天后,他的忙碌就初见成果,那古野城当前粮草数量,哪支队伍多久补充一次,该由哪里提供补充,以及旧日的征集渠道,他都基本清理妥当,弄出了一大堆表格攥在手里,还顺便抓出了十好几个以前薅羊毛敢贪污的家臣僚吏。 于是他的工作就更多了,一些箭矢、车辆、牲畜、布料的收集分派工作也落到了他手里。 他也不在乎,只是看着丹羽长秀要求他加大收集的某种物资,一时很感兴趣。 第100章 一块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土地! 原野抵达那古野城十余天后,那古野城在一群新手奉行的协作下运转基本恢复正常,由此可见这世上没谁是不可替代的,哪怕是位高权重的笔头家老,滚蛋了一样无碍大局,甚至林秀贞以及大半老派家臣团的离开,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成全了年轻人,让织田信长年轻的近侍家臣们开始进入权力核心,乃至逐渐控制了整个那古野城。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织田信长反倒真正成为那古野城城主了,从此再也无人可以掣肘他,真正实现了大权在握。 等林秀贞谋反造成的后遗症基本消失后,大权在握的织田信长立刻选择了主动出击,要第一时间打垮敢挑战他的亲弟弟。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织田弹正忠家并非没有外敌,一旦平叛拖延日久,今川家、松平家、斋藤家也不会干看着,必然会插手进来,形势只会更复杂。 所以,只能速战速决。 于是,在战争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织田信长毫不犹豫就从那古野城出阵,亲率七百郎党,两千杂兵足轻赶往前线,准备主动发起进攻。 他的亲叔叔守山城城主织田信光也积极响应,亲率三百郎党和六百杂兵足轻半路加入他的队伍。 末森城的织田信行没拒绝亲哥哥分出胜负的“邀请”,隔日便以柴田胜家为总大将,汇集许多在地豪族,以一千五百多郎党,近四千杂兵足轻的优势准备迎战。 林秀贞也行动起来,以三百多郎党以及五六百杂兵足轻的兵力绕行前往战场,积极呼应织田信行。 这是决定尾张国下四郡未来命运的一战,原野作为”“兵粮料总奉行”,负责管理“小田驮奉行”,也就是负责管理各种乱七八糟运输队的“后勤主管”,也随军参战了,只是他不需要去前线拼死拼活,只要在后方营地进行协调管理工作便可以。 至于这一仗的胜负,这方面他倒不是太担心,而且不是因为总出意外的“历史知识”才不担心,而是之前发现丹羽长秀一直在要求他大量收集土硝,想来织田信长之前采购的三百支铁炮已经到位,并且终于训练完毕,准备投入实战了,极有可能成为杀手锏。 他就安心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前期两方互相骚扰叫骂一骑讨等小规模战斗一概不管,一直到决定尾张下四郡归属的决战开始了,他才稍稍关注具体情况,默默在营地中倾听远处战场上突然爆发出来的巨大轰鸣。 大约两个半时辰之后,他就收到了胜利的消息。 织田信长以暗中训练的铁炮队突然轰击柴田胜家本队,先手夺取了战场主动权,而且混入部分初步完成“农兵分离”脱产士兵的三间枪枪足轻大队再次发威,借敌方混乱之际,一举攻破了柴田胜家的本阵,彻底底定胜局。 随后就是织田信行方兵败如山倒,织田信长挥军猛追,最后织田信行的直属郎党基本被打残,柴田胜家一路逃回末森城,而投靠织田信行的那些“尾张苦织田大傻瓜久矣”的豪族也损失惨重,估计又要花好几年时间来恢复元气。 积极响应织田信行的林秀贞也没落得了好,开战之后便被织田信光死死缠住,在柴田胜家败逃后更是独木难支,被掉转方向的织田信长轻易击溃,最终亲弟弟林胜贞以及大量家臣当场战死,比上次更加狼狈的逃回了自家领地。 尾张下四郡之主的宝座只是一天就决出来了,被所有人厌恶的织田大傻瓜信长凭借曰本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应用火器……至少是曰本关中地区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应用火器,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估计以后没人会再笑话他以前倾奇玩铁炮的事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在这世界上无需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只需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终有一天命运自然会回馈你。 至此,织田弹正忠家的内讧可以说基本结束,只剩扫尾工作。 而仗是打完了,原野作为“医药奉行”却加倍忙了起来,开始不停回收伤员,正忙着呢,前田利家突然纵马狂奔而来,右眼下方被撕裂了好大一块皮肉都不管,两眼更是血红,见到他也不说话,不管不顾就硬把他往马上拖,如同恶鬼绑票一般。 原野也没生气,让前岛十一郎继续收拢伤员,自己带上药箱,和阿清骑上马便跟着前田利家来到营地远处的一片树林,然后进入树林便看到荒子前田家的老二前田利玄、老五佐胁良之二人。 佐胁良之甲胄不齐,容姿狼狈,正坐在地上抱着前田利玄发呆,看到原野来了才醒过神来,挺身激动道:“野原大人,请救救我二哥,拜托了!真的拜托了!” 原野没顾得上理他,马上过去弯腰查看前田利玄的伤情,但只是看了两眼,又摸了摸他的脖颈就叹了一口气:“藤八郎大人,抱歉了……” 佐胁良之呆了呆,再仔细看看前田利玄连最后微弱的呼吸都没了,终于反应过来,抱着他的尸体痛哭出声。 原野也没什么办法,他没办法复活死者,只能转头望向呆立的前田利家,叹道:“请节哀,我……唉,我先帮你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吧,你伤的也不轻。” 前田利家呆滞了片刻,摸了摸脸上的箭伤,先是摇头又是点头再接着摇头,最后好像终于恢复一点思考能力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野原大人,我没事,那个……抱歉,不,多谢了,我……我回头再去找你。” 原野摇了摇头,再看一眼佐胁良之右臂上血淋淋的伤口,张了张嘴但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树林,让他们兄弟三人独处。 阿清牵着马在外面等着,原野冲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阿清有些奇怪地望了望树林中,听着哭声,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原野又摇了摇头,重复道:“我们先回去吧!” 阿清没再张望,把他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两个人又往回走。阿清一边小心注意着他别旧伤复发从马上掉下来,一边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原野其实恢复的不错,比预期要好很多,示意阿清不必这么紧张他会摔断脖子,然后才轻叹道:“出了一场悲剧,荒子前田家两边站队,兄弟相残了。” 他之前当着“兵粮料总奉行”,手下杂乱,接触的下级奉行也多,本身又爱打听事儿,各种传言流言多少都听过一耳朵,知道织田弹正忠家这次内讧,有不少在地豪族都是两边下注,哪怕不喜欢织田信长这大傻瓜事儿精神经病还是要两边下注,家中子弟分成两波,分别投靠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行,顶多给织田信行的支持更多一些,但织田信长这边也要有两个人。 荒子前田家也这么干了,长子前田利久守家业,装病缩在荒子城不出来; 二子前田利玄以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僚吏,是内政奉行体系的一员,正好跟随林秀贞这个前笔头家老; 三子前田安胜武艺也不错,被打发去投靠织田信行,给织田信行当小姓; 四子前田利家、五子佐胁良之本就是织田信长的小姓,自然跟着织田信长上战场。 这样将来无论谁获胜,无论谁是下一任尾张下四郡统治者,荒子前田家总有能出头的人,不会导致家业败落。 所以,之前前田利家一脸血都顾不上包扎,还红着眼圈来找他,原野大概就猜出什么事儿了,过来一看果然如此,前田家的老二前田利玄重伤致死,还极有可能和老五佐胁良之有关系,甚至都有可能是佐胁良之把亲哥哥误伤致死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躲在远离营地的小树林…… 前田利玄跟着的可是林秀贞这个谋反叛贼,织田信长现在最恨的人里面,林秀贞八成能排进前三,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绝不敢把林秀贞一方的伤员带回大营,那只会为将来埋下祸根,也就只能靠交情把原野硬拉出来,而且哪怕现在前田利玄死了,他们也不敢把他带回来,甚至需要赶紧把他的尸首藏起来,免得首级被“军目付”砍下来送去给织田信长品鉴。 这只能说是一场悲剧了,搞不好还是今天尾张出现最多的悲剧,不知道有多少家族会出现兄弟相残、叔侄相残、父子相残、同族相残之类的惨事。 阿清在他的解释下终于弄清楚了,呆呆出了好半天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阿满,半晌后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问道:“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了?” 原野叹了口气,沉默半晌道:“不知道,可能这辈子都要打仗吧!” 阿清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没再继续询问,只是默默骑马。 原野看她难受,伸出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别想这些了,有些事终究无法避免,不过暂时不会打了,至少这一仗打完能安静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过好今天最重要!” 阿清轻轻点头,失望之情稍退,只是还是高兴不起来。 原野也没再劝慰,慢慢骑马往回走,边走边盘算将来的事。 战争结束了,他吃过一次亏了,他现在需要一块可以自由扩充力量的土地,好避免悲剧重演,好给阿满报仇,好完成阿满的遗愿,好尽量把林家的每一只鸡都找出来。 这在这个时代有点难,在不失去自由的情况下更难,但他已经有点头绪了,只是还需要一个时机,一点时间,需要再仔细谋划一下。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弄到一块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土地,他一定要弄到手! 第101章 当织田信长当家真的太难了! 织田信长在筱木城附近大胜柴田胜家和林秀贞之后,没多久就全军继续进发,开始逼近末森城,同时派出了劝降使者。 两日后,仅剩杂兵足轻守城的末森城开城,织田信行及柴田胜家跪倒在城门口,表示降服。 织田信长表现的很大度,一切既往不咎,依旧认织田信行这个弟弟,依旧承认柴田胜家家老的地位,只是将二人的亲眷,以及织田信长本人的母亲土田氏以及他的妹妹们,统统打包,一起塞入军队带回那古野城,而等他们一行折返回那古野城时,林秀贞已经重新成为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老,只是不再担任笔头重任。 阿清无法接受,死死握着双拳,想不明白这些害死这么多人的元凶怎么会被原谅,向原野问道:“为什么?” 原野倒是早有预料,轻轻把她的拳头掰开,叹道:“因为他们是尾张大豪族,尾张豪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杀他们两个人容易,但那就代表着织田信长无法原谅尾张豪族的叛乱,还要接着打下去,直到一方死绝。 只是尾张现在的局势已经无法再接受更大的动荡了,外面还有织田清州本家、今川家、松平家等许多外敌虎视眈眈,所以他们达成了新的妥协。” 阿清理解不了什么是政治,呆了半晌,茫然道:“那阿满姐姐的仇……” “阿满的仇当然要我们来报,这种事没法指望外人的。”原野轻声道,“不要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林秀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阿清慢慢安静下来,轻轻握了原野的手一下,表示相信他,而这时屋外传来弥生激动的声音:“三郎大人,前田孙四郎(利家)大人来了,还把桃六郎他们送回来了!” 原野愣了愣,赶紧起身迎了出去,而前田利家脸上的箭伤还没好,半个脑袋包着,身后跟着十多名伤痕累累的郎党,里面就有桃井兄弟,见到原野立刻痛哭出声,看样子这段时间没少受罪。 原野赶紧上前安抚了几句,然后望向前田利家,而前田利家解释道:“殿下痛骂了林秀贞大人一顿,让他把俘获的人手都交出来了,这些都是你的人,就是……只剩这么多了。” “多谢了。” “没什么,林秀贞大人也捉了许多殿下的人,都是顺便的。”前田利家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你之前丢失的钱财和牲畜,林秀贞大人也交出了一部分赃物,那些都在丹羽大人那里,会分配给受损的各家和死者的遗孀……你回头去找找他吧,只是能拿回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我知道了,代我多谢殿下。”原野对钱财倒不怎么在乎,织田信长能记得帮他把人要回来已经不错了。 “那好,我走了!”前田利家的事儿办完了,连坐都不坐便要走人。 原野送他,边送边问道:“佐胁藤八郎大人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次荒子前田家两边下注亏惨了,次子身亡,五子佐胁良之右小臂被砍断,以这时代的医疗条件,哪怕原野尽力帮忙了,依旧无法保证他的手指依旧像以前那么灵活,有极大可能无法再握刀了。 前田利家叹了口气,难受道:“和你之前说的差不多,恐怕以后很难上阵了……” 原野也陪着他叹了口气,让他记得叮嘱佐胁良之来复诊,然后就停步目送他离开。 他返回到临时住所后,发现阿清正在追问桃井兄弟那晚分别后的情况,只听桃六郎哀声说道:“……阿满就让我们先逃走,我们就分头顺着河湾跑,但没逃多远我就被捉住了,然后……然后我就远远看到阿满被射死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那种情况下真的很难活,但猜到是一回事,真听到噩耗是另一回事,原野还是心头一阵绞痛,哪怕比不上传说中的心如刀割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还稳得住神,过去轻轻拥住阿清颤抖的身体,免得她受激之下,现在就冲出去找林秀贞拼命。 他保持着冷静,圈着阿清不让她乱动,向桃六郎问道:“那阿满的……遗体呢?” “我不知道,我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被拖走了。” 阿清擦了擦眼泪,缓过来一点了,向原野说道:“我去河湾那里找一找……姐姐。” “去吧!”原野看看她平静下来了,也没拦她,嘴上继续向桃六郎问道,“然后你们就一直被林家关到现在?” 桃六郎和井七郎一起点头,然后桃六郎有些结巴地说道:“林家一直在问我们酱油工坊的事,我们……我们不说他们就打我们,但……我们什么也没说,呃,后来就被关起来了。” 他们以前只会带人煮料运料,其间原野加了什么东西他们根本不清楚,想说也没办法说,只能算是白白被打了好几顿。 只是说不能那么说,还是要说得英勇一些,毕竟被俘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原野能听明白,但不在意,马上又问道:“只有林家的人问你们,没有别人了?” “这……不清楚。”桃井兄弟对视一眼,整齐摇头,当时他们都被打懵逼了,又不熟悉林家的人,根本分不清有没有外人在场。 “有光头吗?”原野又问了一句,属于疑心病犯了,有点怀疑荒子观音寺和林家有某种交易。如果是,那他的仇人名单上还要再加上一个人。 桃井兄弟互相看了看,又回忆片刻,整齐摇头:“好像没有。” 原野轻轻点头,目前看起来好像没和尚们的事,只是林家贪心病犯了,那晚才疯狂追着他咬,非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一年五千贯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了,相当于七八个村子的产出,林家想弄到手也算正常。 以前他就很怕出这种事,怕被当地豪族或寺家强取豪夺,日常缩在竹内庄绝不出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躲过。 他又给林家记上一笔账,接着发现自己沉吟时桃井兄弟表情非常惶恐,赶紧温言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安心养伤,之前他们的付出,之前他们所冒的风险他都记在心里,以后自凡野原家还能存在一天,就绝不会亏待他们半点。 然后他就命人把他们抬走上药包扎,自己又去活着回来的十多名郎党那里安慰了一番,并承诺阿满死之前许诺的赏金和条件都有效,他将来都会一一兑现,一样不会让他们白白拼死一回。 他把这些杂事料理完,然后想了想,找出一本账册就去找他的临时上级丹羽长秀,而丹羽长秀看到他来了很高兴,这段时间原野可是帮了他大忙了,没他很多事不可能理顺的那么快。 他这会儿不怎么忙,心情也不错,命人给原野倒了茶汤,然后笑问道:“三郎大人过来,是为了之前丢失的财物吧?” 他们这段时间整日打交道,性格也都文雅宽厚,已经熟悉到可以以通名相称了,只是原野年纪比丹羽长秀大不少,所以丹羽长秀还是会加个敬称。 原野点了点头,笑道:“听前田大人说了,所以过来看看。” 丹羽长秀也知道原野之前损失惨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去案几那里取了张单子递给他,“僧多粥少,不过……当然要先顾着自己人,这些你先看看!” 原野接过来一瞧,单子很长,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竟然米、荞麦、牛、马、驴、铜钱之类都有,总体折算下来,他分到手的东西大概能值两三百贯的样子。 这点东西当然远远不够弥补他的损失,但林秀贞就算投降被迫吐出来不少赃物,也肯定不够赔偿所有受害武士及遗孀,这只能算一种政治意义上的交代,他能拿到这么多,已经是丹羽长秀在照顾他。 当然,他要是再想要点,丹羽长秀估计也会再多分他一点,只是这没必要。 他看了两眼就把单子收起来,冲丹羽长秀笑道:“多谢了。” “哪里,这都是殿下的吩咐。”丹羽长秀也不居功,也只有织田信长会做这种标新立异的事,竟然近乎羞辱一般勒令林秀贞必须赔偿受害者,不然按惯例,哪有赔偿这码事,之前打仗家宅被抢了那是活该倒霉。 “那就多谢上总介殿下了。”原野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把账册掏出来给他,算是顺便说一下工作上的事,“这是这段时间搜集到的硝土数量,你看看够不够用了。” 丹羽长秀很关心这件事,立马接过账册仔细翻阅,最后看了看汇总,失望道:“只有这么多吗?” “暂时只有这么多了。”原野平静问道,“缺口还是很大?” “差太多了,这些不到殿下要求的三分之一。”丹羽长秀很失望,又仔细把账册从头看了一遍,发现他能想到的地方原野早就想到了,他也想不出还能从哪里刮土硝,迟疑着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暂时没了。”原野也不着急,上赶着不是买卖,而且他要提的要求很难让人接受,必须所有人都焦头烂额起来才行,那样才不会有太大阻力。 这不难的,织田信长就很擅长让家臣们焦头烂额,他只要等着就行了。 丹羽长秀终于有点理解当初平手政秀的感受了,给织田信长当家真的太难了,忍不住低叹一声:“这可麻烦了!” 第102章 三百个活祖宗 土硝是一种从土壤中获取的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钾(kno)。 这是一种天然的矿物质,在自然界中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物理、化学过程才能形成。通常来说,在一些长期存在有机物分解,且环境较为干燥的地方,如茅坑、粪池、陈年墙角之类所在,由于含氮有机物的分解和硝化细菌的作用就会产生硝酸,硝酸再与土壤中的钾盐反应,就有可能生成土硝。 总体而言,这种矿物质不太起眼,日常就能见到,但应用范围却很广泛。 它是一种极为优良的钾肥,也是一种可以清热泻火,利尿解毒的中药材。同时它还可以用来制作日常小吃,比如中国宋代汴京的小商贩,就会使用土硝降温制冰,以调配夏日饮子卖给客人解暑。 甚至它还可以用来肴驴肉冻,是中国某地一道名菜的原材料。 但放在中古世代的曰本,土硝几乎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结晶提纯为硝石,再用来配制黑火药。 这时代黑火药配方已经接近经典配方了,一硝二硫三木炭中,硝石已经占比超过70%,是黑火药原材料里绝对的大头,只是在中古世代的曰本,没有硝土矿。 或者说,曰本仅有的几处硝土矿,在十六世纪全都还没发现,要直到十八世纪前后才会开始开采,而且储量极低,没用多久就没了。 所以,这时代曰本对土硝这种矿物极端缺乏,基本全靠刮茅房、墙脚,或偶尔在某个山洞里能找到一些天然土硝,而这些方法获取土硝极慢也极不稳定。 至于进口,这时代的硝石,亚洲产量最高的国家是大明,但硝石在大明是受到严格管控的物资,严禁私人贩卖,更别提出口了,甚至就是一直表现十分恭顺的朝鲜想买,十次里九次都会被拒绝,那曰本在中日贸易已经近乎断绝的情况下,想靠正常途径采购,基本属于白日做梦,只能靠小规模走私,获取更是极为不稳定。 因此,在曰本战国时代,硝石非常贵,贵到什么程度呢? 一石硝石要卖七百贯文,一斤硝石平均要三贯文,能够一两家农户吃一年的。这还是低价时期,高价时一石千贯也有过,一般人看看价格就要头晕目眩。 在中古世代的曰本,“一两金沙一两硝”并不是开玩笑的话,就真是这么贵。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会儿铁炮才刚刚兴起,海外硝石输入还没跟上,大部分时间你就是有钱想高价买硝石,也没地方可以买。 现在丹羽长秀就遇到这问题了,他的主公织田信长刚刚组建了尾张国第一支铁炮足轻,列装了三百支大口径铁炮,还在战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他身为目前内政方面的大头目,需要保证这些铁炮不会成为烧火棍,能够正常开火。 也就是说,他需要在硝石又贵又难买的情况下,弄到大量的硝石,以配制足够多的火药。 那三百名铁炮足轻,以每人每次战斗配发一斤火药来计算——这已经压缩到极限了,这时代想把铅子发射出去,需要和铅子重量基本相等的发射药(此时黑火药还较为原始,以后才会达到1:2的发射效率),那以每次约37克铅弹(含小弹丸)算,每开一枪需要约30-40克老式黑火药,一斤火药也就够开十几枪,大约能提供三四分钟的远程火力,而这点射击数量,能不能完成一场战斗都不好说,确实已经是最低消耗了。 所以,就算以最低消耗来计算,每次战斗也至少需要消耗两百斤硝石,更别提发火药、制作火绳同样需要大量的硝石。 这还是一次低烈度战斗,万一某场战争旷日持久,来上三五次乃至十几次战斗都难分胜负,万一敌人笼城不出或是己方被敌人堵在城里,需要长时间天天放枪放炮……这就没法算了,搞不好两三千斤也打不住。 此外还有日常消耗,铁炮足轻也不可能只重复装弹瞄准等训练,隔一阵子怎么说也要让他们开几枪练练手,日积月累这也不是个小数目。 甚至更可怕的是,织田信长并不满足于三百支铁炮的规模,他还想继续扩充铁炮足轻数量,那消耗量还要再翻番。 综合算起来,织田弹正忠家对硝石的需求量真的很大…… 丹羽长秀折腾了三天,人就麻了,感觉这哪里是三百支铁炮啊,这是三百个活祖宗——之前战斗就消耗过一批硝土了,他又连续下令把尾张下四郡的茅坑墙角又刮了好几遍,再加上原野从渠道收集到的硝土,最后才提炼出五六百斤硝石,根本完不成织田信长要求他至少储备三千斤火药的命令。 三千斤火药放到现代连个屁也不算,放到曰本中古世代,这就真要了命了,毕竟未来加藤清正受命侵略朝鲜,四处搜刮,咬碎了牙也才凑出一万斤火药,时间再倒推三十年,以尾张下四郡这点地盘要弄出三千斤,真的很为难。 只是以织田信长的孤拐性格,从来不在意这些麻烦,他待近侍家臣极其优厚,所以只要他下了命令,近侍家臣们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完成,如果完不成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脾气开始不好。 于是丹羽长秀去交任务三天挨了六顿骂,被迫把所有中级奉行招集起来集思广益,结果所有人都没办法,纷纷感觉前途一片灰暗——买买不到多少,还贼贵,茅坑也不是今天刮完明天又能生土硝的神器,他们实在想不出怎么完成任务。 几次三番下来,织田信长都沉不住气了,硝石的库存和产量,关系到织田弹正忠家的安危,更关系到他未来组建更大规模铁炮部队的设想,绝对无法轻忽,干脆亲自出面督促,把所有中层奉行都召集在一起,非逼他们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不可。 众人回以沉默,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地板看,生怕被他当成了出气筒。 原野也混在里面,坐的位置离织田信长还很近,只是他也望着地板,仔细研究木板纹理,一样不说话。 织田信长斜歪在最上首,等了半天,拿着扇子敲打手心,一下比一下重,面色也越来越不耐,最后重重一敲案几,忍无可忍了:“都说话,在这里等着吃饭吗?!” 丹羽长秀一哆嗦,暗叹一声,硬着头皮往外挪了几下,低声道:“主公,确实没办法了,目前我们只能搜集到这么多,不如……再等一段时间?” 织田信长探身拿着扇子就给了他脑袋一下,骂道:“蠢货,明天敌人来了,你也让他们再等一段时间吗?!” 丹羽长秀不敢躲,只能拿脑袋硬顶扇子敲击,艰难道:“确实没办法了,主公。界町、岛津那边也没有大宗硝石,所有豪商我们都问过了,只能等明年的新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茶屋几位也保证过,以后会多考虑从海外购入硝石。” “在尾张真找不到土硝?”织田信长不太想命脉受制于人,还是想自产自用,同时没上过地理课,不信尾张会没有土硝,又敲了丹羽长秀的脑袋一下,“混蛋,你真的认真找过了吗?” “真的认真找过了,主公,所有能收集到的土硝,已经全部收集完毕。”丹羽长秀伏身在地,被打得一点招也没有,“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公责罚。” 现在的织田信长还是讲点道理的,眼见丹羽长秀都准备认罚了,知道他确实尽力了,是真的没了办法。只是他十分不甘心,现在弄到的这点硝石,一年下来连次大仗都打不了,更别提他还想再把铁炮队伍扩一扩。 他又挨个儿把在场的奉行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鹤坐鸡群”的原野身上,越看他越不顺眼,抬起手来就打算也给他两扇子撒撒气,只是突然记起他是来帮忙的,不是能随便打骂的小姓,便没好气道:“你,对,就是你!连酒也不敢喝的那个家伙,你不是经常能弄出点新花样吗?你就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没有,殿下,短期内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原野直接回了一句,不过“短期”两个字读音重了点。 “短期内没办法?”织田信长愣了愣,“时间长一点你有办法?要多长时间?” “一年吧!有一年时间我也许能试试!”原野平静说完看他又要发怒,赶紧又补了一句,“不是等明年新船,是在尾张自产硝石。” 织田信长又愣了一下,但只要能解决问题他态度立马就开始好转,直接把扇子收了起来,但嘴上还是骂道:“你这家伙怎么不早说?我不是已经付过你工钱了吗?” 原野看了丹羽长秀一眼,不想和他交恶,解释道:“我只是能试试,也没把握一定能成功,所以……不好说。” 织田信长开始感兴趣了,认真起来,正经问道:“你打算怎么试?” “只是一个粗浅的想法,也许硝土尾张不是没有,只是和别的石块泥土混合在一起了,也许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把它们分开。”原野没打算老实交待怎么种硝的技术,而且目前也不确定种硝是否可行,说话留的余地很大,“当然,这种想法有些……太过新奇了,完全没有先例,可能只是我在胡思乱想,所以我无法保证什么,确实不太好说。” “新奇倒没什么。”织田信长不是老派人物,对有没有先例根本不在乎,更是财大气粗,略微一想就同意了,“你尽管去试吧,无非就是一点钱财而已,让万千代(丹羽)支给你。” “钱不需要多少。”原野也没打算坑他,只是顺便想要点东西,直接道,“只是真要尝试的话,我需要一块土地,非常大的一块土地,至少要有几百町,最好上面还要有些人手。” “土地?几百町?人手?” 在场的所有奉行瞬间都抬起了头,开始注视他,目光谨慎、怀疑又微妙,而织田信长也迟疑起来,没了刚才的豪气。 原野不是他的家臣,没向他效忠,直接让他当庄头代官不合适,那可是个肥差,相当于一地之主,更事关重大。 至于直接给他就更不行了,他的近侍家臣现在还都在领年俸,没有一个拥有知行领地,原野要是先拿到了,本身还没什么奇功大功,根本无法服众,麻烦事很多。 室内一时寂静,直接冷场了,原野也不意外,“一所悬命”嘛,土地没那么好拿,他有心理准备,只等织田信长的家臣们和他开始battle。 第103章 临时领地 第103章 临时领地 对于武士来说,土地就是力量,涉及到土地的事从来不会是小事。 室内在寂静了片刻后,有家臣看到织田信长摸着刚长出来的小胡子沉吟不语,似乎拿不定主意,忍不住张嘴就想反对,但如何解决硝石获取却依旧是个难题。 目前所有内政事务官(奉行)里,也就原野一个人表示可以试试,那提出反对容易,但万一织田信长继续催逼任务,或是要求反对的人去完成任务…… 好几个张了张嘴的奉行又把嘴闭上了,一时没敢说话,但依旧用极为微妙的目光盯着原野看,流露出隐隐约约的警惕、嫉妒和不满。 这是想一步登天吗? 这外地来的流浪武士野心不小啊,借势就想吃块大肥肉? 想得倒是挺美! 原野视而不见,不在乎这些人怎么看他,而且对这次能不能获取土地也不太在意,他只要让织田信长知道他是有可能搞出硝石来的就可以。 是的,只要能先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织田信长为了弄到足够多的火药,亲自去界町拜访各家豪商,企图通过大把撒钱来解决问题,结果被当成乡下土鳖讥笑了一顿,最后被迫收敛了锋芒,拜了界町大佬当茶道老师,向豪商们低了头,才算拿到自己想要的稳定货源。 他回来后深感耻辱,一直怀恨在心,等到上洛成功后立马开始报复,连界町这群豪商想钱买个平安都不同意,几次三番改变主意,各种戏耍他们,没事就把他们拎出来打脸。 所以,原野也不着急,这事肯定能成。织田信长这人是受不了气的,这次不行,等他受气了百分百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能在尾张弄到硝石,就是所有家臣一起跪地泣血反对,他也会直接把地给了。 当然,就算如此这事依旧很难,肯定还是会遭到大部分织田弹正忠家家臣的反对,而且时间也容易拖得太久,影响他发育。 他等了一阵子,眼见织田信长没有一锤定音的想法,感觉直接要块好地可能够呛了,这种事就连织田信长都难以接受,为了早点拿到地,马上退了一步:“实在不行,无人的荒地也可以,我可以自行招募一些人手帮忙。” 荒地? 有了前面的狮子大开口,他的新条件无疑就好接受多了,之前几个欲言又止的家臣,其中有两三个表情微微缓和下来,发现他好像不是在打竹内庄这块大肥肉的主意,不是准备借势上位的竞争对手。 织田信长脸上迟疑之色也少了许多,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一片荒地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原野就算以此为借口偷偷垦荒,开出来的田地也是尾张的一部分,怎么也不可能飞到天上去,而且原野要是真成功了,只要想永久获得那块土地的所有权,只能转化为尾张的在地豪族一条路,一样需要成为他的“寄子”,一样需要叫他主公,那也算终于把他这个刺头纳入织田弹正忠家的体系内了。 织田信长心里已经同意了,但授予土地终究是大事,哪怕荒地也是大事,很容易动摇织田弹正忠家现行的统治根基,所以他看看下面这些奉行,问道:“你们认为怎么样?” 丹羽长秀这些内政事务官互相对视了几眼,有几个还是觉得不甘心,多少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也拿不到一块土地,原野说“试试”就弄走了,哪怕是荒地也终究让人觉得不爽,但他们实在没什么再反对的理由,再反对任务九成九真要落到他们头上了,只能闭嘴不语。 织田信长很满意,觉得这批新奉行果然比以前那些老家臣要好用许多,以前要是出了类似的事,这里早吵起来了,个个都要抢着教他这个主公做事。 现在这样就很好,新奉行们很老实很聪明,以后他准备再大胆一点。 他直接对丹羽长秀吩咐道:“去拿地图来!” 丹羽长秀马上吩咐人取来地图铺到他面前,他开始在织田弹正忠家的直属领地里给原野挑地方,看了一圈后指着小田井川下游一片无人区说道:“就这里吧!这里水土不错!”言下之意,是他允许原野以权谋私,完成任务之余自己偷偷开点田,等回头原野转化为在地豪族时,他会承认这些田地归野原家所有,直接给予“名状”。 原野凑过去瞧了瞧,伸手一指道:“这里不太合适,殿下,最好离热田港近一点,到时方便收集物资来尝试,不如选这里如何?” 织田信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发现是热田港西南方一片临海的荒地,已经很接近知多半岛的根部,甚至离织田家和今川家、山口家对峙的前线都不远,不由诧异道:“选这里?” 这里可不是个安家的好地方,虽然白川口一线修筑有大量岩砦,今川家、松平家很难大规模越过侵袭,但偶尔有小部队流窜过去很正常,并不是太安定。 原野早有打算,坚持道:“就这里吧!我个人觉得这里最合适!” “随便你!”织田信长一般不管小事,只要结果能合他心意就行,转头就对丹羽长秀吩咐道,“把地划给他,以后那里就叫……弯津好了!” 他看那鬼地方不远处有个河流入海回卷出来的小海湾,随口就给起了个名字,然后他又找出一本书册,翻了几页看了一会儿,又对原野说道:“我再把丸桥和中条给你当与力,好好干,半年后我一定要看到成果!” 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又开始严厉起来,意思就是原野要的条件他都满足了,还派去了两名协助人员,要是再干不好,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让原野怎么把地皮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出来,而且还顺便施压了一下,也不管能不能行就把一年时间缩短为半年。 总之,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见到硝石,能拥有大量火药,完成他的铁炮足轻大队的设想。 原野也不在意,催工期嘛,这很正常,反正就算失败了,就算半年完不成,织田信长也不可能杀了他,完全无所谓。 那到了这一步,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终于有了一块他完全说了算,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的土地,哪怕是块荒地,这也足够他用了! …………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织田信长找到了任务负责人,觉得问题就算解决了,自行走人,众奉行也议论纷纷的散去,不停议论原野的好运,感觉他只要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瞬间就能完成许多武士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梦想——直接拥有一块知行领地。 当然,有人羡慕就有人嫉妒,许多一辈子不可能拿到知行领地的奉行,也会说些酸话讥讽的话。 原野依旧无所谓,只是想赶紧把事情落实了,毕竟织田信长只负责拍板,从不管小事,具体的细节还是要丹羽长秀这些内政事务官家臣们来办。 他又了两天时间和丹羽长秀讨价还价,最终划好了弯津的大概面积,以及领到了织田信长“赠送”的两名与力,也就是中条平次郎长利、丸桥五门家忠两名低级武士——与力是种身份,在不同时代有不同定义,而放在当前时代,与力和“派遣工”差不多,封建隶属关系依旧在织田信长那边,但原野可以命令他们干活,甚至可以带着他们去冲阵杀敌,算是双重管理。 这两个人之前是织田信长马回众里的一员,都是尾张豪族家没有继承权的子弟,年纪也都比织田信长略小,中条平次郎十八岁,丸桥五门十七岁,见到新上级原野很客气,而原野自然也要客气相待,毕竟这两人也算另类“监工”,搁工地上要戴红帽子的。 而等一切杂务都处理好了,原野就带上全家,以及那八十九名“老弱病残”,还有从丹羽长秀那里借来的三十名郎党,让中条平次郎和丸桥五门负责统领,径直前往他的临时领地弯津。 是的,这是块临时领地,只是一块跳板,他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他会去一个他能当家做主的地方,而不是在尾张当个在地豪族。 (本章完) 第104章 天生贱命一条,怎么也死不掉! 第104章 天生贱命一条,怎么也死不掉! 弯津,这个位于伊势湾沿岸,面向太平洋,刚起了名字没两天的地方,连根人毛也没有。 原野望望四周一片荒凉静默,感受一下轻轻抚过面庞的微咸海风,再瞧一眼不远处的细沙河滩,弯腰用短刀在脚下翻了翻,捏起一小撮黑灰色的泥土看了看,随后又任由其从指间撒落。 荒地就是荒地,土质果然十分差劲,是黏重型土壤,通气性和透水性都很差,植物根系难以获取雨水和氧份,真想在这里种田,需要从树林中取腐土、砂石按比例混入,再经过一两年深翻深耕后,才有可能变成“水稻土”。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开荒,这里只是一块前进基地,只要能不受约束的发展就可以。 最少最少,这里没人会妨碍他烧炭招郎党了。 至于安全问题嘛…… 暂时也不用太担心,尾张下四郡有点实力的豪族都刚刚被织田信长毒打过,想来三五个月之内,该没个人敢疯到来袭击织田信长重点关注的项目。 这是难得的空窗期,必须抓紧时间,在此期间完成复工复产,并且拥有比以前更强的自保能力,然后才能谈到下一步,才能谈到未来。 他在那里观察地形,顺便发散思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他直接转头吩咐道:“就在这里扎营吧!” 前岛十一郎看看四周,感觉这里也不错,离水源很近,地势也够平坦,便直接招呼家子们把车辆围起来,开始卸车,而新来的中条平次郎、丸桥五门两名与力,也在原野的吩咐下率领郎党们四散而开,探查附近有没有伤人野兽。 原野则带着阿清,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要再去小海湾瞧瞧,准备选址建一个小码头,暂时能停泊一条中型船就可以。 这是必须的,没有这条船,他没办法快速获取硝石…… 这么说不太准确,是没办法按a计划快速获取硝石,到时只能被迫使用b计划,也就是使用最早出现在14世纪法国,盛行于15世纪中期的硝田制硝法,而那样的话,他就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挖石灰、挖洞,短时期内很难再忙自己的事,并不可取。 而且硝田制硝技术十分容易模仿,织田信长派人偷偷摸摸看几眼就能学会,到时他的个人价值就会大降,很影响他未来的规划。 所以除非实在交不出货,有被织田信长收回土地的风险,他并不想执行b计划,还是想弄得复杂一些,以便把关键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这块荒地,主要是满足自己的需求,其实织田信长想要的那点硝,不出意外一条船就能搞定。 当然,到底是选a还是选b,现在还不好说,要再看看情况,但先干起来肯定是没错的。 ………… 艰苦的垦荒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原野指挥手下这一百多号人尽情破坏大自然,放火烧荒,清理灌木,砍伐树木,驱逐野兽,平整土地,建起窝棚,顺便把酱油作坊、染布作坊、炭窑石灰窑、引水渠之类重要建筑的位置确定好。 而这么辛辛苦苦忙了五六天后,营地基本就能住人了,他开始考虑把酱油作坊先建起来,快些恢复现金流,以让手头资金更多一些,能再雇些工匠来加快建设速度。 这方面问题不大,毕竟酱油作坊要求很低,前岛十一郎和桃井兄弟也都是熟手了,前期准备直接交给他们就行,但他正和这三个人指着空地合计着呢,忽然注意到远处好像出了点事。 那里附近警戒的郎党——他从丹羽长秀那里借来的织田家的郎党,拦住了两个人和一辆板车,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小争执。 他奇怪之下便让前岛三个人先去忙,自己过去瞧瞧,等走近了发现是一名十八九岁、孔武有力的男子在吵着要见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袖少女,身后则是一辆破破烂烂用人力拉的板车,板车上堆着一些破烂行李和大堆稻草,稻草堆里还斜斜伸出一只脏兮兮的脚丫子,脚丫子还非常眼熟…… 真的非常眼熟,以前他经常看到某人吃完饭就抠这只脚丫子,甚至他刚刚穿越时,都过好长时间劝这只脚丫子的主人晚上洗洗脚再睡,印象十分深刻…… “大人!” 他正看着这只脏兮兮的脚丫子愣神,觉得心脏“噗通噗通”越跳越快,都有些虚幻之感时,有郎党注意到他来了,连忙转身招呼他,而那名十八九岁的男子目光也瞬间移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有些愣头愣脑地问道:“你就是野原三郎?” “是我!” 原野终于醒过神来,本能答了一句就往板车那里走去,但那名男子马上手握刀柄叫道:“等等,先把说好的钱给我们!” 原野现在没空搭理他,直接冲板车叫了一声:“阿满!” 稻草堆没反应,原野心里微微一沉,马上用力再叫了一声:“阿满!” 稻草堆终于有动静了,一双手伸了出来胡乱扒拉了一下,掀开了一些稻草,接着就传出阿满迷迷糊糊的声音:“要吃饭了?” 原野心跳这才放缓,一时心情复杂难言,有点大起大落之感——看到了阿满他很激动,都有点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回来了,结果叫了一声她又没反应,还以为是来送尸首的。 阿满这时也分辨出他的声音了,又扒拉了几下稻草,高兴叫道:“是你啊!终于找到你了,你说你整天瞎窜什么啊,到处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快啊,快来扶我一把,我伤口还没长好,自己坐不起来!” 原野赶紧上前,但那名男子用力推了他一把,再次怒道:“先给钱!” “不得放肆!”野原这些借来的郎党也不是摆设,之所以借他们就是为了在野外提供保护,免得随便就被一伙盗贼团灭了,这时他们也确实起到了作用,眼见原野受到攻击,立刻放平长枪,制止那名男子的无礼举动。 原野赶紧挥手示意不必紧张,免得真打起来了,平稳了一下心情正要问问那名男子在说什么钱,而这时阿清手持铜箍棒飞快跑了过来,大概是在营地里忙碌的时候看到起了冲突,担心他出意外,赶紧过来看看。 她比原野还要熟悉阿满,哪怕现在阿满是脚丫子朝着他们,还埋在稻草堆里避风只伸着手在乱挥,她跑近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停住步子,像生怕自己在做梦一样呆呆问道:“姐姐?姐姐……你没死?!” 她之前去小河湾那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阿满的“遗体”,回来还难受了许久,没想到突然之间阿满就复生了,大脑多少有些空白。 阿满听到她也来了十分高兴,躺着动不了依旧不妨碍她大放狗屁,又开始发表后见之明,十分猖狂的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当然没死!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天生贱命一条,怎么也死不掉!现在看看,果然如此!” “姐姐!” 阿清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恢复了行动能力,立刻向板车扑去,想仔细看看阿满,而那名男子没有半点惜香怜玉之情,依旧把手一横,大喝道:“你们说够了没有?我都说了,先给钱再给人!” 阿清猛然身子一歪躲开,下意识就要给他一棒子,这时谁也别想拦着她见阿满,但那名男子身边的小袖少女终于发声了,轻声道:“不要这样,虎太郎,让他们先见一见吧!” 这名叫虎太郎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让开了身位,但还是站在车边,手握刀柄,似乎生怕他们抢了阿满就跑。 阿清也没空和他计较,过去把稻草扒开,用自己身体挡着凉嗖嗖的海风,把阿满小心扶坐起来,而阿满疼得呲牙咧嘴,十分不满道:“你轻点啊!”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好的,姐姐!”阿清这会儿对她百依百顺,手上又放轻了三分力道。 原野也终于能过去了,看着阿满熟悉的豆豆眉,想想这一年来的相处,再想想她的拼死相救,真有点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不太方便,便蹲下问道:“伤得很重吗?” “你整天说这些大废话!”阿满从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立马开始抱怨加表功,“我一个人和上百个人打,砍翻了二三十个,累得不行了又被人隔着七八步射了上百……呃,几十箭,血滋滋往外喷,像个血葫芦一样才杀出重围,伤的能不重吗?” 神特么砍翻了二三十个…… 原野无语了,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重逢的激动之情都消下去不少。 阿清也呆了一阵子,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姐姐,桃六郎和井七郎前几天救回来了。” 阿满大吃一惊,惊奇道:“他们两个没死吗?林家是干什么吃的,连他们俩都杀不掉?” “姐姐,这说起来有些复杂,但他们确实没死。” “这样啊……”阿满挠了挠脸,看看她,再看看原野,就是脸皮超级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道,“这个,杀出重围的经历回头再和你们细说吧,总之……我伤得很重,这次真的九死一生!也就是我够聪明,换个人绝对噶了!” 原野也不想她太尴尬,死里逃生吹点牛皮他能理解,马上道:“那当然!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别的不重要!” “是啊,姐姐,回来就好!”阿清也连声附和。 他们这么一说,阿满倒不乐意了,趴趴着豆豆眉强调道:“我没吹牛,换成别人绝对死定了,也就是我才有本事活着回来,不是靠运气好!” “我们相信你!” “是真的,我是凭本事活下来的!” 他们在这里说起来没完没了,守着板车怕阿满被抢走的虎太郎不乐意了,大声冲阿满叫道:“还没说够吗?我们按约定把你送到他这里来了,钱呢?!” 他冲阿满喊完了,见原野起身望过来,马上又冲他叫道:“这家伙是我们从河里捞上来的,她保证我们把她送到你这里来,你会给我们一千贯文!不给钱别想把她带走!” 阿满愣了愣,倒是记起要付钱的事了。她确实许诺过要给一千贯买命,毕竟她当时抱着尿泡飘在河里,眼看就要噶了,遇到能获救的机会,为了保住小命,别说一千贯了,就是一万贯、十万贯她也敢喊,甚至之后生怕这两个人不肯给她治伤,直接把她扔到路边,还不停重复许诺,就是…… 这真到了付账的时候了,一千贯买她的小命……就有点不值了,她就是切碎了零卖也不可能卖出一千贯。 她豆豆眉弹了弹,看看原野、阿清都在,周围还有五六个披甲郎党,瞬间两眼就冒出凶光,感觉还是把这两个人乱刀砍死,直接埋了比较好,只是她眼中凶光刚起,又记起终究是这两个人救了她的小命,直接把救命恩人杀了,好像有点太不讲究…… 她眼中凶光一时伸缩不定,舍不得钱又不想坏了名声,而这时那名小袖少女说话了,直接对虎太郎低声喝斥道:“不要说这种话,救人性命本就是应该的,怎么可以挟恩索要报酬?” 接着她就转向原野,仰着小脸向他笑眯眯问道:“野原大人,您说是吗?” (本章完) 第105章 东近江的千代 第105章 东近江的千代 之前阿满险死还生,突然出现在原野面前,占用了他大部分注意力,而此时少女盈盈相问,原野这才有闲心仔细打量她。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略显陈旧的小袖,头戴黑色的袖头巾(一种把头发和脖子都扎紧的防风头巾,也叫御高祖巾),而袖头巾里有几缕乌黑碎发俏皮地散落在她光洁的额前,衬得她的瓜子脸越发小巧精致。 她的五官也很精致,细眉如含黛,眼儿弯弯,琼鼻挺翘,此时仰着脸儿在笑,俏皮中又有三分少女的妩媚,也算个小美人,不输给阿清多少。 原野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冲她笑道:“您说的对,救人性命确实不该挟恩索酬,但承诺是另一码事。” 小袖少女微微一怔,有点没弄懂他的意思。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相信阿满真值一千贯,但眼下她很缺钱,再加上之前阿满一直在碎嘴子吹嘘原野是个大富豪,所以有枣没枣她都要来打两杆,哪怕冒些风险也要来打两杆,甚至她之前放任虎太郎一直瞎嚷嚷,以及以退为进的喝斥,也只是为了方便讨价还价而已,毕竟一千贯没有,三五贯怎么也要给吧? 结果她听原野的意思好像是准备认账,这就有点奇怪了。 她内心瞬间狐疑起来,仔细打量了原野一眼,有些拿不准了,想了想嫣然一笑,试探道:“大人您误会了,那只是个玩笑,不是什么承诺,您的……一开始在河里也只是喊了五十贯。就是这五十贯我都觉得像玩笑了,您觉得呢?” 真给她一千贯她也不敢拿,只是她真的缺钱,现在他们两个人只有一堆破烂,可以说身无分文,连饭也吃不起,怎么也要拿一笔钱走。 五十贯不行,五贯也可以商量。 原野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失礼了,大人您叫我千代就好了。”小袖少女马上笑眯眯施礼道歉,对原野突然换话题也不急不燥,很有耐心。 原野稍等了一下,没听到她报父亲或兄长的名字,微微有些意外,但也不便追问,便又客气地说道:“原来是千代小姐,那如果不介意,请进去稍微休息一下吧!只是我这里目前条件有限,可能无法好好招待两位,还请多多见谅。” 她身边的虎太郎马上又握住刀柄,神情更加警惕,但千代左右瞧了瞧,再看了一眼原野,也没多犹豫就笑道:“那就打扰了,野原大人。” “哪里,二位能把阿满送回来,我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原野语气很客气也很真诚。 他说完后就带着一行人前往营地中心。这里多少还像点样子,但还是些窝棚,仅就是相对较大,也比较整洁而已。 他先让弥生和小侍女们准备热茶饭菜招待两位客人,自己先带阿满去察看伤势——虎太郎多少有点愣头青,这时还有拿阿满当人质的意思,不太乐意让阿满就这么离开身边,只是被千代低声阻止了。 原野也不在意,先去另一间窝棚检查阿满的伤势——把脉什么的无所谓,伤口是阿清看,看完再告诉他,古代这方面还是要注意的。 等做完检查,阿满的情况不算乐观,虽然之前她一直“哈哈哈”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那只是她天性如此,再加上终于找到他们了,一时激动才特别活跃,而实际上她身上不算小伤也有七处伤口,有四处还在胸腹,以及大量失血过,现在正处在气血两虚状态,一不小心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甚至大大减短寿命。 原野面色严肃,开始琢磨怎么给她补回来,而阿满根本不在意,她是活一天乐一天的性格,觉得自己能活着回来已经是狗运逆天了,别的都无所谓,这会儿躺在厚厚的褥子上,盖着暖和的小被,还在大肆向阿清吹嘘她的脱险经历:“……当时我就灵机一动,赶紧把板胴上的臑当(护腰且半独立的札甲片)割下来塞在胴丸里,又把那个倒霉蛋扔进了河里,然后我就冲林胜贞这样……” 她说着话又伸出中指,还是两根,开始冲原野和阿清比比划划,“他果然就生气了,立马就让手下射我,我胴丸被射透了,但臑当只透了一点,顺势一滚就滚进河里。我把身上的胴丸什么的都割断扔掉,顺着河就开始漂,半路我还吹了尿泡,抱着接着漂,漂着漂着眼看就要睡着了,就遇到他们了。” 阿清正给她喂粥,轻声捧哏道:“然后呢?” “然后我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个是穷鬼!”阿满吸溜着刚煮出来热粥,含糊道,“我就开始冲他们喊,救我一条命我就给五十贯……呃,当时快死了,五十贯喊完我看他们没动弹,我又要漂走了,就又喊了五百贯,接着就不知道了。” “等再醒来,我就已经和他们在一起了,然后我动不了,就让他们帮我找草药……”她长期和原野这个“血手人屠神医”混在一起,也知道喝马粪汤不靠谱了,转向原野说道,“就是你以前常掺和在一起给别人吃的那些树皮树根土鳖草木灰啥的,我就胡乱吃了一些,然后又问他们要饭吃,那个虎太郎不想给我吃的,还嫌弃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麻烦,我就又把价钱提升到一千贯了,这样才忽悠着他们一路打听着四处找你们,一路找到这里来。”找到这里来的过程也很麻烦,她刚开始伤到不能随便移动,还经常一睡就是一两天,结果他们单在原地就窝了近十天,然后织田信长兄弟俩又打起来了,外面太乱,乱兵转化的盗贼很多,千代还是不肯动弹,一直等到仗都打完七八天了,确定路上彻底安全了,千代这才肯带着她出来找原野,只是这些就不用说得太细,反正她一路躺着就来了,也称不上多辛苦。 阿满交代完了这一个多月的经历,长长舒了口气,最后豆豆眉挑了挑,炫耀道:“所以说,也就是我,换你们俩任何一个,你们都死定了!” 原野没否认,她说的简单,但这样一身伤她还能坚持着没晕过去,还能坚持自救,一直坚持到遇人求救,事后还熬过了伤口发炎高烧,这种求生欲一般人真未必能有。 而且她以前辛苦钻研的“保命绝招”还真用上了,至少跳河漂流是用上了,也算没白整天身上揣着一个干尿泡,也没白辛苦练出一身好水性。 大概,这就是“自强者天也助”的典范,她顽强求生,老天爷看到眼里也就网开一面,让她绝处逢生,能多活个几十年。 原野看着她喜滋滋却发青发白的小脸,不觉得她在吹嘘,发自内心地说道:“这次……辛苦你了,也多谢你了!” 阿满小手一挥,很大气地说道:“这么客气干嘛,不是多大的事!” 她大气完了,又看看粥碗,马上又补充道:“当然,事不大,但怎么说也是为你受的伤,你得让我好好养一养,晚上先让弥生给我炖只鸡,炖得嫩一点,我……”说到这里,她猛咽了口口水,很是不满道,“那两个家伙抠得很,芋头都舍不得多吃,我伤成这样还要两天饿三顿,这段时间可是受了老大罪了。” “已经在给你熬鸡汤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弥生,让她马上给你做,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养伤,好好补一补身子,别在乎钱。”原野也没犹豫,阿满都敢在那种情况下拼死引开追兵救他性命,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自凡他能吃一口干的,就绝对不可能让她吃稀的! 阿满满意了,还是觉得原野这里好,也算没有白白拼死拼活一场,自己接过粥碗“吨吨吨”干了,又把碗舔干净,这才仔细看了看原野,有些惊奇道:“你伤好了?当时不是骨头断了吗?” 她和原野前后脚受的伤,现在她自己都坐不起来,原野却能自己走来走去了,这有些奇怪。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原野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肋骨断了按书上所说,怎么也要两个多月才能恢复,但他这一个多月下来,已经感觉没有大碍了,哪怕跑跳还会隐隐作痛,但日常起坐行走已经和常人无异,好像确实恢复的有些快。 只是他自己私下里研究了一阵子,也没个头绪,实在找不到自己这么快恢复的原因,也就只能继续怀疑这是穿越造成的一点异象。 “大概是我体质比较好吧?”他不想多聊这件事,回头准备有时间了再把自己和傻儿子合并研究,暂时只能这么敷衍——傻儿子似乎也有点不正常,躺了一年多,虽然瘦了许多,但远远称不上虚弱,脉搏依旧有力,同样有点反常,只是他依旧找不到原因在哪里,完全没头绪。 他敷衍了一句后换了个话题,向阿满问道:“那位千代小姐和虎太郎是什么情况?” 阿满可是“精英原始忍者”,甲贺活命流的“少当家”,哪怕一身伤,坐起来都会疼到呲牙咧嘴,但她又没伤到脑子,和千代二人混在一起一个多月,肯定早把他们都摸透了,现在搞不好都能说出千代屁股上有没有痣。 果然,阿满马上就说道:“他们两个是东近江人,千代是武家之女,老家应该在琵琶湖附近,但她父亲的身份不会太高,大概只是个在地武士。那个虎太郎应该是他们家的郎党,还是两三代人一直效力的那种郎党,很忠诚,但武艺马马虎虎,只有蛮力。” “他们到尾张来干什么?” “应该是破家之后来寻亲的,她带的衣服不多,身上也没几个钱,饭都吃不起,只能在野外过活,应该逃得很匆忙。”阿满想了想又说道,“她似乎在找一个尾原家出来的女人,大概是远方亲戚嫁到了尾张某个家族,她想投奔这个人,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在哪。” 东近江?琵琶湖?尾原?千代? 千代原来不是假名啊,她好像还真是叫千代…… 原野微微沉吟了片刻,回忆了一下过去看过的大河剧,感觉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了。 (本章完) 第106章 大概可能是远藤千代 第106章 大概可能是远藤千代 “真是失礼了!” 原野返回到待客之地,一进窝棚就向客人道歉,毕竟把阿满的救命恩人扔在这里好半天了,确实很失礼,而千代被吓了一跳,赶紧用力将嘴里的食物硬咽下去,小脸上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羞涩之意。 她有两个多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原野之前又特意吩咐过弥生好生招待,弥生自然不敢怠慢,送上的饭菜十分精致可口,她一个没忍住就吃了个全神贯注,连原野回来都没发现,丝毫没有体面可言。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强自镇定了心情,轻轻将碗筷归拢好,又露出得体的笑容:“野原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多谢您的款待。” “哪里哪里!”原野嘴上客套着,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有点怀疑她是大河剧《功名十字路》里的女主角,也就是猴子麾下重臣山内一丰的远房表妹兼未来妻子远藤千代。 那如果她真是远藤千代的话,倒也算个传奇人物,在曰本民间留下过很多轶事。 比如像是默默攒钱,购得名驹,助丈夫在京都大阅兵上出尽风头,以及在关原合战前的关键时刻,一力说服整个山内家站队德川家,并写出了《笠の绪の文》一文送给老乌龟德川家康,彻底取得了德川家康的信赖,为山内家获封土佐藩二十万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特别是曰本四国地区,有很多她用巧智经营领地,把土佐藩发展壮大的小故事,大多都是一个聪慧机敏,开明且有决断力的贤内助形象,哪怕没有宁宁、阿松等“战国夫人”有名气,却也算是个成功的古代女性,很不一般。 当然,民间传说并不可靠,曰本大河剧更是胡编乱造的重灾区,她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谁也说不准,原野多看两眼也只是见到“名人”有些好奇,并不是想细究她的来历,毕竟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都没想核实这个“千代”到底是不是“远藤千代”,本着礼貌原则客套完后,就让弥生送上来一个牛皮小袋子,直接放到她的案几上,而远藤千代微微诧异地解开口袋绳子往里一瞧,只见里面一片银光闪闪,竟然是满满一袋银丁——一种曰本战国时期流行于濑户内海沿岸的私铸银币,呈手指状,每丁重一两,可兑一市贯永乐钱。 远藤千代瞬间眼睛就亮了,马上有些费力但不动声色的试了试袋子的重量,判断里面足足有五十七枚银丁,能换五十正贯永乐钱,脸上情不自禁就露出笑意,弯弯的眼睛里都闪起了星光,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心甘情愿地低头向原野道谢:“真是多谢了,野原大人!” 有这五十贯,她就有把握生存下去了,至少不会再像前两个月,只能被迫带着虎太郎两天饿三顿四处乱跑,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原野摇了摇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递给她,笑道:“是我该说惭愧才对,该是一千贯的,只是我手头一时不方便……正如你所见,我正在垦荒,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所以只能先给这一些帮你应应急,余下的请给我一年时间,最多一年我就会如约付清。” 远藤千代迟疑着接过文书,打开一瞧,发现是一份画了押的正式约书,里面约定一年之后,她只要手持此约上门,就会拿到一千贯永乐钱,或者她也可以选择每月来一趟,每次拿走五十贯永乐钱,直到拿足一千贯为止。 她看完约书后一时呆愣住了,感觉原野没必要这样做,其实她能拿到五十贯已经是意外之喜,根本也没想要更多。 这一点她相信原野也能看得出来,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忍不住问道:“您这是……为什么?” “这是你应得的,也是阿满答应过你的!”原野回答的很简单,并不在乎会不会被她当成个傻子,更不是在立什么“一诺千金”的人设。 实话实说,在阿满替他去死后,他很后悔,深恨自己没能做得更好一些,而那时能有人来告诉他,只要用三四吨谈不到纯度有多高的废铜,就能把阿满活着换回来,他绝对不会犹豫半秒,立刻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铜凑出来。 那现在真有人把阿满送回来了,那这几吨铜他掏得心甘情愿。 毕竟阿满是代他去死,这钱本来就该他掏,这一千贯钱他就当是买自己的小命了! 另外,履行约定也是在为阿满考虑。 阿满虽然不着调,也不舍得钱,整天就想着白嫖,生怕自己吃了亏,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守信誉讲恩情念义气的野孩子,不可能真把救命恩人给砍死了,估计纠结一阵子,还是会尽最大努力多给她一些钱,尽量完成诺言。 实在付不起估计就会给出些乱七八糟的承诺来抵偿,比如像是哪天这位千代小姐要被人砍死了,只要捎个信来,她就会去救她,把命再还给她之类。 她去了,阿清肯定也要跟着去,直接变成买一送一,越弄越亏。 为了避免这些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为了直接了断因果,他还是觉得替阿满履行了承诺比较好,这样至少阿满会心里很痛快,可以在这位千代小姐面前趾高气昂,不会成为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只能憋屈地放赖——阿满和阿清还是比较在乎信用的,赌输了脑袋都肯认账,哪怕是折衷了一下,但还是认账了。那阿满愿意为他去赌命拼死,他自然也该帮阿满把屁股擦干净,保住她的信誉。 反正一千贯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惊天财富,对一个穿越者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仅就是他目前刚刚搬过来建设前进基地,用钱的地方太多,这才有点不凑手,只要再过几个月,让他直接掏一千贯出来一把付清都没问题。 所以,完全无所谓的,更何况那晚情况紧急,阿满急眼了,为了忽悠着剩下的人跟她去引开追兵,满嘴胡柴,各种瞎鸡儿许诺,什么都敢说,替他欠了一屁股债,也不差这一点——他现在还欠着郎党大笔的抚恤金、赏金,以及每人一套房子,一块上好的田地和一个老婆。 这些真算起来,钱更多,他一样也要给,只是和远藤千代一样,要等到他把硝石弄出来,到时一人一石硝石,直接清账! 嗯,等回头多提纯十几二十石硝石出来就能搞定,不耽误他发展壮大的计划,影响不到他提升实力。 只是这些就不用向远藤千代解释了,这是他和阿满之间的事,难以向外人说清楚。 他说的很平淡也很简单,远藤千代却被震住了,没想到原野竟然真肯为阿满一千贯,哪怕之前在路上阿满这碎嘴子不能动弹,一直在瞎bb,换着样保证原野会付钱,她都从来没敢信过,最高期望也就是五十贯,这还是在阿满一直说原野很大方的前提下。 结果原野竟然真付了,哪怕是准备分期付款,那也是付了。 只是她确实理解不了原野为什么要这么做,更理解不了阿满这样一个受了重伤不能动弹却还能坚持指手划脚,瞎bb起来没完没了,好像不说话就会死一样,烦人到要命的野孩子为什么这么值钱,不过她也没法细问,只能在心里瞎猜——可能两个人之间有男女之情,不过能对阿满这样一个性格恶劣,还有一对奇怪眉毛,绝对算不上美女的家伙产生感情,这口味也太过独特了些。 她心里狐疑着,又仔细看了原野一眼,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只是一时也没敢把约书收起来,这对她真是很大一笔钱,哪怕她清楚原野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收拾她这种落难之人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还是一时迟疑着不敢收起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原野也不在意,反正他给了,阿满并没有失信那就够了,回头她就是把这张纸拿去擦屁股也是她的自由,不关他的事。他接着尽地主之谊,又很关心地问道:“千代小姐这次到尾张来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请不必客气。” 远藤千代回过神来,这次倒没多犹豫,马上就叹气道:“不怕大人您见笑,我是来尾张……投亲的。” “哦,不知道是……” 远藤千代现在确实需要帮助,而且原野连阿满的满嘴胡柴都肯认账,人品可谓一流,她不觉得这样一位守正君子会害人,马上就和盘托出:“是我一位姨母,原本家名是尾原,只是现在人在哪里,我一直未曾寻到,大人您听说过吗?她大约十七八年前嫁到了尾张。” “只知道这些吗?” “只知道这些。”远藤千代又低叹一声,感到很头疼。 她以前只知道这位姨母和她母亲关系非常好,偶尔会从尾张托商人捎信过来,只是那时她还小,根本没关心过这位姨母嫁给到了哪家,结果两个多月前六角家突然打了过来,父亲战死,村子被烧,母亲本就身体不好,受不了这打击,当晚就在逃亡的路上咳血病故,也没留下什么遗言。 她走投无路之下,才想起这仅剩的亲人,更不敢停留在战乱区域,只能带着家里唯一的郎党前来投奔,只是跑来尾张,尾张也在打仗,她躲躲藏藏打听了好久也没找到她姨母人在哪,结果寻来寻去,自己先要饿死了。 原野轻轻点头,倒觉得她好像真是那位传说中的“千代”了,搞不好还真是山内一丰的表妹,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山内一丰人在哪,需要仔细找一找。 这件事他感觉自己能帮上忙,也称不上费劲,便安慰道:“没关系,知道这些也够了,我回头托人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有消息。” 嗯,付了钱,因果两清,再帮她找到表哥,把她送过去,这事就彻底了了。 这样也算好人有好报吧,没让她白救阿满一场。 (本章完) 第107章 弯津奉行 第107章 弯津奉行 原野给丹羽长秀、前田利家等人写了一封信,拜托他们帮忙寻找远藤千代的姨母,这些在地豪族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正适合找人,然后他就安排远藤千代主仆先以客人的身份住下了,接着就不再在他们身上投注精力,转而继续推进他的计划。 小半个月后,炭窑、酱油作坊以及原野的实验室初步建好,野原家重新恢复造血能力,不再是只出不进的状态。 又再过了大半个月,染布作坊也初步完工,开始尝试浸染一些染料容易收集的色样,比如蓝色和黑色,只是当前产量还不算大。 远藤千代停留在弯津营地里,好奇的看着这一幕,感觉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垦荒方式。这里没有人从事任何和种植相关的工作,任由宝贵的春耕时间随意流失,荒地根本没人动过半点,大部分人只是不停把各种原材料运进来,又不停把新奇的货物运出去,节奏古怪却又有一种另类的生机勃勃。 营地的人数也在变多,每次有队伍外出返回,总能再带回几个人或是十几个人,这些迷茫的人很快会被喂一顿饱饭,然后就被编组进施工队伍,开始做一些搭建房屋,挖沟渠,伐木之类的粗笨活儿。 营地的管理更是严格,似乎营地里的每个人都被明确要求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什么地点,该去做什么事,环环相扣,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始终在抽打着他们,让他们来去匆匆,扒饭都像在抢时间,远远没有一般乡村那么散漫自由,什么时候去田地全凭本能。 甚至就连她这个客人也被委婉提醒过活动范围,有许多地方无法随意出入,只能偶尔远远眺望几眼。 她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待了一个多月,眼睁睁看着大量粗糙难看的房屋升起,眼睁睁看着一处处升起浓烟后终日不息,眼睁睁看着不停有人口被购入,营地里忙碌的人影越来越多。 直到这时,原野好像才又把她想起来了,派人来请她,而她一见面就发现原野的面色十分严肃,瞬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刚刚坐下就听到原野满怀歉意地说道:“抱歉了,千代小姐,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姨母……已经在去年年末因病过世了。” 远藤千代愣了愣,倒没怎么伤心难过,毕竟她都没见过这位姨母,真说感情深厚那也不可能,只是找来找去找到这么一个结果,难免也有点心情低落,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那我姨母家……” “这不必担心,你姨母家别的一切都好,你姨父山内伊右门卫大人以及你的两位表兄目前都在为岩仓织田家效力,我可以派人送你们过去。”原野也是刚收到的回信,现代打几个电话顶多半小时就能搞定的事,搁古代信件往来了一个多月,不过事情只要能解决就好,慢点倒无所谓。 只是他说完后等了片刻也没听到远藤千代道谢,不由奇怪道:“怎么了,千代小姐,是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吗?” 他感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应该已经做到尽善尽美,该挑不出毛病来才对,而远藤千代迟疑了一会儿,好像终于下了某种决断,突然向他问道:“野原大人,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但……我可以留在您的领地上生活吗?” “在这里生活?你不去你姨母家了?” 远藤千代轻轻摇头:“既然我姨母已经不在了,那……我也没必要再去了。” 原野诧异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她之前是走投无路,连饭也吃不上了,这才想着去投奔亲戚,但现在情况变了,她手里捏着五十贯的现金,明年还能再拿到一千贯的报酬,已经是尾张难得一见的小富婆,那似乎还真没必要再去亲戚家乞食,鬼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样看来,她反倒不如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哪怕她身怀巨款也不会有任何人身安全问题,不能不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只是目前弯津,除了阿满阿清、织田信长硬塞进来的两个与力,以及临时借来的三十名织田家郎党,根本也没有外人,哪怕一直在添人,这些人也都是买回来的家子,对他有人身依附关系,和他处在封建忠诚链的两端。 那突然收留她,她反倒成了这里第一个自由民。 不过这也无所谓,多个居民也是好的,未来也可以活跃经济嘛! 至于山内一丰没了老婆……山内一丰可以再找嘛,找老婆又不是难事! 原野本性并不苛刻,想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想留下也没意见,直接笑道:“当然!如果你喜欢,那当然可以留下。嗯,等将来出售宅地的时候,你自己买一块就好,这方面我们没什么限制。” “那大人,我可以为您工作吗?”远藤千代似乎以前就考虑过这些问题,马上得寸进尺又提出新要求,一脸期待道,“我之前看阿清小姐就在为您工作,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她家破人亡后,从东近江一路游荡到南尾张,深知当前已是乱世,而乱世之中难安定,只要再发生战乱,没价值的人必然会被抛弃,哪怕有钱也不例外,所以替原野工作就成了个好选择。 他诚实守诺,品行端正,也颇有实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她这一个多月来的观察,他任用人员很随意,并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像是他身边叫阿清的冷脸少女,以及那群以弥生为首的小侍女,经常都会被指派负责某方面的工作,比如点检登记新来的人口,或是检查完工质量之类。 她觉得她也能行,甚至能比这些人做的要好,能比她们更有价值,而只要有了自身价值,无论将来野原家发生什么事,她至少不会被随意抛弃,依旧能拥有庇护。 她一脸期待,眼神中竟有些跃跃欲试之意,原野微微诧异,没想到她年纪小小胆子竟然这么大,突然就开始当面求职。不过他这种实用主义者确实不太在乎性别,只要真能干活,别说男女了,就是人妖他也无所谓,而且他现在确实很缺识字的人手,不然也不可能把阿清、弥生之类都打发出去当当小工头。 他马上来了兴趣,又热情了三分,问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知道千代小姐都会些什么?”如果想进内宅工作就算了,他内宅不缺侍女,现在主要缺牛马。 “我识字,略懂些算数,还会染布。” “你懂算数,还会染布?”原野一时惊讶,识字倒还正常,毕竟武家之女就算不会正经上学,字还是要识的,但算数、染布这些明显就不是一名少女该学的东西了。 远藤千代面色微微黯然:“我母亲……以前身体不好,从几年前就是我在管家了,所以我就自学了一些算术,而且我们村子盛产湖靛,我就……偶尔带人染染粗布,偷偷卖给过路的行商,补贴一下家用。” 原来是这样,苦难倒还真能锻炼人,也难怪她未来能掌握山内家的财政大权,就连家族立场都能左右,原来从小就这么能干! 原野看她的目光欣赏起来,不过也没直接信了,拟定主题让她写一封文书,又给她出了两道算术题,让她大概计算某块土地的面积,以及估算挖掘一条水渠大概需要挖掘多少土方,动用多少人手和时间。 远藤千代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求职面试,但也清楚这很重要,倒是打起精神,坐在案几前认认真真把“试题”完成了,还反复检查了好几遍。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原野拿到手中,眼睛就是微微一亮,发现她写的一手好字,比阿满、阿清、弥生、桃井兄弟这些夜校学生要强一大截,而且她计算能力也相当不错,哪怕没有算筹,硬是只凭心算就把后面这道还算复杂的应用题解了出来。 放在这时代算是相当难得了,都能说一声是专业人才,很多正经武士都比不上她。 原野的态度瞬间更和蔼了,看着答案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接着微一沉吟就认真向她说道:“如果不介意,千代小姐以后就担任弯津奉行吧,年俸十贯文如何?” 弯津奉行是他生造的职位,其实就是专管杂务的事务官,而这职务现在没人干,阿满伤还没好利索,还在躺着。阿清则性情太冷了,也从小就跟在阿满这个一肚子鬼主意的野孩子后面,养成了不爱拿主意的性格,只能奉命行事,一样也干不了。 桃井兄弟、弥生能力见识有限,一样没决断力,也不能胜任,而前岛十一郎现在忙着当“运输大队长”,奔波在外收集原材料和运送商品,没时间。 至于织田信长派来的两个与力……他们不可信,当当工头就是极限了,不方便让他们参与太多重要事务。 所以,之前大小杂事都是原野自己在管,早就忙不过来了,现在千代突然冒了出来,倒是可以把一般性的杂务都分配给她,毕竟她以前也管着远藤家嘛,哪怕规模很小,起码已经算是有经验的人才了。 至于行不行可以先看看,不行就再把她撤了,毕竟现在是真缺人用。 原野做了决定,远藤千代也没想到只是想尝试着询问一下,原野竟然真接受她了,还愿意给年俸,相当于把她招募为僚吏了,更给出了奉行大权,展示出了非同一般的信任。 一时之间,她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感觉某种东西在心脏里萌芽了一样,一时都有些激动,但她自控力很好,马上就平稳住心情,向原野露出得体的笑容,伏身施礼道:“太感谢了,野原大人,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本章完) 第108章 鲸须 第108章 鲸须 翌日,一处弯津刚刚建好的独门独院,远藤千代正做出门准备。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她特意一大早就起来了,仔细净面梳妆,垂腰长发在最底端扎起一点点,系成一个“抹尾”发式,还特意上身小袖下身袴,以方便快速行走。 猛一看,这样子倒有些像曰本后世高校里的剑道少女。 等反复确认自己精神状态和衣着打扮都没问题后,她才踏出家门,前往原野的家宅报道。 虎太郎自然要跟着她继续充当护卫,两个人一路匆匆,很快就见到了原野。 她刚刚上任,原野自然要带带她,向她交代好要负责的工作,眼见她来了,立马客气相迎,让人给她倒茶,然后才把一张极大的图纸铺到她面前。 远藤千代的目光立马被这张又大又奇怪的图纸吸引了。 这份地图一样的图纸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图画都不同,墨色线条流畅而利落,粗细有致,横平竖直,相互交织、组合,勾勒出层次分明、比例精妙一处空间,完美呈现出建筑物之间的空间关系,有一种精密简约之美,完全不像这时代的地图一样,粗墨随手绘制,有时还会画上树啊山啊之类风景。 她哪怕能猜出这是什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 “一年后的弯津。”原野也在欣赏他的杰作,眼睛很明亮地说道,“一年后,这张图纸就会变成现实。” 远藤千代再次低下头细瞧图纸,哪怕初次接触这种绘图方式,也很快找到了自己新家的位置,随后更是脑补出一个小镇。 原野也指着图纸给她讲解:“当然,要想变成现实还需要我们努力。你看这里,这一片工坊区,是优先建设区域,建筑、道路规格也有相应图纸,一会儿你可以慢慢细看。然后这里要格外注意一下,这里的墙和壕沟是超出标准的……” 随着他的细细解说,远藤千代脑海中的小镇越发清晰了,甚至有一种在鸟俯小镇的错觉,已经看到一个规划极为严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漂亮领地,而等图纸解说完,让她对未来规划心里有了数,原野又拿过一本线装大书册,向她吩咐道:“这是目前执行的作息时间表和各种管理奖惩规范,不过还在试行,以后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先用着,边用边改,修正后定期向我通报便可。” “这是账本和库存,上面的资金物资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配,不过要留好底档,同时要通报到弥生那边,那边也会记档留底。” “这是当前项目的各级负责人名单,如果有刺头,你可以先把他停职,然后报给我,由我来处理。” “这是特办项目清单和待办项目清单,遇事分清优先级……” “这是工程验收标准……” “这是弯津当前的户籍,要记得随时增补,不要遗漏一人。” 现实生活不是游戏,基地不可能点点鼠标就冒出来,而偷懒耍滑更是人的天性,有不少家伙饭没少吃,活不想干一点,所以真要把弯津建起来,还要建的符合心意,屁事远比一般人想象中多。 原野之前就被这些琐事缠身,既要搞规划,还要关心工坊生产和工艺改进,恨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用,一时连找硝石的计划都无法启动,而现在好了,这些细细碎碎,就算一时搞砸了也无碍大局的破事,都可以由佐藤千代来负责了——如果她真像民间传说中那样聪慧,那适应一段时间后,想来至少不会搞出大乱子。 原野最后又招了招手,叫过来三个小侍女,冲她笑道:“这三位就是你的助手,她们都认识七八百个常用字,能帮你找找文件跑跑腿,你有空的时候也继续教教她们识字算术。” 这三个小侍女都是弥生去年用日常空闲时间教出来的,只不过学习时间尚短,也年纪太小,还顶不了大用,但不急,可以继续培养,将来里面也许会出人才,至少当当小秘书该没问题。 远藤千代没想到事情这么多,要从无到有建起一块领地,不过她好歹也当过几年家,又有原野给她打好了底子,做好了规划,倒也不怎么畏惧,反而感受到了浓浓的信任——她真没想到原野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她,这明明都是男人才能做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点头道:“我明白了,野原大人,这些工作尽管交给我。” 好,很有干劲! 原野抬起手就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只是手一抬就反应过来这不妥当,容易惹出桃色新闻,便也点了点头,微笑道:“尽管放心大胆去做,犯了错也不要紧,到时我们再一起解决。” “是!”远藤千代立马应声,感觉野原家的这位家主性格倒是真不错,很宽厚的样子。 “那就这样了,有什么不清楚的事你就先问她们,不行再去找我。”原野把一般性事务甩脱了,准备去琢磨琢磨船和水手的事——他需要出海去找硝石了,如果找不到,就要赶紧堆粪制硝,不然到时间了一点成果也没有,织田信长肯定和他没完。 现在他还惹不起织田信长,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依旧要顺着他,最少最少也不能让他有理由把这块地再拿回去。 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远藤千代起身目送他离开才坐回去,又把三个七八九岁的小侍女叫过来,亲切询问了名字,联络了一下感情,然后优先翻开各项目负责人的名册,向她们询问这些人都是谁。 以后细务问题,就由她来和他们打交道了,只有他们搞不定的大问题,才会汇报给原野,由他最后做出决断。反正她细品原野的话,大概就是这意思了,也难怪把她任命为“弯津奉行”。她无师自通,先从人事下手,一个个详细了解同僚,等问完了,发现这些人不是原野的僚吏,就是资深郎党,不然就是没有隶属关系的与力,不由奇怪问道:“野原大人的家臣呢?” 三个小侍女整齐摇头:“大人没有家臣。” “没有家臣?为什么?”远藤千代一时很惊奇,毕竟原野又不缺钱,又背靠织田弹正忠家这棵大树,想招家臣轻而易举。满天下都在打仗,流浪武士大把是,给个十贯二十贯的年俸,抢着来卖命的人都能打出狗脑子,那为什么不招? 三个小侍女对视一眼,再次整齐摇头,表示她们也不知道。 远藤千代沉思片刻,再看看眼前这三个明显出自庶民家庭却已经初步掌握文字的小女孩,有点怀疑原野是故意不肯招家臣,不然他没有必要耐心培养这些只值半头驴的小女孩,完全可以找到更多更好的人选。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原野没有家臣正好。要是有家臣,怎么可能轮得到她来当这个“弯津奉行”。 她很快就把这点小小狐疑扔到脑后,又继续询问这三个小侍女以前这里是怎么运转的,最后拿起那张大大的《弯津规划总图》再次细看。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经营领地的,规划的无比细致,总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美感,而且一环套一环,所有人都在复杂的规章制度中互相监督,互相督促,被迫统一步调,难怪以前看野原家的家子们各个健步如飞,各种跑来跑去,永远也停不下来的感觉。 只是这样感受还是太粗浅了,她总觉得里面有很新奇的学问,立马起身,对三位小侍女说道:“带我去工坊那里看看!” 以前那里对她是禁区,根本不允许她靠近,但现在她身份不同了,自然想马上去瞧瞧。 其实那里才是她对野原家最好奇的地方,她以前很不赞成她父亲经营村子的方式,特别是她偷偷带人染粗布卖给行商赚到第一笔钱后,就隐隐觉得单纯种地没前途,只是就算她父亲很疼爱她,也因此严厉斥责了她一顿,并且严令她不准再做类似的事。 结果原野现在做了,还大模大样的做,大量拉回豆饼、布匹、木桶,像变魔术一样,用不了多久就又将成桶的酱油、染好的布再运走。 她只是数着每天工坊门前进进出出的牛车马车,就能感受到一种有别于以前的强大力量,像是听到了新时代的脉搏开始由缓到快,越来越强劲的跳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这里会是一个新时代的起点,所以她才想成为这里的一分子,能分享到强大的力量,甚至希望在未来某一天,可以凭借这股强大的力量轻松碾碎六角家,为她父母报仇! ………… 原野甩脱了身上的杂务,立刻精神了不少,找出一件意外得来的母衣就去找阿满。 阿满正躺在竹躺椅上,盖着小被打瞌睡,不过听到动静倒是睁开一只眼瞄了一下,而原野坐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阿满按了按胸口,虚弱地叹了口气:“还是那样,总是喘不过气来。” “我再给你把把脉。” “不用了不用了。”阿满赶紧把手缩回被子里,一脸难受道,“我的身体我知道,怎么也要养个三五……呃,怎么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别浪费你的时间了。那个,我知道你很忙,你也不用每天都来看我,我自己还撑得住。” 原野很无语地看着她已经非常红润的小圆脸,感觉她这一个多月躺着连吃带喝,都快吃出婴儿肥了——他绞尽脑汁,再三斟酌,和对傻儿子一样用心,开了方子,搜罗了名贵药材,下了血本给她进补,感觉全都喂了狗了,这家伙竟然越吃越虚弱,一天比一天没精神,只听说话感觉都快死了。 之前没什么关系,毕竟她是真拼过命,想多躺一段时间他也不在乎,就当给她放个带薪长假了,但现在有要紧事,再让她这么躺下去,他就要受不了。 只是她有功在身,厚着脸皮硬装死,明明能动了却还整天躺着大吃大喝看话本——她屁股底下有托人从热田港买来的话本,是听到他来了才藏起来的——原野还真不好硬拆穿她,只能沉吟道:“不行,不经常看看你我不放心,不过我也确实挺忙的,手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急着办。那这样吧,明天我就让阿清过来陪着你,这样我就能放心了,你看怎么样?” “不用不用,还是让阿清……多帮帮你吧,我不要紧的!” “不行,你是为我受的伤,你的身体最重要!” 阿满动摇了,以阿清那死板性子过来守着她,真能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她一天,她躺着就真成坐牢了,犹豫了一下就拍了拍胸口坐了起来,沉吟道:“还是不用了,我觉得……好像又能喘动气了。” “不要勉强!”原野还是一脸担忧,不想苛待功臣。 “唉,不勉强!”阿满这次真叹气了,但叹完气也就算了,眼珠子开始滴溜溜乱转,感觉好像也到了起来活动活动的时候,毕竟整天躺着都害她食欲大降,昨天只吃了两根鸡腿就吃不动了,多少也有点亏。 原野一看她终于老实了,也既往不咎,不过份落她的面子,把母衣放到她面前翻开,指着里面的支撑物问道:“你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不是鲸须?” (本章完) 第109章 到“大善人”的领地上过好日子 第109章 到“大善人”的领地上过好日子 母衣是曰本古代战场上一种独特且具有标志性的军事装备。 其通常呈圆形或椭圆形,直径一米左右,主体部分为弹性材料搭建而成的框架,外面蒙上一层质地较为坚韧且轻薄的粗绸,以绳索系在甲胄上,整体看上去像一个罩子。 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可以自由装卸在甲胄背部,且色彩艳丽的龟壳。 这种装备在室町时代中前期以前非常流行,那时曰本武士之间的战斗多以骑马互射为主,母衣可以有效抵御箭矢伤害,同时大群母衣武士骑马冲阵时,因母衣颜色鲜艳,以及迎风飘扬带来的体型增幅,其气势也会给敌方造成极大的心理威慑。 当然,现在曰本已经进入战国时期,武士已经不再是战场主力,而且随着甲胄技术的发展,箭矢的杀伤力也在下降,母衣已经渐渐沦为一种装饰性的装备,更多用来彰显身份,不太常出现在正经的战场上了。 而原野现在就拿着这么一件传统母衣。 这件母衣原本属于他的与力中条平次郎,是中条平次郎的“祖传装备”。他看到后一时新奇,便借来细观,意外发现这件母衣里面框架的材质很可疑,是一种陈年象牙色、长度达到一米以上的骨质弹性材料,十分罕见,这才把母衣借到手拿给“百事通”阿满瞧瞧——他怀疑是鲸须,也就是长须鲸、鳁鲸等滤食性鲸类的“牙齿”,只是不能肯定,母衣的主人中条平次郎也说不清这件母衣是怎么落到他祖宗手上的,大概是战利品。 阿满没想到原野一大早跑来骚扰她,竟然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但对他日常抽风已经很习惯了,仔细瞧了瞧母衣的框架,又回忆了一下,无所谓道:“应该是吧,海民管这东西叫鲸右,也有叫右鲸的,各地方言不一样,叫法也乱七八糟,不过听说大鲸一般只有嘴巴右边才能找到这种白色的……鲸须,这些说法倒差不多。” 她说完还吧唧了一下嘴,把“鲸须”这个新词记下了,就像以前一样,一概归类到西海道方言里。 她学完了新词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要找这种材料?这东西可不好找,挺少见的。” 原野不是想要鲸须,他是想要人,马上追问道:“所以,现在就有人在捕鲸了?” 阿满越发奇怪了,直接道:“当然,很早之前就有了啊!不过一般很少有人会那么干,只有遇到大荒年,有些村子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集体出海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头鲸鱼杀死,能带些皮肉回来……鲸油很值钱,鲸皮也很值钱,哪怕在荒年也能换到救命的粮食,只是成功的不多。” 原野缓缓点头,感觉这也算意外之喜了,马上向她提出要求:“有就好,现在我需要一个捕过鲸的人,最好是指挥捕过鲸的人,你能找到吗?” “找这种人干嘛?” 原野从怀里掏出一份手绘地图,指着伊势湾以南的大洋说道:“我要去这里一趟,需要一个对大海十分熟悉且能训练水手的船长。” 他不懂航海,身边也没人懂,所以也就只能请外援了。之前是准备重金招聘一位商船船长,但意外发现了鲸须,他自然想要一个更好的人选,毕竟大洋上意外很多,还是去当前人类没抵达过的区域,那自然还是一个敢带着一群普通人,凭借简陋武器船只就能深入大海,在风浪里和鲸鱼搏斗过的船长更令人安心。 所以,哪怕多点时间,他也想要一位海上的“强者”,或者说是想要一个拥有强大意志力且有冒险精神的老船长。 阿满仔细看了看这张手绘地图,再看看原野指的空白区域,完全没有不问为什么就立刻服从命令的觉悟,更不理解了,一脸奇怪道:“你又要抽什么疯,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有什么?” “那里应该有很多小岛,但具体位置我不清楚。”原野对她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就说了,“我需要从那里挖一船石头回来,很重要,所以一个可靠的船长必不可少。” “那里有土硝?不对,是能让你变出土硝的石头?”阿满也清楚原野当前的主要任务,更清楚他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手段,略一想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了,只是还是理解不了,“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那种石头,你去过?” “在书里看到过。” “哪本书?给我也看看!” “书没带过来。”原野也是服了她这种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只能强硬道,“带过来也是家传秘闻,不能给你看,所以你就别惦记了!赶紧想想你或你爷爷认不认识这种人。要是认识,赶紧把人找过来,我这边有急用!” 家传秘闻啊…… 这么说阿满就能理解了,也很有传统道德的没再追问,只是趴趴着豆豆眉,沉吟道:“要是这样的话,大概只能去岛上找找了。”“岛上?” 阿满扯过手绘地图,指着同样一片空白的伊势湾说道:“就是这里面的岛,这里面我听说大概有……二三十个岛吧,也有可能少一些,十几个,反正里面有不少岛屿,上面生活着一些穷鬼,真要有敢和鲸鱼拼命的狠人,大部分该都在岛上——岛上种不出多少粮食,只吃鱼活不下去,真遇到荒年,他们跑都没地方跑,只能去和鲸鱼拼命。” 原野目光也移到伊势湾上,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疏忽了,伊势湾的茫茫大海还真不是空白区域,比如说未来会附庸织田信长的九鬼嘉隆,以及他统率的志摩水军,其实也能算在伊势湾范围内,只是他的根据地是在志摩半岛和志摩湾,离织田家的势力范围还很远,这会儿和松平家、今川家打交道更多。 他马上关心地问道:“现在那些岛上是什么情况,是属于谁的领地?” “只有离海岸近的岛屿,比如说像冲之岛这些,有些在地武士才会生活在上面,但只要离岸稍远一些,就没有所谓的领主了。”阿满严格说起来该算山民,但她对海民也有一定了解,“那些岛上穷得很,很多上面都只有几户人家,像是日贺岛、神知岛那些比较大的,上面一般也就只有一个小村子三五百人,人人饿得眼发绿,武士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惣村?”原野听起来,感觉像是一种原始的自治村落,是一群人在恶劣环境中自发抱团求生。 “对,也算是一种惣村吧!”阿满同意他的说法,“和伊贺甲贺那边差不多,都是你们武士懒得去抢的地方,不过他们那边人的主要出路是去当水贼,这一点倒和我们……呃,和我爷爷那边不同。” 她说起这话来竟然隐隐有些看不起那些岛民,似乎感觉当“忍者”要比当水贼高级一点,水贼算是处在强盗流氓无赖这种鄙视链的下端。 原野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傲气什么,也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一趟,过去找找,要找那种有本事且有家眷的,最好人品还要可靠一点的。”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正好你也活动活动,整天这么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行了行了,知道了!”阿满没意见,这种事正好她擅长,不介意跑一趟,但马上一伸手,“那给钱吧,那些海民不好打交道,个个死硬的厉害,没有大好处别想让他们出力,更别指望他们能信你一个武士,他们很多人就是为了躲你们才逃到岛上去的,所以怎么也要先给他们一些粮食、盐巴、布匹和铁器,再许诺一大笔报酬,这样才有可能把你想要的人叫过来。” 她说完又想了想,觉得原野是个“神医”,这也是一大优势,又马上补充道:“还有你弄点药出来,就是以前那种苦扒拉唧,吃了能拉虫子的药丸,我带去岛上,应该也能有点用。” 嗯,她感觉自己也可以冒充一下“神医”,这样就算谈崩了,或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至少那些岛民不会砍死她,也算是保命道具了。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年头没好处没人会卖命的,原野也不在意,直接道:“需要多少钱和物资你列个单子,我批给你,多些钱不要紧,这种要紧事没必要省钱,而且你去一趟多找几个目标,那边几乎没人去过,未必能一次成功。” 说完他又微微沉吟了片刻,又吩咐道:“还有,你反正也是去一趟了,和当地头面人物……就算是惣村也该有些头面人物,你和他们多交流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到我们这里来生活。” 这算是他的突发奇想,现在他的劳动力来源是零零散散的“采购”,效率有点低,还不稳定。这冷不丁发现海里可能还泡着几千人,他就有点心动了,感觉海上生活很艰苦,饥一顿饱一顿,有病都没地方看,太可怜人了,不如到他这个“大善人”的领地上来过好日子。 他这也算是一片善心了。 他想得很美,阿满倒为难起来,迟疑道:“这事不太可能,那些人愿意回陆地上交年贡早回来了,哪能轮得到你占便宜。” “先试试吧!”原野确实眼馋那么多人力,怎么也要打两秆子看看有没有枣,吩咐道,“不管怎么说,先和那些人打上交道吧!他们不是缺盐、粮食、布匹和铁吗?不行我们可以廉价供应这些他们紧缺的物资,先让他们到我们这儿来买也可以!” 只要打上交道了,慢慢形成依赖关系,就可以慢慢图谋了,到时这些人无论是当产业工人还是遴选水军,都不错。 “行吧!”阿满没意见,反正就是多说几句话的事,也不差多少。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而她执行能力很强,当天就带着一大袋银丁,又叫上五名野原家的资深郎党——竹内庄激战幸存下来的可靠人手,然后拍拍屁股就去了热田,准备采买物资,雇船出海,去完成原野交付的任务。 (本章完) 第110章 鸟粪石和熟鸟粪 第110章 鸟粪石和熟鸟粪 阿满出发去热田,一走就是十几天,然后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坐着船就直接回到了弯津。 原野得到通报后赶紧去海边迎接她,远远就看到她在齐膝海水中上窜下跳,大声吆喝着郎党和三个不认识的人把大量晒干的海带海菜搬运到沙滩上,大概她为了打开门路,在岛上还做了笔小生意,以物易物换了一些酱油工坊需要的原材料。 弯津的码头和栈桥还没建呢,他们只能这么倒腾,效率很低,原野赶紧挥了挥手,带着跟来的几个郎党也去帮忙,顺便打量他不认识的那三个人。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老了,五十多岁的年龄,一米五多的身高,身上穿着颜色都要掉光的灰蓝色直垂和短袴,腰间斜插着一把无鞘短刀,肤色很黑,腰背也有点佝偻,但非常强壮,胸口手臂都鼓鼓的,行走在海浪里转运货物身形极稳,哪怕被浪拍打都不怎么晃动。 另外两个似乎是一对母子,女性看起来三十多岁,不太到一米五,模样颇为周正,想来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穿着一身这时代女性劳动人民的常见装扮——小袖+大袴,但似乎不太适应在海水中行动,哪怕想帮忙也帮不上多大忙,反倒不时需要她身边的小男孩搀扶她一把。 很快货物都转运到了海滩上,阿满冲船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快滚吧,屎壳郎们”,船上的水手们哈哈大笑着就拔锚起航,往热田方向去了,大概是她这次出海新交到的朋友。 她送走了雇来的船,然后也不管那些海产品,扯着那三个人就走到原野面前,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於大,还有他老婆阿菊和孩子鳅鱼丸,然后这位就是野原家的家主,野原三郎大人。” 於大能看出原野是名“武士”,但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此地之主,更没想到一地之主还会亲自淌着海水搬运货物,倒是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跪倒行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行礼很犹豫。 原野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又处在原备原玄德状态,赶紧用力扶住他,亲切道:“您是长者,不必如此。” 於大顺势就站稳了,默默看了他一眼,用非常沙哑,像是很多天没喝过水一样的声音说道:“那就失礼了,野原大人。” “先去村子那边休息一下吧!”原野不太擅长这种客套,又看了看阿菊,见她脸色隐隐青白,好像很累的样子,马上提议先去休息一下。 於大似乎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海边风大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马上搀扶着妻子,带着儿子,跟原野回村子,而原野一到村子给他们安排了房间,请他们先行洗漱休息一下,自己则先听听阿满汇报情况。 “当然靠谱!”阿满当然给了他很肯定的答复,直接道,“我去了好几座大岛,打听到好几个你说的那种人,这个最有威望,也最有见识,而且他还有老婆孩子,在神见岛还有一群亲戚,比较容易控制,我就先把他带回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得更详细了一些,“他年轻时在濑户内海那边当过水贼,也在商船上干过一段时间小番头,听说还小有名气。六七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濑户内海那边不能待了,就带着他老婆回家乡了,只是神见岛上太穷了,环境也太糟糕,他老婆身体越来越差,我这才说动了他,让他带着全家都来了,不然没那么容易。” “以前是水贼吗?”原野微微惊奇,他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这行业的人,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 “肯定当过水贼,岛上只要有点本事的人都干过这一行,这个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现在不抢了,一直靠打渔吃饭。”阿满误会了,以为他在搞职业歧视,马上解释道,“你要找没抢过的,那不可能,而且那些人也未必有多好,很多人不去抢,只是没有抢劫的本事罢了,根本不是品性善良。” “我不是那意思……算了,他还有别的要求吗?” “酬金他很满意,毕竟你开价很高,已经值得去赌命了,不过我还答应他你会帮他老婆看病,还有如果他做事卖力,将来你会给他一块上好的水田,别的没了。” 原野点点头,对这些阿满随机应变答应的细碎小条件也不在意——只要过会儿能通过他的考察,能力没问题,确实是有用之人,也愿意尽心尽力替他做事,他自然不会吝啬,而且忠诚从来都是需要培养的,他也愿意在这方面多些金钱和时间。 他转而问起另一个很关心的问题:“和当地头面人物打上交道了吗?有没有人想搬到这里来生活?”“没有,几斤米骗不了他们,他们信不过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跟我走,但我和他们说好了,他们以后可以用鱼获和海菜来这里换盐换布换铁器换药丸。只是做做生意的话,他们倒是很高兴,马上就要和我换,我就换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大概赔了有几十贯吧,被船上的那帮水手笑话我是大傻子。” 阿满说起被笑话的事很不高兴,毕竟她这人很爱面子,虚荣心超强,还极为好胜,而且赔了几十贯让她有些心痛,那些破烂海货在沿海渔村同样能买到,价格甚至比岛上还便宜——武士可以发动大批村民去服劳役捞取海货,白嫖这些原材料,转手再卖出来,根本没成本的。 只要你愿意长期收,他们肯定乐意这么干,价格很好商量。 “无所谓,面子不值钱,赔点小钱也没关系,只要他们愿意来就行。”原野不在乎当傻子,只要对他有好处,傻不傻的他不在乎。 他对阿满这次行动很满意,完美达成了他的一切期望,不愧是他手下头号得力干将,真是个大宝贝啊! 他狠狠夸奖了阿满几句,然后就带上她一起去请於大一家吃饭,再好好了解一下於大的能力。 宴席很丰盛,不过他在场,於大的妻子颇有些拘束,毕竟这年头女人正经场合上不了桌,像原野这样请全家吃饭的事也比较少见,她想不拘束也不行。 倒是於大很是见过一些世面,心情也比较坚韧,很放得开,而且原野对他家人的重视,似乎也让他非常满意,面对原野细问海上的一些琐碎事没有半点不耐烦,把怎么通过星星判断航向,怎么探查洋流暗流,怎么预判天气躲避风暴,怎么安全规避礁石都说的一清二楚。 原野同样耐心听着,他不懂怎么航海,只能通过对方的神态和表情来研判对方的自信程度,以此衡量他的能力,而等於大说完他怎么带着一群渔民使用梭枪杀死一头鲸鱼后,也终于说到了正事,声音沙哑地问他到底想要去哪里。 原野当然是不去的,海洋对他来说太危险了,更何况是开辟一条新航线,哪怕只是去曰本列岛外围的无人小岛,放在这时代依旧非常有危险,所以他本人不会上船,只会提供一切探索所需,请这位於大带人跑一趟,挖一船鸟粪石或熟鸟粪回来。 是的,他就是要去挖鸟粪以及鸟粪石。 所谓鸟粪石,就是海鸟所排泄的大量粪便与未被消化的鱼骨等食余,经过长期的累积,在有机物经细菌作用下形成的硬块。 通常来说,鸟粪石会包括石灰岩、方解石、石膏、绿泥石、白云石等矿物,因地理位置不同,鸟粪石的成分也不同,有时甚至可以在鸟粪石矿里找到大量天然硝土,毕竟鸟粪也是粪,其本质和人畜的粪便没有太大区别。 那原野现在需要硝石来换取一块自由的前进基地,又不想在曰本中古世代普及硝田制硝技术——欧洲已经有了,欧洲火枪技术大发展消耗的硝石,在南美大硝石矿发现前,基本全是靠硝田堆粪堆出来的,但现在还没有传到曰本,那除非逼不得已,原野不打算暴露这种非常容易普及的技术,这会严重影响他赚钱以及个人价值。 所以,他就打算先把曰本三四百年后才会挖的鸟粪石先挖出来用用,这能保证他在很长时间内,独占这门高利润的大生意——航线暴露了也不要紧,鸟粪石不能直接当硝石用,需要经过一系列化学手段才能得到硝石,而且他挖鸟粪石是顺带的,其实表层还未结块的熟鸟粪更适合他,用来制硝更方便。 嗯,这些鸟粪他现在不挖,到曰本近代也会挖,甚至曰本之所以侵略琉球群岛,强占此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夺取鸟粪石矿,用以制造火药和炸药——琉球群岛附属的岛屿上,鸟粪石含磷量较高,是制造炸药的好原料。 原野眼见於大问起,也没隐瞒他的目的,这些石头鸟粪对别人没用,直接取出那张手绘地图,指着伊势湾西南方的大洋说道:“我需要你去这里,这里有许多珊瑚形成的环状岛,上面的石头泥土都是我需要的东西,你要尽可能运回来,还要记录好航线。” 於大没说话,都没问他要这些石头泥土干什么,只慢慢估算距离,考虑风险,半晌后望了妻儿一眼,缓缓点头道:“我需要一条上好的船,还要十五个人。” (本章完) 第111章 用人命把航线铺出来! 第111章 用人命把航线铺出来! 要出海探险,一条好船自然必不可少,只是曰本战国时期没有好船,甚至这会儿的曰本连个正经的造船厂都没有,负责造船的都是比较大的水贼团体,一般人根本没机会从他们手中买到船。 好在於大就是个退役水贼,还是以前小有名气的资深水贼,多少有几分老关系在,所以在得到原野的同意后亲自出马,以七百五十贯+三十贯介绍费的价格购入一条二手关船。 至于所谓的关船,指的是一种在室町时代到江户时代,广泛活跃于曰本近海的中小型船只,因水贼常用它设卡设关,打击走私,巡查领海,故名“关船”。 它的船头通常呈尖角状,通常垂有穗状流苏,尖角上安装了名为“水押”的器具,作用类似于西方盖伦船的船喙,这种设计有助于减少水的阻力,使其更适于破浪疾驰。 它船体结构则类似安宅船,下面是用于存放货物和压舱物的船体,采用搭接方式建造,结构相对脆弱。上面有一个供人员居住和活动的“总矢仓”,一般只有一层,很低矮。 动力方面则是桨帆混合动力,依船型大小,桨橹数量从6-80支不等,而帆则是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怎么也能吃到风力且操作十分简单的竹木硬帆。 这就是关船大概的样子了,可以用来近海运输人员,输送货物。如果发生战争的话,也可以随时改装为战船,也就是用竹制“楯板”把船体围起来,再给水手们配发弓矢铁炮等武器便可,打起来在海面上窜来窜去很灵活,很适合缠斗——如果船型再小一些,到时就会被称为“小早船”。 总体而言,这是一种非常落后的船型,哪怕不是用现代眼光来看,仅就是站在十六世纪中期以东亚平均水准来衡量,这依旧是一种非常落后的船型——这玩意连水密舱都没有,只要船体上破的洞足够大,它就会毫不客气的变成潜水艇。 反正原野绝对不敢坐这种东西出海,至少不敢开着它跑出伊势湾这种风浪相对较小的区域,去经受太平洋狂风巨浪的考验。 不过於大对这艘四百石的中小型关船倒是十分喜爱,信心似乎又多了几分,而原野为了避免血本无归,倒也真的用心,帮他从工坊和资深郎党中精挑细选出十名青年男子,立地把他们转职为水军,归入他的麾下,让他先在弯津附近日夜把船只操练熟了,多巡航几次培养出默契后再出发也不迟。 同时,他也努力回忆现代看过的地图,努力帮他“猜测”出一条安全的航线,尽量增加成功率。 按他的计划,直挺挺往那些人类有史以来从未去过的岛屿上冲肯定不行,那近乎送死,需要每一步都踩稳了,一个岛一个岛向前搜索,直到找到那些位于曰本群岛最外围,海鸟已经在上面拉了几千几万年乃至十几二十万年屎的珊瑚岛为止。 这也算一种另类的“蛙跳战术”了。 他相信这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毕竟曰本群岛周边大约有一万三千座以上的岛屿,只要一个一个岛踩着过去,把一往无前的长距离航行,改为七八次乃至十几次短距离航行,危险性应该能下降好几个等级。 然后,就要看於大船长的经验、勇气和运气了,能活着回来就能帮妻儿逆天改命,终身无忧,从此全家人过上快乐安定且幸福的生活。 嗯,据原野这段时间观察,这对老夫少妻之间应该有个相当不错的爱情故事,於大这种人这把年纪了,还要出来低头卖命,就是不想娇妻幼子困顿于岛上,只是这种事不好细究,本着尊重人才的原则,原野也没多问。 而於大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特别是反复讨论该怎么到那些无人荒岛的过程中,也感受到了原野的认真和宽厚,日常和他说话也多了起来,日常训练那十名新转职的水军更是尽心尽力,不怎么藏私——五十多岁放在这时代已经是老人了,他干不了多久的,原野礼贤下士,那他也不介意给他培养几个新船长出来,这里面不存在竞争关系。 他越来越配合,原野也就顺便向他打听了一下曰本的水贼们,毕竟作为一名现代人,他不可能不清楚海运的重要性,哪怕他现在的实力连屁也算不上,连船也只有一条,根本没资本搞海运扩展远方市场,但不妨碍他先打听打听未来的对手或是合作伙伴的情况。 这种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於大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就当是闲聊以及增进感情,给他简单说了说曰本水贼这个颇为独特的群体——在曰本,水贼其实是一种类似“海上豪族”的存在。比如,曰本各地水贼都有征税权,特别是濑户内海,也就是曰本中国地区和四国地区之间的海域,就有大量水贼团体活跃其中,凭借一己之力公然设卡,征收“帆别钱”——按船帆大小收取过路费; 或是“货别钱”——按运送货物的价值收取过路费,或是干脆拿走一部分货物自己回去卖; 或是“关役钱”——进港停泊费,不交钱不准靠岸不准贸易; 或是“上乘料”——保安费,交了钱保证在该水域不会遭受其他水贼势力的袭击,有点像一种原始的货运保险; 此外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关钱”“立钱”“渡钱”,中下层水贼们会随机挑选客船拦住,登船向旅客索要“礼金”,不给就打人甚至杀人。 同时水贼也自己做生意,各种倒卖货物,甚至还会做客运生意,有定期客船发往不同港口,比如按《老松堂曰本行录》中所载,宋希璟身为朝鲜使节,从九州岛乘船去界町,一路就是坐的水贼的船,还不是只坐的一家水贼的船,每次到某家水贼的势力边界就要换船,好一阵折腾才到达。 总之,曰本的水贼们其实和陆地上的在地豪族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占住一块地盘,然后好好经营领地,顺便设卡收钱,同时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追随大名参加战争,派出水军参战。 是的,曰本这时代的水军,归水贼管理,每支水贼中都会有一支或几支“警固众”,发生战事主要就是这帮人参战,大概类似武士家族的郎党,这些人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水军,而其他水贼和普通庶民没区别,大部分时间都老实窝在一个地方打渔,顶多也就在战事紧急时被调去帮忙划划船什么的,和杂兵足轻差不多。 等原野搞清了“什么是水贼”这个问题后,从内心就觉得自己早晚会和这些人打交道,不过眼下肯定是用不上,只是先关心了一下自己周边有没有大型水贼团伙,结果这里没有。 知多半岛和伊势半岛之间夹着的这块海域,海贸并不活跃,毕竟岛津到热田这条贸易线在陆地上,水贼根本沾不上边,再加上织田信秀及其老爹两代人,一直都十分警惕任何敢动这条贸易线的人,更不可能容许水贼来捣蛋,所以这片水域这几十年来相当安静,倒没滋生出大型水贼团体。 甚至就连流窜犯也没多少,伊势湾里的岛民全是些逃避劳役年贡的穷鬼,抢他们不但弄不到好处,说不定还要赔钱,而上岸去抢……武士是治不了海里的水贼,但水贼上岸也打不过武士,所以时间久了,干脆没人来了。 原野隐隐有些失望,感觉少了一个人口获取渠道,或是售货渠道,但也没办法,这种事他说了又不算,只能继续专注于完成挖鸟粪的工作,继续为於大提供种种便利,和他一起细心筹划。 一个多月后,於大觉得时机合适,水手们也训练的差不多了——硬帆船对水手要求不高,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他就带着充足的物资以及原野手绘的各种矿物图册,拔锚离开弯津,沿着知多半岛西侧的海岸线,慢慢向南驶去。 按计划,他们要先到达知多半岛顶端,然后再转向西南斜向寻找一个人能落脚的岛屿,在那里修整后,再进入大洋,慢慢寻找一个海岛,再以该岛为依托,继续寻找下一个岛,直到在某个岛上找到原野画册上要求的矿物,然后挖几百石回来。 几百石就足够了,织田信长第一批也只是要三千斤火药而已,换算成石也就十几石,只要於大这船人能挖个几百石熟鸟粪土回来就足够足够了,甚至还有大量富余可以自用。 嗯,原野自己也需要大量硝石,毕竟他未来的部队肯定也要大量装备火绳枪,甚至要尽可能比织田信长还要多,硝石不够也很卡他的脖子,所以必须找到那些铺满了鸟粪的无人岛,不然只是三千斤火药的话,他让全领地的人多拉点屎也就拉出来了,不用这么操心废累。 他站在简易码头上,目送於大的“一号船”越来越小,慢慢在海雾中消失不见,很希望他们能一次成功,不然他还要派出“二号船”“三号船”,继续用人命铺,直到把这条硝石航线铺出来。 两个月吧,快的话他们一个半月左右就该能回来,那就按两个月算,两个月之后还是看不到他们回来,第二批人就出发,哪怕用尸体铺路,也要把硝石航线铺下来! (本章完) 第112章 东厂厂公和资源 第112章 东厂厂公和资源 原野送走“一号船”后,回到他的公事房,翻出“弯津奉行”远藤千代提交的“工程进度报告”瞧了几眼,再略微沉思片刻,便写了张便条画了押,派一名小侍女送去给她,让她把“淋硝作坊”排入建造队列,以免探险一次成功,到时大堆的熟鸟粪土无法处理。 硝石任务到这里,也就暂时只能告一段落了,不等“一号船”回来无法继续,他又翻了翻别的报告,确定弯津目前运转一切正常。 嗯,远藤千代真的很能干,果然不愧是留下无数民间传说的“ssr贤内助”,表现比他预期还要好,这段时间弯津的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大部分琐碎事情经她过滤,完全烦不到他,帮他节约了大量时间。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早早就做好了全部规划,制定好了各项规章制度,以及弯津目前只有三百多人的原因,严格说起来并不算个困难级别的任务,但她仍然能说一声干得不错——她武士之女的身份也起到很大作用,无论是与力武士、僚吏武士,还是资深郎党,大多都会给她点面子,不会在她面前太失礼,再加上她情商很高,总是笑脸迎人,倒真是块当大管家的好材料。 既然她干得不错,原野也没有展示一下微操的欲望,没打算随口就下个命令,让她把“工坊区三号木材堆向左移动五厘米”,任由她继续发挥,转而打发一名刚刚入职,还有些呆头呆脑的小侍女去把阿满叫来。 阿满很快就屁颠屁颠来了,而原野不等她坐下就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阿满把挖硝船船长找回来后也没闲着,受命去组建“弯津东厂”了,是原野手下第一任厂公,而且她比一般厂公有优势,她天然就没有,不用挨那一刀。 “弯津厂公”阿满现在也是一方豪强了,气派很足,摸过他的茶碗就先喝了两口,然后才说道:“有六个人了,按你的要求,所有……部门?是这么说吧,现在所有部门都有一个了,回头我再看情况慢慢添。” 她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像揉好了准备擦屁股一样的纸递给他,“这是名单。” 这些人是阿满训练的手下,是内部监察的一部分,现在弯津只有三百多人,当然政通人和,所有人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不然原野五分钟之内就能赶到现场猛踢他们的屁股,属于不想忠诚都不行,但未来人数变多了可就不好说了,这世上没有哪个组织身上没点病灶,所以必须有内部监管机制和及时纠错能力。 阿满这个“厂公”目前就有一半工作是为此准备,能让原野在看报告之余,还能拥有了解整个领地的能力,而且这也不是特务政治,她这个“厂公”名号是开玩笑的,实际只有侦查权,只能发现问题,没办法逮捕拷打任何人。 至于负责内部纠错、反贪、反间谍的部门,现在还没有,毕竟这会儿事业刚起步,一切欣欣向荣,还没人会犯原则性错误,就是真出点什么事也可以由他亲自处理,这部门倒不着急。 简单来说,就是一切初建,组织架构要慢慢补齐。 原野大概看了一眼名单,发现是用“活命流”的秘语写成,这会儿也没废脑子去翻译,又向阿满问道:“对外呢?” “对外也有六七个人了,就是全是些蠢笨粪球,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用。”阿满掏出另一张擦屁股纸交给他,“除了往你在那古野城的店铺里塞了两个,其他人暂时只能扮成行商在各地活动,一时半会儿想混进织田家、林家还没办法。” 原野接过名单瞧了一眼,同样没细看就和之前那份一起归档锁起来,嘴上说道:“不急,我们还有时间,不过你也别懈怠,人手还是要抓紧招募。到明年的今天,我们至少也要能做到不会被人突袭,无论出什么事都要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唉,我先干干看看吧,蠢货太多了,聪明人没那么好找,能受控的聪明人更难找。”阿满叹了口气,她这段时间就在挑选训练人手,感觉这些人比阿清还笨,天天也在挠头,这会儿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提前推卸责任,以免将来原野找她算账。 “总之抓紧吧!” 原野又说了一句就放过她了,毕竟情报工作确实只能慢慢来,有时还很看运气,硬催也催不出好结果。 他转而又关心地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没有,有早就报给你了!”阿满先否定了一句,又泛泛说道,“织田信长还在催着豪族们修路,弄他的那个什么乐市制度,别的没动静。豪族们刚刚吃了败仗,死了一地人,这阵子也很老实。今川家、松平家也没动静,前线一片太平,连小规模冲突也没有。所以,就这样了,无事发生。” 原野轻轻点头,安静就好,最好这些人今年剩下的时间也别搞事,就这么安安静静过到明年,不过他很关心织田信长的情况,毕竟这是尾张最大的boss,还思维很跳跃,多少有点神经质,马上又追问道:“乐市制度的效果怎么样?” 阿满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道:“感觉还行吧,那古野城的城下町好像是比以前热闹点了,有不少人真搬去住了,往来的行商也多了不少,大概这个什么乐市制度还真有点用处,他不是在瞎搞。”两个多月时间已经初见成效了吗? 看样子以前曰本和尚们压制自由手工业者和小商人太狠了,这些人只要看到一点自由的希望,已经不管不顾,连“织田大傻瓜”的恶名以及未来的不确定性都能忍受。 这也算形势颇好,织田信长越有钱就越强,越强就越有钱,眼看就要进入良性循环。 这对原野可不是个好消息,织田信长实力膨胀太快他也有压力,同时对此也有点羡慕,他也想有座大城,只要颁布政令就有大批劳动力来投,能搞搞乐市乐座,玩玩自由贸易,只是人家有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他又没有,只能望而兴叹。 他小小羡慕了一下富三代的美好人生,感觉也没别的事了,就准备打发阿满回去干活,但阿满也没急着走,很关心的向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招郎党?现在不怎么缺钱了,我感觉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吧?” 竹内庄那一次她险死还生,有点怕了,眼见原野又重新把基业立了起来,又快到能享福的时候了,很关心安全问题,生怕再出点事毁了她的好日子,赶紧提醒提醒,但原野有全盘规划,马上摇头道:“我不打算招郎党了。” “不招郎党了?”阿满吃了一惊,“那再出事怎么办?” “只是不要郎党,军队还是要的。”原野对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的血可不是白流的,立马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打算从工坊里选拔人员编组军队,这些人在工坊中已经工作过一段时间,服从性和纪律性都会有一定基础,到时这些人我会亲自训练,组成我想要的军队。” 阿满愣了愣,更惊讶了,赶紧道:“没有郎党能打仗吗?这行不行啊,这种事你可别瞎来啊,一个弄不好咱们都要掉脑袋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试试。”原野也没硬充大瓣蒜,硬说他的想法一定能行,只是“将领+家丁+军户”的编组模式虽然成熟,但大明已经证明过不怎么好用了,很容易搞出私军——现在他人少,一个人能统管全局,这么编组没什么问题,说不定短期内战斗力还更高,但以后他一个人管不过来了,手下将领多了,总感觉会被坑,所以他还是觉得哪怕冒些风险,也最好一开始就别把路走歪了。 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有些粗浅的想法,还称不上周密稳妥,哪怕不想隐瞒阿满,也确实不好向她解释清楚,也就只能先说试一试。 阿满挠了挠脸,豆豆眉弹了弹,感觉他的想法估计不太靠谱,都这么打了好几百年仗了,哪能说改就改,不过暂时也没什么外部威胁,先让他试试也无妨。 她准备等原野失败了再开始指指点点,发表她的先见之明,留下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就拍拍小屁股走人了,回去接着当她的“东厂厂公”,继续猛踢未来情报人员的屁股,接着骂他们全是一群蠢驴。 她消停滚蛋了,原野也没急着琢磨军队的事儿,以前那些自由散漫的农夫们,还没被工坊规律紧凑的生活矫正过来呢,还缺乏纪律性,人数也不够多,选兵的事不着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他现在还是更关注资源积累情况。 他掏出一张纸,画了张图,像是玩战略游戏一样琢磨手头的资源。 人口:现在只有三百多,很缺劳动力,但这方面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岛民们一时半会儿骗不过来,现在他也没办法出去抢掠人口,只能继续零零散散收购; 金钱:工坊运转正常,原材料供应充足,酱油作坊和染布作坊每月带来的收益已经超过一千两百贯,而且紧邻热田港,又有高品质优势,销路根本不用愁,甚至远远没有满足市场需求,还可以继续扩产,短时间内资金没问题; 食物:粮食暂时也不缺,才三百多口人,随便买买就够吃了; 木材:木材及木材的衍生品,比如像木炭之类也没问题,现在曰本处在一个地广人稀的时代,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山上到处都是已经成材的树木,只要不跑到别人家的领地上,完全可以随便砍,和缩在竹内庄时已经是两码事; 硫磺:曰本硫磺非常便宜,收购比自己去开矿还划算,这也不是问题; 硝石:已经在去挖的路上了; 皮革:这也不是问题,这时候野生动物很多,鹿群都不少见,皮革资源很充足,等硝石有了,硝化皮革工坊也可以建起来; …… 原野列了一圈,最后在“钢铁”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硝石问题初步解决后,钢铁开始成为紧缺资源了,每月在采买铁制工具上的钱都快占到收入的40%,而且在未来他还需要大量铁甲、铁炮,这些也是吃铁的大户,全靠买肯定不行,哪怕再能赚钱,经济压力也太大了。 更何况,军火生意本来就是超高利润的大生意,更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能提高极大的话语权,自己肯定要涉足这一块,也必须有稳定的原材料供应。 但在这个倒霉的时代,这倒霉地方,怎么弄到足够的铁呢? (本章完) 第113章 玉钢 第113章 玉钢 要想自己当家作主,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是缺这就是缺那。 原野围着案几转了上百圈,要是早早弄个小石磨摆在这里,至少也能磨出半桶豆浆了,但就是这么磨了半天,还是没想起尾张哪里有富铁矿,毕竟尾张本来就没有,他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凭空造物。 他琢磨了一阵子,觉得自己走进死胡同了,又换了个角度考虑问题——现在尾张的这些甲胄刀枪是哪里来的? 他以前还真没想过这问题,而只要对“常识”不了解,找阿满肯定没错,他又打发人去把阿满叫了回来,劈头就问道:“刚才忘记问你了,尾张的铁器从哪里来的?” 阿满愣了愣,一时没搞清他想问什么,奇怪道:“当然是铁匠做出来的啊,还能是驴拉出来的啊!” “我是说原材料,比如生铁什么的。” 阿满果然不愧是大宝贝,还真知道,马上就恍然大悟道:“哦,你说铁料啊,热田这边是从北陆过来的,像是加贺国就产铁料。岛津那边是从山阳道、山阴道过来的,像是备前国、备中国、美作国、出云国、石见国、隐岐国这些地方都产铁料。” 北陆道、山阳道、山阴道…… 这也离东海道太远了,一时半会儿够不着啊,想抢都没法抢! 原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尾张就没个能产铁料的地方?”要是有,那就是他下一步图谋的目标了,至少也要想办法去分润一下产量。 阿满直接掐死了他的幻想:“尾张就产布匹、陶器和大米,别的没什么稀罕东西,而且生产铁料这种事一般人根本办不到的,都有各种家族秘传,怎么可能随便一个地方都能出产铁。” 家族秘传?这么夸张吗? 不过这不重要,要先有铁矿才能谈到冶炼,结果现在连抢也没法抢吗? “行了,回去忙你的去吧!”原野大失所望,叹了口气,见她也帮不上忙,直接打发她滚蛋。 阿满也不在乎,连问他想干嘛都懒得问,反正她一直搞不懂原野整天在想些什么,就当他又在日常抽风,嘟囔了一声就拍拍小屁股回去了。 原野继续在自己的公事房里拉磨,又转了差不多半桶豆浆的时间,还是不死心,继续寻思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原材料成本太高,以后他生产甲胄、铁炮,卖出去也就只能赚个手工费了,很亏。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他在那里连琢磨带回忆,半晌后终于停下了步子,又憋出一个办法。 尾张没有富铁矿,但不代表没有铁,只是比较难收集罢了,但他现在已经这鸟样了,实在是缺钱,难收集也要收集,至少也要试试,所以……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尝试一下开铁田了,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 ………… 翌日,原野起了一个大早,完成每日任务后又简单安排了一下弯津的事,便带上“探险队”出发,要外出去找铁。 队伍很简单,只有他、贴身护卫阿清、家里的几名资深郎党,以及听说他要去找铁,非要跟来看看的阿满。除此之外,也就只携带了一些武器、工具和食物,连马都没有,毕竟要沿河而上,一路探索,根本也没有现成的道路,带马是累赘。 “尾张真的有铁吗?以前怎么没人发现?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满一肚子奇怪,完全不理解原野怎么想的,跟在他身边一个劲瞎bb。 “我也不知道,反正先去找找看!”原野也没办法向她解释铁元素是地壳里含量前三的元素——不算氧元素的话,氧在矿物里算杂质,大家都恨不得它没有——铁元素理论上该哪里都有,只能这么敷衍了一句,就自顾自沿着小河往上游走。 这条小河是白川的支流,而尾张绝大多数河流的源头都在美浓国的深山里,白川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曰本是个岛国,山地面积占比超过80%,导致地形起伏不定,白川受影响也七扭八歪,这才绕来绕去斜穿了大半个尾张,最后才呈现梳子状,分出大大小小的支流开始向南入海。总之,这条小河源自深山,又经过了大量山地肯定没错,理论上该含有一定量的铁砂,现在只要想办法把这些铁砂收集起来就行了。 这种土办法还是原野不死心,拼命想,回忆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关于“玉钢”纪录片才想起来的,那部纪录片是nhk拍的,nhk拍纪录片一向不惜工本,毕竟是全民集资的电视台,不会过分考虑商业性,烧起钱来肆无忌惮,考据通常都比较详细。 而在那部关于“玉钢”的纪录片中,就明确记载了玉钢的原材料——铁砂,从河里淘出来的赤目铁砂和真目铁砂。 当然,曰本人爱起怪名字,无论这些铁砂名字多奇怪,其本质都是四氧化三铁,用以冶炼出来的“玉钢”,其实也只是一种因炉内温度不足,难以使铁砂完全融化意外产出的低温钢,没什么稀奇的。 当然,这种话不能向刀剑爱好者说,看不起“玉钢”容易被他们打破头,非和你激辩三天不可。 反正“玉钢”就是铁砂冶炼出来的,其中乱七八糟的讲究有很多,有些都神神叨叨的,原野不管这些,他只要“玉钢”生产时的副产物,也就是生铁就够了。 至于怎么搞到这些铁砂,那部纪录片中也有提到,就是挖河开“铁田”,让河流自己慢慢囤铁砂。 要是这招再不行,那他也没招了,他附近又没有铁矿,也就只能捏着鼻子买高价铁料,还是买供货不稳定的高价铁料,想当军火商的美梦怕是要直接碎掉,而且组建军队的很多设想也要大打折扣。 他现在一肚子不确定,懒得多搭理阿满这个好奇鬼,就一路顺着这条小河往上游走,而这条小河不算宽,但因地势原因,从高往海流,流速却挺快,他一直都走出他的临时领地了,才看到这条小河路过一座丘陵被迫转弯时,才放缓下来,还冲出一片泥泞河湾。 他感觉这里验证猜想不错,马上指挥所有人停下,让郎党们取出携带的竹箩子下水筛泥,手法和淘金差不多,也就是挖一捧泥,拼命在水流中晃动,让质量相对较轻的泥沙被水流带走,最后只留下沉重的金砂。 当然,这里是铁砂,但道理一样,最多你晃起来少用点力气就行了。 这种毫无危险的事他当然会身先士卒,自己也下去玩泥巴了,哪怕这会儿梅雨季都没到,河水很凉他也不在乎,拿着竹箩子猛晃了五六分钟,再扒拉一下竹箩子里剩下的东西,捏在手里使劲搓了搓,只觉冷凉且沉重,竟然真是黑铁砂,而且数量比他想象中要多不少,一箩子泥巴竟然能筛出铺满他掌心的黑铁砂,至少有二两多。 这有点不正常,原野直起腰,左右瞧了瞧,发现别人和他差不多,竹箩里的铁砂都不算少,一时精神恍惚,觉得世界好像都有点不真实了,自己好像成了天选之人,正愁没铁用呢,结果掏把烂泥真把铁砂掏出来了——莫非老天爷开眼了,看自己一个普通人日子不好过,都一年了还憋憋屈屈,就暗中搭了把手? 不过他好歹正儿八经受过高等教育,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思维只是发散了一下就重新收束起来,略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曰本这个鬼地方有问题! 现代自凡上过地理课的都知道,曰本处在地球板块交界处,有三条地震带和四条火山带,地震活动和火山活动十分活跃,想来地下的岩浆带上来了丰富的含铁矿物质,又随着复杂的地质运动上升到地表附近,再经长期水流冲刷搬运,导致河流里的铁砂含量比世界其他地区要高不少。 再加上这处小河湾本来就已经接近入海口,又从成形以来,根本没人用正眼看过它,这里的淤泥不知道被河水一遍又一遍冲刷淘洗了多少年,这才攒下了大量沉重的黑铁砂。 原野琢磨了一阵子,感觉能从科学角度解释这种地质现象,世界观马上就恢复了,又捏了捏手里的铁砂,开始估算产量,而阿满正等他失败了好发表后见之明呢,结果没想到这么淘了淘,竟然真弄出了一小把铁砂,不由惊奇道:“原来河里有这么多铁砂吗?北陆、山阳、山阴那边就是这么弄出铁料的?” 这可真是惊喜了,是又发了啊! 铜是钱,铁也是钱啊,就算品质不好,拿来铸铁钱也不错,正好可以发给立功的郎党们,把以前欠下的一屁股债还了! “那边的情况不清楚,可能有些小铁矿吧,但我们这里只能这么收集铁了。”原野没她那么高兴,收回目光,平静答了一句,脸上已经没多少喜色了。 主要是他已经估算完了,感觉这里也没多少铁砂,哪怕把这小河湾全翻过来,大概也就能凑出十几吨出来——粗估的,但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了,而且这是铁砂,不是铁料,冶炼完还能剩下20%,就要给炉子磕一个。 这数量还是不够用,至少长期肯定不够用,和正儿八经的铁矿根本没法比,但至少弄清了nhk没骗人,曰本河流真可以当个劣质小铁矿用,那确实就有了开辟铁田的基础,或多或少,也算有了一个长期稳定的铁料来源。 他心里想着,马上转头对一名郎党道:“回去叫人,先来三十个,带齐木锹麻袋,我们把河挖开。” (本章完) 第114章 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了 第114章 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了 原野带人在小河湾这里扎了营,优先采掘小河湾处的黑铁砂,毕竟这里超出他临时领地范围了,哪怕这里依旧是一片荒地,跑来淘洗铁砂大概率不会有人和他计较,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地盘,先把东西弄走再说。 而没过几天,今年的梅雨季也到来了,蒙蒙细雨又开始下个不停,盖房子挖沟渠很受影响,他干脆把大部分施工队都抽调到了这里,一边淘洗小河湾多年来自然积累的黑铁砂,一边去自家临时领地内修筑“铁田”。 铁田修起来很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把一段河道能修成“台阶”状便可以。等河水携带黑铁砂流经此地时,因水流连续起伏,水速减缓,自然而然就会把黑铁砂抛下,然后再用人力把淤泥取出,就近淘洗就行了。 当然,用大块磁石直接吸取铁砂会更快一些,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处找天然磁石,只能留待日后再慢慢改良工序,以提高效率。 整整一个梅雨季,他的时间全在这些黑铁砂上了,天天顶风冒雨,衣服就没干过半天,各种雨里来泥里去。等太阳公公终于驱散云雾,又开始按时上班了,他两边齐齐下手,弄到了两万多斤的黑铁砂,也就是十吨出头。 暂时有这些也就够了,他将这些洗净的黑铁砂运回弯津,铺开在太阳下暴晒,微微犹豫一阵子,感觉冶炼技术很难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无法保证不会泄漏未来科技,准备还是先依照曰本古法来冶炼,也就是使用“踏鞴法”来冶炼钢铁。 这是原则问题,至少也要先试试行不行。 至于什么是“踏鞴法”…… 踏鞴是一种大型木质人力鼓风机,高度一般都会超过三米,以人力踩踏做为动力源,可以将大量含氧空气吹入熔炉,而只要使用这种大型脚踏式鼓风机来进行的熔炼作业,就可以被称为“踏鞴法”。 原野主意已定,努力回忆了一番nhk纪录片里的种种细节,尽量复原,而化学机械专业多少和冶金专业沾点边,至少他很清楚熔炼过程中会产生哪些化学反应,原始机械装置更是难不倒他,没两天就弄出了一套图纸。 图纸有了,他又去准备助燃剂,也就是上好的木炭和石灰石。 前者他已经有炭窑了,那炭窑也是为未来的火药作坊准备的,本来就能闷制高品质木炭,这时代更不缺好木料,他派人去山上寻找,专挑已经成材的,木质极为紧密的,后世只敢拿来做工艺品的槲树、栎树砍,连烧了好几窑上好的木炭,再优中选优,比火药中要用到的木炭标准还要高。 真的是好木炭,炭块上几乎看不到裂纹,要用力敲击才会碎,碎后也只会是一片一片的,难见碎渣,而且断面都能看到闪闪发亮的金属光泽,是绝对的好木炭。 而石灰石,那更不成问题了,石灰石到处都是,挖回来好好挑一下就行了。 同时他也精选优质木料,在木匠的帮助下打造出两架“踏鞴”,左一架右一架,然后又在中间空地上打地基,挖了一个三米深的大坑,先将坑底压实,再铺上一层细沙碎石,再铺上一层木炭吸收潮气,木炭之上再铺一层厚厚的粘土,最后再用大石块仔细把坑填好填平整,不平就灌入石灰粉。 这是为了避免大地湿气渗入炉内,影响熔炉内部的温度。 等地基打好了,他就带人把大量粘土堆在上面,用力捶打,将其捶打成一个四四方方,紧密到不能再紧密的粘土块,最后再把它的中间掏空成漏斗状,以及掏出入风口、掏渣口等通道。 到这一步,熔炉就算建好了,他又指挥人先空烧炉子,把这熔炉彻底烧干定型。 至此,矿料、熔炉、鼓风机、助燃剂和燃料全都有了,已经可以开始冶炼铁砂。 原野还是很小心的,又反复检查了数遍,再思考了数遍工序,觉得应该没什么遗漏了,才命人开始往里填料。 一层木炭,一层铁砂,一层薄薄的石灰,再一层木炭,再一层铁砂,再一层薄薄的石灰,直到将熔炉铺到三分二,然后就将熔炉点火,踏鞴也开始工作,每架上面两个人喊着号子,起起伏伏像玩跷跷板一样扯动风箱,慢慢将空气吹进去。 熔炉也没犹豫,在大半肚子都是高品质木炭的情况下,又不缺氧气,亮红色的火焰立刻熊熊燃起,直指天空,但很快慢慢又缩了回去,颜色也开始往暗红色转变,同时传出惊人的热量。 至少对人体来说是惊人的热量,原野哪怕已经站得颇远了,一时还是站不住脚,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年头炼铁是件稀罕事,都有可能涉及到“家族秘传技艺”,阿满他们自然也要跑来看热闹,眼见终于把火点起来了,阿满马上关心地问道:“要多久才能见到铁料?” 这可不是炼铁,这是炼钱,她当然要关心一下,希望早点能成功。 “大概三天左右吧!”原野轻声答了一句,目光一直没离开熔炉,生怕这哥儿们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场裂开给他看,但好在厚达半米的炉壁很给力,至少这点小火它还抗得住,让他微微放了点心。阿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马上又问道:“就这样一直烧就行了?要不要扔个人进去?” 原野主要精力还放在观察熔炉表现上,听到她这么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奇怪道:“扔人进去干什么?” “这么大动静,又是这么重要的事,应该要扔个人进去吧?就像造桥筑城一样,都需要人柱力吧!”阿满一脸理所当然,而旁边的人听到她的话,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表情,大概是这时代的常识。 原野给干沉默了,人柱力是什么鬼,好好炼着铁,怎么人柱力都出来了,听不懂啊!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跑来看热闹的人很多,连远藤千代这“大总管”都带着三个小助手在看熊熊大火,一脸惊奇,更别提别人了,便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别在这儿闲着了,看个新鲜就该差不多,赶紧都回岗位上去继续为弯津领地作贡献。 等把闲杂人员都赶走了,不用担心面子问题,他才向阿满问道:“人柱力是什么东西?” “就是人身御贡!”阿满现在已经不奇怪他缺乏常识了,欣赏着炼铁这种“奇观”,随口就给他解释道,“要是造桥啊筑城啊,这些动静比较大的事,都有可能有激怒神明、地灵或怨灵,所以要提前埋个人进去沟通,抚平它们的怨恨,比如淀川桥的桥墩里就埋了一个人,那个人现在都成佛了,叫什么……人柱力地藏尊。”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筑城也一样,总要有个倒霉蛋先被埋进去的,尾张大部分城下面都有人柱力,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安稳。” 原野又给干沉默了,每次他觉得他已经有点适应这个时代时,这时代总要给他一个大逼兜,给他弄点心理不适的奇葩异闻出来。 或者是他穿越的地方不对,别的地方十六世纪了,应该不太可能再出这种事,至少不会是普遍现象。 他憋了一会儿无话可说,只能摇了摇头:“以后不准说这种话,我们不会做这种事。” “行吧,你的事你说了算!”阿满也无所谓,毕竟这是原野的自己的事,她又不懂炼铁,就是给他建议建议,告诉一下他别人遇到大事会怎么做。 “你也赶紧回去吧!”原野也开始觉得她在这里碍眼了,这炉子还要烧三天左右呢,这时间也不能让她闲着。 至于他自己,当然要守在这里了,目前弯津唯一能找到的技术人才就是他自己,同时他还要做好记录,完善工艺,也就只能多辛苦一下。 等一个多小时后,火焰的颜色又开始改变,慢慢从暗红色向橘红色转化,又渐渐亮了起来,应该是温度在进一步提升,而原野蒙好头脸,靠近观察了一下,再加上脑补,判断铁因自重已经沉入炉底,熔点较低的杂质已经开始分离上浮,便命令暂停鼓风,自己取了大铁勺来,快速从熔炉中间的取渣口开始往外掏渣。 掏渣完毕后,他又命人从高处再往里投入新的黑铁砂、木炭和少量石灰,并输送新鲜空气,进行新一轮熔炼。 如此反复不停,炉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火焰最后成了金黄色,在白日中都隐隐不可见了,而这时已经到了第三天,熔炉终于表面开裂,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种原始的粘泥炉是一次性的,每炼一次你就要重新捏一个。 原野这会儿已经双眼通红,赶紧命人停止鼓风,又等了几个小时让熔炉温度降下来,然后就让人包得严严实实冲上去把熔炉敲碎,把未燃烧完的木炭扒走。 过程很轻松,原本近半米厚的炉壁,烧了三天已经只有十几厘米厚了,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完,原地只剩下一大块满是空洞的“海绵铁”。 整个冶炼过程,说白了就是四氧化三铁、三氧化二铁被木炭燃烧时生成的一氧化碳夺走了氧,变成二氧化碳排入大气,那四氧化三铁之类没了氧自然就只剩了铁,只是炉内温度不够,远远没有达到1500度,这些铁没能完全融化成液体,一直处在半固体状态,只是烧没了其中的大部分杂质,最后就成了表面拥有许多洞的海绵状。 或者说,成了一坨品质很差的铁钢混合物。 原野仔细看了看这一大坨“海绵铁”,命人趁热将它敲碎,推入水池降温,然后根据颜色分类——大部分是劣质生铁,需要再用人力捶打去除杂质才能勉强使用,小部分则是纯铁,然后是一点点纯铁和一氧化碳反应后意外产生的低温碳素钢,也就是“玉钢”。 这结果,不好说,说不好,原野看着这一地乱七八糟的铁和钢,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成功了。 (本章完) 第115章 这一段掐掉,不能写进小说里 第115章 这一段掐掉,不能写进小说里 经过简单称重后,十吨出头的黑铁砂冶炼出了两千多斤的劣质生铁,二百多斤的纯铁,以及大约一百三四十斤的玉钢,转化比率大约为12%。 这还不是全部损耗,这两千多斤的生铁无法直接使用,需要再用人工锤炼成熟铁,要是制作一般民用工具的话,大约还要有30%的损耗,而要是想制成甲胄,至少还需要五次以上的锤炼,到时十斤也就剩下三斤能用。 同样的,玉钢也要冷淬后才能使用,还要分出软钢和硬钢,同样也要有几十斤的损耗。 这么算算的话,最后能用来制作武器甲胄的铁料钢料大约只有一千多斤,勉强能造三十几副札甲,或是制造二十几根铁炮枪管——制造枪管需要的铁料标准比一般甲胄要高,十斤生铁锤炼完也就剩下一斤略多,不划算,主要还是要靠纯铁。 同时玉钢也不能用来锻造枪管,它是一种低温块炼碳素钢,内部含碳量和其他成份分布不均匀,整体稳定性很差,锻造出来的枪管容易炸膛,但它好歹是钢,强度和硬度都很不错,远胜一般铁料,是制作枪头的好材料,以后长枪枪头主要就靠它了,可以专门用来破甲。 所以,整体而言,这次冶炼很难说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说失败吧,该有的都有了,造铁炮、冷兵器和甲胄的原材料都有了,似乎说不上失败; 说成功吧,咔咔猛干一个多月,最后就得到一千多斤铁料钢料,只能造三十几副甲二十余支铁炮的样子,这要攒多久才能把部队武装起来,才能做到甲坚兵利? 一年只能勉强武装几百人吗? 原野一时心情复杂难言,不过他是一个很能接受现实的人,最后判断还是该算成功了。 毕竟一套正经的“当世具足”一般要卖一百贯左右,当前铁炮也差不多这价格,估计要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南蛮铁开始大量进入曰本才会价格下降,所以他现在的月收入也就只能买十几套铁甲或十几把铁炮。 现在折腾一个多月,起码能凑够三十几套甲二十几把铁炮的铁料了,已经算节约了大量资金,提高了发育速度。 至少也算开了个好头,以后地盘大了,多找几条河就能扩大规模。 产量不如预期,他也就只能先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他一个化学机械专业大二的学生,搞冶金实在跨度有点大,而且他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富铁矿可以大量采掘,没有煤炭用来炼焦提高炉温,想建二联高炉直接滋滋往外喷铁水炒钢都没办法,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真的已经绞尽脑汁,倾尽全力了,实在无法做得更好一些。 要怪,只能怪穿越的地方不好,这倒霉的中古世代曰本,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地铁料,发散了一会儿思维,强行自我安慰了一波,觉得将来要是能回现代了,要是能把这段离奇倒霉的落难经历写成小说的话,这一段要掐掉,至少也要改改数据单位,比如改成用十吨黑铁砂冶炼出了一千多吨生铁这样子,这才符合一般穿越者的格调。 也就只能这么来,反正别的穿越者好像从来没为原材料发过愁,都是古代,他们的铁料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随便便便就能武装起几万大军,他也不能输给他们太多。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情稍稍舒缓,直接命人把这些铁料钢料先搬去仓库,涂一涂草木灰和稀粘土的混和液,免得它们自然氧化,让产量更加雪上加霜。 至于怎么把这些铁料变成工具、札甲、枪头,这些倒不难,这年头人不值钱,大部分和牲口一个价,回头无论是去热田港、那古野城城下町买也好,雇也好,怎么也能弄回些铁匠,到时建个作坊慢慢让他们敲就行了。 反正他也不要求甲胄多好看,只要能敲出札甲片打好孔,再用皮革绳串起来就行,现代很多甲胄爱好者自己在家闲着没事就各种串来串去,并不是什么需要很高技巧的工作,一般女性就能干。 他把这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工作都交给了阿满和远藤千代,让她们去想想办法寻找优秀的铁匠,去把工坊盖起来,顺便他还成立了一个新部门,把铁田和冶炼方面的事也移交了过去,等他们再次收集到足够多的黑铁砂,就再次开炉熔炼。 当然,下一次他就不会再这么紧盯着了,让这次跟着他干的这些人自己来就行,顶多前几次过来看一眼,当当技术指导。 等这些都忙完了,他看着物料清单,把铁料划掉,感觉当前也就缺硝了,只是不知道“一号船”已经走了一个半月,现在那些人还活着嘛…… ………… 万幸,於大等人活得很好……大部分人都活得很好,没有折戟沉沙大洋,直接喂了鱼。 原野又等了七八天,还没来得及派阿满再去忽悠一个船长回来组建“二号探险队”,“一号船”终于返回了小海湾的简易码头。原野在得到通报后,飞快赶去迎接,远远就看到“一号船”已经糟糕到一定程度了——这条中型关船差不多剩下船体了,“总矢舱”残破半塌,硬帆更是直接没影了,看样子这群人是划着浆跑回来的。 於大等人已经下了船,正坐在码头上拼命喝水,还有人喝完了就开始趴在地上呕吐,想来这绝对不是一场美妙的旅行,而且人数也不够了,出发时十一人,只回来了八个。 原野赶紧让手下去帮忙再弄些淡水和食物过来,而於大看到他来了,慢慢站起身来,人似乎更加黑瘦了,却依旧站得很稳,慢慢向他说道:“大人,东西在船舱内,只是丢了一部分,只带回来大约三百石。” “辛苦了。”原野赶紧示意他坐下好好休息,也没急着去管鸟粪石和熟鸟粪土,耐心询问经过,“是回程时出了意外吗?” “是,八天前遇到了风暴,没完全躲开。”於大说话很简洁,也没说点“全赖大人洪福,才侥幸脱险”这样的漂亮话,干巴巴一句就完了。 原野自然不可能和他计较这些,又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并且第一时间向他通报了他娇妻幼子的情况,再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的不用管了,这才准备去关心其他水手,而於大伸手拉住他,从怀里掏一卷皮纸递给他,“这是海图,大人。” 原野感谢一声接过展开细看,发现“蛙跳战术”很成功,於大领着这艘近海中型硬帆帆船曲曲折折前进,途经了大小十余个岛才抵达目的地,而且在挖完鸟粪石和熟鸟粪土也没急着离开,还在附近转悠了两天,又在那片海域找到了三个小型岛屿。 於大见他看得认真,又指着海图说道:“这座、这座还有这座岛都能找到淡水,如果大人还要去,可以组织一支船队,在这三处地方建立补给点,以后大约二十几天就能往返一次。” 原野轻轻点头,“一号船”出发时前方未知,只能曲曲折折一边探索一边走,有时都需要掉头往回走,走了很多冤枉路,现在有了这份海图在,其中有些小岛就能直接跳过了,再去就能节省大量时间。 他把海图卷了卷收起来,向他问道:“岛上我要的那种石头和泥土,多不多?” “很多,大人。”於大似乎也不能理解原野怎么知道一个从无人去过的岛上会有那些东西,只是他这把年纪了,好奇心已经约等于无,没有细问的打算,只是沙哑道,“那里和大人您说的一样,岛周边的海域是青色的,岛上也有非常多的鸟,只要赶走那些鸟,地上全是您要的石头和泥土。” 够多就好! 原野放心了,后世曰本挖了两三年好像就挖光了,他还担心那些岛太小,鸟拉的屎不够多不顶用,但现在看来不是如此——十九世纪曰本全国两三年就用光了,换了十六世纪他一个人用,还是火绳枪在用,用个三五十年的该不过分。 硝石的来源也不成问题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以后可以随便放枪放炮,不至于像别的大名豪族一样,枪声一响别管打没打到敌人,已经了两三百文的成本,心痛得要死。 嗯,这阶段的尾张也只有织田信长这种底蕴深厚的富三代才敢玩铁炮,才有胆子组建铁炮部队,不然换个普通豪族,三百支铁炮齐射一次搞不好就要心脏病犯了,根本不起那份钱,而尾张以后敢随意指挥铁炮齐射的,又多了一个他! 原野用力拍了拍於大的肩膀,笑道:“那就好,以后还要拜托你多训练一些合格的船长和水手。” 这话的意思就是於大可以放心留在弯津养老了,只要当当航海老师就行,不必再去冒生命危险,而他也值这个价,他能一次成功,可是替弯津省下了好大一笔钱。 於大神情微微放松下来,默默点头,看样子是理解他的好意了。 原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人送他去见老婆孩子,自己则去看从船舱内搬下来的鸟粪石和熟鸟粪土。 其中鸟粪石暂时不太重要,这玩意是种极好的天然“化肥”,可以极大提高粮食产量,只是他待的地方不适合搞种植业,有“化肥”也只能攒着以后用。现在这些鸟粪石的主要作用是掩人耳目,多少制点硝石出来装装样子就行,真正用来大量取硝的是还没矿物化的熟鸟粪土,也就是最近十年二十年海鸟们拉出来的屎。 终于到玩屎时间了! (本章完) 第116章 发育总是需要时间的 第116章 发育总是需要时间的 鸟屎石是可以制硝的,把它和盐酸反应,使鸟粪石中的铵根离子转化为铵盐,再将其像堆粪一样堆起熟化,让硝化细菌在有氧条件下使铵盐中的氮转化为硝酸根离子,再加入钾盐就可沉淀出硝酸钾,也就是硝石。 盐酸原野手头就有,酱油作坊一直在用,不缺。钾盐也很好获得,他旁边就是大海,可以利用淋盐技术反复浇淋粗盐得到钾盐,或者用更土的一点的办法,直接去烧荒获得大量草木灰,在草木灰溶液中直接加入盐卤,一样也可以得到钾盐。 只是这么获取硝石,麻烦不说,大部分鸟粪石还被浪费了,成本也十分高昂,很不划算,所以原野只打算对外宣称这么获取硝石,免得这门生意太赚钱,惹来某些人眼红,又想来霸占——这应该能拖延不少时间,某些人就算眼红也会先想办法去找鸟粪石,尝试自己生产硝石,而不是直接冲过来就抢他。 当然,这只是个小小的障眼法,顺便为以后储备一些天然“化肥”,以免将来粮食不够吃,未必真能起到作用,但多个保险总是好的。 至于真正大量获取硝石,还是要靠混在鸟粪石里一起运回来的熟鸟粪土。 这玩意儿想制硝就更简单了,大体原理和鸟粪石制硝相同,只是条件没那么严格了,也不用使用盐酸,直接建几个大型滤池,把这些熟鸟粪土和草木灰一起扔进去注水加热,过滤出来的溶液再加入少量盐卤,最后让它自然冷却结晶,就可以刮到毛硝。 这一步需要反复重复,直到不再产出毛硝为止,而剩下的东西也不是废品,依旧是一种极好的天然肥料,可以存起来以后用。 最后再将得到的毛硝溶水煮沸,滤去析出的氯化钠之类杂质,冷却后再结晶,就可以得到品质相当不错的硝石。 如果觉得品质还不够好,这一步也可以反复重复,直到取得符合要求的结晶体。 原野很重视取硝工作,毕竟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早早准备好的“制硝工坊”是单建的,就在他的家宅之中,离他的私人试验室都不远,是整个弯津管控最严格的地方。 现在“制硝工坊”要投入生产,保密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原野从最初那八十九名“老弱病残”中,挑选出所有老人,让他们负责制硝工作——现在这年代平均年龄只有29岁多,50岁以上就算老人了,还是有一定工作能力的。 这些人进去,短时间内就别想再出来了,搞不好会老死在里面,而这些很难说能再活多久的老人也不在乎,制硝工坊的工作不算太累,吃穿用却极好,属于这个倒霉时代极好的养老岗位,都能算颐养天年,对能不能每天四处溜达根本不在意,倒没一个人有意见。 这年头的庶民们能活着就很艰难了,到老了自己进山寻死都很正常,现在有份工作能顿顿吃饱吃好,又没什么危险性,还不怎么累人,仅仅只是失去一部分自由,那只要放开了招人,第二天这里就能被挤炸了,说不定年轻人都会跑来抢,根本也不可能有人有意见。 当然,原野也不是苛刻之人,也给出了承诺,只要在里面安安稳稳干活,保证生产顺利且稳定,他自然也会有所回报,功劳全算在他们的家人身上,以后该提拔的提拔,该奖励的奖励,该多分田地的就多分田地,这些都不是问题。 一斤硝三贯钱,利润这么高的产业,他不会吝啬这点小钱,而且万一出点事,比如他又要被迫紧急撤离,为了保密需要,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算是提前出的买命钱。 以后他就准备这么干了,凡是需要一定保密性又不怎么需要消耗体力的工作,就全部用这种老人,甚至盐酸制备之类的事,他也打算看看情况,要不要也挪到制硝作坊来,免得他时不时就要累个半死。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双赢了,双方都不吃亏。 作坊内没问题了,外面则是深挖壕沟,再由竹内庄之战活下来的、忠诚度最高的资深郎党把守。当然,他们也不能进去,只要看着别让其他人进去,或是别让里面的人出来,就算完成任务,顺便也算成为原野内卫部队的一员,由阿清直接管理。 总之,当年国家怎么把人请进深山憋原子弹的,他今天就怎么郑重对待生产硝石,只是他这里地盘太小,没有深山可钻,也就只能在家宅里面修一个小碉堡,挖深壕沟,把人都关进去了。 这样也许有些多余,放宽些大概率也不会出事,但这样他能安心。 等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也把自己关进去几天,带着这些“老年死士”——应该算死士了,反正他把这些人从普通家子升级成“死士”了——他带着这些“老年死士”亲自处理了第一批熟鸟粪土,确定了工艺流程,核算了产量,最后确定每石熟鸟粪土二百多斤,他大概能得到十五斤左右的高品质硝石。 这远超他的预期了,毕竟要是使用硝田制硝技术,以人类粪便混合上牲畜粪便,大概产量是每百斤能产三四斤硝的样子,但没想到熟鸟粪更好用,百斤产硝量达到了七斤左右,应该是熟鸟粪氮含量更高,远远比牛马人粪含量高,以及他添加了盐卤,提供了更多的钾,这才能结晶出更多更好的硝石。这可算个好消息了,这次“一号船”运回了三百五十多石鸟粪石和熟鸟粪土,之前他私下叮嘱过於大一个人,要土石混杂装回来,土要尽量多一点,那仅这一次就够他向织田信长交差——三千斤火药也就需要两千斤出头的硝石,这一趟就够他一年任务所用,甚至还有富余,相当不错。 硝石终于搞定了,这让他彻底放了心,至少这块地皮稳了,不会建到一半再被人拿回去,而且他也没急着拿硝石去找织田信长交任务,毕竟当初说好的半年有成果,一年交货。现在才过去三个多月,还不着急,等半年时掏个几百斤或一千斤应付一下,余下的先偷偷摸摸卖一卖,以便组织起一支更大的船队,一次性多运回几船原材料,好好滚滚雪球。 做任务嘛,卡点完成就行了,年底再补齐,交剩下的。 ………… 原野盘算明白了,就又去筹备火药作坊,准备先慢慢生产着火药来糊弄一下织田信长派来的两名与力武士——你们不要急,我已经在努力完成任务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慢,因为制硝很难啊,我还在改进工艺! 私下里当然偷藏起一部分硝石,让阿满偷偷运出去卖掉,进一步提高资金获取速度,顺便通过上次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再买几条更好一些的关船。 至于黑火药配方,这个没什么好保密的,十六世纪早就烂大街了,连阿满这个野孩子都能鼓捣出来,已没什么稀罕的了,最多就是湿制颗粒化火药这项科技还没点,火药装袋子里容易分层,影响发火率,不过这暂时不关他的事,他就先生产原始版本黑火药,甚至因为硝石品质太好,还稍微降低了一点硝石含量。 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他就直接扔给远藤千代去管了,该调动多少人手,该选谁当工头,该怎么确保产量,这些都由她自己决定,到时他看一眼报告画个押同意就行。 至于获得充足硝石后其他能做的事…… 有充足的硝石了,硝酸自然不成问题,鸟粪石还能分解出铵盐,似乎可以尝试制造初代版的硝酸铵炸药或是tnt,只是他在公事房里拉了一会儿磨就暂时放弃了这打算——硝酸铵是易爆品,以他现在的实验室条件,炸碎自己手的可能性更高,而tnt里的甲苯不好办,在尾张找不到大量煤炭,无法炼焦,很难获取足量的煤焦油,想大量制造tnt一时半会儿不好办。 至于硝化甘油之类,也十分危险,现代知识他又没办法教给别人,没办法让别人替他去干,暂时也只能算了,不然玩炸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崩死崩残了,可就真成穿越者之耻了。 他放弃了危险品,又考虑了一下不怎么危险的爆炸物,比如“一把火药一把,人送外号大伊万”之类很刑的东西,只是也不好办,再加上暂时也没有需要大规模爆破的地方,这些也暂时放弃了,等将来真有需要了再折腾也不迟。 最后就是铁炮了,火药开始生产后铁炮也该开始制造了,以便随时列装部队,但铁炮只是原材料不好解决,其本身制造起来没有任何难度,毕竟它就是一把老式火绳枪,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同时这种原始武器也不需要进行工艺保密,等回头他多往铁匠作坊跑几趟,教教铁匠作坊里的工匠们就行了,不必当个大事来做——现在他手头的铁料也就够制造二十几把铁炮,要不是为了培养人才,建立生产体系,他其实自己就能把这活儿干了。 制造铁炮其实比制弓还要简单,还要轻松,属于有手就行的工作。 他在公事房里寻思了半天,又把领地资源“菜单”找出来,又顺着从头捋了一遍,终于确定他不缺任何物资了,现在只缺人口。 想一次性大量获取人口,他又需要军队,而未来的士兵还在工坊里干活呢,还没到可以选拔的时候,同时铁料也没积累够,暂时无法大规模武装他们,还需要再等等。 原野看了一圈,发现他咔咔咔一顿折腾,竟然折腾到自己已经无事可干了,只能等待人口、物资慢慢积累。 这大概也是发育过程中很难避免的事吧,总要一些时间来进行积累。 (本章完) 第117章 XP就是这么奇特! 第117章 xp就是这么奇特! “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闻吗?” 领地一切走向正轨后,原野短时间内除了去铁匠作坊指导工匠钻枪管外,一时无事可做,所以最近只要闲着就开始打听外面的事,注意开始向外部转移。 阿满正喜滋滋用小手摩挲一支大口径短柄铁炮呢,这是原野在铁匠作坊钻枪管的试制品,长度只有一尺半,发射“铁砂霰弹”,射程很近,算是未来给“忍者”部队和内卫部队配备的特种枪械,先拿给她这个东厂厂督试用一下,同时也免得她整天bb什么时候还她铁炮——织田信长送的那把劣质铁炮,她替原野背着背着就背成她自己的了,在竹内庄一战丢失后一直想再要一把,现在也算全了她的心愿。 她很爱惜的抚摸着这把昂贵的“新玩具”,感觉枪管光滑细腻,枪托质地坚硬,扳机和蛇形杆联动灵活机巧,感觉比上次那把铁炮要强上许多,而且枪托侧面还有手刻铭文,细摸之下似乎是铁炮之名:安倍切。 她是个没规矩的野孩子,对原野的问题充耳不闻,先管自己的事,反复摸着“安倍切”这一行怪异的铭文,一脸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叫这名字?这支铁炮和安倍家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随便起了个名字。”这确实是原野闲的无聊乱起的名字,主要是这把铁炮很适合近距离刺杀,他造好之后莫名其妙就联想到了日服第一男枪,一时兴起就随手刻上去了,算是偶尔雅兴大发,纪念一下现代生活。 他没当这是什么正经事,还是想听听外面的新闻,再次重复道:“你不用管这名字,不喜欢回头抹掉就是了,先说说外面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没什么新鲜事,这段时间很太平。” 阿满随口敷衍了一句,爪子还在摸“安倍切”这串奇怪的铭文,竟然微微有种奇妙的预感,觉得自己将来可能会用这把铁炮干一件大事,只是这种预感更像是一种错觉,一晃就消失了。 她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情报工作上,想了想又改口道:“大事是没有,但小事有一件,听说织田信长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岩仓城跑,三五天就要去一趟,别的就真没什么特别的事了。” 岩仓城?尾张上四郡织田本家家督的居城? 城主好像叫织田信安(通名伊势守),当年“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好像把自己妹妹嫁给了这个人,伊势守家和弹正忠家是关系非常亲密的姻亲,所以这些年尾张上四郡和下四郡之间一直能保持和平。 原野落难到尾张也快一年半了,已经对地名人物比较熟悉,倒不用阿满再给他补充“常识”,只是若有所思道:“织田信长这是要联合他姑父对谁动手吗?目标是下四郡的清州织田本家?” 他感觉这推测比较合理,毕竟从尾张织田家内部姻亲关系来说,上四郡岩仓织田家和弹正忠家是姻亲关系,下四郡清州织田本家却和弹正忠家有深仇大恨——“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第一任老婆就是下四郡清州织田家的女儿,结果他利用完人家,直接又把人家赶回了娘家,从此两家反目成仇。 之前清州织田家趁织田信秀刚死,就出兵企图从岛津热田贸易线上分一杯羹,估计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报复,只是被织田信长用超长长枪差点戳死,城下町都被烧了,没成功而已。 那现在清州织田家实力大损,织田信长想趁机把他们吞了,完全占据尾张下四郡也是理所当然,而且织田信长在历史上好像也确实攻下了清州城,把清州城当成居城好一段时间。 原野默默点头,感觉应该就是这样了,这样看起来最合理。 “不是,他应该是去找女人了!” 阿满还在把玩她的新铁炮,有点想赶紧出去打打靶子试试威力,心思根本不在聊天上,随口道,“他好像没怎么去看过他的姑父姑母,是和岩仓城外一个村子里的寡妇勾搭上了……大概是这样吧,我也是去那古野城城下町时随便听了一耳朵,没仔细问过。” “找女人?”原野正推理的有理有据呢,还在琢磨要打起仗来自己该怎么应对,织田信长搬家去清州城对他是好还是不好,没想到突然蹦出个寡妇,这寡妇是什么鬼? “就是这个!”阿满又开始左手虚握成拳,想拿右手食指去捅。 原野赶紧按住她,“我知道找女人什么意思,这种事你不用向我解释,我懂!我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去找……情人?” 织田信长这段时间不是该努力发展工商业,快些积攒实力,长枪铁炮一起上,争取早日统一尾张吗?怎么努力了不到半年,又去四处游荡了? 难道是积习难改,三分钟热度? 阿满也心有戚戚的点点头,叹道:“他还要跑那么远去找女人,是挺怪的,而且口味也挺独特,竟然找了个寡妇,还是他表舅母,这真的太怪了,我可能永远也搞不懂你们这样的人在想什么。” 原野又给听懵逼了,没想到在阿满心里,他竟然和织田信长是一种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舅母又是什么鬼? 他脑子都要卡死了,迟疑道:“他找的那个寡……那位情人,是他表舅母?” “是啊,以前的表舅母!”阿满也很爱八卦,就算没仔细打听过,不知道织田信长怎么和寡妇搞到一起去的,但这种涉及到伦理的狗血事她倒是一清二楚,“那个寡妇年纪挺老了,得有二十五六七了,以前嫁到了土田家,就是织田信长老妈的娘家,她老公该算织田信长老妈的堂弟,所以她自然就是织田信长的表舅母了。后来她老公死了,她没孩子就回了娘家准备再嫁,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和织田信长认识了,两个人就搞到一起去了,织田信长好像还很着迷,最近三五天就要往那里跑一趟。” “等等,很着迷吗?”原野好像想起来了,迟疑着问道,“那个寡妇……叫什么名字?” 他怀疑这寡妇是生驹吉乃,织田信长未来的侧室,还是近乎正妻的那种侧室,不受主母约束,独居一城,生下来的儿子也都是嫡子——织田信长的嫡子好像全是她生的,织田信长的正牌老婆“蝮蛇女”斋藤归蝶好像不讨织田信长喜欢,一生无子。 阿满还真没关心过寡妇叫什么名字,毕竟在她看来,这种狗血八卦只能当当谈资,没什么别的价值,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生驹家的女儿,生驹家在丹羽郡还算有点实力,养了很多马,还会培育名马,挺有钱的,就是没筑城,只能算在地武士,实力很一般。” 原野默默点头,还真是她啊,我就说织田信长怎么可能窜出那么老远去找一个寡妇,还很着迷,这是遇到真爱了啊…… 生驹吉乃应该算织田信长的真爱了,不然也不可能待遇那么优厚,只是没想到生驹吉乃年纪大织田信长那么多,竟然都是两代人了。 或者,织田信长的xp就是这么奇特? 他好像很在乎他的乳母,为乳母被……以及横死,都和亲生父母翻了脸,直接大闹亲爹葬礼,把亲妈抓回那古野城囚禁了起来,结果找到的真爱又是个年龄很大的女人,也就只能说他的xp确实比较奇特。 当然,也是有可能他就是喜欢年龄大一些但性格很温柔的女性,十八九和二十五六七也不差多少,只是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比较奇怪罢了。 原野闲着无聊,想打听打听外面的新鲜事,没想到吃了一个织田信长的大瓜,意外搞清了织田信长的xp,而且这也不能说没用,至少清楚最近尾张下四郡是不太可能出什么大事了——织田信长就是尾张下四郡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他都忙着去找真爱了,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太可能打仗。 今年倒不错,只一开始小打了一下,不像去年,活生生打半年。 他在那里思维发散,一声不吭,阿满倒是奇怪起来,“里面有什么不对吗?要不要我再去仔细打听打听生驹家和生驹家的女儿?” 原野回过神来,赶紧摆摆手:“不用,这和我们无关,顶多以后顺便关注一下生驹家就行了。” “行吧!”阿满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听他这么说也就算了,只是目光移到他的下半身上,若有所思道,“要不要我也帮你打听个寡妇?” 她也算一片好心,原野年龄比织田信长还要大两三岁呢,结果现在还在独守空房,时间长了,她也有些担心把原野给憋死了,而且原野和织田信长很像,也整天怪怪的,好像不太喜欢年轻女性,到现在还没把弥生抓去泄火,也有可能xp很奇怪,就喜欢那些二十多岁的老寡妇。 如果真是这样,她身为野原家的重要人物,新任东厂厂公,感觉也有义务给原野弄个寡妇回来,反正这也不难,这年头隔几个月就要打一打,每次都要死一堆人,寡妇到处都是,只要原野能报出身高体重容貌要求,她保证三天之内就帮他找到一个合适的。 你这野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原野无语了,就是想当原备原玄德也当不了,没好气道:“我要寡妇干什么,我的事……我的私事你少掺和。” 阿满还在替他操心:“但你总要有个儿子啊,没儿子万一明天你就噶了,这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不就全便宜外人了吗?” “赶紧滚蛋吧!”原野不想和她扯这些个人隐私,听完新闻播报就开始赶人了。他才二十一周岁,结婚不着急,甚至他都没想好要不要在曰本结婚,主要是这时代也太混蛋了,十四岁以上的女性只要没毛病的全嫁人了,单身的竟然全是寡妇,根本也没办法结婚。 阿满见他顽固也懒得和他多扯,感觉他还是老样子,从来听不进“逆耳忠言”,还是缺乏“明主之相”,在肚子里腹诽着他就走了。 现在弯津很缺乏管理人员,她自然也很忙,回去后都没来得及试试新铁炮的威力就跟随一支运输队出发了,去偷卖硝石、打探市面消息的同时,顺便也要充当护卫人员。 她骑着马带着郎党,一路呼喝着家子苦力们加快速度,迟到了别怪被她踢屁股,而正加紧赶路呢,突然传来尖锐风声,一枚沉重石子直直就奔着她的脑袋而来。 (本章完) 第118章 她要狠狠讥笑她们! 第118章 她要狠狠讥笑她们! 阿满,甲贺活命流的“希望之星”,顶级秘传“阳之术”的唯一习得者,哪怕天生武艺就很拉胯,是个整天琢磨着怎么用铁炮打死高手,一点武德也没有的江湖败类,但一般偷袭也不可能伤到她。 她坐在马上,耳中听到风声本能就是一式“活命流奥义玄武缩头”,石子擦着她的小揪揪就飞了过去,而她瞬间勃然大怒,勒转马头就冲石子飞来的方向怒骂道:“哪个屎壳郎这么卑鄙,连我都敢偷袭,是活腻了吗?” 她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街溜子阿满了,是野原家的重要支柱,正儿八经的东厂厂公,再敢随便偷袭她,那可就是在猛抽“弯津之主野原三郎大人”的脸,是一定要见血的! 路边灌木丛里毫无动静,片刻后才轻微晃动了一下,传出半句话,“眉毛没错,真是那个老畜……唔,快松开,别捂了,你手上全是泥巴!” 阿满豆豆眉弹了弹,倒是不生气了,默默掏出铁炮开始往里装火药,同时挥挥手示意郎党家子们不必紧张,这不是有盗贼来抢劫,是遇到熟人了。 片刻后灌木丛里钻出两个年龄比她小一些,同样梳着小男孩发型,绑着小揪揪,留着齐刘海的小孩子,腰间都斜插一把短柄苦无,正是活命流“阴之术”的传承人阿浅和阿愚。 她们两个钻出灌木丛后也没靠近大路,隔着五六米阿浅就一脸惊疑不定的向她问道:“老……阿满,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这么……” 她文化水平不高,还不如以前的阿满,一时词穷,毕竟阿满真的大变样了。 阿满这一年多以来吃得太好,顿顿大米肥鸡,还热衷油炸食品,所以现在小脸上没了半点菜色,光滑水嫩之余泛着健康的红晕,头发也不像以前乱糟糟的,哪怕还是绑着一个小揪揪,却清洗打理得非常整齐,发质更是健康,在阳光下都像鸦羽一样反光。 甚至就是连她的豆豆眉的眉色,都好像比以前浓了一点,越发显眼了。 她的衣着打扮也非常体面,上身亮蓝色的细直垂,套着一件深蓝色印有白色葫芦纹的羽织,腰上扎着一条宽幅金线丝绸腰带,下面则是棕色的大袴,还骑着一匹十分雄壮的高头大马。哪怕就是不提这匹价值几十贯的马,只看她身上这套衣服,那也能说一声衣料精致,剪裁合体,绝对便宜不到哪里去。 真的不敢认啊,毕竟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阿满穿成这样和以前穿得像个乞丐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要不是阿满的眉毛和柴犬的眉毛差不多,非常有辨识度,她都不敢听信阿愚的话,扔那颗石子试探,甚至现在面对面了,她都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阿满看她一脸惊讶,也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有点遗憾今天没披甲出来,不然一身特意加装了很多小配件,超级华丽的胴丸,再配上打刀胁差,绝对能惊掉对方的下巴——原野重新给她买的,只是这条小路一直很太平,日常出行不用披甲,她今天没穿出来,不能在老熟人面前显摆一下,多少有点遗憾。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样就够让她们喝一壶的,让她们嫉妒到痛苦不堪。 阿满抬起头,纵马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了一下阿浅和阿愚,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我,不过这么久没见了,你们两个小畜生怎么还是老样子,这是一点出息也没长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在老熟人面前炫富更令人心情愉快了,现在她就很爽。 阿浅被她激怒了,她最听不得阿满倚老卖老,张口就要回骂几句,但阿愚在她背后拉了拉她的衣摆,附耳说了一句,她马上恍然大悟道:“你这个老畜生一直不回来,原来是去给人家当狗了,难怪突然连马都骑上了!” “放你屎壳郎的大臭屁,你们这两个小畜生才在当狗!你们这次来,就是替斋藤家当狗的吧?!”阿满不乐意了,说翻脸就翻脸,掏出火折子点燃火绳,举起铁炮就对准了她们,骂道,“一年多没收拾你们俩,你们又皮痒了是不是?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今天我一个人就办了你们俩,让你们知道活命流该谁说了算!” 以前这两个小豆丁一拥而上,她还真打不过,但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两个连甲都没有的小粪球,她又有铁炮在手,杀她们像杀鸡一样简单。 阿浅看着黑幽幽的铁炮炮口,一时倒真被吓了一跳,但输人不输阵,倒也没躲,大声道:“你吓唬谁,我不信你真敢开火!” “我不敢?!”阿满仰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低下头,齐刘海给眼睛里蒙上一层阴影,也不和她废话,直接就抠动了扳机,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尊老,而铁炮也没犹豫,立刻发出一声巨响,喷出一大股灰白色的浓烟长龙,直接把阿浅阿愚两个小豆丁笼罩了起来。 阿浅和阿愚没想到她竟然连老头子都不怕了,竟然真敢开火,而且距离太近,哪怕在发现她抠扳机的那一刻就分头向两侧滚去,但还是没躲过瞬间就爆出来的烟雾,一时被呛得连连咳嗽,滚远了都是一脸乌黑,同时耳鸣不止,趴在那里都有点晕头转向。 阿满哈哈大笑,挥了挥手示意郎党家子把她俩抓起来,同时赶紧上弹,而且这次是用早合瓶上实弹,不准备再只装火药喷烟吓她们,嘴上还警告道:“别反抗,更别想逃,不然我打断你们的腿,你们知道我从来说到做到!” “你放屁,什么说到做到,你欠我们的钱到现在都没还!你都说了几百年了,到现在我们一文钱也没看到!”阿浅还不服,但晕头胀脑间就被人围起来了,哪怕她们练的是“阴之术”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顺利逃出去,只能老老实实被下了武器,死死捆了起来。当然,主要是阿满一向无法无天,想一出是一出,性子起来了什么都敢干,现在都装实弹了,真开枪打她们的可能性不低,她们也不想用血窟窿去赌阿满的命中率。 “那一百六十一文钱吗?这点小钱你们还记这么久,难怪没出息!”阿满也不是以前的穷鬼阿满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银丁就想摔到阿浅脑袋上,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知道阿满大人的财力,但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太多了,又揣了回去,直接命令郎党道,“把她俩的嘴堵上,扔到牛车上,我们继续走!” 她把阿浅和阿愚装车拉走了,也没急着回弯津,还是先去热田港办完了正事,又去拉了一批预订好的粗布豆饼,才把她俩和豆饼粗布堆在一起拉回了家,又让人把她俩抬回了自己的房间,顺便还让人把阿清叫了过来。 阿清一来就看到阿浅和阿愚被捆得像蚕一样躺在地板上,嘴还被死死堵着,正像蛆一样使劲蛄蛹,企图坐起来却始终无法成功,便目光清冷的望了一眼阿满,见她没反对就过去把她俩解开,还顺手把她俩提了起来。 阿浅坐起来就掏出嘴里的破布,连呸了好几声,抬起头来就想破口大骂阿满这老畜生一点也不当人,竟然敢这么对待自己人,这是要反,但看到阿清愣了愣,惊疑不定道:“你是大畜……不对,你是阿清?” 阿清也大变样了,比以前足足长高了一头,身形看起来越发纤细了,但脸色却十分红润,看样子平时也吃得不差,仅就是只长身高没长肉罢了,而且也不再是小男孩打扮,头顶的小揪揪没了,留起了长发,不过看起来留的时间还不太长,头发这会儿半长不短,只能先用抹头巾扎成了马尾状。 穿着同样大变样,虽然只穿着一身没有纹的素色小袖,还光着脚,不像阿满那么骚包,专挑鲜亮颜色穿,连丝绸腰带都敢系,但依旧能看出来衣料笔挺顺滑,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放到外面卖起来,价格同样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同时她腰间还斜插着一把线条非常漂亮的打刀,这也是她以前没有的高档武器。 阿浅一时也不敢认阿清了,感觉她这么一打扮,说一声武家贵女都有人敢信,而阿清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去阿满身边坐下了,没和她计较什么畜不畜生的,神态性格倒和以前差不多,清冷又不多话。 阿浅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再想想之前阿满一路上呼呼喝喝的气派,忍不住又开始两眼泛红:“你们还说你们没有当狗,你们明明就是在给人当狗,老头子是不会同意的!” 阿清抬眼看了她一眼就又垂下眼睑,依旧不和她计较,而阿满这次也没生气,只是一脸不屑地说道:“狗怎么可能是我们这样子,照照镜子吧,你们这样的才是真在当狗。” 她又不傻,平时原野吃什么,她和阿清就吃什么;原野穿什么,她和阿清就穿什么;原野用什么,她和阿清就用什么,狗怎么可能有这待遇?更何况原野动弹不了眼看就要死了,临死前都没打算拖累她和阿清,主动让她们自寻生路,甚至还记得让她们去拿一份“遗产”。 这绝对不是对待狗的态度,这是拿她们当亲密友人,只有这样他才会在遇到生命危险时,还能替她们着想。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见人之本性,这骗不了人的。 如果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拿自己的命去履行友人之义——你既然敢拿我当友人,那我就不能负了这份义气——去引开追兵,险死还生,硬生生替原野挣了条活路出来,不然她早就拖着阿清一路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顶多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上柱香就完了。 相反,以前他们活命流四处给豪族大名当探子,又苦又累钱却极少,只能吃点残羹剩饭,那才是真正在当狗。 阿浅没镜子,她买不起,一时无言以对,环顾室内,发现房间一角摆着一具精钢胴丸,上面还顶着一个桃形钢兜,阿满之前拿的铁炮也扔在了那里,旁边还有胁差、打刀和精钢小斧头,该有的都有了,是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豪华装备,配齐了绝对能多好几条命。 于是她更加无言以对了,感觉阿满好像真没说错,这确实不太像当狗。要真是当狗,这狗也当得太舒服了,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比主人还主人。 阿满看她终于老实了,也就既往不咎,没打算再踹她两脚,正准备问问她们俩是怎么流窜到这一带的,流窜过来想干什么,但看她俩神色萎靡,坐在那里腰都直不起来,估计饿了一天正受罪,也就先吩咐阿清一声:“好歹也是熟人,先去弄点吃的来喂喂这两个小畜生,弄好一点,不用小气。” 富贵不归乡犹如衣锦夜行,她现在跟着原野混起来了,却一直没办法回去显摆,那能在老熟人面前显摆一下也行。 嗯,这两个小畜生过会儿吃起饭来,样子肯定难看得要死,她要狠狠讥笑她们,要狠狠恶心她们,她就是这么一个浅薄又恶毒的阿满! (本章完) 第119章 没想到阿满竟然这么Diao了! 第119章 没想到阿满竟然这么diao了! 按照多少有点过时的马斯洛需求理论来说,生理需求是人类最基本、最强烈的需求,其中最最基本的需求就是进食。 阿满生的年代不好,受教育程度不够,没学过这些,导致她的恶毒计划并未成功。 阿浅阿愚比她刚认识原野那会儿强不了多少,日常乞讨,三天饿两顿,天天眼冒绿光,今天又被捆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瘪了,饭菜端上来后就开始狼吞虎咽,对阿满在旁边各种讥讽嘲笑像听不到一样,拼尽全力把食物往嘴里塞。 这会儿别说阿满制造的那点噪音了,这会儿就是外面下流星火雨,成片成片的死人,也要先等她们吃撑了再说! 阿满bb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看她们吃的那么香,吃的还那么多,倒开始心疼起来,终于忍不住了,上去按住阿浅,硬把炸鸡块从她嘴里抠出来,骂道:“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我说话你们听不到吗?还敢吃,给我吐出来!” 阿浅抢不过她,也不计较她放的狗屁,掉头拿起一碗汤就直接干了,这才打了个饱嗝,两眼无神地喃喃道:“真好吃啊,现在就是去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她舔了舔嘴唇,用一种现代人无法理解的,似乎永远处在饥饿中的眼神,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剩下的食物,只是有心无力,实在吃不下去了,只能转头迟疑着向阿满问道:“你们平时就吃这些吗?” 单论质量,比一般在地豪族吃的都要好了。要再加上味道,除了几个立节俭人设的知名人物,一般大名也无法轻易享受到这种美味。 阿满看到她露出这种神情,心里终于开始爽了,矜持道:“也不是顿顿都这么吃,一般也就晚上能吃的好一点,白天忙起来,多半也就是吃吃饭团将就一下,毕竟我现在位高权重,要为下面的人做出表率,不能太奢侈。” “天天能有饭团吃也很好了……” “这都是我用命拼出来的。”阿满神情淡淡,慢慢给这两个“老熟人”讲述她当初是怎么意外结识原野,是怎么奔行四个多小时的路,连夜砍死四十多个河盗把他救出来,平时又是怎么兢兢业业,日常谏言,精心辅佐,帮他打理家业,让他成为尾张最能赚钱的领主。 最后还详细讲述了竹内庄夜战,她是怎么杀退了敌人四十多波如同潮水一般的进攻,又怎么巧施妙计击杀敌方总大将扭转了战局,又怎么扛着原野杀穿了四千多人的敌阵,浑身浴血,透围而出,又救了他一条性命。 简单来说,野原家能有今天,她的功劳要排第一,享受顶级待遇是理所应当的,没人能放半个屁出来。 她淡淡说完,只觉又是一股子舒爽劲从尾巴骨处升起,直透天灵盖,浑身都好舒服——她早就想回去吹牛逼了,一直没找到机会,结果等到今天才吹成,也算不容易。 阿浅已经变成张嘴小蛤蟆,整个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区区一年多点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想到阿满竟然这么diao了,竟然能在敌阵之中来去纵横,斩将夺旗,还成了某个新兴豪族里的支柱重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等阿愚扯了扯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她才猛然反应了过来,大怒道:“你放屁,三四个河盗就能砍死你,我不信你能一个人砍死四十多个人!” 阿满这会儿心情很好,也不计较她的无礼,只是仰起头,用鼻孔眼看她,无所谓道:“你们两个井底之蛙……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你们也不懂吧?所以啊,很难向你们解释什么叫士别三日,另当刮目相看,你们这两个小畜牲根本什么也不懂。” 阿浅确实有点听不懂,她和以前的阿清一样,都是文盲,但她眼珠子又开始泛红了,只觉苍天不公,凭什么阿满这不要脸的老畜生运气这么好,随随便便就能捡到一个有钱人,竟然让她混起来了,日子竟能过得美滋滋。 阿满混起来了,比让她去死还难受。 阿满看到她这样子更爽了,而她爽完了,这两个“老熟人”的价值就没那么大了,狗脸一翻就开始问正事,“行了,叙旧的话就不多说了,现在说说你们俩吧!你们俩跑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接了斋藤家的活,要跑来搞事?要是真想搞事,你们也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你们绑上石头扔海里!” 叙个屁的旧,全都在听你吹牛逼了…… 阿浅心里疯狂骂阿满,但犹豫了一下,倒也没隐瞒目的,直接道:“这次是斋藤家出钱让我们过来的,但和你们无关,只是让我们随便转转,看看尾张的情况。老头子还让我们顺便再找找你们……去年我们找过一次了,没找到,觉得你们……呃,总之老头子这次让我们再找找,我们就四处转悠着找了找。” 阿满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骂道:“你们这两个废物,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我不是在那古野城城下町给你们留了暗记了吗?” “放屁,根本没有!” “是你们俩眼瞎了吧,是不是你们根本没认真找,就盼着我们死在外面算了?你们俩早就盼着我们两个早点死了吧?”阿满倒真留过暗记,打发阿清来回跑了一白天去画的,但也只留了一次,后来就跟着原野东奔西走,忙完这又忙那,没再去补过,这才导致失联,但她肯定不能承认是她的问题,一定是这两个小畜生没好好干活,是两个天生的废物。废物阿浅一脸屈辱,没再说什么,去年她俩随便找了找就去追她们爷爷了,直接汇报找了一圈没找到,阿满和阿清可能出意外死掉了,这倒是事实,不好抵赖。 她憋了一会儿才说道:“反正老头子让你们赶紧回去,美浓这段时间不太平,老头子说斋藤父子俩快干起来了,事儿太多,让我们一定要把你们找回去!” 顿了顿,她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阿满和阿清,又充满怀疑地说道:“你们不会是想留在这里吧,老头子不会同意的!我们是惣村人,是甲贺众,我们可以接受雇佣,以此谋生,但不能真给人当狗,这可是老头子常说的话!” “和你们说过了,你们才是在当狗,听不懂人话吗?”阿满抬腿就给了她一脚,“而且只有老头子才是甲贺惣村出身,你们两个是京都人,你们老爹是个穷鬼鞋匠,玩骨牌输了付不起账,把你们抵押给了我,我没让你们叫我主人,把你们当狗使唤,已经是看在老头子面子上了,你还敢和我讲这些?” 阿浅脸上又露出被侮辱的表情,恨恨看着阿满,但也没和她吵,只是强调道:“这是老头子的命令,他让你们回去,你和我说也没用。” 她强调完了,目光又转向阿清,向她问道:“阿清,你回不回去?” 阿清呆了呆,微微露出犹豫之色,垂下眼睑一时没说话,而阿浅也不给她思考的机会,马上追问道:“你是不是也不听老头子的话了?” 阿清还是没说话,按理说该回去的,但她一时有些舍不得这里,而且不是舍不得这里的丰衣足食,她不怎么怕吃苦,但突然说离开,再回去过流浪生活,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不舍。 阿浅瞬间懂了,阿清也和阿满一样,被堕落的生活腐化了,忍不住就开始嘲讽:“看样子你也过得很舒服,不想当甲贺众了,那你干脆别再叫阿清了,以后就叫阿巴好了!” 阿巴也被称为“巴御前”、“巴氏女”,是木曾义仲的侍女,其人容姿端丽,武艺高强,擅使薙刀。据传在一次战斗中,有六名骑马武士突袭位于本阵后方的木曾义仲,阿巴挺身而出,独自迎击,以袖甲遮挡箭矢,始终坚守不退,后又用薙刀迎击敌人的骑马冲击,当场斩杀两人,重伤三人,余下一人被吓破了胆,卧马遗矢而逃。 她从此一战成名,算是曰本民间传说中最有名的姬武士,“巴型薙刀”就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德川家康那位怀着孕都敢上战场和武田赤备刚正面的的妾室都要稍逊她一头,眼下阿浅让阿清改名阿巴,就是在讽刺她想当姬武士,想过富贵生活,忘了本。 这讽刺很恶心人,阿清的小脸猛然就涨红了,直接挺身而起,手握住了刀柄,也不看阿浅,微微歪头望着地面,声音冰冷道:“你再说一次!” 阿浅愣了愣,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咽了口唾沫,犹豫一下又坐下了,没敢再吱声。她虽然不是和阿满阿清一起长大的,但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小两年,多少了解一些阿清的日常习惯,知道她歪头不看人了才是真生气了,根本不怀疑再放两句屁阿清就会一刀砍过来。 主要是阿清是她们四个里面专修武艺的那个,个人战力最强,她们俩加一起都打不过,根本惹不起——要是没有阿清镇着,她俩前几年就一拥而上,把阿满这个不要脸,整天乱放狗屁的老畜生按在地上打了,一天至少打三顿。 以前惹不起,现在阿清装备更好了,杀气更浓了,那就更加惹不起,阿浅也就只能坐回去憋屈,而阿满也开始脸色发黑,她本来就烦,原野对她有喂饭之恩,对她很好很尊重,老头子同样对她有喂饭之恩,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长大的,她现在很难决择该怎么做,感觉两头都舍不得,结果阿浅还敢挑事,以她的脾气不可能忍。 她慢慢爬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阿浅和阿愚,挽起了袖子,一肚子不痛快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才一年多,你们两个小东西是越来越放肆了,连这种屁话也敢说了,是忘了以前天天挨揍了吗?” 一直没吭声的阿愚终于说话了,跪坐着把阿浅往后挤了挤,腼腆一笑,小心翼翼道:“阿满姐姐,阿清姐姐,阿浅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不会说……” 阿满不等她说完就掉转矛头,一巴掌抽在她头上,骂道:“你闭嘴,咱们四个里面……不对,你们两个里面,就你最坏,阿浅一个没有二两脑子的蠢货整天跳来跳去,全是你挑唆的,要打就该先打你!” 阿愚挨了一巴掌也憋住了,小脸上怨气一闪而过,知道和她这老畜生讲不了道理,又开始往阿浅身后缩。 阿满打完了这一巴掌倒也没再冲上去使劲踹她俩,毕竟踹她俩解决不了问题,沉思了片刻伸头出门叫了人来,把阿浅和阿愚又捆了起来,直接拖到柴房关押,先饿她们两天让她们长长记性再说。 阿清默默旁观,也不反对,阿浅阿愚和她们两个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她在阿满的指挥下也没少打她们,把她们关起来完全无所谓,只是轻声向阿满问道:“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本章完) 第120章 以后我们活命流就跟他混了! 第120章 以后我们活命流就跟他混了! 阿清自己一向是没主意的,她性子清冷,不喜俗物,很随波逐流,现在遇到无法决断的事,依旧习惯性问阿满,但阿满一时却没说话,就趴趴着豆豆眉,盘腿坐在那里沉思,表情十分纠结。 一边是待之以诚的原野,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爷爷,非要让她挑一边,这确实不好办。 她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眼中慢慢冒出凶光,有点后悔没一见到阿浅和阿愚就把她们绑上石头扔海里,那样就不会有这些烦心事了,但她很快想到这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眼里的凶光慢慢又熄了。 半晌后,她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沮丧道:“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老头子的话总不能不听,没他我们也活不到今天……” 阿清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颤,没说什么。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没想找“脑袋已经输出去,走不了”之类的理由想留下,毕竟以她们和原野同生共死过的关系,那种赌约已经没意义了,再提就是在侮辱他们之间的交情。 阿满做了决定,心里越发不爽快了,哪怕内心并不清楚因为什么,还是极为不爽快,毕竟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马斯洛需求理论。 要是按该理论来说,人类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这五种需求她在原野这里都能得到满足: 衣食住行都极好,几乎没饿过肚子,在这个武士有时候都要吃黑豆饭的时代,很难得; 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有保障,原野实力在逐渐壮大,比她们活命流大猫小猫三五只强多了,而且原野还会给她们发各种装备,生怕她们不小心就被人射死了; 社交需求也能满足,不说同生共死过,仅仅只说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双方也不可能没有感情,哪怕还没到家人的程度,至少已经是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 甚至就是高难度的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也都没什么问题,她的能力一直受到原野的欣赏和赞扬,可以实现尊重需求,而她留在原野身边,随着他实力的逐渐膨胀,远远比当一个四处乞讨打探情报的“忍者”更能发挥她的潜力,完全可以做到更多的事。 现在这些全完了,全被……全被阿浅和阿愚两个小畜生给毁了! 她哪怕一时想不清楚自己真正失去了什么,但总觉得这么一走非常亏,越想越气,拿自家老头子没办法,阿浅阿愚这两个她赌钱赢回来的小豆丁她可不怕,直接对阿清说道:“去,把那两个小畜生再拖回来,必须狠狠揍她们一顿出出气!” 阿清没动弹,只呆呆望着地板出神,可能在想她新养的那些小鸡崽和平时一起玩耍的二手小毛驴、三小母马,在遗憾以后她又只剩小猴子一个朋友了。 阿满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也没再让她去,又重新坐下,开始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和原野告别。 ………… 她一直拖了一夜才去找原野,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倒是小小年纪就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而原野看到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垂头丧气来了,也深深叹了口气。 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宅,阿满捉回两个小孩子关起来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也搞清了这两个小孩子的身份和目的,了一夜时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当然不想阿满阿清走,这是他在这个倒霉时代唯二能信任的人,这种经过生死考验的关系很难再有了,只是阿满和阿清是要回家,是养她们长大,教她们技艺的爷爷需要她们回去,他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到理由阻止。 毕竟当年徐庶要弃刘奔曹,刘备就算不舍人才也没死缠烂打,非逼徐庶舍弃母亲留下来帮他,他总不能连个古人都不如,让阿满别管什么狗屁爷爷了,留在这里享福多好。 阿满要真这样,他都会害怕。 所以缘来,惜缘;缘去,随缘吧! 就算父母兄弟姐妹也终有分开的那一天,朋友自然也不例外,这种事他一向看得开,见阿满一时没说话,主动安慰道:“家里叫你,是该回去看看,也不用垂头丧气,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再回来,路过也可以过来坐坐,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不在,你要是噶了呢?”阿满心里还是很难受,叹了口气,“就是你没噶,我们再来就是吃现成的了,那也太不讲究了。” 以前原野是陌生人,是她眼里的傻瓜冤大头,她吃起来肆无忌惮,少吃一口都算亏了,但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双方关系进化成亲密友人,在友人起家困难的时候离开,发家享福时再回来,她就觉得脸上很挂不住,不太好意思再回来了。 原野一时沉默,这野孩子都要分开了,嘴里还是吐不出一句好话,但她的话难听却有道理,在这倒霉的时代,人死得莫名其妙,一分开就是永别很正常。 他叹了口气,抬头瞧了瞧,问道:“阿清呢?” 阿满也叹了口气,趴趴着豆豆眉说道:“她不想过来,去喂鸡了。”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过会儿你也不用去送我们了,没什么用,还难受。” 原野默默点头,转身拿过一个皮口袋放到她面前,叹道:“这些钱带回去用吧,还有你们现在用着的马匹甲胄什么的,都带回去用吧,不必客气,你知道我赚钱很容易,十几天就能补回来,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顿了顿,他又认真说道,“好好活着,活到我们再次相见!” 阿满瞬间眼眶一热,赶紧仰起小脸缓了缓,然后也确实没和他客气,提起口袋就起身说道:“你也要好好活着!” “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尽量活下去。” “那就好!” 阿满有点知道阿清为什么不愿意过来了,告别真的很难受,说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却无话可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提着口袋转身直接离开。 她去叫上阿清,把两个人的东西都打包捆到马匹上,她替原野流过血拼过命,拿这些东西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她和阿清失踪一年多,回去总要给爷爷一个交待,到时就说这些武器甲胄就是报酬,想来她爷爷就算生气也放不出什么臭狗屁。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她才去把阿浅阿愚放出来,踢着她们的屁股把她们往外驱赶。 阿浅很不服,还觉得很受侮辱,愤怒道:“你这个老畜生又想干什么!你这么对我们,我们回去一定会告诉老头子,老头子不会饶了你的!” “随你的大便!”阿满现在心情极差,又是一脚踢在她屁股上,骂道,“走快点,现在就去找老头子,到时我看着你们告状,告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阿浅被她踢了一个踉跄,稳住身时愣了愣,惊疑不定道:“你愿意回去了?” 昨天夜里阿愚还信誓旦旦分析过,这里条件这么好,阿满和阿清绝对不会再回去当甲贺众,肯定会留下来享福,而且阿愚还建议回头“提审”时说几句软话,暂时服个软低低头,也跟着一起留下来享享福,说不定也能骗一身装备,毕竟阿满这老畜生都能骗到,她们应该更容易,属于不骗白不骗,结果一大早阿满竟然同意回去了? 其实老头子也没那么重要,晚回去三五个月的也没什么…… 她忍不住又想劝劝阿满可以晚点动身,实在不行将来都可以推到她们身上,就说她们一时没找到人,这才回来晚了,但阿满现在哪有闲心和她扯淡,又是一脚踢在她屁股上,黑着脸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用不着你废话,赶紧给我走!” 说完她也没忘了阿愚,又过去给了她屁股一脚,让她也滚快点。 她一点道理也不讲,根本不把她俩当人看,一路把她俩踢到了门口。阿清正牵着马一边发呆一边等她们,听到阿满招呼了,犹豫一下拿出她的那把铜箍棍插到了门口地面上。 这是她从小用到大最珍爱的武器了,算是留给原野作个纪念。 她插完棍子,又再看了看这处还很简陋的家宅,这才牵着马转身,而阿满也把阿浅和阿愚身上的绳子割断,自己翻身上了马,命令道:“跟在马后面跑,跑快点,敢磨磨蹭蹭别怪我抽你们!” 她说完就纵马跑出了弯津村,但跑着跑着回头一瞧,发现阿浅和阿愚根本没跟上,正互相说着话往荒野里钻,赶紧一扯缰绳兜了过去,拿马鞭虚抽一下,不满道:“你们两个往哪里走,不是回美浓吗?” 阿浅现在自由了,又处在荒野中比较好逃跑了,胆子又开始肥起来,马上大声道:“老头子只让你们回去,又没说让我们一起,我们身上还有任务,你们先走吧!” “你们身上还有任务?” “对,都说了是过来看看尾张的情况,我们还没转完呢,现在没法回去!” “那你们不用瞎转悠了,尾张的情况我很了解,直接回去就行了!” 阿浅一时呆愣,而阿愚在旁边马上说道:“阿满姐姐知道是阿满姐姐知道,但爷爷特意交代过我们要再去白川口那儿看一看,所以……我们去一趟再回美浓。” 阿满拿马鞭拍打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气缓慢地问道:“你们两个小畜生是不是想等我们走了,再借着我们和他的情份回来骗吃骗喝?” 阿浅抢着否认:“不是,我们没那么想,我们又不像你那么不要脸!” “你说要点脸我还能信,但她这个小坏种只能比我更不要脸!”阿满很了解阿浅阿愚,特别是阿愚,就是天生的小王八蛋,只是年纪还小,又有阿浅挡着,一般人看不太出来罢了。 阿清这时也绕回来了,淡淡问道:“姐姐,怎么了?” “这两个小畜生又动歪心思了,想等我们走了去占我们的坑。”阿满一指阿浅,大喝道,“你说是不是这样?!” “是又怎么样?”阿浅现在也不怕她了,这会儿铁炮没上弹,荒野里也不适合纵马疾驰,她有信心能逃掉,就算逃不掉阿满也不可能杀了她,顶多再挨顿打而已,她不在乎,直接就承认了,“你们享了那么久的福了,就不能让我们也享两天吗?老头子又没说让我们马上回去,那倒霉活儿好像只能你去干!” “姐姐?”阿清面色更清冷了,向阿满示意要不要动手再把她俩抓起来,直接栓在马后面拖着跑。 阿满一时没反应,只是在摸着小下巴沉吟,片刻后直接跳下马,对阿浅和阿愚道:“你们说的有道理,之前是我想错了!现在你们马上给我滚,滚回美浓去把老头子叫过来!” 阿浅愣了一下,奇怪道:“老头子是让你们回去,你叫他过来干什么?老头子的话你们不听了?” “不听了!我想明白了,我们不走了!”阿满又改主意了,眼中冒出凶光,拿着鞭子就冲上去抽她们,“现在你们马上滚回美浓,把老头子叫过来,就说是我说的,我们活命流要在这里安家落户!” 阿浅阿愚身法非常灵活,左闪右避阿满根本抽不到她们,而阿浅一边躲一边愤怒道:“阿满,你说了又不算,你这是要造反吗?老头子饶不了你的!” “不是要造反,我是要上位!”阿满抽不到也一直追着她们抽,下手非常凶狠,嘴上更是不停,“老头子年纪大了,他那一套已经过时了,早晚把咱们全坑死,活命流该轮到我来当家作主!让他快点过来,以前他养我,以后我养他,他一把年纪也该到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老头子不会同意的!”阿浅越躲越艰难,毕竟她又不敢还手,阿清握着刀柄在一边冷眼旁观呢,她一还手阿清马上就会冲上来,到时她们情况只能更糟糕,也就只能这么拼命大叫。 “同不同意你说了不算,让他过来我和他说!”阿满毫不留情,小鞭子越抽越猛,一直抽到阿浅阿愚受不了,骂着她真是一只老畜生,落荒而逃了才罢手。 阿清看着阿浅阿愚逃远了,才担心的向阿满问道:“姐姐,我们真不回去了吗?爷爷那边……” 阿满摇了摇头,神情难得正经,轻声道:“不回去了,我想明白了,回去也是给斋藤家出力,那为什么不留在他这里给他出力?至少这里还有福享!所以不能听老头子的乱命,他根本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全是在瞎指挥! 而且世道越来越乱,老头子一直想赚够钱回甲贺去弄什么惣村,肯定没好果子吃,早晚会死在这件事上,说不定还会把咱们全搭上,不如早早退休算了,让我们来养他!” 说完了,她也不管阿清赞不赞成,就又向她说道:“走吧,我们去找他,以后我们活命流就跟着他混了,他肯定会要我们的。” (本章完) 第121章 这是要坏野原家的万年基业啊! 第121章 这是要坏野原家的万年基业啊! 原野没去送别,他也不喜欢离别的气氛,正在卧室里充满遗憾地叹气,琢磨该上哪找人来填阿满阿清留下的坑,没想到峰回路转,她们俩竟然又跑回来了。他在得到通报后赶紧又回公事房,一进门就看到她们腰板挺直,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小脸上的神情还十分严肃。 除了阿满,她那长相严肃不起来,一板起脸来豆豆眉就往中间挤,猛一看像柴犬成精了一样。 阿满耳朵很灵,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他一眼就挪动身体面对他,伏身施以大礼,认真叫了一声:“主公!” 阿清默默跟着她调转方向,双手交叠在地板上,伏身施以大礼,以额头轻触,而原野微一诧异,瞬间就明白了,阿满和阿清这是在表态,想从“友人兼食客”的身份正式转职为“野原家”的一员,要成为类似家臣一样的存在,不然没必要这么称呼他。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阿满阿清下了这种决心,以前她俩还是很爱自由的,但赶紧上前把两人扶起来,摇头道:“我们之间无需如此,还是一切照旧吧!” “蛇无头不行,总要有上下之别,既然要跟着你混了,也不能没大没小。”阿满和他太熟了,以前又是友人身份,是能一起讲h笑话的哥儿们,不太好意思直接表明投靠之意,只能用“拜见主公”来表明心意,见原野一听就懂也放下心来,认真道,“再说了,不喊你主公,你也没办法给我们发年俸,我们也不能白干活啊!” “年俸倒是好说……”原野不在乎这点工资,前田利家这十七八岁的莽汉都能有一百五十贯的年俸——他因在政变夜奋勇杀敌,立下战功,涨薪了一百贯——阿满可比前田利家有用多了,一年发给她几百斤铜根本无所谓,只是他不喜欢“寄亲寄子制”那一套,对“权力二元制”充满了警惕,不想未来手下山头林立,每个家臣下面还要有一群独立的、一点也不鸟他的家臣。 每个现代人都知道集权的重要性,万一未来某个重臣下面的家臣搞出“主公,天冷了加件黄袍吧”这种事,那可就真搞笑了,他不想一开始就把路走歪,这才一直没有招收家臣,但现在换成阿满阿清的话…… 这似乎倒不用担心,阿清的性格不可能造反,而阿满虽然野性,是造反的好苗子,但她是女性,这时代完全不存在自立为王的可能性,她们想当当“家臣”倒没什么大碍,而且别人多半也不会把她们视为正儿八经的家臣,顶多把她们视为阿巴、阿鹤、田方这样的姬武士,不太可能和她攀比,从而带坏了风气。 原野思维发散了一下,觉得阿满阿清想当当家臣好像没什么负面影响,也确实舍不得她俩,便说道:“好吧,不过只是个称呼,你们也不用太认真,我们还是按以前相处。” “是,主公。”阿满和阿清再次施以大礼,算是正式加入野原家,把野原家扩充为三人团体,终于不再只有原野一根独苗——弥生、桃井兄弟之类的郎党家子相当于家仆,在这时代不算人的,吃饭都上不了桌,不能算家族成员。 通常来说,只有家臣才是正式的家族成员,既是家人,又是臣子,既要尽孝,又要尽忠。 原野又赶紧把她俩扶了起来,按“寄亲寄子制”来说,他现在该算阿满阿清的“义父”了,看两名“义女”的目光一时之间都慈爱了不少,握着她们的手,按传统说道:“那以后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阿满马上信心满满道:“主公放心,以后你只要安享清福即可,家里的事一切有我。” 原野一时无语,这也不按套路来啊,你不是该谦虚几句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曹操会说的话,你这野孩子不是打算把我变成汉献帝吧? 不过无所谓了,阿满翻不了天,他不计较这些,又关心地问道:“怎么突然又不回去了,是出了什么事?” “是我突然想明白了,没必要事事都听老头子的,虽然他养大了我,但他老了,跟不上时代了,说的也不一定对,根本不知道你这里的情况就非要我们回去,我觉得不如让他听我的,到这边来生活算了,到时我用年俸来养他。” 阿满也不瞒着原野,有话直说,“而且我记得你以前分析过,天下会越来越乱,武士会越打越强,都会出现占有数国之地的强力大名,一直要打到天下一统为止。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到时甲贺那个离京都不到两百里的破地方肯定躲不了,肯定要挨收拾,所以躲是没前途的,不如到你这里来,大家一起争条活路出来。” 原来如此,这是阿满长大了,有见识了,想法和老一辈不同,要和老一辈争夺话语权,要当家作主。 这也算正常现象吧,孩子大了总有这么一天! 原野轻轻点头,又关心地问道:“那老……你爷爷愿意来吗?” “我会说服他的!”阿满信心很足,以前她就经常和她爷爷吵架,再多吵几次也无妨。 原野也很稀罕阿满她爷爷,从阿满阿清身上就能看出来,那肯定是个厉害老头,能吃了肯定大补,马上肯定道:“好好说服他,到时一切好商量,哪怕他就是放心不下家乡人,想把家乡里的人都迁出来,这也能商量,等将来我们地盘大了,他可以随便挑块地来安置他们,哪里都行!”这点小事他根本不在乎的,到时都可以不收他们的税,让他们建个“忍村”,以训练好的“忍者”来充当年贡就可以,反正甲贺人一直有外出打工当雇佣兵的传统,应该不会多在乎。 “你放心吧,肯定没问题,他吵不过我的!”阿满已经决定要“下克上”了,把她爷爷掀到一边,以后只管安心养老就行了,活命流由她来发扬光大。 她说完了又犹豫一下,从旁边把之前原野给她的皮口袋拖了过来,“这是……你之前给我们的告别赠礼,现在我们不走了,这些钱……你收回去吧!” “好!”原野伸手就去接,但揪着皮口袋揪了两下没揪动,阿满攥着皮口袋一时不肯松手,小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很纠结,一直到阿清默默膝行上前,硬掰开了她的手指,她这才叹着气松了手,表情还是很难受——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装大方不拿呢,吃到嘴里再吐出去,真的太痛苦了。 原野也不管她,这可是一大笔钱,满满一口袋银丁,下面还藏着一张“银票”,是当初眼见分别,感谢她们拼死相救才硬挤出来的,现在她们又不走了,拿着这么一大笔钱根本没用,不如投入到生产中去。 更何况,阿满有前科,万一拿这些钱去赌可就全糟蹋了,必须拿回来。 原野回收了谢礼,这事儿就算完了,阿满阿清不但没离开,反而正式成为野原家的一份子,甚至准备把活命流也搬到弯津来,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这也算因祸得福。 他中午亲自下厨弄了桌好菜,好好和阿满阿清吃了一顿,算是庆祝一下新成员入伙,然后散了席一切照旧,原来她俩干什么,现在依旧干什么,感觉没多大变化,顶多未来会多个老头子而已,但阿满那边可不一样,她现在心态不同了,可是正经的野原家的家臣,是家里重要的一份子。 她先琢磨了一会儿该给自己起个什么正经名字好,有点犹豫要不要用原野的家名,再琢磨了一下“阿满”这个通名也要改一改,比如改成满千代、满之丸之类,再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名”,按“乌帽子亲”原则,她应该从原野的“名”里抠个字出来用用,只是一时不知道“家远”两个字抠哪一个比较好,感觉都很一般。 或者以弯津为家名也不错,比如叫弯津满千代……不行,弯津已经有个远藤千代了,叫满千代不太好,不如叫弯津满之丸……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只能先继续叫阿满,回头和其他人仔细商量一下再说,毕竟起名可是大事,也该征求一下老头子的意见,也不能说上位当家作主了,就把老头子不当人了,他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她先把这件事扔到一边,接着环顾依旧还显得比较简陋的弯津领地,慢慢豆豆眉挤到了一起。 以前她就是个食客,没事来点“忠言逆耳”也就是尽尽为友之谊,日常看着弯津的一切倒挺正常的,甚至感觉发展得很不错,一个月就能顶上一般豪族折腾一年了,但现在再看看就发现问题非常多。 这些家子家仆走路好像有点慢,一点紧迫感也没有,让人看了就不爽,而且那头驴看起来也有点让人不痛快,一直在吃草料,都不去干活,越看越像头废驴。 再仔细想想,原野问题好像也很大,一把年纪了,都快成老头了也不肯结婚,一说他就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连个儿子都不肯生,这还把家族传承放在眼里吗? 这是要反啊,是要坏野原家的万年基业啊! 生个儿子哪有那么多屁事,把灯一吹,哪个女人不都一样,就是他本人毛病太多! 阿满随意乱走,以前觉得欣欣向荣的领地,从家主到家子,全都有毛病,个个都没在干人事,必须好好整改一下,拿小鞭子抽抽他们,至少不能人人都走得这么慢,起码移速也要达到每次呼吸都能窜出两间才算合格。 不这么干不行,毕竟以后这里可就是她的家了,一所悬命之所在! (本章完) 第122章 从叫醒主公开始的每一天? 第122章 从叫醒主公开始的每一天? 翌日,清晨。 原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就听到耳边传来阿满的声音,“主公,天亮了,该起身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稍等了一会儿,又听到阿满在门外叫道:“主公,天亮了,该起身了!” 这次他彻底清醒了,坐起来瞧了一眼窗外,发现这会儿天色才朦朦亮,而耳边声音依旧不停,门外阿满像台坏掉了的复读机,还在重复那句话,不由奇怪道:“这才什么时辰,你一大早在鬼叫什么?” 门被拉开了,露出跪坐在门口的阿满。 她挠了挠脸,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当家臣,听说好像是这样的,我天亮就要来叫你起身,还要看着你吃早饭、读书、习武什么的,反正就是一直跟着你,帮你当个好主公。”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家臣还是太监,是不是你以后还要把女人用被子包好了扛到我房间? 或者这就是近侍小姓的工作?从叫醒主公开始的每一天? 原野也没当过主公,不清楚主公和家臣该怎么一起生活,该怎么日常相处,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就挥了挥手,又躺倒了,直接道:“我们没那些破事,赶紧拉倒吧,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到点了弥生会叫我起来,你不用管这些闲事。” “那行吧,反正我是叫你了。”阿满也拿不准该怎么伺候主公,也没勉强他,但她刚刚上任,正干劲满满,又转身往厨房去了,“我去看看早饭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快些起来吃饭。” 原野也不管她,躺倒想再睡个回笼觉,等七点钟再起床也不晚,但这倒霉的时代一点夜生活也没有,当前也没有任何紧急工作需要熬夜加班,昨晚他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了,睡得很早,现在醒了一点残余的睡意也没有。 他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无奈之下只能起床穿衣服,感觉还要再这么折腾两天——阿满性格跳脱,现在刚刚换了身份,怎么也要兴奋上两天,上窜下跳一阵子才能老实下来,所以这两天可能天一亮就要起床了。 他去了洗漱房,在小侍女的帮助下洗脸刷牙——他闲着没事把牙刷和牙粉做出来了,不想未来某天牙疼得要死要活时再后悔,毕竟这时代可不好找牙医——等他洗漱完毕就去吃早饭。 阿满和阿清已经在等他了,哪怕以前他们就天天一起吃早饭,这算是日常常见画面,但今天明显不同以往,阿满没有躺在地板上翘着脚丫子和阿清闲扯淡,或是抱怨他怎么还不来,而是端端正正跪坐在那里耐心等待,同时她的打扮也不同了。 之前原野刚醒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她穿得板板正正,还换了新发型,已经不再是齐刘海小揪揪,而是开始把头发往后梳头,梳成了大人的模样,硬是在头顶扎出了一个短小的茶筅头,像个刚刚元服的小武士,只是…… 她一张小圆脸,又没了齐刘海遮挡,那两条又圆又短又黑的豆豆眉就越发显眼了,只要脸上再粘上点黄毛,真能冒充柴犬,让人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但她能有个人样儿,能端端正正坐着,没横歪竖倒,倒也算不错,不过大概率也就这两天了,等她这股子兴奋劲过去了,八成又要变回原形。 “主公,请用饭吧!”阿满今天很懂礼貌,没说什么“屎壳郎滚着粪球都能比你快”之类的屁话,亲手送上一双竹筷,请他先动筷子吃第一口。 “哦,谢谢。”原野客气一声,哪怕有心理准备,知道她现在处在异常状态,她这样子还是让他很不习惯。 他随意夹了一筷子炒鸡蛋,示意可以吃了,又望了一眼阿清,发现阿清倒没改成武士打扮,头发还是用抹头巾随意扎着,衣着打扮也一如平常,顶多就是心情似乎很不错,唇角很放松,像微微有点笑意——阿清表情不丰富,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十分清冷,但原野和她生活久了,多少也能通过一些小细节判断她现在心情状况。 比如现在这表情,她只有和小猴子、小毛驴、三小母马玩耍的时候才会有。 原野看着没任何变化的阿清倒是欣慰了不少,阿清就像块铂金,稳定到令人安心,可比阿满这野孩子强多了,动不动就开始兴奋,和铯差不多,没事自己就炸了——他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阿清这种清冷的性格,现在看看,他果然有先见之明。 而且之前没怎么注意,她的头发好像也开始留起来了,一低头间两鬓的头发很顺滑的垂下来,再加上纤细的脖颈和唇角那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越发容易让人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 原野习惯性发散着思维,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早饭,而早饭过后就是他的工作时间了,他起身就往外走。 阿满赶紧把嘴里的东西硬咽下去,拿起打刀胁差插回腰间也跟了上来,向他问道:“你要去哪里,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去铁匠工坊看看进度。”弯津现在运行一切正常,除了人口什么也不缺,已经进入稳定积累期,原野随口道,“你不用跟着我,去忙你的事吧!” 阿满这会儿刚当上家臣正新鲜呢,一时不想走,“昨天下午人都撒出去了,我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铁匠工坊瞧瞧吧?” “随便你,反正别耽误正事就行。”“你放心,误不了。” “那走吧!” 原野无所谓,反正以前他就整天和阿满混在一起,而且作为刚刚上任的“主公”,他也挺有新鲜感的,也不介意一大早就带着“家臣”溜个弯,但他刚出了门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只老母鸡正在觅食,也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现在他这里的鸡都是散养的,倒不是为了健康或是口味想吃“走地鸡”,而是这时代没有兽用抗生素,把鸡关起来纯靠饲料喂养,鸡非常容易死,只能让它们自由自在。 这是他亲自派小侍女们试验过的结果,死亡率严重超标,还一死就是一大片,完全弄不明白别的同行是怎么敢在古代大规模开养鸡场的,估计是些连鸡也没养过的写手在瞎编,其本人肯定没穿过,纯在坑人,也没想过别人真穿越了会不会被坑死。 反正在兽用抗生素弄出来之前,他是不敢把大量的鸡关在一起硬喂饲料产肉产蛋,那真的血亏,就让它们随意在家宅乃至村子里溜达,只要能回窝下蛋,再定时给它们撒撒饲料,别的一概不管。 他看了这只老母鸡一眼,有些心疼之前养死的那些鸡,正准备绕过它,没想到阿满抢上前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老母鸡踢得原地起飞,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混蛋,是不想活了吗?没看到主公出来了,还敢挡着道?!” 原野一时无语,不过是只鸡而已,绕过去不就行了,你踢它干嘛?不过她也算一片好意,是……一片忠诚之心,无需太过计较。 大概算忠诚之心吧,虽然有些多余,但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他目送那只鸡飞走了……呃,这时代的鸡是能飞的,就是飞不远,一般也就百来米,倒不怕丢了。 他有些担心影响老母鸡这几天的产蛋量,不过也没说什么,继续出门,但没走多远就看到他的二手驴溜达着过来了。 这头驴在野原家也算老资格了,是跟着原野起家的“元老”,还是阿清的好朋友,现在倒不算辛苦,只会干一些轻活,还拥有一定自由,可能是一大早习惯性出了马厩来找阿清等投喂,但可惜还没找到阿清就碰上了阿满,阿满上去就给了它屁股一脚,握住刀柄就骂道:“混蛋,你也活腻了吗?见到主公还敢不躲开,信不信我宰了你!” 原野就是性格再好也受不了了,扯着她绕过驴继续往前走,以防二手驴给她一脚,矛盾激化之下,它俩真打起来,嘴上还没好气道:“你和一头驴计较什么,它又不懂事,赶紧好好走路。” 阿满不服,不高兴道:“我是在替你考虑啊,你现在是正经的弯津之主了,什么鸡啊驴啊的都敢挡你的路,你一点体面也没有。你都没体面了,那我不是更不体面,不给它们点教训怎么行?” “这种体面我不需要,你也用不着,赶紧走,不准再踢任何东西!”原野推着她出了家门,踏上弯津村的土路,还一路死死揪着她的衣领,以防她再飞起一脚,把敢挡路的人也踢到原地起飞。 不可不防,这野孩子兴奋起来,真是什么事也能干得出来,要是让她一路踢过去,他的“体面”是有了,但搞不好哪天就要被人背后打黑枪……不对,是背后射他两箭。 阿满还是觉得不爽,以前当甲贺众的时候不能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鱼肉庶民,现在当上武士了,还是不能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鱼肉庶民,那她这武士不是白当了吗?那多没意思啊! 她正经了没半个小时碎嘴子毛病又犯了,又开始嘟嘟囔囔:“怎么也该有点排场吧?以前你一个光杆家主没什么排场,那是没办法,但现在有家臣了,还是我这种厉害家臣,多少也该有点排场了吧?你这样根本也不像个大人物啊,你一点排场没有,我们也没面子的!” “不行就是不行!”原野揪着她的领子继续往铁匠工坊去,还在教训她,“你刚当上家臣太兴奋我能理解,但兴奋归兴奋,还是不能胡来,反正不准当着我的面随便踢人!” 他可是走仁厚路线的领主,一路把领地里的人踢得到处乱滚算个什么事儿?名声不都全败坏了吗?就算真有需要踢人的时候,也要他暗中同意了她再冲上去踢,踢完他还要罚一罚,以维护规章制度。 当然,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就行了,反正她也爱喝点小酒,没什么关系。 以前他是不方便这么直接命令阿满的,毕竟那时是朋友,阿满不高兴了随时能走人,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是“君王+义父”,阿满是“臣子+义女”,爸爸教训女儿天经地义,他现在就是猛踢阿满的屁股,阿满也不能反抗,更不能逃走,不然就是猪狗不如之辈,人人都可以唾弃。 家臣是没人权了,以前他还真没办法治阿满这野孩子,现在好了,她自投罗网,以后可以随便治了,只要注意着点别把她惹急眼了就行。 阿满很不满意,觉得原野真是一点也不懂什么叫作威作福,白瞎了身份了,不过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嘟囔,这刚刚当上家臣的兴奋劲倒是消下去不少,没那么跳了,而正无聊的陪原野看铁炮甲胄生产进度呢,一名郎党找了过来。 (本章完) 第123章 干掉这个超级逆贼! 第123章 干掉这个超级逆贼! 丹羽长秀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或者该说是一份命令,原野瞧完了倒也不意外,转手就递给了阿满。 阿满接过一瞧就吃了一惊:“斯波义统竟然死了?” 斯波义统,斯波家的第十四代当主,通名治部大辅,法号义山,祖上是室町幕府的三管领之一,尾张国的守护大名,尾张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前几天被自己的家臣清州织田家攻破家宅,被逼切腹了。 弯津初建,阿满这个“东厂厂公”刚刚上任没多久,目前也就在那古野城和热田港一带能有所作为,清州城还鞭长莫及,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清楚,匆匆瞧完了信就正色道:“我马上去查一下。” 原野摇了摇头:“不必那些力气了,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斯波家自上一代被今川家揍过就已经是傀儡了,仅在尾张国拥有名义上的政统,治权早被乱七八糟的织田各家瓜分完毕,实力也就相当于一般在地豪族,被人弄死了毫不稀奇。 他没心思去了解织田信友(清州织田家的家主)怎么突然就和斯波家干起来了,只是又拿回书信,看了看后半截,无奈叹道:“反正也要去一趟了,到时我自己打听打听就行了。” 清州织田家逼死了斯波义统,斯波义统的三个儿子斯波义银、毛利秀赖、津川义冬及斯波家的一门众,大概是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接二连三全跑到织田信长那里去了。 而织田信长和清州织田家原本就有仇,一直又很厌恶这个名义上的“本家”,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已经竖起旗号,要维护正统,为尾张守护斯波义统报仇,号召尾张下四郡一起动手,干掉织田信友这个连守护大名也敢随便杀的超级逆贼。 织田信长都开始动员了,原野自然躲不掉,丹羽长秀发了命令来,让他把手头的火药都交出来,有多少就交多少,算是提前收取的“年贡”,而且也没拿他当外人,直接命令他马上回那古野城,准备一下就随军出征,仅就是考虑他现在待在一片荒地上,还刚去了几个月,估计领地内一团乱,没再要求他承担别的军役。 原野对此也不意外,曰本战国时代的开端嘛,打仗是正常现象,不打仗为什么叫战国?前段时间屁事没有,织田信长都跑去搞女人追求真爱了,他都有些奇怪,感觉很不正常,现在果然又打起来了。 大概这一仗打完,清州城八成就要归织田信长所有了,到时织田信长迁移了居城,关注重心转移,他正好少担点心,也不算是坏事。 丹羽长秀或说织田信长只要求他和火药过去,他自然没有倾尽全力替弹正忠家卖命的打算,把这段时间磨磨蹭蹭生产的几百斤火药打包,再叫上织田信长分给他的两名与力武士,准备有需要时就拿他们当替死鬼,自己人仅就带了阿清贴身护卫,外加几个可靠的郎党用来跑腿,其余人等全留在弯津,继续按规划积攒实力——一般性事务商量着来,争执不下就由阿满拍板做决定,有大事就书信联系他。 等一切都安排好后,他就在一片“祝主公(大人)武运昌隆”中出发了,去那古野城找丹羽长秀报道,但这次他的待遇就没有上次好了,他离开弹正忠家的“中央”太久,那古野城的内政体系已经恢复完善,该占的坑都有人占了,像“兵粮料总奉行”这样的肥差根本不可能再落到他头上,他依旧去干他的老本行“医药奉行”。 他也无所谓,就领着分给他的杂兵足轻老老实实做准备,做做担架煮煮绷带什么的,而一连忙了七八天,把要用的东西基本都凑齐了,又得到通知去参加奉行会议。 他又带着阿清赶去织田信长的家宅,而刚进织田信长的家宅,正溜达着往开会地点走呢,迎面就遇到了前田利家正和几个人在闲扯淡。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他似乎终于从“兄弟相残”的悲剧中走出来了,脸上少了许多颓废幽怨之气,穿着一身正装狩衣很体面,又重新精神起来,不过之前脸上挨的那一箭,还是留下了一个大疤,终归是破相了。 原野随口向他打了个招呼,准备开完了会再找他,而前田利家见到是他,扔下那几个同僚就凑了过来,跟着他往会场走,边走还关心地问道:“三郎大人,你最近怎么样?” 这话最近原野听到过好多次了,这倒霉时代信息流通速度很慢,他窝在弯津那片荒野里发育自得其乐,除了像织田信长这种派了与力武士过去,有渠道进行了解的,一般武士根本没他的消息,感觉他像被流放了,所以只要关系还凑和的,以前多少有几分交情的,比如浅野长胜、宁宁等人,见了面都要这么问一句,听起来像是他吃了天大的苦头,刚刚刑满释放一样。原野也不想别人太关注他,毕竟他在弯津另有目的,将来肯定要干坏事的,关注太多他的坏事就干不成了,于是像对其他人一样,对着前田利家长叹一声:“还凑合吧,任务完成的不是很顺利,弄了些石头回来煮硝,但效果没有想象中好,几个月才煮出几百斤,上总介殿下很不满意。” 前田利家信了,毕竟前田家有七八十年的垦荒经验,知道把一片荒地从无到有建起来有多难,不由也陪着他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我也不懂,不过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原野继续叹气:“有机会在上总介殿下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吧,看看能不能多给我点时间!” “那没问题!”前田利家一口就答应了,他这人性情看起来很耿直,口才也很差,但莫名其妙在织田信长面前说话很好用,曾经替不少人说过情,还竟然都成功了,干这种事很熟练。 原野感谢了一声,对有没有用也不在乎,转而望着他问道:“听说你升职了,被选进了赤母衣众?” 他也是来到那古野城才听到这消息的,织田信长突发奇想,从近侍小姓和马回众里选拔优秀人手,组建了“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这两支新队伍,其中前田利家就被指派进了“赤母衣众”,算是脱离了“小跟班”的身份,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中级家臣了。 要是再加上之前他的年俸大幅提高到一百五十贯,都可以说一声升职又加薪,双喜临门,仅就差死一死老婆,就能成为本年度织田弹正忠家混得最好的人物。 前田利家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但马上记起原野现在过得很惨,正在海岸边的荒野里吃土煮石头,笑容微露就飞快收起,很谦虚地说道:“也不算升职,还是那些四处跑腿的活,比以前都辛苦一些,一跑出去就是好多天,四处催促调拔人手,我这也是刚回来。” “升职了难免要辛苦一些,不过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有什么区别?你是怎么分到赤母衣众的?”原野对这一点还是比较好奇的,怀疑是不是杀手锏之类的玩意儿,很想了解了解,只是这两支队伍新组建,他之前问过的几个熟人都不太清楚内情。 前田利家也没瞒他,坦然道:“主要就是母衣颜色有区别,殿下选出我们后就让我们一起抓阄,我抓到了红色,所以就被分到赤母衣众了。”顿了顿,他也觉得这样解释不太行,有点太蠢了,马上又补充道,“工作上没有区别,我们都干一样的活,平时巡视领地,监察各处,或是充当使者,战时会分配到各阵各队,监督作战,核实战功,所以我们才会穿母衣,殿下说这样比较威风,很体面。” 原野轻轻点头,背个龟壳威不威风先不说,但听起来织田信长又在破坏传统了,似乎是想把“军目付”这军职的权力拆零碎了,或是打算把他架空了,所以干脆组织了“宪兵队”。 至于明明干一样的活为什么要分成两队人,还是靠抓阄来分配人员,那就只能说是织田信长的恶趣味了,他有时确实挺神经病的,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 不过不是杀手锏就行了,名字起得那么唬人,还以为织田信长准备编组骑兵部队,吓了他一跳…… 原野放心了,又细细向前田利家打听织田信长这段时间还弄出了哪些奇葩事,了解织田信长现在的情况,以备无患,而他正和前田利家闲聊得起劲,阿清在背后轻轻扯了一下他,他讶然抬头,正看到路边一处回廊上,林秀贞正停下步子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前田利家也看到了,微一犹豫就上前恭敬问候,没有失礼,而这位弹正忠家“前任笔头家老”、“现任空头家老”却没搭理他,只和原野对视了片刻就错开目光,一声不吭带着家臣们顺着回廊继续走。 原野目送他离开,轻轻挑了挑眉,看样子他一直在惦记这位家老,正攒实力准备先给他一巴掌再说,结果这位家老也没忘了他,估计还在恨他杀了他侄子。 这货不死,他不安心啊! (本章完) 第124章 来吧,打一场中世纪战争! 第124章 来吧,打一场中世纪战争! 原野对林秀贞的仇恨度一直很高,毕竟他之前缩在竹内庄,躲在“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直属领地内,就是想借此苟到山雾再起,可以重回现代,结果林秀贞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想靠历史知识苟着,躲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是没用的,真想活下去,还是要靠硬实力。 这份“恩情”他一直没忘,哪怕阿满九死一生活着回来了,他对林秀贞的恶意依旧没降低多少,顶多不用再考虑阿满的“遗言”,不用把林家的鸡都要找出来杀掉,能节省一些时间。 还是那句老话,林秀贞不想让他活,那林秀贞也别想活,哪怕仅就是为了竖立一个优秀榜样,让其他豪族引以为戒,没事少来惹他,他也必须清算这笔旧账,把林家的蛋黄都打出来。 当然,现在是不行的,他现在力量还不够,还没本事开始清算旧账,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而且时机也不太对,织田信长这会儿绝不可能放任他去攻击林秀贞。 同样的,林秀贞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辙。 林秀贞刚刚谋反失败,哪怕因为尾张糟糕的外部形势,织田信长不希望以他为首的一批尾张豪族倒向今川家和松平家,没把他“满门抄斩”,依旧还让他担任弹正忠家的家老,但那是迫于外部压力的妥协,内心依旧很不待见他。 所以,这阵子只要林秀贞没疯,绝对不可能穿过那古野城或热田港这些敏感区域,跑去弯津攻击织田信长的“制硝工厂”,还是织田信长派了与力武士和精锐郎党正保护着的“制硝工厂”,那简直形同二次谋反,是在朝织田信长脸上吐口水,到时哪怕织田信长再顾及大局,有再多豪族替他说情,织田信长也非把他弄死不可。 至于林秀贞因为亲侄子的死,恨到连家族未来都不顾了,真发了疯非要跑到弯津来弄死他…… 这也不怕! 新任“东厂厂公”阿满训练的人手,对外现在主要就盯着两家,一家是织田弹正忠家,另一家就是林家。万一林秀贞真发了疯非要跑来弄死他,大不了他直接带上核心人员跑路,哪怕弯津被毁了也没关系,顶多也就耽误他几个月的时间,他重头再来一次就行了。 反正只要有先进技术在,他可以重来无数次,领地随便建,完全无关紧要,但林秀贞只要敢这么干,绝对不可能再有机会来第二次,他都不用打生打死就算把林秀贞这祸害给除了。 原野对林秀贞的记恨根本不在意,他也不是刚来的时候了,一般的事吓不住他,告别了前田利家照旧去参加奉行会议,听丹羽长秀等高级奉行bb一些琐事。 这些琐事绝大多数都和他没关系,他闲着无事,就坐在那里琢磨军队的事。 林秀贞现在是拿他没办法,哪怕派人刺杀他都不可能,至少绝不敢在织田信长的眼皮子底下硬杀他,那简直是用林家所有人的命去赌博,但他有想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碰到林秀贞了,他就越发想快点执行报复计划——等这一仗打完怎么也要一两个月,估计作坊里的工人干够了半年,纪律性好不好,适不适合当兵已经能看出来了,差不多也到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只是让他酿酿酱油、合成一下染料什么的还凑合,毕竟专业对口,他干起来如鱼得水,信心十足,但他对军事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上了那么多年学,学校也没教过他怎么打仗,顶多看网文时看过一些战例,算有一丢丢军事经验——如果那些人没瞎鸡儿乱写的话,那他倒能算有点军事经验,但就算有这一丢丢军事经验,说纸上谈兵都勉强,大概比赵括都不如。 嗯,其实赵括已经挺猛了,只是太倒霉才成了千古笑柄,多少有点冤的。 他要真有赵括那水平,倒不用这么发愁。 至于他在竹内庄已经打过一仗,那是一两百人规模的街头混战,他全靠身高臂长以及全套钢甲撑过来的,根本也没积攒下什么将领经验——那一仗打得像是古惑仔在争地盘一样,他一路稀里糊涂从街头砍到街尾,和从无到有建出一支军队完全是两码事。 在这方面他真没有信心,但好在他现在就在一支古代封建军队里,他可以学,他的学习能力一直很不错! 他开完了奉行会议,都没太关心分配给他的运力,把这些杂事全扔给两个与力武士去接洽,自己借着身份之便,开始四处流窜,观察并学习以前参战时没在意过的细节。 比如,该怎么训练指挥枪足轻,为什么除了正常的长枪,小荷驮奉行还要带着另外两种枪头?什么时候该换笹穗枪头,又什么时候该用银杏叶枪头?对,还要考虑巷战和攻城战…… 再比如,怎么训练指挥弓足轻,三种常用箭矢怎么分配,日常怎么让士兵携带备用弦别搞丢了,篈、空穗、矢箱这些携带箭矢的工具哪种最合用?再再比如,怎么组织行军,怎么组织扎营,怎么制备竹垣,怎么组织攻城,这里面都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 反正想把一群人组织起来,还能让他们顺顺利利打完一场仗,还能打赢,绝对没有一般人想象中那么容易,是一项超级复杂的工作,哪怕在古代也是一项超级复杂的工作,里面各种门道多到要命。 原野在那古野城就开始四处找熟人询问请教,出兵后更是一有机会就跑前跑后,各种观摩学习,毕竟他要是真想有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想有一支完全合乎心意的军队,不可能全依赖别人来训练,他最少最少也要清楚里面的各种细节讲究,将来才不会被人轻易糊弄,贻笑大方。 甚至他将来也是要上战场的,他做为野原家的一代目,不可能安睡于榻,就把周围的敌人吓到主动投降,威名必须一场一场打出来——像唐太宗、明太祖这类人物都要亲临战阵,必要时都会亲自率军突击,他就更不用提了,肯定免不了。 这些他有心理准备,也愿意去冒险,至少前期发生战事,他肯定是要亲临一线,不会安坐后方,把家底全部交托给别人。 至于为什么不搞降维打击,把燧发枪、手榴弹、加农炮之类玩意儿憋出来,一路平推过去…… 这些就别想了,在这生活条件稀烂的时代,哪怕他尽力改良了,吃用尽量健康,现在也说不准自己能活多久,不排除明天就食物中毒死掉的可能性,或是明年就重金属超标得了绝症,万一把这些东西搞出来,回头曰本侵朝战争没能避免,猴子一路平推过了山海关…… 他负不起这个责,不想变成史诗级大罪人,连祖宗都要揭棺而起来殴打他,所以也就只能在组建军队时有限度的改良一下,整体而言,他还是要以这时代已有的武器来打仗。 这是原则问题,属于没办法的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偏偏穿到了这个鬼地方。 不过也无所谓了,用用中世纪的武器也没关系,不是说拿着中世纪的武器就一定是中世纪的军队,里面能做手脚的地方依旧很多,他仍然很有优势。 他就把这次随军出征当成了进修学习,没缩在后方干他的本职工作,反而一个劲往前凑,不放过任何能学习请教的机会,而他运气也不错,织田信长打得一点也不顺利,时间拖得很久,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学习。 织田信长打得确实不太顺利,他先以“大义”威逼,裹胁了尾张下四郡豪族出兵后,轻易就夺取了通往清州城的几处关键岩砦,很快就进逼到清州城下,然后就开始糟糕了。 清州军也知道织田信长不好惹,外加杀死了斯波义统,确实在“大义”层面沦落下风,敢明目张胆支持他们的没几个,实力比以前还差,一早就决定笼城,而且还不是单纯的死守不出,他们在安食真愿寺还安排了一部分人,依靠安食真愿寺坚固的“城防”和两面环水的优越地理条件,和清州城遥相呼应之余,不停派出小股部队坐船去掏织田信长的粮道,专打小荷驮这种老弱杂兵足轻。 这一招似乎有点出乎织田信长的预料了,根本没法安心攻城,但他也没犹豫,留下少部分人手看住清州城,又掉头去把安食真愿寺给围了,直接开始两面强攻。 清州军里的武士们也知道到了拼命的时候了,织田信长真把清州城打下来了绝对没他们好果子吃,就算被饶过一命也要变成流浪武士,抵抗相当顽强,而这时代防守方一顽强,仗打起来很快就会变得拖拖拉拉。 战事不顺,织田信长很愤怒,每天都要有几个人被痛骂一顿,甚至连原野都没躲过,因火药消耗量太大,又快用完了,织田信长嫌弃他几个月才弄出几百斤硝石,还没他自己慢慢买回来的多,竟然专门把他叫去也骂了一顿,估计是看到他要变成尾张在地豪族了,已经没法跑路,对他不用像以前那么客气。 原野也不在乎,忍了这一时之气,借着和前田利家关系够好,前田利家现在又在“宪兵队”工作很方便四处乱窜,时不时就带上礼物,拉上前田利家当引见人,去拜访枪足轻大将、弓足轻大将之类打老了仗的武士,向他们仔细请教种种疑难,然后回去就琢磨着编写他的“练兵手册”。 等到织田信长好不容易攻下安食真愿寺,把清州军三十多名敢顽抗的武士一股脑全宰了时,原野收获极大,“练兵手册”已经差不多编完了,只等回去实践一下看看效果。 (本章完) 第125章 天生反骨 第125章 天生反骨 织田信长在强行攻下安食真愿寺后,师劳兵疲,火药箭矢损耗极大,已经难以再战,只能不甘心的放了一把火,又把清州城的城下町给烧了,暂时退兵。 没能达成消灭清州织田本家的目的,织田信长心情极差,回到那古野城后大批人挨了排头,而原野还是没能躲过,又被痛骂了一顿,还被勒令马上返回弯津,全力提高火药产量,任务必须提前完成,不然就不是挨骂那么简单了。 于是,在磨磨叽叽打了两个月仗之后,原野终于能回家了,除了“练兵手册”之外一无所获——这次当战地医生,织田信长连工钱都没给,好像在尾张有了领地就活该给他免费干活一样。 原野也没和他一般见识,主要是现在还惹不起他,带着阿清他们纵马一路狂奔返回了弯津,远远看到弯湾炊烟袅袅,一片宁静祥和,这才微微放了点心。 还行,村子还在,没变成废墟,人好像也都活着,那些家伙写信没只报喜不报忧。 等他骑着马跑近了,发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众人倒也没闲着,弯津看起来又扩大了一圈,建筑物也越发整齐了,外围都已经在筑墙,正从村子向庄子演变,而且他的家宅里还竖起一根非常高的马印,粗粗的杆子上顶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葫芦,巨特么显眼,好像在给炮兵标明炮击目标一样。 这不是他吩咐的,八成是阿满在自作主张,她以前就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现在当上武士了,自觉是个体面人了,估计把这些破玩意儿看得更重,非要像点样子。 不过原野也不在意,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强求别人所有行动都要符合他的心意,偶尔瞎搞一下没关系。 他放慢马速,溜达着往家宅走,沿途细看弯津的各种变化,而他这个弯津之主出征归来,迅速引起轰动,家臣僚吏以及乱七八糟的小头目都纷纷以他为中心汇集,七嘴八舌表达对他安全归来的欣慰之意。 原野也很开心,回到弯津,回到他的地盘上,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感,比留在那古野城强一百倍。 在那古野城,他总有种被压抑的感觉,大概他天生就不喜欢和强势的人在一起,哪怕这位强势者并没有伤害他的打算,顶多也就骂他几句,但他还是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全感。 很难描述的一种心理状态,估计要学学心理学才能解读,或者他就是天生脑后有“反骨”,不喜欢低人一头,不喜欢被人操控? 难道不是天生的大耳朵刘,而是天生的魏延? 原野一边面带笑容感谢手下们的关心,一边忍不住思维发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找找自己有没有“反骨”,只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摸到,他的后脑勺很圆很平滑,没凹进去或凸出来,根本也摸不出有没有“反骨”。 “大人,这是您之前交代的事,大部分已经……”远藤千代也赶过来了,没打算只是问候一下就算了,还带了公文汇总,要让原野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好好表一表功,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手里拿着的公文就被阿满劈手夺走了。 阿满抢完了她的东西不算,还像赶鸡一样驱赶众人,“行了行了,主公刚刚才回来,气都没喘匀呢,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干活去!” 远藤千代立刻对阿满怒目而视,看样子很后悔当初把她从河里捞上来时,为什么没直接掐死她。 原野在的时候,要是偶尔出些小错,原野不但不会责骂,反而会细心询问困难,帮着一起想办法解决,只要同样的错误不再继续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让人如沐春风,不会有半点委屈,但阿满和原野根本不一样,别管原因是什么,有什么困难,只要活儿没按照计划顺利完成,她指着鼻子就开始骂人,还企图扣年俸当惩罚,只是原野没给她这方面的权限,集体会议上又没人赞成她,她办不到,这才算了。 反正这两个月阿满给领地内每个人都找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把整个领地的人都得罪完了,要是原野再晚回来一个月,说不定领地就要暴动,把阿满绑上石头直接扔海里。 原野之前也收到过不少隐晦的“告状信”,只是阿满当着“东厂厂公”嘛,“东厂厂公”不讨“文臣”喜欢实属正常,有这么个人在领地里骂骂人也挺好的,毕竟也不能一味宽仁敦厚,干起活来总要有些压力才好出成绩。 说真的,没阿满在家看着,他一出门就是两个月,还真不放心。 他赶紧出来打圆场,安抚众人:“好了好了,说话也不急于一时,等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我们到时再细说,先去各忙各的吧!” “是,大人!” 原野做为一代目,给所有人发薪的老板,说话还是好使的,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人分成几波散去,接着回去干自己的活儿,而原野也给阿清、与力武士和跟着的资深郎党放了假,让他们休息两天。 等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他倒没急着去休息,一边在弯津四处转悠,一边听阿满进“谗言”,但听了一会儿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谁在拍谁的马屁,谁和谁走得很近,谁又耽误了计划进度之类,完全无关紧要,毕竟真有什么大事,阿满三天一封信,早早就该告诉他了。工坊方面更没问题,那是收入之源,阿满盯得很紧,除了替原野完成【每日任务】,去敲打傻儿子的十二个看护女工好好按摩伺候之外,就工坊盯得紧,每日都要点算产量,只要敢比前一天少,她就要穷究到底,把害群之马揪出来当众痛骂,结果她这么搞了两个月,产量竟然小幅上升,就是工坊里怨气大了些,回头原野可能要发笔奖金,替她擦一下屁股。 小海湾的码头也按计划建好了,还又买了一大二小三条关船,又添了二十几个人组成了一支小小船队,只是於大领着所有人出海去做短途航海训练了,目前人和船都不在,但码头也没空着,有几艘破烂小早船停着,还有一些衣不遮体的渔民在和几名妇女讨价还价,想用鱼获多交换一些杂粮、布匹和铁器。 原野正想凑近一些瞧瞧,和他们聊聊,阿满一把拉住他,阻止道:“别过去了,主公,那些穷鬼很怕被抓,你块头这么大,一过去他们就要往船上跑,来回折腾很耽误时间。” 原野点点头,也没勉强,只是欣慰道:“这些就是伊势湾里的岛民吧?他们终于愿意到我们这里来交易了?” “是那群穷鬼,不久前才有一伙人大着胆子来了,拿些臭鱼烂虾干海菜来换东西。按你的吩咐我们赔本换给他们了,又亏了七八贯,然后就这样了,每天都有几条小破船来,换点东西就跑,一吓他们也要跑。” “没有人愿意来定居吗?以自由民的身份来定居,前三年可以免税免役,这些都告诉他们了吗?” “告诉了,但还是没有人愿意来。” 原野有些失望,他想做个好人,让这些人丰衣足食,给他打工他愿意按劳付酬,结果他一片好心,这些人根本不领情,一点信任度也不给,这都快小半年了,每天才来这么点人。不过也行吧,至少是个好的开始,慢慢习惯了这里的低物价,又能保证人身安全,人应该会越来越多的。 他看了一会儿“未来的领民”,转头又往回走,向阿满问道:“这段时间人口增加了多少?” “只多了一百二十一个,不过在工地上有一个不小心摔死了,只能算多了一百二吧!”阿满也知道这是原野重点关注的问题,只是她已经在拼命骂前岛十一郎不好好干活了,弄得前岛十一郎整个人都快抑郁了,但收集人口的效率还在不停降低,“买人越来越困难了,而且我们一直在买,现在价格涨得厉害,买了好亏。” 原野摇了摇头,这要了命的劳动力啊,缺劳动力干什么都不爽快,结果现在连钱都不好弄到人了,大概也就只能出去抢了…… 不对,道德高地不能忘了占,不能是抢,应该是去解救被敌人残暴奴役的庶民,让他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原野又改了主意,掉头往工坊区走去,向阿满问道:“我之前信里说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可行?” “应该可行。”阿满也跟着他掉头,扶着刀柄说道,“那些家伙吃了半年饱饭,已经不是刚买回来,一碰就像要死的样子了,我看送去打仗能行,而且也确实比刚买回来时老实了不少,规距了不少。我挑了挑,大概能挑出一百四十多个人。” “只有一百四吗?” “我们也只有五百多人,能挑出一百四已经不错了。”阿满已经尽力了,还提前说明危害,“而且这些人都是干活最好的那一批,把他们抽出来工坊产量会掉一大截,估计要小半年才能缓过来。” “那也要把人抽出来,这是前期投入,不能省。”原野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更不会犹豫,哪怕把最优秀的“产业工人”送上战场有点蠢,但现在这是战时,战争才是主旋律,最好的人才当然要去当兵,属于没办法的事。 万一兵源不够好,打仗打输了,亏得更惨,所以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谁更老实听话,谁更勤勤恳恳,谁就要去拼命。 毕竟,都老实人了,当然要当好“组织骨架”,去承担更大的责任,去付出更多! 古往今来,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本章完) 第126章 简明约法八十八斩 第126章 简明约法八十八斩 军队的分类方式多种多样,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把军队分成四大类:古典军队、雇佣军队、近代军队和现代军队。 古典军队的主体是公民兵,比如暴秦悍卒、北朝府兵,乃至斯巴达、马其顿、罗马(共和时期)的军队,都能算古典军队。其士兵由公民、自由民(奴隶制时期)或小地主、自耕农(封建制时期)组成,士兵有较高的社会地位,通常自发训练,主动加入,战斗意志相对顽强。 这些古典军队的作战内驱力,主要是依靠个人荣誉感和希望提升社会地位,随着古典时代结束后,已经很难复制了。 雇佣军队则是依靠利益关系纠葛而形成的团体,其特点是士兵由将领私人掌控,兵为将有,军队由少量精锐和大量缺乏训练的穷苦平民组成,战斗时主要依靠少量精锐,精锐一垮,平民立刻跑个漫山遍野。比较有代表性的军队如宋朝的禁军、明朝的边军,乃至西方的各类骑士团,乱七八糟的游牧民团体、海盗团体,都能算是雇佣兵军队。 这种军队的作战内驱动力,主要是靠暴力压迫、财物赏赐和抢劫强x,通常自主作战意愿不强,整体战力也十分拉胯。 目前曰本各路大名、豪族就是采用的这种军队模式,以“郎党+足轻”的方式上战场。 近代军队则是由专业的军官和大量经过训练的贫民士兵组成,士兵作为主体,在少量军官皮鞭的抽打下进行严酷且专业的训练,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成为机械式的战斗人偶,然后就可以整整齐齐涌上前去,不计生死,主动和敌人展开消耗。 典型的近代军队,就是西方拿破仑时期的各国军队。 这种军队的作战内驱力主要是纪律,士兵畏惧军纪更甚于死亡,所以能在军纪逼迫下,在浑浑噩噩中展现出顽强的战斗力,真正能做到死不旋踵。 至于现代军队,这个就不提了,这种军队在曰本中古世代不可能憋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前置条件。 那以原野当前条件,古典军队他没社会基础,至少暂时没地方找那么多有荣誉感的自由民,根本弄不出来; 雇佣军队他不喜欢,收拢一群家臣,家臣再招家臣和郎党,最后手下大小山头林立,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本账,万一某个家臣手松一点,手下的人没事就跑去随意抢劫强x,或者某个家臣带着手下公然聚赌…… 真出了这样的事,以他的性格,夜里肯定要失眠犯恶心。 再加上他现在只能使用曰本中古世代已有的武器,连大规模改良都不敢,军队组织体系再和当地土著一个鸟样,那他就真没多少优势了,极有可能小命不保,所以单纯的利益雇佣式军队也不可取。 那就只剩下近代军队这一条路了,以严酷的军纪约束士兵,让他们成为专业的战斗人偶,出去抢……解救更多的人,再训练更多的战斗人偶,以保证最后谁提起他都要哆嗦两下,个个像鹌鹑一样乖巧。 至于该抄谁的作业……袁大头就不错,原野以前学过“小站练兵”那篇课文,多少记得一些。 他从苦力队里抽人,把在工坊里已经养得身体棒棒的,且已经有一定纪律观念的一百四十多人抽调出来,以十人为一小队,编了十四支小旗队伍,组建了他的第一支正经军队,或者说搭建出了一支正经军队的骨架。 然后又把外出两个月进修,又抄又想又憋才编写出来的《练兵手册》取出拆开,拆成《简明约法八十八斩》《营制规章》《个人技战术训练章法》《月俸及待遇约章》《营学要则》等厚薄不一的小册子,移交给阿满、阿清以及由资深郎党组成的“宪兵队”,让他们辅助练兵。 阿满看到原野又在搞新样了,倒没急着大发厥词,毕竟原野已经成功过好几次,她多少也学乖了点,不怎么敢随意乱放狗屁,直接拿起《简明约法八十八斩》翻开细看,讶然发现不是剑术秘籍,是本简约又残暴的军法: 一、临阵进退不候号令,及战后不归伍者,斩。 二、临阵回顾退缩,及交头接耳者,斩。 三、遇差遇训逃亡,诈伤诈病者,斩。 四、行训遗失军械,及临阵未经受伤抛弃军械者,斩。 …… 八十六、黑夜惊呼,疾走乱舞,夤夜窃出离营浪游,及聚众赌博饮酒嬉戏,凡所涉及者,悉斩以徇。 八十七、搔扰居民,抢掠财物,奸淫妇女者,本旗兵士,悉斩以徇。 八十八、长官阵殁,属官援护不力,无一伤亡,及小旗战死,本旗兵士无伤无功者,悉斩以徇。 一条条罗列起来,真的很残暴,连不参加训练都会被砍头,只是这么看着都有点血淋淋的……阿满一目十行,匆匆看完后一阵头皮发麻,想当总大将的心思立刻熄了,感觉自己入了营,顶多六个时辰就要人头落地,安葬归土。 她咽了口唾沫,赶紧把这本小册子又合上了,有些艰难地说道:“这个……主公,不是我说你啊……呃,我没有指责你胡来的意思,就是……军法不用这么严格吧?这么一路斩下来,将来还能剩下几个人?这些人可都是你钱买回来的家子,这么糟蹋了不好吧?” 原野自有坚持,摇头道:“军队本来就该法纪森严,这里没有温情可谈,更不可能讨价还价!所以,哪怕把这一批人全杀完了,也要把头开好!” 说完他又把《营制规章》拿过来也递给她,“这是日常规章制度,这本你也仔细看看,到时这本也要他们全背下来,背不下来的就打,打到他们倒背如流为止!” 阿满又接过这本更厚的小册子翻开快速看了一遍,吃惊道:“什么?连洗衣服洗澡打扫房间也要管?还要弄得这么干净?” “当然要管!” 内务肯定要管,还是重中之重,但不是一般人认为的进一步培养纪律性,或者说这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大部分人都不清楚把十个男人塞进一个小屋子里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没有严格的内务纪律,用不了三天,那间屋子就会变成又脏又臭的猪圈,卫生条件会糟糕到引发传染病,各种上吐下泻,是真会死人的! 至少天天会有人因病缺训,形成各种非战斗减员。 原野把一根短木棍递给她,“这方面要更加严格的要求,凡是不按规定执行的就打,但我亲自去打不方便,你替我去打就行了,凡在营中的无一能有例外。” 阿满接过短木棍,掂了掂,记得原野好像也是要入营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若有所思道:“所有人吗?” “不包括我,我会自觉执行,你不用管我。”原野肯定会以身作则,但还是赶紧打个补丁,以防阿满这野孩子找个理由想试试打主公的滋味,这种事她干得出来,顺便还强调道,“你要做的事很重要,一定要严格执行规章制度,绝对不能随着性子乱打人,如果出现这种事,你也别怪我公开打你。” 阿满知道他是认真的,倒也老实点头:“好吧,你是主公你说了算,回头我自己就先把这两本册子背熟了,到时绝对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我的脑子,你只管放心就好。” 但她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逆耳忠言,“这样行不行啊,一个劲砍脑袋,一个劲打人,万一那些家伙受不了造反了怎么办?当然,我不是怕他们造反,有我们这十多个披甲在,杀散他们也不了多大力气,但这些人也是财产啊,杀了也怪可惜的。” “一味高压当然不行,好处还是要给的,不过这些我来办就行了,你不用操心!”原野拍了拍《月俸及待遇约章》和《营学要则》,“他们只需要忍耐两年半就好,这两年半算是赎身费,两年后就会成为自由民,可以离开军营,拥有购房购地购船、小额贷款、集体相亲等一系列优先资格,而且只要执法够公正,听从命令就不会受罚,还能领到远超工坊的月俸,大部分人应该能忍受下来,不会故意生事,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原来是我当坏人,你当好人啊!” 阿满也不傻,立马明白原野的意思了,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呗,但她也没什么意见,反正这世上除了阿清和原野,也没几个人喜欢她,甚至相比喜欢她,她更喜欢别人怕她,但她拿过《月俸及待遇约章》翻看后,又迟疑道:“两年半就放这些人自由吗?伤了残了还要给安排活儿,一直养着,会不会太亏了?” “不让退役,只会养出贪生怕死的兵油子,那些人留下也有害无益。”原野也是反复思考过,并结合后世先进经验才下的决定,这会儿说起来也没什么迟疑,“先试试吧,而且两年半之后他们习惯了军营生活,也未必想走,到时我们可以重新和他们签约,直到哪天他们不适合参加战斗为止。” 阿满微微犹豫,觉得先试试也行,毕竟原野以前说试试的都成功了,这次可能也一样,便没再反对,又拿过《营学要则》来翻了翻,同样很吃惊:“你还要在军营里办学堂?那些蠢货能学什么?” “这是为了选拔军官,训练中表现好的,有灵性的可以进‘营学’学习,学学常用字、算术、行军、扎营什么的,以后就是下级军官了,然后能者上,不能者下。”这方面原野打算亲自来教,到时他就是第一批军官的校长,这对提高忠诚度很有好处,而且他不打算大规模招收家臣,想建立指挥体系也就只能自行培训。 他说完后又把那本《个人技战术训练章法》递给阿清,“这本给你,里面的训练方法都是我问来的,我也不确定对不对,你仔细看看,可以随意修改尝试,以后协助阿满之余,士兵的弓术枪术就由你来负责教授。” 阿清轻轻点头,接过书册翻开细看,对武艺她还是有点自信的,不觉得为难。 原野又招呼那十几个准备充当宪兵队的资深郎党也凑近点,示意阿满把军纪军规念给他们听,让他们先记熟背熟,顺便提提意见,集思广益瞧瞧是否可行,免得他一个人闭门造车,有没思考到的方面,少砍了几颗人头。 暂时也就只能这么做了,毕竟他在现代,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就是不知道实际效果会如何,能不能帮他在这个倒霉的时代好好生存下去。 现在也就只能祈祷真的能管用了…… (本章完) 第127章 哪怕再严苛的规定也有内在原因啊! 第127章 哪怕再严苛的规定也有内在原因啊! 弯津,军营。 瓢三郎一头细汗,和盆四郎拿着抹布拼命擦洗地板,连边边角角也没遗漏。锅太郎则带着碗次郎、桶五郎在门口仔细刷洗竹席、木盆、陶盆等生活用具。 锅太郎是副小旗,算是其余四人的“上级”,一边在门口拼命洗刷,一边紧张地唠叨:“快些,都快些,快到检查时间了。” 盆四郎嘟囔了一声,似乎在抱怨,但声音很含糊,根本听不清楚,同时哪怕在抱怨,手上也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瓢三郎没吭声,继续努力擦洗地板,哪怕这地板比他以前伺候的主家的脸蛋都干净了,还是不敢放过任何边边角角,全都要再擦洗一遍,不然回头受罚,谁也跑不掉。 好在这只是一间十人木屋,还没什么家具,又原本就很干净,五个人一起动手没多久就整理完内务。 到这时,瓢三郎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洗了把脸,坐到地板上喘口气。 锅太郎还在四处检查,嘴里默念着内务条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等又折腾了两遍,终于才放了点心,转头又叮嘱四名同伴先别乱走动,一切等检查完再说。 盆四郎又忍不住嘟囔一声,这次瓢三郎多少听清点了,大概意思是“休息半天还不如不休息”之类屁话,不过他也没接话,万一被“白棍子”听到,少不了又要挨两下子。 桶五郎年纪较小,才十六七,一闲下来就想聊聊天,向锅太郎搭话道:“太郎大哥,听说今天就要发钱啦,领了钱你想干点啥?” “我要攒着,将来买块地。”锅太郎随口答了一句,不过说起这话题倒是心情好转,没那么紧张了。 桶五郎对买地不感兴趣,又转向碗次郎问道:“次郎哥,你呢?” 碗次郎随口道:“攒着娶老婆呗!” 桶五郎对娶老婆同样不感兴趣,又向瓢三郎问道:“你呢,三郎哥?” 瓢三郎犹豫一下,对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也没隐瞒:“我也攒着,将来想做点……小生意。” 这次桶五郎来了兴趣,追问道:“做什么生意?三郎哥将来要去当行商吗?” 瓢三郎如实答道:“我会煮漆种出蜡,等服完军役成了自由民,我想去卖蜡烛。” “卖蜡烛好啊!蜡烛值钱!” 桶五郎一拍大腿,没想到瓢三郎还有手艺在身,是技术工,脸上露出羡慕之色,正想口嗨一句将来带带他这个小兄弟,盆四郎先在一边泼冷水了,“先熬过这两年再说吧,死了只能吃蜡烛!” “又不是一定死,这几天咱们不是已经不挨打了吗?”桶五郎熬了这一个多月,倒已经有点习惯军营生活了,反正只要把条例记熟,让“白棍子”挑不出毛病,“白棍子”也只能干瞪眼。 锅太郎对盆四郎这个总抱怨拉所有人后腿的家伙也很不满意,在旁边骂道:“老五的话没错,就你害人最多,你平时管好嘴,老实一点,大家都没事!” “是啊是啊!” 这次连瓢三郎都忍不住开始附和,他也被盆四郎连累过好几次,刚开始他陪着盆四郎一起抱怨,不小心被“白棍子”听到了,结果一群“白棍子”突然就冲了上来,一脚把他们踹倒就开始打,打得他们俩像狗一样在地上乱滚哀嚎,浑身疼了五六天,真是受了老大活罪了。 但他刚附和完就注意到门口冷不丁冒出一个腰间别着白色短棍的人,他看到这根短棍就是一激灵,本能就记起被这根白色短棍支配的恐惧,立刻弹身而起,站得笔直,顺便提醒同伴,大喊一声:“旗士官!” 锅碗盆桶们立刻也弹了起来,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敢乱看,而那位名叫旗三郎的“旗士官”也没说什么,默默走进室内,先是嗅了嗅了味道,没发现有什么臭味,然后就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发现地面墙壁都干净,灰尘霉菌都没有。 他又去架子那边,看到洗脸洗澡用的木盆都整整齐齐,摆在了规定的位置,里面用来吃饭的木碗竹筷也都干干净净,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想了想,又弯腰从架子底下把陶盆拖了出来。这陶盆是用来点干浮萍驱蚊虫的,现在是夏天,弯津外围植被茂盛,天黑之后蚊虫巨多,不熏一下根本没法睡觉,但他伸了手指使劲蹭了蹭盆底,竟然也没蹭出灰来,陶盆同样洗得干干净净。 他还不死心,把陶盆重新放回架子底下,又去抖开一床凉席仔细看了看闻了闻,也没发现有虫子、盐粒或是汗臭味,只能无奈再把凉席重新卷好摆回原位,一声不吭出门去了。 锅太郎等他消失了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而碗瓢盆桶也都松了一大口气,看样子这次检查又过关了,今天不会挨打了……下午没训练,不可能挨打,内务也过了,只要晚上室内体能别偷懒,注意好防火工作,睡觉后别吵闹,轮哨时别睡着,就不可能再挨打了。 检查过了一切都好说,碗次郎和盆四郎直接歪倒在地,想好好躺一躺休息休息,但他俩刚躺倒,门口又出现一名“白棍子”,直接命令道:“第九小旗去营校领月俸。” “报告,第九小旗人员……那个,那个,未曾到齐,小旗及四人今日厨房轮值帮厨。”锅太郎立刻又蹦起来大声答道,不过卡了一下,汗立刻又下来了。 这名“白棍子”倒没计较,直接留下一句“知道了,你们先去”就又往隔壁走去,而锅太郎也没敢犹豫,赶紧催促四名同伴整理着装,排好队出发。 ………… 原野在营校里正挨个儿给士兵“发饷”,不算前期乱哄哄筹备的的十几天,这帮人已经在军营里正式训练了一个月,也到了开工资的时候,他也不能食言,所以今天发薪,顺便休息半日,晚上再吃顿好的,也算让他们缓一缓,开心一下。 他亲自把钱递给每一名士兵,每个人都要笑眯眯交谈几句,遇到这一个多月里发现的好苗子,能进营校上晚课的预备军官人选,更是会多聊几句,给他们的饼上再画点芝麻。 他也不清楚这有没有用,但他记得袁大头就是这么干的,七千多人挨个儿发饷银,比他还辛苦,那真论才能,袁大头肯定比他强,向强者学习肯定没错,他也就比着葫芦画瓢,依样照办。 不过话说回来,仅仅是废点嘴皮子也称不上辛苦,这一个半月出了无数破事,比这麻烦的事多了,就像那句老话说的一样,知易行难啊! 他把这一百四十多个人凑在一起,遇到的第一个麻烦就很奇葩,这一百四十多个人的重名率太高了。以前这些人分在不同工坊,不同队伍还没什么感觉,但挤在一起,需要点名了,他这才发现这些人里面叫“太郎”的有十一个,和他重名的“三郎”也有六个,其他像是“次郎”、“次郎三郎”这类农村男性大众名字,基本都一个鸟样,全都是好几个人在共用一个名字。 这些人从小在家里就被父母“太郎”、“次郎”、“三郎”这么叫,压根儿也没正经给他们起过名字,然后他们长大后就把这些称呼默认成名字,点名时喊一声“太郎”,要有十多个人应声。 所以,他建军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士兵起名字,一百四十多个人里面有近六十人需要互相区别开,他被迫搜肠刮肚,什么草树石土,锅碗瓢盆,房井河湖全都用上了,这才能顺利整队点名。 军纪整顿也很麻烦,他之前也犹豫过,从袁大头那里抄来的军纪会不会太严苛了,是不是过于缺乏人性,但实际应用起来,发现有些条款还真有必要,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人干起事来肆无忌惮,不砍几颗人头下来,有些歪风邪气根本刹不住。 比如,军纪里写得明明白白,“宪兵”也都反复宣讲过,带着他们背诵过,他们清清楚楚知道不准聚赌,但仍然有人顶风作案,私下里偷偷开赌,有一个家伙把发给他的衣服鞋子全都输掉了,第二天竟然光着屁股去参加训练。 原野也没招,只能执行军纪,把这六个敢顶风作案,私下聚赌的白痴全砍了。 真的没招,不杀一儆百根本不行。 再比如,有拒绝去轮值的,根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就是不肯服从命令去轮值掏厕所; 再比如,有两个家伙轮班夜里当哨兵,按条例该一明一暗,算是一种模拟训练,结果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半夜公然升火烤田鼠吃,军纪一犯就是好几条。 甚至还有私自翻墙外出的,有怎么也不肯背诵军纪军规的,有殴打他人强抢财物的,有偷窃他人衣服鞋子的,有装伤偷懒耍滑不想训练的,有使用暴力逼迫他人替班轮值干活的,有企图向“宪兵”行贿的…… 在出了这么多屁事的前提前,只能说哪怕再严苛的规定也有内在原因,袁大头当初管着七千多人八成也焦头烂额,遇到了种种奇葩事,这才不得不拼命砍人头,不然根本练不成兵,直接完蛋。 原野和他一样,同样只能狠杀了一批,干掉了自己差不多10%的军队,日常又指挥阿满率领资深郎党严格要求,每天都要检查军纪军规背诵,一段一段背,一有磕巴踹倒就打,打到他们哭爹喊娘,痛到深入骨髓,干什么事之前都要先背一遍军纪条例才算完。就这么打了一个多月,才算把剩下的人给整治服了,多少有个人样了。 反正最近五六天,已经没人敢偷懒耍滑,没人敢偷盗斗殴,没人敢拒绝服从命令,更不会有人在放哨时再去烤田鼠吃了。 原野自己也拿不准这么练下去到底能练出个什么样的玩意儿,不知道能不能算近代军队,毕竟他真的没经验,不是什么兵仙军神转世,但想来,至少应该能比“郎党+足轻”的模式强一些吧…… (本章完) 第128章 先从抢他姑父开始! 第128章 先从抢他姑父开始! “最多只能三间?” 原野以上次“进修”时学习的持枪手法拿着一根三间半长枪,先是立直中段持枪试了试,再以弓步后段抬枪试了试,确实感觉重心前倾得厉害,脚下不太稳当,大概织田信长没在瞎搞,长枪超过三间以后,用起来很不舒服,难怪织田信长没继续把长枪加长。 这项目归阿清负责,接过原野手里的试验型长枪,轻轻点头道:“长度最好定在三间,三间半有些人用不了,这两天表现不太好。” 原野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长枪兵们,里面矮子确实太多了,现在他的兵源还无法要求身高,只能无奈点点头:“那就统一制式吧,先按三间来!” 曰本人就长这样了,一地一米四五,他也没办法,想比织田信长的长枪再长一点,不太好办,只好大家都用一样的了。 未来招兵范围大了,能把体重和身高标准提上去了,或许能再加长一两尺,暂时只能如此了。 阿清轻轻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去指挥五枪刺杀训练和四方刀法训练。 这些都是原野抄回来又请阿清改良过的战阵技法,简单又实用,整体性质和他一直苦练的“铁棍三式”差不多,就追求一个“在敌人捅死砍死我之前,我先把敌人捅死砍死”,主攻各种快速又迅猛的发力方式,别的就没什么技术含量了。 原野站在原地,看着这十支小旗队伍在刺耳且有节奏的竹哨声中,反复练习侧身送臂突刺动作,看了一会儿也帮不上忙,转身又往靶场去了。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殴打后,他的第一批士兵已经深刻“理解”什么是纪律了,随后就展开了队列训练、行军训练、木工作业训练和个人技战术训练,还天天晚上继续紧抓体能。 这方面又练了一个多月,各方面倒还算顺利,毕竟这些货都在工坊里至少待过半年,已经是筛选过的,全都能分清左右,还能勉强排队才会进入军营,而且全都是苦出身,不怕卖力气,就是部分人劣习多了点而已——这年头你弄群平民来,能让他们分清左右,能有时间观念和排队意识,做事时别一窝蜂挤成个球,这已经很不容易。 他一路看着训练又走到靶场,观看了一会儿铁炮训练,但这边情况就有些糟糕了。这年头铁炮想发射需要经过十几个步骤,比拿着长枪捅人技术含量要高不少,再加上阿满比阿清脾气要暴躁,这里不时就有人犯错被拖出来打得惨叫连连,然后再被踢着屁股滚回队列继续排队练习,一直要练到成为肌肉记忆为止。 至于弓兵训练…… 他暂时把这兵种取消了,他现在兵源不足,曰本弓又弓力太弱,战场上经常出现“立往生”这种奇景——人都被射得像个刺猬一样了,还能一路砍砍砍,一直到血流干了才死掉,由此可见曰本中古世代弓箭的杀伤力。 所以,他打算以长枪+重型铁炮为主,仅“宪兵队”继续训练弓术以备不时之需,弓兵还是暂时算了吧! 原野在靶场看了一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这边虽然不时就有惨叫声传出,但整体还算顺利,他也不想硬过去指挥两下耽误时间。 他目前主管的其实是“营校”,就是袁大头选拔培训中下级军官的地方。 目前根据训练表现,他已经把所有下级军官填满了,还选出了十多个士官,算是下级军官预备役,以后就继续看训练表现、实战表现,能者上,不能者下。 只是他很想要的参谋型军官,一个也没选出来,他至今也没发现谁很有军事天赋,或是很有组织能力,或是有敏锐的军事嗅觉,只能等将来打打仗之后,看看经历过战火磨砺,里面能不能出几个“军事人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军营里所有人,包括他在内,严格说起来全是一群新兵蛋子,只能哀叹一声万事开头难,想一步到位根本不可能。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等阿满稍微闲下来了,赶紧勾勾手示意她过来,而阿满又对几名宪兵交待了几声,让他们把这些蠢蛋盯紧了,今天再不全员达标,就把他们都晒死,然后才小跑过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脸不爽道:“有什么事?我这边忙着呢,全是一群蠢蛋,屎壳郎都该学会了,竟然还有人在犯错!” 原野对她的抱怨就当听不到,引着她往阴凉处走,边走边问道:“之前交待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那边的情况探查清楚了吗?” “你是说知多郡的事?”阿满回忆起自己“东厂厂公”的身份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飞快翻了翻说道,“有一小半人还没回来,还要再等几天。” “不着急。”原野把她领到树下,给她倒了杯淡盐水递给她,“现在弄清多少了,先和我说说,我好心里有个数。”他编练新军已经三个多月了,从初期一百三十多人(他砍了十多个),隔三差五又往里补充新人,现在已经补充到一百七十多人(中间又砍了几个以正军纪,不过没一开始多了)。 这已经占到了他领地人口的三分之一,都能说一声穷兵黩武,而且养着这么多脱产士兵,就算他很能捞钱,财政压力还是很大,劳动力更是严重急缺,远藤千代那边已经在各种拐弯抹脚叫苦,表示实在支撑不住了,财政要变赤字,所以他必须出去回回血,抢点人口回来当“工人”。 至于敌人,这很好找,都是现成的。 知多郡,也就是知多半岛上的豪族已经集体倒向今川家,而今川家和尾张已经断断续续交战了四十余年,双方有血海深仇,攻击今川家所属的势力在尾张属于绝对的政治正确,连织田信长也不能说什么。 而且这些都是软柿子,实力通常不上不下,正好让他以战代练,先让士兵低烈度的打一打,感受一下战场氛围,免得出现去年织田信长的那种悲剧,第一战就挑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鼓作气没冲下来,直接崩特么的了。 当然,除了先回回血之外,更重要的是为未来真正的领地打好基础。 他现在待在弯津,依旧不自由,别看现在你好我好他也好,等实力真正膨胀起来,织田信长有99%的可能性要收拾他,至少也要强制他老实下来,别再继续扩充实力了,甚至不排除哪天织田信长神经病一犯,动动歪脑筋就想让他把硝石生意交出来。 所以长期待在尾张绝对死路一条,他必须走出去,至少要在织田信长势力范围之外再弄到一块新领地,弄到一块真正属于他的领地,这样才能拥有保全自身的资本。 那没有比知多半岛更合适的地方了,离着弯津很近,但织田信长偏偏够不着,海路又能把两地连为一体,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至少不会被人一窝端了。 只是这免不了要和今川家狠狠干一架,但和今川家做一场,总比和织田信长干一架要强得多——今川家的大本营在骏河,隔着三河投射过来的力量相对有限,但和织田信长干起来,那十有八九就是尾张下四郡一起围殴他了,现在他肯定抗不住。 更何况只要别和织田信长彻底闹翻了,在知多半岛要是站不住脚他可以再撤回弯津,修整个把月再去一趟,这么反复来上三五次,估计今川家就要疯,只会用岩砦把他围起来,不会再惦记着收复失地,那新地盘也就到手了。 这是他在竹内庄被林秀贞胖揍一顿,打断肋骨后就做出的规划,想真正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只是一直没能力执行。现在新军初建,终于有点本钱了,他觉得也到了开始尝试的时候,第一步就是先去抢些人口回来,把自己再养胖点。 阿满早就奉命在做前期准备,见他着急也就把绘制了一小半的地图先交给他,顺便还说了一句:“真的还没弄好,按你的要求,重点是知多郡西侧临海区域,目前就大概搞清了竹田家、海老名家、御屋家的情况,别的几家都还没摸过去。” 原野不管这些,接过地图细看,又细问这三家的实力,发现他们还不如荒子前田家,大概都是五六个武士再加上七八十名郎党的组合,哪怕把农夫都拉出来当足轻,顶破天也就凑个三五百人,战斗力也就那样。 确实是软柿子没错,他之前是按荒子前田家的战斗力来考量,现在看看是想多了,荒子前田家放在尾张应该算中上水平了。 他把目前这份还很简陋的地图仔细看了好几遍,仔细揣摩地形,又关心地问道:“这三家和林家有姻亲关系吗?” 阿满对林家也很关心,她也在记恨林秀贞,翻了翻小册子就说道:“都多少有点,林家是尾张三河交界处的大豪族,知多郡很多豪族都和林家结过亲,但这一代和林家最亲近的应该是竹田家。竹田家的当主竹田兵右卫门,是林秀贞的姑父,亲姑父!” 原野缓缓点头,他比较希望海老名家和林家关系深厚,毕竟海老名家那块地盘看起来比较好,似乎有一大片滩涂,可以开发制盐业,但这次只是出去抢掠劳动力,以现在的实力想赖着不走不太可能,所以先去竹田家抢一把也可以——抢谁都是抢,当然要先抢和自己有仇的,竹田家要怪就怪林秀贞太贪心,没事就给亲戚招灾惹祸。 反正他没惹过林秀贞,林秀贞就跑来抢他了,还打断了他的肋骨,还射了阿满好几箭,还敢暗中记恨他,那他去抢林秀贞的亲戚也很合理,这世道就这样了,当缩头王八是没前途的,必须干起来! 这还是林秀贞教他的,他现在就要开始慢慢回报这份“恩情”了,先从抢他姑父开始。 (本章完) 第129章 从零开始,都学着当军官! 第129章 从零开始,都学着当军官! 原野确定了行动目标却也没急着动手,他手头只有这么多本钱,万一赔了,他大概要cosplay项羽,来个弯津自刎——以前没经历过感触不深,现在只要想象一下,一战就把精心训练的军队全送了,他就有点理解当年项羽为什么不想活了,真的会心痛到想死。 这是新军成立第一战,哪怕对手是个软柿子,也必须准备妥当了才能去。 他先是要求阿满继续派人进一步收集情报、绘制地图,然后又派人给那古野城送去一封急信,声称知多郡的豪族目无王法,毫无人性,竟然攻击他路过的船只,问那古野城该怎么办。 数日后织田信长亲自回了信,信里痛骂了他一顿,让他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屁事自己看着办,少拿来烦他。 这正合原野心意,反正他是通报过了,师出有名,然后他就把手下所有的军官集合起来,召开作战会议,准备发起惩戒行动,给胆大妄为的知多半岛豪族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些因在训练中表现优秀才混上军官的家伙们,没想到还会有“作战会议”这种鬼东西,看着分发到手的各类资料和决心图,听着原野声音严肃地讲述作战决心、作战筹备、作战方案,两眼一片迷茫,更在原野要求提供补充意见、每个人都讲一讲时,面面相觑,连屁也没憋出来一个。 场面多少有些尴尬,但原野也不失望,万事开头难嘛,慢慢总会有人心有所得,能向中高级军官转变。 他散会后就命令这四十多个小旗、副小旗、士官都回去,向士兵传达作战决心,做好任务简报,让各部士兵都清楚自己的任务,然后又组织了几次专项训练,模拟强行登陆攻击敌人以及紧急撤离,带着所有人把作战方案过了一遍,甚至强迫下级军官也要开始画自己任务的决心图。 画好画坏没关系,哪怕画成儿童涂鸦也没事,反正必须画,弄得这群识字刚刚过百、需要原野带着才能看懂地图的新手军官好一阵鸡飞狗跳,生不如死,但就算如此,原野仍然要求他们努力尝试努力学习。 他是工科狗出身,很重视图上作业,那现在被迫转职成军事狗了,感觉图上作业依旧必不可少,所有军官必须明确作战意图、兵力部署、作战方向、主要战斗行动等关键要素,并且能以决心图、文字图表、涂鸦的方式表达出来。 表达不出来就是心里不清楚,打起仗来对自己任务的关键要素不清楚,那就是对士兵的犯罪,这种军官不要也罢,还是回去当大头兵吧! 至于做不到…… 近代历史上很多将领一开始大字也不识得几个,也都是边打边学,最后不一样能成为优秀将领吗? 人都是逼出来的,不逼一下怎么知道潜力有多大? 反正必须学,从零开始,都学着当军官! 原野也是新手统帅,面对新军第一战心里非常重视,真的好一阵折腾,等把所有人都折腾到蔫了,他这才挑了个好天气,把一百八十多人的新军、十余人的内卫队兼宪兵队全都塞上船,沿知多半岛西侧海岸线开始往半岛中部区域航行,去找林姑父以战代训。 ………… 船在海上飘,第九小旗锅碗瓢盆四兄弟依旧在一起,仅桶五郎在训练中因表现得头脑灵活、手脚麻利,被调走编入铁炮小旗了,替换他的是一个叫石菩萨的矮笨粗傻小子——名字有些怪,据说是小时候发烧烧到要死了,他母亲把他放到菩萨石像面前睡了一夜,他奇迹般又好了,这才改了这名字。 这货是被迫进入弯津的,以前是热田港的乞丐兼小偷,想偷前岛十一郎商队粮食时被当场捉获,正好弯津缺人,于是就把他捆了捆弄了回来,结果这家伙到弯津来能正常吃上饭了,倒是老实下来,没再偷过东西,还因在工坊表现出色,干活十分卖力,待了半年就被当成新兵填进了军营,又补进了第九小旗。 他来服军役之后倒没怎么挨过宪兵的打,或者说宪兵轻易找不到机会打他,主要是老兵把宪兵的活儿抢了——早进军营两三个月也是老兵,早一天都算。 现在弯津军的军内氛围已经初步形成,执行严格军纪已经成为一种心理惯性,再加上老兵们的苦头也不能白吃,所以新兵进来了,也要尝尝他们当年……前几个月吃过的苦头,必须也要被打得像狗一样在地上哀嚎翻滚,一言一行都要板板正正,这才能算正式入伙,才算成为一个弯津兵。所以,石菩萨一直在挨锅碗瓢盆的打,宪兵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他头上。 现在锅碗瓢盆四兄弟+石菩萨就组成了一个战斗小组,由锅太郎这个副小旗负责指挥。这倒不是锅太郎第一次参战了,他就是当杂兵足轻被捉了才会被卖到弯津,乱仗是打过几次的,只是负责指挥别人还真是第一次,现在一紧张老毛病又犯了,头上各种冒虚汗,和刚洗了头差不多,嘴里还在不停嘟囔同伴:“过会儿跟紧我,赶紧去把路铺了,别像上次一样自己掉进烂泥坑里,耽误时间把大家都坑了!一定要记紧,一定要记紧啊!” 瓢三郎惭愧的低下了头,上次演习掉进烂泥坑里爬不出来的就是他,为此连累全队受罚,这两天很是没脸见人,而其余三人也没应声,碗次郎正坐在稻草堆里仔细擦拭打刀,盆四郎两眼无神,神游天外,自己也在嘴皮轻动,大概是在嘟囔些“终于要死了”之类的丧气话,只是因为挨揍太多,他已经练成了无声抱怨,让人轻易抓不到把柄。 至于新兵石菩萨,则是不停摩挲缠在腰间的“兵粮袋”,里面是干藻炒米,看起来就很香,他很想解开吃一口。他活到十五岁,还是到弯津才吃到人生中第一顿饱饭,那种胃被完全填满的充实感,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甚至从此就爱上了那种感觉,时时刻刻都想让胃涨起来。 换句话说,他像是得了一种心理疾病,整天都想吃东西,但他只是有点呆,不是傻子,挨打多了已经有记性了,知道现在只要敢解开“兵粮袋”掏炒米吃,旁边的锅碗瓢盆就会立刻蹦起来把他踹倒暴打,所以也就只能不停抚摸袋子,盼着中午吃饭时间赶紧到来——他觉得弯津是天堂,工坊里一天就吃三顿饭,量还不少,军营里更是会顿顿管饱,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时不时有鱼、豆、藻、酱之类的菜肴,简直是天堂中的天堂,现在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走,他不想像他母亲一样慢慢饿死,死时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小团。 他们这个小小的战斗组一时各有心思,谁都没心情和别人交谈,而随着关船一路晃悠了四个小时,甲板上终于传来一声短促竹哨。 这是准备哨音,为了分辨不同口令他们五个也没少挨揍,肌肉记忆立刻占了上风,开始自动自觉进行战斗准备,锅太郎更是挨个儿检查,唯恐谁的绑腿没打牢,跑着跑着就自己绊倒了,害他这个副小旗回去就要挨揍。 不久后船体就是一阵剧烈晃动,随后“总矢仓”的仓门就被打开了,尖锐的竹哨声连续响起,还伴随着甲板上旗官的大声命令,而锅太郎大吼一声就带头冲上甲板,匆匆一瞧发现他们这条小型关船已经强行靠岸,只是这片区域并不适合船只停泊,更没有码头栈桥之类的玩意儿,难以下人下货,甚至这里还是大片退潮后的滩涂,想步行通过都很难。 这时竹哨声更尖锐了,甲板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命令都在响起,锅太郎头脑中一片空白,但一片空白中他却很清楚自己眼下该干什么,匆匆一瞥之后毫不犹豫,当先拽着绳索滑下船,紧随其后的是碗瓢盆石四人和从船上扔下来的大束大束稻草、竹席。 他们没穿甲胄,只有一顶防箭用的镶铁片阵笠和防身打刀,唯一的任务就是给后面的人开出一条道路以通过泥泞滩涂,这下了船落到烂泥里,二话不说就开始把稻草束和竹席在滩涂上铺开,随后更是跳上去继续往前铺,动作快到像有人准备用鞭子抽他们,专心致志,一直向前铺个不停。 和他们五个在做同一任务的还有几支小队伍,屁股后面更是有一支跟着他们加宽道路,但他们连看一眼的功夫也没有,就按前几次演习时的要求,不停把后面运送上来的稻草束、竹席机械性往前铺开,自己倒是滑倒多次,滚成了泥猴。 很快,后面传来一声大喊,他们本能就让开道路,又跳进烂泥中,一支甲胄齐全的长枪小旗越过他们,踩着稻草竹席铺就的道路直接上了岸,随后又是一支身穿皮札甲的铁炮小旗急速从他们身边冲过,也干干净净上了岸,汇合前面那支长枪小旗就地整队展开,架起铁炮,开始就地警戒。 到这时锅太郎才注意到自己已经通过泥泞滩涂,把一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的那段路铺完了,再转头看看旁边和后方,发现类似的稻草路还有好几条,后方两条中型关船以及另一条小型关船也正在靠岸,那里用更多稻草束和竹席铺就的“登陆点”已经扩得非常大,大批铁甲长枪兵和皮甲铁炮兵正成建制离船登岸。 锅太郎看到这严整有序的场景,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烂泥,突然感觉打仗也没什么,比演习轻松好多,滩涂不够长也不够大,更没有突然就冲出几百人把他们射死在烂泥里,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上岸了。 (本章完) 第130章 柿子似乎过于软了 第130章 柿子似乎过于软了 原野对武装登陆行动还算满意,战斗力无一折损就快速通过了危险区域,哪怕中间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小问题,也在下级军官和士兵的及时应对下没有引起混乱,依旧把登陆计划顺利完成,整个过程始终井然有序,非常符合他的个人美学。 这是一次实战尝试,知多半岛中间高四周低,是标准的丘陵地型,常年被海水冲刷反卷回来大量泥土,沙滩没多少,滩涂倒很多,那只要能克服这种恶劣地型带来的影响,他就可以大胆的说一声,知多半岛就是他的后园,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什么地段能拦住他登陆。 他在“一号船”上停止计时,觉得这次考试成绩很不错,拿起钢盔戴上,对阿清说道:“好了,我们也上岸吧!” 全副武装的阿清默默无语,带着两名宪兵跟在他身后,依次通过网绳下了船,又一路穿过滩涂,抵达坚实的地面。 阿满天生屁股上有钉子,根本坐不住,早早就已经跑到岸上来了,还联系上了之前伪装成行商潜入到附近的“实习忍者”,见到他便说道:“竹田家暂时没动静。” 原野轻轻点头,登陆行动哪怕到现代都是个危险的活儿,按最差预案来说,他已经做好了登陆过程中被人反打一波的准备,结果竹田家好像根本没关心过海边,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他把所有甲士都成功送上岸了,硬是连个杂兵足轻都没见到。 柿子似乎过于软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软柿子捏起来舒服,正适合以战代训。 他冲阿满点点头:“那我就先带人出发了!” 说完他就继续带着阿清往前,不久后正坐着进水进食的各小旗,就在刺耳的竹哨声中整齐起身,按训练中要求的那样转换成行军队列,直奔预定目标而去——他们要去堵住路,寻求交战之余,也能让小分队顺利完成这次实战训练的附带目标,也就是绑架人力。 绑架人力归阿满负责,现在原野身边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将领,只能让她临时客串了,她的手下则是之前负责开路通过滩涂的那三支小旗,再加上她手下的几名“实习忍者”以及部分宪兵,差不多能有四十人,拿下一个小村子绰绰有余。 阿满目送主力离开,让之前滚得像泥猴的三支小旗赶紧重新武装起来,又再吩咐於大带领武装水手守好登陆点,然后就在“实习忍者”的指引下,奔着最近的一个小村子就去了。 ………… 登陆点选在那个倒霉地方,除了训练、磨合新军之外,也是为了方便把抢来的人力快速装船,所以阿满领着人没走几里路就找到了村落。 目标村落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已经被包围了,东南西北都有一小队敌人,有人尝试强行逃入山中,却遭到了弓箭和铁炮射击,虽然没能造成伤亡,但铁炮巨大的轰鸣声把这些村民都吓坏了,除了少数十几个直接被捉的,又纷纷逃回村中。 这小村落和日比津村差不多,多少有点防御能力,但顶多也就应付一下小规模的盗贼,遇上正规军完全没法打,在勉强射了几轮轻飘飘的竹箭后,发现连敌人的毛都没伤到一根,然后就没人再打算防守了,纷纷逃回家中,缩起头来,开始期盼着对方少杀点人,少抢点粮食。 反正反抗也没用,甚至要是给对方造成的伤亡太多,对方一怒之下把村子烧了,那更糟糕,不如老实一点算了。 而且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盗贼,大概是竹田家完了,这块地方要换主人,那给谁交年贡都是交,没必要白白送了性命。 阿满对“敌人”未能顽强抵抗有些遗憾,她一直想试试欺男霸女的滋味,就是找不到机会,原野不同意,现在看这帮怂货这表现,估计又没戏了,但家里现在穷得厉害,必须出来抢一把回回血这一点她还是很清楚的,也就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些无知庶民,毕竟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是高贵的上等人,多少也要讲些格调。 她先是喊了话,让所有人都到村口集合,还承诺只要不反抗不逃跑就不会有人死,不过喊完根本没反应。她等了一阵子也不意外,直接挥了挥手,留下少量人手在外监视,防止有人听不懂人话,还敢趁乱逃走,然后就把剩下的人都派进村里,强行去帮村民们“搬家”,让他们换地方去弯津去生活。 锅碗瓢盆+石菩萨还是一起行动,穿着胴丸,手持打刀,戴着阵笠和总面,负责进村请人——总面是一种铁制面具,算是“半首”和“半颊”两种面部护具的结合体,因原野上次去织田军“进修”,统计伤员数据时发现面部中箭者较多,又经过细心观察,发现面部中箭极为容易引起战场减员,所以用劣质铁料给长枪兵一个配了一个铁面具。 毕竟面部神经相对丰富,这里中箭和胳膊腿中箭不一样,前者大部分会疼到当场丧失战斗力,成为战场累赘,有的甚至还会惊慌失措到乱跑乱窜,成为混乱之源,后者则屁事没有,把箭折断还能继续奋勇杀敌。 现在锅碗瓢盆+石菩萨这五人组就只露着胳膊腿,所有要害都护好了,一进村就冲最近的一幢大头茅屋喊话,让里面的人都出来去村口集合,等没反应就按命令破门而入,亲自帮他们“搬家”。 这一家只有三口人,一对年轻夫妻加一个孩子,看到他们破门而入,男人脸色苍白,手持一把竹枪,把妻子儿子护在身后,而妻子也吓得厉害,但强自镇定,向一个装着粮食的陶瓮指了指,示意家里粮食在那里,可以直接拿走,没必要把他们杀了。 “那个……我们不是来抢劫的,粮食……你们可以自己背走,或者不要了也行。上面说了,等你们到了新地方会给你们口粮,反正不会让你们饿死。”锅太郎做为副小旗,按要求说台词,只是他也很紧张,比以前当杂兵足轻时去抢劫还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得厉害。 不过片刻后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了,他转头望了一眼碗次郎,见他两眼直勾勾盯着小夫妻里面的妻子,很是有一种“当兵才三年,母猪赛貂蝉”的感觉,又或是一种“我辛辛苦苦天天挨打都没老婆,你凭什么有”的嫉妒。 锅太郎瞬间就悟了,难怪自己心虚,原来是以前抢劫没人管,现在再抢要送命。 他也没犹豫,立刻把刀口掉转了方向,对碗次郎骂道:“蠢货,两年后你有十几贯,想娶几个娶几个,别现在发疯连累大家!想想八十七条!” 奸x妇女可是在“八十八斩”范畴内的顶格重罪,事后被宪兵发现了,小旗里有一个算一个,全特么要给碗次郎这色胚陪葬,所以也别怪他这个当大哥的心狠,碗次郎只要敢去解裤腰带,那他也就只好把他就地正法,回头拿他脑袋去报战损。这样总比全队都噶了强! “八十七条”这半句话瞬间就让碗次郎眼神清澈了,赶紧看看周围的同伴,发现瓢三郎和盆四郎的目光也不对劲了,刀口也已经开始对着他,眼神立马就更加清澈了,连忙后退几步以示清白,还赶紧解释道:“我只是看她有些像我大嫂……不是,是大姐,对,这位大嫂像我大姐,所以……才多看了两眼,没别的意思。” 锅太郎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最好真没别的意思,再有下一次,我们提前先阉了你!” “明白!明白!”碗次郎彻底老实了,只盯着男人看,不敢再看女人一眼,不然就是被举报给宪兵,依宪兵头子的畜生性格,他至少一顿毒打是挨定了——那个阿满大人真的是个老畜生啊,一点人性也没有,凡是能卡上条例的,哪怕只是沾到一点点,多少有些嫌疑,落到她手里必然会被她扒掉一层皮。 相反,野原大人倒是脾气很好,上次还夸过他,让他高兴了好几天,可惜那位大人不太管军纪,不然服军役能轻松不少。 锅太郎把碗次郎这“不安定因素”消灭了,这才掉过头去对小夫妻叹道:“你们也别墨迹了,要杀要抢我们早动手了,真要打起来你们只会白死,还是赶紧去村口集合吧,不然引来了白棍……呃,引来了其他人就不好了!我们以前和你们差不多,能好好说话,那些人是真会打死人的!” 这对小夫妻愣住了,没见过这么抢劫村落的,再看看他们手中五把雪亮的打刀,以及他们强壮的体型、崭新的铁札甲和冰冷无情的铁总面,再想想锅太郎的话,犹豫一下,终于乖顺下来,主动去把荞麦豆子什么的打包。 他们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让他们集合想干什么,但他们要和粮食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命根子。 锅碗瓢盆也没阻止,石菩萨更是主动上前帮忙,等把这一点点粮食都装了袋背上,才驱赶着这一家三口出门,让他们去村口集合,还一再提醒他们别脑子一热就想跑,这不是在害他们,万一乱跑被打死了真的不划算。 他们送走了这一家三口,正准备再去砸下一家的门,这时一对同样被驱赶出来的母女因为躲着他们走,再加上背着粮食体力不支摔倒了,豆子芋头直接撒了一地。 锅碗瓢盆被吓了一跳,倒是平时有点呆的石菩萨这次反应挺快,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还费劲的蹲下帮忙想把这些豆子芋头捡起来,而锅太郎犹豫了一下,也带着碗瓢盆过去帮忙——他们不赶时间,他们出发之前都有作战简报,大概清楚任务目的和执行时间,知道主力已经主动前出寻求交战,他们这支偏师有大半天的时间把所有村民都运回船上去,时间很充裕。 他们倒是一片好心,但把那对母女吓得不轻,直接抱在一起缩成了一团开始哀哀哭泣,而这时顺着大路巡逻过来的一名宪兵,远远就看到他们在“为非作歹”,立刻警惕起来,习惯性就抽出白漆短木棍,大声喝问道:“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锅碗瓢盆本能就弹身而起,条件反射一般就开始浑身疼痛,而锅太郎职责在身,头上冒着虚汗赶紧报告道:“长官,她们摔倒了,我们在帮她们捡豆子!” 那名宪兵谨慎靠近,仔细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发现好像确实不是在违反军纪,和抢劫强x之类不沾边,脸色微微缓和,再瞧一眼便问道:“这家的男人呢?怎么是她们背着粮食?” “不知道!”锅太郎回答的坚定有力,完全不想挨打。 宪兵也摸不着头脑了,问了那对母女几句,发现这对母女只会哭,一时也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出发前原野三令五申过,凡是“请”到的村民以后全是自己人,军纪必须维持好,万万不能出现任何烧杀抢掠,必要时可以直接砍人头震慑军心,一切要从严从重从快,不必有任何犹豫,顺便还叮嘱了一声要尽可能对未来的自己人和善一点,打骂也要尽量少一点。 那既然要和善一点,这就不太好办了,他也不方便带头违令,呵斥这对母女别哭了,或是干脆给上几脚让她们清醒一点答话。 军纪太严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他这个宪兵也不敢碰这对母女,以防回头有嘴说不清,那是真有可能出人命的,只能站在那里四处瞧了又瞧,最后好歹抓住一户路过的人家才问明白情况——这家的男人这个月刚死了,这家就剩这两个女人了。 那这两个人没什么用,不但不能算劳动力,甚至都能算累赘了,宪兵正犹豫该怎么办呢,石菩萨竟然已经把地上的芋头豆子捡得七七八八,还憨憨的把口袋背到自己身上,一无所觉地说道:“长官,我送她们过去吧!” 锅太郎都没注意到他竟然还一直蹲着在忙活,又听他这么说赶紧给他使眼色,让他老实点,别自找麻烦,但那名宪兵竟然没因此呵斥石菩萨,犹豫一下,一声不吭就顺着路走了。 他想明白了,没犯军纪,不归他管,要不要送人这些战兵自己决定吧,不关他的事。 石菩萨看宪兵走了,以为得到了同意,也没和锅碗瓢盆打招呼,小心把母女扶起来,帮她们背着口袋就走,把锅碗瓢盆气得不轻——这新兵蛋子还是打得少了,竟敢自作主张,回头必须再狠狠揍他一顿。 只是锅碗瓢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没喝令他回来,最后集体默默转身,去砸另一家的门去了。 这么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算把这村子里三百多口人都一个不留的找了出来,集合在了村口,中间还出现过一次小小的混乱,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铁炮声,再次把这些连铁炮也没见过的村民吓得不轻,好在距离够远,影响不算大,混乱很快就平息下去,队伍依旧按原计划出发。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弯津的新居民们就稀里糊涂搭上了船,一路晃晃悠悠往弯津去了。 (本章完) 第131章 一口老血喷了一脸 第131章 一口老血喷了一脸 竹田城和荒子城差不多,都是建在山丘上的土木城堡,城墙上立有箭塔、望楼,挖有护城河,再外围是村子和田地,仅就是荒子城烂尾了,到今天都没修完,竹田城则正常许多,起码该修的都修了。 原野在登陆后就直奔竹田城而来,还顺路袭击了一下沿路的村落,只是没有放开队伍大肆搜捕,绝大多数村民都哭爹喊娘逃进荒野和山里了,只多多少少绑了一点人。 这时竹田家终于发现有外敌入侵了,己方村落正在遭到袭击,而且是从西边海上来的,第一判断就是有不知死活的水贼上岸了,想跑来抢一把,立刻从竹田城出兵,集合了百余人沿路迎头而上,打算直接驱逐敌人,起码也不能放任敌人大肆破坏。 他们也没法在城里等,这年头大家都穷得很,要是让敌人肆意游荡,把竹田城周围村落的田地都糟蹋完了,今年他们就要连糠也吃不上了。 而等他们靠近了,探查过后才发现敌人好像不是水贼,装备好得一逼,人还比他们多,但这时发现也晚了,敌人的外围散兵也发现了他们,同时敌人压根儿也没冲进村里大抢特抢,连重新聚拢整队的时间都不需要,在发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奔着他们来了,求战之心非常迫切。 竹田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和对方打了一仗,还一触即溃,扔下了三四十具尸体,又跑丢了三十多人才勉强脱离战场,重新回到竹田城笼城。 原野牛刀小试,在拿捏了软柿子后也没客气,继续紧逼,一路追着对方到了竹田城,只是顾忌村落里地形复杂,外加他现在没有攻城能力,倒也没有直逼城下再给对方上压力,就停在弓箭射程之外,只管把人堵在城里,以免后方转运人口时遭到袭击。 ………… 竹田兵右卫门是知多郡的土著,竹田家的当主,时年五十二岁,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龄人士,心脑血管都不太好,这会儿带着几名家臣郎党站在城头,更是心率时缓时急,太阳穴突突地跳,阵阵头晕目眩,血气翻涌。 不晕不行,他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天,突然就有一伙人冲进他家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揪着他就开始暴打,这换谁谁都要太阳穴突突的跳。 甚至他已经挨了一顿揍了,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而且带队出击,以勇武闻名知多郡的长子还失踪了,根本没逃回来,现在生死不知,这让他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他现在就站在城头细心观察这伙莫名其妙的敌人,越看越是心惊,对方看起来确实不一般,前排一水的黑漆铁札甲,个个看起来身强体壮,一看就是顿顿饱食的精锐郎党,而且甲内的衣服看起来好像也是一样的,都是一水的黑布,剪裁更是别具一格,衣服很贴身,袖子很窄小,连大袴也被改小改窄了,不再是以前又肥又大的样式。 发型也很统一,这会儿对方在休息,镶铁的防箭阵笠都被摘了下来,远远一瞧像是一群光头坐在一起一样,没有哪个人有发髻,但细看能发现这些人还是有点头发的,就是非常短,应该不是僧兵。 竹田兵右卫门看了一会儿,还没辨认出敌人是谁呢,突然又注意到对方的郎党就那么排成整齐队列,武器阵笠放在手边,披甲盘腿坐在地上休息,竟然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东瞅西看回头张望,天气炎热也没人打算松松胴丸凉快一下,坐姿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坐禅的和尚都能比他们活泼一点,甚至就连取用随身竹筒饮水都听从号令,整齐划一,有一种令人心里发毛的诡异美感。 这些郎党不太像人,没有一般人该有的小动作和独特个性,远远看上去,都有一种他们连气都不会喘的错觉…… 竹田兵右卫门心里莫名发寒,不敢再细看这些诡异郎党,目光转到了敌方阵后的总大将身上。 敌方的总大将倒是有些寒碜,根本没用布把自己周围围成幕府,也没竖起华丽的马印旗标,身边更没多少小姓武士伺候,和正在休息的郎党相比,仅就是屁股下面多了一个马扎,没直接坐在地上而已,根本也称不上威严。 但他也不敢小瞧这名总大将,对方块头好大,身披一身黑色重甲如同巨人一般,坐在马扎上都不比他矮多少,一看就是一员能从敌阵这头砍杀到那头的绝世猛将,根本不敢让人轻忽半点——他身高一米四多,只要原野坐在马扎上,他确实可以和原野一较长短,不落下风。 竹田兵右卫门又观察了一会儿敌方大将,转回头来发现敌人的郎党还是一动不动坐着休息,没有丝毫变化,心越发凉了,头越发晕了,感觉敌人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休息完,一股脑冲过来强行攻城,凭他现在手头的几十名残兵败将和收拢进城的庶民,未必能挡得住,搞不好今天就要家破人亡。 他赶紧扶了扶墙,让这股子眩晕感过去,再捂着胸口用力喘了两口气,指着一名敌人的背旗问道:“这是……你们也看看,这是哪家的家纹?” 这伙敌人的背旗也有些奇怪,一些背着“青葫芦旗”,还有些背着“红葫芦旗”,而且数量也不对劲,仅有少数人胴丸后插着背旗,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标识物,或者他们的标识物就是他们身上统一且怪异的服饰,无需靠背旗来分辨敌我。 竹田兵右卫门认不出“葫芦旗”,他手下的家老家臣也没印象,根本搞不明白这伙人是从哪里跑来的,于是便有家臣提议道:“主公,和对方交涉一下吧!” 这仗打得稀里糊涂,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也就只能去问问敌人了。 竹田兵右卫门也没别的好办法,马上就同意了,“好,辛苦你一趟!”这名家臣武士也不惧,这时代打仗也是有潜规则的,或者说要讲礼法,当使者只要别自己作死,保持礼数,一般没人会杀使者,那太坏名声了。 他直接绳坠下墙,奔着敌方阵地就去了。 敌人也确实没难为他,在他高声表明使者身份后就有人迎上来,直接带着他穿阵而过,而竹田兵右卫门惊奇的发现,他的使者穿阵而过,那些坐地休息的郎党,最多也只是在他路过时斜瞥他一眼,连一个回头张望、找其他人议论的都没有,还是一派死板。 然后这名使者就见到了敌方的总大将,敌方的总大将似乎态度很温和,也没用什么下马威之类的招数,稳稳当当坐在马扎上和使者交谈,不久后反而是使者先激动了起来,突然就从跪坐中蹦起,还挥舞双手大声叫喊,接着使者就被敌方大将的亲卫们踹倒在地,直接拖出敌阵,扔到了阵前。 竹田兵右卫门心里微松一口气,看起来敌方大将不是非常残暴的那种人,最起码的礼法还是讲的,这就是个好消息,而等那名充当使者的家臣灰头土脸回来,他赶紧问道:“是什么情况?” 那名家臣赶紧道:“敌人自称弯津的野原家,这次来是来找我们要个说法,他们说我们袭击了他们的货船。” 这确实是原野自己告诉他的,尾张各豪族常年联姻,关系盘根错节,他又抢回去那么多人口,想瞒也瞒不住,早晚能把他身份查清,所以来历不用隐瞒,直接说了无所谓,说不定还能免得竹田家四处疯狂询问,折腾到整个尾张都知道了。 “我们袭击了他们的货船?”竹田兵右卫门愣住了,直接转头问家老家臣,“有这回事吗?” 家老家臣们面面相觑,整齐摇头,竹田家连船都没有,怎么去袭击野原家的货船?游泳去吗?游泳也没法去啊,他们连弯津在哪都不知道! 那名家臣也清楚这一点,这简直是胡扯淡,赶紧又说道:“我已经解释过了,但他们一口咬定就是我们干的,让我们把凶手交出来,不然他们不会轻易罢休。” 竹田兵右卫门胸口又是一阵发闷,一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转而又问道:“弯津到底在哪里?他们从哪里来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地名,感觉尾张没这地方,而那名家臣倒也算机灵,早早就问过了,直接答道:“对方说在那古野城以南的临海处。” 那古野城以南的临海处?知多半岛根部?热田港附近?那属于织田弹正忠家的核心区域了,那这伙人就是织田弹正忠家的人了? 竹田兵右卫门再看一眼城外,恍然大悟,也就织田弹正忠家能有这财力,才能把郎党武装到这种程度,而且敌人还拥有几十支铁炮,大概是之前赫赫有名的“织田铁炮队”的一部分。 只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织田信长的人会渡海来打他,竹田家就算背离了织田家,那也是形势所迫,要是织田家能赶走今川家,他重新倒向织田家都不会犹豫一秒,专门收拾他根本没必要。 不愧是织田大傻瓜,传闻果然没错,行事确实像个神经病…… 但现在双方敌对肯定没错了,没有和谈的余地,要是他又投向织田家,明天就该轮到今川家来揍他了,只能强忍着胸口的气血翻涌,用力一拍城墙,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拼死一战了,不管织田家想什么,我们都要崩掉他们几颗牙齿!” 家老家臣齐齐应声,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毕竟他们退无可退,只求尽量杀伤敌人,使敌人被迫放弃消灭竹田家的想法,但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敌人去打造攻城器械,还是板板正正坐在那里休息,顶多轮番起来活动一下手脚。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远处有一支小队伍赶到,和敌方总大将交谈片刻后,就是连续的竹哨声响起,敌军集体起立转身,很有节奏感的依次前行,就这么顺着原路返回了。 竹田兵右卫门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不是说不会轻易罢休嘛,怎么就走了?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等许久之后他才收到通报,竹田家最靠近海的一个小村子,已经变鬼村了,里面的人全部不知所踪,竹田家的实力立减20%——竹田家一共也只有四个村子和一座城。 他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一口老血直接就喷了出来,直接喷了自家家臣一脸,感觉整个世界都混乱了,似幻似真。 (本章完) 第132章 学坏容易,学好难啊! 第132章 学坏容易,学好难啊! 原野首次尝试攻击知多半岛,顺利绑架了一村人,拍拍屁股也不管竹田家有什么想法,原路返回登陆点,挤巴挤巴就又搭船回弯津了。 整体而言,行动相当成功,早期的战略构想完全没问题,可以继续推进,自己未来的领地就落在知多半岛上了。 新军实战起来,纪律性也比他预期要好,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人企图奸淫掳掠,挑战军纪威严,十分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都打算再杀几只鸡给猴子们看看,用血淋淋的脑袋让他们清楚弯津绝不可能在军纪方面让步,凡不守军纪者必死无疑,结果整场行动下来,一只鸡也没找到,全都老老实实。 大概曰本人本来服从性就很强,面对强权和暴力屈服起来很快,只要给他们划好了条条杠杠,再猛力揍他们一顿时间,让他们知道疼了,知道这是必须遵守的东西,他们竟然疑似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集体认同感,将这些条条杠杠视为天经地义,自发开始先进带动后进,强迫后来者也要老老实实按照所有人认同的规则行动,本能就开始排斥“异类”。 这真的让原野有些出乎意料了,完全没想到才打了三个多月就达到目的了,他还以为怎么也要打个半年一年的…… 对这种奇妙的心理现象,他一时也没研究明白,怀疑和曰本天灾频发导致的抱团思想相关,不过这也算好事了,算是打造了一个小型“熔炉”,以后他只要往里不停添加适量“原料”,自然就有合格士兵产出,能省心不少。 纪律性达到了要求,战损方面也非常优秀,整场行动0死亡,0致残,仅有十几人中了箭有点皮肉伤,完全无关紧要,勉强说一声0伤亡都可以。 主要是知多半岛相对封闭,上面的豪族战斗力比较拉胯,全是一群土包子,连铁炮都没怎么见过,百多人乱哄哄冲上来,被重型铁炮两轮齐射就垮掉了,肉搏战都没发生又逃了个满山遍野,竹田城更是直接笼城,压根儿没想再出来打一打,胜得轻而易举。 总之,这次行动各方面都很不错,能说一声圆满成功,是原野落难以来少有的完全胜利,他很满意。 他返回弯津后倒没急着再组织第二次“绑票”行动,毕竟弯津人口也就六百,突然绑回来三百五六十人,还都是挂着“惶恐不安”“神魂不属”之类debuff的无知庶民,肯定会混乱一段时间,他要消化消化才敢再去找竹田家的麻烦。 是的,他下次不打算换个目标,还是要继续去抢竹田家,竹田家还有三个村子,他打算先把竹田家搬空再说,毕竟他只要一口咬定竹田家先袭击了他的货船,竹田家根本解释不清,那这就是他和竹田家的私人恩怨,不至于很快引起知多半岛上豪族们的警惕之心,聚在一起开始围殴他,或是导致今川家太早介入,影响到他搜集人力。 反正他就一边关注外界的反应,一边赶紧消化胜利果实。 这整整一村人他依旧没打算让他们去种地,弯津这里土质太差,又在织田信长的打击范围内,未来是极有可能放弃的,大力气改良水土根本没必要,他就把这些人直接填入了弯津,强行把他们从农业人口转化为工商业人口,男人先编成苦力队继续盖房子,原本苦力队填充入工坊,又从工坊里选拔了一批人充入军营,再次完成了一次阶梯式征兵。 女人老人也不能闲着,工坊里也有许多轻体力劳动,他们一概也要上岗干活,而且他还顺便统计了一下达到适婚女子的数量,为未来组织集体相亲做好准备。 毕竟因为竹内庄一战,他还欠好多手下一个老婆,必须开始补上了,至少也要做出会履行承诺的姿态,而且现在新军士兵都是他买回来的,现在是在用军纪强行约束着他们打仗,要是一直打胜仗还好说,万一惨败一场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所以,只靠军纪一味强压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让他们拖家带口比较好,有了老婆孩子,他们想来就会更加乖顺,必要时哪怕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也会被迫死战。 再说了,没老婆孩子就没把柄,无牵无挂的人比较可怕,这是历史上反复证明过的,他肯定要早做打算。之前他是没条件,等以后有条件了,他的兵源还是要从“良家子”里挑,家里人越多越好,最好人人都是四世同堂,这样的兵他用起来才安心,等到35岁了开除起来更不用担心。 就是他这个“野原家一代目”辛辛苦苦混到现在都还没老婆呢,日常都要忍受阿满这野孩子时不时就瞄向他下半身的诡异同情目光,结果竟然先要操心手下的婚事,先要给他们找老婆,多少有点没滋没味,但也没办法,一代目就这鸟样了,必须事事考虑周全,各种操碎了心,连媒婆的活儿也要干一干,实属无奈。 他有自己的计划,好不容易把劳动力逮回来了,上手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从竹田家绑回来的村民们当然是不乐意的。他们祖祖辈辈都在种地,本身也只会种地,现在被原野强行绑到弯津,一看土质稀烂,心都凉透了,结果连荒地都不让他们开,心里很没底,哪怕原野履行承诺发了一次口粮也不放心,竟然有人企图逃回原来的村子,也不管自己能不能一路游回去。 原野看看他们这副鸟样子,干脆暂时改了发薪时间,从一月一发改为五日一发,让他们粮食铜钱随便选,新移民这才心态稍稍稳定,纷纷选了粮食藏到家中,慢慢开始觉得种田也是得粮食,当苦力上工也是得粮食,好像差不多,甚至上工得粮食还不用被抽年贡,好像更划算,那反正路这么远,往回走也不好走,不如就先这么着吧,哪天领不到粮食了再跑也不迟。这时代的人都很随波逐流,只要能活下去,在哪都无所谓,于是没多久这些新移民就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上工,开始五天一领粮,接受第一步改造,仅剩下不习惯城镇生活,没有时间观念、卫生观念,干起活来太散漫这些琐碎问题。 总之,消化胜利果实还算顺利。 原野带着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这些内政系的“官员”,折腾了十多天,处理了大大小小一堆麻烦事,哪怕住宿、吃饭、喝水、拉屎拉尿都管了一遍,终于让新移民暂时融入了弯津体系,让弯津重新恢复了正常运转,然后他才有空,把精力重新投注到军事方面,开始召集下级军官、士官,检查之前留给他们的作业——怎么才能以最少伤亡拿下竹田城。 当然,打归打,他并不是打算占了竹田城,并不是打算在那里安家。 他未来的领地需要河流众多,方便他采集铁砂;土质也要好,方便他自产粮食,最少豆子之类原材料要能自给自足;林木资源也要丰富,方便他烧炭炼钢炼铁以及未来开造船厂,还要紧邻海边,以便他利用船只运力,倾销货物。 最最重要的是,他跑到知多半岛占一块地盘,当地豪族、松平家和今川家肯定要组团来揍他,他还需要那个地方易守难攻,至少不能像竹田城一样,真打起来会三面受敌,他不一定防得住——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非军事天才,打起仗来天马行空,鬼神莫测就别想了,他没那本事,所以还是结硬寨,打呆仗,老老实实找个有险可守的地方安家比较好。 就是他要求这么多,地方不好找,阿满正反复派出“实习忍者”一路往知多半岛最南端的小角角摸去,感觉那里三面环海,一面向敌,倒是个打持久战的好地方,只是路上关卡众多,往来不便,她现在手下也有限,一时半会儿搞不清那边的详细情况,只能留待日后再说。 所以,他没想占了竹田城,只是想把城敲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现在弯津人力紧缺的情况倒是稍稍缓解了,就是吃饭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的钱粮又有点不凑手了,就有点想更进一步,不打算只绑人了…… 只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啊! 毕竟三百五六十人,要让他老老实实自己攒,依现在购买人口越来越困难的情况来说,他至少要攒小半年,结果了一天时间出门,消耗了点火药就全绑回来了,又省钱又省力又省时间,简直赚麻了,让人欲罢不能。 那现在他又缺粮食和资金了,就忍不住想看看竹田家在知多半岛当了上百年土皇帝攒下了多少家底,想把竹田家的家底拿出来一——竹田家也许该改名竹宝家,总感觉把它吞了能大补,而且也不用太讲究道德因素,都战国时代了,自己也有地盘了,不好好补一补,容易被别人进补,竹内庄的惨案还会继续发生。 当然,就算这样也有点丢人,毕竟种田才是王道,抢劫这事儿很上不得台面,但反正都要再去绑架竹田家的人口了,还要再去好几次,那试试能不能把城敲开也是顺手的事,反正早早研究一下肯定没错。 只是这时代防守方太占便宜了,他带着一群人想了好几天,感觉要是不掏点黑科技出来,强行攻城怎么也要扔下三五十条人命,他现在有点承受不起,而巧施计谋夺城的话,所有人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什么妙计,毕竟全是一群新兵蛋子,都没脱离文盲范畴,军官团也没那么好培养。 他也没灰心,耐心一向很好,继续要求所有人都努力思考,争取想个伤亡别那么大的攻城方案出来,谁先想出来就提拔谁当参谋,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部情况,发现外面一派太平,织田信长没什么异常反应,估计把他的绑票行为也理解为报复了,下面豪族之间的小冲突根本不值得他关心——竹田家都投靠今川家了,竹田家死了他说不定还要叫声好。 原野放心了,他唯一怕的就是织田信长现在就来抄他的家,别人都无所谓,立刻又点齐人马,搭船出海,又奔着竹田家去了。 和上次一样,这次他只要再拉满满一船人回来就满足了,要求并不高。 (本章完) 第133章 仇人变三个了! 第133章 仇人变三个了! “混蛋!”竹田兵右卫门一拳重重捶在案几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嗓子眼发甜,后面半句“该死的野原家”都没能说出来。 原本他以为敌人掳走一村人这事儿就算结束了,只派人在敌人的登陆点加强了防备,没想到屁用没有,不到一个月敌人又跑来了,还换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上岸,急行军突然把他一个村子给围了,开始光明正大的搬运人口,连竹田城的门都不屑于再堵。 而更要命的是,就算对方没堵门,他也不敢出城去和对方野战,不敢去解救被对方掳走的庶民。 他在那里憋屈了一会儿,力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取出一些财物,又派出了使者,摆出哀求姿态请对方高抬贵手,但不久后使者就回来了,对方财物分文未取,只礼貌的说了一句“要和谈,请去找上总介殿下(织田信长)谈”。 竹田兵右卫门听到这种话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又搬空了一个更大的村子,裹挟着小五百人口又搭船回去了。 竹田兵右卫门气得再次呕血,感觉敌人搭船而来,还不惧滩涂难行,神出鬼没,防是防不住了,毕竟他也不能把所有领民都关在城里,田还是要种的,于是赶紧联系姻亲,说明情况,请他们支援,而这时代姻亲多少还算靠谱,通常都会守望相助,眼见竹田家被外人揍了,都纷纷派出部队支援,很快在竹田城聚集了超过五百人的郎党队伍,静候原野再次来抢劫。 同时,竹田兵右卫门还给最重要的姻亲林秀贞写了一封信,希望他也想想办法,钳制一下肆无忌惮的野原家。 ………… 原野短时间内没打算再去搬迁移民,这次端了一个大村子,这小五百人够他消化一阵子的,而且会比上次消化更时间,毕竟现在苦力队、工坊里全是新人,已经无法递进入军营,工作岗位也不太够了,钱粮更是紧张,他要再想办法把工坊扩一扩,产量升一升,基建搞一搞。 再去竹田家搬下一个村子,绑架下一批移民,他估计怎么也要两三个月以后了,到时他的领地规模应该会有一次较大的扩张,才会进入下一次人力紧缺。 他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欣赏着海上日落,盘算这些人口消化完,弯津的战斗力能提升多少,够不够去知多半岛占地盘了,够不够和今川家正面刚一次,等盘算了一会儿后,他想起一事,转头向阿满问道:“对了,你爷爷怎么还没来?” 阿满已经公然宣称要“造反”,要自己上位当活命流的话事人,按理说阿满的爷爷应该快马加鞭,如同闪电一般从美浓窜过来,一脚把阿满这敢造反的孙女踢上天才对,结果这都快四个月了,一路爬着来也该爬到了,怎么还见不到人? 真是白瞎他的期待了! 阿满正在吃烤船蛆,这玩意是木头海船时代特有的美味,传说吃了能加幸运值,掉海里不会淹死,是“临时水军司令”於大给原野送上的高级贡品,只不过原野对海鲜感觉一般般,就进阿满嘴里了。 她正吃得高兴,猛然听到原野的问题,根本无所谓,随口道:“大概是在美浓遇到什么事了吧,或是接了什么棘手的任务一时脱不开身,美浓那边听说也不怎么太平。反正就等着呗,他早晚会来找我的,我才是他的正牌继承人,他肯定要靠我来养老。” “行吧!”原野也没招,就是觉得训练新军没能得到阿满爷爷的帮助,多少有些遗憾,毕竟听阿满说,她爷爷还是很猛的,哪怕老了,体力不太行了,对上新酒丸仍然有一战之力,很难说谁能杀掉谁,那大概率也是剑豪级的人物,他很稀罕,很想让阿满爷爷帮忙训练一下新军的枪术和刀术。 哪怕就是不肯帮忙训练新军,有这么一位人物摆在家里镇宅也相当不错,迟迟不来,真的太可惜了。 …………少一名“高级技战术指导”无碍大局,原野遗憾之余还是继续推进他的计划,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回去后又把精力转移到内政方面,大肆扩建染坊,边建边扩产,以便能获得更多可支配的钱粮——他用现代工艺染的布卖得非常好,界町、京都这些时髦地方就不说了,据说连偏僻的北陆山区都已经行销到,因布料颜色鲜亮,久洗不掉色,在当地受到广泛欢迎,哪怕再次大规模提高产量,依旧不愁没人接手。 同时他还继续往上游产业发展,因弯津突然多了许多女性,他干脆又组织了一个小小的纺织工坊,制定标准,互相协作,以便可以自织自染,多少也能省点购布成本,略微微多赚一点点。 当然,主要是提供工作岗位,让这些女人能自己养活自己,能让他更轻松一点。 新军也在持续补充新兵,他的初步目标是把一线作战部队补充到五百人,这样在防守战中,只要今川家不在知多半岛投入两千人以上的精锐郎党以及大量杂兵足轻,他就有把握能守住一小块地盘,一直拖到对方消耗不起,被迫承认他的统治权。 然后过了个把月,开始入秋了,他收到消息,支援竹田城的各路人马又散去了,那些郎党足轻都需要回去秋收,想留也没办法留,于是他趁机再次出兵,只是这次没有绑架多少人口,只是把竹田家的粮食胡乱割了割,再放了一把火就回来了,免得竹田家粮食太多,没事就请一群人到家里来吃饭,影响他下次绑人。 同时,阿满长期的努力也有了回报,“弯津东厂”终于有探子潜伏进了林家,虽然身份只是个下级武士家的普通郎党,大事还接触不到,但已经能拐弯抹脚打探到林家的内部消息了——据说林秀贞更恨他们了,只是现在他失势中,在织田弹正忠家根本说不上话,哪怕姻亲正被人狂揍也只能忍着,暂时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打算自取其辱,和仇人聊聊。 原野也不管他,就按自己的步调走,又编组了一支脱产的后勤部队,顺便继续扩充水军船只数量,以保证自己在知多半岛西侧的投送能力,同时也开始给水军部队配备铁炮,以防止未来遭到敌方水军打击。 仿制这时代的武器也在同步进行,他开始试制更大口径的铁炮“国崩一型”,以便代替火炮,增强远程打击能力和对城池的攻击能力。 等这些都忙完了,台风季也就过去了,他再次出兵竹田家,但没想到这次竹田家下了血本,不知怎么着就说动了邻居海老名家和御屋家,硬是凑出了近三百武士郎党和五六百杂兵足轻,在发现他又来抢劫后,快速聚集在一起,一路追着他到了海边,双方爆发一场激战。 这是新军成立后第一场正儿八经的野战,新军三百人,外带十余名宪兵和四十多名武装水手,正面迎击对方“郎党+足轻”八百多人,最后原野这边以死九人,伤四十余人的代价,一举击溃了敌方的郎党大队,当场打死对方近两百人,随后对方总体崩溃,杂兵足轻疯狂往家逃窜。 原野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追在御屋家的后面,把御屋家的村子也抄了一个,连上沿途捉获的杂兵足轻,凑了八百多人才退回海边扎营,慢慢分批把人运送回弯津。 从此,他的抢劫对象从一个变成了三个,而且随着他领地内的人数越来越多,消化能力也越来越强,开始没事就到这三家来转一圈,随机登陆,随便绑一批人回去——一家整整齐齐的他才要,零零散散抓到的就放掉,让他们下次把全家集合好了他再抓。 等到了农历年尾的时候,伊势湾这三家的一小段海岸线已经快被他铺平了,进进出出像回自己家一样,三个家主轮流吐血,领民平均每家都少了50%,弯津的人口也正式突破四千五百人大关,原野手下乱七八糟的军队也终于达到了七百余人,野战战兵五百人满额。 原野也终于深刻理解为什么武士们闲着没事就爱打仗了,这抢劫确实比种田效率高,但他暂时也满足了,主要是这三家的剩下的人口都集中到城里面了,他一时不好啃下来,也就暂时安静下来,开始默默静待时机,去获取他真正的领地。 (本章完) 第134章 弯津人 第134章 弯津人 农历新年将至,弯津镇很是热闹。 石菩萨微微有些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因他们这些新军士兵干了快一年了,手里积攒了大量铜钱,原野为了提振经济,繁荣市面,顺手把战备等级搞出来了,目前属于四级战备状态,也就是暂时没有战争风险,日常以加强训练为主,所以开始安排士兵轮班休假,让这些手里攒了钱的士兵赶紧出去消费,无论是吃吃喝喝还是乱买东西都行,最好变成穷光蛋再回来。 只是石菩萨自从被商队绑回弯津,不是待在工坊里挨揍,就是待在军营里挨打,一直过着集体生活,也习惯了集体生活,现在突然让他休假,没人给他下命令了,他反而一时不知道干些什么好了。 他在碎石铺就的大街上站了一会儿,无处可去,远远却看到一个宪兵巡逻过来了,赶紧掉转方向,避开这名宪兵开始随意乱走,想着混过这一白天就早点回营,而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叫道:“是……菩萨大哥吗?” 他愣了一下,转头望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六七岁他不认识的小女孩,犹豫一下憨憨一笑:“你是谁啊?” “是我啊,阿七呀!”小女孩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了,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走了过来,提醒道,“大半年前,是菩萨大哥把我们送上船的,你忘了吗?” 石菩萨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大半年前他跟着锅碗瓢盆去一个村子里抓人,遇到一对母女摔倒了,还是他把人送到了村口,后来又奉命协助这些人去登船,他更是背着这个小女孩走了好一段路,只是这小女孩当初像根柴火棒儿一样,头发也乱蓬蓬的,脸上还抹满了灰,他一时没认出来。 死去的记忆复活了,直击他的灵魂,他马上关心地问道:“你阿姆还好吗?” “我阿姆挺好的。”阿七离近了看石菩萨,发现他也变了好多,虽还是一样粗壮,却比以前高了大半头,不太像一个石墩子了,而且左脸上还多了一条淡淡的疤痕,多少有些吓人,不由惊讶道,“菩萨大哥,你受伤了?” 石菩萨摸了摸脸,憨憨一笑:“被划了一下,没事,还领了钱吃了好久小灶呢!” 这是最近一场战斗的事了,对面人太多,铁炮小旗都分散在两侧轰击敌人的两翼了,他们这些长枪兵奉命顶着箭雨前进,主动攻击对方的本阵。他就在最前排,都记不清被箭射中了几次,连铁面具都被射落了才逼近敌人,最后冲上去一顿扎就把对面扎跑了,事后才发现脸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好像是个垂死武士突然蹦起来砍了他一刀,但还没砍实就被后面的人又捅了好几下,直接就死挺了。 但受伤归受伤,他也不亏,回来享受了伤员待遇,单独吃了十天病号饭,还拿到了负伤补助,同时也因为表现格外英勇,带伤死战不退,极大鼓舞士气,记大功一次,等过完年可以去“营校”参加学习,还顺利踢开了锅太郎这个副小旗,荣升他们五人小组的“错枪手”——就是在其他人掩护下,专门斜着扎敌人打开突破口的那个,危险性较大,对个人技战术要求较高,战后论功会优先,多少也是个荣誉。 反正他是挺满意的,感觉病号饭很好吃,而且有了这条疤之后,宪兵对他都客气了三分,认为他是正经的功勋老兵了,所以他感觉流的那点血很值,很令人满意。 小七不太懂打仗的事,见他一脸无所谓也就放心下来,又关心地问道:“那菩萨大哥这是要去做什么?” 说起这事,石菩萨心里那点开心瞬间消失了,茫然无依又占了上风,愣了愣才说道:“我……随便逛逛。” 小七马上追问道:“要去哪里逛?” “我不知道……” 小七这几天已经看到不少士兵在小镇里逛来逛去,马上自告奋勇:“那我带你去吧,菩萨大哥,我知道你们最喜欢去哪!” “好!” 石菩萨马上同意了,跟着小七顺着街一直走,一路拐了几个弯还没到地方,而且沿途很多人在和他们朝一个方向走,不由奇怪道:“现在村里这么多人了?” 他一直被关在军营里,几次整军出发也不会穿村而过,对弯津的印象还在差不多一年前,感觉当时弯津好像不是这样的,人没这么多,房子也没这么多,就连街道也只是土路,不像现在这么平整。 单论这块区域,好像也不比热田港差多少了。 阿七自从被绑来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天天见倒没有太大感觉,高兴地笑道:“大概是要过年了,所以大家都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石菩萨胡乱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这也不关他的事,只是跟着阿七走,一路走到了小镇临近码头的地方——弯津目前扩展的方向就是码头方向,已经快把码头和最初营地之间的地皮填满了。 到这里小七才指着前面说道:“菩萨大哥,就是这里了,你那些同伴最喜欢来这里。”石菩萨放眼望去,只见那里摆满了小摊子,大多都是摆小摊卖吃喝的,这会儿哪怕天气相对寒冷,各色小吃摊也坐了个七七八八,十有八九全是短头发、穿着上衣裤子的休假士兵。 石菩萨有些莫名其妙,营里吃饭又不要钱,想吃多少吃多少,为什么要在外面吃喝,那不是傻子吗?他很奇怪的向阿七问道:“他们喜欢来这里?为了吃饭吗?” “是啊,吃饭喝酒!”阿七说着还指着一个铺面说道,“那家最有名,听说是野原三郎大人亲自写的招牌,阿满大人偶尔都会去。” 石菩萨瞬间肃然起敬,仔细看了一眼招牌,只是不认识字,没看出这家店叫什么,但能发现那家生意最兴隆,几乎坐无虚席——这家店是弯津最早的一家私人店铺,店主原本刚从苦力大队升到工坊当工人,结果意外发现商机,在夏天偷偷采摘梅子,并用工钱托人私购大米,自制酒曲,用竹筒偷偷酿酒售卖给同伴。 因工坊工人手头都有点扣完饭费的工钱,那时弯津又没有任何钱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吃大锅饭,所以他偷偷酿造的淡酒很受欢迎,一时畅销无比。 然后他就被新上任的“东厂厂公”阿满抓获了,在报告里给他定了一个“怠惰成性,妨碍生产”的罪名,直接把他又打回苦力大队,回铁田玩泥巴去了,还把所有私酿酒全部没收,存放到她本人的房间亲自看管,没事就开始自己偷着小斟两“竹筒”。 等她被阿清、弥生或明或暗举报后,原野才顺藤摸瓜发现了这名人才,赶紧把这“投机倒把”的酿酒天才又从野外拎了回来,并借给他一笔钱,再给他一张三年免税证明和一处房产的三年免费使用权,让他开了弯津第一家“酒店”,这才让弯津有了第一处娱乐场所——原野本人极不喜欢酒,但他是个成年人,不会把自己的喜恶强加给别人,所以如果有人想卖酒,只要愿意交税并保证饮用安全,他也不会在自己领地内下令严禁饮酒。 而自从开了这个头之后,就陆陆续续有人开始申请经营餐饮业,赚工人手里的铜钱。等第一波移民被绑架回来后,弯津越发开始有活力,以这家店铺为中心,这里干脆发展成了一个小小的餐饮聚集地,卖酱油馄饨的、卖酱油荞麦面的、卖烤鱼烤贝壳的、卖年糕酸饭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大部分弯津人想改善一下伙食,或是想喝口小酒放松一下,都会到这里来,已经渐渐成为一种生活习惯。 只是大部分营业者不敢背债,哪怕原野不要利息他们也不肯背债,目前多是路边摊的形式,发展的还很原始,一时半会儿想买个正经的铺面搬进去还很难,估计要再憋一阵子这儿才能搞出餐饮一条街。 当然,也有人走歪门斜道,眼见原野放松了人身管制,允许做小生意了,竟然有人发现弯津单身汉群体庞大,某种需求前景广阔,必然能赚大钱,打算诱惑一批新移民女性开始某种营业,声称只要肯牺牲,躺着就能发大财。 对这种人原野也没客气,第一时间就指使阿满把他抓了起来,送去铁田玩泥巴重新接受升级再教育,顺便熬夜编了一本《市场管理条例》,把生意粗略划分清楚,哪些必须官营,哪些支持私营,哪些碰了就会死,以免再出现类此的屁事。 原野为了促进流通,回收货币,减轻安置压力,以及增加政府未来收入所操的这些心,石菩萨当然不知道,知道也不会理解,只是有心想去“野原三郎大人”亲自认证过的名店捧捧场,却不想钱买酒喝,于是只能算了,而阿七见他不想喝酒,想了想又带他去了隔壁一条街。 这里人少一些,但也有不少摊位,甚至有些人一看打扮就不是弯津人——弯津人刚来时99%都是穷鬼,有些人的衣服只能勉强糊住屁股,所以衣服都是原野发的,无论男女全是上下两件套的上衣和裤子,还建议男性都把头发剪短,愿意剪的再送一个大裤衩,所以现在弯津人和外地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些外地人多是些行商,来售卖一些弯津还不能自己生产的小物件,毕竟现在家庭多了,各家需要的东西有些很稀奇古怪,根本管不过来,只能让个人依需自行采购,只是这些行商都被圈着,只能在这里卖,不能走街穿巷,不怎么方便,而且所有行商都需要报备身份,由阿满批给营业许可证——很是抓到了些莫明其妙的奸细,但无所谓,重要地点这些人根本靠近不了。 同时很多岛民也来了,经过长久打交道,他们没有任何人被弯津抓起来当苦力,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跑到这里来零售各种新鲜鱼获,以便获取更多收入,也会在这里来自行采购一些针头线脑,享有和弯津人同等权利,不会被抢劫盘剥,被行商坑了骗了甚至可以去投诉。 弯津的官方“杂货铺”也设在这里,从米、麦、布匹到灯油、木桶、陶器什么都卖,但现在运力主要还是供工坊使用,除了粮食以外,大多数杂货暂时只能起到一个稳定物价的作用,时不时就要缺货,让购买者等一等,凑齐一大批再一次性采购。 阿七年纪很小,就很喜欢这里卖的一些小饰品,眼见石菩萨只是张望也不一一细看,便积极向他建议道:“菩萨大哥,你的有些同伴也喜欢到这里来,会给家里添些东西,你要不要也去挑一挑?” 石菩萨马上摇了摇头,憨憨一笑:“我全家早就死光了。” 阿七也不意外,石菩萨明显是血统纯正的老弯津人,老弯津人大部分都是光棍一条,这很正常,而她又想了想,又热心建议道:“那不行我们再去镇子北边吧,北边有很多杂耍艺人、傀儡师和杂剧艺人,听说是从热田港来的,问野原三郎大人借了一块场地,要一直表演到年后才走。” 石菩萨摇了摇头,他对杂耍什么的也不感兴趣,那些人表演完了会问人要钱,或者要收钱才给看表演,他不喜欢那些人,但这么闲逛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想了想说道:“我们去吃碗荞麦面吧,我好久没吃过荞麦面了。” 这时代通常过年才会吃荞麦面,那现在他也算出来过年了,觉得能吃碗荞麦面也算没白出来一趟。 “荞麦面吗?”阿七犹豫了一下,看看天色,对他说道,“菩萨大哥,要不要去我家吃,我阿姆会做荞麦面,她以前还说想谢谢你呢,你去了她肯定高兴!” “你阿姆吗?”石菩萨立刻来了兴趣,“好,那咱们马上过去!” (本章完) 第135章 作客吃饭 第135章 作客吃饭 石菩萨跟着阿七一路又去了她家,而阿七的母亲阿迟并不在家。他也不在意,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坐下了,又打量了一下这幢简陋的小木屋,估摸着这该是苦力队的作品,他刚来弯津的时候也盖过一段时间这种简易房子——只有基本的安置功能,要想过更好的生活,需要自己以功绩或钱财申请地皮,自己盖新居。 阿七给石菩萨找水喝,解释道:“阿姆上工去了,应该快回来了,菩萨大哥等一等。” “好!”石菩萨接过水就开始喝,又顺嘴问道,“你阿姆现在在哪个工坊?” “我阿姆现在在帮干藻工坊看池塘,还不算进了工坊。”阿七说着话还跑去拿过一碗深绿里带点棕的干藻粉,热情问道,“咸咸的,可好吃了,菩萨大哥要吃吗?” 石菩萨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了,这倒霉玩意儿他在军营里隔三岔五就要吃一顿,外出拉练时更是会当成一种必带的随身口粮,被迫天天吃,早就失去兴趣——这东西是用来补充蛋白质的,以这时代的养殖技术,几百号天天操练的士兵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把弯津的牲口吃绝种,原野供应不了那么多肉食,也不起那个钱,但不给他们补充蛋白质又不行,那么高的训练强度,会把人练尿血的。 所以,他只好绞尽脑汁,四处搜罗能补充蛋白质的东西,还要贼便宜,以免日后有太大的军费压力,最后三琢磨五寻思,就把主意打到了地球远古霸主藻类身上去了。 藻类是自然界中蛋白质的天然聚集者,无论河藻、海藻都是,像是比较知名的螺旋藻,蛋白质最高含量可以达到50%,而藻类在这时代根本不值钱,收集起来也方便,海里随便捞,陆地上挖个小池塘,投入在野外捞取的、可食用的藻种,它自己就能长,根本不用多管它。 就是靠着这些加工后的藻类,再加上从岛民那里大量购买便宜鱼获,再加上一部分豆类制品,弯津新军才能有足够蛋白质支撑高训练强度,不会出现这时代军队普遍存在的那种操练一天就要休七八天的情况。 现在阿七的母亲阿迟就负责看池塘捞河藻,这种工作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要耐心够好便可以,正适合女性,仅就是待遇一般般,只能保证基本生活。 石菩萨对干藻粉已经彻底吃腻了,主要这玩意吃起来像吃药一样,味道极差,在他眼里根本不算食物,他不喜欢,谢绝了口味奇特的小七,就默默坐在那里等,而等了一会儿,看到地面上有一处凹陷,顺着往上一瞧,怀疑雨天这里会漏雨,便招呼过小七来问了问,挽挽袖子就修补屋顶去了——苦力队批量建造的安置房,质量难免有瑕疵,多少都会有点小问题。 他之前也建过房子,是熟练工,没多久就把屋顶补好,而刚下来,又听到外面有人叫喊着卖柴火,赶紧去看了一眼柴堆,发现柴火根本没多少,便马上出门叫住卖柴火的家伙,问了问柴火价格,发现劈好的较贵,大块的木疙瘩倒很便宜——都是苦力队大规模伐木烧炭剩下的杂木料,正好给居民充当燃料,顺便回收货币。 当然,有居民想烧木炭也可以,只是价格非常贵,这段时间木炭主要还是供应军用,炼铁炼钢和打造军械。 石菩萨日常看起来有些呆憨,好像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但实际上很会过日子,仔细一算之后,不想苦力队挣他劈柴的钱,直接就要了一大堆木疙瘩,然后自己出门去杂货店买了把斧头回来,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咔咔就在小院里劈起柴来。 他在新军里吃出了一副好身板,以前又经常被锅碗瓢盆和宪兵混合双打,干机械性工作很在行,专心致志,劈来劈去,木渣飞溅,很快就用柴火垒起了一堵小墙,然后又感觉柴火这么放置不太好,应该再搭个竹棚子。 他也没多想,就开始折腾着扎竹棚子,而阿迟已经巡视完负责的池塘,送交了收集到的藻类,回来要看看女儿,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在自家小院内折腾,直接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去找宪兵——寡妇很怕被骚扰,她放在村姑里也算相貌出色,刚来时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有男人硬赖在她这里不走,各种叽叽歪歪,幸好弯津非常重视秩序,很快就有巡视的宪兵被惊动,随后那家伙就被宪兵两棍子放倒,直接拖走。 现在她已经养成了有危险的苗头就赶紧去街上找宪兵的习惯,而她刚准备去叫人,阿七抱着一大束稻草从外面跑回来了,见到她就高兴道:“阿姆,菩萨大哥来了!” 她叫完了,还小嘴叭叭的,飞快把怎么遇到石菩萨,怎么请他到家里来吃饭,他怎么在家里帮忙的事都说了一遍,阿迟这才仔细瞧了瞧陌生男子,发现还真是当初帮过她们的那个少年士兵,只是长高了不少,再加上脸上的疤痕,气质褪去了青涩,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 石菩萨这会儿也发现她来了,呆呆看了她片刻,发现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也有血色了,看起来比以前要年轻了好几岁,但容貌变化倒不算大。 他看了一眼后就憨憨一笑,又低头继续打绳结,扎他的竹棚子,而阿迟犹豫一下,也没过去说话,直接进了屋子去做荞麦面。 两个人各忙各的,阿七倒是非常兴奋,屋里帮会儿忙,屋外再帮会儿忙,而一直等到饭做好了,阿迟才露面说了第一句话:“那个……大人,请用饭吧!” 石菩萨赶紧摆手,一脸腼腆道:“我不是大人,我不是,我现在连士官都不是!”阿迟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上次遇到石菩萨时,石菩萨看起来还像个少年,她当时又觉得自己未来命运悲惨,大概是要被捉走卖掉了,哭了个昏头涨脑,好几次想半路逃走,带着女儿一起被打死算了,都没怎么和帮助她的少年说过话,实际并不熟。 直到到了弯津定居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在弯津又安全又能吃饱饭,比留在村子里强一百倍,这才开始感激当初把她们母女送上船的石菩萨,开始感激多次拦着她去寻死的少年,开始惦记着再遇到就当面感谢一下,结果女儿直接把人领到家里来了……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倒是阿七奇怪起来,左右瞧了瞧,一把拉住石菩萨说道:“菩萨大哥,你不是说想吃荞麦面吗?阿姆做好了,你快去吃吧!” “好,好!”石菩萨马上跟着阿七进了屋,坐到了火塘旁。 阿迟赶紧跟进去,给他盛了一碗面,而石菩萨腼腆的说了一声多谢后,就开始往嘴里扒面条,两口一碗面就没了。 阿迟赶紧继续帮他盛面,顺便让女儿也吃。 石菩萨闷头一连吃了四碗才稍稍放缓了速度,习惯性抬头左右看,想看看同伴碗里有没有什么一时不舍得吃的好东西能夹一筷子,而这时阿迟犹豫一下,低声说道:“那个……衣服我重新帮你缝一下吧!” 石菩萨抬起右臂看了看腋下,之前那里训练时被挣开了一个大口子,还是锅太郎这副小旗帮他又缝起来了,只是锅太郎也长得矮笨粗傻,手一伸像长了五根萝卜,自然讲究不了什么针脚细密,缝了个歪歪扭扭,只求能应付过检查就行,没想到他一直藏着,还是被阿迟看到了。 不过既然被看到了就无所谓了,他犹豫一下就把上衣脱下来递给阿迟,只是他壮得很,冬天就穿了这一件厚外套,一脱了就光了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 阿迟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农村没那么多讲究,有很多人一身衣服都要父子相传,勤快点的就打打补丁,懒的就露着肉,真要事事避嫌,那女人就别出门了。 她只是把火塘里的火捅旺一点,免得石菩萨着凉,然后就去取了针线来,开始拆了线重新帮他仔细缝补衣服。 阿七对吃荞麦面没什么兴趣,她已经不是大半年前那个天天饥饿的干巴小女孩了,不再见到食物就两眼发红,而是开始缠着石菩萨问军营里的事,语气有些羡慕,毕竟那是弯津目前升级体系的顶点,只有最聪明最强壮的人才能被遴选进去,一进营门月俸就是普通人的三倍,她日常听人说过好多次了,难免也受些影响,准备好好打听一下军营的事,回头遇到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可以吹吹牛。 石菩萨也不会说话,翻来覆去就是吃的好,睡的好,发衣服,发月俸这些平常事,但阿七也听不腻,一直在问,还打听弯津军里的知名人物,想弄点内幕消息出来。 等饭吃完了,衣服也补好了,他把衣服穿上又出门修竹棚去了,一直干到了下午,竹棚子才彻底搭好。他再看看天色觉得该回去了,也没犹豫,掏出一把铜钱就塞到阿迟手里,憨憨说道:“我要回去了,阿……呃,这些钱给你。” 阿迟连忙把钱推回去,连声道:“不用不用,那个……面是请你吃的,谢谢你上次帮了我们……” “我那是奉令行事,这也不是面钱,我看家里缺好多东西,你回头去买一买。”石菩萨又憨憨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阿迟握着手里的钱呆愣了片刻,等他都出门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喊了一声,只是越喊声音越小,“那个,那下次你休假再过来吃饭……” 石菩萨回头憨厚一笑,也没再说什么,沿着路就走了。 (本章完) 第136章 一夜筑城并非不可能! 第136章 一夜筑城并非不可能! 石菩萨一路顺利赶回营房,只见锅碗瓢盆四人组刚刚训练归来,正各忙各的事儿,等着吃晚饭。 锅太郎见他现在就回来了,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这么早,不是还没吹归营哨吗?” 石菩萨憨憨一笑,答得简明扼要:“回来吃饭。” “省钱是好事。”锅太郎很理解,他之前轮班休假,也没舍得在外面多钱,要攒着将来买块地安身立命,马上赞同道,“早回来也好,免得迟到了要去拉粪车。” 碗次郎却不是个爱攒钱的,在旁边洗衣服边插言道:“好个屁,好不容易能出去玩一趟,省这种钱没意思。” 他之前倒是出去好好消费了一把,军营里只管饱根本不管味道,什么东西吃起来都像猪食一样,他出去换着样好好吃了两顿,还弄了一壶好酒解了解乏,才算舒服了一点——再多喝就不敢了,万一喝醉没有按时归营,要被罚去掏粪坑拉粪车,干整个营地最倒霉的活儿。 他表达完自己的意见,还又关心的向石菩萨问道:“今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有没有看到什么稀罕东西?” 锅瓢盆也立刻投来关切的目光,想听听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以便下次自己轮休时也去体验体验。 石菩萨也没隐瞒,老老实实把今天出门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让锅碗瓢盆愣了好半天,他们已经快把阿迟母女给忘了。 半晌后盆四郎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嘴皮轻动,八成是在无声说石菩萨是个傻子,而瓢三郎也难以置信道:“你出去干了大半天活,吃了一碗面条就回来了?” 石菩萨呵呵一笑:“是啊!” 碗次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狠狠一拍大腿,后悔不已,连忙抓住石菩萨的肩膀用力摇了两下,痛苦道:“你怎么不早说,其实我也可以去干活啊,我当初盖房子也是一把好手!那个寡妇住哪,我下次轮休也去找她!” 锅太郎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滚开,你这个色胚,不想活了你就去!”接着他又转头对石菩萨严肃提醒道,“你为什么要替她干活?别惹出了麻烦,白棍子可不是好惹的。” 他倒真是一番好意,毕竟石菩萨休假犯错也连累不到他,完全和他无关,只是五个人这么长时间同吃同住,一起挨打受罚,上了战场又一起并肩冲锋,自然而然就有一份友情在里面,他也不想哪天看到石菩萨的脑袋被传阅示众。 石菩萨倒没他想的那么多,老老实实道:“她有些像我阿姆。” 锅碗瓢盆齐齐一愣:“像你阿姆?” 石菩萨笑呵呵道:“是啊,很像我阿姆,要是把阿七换成小子,就和以前我阿姆带着我一样。我想给她干点活,让她活的好一点。” 锅碗瓢盆一时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石菩萨的母亲早早就病饿而死了,然后再联想一下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家人或死或不知所踪,顿时也神情黯然起来。 片刻后还是碗次郎先开了口,叹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放屁吧,你有脏衣服么,我正好顺手一起洗了。” 盆四郎立马去打开石菩萨的柜子,胡乱扯出两件衣服,偷偷和自己的脏衣服卷在一起扔给碗次郎,而碗次郎把他的衣服挑出来直接扔地上了,骂道:“滚你x的,你当我傻啊,你自己洗去!” 他们两个吵起来了,瓢三郎则在一边默默叹气,他是美浓人,是被抓到尾张又被转卖到了弯津,这会儿也在想自己老娘怎么样了,一时神魂不属,而锅太郎拍了拍石菩萨的肩膀,叹着气说了一声:“菩萨,你好自为之吧!” 他是五人里年龄最大的,大概二十八九岁,经的事情多一些,相信石菩萨和碗次郎不一样,没什么歹心邪念,只是想圆圆儿时的梦,或是可怜那对母女,但那寡妇却不一定是好人,只是这种事他也不好劝,只能这么说上一句了。 希望将来没事吧! …………原野也没想到自己想刺激一下经济,让新来的移民赚点小钱好过年,竟然有手下没去大吃大喝,直接钻进平民家里去了。他这会儿还在公事房研究自己未来的领地该安置在哪里,皱着眉头看着阿满递交上来的报告,半晌后叹道:“没有一个地方合适?你确定所有地方都认真找过了?” “当然认真找过了!”阿满很不乐意自己的能力受到质疑,不满道,“你要的那种奇葩地方知多郡根本没有,没有的东西让我怎么找?反正我尽力了,没有就是没有!” 原野又叹了口气,也不在乎阿满不耐烦的态度。要一个地方靠近大海,能修码头、造船厂的同时也要有滩涂,能修晒盐厂,附近还要有两条以上的河流,有森林资源,土地肥沃适合大规模种植粮食,还要易守难攻,最好单面向敌,这确实有点难,找不到也怪不到她头上。 这事是他贪心了,想一步到位,为未来发展打下最好的基础,但现实就是现实,没这种神仙地方,那也就只能缩减条件,尽量挑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地点了。 知多半岛东侧就先不考虑了,哪怕那边有一块小平原和不少河流,很适合种田,但那边离志摩半岛太近,英虞湾、矢湾等小海湾里又有太多的岛屿,至少六十以上,上面生活着大量无法无天的岛民,是未来志摩水军的一份子,现在让他去知多半岛东侧生活,他不可能拿到制海权,连安全运输都未必能保证。 最少最少,也要频繁受到各路水贼的骚扰,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只论半岛西侧的话,从阿满派人过去溜达了半年才弄回来的情报看,半岛最南端也不合适,大部分都是山地,海边环境也不好,半岛的顶端像是翘起来了一样,海岸线大多是悬崖峭壁,不好建码头不说,海边还有大量暗礁,出入都不方便。 原野拿着阿满整理出来的情报,顺着地图一个一个地点核对,一直核对到了知多半岛根部也没找到一个相对满意的地方,又再减少条件倒回头去捋,最后被逼无奈,手指只能停在了知多半岛中段靠南的地方,叹道:“只能是这里了。” 阿满瞧了一眼地图,又拿过她总结出来的“知多郡详情”翻了翻,奇怪道:“这里没有城,林地很少,河也只有一条。” “但这里很好防守。”原野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有个小海湾,建港口很方便,和弯津的联系不会成问题,而且北边有一座小山,只要在山上修建砦垒,就可以轻松控制北面。南边是一条河,也有一座小土丘,河边修垒,在土丘上修砦,轻易就能阻止敌人渡河,南面也没问题。 整体而言,勉强也算单面对敌,防守起来压力会小很多。” 顿了顿,他又把手指往东挪了挪,“至于东面的话,压力肯定会很大,我们可以在这里筑城筑墙,连接南北,背靠大海,把敌人挡住,应该能和敌人消耗很久。” “但这样占到的地盘也太少了,根本干不了什么。” “没办法一步到位,就是只能如此了,别的地方更不合适,至少这里土质比较好,也有面积较大的滩涂可以利用,而且防守起来也比较有利。”原野说完了又沉吟道,“今川家不可能长期和我们消耗,等他们拿我们没办法了,想修岩砦把我们困住时,我们可以尝试反推一波,逼他们把岩砦修远一些,再逼两翼的邻居搬搬家,应该能多争取一块空间出来。到时我们也修上岩砦,这样面积暂时应该够用了,能种种地什么的,等将来……” 将来等桶狭间之后,今川家一蹶不振,只要能抓住时机,那扩张起来会非常容易,到时知多半岛当地豪族全都要滚蛋,他可以去半岛根部修一道防线,把知多半岛彻底变成他的后园。 只是这些暂时不方便明说,只能留待日后见机行事,主要是他没想起桶狭间是哪年的事,而阿满想法倒没他那么长远,只是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豆豆眉趴趴着问道:“但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咱们要过去修那么多东西,时间来得及吗?当地豪族还好说,先把他们打跑就行了,但要是今川家来得比较快,城还没修好,到时怎么办?” 按原计划,有现成的最好。比如某家豪族已经占了一块易守难攻的宝地,已经筑起了城,那原野去偷袭一把,把他赶走,原地修修补补一番就开始和今川家对耗,这样最省力最安全,但现在没有那种理想的防御地点,要自己建一条防线的话,确实是个难题…… 原野也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知多半岛,海边一个修城池的也没有,还要自己现去修,沉吟片刻后说道:“是有点难,但这事关系到我们的未来,总是要试一试的!” 顿了顿,他的目光坚定起来,轻声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拼尽全力试一试吧,一夜筑城并非不可能!” 阿满在大事上已经很信赖他了,眼见他已经下了决断,也不再质疑,马上用力点头:“是,主公!” 原野负责想办法做计划,她负责去监督去执行,到时谁敢不好好执行,敢坏了大事,她就去扒了谁的皮,这样才能不负她野原家家老之名! (本章完) 第137章 全家老小一波流 第137章 全家老小一波流 一夜筑城在演义小说中有许多经典战例,比如夜间浇水铸冰为城,又比如木下藤吉郎将圆木扎成木筏顺流而下,一夜之间筑起墨俣城,但这些战例不是民间故事就是演义小说,在历史上是不是真发生过,实在难说。 像是木下藤吉郎一夜筑起墨俣城八成就是编的,这故事起源自《绘本太阁记》,然后又被抄进了《武功夜话》,而前者是江户时期的话本小说,后者在现代已经被大部分学者判定为伪史,很多地方都是瞎鸡儿乱编的,和各种考古证据根本对不起来。 最重要的是,原野以前日常闲聊时问过阿满,发现墨俣城早就有了,她爷爷年轻时就去过好几次,现在那座城仍然在,是斋藤家防御织田家的重要前哨基地。 所以,一夜筑城基本是在吹牛逼,是演义故事里的噱头,在现实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可操作性,更别提原野去实地勘察了一下,发现自己需要在山上建一座堡垒,在河边修两处小型堡垒,以及在山和河之间筑起一座城做为防御核心,最好再有一些小型堡垒用来弥补空隙,以确保港口的绝对安全。 简单来说,他需要修筑一小段“长城”,才有资本和今川家这个庞然大物狠狠干上一架,才有资本护住港口,不会被敌人围困而死。 这工程量放在古代简直吓死人,原野在实地勘探过几次后,回来后像拉磨的驴一样转了半天,然后就带上一大队苦力搭船出海。这次一路往西,跑到了海西郡才又挑了个荒凉地方上岸,又一头扎进伊势山脉之中。 几天后,他拉回了小半船火山灰、火山渣,以及少量混在里面的凝灰岩、多孔岩。 以这时代的筑城技术,凿石筑基,垒土为墙,伐木建楼,真想要把城建起来,没有三五个月就别想了,一两年都不稀奇,而这么长的筑城时间,足够今川家把他赶下海三五次。 所以,古典筑城法肯定不行,他觉得还是直接浇铸成形比较好,只有这样才有希望在今川家赶到前,他勉强能有一个可以依托的、能经受住严厉考验的阵地。 那如果想浇铸建筑,就需要用到混凝土,而想用混凝土,就要有水泥,而想在这时代生产水泥,大概只有火山灰水泥一条路可以走。 这玩意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公元前就有了。 比较知名的建筑物,比如建造于公元前27-25年的罗马万神庙(公元120年重建),就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无钢筋混凝土圆顶,直径43.3米,其材料为浮石、多孔火山岩、火山灰、石灰混合而制成的“罗马混凝土”,轻便又坚固,历两千年仍然完好,是现代罗马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像是著名的罗马斗兽场,同样用到了混凝土,地基采用致密混凝土,由火山灰水泥和石灰石制成,能够承受斗兽场巨大的重量;拱门和圆顶则采用轻质混凝土,如轻质浮石混凝土,也就是以火山灰水泥为基础,添加了浮石等轻质骨料的混凝土,在保证结构稳定的同时减轻了整体重量。 这建筑物现代也在,虽然塌了一多半了,但那和建筑材料没多大关系,仍能说一声历两千年不倒,非常坚固。 此外像是庞贝古城、古罗马大浴场、延绵数十公里的古罗马高架引水渠等建筑物,都大量使用过火山灰水泥以及火山灰混凝土,历史已经证明过这种建筑材料的可靠性和便捷性。 至少中学课本上是这么说的。 原野感觉自己可以学习一下罗马人,也用用火山灰水泥,这样至少不用去开采石头或是一层一层垒土了,能节省大量时间,建造速度也会快很多——垒土为墙不简单的,土很讲究,要多种土混合在一起,里面还要添加各种乱七八糟的黏合材料,更是需要一层一层捶打,不然根本立不起来,或是不够坚固,建造起来非常时间。 总之,现在只有火山灰水泥一条路可以走了,原野带人去偷了大半船火山灰回来,然后就开始尝试配制火山灰水泥,而这玩意公元前就在大规模使用了,配方非常简单——将火山灰和石灰混合在一起就行了,根据火山灰的成分不同,比例大概3:1或2:1。 等混合好后,就是原始的火山灰水泥了,再把水泥混合合适的石子,比如同样由火山喷出来的、海绵状的多孔岩,或是干脆加入河砂、鹅卵石,混凝土也就算有了。接下来便是以竹木框架约束,加水灌入,在其成形期间以湿麻布覆盖,降温免其涨裂,静待一周左右,最终就可以得到符合心意的“预制件”。 整体过程非常简单,几乎称不上有任何技术含量,而“预制件”出来后,原野亲自拿铁锤捶了十几下,才勉强使其破损,确认中学课本比曰本史书靠谱,没在忽悠人,这确实是一种相当不错的建筑材料,唯一的缺点是比较怕冷——在严寒地区这种水泥用不了,会变得非常脆,但不要紧,知多半岛比那古野这里还暖和,冬天最低气温也难以到达零下,水都不结冰的,水泥不可能冻坏。 建筑材料有了,还是放在这时代比较优秀的建筑材料,原野心里有了底,而这时农历新年也过完了,他毫不犹豫就在弯津进行了全体动员,宣布要在弯津筑城,开始建造大量石灰窑,疯狂烧石灰,并开始四处搜寻好挖掘的火山灰层,找到就挖,挖了就整船整船往弯津运,运力不够就掏钱诱惑岛民,让他们用渔船帮忙运。 尾张下四郡的豪族们也没干涉他,以前他救治了那么多伤员,多少攒下了些人情,只是从豪族领地上挖些没用的土罢了,那里又种不了粮食,不是什么大事,根本没人在意过,而且有的豪族,像是前田家这些还很配合,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都愿意发动领民帮他挖土运上船,从里面赚点小钱。 织田信长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他也没管。原野愿意转化为尾张的在地豪族是他乐意看到的,那想当在地豪族当然要筑城,这时代整个曰本一向如此,大大小小有一万五千以上的“城主”呢,原野的行为合情合理,他听了一耳朵根本没往心里去,直接置之不理。 于是,一船一船的火山灰、火山渣、凝灰岩、多孔岩、浮石被拉到弯津,或是细筛,或是运进磨坊细细研磨,或是人力粗粗捣碎,最后再配制成一袋一袋的火山灰水泥以及混凝土,渐渐填满弯津的仓库,逼近原野计算出来的土方量。 甚至他还真在弯津小规模修了一个小堡垒试了试,让内政系的官员们体验了一把当“包工头”的感觉,提前解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问题,以确保真干起活来,多少能顺利一些。 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内政系官员也很配合,弯津现在人口都四五千了,也算一方豪强,他们早就想提议筑城,结果现在原野不用他们建议就已经开始干了,他们自然十分积极,努力做着筑城的一切准备,按原野的要求编组人力,确立指挥体系以及各层级负责人,并开始努力囤积木材、竹料、杂粮,顺便四处寻找木匠,按原野要求制作模具,以及浇铸一小部分预制件。 於大也在努力扩充船队,并且积极和已经初步建立信赖关系的岛民们接洽,雇佣他们编成了一支临时的海上运输队。 从冬末到初春这段时间,除了工坊里必要的生产人员,整个弯津都动了起来,所有人都被原野指挥得团团转,忙了个四脚朝天,也就是他这里完全没有农业生产,不然人力还真无法这么集中使用,干活的人也不会这么专心致志。 当然,新军也没耽误了训练,这是重中之重,不需要他们干活,甚至就算在这段人力又开始紧缺的时间,新兵也没断了入营,为接下来的长期战斗做好了准备。 这是原野为了自由自在,为了独立自主,为了自己真正的领地要进行拼死一搏了,他为此已经耐心经营了一年多,甚至为了人力,连脸都不要了,直接跑出去抢劫,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哪怕元气大伤,哪怕死掉一半人,他也要在知多半岛站住脚,逼迫今川家容忍他的存在,让他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小大名! 只是为了提高成功率,现在还缺一个动手的时机,织田信长多少有点神经质,万一他全家老小一波流冲进知多半岛,织田信长突然神经质一下反应过来了,掏他菊就不好了。 所以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也没急着动手,一方面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毕竟是纯野外施工,现在这天气还多少有些寒冷,容易引起大范围伤病,另一方面就是等着织田信长先有所行动——去年织田信长没能打下清州城,肯定不甘心,一直在备战,他感觉织田信长也差不多该再次动手了。 只要织田信长去打清州城,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手来掏他老窝,他就带着全家老小去知多半岛筑城。 他很耐心的又等了十几天,终于得到阿满的紧急通报,织田信长连动员尾张下四郡豪族都没有,只率领直属力量就扑向了清州城,似乎是一次极为隐秘的行动。 原野也没犹豫,哪怕来不及搞清织田信长打算去干什么,还是一声令下,命令船队扬帆起航,直扑知多半岛! 他要在半月之内,筑起长城,让今川家在城下碰个头破血流! (本章完) 第138章 基本算是白死了! 第138章 基本算是白死了! 中条平次郎和丸桥五门站在船舷边,愕然看着长长一片乌黑色的滩涂,以及远处的荒野,人都惊呆了。 他们二人被请上了船,出了海,才被告知筑城地点更改了,野原家要搬到知多半岛上去住,以后就不留在弯津了。他们一时难以置信,很怀疑阿清转述错误,但现在地方都到了,而且这里还有一处简易栈桥,能供临时卸货,想来原野谋划已久,早早就派小分队潜入,做好了快速登陆的准备,绝对不是突发奇想,他们想不信都不行了。 不过,这近乎叛乱了吧? 没有大名判书就私自迁移领地,跑到别的地方筑城,企图脱离控制,这绝对算叛乱了,至少以他俩的认知,织田信长绝不可能认同这样的事,绝不可能同意原野把“制硝工厂”搬离织田弹正忠家的势力范围。 但真说叛乱似乎又不太对,原野并不是弹正忠家的家臣,本身自由度很高,真跑了一时倒真不好指责他是背叛,只是弯津好不容易都建好了,他又不要了吗? 他们一时稀里糊涂,脑子里一团浆糊,搞不清原野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要跑到这里来折腾,但也清楚原野绝对没在干好事,不然不会这么防备他俩,第一时间就把他俩送到了这里,明显是在担心他俩跑去那古野城通风报信,给他搞出意料之外的麻烦。 他俩看了一会儿登陆点,又面面相觑,脸上齐齐露出苦涩之意,毕竟原野也没防备错,他们身上真有随时通报弯津近况的任务,原野想在弯津筑城就是他俩第一时间报告给那古野城的,结果现在原野把他们运到了这里,他们想通报也没了可能,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他俩上船前,就听说弯津已经全面军管,任何未曾得到授权的人,只要敢跨出规定区域,第一时间就会被击毙,想来等下一批船队过来了,他们就能看到自己的直属手下。 想通风报信,那是不可能了,现在甚至还要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万一再出点什么小误会,原野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他们噶了扔海里也很正常。 他们一脸苦涩,而他们不远处的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以及内政系的工头们也没比他俩好多少,都是一脸懵逼。 他们仅就比中条平次郎和丸桥五门早一点点知道要在知多半岛筑城的消息,同样不清楚原野为什么要这么干,弄不清为什么他不肯老老实实在弹正忠家旗下当个在地豪族,毕竟一年几千斤硝也就万把贯钱,对他又不算什么,他又不是交不起。 至于说制硝太赚钱会惹人眼红,不是已经有五六百郎党了吗?用来保护弯津足够了,一般人绝对打不下来。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办法,人都被原野送到……这连名字都没起的倒霉地方了,他们除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也别无他法。 远藤千代最先反应过来,拿起刚刚的会议记录翻了翻,转身叹道:“诸位,等军队登陆完毕,我们就下船开工吧!按计划来,两天内要再建起三条栈桥,并建起营地,然后集结人力,按个人任务该去建什么就去建什么!” “呃,是,千代小姐。”前岛十一郎等内政系的官员反应过来了,稀稀拉拉应声,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他们倒不是心里没底,筑城筹备好几个月了,物资充足,各类图纸都有,连过程都反复讨论过,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就是……地点换的太突然了,他们一时有些不适应。 远藤千代也没忘了中条平次郎和丸桥五门两位年轻与力武士,转头又冲他们说道:“中条大人,丸桥大人,我们这段时间人手不足,你们也来帮忙吧!” 之前在船上开完会后,她小心打探过原野的心意,哪怕新领地成功拿到手,原野也没有和弹正忠家翻脸的打算,所以这两个人还可以用,甚至可以适当缓和一下他们的心情,免得他们胡思乱想,脑袋一热,硬要曲曲折折、孤身穿越百多里敌占区和白川口防线回去报信。 万一死在路上,这笔账八成要记到野原家头上,所以还是给他们找点事做吧! 中条平次郎和丸桥五门倒没那么铁血,没打算拼死也要完成任务,毕竟原野跑到敌人的地盘上来筑城,对弹正忠家没有任何损害,暂时没必要做出极端反应,一切留待将来再说吧! 他们对视一眼后就齐齐点头,凑到远藤千代身边,听从她的安排去做点事,也算褪去监军身份,真干起了与力武士的活儿。 ………… 内政系官员各种懵逼,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这是正常现象,原野也不在乎,反正他只需要他们能执行计划便可,不需要他们多动脑子,懵不懵无关紧要。 他第一时间就亲自带队上了岸,确认这处临时登陆点未曾被发现后,立刻吩咐阿清亲自带人出发建立警戒前哨,有误入此处的平民就先捉起来,碰到当地豪族来巡视的郎党就直接干掉。 总之,尽一切可能延缓被发现的时间,哪怕回头这里大兴土木,只要当地豪族没瞎,总有发现的那一天,但能多瞒一刻也是好的。弯津那边也一样,已经开始严格管控,争取把弯津所有人员、物资运过来之前,让人注意不到弯津的异常,不会受到那古野城的干涉——这次他要掏出全部家底了,不成功便成仁,弯津凡是能喘气的,不管男女老幼,胳膊腿是否都在,一概要过来增加筑城速度,连工坊都暂时停了工。 钱也不赚了,没有一块自己的地盘,一直被人圈着,赚再多钱也没什么意思,搞不好哪天就变成了大肥肉,被别人一口吞了进补。 他不想再变补品,心志极坚,亲自率军坐镇警戒之余,温言鼓励,严令要求一起上,了两天不到的时间扩大了卸货区,初步完善了小港口和建起了仓储区域,并且在港口附近修筑了一些简易防御工事,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登陆任务。 接着船队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运送人员和物资,大量的火山灰水泥、混凝土、模具、木材、竹子、粮食被转运过来。 他率军同步向外扩张,在预定工地之外建立防线。由于之前准备充分,计划周详,建设这一块倒没什么问题,各施工队已经开始修建简易道路,开挖地基,但想完全隔绝当地人的窥探却很难,他刚离开小海湾区域才一天,就被当地豪族发现了——阿清努力了,但区域太大,防不胜防,遇到对方登高望远,远远就瞧见这里突然有人开始活动,看一眼转身就跑,她也没招。 首先发现弯津军的是原野的老朋友御屋家,之前被原野抢走了50%以上人口的老仇人,原野挑的这块地方就在御屋家的南边,往北依次就是他的三家老仇人御屋家、竹田家和海老名家,至于再往南的新邻居则是大社家和宝官家,实力和三家老仇人差不多——知多半岛除了根部,这些年战事很少,这些土著豪族实力都很一般。 御屋家发现他又来了,第一时间就吓尿了,去年他们三打一都没打过,这次远远瞧上去,原野带来的人更多了,根本没有半点和他交战的意思,立刻开始收拢领民,把人都暂时挪到御屋城里去住,希望原野转一圈发现没油水可捞,自动自觉去抢别人。 反正他们是服了,只要别抢他们就好。 但他们在城里躲了两天,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了,以前原野一般是当天来抢当天走,只有极少数因为运力不足,才会在海边扎营过夜,结果这次原野带着这么多人跑过来,竟然一直没走,就在荒野里蹲着,这十分反常。 他们也不是傻子,对附近的地形更是比原野熟悉,通过种种方法没多久就弄清了真相,原野身后已经有一千多人在疯狂刨地,大量物资和人员还在不断通过海上运过来,这不要脸的家伙看起来是想在这里筑城不走了。 御屋家家主当场就裂开了,原野简直是史诗级的恶邻,要是让他在这里站住了脚,就不是抢点人口的问题了,回头八成连地皮也要姓了原,绝不可能给他们留下一点活路。 他赶紧派人告知姻亲兼盟友竹田家、海老名家、大社家和宝官家,但上次三家想斩杀原野以便一劳永逸却大失败,实力折损严重,现在根本没恢复,现在就算加上大社家和宝官家,也就只能凑出和上次差不多的兵力,根本不敢去找原野的麻烦——野战再输一次,再被杀上几百人,他们连守城的本钱都没了,那原野在不在此长住根本无所谓,他们反正已经完了。 但这种恶邻必须处理,他们马上由家主亲自出面,赶去白川口一线拜见今川家、山口家和松平家的重要人物,通知他们这个噩耗: 完了,全完了,织田大傻瓜派遣手下第一强力豪族野原家,带着织田铁炮队这种精兵,通过海路奇袭知多郡,极有可能是想达到前后夹击白川口防线,消灭山口家,击退今川家和松平家,重新恢复对知多郡统治的邪恶目的,请大人们速速出兵消灭他们,至少也要把他们赶下海! 他们自己不敢和原野打,直接叫爸爸去了,原野对此也不意外,干脆竖起灯塔,白天黑夜抢运人员物资,并加紧催促远藤千代等人,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饮鸠止渴强行加速,也要在计划时间内完工,能在敌人来之前,有一块最基本的防御阵地。 眼下这是第二坏的情况了,早早就被敌人发现,没能达到最好预期,能隐蔽着先修上个十天八天的,但他一般做计划都先往坏处想,对这情况也能接受——还行吧,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刚上岸就被敌人发现,而且敌人还又聪明又不怕死,一边派人去叫爸爸一边不顾伤亡拼命骚扰他,让他连安心筑城都做不到。 不是最坏的情况,就算顺利! 他能接受现实,但很快阿满又给他送来了一个“第二坏”的消息,织田信长把清州城夺下来了,清州织田本家的当主织田信友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已在家宅中切腹自尽了。其一门众和家臣大多逃散,清州城周边仅余少数势力在顽抗,算是为了个人家业垂死挣扎,织田信长扫平他们用不了多久。 原野听完这消息,一时无言以对,织田信友是尾张下四郡织田本家的当主,怎么这么不争气,经营清州城那么多年了,就这么轻易死了?就不能好好守上几个月的城吗? 真是一点时间都没给他争取到,基本算是白死了! (本章完) 第139章 这要拿多少人命去换? 第139章 这要拿多少人命去换? 原野又等了两天,才接到阿满的新消息,弄清了织田信长这次为什么轻易就攻下了清州城——织田信长的亲三叔,守山城主织田信光是个绝世狠人。 织田信长明显不会放过清州城,织田信友以及其麾下的家老老臣们很清楚这一点,但两次交战都输给了织田信长,在安食村真愿寺更是损失惨重,仅武士就死了三十多个,互为犄角的真愿寺更是被直接烧掉了,连守城都开始变得困难,所以清州织田家对击败织田信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于是他们想出一个歪主意,打算直接策反织田信长的重要一门众,织田信长的亲三叔,守山城城主织田信光。 他们给出的价码很足,只要织田信光愿意配合杀死织田信长,那清州织田家就愿意支持他成为织田弹正忠家的新家督,同时愿意奉他为“尾张小守护代”,也就是把尾张下四郡再拆分一次,分出两郡之地给他,并把斯波家以前居住的清州城南橹交给他。 这也算下了血本,能让织田信光一步登天,而织田信光似乎没能经受得了诱惑,思考了一阵子直接同意了。 清州织田家还不放心,毕竟他们要付出的东西太多,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便要求织田信光做出“神前盟约”,如果织田信光背弃盟约,本人及其血脉后人将永生永世受到诅咒,皆会死得凄惨无比。 织田信光也是个爽快人,根本没拒绝,当着清州织田家的面就在神前发了誓,然后两家联合起来,准备了一套“计中计”,打算诱杀织田信长——织田信光去告知织田信长,清州织田家正在策反他,并提出自己愿意假意被策反,以便借机进入清州城,打开城门,而织田信长只需率领精锐小股部队加急赶来,趁势偷袭,便可轻松夺取这座尾张下四郡排名第一的重城。 实际上则是,只要织田信长率领小股部队进了城,两家立刻将他围杀在城中。 这是以清州城为诱饵,直接除去织田信长的毒计,只要尾张下四郡没了这祸害,所有人就都能松一口气了。 织田信光很配合,依计去执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这假卧底变成了真卧底,真打开了清洲城的城门,真把织田信长放了进来,还是提前偷偷放进来的,两家一起围杀了清州织田家,最后清州织田家大量家臣战死,余下的一部分逃回自己领地顽抗,一部分弃家逃去投奔今川家准备日后报仇,家督织田信友则被困在家宅之中绝望切腹自尽。 原野看完详细情报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清州织田家无力对抗日益强大的织田信长,毕竟两战两败,城下町都被烧了两次了,再来一次就要完蛋,所以他们想诱杀织田信长,这他能理解,但他们用的计谋…… 也不是不行,织田信长很信赖他的三叔父,要是织田信光真愿意背叛,这计划倒真有一定成功的可能性,就是织田信光竟然对自己这么狠,连神前盟约都敢当放屁,放这时代绝对是狠人一枚——神前盟约的性质放到中国,和“指洛水为誓”差不多,要对着自家世代供奉的守护神发誓,要是背誓,立刻变成“神厌者”,家族马上失去庇护,名声也会臭到不能再臭。 很多现代人哪怕受过高等教育,知道什么是封建迷信,依旧不敢轻易对神佛发誓,一个古代人敢这样做,还敢用后代永受诅咒来发誓,最后还敢直接背誓,心理压力绝对小不了。 只能说清州织田家死的冤也不冤,他们不想慢性死亡,弄险搏了一把,结果遇到了狠人,这才嗝屁了,让织田信长捡了个大便宜,没付出多少代价就拿下了清州城。 原野看完了情报,心里感叹了片刻,又失望了片刻,才向刚刚搭船跑来的阿满问道:“织田信长发现我们的异动了吗?” 阿满一脸疲惫,她之前奉命坐镇弯津,隔绝内外,观察织田信长的动向以确定要不要起动紧急预案,顺便还要监督运送人员物资,觉都不敢多睡,给累屁了,就算在船上打过一个盹也没缓过来,这会儿昏头涨脑道:“暂时还没有,他正准备把居城迁到清州城去,正命人在清州城周边清缴织田信友的残党,理顺地方,目前没空关心我们。” “那古野城他准备怎么办?” “听说交给织田信光了。”阿满趴趴着豆豆眉,强打着精神说道,“织田信长好像还公开承诺要和织田信光共治尾张下四郡,以酬谢他的奇功,但织田信光没答应,连接受那古野城都再三推辞,最后实在推辞不掉了,才愿意把居城从守山城迁到那古野城。” 原野轻轻点头,能让织田信光当那古野城城主,这绝对是够份量的赏赐和绝对的信任,织田信光拿全家赌咒也不算没回报,而且这应该是个好消息,织田信长忙着搬走,织田信光忙着搬过来,一时半会儿应该注意不到弯津的异常,能争取不少时间,看样子把弯津搬空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这样也算不错了! 他最后又问了问弯津的具体情况,在得知人员都基本运完,宪兵队这次也都大部分带过来了,弯津那边只剩了一个空壳,只留有一小队宪兵继续坚守,护着码头和仓库,以便继续往这里运送各种物资,也就安心了,打发顺利完成重要任务的阿满先去睡一觉,睡醒就去当监工,以继续提高工程速度。 阿满连话也没吭一声,直接就地躺倒。目前这里是个大工地,所有人又住上窝棚了,也就原野这里还能像个样子,她也懒得再找地方,直接就在这里睡了。原野也无所谓,随手拿过一件衣服给她盖在小肚子上,感觉计划虽然没达到最好预期——敌人了七八天才发现他们,以及织田信长和清州织田家打到不可开交,就算想掏他的老窝也有心无力——最好的预期没达到,但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事,这样也算凑和吧! 接下来,就要看硬实力了。 能挺住以后就自由自在,自己当家作主,能为实现自己最终计划打下良好的基础;不能挺住,过去一年多就白忙活了,搞不好要沦落到岛上去转职水贼。 ………… 朝比奈泰长(平库介)是今川家驻守尾张一线的总大将,他其实不太在意知多郡的事,毕竟这些豪族战力堪忧,还都是些墙头草,哪边势大就往哪边倒,并不值得信赖——等今川家拿下尾张之后,知多半岛肯定要清理一下,换上一批出身骏河国、相对比较可靠的武士,只是目前还需要他们按时交年贡,以供应白川口防线所需,所以才没动他们。 之前竹田家等豪族也来求过援,言称织田信长一直在派人抢掠他们的人口,他就是因为这原因才没搭理他们,甚至还痛骂了他们一顿,让他们自己解决这点屁大的事,没事少来烦他,但这次情况不同了,织田家竟然派人跑到知多半岛来筑城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神经病想法,完全莫名其妙,但万一真让织田家成功了,那就是在他们背后埋了一根钉子,确实有两面夹击他们的可能性,至少可以在他们侧翼拼命生事,让他们难以专心突破织田家的防线。 所以这次朝比奈泰长倒是认真对待了,甚至听说织田信长最精锐的“织田铁炮队”也来了,都能称得上慎重,一边集结精锐部队,一边传令知多豪族们开始动员,准备一鼓作气,把敌人吃掉——在他看来,把敌人赶走非常容易,真想要立下战功,还是要把敌人彻底消灭在知多半岛上,甚至要是能缴获到几百支铁炮,拿到这笔价值数万贯的庞大财富,更是大赚特赚,立时被封为一城之主都有可能。 他存了打歼灭战的心思,直接带着一千五百人南下,又沿路带上豪族,收集粮草马匹车辆,了不到十天时间就赶到了御屋城,然后连接风宴都没参加,亲自前去侦查,但只远远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转头就向御屋家的家主惊疑道:“他们来了多久了?” 眼前这情况,说敌人来了一年了他都敢信! 御屋家的家主也是刚刚随军回来,连自己的家臣都没说上话呢,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也惊呆了,难以置信道:“不到……不到十五天……应该不足十五天才对,这……” 只是他说是这么说,说完自己都不敢信。原本什么也没有荒野上,现在突然出现了一座光鲜靓丽,崭新崭新的“石城”,仅就是城墙上端有些怪异的铺着一层湿麻布,除此之外绝对是一座好城,竟然全部都是用的石料,简直都能说一声奢侈。 而离这座“石城”不远处的山头上,也突然出现了一座同样材质同样漂亮的岩砦,目前还有一堆人围着这座岩砦在忙活,各种在地上乱挖,继续给进攻者上强度。 城另一侧的河边也变得不正常了,出现了两座互为犄角的小型岩砦,位置还微微靠后,能得到那座怪异“石城”的远程火力掩护。 这…… 明明十几天前他走的时候,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搞不懂了,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城池岩砦像从天而降一样,而朝比奈泰长脸色也黑了起来,野战和攻城可是两码事,对方突然多出了城池岩砦,这要拿多少人命去换? (本章完) 第140章 史诗级大蠢货 第140章 史诗级大蠢货 朝比奈泰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石城”脸色发黑,而原野听到哨探回报,发现大批今川家的郎党已经抵达御屋城,同样脸色严肃。 今川家来得有点太快了,一路上也没吃喝玩乐,简直神速赶到,比他要求的“初步完工红线”还要早了一天多,实在不是个好消息,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他只能连续下令,停止增筑“羊墙”,城墙上则要赶紧赶工,快些把哨塔、防箭竹棚、守屋之类都立起来。 同时命令增派散兵小组,全力剿杀敌方哨探,务必保证敌人无法深入窥探,同时多余的施工队向后退,转去增筑港口的两处小型砦垒,要尽快完工,以防港口被敌人小股部队偷袭。 嗯,他的防御体系是从外往里修的,现在只有正面的城池,山头的岩砦和河边的防御阵地勉强完工了,连接高墙和弥补间隙的小堡垒只是刚给地基灌了混凝土,还没开始修地面建筑,所以整个防御体系,只是外表看起来还行,实际只是个样子货,好几个地方漏风。 万一敌人不顾伤亡,愿意扔下几百条人命,顶着两侧的火力疯狂往里冲,现在港口那边很难撑住,搞不好他要被迫出城和敌人野战,就算赢了八成也会有不小的损失,很影响后续防守。 一时之间,进攻方和防守方的总大将都被吓住了,一起开始心惊胆颤。 朝比奈泰长更惊一点,毕竟原野早就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却是来捡便宜的,不然也不会跑这么快,结果却当头吃了一棒,自然受惊程度更严重。 他返回御屋城后,马上把御屋家的家臣召来细问,想搞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御屋家的家臣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 他们也想弄清为什么,但派出去的探子总是被多支铁炮集火伏击,根本无法靠近,只知道从十多天前开始,对面的城池、岩砦每天都要长高一两尺,然后就到了今天,对面的城墙已经超过三间半了,他们还是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朝比奈泰长听完,忍了两忍没忍住,起身一脚就把御屋家的家臣踹了一个跟头,骂道:“你们就没去袭扰一下,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筑城?” 他感觉知多豪族没救了,先不说什么“城墙一天长高一两尺”这种疯话了,只说这帮人竟然缩在城里,眼看着敌人在眼皮子底下筑城,已经是史诗级大蠢货了。 御屋家的家臣趴在地上,懦懦无语,让他们去袭扰不是送人头吗?而且谁能想到会这样?要是按一般筑城速度来,敌人这会儿能把地基捶实了就算神速,鬼知道他们怎么把城墙立起来的——原野打了一圈基桩,以竹、铁为筋灌了混凝土,只是他们没看到,看到了也看不懂。 他们觉得很冤,朝比奈泰长却还不解气,转头又踹倒一个,怒问道:“敌人人数呢?这你们总该知道吧?” 之前御屋家等家主求援的时候说过,敌人不到七百人,其中有两百以上的铁炮足轻,全是天天能吃饱、敢打敢杀的精锐郎党,极有可能是织田信长直属力量,但朝比奈泰长现在半个字都不敢信了,敌人的城池怎么可能天天长?敌人绝对来了好几个月了,搞不好来了半年甚至一年都有可能,更不可能只有七百人! 七百人凿石头都不够,怎么可能把城筑起来? 御屋家的家臣们互相对视了片刻,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答道:“我们数过几次,敌人没集中在一起,总体算起来,大概有一千……五六百人吧?” “一千五百人以上?有多少足轻?”朝比奈泰长马上追问道。 御屋家的家臣犹豫片刻,不敢隐瞒,低头道:“敌人大概有一千五六百的郎党,普通足轻数量不清楚,他们的人一直在增加……” 他们真仔细数过人头,怎么筑城离太远看不清,但有多少人在干活,有经验的人远远搭上眼一瞧,就能估算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以他们的推测,弯津军一直在轮换,六百多人披甲分成几股占据地利进行警戒,防止被人偷袭,而其余的郎党则在拼命筑城筑砦——那些人绝对是郎党,身体普遍强壮,干活非常卖力,来来去去队列也非常严整,一看就久经操练,不是郎党根本不可能,披上甲绝对能杀人。 至于普通杂兵足轻,他们根本没数清,敌人一直在从海边往前方运东西,大队人马川流不息,日夜不停,看起来怎么也要有两三千人,甚至说有四五千人,他们也敢信。 “一千五六百的郎党?” 朝比奈泰长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已经直接拔刀把眼前这些蠢货全砍死了! 他听说对面只有不到七百的郎党,这才紧急抽调了一千五百人过来准备二打一,直接把对面吞了,结果他急速赶来了,这帮蠢货又改口了,敌人的核心战力竟然比他还高,搞不好他要以少打多,还是在敌人城下打,敌人还有两百多支铁炮,那还打个毛线? 这不是要弄死他吗?有一瞬间,他都有点怀疑眼前这些知多豪族又重归织田家旗下了,这是挖了个坑,准备坑杀他这支人马,然后直接反攻白川口一线,甚至一路反攻到三河,帮助织田家夺回以前失去的领地。 好在他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些知多豪族绝没有那个胆子,而且一千五六这数字八成也有点问题。以前“尾张之虎”织田信秀还活着时,集尾张之全力,也不过凑出了八千多人,其中各家郎党顶多也就三四千人,现在织田弹正忠家已经不如从前了,能凑出两千敢打敢杀的郎党就算不错,有一部分还要长期驻扎在白川口一线,怎么还能掏出这么多核心战力? 难道这一年多织田弹正忠家实力大涨?或者这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主力,白川口对面的岩砦其实已经空了? 朝比奈泰长百思不得其解,主要是他想不明白织田信长为什么要派人到这里来筑城,还投入这么大的力量,这里除了方便奇袭白川口一线,也没有别的战略价值了,这里就是块荒地啊! 他在那里脸色阴沉的苦思了好一阵子,根本想不明白,但勉强冷静下来了,冲御屋家的家主吩咐道:“再给我说说敌方的总大将,说详细点!” “是!”御屋家的家主也不敢怠慢,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就说道,“敌方总大将名曰野原三郎家远,出身西国,流浪到了尾张。据传他医术过人,射术无双,在织田信长继任家督前就追随左右,忠心耿耿,参加了织田信长继任家督后的所有战事,亲手射杀过松平家的鸟居大人,以及在织田弹正家内部平叛时,战阵格杀了林贞政。” “确实是员勇将!”朝比奈泰长点点头,没因为原野是敌人就否定他的武勇,毕竟他也听过鸟居忠平和林贞政的大名,这两个人都以武勇著称,结果却被原野阵斩,那原野自然也是勇将无疑,但这些他早前听过,只是当时没太当回事而已。 他马上又追问道,“性格呢?他为人性格如何?” 之前他没拿织田家登陆的这伙人当回事,但现在不行了,必须详细了解一下敌人的总大将,方能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御屋家的家主微一犹豫后,低声道:“据说他……性格极为贪婪,极为擅长敛财,不顾武家传统,一直在经营各类生意,弹正忠家内部都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私下在鄙夷他。 此外就是喜好华服美食,生活奢侈无度,而且听说他也极为好色,在家宅里养了许多侍女侍妾,经常把她们聚在一起白日宣淫。” 朝比奈泰长抚摸着刀柄点了点头,讥笑了一声:“贪爱财货,这倒像是弹正忠家出来的人,实在没什么体面。” 但他讥笑完了,也没往心里去,朝比奈家也没比野原家强多少,他现在的主公就极为喜爱华服美食,而且还喜欢汉诗和歌,和“野原三郎”比起来,只能说稍胜一筹——他主公有难言之隐,好色不起来,这点比原野强。 他琢磨了一会儿原野的性格,感觉对方既然擅长敛财,那肯定不是一勇之夫,八成一肚子阴谋诡计,这方面也不能轻忽,然后又关心地问道:“别的呢?别的还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没有了……”御屋家就打听到这么多,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他非常高,身高足有八尺。” 朝比奈泰长一愣,微微感觉心里有些不适,他才五尺六的身高(约1.52米),没想到原野竟能身高八尺(约2.1米),这要是原野跑来“一骑讨”,约他阵前单挑,倒不怎么好办了——就算他从小就苦练武艺,也没什么把握,八尺对五尺六,对方挥手就能打扁了他吧! 果然不愧是织田弹正忠家的第一勇将,确实天生神异! 到这里,朝比奈泰长算是弄清敌人的实力了,感觉对方总大将智勇双全,双方核心战力也大差不差,一边一千五六的郎党,一边一千八百多的郎党(包括知多豪族的郎党),杂兵足轻之类就不考虑了,这些人只能敲敲边鼓,核心战力一垮他们就会逃跑,顶不了大用,那再加上对方背靠坚城,这完全没有胜算可言。 朝比奈泰长又思考了一阵子,觉得放过敌人肯定不行,背后生刺无法容忍,但以目前的力量硬打更不行,这种事不能由今川家独自承担,更不能由朝比奈家担当消耗的大头——他带来的一千五郎党,超过一半是属于朝比奈家的直属力量。 片刻后他下了决定,马上对左右说道:“扎营吧,这几天先试探一下敌人,顺便打造一下攻城器械!” 他准备通报白川口一线,让更北边的松平家也派精锐过来支援。原本他想吃独食的,吃掉这股越海而来的敌军,缴获所有铁炮,但现在肯定不行了,真拼命松平家要先上,不然养狗又有什么用? 而且白川口一线应该马上发起尝试性进攻,弹正忠家的主力疑似已经离开,眼下说不定是突破的好时机,可以一举捣毁织田弹正忠家的重要财源地热田港。 对,把敌人牵制在这里,先打一下白川口那边试一试! (本章完) 第141章 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修工事 第141章 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修工事 原野站在墙头,盯着远处正搭建营寨的今川家一头雾水。之前情况很危急,他已经做好血战一场的准备,结果两天过去了,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当然,不是说没发生战斗,弯津军和今川家一直在互相驱逐对方的侦察人员,这两天时间在荒野上爆发了二三十次小规模交战,而且今川家借助人数优势,在将他这边的侦察散兵成功驱赶后,也尝试发动过数次进攻,但规模都不大,略有伤亡就会撤退,今天更是干脆修起了营寨,连尝试性的进攻都没了。 这种战斗烈度,比他预想中的低太多太多了,简直像在给他挠痒痒,表现得不太正常。 他想了一阵子没想明白,转头向“营校”的学员们问道:“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中下级军官和士官互相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叫渡吉的旗队长(指挥五个小旗的中级军官)谨慎地说道:“敌人是不是在麻痹我们?这两天敌人的进攻都集中在正面,也许是想让我们轻敌大意,他们再突然发起侧翼打击?比如深夜突然渡河直插我们的后方……” 原野一直在鼓励这些“营校”里的中下级军官和士官积极思考,日常都会带着他们地图作业,进行原始的兵棋推演,以求能多几个军事上的帮手,哪怕不觉得敌人有深夜组织大批人手无声无息渡河的能力,还是鼓励道:“是有这种可能,两翼确实需要提高警惕。”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你们觉得如何?” 有人出声道:“敌人可能在等待援军……” 另一个人不赞同:“但敌人的数量已经可以发起进攻了,至少要进行几次真正的进攻,发现拿不下我们,才会求援吧?” “确实,敌人好像没必要等。” 这些中下级军官士官在原野的纵容下,已经敢大声说话,敢发表自己的意见,纷纷开始讨论今川家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只是他们的想法一时也没什么新意,直到石菩萨这个刚刚加入“营校”数月的士官挠着头,憨憨说道:“敌人是在怕我们吧!” 场面一静,原野目光转到他身上,奇怪道:“为什么这么说?根据之前的消息来看,敌人披甲至少在一千五百以上,再加上知多豪族的披甲郎党,数量只会更多,优势十分明显,他们在怕什么?” 石菩萨接着挠头,面对弯津顶级boss也不紧张,直接道:“但我们有好几千人,我们看起来比他们人多,他们肯定会怕吧!” “我们披甲战兵只有六百七,不到敌人的一半。”有一名小旗提醒道,“后面的人打不了仗。” “但敌人不知道。”石菩萨不太擅长说话,拿手比划着说道,“我以前偷东西前总觉谁都在看我,总觉得会有人随时冲过来打我,我就犹犹豫豫,心里发虚,一时不敢真动手……呃,我说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对面像以前的我,他们在心虚,在怕挨打,在怕我们。” 周围的军官士官群体里传出几声笑声,觉得他的想法有点搞笑,但原野没笑,反而拍了拍石菩萨的肩膀,鼓励道:“有自己的想法就不错,确实有这种可能。” 这名士官他印象比较深刻,上次战斗表现得非常英勇,一头一脸的血还在猛冲猛打,当先突破了敌阵,但后来进了“营校”,识字课却过不了关,好几个月了还没认够一百个字,他已经准备把对方清退回去当大头兵,不过这家伙思路有点好像清奇,也许可以再看看。 至于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在怕他们…… 他看不出来,他的军官团现在也很垃圾,无法肯定敌人的意图,但对方主动求战之心并不迫切,这点他倒是能看清楚。 他收集完意见后沉思片刻,直接下令道:“解散吧,各归各位。再调几支施工队回来,我们接着修工事!” 他没什么军事天赋,既然确定不了敌人意图,准备还是按照原计划以不变应万变,就依仗防守方的优势和对方拼消耗——敌人不想打他,他就继续增强防御力,直到修出一个乌龟壳为止;要是敌人看到他修工事就要扑上来打,那也可以,总比弄不清敌人准备干什么强!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在远藤千代等内政官员的协调下,很快几支施工队带着施工工具,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港口赶了过来——这是最好的一批施工人员,多是以前工坊里的工人,算是预备役士兵,配合相对默契,基本服从指挥,万一受到攻击,轻易不会混乱。 他们后面还有一群纪律性比较差的新移民,这些就是真正的苦力队伍了,以人力板车拉着大批建材,乱哄哄跟着,临时充当运输队。原野趴在城头看了一会儿,经石菩萨提醒,这会儿倒是心中一动。 对面不是把这些施工队误认为郎党了吧?这些从苦力队提升进工坊的工人,也早早养成了列队来去的习惯,远远看上去,和这时代那些一边种地一边操练的郎党倒差不多,仅就是没有胴丸阵笠之类的装备而已。 不过他看了几眼也没再思考这问题,敌人不可能永远误判,他实际上就那么多战兵,现在也没办法变出更多,终归还是要看硬实力。 反正敌人不打他就接着修工事,先这么来吧! ………… 原野又开始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修工事了。 他现在不缺人力,甚至之前因为绑回去的人力太多,出现了人力闲置的情况,他都需要把士兵赶出军营去大吃大喝,以减轻他的安置压力,而火山灰水泥之类更是不缺,挖土又不要钱,石灰也不要钱,烧石灰的木头更是随便砍,这些水泥基本算白捡的,仅就是需要给苦力大队管管饭而已——那些新移民不去挖火山灰烧石灰,他也需要管饭,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所以总体算下来,基本没成本。 既然是没成本的物料,他当然狠狠收集了一大批,一个冬天存了几百船,现在只要织田信长不把他老窝抄了,他就能源源不断把水泥运过来,可以肆意浪费。 那人力不缺,物料也不缺,他又不是要修筑延绵几十公里长的高架引水渠或是占地庞大的罗马斗兽场,只是想修一座只有大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城(国情不同,放曰本这么大就算城了,毕竟荒子城也才七百多平),以及连接南北的一堵羊墙(城堡和城堡之间的连接墙,比城墙要矮一些,同时也很窄),并没多少技术含量,一时之间进度极快。 他这么猖狂,朝比奈泰长自然很不爽,但同时也更谨慎了一点,确认他实力真的很强,不然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 他一时也没急着去骚扰,要先看看原野到底想干什么,他不信什么“城墙一天就能长高一两尺”之类的疯话,但第二天他就有点不得不信了,对面只干了大半天以及夜里点着火干了一夜,那座奇怪城池的两翼,还真多出了数十间长、两尺高的一截矮墙,只是看上去是木质的,还湿淋淋的,像是有人一直在给它们浇水,夜里都没停。 同时敌人城池侧后方也零零散散多了一些矮墙,看形状,敌人似乎想在那里补两座小型岩砦。 朝比奈泰长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了,再看他也要变成史诗级大蠢货,赶紧命令武士郎党吃饭,准备发起骚扰进攻,而就在他安排部队准备进攻的这点时间,敌人依旧没停工,有部分人已经开始拆除紧邻城池的那些矮墙的外层木板,露出里面呈青黑色,表面十分光滑的墙体,同时将拆除下来的木板移往上方,准备把矮墙继续加高。 这是层级增筑法,只要稍稍浇水保湿18小时左右,等第一层混凝土表面水化固形完毕,拆掉模板不会引起表面破裂,变成了“砖块”,就可以继续往上灌铸新一层了,中间的黏和剂、支撑筋骨则直接用水泥和细毛竹——原野也不要求这玩意多经久耐用,他就存了七个月的口粮,七个月之后今川家还不滚,他就要自动滚蛋,所以这些墙只要七个月不倒就算合格! 朝比奈泰长彻底看懵逼了,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神奇的筑城方法,城墙真的一天就能长高一两尺,感觉任由原野这么肆无忌惮的施工,顶多也就三五天,他就能把正面的路全堵死,再给他七八天,就算打破了羊墙,羊墙后面八成已经有一堆岩砦接着防御。 他不敢再等了,接连催促,亲自督阵,被迫发起了进攻,命令郎党督促着竹田家、御屋家等知多豪族提供的杂兵足轻,推着这两天打造的木垣、竹垣,开始“哦哦嘿”着向前推进——木垣竹垣是一种日式大型盾牌,有四目垣、组子垣、走垣等多种样式,用在守城上可以遮挡箭矢,用在野战中可以阻挡骑兵冲击,而现在是为了减少弯津军的铁炮伤害。 朝比奈泰长也没奢望这么就能攻下敌人的城池,只是想把敌人的施工队驱散,但他没想到敌人的施工队在声势浩大的进攻面前,只是混乱了片刻就很快恢复了秩序,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甚至手脚更麻利了,施工速度反而提升了不少。 同时敌人的城池上也竖起了一根巨大的、金灿灿的“葫芦马印”,刺耳的竹哨声、铁哨声开始连续响起,城墙堞口上瞬间伸出上百根黑漆漆的枪管。 北边山上的敌人似乎也收到了指示,有一小股敌人离开了岩砦,开始前往半山腰,让朝比奈泰长不得不调过去一部分人手进行压制,以免被对方从侧面轰击。 南边河边上的敌人也动了,同样逼迫朝比奈泰长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压制对方回去,而这时正面的今川军终于推进到了弓箭最大射程,立刻抛射箭矢强行驱散对方正施工的“郎党”,只是距离太远,对方又在号令下躲得很快,驱赶效果并不太好,根本没射到几个人。 这时弯津军在城墙上的铁炮终于开火了,瞬间一百多股灰白色的硝烟喷了出来,而弯津军居高临下,射程射界都极大占优,顿时就把木垣竹垣打得碎片飞溅,今川军立刻就有十多人惨叫着滚倒在地。 随后又是一波箭雨从城墙上高高飞到半空,又掉头扎了下来,再次射翻了十多人。 今川家不得不分出大量弓手开始和城墙上对射,企图把对方远程投射力量压下去,但对方有堞口、有遮箭棚,还居高临下,铁炮更是非常精良,威力很大,哪怕双方都在最大射程,准头都很差,今川家还是吃了大亏,每波都要有十多个人躺倒。 原野也拿着一把铁炮在稳定射击,对挨揍的施工队没有任何感觉——这是战场,如果今川家愿意用大量武士郎党交换他的一部分施工人员,那他愿意奉陪! 为了新领地,他早就有死掉一半人的心理准备,那今川家最好也有相应觉悟! 要是没有,这块地皮就该归他所有! (本章完) 第142章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142章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今川军当天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袭扰作战之后,就彻底老实了。 他们伤亡数量过多,对士气损耗太大,不划算,而且对敌人的筑城工作影响并不大,敌人的施工队伍意志很坚韧,少量伤亡根本吓不跑他们,战斗停止没多久就复工了,还发出了阵阵欢呼,士气十分高昂——原野使用了撒币战术,当场发奖金,并宣布只要在前线参加修筑,这期间等同战兵,享受战兵待遇,战后述功可以优先遴选入营、优先相亲、优先兑换田地房屋的使用权。 嗯,原野现在采用的是一种另类的“土地国有制”,也就是土地这种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在名义上全是他的,由他给其他人分配使用权,并保护这种使用权不受侵犯,同时这种使用权不允许交易,仅在达到某种特殊条件下,可以由他高价赎回或是补偿后更易地点,别人没这资格。 他也不清楚这样做对不对,但暂时弯津的土地政策就先这么执行着,以后再说。 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朝比奈泰长吃了个大亏,于是第二天他改变了作战模式,派出擅长射术的武士郎党组成小股部队以冷箭偷袭,以求在减少自己伤亡的同时,尽可能杀伤敌方施工人员。 但没想到昨天敌人防守了一天,似乎也学到了东西,竟然同时改变了战法,以五人铁炮小组为单位开始集火,专打武士——很好分辨,这年头武士唯恐别人找不到他,戴着各种奇葩头盔,就算眼神再差也不会认不出来。 双方又对射了一白天,弯津军死伤了十多名施工人员和两名铁炮手,而今川军仅下级武士就被打死了十六人,重伤的更多,但今川军很快就在晚上找回了场子。晚上施工需要照明,情况变成一方在明一方在暗,今川军隐藏在黑暗中连连偷袭得手,没付出任何代价就射死射伤了数名施工人员,原野被迫紧急停止了晚间和夜间的建筑工作。 不过他也不是干吃亏的性格,有样学样,马上组织了反击,派出小股部队携带铁炮偷溜出城去袭击今川军的营地,慢慢潜伏到极近位置才猛烈开火,强力轰击杂兵足轻的营地,当场就让杂兵足轻们炸了窝,嚎叫崩溃,四处乱滚乱爬,窜了个满营都是,稀里糊涂死了上百人,还失踪了几十个。 朝比奈泰长不得不转入防御,先把营寨修建补充完整,以防原野尝到甜头,再来一次。 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暂时僵持了下来。 原野发现敌人不敢大规模扑上来,缺乏和他拼命的勇气,恢复了筑城工作,只是速度下降了一多半,等后方港口岩砦的完工,他又调动上来几支施工队,开始分段施工,速度这才又变得勉强能接受。 朝比奈泰长则一时拿城池里的敌人没办法,只能看着敌人的羊墙越建越长,越建越高,好几次想下定决心发动一次全面进攻,至少也要捣毁敌人的工地和正修建的羊墙,但舍不得死那么多自家的郎党,这份心始终狠不下来,只能不停催促后方的松平家赶紧带人过来。 松平家很听话,十天后,在白川口一线更北边驻守的松平家,在总大将酒井忠元的率领下,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直接带来了七百多郎党。 毕竟松平家受织田弹正忠家的迫害更深,对织田信长企图“收复”知多郡非常警惕,从这里很方便就能冲进三河,他们真的不想和织田弹正忠家再当邻居了,投入重兵不需要多少犹豫——这七百郎党几乎是松平家在三河之外的所有力量了。 只是酒井忠元抵达战场后,看着战场的情况也懵逼了,半晌后才握着刀柄向朝比奈泰长问道:“朝比奈大人,这道墙是怎么回事?” 他来之前听说过敌人的情况,完全和眼前对不起来,说好的敌人只在山上河边有三处岩砦以及一座孤零零的石城,结果他到了一看,敌人已经筑起了一道高墙,把这些全串起来了,正面完全堵死,而且到现在施工都没停,远远就能看到一大群敌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在加固增高墙头。 酒井忠元完全理解不了这是什么场面,也就是朝比奈泰长是今川家的人,朝比奈家的家主更是今川家的家老,不然酒井忠元忍不住就要拔刀直接劈了这家伙了——这是什么史诗级大蠢货,这是怎么当上总大将的,竟然眼睁睁看着敌人筑城,还让敌人把城筑到了这么离谱的地步! 这简直是犯罪,该被执行军法! 朝比奈泰长无言以对,但也不想背上无能的黑锅,沉默半晌后叹道:“酒井大人,你不了解情况,敌人背靠坚城,士气又很高,根本阻止不了他们,而且敌人筑墙非常容易,速度非常快,也无法阻止。” 说完他招了招手,让手下搬来一块碎裂的混凝土,这是他夜里偷袭,扔下七八条人命才抢回来的“宝物”,但现在抢不了了,敌人的羊墙已经合拢,还筑到了正常人难以徒手翻越的高度,再想弄到这种“宝物”基本不可能。 他示意酒井忠元自行查看,而酒井忠元一肚子疑惑的上前翻了翻混凝土,发现这东西很坚硬,有棱有角,和普通石头没有太大区别,但能在这块“石头”里看到两根断裂的毛竹,毛竹和石头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长在里面的一样。 朝比奈泰长在旁边解释道:“这是一种奇怪的泥巴,当时砸了两下就碎了,但拿回来后没过半天就硬得像石头。敌人就是像玩泥巴一样,一层一层就把墙筑起来了。” 泥巴? 酒井忠元抽出旁边一名家臣的打刀,一刀就劈在了上面,瞬间崩出一溜的火星,再连劈几刀,连刀都给崩断了混凝土也没什么事,顿时也沉默起来,一时无法理解这种……好像法术一样的玩意儿。朝比奈泰长见他终于清楚状况了,也是松了一口气,马上真诚提议道:“酒井大人,敌人手段怪异,我认为我们不能再等了,应该速战速决,马上发起进攻,你意下如何?” 他的语气非常真诚,毕竟以敌人的筑城速度,再拖几天,墙后面鬼知道会修出什么玩意儿,所以在盟友到达后,他就想第一时间发起全面打击,完全不想再拖了。 酒井忠元听了半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松平家打头阵啊!但他看看对面的城池、羊墙和岩砦,感觉这里除了缺一条大河阻拦,比白川口防线还离谱,真的想把断刀直接捅进朝比奈泰长的胸口——你们这帮今川家的畜生早早就到了,能冲不冲,眼睁睁看着对方筑城,结果现在敌人城都筑完了,就让我们去打头阵?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但他也不敢直说,现在松平家名义上是今川家的盟友,实际上就是附庸,松平家的当代家主都在骏府城(也称府中城或静冈城)里软禁着呢,松平家现在所有的事,其实都是今川家说了算。 只是他真的不想拿头去磕这种坚固防御,沉默了一会儿委婉道:“大人没和那位野原三郎谈过吗?” 言下之意,就是问问朝比奈泰长来了这么久了,有没有试过策反对面的总大将。这种事有许多成功的先例,只要好处足够,在地豪族可以背叛任何人,临阵投敌甚至直接叛乱把干爹主公宰了都是平常事。 朝比奈泰长当然试过,马上阴着脸道:“试过,无论什么条件那个野原三郎都不肯离开,而且毫无武家尊严,不肯承认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臣,一直在说想搬到这里来拓荒之类的胡话,还说什么想和我们和谐共处,承诺我们只要肯退兵,他在今川家离开知多郡之前,绝不向外扩张,绝不会有任何针对白川口防线的小动作,简直是一派胡搅蛮缠,毫无诚意!” 酒井忠元感觉这条件其实还行,这块破地给了对面也无所谓,但他也清楚朝比奈泰长的顾虑,换了他也不敢信对方真会守诺,除非对方彻底退出知多半岛,把这里让出来才能放心。 那就是没得谈了,必须要打! 酒井忠元死心了,无法再推辞,但再看看对方严整的防御体系,心里仍然隐隐生寒,转头又向朝比奈泰长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进攻?” 真要派他们松平家单独去送死,拿头硬磕城墙,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就别怪他们出工不出力! “来,酒井大人,我们回去详谈!” 朝比奈泰长态度很好,没打算让松平家带着知多豪族独自去搏命,哪怕他一开始是想让松平家打头阵,他跟在后面吃果果,但现在这种想法基本没了,准备自己也出点血,争取一鼓作气,拿下敌人的城池。 毕竟敌人修筑城池的速度太快了,再让敌人这么肆无忌惮修下去,搞不好他把朝比奈家的老本都填进去也未必能拿下敌人的城池了。 …………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两个人私下里谈了很久,确定了当夜就对敌人城池展开强攻,利用夜战一决胜负。 夜战还是可行的,曰本这边的夏日食谱中有大量的鱼类、贝类和螺类,其他季节食用鱼类、萝卜的频率也相当高,不缺维生素a,夜盲症患者极少或症状轻微,至少比中国北方地区少多了,夜里行动没太大问题,仅就是只能出动操练过的足轻和郎党,杂兵足轻这种就上不了场了,这些缺乏训练的家伙会在夜里自己走丢或干脆趁黑逃走。 等他们两个私下商量好了,这才召开军议,把决定通传给知多豪族,然后在知多豪族苦着脸中开始备战,顺便派出更多的人手去骚扰弯津军,和弯津军展开对射,能在白天多消耗一点他们的体力就多消耗一点他们的体力。 等天黑之后,他们才安静下来静默休息,又一直等到深夜,早早集结好的三千多人才动起来,推着大量竹垣、木垣,带着大量登城梯和火油,悄无声息就出了营寨,直扑安安静静的“石头城”。 (本章完) 第143章 奇袭队 第143章 奇袭队 “石城”城墙上,弯津军第九小旗正轮班值哨。 他们这个十人小队,大部分人都坐在甲字三号遮箭竹棚之下待命,仅小旗锅太郎和副小旗石菩萨时不时依靠城垛遮掩,向黑幽幽的城外观察片刻——上任小旗升职了,锅太郎这个副小旗成了小旗,石菩萨这个士官暂代副小旗,只要识够字就能正式任职。 锅太郎瞧了城外几眼,没什么发现,估摸着间隔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便对石菩萨说道:“射一箭看看!” 石菩萨也不言语,走远一些借着城垛遮掩,将箭矢引燃搭弓射出,火矢在夜空中远远飞出,最后落到地上,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锅太郎借着火光飞快瞥了两眼,依旧没发现有人,石菩萨那边也没有遭到冷箭偷袭,看样子这是个安静的夜晚,敌人今晚没打算来骚扰。 锅太郎微微放了点心,要是换了以前他当杂兵足轻的时候,这会儿他就该找个地方偷偷打盹了,但在弯津军他不敢,值哨打盹是“八十八斩”里的重罪,是真会被砍头的,只能继续和其他士兵一起保持安静,倾听城外的动静。 又过了一段时间,城墙中段的甲字二号棚,以及城墙另一角的甲字一号棚也先后射出一支火矢,又短暂点亮夜空,锅太郎赶紧借机观察城外,依旧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他们就这么轮流扔射出火矢——今晚无月,又发现敌人援兵已至,提高了警戒等级,所以更小心一些,平时不用这么频繁——他们折腾到了夜里,都快到换岗时间了,还是很安静的一晚。 直到又是一支火矢远远飞出去,火光晃动间,隐约有黑影层层。 锅太郎心中一紧,赶紧招呼一声,命令哨位火矢齐射一轮。其他哨位也发现不太对劲了,几乎同一时刻,一片火矢从城墙上飞向远处,而借这星星点点的光火,这次锅太郎看真切了,大群的敌军已经开始加速靠近。 他也没犹豫,立刻把胸前挂着的铁哨塞进嘴里,用尽全力吹了起来,同时指挥第九小旗立刻发动攻击,以箭矢阻止敌人靠近。 而随着城墙上刺耳的铁哨声响起,“石城”内部立刻就有了动静,哨声、高声下令声接连响起,大批睡眼朦胧却甲衣整齐的士兵奔出屋外整队,接着就在军官带领下开始奔向城墙。 大战一触即发。 ………… 石持健三郎(元继)趴在北山北面一处山坳里,衣甲整齐,仅就没戴他心爱的“金光鹿角兜”,毕竟鹿角太高了还容易反光,不适合步战夜袭,只能忍痛放弃。 他是松平家的资深家臣、小兵法指导(剑术指导),一身武艺放在松平家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现在身后更是跟着整整五百名松平家的精锐郎党,没有一名充数的杂兵,是放在这个时代实力顶尖的奇袭队,而他们这支奇袭队的任务就是夺取敌人位于北山顶端的大型岩砦。 这处岩砦很恶心,是这片荒野的最高点,他们白天有任何调动,哪怕只是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也会被这里立刻发现,转眼间就能通知敌人的城池做好防备,同时也能驻留大量士兵,随时策应正面战场,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但这里白天无法攻取,竹垣木垣想推着上山非常困难,披重甲爬山冲锋更是一场灾难,所以也就只能夜间奇袭。 这设想由今川家的朝比奈泰长提出,交给松平家执行,只要能占据北山岩砦,就可以将“石城”内的动向一览无余,视野劣势立刻转变为视野优势,而且北山岩砦居高临下,掩护着敌人羊墙最北端的一座哨塔不受攻击,那只要能拿下这里,就可以顺势夺取敌人羊墙的最北端,让敌人无法利用羊墙防守。 这里绝对是敌人防御的关键核心,地位该不次于堵在正面的“石城”,必须一举得手,但石持健三郎深夜出营绕行至此,带人趴到这处小小山坳中却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只等南边的正面战场开打。 按之前朝比奈泰长观察到的敌方反应来说,只要山南面的“石城”遭到攻击,山上的敌人就会尝试出击,替“石城”分担受到的攻击压力,而岩砦内留守的敌人注意力也会集中到南面,这时才是他们这支奇袭队的机会,可以无声无息从北面摸上去,哪怕不能一举夺下岩砦,也能靠得极近,不然披着甲慢慢爬山,对方只是往下扔石头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石持健三郎抵达预定位置后就耐心等待,一直等了近一个小时,才听到南边传来一阵轰鸣声,接着呐喊声就开始响起。正面战场终于打起来了,朝比奈泰长开始领着知多豪族对敌人的“石城”和羊墙趁夜发动猛攻,而石持健三郎抬头看看山顶处的岩砦,发现那里也热闹起来,照明火光升起,隐隐约约都能看到有人在墙头奔走呼喝,敌人正在往南面集中。 就是此时此刻! 石持健三郎低声向后传令,下级武士一个传一个,很快松平家奇袭队动了起来,人人嘴里紧紧咬着一根木棍,摸出山坳,借着正面战场吵杂的声响,开始往山顶攀爬。 一路很顺利,之前野原家的郎党很疯狂,把整座山都砍秃烧秃了——这座小山上原本就没多少林木,大点的树第一时间就被砍倒拖上山当了建材,灌木之类直接点了一把山火给烧完了,以保持良好的攻击视野,但现在便宜了摸上来的松平家奇袭队,就算黑灯瞎火也没多少阻碍,只了十多分钟就摸到了半山腰,同时队形也渐渐散开,拉出了一个攻击面,毕竟要是一字长龙爬到山顶,恐怕会挤成个球,不利于登城。 这时山南边的荒野上打得更加热闹了,站在这里已经能看到战场上飞来飞去的火矢,整排喷吐火焰的铁炮,熊熊燃烧的竹垣、木垣,以及被泼了油推了柴火点燃的城墙——这也是朝比奈泰长的提议,他怀疑对方用了某种法术才能把泥巴转化为石头,想看看能不能利用火焰破除敌人的法术,说不定随便一烧,敌人的城墙就垮了。 石持健三郎远远瞧了一眼正面战场,就率领队伍继续往上摸索着前进,但这次没走多远就脚下一阵巨痛,全凭个人意志力才没惊叫出声,赶紧坐倒摸索着将扎进脚底板的东西拔了出来,仔细辨认片刻才发现是一块“三角钉刺”。 他暗骂一声野原家真是卑鄙,赶紧拍打身边的人示意他们地上有“利器”,但多少有些晚了,和他平行位置的人有十几个已经中了招,只是人人都知道摸得越近发起突袭成功率才越高,总算没人惨叫出声。 奇袭队不得不缓了下来,贴地摸索着,一边清除这种“三角钉刺”一边继续往上逼近,而又前进了几十步,已经马上要越过山腰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铁炮巨响,一处暗坑里喷出一股浓烟,立时打翻了两名正往前摸索的松平家郎党。 紧接着刺耳的铁哨声就开始响起,还有黑影拔腿就往山顶逃。 石持健三郎心里一凉,没想到荒野上都要打出狗脑子了,敌人的暗哨竟然还能一动不动趴在山腰处,连个起身张望的动作都没有,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既然被发现了,石持健三郎也极有决断力,立刻起身猛然抽刀,拼命嘶吼一声就命令发起冲击,他身边的近侍家臣马上也吹响了法螺,松平家这五百郎党一跃而起,齐齐发出喊杀声,前面的人扛着竹梯就往上扑,后面的人弯弓射箭,撒出一片箭雨提供掩护。 敌人的岩砦上反应也很快,并没有像石持健三郎想象的那样把人手全部调动到南边,箭矢还没落到岩砦上,岩砦上已经闪过一片火光,铁炮声音更是连成一声,一波铅丸弹雨瞬间打来,刚刚挺身扛着竹梯扑往山顶的郎党,立刻惨叫痛呼着翻倒了一排。 他们摸上来的距离够远,离岩砦只有几十米了,铁炮命中率明显大幅提升,简直一声枪响就要带走一条人命。 但石持健三郎这会儿也退无可退了,而且据朝比奈泰长这段时间的观察,这座岩砦内顶多只有二百守军,还未必全是披甲郎党,就算他们顶着火力冲上去损失较大,但只要能开始肉搏,他们仍然可以取胜。 他连连大声呼喝,拼了命的嘶吼,命令郎党们借敌人装弹时加速往前冲,要尽一切可能靠近岩砦,但随后又是一波箭雨,瞬间又射翻了他们一批人,还有一部分拼命前冲的郎党,冲着冲着脚下一空就凭空消失了,掉进了一个大坑里,顺便被坑底尖锐的竹枪穿身而过,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城头的敌人铁炮弓箭二连击后还不罢休,夜空中风声大作,又是一堆冒着火星的陶罐子被不知什么东西远远抛了过来。 有的在半空中就炸了,爆发出耀眼的火光;有的落地才炸,炸到泥土飞溅,浓烟滚滚,冲击力更是能把人直接掀飞。 石持健三郎脚下一个踉跄,他虽运气好没有被陶罐直接炸到,但夜空和身边突然爆出的大团大团火光差点把他闪瞎了眼,现在他目难视物,一时晕头转向,不辨东西,但仍然凭借本能连滚带爬往前冲。 胜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拿下这座岩砦! (本章完) 第144章 小旗死了!!!!! 第144章 小旗死了!!!!! 石持健三郎随着人流,跌跌撞撞翻过壕沟和陷坑才算冲到了岩砦前面。 此时这里已经一派人间地狱景象,岩砦以及塔楼上的铁炮循环轰击,会爆炸的陶罐子时不时就会扔下来一个,不停有人惨叫着扑倒,甚至还有热油从天而降,瞬间就让一大片人发出凄厉惨嚎,倒地翻滚不休,引发一片混乱。 石持健三郎呆愣了片刻,本能扯过一个被热油浇了一脸,正痛苦抓挠惨叫的郎党,拿他遮挡从天而降的铅子和箭矢,再用力抹了一把脸,终于缓过来一点了,再左右一瞧,就看到身边不远处一架登城梯已经竖起,松平家的郎党正拼命嚎叫着往上爬,只是无法登上城头,爬不了多高就会被击落。 他左右观察片刻,没找到更好的位置,扔掉手里已经死掉的郎党就冲了过去,用力推开一名正准备攀梯而上的郎党,眼中冒出凶光,当先登城。 他身为松平家的小兵法指导,正是早早就确定下来的先登武士之一,不然也不可能让他率军走在最前方。 这时他就体现出了他的价值,自幼习武,身体千锤百炼,又经久战阵,战场经验丰富,哪怕现在身披重甲,他的身手依旧敏捷,口衔打刀,飞快攀援而上,速度要比一般郎党要快好几成,而且反应极佳,眼见城垛口人影一闪,一名敌人拿着长枪猛然往下一戳,他立刻一个旋身转到了梯子背面,随后就是一声哀鸣,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近侍家臣被戳中头脸,立刻滚落梯下。 他也无心关注自己近侍家臣的死活,在梯子背面又仅凭双手,悬空交替硬往上攀了几步才猛然拧腰,又旋回梯子正面。 此时他离城头已经很近,略微缓了一口气,凭本能挥臂格开一支侧面射向他的箭矢,双腿猛然发力,飞快连蹬几步就窜上了城墙,嘴一松打刀就落到手中,抬手就劈翻了一名正要射击的弓手。 守在这里的敌人有不少,眼见敌人竟然突然就窜上了城墙,齐齐愣了一下,接着马上便反应过来,最近的三名长枪手两人长枪齐出,立马向他突刺,余下一人弃枪不用,从腰间抽出打刀径直向他扑来,打算再将他逼落城下。 这三名敌人反应虽快,出手也算迅捷,但放在石持健三郎这种剑术高手眼中满身都是破绽,微微侧身就躲开一支长枪,接着又单手捉住另一支长枪的枪身,借对方冲过来的力道往后一送,就让这名敌人惨叫着连人带长枪栽下了城墙。 这时最后一把打刀才劈到他身上,但他侧身难受力,打刀只划破了他精铁具足上的漆皮,擦出了一溜璀璨火星,勉强让他身形歪了歪,连让他出点血都没办到,而他借着身形歪倒这股劲儿,双手握住打刀刀柄,一记逆袈裟斩就把最后这名敌人开膛破了腹,接着又是一记旋身横斩,斩在另一名还没来得及收枪的长枪手脖子上,虽没能把对方的人头斩下来,却也让这名敌人瞬间软倒。 电光火石间,石持健三郎奋勇先登,以一敌三,力杀三人,自己只被蹭掉了点漆皮,但他也没得意,更没管城下郎党们的欢呼,强忍着别让自己大口喘息,怒喝一声就强行提刀欲冲。 以他长久先登的经验,只要登上城墙并连续斩杀敌方守城郎党,应能极大震慑敌人,这时只要再鼓起余勇状若前冲,就能把敌人吓退。 也不用吓退多久,只要敌人一时怕死不敢上前交战,一时举止失措,后面的人就能源源不绝爬上来,那这城就算破了。 但他这次失算了,刚刚怒喝出声,敌人那边也叫了起来,声音还极为悲愤,声音响亮至极,硬把他的怒喝声都压下去了——“小旗死了!!!!!” 按弯津《简明约法八十八斩》中的规定:临阵回顾退缩者,及交头接耳者,斩;守御不严,致失陷阵地者,斩;长官阵殁,属官援护不力,无一伤亡,及小旗战死,本旗兵士无伤无功者,悉斩以徇。 现在本队小旗当场战死,这队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战后无功无伤(没有足够失去战斗力的重伤),集体都要被砍头,而要是丢弃阵地,转身逃走,那也是砍头,还是两条重罪一起犯,会死得更惨,连家人也要连坐,被剥夺一切弯津民众所享有的基本权利,基本就相当于重回“家子”身份,而且这次是真当“奴仆”,以前的优待不会再有。 这队小旗士兵瞬间就眼睛血红起来,这窜上来的具足武士这是要弄死他们全体,甚至还有可能弄死一部分人的全家! 这时死亡的恐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或者是这些士兵求生的渴望已经压倒了死亡带来的恐惧感,“小旗死了”这一声还没完全落下,这队人已经刀枪齐举,疯狂向这处城垛口涌来,必须当场砍死石持健三郎,连让他逃了都不行,不然战后根本无法向宪兵交代。石持健三郎就算自幼习武,天赋极佳,武艺过人也无法顶住这么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要不是甲胄足够精良,当场就要被戳死,只能拼命挥刀劈砍防守,步步后退,没两步又退到了城垛口,不过他总算凭借过人的勇武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拖延了一点时间,他后面的近侍家臣武士已经接二连三爬了上来,眼见他被围攻,已经岌岌可危,立刻也嚎叫一声投入战斗。 一时之间,围绕这小小一个城垛口所在,双方展开了血腥肉搏,惨叫声连成一片,谁都不肯后退半步,而石持健三郎用力挥砍几刀,又勉强砍倒一人后,感觉气力耗尽,完全支撑不住了,借着身边一名郎党被捅死的时机,用力扯过他的身体往外一掀,再用最后的力量拼命往后一挤,这才暂时不会再受到攻击。 他赶紧大口喘息,以图快点恢复体力,同时快速向两侧张望,想看看其他先登武士情况如何,毕竟他感觉自己运气不好,这边是精锐驻守,一时难以突破,可能指望不上了。 而他一瞧之下,除了他这边,还有两处硬顶着敌人的火力爬上了城头,但上了墙头一样无法驱散守军,野原家的这些“郎党”和一般豪族家里的不一样,战力意志极为顽强,面对具足武士的强力突击,在接连数人被砍杀的情况下,完全没有嚎叫一声“城破了”就开始逃窜的意思,反而更加疯狂了,一涌而上,后面长枪捅,前面拔刀砍,死斗不退,攻上城墙的具足武士大部分都被杀死了,后面的郎党也只能挤在垛口城堞处苦苦支撑,基本上上来多少死多少。 情况还不如他这里,猛然看上去都有些怪异,还以为野原家的人要疯狂从城垛口冲下去,松平家不允许,正拿身体堵着地方不让过。 岩砦的火力也没减弱多少,这座岩砦修得极为奢侈,城墙极宽极平坦,能驻守大量武装人员,四角则是附带马面、高高凸的塔楼,现在大批铁炮手、弓手依旧在上面疯狂开火,不受干扰的射击岩砦下面的敌人,占尽了优势。 必须快点攻进塔楼,把里面的铁炮手和弓手都杀死,不然后面根本上不来多少人…… 石持健三郎看了两眼就心急如焚,但马上就是肋下一痛,他身前的几名郎党被杀死了,一名满脸血污的敌人已经两眼血红的拿着一间枪戳中了他腰肋,只是枪头被甲胄札片阻挡,一时只能入肉少许,只能顶着他往后退。 不过这名敌人马上就被他身后又爬上来的松平家郎党砍翻,而这名松平家的郎党又被另一名敌人一刀斩中脖颈,呆愣着慢慢软倒…… 紧接着又是两支长枪向石持健三郎戳来,对他这个怎么也弄不死的重装具足武士仇恨度百分百,非要先弄死他不可。 石持健三郎只好奋起余勇连连劈斩,重新陷入绞肉战,而且他像是陷入泥潭之中,哪怕敌人武艺非常差劲,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三五招,根本不值一提,他凭借超人一等的剑术又连续斩杀了数名敌人,但还是无法前进,根本无法扩大突破口,敌人根本不怕死,前扑后继,死斗不休,甚至有的人死了,敌人更是会发狂,不管不顾扑上来就要换命。 他精疲力竭又连连负创,一时连时间观念都失去了,脑海中只剩下守住城垛口一个想法,都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敌人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童音的尖锐女声,用尾张方言喊了一声什么,紧接着他眼前豁然开朗,敌人突然向两侧散开,露出了后面一支巨型铁炮,炮口足有碗口大。 石持健三郎呆愣了片刻,但长久以来的厮杀让他本能就觉得不妙,下意识就扯过一名郎党挡在自己身前,接着就听到一声超乎寻常的轰鸣声,挡在他身前的郎党仿佛被巨锤锤击,猛然向后撞来,直接把他撞得翻出了城垛口,而围在这个城垛口的松平家郎党也同时惨叫,被无数铁砂铅子打得像蜂窝一般。 石持健三郎飞在半空中最后一个意识是“完了,南边的敌人回援了……”,紧接着他就重重摔到了地上,浑身各处巨痛齐齐袭来,口鼻渗血,浑身抽搐,渐渐没了动静。 松平家最有名的小兵法指导,三河国这一代剑术最好的武士,十余次“一番刀”、“先阵”的获取者,就这么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躺倒在一座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小山上,大概率再也无法返回三河国了。 不久后,类似的巨大轰鸣声开始在岩砦塔楼上连续响起,大片大片的铁砂铅子开始横扫岩砦上下的郎党,松平家终于支撑不住了。 (本章完) 第145章 作战计划和作战本身都没问题 第145章 作战计划和作战本身都没问题 黎明时分,“石城”前青烟渺渺,尸横遍野,断臂残肢随处可见。士兵的尸体,或仰或卧,或堆叠在一起,面容上凝固着恐惧、不甘和痛苦。大量的血液肆意流淌,把原本灰黄色的荒野染出一块又一块的污黑。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合上硝烟的味道,令人作呕,而黑色的乌鸦成群结队飞来,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尝试落下,发出阵阵怪异的呱呱声。 这就是敌人刚刚撤退的样子。 原野甲胄齐全,站在“石城”城头,看着这战后“风景”,默然无语,而他身边是正忙碌搬运尸首和伤员的弯津军士兵。 一名背插小旗的传令兵飞快登上城头,单膝跪倒,送上一封文书:“大人,阿满大人有通报。” “辛苦了。”原野客气一声,转身接过文书,展开细看,发现是北山岩砦的伤亡统计报告和状况报告——防守方有优势就有劣势,通常比较被动,难以第一时间确定敌人的主攻方向,昨夜他这边声势浩大,打得热火朝天,但最激烈的战斗却发生在北山岩砦。 当时阿满带人集中到了南面,以“国崩一型”大铁炮支援主战场,在山头远远轰击敌人侧翼,结果北面城墙遭到偷袭,差点失守,要不是守军坚韧以及回援及时,八成还要再来一次岩砦争夺战——防守方有内线支援迅速的优势,昨晚他发现北山情况不对后,已经紧急命令一支预备队从后方出发支援,只是没赶到敌人的奇袭部队已经崩溃。 但北山岩砦守军的伤亡仍然不小,他的目光飞快掠过一个个阵亡者的姓名,心中计算,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要是换了他刚刚落难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八成还会感叹几句战争可真特么残酷啊,感叹几声人命好不值钱,但他这两年多见过太多的死人,现在看死人都没了任何感觉,看伤亡报告也只是在计算交换比,只是在琢磨怎么补充新人员,好进行新一轮消耗。 大概环境真能改变人,或者说谁在这倒霉时代待久了,谁战场上多了,都多半无法保持心脏柔软。 他不想融入这时代,也融入不了,但还是免不了被污染了…… 他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他想好好活下去,能有尊严的好好活下去。 他看了片刻就把文书折起来,交给身边的阿清,让她过会儿归档,对传令兵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阿满,好好打扫战场,尽量收集敌人甲胄,别的让她自己看着办。” 传令兵应了声是,马上起身折转回北山,而原野也在“石城”这边下令出城收集敌人的甲胄,回头送到港口营地修补一下,给辅兵穿也不错。这时代的无论男女大多都会射箭,只要有甲不会被流矢轻易射死,辅兵躲在城头射箭也能给敌人造成大量麻烦。 战斗激烈,战后的麻烦事更多,他现在也没有参谋部,毕竟军官们还很青涩笨拙,中级军官的选拔都十分困难,更别提参谋军官了。 他只能亲自负责,又掉过头来安排了一些琐事,医治伤员,记录战功,分发奖赏,修补城防,补充新兵,最后还向敌人派出了一个使者,重提之前的交易——只要今川家允许他在知多半岛立足,承认这块地盘属于他,并且不再攻击他,他保证不会从背后偷袭白川口防线,保证在今川家失去知多半岛之前,不会再攻击今川家的附庸豪族。 这时代战争讲礼法,就算双方打出狗脑子了,交流也会本着基本的礼仪,所以使者安全去安全回,带回来了朝比奈泰长的回答——不行,野原家必须离开这里,但朝比奈泰长也让了步,把撤军价码提高到了六百两黄金,并暗示他临走时想把周边豪族抢一抢,他可以当没看到。 这价码其实不错了,武田家收买上杉家的豪族,让这些豪族临阵反水,掉头给上杉家致命一击,也不过一家给了五百两黄金。要是原野真来打秋风,拿钱走人倒不是不行,但他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钱,而是必须拿到这块地,根本没得商量。 原野也没再派使者过去讨价还价,直接招呼过几名军官,下令抽几支小旗出来,马上开始骚扰作战,趁敌人刚刚退败回营,警惕心匮乏、身体疲累的时机,再带上铁炮偷偷去轰特么的,让敌人乱上加乱——他这里可是天天吃饱饭,天天操练的职业士兵,韧性绝对比敌人一边种地一边操练的郎党强,而且和今川家比起来,他的武器也够先进。 总之,既然敌人还是不肯承认他是这里的领主,那就接着打吧! 只要给敌人找的麻烦够多,只要让敌人不停死人,敌人早晚会让步! …………原野的防御工事经受了第一次考验,成绩勉强还算合格,开始着手处理战后的麻烦事,而今川家、松平家以及知多豪族们却吃了大败仗,营寨中一片愁云惨淡——原野第一次组织大型防御作战,打得不是很好,但他只要能守住就算赢了,至少能混个及格,但今川松平两家倾力一击,连老本都动用了也没把原野冲下来,还死了那么多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败仗无疑。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勉强维持着仪态送走了原野的使者,面对面坐着,默默无语。 昨夜已经是他们最强力的一击了,利用夜色掩护,减轻了敌人铁炮的威力,也能比白日更接近城墙,能更好发起冲击,还妥善计划,周密安排,一明一暗两路齐攻,结果还是没能打下来,那就算再来一次,他们当前也不可能拿出更强更精锐的力量,八成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们二人就坐在那里沉默了好长时间,各自盘算回头怎么向本家交代——这次败仗,今川家(松平家)肯定要负更大责任! 作战计划没问题,但五百精锐郎党,再加上一批身手高强的重装具足武士,在敌人注意力已经吸引走的情况下突然发起袭击,竟然连一座岩砦都没灌进去,勉强登上墙头竟然又被敌人反推回来,直接死了三百多人,绝对是松平家的战力有问题——这是朝比奈泰长的想法。 作战本身没问题,但总大将有很大问题,早早来了就眼睁睁看着敌人不停加固防御工事,能早冲偏偏不早冲,就留着祸害盟友,而且作战计划也很不妥当,敌人最精锐的力量明明就在那座岩砦里,却偏偏选了那里做为主攻点,甚至来了那么久了,都没发现敌人还藏着一种奇怪的巨型铁炮,一炮能放翻七八个人,有这种总大将,想不输都不行——这是酒井忠元的想法。 他们必须要推卸责任,不然风险真的太大了。 松平家驻守春日井郡一带的核心战力就是这七百郎党,结果一夜就死了一半,逃回来的一百多人还大多带伤,搞不好还要再死上二三十个,酒井忠元都想不出该怎么向冈崎城交代——如果无法解释,这损失就算不够他剖腹,削减知行领地肯定够了。 而朝比奈泰长也一样,他昨夜也尝试过两次攻上“石城”城墙,还不断派人尝试能不能把城墙烧倒,后来更是为了牵制“石城”守军强行留在城前和对方对射,也扔下了三百多条人命,要再算上知多豪族的郎党,还要再加上一百多条。 那伤亡这么大却一点战果也没有,要不找个背锅的,他也很难向骏府城交代,搞不好风评要一落千丈,也有被削减知行领地的风险。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拼命转动脑筋,思考自己怎么向后方解释这场败仗,怎么才能让自己少负点责任,一直到营寨外传来猛烈的铁炮声,这才醒过神来。 他们赶紧出去登高察看,愕然发现好几股野原家的“郎党”正拿着铁炮远远轰击营寨,虽然距离较远,准头很差,营寨又有防护,他们射击了好几轮没拿到战果就逃了,但让营寨外围混乱起来,有些人只听到动静就惊叫着“野原家打过来了”就开始往后跑,倒是让自家武士开始大砍大杀,连连斩杀逃窜者以强行压制骚乱。 “野原三郎……”朝比奈泰长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要不是原野身高两米一,他非派使者过去下战书要求“一骑打”,好好羞辱一下对方。 酒井忠元倒无所谓,他的人没挨揍,而且松平家家主都被今川家拎走了,松平家在以盟友的身份当附庸,他的忍耐力很强,早就没多少羞耻心了,对敌人这种趁火打劫的骚扰行为毫无感觉。 他只是对朝比奈泰长严肃说道:“大人,再请求援军吧!” 凭他们手头的力量,怕是治不了对方了,那也就只有申请援军一条路可走,而且松平家在附近没什么太强的力量了,他也不担心对方要求松平家再派人来。 至于会不会变成添油战术,那不关他的事。 朝比奈泰长脸色更难看了,没想到一个莫名其妙渡海而来的豪族这么难拿捏,逼得他还要两次求援,但必须将对方赶走这是肯定的,不然让这种人在知多半岛上站住脚,不说从侧后方偷袭白川口防线了,就是他把知多半岛上的豪族祸祸一遍,让白川口防线少了一大半口粮,这也是个极大的麻烦事。 而且,顺便再叫个人来分担责任也不错! 他思考了片刻,缓缓点头,对酒井忠元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酒井大人,我们联名求援吧!” (本章完) 第146章 赌上一切,没有退路了! 第146章 赌上一切,没有退路了!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约定好共同求援后,感觉也不能这么傻呆着等援兵,不然援兵来了他们脸上也不好看,于是决定继续进攻,至少也要做出继续进攻的样子来。 只是强攻坚城太难了,防守方要是作战意志坚韧更是翻倍困难,他们也不想再拿血肉之躯去和混凝土硬刚,但这时代曰本攻城方法也就“火攻”“水攻”“地攻”“收买内应破城”等有限的几种。 火攻明显不可能,对方不是一般豪族那种土木结构的围子,无论是射进去大量火矢,还是直接泼油点火,顶多也就是烧一些遮箭竹棚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水攻也不行,这附近虽然有条河,但就算蓄水顺流冲击也冲不到对方的城池。就算勉强冲到了,要多高的水流才能把对方的高城给淹掉? 收买内应就更不用提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去收买谁。对方那么大一堆人,他们问来问去,只知道一个武士的名字,还是原野本人,怎么也不可能收买他亲自开城门。 要是能收买了他,让他自己滚就行了,哪用这么麻烦。 最后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新意,只能打算尝试“地攻”——一路挖沟挖过去,看看能不能把敌人的城墙挖塌,或是看看能不能在对面城墙前堆出一个土坡,能顺着土坡冲上城头。 当然,他们是这么决定了,但对这战术也不抱多大希望,感觉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只是不想闲待着。 而且想不出办法来,也不怪他们,在大口径火炮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之前,换谁攻城都要头痛欲裂,就连蒙古人都没少在南宋坚城面前碰到头破血流,连大汗都死过一个,而今川家和松平家真正的战力连蒙古人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或者勉强相当于蒙古人的一根寒毛,对上原野真的很痛苦。 不能说他们无谋少智,这是非战之罪。 他们在营寨修整了一天后,就催逼知多豪族带来的杂兵足轻去挖沟,先横着挖一条沟堆土遮掩营寨,再步步为营往前竖着挖,一直要挖到敌人的城墙下。 原野在发现后也没着急,目前距离较远,他不好干扰,而且对面既然愿意进行土木作业,那正好,他在靠近“石城”一侧的羊墙上开了个小门——这座“石城”是专为抢地盘设计的,将来不打算住人,只在屁股后面开了一个非常小的门,出入并不方便。 所以,他在“石城”旁边的羊墙上又开了个门,让施工队从这里出去,开始紧贴着城墙再筑一堵羊墙,然后等这堵羊墙建好,他就可以考虑在双层城墙之间再修一座瓮城。 顺便他还打算再给城池前面挖几道深沟,提前浇铸上混凝土,好给敌人助助兴,让他们一次挖个过瘾。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自然不能允许,一边督促知多豪族土木作业,一边派出小股队伍去阻止,双方又演变成了最初战斗模式——今川家、松平家来放冷箭,原野的铁炮手居高临下,在射程射界极为占优的情况下,以五支、十支铁炮为一组,集火狙击对方的下级武士。 酒井忠元看了两天,人也麻了,彻底弄清之前朝比奈泰长为什么阻止不了敌人筑墙,自己这边打死打伤一名敌人,平均要死伤三四个人,还都是极为善射的下级武士和郎党,这么换他也换不起。 而朝比奈泰长人更麻,他发现对方溜出来干活的人也披上了甲,还抄袭了他们的竹垣木垣,造了一大堆,天亮拖出来当掩体,天黑再拖回去,哪怕被强行烧掉了对方也不在乎,第二天仍旧能拖新的出来,双方交换比比以前更差劲了。 他们依旧无法阻止敌人增筑新的防御工事,眼睁睁看着敌人城池前面又出现了一堵矮矮的羊墙,甚至对方两翼原本就有的羊墙也在增筑,上面多了好几座塔台,而他们才刚刚挖沟推进了几十间,都还没进入敌人的最佳射程,敌人根本懒得鸟他们。 真的懒得鸟他们,连骚扰都没来过几次,感觉非常侮辱人。 他们一时之间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子,感觉“土攻战术”非常蠢,简直蠢到家了——对方是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在一片荒地上筑起了坚固城池,还修出了一套离谱至极、货真价实防御体系的家伙,明显是“超级筑城达人”,说是天下第一筑城大师都不为过,自己这些人和他比挖土挖沟,这不是疯了吗? 同时他们更不理解了,织田信长为什么要把他这样的“超级筑城达人”派到知多半岛来,送去白川口前线不是更好吗? 以这人“化泥为石”的神奇本事,要是在白川口前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白川这条大河都给填平了,再往前一路修这种奇怪又坚固的岩砦,搞不好能一路修进三河国。 织田信长为什么不这么干? 这两个人真拿头磕过城墙,知道这些城池岩砦绝不是架子样子货,这会反应过来后,倒有些开始想起原野之前的话了,怀疑“野原家”可能确实是独立于织田弹正忠家体系外的存在,至少有很大自主权,织田信长不是想命令就能命令的。 于是朝比奈泰长心中好奇之下,又派出一名使者,让原野发誓自己真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家臣。原野也没在意,当着使者的面真发誓了,又正巧在吃午饭,还让使者捎了两条烤鱼回去,再次表达愿意和今川家和谐相处的意愿。 朝比奈泰长微微有些动摇,但和酒井忠元商量了一阵子,依旧不敢全信,毕竟织田家刚出了一个背弃神前盟约的家伙,说不定织田家的人就是拿发誓当放屁,根本不在乎来生来世会不会倒霉。 他们没再提这件事,只是和原野保持交流通道,也派使者送去回礼,然后接着头疼敌人明显不惧土攻,眼下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有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挖,继续搏那一点点成功的可能性,顺便等援军,看看能不能再次强攻。…………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在难受,原野这边也在难受。 他让阿满留在弯津的那一小队宪兵以及留下担任搬运工作的一支苦力队伍,突然搭岛民的渔船逃了过来,织田信长派人把弯津接管了。 他收到消息后也无可奈何,他已经尽量小心了,特意等了一个好时机才动手,但运气不佳,没想到织田信长那么轻易就拿下了清州城,结果他只隐瞒了一个多月,家还没搬空呢,就被织田信长发现了。 他赶去港口,先安抚了一下一路挤成沙丁鱼才逃出来的苦力众和宪兵们,然后向这队宪兵的头目问道:“有受到攻击吗?” 这队宪兵的头目是旗三郎,当初追随原野打过竹内庄之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一路惊慌逃窜倒还算镇定,马上答道:“没有,大人!织田家进入弯津镇时就被我们发现了,按阿满大人的吩咐,我们马上撤离,只是……当时没多少船只在运货,我们只能把货物都扔下了,才把人送过来。” “人没事就行,丢点东西无所谓,你的判断没问题!”原野先肯定了他的成绩,才又细问了一下当时情景,但这帮宪兵跑得很快,织田信长的人还没一路找到小海湾码头,他们就把人都赶上了船,一起用力划橹划浆,生怕被扣下了,跑得飞快,根本没多少信息可提供。 原野问完也不失望,只要没打起来就还有缓和的余地,他现在前面正顶着今川家、松平家,可不想后面再和织田家打起来——织田信长是有水军的,分散驻守在岛津和热田两地,虽然实力很一般,好像也就七八条大型关船的样子,但这时还是能不惹他,就别惹他比较好。 真要两面受敌,哪怕用屁股想想,滋味也绝不好受,就是织田信长性格独特叛逆,很难猜测他会有什么反应。 事已至此,原野也没办法,让旗三郎他们下去用饭休息,然后赶紧把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内政官员找来,检点物资,看看丢了多少家底。 因为一开始人员、火药、火山灰水泥都是急需,没这些筑不了城,站不住脚,所以放在优先启运名单里,到现在为止,这些基本都运齐全了,只余下少量边边角角,丢了也无碍大局。 但因为这一个多月运力基本都在运送这些急需又笨重的物资,第二优先级的粮食因同样极占地方,运送起来还要格外小心,在初步存储了三个月的口粮后,后面运输就开始断断续续,以前线需求为第一优先,结果直到今天也没运完,大概要损失一成五左右。 最后就是以前积攒下的铜钱、布匹、皮革、铁砂、木炭、鸟粪石、熟鸟粪土等高价值物资了,这些被分配到的运力更差,哪怕体积较小也一直只能见缝插针来运送,估计至少要损失三成以上,有的可能会损失超过五成,甚至基本全没了。 比如大量优质木炭,以及储备起来的鸟粪石,这些大部分还待在仓库里呢,运力之前根本轮不到它们。 原野在紧急统计物资后,感觉还能勉强接受,毕竟打仗需要的东西都抢运出来了,钱财之类损失……就损失了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行他将来可以再去抢劫林秀贞的亲戚,抄他们的家弥补一下,也不会亏太惨。 当然,要能再晚被织田信长发现一个月就好了,这些东西全能运过来,只是清州织田本家不给力,一碰就碎了,他现在又不能自己造船,运力就那么多,能运成这样已经不错。 驻守在北山岩砦的阿满也很快收到了消息,火急火燎也赶来了,一看家里少了这么多财物,当场心痛到无法呼吸,捂着胸口像是心脏病要犯了一样,原野赶紧指挥阿清给她顺了两口气才算把她抢救回来。 他这里正乱哄哄的呢,一条小早船划着浆飞快赶到了这处无名小港口,给他们送来了织田信长的亲笔命令,要求他们立刻返回弯津,至少原野本人要先回去,别的或许可以容后再说。 原野看完信后,倒也没生硬拒绝。 他和织田信长又没私仇,之前和织田信长一直是双赢互利的关系,没必要直接翻脸,更是想再拖一拖,马上亲笔手书一封,声称自己和今川家、松平家激战正酣,暂时无法脱身,并写了一些他在知多半岛安家的好处,表示起码能分散今川家不少兵力。 然后,他就把织田信长派给他的两名与力武士和这封信一起送上了小早船,自己站在栈桥上目送他们离开,顺便吩咐远藤千代等人做好预案,备好船只,随时准备沉入海底,把这处小海湾的航道堵起来。 他没有退路了,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尊严,已经赌上一切,也不知道这值不值。 (本章完) 第147章 岌岌可危 第147章 岌岌可危 “户羽殿下!” 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率领家臣、武士及知多豪族离营十五里,亲自迎接今川家的一门众兼家老,上任今川家当主的亲姐夫,骏河国志太郡郡守,骏府城城守代户羽弘通(通名治部介)。 这位是今川家的实权人物,地位大概相当于织田弹正忠家的林秀贞——没谋反之前的林秀贞,属于当代家主见了也要客气三分的大人物。 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没想到这位亲自来了,这位一般是不管这些琐碎事的,一时站在路边老老实实如同喽啰,整齐弯腰问候,而户羽弘通骑在一匹白马上,低头看了他俩半天,一直看到他们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才缓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了这么久时间还办不好一点小事?” 朝比奈泰长这才敢直起腰,但没敢提已经备好的接风宴,迟疑一下小心说道:“殿下,不是小事,如果可以,请您先看一下再……” “走!”户羽弘通说了一句就带着家臣纵马往营寨方向奔去,而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赶紧骑上马追在后面。 一行人很快抵达营寨,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陪同户羽弘通登上哨塔,而户羽弘通亲眼一瞧就是一愣。 听说和亲眼见到是两码事,他之前只是听说敌人在这片荒野上筑起了坚城,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如此宏伟的一片建筑物,青黑色的城墙从山上一直延绵到河边,高低错落足有两层;城墙上还有塔台,上面不时就会喷出大股灰白色烟雾,轰击荒野上正拼命挖掘壕沟的杂兵足轻,时不时就会带走一条人命,或是引发某个区域的小小混乱。 “这些都是一个半月筑好的?” 户羽弘通也本能就不想相信,这座城一年半载筑好他能信,一个半月简直可以称得上传奇了,甚至写进话本里都会被人说不可能。 朝比奈泰长赶紧把“化泥为石”的法术说了说,很理解户羽弘通的反应。在他没亲眼见到“城墙每天能长一两尺”之前,他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一种“泥巴”可以随便捏,捏完还能坚硬无比,拿锤子想敲碎都费劲。 户羽弘通默默听完,又望着敌人一处塔台上还未散去的灰白烟雾问道:“那是什么?” “一种大型铁炮。”朝比奈泰长在等待援军的这十多天里吃够了这东西的苦头,马上答道,“非常大的一种铁炮,需要两三个人合力使用,枪身下面还有一根支棍,发射一枚铅弹时能打很远,近的话会使用铁砂和许多铅丸,能同时击中多人,很难应对。” 户羽弘通远远看了一会儿,低声叹道:“火器啊……”他感叹完转而又问道:“有没有试过雨天进攻?” “试过,殿下。”酒井忠元低声道,“敌人在城里,没受到太大影响,射击速度仍然很快。一般铁炮两息(禅宗计时方式,一息约10秒)左右就能发射一次,大铁炮的速度慢一些,但一般也不会超过十息。” 户羽弘通缓缓点头,望着坚城没再说话。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等了许久后对视一眼,由朝比奈泰长小心问道:“殿下,您看现在……” “原本你们二人都该受到严惩,但……”户羽弘通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二人身上,目光非常严厉,但慢慢缓和下来,“先算了吧,这样的敌人,这样的城池,确实难以用人力抗衡,这不怪你们。”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先是微松了口气,接着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一时嚅嚅不能语,而户羽弘通目光又移回到城墙上,轻声道:“准备进攻吧!” 朝比奈泰长回过神来,迟疑道:“强攻吗?殿下,损失会很大……” “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必须把他清除掉!”户羽弘通语气极为坚定,但看了一眼二人,倒也不是独断专行的性格,向他们解释道,“十六天前,三国盟约完成了。” “雪斋法师的三国盟约完成了?”这消息太突然了,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一时惊呼出声,只是朝比奈泰长的声音中都是喜悦,酒井忠元的声音则多少有些苦涩。 “完成了,十六天前我们今川家和武田家、北条家在善德寺会盟,互相结为姻亲,连为一体,我们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一心向西。”户羽弘通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但话语中也颇有喜悦之意。 这是今川家推行已久的战略,今川家、武田家和北条家是近邻,常年争斗不休,互相之间牵扯了极大精力,但现在互相嫁了公主,缔结了姻亲和盟约,约定彼此之间互相尊重领地范围,守望互助,一致对外,之前的仇怨就不再是问题,之前彼此牵扯住的力量就可以抽出来去做正经事: 武田家向西北、北部发展,去夺取收服信浓地区,争取成为甲斐之主;北条家向东发展,去和上杉家争夺关东霸主的宝座; 今川家则向西发展,争取能一统东海道,乃至上洛,掌控天下。 这是今川家的“军师”,当代家主的老师,一力支撑学生获取家主宝座的太原雪斋大和尚提出来的战略设想,今川家也为此努力多年,积极和武田、北条两家交涉,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出了重大让步,这才得以成功。 离制霸天下没多久了,但户羽弘通脸上的这种喜悦之意转瞬即逝,又转头望着城墙说道,“所以这种有可能影响家族未来大计的人,必须要及时清除,西行通道必须保证安全。” “是,殿下!”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再无疑惑,现在白水口一线的重要性进一步提升了,万万不能让“野原家”有去捣蛋的可能性,立时齐齐低头应是——关系到上洛,关系到天下,哪怕丢上上千条人命,也要把“野原家”打回老家去! “很好,打仗我不如你们在行,我带来了一千五百人,还是要交给你们指挥。”户羽弘通轻轻点头,但眼睛没离开城墙,迟疑道,“我给你们五天……十五天……一个月的时间吧,拿下这里,最好把那位野原三郎也留下!” “是,殿下!”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再次应声,信心很足。这样他们就有近三千郎党了,再加上知多豪族的家臣郎党以及大量杂兵,再次发动猛攻绝无问题。 户羽弘通没再说什么,还在看青黑色的“石城”,感觉这座城池非常漂亮,有一种仿佛不属于这时代的独特美感,而且位置也不错,向北可以连通热田港,向东可以横截半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威慑知多南部豪族,未来也许可以想办法派个儿子过来,到这里当个城主,也算为家族传承又留下一块宝地。 放在这时代,这座古怪的“石城”还是相当体面的,当居城没问题。 顺便还可以防止原野再来,如果他没有被打死在这里的话,免得他再跑来筑城骚扰。 ………… 户羽弘通地位高不假,但主要负责统筹全局,做做外交、后勤方面的工作,算不上名将。这时代曰本有好几千“名将”,基本每个郡都要有三五个,他连个“名将”的头衔都没混上,武事自然一点也不精通,所以也就安心坐在营寨当“监军”,仗还是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这两个“名将”去打。 有“监军”盯着,又事关家族整体战略,拿到了大额“伤亡指标”,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自然十分卖力,只是他们也没急着发起强攻。毕竟敌人城池太坚固,又经过这十多天的增筑,越发离谱了,就算有了大批援军,单纯强攻也未必能顺利拿下,所以他们还是接着往城墙挖掘,争取土攻和强攻一起来——他们在等援军的时候已经挖了十多天了,现在不用白不用。 他们投入了生力军,催逼知多豪族也越发凶狠,不顾他们的伤亡,极大提高了挖掘速度和质量,日日逼近城下。 原野也没料到今川家这么舍得下本钱,竟然又派了一两千人过来,两拨加起来应该都超过白川口防线的常驻守军了——今川家勉强算占有三国之地,现在全体动员,他估计也就能出动一万七八千人,结果六分之一都派来揍他,这实在不太合理。 只是他现在退无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加上工事已经无法继续修筑,立马把施工队里的男性都就地转职为辅兵,少量配上之前收集到的敌人胴丸,实在没防具就拿“竹麻将甲”凑合一下,再给他们戴上个阵笠,然后就把他们放在城墙、塔台上当弓手,尽可能增加防御能力。 他本人更是日夜常驻城头,亲自盯着敌人,顺便不停鼓舞士气,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大规模进攻。 五日后,敌人顶着铁炮和箭矢,以死伤三四百杂兵足轻的代价把壕沟一路挖到了城前,再挖就挖不动了,这距离就连铁炮命中率都相当高,原野防备得又严,只要有谁敢大肆活动,那铁定会死。 面对这种情况,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也亲自带着家臣到了前线,不分日夜,连续发起了好几次试探性攻击,还执行了原计划,派“敢死队”企图把城墙挖塌,但很快发现敌人的地基也很离谱,竟然和城墙用的同一种材质,甚至更厚更结实。 同时想挖塌城墙造成伤亡直线飙升,城墙上又是扔会爆炸的陶罐子,又是往下倒滚油,甚至还很恶毒的煮了屎尿往下倒,擂木碎石更是像是下雨一样往下乱扔乱砸,“敢死队”去十人都回不来一个,硬挖城墙彻底失败。 不过这些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早有预料,也不在意,又命令保持一定距离开始横着挖壕沟,往两侧羊墙延伸,强行扩大攻击面,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同时将大量泥土装入麻袋,硬堆土山和城上对射,以消耗敌人的兵力。 一时之间,他们凭借人多弓多,竟然拿到了优势,“石城”岌岌可危,伤亡猛增。 (本章完) 第148章 绝不离开! 第148章 绝不离开! 大量杂兵足轻汗流浃背,拿着锹镐拼命挖掘,不停将碎石杂土堆到沟前形成一堵矮墙,而羊墙之上突然喷出整排白烟,银白色的铅子在空中斜斜向下飞行,打得矮墙前后泥土飞溅,碎石横飞,几名杂兵足轻惨叫着翻倒在沟渠里。 一声法螺响起,不远处的土山之后,无数白羽轻箭立刻升上天空,随后又是连续两波,接着这三波羽箭依次在高空掉头而下,直扑那段羊墙前后。密集的“噗噗崩崩”声连续响起,那段羊墙上的防箭竹垣、竹棚插满了羽箭,也有大量轻箭撞在坚硬的墙体上被崩飞,其中还伴有少量闷哼惨叫声。 更南边一点也在激烈对射,一支巨大的铁炮发出怒吼,射出的巨大弹丸重重砸在木垣上,将木垣打塌了半截,飞溅出去的木刺碎渣更是引起一片惨叫,而其余杂兵足轻不管不顾,依旧推着木垣前进,后面跟随着更多神情麻木的杂兵足轻,在武士郎党的催逼下快速填平陷阱坑洞,直到数处木垣被敌人的油罐砸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才不得不退回到壕沟之中。 这种攻防在整道羊墙面前反复上演,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才渐渐止歇,然后在夜间战斗又猛然爆发,甚至比白日还要激烈几个等级。 大量今川家的郎党经过一白天养精蓄锐之后,在法螺声中一跃而出,沿着白日杂兵足轻清理出来的某条道路,向着羊墙蜂拥而去。 羊墙上立刻箭如雨下,铁炮也依次开火,城墙后的小型甩臂投石机也连续抛射火药罐子和火油罐子,不停将冲上来的敌人击倒掀翻,焚毁敌人的攻城器械,而敌人后面的武士郎党还以更猛烈的箭雨,其中还时不时夹杂一批火矢,让城墙上的弯津军同样付出血的代价。 不时有今川军成功竖起登城梯,在重装具足武士的带领下突上城墙,双方又围绕一小段羊墙展开血腥肉搏,直到弯津军的援军赶到,实在支撑不住才会撤退。 等今川家停止了进攻,天色也快亮了,新的一轮对射又要开始,只要弯津军稍有松懈,今川家就会尝试派出辒车装载大量泥土靠近某段羊墙,希望能建起一座通往其上的泥土斜坡。 最不济,把这里垫高,下次进攻也可以少爬几步梯子。 弯津军无法松懈,只要发现敌人的辒车靠近了城墙,只能有人冒着被当场射死的风险往下倒油,一把火将其烧掉,而每天烧掉多少,敌人就会造出多少,似乎永无尽头。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五天了,攻势由弱渐强,一旦今川家不在乎伤亡人数,开始拼命和原野交换战损,原野没有任何办法。 这不在他的预期之中,以他两年多来的观察,大名和豪族是很在乎伤亡的,毕竟他们的郎党也是他们的生产力,死伤太多会严重影响来年收成,结果今川家和织田家不一样,他们占有三国之地,似乎人员过于充足,为了拔掉他这颗突然冒出来的铁钉子,完全不在乎死上多少人。 至少,死上一两千人他们似乎能接受,不觉得这是难以承受的损失——至少六倍于织田弹正忠家的实力,也许他们真有底气。 这让原野心理压力很大,数次都开始内心动摇,懊恼、后悔等情绪多次涌上他的心头,企图蚕食他的决心和理智。 也许这就是个错误,或许就该老老实实跟着织田信长混,给他当当家臣也没什么,很多现代人穿越落难到古代,也是一样磕头,一样被人训得像个孙子,忍一忍就能过去; 也许太急切了,再憋个一两年来更好,兵力会更加充足,织田信长也许不会多在意弯津一直在扩充实力,不会感受到威胁; 也许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织田信长可能根本不在意硝石生产掌握在谁手中,只要每年给他上交足够的火药,他未必会对弯津做什么; 也许已经失败了,今川家拿下这里的决心很坚定,这么消耗下去他们能撑得住,说不定自己已经到了该逃走的时候。 穿越的日子不好混,大概自己又犯错了,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计划是一回事,真面临超强压力时又是一回事,原野独自呆坐在一处遮箭棚下,汇总起来的伤亡报告都一时没翻看,只是默默摸了一把头发,发现自己开始掉毛了,随便一摸就能摸下七八根头发。 情况好像更糟糕了,连头发似乎也觉得不妙,想要离他而去…… “主公,吃点东西吧!”阿清走了进来,跪坐到马扎旁边,从怀里掏出两个温热的饭团。 原野醒过神来,赶紧偷偷将脱落的头发甩掉,向她关心地问道:“其他人吃了吗?” “饭食已经从后面送了上来,其他人正在轮班进食。” 原野放心的点点头,接着推开阿清手中的饭团,笑道:“你先吃吧,我现在……不怎么饿。” “您从昨晚就没有吃过东西了,请用一些吧!”阿清面色清冷,垂着眼帘,并没有收回饭团的意思,再次拿到他面前,少有的坚持,让他必须吃点东西。 “从昨晚就没吃过饭?”原野愣了愣,他都没觉得时间过了多久,真的一点也不饿,但这种时候保持体力当然最重要,他马上接过饭团塞进了嘴里,冲阿清笑道,“多谢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些饿了。” 阿清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又给他取来竹筒,让他喝水,而等他喝过水后,她微微犹豫片刻,垂着眼睑又轻声说道:“主公,您考虑过……去港口坐镇吗?” 原野手一顿,缓缓放下竹筒,倒没生气,轻声问道:“你也觉得我们守不住了?” 阿清垂着眼睑,半晌没有作声。 原野也沉默了一会儿,对阿清的提议微微动心,但很快又重新狠下心来,轻声道:“我走不了,现在我一后退,这里守不住。” 仅这五天的时间,弯津军就有一百多人失去战斗力,被强行提上来当弓手的辅兵更是伤亡惨重,差不多有三百多人或伤或死,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敌人拿出了搏命的架式,攻击从无间断,给防守方制造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之所以防守方现在还能坚守在城头,仅就是因为军纪森严,下级军官得力,他这个一代目还在一线游走奋战,人人都能看得到他,以及背后就是大海,大部分人无处可逃。如果他现在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这道防线搞不好都撑不过今晚——敌人算上杂兵足轻,六千有余,搞不好今川家把知多郡能叫来的豪族全叫来了,双方人数差别太大。 阿清倒多少也能理解现在的困难,但垂着眼睑坚持道:“我带着您的马印留下!” 原野哑然失笑:“我们的人又不是傻子,我跑没跑他们心里有数。” “但现在……” 原野握住了她的手,很粗糙,轻轻一握上面全是蚕豆一样的厚厚茧子,但很令人安心。他苦笑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错就错到底吧!现在我们除了坚持打下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他可能确实错了,没想到今川家想拔掉外来者的心思这么坚决,想在知多半岛占一块地皮的计划确实有点蠢,但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他的火气也上来了,哪怕心里焦虑担忧也不想就这么逃走——理智也告诉他,真逃了也没什么用,逃到伊势湾某个小岛上苟延残喘,自身价值却那么大,有那么多赚钱的门路,早晚还是要挨收拾。 至少织田信长肯定要收拾他,非逼他犯一些原则性错误,而那时他根本没了反抗能力,再头铁肯定还是要死。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拼死一搏,尽量给今川家放放血,大家一起倒霉。 毕竟生存从来需要拼命,只有拼命才能生存下去!这里以前也不是今川家的地盘,今川家可以来抢却不让他来抢,哪怕他连毒誓都发了,再三声明就要这么一点闲置的荒地还是不肯,那今川家也别想好受,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不过,不想受制于人,想保有个人尊严和自由是他的个人私心,和阿满阿清没关系,现在情况又很不利,他微微停顿后又说道:“如果你和阿满想……” 阿清马上反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摇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原野也没继续往下说,手上加了些力气回握阿清,从她身上汲取勇气——他们关系早就已经不一样,现在基本相当于一体两面,多说屁话反而伤害感情。 就这么着吧,如果能熬过去,他发誓,哪怕以后阿满从他嘴里抠东西吃,他都不会放半个屁出来。至于阿清,这个要再过个两三年再说,阿清现在还是有点小,有些话他不方便太早说…… 当然,也不止阿满和阿清,其他人也一样,只要能熬过这一关,能侥幸不死,忠诚必将得到回报,他绝不会吝啬一丝半毫。 他和阿清就这么默默握着对方的手待了很久,他心里的焦虑渐渐消失,心志越发坚定,而情况危急,一直被敌人爆打,有战斗力的人越死越多,支撑防线越来越困难,他后天受孟子奇老爹带来的影响急速减弱,天生骨子里的凶性开始泛起,直接破罐子破摔,扯着阿清起身道:“替我传令吧,把航道用沉船堵死,所有武装水手上岸填入前线,然后告诉所有人,这里就是弯津人的新家,在最后一个弯津人死之前,我们绝不离开!” ………… “殿下,我们……我们需要休整两天。”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硬着头皮求见户羽弘通,希望这位“监军”能开开恩,容许修整一下再进攻,毕竟真的有点打不下去了,敌人意志超乎寻常的顽强,根本不在意伤亡,前扑后继,寸土不让,这都连续进攻五天了,连敌人的羊墙都没占据,更别提攻上城头,打死或是活捉敌人总大将。 相反,他们已经到了极限,敌人伤亡了六七百人(包括大量无甲辅兵,以受箭伤居多),他们伤亡只会更大,哪怕里面大多是知多豪族的郎党足轻,也让战损开始变得无法承受,至少知多豪族们是承受不了了,有许多人已经公开拒绝听令,哪怕再威胁再催逼,也不肯再去冲击城墙。 同时杂兵足轻的逃亡也在大量增加,他们不得不把杂兵足轻围起来看管。 户羽弘通也没呵斥二人,这五天他也亲眼看到了敌人的疯狂和顽强,甚至还远远看到过传说中的“野原三郎”,看到亲自带人奔走在羊墙上,顶着箭雨,指挥铁炮队发起齐射——可惜精选出来的神射手好几次都没射死他,都被他身边的近侍武士挡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低声问道:“野原三郎为什么还不肯撤走,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死战不退?”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这片荒野下面埋有黄金,还是个还没有人发现的超级大金矿,不然根本无法解释这诡异的一幕。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依旧搞不明白原野的想法,或者说依旧不信原野只是想搬到这里来住。 户羽弘通也没再继续问,这五天他反复问过这问题,一直都拿不到答案,但他只是微微动摇了片刻就驳回了朝比奈二人的提议,直接道:“我们五倍于敌人,我们坚持不住,敌人更该坚持不住,攻击不能停!” 他现在也有些骑虎难下了,现在停下,之前死掉的人就全白死了,这么大伤亡,就连他回去都不好交代。 “但伤亡……还有知多豪族的怨言……” “知多豪族我来和他们谈,但攻击绝不能停!”户羽弘通也是从今川家艰难困苦中一路走过来的狠人,意志相当坚定,坚持道,“不但不能停,还要继续加大攻击力度,这里一定要拿下来,绝不能前功尽弃!”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苦涩之意,但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咬牙遵令道:“是,殿下!今夜我们亲自带人攻城,一定将城拿下!” (本章完) 第149章 心理上的较量 第149章 心理上的较量 今日今川家的攻势又上了一个台阶,在全线发起猛烈进攻,北山、河边的岩砦、羊墙几处关键节点以及“石城”均发生激战,原野判断敌人要发起决定性的一击了,严阵以待,将一线能投入的力量都放到城墙上。 同时他也做了羊墙被突破、后方失去屏蔽的预案,做好了收缩防御的准备,在羊墙失守后准备放弃北山岩砦,将该处剩下的一百多名弯津军撤至港口岩砦防守。 羊墙上的战兵和辅兵一部分进入“石城”增加防御力量,另一部分则退至港口和“石城”之间的几处小型岩砦,增加第二道防线的抵抗能力。 河边岩砦同样如此处理,不过该处湾津军只有几十名,都填入“石城”便可。 营地内无战斗力的老弱平民同样完成编组,尽量退入港口地带。如果港口装不下,便分流到“石城”以及二线各处小岩砦。 再装不下,也就只能…… 总之,第一线被突破后,他仍然会坚持战斗,只不过怕是要四面受敌,也没有了那么好的补给条件。 也算不得不如此吧,他屁股后面有太多没有战斗力的平民和过去积攒下的大量物资,导致正面战线被拉得很长,弯津军被摊得很薄,难以应对敌人的全线开,羊墙怕是保不住了,但现在被迫把弯津军集中起来,倒也不算完全是坏事,必要时他甚至可以找个机会,主动出击,和敌人野战拼命,来个擒贼先擒王。 就是下场难以预料,野战以几百人对几千人,先不提输赢,打完他八成也废了,回头织田信长要是借机来“接收”这里,他只能干瞪眼。 白手起家就是这么难,在织田信长眼皮子底下发育,本来就难以发育到最优状态,而跑到知多半岛来,更是想弄险搏一搏,企图在实力不会大损的情况下逼迫今川家让步,结果现在看看,弄险失败了,周围虎狼环踞,情况复杂,想凭空变成“小大名”并不容易。 他一整个白天忙里偷闲,调配人员,运输物资,做好了羊墙失守,自己被困在城中的准备,然后站在城墙上看着敌人的阵地和营寨。 这会儿已经时至黄昏,敌人正借着光线还不错的最后时段,在前后交换阵地,换生力军上来,而且敌人也需要吃饭,敌人阵地后方和营寨之中已经升起缕缕炊烟,开始分散进食。 直到夕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天色渐渐黑起来,敌人的阵地上又升起照明用的火光,只是数量不多,但随着远离城头射界,不再容易招来打击,灯火便越来越多。等到了敌人营寨之时,已经变成星星点点,犹如天上群星繁杂。 敌人数量一直在增加,知多豪族基本全被他们叫来了…… 原野静静看了很久,看着被烟火气所影响,多少有些扭曲漂浮的这一幕,一时都有些似幻似真之感,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夜,会不会被困死在城里。万一真被困死在城里,那大概真要去竞争史上穿越者之耻前十名了。 他甚至想双手合拢,远远冲敌人问一声:你们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为什么还不走?这地方就这么重要么,为什么要和我在这里死磕? 死了这么多人,我都快熬不住了,你们为什么还熬得住? 只是他也知道问了没什么用,敌人不信他只是单纯想搬来知多半岛住,生怕他这么强,把整个知多半岛都给祸害了,让他们失去白川口防线的整个南翼,甚至可能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却猜不出来,涉及到今川家对知多半岛的进一步安排,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敌人阵地上法螺声阵阵响起,看样子已经换完了班,原野发散开的思维重新收束起来,再瞧了一眼敌人营寨中的灯火,再抬头瞧瞧天上的星空,转身摸出铁哨,用尽全力吹了起来。 不久后,城墙上、羊墙上尖锐的哨声纷纷响起,开始应和他,新一轮攻防又要开始了。这个夜晚,敌人果然没和他客气,发动远超之前的猛攻,羊墙好几处都遭受到不逊于之前“北山岩砦之战”的攻击强度,大量今川家和松平家的重甲具足武士被投入战场,担当主攻任务的更是清一色的今川、松平家郎党,不再拿知多豪族的武士郎党充数。 原野亲自带着一支“救火队”在羊墙上东奔西走,刀枪齐出,火绳枪齐放,不停将敌人赶下羊墙,但仍有一处塔台被一股突然窜上来的敌人占据,然后在争夺中,塔台内的火药桶不知道怎么被引燃了,当场来了个大爆炸,差点把他都给崩死。 甚至有一小股敌人在混乱的夜色中,莫名其妙就越过了羊墙,钻到了防线后面,黑灯瞎火和第二道防线上的一座小型岩砦打了起来,一瞬间都让前线的辅兵都出现大规模动摇。 等到天快亮时,整条羊墙上已经一片混乱,敌人在不少地方仗着人多,杂兵足轻更多,强行堆出了土山,可以飞快登上羊墙,面对面的肉搏急速增加,弯津军战兵的伤亡数量也开始飙升,情况开始越发糟糕。 已经不能再等了,原野平静接受现实,下令开始收缩防御,并命令宪兵往羊墙筑墙时就预留下的墙内孔洞填入火药桶,必要时他要崩掉几处羊墙,让离城池较近的几处塔台塌掉,以防被敌人反过来利用——火山灰混凝土是可以炸塌的,只不过要取得良好的爆破效果,需要把墙体挖开,从墙体内引爆,大概一斤黑火药能崩碎一立方米的火山灰混凝土,这他之前试过,以防火山灰水泥传出去,将来连他也无法对付。 当然,现在不着急,等敌人占了再崩也不迟,导火索都是提前埋好了的。 收缩防御进行得很顺利,下级军官们很给力,绝大多数都按预案进入新的防守阵地。主要是敌人打了一夜也乱得厉害,成功占据了羊墙一时无力追击,同时也因为弯津军包括辅兵全体都知道小海湾被沉船堵死了,所有人都无路可退,他们只能往岩砦里躲。 这时严酷的军纪已经作用不大了,原野已经很难控制这些分散开的小岩砦,大部分人要在下级军官带领下自主作战,被迫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求活,毕竟这倒霉的时代、倒霉的国家可没有优待俘虏一说,他们落到今川家手里,下场大概率不会太妙。 至少在无力再战之前,他们应该不会投降。 大概吧! ………… 小型岩砦的得失原野现在管不了也就不再多管,反正城里有水井,他准备先依托坚城守上一两个月再说,而今川军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艰难取得胜利,十分兴奋,在“哦哦嘿”了一阵子后,便在黎明的阳光中,看到荒野上展现出几座崭新的岩砦,再远的地方,还有两座大型岩砦一左一右封锁着一个小小海湾的入口,正中间又是一堵更短但更高更厚的羊墙。 看着这景象,城墙上今川家的“哦哦嘿”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完全消失了。 这时他们才恍然发现,敌人并不是溃逃了,而是缩入了新的防御阵地,他们拼尽全力,也仅仅只是拿下了一堵羊墙。 还要多久才能赶走这伙敌人? 就连今川家最没脑子的郎党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现在这场战争已经变成一种心理上的较量,两方都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拼命,都很焦虑恐惧对方会坚持到底,都觉得自己压力很大,都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坚持下去了,现在就看谁更豁得出去。 (本章完) 第150章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第150章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今川军,营寨。 户羽弘通、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坐在一起,默默无言。 他们刚刚审问了抓捕到的弯津辅兵——这还是他们开战以来,第一次捉到弯津军的人,而审讯情况相当不妙,敌人竟然自己把退路堵死了,破釜沉舟,准备在这块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荒地上血战到底,完全不顾野原家的存亡。 这绝对不是一般豪族能干出来的事。 而更离谱的是,敌人竟然早早就做好了前方大面积失守的准备,在后方又修了大量防御性建筑,这要是继续一个钉子一个钉子往前拔…… 只强行攻下羊墙就够他们心痛了,这次不像之前,多是拿了知多豪族的人编组上阵,就算伤亡惨重他们也没什么感觉,但昨夜最强力一击却是由今川、松平两家亲自完成,伤亡数字让他们看到心脏停跳。 哪怕有“伤亡指标”,哪怕事关“家族大计”,这种伤亡也难以承受第二次了。 士气更是严重问题,知多豪族被逼攻城,已经怨恨满满,搞不好只要有人愿意当出头鸟登高一呼,营寨中就要自己砍杀起来,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持续进攻,今川家、松平家的郎党们也开始动摇,哪怕发下大批赏赐也难以安定人心,再催逼八成连他们也要开始想办法逃走。 户羽弘通原本以为强力一击足够让原野崩溃,原野不死也会逃往海上,结果他宁可被困死在城中也不逃走,非要和今川家玩命到底…… 户羽弘通真想过去抽他两个耳光,问问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现在的情况和他预期中的不同,付出惨重伤亡却没有一举抵定胜利,他实在无话可说,而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两个人更不用说了,他们从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惨烈的攻城战,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上次今川家强攻安祥城,活捉“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庶长子时也没弄得这么惨,这简直太离谱了。 甚至现在敌人没了退路,困兽尤斗,恐怕强攻的惨烈度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朝比奈泰长心寒之下,见久久无人说话,用力一拍大腿,恨声道:“他既然不怕死,那我们就困死他!” 场中无人接话,片刻后户羽弘通低声道:“派使者吧,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归降,只要愿意归降,今川家愿意以城主之位相待,他可以在今川家一门众重臣之女中任择一位求娶,知行大小也好商量。如果他不愿意……如果他不愿意,再说我们想和他谈谈,当面谈谈。”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客气一些,礼数要周全。” “许以城主之位?还可以任择一位贵女求娶?”今川家的家格很高,在某种意义上是征夷大将军预备役,一门众的女儿身价自然也高,附带的政治意义也很大,朝比奈泰长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殿下,他刚刚杀了我们那么多人……” 户羽弘通抬手就止住他的话,淡淡道:“我会给雪斋法师写信,相信雪斋法师不会反对。他要是没杀我们那么多人,怎么配娶今川家的贵女,怎么配和我们谈?!” “但现在我们已经赢了他一阵了……” “但他既没逃也没请降,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们困死他!” “要多久?” “三个月……”朝比奈泰长说了一句后觉得没把握,改口道,“我们先困上半年看看情况。” 户羽弘通追问道:“我们能在这里待半年吗?” 现在围攻野原家的武士郎党和豪族,大多都是从白川口一线抽调的,白川口一线已经极为空虚,要是留在这里半年,织田弹正忠家反应过来了,冲过河攻打山口家,他们八成还是要回去——别说半年了,说不定这会儿织田弹正忠家已经在蠢蠢欲动,只是还需要时间确定真实情况。 朝比奈泰长不吭声了,倒是酒井忠元迟疑一下发声试探道:“殿下,能不能再从骏河调一千人过来?” 户羽弘通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让这一千人和野原家同归于尽?” 酒井忠元当然赞同今川家再死点人,之前就他催逼进攻最狠,但他不敢说,也垂下头不吭声了。 他们三个人正在营寨中争辩了一阵子,感觉打完了一轮又到和谈时间了——曰本中古时代就这样,边打边谈,价码依敌人的顽强程度升高或降低。而他们正把使者叫来面授机宜,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阵闷响,闷响连成一线形成一声巨响,都让人有地面在起伏晃动的错觉,随后更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让营寨里都骚动起来。 他们三人赶紧爬上寨墙高处细看,只见远处羊墙那儿灰尘满天,羊墙上好几座塔台已经彻底垮塌,甚至连下面的羊墙也只剩下矮矮一小截,露出一个个杂乱的缺口。 附着在羊墙上的堆土斜坡更是少了一大半,有大量泥土被强烈且连续的震动掀飞,同样引起了大范围垮塌——原野已经破罐子破摔,今川家非要弄死他,他也要和今川家拼命,眼见一队队今川家的弓手进入各处塔台,直接点燃引信把塔台下面的墙体从内部爆破了。 这些塔台里的人九成九是死定了,震不死也该摔死砸死,同时羊墙后面还传来激烈的铁炮声,只是现在灰尘满天,无法确定那里的具体情况。 很快有前面的武士传回信息,野原家趁他们立足未稳,以及塔台垮塌引起的骚乱,突然开了后方的城门冲了出来,正肆意攻击今川家位于“石城”和港口之间的队伍,逮住谁咬谁,现在那边一片混乱,正各自为战,急需指示。 朝比奈泰长又是一阵头皮发麻,感觉困死对方也有点困难,对方吃光了所有东西八成就会这样,直接冲出来拼命突围,甚至连通道都提前炸好了,不会被自己修的羊墙困死,到时就算能把对方全体弄死,自己这边最少最少也要交出和对方同等的人命。 总大将更是够呛的,搞不好会被对方一换一,而且对方物资也储备的太充足了,天天铁炮放个不停,到现在还有这么多火药,对方这是刨到了一个硝石矿吗? 那依对方拥有这么多火药来看,对方粮草肯定也是不缺。现在硝石号称一两黄金一两硝,一斤硝三贯钱起价,能值三四石杂粮,能让一个人差不多吃两年,有那么多硝石,对方肯定早早就换取了足够的粮草了吧? “把人先撤出来吧,让使者马上出发!”户羽弘通留了一句话就往回走,准备好好思索一下到时该怎么和原野谈。 他们死了一地人才夺下了羊墙,结果转头又被敌人炸了,连给他们用一天都不肯,搏命之心更是表露无疑,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赶紧谈一谈吧! ………… 原野已经不准备要命了,不考虑怎么至少保下一半力量,以便回头再应对织田信长有可能的锁拿和抄家,捏紧了拳头全心全意按着今川家猛捣,让他们就算能干翻了他,毁了他的计划,也要知道知道什么叫痛入骨髓,就像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打架一样,他一个人从来打不过一群人,但每次他保底都能把一个人揍到鼻青脸肿,哭喊着回家找妈妈。 结果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不准备要命了,今川家的使者竟然来了,给他开出了更优渥更体面的投降条件,连今川家重臣的女儿都肯嫁,但他肯定无法接受,要是愿意给人当寄子,他直接给织田信长当家臣不是更好,早晚也能混个城主之位,何必还要死上这么多人。 一块独立自主的领地,不单是保有他的个人自由和尊严,更涉及到一个更大更长期的计划,这方面他不可能让步。 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体面的投降条件,但对户羽弘通当面谈一谈的要求倒是没反对。 如果能满足他的基本诉求,能保证他成为一个“小大名”,能不受约束,他也无意和今川家为敌——这时间段的今川家不好惹,太原雪斋还活着呢,这是一个三面开战还能西揍织田家,北殴武田家,东踹北条家的存在。 这也是织田信长桶狭间一战击杀今川义元立马就能震惊全国,“大傻瓜”之名不敢有人再提的主要原因,这时段今川义元说他是全曰本最强的守护大名,该没人敢反对,不然他也不可能浩浩荡荡带着几万人去上洛,把京都都视为他的囊中之物。 其实要不是原野无处可去,也不会到知多半岛来触今川家的霉头,而事实也证明今川家的霉头确实不好触。 “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强攻稻叶山城强攻了近一个月,死了五六百直属力量就受不了撤退了,还被斋藤道三反冲了一把,全军崩溃,最后损失了四千人左右,今川家强攻时间虽短,但绝对死够一千人了,这还没算松平家、知多豪族的人,就这样他们还能撑住,说比织田弹正忠家强六七倍,绝不夸张。 所以,能和谈还是要谈一下的。 于是,战场上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双方使者你来我往,开始商量怎么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大家面对面谈一谈。 这次对方诚意很足,很快就答应了原野这边提出的主要条件——先把人撤出羊墙以及阵地后退一定距离,毕竟羊墙已经被原野自己炸掉了,开了好几个大口子,要是谈不拢要接着打,他们随时能再回去。 当然,原野也承诺了在双方沟通交流期间,绝不会尝试继续增筑防御设施乃至企图修补羊墙,同意对方留下一小队人马监视,并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 至于别的随员数量、携带武器数量和种类、会面地点、接应人员数量这些也很麻烦,双方都要尽量保证就算对方当场发难,自己这边的重要人物也不会被当场砍死。 这方面主要是原野受约束,他勇名在外,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都没有和他单挑的勇气,同时也受织田家连累,织田信光背弃神前盟约偷袭清州城的事情已经传遍东海道了,现在织田家的人大部分都上了“失信人员名单”,都会被防一手,原野是从织田家跑出来的,脸上也被糊了一滩臭泥,对方生怕他在会面时直接抽刀砍人,一人完成三杀,直接逆转战局。 在商量了整整一天后,这些会面细节才算全部敲定下来,双方在各自死了一地人之后,终于正式开始第一次和谈。 (本章完) 第151章 谈判 第151章 谈判 双方对和谈慎重以待,主要是怕对方伏杀自己,而和谈本身没什么好说的,真正的谈判其实已经在战场上完成了。 户羽弘通之所以想要面谈,更多是想亲自看看原野,亲自评判一下他这个人。 在经过一天沟通后,次日清晨,户羽弘通、朝比奈泰长以及酒井忠元带着二十名随从前往战场中心偏东一点的一块平坦土地。原野也同时出发,带着阿满、阿清以及二十名随从从羊墙缺口处钻了出来。 双方在约定地点碰面,双方随从摆上竹席案几酒食。在互相检查后,又按约定纷纷退后一定距离,正主儿这才登场,而且按约定都没有携带强弓铁炮打刀,只随身带着礼仪性的武器。 双方一东一西入席,简短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互相打量。 原野和对方打了一个多月了,这才是第一次见到敌人的三位高级将领。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都是三十多岁的当打之年,身高也都是一米五多,又矮又壮,也都剃着传统的月代头,看起来都是那种很传统很老派的曰本武士,仅就是朝比奈泰长气质文雅一些,酒井忠元一张大方脸,面容比较有棱有角,看起来很严肃。 户羽弘通则有五十多岁了,身高不足一米五,发型和朝比奈、酒井一致,留着山羊胡状的长须,也没着甲,说是一名武士,其实气质更像是一名学者。 原野仔细看了一眼这三人,其中当然以户羽弘通的身份地位最高,当世第一守护大名的亲姑父,放在曰本哪里都该被人高看一眼,但他的关注点不一样,心思多半都集中在酒井忠元身上——这人应该是未来德川家号称“四神将”之首、“德川二之重臣”之一、“德川天下之元老”的酒井忠次的亲族,只不过不知道是堂兄还是堂弟。 当然,这会儿酒井忠次还不值一提。 这时间段,德川家康正在今川家的骏府城“留学”,在临济寺受太原雪斋的管束和教导,甚至这会儿也不叫德川家康,大概叫竹千代,或是松平元康——就是被送去今川家当质子,半路被人劫走送给织田信秀的那位,后来太原雪斋率七千人攻破安祥城,俘获了织田信长的庶长子,织田信秀又用这位竹千代把大儿子换了回来。 阿满以前还猛烈抨击过这笔买卖亏了,一个乡下土鳖的庶长子根本顶不上松平家家督的价值,而且后世还有三法师(织田信长)和竹千代(德川家康)在年幼时“相亲相爱(搞基)”的腐女漫画,原野不小心看过一眼,恶心了好久,导致印象深刻。 所以,这会儿酒井忠次应该跟在德川家康(竹千代、松平元康)身边随侍,同样在骏府城,更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他的亲族酒井忠元同样没什么名气,一样是个小人物,但如果原野能留在知多半岛的话,未来某一天会和德川家变成邻居,估计不会少和酒井家族打交道,这才多看两眼。 原野在打量酒井忠元三人,酒井忠元三人也在打量他,感觉他倒不负“勇将”之名,块头确实大,哪怕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张,身高达到了两米一,但一米八放在这时代也是顶尖梯队了,这两个一米五多,一个一米四多和他面对面坐着,仍然很有压迫感。 只是原野长相倒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满脸横肉,看起来倒有三分清秀,气质也温润和善,不太像一个会不顾一切,和人舍命相搏的疯子。 但勇力该不是虚的,只看他仅带着两名小姓武士,八成还是侍女扮的,就敢来会面,说明对自己的武艺和身手有绝对信心。 四个人互相打量了片刻,依旧沉默,最后倒是朝比奈泰长先沉不住气了,直接道:“野原大人,现在情况很清楚了,你已经失败了。现在请体面离开吧,我们可以保证不进行追击!” 原野没吭声,他口才很一般,也不会和别人吵架,从小就不会,小时候他一般直接打人,于是非常擅长吵架的阿满马上接了话,不屑道:“体面离开?你们攻上城头再说这种屁话吧!” “放肆!”朝比奈泰长大怒,没想到一个来充数的小小侍女也敢插话,直接拍案而起。 “放你个屎壳郎的肆!”阿满不怕他,也拍案而起,指着他就骂道,“不服就接着……不服就我们俩练练!” 她也怕了,攒了一年多的家底都打空了,她心痛得要死,不想再接着打,但谈判嘛,气势肯定要足,输人也不能输阵,和朝比奈泰长来一场“一骑打”的胆子她还是有的,至少嘴上绝不能落入下风——朝比奈泰长真要和她打,以她的三脚猫武艺,不用铁炮偷袭肯定打不过,但她可以派阿清上阵,阿清学的山伏之术,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专杀重甲武士的技法,对上朝比奈泰长还是有一定胜率的。朝比奈泰长其实也不想打了,但同样不肯有损己方气势,立刻握住了刀柄,张嘴就要回骂,而酒井忠元在旁边止住他,对原野淡淡道:“野原大人,安祥城我们能攻得下来,你的城也不会例外,请考虑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安祥城是西三河的支柱城池,也是一座大城,城墙不比原野赶工赶出来的城墙要矮,守军人数也差不多,都是一千多人,当初“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就是以此城为根基才压服了西三河的豪族,但被太原雪斋带着七千人一战而下,堆土硬堆上了城头,顺便还击退了织田信秀的救援,前后一共打死擒获织田家两千余人,自己不过只伤亡了一千五六,可谓是一场大胜。 酒井忠元的言下之意,现在并不是今川家的极限,要是骏河肯进行动员,再拉七千人来揍他轻而易举,而六千人原野就很难顶了,被揍到被迫放弃了羊墙,今川家再来七千人,他死路一条。 原野也把阿满按下去,但对威胁视而不见,沉声道:“所以,你们是打算大规模动员,到知多郡来攻击一个小小的豪族吗?如果你们不怕丢人,我也乐意愿意奉陪,请尽管来吧!” 酒井忠元不说话了,以原野头铁的程度,从骏河抽人少了没多大用处,大规模抽调人手千里迢迢来掐死一个豪族,抢一块毛也没有的荒地,确实也不太像话——万一抽人过来,原野再改主意了,突围回港口,把航道疏通一下逃了,今川家那可就真成大笑话了,特别是准备上洛的前夕,这种风险更是不敢冒。 同时,现在今川家正在梳理内部豪族,以保证向西上洛时老窝不会出问题,太原雪斋的身体也不太好,这时候并不太适合大动干戈。 只是气势不能输,他松开了扯着朝比奈泰长的那只手,暗示他继续和对面争辩,但这时户羽弘通终于说话了,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清楚现在的情况,这些没用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场面安静下来,互相威胁阶段结束,哪怕有些多余,但这时代谈判就这鸟样。 户羽弘通沉吟了片刻后对着原野说道:“野原大人,昨天的建议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了吗?” “抱歉,我不方便加入今川家。”原野很客气地答道,“我落难至此,织田上总介殿下助我良多,我不会主动攻击织田弹正忠家。” 给谁当“寄子”他都不肯,只是这么说好听一些。 户羽弘通微微沉吟了片刻,又说道:“野原大人可能不清楚,在二十余天前,‘甲相骏’三国已经约为姻亲,结为一家,所以……我们不能允许你驻留在这里,你能理解吧?” 这时代想找一条通往京都最好走的路,就是三河、尾张、近江一线了,而知多半岛正卡在三河进入尾张的南侧,还是很难走的一段路。万一有人拿下了整个知多半岛,随时能截断这条路,这一点原野清楚,只是没想到现在“甲相骏”三国同盟已经成立了——他知道有这件事,是今川家上洛的先决条件之一,后方不安稳他们根本不敢离开骏河,但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甚至连“桶狭间之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也记不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他,在没想到会穿越之前,谁会去记这些琐碎东西? 比如乌巢之战是哪年发生的,有几个人平时会记? 不过原野也终于明白今川家为什么舍得这么多人命也要拼命揍他了,今川家随时有可能上洛,为此准备多年,很怕有人把路堵了,至少也在担心沿路发生不必要的麻烦,想早早排除一下。 但太原雪斋现在还活着,“甲相骏”三国同盟才刚刚成立,似乎还不到今川家上洛的时候,这是他们现在也不确定上洛时间?在等某个时机?或者是今川家的主心骨,军师太原雪斋快要死了,他一死今川家又动荡了一波,这才耽误了时间? 原野脑筋急速转动,分析当前情况,发现情况比他预期要糟糕一些,自己不小心掺和进今川家的“上洛大计”中去了,至少因此被视为一个大麻烦。 只是这问题他解决不了,之前他也没想到“三国结盟”这会儿就会发生,只能强调自己绝无恶意:“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我无意与今川家为敌,在今川家离开知多郡之前,我绝不会攻击任何今川家所属势力,更不会干扰你们上洛。” 问题又绕回了原点,怎么保证原野真的不会在知多半岛搞风搞雨。 (本章完) 第152章 你好,我的领地 第152章 你好,我的领地 谈判的根本目的之一,在于双方建立一种信赖基础,这是一种原野一直无法做到的事,他无法证明自己会真诚守诺,今川家也不敢相信他真会信守承诺。 户羽弘通沉默了一会儿,叹道:“野原大人,请再考虑考虑吧!如果你不安心,我有一女名曰阿冬,是我的嫡四女,我可以将她许配给你,你不必担心之后的安置问题,也不必担心在今川家受到排挤。” 顿了顿,他眉眼严肃起来,“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愕然,冬姬可是今川义元的亲表妹,放在今川家也能称得上公主,没想到户羽弘通这么舍得下本钱,竟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不闻一名的乡下豪族,但他们仅仅愕然了片刻就脸色恢复正常,以原野表现出来的武勇,拿个女儿来交换相当划算,甚至就是只看他的身板,拿他来改良一下家族身高也不亏。 原野发现对方果然还是不信,也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失风度,笑道:“多谢错爱了,户羽殿下,但我实在无法成为今川家的家臣。” “你真的想好了?”户羽弘通摇头道,“那就只能接着打了,我回去便写信给雪斋法师,以我的面子再要几千人来不会是问题。” 原野点点头,起身道:“那就尽管来吧,不过请做好我带走几千人的准备!” 言罢他转身就走,准备回去好好想一想以现在的条件还能憋出什么大杀器,回头直接和今川家来个鱼死网破,甚至现在也许就该考虑动手了,在敌人大股援军来之前,行险一搏,搞次九死一生的偷袭,看看能不能冲进敌人营寨把这三个人直接杀死。 谈判似乎破裂了,户羽弘通默默看着原野离开,一直等他走出了七八步才瞧了瞧朝比奈泰长和酒井忠元开始发苦的脸色,又叹了口气,高声道:“野原大人,请留步,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盟誓的细节了!” 他这边人多势众都熬不下来,想来原野更该熬不下来,而且通过他面对面观察,原野身边那个假扮成小姓家臣的豆豆眉侍女虽然态度蛮横,但言语之间有一股色厉内荏的味道,估计原野的手下也怕了,军心在浮动,所以他才诈了一诈,想压迫原野在心理上接受他给出的优渥条件,能体面的让步,结果原野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却头铁得厉害,之前竟然不是在装样子,不是在耍诈强撑,是真不怕死,根本不怕接着打。 继续打不是不行,他也确实能再从骏河抽调人员到知多来,或是去弥补白川口一线的空缺,但这犯不着,两次强攻,死的人真的太多了些…… 原野要是个小麻烦,那倒是会被随手打死,但原野怎么揍也揍不死,那反而是要尽量保持和平了。 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户羽弘通讹诈失败,原野倒也没计较,在原地微一沉吟后又回来坐下了。他现在确实干不过今川家,要是能干过今川家他何必在意织田信长的约束,所以能谈还是要接着谈的。 新一轮谈判开始,这次双方倒没想再闹什么幺蛾子,直入主题。 户羽弘通直接道:“事到如今,我们愿意相信野原大人的承诺,但还是请在神前盟誓吧!虽然对织田家的人来说,神前盟誓未必有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野原也不在乎被讥讽一下,只是提醒道:“殿下,我已经说过多次了,我不是织田家的寄子豪族或是近侍家臣,我会遵守约定。” “好吧,希望如此。”户羽弘通招手让朝比奈泰长取出一幅地图,指着上面说道,“那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细节。野原大人可以待在此山以南,此河以北,营寨以西这块土地上,不得一兵一卒越界,也不得攻击邻近的知多豪族,有问题吗?” 原野瞧了一眼地图,马上说道:“不太妥当,殿下。地方太小,我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东侧可以以营寨为界,但南北两侧要扩展。我希望殿下可以把御屋家、竹田家、海老名家、大社家和宝官家交给我。” 他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整个知多半岛西侧中段的海岸线全都划了进来,而户羽弘通脸立刻黑了,“野原大人,不是我们打了败仗!” “我也没打败仗!”原野漫天要价后倒也没不识数,改口道,“不行的话,只要御屋、竹田、大社、宝官四家也可以。” “你那是做梦!”朝比奈泰长忍无可忍,再次拍案而起,“你之前承诺过绝不会攻击今川家附庸豪族,现在就要食言自肥?” 户羽弘通倒没怎么生气,讨价还价在谈判中太常见了,摇头道:“野原大人,不要逼我们再次动武,那结果谁都不想看到。” 原野也开始阐述自己的实际困难,顺便解释一句:“我并没有攻击他们,只是我有几千领民要吃饭,需要一块土地来耕作,希望今川家可以满足我这一点小小要求。” “这可不是一点小小的要求……” 双方进行了激烈的讨价还价,讨论原野该在知多半岛上占有多大地盘,而原野坚持要一块土地来种田,不然活不下去,而这符合这时代的常识,户羽弘通也没打算把他逼上绝路,最后默认了原野可以向南边稍稍扩充一点领地,也就是可以去御屋家的土地上建几个村子,但范围就这么大了,以后原野的人不许越过现在划定的边界。 他甚至明说了,一旦越界,今川家就会不顾一切铲除掉他,下次再来可能就是准备充分的万人大队了,堆土也要堆死他。至于御屋家的意见,那不重要,在场的人没人在乎,毕竟御屋家又没证明过自己能以一敌十,经受六七千人的日夜猛攻而不败逃,那自然就是一盘菜,可以上餐桌。 原野最基本的目的达到了,也见好就收,按要求承诺自己只会守在地盘之内,哪怕受到当地豪族攻击,也会先通知今川家再展开反击,不会自行制造借口生事,更不会允许织田弹正忠家的人从他这里借道而过。 最重要的一条谈好了,其余的事也都好说,甚至双方还建立了经贸往来——原野的酱油和印染布在“甲相骏”卖得也相当不错,都能算奢侈品,原野愿意以出售给热田港的价格,平价卖给今川家,甚至收购量大,都可以享受折扣,都可以订制纹。 户羽弘通、朝比奈泰长、酒井忠元三人都对此有些兴趣,均表示回头会派人过来采买一批,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原野“化泥为石”的神奇手段。 这方面原野也没小气,表示这玩意也可以卖,毕竟火山灰水泥是公元前的技术,涉及不到原则问题,哪怕廉价售卖都可以——火山灰、石灰一铲子下去就是好几斤,木头更是可以随便乱砍,完全无本买卖。 甚至如果今川家肯付钱,他都可以派施工队代劳一下,帮对面把营寨翻修翻修,也修成一座“石城”,以方便监视他,充分表明他确实没有在知多半岛搞风搞雨的意思——等织田信长把今川义元打死后,他自然而然就能接收知多半岛,不着急的,没必要自己去劳心费力,连连血战抢地盘,引来今川家和他拼命。 至于火山灰水泥的配方,今川家三人倒是很有封建道德的没有询问索要。主要是想逼问这种“家传秘术”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原野脱光衣服倒吊起来,一边拿烙铁烫一边问,这才有一定几率问出来,而现在他们拿原野没办法,就算以举国之力来攻,以原野的头铁程度,也未必能活着擒下原野,所以还是算了吧! 至于火药,这三人也有点感兴趣,但远远没有织田信长那么迫切,毕竟这时代的铁炮就是一种很原始很粗糙的滑膛枪,对上弓箭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在某些方面表现还不如弓箭,今川家并没有大规模组建铁炮部队的想法,仅就是想购买一些回去给水军制造“焙烙”(一种大型的黑火药弹药,因火药配方问题,爆炸威力很小,多用来纵火烧船)用,但在听原野说明硝石价格后,觉得也没比别的地方便宜多少,便算了。 主要是原野不想便宜卖,硝石是他现在最大的财政来源,没了这笔巨款他根本养不起四五千人,所以这玩意绝不可能廉价出售,更何况敌人还有可能拿来炸他,那就更不能卖了。 经过整整一天的讨论,双方约定了盟誓范畴,对各自的守护神当众发誓,必然会履行誓言,不然神人共弃,家族必亡,子子孙孙都要受害,然后这一仗才算是打完了。 今川家困住了原野,让他无法再在知多半岛上肆意妄为,更不可能成为织田弹正忠家奇袭知多郡的桥头堡,勉强也算达到预期——最好的预期当然是把原野打死在这里,但打死他需要的本钱太大,所以困住他也能接受。 原野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终于有了一块完全能自己作主的领地,总算不再受他人约束,就是拿到的地盘太小了——按原计划,上佳的结果当然是把左右邻居全吞了,但今川家真发狂要弄死他,他也抗不住,能多要到大半个御屋家也算不错的结果了,他很知足。 这事说起来也是有些搞笑,双方激战两次,都没弄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坐下来谈判解决呢!但话又说回来,不激战上两次,死上这一两千人,双方根本也不可能坐下来平心静气的交谈。 只能说,这世界的运行规则有时就是这么无厘头吧! ………… 次日,今川家开始按约定撤军——没有完全撤离,营寨还是今川家的,留有一小支人马盯着原野,但好歹没建一堆岩砦把他围起来,这就是盟誓的作用了,双方都能节省些互相防备的成本。 原野站在城头目送他们缓缓离开,然后叹了口气,开始思索他没被今川家打死后织田信长的反应,不知道织田信长会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会不会彻底和他断绝往来——他现在卖货还要靠热田港呢,还要依靠那古野城的贸易路线,确实不想和织田信长彻底闹翻。 但织田信长怎么想他也做不了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将来随机应变,暂时把这些忧虑抛到脑后,又开始仔细打量他的领地。 这是他在竹内庄之战被打断肋骨,险些性命不保之后就梦寐以求的地方,那时他搂着阿清取暖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躲不逃了,要弄到一个自己完全说了算的地方。 现在他千辛万苦,脸都不要了,良心也不要了,各种抢人口砍人头,甚至连头发都掉了大把,终于把这么一块地方弄到了手,他应该眼含热泪仰天大笑三声才对,但看着这战后的满目疮痍,想想自己死掉的一大批青壮,实在笑不出来。 他又被打到半残了,现在还不好再随意去抢劫知多豪族的人口,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初,才能再有所发展。 所以,他只是站在朝阳之下,披着霞光,苦笑着轻声和自己的新领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的领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仍然需要继续奋斗,好好想办法在这倒霉的时代活下去。 ………… <卷三·你好,我的领地·完> <卷四·桶狭间之战·待续> (本章完) 第153章 也可以当大舅哥 第153章 也可以当大舅哥 晨曦微露,第一缕光小心翼翼地穿过淡薄的云层,轻轻洒落在清州城上,为万物披上一层朦胧的金纱。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和着鸟儿清脆的歌声,奏响了一曲自然的晨曲。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香,每一次呼吸都该让人心旷神怡。 池田恒兴快步穿行在回廊之中,却不这么想,只想赶紧把织田信长叫醒。 他一路穿过外廊内廊和移门,进入了寝殿,又经过一栋栋殿内小隔室——清州城建城时间比较早,历史过百年了,并非采用的是新兴的书院式建筑布局,而是殿内分割式居住环境。 池田恒兴最后跪坐到织田信长寝室前,略微大声的叫道:“殿下,新酒丸大人急报。” 寝室内没动静,池田恒兴又把话重复了一次。 这次室内终于有了反应,织田信长“唔”了一声,池田恒兴便跪坐着拉开门挪了进去,看到自家主公已经坐起来了,正自己痛苦的按压太阳穴——织田信长刚刚移居清州城不久,新近接收了一大批豪族,为安抚人心,昨晚宴会上酒喝多了,这会儿脑袋疼。 池田恒兴赶紧去取了一件裘衣给他披上,免得他着凉,又命侍女快去备茶汤,而好一阵折腾后,织田信长终于清醒点了,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池田恒兴赶紧把密信递上,这是新酒丸的飨谈众,也就是织田信长用山贼和河盗改组出来的“忍者”部队,从白川口前线发回来的紧急情报。 织田信长先是本能瞧了一眼泥封印鉴,见没问题便取出信一瞧,而他没瞧两眼便愤怒的将纸揉成一团拍到了榻榻米上,发出一声如同臭屁的闷响。池田恒兴赶紧将信捡起来又展平整,瞄了一眼脸上便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就去取了一个铁盒过来,把信好好装了进去,并未发表意见,只是内心思虑翻涌不休。 今川家驻守在白川口一线的主力在前天陆续返回了,目测折损不小,而从飨谈众进一步打探到消息来看,原野竟然抗住了今川家的猛攻,大约十天前双方已经议和,原野成功在知多郡西侧海岸中段站住了脚,以后就是一方独立势力了。 这有点不可思议,原本按大多数人的看法,原野该是凶多吉少的,毕竟没哪个势力会允许外人跑到自己“腹地”建立领地,这种人百分百会被打死,而且以弯津那小小的体量,三五百郎党,渡海到一处荒野中和占有三国之地的强力大名交战,怎么看都是自寻死路——现在织田弹正忠家都惹不起今川家,哪怕知多郡丢了,春日井郡被啃去四分之一,以织田信长的性子都硬忍了,只守不攻,由此可见一斑。 反正池田恒兴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这么疯狂。 只是他也不敢说话,原野趁那古野城全力侵攻清州城的时机,一声招呼也不打,带着全家老小就冲到知多半岛上去了。等被发现后,惹的织田信长发了好大脾气,当场就踢翻了案几,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叫他滚回来,疯狂大骂要好好修理他一顿,结果被原野直接拒绝了,还写了封狗屁不通的信回来表示想搬到知多半岛上去住,这更是惹得织田信长狂怒不止,又踢飞了一次案几,一连七八天都阴沉着脸。 这段时间,原野的名字甚至成了清州城的一种禁忌,都没人敢提。 池田恒兴就跪坐在那里默默等候织田信长吩咐,而织田信长披着裘衣愤怒的在室内来回走了几趟,又站到窗前眺望远处很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转头一脸阴郁的对他吩咐道:“把万千代和阿犬叫过来!” 这些近侍家臣就和织田信长住在一起,哪怕现在天刚亮时间还很早也不难找人,没多久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就先后赶到了。 两个人凑齐之后一起晋见,跪在门口问候一声一起进入寝室,而织田信长这会儿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怒色了,一见他俩便下令道:“你们两个和野原那家伙比较熟,准备一下,去一趟知多郡。” 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织田信长朝池田恒兴挥挥手,池田恒兴马上把那张已经皱巴巴的情报又拿出来给他们二人看。两人看完后都是一脸惊色,尤其是前田利家,惊得嘴巴都张开了——他都准备好等原野吃了败仗逃回来后替他求情了,争取让织田信长原谅他的“叛逃”。 毕竟林秀贞、织田信行、柴田胜家等一大批家臣谋反都没被处死,原野只是半个“自己人”,哪怕是“叛逃”了,也只是伤害感情,大义却不亏,多少也该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结果他的词全白想了,面对一路把织田弹正家从西三河揍到尾张中部的今川家,原野竟然没打输,硬是挺住了。 丹羽长秀也不能理解原野是怎么做到的,一年多前原野还托庇于竹内庄,被人打得倾家荡产,自己只能被人抬着跑路,差点魂归极乐,结果他只是借了一块领地憋了憋,就能和占有三国之地的强力大名正面交战了? 这让春日井郡的豪族情何以堪?那帮家伙现在和今川家、松平家隔河相望,哪怕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还是一日三惊,不是在惦记着投降,就是恨不能把家搬到清州城或那古野城西面,简直和野原家完全没法比,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他们二人看完了情报,各有各的惊讶,片刻后才由丹羽长秀试探着问道:“主公是希望我们把野原大人劝回来……还是希望我们去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后者还好说,有老交情在,怎么着也没问题,但要是前的话…… 他口才是不错,却也不觉得自己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原野都带全家去半岛上拼命了,离开弹正忠家的意志明显十分决绝,怎么可能再回来? 织田信长一时没有答话,只是仰着头又看了一会儿寝室的彩绘顶棚,半晌后才望着两个说道:“不,我准备把阿豚嫁给他。” 丹羽长秀、前田利家和池田恒兴齐齐一惊,而织田信长已经思虑周详,也不容他们反对,大手一挥就道:“我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池田恒兴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公,豚姬已经许配给富福平左卫门大人了……” “是吗?”织田信长愣了愣,想起来了,这是不久前做的决定。春日井郡那边情况也不好,在地豪族多有动摇,所以织田信长决定和春日井郡的强力豪族联姻,以加强在该地的羁绊之力,之前他只顾着生原野的气了,把这事给忘了——他自问对原野相当不错,都把他视为同类,一直不肯给他当小姓都表现得很宽容,甚至给了他知行领地,准备将来他筑城后就让他成为在地豪族,让他在尾张安家落户,世代传承,结果这厮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跑了。 他想不愤怒都不行,但…… 他改口道:“那就阿犬吧,我准备把阿犬许配给他,你们过去把这事儿办了。” 犬姬倒是还没许配人家,拿来联姻没什么问题,但丹羽长秀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由丹羽长秀小心问道:“主公,要不要和其他人商议一下,再问问土田夫人的意思?” 联姻可是家族大事,丹羽长秀估计原野“叛逃”成功的消息传出去,老派家臣们肯定一派喊打喊杀,毕竟之前这些人就整日看原野不顺眼了,认为一个外来的、整日毫无体面经营生意的流浪武士抢了他们的知行领地,十分该死。 而且硝石生意确实惹人眼馋,奉行武士里就有好几个人都向他婉转提过,建议把硝石作坊收回来直管,毕竟只有立下大功、奇功才配得到知行领地,原野直接拿到不合适,很败坏传统,只有上交硝石作坊才能弥补,才能名正言顺。 当然,这不是为了织田弹正忠家,是为了他们自己。 据丹羽长秀所知,已经有好几人背后的家族派人出海去搜寻能产硝石的那种奇怪石头了,只是他们弄不到“野原家的硝石生产秘方”,希望借织田信长的力量拿到手,这样他们就也能轻松的赚钱了——一斤硝好几贯钱呢,能顶两三亩水田的出产,谁看了能不眼红? 现在可倒好,直接一拍两散了,这么一大笔钱没了,那些人不气得跳脚才怪,真要联姻肯定骂声一片,而且织田信长的老妈还没死呢,只是被织田信长关起来了而已,这种涉及到女儿婚姻的大事,怎么也该先和她商量一下。 总之,这件事相当复杂,丹羽长秀做为内政大头目顾虑很多,但织田信长从来就没把那些老派家臣放在眼里,直接道:“不必了,直接去办吧!发挥你们之间的交情,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他哪怕很多时候思路很清奇,但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懂得治政妥协之道,不会一味的杀杀杀。现在原野单飞已经定局,生气毫无作用,只能赶紧想办法弥补,而和一个独立的小势力连为一体,没什么比联姻更可靠更快速了。 原野不肯给他当寄子当近侍家臣,那也行,他也可以当他的大舅哥! (本章完) 第154章 野原殿下 第154章 野原殿下 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带着织田信长的殷殷嘱托,立时出发,分头置办了礼物,又各自带着家臣赶去弯津汇合,先在此处巡视一番做了安排,便从此处码头搭乘一条关船沿着海岸线南下,一路去寻找原野。 航海无聊,二人无事可做,便在总矢舱内干坐着,而前田利家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当初原野一个两手空空,厚着脸皮赖在村民家里开“黑诊所”的家伙,没用了三年时间,竟然能娶公主了,以后别人要是客气的话,都可以管他叫一声“野原殿下”。 这简直是火箭一般的升级速度,都能编入杂剧故事,传唱百年。 他自己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向正闭目静坐的丹羽长秀问道:“丹羽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主公怎么就……怎么就突然打算把犬公主嫁给三郎大人了?” 如果能行,他也有点想娶一位织田家的公主,毕竟织田家的公主都挺漂亮的。 丹羽长秀正头痛呢,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睁开双眼叹了口气:“都是火药害的啊!” 他主要的工作都在内政后勤方面,和前田利家这个主要负责打打杀杀的家伙不同,很清楚内情——原野之前租借弯津那块地皮,一开始说定一年要付两千多斤硝,后来没几个月他就交了几百斤硝给那古野城,织田信长又觉得只拿硝石太麻烦,大手一挥,就把弯津年贡改为一年交三千斤火药。 不交够火药,那他就要收回领地。这话是他亲口说的,有可能是玩笑,也有可能不是。 等火药充足了,没了后顾之忧,织田信长便继续训练铁炮足轻以及继续扩充“织田铁炮队”,而火药只要一缺,比如打完安食真愿寺一战后火药消耗一空,他就会立马要求丹羽长秀重新补满,丹羽长秀只能继续四处搜罗,日常派人去刮粪坑、进山找硝土、派人去界町寻找“进口走私硝”,祈求豪商们卖一点,以及派奉行去找弯津购买——弯津毕竟在自家地盘上,打着织田信长的旗号,属于不卖也得卖的那种,比界町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豪商要好说话很多,价格也会便宜不少。 所以,弯津在实际上已经成为织田弹正忠家重要的火药供应地,提供了织田弹正忠家一年所需火药的六成以上。 但这同时也消耗了大量织田弹正忠家积累的财富,毕竟这时间段,硝石真的太贵了,织田信长打起仗来又没完没了,简直像烧钱一样。丹羽长秀很怀疑原野要是不跑,早晚要被织田信长找理由拿走硝石生产工艺,以便让织田弹正忠家的硝石可以自给自足,每年能省下一大笔巨额支出。 当然,依织田信长大方的性格,大概率也不会亏待原野,到时说不定依旧会嫁个妹妹给他,把他变成织田弹正忠家一门众,以补偿他的损失。 只是原野跑得干脆利落,这些也就不用提了。 此外,除了火药补给还有另一个原因。 原野突然变得如此强力,连今川家都捶不死他,应该出乎了织田信长的预料,那今天原野能从爱知郡渡海进攻知多郡并强行站稳脚跟,明天会不会从知多郡反攻爱知郡,也成功站稳脚跟? 这谁也说不准,谁也不敢保证! 特别是他和今川家达成了和议,具体条款未知,万一他变成今川家奇袭织田弹正忠家的先锋,随时能深入织田弹正忠家的腹地坚守,甚至背刺白川口防线,那问题可就不是缺少火药那么简单了,弹正忠家随时有灭亡的风险。 从这个角度来说,就连丹羽长秀都赞成嫁个公主给原野,毕竟公主养在家里只能白白费钱,也该发挥点实际作用才对。 前田利家不懂这些,他现在才十八九,放在现代他这年龄都有资格称一声“宝宝”,也缺乏历练,心思还相对简单,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丹羽长秀也就把自己的猜测,捡着能说的给他解释了一下——只说了原野供应大量火药的事,弹正忠家不想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军火供应商”,表示要是没了原野,每年弹正忠家在购买火药上的钱,就要多支出一两万贯。 甚至就是拿着这么多钱,也买不到足够量的火药,因为界町那些能沟通海外的大豪商背后都是各大寺庙,比如最大的几家豪商就和石山本愿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织田信长正在执行“乐座”政策,很快还要在清州城更进一步,执行“乐户乐座”政策,正逐步在尾张下四郡废除寺家的工商业特权。 这引起了和尚们的普遍警惕和反感,那些豪商们依托在寺家的专营权之上,自然不可能给织田信长好脸色看,要大量购买火药可以,要么出高溢价,要么就先低低头。 在历史上,织田信长确实低头了,为了他组建铁炮足轻大队的想法,在京都拜领官职后憋屈的去了界町,拜了豪商当茶道老师,也停止推进“乐户乐座”政策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火烧了寺家圣地比睿山,以及开始暴打石山本愿寺后才又开始推行,耽误了十多年的时间。 但现在有原野掺和进来,情况有些变了,织田信长很强硬,从头到尾没有低头的意思,让他亲自登门拜见,那想都别想,根本没门。现在更是宁可嫁个妹妹过去联姻,也没想着再去找豪商们服软——他对原野只是愤怒,不是仇恨,和隔空嘲笑他,说他是乡下土鳖,想威逼他停止“乐座”政策的寺家、豪商相比,他还是更恨那些和尚、豪商,发誓早晚要整治他们。 “原来如此!”前田利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原野跑了,要害织田弹正忠家损失好大一笔钱,还事关他主公的实力扩充和人格尊严。他现在也开始觉得这公主该嫁了,一两万贯钱,都接近荒子前田家年收入的三倍了,那用个公主去挽回损失完全值得——曰本战国时代公主不算稀罕,目前在战国时代刚开端,就大约有三千五百八十名以上的公主,要公开拍卖一个,都未必能卖到一万贯永乐钱。 丹羽长秀悠悠叹了口气,还在忧心原野肯不肯娶,毕竟原野看起来和织田信长真的是一种人,两个人脑子都有点问题,干起事来很出乎他人预料,也都喜欢独断专行,想一出是一出,会不会愿意结为姻亲,真的说不准。 他又闭上双眼,摒弃烦恼忧愁,开始闭目养神。 主要是他有点晕船,目前太年轻,出门太少,还不太习惯走海路,越烦心越想吐。 ………… 原野还不清楚织田信长打算当他大舅哥了,还在忧心织田信长发神经来找他算账,毕竟织田信长在他心里,和阿满差不多,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家伙,干出什么事来也不稀奇。 他在今川家撤离后的这十天里,重新整编了队伍,做好了遭到海上小规模突袭的准备,又亲自带人收敛了战死者的遗骨,在北山之上建了一片公共墓地,由阿满亲自客串“小和尚”,举行了盛大的安葬仪式,并当众颁布了优渥的抚恤条件,以安抚人心——阿满精通“活命流阳之术”,能扮演“虚无僧”之类佛门角色,目前领地里只有她一个人会念《地藏王菩萨度亡经》,缺了她葬礼还真办不了。 随后,原野亲自带头,身先士卒,各种刨地砍树,又开始努力建设新领地,企图快些恢复实力——现在他相信毛利元就一天只吃半碗豆子饭,亲自下田种地的传说了,估计当时毛利元就也被人揍得不轻,不得不亲自带头干活以振奋人心,和他现在一个鸟样。 顺便,他把这处无名荒野命名为“新弯津”,意思就是“弯津人的新家园”。 他的起名能力有点烂,但他是领地的一代目,没人敢反对他,除了阿满嘀咕了两声之外,这名字就正式定了下来。 在新弯津,一切都需要重头再来,现在除了防御工事,连幢正经的房子都没有,但原野也不后悔,就仔细操持,努力干活,从搭屋建房到开垦田地,什么都肯干。 他的领民也很配合,大概劳动人民忍耐力都很强,只要还能吃得上饭,哪怕仅能糊口保命就不会惦记着去造反,去推翻上位者,完全不在意原野一意孤行,把他们坑成了这样。 相反,因为原野以前欠了一屁股债(从竹内庄就开始欠了),这次“新弯津之战”又许诺了许多战功奖励,再加上这块领地已经确确实实属于他所有,现在建好的房屋、开垦的田地,他已经有了分配的资格,极有可能兑现债务、奖励,让土地落到领民手中,其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多年免佃免役的极品田地,所以集体爆发出很大的建设热情。 毕竟,这年头没什么比田地更让人安心的了,哪怕作坊工人以前天天吃食堂,从没饿过肚子,但还是希望自家有块田可以种种地——种什么无所谓,反正家里最好有块地。那样男人可以继续在工坊干活赚钱,家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可以种粮种菜,这样他们认为最完美最安心。 原野也确实有补偿领民、士兵付出的意思,毕竟他们也证明过忠诚了,忠诚从来该都得到回报。 这十天,原野也在操心这件事,白天带人干活,晚上亲自规划,比之前打仗时也没轻松多少,又瘦了一点,还熬出了两个黑眼圈,猛一看像是熊猫人走错了传送门,莫名其妙跑到曰本列岛来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累归累,他不焦虑了,心理压力没那么大了,不再大把大把掉毛,大概不会出现最悲惨的情况,不会早早就年少变秃变强。 能保住头发让他心情不错,直到听到港口传来消息,一艘挂着“五枚木瓜旗”的关船在海湾口转圈为止。 (本章完) 第155章 尾张第一美人 第155章 尾张第一美人 海湾航道尚未疏通完毕,关船进来有一定危险,丹羽、前田二人又了好大力气绕了路才乘小艇上了岸。原野一看是这两个家伙充当使者,心中立刻松了一大口气——不错,织田信长估计没有打架的想法,不然没必要派这两个人过来。 他心情立时又恢复愉快,就像以前打交道一样,远远就热情问候道:“欢迎,丹羽大人、前田大人。”接着看看他们的一脚烂泥,又致歉道,“抱歉了,码头还没恢复运行。” 丹羽长秀看着他倒有些五味杂陈,无论从战绩上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来说,原野这个“西国流浪武士”已经是一方人物了,放在尾张地界,已经没人再敢轻忽他——别看很多弹正忠家的家臣豪族在背后惦记他的东西,在背后各种非议鄙夷他,但现在真要面对面,那些人保证一个屁也不敢放。 这世界,能打才是硬道理,今川家都揍不死的人物,已经没哪个在地豪族敢惹。 丹羽长秀也摆正了姿态,都不没管自己脚上糊满了黑色烂泥巴,正式行礼道:“三郎大人,冒昧来访,还请不要见怪。” “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怪。”原野依旧是一派热情,赶紧上前扶住他,还和同样一脸感慨之色的前田利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笑道,“回去说话吧,只是我这里刚刚安定下来,一切都很简陋,招待不周,你们也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丹羽长秀已经无法再把原野当成以前手下的“外聘奉行”了,是正经的外交态度,态度十分客气。 原野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亲自引着他们二人以及二人的家臣回去,毕竟也不能让客人一直一脚烂泥巴,怎么也要先找个地方让人洗一洗。 一群人转了方向,斜斜往新弯津走去,而登上临海处的一处坎坡,新弯津立刻展现在眼前,只见西侧是海湾小港口和营地,东侧则是一条塌出四五个缺口的青白色羊墙和一座同色小城池——今川家、松平家走了,原野又没把知多豪族当人,所以目前人力都投入到民生方面了,以安置人员和恢复生产为主,防御建筑暂时没人力去修。 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虽然年轻,却也是打过不少仗的武士了,只是看看羊墙的缺口,以及附近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碎石羽箭,就能脑补出当时的惨烈战况,一时大受震撼——今川家明显全力强攻了,投入的兵力并不少,结果却没能拿下这里,至少是损失大到无法承受了才走的人。 前田利家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感叹道:“三郎大人,了不起啊!” 没人比弹正忠家的武士更了解今川家的实力,毕竟双方已经打了四十多年了,对方有几斤几两沉很清楚。 原野这会儿已经达到目的,又需要重新发育,再次恨不能所有人都看不到他,马上谦虚低调道:“情况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今川家和松平家太大意了,一开始没有进攻,这才让我勉强坚持了下来。” 丹羽长秀则敏锐的发现了不对,指着石城和羊墙迟疑道:“这是三郎大人到达这里之后……筑的城池?” 之前新酒丸是紧急传回的情报,自然有些粗糙,还没来得及弄清野原今川两家交战的详情,自然也没提到这座矮小却坚固的城池,而原野也没隐瞒,笑着点头道:“是的,用了一种新型建筑材料,回头丹羽大人可以去仔细瞧瞧。如果将来需要,我可以大量供应。” 都可以卖给今川家了,自然也可以卖给弹正忠家,甚至如果有订单,他都可以同时帮两家一起修碉堡岩砦。这就是他短期内的行动方针了,准备两边做生意。 丹羽长秀是懂筑城的,放在《太阁2》里,他的筑城有四星,左右瞧了瞧山上河边的岩砦,再看看城池和把这些连接在一起的羊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足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在敌人的攻击之下,竟然能把筑起这么一大片建筑,这比击退了今川家还要让人惊奇。 野原三郎的心明显不在织田弹正忠家,不然以前不可能藏了这么多东西不肯拿出来…… 丹羽长秀脑筋急转,心里叹了口气,但脸上不动声色,笑着点头:“那多谢三郎大人了,回头是要去看看。” 生意可以慢慢谈,原野也不急,把这群人带去了生活条件比较好一些的海湾码头营地,又安排这些人清洗更衣,然后再备了酒宴,这才坐下说话。不过第一时间他也没说什么正事,以闲聊为主,主要是他在询问清州城的方方面面——拿下清州城也算是织田信长人生中的第二件大事了,代表着他正式拿到了尾张下四郡的政统和治统,仅次于他登上弹正忠家的家督宝座。顺便,他对织田信长拿下清州城的内幕也很感兴趣,只不过可能是织田信光违背神前盟约的事太坏名声了,简直是挑战这时代所有人的道德底线,再加上原野现在已经是个外人,就连前田利家这个多少有些大嘴巴的家伙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细说。 原野也没在意,等回头他新弯津的事理顺了,他可以派阿满去仔细打听,早晚能弄清一切真相,并不着急,而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也对“新弯津之战”的过程很感兴趣,仔细询问了一番。 原野也尽量回答了,只不过更多在强调今川家松平家的强大,又调低了一下敌人的数量,自己这边则是一直在抱头挨揍——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不算骗人。 等这些久别重逢的闲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时也酒(茶)过三巡,他终于问起了正事,但还是用得很亲近的语气:“对了,你们二位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上总介殿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他大概能猜出来,应该是火药的事儿,说不定还想将来长期采购铁炮。这些都好说,卖谁不是卖,反正只要织田信长没气到派人来揍他就行,但不料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对视一眼后,前田利家也改用了很亲近的语气问道:“事肯定是有啊,不过三郎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又有了家业,有考虑过婚姻之事吗?” 原野愣了愣:“婚姻之事?” 丹羽长秀马上道:“没错,三郎大人有考虑过吗?” “你们的意思是……” 丹羽长秀也是第一次当媒人,没经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般这种事该派个有份量的、辈份较高的年老重臣来说才合适,但织田信长从来不鸟家里的老派家臣,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犹豫着说道:“我觉得三郎大人需要考虑考虑了,子嗣传承是家族大事……那个,我家先主公遗有一女,名曰犬姬,品貌俱佳,性情贞静……” “说这些没意思,以咱们和三郎的交情,用不着来这一套。”前田利家看他说得有些干巴,马上接过了话头,对着原野笑道,“主公……我家主公想把犬公主嫁给你,希望两家可以结为姻亲,连为一体,三郎你觉得怎么样?” 原野一时愕然,没想到织田信长终究还是整出了妖蛾子,没来找他算账却想当他大舅哥?真说起来,他年龄比织田信长还要大两三岁呢,这有点倒反天罡了吧? 而且犬姬犬公主…… 这位犬公主他知道,当初刚刚落难到这时代,他就仔细向阿满了解过织田信长的情况,其中的“猪狗姐妹”给他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当时他还在肚子里吐槽过织田信秀这是给女儿起了些什么狗屁名字,结果没过三年,织田信长竟然打算把“狗妹妹”嫁给他,只能说人生果然像巧克力豆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滋味。 这件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了,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根本不在他的预想之内,一时沉吟没敢答话,而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微微有些紧张,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担负重要外交任务,都不想搞砸。 丹羽长秀认为前田利家和原野关系更好一些,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再加紧劝一劝,而前田利家微一犹豫,膝行挪了几步,挪到了原野身边,附耳道:“三郎,听说犬姬很漂亮,是尾张第一美人,娶了她不亏的。” 男人都好色,他认为这是一块很重要的砝码。 (本章完) 第156章 不不不不不,不是你! 第156章 不不不不不,不是你! 对于什么“尾张第一美女”,原野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明显是政治联姻,外貌性格之类一点也不重要,哪怕犬公主真长得像只柴犬,也不会有人在意。只是这毕竟是大事,织田信长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妹妹孤零零一个人到新弯津来,身边肯定要跟着一大群人,让这么一群人进入“野原家”,一时很难说是好是坏。 而且,他虽然考虑过回不去现代,需要在这时代结婚的事,但心宜的人选可不是织田信长的狗妹妹…… 这事太大了,他一时没敢答应,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而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拿他也没招,同时多少也能理解,知道这种大事他需要时间思考,只能耐住性子又开始陪他东拉西扯,议论了一番过去的熟人,这才散了席去休息,等明日再谈。 原野把他们安置妥当后,自己在房间转了会儿圈拉了会儿磨,阿满就闻着味来了,一进门就惊奇道:“听说织田信长要把妹妹嫁给你?” 原野也不奇怪她的消息灵通,他的家宅保密能力还是很强的,她只是特例罢了——弯津东厂厂公嘛,小侍女里也有她的人。 原野随意点了点头就接着转圈拉磨,顺嘴向她问道:“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主公要娶老婆,阿满也很重视这件事,抱胸盘腿坐下,趴趴着豆豆眉思考了一阵子,沉吟道:“我觉得还行吧,虽然织田弹正忠家家格不高,是个乡下土鳖,但主公你来历不明,只能算流浪武士,还不如土鳖体面,娶织田弹正忠家的女儿也算门当户对了。 而且你不是一直不想和织田弹正忠家交恶吗?结为姻亲是个好选择,这样我们可以继续从热田港出货,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吃下我们那么多货物。” 原野缓缓点头,这些他也早早就想到了。 现阶段他是自由了,但依旧处在被围起来的尴尬状态,要想经济复苏继续发育,要想能便捷的采购原材料和出售成品,都难以离开尾张的支持,对织田信长控制的热田—岛津—界町—濑户内海贸易线依赖程度依旧很高。 所以他之前是准备大出血的,比如承诺送给织田信长一大批火药,或是以后他采购火药可以打大额折扣,以便挽回关系,而要是娶了他妹妹,这些倒是可以省了。 只是阿清怎么办? 他其实是有点喜欢阿清的,阿清性格初看清冷,细看温婉,话又不多,情绪稳定,长得也有点好看,现在留了公主切发型,特别符合他的审美; 身高也和他般配,以他的推测,只要他再努把力,让阿清继续保持营养均衡,没事就暗中吩咐弥生给她炖大骨头汤喝,估计她能长到一米六以上——这身高放在现代一般般,但放在曰本中古世代,这身高真的很难得了,而且单是俱备温婉、情绪稳定这两项条件,就是放到现代女性中也是万里挑一的存在,他想不喜欢都不行。 更何况他和阿清都同吃同住两年多了,阿清又救过他的性命,说没感情积累就更不可能。 他之所以一直没说,仅就是阿清年龄还太小了,大概才十三岁多,做为一个现代人,他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之前表明心意,总感觉这样有点怪怪的,想再等个一两年,好歹熬到阿清虚岁十六再好好和她谈一谈。 应该没问题的,这时代的孩子早熟,他隐约觉得阿清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甚至比对家里的二手驴和三马还要好一些,可能对他也有不小的好感,有些特别的心意在里面。 结果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织田信长的狗妹妹,他要是为了领地发展选择和她联姻,总感觉有些对不起阿清的一片心意,内心有些羞愧难安。 他年少时受孟子奇老爹影响很深,也想做一个孟子奇老爹那样的人,对有些别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看得很重,又拉了两圈磨,盘腿坐下叹了口气,依旧不好下决断——不辜负阿清的心意,想来织田信长百分百会羞恼成怒,搞不好真要来揍他了,而现在新弯津已经很难再支撑一场大战。 阿满看着他在那里凝眉苦思,根本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这家伙又在瞎琢磨什么啊,白捡个老婆为什么不要? 她等了片刻见原野一直不说话,开始若有所思,目光渐渐移到了他的下半身上。 她看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忍不住膝行过去,使劲扯了他一下,硬把他扯歪了才附耳道:“主公啊,现在咱们关系不一般了,是一家人,那个……有些事你真不用瞒我了,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什么不行?”原野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马上顺着阿满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腰胯,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了,根本忍受不了这种侮辱,怒道,“你整天在想什么混账事!我身体没问题!我身体非常好,该有的功能……都有,绝无任何残缺!” “真的?”阿满挑了挑豆豆眉,眼中还是一片怀疑,但马上又一本正经道,“主公,你真不用瞒我,我会帮你保密,也会帮你想办法。” 如果原野真没那方面功能,又医者不能自医,她可以连夜去一趟京都,帮忙绑个律宗的大和尚回来帮他看病,说不定勉强能生个孩子。 要是再不行,也许该考虑收个养女准备招婿养子以传承家名了——宁宁就不错,把浅野长胜踢滚蛋,以后就让她改名野原宁宁。 她考虑得很周详,不愧是野原家自封的家老,但原野无语了,他也不能脱了裤子给这野孩子证明一下自己绝对是个正常男人,只能把她推远一些,再次强调道:“说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我不喝酒不吸……饮食均衡,注意锻炼身体,身体绝对比你好一百倍!” 阿满更不理解了,奇怪道:“那你在犹豫什么,娶个老婆不好吗?还附带那么大好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嘛!而且这也是你应得的啊,你要是不带着我们拼了一场命,织田信长怎么可能会把妹妹便宜你,肯定会拿去笼络别的在地豪族。” 原野叹了口气:“这些我知道,你不用一个劲重复。”“那你为什么在犹豫?”阿满果然够机灵,问完再次恍然大悟,“你看不上织田信长的妹妹,你想娶别人?你有其他意中人?” 原野缓缓点头,不太好意思直说是阿清,主要是……22岁对13岁,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这特么的真的太过分了,放在现代他绝对要被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阿满知道他的尿性,他总会在意一些别人不会在意的“规矩”,马上开始自行猜测:“是远藤千代?不像……是宁宁那小丫头?也不像啊,你都收她当弟子了,明显不可能……” 她整日和原野待在一起,又眼线遍布领地,很确定原野没像织田信长那样去奇袭寡妇门,而原野交际范围又很窄,日常都不爱出门,认识的女性很有限,没发现他对谁有特别的意思,感觉他对所有人都差不多——原野大多数时间都很有涵养,性格十分温和,连人都不骂。 比如有次一个新选拔上来的小侍女上菜时太紧张,脚下绊蒜差点把汤碗直接扣到他头上,他都没生一点气。换个人家那小女孩犯了这种大错,就算不被活活打死,一场活罪也免不了,结果他只是笑了笑就自行去换衣服,骂都没骂一声。 原野对远藤千代和宁宁也是如此,一样温和一样有礼貌,只是说正事或上课时会稍有些严肃,其他没有任何差异,那…… 阿满情不自禁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豆豆眉挤在一起,迟疑道:“难道是我?” 原野吓了一跳,连忙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你!” 阿满豆豆眉分开了,松了好大一口气。不是她就好,她这家老干得正得劲呢,可不想给原野当侧室。 原野看她松了一口气,自己也松了一大口气,他都无法想象自己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阿满是种什么感觉——他一直拿阿满当哥儿们,这光着屁股和哥儿们睡一个被窝……他根本无法接受,只是想想背后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很恐怖。 他不敢由着阿满再乱猜了,这太吓人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脸也不要了,一狠心就如实说了,“是阿清……” “阿清!”阿满吃了一惊,豆豆眉都起立了,“你喜欢阿清?!” 原野默默点头,说出来倒没那么别扭了,毕竟阿满是好哥儿们嘛!当然,要是能回现代了,把落难经历写成小说,这一段还是要掐掉的。 “你真喜欢阿清?你想娶阿清为正室?”阿满依旧难以置信,她真的一点也没看出来,毕竟阿清三棍子才能打出一个屁来,平时都不怎么和原野说话的,而原野也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感觉两个虽然总在一起,却该没什么才对。 原野反正都招了,也就没什么羞耻心了,老实承认道:“不是现在,我是准备等过两年阿清成年了再说的。当然,到时我也会征求你和你爷爷的意见,毕竟你们是她的亲人。” 阿满理都没理,继续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半晌后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主公啊,不是我说你,阿清根本不可能嫁给你当正室,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屁事!” 原野脸色立马变了,来自孟子奇老爹的影响和后天教育所受的束缚瞬间消退了一大截,挑了挑眉眸光一闪就问道:“阿清身上有婚约?” “那倒没有,以前我们贱民一个,身上怎么可能有婚约那种玩意儿。”阿满直接道,“你娶阿清当正室,是打算被人笑死吗?她是庶民出身啊,你娶她当正室,别人一定会把牙都笑掉了。” 在名义上,阿清和她都是野原家的家臣了,但这只是她这么认为,又遇上原野这个奇葩,外界肯定是不会承认的——姬武士从来不是正经武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那原野娶阿清为正室,在外界看来就是娶了一个庶民当正室,真的会成为大笑话,毕竟这是个讲血源血系血统的时代。 家名就是血源血系血流的外显,而阿清出身逃民,连户籍都没有,更别提家名血统了。 甚至就连现代曰本也在讲这种家名血统,不信可以扒拉扒拉曰本知名政客们的老底,看看他们祖上都是什么人,能有几个和贵族扯不上关系? 原野自然不可能吃这一套,毫不在意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阿满也不吃他这一套,同样毫不在意道:“那随你的便吧,你本事大,你去问问阿清,看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当正室!我和你赌十贯钱,不,一百贯,她不肯!” 原野起身就去拉门,但手都搭到门上了,又站住了脚步。 混蛋啊,这种事让他怎么问?而且阿清是个超级死心眼,只要和阿满的想法多少有点一致,确实不可能答应,真打赌他必败无疑。 (本章完) 第157章 希望,他至少不是一个坏到流脓的人吧! 第157章 希望,他至少不是一个坏到流脓的人吧! 世间难得双全法,原野做不到既要又要。 阿满再三肯定,阿清既没有嫁给原野当正室的想法,也不可能嫁给他当正室,那对她反而是种负担。原野第二日起床后又暗中观察了好几次阿清的脸色,发现她一如平常,没有半点黯然神伤的迹象,也就放弃纠结了——这时代对他这种“人上人”还是相当友好的,所有人都默认他应该娶好几个女孩子,一个正室再加上若干侧室,甚至还要再加上十几个侍妾,最好天天在屋里下崽。 那既然没了感情因素,仅从功利角度或从实力发展角度来权衡的话,快速恢复实力,继续发育当然应该排第一位。 毕竟原野在竹内庄读书读笔记时也曾设想过改变历史,避免许多悲剧发生,甚至在那时就着手尝试去坑害过丰臣秀吉那只猴子,只是那时他心态不同,也没什么力量,只能小打小闹,给猴子挖点坑,但现在他已经有一块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了,也有了许多忠诚的手下,他开始觉得某些曾经的设想有了实现的可能,也愿意为此做出一些努力。 与避免几万人乃至几千万人死亡的惨剧相比,个人感情以及阿清都不怎么在意的“名份”,倒完全不重要了。 而且这应该也不算害了犬公主那个陌生的小女孩。 他在落难到这时代之前,除了阿市都没听说过织田信长还有妹妹,极有可能在历史上,犬公主同样做为联姻对象,在织田信长发展初期被嫁给了某个尾张豪族,然后早早就全家一起噶了,不然她原本的丈夫做为织田信长的一门众,该在织田弹正忠家有点地位,能在历史上留个名字才对。 嫁到他这里来,也许犬公主可以多活很长时间。 至于子嗣方面,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很难预测,完全可以过几年看看情况再说。反正犬公主也才十一岁,比阿清年龄还小,娶回来也只能看着,到时就像阿满说的那样,能相处就相处,不好相处就把她供起来,多点钱也无所谓。 原野念头通达了,觉得能把自己的道德感糊弄过去,当天再见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时也没再顾左右而言他,很痛快就同意了两家结为姻亲的建议,双方开始正式“谈判”。 原野一边带着他们去参观“新弯津之战”的战场,一边表明自己和今川家盟誓在前,现在又处在今川家势力范围内,在今川家完全退出知多郡之前,他无法协助织田弹正忠家攻击今川家,但愿意承诺也绝不会协助今川家攻击尾张。 这是立场问题,丑话必须说在前面,他可不是织田弹正忠家的附庸。 丹羽长秀对此有些失望,但能拿到原野不会成为今川家“先锋官”的承诺倒也能接受。随后原野又希望能恢复他在尾张的自由通行权,可以四处收购原材料以及通过热田、岛津、那古野城等地出售商品,分享贸易路线带来的便利和财富。 丹羽长秀也积极和他讨价还价,认为原野的要求可以满足,但必须优先供应包括火药、铁炮在内的一部分商品给织田弹正忠家,具体价格应低于市场价至少五成,同时两家连为一体,不得互相攻击,且某一方受到攻击或领地内发生叛乱时,另一方有援助义务——因原野誓言问题,与今川家及附属势力相关的战争除外。 织田信长和他的岳父斋藤道三目前大概就是这种“盟友关系”,当初山口家叛出织田弹正忠家,引来今川家大举进攻,斋藤道三就派援军到过尾张,震慑今川家不得再进一步,丹羽长秀也算比着葫芦画瓢。 而原野和阿满、阿清、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人商议后,再次和丹羽长秀讨价还价一番,确定了低价商品数量以及把价格提高到了七成,同时索要回了在弯津被扣押的财物,双方这才达成一致。 丹羽长秀马上派前田利家亲自跑了一趟,回去向织田信长禀报,在得到织田信长首肯后,盟约正式成立。 至此,双方就算是盟友关系了,以后就需要守望相助,互相之间也无需太过戒备,算是一种双向奔赴,皆大欢喜——原野想重新加入贸易路线恢复发育速度以及避免财政赤字,织田信长想要长期稳定的火药供应以及防止被他偷袭白川口一线,双方都达到了目的。 至于犬公主,在谈判中倒没多提及,毕竟只要双方愿意结为姻亲便可,婚事什么时候办可以慢慢商量,甚至在婚事筹备期间她噶了都没什么影响。织田信长不止她一个妹妹,下面还有好几个呢,只是她在没婚约的里面年龄最大,她要是噶了完全可以再换一个。 ………… 清洲城是座古城,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始建于应永十二年(1405年),由尾张、越前的守护大名斯波义重下令筑造。最初它作为尾张守护所下津城的子城而建,在文明八年(1476年),因守护代织田家的内乱,下津城被烧毁。到了文明十年(1478年),守护所转移到清洲,清州城自此成为尾张国下四郡的治政中心地。 所以,这座城最初很小,清州织田氏在其后进行过多次增筑,导致清州城整体造型有些奇怪,除了正常的四面城墙以外,中间还有一道城墙,把整座城分为大小不等的南北二橹。以前守护代清州织田氏住在面积较大的北橹,逃亡过来的守护斯波氏住在南橹,两处都有宫殿式的家宅——清州城和那古野城一样,这时也没有天守阁,要到织田信长死在本能寺,他儿子织田信雄上位后再次增筑清州城时,才会建造二重堀的大天守、小天守以及书院式家宅。 而现在清州织田氏亡了,斯波氏也基本算亡了,南北二橹都归织田信长所有,他就自己带着近侍家臣住在北橹,把老妈土田夫人、老婆浓姬都关在南橹。 是真的关,浓姬还有点自由,他老妈连殿门都不准出一步。 犬公主做为生母早亡的庶女,自然跟着主母以及嫡长嫂住,也算被关在南橹,毕竟织田信长这性格也当不了一个好哥哥,平时基本不搭理这些同父异母的妹妹们,就真把她们扔在那里不管,只有需要联姻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们。 她今年虚岁十一岁,正缩在自己的偏殿里装小透明,小心缝制一件足衣,准备拿去讨好嫡母土田夫人,而这时她的侍女阿中和阿下一溜烟跑了进来,一脸惶恐道:“殿下,出大事了,听说……听说上总介殿下已经给您订下了婚约,您要被嫁掉了!” 正准备劝侍女低调一点,不要乱跑的阿犬一针就扎到了自己手指上,瞬间就是一阵头晕目眩,连疼痛都没怎么感觉到。比她年龄大一岁的阿豚订下婚约时,她就觉得自己不太妙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前后也没过了两个月,就已经轮到了她——她的染齿礼还没举行呢,理论上不算成年,不该这么早就嫁人的。 她恍神了好大一会儿清醒过来,用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小心问道:“真的吗?是谁?” “听说是卖布的那家人。”阿中也出不了门,只能听些风言风语,拿到第八手消息,并没太搞清楚就急着回来报信了,“好像是野原家吧?” 她说着话望向阿下,而阿下连忙点头:“是那家人,应该是那家的当主,野原三郎大人。” 说起卖布,阿犬倒是立刻想起是谁了。 差不多一年前还在那古野城时,那古野城开始流行一种色泽极为鲜亮,颜色极为少见的布料,有不少颜色纹独特的品种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家宅里也采购过一批,制成各式服饰确实极漂亮,看起来比一般布料要华贵许多,只是她这种小透明根本没轮上,当时还偷偷羡慕过,没想到她现在竟然要嫁到卖布的人家去了…… 她回忆了一会儿,糯糯问道:“野原家吗?野原家在哪里?在那古野城吗?” 阿中和阿下对视一眼,迟疑道:“好像是在一个叫弯津的地方……” “弯津在哪里?” 阿中和阿下再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她们也接触不到太多外界信息,从小就在犬公主身边长大,只负责照料她这一件事,犬公主不清楚的地点,她们一样很难知道。 阿犬又咬了一下下唇,犹豫片刻又小心问道:“那他……人怎么样?” 阿中和阿下犹豫片刻,都没说话。从她们听到的小道消息来说,野原三郎风评极差,据说十分贪财好色,是个流浪到尾张,专门投机取巧的卑鄙之辈,反正从很多家子仆妇偷听到的武士议论来说,野原三郎是这样的人没错,大概也就比流民恶党强一些,强得还很有限。 阿犬没等到答案,但主仆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看看她俩的表情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顿时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悲苦之色,感觉自己命确实不好——母亲早亡,乳母阿上夫人也在前年因病去世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缩在这糟糕的家宅里苟延残喘,结果现在又要嫁到一个更糟糕的人家,只能说自己命苦了。 希望,他至少不是一个坏到流脓的人吧! 她垂下头,微微红了眼圈,也就只能这么想了。 (本章完) 第158章 忙碌且充实 第158章 忙碌且充实 原野和犬公主定下了婚约,但什么时候正式结婚就说不准了。他也不懂曰本中古世代结婚礼数,领地里更没有“礼法”专精人才,所以织田信长那边怎么说,他就准备怎么办,一切等通知。 他不着急娶妻,十一岁的妻子娶回来只能让他闹心,盟约一定,他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恢复生产和建设新弯津上。 工坊要重新建起来,家宅要重新建起来,小型试验室也要重新建起来,不过通过联姻,弯津被扣的东西倒是都要回来了,很多器械容器他直接派人回去搬便可以,新弯津这里只需要建建厂房什么的,倒也不需要他操太多心。 特别是新一轮建设可以使用火山灰水泥了,这种建筑材料既便宜又十分适合迅速施工,还可以构筑大型建筑,等回头厂房之类建好,应该能比以前更气派更好用。 同时,新弯津的土质相当不错,他在河边组织人手,开垦出了弯津历史上第一片水田,也第一时间做好了各项规划,准备未来修筑小型水利灌溉系统,继续扩大耕地面积,以求将来粮食可以自给自足,也可以种植一些经济作物来满足工商业需求,。 田地的成功出现让新弯津的民心一振,在许多老人集体请愿得到同意之后,他们从山上凿下来一块长条巨石,生拉硬拽一路拖到河边,就这么栽了进去,然后请原野亲自拿锉刀,给这块巨石锉上了第一条线。 这玩意儿叫“荒石”,用来记录河水高度。据说只要在当地生活的够久,只要按时节坚持记录河水高度,农夫就可以凭借荒石来判断明年会五谷丰登还是需要早早开始备荒存粮,甚至民间还有很多关于“荒石”的神话传说。 毕竟曰本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海洋型文明,哪怕它主要领土完全由岛屿组成,实际上却是江河型文明——自隋唐以来受中国影响太深造成的奇妙现象,和大多数岛国完全不同,靠海吃海的情况并不严重,在世界历史上十分罕见。 这导致这时代的曰本大部分村落都靠在河边,“荒石”成了大部分村子都有的标志物,现在新弯津终于也有了“荒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领民真正接受了这里,真正愿意在此定居了,开始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家。 新弯津的情况要比老弯津还要好一些,最少经过一场大战,又前景美妙,领民的集体认同感越来越高了,自称是“弯津人”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不再分什么“老弯津”、“新移民”,开始逐渐融合为一个整体。 同样是因为田地出现的原因,积肥也成为很多人自动自觉的事,工坊附带的住宅区还没完工,住宅区里的大量公共厕所(这时叫野粪场)倒是第一时间完工了,哪怕现在已经是夏季,离台风季都没多久了,无法开始耕作,自认能佃到田地的人家依旧开始争抢着积肥——曰本这时代已经有积肥传统,宋代时便传入了曰本,比如《法然上人绘本》中就有法然上人蹲旱厕时不忘念经,以及带着小和尚掏粪尿装桶去积肥的图画。 民众们在自动自觉积肥,准备台风季一过就先种一茬豆子养养地,而原野自然是盼着领地越来越好的,也没闲着,把以前积攒下的鸟粪石都优先运了回来,经适当粉碎加工后投入田地。 鸟粪石具有缓释性,施入土壤后,其中的养分不会迅速释放,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溶解,持续为植物提供养分。这一特性可以减少施肥的频率,降低人力消耗,同时也能避免因养分释放过快而导致的浪费,能在较长时间内满足植物生长对养分的需求。 同时,鸟粪石也是一种极佳的天然化肥,富含氮、磷、镁等农作物急需的营养元素,真是谁用谁知道。比如春秋战国时期的吴越两国,他们就凭借鸟粪石、熟鸟粪土以及定期来拉屎的候鸟群大肆种地,产粮极高,国力大增,可以训练大批剑士,以小国之力痛殴楚齐这样的霸主之国,甚至差点把它们给灭了。 而中国先贤提前把鸟粪石之类的天然化肥给用完了,后人自然就没得用,历史相关记载极少,曰本从隋唐开始抄作业,压根儿没抄到。那正好便宜了原野,让他可以致敬先贤,提前帮曰本把鸟粪石也给用了,让自己也肥一把——农作物用没用化肥真的两个鸟样,要搁现代而言,说一声地球上有60%以上的人口是靠化肥养活着都不能算错。 新弯津一片欣欣向荣,复苏起来极快,每天都有新建筑物完工,每天田地规模都在扩大,而这种快速复苏和发展,原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能持续到明年年初,到时他八成人力又不够用了,只能被迫维持现状,无法再快速发展。 这让他又开始头痛,实力提升一卡一卡的,很影响他的最终计划,只是这种事他也无法未雨绸缪。现在他环望四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强制移民的对象,只能暂时憋着,看看回头能不能想到别的办法可以搜刮些人口回来。当然,他也没忘了伊势湾里的岛民。 双方打了这么久交道,信任度已经比以前强太多太多,所以他派了阿满和於大二人再次雇佣岛民帮忙运送货物,继续让利给他们,诱惑这些人搬到他这里来住,而且已经初见成效,大约已经收拢了三十几户人家,只是他现在的领地更大了,是以前弯津面积的五倍以上(包括他能去占,但还没来得及去占的御屋家的领地),百十个人扔进去,连点水也看不到,只能算多了一批受管理的渔夫。 领地的发展依旧任重而道远,现在他依旧只是个豪族,顶多是掌握了先进生产科技,很会捞钱的豪族。要想真正成为一位“小大名”,拥有在关键时刻左右局势的力量,他至少要用大量人口把领地先填个七七八八才行,不然和以前没多大差别。 等工坊逐渐恢复生产,田地、水利设施、家宅等建设项目都规划好了,他又在海边滩涂上尝试用火山灰水泥修了一个小小的晒盐场,以稳定给领地供应食盐,同时也是积累技术工艺和管理人员,以便大规模扩产,把卖盐的同行也都挤死。 当然,短时间内他做不到,他为了这块地皮已经损失了数百青壮,恢复原本工坊的生产都捉衿见肘,再让他分出人手去大规模晒盐浇盐,有点难,只能未来可期。 制他也尝试了一下,企图用微生物发酵法利用大米生产白。他在穿越前看过一篇相关论文,多少记得一些操作步骤和数据,但很可惜,这种发酵条件放在古代极其苛刻,在试验室中成功的次数都极为有限,而且成本高到让人难以忍受,根本无法进行作坊式生产。 看样子想弄到白这种暴利产品,还是需要去寻找并改良古法制,但原野派阿满出去打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甘蔗和甜菜(恢复尾张情报网络时顺便找了找),大概这时代还没传入曰本。 或者就像家猪一样,自唐以来数次从中国或朝鲜半岛传入曰本,但因种种原因,都养绝种了,反正现在根本找不到。 大概是真没有,他隐约记得现代曰本人就没有吃甘蔗的习惯,水果店、超市里根本找不到甘蔗。甜菜更是一种吃叶和根的蔬菜,也不太常见,至少他以前待的关中地区几乎不怎么吃这东西。 好在阿满贼不走空,出去找了好几圈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她竟然从热田港弄回来一把西瓜种子,倒也算意外之喜,而且种秋茬西瓜的时间还来得及,原野赶紧育苗穴培种上了,希望秋天能吃上一口西瓜回忆一下现代生活——在古代生活真的太遭罪了,就像从大城市突然到了非洲偏远部落,真的要什么没什么,他天天苦干,也想吃口好的调节一下心情。 至于制大业,这个暂时只能搁置了,除非他能找到甘蔗苗子才能重启,只是偶尔在试验室里自己粬一缸大米看看能不能赌出一点白,以用来制药和制造爆炸物。 ”一把火药一把,人送外号大伊万”,以及“一口,一条命”,这些都是俗语了,要是受了重伤,喝碗水或舔舔晶,能提高不少存活机率,那这些就是战略物资了,而战略物资从来不需要考虑成本,能多备点还是多备点好。 单纯的建设生活很适合他这种工科人,随着西瓜开始结瓜长大,他的生活越发忙碌且充实。 其实如果不考虑最终计划,让他这么过一辈子,他其实也没有太大意见。 (本章完) 第159章 古代也要给彩礼啊! 第159章 古代也要给彩礼啊! “绸十匹,锦缎十匹,印染匹一百匹,细麻布一百匹;清酒十桶,果子酒十桶;三日月当世具足一套,银绣青纱羽织一件,彩绣母衣一件,印纹肩衣两件,短柄鎏金铁炮两支,镶金桃纹矢箱及长羽征矢三十支……” 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和阿满都端端正正跪坐着,而远藤千代拿着一尺多长的名单念了三四分钟后,才向原野恭敬问道:“大人,您觉得怎么样?有需要添减的地方吗?” 原野一时无语,没想到都落难到古代了,结个婚竟然还要付“彩礼”,真的让他有种重回现代的奇妙感觉,但好在古代人比较实在,这时候的“彩礼”主要以吃吃喝喝、衣服衣料,文房四宝、日用物品以及武器甲胄为主,倒不会直接要钱,这点比现代强。 他思维发散了一瞬间就马上收束回来,关心地问道:“符合礼法和织田家的要求吗?” 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齐声道:“大人,已经仔细斟酌过,也和织田家商议过了。” “那就这样吧,不需要再添减什么了。”原野这方面完全不懂,直接同意了,转而又关心地问道,“这次辛苦你们了,和织田家商量时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对视一眼,负责出面和织田家商量婚礼事宜的前岛十一郎迟疑着答道:“倒没遇到什么麻烦,织田家结亲的诚意很足,只是……有几名织田家的家臣说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商量起事情来也拖拖拉拉,别的就没什么了。” “都是年龄较大的家臣吗?” “没错,大人。” 原野轻轻点头,看样子是老派家臣团体对联姻有点意见,或是亲近林秀贞的人在借故发泄怨气,但这些人无所谓的,织田信长看这些人也不顺眼,这些老派家臣不是已经靠边站了,就是快靠边站了,未来的历史舞台上没他们什么事。 他直接道:“下次再商量事情,不必和他们客气,我们弯津人现在也不是寄人篱下的时候了,他们要阴阳怪气,拖拖拉拉,你就挑明了和他们说。再不行,你就直接去找丹羽大人,让他去解决问题,我们现在需要织田家,织田家也需要我们,不必自觉低人一头。” 前岛十一郎是个绵软性子,不太擅长和人争执,闻言犹豫了一下才低头道:“是,大人,我明白了。” 原野也知道他性格很老实,强硬不起来,又觉得远藤千代也不适合出面争吵,便转头对阿满说道:“你有空也可以过去看看。” 阿满性格蛮横又是个天生的碎嘴子,正适合吵架骂人,而阿满无所谓,随意点了点头。家里正忙着建设她帮不上太多忙,这段时间基本都在外面扩展情报网络,偶尔去帮前岛十一郎吵吵架也不影响什么。 “彩礼”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原野又和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商量了一下后面的“纳征”、“请期”,然后他们二人就告退继续去忙碌——折腾好几个月了,嫁娶流程这才算快走完了。 这也没办法,结婚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件麻烦事,筹备几个月算短的了,毕竟织田弹正忠家现在虽然不怎么出名,被普遍视为尾张的乡下土鳖,但好歹也是控制着半国之地的“准战国大名”,体面还是要的,嫁公主怎么也不可能装在牛车上就给你运来,礼数怎么也要讲一讲。 或者该怪儒家礼教?曰本这时间段很推崇儒家学说,婚礼流程魔改自“六礼”,各种来来回回商量询问,乱七八糟要准备一大堆东西,请一大堆人帮忙,还需要举行仪式请家族守护神同意,超级啰嗦。 不过,总算快搞完了,也算凑合吧! 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走后,阿满拿起“彩礼”单子又看了一遍,吝啬病又犯了,对从未谋面的犬公主恶感急速上升,不爽的嘟囔道:“一个小丫头而已,结个婚竟然要这么多东西……” 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加起来,怕是要有六七百贯了,能买一两百个弥生,而且还没算专门为婚礼起了一幢宅子,她感觉很亏。原野倒无所谓,随口道:“没事,该的钱就该,有贸易路线在,我们早晚能赚回来。再说了,织田家也是要给嫁妆的,又不是白拿东西。” 这时代结婚真给嫁妆,不会只给两床被子糊弄一下,只是要在“请期”之后,也就是决定婚礼日期之后,那边才会给嫁妆单子,结婚当天才会真把嫁妆送来。原野钱一向大手大脚,不在乎彩礼这点小钱,更不在乎嫁妆,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就行,提一句也就是安抚一下阿满,转而又向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阿满和婚礼筹备没关系,只是正好遇到了远藤、前岛二人,但她确实是带着消息回来的,闻言便把“彩礼”单子直接扔到一边,向原野感叹道:“织田信光昨天夜里死了!” 原野愣了愣,这消息有点太突然了,织田信长的亲三叔,前任守山城城主,现任那古野城城主织田信光怎么就死了?他坑死了清州织田家也就大半年吧? 他赶紧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织田信光的家老,已经逃去今川家的坂井大膳安排人刺死了。”阿满也是刚收到消息就回来了,并不是很确定,“听说当时刺客潜入他的寝室,高喊着‘背誓者当天诛’,一刀就刺进了他的前胸,他当场就死了,而且那个刺客后来也被人认出来了,叫坂井孙八郎,是当初清州织田家有名的剑术高手。” “他人呢?” “据说逃掉了,现在没有消息。” 原野一时沉默,织田信光作为织田信长的亲三叔,是织田信长最有力的支持者,能算尾张织田氏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结果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就这么被刺杀了?而且刺客还逃了出去? 这是不是死得太儿戏了?连点逻辑性都不讲了? 原野沉吟了一阵子,向阿满问道:“那古野城……现在怎么样了?” “织田信光的儿子还小,都没元服,现在没人主持大局,当然乱成一团。”阿满直接道,“再具体的情况就不清楚了,之前织田信长搬家去清州城,把我们以前安置在那古野城的眼线基本都带走了,新人才刚刚补进去没多久,能接触到的消息有限。” “那就继续关注吧,尽量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原野也不着急,毕竟现在也不是以前了。以前尾张有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影响到他的人身安全,不第一时间弄清真相都不敢放心,但现在他已经跳出了织田弹正忠家的势力范围,无论织田家内部怎么动荡都对他没太大影响,其实只要知道织田信光已经死了就行。 现在想弄清真相,只是单纯的好奇心在作祟,毕竟这事真有点怪。 “这你放心,我留了人手在那边,很快就应该有消息传回来。”阿满当探子是专业的,这方面的事不用原野操心,马上又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件事,下面的人从热田港商人那里收集到一个消息,说是今川家的军师太原雪斋病重难以理事,今川家内部有些骚动,但我们在骏河、远江一带没有任何人手,这消息暂时无法判断真伪。” 原野缓缓点头,觉得这消息应该是真的。在他印象里今川家的定海神针太原雪斋差不多就是这时间段没的。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大概是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然后今川义元真正执掌大权,或者说没了能约束他的人,上台后很是雷厉风行了一番,和织田信长的理念差不多,很反感自己手下有那么多豪族各怀心思自行其事,也想搞搞“一元制”,开始强行取消领地内豪族、寺家的“守护不入权”,进行大规模检地,重新计算年贡兵役,结果引起了不小的骚乱,甚至结结实实打了几仗。 等他把领地内的豪族都折腾服了,这才留下嫡长子看守家业,自己率军去上洛,但只走到西尾张就悲剧了。 严格说起来,今川义元其实并不蠢,不然也不可能把领地内的豪族寺家都整治服了,还能成功进行检地,他喜爱和歌汉诗、染黑齿、剃眉毛之类往公卿方面靠拢的表现,也只是一种为上洛寻求支持而进行的政治表态,只是这世界喜欢以成败论英雄,他以优对劣都败给了织田信长,那自然就是丧失武家勇武的蠢蛋一个。 原野寻思了一会儿,感觉这消息还是挺有用的,至少能确定他有充分的发育时间,短时间内今川家会更关注内部的利益纠纷,内部打来打去,不可能再搭理他。 双方再见面,大概就要等到今川家西进上洛,和织田弹正忠家面对面碰撞之时。 他吩咐阿满这条消息不用费劲追索了,今川家内部纷争和他们无关,而接下来这几天,他就接着忙自己的事,只等着人生中第一次结婚,顺便关心关心织田信光的事儿,等等那边的消息。 (本章完) 第160章 大概战国真要开始了 第160章 大概战国真要开始了 现代秋茬西瓜大约两个月就能瓜熟蒂落,古代秋茬西瓜也差不多,原野正忙里偷闲等消息呢,它自然而然就熟了,只是这玩意长得…… 原野惦记它两个多月了,摘了几个回来后拍着它们陷入沉思,总觉得古代西瓜更像一种表皮颜色更深的大甜瓜,或是更圆一些的苦瓜,反正不太像他印象里的大西瓜——个头也太小了,每个也就五六斤沉。 阿满刚巧过来,对这种能让原野都十分重视,特意安排人保护度过台风期的瓜果也十分好奇,弹了弹豆豆眉,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拍打着西瓜,好奇问道:“终于熟了?这种瓜好吃吗?” 原野现在也拿不准了,这西瓜和现代模样不一致啊,迟疑道:“理论上应该味道不错,又甜又解渴。” “甜的?那我们尝尝?”甜的好啊,阿满马上来了兴趣,抱着瓜就问道,“这种瓜要怎么吃?是不是和南瓜一样?” 这是第一次种植,结瓜数量不多,原野原本就准备偷偷吃独食的,现在多个阿满也无所谓,马上道:“不用煮,直接切开生吃就行了。” 阿满立刻抽出腰间的胁差,刀光一闪就把西瓜一刀两断了,自己拿了半个大的,把另半个小的留给原野,然后伸嘴就啃,啃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不停呸呸呸,奇怪道:“这什么破瓜,哪里甜了,明明是苦的啊!” 原野看着自己手里这半拉西瓜也有点懵逼了,古代西瓜切开之后根本一点红瓜瓤也没有,里面瓜瓤是白色带点淡青,仅中间带点淡黄,而且西瓜籽巨多,猛一看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阿满又呸了两口才把瓜子吐净,满脸怀疑的望向原野,不满道:“这怎么回事啊,你当了主公也不能骗人吧,你真吃过这种瓜吗?” “我当然吃过!”西瓜原野可是从小吃到大的,熟悉得不能再熟了,以前他大伯的厂子每年夏天都会分西瓜,他和孟子奇暑假一天能干三个,堪称他人生中第一瓜果,不然也不可能看到西瓜种子就亲切,但怎么种出来不对劲? 他用力把小半个西瓜又掰开,小心咬了一口白色偏青偏黄的瓜瓤,细品滋味,只觉水份确实很足,能解渴,有西瓜的基本功能,但味道……确实一点甜味也没有,反倒有点像西葫芦的淡淡苦涩味,而且瓜籽儿确实太多了些,都不好下嘴,下了嘴也不好咽。 阿满看到他也吃了,这才怀疑消退,不觉得原野是在故意捉弄她了,又拿胁差把西瓜剁了剁,拿起一块挑去种子放到嘴里品了品,感觉还是那味儿,寡淡如水,微微苦涩,根本不好吃,不由更奇怪了:“是不是你种的不对?要不要我去找个会种地的老头再重新种一次?” “西瓜有什么种得对不对的!都种出来了,种植方法肯定没问题!”原野又啃了一口瓜瓤,轻轻吐出西瓜籽,觉得应该是品种问题——大概古代西瓜就这鸟样了,就是一包水,根本没什么吃头。 但以前看网文时,起点穿越者回了古代多半也是要种西瓜,他们是怎么种出红瓤大西瓜的?难道他们穿越时连西瓜种子都带了? 网文真是信不了一点,那帮家伙真的吃竹子拉席子,竟特么瞎编乱造! 原野原本对西瓜寄予厚望,认为这是一种极好的经济作物,不挑地,沙土或是山上都能种,而且耐储存,产量大,好吃又解渴,还能补充多种维生素,都准备在领地内大力推广一番了,结果古代西瓜和现代西瓜根本不是一码事,说是两种果瓜都没问题。 阿满已经把西瓜都扔了,好吃的东西她抢着吃,拦都拦不住,但不好吃的东西她扔的比谁都快。她对没尝到“甜头”也很失望,但看看一地西瓜籽儿,还是问道:“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吃,你还要种吗?” 自己种的“苦果”怎么也要吃完,原野倒没浪费,把小半拉西瓜都给吃了,算是拿到了完整的实验数据,沉吟片刻后叹道:“港口附近种一些吧,大规模推广……看看情况再说吧!” 古代西瓜不好吃,缺乏合成类胡萝卜素的能力,根本没甜味,合成葫芦素倒挺猛,味道极差,大概是没有经过多代反复选种的原因,所以现在大规模推广就没必要了,但它仍然有存在价值——它含有大量淡水,可以做为长期航行的储备水源,所以稍微种一些供水军使用就行了,平民暂时没必要吃。 航海饮水的问题他早就想解决了,船上的淡水让人一言难尽,现在航行距离近还好说,但只要稍微跑远一点,比如跑个两三天的航程,船上的淡水必然发臭,甚至会生蛆,让人根本咽不下去不说,还非常容易致病,那想来带上点西瓜能好许多——据说,古罗马人围着地中海跑商时就一路吃着西瓜在海上晃来晃去,他将来也要往濑户内海钻,洁净水源也要早早考虑好。 毕竟他下一步建设军队重点会稍稍往水军倾斜,自己八成也要长期上船,所以哪怕为了他自己少恶心,他也要种点西瓜。 当然,长期种种古代西瓜也可以顺便选选种,说不定他有生之年,在古代也能吃上现代西瓜,而且炒西瓜子也很有营养价值,这方面以后倒可以推广一下,当零嘴卖,能多少活跃一下经济,提高一下领民身体素质。 反正都辛苦一场了,不能白白浪费,怎么也要从西瓜上榨点利用价值出来,也就只能这么干了。 阿满对此完全无所谓,连理由都没问,领地里种什么建什么生产什么都是原野说了算,她就算觉得自己比他聪明,也承认在这方面远远比不上他——原野凭借一人之力,搞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捞钱,别说是她了,就是像是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人都很震惊,只是这时代讲求“风骨节操”,他们在原野面前从不称赞夸奖,以免被认为是“谄媚主上”,从而导致被同僚瞧不起,或被原野小瞧了,但内心其实是十分倾佩的,不然之前原野带着全家老小一波流,到新弯津来拼命来抢地盘,他们也不可能那么配合,连点反对意见都没提过。这是因原野屡创“奇迹”而带来的信任,也是对他前景的极大看好,相信他早晚能闯出一番天地,他们可以因此水涨船高,愿意为此冒些风险。 所以阿满什么也没说,不然依她的性格,这么难吃的瓜原野还想种,她肯定要嘟囔几句“逆耳忠言”,然后原野不听,一意孤行,她就再去找阿清吐槽原野并无“明主之相”,现在这些都可以省掉了。 至少在生产建设方面,她现在已经没有献上“逆耳忠言”的意思,别的方面再说——等原野一年之后没憋出个儿子,她肯定还是要“忠言逆耳”的。 她没再提这倒霉古代西瓜的事,反正她以后绝不会再吃一口,有那闲功夫她不如去啃油炸鸡腿。她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原野,“给你,织田信光的事有消息了。” 这才是她来找原野的正事,而原野马上接过信展开细瞧,片刻后他叹道:“那古野城又回到织田信长手里了……” 织田信光白忙一场,好不容易当上那古野城城主了,结果大半年人就噶了,长子又没早早元服,一时无法担当大任,而且似乎也被吓到了,竟然主动把那古野城又交回到了织田信长手里,只保留了城外的几处庄园——现在那古野城各种流言蜚语,很多人都在说织田信光是织田信长派人刺杀的,织田信光的大儿子织田信成来了个虎父犬子,八成也信了。 阿满倒无所谓,随口道:“织田信光背弃神前盟约,本来就该不得好死,现在也算应誓了。” 原野倒不信这些封建迷信,他守誓只是道德要求,但也没纠正阿满的想法,微微点头后问道:“清州城那边有消息吗?有没有迹象表明这件事和织田信长有关系?” 说真的,只看最后收益,那古野城又归织田信长了,织田信光生前的家臣郎党大部分也跟着城池归附织田信长了,织田信长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力凭空增长了一大截,给人感觉确实像是他动的手,偷偷把织田信光给宰了,嫁祸给了清州织田家的余孽。 阿满摇了摇头:“清州城那边是有些不确定的消息。听说织田信长震怒,已经派出新酒丸亲自去追杀坂井孙八郎,一定要把他的首级取回来,想来很快就有消息了,而且织田信长似乎想把一个妹妹嫁给织田信成,以展示他对信光一系的扶持和不忘恩。” “又嫁妹妹?”原野微微一愣,不过只是在吃惊织田信长这阵子嫁妹成瘾,倒不是在意近亲结婚的问题——堂兄妹结婚在曰本古代及中古时代都是正常的,甚至一度是主流,亲兄妹亲姐弟结婚都不少见,当时认为这样可以保持家族“血统纯正”,更容易出人才。 阿满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翻了翻,答道:“看样子是要嫁的,但嫁谁现在还无法确定。” “行吧!”原野也不太在意谁嫁过去,这种联姻政治意味更浓,是谁无所谓,他又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阿满又翻了一下小本本,突然想起一事,马上说道:“对了,你以前不是要找一个叫阿市的人吗?还没找就找到了,织田信光唯一的嫡女也是最疼爱的幼女就叫阿市。听说织田信长已经下令把她接到清州城去了,要亲自抚养她,以后她就是市公主了。” 顿了顿,她又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以前是提过要找一个叫织田市的人吧?是这个织田市还是重名了?” 原野没想到“曰本战国第一美人”织田市就这么突然冒出来了,很出乎意料,以前根本没想到她竟然是织田信长的堂妹,年龄还差这么大,是织田信长得当养女一样养大的,但他面不改色,为以前的不小心赶紧打补丁,“当然不是这个,而且我也没想找这个人,大概那阵子刚来尾张,把信光和信秀弄混了,以为阿市是信秀的女儿。” 阿满随意点了点头,她生活的时代还不足以让她想到“穿越”或“预知”之类的脑洞,觉得八成就是这样了,那这人就无关紧要。 她随手就把织田市的名字从小本本上划掉,表示以后无需太关注这个人,不需要在她身上浪费情报资源,而原野否认完了倒是一阵恍神。 市公主出现了啊,历史开始对应起来了,那大概战国时代真要开始了。 (本章完) 第161章 送嫁 第161章 送嫁 对于叔父织田信光的死,织田信长应对还是很及时的。 数日后,原野收到进一步消息,刺客坂井孙八郎及掩护他潜入那古野城的十余名同党,在陆路被封锁无法前往三河的情况下,企图通过热田港搭船离境,被织田信长的忍者部队“飨谈众”及时追索到踪迹。 双方在热田港街头爆发一场激战,坂井孙八郎被新酒丸当场斩杀,算是给织田信光报了一半的仇。 同时,织田信长正式宣布将一个妹妹嫁给堂弟织田信成,以及将阿市收为“养女”并郑重介绍给所有尾张豪族,给她的个人待遇也胜过亲妹妹们十倍,以示对信光一系的重视——关系在现代人眼里是有些乱,但放在曰本中古时代很正常。 而这些措施也取得了一定效果,说织田信长暗杀织田信光却嫁祸给清州织田氏的声音稍小了一些,转而又开始议论信光的子女什么时候会倒霉,毕竟织田信光当初可是拿子孙后代发的神前誓言,理论上他的子孙后代都不会善终。 原野隔海看大戏,看到这里倒是稍解了一个过去的疑惑——织田信长死后,他手下的重臣们开始瓜分他的遗产,其中对阿市这个俏寡妇争抢的十分激烈,柴田胜家为了得到她在很多地方都向猴子让了步,看起来多少有些怪异,毕竟织田信长妹妹一大堆,阿市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说柴田胜家暗恋她,这就有点夸张了,两个人的年龄差着三十多岁呢,四十多岁的柴田胜家暗恋十岁出头的阿市,然后六十一岁的柴田胜家为了圆少年……中年时期的青涩暗恋,一定要娶阿市……这根本不合情理,很难说服人。 现在看看,原野有点明白了,阿市在织田弹正忠家的正式身份应该是织田信长的“养女”,还是地位超然的“第一女儿”“亲自教养的大女儿”,放在织田信光一系的身份才是织田信长的堂妹。 那如果有人能娶阿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拥有对织田信长遗产的一部分直接继承权,至少在织田弹正忠家内部是这么认为的,会有不少人因此而支持这个人,所以她以及她的女儿们才特别抢手,导致柴田胜家抢完,猴子还要赶着去捡剩饭,厚着脸皮强娶了茶茶。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种特殊身份,对她们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野心里感叹了几句,又隔海观望了一阵子,眼见事态慢慢平息,织田信光被刺杀的影响似乎渐渐过去了,正准备回收注意力,但也许是织田信长流年不利,织田信光的事儿刚过去,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织田秀孝(喜六郎)又被人射死了。 这事儿和织田信光也有一定关系,织田信光背誓巧取清州城,随后就搬家到了那古野城,但他原本的守山城也不能空着,便交给了织田家的一门众、织田信长的另一个叔叔织田信次驻守,然后就因此埋下了悲剧的伏笔——织田信次去松川狩猎,路遇同样去松川游玩的织田秀孝,而其家臣洲贺才藏负责开道,远远就喝斥秀孝靠边让路,结果秀孝还是个少年,又心高气傲,压根儿没理会,依旧在前方纵马扬尘,洲贺才藏一怒之下弯弓搭箭,一箭就把秀孝给射落了马。 等织田信次赶过来时,秀孝已经没气了。他当场就给吓尿了,连城也没敢回,直接就逃了,生怕被织田信长干掉。 织田信长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是该怒一怒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在末森城一直自闭的织田信行,也就是上次和柴田胜家一起谋反却失败的亲二弟,以秀孝无故被杀这理由先对织田信次动了手,企图直接把守山城给接管了。 只是织田信次虽然逃了,他的家臣却还在城里,闭城不肯出降,织田信行没成功,然后他恼羞成怒,开始攻城,双方直接打了起来。 因为这事儿,织田弹正忠家内部又开始动荡,尾张下四郡再次开始混乱,但这和原野关系不大,甚至都没耽误他结婚。 在秋末时节,正天高气爽时,犬公主、她的侍女随从,以及大量嫁妆被装上了船,开始向着新弯津驶去。 ………… 送嫁队伍搭乘的是一艘操着硬帆,高悬“木瓜五枚纹”的中型安宅船,经大半日奔波后,缓缓靠上新弯津的栈桥,开始卸货卸人,而犬公主穿着一身幸菱纹吴服,披着多层白色大褂,头戴白色“角隐”,脸上敷着白粉,脚踩白色足袋布沓,就小小一只,跪坐在船舱内没动,要等随侍人员通知后才会下船。 她这身装扮就是这时代的新娘妆,这时代就是结婚也是要讲流派的,尾张这边用的是《伊势流婚式目》,就连打扮也要按规矩来。 其中幸菱纹形状类似铜钱孔,又有四个平稳的尖角,代表着财富、繁荣,也代表着武家之女的坚韧和刚强。多层白色大褂则是后世“白无垢”的前身,代表着新娘的纯洁无暇,也寓意新娘是“白纸”一张,并没从娘家带来什么恶习,可以马上染上夫家的颜色,成功融入家族。 至于头上的白色的“角隐”,意思也差不多,代表新娘子会收敛脾气,低调谦逊,同时也有隐藏自身,避免出嫁路上被恶鬼凶鬼劫走的意思,算是一种特别的结婚“法器”。 只是犬公主虽然一身新娘妆,小脸上却没什么喜色羞色,反而不停轻咬下唇,内心十分忐忑——她被关在家宅之中,又不受宠,实在接收不到什么有效信息,到现在她都没弄清原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什么样子,脾气如何,心里想不忐忑都不行。 她的两个小侍女也没说话的兴趣,同样内心忐忑,她们和自家公主一体两面,犬公主要是落不了好,她们只能更悲惨。 她们三个人在船舱里默默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嫁妆之类才卸完,终于有随侍来通知她们可以下船了——公主出嫁,肯定要有随从的,她带来了七十多个人,有武士也有郎党也有家子仆妇,只是她以前是个小透明,这些人一个也不认识,在大前天才第一次见面。 她常年活得小心谨慎,始终处在嫡母土田夫人的恐怖阴影之下,对来请她的随侍仆妇也不敢得罪,赶紧在阿中和阿下的帮助下,拖着笨重的多层大褂下了船,又在她们的努力支撑之下上了“凤辇”——这东西以前是平安时代天皇上朝时所用的一种人力轿子,顶端有金漆凤鸟雕像,四周有细纱帷幕,可供人跪坐其中,但现在是室町时代了,而且室町幕府拉胯到管不了地方的事,所以这种以前只有天皇才可独享的人力轿子已经成为婚礼时一种乘具,没人在乎会不会逾越违制。 现在犬公主就被装进了这么一座小巧的“凤辇”里,由八个家子一起抬着,而武士郎党打出“木瓜五枚旗”,或为前导,或在两侧护卫,后面家子仆妇抬着各色嫁妆跟着,开始向“野原家”的家宅进发。 犬公主跪坐在“凤辇”里待了一小会儿,咬了咬下唇,终究耐不住好奇心,用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掀起一点帷幕向外偷偷张望,发现新弯津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很多,码头很大,道路平坦笔直开阔,材质也很特殊,像是石板铺就却又似乎不是。 人口数量也不少,大量在码头上忙碌的庶民正退到道路两侧好奇张望,但却没像她从清州城出来时那样,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而且这些人身上的服饰也很怪异,大袴很窄很长,上身衣服也不是传统的直垂或小袖袍服,是中间用纽扣系起来的一种怪异衣服,甚至现在天气还算暖和,有些搬搬扛扛的人干脆敞着怀。 总而言之,只看服饰,有种突然跑到了异国他乡的感觉,只是不算强烈,而且又能隐隐感受到这里的富饶,至少这里人人都有衣服穿,衣服上也极少能看到补丁。 犬公主看了一会儿她未来的“领民”,接着注意到队伍前方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惊讶之下赶紧示意唯二的自己人去看一看,而阿中小心溜到前方探听了片刻,回来小声禀报道:“殿下,好像是路边的庶民毫无礼貌,竟敢直视贵人,平桥大人认为野原家在轻视我们,正发脾气呢!” 平桥康政(五郎次郎)是这次出嫁的随侍武士之一。这也算当下习俗了,当初浓姬嫁到织田弹正忠家时,斋藤道三也安排了安藤守就(未来的西美浓三人众之首)带了一队人马随侍,待了好久才又轮班回到美浓。 犬公主大前天才认识的平桥康政,这会儿也不敢对他下命令,让他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野原家争执,正轻咬着下唇迟疑该怎么办呢,发现接亲的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向平桥康政等人说了几句什么,又有其他人介入相劝,争执很快就消失了——她认识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婚礼流程中有男方派人看一眼新娘子的项目,以保证新娘子胳膊腿都在,没什么残缺,当时过来的就是这两个人。 争执消除了,送嫁队伍继续前进。阿中没想到争执这么快就结束了,也不知道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怎么压服了平桥康政等人,但她看看沿路的庶民依旧只是让开道路却没跪倒,忍不住也低声说了一句“野原家的人真的好没规矩。” 犬公主倒不在意别人跪不跪的,只是心中越发忐忑了,不知道这是不是野原家给她的下马威,或是野原家根本没拿她当回事,就是在轻视她。 她正在胡思乱想呢,突然感到“凤辇”一顿,接着又听到阿中和阿下的低声惊呼,赶紧再次撩起帷幕往外偷看,只见已经离开码头,正前方是一堵高大又精致的羊墙,以及两侧背靠土丘而建,同样精致却更高大的岩砦——真的很漂亮的城墙和岩砦,青黑色的表面十分光滑,像是由一块巨石雕琢而成,上面列队的“郎党”也十分精悍。 她一时惊讶又疑惑,按她两个小侍女打探回来的一鳞半爪的情报,新弯津应该是块荒地才对,怎么已经筑起这么体面的岩砦和城墙了? 而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呢,送嫁队伍已经穿过羊墙上的城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把新弯津展现在她们眼前——这里已经是个小镇了,远远望上去,已经有几百幢方方正正的房屋,河边也开满了田地,架起了水车,而靠近山丘那一侧则竖着几根大烟囱,几股浓烟正直冲天际,极为壮观。 更远处,则是一堵更长的羊墙和一座极漂亮、呈青黑色的石城,上面竖着原野的马印,长长的旗杆上挑着一个巨大的金漆葫芦。 这里就是新弯津,富饶而美丽,一切井井有条,有种有别于这时代的独特美感! (本章完) 第162章 以后小女子就拜托了 第162章 以后小女子就拜托了 犬公主一行人穿过大半个新弯津镇,按提前计算好的时间,在黄昏时分准时抵达野原家的家宅前,而曰本中古世代的婚礼和华夏不同,不讲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要办的热热闹闹,依旧只有织田家和野原家两家人,整体气氛相当肃穆。 甚至因为这时代男女地位差别巨大,原野连去门口亲迎新娘子都不必,只要端坐在静室等候便可,哪怕新娘子是位公主。 迎接新娘子的任务自然有人代劳,一般是资深家老或一门众里德高望众之辈,但野原家没有一门众,也没有家老,于是阿满这个自封的家老当仁不让,自动上岗,带着阿清、弥生等家臣家子守在大门口,见“凤辇”抵达,新娘子下了辇,立刻亲手在门口左右点燃了大火堆。 这是“烧门火”,算是一种“净化”仪式,以防新娘子把“不干净”的气息带入夫家,或是防止有什么妖怪邪物想趁乱溜进去。 等“烧门火”烧起来,阿满又命人把装有文蛤的桶摆到门前,看着犬公主合什对文蛤许愿——文蛤只有同一对贝壳才能完美咬合,因此有着“一生一人”“从一而终”“夫妇合和”之类寓意,这里是取个好彩头,也算是新娘子的一种表态。 等拜完了文蛤,阿满才一本正经的上前问候,又亲自在前面引着犬公主入内,一直把她送到家宅玄关,交给了浅野长胜的妻子阿远夫人才算完,而织田家的送亲队伍则留在此处,由阿满负责带人招呼他们吃饭饮酒。 按《伊势流婚式目》的要求,婚礼一般会持续三天。 第一天(婚礼当晚)会举行祝宴,参加者只有婚礼主持人、新郎和新娘三人(含侍女),而婚礼主持人一般由夫家一门众里的某位贵妇充任,但野原家也没有年龄够大的贵妇,所以请了外援,把浅野长胜的妻子大老远运来充场面; 第二天是新郎新娘独处,二人单独祝宴,由新娘子服侍新郎用餐,以培养夫妻感情,分出上下尊卑; 第三天才是新娘正式在夫家露面,拜见新郎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接见家臣郎党,算是正式融入家族。 现在就是第一次祝宴,阿远夫人笑眯眯引着犬公主去内室,阿中、阿下以及弥生、小侍女们在后面默默跟着。 内室专门为了婚礼好好布置过,搭了台子,台子正中设有蓬莱山,左右两侧是捆扎好的鲤鱼和野雁,还摆有净瓶、铫子、提子等物件,都是为了取一个好兆头。 比如蓬莱山就是一个巨大的盆景,仿蓬莱仙岛而制,呈现出山峦起伏、云雾缭绕的形态,山上有松树、仙鹤等象征吉祥的元素,还会雕刻出亭台楼阁、仙人等形象,栩栩如生,取“新婚夫妇的生活如同仙境般美好,充满福气和好运”之意——价格不菲,这盆景了原野三十多贯钱,但好在不是一次性用品,是传家之物,原野下次结婚,或是野原家其他人结婚,还可以继续用。 而台子上除了这些吉庆之物,还设有三张案几,各摆有菜肴,阿远夫人笑着就请犬公主坐到了右侧,然后又把原野从静室里请出来,让他坐到了左侧——以曰本中古世代的习俗,左东为尊。 原野被关在静室里面好几个小时了,不比犬公主轻松多少,被放出来后倒是松了一口气,而坐定之后,才第一次看清犬公主长什么样子——之前看过画像,只是这时代的画像,看过和没看并没什么区别。 和原野之前想象中不同,犬公主看起来没太有“公主”范儿,小小一只跪坐在那里,小巧玲珑,单薄而轻盈,看起来并不强势,甚至有些给人怯懦的感觉,两只小手拢在袖中似乎紧紧绞着,不时垂袖轻颤片刻,很紧张的样儿。 长相嘛,一头黑色长发如绸缎般柔顺光亮,连角隐也遮不住,还生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琼鼻挺直,看起来似乎挺精致漂亮,而别的就看不清了——她现在低着头,睫毛如蝴蝶轻颤的翅膀,微微抖动,似乎在诉说着她内心的羞涩与不安。 阿远夫人左右看看他们二人,笑眯眯的照本宣科,念了婚礼祝词,感谢了神明,通报了野原家的祖先,请神明祖先保佑这对夫妇,然后又轻拍手掌,请侍女送上“三组盏”,笑道:“二位殿下,可以了,请换盏吧!” 这算是古代版的交杯酒,两人共饮交杯酒,酒杯传递之间,象征着两人从此命运相连,生活交融,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雨,也算婚礼仪式中最重要的一步。 原野轻轻拿起酒盏,多少有点罪恶感的努力把身体往前弯,而犬公主也小心拿起酒盏凑了过来,飞快抬头看了原野一眼,努力把身体挺直,以便能使手臂穿过他的臂弯,然后将酒盏凑到自己嘴边,平息了一下气息才轻轻喝了一口,但马上眼中就露出惊讶之色——甜甜的,竟然很好喝,不像阿中、阿下说的那样会很苦很酸。 原野尽全力配合她,生怕动作一大就让她悬在他胳膊上了,努力伸长了嘴吸溜了一口,而阿远夫人在旁笑着说些吉利话,一套一套的,看样子前岛十一郎和远藤千代没请错人,这位以前八成没少帮人主持婚礼,绝对是资深人士。 如此三次两人才饮完了“三组盏”,阿远夫人接过酒盏后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又心满意足的笑道:“两位殿下,共盏三饮,酒醇情深,从此当风雨同舟,彼此守护,勿忘此时。” 原野轻轻点头,冲阿远夫人一笑说道:“是,我会的。” 哪怕是政治联姻,他也会尽量负起责任,至少保她一生衣食无忧肯定能做到。犬公主也嘴唇轻动了一下,只是声音太小,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她等阿远夫人松开手后,倒是突然记起以前乳母的教育,微微后退半步,伏身施以大礼:“御主人,以后小女子就拜托了。” 第一次祝宴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三个人倒不会真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犬公主很快在阿中、阿下的陪伴下去了寝室,而原野倒是没急着跟进去,先好好把阿远夫人送走,让人好好招待她,顺便去和织田家的送亲队伍打个招呼。 ………… 犬公主一路沿着回廊去了“新房”,哪怕很累也不敢失礼,就像个人偶一样老老实实跪坐着一动也不动,倒是阿中和阿下扯着带路的小侍女在门外小声说话,企图从她嘴里套出一点野原家的情报。 犬公主也没多关心,只是依旧有似幻似真之感,一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时又确定仪式已经举行完了,自己已经是野原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只是她恍神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想起原野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个子很高,坐在那里都像座大山一样。 但似乎不像阿中、阿下说的那样,是个很坏的人,之前原野在喝酒时姿势好像很迁就她,腰都快拧折了,她隐约能感觉得出来。 “殿下……殿下?” 犬公主正发呆呢,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她,被小小吓了一跳,赶紧定睛一瞧,发现是弥生。当然,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弥生叫什么,她这小透明情报能力真的很差,完全搞不清野原家的具体情况,但能看出来弥生似乎是野原家所有侍女的大头目,想来在野原家有点地位,也不敢轻忽,连忙露出久经训练的笑脸,保持着仪态,轻声问道:“这位……女官,怎么了?” 弥生也很紧张,她以前的人生规划就是去荒子城当个负责洗衣煮饭的粗佣,结果人生际遇奇妙,莫名其妙遇到了原野,稀里糊涂就到野原家当上“局内头(内宅管家)”,而且随着野原家实力快速膨胀,她现在已经管着几十号人了——她自问没本事当这个“局内头”,但阿满非让她干,原野也赞同,她也不敢反对。 她现在面对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也唯恐失礼,丢了野原家的人,十分紧张,哪怕这两年她已经恶补了许多礼仪知识,但面对一位公主还是严重缺乏自信,连头也不敢抬,轻声道:“打扰殿下了,只是不知殿下是先沐浴更衣还是先用膳?” 犬公主一时不明所以,按习俗来说,她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一直等到原野回来才对,但她以前活在织田家的内宅,有大魔王土田夫人盯着,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想直接开口拒绝对她又有点难。 弥生等了片刻,偷眼一瞧,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连忙又补了一句,“殿下,是三郎殿下吩咐的。” 这确实是原野吩咐的,犬公主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原野都看不出她身上套了多少层衣服,走路都拖不太动的感觉,想来她肯定累坏了,而且小脸上涂了那么多脂粉,都快变成白人了,他也很怀疑这些古代化妆品有毒,比如含铅之类,希望她赶紧洗掉。 至于祝宴上的菜肴更是些样子货,早早做好就摆在那里了,根本也不是用来吃的,原野也觉得她肯定饿了。 所以他才吩咐弥生一声,让她过来帮帮忙,先让犬公主把“盔甲”卸了,洗一洗脸,吃吃晚饭。 而犬公主一听有原野的明确吩咐,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更不敢反对了,犹豫一下,觉得穿这么多衣服倒挺有安全感的,一时不想脱掉,便保持着仪态微笑道:“那就……先用膳吧!” 弥生也松了一口气,感觉这位公主倒不算难相处,赶紧起身退出门去轻声招呼小侍女们开工,接着一套案几立刻就被摆到犬公主面前,旁边又竖起立式烛台照明,随后各色菜肴料理更是川流不息,转眼就摆的满满当当。 弥生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可是公主啊,她拿出了全套手艺,真的全力以赴了,而且这在野原家不算什么。 野原家别的没有,就钱多,真的是尾张国顶级暴发户。 (本章完) 第163章 这一段也要掐掉! 第163章 这一段也要掐掉! 一个小时后,犬公主泡在水温适中的浴池里,身心松软之余,还是有似幻似真之感。 她刚刚吃了人生中最好最奢侈的一顿饭,有好多料理她听都没听说过,或鲜或嫩,或咸或甜,反正都极为好吃,她是尽了最大努力才勉强保住仪态,没在野原家的小侍女们面前露了怯。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玄幻,这公主好像当得有点惨,但她真没享过什么福。 “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单儿子就有十多个,算上女儿、没名份的私生子女,总共有差不多三十个孩子,而这世上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每个人能分到的“父爱”相当可怜。 更别提织田信秀还有七八位侧室、二十多名侍妾,正室土田氏更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所以,织田弹正忠家的后宅相当混乱,她作为其中相对弱势的六七十分之一,能享到的“福”可想而知,吃好吃差全看别人脸色——土田氏控制欲很强,经常整治她们这些侍妾、庶女,动不动就找理由进行各种惩罚,里面就包括禁食、削减饮食。 犬公主好好吃了一顿自认为超级奢侈的大餐,心情倒是微微放松下来,感觉野原家还是相当重视她的,不然不可能弄出这么大排场,想来不会把她怎么样,而心情一放松下来,身体里积攒的疲累感就涌了出来,再加上左等原野也不来,右等原野也不来,就在弥生的劝说下来泡澡。 这幢家宅建有大浴室,这时代曰本澡堂文化已经开始盛行,市面上像是蒸汽浴(往烧过的石头浇冷水)、大众热汤浴室(上下两层,上面住宿、赌钱、喝酒,下面泡澡、搓背)都很常见,甚至都有专业的搓澡女工(也兼职另一种来钱很快的隐藏职业),在后世像是《幕归绘》《洛中洛叶屏风》《市井风俗屏风》《士庶游乐浮雕图》等作品中都多有描绘,认为是一种时髦的享受。 既然能让人心情愉悦,原野又有火山灰水泥这种建造浴池的利器,地皮更不值钱,自然开始大修特修,在重建家宅时设计了好几处,或大或小,以供他自己以及其他人分别使用。 犬公主住处这个浴池就很大,都能供她在里面小小游一下泳,而且建造的既精巧又华丽,池边雕刻着精美的神话故事浮雕,人物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传说。墙壁上镶嵌着铜制的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犬公主小心泡在里面,抚摸着池边光滑又奇特的边沿材质,似幻似真之余,越发放松了,甚至整个人都泛起了粉红色,开始昏昏欲睡——她皮肤很嫩,有点敏感,温度一高就有点像被煮过的小螃蟹。 阿中、阿下则陪在她身边,泡在浴池里兴奋异常,互相小小嬉闹了一下,互相泼了泼水,然后向犬公主小声兴奋道:“公主,野原家真的好有钱,对您也不错。” 她们很开心,感觉以后不用受苦了,至少离土田氏那个老巫婆是远远的了,比之前预想中的情况要好很多倍,比如她们就设想过到了野原家会被冷落,甚至被软禁起来的情况——这有前车之鉴,浓姬现在就被织田信长变相软禁着,自由幅度很小。 犬公主被侍女一吵闹倒是醒过神来,想起原野随时有可能回来,赶紧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把睡意强行驱赶走,又示意她们声音再小点,小心被别人听到丢脸,然后恋恋不舍的离开浴池,让她们赶紧帮忙擦干长发,换上衣服。 轻便的家居衣物她自己带了,而野原家这边也替她准备了。她犹豫了一下,换上了野原家备好的素色浴袍,毕竟两边服制看起来不太一样,她自带的小袖很传统,和新弯津这边的浴袍差别有点大,未必会讨原野喜欢——原野正头很铁的推行他的最终计划,慢慢更换所有人的服饰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家宅这边自然要以身作则。 她飞快把自己整理好,一身轻松的又回到寝室端端正正跪坐好,而这时她的心情越发放松了,这才有闲心看看她以后要住的地方——很漂亮的房间,像新弯津一样,简约却不简单,不但该有的都有了,很多器物还十分精巧,甚至还有两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绘本。 她看到大书架倒是眼睛一亮,再想想大浴池,感觉就算以后被关起来,能关在这里也比关在织田弹正忠家里强。至少这里有好多书可以打发时间,而且也不用用“五右卫门浴桶”沐浴——一种架上火上煮的浴桶,很小很憋屈。 她正好奇打量自己“新家”呢,但没看两眼,之前怎么等也等不来的原野倒是溜达着来了,进了门就微笑着问道:“殿下,吃过了吗?” 这是一句大废话,这是他家,犬公主干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是得到弥生通知才过来的,而犬公主见到他来了,立刻站起身,紧张道:“用过了,殿下叫我阿犬就好……那个,您可用过膳了?” “我吃过了。”原野在离她较远的地方坐下了,又压压手示意她也坐,笑道,“不必这么生分,你叫我……三郎吧!” 犬公主没人手,情报能力约等于零,全靠两个侍女东边偷听一点,西边打听一下,到现在对野原家的情况也稀里糊涂,但原野可不是如此,他自从有点本钱之后,就没停过往织田弹正忠家里偷偷塞人,确定要联姻后,第一时间就拿到了犬公主的整套资料——她母亲出身自一家小豪族,是以近乎“贡品”的性质被献给织田信秀当侍妾,十五岁生下犬公主后身体亏损严重,卧床不久便痛苦离世。犬公主基本是由乳母阿上夫人一手带大的,但前年阿上夫人也染病离世,所以犬公主在织田弹正忠家存在感越发不高,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联姻。 她的性格也很软懦,日常就缩在自己那处偏僻又寒酸的偏殿里,基本不和其他人打交道,更不敢和别人争抢什么,多少显得有些可怜,可怜到就连原野都起了怜悯之心,不然等待她的绝不是这么温柔相待——要是犬公主性格强势,或是怀有异心,原野绝对会敬而远之,以后直接把她供起来就完了。 当然,这也算是原野的运气,不然要是来个女版的织田信长,各种特立独行,或是来个浓姬那样野心勃勃的“蝮蛇女”,万一弄个家宅不宁,那就该轮到他脑袋裂开。 他表现的态度很温柔,让犬公主松了好大一口气,下意识在衣袖中绞了绞手,又很乖巧的叫了原野的通名一声,而原野尽量安抚她,坐在那里又客气的和她聊了几句,询问了一下她对这里的印象,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以使他可以调整,但问了几句看她小脸上倦色很重,只是在强打精神,想了想便笑道:“今天太累了,不如我们早些安歇吧!” 犬公主马上乖顺的点点头,回忆着以前乳母所教的礼数,主动上前帮原野宽衣,而阿中和阿下也立刻上前协助,同时两张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有媚色出现。 她们比犬公主大两岁,再加上这时代的人普遍早熟,她们已经粗通人事,而且她们是陪嫁侍女,其中一份重要职责就是在犬公主还不方便的时候,代替她帮男主人……那个。 不好细说,容易违规。 原野当然清楚这一点,毕竟犬公主她们有人教,他也有人教——阿满这野孩子生怕他是个二傻子,不通人事又开始胡来蛮干,还早早提醒过他,让他悠着点,为此还挨过他的排头。 当然,他本来就没想干什么,犬公主才十岁(周岁),阿中和阿下也才十二岁多,真要碰了区别不大——枪毙五分钟和枪毙三分钟的区别。 做人还是要讲原则底线的,不能说到了古代就为所欲为,有时宽松环境才能确定一个人本性如何,到底算不算一个人,所以原野依旧想当个人,什么也没打算干,完全不想闹出人命。 他准备先把犬公主当女儿养,有什么事等她长大了再说,除去外衣之后便打发阿中阿下这两个呆头侍女去隔壁休息,而犬公主是个软包子,阿中阿下也强势不起来,哪怕十分担忧也不敢当面违抗原野的命令,最后磨蹭了一会儿,在原野连说了两遍“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之后,才心里十分忐忑的去休息。 这两个家伙神魂不属,都没铺被褥就走了,原野也懒得叫人来帮忙,随手将被褥分成远远的两处铺好,自己自行躺在一处,笑着指了指另一处,示意犬公主睡在那里——在婚礼结束之前他不能睡到别的地方,不然不吉利,也近乎对新娘子的侮辱。 犬公主觉得好像和阿中阿下说得不一样,但也不好反对,有些懵懂的过去躺下了,只是小手紧紧揪着薄被,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肯定会紧张害怕,毕竟原野在她眼里,长得像只大狗熊一样。 但她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辛苦了一天又太累了,没几分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原野躺在远处,听着她呼吸渐渐平稳均匀,微微放了点心,毕竟他也不好这会儿给她上上生理卫生课,她能一声不吭直接睡着那是最好了。 他也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强制自我进入睡眠状态,同时忍不住发散思维,感觉将来能回现代了,到时要把落难经历写成小说,这一段也要掐掉,不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慢慢的,他也睡着了。 (本章完) 第164章 终于把婚结完了 第164章 终于把婚结完了 犬公主一觉睡了十四五个小时,等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身体上的轻盈和舒畅。四肢百骸都像是被重新唤醒,每一块肌肉都放松而自在,不再有先前的酸痛与乏力。 她忍不住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心情极好,随后便看到阳光透过纸窗,洒下斑驳的光影。她呆呆看了光影片刻,头脑终于清醒点了,一时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时间点似乎都快到中午了,她都没去向主母土田夫人问安,回头八成要挨重罚。 “公主,您醒了?” 她的惊呼声惊动了阿中和阿下,两名呆头侍女伸头进来看了一眼,马上欣喜地跑进来准备服侍她洗漱更衣,而犬公主这时才回过味来,她现在嫁到野原家了,已经不必每天清晨去主母那里报道问安。 这是个好消息,但想明白这一点仍然让她有些失魂落魄——婚礼进行中,新娘子睡到快中午,这以后还怎么在夫家立足? 她像个木偶一样被侍女摆布穿衣,好半晌才勉强镇定住心神,向阿中阿下急问道:“怎么没叫醒我?” 阿中喜滋滋答道:“是野原殿下的吩咐。殿下说您太累了,让我们不要吵到您。” 阿下也在旁边猛点头,一脸高兴道:“野原殿下是个好人啊!” 原野之前和她们说话很温和很客气,请她们在门口守着都没忘了安排她们吃早饭,她们真心觉得原野人不错,是个很温柔的主人。 犬公主茫然了片刻,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丈夫,但睡了一大觉记忆似乎又模糊了,一时又没想起自己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印象里只觉得他像头大狗熊。 不过既然是丈夫的吩咐,她倒是稍稍安定下来,又在阿中阿下的帮忙下洗漱,对弄得一手泡泡的肥皂、奇怪的牙刷牙粉,以及自动出水的水池很好奇——阿中阿下早上也没闲着,已经被教过使用方法。 入乡随俗嘛,犬公主都嫁到野原家了,那自然该按野原家的“标准”完成了洗漱,对这些奇怪的新物品也没意见,洗漱后又梳好了头,只是没能再给小脸上扑上一层厚厚的粉,“化妆品”都被原野下令收走了,然后她就在卧室坐着发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 这时原野又卡着时间来了,进来就关心地问道:“睡得还好吗?” 犬公主还是不太敢看他的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绞着手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原野没太听清,不过无所谓,他又笑着问道:“该饿了吧,我们现在用饭怎么样?” 今天是婚礼流程的第二天,新婚夫妇需要单独相处,一起用餐,犬公主自然没意见,很快昨晚的一幕再次重演,各种碗碟又摆了一桌。 原野一直在释放善意,很照顾她的感受,犬公主能感应得到,眼见又是豪华大餐,觉得没必要这么奢侈,她以前也没吃得多好,天天茶泡饭是常事,但婚礼进行中嘛,又觉得可能是特殊情况,便什么也没说,小心挽了挽袖子就准备服侍丈夫用餐。 这也是特殊情况,是这时代的婚礼习俗,日常不会如此麻烦,所以原野也没拒绝,等她意思了一下之后,就请她坐下,两个人同案而食。 犬公主明显很喜欢原野这里的饮食,哪怕不怎么习惯吃肉,但对各种蔬菜野菜小炒都很爱吃,对鲜味极足的汤也很喜欢,只是当着原野的面不好意思一个劲夹菜,还时不时需要微微侧身,抬起袖子来挡住咀嚼动作,吃得很慢。 原野也不催她,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捡着她爱吃的料理,温言给她介绍食谱,说明为什么吃起来会好吃,听得犬公主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人一愣一愣的,感觉很有意思。 等原野说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犹豫着小心问道:“这样……会不会太奢侈了?” 按她乳母以前所教,持家好像该以节俭为主。 “不会。”原野笑得依旧温和,“要有条件的话,在吃上没必要节省。” 他的想法很现实,从来不觉得该在吃穿用上省钱,哪怕很多现代人都觉得既然要“奋斗”,那就必须天天喝凉水吃炒面,怎么艰苦怎么来,能凑合着活就行了,不用谈到生活质量,但很少有人想到,没有好的生活质量,不能吃好穿暖,做不到营养均衡,哪来的精力充沛? 一个每天一睡就睡不醒,睡了八九个小时起来依旧昏头涨脑,干不了几个小时活儿就觉得累得不行的人,是做不成事的,就像那句俗话说的那样,身体才是g命的本钱——一个一天干四五小时工作就觉得自己要噶的人,和一个一天忙碌十几个小时还能活蹦乱跳兴趣广泛的人,在都努力十年之后相比,能比得过的那是万中无一。所以在他初步保证人身安全后,就积极改造自己的生活条件,坚持锻炼身体,以保证自己始终精力充沛,可以在完成正常事务的情况下,还有多余精力去操心未来。 当然,追求好的生活质量不是说要去吃什么龙虾鲍鱼、猴头熊掌,瞎鸡儿浪费钱,原野就是尽量把饭菜弄好吃一些,以保证自己每顿都能吃得舒舒服服,能吃得营养均衡,只是在这时代的人看起来很奢侈,或是有些现代人看到了,会觉得他在不务正业。 原野也不隐瞒,闲着无事又把自己对吃穿用的态度说给犬公主听,免得以后一起生活起来她这舍不得那舍不得,这样他也难受——这些事本该恋爱交往时搞定,只是这时代也没有自由恋爱这说法。 而犬公主听得似懂非懂,一时不明所以,只是糯糯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当然。”原野也不急着她能理解,眼见午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邀请道,“要去厨房看看吗?” 犬公主没意见,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她也很好奇自己家是什么模样。 两个人又动身一路闲聊着去了厨房,而等犬公主参观了铁锅炒菜和油炸制作,以及尝了一些原野搞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调料之后,原野又带着她把家宅大概逛了一遍,让她熟悉了一番环境,最后去了书房打发时间——原野路上闲聊时问过犬公主有什么爱好,发现犬公主比较喜欢读书,只不过看的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书,比较偏爱话本和绘本,算是长久当小透明时的一种消遣习惯。 书房里弥生正带着一群小侍女在分类整理书籍,这些新书都是犬公主的嫁妆。 双方联姻,原野按传统给了丰厚的“彩礼”,而织田弹正忠家也需要给出“嫁妆”,只是原野正卖硝石赚暴利,根本不缺钱,看不上华服彩袍、茶器茶具、金银首饰或甲胄武器之类俗物,正好借此指使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索要了一批书籍。 而织田弹正忠家家格虽低,就是一个代官奉行家族,被普遍认为是一个乡下土鳖,但就算是土鳖,那也是历经两百多年传承有序的土鳖,底蕴还是有的,又对一代代留存、收集起来的书籍不怎么在乎,在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旁敲侧击之下就随了他们的意,直接给了一车半,只是没怎么重视,乱七八糟什么书都有,弥生带人整理大半天了都没分门别类理出头绪。 眼下原野带着犬公主来了,弥生便暂停了手头的工作,先给他们准备了茶点,而原野也就顺便带着犬公主挑书看。 犬公主守着他,倒没好意思挑选太浅薄的书籍,只挑了一本游记跪坐在他身边翻阅,而原野则着重挑选武士笔记(私人日记)和军物记(战场记录)。 他寻思着自己难得穿越一次了,不能白来一趟,总是要做点事的,而且随着他实力扩充,想改变未来的想法越来越浓烈,不想再出现历史上的某些惨剧,只是就像治病要寻找病根,了解曰本找到问题所在最重要,甚至这方面会影响到他最终计划的结果,为此自然格外上心——他已经有初步规划了,更多了解过去,弄清某些思想的成因,只是做为补充。 至于能不能在中古世代的曰本称王称霸……称王称霸都是顺带的,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了,只是称王称霸格调也太低了点,同时也没什么意思,换谁来古代都能当个一时之霸主。 人活着总该有所追求,他也有他的追求。 他和犬公主就这么一起在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偶尔交谈几句,说笑几声,情景倒也算有些温馨,然后一起吃了晚饭,接着闲聊,继续互相增进了解,最后仍然是分“榻”而眠。 第二天早上犬公主倒是吸取了教训,早早就醒了,按以前乳母教养的礼仪,认真服侍原野穿衣洗漱,算是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而今天就是婚礼的最后一天了,原野带着她执行最后一道程序——将她正式介绍给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家老家臣。 这一步也没什么难的,毕竟野原家的构成极为简单,只有大猫小狗三两只,外加织田家和野原家并无任何仇怨,所以整个过程极为顺利,所有人都对犬公主融入野原家没什么意见。 至此,原野终于把婚结完了。在结婚之前,他真没想到在曰本中古世代结个婚会这么麻烦,整体历时大半年,就连婚礼都要三天时间。 这时代的人可真闲啊,不过好歹是完了,以后他也算是有老婆的人,就是这老婆暂时只能看看而已。 (本章完) 第165章 妹妹不能白嫁! 第165章 妹妹不能白嫁! 对于和织田弹正忠家的联姻,总体而言,原野还是相当满意的。 主要是犬公主这人选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太多太多,他之前真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嫁过来一个软包子,感觉就是把她直接打入“冷宫”都不会反抗,简直好欺负的要命,导致好多预防措施都白安排了。 那这次联姻带来的主要问题反而变成了犬公主的那群陪嫁随侍。 这些人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服侍犬公主,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日常生活,人员构成从武士、郎党到马夫、车夫,从厨子、裁缝到仆妇、侍女,五八门,应有尽有。 理论上这些人也都成为野原家的一员了,陪嫁武士更是变相的家臣,原野甚至都可以安排他们追随自己作战——这就像浓姬当初嫁入织田弹正忠家时一样,美浓的知名武将安藤守就被派来随侍浓姬,也结结实实跟着织田信秀打过好几仗。 但哪怕用屁股猜也能猜出来,这些人里面肯定有织田弹正忠家的探子,哪怕不是探子也会心向织田弹正忠家,不然连这点好处也没有,人家也不可能白搭上一个公主。 曰本中古世代的大名超级喜欢嫁公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送这么一批人过来,让姻亲内部更倾向于自己,也能暗中了解姻亲的一举一动。 比如娶了市公主的“近江之鹰”浅井长政,在织田信长大占优势的情况下突然背叛,反过来差点给织田信长来了一个“关门打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浅井家多次和朝仓家联姻,内部拥有大量倾向于朝仓家的家臣,彼此勾连,力量强到就连浅井长政都不敢轻视,被迫做了一个后世看起来愚蠢透顶的选择——浅井家明明和德川家一样,都是织田家的盟友(至少名义上是盟友),结果一个跟着织田家一路混到建立了江户幕府,另一个身死族灭,这上哪说理去? 而浅井长政之所以“关门打狗”失败,也在于和织田家进行了联姻,他刚准备断织田信长的后路,马上就被市公主的陪嫁家臣发现,立刻就通报给了织田信长,导致织田信长掉头就跑,一路跑到美浓边界才又回过头来和浅井、朝仓联军拼命,根本没吃什么亏。 为此,江户时期还演义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杂剧故事:《袋中豆》。 据说,市公主派人送了一个两头绑着,中间装着豆子,像是火腿肠一样的豆袋给织田信长。别人都疑惑不解,织田信长一看就恍然大悟,领悟了市公主的暗示,清楚自己要被两面夹击,这才果断撤退,脱离了险境。 现在原野也享受到浅井长政的待遇了,家里多了一位织田家的公主,但软包子公主没什么问题,他养了也就养了,这些织田家附赠的家臣郎党家子他却一个也不想要,哪怕他现在很缺人力。 毕竟他自己都不想招家臣,怎么可能允许一帮便宜家臣跑到他的地盘上自立山头? 就是打着公主的旗号也不行! 但新弯津现在和织田弹正忠家正处在蜜月期,他也不方便把人赶回去,那太不给织田信长脸面了,所以新婚之后第一件事,他就是接见了这群人里的三名武士,温言细语抚慰了一番,然后就积极表示想给犬公主弄个小村子当私产别院,忽悠他们带着郎党过去负责初期建设工作,直接隔离在外,顺便废物利用。 至于余下的家子,也就是仆役仆妇侍女之类,这些人的技能五八门,没什么地方能扔,又不好做得太难看,就先留着他们在家宅里暗中监管,慢慢再分散消化——暂时只要保证他们接触不到机密信息就行了,别的倒无所谓,他又没打算偷袭织田信长,不怕他们偷偷送“袋中豆”。 犬公主对这些倒是无感,毕竟她除了阿中阿下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陪嫁团里的人都不熟,所以只要阿中阿下还在身边,她几乎没感觉到有变化。再加上她性格真的很绵软,只要原野别虐待她她就满足了,年纪又确实还小,被送来联姻纯属赶鸭子上架,有些事根本不懂,在原野这里生活的倒是很开心。 原野对此表示欣慰,他对犬公主其实没什么感情可言,至少暂时如此,毕竟两个人严格说起来都能算陌生人,感情不可能凭空而生,但他也不想害了一个无辜小孩子,愿意付出一点,让她能过得好一些。 现在她既然能活得开心,那原野也就放心了,精力又转回到工作上。 弯津的生产恢复他不用担心,远藤千代等人干得不错,越来越有内政官员的样儿了,原野顶多做做预案,为将来拥有更多居民做些准备,比如准备增设一些更细化的民事部门之类。所以这段时间,他主要借岛民陆陆续续来投的时机,在新弯津码头附近修了一个小型造船厂,开始尝试自行制造船只,只是他以前学的专业和造船毫不沾边,能起到的作用不大,而岛民掌握的造船技术又十分粗糙,折腾了许久,造船厂仅就是能生产一些小早船形制的渔船,想真正造战船,还需要想办法找到一个“总工程师”。 只有这样,原野的一些设想才能有实现的基础,不然只能空想无法实操。只是这种专业人才不太好找,至少伊势湾一带不好找,他派阿满出去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也就只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转而开始储备合格的造船材料,以免回头“总工”找到了,又缺大木头。 除此之外,他也经常往军营跑,毕竟这是新弯津的根本,没这支军队他啥也不是。 弯津军的军纪依旧严格,士兵们都被老实圈着,五百多人(伤退了一些又陆续补了一点)除了训练就是训练,而打了几仗,原野现在又有了新想法,同时也是为了最终计划,他着手组织了一支教导队,准备派专人去负责士兵的思想工作,毕竟只靠军纪强行约束不保险,再加上思想教育可能更好一些。 当然,军纪他是不可能放松的,哪怕就连有些中下级军官也委婉说过,不必将士兵约束得这么严格,绷紧了有可能会出事,但他依旧不打算改变这一点——这是人性啊,以东亚文化范畴来说,只要规则有一条缝,能略微通融一点点,有些人用不了多久就能给你抠成一个洞,能轻松钻进钻出,然后再过个三五年,这个洞就能大到跑百吨大货车。 矫枉必须过正,不当人就不当人吧,不然今天某个人犯了军纪没有人头落地,明天绝对就有人敢肆意奸淫掳掠,哪怕执行军令都会有人顺手抢些鸡鸭回来,这真不可不防——他跟着织田信长打过好几仗了,没有哪仗没有郎党足轻去抢劫,甚至抢完了就在军营里公开拍卖,他不希望自己的军队变成这鸟样。 真成了这鸟样,到时想改都不可能了。 硬要改,怕是他要人头落地! 所以,他琢磨了好长一阵子,感觉军纪没商量,绝对不能放松一丢丢,哪怕再干掉三十多个自己人也不能放松,但可以刚柔相济调节一下,多强调一下“爱弯津主义”,多搞一搞思想教育,顺便多办些提升荣誉感的活动,鼓励让士兵们自动自觉遵守军纪,这样情况也许能好一些。 反正他准备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毕竟他以前也没当过兵,对军事也是个门外汉,只能边干边学,自行总结经验。 随着他的忙碌,生活又平静无波,没人来揍他,秋冬两季很快就过去了,时间来到他落难到这时代的第三个年头,而新弯津发展一切正常,但和他之前预期的一样,随着他想做的事越来越多,以及各工坊积极扩产,再加上春耕临近,他的人力又陷入极端紧缺状态,怎么想办法都调配不开。 他又开始为此犯愁,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再弄批劳动力回来,一时都恨不能今川义元别检地内斗了,赶紧西行上洛快些死掉,好快点把知多半岛给他让出来,一时又琢磨着邻居那里有好多人,看起来个个香甜可口,考虑用钱粮诱惑他们的领民来投不知道行不行,算不算违背盟誓。 他一连好几天都在那里苦苦憋坏水,寻思各种歹毒主意,正缺人缺得头痛,阿满火急火燎派人给他送回来一封紧急情报——美浓出事了,斋藤父子干起来了。 准确的说,是斋藤道三和他的庶长子斋藤义龙干起来了,而且斋藤义龙心狠手辣,把斋藤道三的两个嫡子直接宰了,还想把斋藤道三这个亲爹一起宰了,同时斋藤道三的稻叶山城也丢了,美浓现在一片混乱。 现在双方都在呼朋唤友,准备干一架,以决出谁才是美浓真正的统治者。 原野一时十分惊讶,没想到快要春耕了,竟然出了这种离奇事,斋藤家果然不愧是蝮蛇家族,蝮蛇竟然被自己怀的小蝮蛇给破肚而出,而他正感叹这奇妙的父子关系,织田信长的信使紧跟着这份情报就来了,要求野原家履行盟约,协助织田弹正忠家去救援另一位盟友,尽到守望相助的责任。 嗯,妹妹不能白嫁,大舅子要去救岳父,妹夫也要出兵。 (本章完) 第166章 救爷爷! 第166章 救爷爷! 翌日一早,阿满乘船赶回新弯津,准备向原野通报美浓详细局势,而她一踏上栈桥,便看到大群力工正井然有序的把物资装船。 弯津军也动弹了,有几名弯津陆军军官正在码头一角和弯津水军的人商议,似乎在规划运力,为出击做好准备。 阿满远远瞧了两眼,隐约觉得弯津军越发正规了,大大小小的细分事务总会有人在处理,已经有了一套标准运转体系,大概这可能就是原野经常说的“模板”,要做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也没打扰这些军官,询问了一下码头上的管理人员,确定了原野的位置便径直去寻他,而原野这会儿在弯津军营,刚给军官们开过会,正和余下的几人在研究美浓地图。 原野见她来了,终止了讨论,带她进了公事房,但还没等他询问美浓那边的具体情况,阿满已经关心地问道:“你已经决定出兵了?” 原野给她倒了杯水,随口道:“是啊,利用织田弹正忠家的贸易路线也有代价,我们不好拒绝协助出战的请求,而且我们现在人力不足,出去一趟有益无害,也许可以顺便弄些人口回来。” 阿满点点头,也不意外,她就算在热田港坐镇收集情报也知道原野最近一直在为人力不足而发愁。她接过水“吨吨吨”干了,就开始说美浓那边的具体情况:“消息确定了,斋藤道三确实把稻叶山城给弄丢了,自己逃进了美浓的大山里,现在听说在龟山城一带。”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且斋藤道三也是曰本战国时期有名的阴谋家,原野很好奇他怎么会被亲儿子反咬一口,很关心地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是正式汇报,阿满也严肃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小本本,舔了舔手指翻着页说道:“我们对美浓缺乏了解,现在的消息几乎全是从织田弹正忠家间接获得,只能当做参考。” 她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然后才仔细看了看小本本上汇总起来的内容,接着往下说,“斋藤道三是下克上上位,在美浓的统治并不顺利,和以前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差不多,有事没事就折腾旗下的豪族,拼命遏制他们的发展,这几年美浓豪族们怨言很大,一直没少反对他。 所以去年年初,就是阿浅和阿愚两个小畜生跑来找我之后不久,斋藤道三为了平息美浓豪族的集体抵制,宣布隐退,把斋藤家家督、美浓守护以及稻叶山城城主这三个位子让给了庶长子斋藤义龙,但实际上还是他在幕后执掌大权,斋藤家还是他说了算。” 阿满介绍完前情概要后翻了一页,“斋藤道三应该有某种私心打算,但现在我们条件有限,无法弄清内情。然后就到了去年年底,斋藤义龙突然卧病在床,只能断断续续理事。 随后他就在前几天假称病危,借此把斋藤道三以及两个弟弟孙四郎和喜平次叫来准备交代遗言,但斋藤道三没去,只派了嫡子孙四郎和喜平次带人过去。 接着就发生了暗杀事件,斋藤家的一门众兼笔头家老长井道利已经暗中倒向了斋藤义龙,找借口把孙四郎、喜平次和身边的家臣郎党隔开,导致二人连反抗都没有就被当场斩杀。 随后他们还想向斋藤道三动手,但斋藤道三跑得很及时,他们没追上,最终只占下了稻叶山城。” 阿满一口气说完,合上了小册子,又补充道:“过程就是这样了。目前看起来,斋藤义龙心机也很深,装病一装就是小半年,期间暗中策反了家老重臣,还勾结了美浓几乎所有豪族,初步估计他能汇集超过一万的兵力,仗很难打,真要去美浓,我们要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原野一时惊讶,奇怪道:“所有美浓豪族都支持斋藤义龙?包括美浓三人众?” 美浓三人众就是稻叶一铁、安藤守就和氏家卜全三人。 这三人也算《太阁2》里美浓一系将领里的佼佼者了,同时也是美浓的三家强力豪族,原野对此还是有印象的。特别是稻叶一铁(良通),这人在后世不怎么出名,似乎只是个小人物,但在这时代的浓尾一带名气很大,号称“不败之铁”,能文能武,逢战必胜,根本没打过败仗,连原野这尾张外来户都听过他的大名。 没想到竟然连这三个人都反了,斋藤道三看起来不妙…… 阿满对此倒无所谓,豪族嘛,本来就是今天倒向这个,明天倒向那个,直接道::“包括他们三个。不知道斋藤义龙给美浓豪族许诺了什么条件,反正从目前收到的消息来说,美浓豪族几乎没有一家支持斋藤道三,他现在手头只有自己的一部分直属力量,以及强行收拢的一批足轻,加在一起大约三千人。” “织田信长呢?”原野追问道,“织田信长准备带多少援军过去?” 阿满又翻了一下小册子,说道:“他正在召集人手,目前看起来,他至少能带五千人过去支援,其中有两千人以上是他的直属力量,包括他的五百铁炮队。” 原野缓缓点头,那这仗还真不好打啊,至少他这边不太好打!主要是他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小大名”,实际力量只是个强力豪族,只能出战几百人,放到这种上万人交战的大场面中,只能算个小浪——出战几百名职业士兵,真要拼命他愿意进行全体动员的话,还能拉出一千人以上的精壮辅兵,只是给盟友帮忙,不必下如此血本,普通壮汉还是在家老老实实干活吧! 有了进一步情报,他心里也就有了数,至少不会被织田弹正忠家忽悠了,沉吟了一会儿直接说道:“我知道了,确实需要小心些,我这边你不用必担心,不过家里这边就拜托你了。你好好盯着,维持现状,别出什么事就行……嗯,多注意些水军,必要时我可能需要他们以小船沿河而上运些人回来,你监督着他们提前规划一下路线,做做预案计划。” 他现在能完全信赖的人很少,自己要亲自带队出远门的话,只好让阿满看家,但阿满不同意,马上就反对道:“不行,我留不下,我也要去!” 原野愣了愣,奇怪起来:“去打仗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事,一路少不了吃苦受累,你抢着去凑什么热闹?留在家里不好吗?” “为了我们家老头子啊,我家老头子还在美浓呢!”阿满豆豆眉趴趴了下来,抬手捂住胸口,一脸郁闷道,“其实就是你不去,我也要去一趟的。从前一阵子开始,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很憋得慌。现在美浓又乱成了一锅粥,我总觉得老头子出事了,搞不好屎都被人打出来了,我得过去找找他,看看他死了没有。” “对,你爷爷还在美浓……”原野这才记起来,阿满阿清的爷爷泉平次一直在给斋藤家打工,而且从去年阿满造反不肯回去之后就没了动静,没一路火带闪电杀到尾张来“平叛”,细想一下,搞不好这老头真掺和进斋藤家父子内讧了,现在死没死真不好说。 甚至这老头急着叫阿满阿清回去,可能就涉及到斋藤家的乱事,搞不好斋藤道三真想坑儿子,只是斋藤义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招将计就计把老子反坑了。 那去救爷爷倒是正经事,不让阿满亲自跑一趟,万一遗恨终身了原野也负不起责,只能重新琢磨到底该把谁留下来看家。 ………… 第二天这时间,原野已经漂在海上了,带着400名弯津军以及50名辅兵从新弯津向着旧弯津进发,要履行盟约,帮大舅哥去救老丈人——后勤人员有些少,但没办法,实在不好抽调人手,只能到了清洲城向织田信长借点杂兵足轻用用了。 “你得抓紧生儿子啊!”阿满跟在原野身边,一时无事可做,又担心自家老头心里烦,忍不住就开始碎嘴子,管原野的闲事转移注意力,“现在家里就咱们这三个人,要出远门连个看家的都没有,你不生儿子真不行了!” 原野没吭声,儿子哪有那么好生,他刚娶的老婆是装饰品,生不了的,但他现在也有点理解为什么古人那么爱下崽了——这时代真就是人多力量大,有血缘关系总比没血缘关系受信程度高一些,有足够多的“儿子”才能把一块一块地盘看住了,让外人无法钻空子。 就像现在,他需要远征,起码也要走一两个月,阿满阿清又需要跟着(阿清留下也没用,她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又没主意,当不了家),家里基本就完全不受控了,只能命令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内政官员和留守的军官、宪兵组成托管机构,遇事投票解决,多少有些让人心里发虚,不怎么放心。 当然,理解归理解,他也不觉得全靠生儿子能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那些大名豪族是在拼命生儿子,但儿子多了就会有继承权纷争,早晚砍杀成一团,斋藤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甚至因为继承权纷争,由盛转衰,乃至身死族灭的也不在少数。 原野一时思维发散,又开始琢磨这问题该怎么解决,怎么设立一个新制度——作为一个现代人,比起靠血缘关系来维持统治,他当然更相信制度,只是他也没经验,只能凭借以前在现代的一些见闻开始瞎琢磨。 而阿满理解不了这些,还在旁边瞎逼逼,已经开始给原野这个主公安排任务了——五年之内先生十个大胖小子,十五年后再让这十个小子生,争取三十年后,野原家一门众能有两百人,这样野原家才勉强能算个大家族。 原野依旧懒得理她,还在琢磨怎么把弯津政体搞出来,而就在阿满的bb声中,他们一路航行到旧弯津,登陆整队,开始前往清州城,准备参加第一次美浓之战。 顺便,也要把阿满的爷爷救回来……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本章完) 第167章 前锋 第167章 前锋 原野在尾张一路畅通无阻,于第二日午前就赶到了清州城城郊,而他现在身份不同了,是织田弹正忠家正经的姑爷,也是公开宣告过的盟友,都不用通报织田信长就得到了高规格的招待——织田弹正忠家的奉行直接把他以及他的军队安置在了一个庄子里,免了他们还要自行扎营,还立马就送来了一批慰劳品。 安置军队原野不用多管,现在弯津军已经有一套比较成熟的指挥体系和相关操典,这种琐碎活儿自然有各级军官按操典执行,他就眺望着清州城观察这一年来的变化——织田信长放在这时代,搞经济还是有一手的,目前看起来,被烧了两次的清州城城下町已经恢复了活力,规模似乎也扩大了不少。 大概随着织田信长实力的增长,推进“乐座乐市”政策更加得心应手了,尾张工商业正在迅猛发展,只是他和寺家以及豪商们的关系应该更差劲了。 至少荒子观音寺一系应该越发厌恶他了,八成恨不得他快点死。 原野远远瞧了一会儿清州城,暗暗感叹了一声织田信长也没闲着,这一年肯定也没少捞钱,又嫉妒了一会儿他有这么多人口,而他正准备收回目光去休息一会儿,忽然瞧见一支母衣马队正向着庄子快速奔来,打着的是“永乐大钱旗”。 这面旗帜一般只有织田信长本人才会用,别的队伍单独出行大多还是用“木瓜五枚旗”,而原野挑了挑眉,招呼了几个自己人去庄门口迎客。 等马队进了庄子,果然是织田信长本人,穿得还是原野送的彩礼里的“三日月具足”以及鹰羽兜,外面套了一件赤红羽织,看起来依旧那么张扬跋扈。 不过一年没见,他蓄起了短须,成熟了不少,在原野身前勒住马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好像心情依旧不爽,但拍了拍马鞭也没说什么怪话,翻身下了马,淡淡问道:“阿犬还好吗?” “一切都好。”原野答了一句,向后伸手接过阿清递来的一封信,又转交给织田信长,“这是她给殿下的家书。” “唔……”织田信长含糊应了一声,面色稍缓,撕开瞧了两眼便转手交给池田恒兴,抬腿就往里走,“中午了,在这里吃饭吧!” 后半句不是对原野说的。他的话音刚落,池田恒兴已经开始指挥其他近侍家臣从马背上卸东西,又招呼这个庄子里的庄头、奉行帮忙,开始准备午宴。 很快织田信长和原野就在一间大屋里坐下了,每人面前一张案几,几样料理和一壶酒,而池田恒兴还特意给原野准备了一壶上好茶汤,对他的笑容也十分温和。 这还是时隔一年,原野和织田信长两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 原野已经准备听他翻翻旧账,讨论一下他为什么要自立门户的事儿,但织田信长没提这一茬,只是端起酒盏喝了一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用大舅哥的口气说道:“你这家伙,要对阿犬要好一些!” 原野不介意他的语气,也没什么意见,大舅哥嘛,都这样,而且犬公主是个软包子,他本来就不会欺负软包子,那没什么意思。 织田信长看他这么老实,脸色更加和缓了,似乎之前的芥蒂都消去不少。 他端起酒盏再喝了一口,又说道:“你能来得这么快,很不错!” “殿下过奖了,原本就答应了守望相助,当然要早点来。”原野也不想和他扯家长里短,喝了一口茶汤算是陪了陪他,开始说正事,关心地问道,“殿下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召开军议?” 织田信长脸色又没那么和缓了,立马难看了一丢丢。他紧急动员不顺利,豪族们现在不敢惹他,能听令,但说动作多快就谈不到了,总有这样的难处那样的问题,原野这盟友都火速赶到了,那些家伙大半还在赶路呢! 但家丑不可外扬,他只淡淡道:“我这边还需要几天,军议你就不要参加了,提前动身吧,先越过木曾川看看!” 这是要让弯津军当前锋,提前为他的大部队打开一条通道(如果有人敢阻拦的话),而且原本他就是这么计划的,毕竟弯津军只有四五百人,和他互为犄角还不够格,用来当前锋正好——能和今川家正面硬刚的郎党,战力还是值得信赖的。 只是他说完了,被池田恒兴在背后轻扯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野现在是盟友,哪怕是比较弱的盟友,用这种下命令的口吻也不太合适,又干咳一声补了一句,“你意下如何?” 原野没意见,斋藤父子俩正内讧呢,估计浓尾边界人心惶惶,该没什么人有防御之心,而且就算遇到坚决抵抗的美浓豪族,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拿头去硬顶,完全可以等织田信长带大队人马追上来再说。 大不了被人嘲笑几句,他又不爱面子,无所谓的。“没问题,我过会儿就出发。”原野直接点头答应了,但马上问道,“但美浓那边的情况有……现在如何了?” 他本想问问有无变化,但不方便,便改了口,而织田信长马上让池田恒兴摆上地图,给他通报了一下最新情况——斋藤道三以前坏事做尽,现在整个美浓都在反对他,在龟山城一带根本站不住脚,正往南边移动(逃窜),企图尽快和织田信长汇合。 原野瞧了一会儿这时代的简笔画地图,估算了一下斋藤道三的大概位置,又和织田信长讨论了一会儿行军路线,再向他借了一些马骡和杂兵马夫,就算完成了简易军议——主要是斋藤道三现在被儿子追着跑,还四处碰壁,没一个豪族欢迎他停留,现在很难说他们赶到美浓时斋藤道三人在哪里,是什么情况,只能随机应变。 军议完成后,织田信长眼见原野十分配合,心里也十分满意,感觉他就算逃到知多半岛上自立门户去了,也比身边的那些在地豪族靠谱——原野这盟友要是拖拖拉拉,非要和他一起行动,他还真不好说什么,而救兵如救火,能早点过去一支强力部队当支点总是好的。 原野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他心里的芥蒂又少了许多。 他准备回头给原野减点税(热田港的关船钱,原野现在靠在热田港卖货以及卖给织田家硝石来避免财政赤字)当回报,同时也开始愿意透露一些真实谋算,又点了点地图上的大垣城,意有所指道:“你到了美浓,再多留意一下这一带!” 原野目光移到大垣城上,微一沉吟,也不意外。 美浓国属于东山道,有不少大山,而美浓南部和尾张正北接壤的一块呈一个“八”字型,两侧都是缓缓张开的山脉,大垣城就堵在“八”字的顶端,是控制南美浓、连接北美浓的核心大城,谁要能拿下大垣城,基本就能控制浓尾平原的北端,以及长良川、木曾川的一大段河道,可谓兵家必争之地——未来关原合战,东西军决战争夺天下,大垣城就是西军的主要据点。 那现在看看,织田信长去履行盟约救斋藤道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借机进入美浓,至少想像他老爹“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当年一样,把大垣城拿到手里,从此将势力扩展到南美浓——织田信秀占领过大垣城一段时间,只是继续北上围攻稻叶山城时,强攻数次没拿下来,要撤军时被斋藤道三反冲一波,一路溃退回了尾张,大垣城又丢了。 原野点了点头,又接下了这任务,感觉这很合理。 这就是战国时代啊,就算盟友也吃不到免费的午餐,一切行动都很现实,斋藤父子两个刚开始内讧,女婿去家里劝架之余,已经准备顺点东西了。 ………… 织田信长在惦记老丈人的地盘,原野也在惦记大舅哥的老丈人的人口,非常有行动力,看看天色还早,根本没有在清州城过夜的打算,准备加急赶往美浓,先找个能转运人口回尾张的地点,再找几个附近的美浓豪族抢一抢。 他在弯津军身上了不少心思,哪怕没有军事经验,基本都是在各种尝试,弯津军仍然能称得上一声“小而精悍”,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完成驻扎的弯津军又动了起来,很快就做好了出发准备,甚至织田信长答应的马骡马夫都没到,弯津军的先头探路部队已经出发了。 原野派阿满去前面看着,自己带着阿清坠在后面,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前田利家一身甲胄,红色母衣飞扬,带着自己的家臣郎党以及一串马夫马骡来了。 原野挥挥手,示意辅兵队去接手这些临时后勤人员,自己则迎向前田利家——之前说好了,前田利家会跟随他一起行动,算是织田信长派来的联络人员以及向导。 前田利家翻身下马,诧异道:“这就要出发了?” “当然,之前不是说了么,马上就出发。”原野随口说了一句,目光扫过前田利家的家臣郎党,发现多了好几个生面孔,看样子前田利家这大半年也混得不错,实力也有所提升。 “我以为怎么也要明天才能动身。”前田利家瞧了一眼已经开始陆续出发的弯津军主力,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三郎啊,果然有名将之风,疾如风,侵如火!” 原野和他够熟,笑骂了一声“少拍马屁”,然后就和阿清先后上了马,直接对他说道:“我们也走吧,到上松口扎营!” 前田利家面色一正,指派自己的徒步郎党归入弯津军的运输队,自己带着几名家臣上马跟在原野身后,挥鞭起行。 (本章完) 第168章 墨俣城是个好地方啊! 第168章 墨俣城是个好地方啊! 原野当了织田信长救老丈人的先锋,带着五百多人的队伍,沿着大路径直往北而行,在上松口扎营休整一夜之后,很快进入尾张上四郡的势力范围。 目前尾张上四郡的当家人是织田信长的亲姑父织田信安,和织田弹正忠家也算姻亲盟友,一路关卡只表现出适当警惕,并不阻拦,而原野一行自然不会惹事生非,就好好沿着大路继续北走,遇到城池都是绕开,完全不想节外生枝。 这还是原野第一次进入尾张上四郡,忍不住一边行军一边四处观望。 前田利家眼见他感兴趣,闲着无事便立地转职导游,边走边给他介绍各处“风景名胜”,对路线很熟,特别是岩仓城附近,他连哪里的酒好喝,哪里可以猎到什么动物都一清二楚。 原野补充见闻之余倒是奇怪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前田利家遥指了一下岩仓城的西北角,嘿嘿一笑:“当然熟啊,那边我常去,附近也都跑遍了。” 原野遥望了一下他指的地方,似乎是个村落,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道:“那个村子吗?那里很特别?” 前田利家没有直说,只是挤眉弄眼的乐道:“当然特别,那是小折村。” 原野愣了愣,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小折村是什么鬼地方——这是织田信长追求真爱的宝地,他喜欢到骨子里的那个大龄寡妇,他未来嫡子嫡女的母亲生驹吉乃就住在小折村。 难怪前田利家对岩仓城附近这么熟悉,原来是跟着织田信长到这里来泡妞,没少在附近闲逛游玩。 原野一时更加好奇了,向前田利家问道:“那位……现在在哪里?” “当然在生驹家啊!”前田利家又指一下小折村,“不在那里还能在哪里?” 原野忍不住奇怪道:“殿下没把她接去清州城?” 前田利家马上摇了摇头:“没有,那位的身份……呃,去清州城不太方便。” 原野想起来了,那位能算织田信长的堂舅妈,织田信长的老妈还没死呢,就算织田信长想接生驹吉乃回家,生驹吉乃估计也不想去。 大概要等织田信长再搬迁居城之后,两个人才能双宿双飞吧! 原野发散着思维,考古之心发作,有点想去看看这位能把织田信长这种刺头都迷得晕头转向的“吉乃夫人”长什么样子,但现在肯定不方便,只能又瞧了一眼小折村,绕过岩仓城继续往北走。 将来再找机会吧,他对历史名人多少还是有些兴趣的,特别是知名女性,怎么也要看一眼——不算不务正业,换了哪个现代人都一样,都会想着看一眼。 等走到快天黑时,前面探路的小队已经寻好了一个背风邻水的宿营地,他们这支小队伍又扎营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出发。 前田利家跟了一天半了,也在谨慎观察原野的这群“郎党”,似乎带着评估原野实力的使命,但他也不谈这方面的事,白天依旧跟在原野身边和他闲聊扯淡。 在又沿着大路快速赶了大半天路之后,原野远远又瞧见一座奇怪的“小城”。城不大,但城下町范围可不小,都能比岩仓城的城下町大好几倍。 前田利家知道他对尾张上四郡不熟悉,很多地方只知道地名却不清楚什么样子,马上给他介绍道:“三郎大人,那里就是正德寺。” 原野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就是尾张上四郡的“观音寺”,或者说是尾张上四郡的“工商管理局总局”,难怪有这么大的“城下町”,看样子工商业很活跃啊! 这地方前田利家也熟,还颇有些怀念的感叹了一句:“殿下刚当上家督那阵子还来过这里,专程和道三殿下会晤!现在看看,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已经好久了。” 原野轻轻点头,这事他在后世也听说过相关传闻,据说织田信长在正德寺会面中完全折服了斋藤道三,让斋藤道三发自内心的感叹“呜呼!我儿只配为上总介拉马为奴矣!”,并认定织田信长这女婿才是他的真正继承人,他自己生的嫡子庶子全要靠边站,一定要把美浓交给织田信长才算放心。 原野颇有兴趣的问了问前田利家有没有这回事,而前田利家愕然瞪大了眼睛,吃惊道:“还有这样的传言?当时只是先主公过世了,殿下过来重续两家盟约而已。”“那就是谣言了。”原野也不意外,八成不知道后世哪位“御用文人”想美化织田信长,就拿了斋藤道三当了垫脚石,基本属于曰本传记里的常规操作了,不足为奇。 他只是好奇问了问双方见面时的情景,感觉很平常,和他与今川家谈判时的状况差不多,双方都怕对方突然动手把自己宰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互相防备上,实质会面时间很短,重续了盟约后就各回各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着原野就不关心这种“历史轶闻”了,目光放到了正德寺上,远远看着“城下町”里人进人出,立时眼睛里隐现绿光,忍不住感叹道:“这里人不少啊!” 正德寺看着好香啊,要是能在知多半岛就好了,最好就在他隔壁。这要是能把整个正德寺吞了,他估计一两年都不用为人力发愁。 前田利家现在还没独当一面,从来没为缺人手烦心过,根本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这里有七百多家店铺,当然人不少。” 七百多家店铺啊,这背后要有多少工坊,又需要多少工匠? 原野一时更加悠然神往,心里十分羡慕,而前田利家眼见他如此,只当他久仰正德寺大名却军务在身,不能去游玩一下在感到遗憾,便又给他描述了一下正德寺的热闹和繁华,顺便还提了提正德寺的根脚——曰本净土真宗的一支,本寺是位于摄津国的石山本愿寺,也就是现代曰本的关西重镇大阪市。 原野原本听着没怎么在意,只当补充这时代的“常识”,直到听到石山本愿寺的名字才反应过来,讶然道:“正德寺一系是石山本愿寺的分支?” 前田利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奇怪,但还是挠了挠脸答道:“是啊,正德寺我听说有七八十年了,是亲鸾上人的五世嫡孙莲如所建,所以好像最初叫莲华寺。后来将军的弟弟足利义什么来着到这里出家,那位大人物家宅好像叫正德院,就改成现在这名了……改了也就二三十年吧?反正不太久。” 原野缓缓点头,亲鸾上人他知道,是日本佛教净土真宗的开山祖师,被尊称为“见真大师”,而更重要的是,亲鸾上人在比睿山出家修行之前,家名是藤原……是正儿八经的藤原,不是自己编祖谱编出来的冒牌藤原,家格极高,在寺家内部影响力极大。 那他的五世嫡孙亲自建的寺庙,那放在净土真宗里是根红苗正的存在了,原野还真没想到石山本愿寺的势力现在已经扩展到了尾张,也难怪石山本愿寺和界町的豪商一直看织田信长不顺眼,原来双方已经有了利益上的龃龉。 甚至,双方眼看就要有更大龃龉了,正德寺这么一股势力盘踞在尾张,依织田信长的性子以及正推行的经济政策,早晚要过来踹它两脚,搞不好日后石山本愿寺一直坚持给织田家找麻烦,和织田家断断续续打了十多年,闹到界町都被织田信长给围了,与织田信长把正德寺给抄了有很大关系。 呃,他不清楚这段历史,不知道织田信长有没有真把正德寺一系给查抄了,但他估摸着该八九不离十,这种事织田信长绝对干得出来。 只能说历史真是奇妙啊,没想到十多年后死了几万人,影响了几十上百万人的大战,现在已经有了伏笔。 原野心里感叹着,看着正德寺这倒霉蛋倒不眼馋了,带着队伍同样绕过了它,而正德寺一派伽蓝圣地,白墙青瓦,钟声悠扬,毫不在意,看样子实力很足,五六百人的队伍还不足以引起他们过于警惕戒备。 当晚,原野他们就在离正德寺不远的地方再次扎营,而正德寺所处的位置,要是宽松点算的话,已经处在尾浓边界上了,不然当初斋藤道三和织田信长翁婿二人也不会挑在这里重续盟约——这时代国与国分界线没那么明确,更没界碑之类东西,势力也是彼此交错,横跨两国的豪族更是大把,没谁能说清边界到底在哪。 等休整一夜再出发后,原野带着弯津军以及前田利家,就算正式进入美浓了,或者说进入美浓和尾张这几十年反复争夺易手的区域,第一个抵达的地点就是墨俣城一带。 墨俣城在木曾川的南岸,曾是美浓进攻尾张的桥头堡,而现在美浓尾张处在和平状态,这座城池……或者说这座大型岩砦已经是废弃状态,壕沟因多年没有维护已经接近自然填平,木墙也多有朽坏倒塌,基本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 但原野还是亲自带人过去探查了一番,但不是因为想考古,而是这里地理条件实在优渥——美浓国一共有三条大河,由北向南分别是飞騨川、长良川和木曾川。 飞騨川就不提了,这条河发源自越前的熊野山,主要流经美浓北部,和他关系不大,而长良川和木曾川在墨俣一带交汇,多条支流互相交叉,然后才又分别南下,经尾张注入伊势湾。 那换句话说,在墨俣城以北是一片密集水网,水网后面就是稻叶山城,顺着木曾川往西北方向走则是大垣城——想从尾张直接攻打稻叶山城很难,这时代连跨两条大河以及十多条小河去进攻坚城那是自寻死路,所以只能先往西走,渡过木曾川再从两条河中间的陆地上进攻才有可能拿下。 但这也不重要,原野这次来也没想奇袭稻叶山城,他只是看中了这片和尾张河流相互沟通的水网。 他可以在这里建一个桥头堡,从这里通过水路往知多半岛转运人口! 墨俣城是个好地方啊,这里临时归他了! (本章完) 第169章 老丈人没救回来 第169章 老丈人没救回来 原野在墨俣一带留下一小队人马扎下营盘,同时向老窝传信,准备借助木曾川水系向后输送人口,然后大队人马越过木曾川继续推进,正式进入美浓境内。 而美浓内部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斋藤父子相争上,沿途的豪族远远瞧见原野这支来历不明的军队,争相闭门,严阵以待,却无人敢于攻击阻拦,任由他们长驱直入。 一天后,弯津军又赶到了长良川一线,并趁夜强行攻入一处名叫“鱼平津”的村落,掌握了这处过河渡口。 至此,原野先锋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确保了这条行军路线基本通畅,但剩下的一小半任务,也就是尝试接应斋藤道三却一时无法完成——目前他无法确定斋藤道三的位置,斋藤道三被儿子追得很狼狈,一直在转移。 阿满早就心急如焚,担心她爷爷担心得要命,立马亲自带人深入美浓去打探消息,寻找斋藤道三和她爷爷两不耽误。 在没有准确情报前,原野暂时就在渡口处潜伏,顺便把鱼平津的村民们打包先运往墨俣一带——他这不算在犯下恶行,这村子和日比津村差不多,庶民个个瘦骨嶙峋,过得不怎么好,去了新弯津至少能吃饱饭。顶多就是鱼平津的村民不怎么理解,要哭爹喊娘一段时间罢了,而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在美浓又干了一票,除了剔除掉的一些豪族郎党,男女老幼又绑回去五百多人,但随后第二天,先后就收到两个坏消息: 第一个坏消息是阿满派人送回的紧急军情,现在美浓整体大动乱,斋藤道三以前就不得人心,现在更是墙倒众人推,是人不是人都要过来踹他两脚,以斋藤义龙为首的整个美浓已经完全联合起来,一定要除了他这祸害,足足汇集了超过一万七千人的庞大队伍,号称五万大军,正四面八方围堵他; 第二个坏消息则是弯津军似乎被斋藤义龙发现了,且被视为织田家的先头部队,而且斋藤义龙的反应很快,已经命令附近的豪族尝试夺回鱼平津,至少要夺回渡口,只是来的那家豪族实力不怎么样,人数也只有三百多,被弯津军放在对岸渡口处的百余人一顿铁炮就给轰跑了,战斗意志并不坚决。 对第二个坏消息原野倒没太放在心上,他现在地盘人口都有限,是打不过今川家、织田家这样的守护大名,但放在豪族里是顶尖水平,斋藤义龙只要不率大队人马过来,只凭附近的这几家豪族不可能赶走他,但第一个坏消息…… 敌人至少有一万七千人,他和织田信长加起来还凑不够敌人的零头,现在手头更是只有四百多人,这还怎么接应斋藤道三? 情况比最初预料要恶劣了一倍以上,他现在都不敢过河了。 当然,要是放在传奇小说里,四百破一万七还是有可能的,甚至放在网文里更是理所当然,但他是真穿越了,命只有一条,辛辛苦苦攒这点本钱也不容易,为此都吃了不少瘪,所以…… 这事儿还是交给织田信长处理吧,他处理不了! 大舅哥的事,妹夫冲在前面已经很够意思了,真顶雷还是要让大舅哥亲自来! 原野第一时间就让前田利家亲自去催促织田信长加速行军,到时织田信长要是愿意以五千多人的兵力硬顶斋藤义龙一万七千人,那他倒是可以带着四百多人帮他敲敲边鼓,替他分担个千把人,但再多就不行了,现在这批弯津军大多都是种子,他不想损耗太多实力。 一时之间,他加倍谨慎起来,远远撒出去大批散兵暗哨以防被大队人马突袭,不停派人催促织田信长走快些,但也没忘了这次到美浓来参战的个人任务,分出大半人手主动攻击附近的几家美浓豪族,防止被他们打击之余,也帮他们减轻一下人口负担。 这次的目标,他至少要运回两千人,这事可比斋藤道三的小命重要多了。 ………… 原野在盼着织田信长赶紧带大队人马过来,这种两万多人参战的大型战役,对他目前的发育状况还是要求太严苛了,他顶不住,但又等了两天,织田信长还是没赶到,斋藤道三却已经无路可走,被不孝子斋藤义龙在鹤山一带追上了。 “斋藤道三死了……”阿满擦了擦小脸上的血污,接过阿清拿过来的水连喝了两杯,摸起一个饭团就塞进嘴里,边用力嚼边含糊道,“死得好惨,鼻子被割下来了,脑袋也被砍下来了,被两个人分别拿去领功,真的死得不能再惨了,一点体面也没有!” “慢点吃!”原野劝了一句之后,又忍不住轻声感叹道,“已经死了啊!” 之前他就有预感了,弯津军昨天在长良川里看到过顺流而下的尸首,估计在长良川上游发生过激烈交战。当时他就猜是斋藤道三跑不动了,或被围跑不了了,想拼死一搏,被迫掉头和儿子决战,估计下场不会太妙,结果果然如此。他一时心里感慨,据传以卖油商贩婿养子的身份起家,从郎党、僚吏干起,一路干到武士、在地豪族,乃至驱逐了自己的主公,成为曰本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国大名”,人送外号“美浓之蝮”的阴险家伙,结局竟然是被儿子杀死了,这他以前可万万没想到。 原野心里感慨了几句,才向阿满问道:“交战情况如何?斋藤义龙伤亡大吗?” “不算小,斋藤道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阿满饿了两天了,吞完了一个饭团又拿起一个硬吞,声音依旧含糊,大概把交战经过向原野和阿清说了说,当时她就趴在战场附近装死尸,亲眼看着斋藤道三走上了绝路。 至于交战过程…… 斋藤义龙不愧是蝮蛇之子,弄死亲爹的心十分坚定,派出家老竹腰道尘直攻斋藤道三的本阵,而斋藤道三虽然手里只有两千多人,却是多年追随他的直属家臣郎党,以寡敌众竟然差点翻盘,阵斩竹腰道尘之后,竟然反冲儿子的本阵,企图复制加纳口之战,擒贼先擒王,一举把敌人打崩。 只是双方兵力相差实在太大了,接近八倍的兵力差距,别说蝮蛇了,就是神龙来了都难以逆天,最后斋藤道三在混战中被当场阵斩,甚至当时战场上还出现了争功闹剧。 美浓豪族长井忠左卫门和斋藤家的家臣小真木源太都认定敌人总大将死于自己之手,为抢着割脑袋差点拔刀相向,最后在周围人的劝说之下,才一个割了鼻子,一个割了脑袋,分别献给斋藤义龙品鉴,勉强算是平分了功劳。 就是不知道斋藤义龙看到自己亲爹尸首分离以及面目全非之时,以及在夸赞“杀父仇人”并给予感忠状、感谢状之后,心中做何感想。 大概是种很奇妙的感受吧,毕竟这种感受一般人没机会体会。 阿满对斋藤道三的死说得很简略,她不在意斋藤道三的死活,而原野同样不太在意,只要能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便行,听她说完后就关心地问道:“找到你爷爷……的踪迹了吗?” 阿满之前怀疑她爷爷和斋藤道三混在一起,在两军交战后都冒险潜入战场仔细搜索过,还带人捉了斋藤义龙的郎党拷问,这才弄了一身血,但她什么也没找到,冒险逼供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爷爷现在依旧是失踪状态。 现在听原野问起来,她饭团也不吃了,烦燥道:“没有!这老头子真是个混蛋,我都说了让他过来找我,一把年纪了好好享点清福,他偏不听,非要跟着斋藤道三那个抠熊,现在可倒好,就是死了……就是死了也只能怪他自己!” 她话是这么说,但豆豆眉趴趴着,明显依旧在担心,只是在说气话,而阿清在旁边也是一脸忧愁之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野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阿满都找不到人,他更不用提了,但想了想,安慰道:“没找到说不定是好事,这说明你爷爷并没有和斋藤道三同行,现在说不定只是被斋藤义龙的手下追索,被迫躲在某个地方,目前很安全。” 阿满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豆豆眉高度稍微升高了一捺捺,但还是很不爽,嘟囔道:“反正我尽力了,当时趴战场边上都准备把他抢出来了,他不能怪我不孝顺,他现在爱藏哪藏哪吧!” 她说完顿了顿,犹豫片刻后又望向阿清,低声道,“老头子就算了,一点不让人省心,我现在没力气,你替我跑一趟吧,再去附近的几个渡口留留暗语,找找那两只小畜生。” 阿清轻轻点头,知道她只是担心过了头在嘴硬,其实还是想找老头子,起身就去了。 阿满又叹了口气,心里烦得要死,总感觉自家老头子情况不妙,但又找不到他人在哪里,烦极了干脆也不想了,直接在原野这里倒头就睡,很快就发出了鼾声——她奔波了好几天,太累了。 原野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又看她皱着眉头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又轻轻帮她把眉毛揉开。 行吧,织田信长的老丈人没救回来,阿满的爷爷也没找到,第一次美浓大战,不是太顺利啊! (本章完) 第170章 传国书 第170章 传国书 织田信长就像电影里的警察,在事件已经结束时才会赶到现场。等他跨过木曾川来到“川并”——木曾川和长良川之间的区域时,他的老丈人已经凉了好几天了。 他带来了五千多人,基本是现今弹正忠家在东线今川家、松平家压力下能动员出来的最大兵力,原本是想惦记一下美浓的大垣城,但大垣城已经近在眼前,他面对斋藤义龙再次膨胀,数量已经超过两万的军队,一时止步不前,并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他这个妹夫也不敢殴打大舅哥,哪怕他的大舅哥刚打死了他的老丈人,而且他完全没想到老丈人会败亡得这么快。 但他一时也没走,就率军停留在原地观望形势,期待斋藤义龙控制不住如此多的美浓豪族,发生内乱,自己可以借此占些便宜,最好依旧能拿下大垣城。 可惜斋藤义龙能阴翻了“战国三大阴谋家”之一的斋藤道三,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非庸碌之辈,竟然依旧能团结住美浓上下,没出现任何分崩离析的迹象。 相反,在数日休整后,斋藤义龙率领大军沿着长良川一路南下,主动求战的意图相当明显。 织田信长到这时才完全死了心,也不想打这种纯粹消耗的战斗,率军掉头,原路返回,算是白辛苦一场,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而更糟糕的是,长久以来支持他的两大支柱——岳父斋藤道三和叔父织田信光,都先后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就剩下原野一个靠谱的盟友,还地盘不大,人口稀少,几乎快算光棍一条。 织田信长心情不怎么美丽,原野心情倒还可以,毕竟他的私心接近满足了,借斋藤父子俩内讧,没空鸟他的短暂空窗期,他倒是好好干了几票,陆陆续续往墨俣一带运送了近两千人,回头慢慢运回新弯津,暂时也能缓解一下他的人力紧缺现状。 而斋藤义龙眼见他们撤退也没有步步紧逼,就远远跟着他们,一路把他们赶过木曾川后便掉头回了稻叶山城,毕竟美浓正式“改朝换代”了,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暂时没空理会织田信长这个便宜妹夫。 至此,这场战斗算是结束了,而织田弹正忠家和斋藤家的盟友关系也算终结,以后再见面双方就是敌人了。 ………… 原野来的时候是前锋,回去的时候又成了后卫,在墨俣地区停下开始转运人口,而通过内河转运人口相当麻烦,远远比不上海运来得便捷,每次只能几十人几十人的运,没个十天八天的,他无法把这些人都运到海边——幸亏沿途都给织田信长面子,不会攻击他或是顺手勒索一下,不然事情还要麻烦十倍。 人力紧缺问题事关新弯津的未来,这些新移民十分重要,原野要保证把这些人一个不少的带回家,正操心得厉害,冷不丁有名下级军官紧急进来通报道:“大人,营地外有人自称是阿满大人的祖父,说有要紧事求见。” “谁?”原野讶然抬头,而原本坐在一边陪着他,顺便在给他煮茶的阿清更是豁然起身,小脸上的清冷之色都保持不住了,同样一脸惊讶。 那名军官马上又重复了一遍:“那人说是阿满大人的祖父。” 原野没想到阿满怎么找都找不到的爷爷,竟然自己跑来了。说真的,要不是阿满和阿清头上没顶个葫芦,他之前都在怀疑老头子……不对,是这位老爷子被蛇精抓走了,甚至之前做梦还梦到过和阿满阿清一起恶斗蛇精。 不过他脑子里在思维发散,身体却没闲着,本能就起身向外奔去,而阿清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小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喜,但也没抢着跑到原野前面,就跟在他后面去迎接——阿满不在营地内,带着人往回运新移民去了,也算开辟道路,免得沿途有不开眼的小股河盗生事。 原野一路疾奔到营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站在那里,身后站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周围更是有一小队弯津军在紧盯着他,防止他有异动。 “是泉平次老先生吧??” 原野对这老爷子也是久仰大名了,认为他能训练出阿满阿清这样的好手,绝对算世外高人,而要见高人,他立刻就拿出了原备原玄德的人设,气都没喘匀就开始客气问候,还抬手想搀扶对方一下,以示真诚。只是手一搀搀了个空,定睛一瞧才发现泉平次只有一条手臂——阿满以前动不动就说她家老头子能“单手爆菊”,原本以为老头子是实力惊人,没想到真就只有一只左手。而且泉平次并不只是“独臂剑客”,右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陈年伤疤,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眼皮凹陷,空洞无神,还是一位“独眼剑客”。 同时他眼下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几缕白发夹杂其中,被汗水贴在满是尘土和污血的脸颊上,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和疲惫,估计一路没少经历搏杀,腰间打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都是乌黑色的,血迹泌得吓人。 只是哪怕他眼下一脸沧桑疲惫,左眼却依旧明亮,笑起来眼角依旧有笑纹,很温和的样子,向原野低头行礼道:“是野原大人当面吧?不才正是江南泉平次。”——他是甲贺郡江南乡人,故自称江南泉平次。 “是我,老先生您唤我三郎便可……”原野很客气,还换了个姿式扶了他一把,同时凭借蒙古大夫的本能以及鼻间嗅到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很确定泉平次有伤在身,还伤得不轻,说了半句后就赶紧改口道,“先请进去说话吧!” “那多谢了,野原大人。”泉平次没想到原野身为一方豪强,姿态竟然放得这么低,但他确实是有要紧事要找原野,微微低头便跟着他往里走,而阿浅和阿愚同样十分狼狈,身上有血迹,脸上脏兮兮,甚至阿浅背后的陈旧斗笠都被利刃砍掉了半截,像是死里逃生过。 阿清没理她们两个小东西,默默扶住了泉平次,而泉平次仔细看了她一眼,脸上微露惊讶之色,但很快又笑眯眯的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一行人进了临时营地,原野赶紧吩咐人去取药备茶备饭,但泉平次很快止住了他,正色说道:“野原大人,先说正事吧!” 原野微微诧异,但依旧让人去准备,又请他坐下,然后才问道:“不知老先生有何要事?”如果是寻找保护或是处理追兵,那没什么好说的,以他和阿满阿清的关系,今天谁也别想动这老头一根毛,敢来就集火轰死他。 泉平次也没废话,主要是现在精力不济,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当着原野的面打开,取出两封信递给他,苦笑道:“原本这两封信该是我送去清州城给上总介殿下和浓姬殿下,但之前在渡口看到了阿满阿清两个孩子留下的暗语,此时又身有不便,便厚颜请大人辛苦一趟了!” 原野接过信件,也没急着打开,轻声问道:“这是……” “这是道三殿下的传国书和遗书。”泉平次望着这两封信,表情也有些感叹,“鹤山一战,道三殿下自知难以幸免,便写下了这封传国书,将美浓一国托付给了上总介殿下,又留了一封遗书给浓姬殿下,命我送出,只是……” 只是斋藤义龙不乐意,手下一直在追杀他们,要不是正巧找到了原野,他就要带伤拼命赶去尾张,八成会死。 原野轻轻点头,然后看了看这两封信,给织田信长的那封传国书有蜡泥泥印鉴封口,不好打开,遗书却没封口,他便掏出遗书来瞧了一眼,只见里面是首绝笔杂诗: 一人得道,九族升天。呜呼哀哉! 置笔泪洒,乃南柯一梦也。 斋藤山城于法华妙谛间,终生老病死之苦,得佛果于战场。 不亦乐乎? 明日一战,纵五体不全,然成佛也,舍人世之虚无,如朝露之无踪。 原野看完后一时无语,感觉斋藤道三文学水平不怎么样,但他又转头瞧了一眼“传国书”,感觉这东西倒是份量不轻,想来…… 有了这东西,美浓和尾张八成要接着打了,也不知道会再死多少人。 (本章完) 第171章 无题 第171章 无题 泉平次将斋藤道三的传国书和遗书交给原野后好像卸下了极大的负担,精神上的轻松和身体上的疲惫几乎同时浮现,苍老的面容一瞬间都灰败起来。 原野也顾不上再追问更多细节,先给他以及阿浅阿愚处理伤口再说。 阿浅阿愚伤势较轻,明显受到了较好的保护,或者不是敌人的主要攻击目标,无甚大碍,但泉平次的伤势就极为糟糕了。 他身上仅刀伤就有四处,类似箭伤一样的各类疮口有七处,此外各种擦伤更是数不清,而且伤口还都泡过水。这会儿这些伤口皮肉翻卷肿胀,泛着一种死鱼白色,哪怕事后经过一定包扎烧灼之类的应急处理,还是已经开始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泉平次也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狰狞伤口,对自己活下来已经不抱太大希望。群山中一天一夜的搏杀突围,为躲避敌人的追索多次涉水过河,他的伤口都被污染了,而且他年纪已经很大,抵抗力已经远远不如年轻之时,伤口腐烂化脓已经无法避免,几乎算是死定了。 他这次能找到原野,把传国书交到他手中,既是幸运,不用拖着重伤之躯再被追杀至清州城,能轻松完成任务,同时也算是一种另类“托孤”——把传国书带给织田信长,肯定是一份大功劳,应该有助于他死后,阿满她们在原野这里获得更好的待遇。 他这把年纪了,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正想劝原野不必在他身上多费心思,随便包扎一下意思意思便可,但没想到原野观察了一会儿他的伤口,表情十分平淡,抬头就对他说道:“问题不大,只是……会有些痛,老先生需要忍一忍。” 泉平次忍不住再看一眼自己的伤口,奇怪道:“这伤还可以治?” “可以的。”原野先笑着安慰了一句,转头就对阿清吩咐道,“准备生理盐水和大蒜素吧!” 他在军队上了大量心血,为了尽量轻减战损,在医治外伤上可谓绞尽脑汁,一度想土法制备青霉素,但这玩意土法制备出来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有太多杂质难以剔除,产量极低,使用起来也相当麻烦,还很容易医伤不成反杀人,所以他退而求次,选择了大蒜素这种同样可以抗菌消炎的土法药物,哪怕这玩意比青霉素效果要差一截。 主要是大蒜素制备起来简单,只需要将大蒜剥皮捣碎,加入适量净水并快速加热,将大蒜素随水蒸气一同蒸出,再经冷凝提纯便可——以他目前拥有的药品制备条件,大蒜素的产量更适合军队,更有性价比。 泉平次不了解这些,原野在他眼里其实是个陌生人,一时很是怀疑,但原野已经进入了“蒙古神医”状态,不再关心患者的想法——他说的轻描淡写,只是安慰患者的一种习惯,泉平次的伤其实有些棘手,所以他也就直接上了猛药。 他仔细净手后,就开始用生理盐水清洗泉平次的伤口,有些腐坏的死皮死肉就干脆割掉,然后根据伤口深浅,分别使用大蒜素软膏涂抹或是填入浸泡过大蒜素溶液的纱布。 而作为长久跟在原野身边的贴身侍卫,阿清已经和他配合过好多次了,他一抬手就知道他需要什么,看在外人眼里简直像是心有灵犀,有一种奇怪的融洽感。 泉平次默默看了阿清一会儿,感觉这个“孙女”变了好多,而随后一波接一波的剧痛袭来,他强忍着才没呻吟出声,这才无法继续关注阿清的改变——大蒜素其实并不是一种很好的外伤药,直接敷在伤口上会让人痛不欲生,暗恨还不如死了算了,但古代就这鸟样了,能保命的就是好东西,疼点就疼点吧! 很快,过于强烈的痛楚就让他变得昏昏沉沉,无法继续思考,再加上之前连续搏杀逃命透支了大量体力,他渐渐昏睡了过去。 ………… 泉平次这一觉睡得并不安宁,昏昏沉沉间先是觉得冷得厉害,又不停被人灌药灌汤,时而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他,时而又感觉自己在上下颠簸,如处云端。 等他悠悠醒来时,睁眼就看到了他从小养大的孙女、甲贺活命流的正牌继承人阿满正盘腿坐在他身边托着腮打瞌睡,而他看了一会儿这个许久未见,已经算是自立门户的孙女,再转头瞧了瞧周围,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牛车车厢里。 他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慢慢握了一下拳,感觉力气已经恢复了少许,便用独臂撑着想坐起来。这马上惊动了阿满,阿满瞬间就清醒过来,惊讶看了他片刻才赶紧上前搀扶,长长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再睡我都要以为你要噶了!” 要不是原野再三保证昏睡这么久是正常现象,是身体正在恢复的自然表现,她说不定都要去准备棺木了。 泉平次一时没搭理他这个碎嘴子孙女,先轻按了一下自己身上最深的那道伤口,已经感觉不出任何肿胀,没想到原野竟然真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了,一时十分诧异,而阿满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挑了挑豆豆眉,得意道:“那家伙医术还是有一手的,放在天下至少也能排进前三。”说完她也不等泉平次答话,又想起一事,马上挑起帘子把头伸出车外大喊了一声,很快牛车就停了下来,然后她才又转回头对泉平次说道:“你肯定饿了吧?我让他们给你弄点东西吃,不过你现在也吃不了什么好东西,只能喝米粥养养肠胃,先凑合一下吧!等你好了我再给你炖老母鸡吃!” 泉平次其实不太饿,甚至嘴里全是蒜臭味,都有些反胃,根本没食欲,但还是斜倚在厢壁上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新弯津。”阿满直接道,“我们的地盘!” “你们的地盘……”泉平次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轻声道,“是野原大人的领地吧?” “不,就是我们的地盘。”阿满毫不客气道,“我也是野原家的一分子,新弯津也有我一份。你就是问他,他也会承认,所以就是我们的地盘。” 泉平次面色慢慢严肃起来,看了阿满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们是甲贺众,我们只接受雇佣,从不……” 阿满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直接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他不一样,我又没有失去自由,他也从没要求我去做过任何违心的事,而且也就是我和阿清陪他一起出生入死过,换了别人求着当他的家臣,他都不会收,你就更别提了,他对你没企图。”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和阿清是特例,而且他也没把我们真当家臣看待,我们其实更像是他的家人。” 她说完又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样说似乎有歧义,连忙再次补充道,“不是那种家人,我没陪他睡觉。我是那种像好朋友一样的家人,老头……呃,爷爷你懂吧?” 泉平次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她,发现她长大了些,模样却没太大变化,尤其是豆豆眉还是老样子,配她这张小圆脸依旧非常喜感,还是像条大号柴犬,不由自主就点头道:“这一点我相信。” 他这个大孙女从来不以美色取胜,性格又恶劣蛮横,没和原野发展出男女之情,他完全能理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阿满挠了挠脸,觉得自家老头子这话味道不对,有点阴阳怪气,但他现在有伤在身,她也不和他计较,转而又开始埋怨道:“你也别老说我,我让阿浅阿愚那两个小畜……小家伙带给你的话,她们带到了吗?我早就说过让你来找我,你怎么一点也不听话?斋藤道三那家伙才给你几个钱,你看看你把自己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泉平次默默叹了口气,发现阿满不只模样没怎么变,性格也和以前差不多,还是像以前那么烦人,只能摇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是甲贺众,不能砸自己的招牌,只要收了钱,总要尽到力。” “行吧!”阿满又挥了挥手,这一点也不和他这个老古董计较,“反正你现在都这样了,以后就我养你吧!你不是一直想弄个小破惣村吗?我都和他说好了,等到了新弯津就划块地给你,你想干什么都行,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养老吧!” “他……愿意给你土地?”泉平次忍不住又开始诧异。 阿满心中得意,但脸上却毫不动声色,一派无所谓道:“一块土地而已,这不算什么,你就是想在他家宅里躺着吃喝养老,以我和他的关系,他也不会有一点意见。” 泉平次一时沉默,一块土地啊,多少人毕生的追求…… 但他想了想,感觉自己醒来后就只听阿满叨叨来叨叨去,自己对野原家还是一点也不了解,马上向阿满说道:“给我说说新弯津吧,还有野原大人这个人!” 他想对比一下原野和斋藤道三,哪个更出色一些。 (本章完) 第172章 他极可能有歹心! 第172章 他极可能有歹心! 泉平次因阿满而享受特别待遇,不用像美浓新移民一样被塞进小船里,挤得像罐头一样运往海边,而是可以乘坐牛车,一边养伤一边慢慢前行,一路上都在听阿满讲述原野的发迹史,了解新弯津这个刚刚出现在尾张国的新地方。 但就算如此,他在踏上新弯津的土地之后,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仍然是新奇,恍若来到了海外异国。 在他印象里,弯津军的服饰本来就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既不像曰本传统的小袖直垂大袴,也不像明国华丽袍服,甚至连怪异的南蛮服饰也不像,缺少太多繁杂无用的装饰品——弯津军的服饰整体非常简洁却又作工精良,袖口的纽扣、上衣裤子上的口袋都别具一格,或莫名其妙,或非常实用。 新弯津的服饰怪异,这也许可以解释为“倾奇者”的独有怪癖所导致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但满街的怪异服饰,男性一水的短头发,再配上新弯津这些简洁的、直棱直角的怪异建筑物,猛一瞧,真像是跑到了外国。 至少,做为一个走南闯北多年的老江湖,泉平次很怀疑自己已经不在天下六十六国之内。 而阿满才不管他新不新奇,兴致勃勃带他去参观各类工坊,去看弯津平民的生活,以证明她确实没说谎,原野是个怪人不假,但真的很会赚钱,新弯津建设的也真的很不错,顺便还把日常从原野那里听来的话,不停学给自家老头子听。 比如她指着北面一大片还未开发的荒野(属于御屋家的土地),就表示原野将来打算在那边推广农业项目,暂定新移民前三年免年贡,三年后执行“三公七民”的年贡政策,而且终身免征兵粮料、马借钱等苛捐杂税,其他像是羽毛、木头、竹子之类物资也不用交了,农民只管安心种地就行。 泉平次还没从新弯津发达的“手工业”生产中回过神来呢,又听到阿满扯出了新话题,忍不住也望向那片荒野,沉吟道:“三公七民?年贡以外不征杂料杂税杂役?如果真是这样,这可真是天下第一德政了……” 阿满当初反对过,认为不用对庶民这么客气,没把他们女儿都抓起来日夜糟蹋已经算给他们脸了,但这会儿她守着自己老头需要好好显摆,自然不会再提这一茬,颇有些志得意满道:“三公七民也是暂时的,我听他说,他打算慢慢降到一公九民。” 其实原野一开始就打算一公九民,即一石征一斗,只是后来觉得这步子跨得太大了,很容易扯到蛋,所以他打算先从三公七民征起,慢慢再降到一公九民,然后看情况开始进行农业补贴或是退税——这是一项长期政策,可能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同时也会随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一公九民?”泉平次一时无话可说,就是惣村也不可能只收这么点,不然村子连基本防御都无法组织,毕竟就是民兵也要吃饭,总让他们自己带粮食,大部分人就不肯来了。 “对,他将来就打算收这么多。”阿满回忆着原野以前说过的话,开始鹦鹉学舌,“他说什么无工不强,无商不富,无农不稳,农业也需要格外重视,减少农业税收可以可以鼓励……呃,鼓励农业从业者积极垦荒,也让他们有能力去垦荒扩大生产,还能让他们有余心余力去种植一定经济作物,促进工商业进一步发展,对新弯津长期收入是非常有盈的。” 泉平次虽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对阿满的话没听懂,而阿满其实自己也不怎么懂,只是单方面信任原野自有打算,不会亏钱罢了——原野有整套开发计划,弄了厚厚一本呢,她亲眼见过,只是没耐心去细翻。 她又开始建议泉平次把甲贺老家的人都偷偷迁过来,到这里来搞他的惣村,毕竟原野坑谁也不可能坑他,还诱惑道:“我和阿清也攒了不少军功,我们留着也没用,到时你那个村子要是弄好了,那些军功我们就都转给你,说不定村子一步到位,直接就一公九民了。” 泉平次不置可否,搬迁村子是大事,不可不慎重。 阿满也不在乎,反正她孝心是尽到了,继续扯着他东游西荡,以证明新弯津确实是个好地方,跟着原野绝对比跟着斋藤道三强一百倍。 她路过一个僻静之地时,又指着那里介绍道:“那里是公立学校,教识字和手艺的地方,将来里面的小孩子可以直接进工坊干活,不过现在才刚开始,没招多少人,而且也只要十岁以下的。” “学堂吗?”阿满现在一嘴的新词,泉平次有好多都听不懂,走过去看了两眼才弄清什么是公立学校,有些奇怪道,“至少也有一百人以上,人也不算少了,一个学生一年要交多少钱?” 就他看来,新弯津确实挺富裕的,人们穿着虽怪但都算体面,而且房子也都很好,但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有余财把孩子送进学堂学习。 “不交钱,还管一顿饭!”阿满知道这是原野刚开始尝试推行的政策,认为这是在为未来储存财富,减少麻烦,“人也不够多,他打算三到五年内,要保证九成的小孩子都能读三年书,受到统一的教育,还要有一小部分人能读六年,能熟练读写和计算,去补充管……忘了是补充什么岗位了,反正要有那么一批人。” 泉平次看着这所目前看起来有些简陋——相对于气派的工坊来说还很简陋——连老师都是些十多岁的小侍女的公立学校,一时沉默不语,半晌后才轻声道:“这也是德政啊……”“当然是天下第一等的德政!”阿满看着自家老头,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挑了挑豆豆眉就明知故问道,“美浓没有吧?斋藤家那帮抠熊不可能这份钱吧?” 泉平次没说话,美浓确实没有,一般庶民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坐进学堂?天天饭都不够吃,有坐进学堂的时间,不如去刨点食吃。 阿满依旧不在意他的反应,扯着他继续闲逛参观,哪怕就是走在水泥路上,都要跺上两脚,问问泉平次这么平坦整齐的道路,美浓有没有。 泉平次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也就由着阿满乱走,但半晌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忆片刻后奇怪问道:“新弯津……没有寺庙和神社吗?是还没来得及建造?” 不止没有寺庙神社,就连路边都没看到一个神龛或是佛像,这很不正常。 “我们这里没有那些东西。”阿满正招手叫一个卖烤鱼干的小贩过来,打算请自家老头尝尝“弯津特产”,最近这种撒了茱萸和精盐的小吃很流行,价格还非常便宜,嘴上随口道,“按《新弯津暂行治安处罚条例》,私设神社和寺庙要服苦役一年以上,五年以下;占用公共用地建造神龛和佛像的,要处罚金五百文到五贯钱,或拘役三个月。” “怎么会有这种事?”泉平次真的吃惊了,感觉十分莫名其妙。 阿满买了烤鱼干,随手递给他一串,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新弯津不养闲人,神社寺庙那种东西既没用又喜欢惹事,新弯津没有他们的位置。” “没人反对吗?”泉平次目光掠过来来往往的庶民,不信这里面一个信徒也没有。 阿满现在就管着宪兵,而新弯津的警察部门还没开始组建呢,或是没从宪兵里细分出来。听到泉平次这么说,她豆豆眉立刻就压了下去,搞笑脸上露出了几分肃杀之色,手更是搭上了腰间的刀柄,轻声道:“谁敢?!明令禁止的事谁要是敢反对,就要试试我的刀利不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神社和寺庙……” “不行就是不行!”阿满在这方面倒和原野态度一致,在新弯津不干活不得食,他们都不想养大爷。 泉平次一时无语,但也没和阿满继续争辩,只是望着这座奇怪的城镇,心中若有所思。 这里和天下六十六国已经大不一样了,确实有异域之感,哪怕表现的还不强烈,但似乎已经渐渐和六十六国割裂开。 而且这种割裂似乎是当地领主刻意进行的,他故意不肯招收家臣,有意在改变当地的服饰,有意在改变当地饮食习惯,有意禁止当地宗教传播,有意在统一教育,有意在改变各项传统…… 再这样下去,这里将来也许会成为一个新的国家,甚至会出现一个新的族群。 泉平次看着新奇又怪异的新弯津,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粗粗看了一遍,却仿佛被怪异污染了一般,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一瞬间都握住了腰间打刀刀柄,背后寒毛根根竖起,不寒而栗。 这里的领主,那个野原三郎家远,他极有可能有歹心,图谋甚远,所图甚大! (本章完) 第173章 再次挨打 第173章 再次挨打 泉平次感觉自己发现了原野的某种规划、某个“阴谋”,隐隐觉察他对朝廷、幕府乃至武士群体的某种深深恶意,但他不能肯定,怀疑这可能是某种巧合,毕竟他想不明白原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再加上他是个惦记着搞自治村落的人,也有点反朝廷反幕府倾向,以及这时代“民族主义”尚未兴起,“民族”这个概念并不完善,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并没有进一步去弄清真相,就这么默默在新弯津住下了。 原野也没想到这老头这么敏感,联想能力这么丰富,对此一无所觉,带着新婚妻子犬公主设家宴热情欢迎他以及阿浅阿愚的到来,也算尽了尽地主之谊。 然后,他安排泉平次三人继续养伤,他的精力又转移回工作上。 安置美浓新移民没什么问题,新弯津本就是个由移民组成的崭新城市,所有人对新人加入都习以为常,持欢迎且包容的态度,而新弯津的内政体系又得到了超过一千人的壮人力,终于建起了第一个以农业为主的村落。 对此,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御屋家,因为这村落是建在他们的领地上,简直如鲠在喉,但面对弯津军的虎视眈眈,他们也没有拿鸡蛋碰石头的想法,只能默默忍耐,盼着原野早死。 生活一时平静无波,原野按部就班积攒力量,继续暗中规训弯津人,推行他的“邪恶计划”,直到织田弹正忠家的信使再次渡海而来,送来了织田信长的新请求——收到消息,斋藤义龙有异动,正集结人马准备南下,希望弯津军可以到清州城汇合,协助弹正忠家对抗斋藤家的入侵。 按盟约织田信长只要挨打,除了是今川松平两家揍的,原野是必须去帮忙的。他也没招,现在他还离不开弹正忠家的贸易路线,只能再次点齐人马,命令阿满看家,在犬公主伏身恭祝“武运昌隆”之声中,再次率军出征,赶去清州城。 等到了地头,他去参加军议,和前田利家再次接上头后才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斋藤道三在“传国书”里把美浓一国当浓姬的嫁妆送给了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立马拿出来公告天下。这一行为把斋藤义龙彻底激怒,不但公开否认了斋藤道三是他的亲生父亲,直接改称一色氏(据传他母亲是一色氏之女),还立刻组织了上万大军前来讨伐织田信长这个“伪称名主”。 当然,这是名义上的说法,实际上只是想多要些土地罢了,斋藤义龙极有可能是想恢复木曾川南岸的落脚点,以开始为侵攻尾张做好准备——在织田弹正忠家和斋藤家结为姻亲盟友之前,双方就在木曾川、长良川一带进行过反复争夺,就连墨俣城都是斋藤家筑的,此时不过是盟约破裂后的旧事重演。 原野从前田利家那里听完详情,很是无语,早知道他当初还不如把那封“传国书”直接扔进茅坑,结果送给织田信长之后他也不忍一忍,直接就掏出来了,害他要耽误这么多时间——打这种仗对他没好处,在尾张境内打,他总不好把织田家的领民也给“强制移民”了,真只有纯消耗。 他在那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向前田利家奇怪问道:“斋藤义龙这么急匆匆就跑过来,美浓内部他已经理顺了?” 原本他以为斋藤义龙怎么也要安稳个一两年巩固统治,完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打过来了。 “大概是理顺了。”前田利家身为织田弹正忠家的一员,比原野要更关心美浓的情况,马上答道,“听说斋藤义龙吸收了大量豪族进入斋藤家,任命了安藤、日野根、竹腰等六家等六家大豪族为家老,遇到大事就由这六名家老带领家臣、豪族共同商议对策,他们投票反对的事,就算斋藤义龙这个家主都不能一意孤行,所以现在美浓据说上下同心,都在说斋藤义龙是不世出的英主。” “哦,家臣合议制吗?”原野听完若有所思,没想到斋藤义龙竟然舍得放权,搞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织田信秀、斋藤道三等老一代霸主也好,还是织田信长、今川义元这些新一代大名也罢,都对在地豪族们烦得不要不要的,没事就惦记着想清理他们,想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现在斋藤义龙倒是别具一格了。 只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埋下祸根……前田利家品鉴了一下“家臣合议制”这个词,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这么说也没错,就是家臣合议制。” 原野抬头瞧了他一眼,又笑问道:“尾张这边是什么看法,有没有人也觉得他是不世出的雄主?” “当然有啊,就是那些人呗!”前田利家和他也够熟,私下聊天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大笑道,“昨天还有人在殿下面前提起这件事,被殿下好一阵骂,让他不喜欢尾张就滚去美浓去住。” 原野也忍不住乐了起来,估计他要是尾张豪族,八成也会对“家臣合议制”心生向往,到时以他的实力,说不定也会有重要一票,可以在织田弹正忠家内部会议上卖卖票什么的。 他们闲聊了一阵子,终于把织田信长等了出来,而织田信长面对斋藤义龙的挑战也并不畏惧,甚至眼冒红光有些亢奋,拍着桌子先是大骂了斋藤义龙弑父猪狗不如,简直人间禽兽,又再鼓舞了一下盟友家臣豪族们的士气,然后不顾敌人数量更多就下令寸土不让,主动出击,坚决把斋藤义龙拦在木曾川以北。 织田弹正忠家可不是执行的“家臣合议制”,这几年敢和织田信长拧着来的都已经被他折腾服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快就分派了各自的任务,要求马上出发,直接北上建立防线,仅就原野顶着一个“盟友”的名头,多少有点人权,织田信长和他说话能客气三分,不过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等在清州城完成军议后,一队队的武士郎党足轻就开始离开清州城北上,先一步赶到木曾川,开始等着斋藤义龙来碰个头破血流——织田弹正忠家是内线作战,美浓内部也有心向弹正忠家的豪族,斋藤义龙还没发兵这边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可以充分准备。 织田、弯津联军加起来超过六千人,就这么在木曾川等了数日才发现斋藤义龙亲率万人大军慢悠悠来了,远远绕路,又慢悠悠渡过了长良川,进入长良川和木曾川之间的“川并之地”,随后就开始慢悠悠扎营,看不出半点急迫,竟然有一种是跑来春游的奇妙感觉。 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织田信长更是不停派人向两翼搜索,怀疑是某种疑兵之计,敌人可能会突然从某处浅滩渡河,但搜来搜去,连根人毛也没搜到,斋藤军就是真在修营寨。 好不容易等斋藤军把营寨修好了,斋藤军还是没有一点进攻的样子,似乎就是到这里来和织田弹正忠家比谁的军粮多,似乎想等对方把军粮吃光了自行撤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原野被逼无奈,也只能在河边和对面大眼瞪小眼,直到后方突然传来紧急消息,织田信长的庶长兄织田信广突然谋反,在清州城内掀起了暴乱。 而原野收到这消息后,竟然毫无感觉,没有半点惊讶,甚至终于放了心——织田信长的哥哥弟弟造反嘛,也不是第一次了,很正常。 大概,他终于开始适应这时代了,不会再轻易大惊小怪。 (本章完) 第174章 又进入了多事之秋 第174章 又进入了多事之秋 织田信广的人生像是一部颇有喜剧色彩的悲剧。 他少年担任安祥城城主时也曾意气风发过,也曾雄心壮志过,但随着安祥城被攻破,他成了今川家的俘虏,一切就都变了。等他被用德川家康换回来后,几乎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成为失败者最好的代名词,而等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想重新站回舞台之上时,才发现自己的一切悲剧皆来自自己的无能,自己的不堪一击——他连谋反都不是那块料,表现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织田信行还要差劲。 他暗中勾连斋藤义龙,或者也可以说斋藤义龙暗中诱惑了他,想趁从清州城转运粮草之时突然发难,直接占据清州城,与斋藤义龙前后夹击织田信长,一跃成为一方势力甚至成为弹正忠家的新任家督。 结果他就算率领家臣郎党在城中突然暴起发难,竟然连让织田信长惊慌失措都办不到,仅清州城的城守代佐胁藤右卫门(原那古野城城守代,佐胁良之的养父)率领少量家臣发起了一次反击,他的家臣郎党就一轰而散,溃不成军,他更是直接逃之夭夭,跑了个无影无踪。 原野第二天看到新的通报,都忍不住感叹一声这家伙确实无能到一定程度了,有野心却没本事,谋反都能搞得像个大笑话。 感觉人要是活成织田信广这样,不如直接自尽比较好。 而随着织田信广开玩笑一样的谋反失败,斋藤军也毫不犹豫掉头返回了美浓,看样子斋藤义龙阴谋破灭也输得起,没打算孤注一掷渡河强攻,毫不在乎面子,晃晃悠悠又回去了。 或者说,配合织田信长的庶长兄谋反才是他来的主要目的,现在主要目的达到了,把敢恶心他的织田信长也恶心了一番,他已经暂时满足了,回去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原野这次跑来什么也没干,只看了一场闹剧,但感觉尾张又进入了多事之秋——斋藤义龙这人在后世名气不怎么样,他不怎么了解,但看起来是个比他父亲斋藤道三更阴险的家伙,有这厮在美浓虎视眈眈,尾张绝对清闲不了。 不过这场仗到这儿已经结束了,他眼见没事了就直接告辞,径直返回了新弯津。 只是他回到新弯津屁股还没坐热乎,阿满就带着最新消息来找他了,但不觉得这些消息有什么重要,随手扔到他的办公桌上就招呼阿清再给她点钱,理由是老头子不好养活,钱大手大脚,之前给的那点赡养费都完了,要再补充一些——阿满的月俸由阿清保管,毕竟她有大量狂饮滥赌的前科,哪怕现在她大些懂点事了,没以前那么胡闹了,但还是不敢让她手里捏着一大笔钱。 目前这阶段,她需要用钱就要先找阿清说明用途,或是把手伸进原野的口袋摸些零钱应应急。 原野也不管她们姐妹怎么养爷爷,拿起消息摘录瞧了一眼就微微诧异道:“织田信广竟然没有死……” 织田信广奇袭清州城……如果那算奇袭的话,他奇袭清州城失败后仓皇逃到了守山城外的一座寺庙,企图剃头出家避祸,但当然没鸟用,织田信长一回清州城就把他抓了回来,但看在丹羽长秀的面子上没杀他,只是没收了他的知行领地,以及剥夺了他对所有子女的“监护权”。特别是他的女儿阿竹,更是直接被织田信长收为养女,成为弹正忠家的嫡系——阿竹就是丹羽长秀的正室,现在丹羽长秀变成织田信长的女婿了。 原野看着这些最新消息摘录,感觉又特么开眼界了,这年头竟然真的能抢女儿?果然不愧是曰本战国时代,什么奇葩事都有…… 不过那这么算算的话,他应该算丹羽长秀的……姨父? 丹羽长秀又和前田利家、猴子等人一般年纪,是关系极好的朋友,那他岂不是也成了猴子的……长辈? 他一时思维发散,感觉自己辈份突然涨了啊,而阿满打着“赡养老人”的旗号从阿清手里硬抠出几枚银丁,能值好几贯,够她潇洒好几天了,心满意足的塞进自己口袋里,随口道:“那种废物留着也没关系,死不死的无所谓。” 原野收回发散的思维,轻轻点头,感觉确实如此,一个连谋反都能谋成笑话的人死活不足重视,不过这也能从侧面说明织田信长现在确实称不上残暴,目前还处在可以互利互惠的阶段——家老弟弟哥哥轮流谋反,他至今一人未杀,放在这时代已经算心胸相当开阔了,自己和他打交道也能多放点心。 原野心里思索着,又翻了翻后面乱七八糟的消息,像是各地物价、耕种情况、兵力驻防之类的例行杂事,发现没有更多可以重视的东西,便对阿满吩咐道:“调一批人去美浓吧,我们需要开始关心关心斋藤义龙的动向了。” 他感觉织田信广谋反只是斋藤义龙的“牛刀小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弯津军的主要作战对象都会是斋藤义龙统率的美浓军,以及需要应付他的各种阴谋诡计,所以该把美浓也纳入监控范围。 至少在斋藤义龙死前是这样的,但他记不清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死的,也记不清他是怎么死的,只隐约有印象这家伙应该死在了桶狭间之前,毕竟桶狭间之后织田信长就对美浓转守为攻,开始大肆入侵,那时的敌人好像是斋藤义龙的儿子斋藤龙兴——这人好像是个大废物,似乎被织田信长三两下就拿下了,让织田信长直接吞并了美浓,完全霸占了浓尾平原这大粮仓,为上洛乃至称霸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阿满听了他的要求倒没直接拒绝,但很为难的挠了挠头,迟疑道:“现在没有多少空闲的人手了,要‘活命众’继续扩充人手吗?” 活命众就是弯津现在的“东厂”(对内监察)以及“忍者部队”(军事情报)的总合,因前段时间人力紧张及以领地建设为主,基本停止扩充人员了,而眼下出现了新的情况,原野也没犹豫,直接道:“继续扩充吧,需要的人员物资定个单子过来给我看一眼,只要没问题就拨给你。”这就是正事了,阿满豆豆眉一扬,立刻领命:“我知道了,回去我就琢磨琢磨。” “也不要只自己琢磨。”原野微微沉吟了片刻,问道,“你爷爷……泉平次老先生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有出来做事的打算吗?” “你是想让老头子重操旧业?”阿满微微一愣就反应过来,不过犹豫道,“他的伤倒是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也对美浓挺熟的,但……还是算了吧,他那么老了,这次又伤了元气,现在半残半废,我想让他死在新弯津,就安安静静慢慢老死。”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或者喝酒喝死也行,到时我就弄一大桶酒,把他泡在里面埋了。” 默默坐在一边的阿清也抬头清冷地望了过来,似乎也很关心这件事,而原野被强制禁言了片刻——混蛋啊,泡在酒桶里埋了是什么鬼? 为了保鲜吗?或是某种活命流的药酒秘法?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赶紧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他老人家在新弯津养老没有任何意见,咱们这里不缺他这口饭吃,不需要他再拼死拼活。我是觉得如果他想做点事的话,也许可以考虑当个顾问。” “顾问?”阿满奇怪起来,“顾问是什么鸟东西?” “就是不用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太辛苦,只需要遇到大事提供一些建议的一种……职位?”原野只是想利用一下老头子丰厚的江湖经验,不需要他去打打杀杀,他现在有的是铁炮,谁不服直接拿铁炮轰就行了。 阿满大概明白了,摸着小下巴沉吟片刻:“有月俸可以拿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按你们俩的标准给吧!” 阿满马上点头道:“行吧,我回头问问他!” 原野也是顺嘴一提,毕竟就是放在现代,这老头也该退休了,他也不想勉强一个老人家效力,又叮嘱了一声:“他不乐意就算了,其他的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我知道了。” 阿满随口应了一声就起身走了,准备去找找老头问问他的意思,感觉自家老头子身体好像也没那么差劲,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也许可以发挥一下余热,再赚点钱留给她当遗产。 她走了,原野又翻了翻别的文书,检查了一下他不在新弯津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发现手下们各司其职,都干得不错,不需要他去指挥一下“田埂往南挪五寸”来添乱,便离开了公事房回后宅去休息。 白天他的后宅非常安静,毕竟他现在只娶了一个老婆,这老婆还是个软包子,平时恨不能自己就把脑袋扎进地里装鸵鸟,根本也不可能发出太大动静,简直乖巧的不像个正经公主。 当然,他也不知道嫁到别人家的公主是什么样的,可能这时代的公主就是不会太骄横吧,将来有机会他准备研究一下这课题,以满足一下好奇心——《论曰本战国时代的姬们》,也许等回现代了,他还能发表篇绝世论文,能赚点学分。 (本章完) 第175章 能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 第175章 能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 原野回到后宅,倒也没急着去找犬公主,准备先去看看傻儿子的情况,毕竟刚出门回来,他怎么也要看一眼才放心,但没想到刚到了孟子奇的住所,却发现犬公主正准备离开。 原野有些惊讶,心中也微生警惕,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把见到他来了伏身迎接他的犬公主扶起来,笑着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犬公主见他出征回来眉眼间有些喜色,但腼腆道:“三郎出征,我想替你做些事,就过来看看。” “哦?”原野望了一眼安置孟子奇的房间,又笑问道,“那怎么想到到这里来看看的?” 犬公主并不隐瞒,老老实实道:“我听阿中和阿下说的,她们说三郎对四郎大人(原野给孟子奇编的通名)很在意,我就想着每天过来看看,免得您不在家,有人怠慢了四郎大人。” 原野微微点头,看样子是阿中阿下从侍女们的嘴里套出来的“情报”,不过他想了想,也无心追究,这种程度还算不上泄密。 犬公主看他一时没说话,倒是有些担心起来,犹豫片刻后有点紧张地问道:“是我……不该来吗?” “没事。”原野回过神来,冲她笑道,“只是担心太麻烦你了。” 她过不过来其实无所谓的,这里他安排了十二名可靠仆妇分成三班看护,不可能出什么问题,但她闲着愿意来一趟也没关系,也算多重保险。 犬公主微微松了一口气,又高兴起来,但高兴了片刻马上又端庄地说道:“不麻烦,原本我就该替三郎解除后顾之忧。” 原野愣了愣,忍不住笑了笑便进去探望孟子奇,替他把了脉,然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转而叹了口气。 孟子奇的情况依旧不乐观,长期只能饮用流食让他都从小胖子变成了小瘦子,而且哪怕天天有人定时帮他按摩全身,他的肌肉依旧开始萎缩,甚至这一年多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远远比不上在日比津村的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一年多才开始像个长期卧床的植物人,给人的感觉一天比一天衰弱,仿佛每个月都能直观的看到他的生命在流失。 穿越带来的那种神奇的恢复效果似乎在他身上已经消失了,至少消失了大半。 对此原野一点招也没有,他完全理解不了那种神奇的恢复效果是怎么来的,也弄不清它为什么又开始消失了。 命运仿佛在和他开玩笑,还是开一个很恶劣的玩笑。 他坐在孟子奇身边陪了他一会儿,强打起精神,让所有人暂时退下,用家乡方言和孟子奇说了一会儿话,还吓唬了一下他,想给他的大脑一点刺激,但和以前一样,依旧没鸟用,孟子奇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 他又重新给他把了脉,但感觉药方没有继续调整的可能了,便把当值的仆妇叫了回来问了问情况,并再次叮嘱她们要细心照看——这话他也说过上百次了,现在内宅中没人敢疏忽这里,但他还是要一遍一遍重复。 他要尽最大努力把孟子奇活着带回现代…… 如果不能,他也不能让孟子奇死前受一点委屈。 这是他仅能做的了,也是他的责任——要是当初他不同意这小子来名古屋找他玩就好了,可惜这世上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卖后悔药。 等仆妇再次保证不会出一点问题后,他帮孟子奇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明早他会再来一次,只要他在家,这就是他必刷的【每日任务】。 犬公主正跪坐在回廊上等待呢,原野又快速平稳了心情,重新露出笑容,向她说道:“我们走吧,让他先好好休息。” 犬公主乖巧点头,起身跟到他身边,阿中阿下这时才从远处冒出来,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原野也没管这两个人,又笑着问犬公主这段时间在忙什么,生活上有没有不顺心的事,或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而犬公主摇了摇头,表示在这里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很尊重她,衣食更是挑不出半点瑕疵,她什么也不需要。 原野默默点头,感觉她也太好满足了一点,这倒让他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对犬公主其实没什么感情,她和阿清不一样,阿清和他同生共死过,是真的在山洞里互相依偎着取过暖,但就是因为没感情却又因利益原因结了婚,她还这么小这么乖巧老实,一点麻烦也不添,他倒隐隐有些亏欠感。 很复杂的一种感受,他不是学心理学的,一时也说不清原因,但多少有些亏欠感倒是真的。 他忍不住说道:“你其实也不用一直闷在家里,有空也可以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犬公主迟疑了一下,偷眼看看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可以不去吗?” “当然可以。”原野直接应了,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想去吗?”犬公主迟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在这里很好,平时看看书也不会闷,就……不出去了吧?” “那好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原野也不勉强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送她去上学,估计也有点够呛的,所以还是算了吧!毕竟把老婆送去学堂上小学,太过惊世骇俗,她该接受不了。 他们两个一路说着话回了住所,原野正准备招呼人点菜,陪犬公主一起吃顿饭,婚后又是远征美浓,又是忙着安置新移民,又是抵御斋藤义龙来闹事,他其实都没在后宅吃过几顿饭,今天刚回来又没什么事,他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正好陪陪她——都结婚了,多少也要负点责,也不能老把她扔在一边不理会,那也太不当人了,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犬公主看到他留下倒很高兴,阿中阿下两个贴身侍女更是高兴,马上抢着去张罗饭食,看样子已经很习惯“野原家”的生活,最少已经学会点菜了,而犬公主犹豫了一下,去了一边打开箱子,拿出一双白色长足袋(系腿式“袜子”,穿具足时用的),红着小脸递给他。 原野接过足袋展开瞧了瞧,发现上面绣着“野原家”的青色葫芦纹,两侧还绣有汉字短句“武运皆畅途”和“百战皆常胜”。整体而言,绣得相当不错,针脚细密,字迹美观,有点厉害,没点天赋加苦练绝对绣不了这么好。 他翻看了一圈,讶然道:“是给我的吗?” 犬公主轻轻点头,不好意思道:“请试试吧,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其实不……”原野本能就说了半句,最近一年仅他就批了六笔小额贷款,以支持有意经商的弯津人开设裁缝铺和成衣铺,这种衣物完全可以靠买,买了还能活跃领地内的经济,算是双赢,但他总算刹车及时,没把话说囫囵了,赶紧试了试,笑道,“非常合适,穿起来很舒服。”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客气话,“了很多时间吧,真是太感谢了。” 犬公主没想到他竟然会道谢,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很多时间,就……随便缝了一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呃,这样啊……”原野也有点不会了,沉吟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便缝了一下就能缝得这么好,很厉害,还是多谢了。” 阿中阿下在门口观望,看表情脑溢血都要犯了,而犬公主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羞愧,低声道:“您不需要说感谢的话。” “还是要的。”这还是原野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给他缝袜子,倒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再瞧瞧小小一只的犬公主,确定她绝不可能是市公主那类型的妻子,她这性格就当不了“间谍”,不可能对新弯津有危害。 原野将足袋叠好收起来,笑问道:“你很喜欢缝……嗯,做女红?” 犬公主头也没抬就小声说道:“我乳母针线活很好,都能缝制十二单,我以前跟她……学了一些。” “这样啊!”原野想了想,判断她的意思好像是喜欢,就让阿中阿下拿了笔墨来,大概画了几张图给她,“那以后你要想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缝这样的袜子吧!” 他正在领地内偷偷改风易俗呢,犬公主要不说,他都把袜子这回事给忘了,回头也可以安排上,想来冬天该有人会买来穿——要是不行,就先从弯津军配发开始,等弯津军里的士兵习惯了,自然就会在民间慢慢传播开。 犬公主接过“图纸”,看了半天才看出是什么鬼东西,有心想说这样的足袋连系带都没有,根本穿不住,但又不太敢,迟疑了一下决定自己想想办法,小声道:“是,请让我……试试吧!” 原野也是随性所致,由着她去折腾,不行也没关系,而很快饭菜就来了,便和她一起吃了饭——泾渭分明,犬公主爱吃快炒的鲜嫩的蔬菜野菜,像小兔子转世一样,他这边则是以重油重盐的肉类为主,不过他偶尔给犬公主夹点瘦肉,犬公主倒也会老老实实吃掉,不怎么挑食。 两个人都是比较平稳安静的性格,吃过饭也没什么太欢快的娱乐活动,就各取了书来翻看。原野还是关心曰本的“神国思想”是怎么形成的,以确定自己未来的计划会不会有偏差,在各种武士、文人、神官以及和尚笔记里乱翻,时不时还会摘抄些笔记。 犬公主则拿了一本和歌集在他身边翻看,但翻了一会儿,偷眼看看他,再想想他一直脾气很温和,到现在都没骂过她,胆子终于大点了,又偷偷换了一本话本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面露笑容,自己就很开心。 她真心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平稳又幸福。原野也开始越发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政治联姻对象竟然一点也不烦,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性格不错,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一时都忍不住开始琢磨下次出门也许该给她带份礼物回来,毕竟人家都给缝袜子了,他怎么也该给点回礼,不然多少有点不讲究。 不过他除了聊天时会发散思维,别的时候还是相当专注的,很快注意力就集中到了书本上,接着琢磨他的大事。 偶尔换换脑子,也是盘算一下未来的工作计划,做做远期规划。 不然暂时他也无事可干,新弯津一切步入正轨,目前他的领地也无法扩张,也不需要开发新技术新产品,只能安静一段时间了。 大概,这算是战斗的间隙?能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 (本章完) 第176章 尽力试试吧! 第176章 尽力试试吧! 阿满离开原野的家宅后,在新弯津的酒屋酒摊上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自家老头,但闻着酒香咽了好几口唾沫,犹豫一下先不找人了,摸出从阿清手里骗来的“赡养费”,先替自家老头子消费了一把,喝了两碗酒润了润嗓子。 当然,她也没敢多喝,主要是她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身为弯津重臣,野原家的家老,她也不好意思大白天在闹市上打醉拳,所以她只是过了过瘾便恋恋不舍的接着去找人,最后在大南村的田地处才找到自家老头。 大南村就是弯津获得美浓新移民后刚建的那个村子,一切初创,一派生机勃勃,泉平次就戴着斗笠,蹲在正开垦的一片新田旁查看土质。 阿浅和阿愚则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乘凉,无所事事之中。等发现阿满骑着高头大马慢慢溜达过来了,才一起起身望向她。特别是阿浅,眼中闪着嫉妒和不服的光芒,恨不能冲过去一个飞踢把阿满从马上踹下来,只是不敢,只能恨恨相望。 阿满眼里没这两个小东西,在泉平次身边下了马,开口就埋怨道:“你说你不在市町好好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让我好一阵找!” 泉平次没答理她的话,只是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叹道:“比甲贺的土要好啊,养上两年地,收成肯定不错。” “今年这地收成就能不错。”阿满知道原野弄出了一种奇怪的肥料,初步试验相当成功,能极大增加产量,但种地的事和她关系不大,她直入主题,“他让我问问你,你还愿意出去做点事嘛,有钱拿的那种。” “做事吗?”泉平次也不意外,转过头来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阿满眼中冒出疑惑之色,吃惊道:“你这是答应了?” 泉平次低头看了看泥土,叹道:“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新弯津闲逛,在更加深入的了解过后,发现这里确实有一种另类的生机勃勃,庶民在这里生活得极好,能保有起码的尊严,只要勤快干活就能获得温饱乃至拥有积蓄,只要遵守规定,弱者就不会被抛弃,就不会受到强者的肆意践踏…… 甚至这里都没有严格的上下等级之分,当地领主并没有家臣,或者说没有正经的家臣,导致新弯津几乎没有武士团体,更没有贵族和寺家,上下等级的界限几乎被抹除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特权,都是平等的。 他梦想中的惣村其实就是这样的,甚至新弯津比他梦想中还要好一些,毕竟就连他也不敢保证能做到上面那几条。 新弯津对他来说,已经近乎天国了,哪怕他想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想明白原野为什么要偷偷改风易俗,为什么要尽力把新弯津和传统割裂开,但那也没什么关系了——原野就是想当天皇,只要他能把天下治理成这样子,那让他来当天皇也没什么不好。 泉平次其实已经决定要把家乡人迁到新弯津来生活了,到时就在大南村附近建一个小小的自治村落,按规定缴纳年贡和提供一定兵役——地方他都挑好了,准备抄袭大南村的布局以及水利规划,这几天他正暗中研究,琢磨图纸。 至于弯津动不动就要出去参战,不怎么太平,这依旧没什么,现在天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打仗,甲贺和伊贺只能更混乱,新弯津已经算是不错了。 阿满完全没搞懂他在想什么,也低头看看地面,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也不用这样,他其实就是随便问问,不是缺了你不行。你就是不乐意,有我和阿清的面子在,一块荒地他怎么也会批给你……” 她说到一半又想了一下,改口道,“其实就是没我和阿清的面子在,你要是给他送三五百人来,他肯定也会敞开大门欢迎你,甚至都愿意付你一大笔钱。他一直发愁新弯津人口不够,现在离开新弯津见到两条腿的人,他都有点走不动道了,两只眼一个劲冒绿光,还下意识咽口水,所以……你真不用为了块地就违背心意。” 泉平次无语了片刻,感觉这孙女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什么叫“不是缺了你不行”?但他能把阿满养大,精神抗性自然很高,转眼就不放在心上了,直接向她问道:“所以,野原大人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是重新回美浓吗?” 他还是信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要把家乡人都迁移到这里来,那他理所当然要体现自己的价值,再卖次命也没什么,只要值就行。 “都说了不是缺了你就不行了!”阿满赶紧摆手,“你都废成这样了,回美浓也没什么用,他就是想让你当个……呃,顾问。就是那种遇到事能提点建议,有用没用都没关系,平时该干嘛就干嘛去的活儿,还是养老。” “顾问?”泉平次还以为原野打算针对斋藤义龙干点什么,都准备再去冒一次风险,结果就这?就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被小瞧了,但他也没拒绝,信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成的东西,便轻轻点了点头。 慢慢来吧,他在了解新弯津后,倒是突然有了久违的干劲,毕竟这里没有武士,没有欺压者,他也不用做谁的家臣,成为新的欺压者,他倒真想为了未来的好日子做点什么。 阿浅和阿愚在旁边看了半天,早就心痒难耐。她们这段时间在新弯津闲逛,已经发现阿满在当地人望很高,十分威风——主要是阿满现在兼管宪兵队,而宪兵队又兼职警察,她经常亲自带人上街殴打敢随地大小便、吐痰之类不守卫生条例的民众,也会亲自猛踢小偷、醉汉的屁股,并把他们拧去服苦役,基本人人都怕她,见了她都要客气的叫一声“阿满大人”。 更何况阿满月俸是新弯津最高一档,还可以拿阿清的月俸用,约等于领两份高薪,只要不去狂饮滥赌,只是买买东西的话,手头十分阔绰,日常骑着高头大马,不同样式的胴丸换着穿,刀柄上镶金嵌银,兜上的金角都能突破天际,骚包到一定境界了。 她们俩对这些很羡慕,眼见自家老头子被征召了,阿愚偷偷一扯阿浅,阿浅赶紧上前问道:“那我们呢?我们干点什么?能给我们多少钱?” 阿满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撇嘴道:“你们两个现在没什么用,还是接着学艺吧,钱一文也没有!” 阿浅眼中怒意一闪而过,马上叫道:“我们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比你有用!不信你可以试试!”说完她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又激将道,“你肯定不敢吧?” 她早就想打阿满这老畜生一顿了,现在阿清不在,她正好落了单,正好下手! 阿满从心底就看不上她,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信不信现在只要我喊一声,立马就有二十个人过来把你打出屎来?你要不要试试?” 阿浅马上转头四处张望,果然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在待命,八成就是阿满的手下,顿时胆气一缩,而阿满看看她倒是想起一事,又对泉平次说道:“对了,那个……老头子啊,我现在出息了,你是不是该把活命流当主的位子传给我了?” “不行!”阿浅急了,连忙道,“老头……呃,爷爷还没死呢,你凭什么上位?就是爷爷死了,也不能你说上位就上位!” “本来就该我上位,我才是正牌继承人,你们两个只是我赌钱赢回来的垃圾!没我你们早就死了!”阿满怼了她们一句,转头向泉平次问道,“老头子你怎么说?我们活命流要想在新弯津扎下根,就该由我来当家作主,只有我才能把活命流发扬广大!” 泉平次愣了愣,瞧了瞧一脸认真的阿满,又瞧了瞧四周一派崭新,充满活力的新弯津,半晌后缓缓点头,没什么意见。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 翌日一早,原野在公事房就见到了泉平次和阿浅阿愚,对泉平次愿意发挥余热表示热烈欢迎,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半天的客气话,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并再次重申了愿意支持泉平次在新弯津建立惣村的打算,对村子的自我管理和自我建设不会进行太多干涉——整体性质与后世美国政府和州政府的关系差不多,小事村子自己解决,大事才需要听他的。 这也算是个尝试吧,而且原野对能白捡一村子人口感到很高兴,吞了近两千美浓移民也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他的人力缺口,随着大南村一带的开发,他还是缺人。 泉平次就这么入职了,随后双方就进入到闲聊时间,原野希望泉平次有时间有精力的话,可以指点一下新弯津的对外谍报机构,给学员们偶尔上上课,然后就把泉平次请去探望孟子奇,希望借助他的经验,看看孟子奇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这是他昨晚睡不着时突然想到的,阿满虽然见多识广但毕竟年龄有限,该远远比不上泉平次这老江湖,也许泉平次见过有大夫能治愈“植物人”。 泉平次没想到当上这个莫名其妙的“顾问”,第一件任务竟然是看病,但依旧对此郑重以待,在反复检查并询问过孟子奇的情况后,感觉他早该死掉了,最后沉吟了许久才说道:“我也没见过昏迷这么久还能活着的人……” 原野有些失望,叹道:“确实没有办法了吗?” 泉平次想了又想,还是摇头叹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和尚医术很不错,但也没听过他能治这种病,只能试试,不敢保证什么。” 顿了顿,他又摇了摇头,“就算试一试,希望也很小。” 原野望了一会儿孟子奇,轻轻点头,感觉脑损伤果然是疑难杂症啊,确实不好解决,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尽力试试了。 有点希望总比完全没希望好一些。 (本章完) 第177章 算是回到现代的希望吧 第177章 算是回到现代的希望吧 泉平次当上顾问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原野找大夫,工作积极性倒是颇高,不顾伤势还未完全恢复,第一时间便带上阿浅阿愚以及大笔钱财去尝试请人。 他推荐的那位精通医术的老和尚居住于曰本佛教圣地比睿山,也不算太远——勉强算是在尾张隔壁吧,比睿山横跨山城、近江两国,从尾张去近江很方便,只要一路通过伊势山脉中间缺口就可以。 原野则亲自带人把孟子奇护送到了旧弯津,以方便老和尚前来看诊——那老和尚也有怪癖,据说以前去明国时遇到过海难,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乘过船了,去新弯津不方便,只能把孟子奇运过来了。 原野这段时间也没事,就安心在旧弯津等待,甚至做好了泉平次请不来人,他就带人把孟子奇送去比睿山看病的准备,但还没等到泉平次传回来消息,他每日给孟子奇把脉时,已经隐隐发现了不对——孟子奇的身体好像又开始恢复了,至少停止了恶化。 他一时大感惊异,又耐心观察了几天,发现不是错觉,孟子奇的身体状况又稳定住了,甚至微微有些好转,至少脉搏强劲了一丢丢。 原野一时望着西边若有所思,新弯津和旧弯津对孟子奇的区别,也仅就是距离伊势山脉的远近,难道当初的穿越还能影响到他们?只有他们离穿越地点足够近,才能保证拥有那种神奇的恢复能力? 这不科学,但目前也没谁敢说科学能解释一切,至少他们的倒霉穿越,放在现有科学体系中就根本无法解释。 原野都有点按耐不住想赶紧把孟子奇运到伊势山那里再观察一阵子,但考虑已经预约了医生,以及孟子奇的身体状况只是刚刚开始稳定住,并没好转多少,便又耐心等了一个月,终于把老和尚等来了。 老和尚确实有两把刷子,针灸之术造诣很深,但连续给孟子奇施针之后,孟子奇却依旧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老和尚对原野长期给孟子奇使用的数种药方来了兴趣,各种旁敲侧击想打听清楚,最后原野也没耐心和他周旋,直接打发他走人。 泉平次有些失望,这已经是他能想到医术最好的人了,但原野依旧一派温和,握着他的手很是感谢了一番他的辛苦,然后派人携带财物,同他一起去甲贺召集同乡。 等送走了泉平次,他马上带着孟子奇就赶去了日比津村,重新回到了他穿越后的第一站——次九郎的家。 他离开日比津村已经快三年了,从一个假冒的西国流浪武士变成了一个袖珍版的小大名,但日比津村却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一副穷得掉渣的样儿,倒是秃头十兵卫更秃了,次九郎和阿平夫妇也老了不少。 他们见到原野突然回来十分惊喜,原野也没摆什么臭架子,很温和的和他们叙了叙旧,一一送上礼物,再次感谢了他们当初的帮助和收留——都是弥生准备的,这次跟他回来的都是忠诚度最高、资历最深的一批人,不是在竹内庄时就跟着他的,就是他钱买回来的第一批老弯津。 他就这么在日比津村又住下了,除了应付了一下奇怪他怎么跑回来的前田利春以外,别的什么也没干,就天天守着孟子奇,一天八遍检查他的身体状况,而一个月后,他确定了,在这里孟子奇的恢复速度更快,哪怕他还是醒不过来,但身体状况确实开始缓慢好转,甚至微微胖了一丢丢,似乎连消化能力都有所增强。 也难怪孟子奇之前躺了两年多没什么事,搬去新弯津才一年就变成了皮包骨头,还差点噶了,原来是离穿越地点太远吗? 那里有什么还在影响着他们? 那是不是就是他们穿越的元凶? 那是不是就是他们回去现代的希望? 原野也没犹豫,当即命阿满阿清优中选优,从内卫部队中挑了一批绝对可靠的人手,武装齐全,备好干粮饮水,第二天就亲自率队扎进了伊势山脉中,去寻找他们当初穿越的地点,也就是那片突然起了浓密山雾的地方。 二十多天后,他灰头土脸出来了,除了一路上打死了三条狼,十一头野猪和一只熊以外,别无收获…… 也不能说一点收获也没有,他找到他们当初的入山口了,那里在这时代还在深山之中。他又沿着记忆中的道路披荆斩棘反复走了好几遍,打死了大量野生动物之余,大概推测出了当初他们陷入迷雾的地点,但在那里反复搜索挖掘,却什么也没找到,既没找到奇怪的东西,也没能再触发浓密山雾。 原野又糊涂了,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影响他们,明明有影响却为什么什么也找不到…… 阿满也糊涂了,第一百次向他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啊?我们在山里钻来钻去到底在干什么?” 也就是原野,换个人她早一巴掌糊到对方脸上去了,在山里像没头苍蝇一样瞎转瞎挖,这是想消遣她阿满大人吗? 阿清也抬眼望来,不理解原野为什么要在山里兜来兜去,这二十多天仅摔伤、被蛇虫咬伤就有七八人,其中一个还差点挂了,损耗的简直毫无意义。原野一时没答话,站在山脊上望着层层叠叠的群山,半晌后才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但这里总该有点东西才对……” 阿满和阿清对视一眼,阿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原野是不是脑袋又被驴踢了,又到了日常犯病的时段,而阿清摇了摇头,表示家里的二手驴根本没跟来,原野这是自主犯病。 她俩想不明白原野怎么突然又开始发疯,但他现在发疯她们只能跟着,阿满只是问道:“所以……现在怎么办?要调动更多人手过来吗?不过要是再调人过来,就要和前田利春那老家伙好好谈谈了,这里毕竟是他的知行领地,我们这么一群人长久待在这里本来就不太好,他有可能会想歪。” 原野站在那里又发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暂时不必了,回去休整一下再说吧!” 这里绝对有问题,但他实在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从长计议了。 原野带着一头雾水的手下们又回了日比津村,第一时间探望了孟子奇的情况,发现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在好转,已经完全脱离危险,除了依旧很瘦,已经看不出任何要噶的迹象。 这大概是跑这一趟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在某种神秘条件的影响下,不必担心孟子奇突然就挂了,能去了他好大一块心病。 至于别的收获…… 不知道这算不算看到能回现代的希望了,哪怕不知道这希望具体是什么,多少也算有希望了吧? 原野在那里陪着孟子奇待了一会儿,又重新坚定了信念,还要接着找,转头就去荒子城和前田利春好好谈了谈,做一笔交易,以便让孟子奇能长期留在日比津村休养,顺便可以让他在这里驻扎一小队精悍人手,能够长期探索伊势山脉——也许是他来的时间不对,毕竟穿越和时间密切相关,也许某种东西只有特定时间才能显露出来,才能变得肉眼可见,才能发挥效果。 当然,他给前田利春的理由是编的,只表示他希望在日比津村附近弄个狩猎场,有闲暇时可以带着犬公主到这里来打打猎游玩一下,算是弄个小型别宅,和度假屋差不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前田利春对此当然有些奇怪,但看在原野愿意长期低价供应硝石以及大量新奇产品的份上,也就痛快同意了,毕竟他也不怕原野把日比津村占了——他现在是织田信长的寄子,原野敢在尾张腹地搞事占地盘,织田信长第一个就会替他出头。 等这事儿说定了,原野就开始挑选搜索队的人手,制定轮班规则,只要他还能活一天,就要在伊势山脉里搜一天,顺便下命令新弯津赶紧运建材过来,好在日比津村修幢大房子,以便能让傻儿子在这里生活的舒适一些,同时还不死心,准备再带人进山逛一逛,看看这次能不能有好运气发现点什么。 不过他正折腾着呢,削尖了脑袋想回现代,阿满一脸严肃的找来了,给他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织田信长的亲姑父,尾张上四郡的守护代,岩仓城城主织田信安出事了,被他儿子织田信贤(左兵卫)谋反成功,人给从岩仓城踢滚蛋了,现在已经带着次子织田信家狼狈逃到了清州城,听说还怒极攻心,吐血不止,性命危在旦夕。 而织田信贤这不肖子之所以能谋反成功,斋藤义龙出了大力,有大批人手都是他借的,现在岩仓城已经全面倒向斋藤义龙,不但不再是尾张下四郡的盟友,反而成了斋藤义龙收拾织田信长的急先锋。 简而言之,尾张和美浓之间的天然屏障,也就是木曾川、长良川一带的“川并”地区,已经被斋藤义龙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 原野看完情报很是无语,感觉斋藤义龙果然是个祸害,他这里正忙着呢,这厮又特么来搞事了,净给他添乱! (本章完) 第178章 超级织田大混战 第178章 超级织田大混战 尾张再次陷入动荡,原野不得不暂时放弃探索伊势山脉,返回新弯津整备军队,以协助织田信长应对斋藤义龙、织田信贤的挑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现在对织田弹正忠家控制的贸易路线依赖度依旧很高,哪怕织田信长这位盟友非常麻烦,动不动就要叫他去助战,但还是要去,毕竟只有新弯津状态良好,他才能持续探索伊势山脉——没有新弯津这股势力,没有这么多精悍手下,他一个人进山用不了三天就会被野猪拱死,根本谈不上什么探索。 当然,织田信长似乎也觉察出叫他帮忙的次数过多了些,或者说他现在越发需要盟友的支持,以及对新弯津的火药依赖度越来越高,于是大手一挥,把旧弯津又还了回来,表示旧弯津可以做为弯津军的驻扎地,免得原野每次来助战还需要在海上漂来漂去。 就这样,尾张上四郡和下四郡之间的战争开始了,双方开始互相拉帮结伙,寻求对抗。 比如,织田信长通过联姻,又嫁了一个妹妹出去,和犬山城城主织田信清结为了姻亲盟友,算是勉强扳回一局,去了岩仓城的一条臂膀——犬山城也是尾张上四郡的大城,城主织田信清的父亲织田信康曾是老岩仓城城主织田信安的后见人(从小陪在身边一起长大的近侍家臣,例如池田恒兴就是织田信长的后见人),不想屈从于织田信贤这个谋反逆贼,果断投向了织田信长的怀抱。 同时,这也是对斋藤义龙“阴谋”的一个有力反击,犬山城的位置相对特殊,位于尾张东北角,形似扎向美浓腰间的一根利刃。随着犬山城一系倒向织田信长,能牵制斋藤义龙大量精力,令其难以再全力支援岩仓城,局面又开始演变成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贤单挑。 面对这种局面,织田信贤和斋藤义龙也没闲着,一边和织田信长小规模交战,一边盘算上了织田弹正忠家里的另一个“谋反老手”——当年织田信长的亲妈准备“废长立幼”时的主角,织田信长嫡亲弟弟,末森城城主织田信行。 “所以,他谋反又失败了?” 原野正受织田信长所托,带着弯津军驻守在海东郡稻野城,镇压当地豪族,让他们无法异动之余,也防备着岩仓军突然攻击这一带,算是尾张上四郡和下四郡当前战线的一处关键节点。 这会儿他看着阿满提供的最新情报,一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感觉十分玄幻奇妙,毕竟这么多织田打成了一锅粥,气氛都有点克苏鲁了。 原本织田信长、织田信清和织田信贤交战,已经看起来有些混乱,现在织田信行又冒了出来,再加上之前的织田信安、织田信家父子,放眼望去全是织田,而要是再算上各家家老家臣一门众之类乱七八糟的,这一仗大约有三百多号织田参战,简直是超级织田大混战。 只能说,织田家在尾张还真没白白繁衍生息一百七八十年,真的生了好大一窝人。 不过原野当前还是更关心织田信行的情况,毕竟能造两次反的人很少,而阿满盘腿坐在他身前,拿着附近豪族上贡的桃子吃得汁水淋漓,含糊道:“当然失败了,这粪球又想背叛,正琢磨着去偷袭那古野城呢,结果他的家老柴田胜家抢先一步背叛了他,把他直接绑了送到清州城去了。” “那织田信长怎么说?” “织田信长把织田信行和他们的老妈关在一起作伴了。”阿满想了想说道,“对柴田胜家倒是赞扬有加,认为他履行了过去的誓言(柴田胜家和织田信行上次谋反被原谅后发过誓,保证不会再次谋反),及时制止了主君行不忠不义之事,可以成为武家之楷模,并重新把他任命为弹正忠家的家老,地位大概仅比佐久间盛重差一点吧!” “这样啊……”原野缓缓点头,原来连续谋反两次都可以不被杀吗?而且世事弄人啊,织田信长的四位家老一个谋反之后接近半废,一个自杀,两个战死,他一直造反的弟弟的两名家老倒是好好的,现在摇身一变,更是变成织田信长的家老了。 他思维发散了一下,感叹了一下这奇妙的历史现象,念头又转到柴田胜家身上。 这位未来会和泷川一益、明智光秀、丹羽长秀、羽柴秀吉并称“织田四大天王”——众所周知,四大天王一般都有五个,而玩过《太阁》系列的人对他更不会陌生,他是尾张豪族的代表人物,和另一位代表人物佐佐成政一起,日常抢“主角(猴子)”的任务,更是不停出言讥讽他贬低他,算是游戏里的大小反派。 现在,这个大反派也归位了啊,正式归属于织田信长的旗下了,看起来还讨到了织田信长欢心,估计自己以后也少不了和这位大反派打打交道。 至于另一位小反派佐佐成政,目前好像年纪还小,身为佐佐家第五子还在寺子塾里读书,大概要到他的兄长佐佐政次在桶狭间战死后,才会归附到织田信长旗下,一时半会儿倒见不着。 阿满吃完了桃子看他在出神,也不奇怪,更不管了在瞎想些什么,转而又开始进行例行汇报:“日比津村一切照旧,最新报告无异常。” 这是原野特意吩咐过的,日比津别宅那边必须三天一报,而原野回过神来,看样子最新一支搜索队依旧没收获。这方面他实在帮不上忙,毕竟他根本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只能硬找硬碰运气,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微微摇了摇头又问道:“知道了,尾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美浓呢?”原野问道,“美浓那边进展如何,现在在那边有多少可用的人手了?” “没多少,大部分刚刚落位,正寻求接触情报的机会。至于送回来的消息……”阿满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翻看了一下,沉吟道,“大多都是未曾证实的消息,比较特殊的就是斋藤义龙刚刚攻破了明智城,明智家家督明智光安城破自尽。” “明智光安?”原野讶然片刻,迟疑道,“他是不是……我听说他有个儿子叫明智光秀,有这个人吗?” 现在新弯津的“活命众”才刚刚开始向美浓渗透,很多资料不齐全或是没整理,阿满拿着小本本一阵乱翻,扒拉了一会儿她那笔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字,迟疑道:“我们没这方面记录,但根据老头子之前提交的一部分情报,是有这么一个人,是……明智光安的养子,二十来岁,通名十兵卫,但没什么名气,老头子都没怎么关心过他。” “明智光安的养子?” “对,明智光安既是他的叔父,又是他的养父。” 原野一时怀疑织田信长马上就要把“织田四大天王”给凑齐了,关心地问道:“那他现在人呢?” 阿满再次猛翻小本本,感觉她这个“东厂厂公”是真特么辛苦,这傻x主公整天想一出是一出,莫名其妙又开始关心起小人物了,但她多少也有些习惯了,翻了一阵子后说道:“不清楚,这家伙根本不显眼,鬼知道家破人亡之后怎么样了。” 原野听她这么说倒是奇怪起来,“那你为什么要特意提一下明智家?说什么斋藤义龙攻破了明智城比较特殊。” “因为明智光安是浓姬的舅父啊,也就是织田信长的舅父。”阿满奇怪道,“你不知道吗?明智家是美浓守护土歧家的支族,浓姬的母亲就出身明智家,所以明智家一直是亲尾张派的,这才挨了斋藤义龙收拾。” 原野还真不知道,他以前没怎么关心过美浓的事,一时沉吟道:“那也就是说……明智光秀是浓姬的表哥?” 以前他还奇怪明智光秀怎么突然就成为织田信长身侧重臣,怎么突然就得到了信任,原来是有裙带关系吗?明智光秀其实是织田信长的表舅哥? “大概算吧!”阿满奇怪道,“这怎么了?大名武士们之间姻亲本就是这样的啊,千丝万缕,谁和谁都能扯上关系。你现在不是也在里面嘛,你和浓姬其实也能算亲戚,和明智家也能沾点边。” 原来曰本战国时代就是一群亲戚打架…… 原野懂了,但这无关紧要,他又不会认这些亲戚,……呃,只认犬公主一个吧,别的亲戚还是算了,该打该杀的时候他不会客气半分。 他直接下令道:“那就让美浓那边的人搜寻一下他的踪迹,多关注一下这个人吧……如果他没死的话。” 阿满随手在小本本上记下他的要求,准备传信给美浓找一找明智光秀,然后就不管了。原野类似的狗屁要求极多,今天想关注这个,明天想看看那个,纯属正常现象,她还是接着去忙她的事去。 原野则坐在原地没动,慢慢品味了一下这些熟悉的历史人物纷纷开始走向正轨,正缓缓拉开曰本战国激斗这场大戏的帷幕,感觉某个历史转折点越来越近了。 (本章完) 第179章 贤内助没了 第179章 贤内助没了 夜幕低垂,银白的月光像薄纱一般轻柔地洒在岩仓城上,透着一股……腐朽破灭之味。主要是岩仓城的城下町被完全摧毁了,现在更是被层层围困,只是看着它,好像就能感受到城中守军的绝望。 原野站在营寨阴影里望着这座城,有一种快要解脱般的轻松感。 尾张上四郡和下四郡之间的战争乏味到让人呕吐,在织田信长的新妹夫织田信清纠缠住斋藤义龙之后,织田信贤这个谋反上位的岩仓织田家新家督,完全不是织田信长的对手,在经过大半年的反复争夺,大量收买、背叛和迫不得已之后,岩仓城的外围支城被织田信长成功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双方野战定胜负。 织田信长掏出了他压箱底的王牌——六百织田铁炮手以及“兵农分离”政策养出来的一千五百名脱产精锐足轻,而织田信贤也是拼尽全力,动员了岩仓织田家所有的力量,家臣郎党齐出,带着大批杂兵足轻进行拼死一搏。 双方在岩仓城以西十余里处的浮野爆发了激战,最后织田信贤扔下了一千多郎党,以及数十名家臣的尸首,败逃回城,被迫开始笼城城战。 这一仗打完,岩仓织田家基本就算完了,老本基本打光,已如风中残烛,但织田信长也没强行攻城,只是把城围了起来,自己带领大队人马转身去和来援的斋藤义龙对峙,以断绝织田信贤死灰复燃的最后一丝希望。 原野带着弯津军算是全程参加了战斗,只是没出什么风头,表现中规中矩,领着三百多长枪手和一百多铁炮手全程打酱油,但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在拔除一系列支城、庄园的战斗中,他偷偷摸摸绑了不少人口,而且一打仗尾张的“人口贩卖生意”又活跃起来,家子仆佣的价格大跳水,他还低价买了一些。 除此之外,在清理岩仓城外围据点时,弯津军还意外打伤并活捉了一位历史名人——猴子未来的心腹大将山内一丰,以及他的继母、弟妹。 嗯,山内一丰这是在父亲已经阵殁的情况下,完全不看好岩仓织田家的未来,企图护送家眷逃走,结果没有历史上运气那么好,一头撞到了弯津军的铁壁上,全成了俘虏。 这些人原野不好处理,毕竟山内一丰的母亲是新弯津“总奉行官”远藤千代的姨妈,山内一丰更是远藤千代的表哥以及历史上的老公,所以他通知了远藤千代,请她过来自行解决,他则出来透透气,看看风景——这是对得力助手起码的尊重。 ………… 原野望着月光下的岩仓城出神,心里琢磨桶狭间之战该不远了,正盘算到时自己该怎么做,而这时一道披风披到了他肩上,他转头一瞧发现是阿清,轻轻点头致谢后问道:“他们聊完了?” 阿清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关心那些事,只是看他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怕他着凉才过来送件衣服。 原野也不奇怪,阿清是不爱管闲事,便也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也帮她暖一暖——这一仗打得磨磨蹭蹭,大战只有一场,几百人乃至几十人的小仗却有无数,把岩仓城围上都过完年了,现在天气正冷。 也就是他和织田信长现在都完成了“兵农分离”,有大量的脱产士兵,不然搞不好还要拖拖拉拉再打个一两年的——秋收春耕你不让杂兵足轻们回去,他们自己就会各种偷跑,郎党也会军心动荡,士气全无。 阿清也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就站在旁边担任护卫,而原野就感受着她小手上传来的暖意,继续看风景。 嗯,看一眼少一眼了,之前军议,他听织田信长那意思是觉得岩仓城没必要存在,容易再滋生出一家难以控制的强力豪族,所以织田信长打算拿下岩仓城后,把这座大城直接拆了,反正岩仓城在经济方面并无太大作用——这一带的经济核心在离岩仓城不远处的正德寺,岩仓城更像一座专精军事的堡垒。 原野又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正觉得夜风越来越大,开始考虑和阿清找个地方取取暖烤个馒头吃,这时阿满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开始向他打小报告:“远藤那家伙把山内一丰给放了。” “放了啊……”原野也不算太意外,之前他就告诉过远藤千代怎么处理都行,他没意见,但还是情不自禁问了一句,“她没有跟山内家走的意思吗?” 阿满愣了愣,奇怪道:“她为什么要跟她山内家走?”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是她仅剩的亲人了。”原野胡乱敷衍了一句,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傻话——远藤千代也不是历史上那个从近江逃过来投奔亲戚的孤女了,现在她在新弯津干得如鱼得水,事业有成,又和山内一丰没了感情基础,除非脑子被驴踢了,不然不可能再和山内一丰有瓜葛。 历史真的改变了啊,山内一丰的“贤内助”没了。哪怕早有预料,但原野还是一时心情动荡,毕竟……这该算他第一次亲眼看到历史的改变,那也许将来可以做得更多。 阿满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还是觉得他的脑子有问题,但不在乎,直接道:“她没那个意思,但给了她山内一丰一笔钱。那一袋子要是银丁的话,我估摸着怎么也要值两三百贯,够山内一家吃用好久了。” 远藤千代也是小富婆一枚,拿这点钱出来不算什么,原野也不在意,又接着问道:“山内一丰有提到准备去哪里吗?” “听说要去美浓,大概以后会在那边讨生活吧!反正尾张是不可能有山内一家的位置了。” 原野轻轻点头,想了想转头对阿清吩咐道:“把武器甲胄还给他们,再派一队内卫护送他们到木曾川吧,如果他们需要的话。” 好人做到底,看在远藤千代这得力内政助手的面子上,原野不介意帮一把手,让他们能安全离开尾张。 阿清轻轻点头,转身就去安排了。 原野也转身去找远藤千代,准备好好宽慰一下她。 这丫头还是相当懂事的,心里清楚他不希望新弯津出现武士团体,压根儿也没提把山内一家接到弯津去生活的事儿,估计来的路上想清楚他的暗示了——如果原野欢迎山内一家,完全可以送封信给她询问意见,然后直接把人送去新弯津,不需要把她叫到前线来。 所以,就冲她这么聪慧,能明白他的顾虑,他也要去好好聊上几句,免得她有什么心结。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从历史角度来看,山内一丰还是相当有才能的,能文能武,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可惜这种出身在地豪族的人新弯津用不了——除非对方愿意放弃武士身份以及相应特权,但这明显不可能。 人才还是需要自己慢慢培养啊! ………… 山内一丰的逃亡只是岩仓织田家败亡的一个缩影,是其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 等把远藤千代又送走后,原野还是按织田信长的要求守在岩仓城的外围,既防止有某个豪族突然脑抽了来救他,又提防他狗急跳墙,冲出来往南逃窜——织田信长的主力此时都在木曾川一带,原野的弯津军基本就是此时清州城的屏障,要是织田信贤真敢再出来,原野就要顶上去和他硬干一仗。 只是织田信贤没这份勇气,在又被围困了四个月后,岩仓城夜间发生了暴动。等天亮后,岩仓城直接开城投降,织田信贤在家宅中切腹自尽。 至此,尾张上下八郡统一,织田信长成为正儿八经的尾张守护。 不是守护代了,此时此刻,织田信长也从一名“守护大名”转换成了“战国大名”。 要搁小说里来说,就是故事又翻开了新的篇章,主角要走出新手村了。 (本章完) 第180章 有情人终于眷属 第180章 有情人终于眷属 织田信长一举消灭了岩仓织田家,在理论上完成了尾张的统一,一时之间进入超级亢奋状态,连日举行酒宴茶会,大肆宣泄兴奋之情——织田弹正忠家从普普通通的中级奉行家族,历经三代人的努力,终成大名,不想兴奋都不可能。 当然,除了宣泄兴奋之情以外,织田信长举行这些酒宴茶会也有着实际意义。 比如接受尾张上四郡豪族的正式效忠,正式接受他们成为寄子,顺便接收他们送来的宝物、女儿和质子; 比如分配胜利果实,在之前战斗中积极站在弹正忠家一边的豪族以及立下大功的家臣们,都需要得到应有的赏赐。 而在分配胜利果实当中,原野理所当然拿到了一份,还是极为惹人眼红的一份——位于上四郡的几处庄园以及附属的湖泊和山地,而且亢奋的织田信长极大褒扬了他的贡献,认为他是弹正忠家最可靠的盟友,整体功绩该评定为第一。 日常待他更是亲切了许多,不但赠送了大量名马名刀华服茶具之类的奢侈品,还在清州城送了他一幢豪华别宅,甚至就连待在新弯津的犬公主也得到了大量“赏赐”,在弹正忠家内部的地位有极大提高。 这种超规格待遇让原野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但他隐约能觉察出织田信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岩仓织田家倒下了,弹正忠家又庞大了不少,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织田信长麾下的寄子豪族数量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织田信长需要有人来制衡、牵制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的豪族,那没什么人比他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外来暴发户”更合适了。 比如分给他的几处庄园相隔都很远,也都处在几处豪族的交界处,都像根很恶心人的钉子,猛一看就像织田信长特意安排过去监视那些豪族一样。 原野觉察出这一点后倒也没多在意,他有他的打算,反正织田信长只要给他的好处他就直接吞下,根本不在意尾张“本地人”的感受。不过这样一来他倒一时无法返回新弯津,只能留在清州城时不时就被织田信长拖出去“展览”,让织田信长能有表达“信重”和“爱护”的空间。 理论上,他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该是猴子来担当才对,只是很奇怪,到现在猴子还是没有出现。 难道因为他的出现让织田信长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织田信长放弃了提拔一批草根武士和外来武士的想法? 或者说织田信长有这个想法,暂时还没开始实际操作,先拿他顶一顶? 原野在应付完酒宴后,一边带着阿满阿清前往马厩一边思维发散,而听到动静抬头时,正看到前田利家正在马厩前面和一群人高谈阔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是织田弹正忠家的新生代。 原野一时无事,好奇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他们在讨论一匹马。 前田利家也看到他过来了,马上热情招呼道:“三郎,快来看看我这匹马怎么样?”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原野,认出了这是当前弹正忠家的大红人,纷纷让开地方,低头行礼致意道:“野原大人。” 原野温和的点头回礼,瞧了瞧他们讨论的这匹马。一匹非常雄壮的木曾马,肩高超过一米四了,放在这时代绝对能算百里挑一的好马。 但他也就能看出这么多,这还是他到了古代天天被迫骑马骑出来的一点常识,别的顶多就是能分清“主毛”和“差毛”——主毛就是马的主要毛色,差毛就是身上斑点纹的颜色。 这种水平基本有眼就行,所以他是个相马小白,让他品评“名驹”他没那本事,只能随手拍了拍马屁股,笑道:“是匹好马,这是上总介殿下刚刚赏赐给你的?” 旁边一名矮小但相貌俊秀的年轻郎党胆子颇大,插言笑道:“没错,野原大人,这是上总介殿下特意赏赐给前田大人结婚用的。” 原野讶然片刻,之前他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收到,转头望向前田利家,奇怪问道:“你要结婚了?” 周围的郎党之中响起低低哄笑,看起来前田利家和这些郎党关系很好,而前田利家不好意思起来,一张糙脸涨得通红,拿手乱挥:“行了行了,就你们多嘴,赶紧都给我滚!” 郎党们的嬉笑声更响亮了,还夹杂着什么“请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之类的学舌话,而前田利家眼看他们不滚,只能扯着原野离开,但走了两步不放心的回头招呼道:“日吉,帮我把‘大栗毛’照看好!” “放心吧!我这几天亲自看着它!”之前那名插话的俊秀郎党一脸笑容应了一声,接着就牵着马进了一间单独马厩。 前田利家这才放心,转头看到原野、阿满好奇的目光(阿清不好奇),糙脸又红了起来,开始苍蝇搓手:“确实准备结婚了,只是有些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原野问道:“是阿松吧?”“是她!”前田利家犹豫了一下,觉得和原野相交这么多年了,也不算外人,而且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就算一时还没传开,但想来用不了多久前因后果就能传到原野耳朵里,便老实交代道,“我父亲想把阿松许配给我大哥,阿松……就偷跑过来找我,说……呃,说想嫁给我,我……我本来没想答应的,但刚巧碰到了主公,主公好像很欣赏阿松,就替我答应了。” 原野一时讶然,没想到里面还有织田信长的事,但奇怪问道:“你父亲怎么会打算把阿松许配给你大哥?” 前田利家就比阿松大着十岁呢,都快能算两代人了,那他大哥前田利久和阿松算起来,就真能算两代人了。 前田利家说起这话题来有些尴尬,这事儿多少也算他抢了大哥的妻子,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我父亲母亲也很喜欢阿松,一直认为她很适合当家。以前我大哥身体不好,连觉都没法睡安稳,一直不想结婚,但你给他看过病后,他养了两三年,身体完全恢复了,所以我父母最近操心他的婚事,就想到阿松身上去了,打算把她留在家里……” 原野一时无语,没想到这事和他都有关系,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历史上极有可能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哪怕那时前田利久因为背疮失去了生育能力,八成前田利春也动过心思想把阿松留在家里,让她当荒子城的主母——可以收养子,历史上前田利久的继承人前田庆次,就是利久妻子从前夫家带来的孩子,和养子也差不多。 嗯,原野觉得这事和他无关,他可能干扰了一点历史发展,但干扰也没多大,顶多阿松逃跑时间提前了些,不过阿松能从荒子城逃到清州城来找前田利家,放在这时代倒算相当有勇气,很叛经离道,甚至都有些孤注一掷,难怪织田信长会支持。 他满足了好奇心,但有点遗憾没能看到阿松找前田利家“告白”的那一幕,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起码也要派阿满去暗中窥探,听听“实况”转播——这可是曰本后世大河剧里演过好多次的经典一幕,是曰本古代爱情的一大代表。 前田利家看他一直沉吟没说话,脸上似乎还露出了遗憾之色,一时倒是忐忑起来,迟疑问道:“三郎,你觉得我不该娶阿松吗?” 原野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想娶吗?” “有点想吧……”前田利家还是很犹豫,似乎以前没考虑过婚姻问题,“我不娶她她会很难堪,而且主公都下命令了,让我必须娶她,还在城下町给了我一幢家宅,一匹马,不娶也不行了。” “这种事只能你自己决定。”原野也没打算当媒人,更不会当媒人,直接道,“按你自己的心意行事就行了。” 前田利家仰头看了一会儿天空,似乎在回忆阿松逃来找他表明心意的那一刻,哪怕那一刻有些像小孩子在胡闹,但过了会儿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要好好把家宅布置一下了。” 原野觉得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很不错,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一声。” 这年头曰本结婚也不流行大宴宾客,婚姻是男女两家很私人的事,不过前田利家和阿松的事就有点不好搞了,阿松不太可能从荒子城出嫁。 原野想到这里,又关心了一句,“阿松现在人在哪?” “在浅野大人家。”前田利家倒没担心过这问题,直接道,“是主公安排的,阿松会从那里出嫁,浅野大人也不介意。” 在浅野长胜那里啊,原来这时候阿松就和宁宁交上朋友了吗?不过既然都安排好了就行,原野也不多事,又和前田利家说了些闲话,做为结过婚的“过来人”传授了一下婚礼经验,然后前田利家就去忙了,为结婚做准备——大概还要和前田利春谈谈,替阿松取得前田利春的谅解。 原野目送他离去,转头对阿满吩咐道:“回头去铺里取上些上好布料送到浅野大人那里给阿松。”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顺便挑点新样给宁宁。” 阿松匆匆从荒子城逃出来八成带不了多少东西,送点布料给她做新衣服,顺便也给小徒弟点礼物,算是维系一下感情。 阿满随意点了点头,准备回到别宅就打发人去办,自己跟着原野又回马厩,嘴里还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啊,连前田那个粪球也要结婚了,还是娶的阿松。” “是啊,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啊!”原野也跟着她感叹了一声,阿松吃了变质果呕吐不止好像还是昨天一样,结果一眨眼就是好几年过去了,竟然能嫁人了——前田利家可真是个畜生啊,阿松可能还不满十岁。 不过这种话他现在也没资格吐槽了,他家里也摆着一个呢,前田利家要是畜生,他也强不到哪里去。 而他和阿满一路议论着前田利家和阿松的“爱情”,讨论阿松跑了荒子前田家会有什么反应,前田利久该怎么办之类,很快又回到了马厩,刚牵上马准备回别宅休息,迎面来了一支马队,为首之人目光瞬间就落到了原野身上。 (本章完) 第181章 日吉丸 第181章 日吉丸 马队为首之人三十多岁,是名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体格相当雄壮的武士,利落地翻身下马后就向原野问道:“是野原大人吧?” 原野倒是认识这人,他就是柴田(权六)胜家,几年前在织田信秀的葬礼上原野远远见过他一面,只是没打过交道,眼见他来结识也很客气地点头道:“是我,柴田大人这是刚从北线返回吗?” “是刚回来,斋藤家已经退却了。”柴田胜家应了一声,目光掠过跟在原野身后的阿满阿清,看到阿满梳着一个茶筅头,腰间胁差打刀俱全,一派高级武士打扮,偏偏服饰却又有些怪异,浓密的眉头不由微微皱了皱,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又向野原客气行礼道,“失礼了,初次见面,听闻野原大人深受上总介殿下信赖,在战场上十分活跃,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原野也客气回礼:“哪里哪里,以后也请柴田大人多多指教。” 两个人说了一圈初次见面的客气话,柴田胜家左右瞧了瞧,示意身后的人散开退后一些,又冲原野说道:“原本是想请野原大人一聚,不过刚好在这里碰上了,那正好有件事想和野原大人说一下……”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又落到阿满阿清身上。原野有些奇怪,但出于礼貌还是示意阿满阿清退开一段距离,柴田胜家这才盯着他问道:“听闻野原大人和御屋上兵卫大人有些误会,不知是否有此事?” “御屋上兵卫大人?哦,知多郡的御屋家啊!”原野没想到柴田胜家会提到这个人,有些诧异地反问道,“误不误会先不提,不知御屋上兵卫大人和柴田大人有什么渊源?” “谈不上什么渊源,只是家父多年前的好友罢了。”柴田胜家也很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们二位应该是有些误会的,不过过去的事就算了,野原大人有些事还请停下吧!” 原野正在开发御屋家的领地呢,这是之前和今川家谈好的条件,没想到今川家都默认了,柴田胜家反倒是跳了出来——尾张豪族之间的关系真是乱七八糟,御屋家和林秀贞这老家老已经有姻亲关系了(两代前),没想到和柴田胜家这新家老也是世交。 但停是不可能停的,新弯津想要发展需要土地,需要土地出产的原材料,总不能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拼命偷抢人口,运回去全挤在一个狭小空间内,连屁股都转不开。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道:“柴田大人,让御屋家自己来和我说吧!这种事您还是不要干涉了。” 柴田胜家脸色一沉,语气开始不悦起来:“野原大人,您现在是在侵占御屋城的土地!身为武家,该谨守武家本份,守礼而行!” “御屋家不是今川家的寄子吗?”原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低头望着他,淡淡说道,“今川家和织田家敌对,柴田大人不知道这一点?我从你们敌人手中夺取土地有什么问题?” 柴田胜家一时语塞,而这时阿清阿满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快速靠了过来,阿清的手甚至已经搭在了刀柄上,目光清冷又警惕的望着柴田胜家。 原野摆摆手,示意没事,柴田胜家只是来当和事佬的,该还没疯到敢在织田信长的家宅里公然袭击织田信长的盟友兼妹夫。 果然,柴田胜家看了一眼阿满阿清就挪开视线,根本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只是又对原野说道:“话虽如此,但野原大人,多些友人总是好的。” “谢谢,我不需要。”原野油盐不进,他不需要和尾张豪族做朋友,甚至靠太近反而有害。 “失礼了。”柴田胜家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致意,对织田家的盟友维持住了最起码的尊重,然后转身就带着人走了,并不像《太阁2》里演绎的那样,是个暴躁易怒的粗鄙之辈——以在《太阁2》这个游戏里的表现,他和佐佐成政其实更像是暴发户和草根武士,而实际上这两个人都精通汉学,受过名师教导。 阿满趴趴着豆豆眉瞧了一眼柴田胜家的背影,向原野问道:“出什么事了?” 原野招呼她们上马,边走边把刚才的事说了说。阿满立刻就是一口唾沫啐到地上,骂道:“这东西才刚刚恢复织田家的家老就敢这么狂了,连咱们弯津的事也敢管?” “大概是觉得我们刚在上四郡拿到好几个庄园,地盘大了,该满足了,没必要再侵占御屋家的土地,所以才过来说一说。”原野琢磨了一下御屋家突然又活动起来的原因,觉得八成就是这样了,但也有可能是他正把新庄园里的领民慢慢往新弯津转移,正吩咐那边规划新的村落,还打算在那里筑座小城当行政中心,又把御屋家刺激到了。阿满不在乎御屋家和柴田胜家怎么想,只是问道:“要派人盯着他一点吗?” “当然!”原野在情报上还是很舍得钱的,顺便也比较怕死,转头又对阿清吩咐道,“以后出门再多加一队卫队吧!” 现在他就带着卫队,不过在织田信长家宅里面不方便带着一大群人活动,一般只让他们在门口等着——在织田信长家宅内部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织田信长现在没有谋害他的动机,别人也很难做手脚,不然以织田信长极端招人恨的样儿,早被人毒死了,织田信长其实比谁都关心家宅安全。 阿满和阿清一起点头,一个准备回去安排“活命众”向柴田家渗透,一个打算再从弯津调些人过来,加强一下别宅的安保力量。 ………… 原野和柴田胜家这位历史名人的第一次会面并不愉快,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身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是无法退让的,而且退让也没意义,现在仅就是有今川家约束着,原野才不敢在知多半岛有大动作,不然他附近的豪族们早该全滚蛋了,领民和土地全部都会划进弯津,哪还用得着他时间四处又偷又抢,眼看都要被迫转职人贩子了。 不过柴田胜家当了一次和事佬后就没了动静,一切照常,偶尔碰到他也会客气点头致意,而原野也不想和他起太大冲突,似乎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时间很快又过去十多天,织田信长的亢奋劲儿终于有点下去了,接见宴请各地豪族的频率有所下降,但似乎在筹备一次大型茶会,让新的寄子豪族们公开露露面,互相交流一下,原野这个铁杆盟友依旧需要出席,他暂时还是不能走。 但总算有点难得的闲暇时间了,他抽时间去浅野家探望了一下小徒弟宁宁,占好名份,给猴子挖坑一百年不动摇,顺便看了一眼准新娘子阿松,结果刚回来就遇到了准新郎前田利家,这厮是跑来借钱的——理论上他该不缺钱,年俸一百五十贯呢,但他钱大手大脚惯了,养了太多家臣和郎党,这几年根本没攒下多少钱,突然要结婚需要添置不少东西就有些傻眼了,只好跑来借。 而且只是找原野借,因为原野是现在尾张最出名的暴发户,人人都知道他有钱,是除了织田信长这土财主以外唯一拥有过百铁炮手的大款。 原野自然无所谓,老朋友了嘛,直接让人取了一袋银丁给他,还准备招待他吃顿饭,但前田利家这会儿要结婚了正兴奋,没空多鸟他,饭都不肯蹭,拿了钱就要走,原野也就只好闲聊着送他滚蛋。 不过刚到了别宅的马厩处,就听到那里乱哄哄的,原野一时讶然,赶紧过去瞧了一眼,而一名马夫急忙禀报道:“大人,没什么事,只是出了些小问题,阿清大人的马病了,刚刚在发脾气……” 那确实是小问题,原野也没在意,转头正打算让人把前田利家的马牵出来好让他滚蛋,但前田利家却是个爱马之人,竟然过去瞧了一眼阿清的那匹马——不是三小母马,那匹马太矮了,上战场吃亏,不过阿清还是养着它,日常让它和小猴子、二手驴在一起玩,没带到清州城来。 前田利家过去瞧了一眼,立马就发现了不对,转头向马夫问道:“它得了眼病,没给它请个马医吗?”——马医就是专治马的兽医,这方面曰本古代倒分得很细,除了马医还有牛医。 这匹马一只眼有些红肿,还有不正常的分泌物,马夫们当然也发现了,连忙表示已经给马配了药了,就是药不怎么见效,情况没好转,所以这匹马这两天脾气极为暴躁,不是踢人就是在疯狂甩头踢栏杆。 前田利家倒是真爱管闲事,也不管自己要结婚了就让马夫把药拿来瞧了一眼,马上摇头道:“你这药不行,我给你找个人看看。” 说完他也不问原野的意见,打发他的亲随村八郎骑上马就去了,没多久就带回来一个人,正是上次原野在织田信长家宅马厩里遇到的那位叫日吉的年轻马夫。 前田利家见他来了,连忙招呼道:“日吉,快来看看,这马好像和上次我那匹一个病!”接着他又转头对原野介绍道,“日吉丸是织田家最好的马医,照料的马从来没出过问题,上总介殿下都很欣赏他。” (本章完) 第182章 野心之火渐渐熄灭 第182章 野心之火渐渐熄灭 日吉丸对料理马匹很有一手,在仔细检查了马匹眼部的病灶后,很快就配制出一种草药药汁,又细心安抚着马匹,不停轻揉马肚、梳着马毛给马仔细清洗眼睛,而马就算受到刺激也很安静,顶多偶尔甩甩尾打个响鼻,完全失去了暴躁的模样。 这确实是一位极好的马夫兼马医,极为熟悉马性。 前田利家看到日吉丸的表现,脸上也颇有光彩,不停向原野示意这人是他推荐的,而日吉丸十分专心,一直等到给马上完了药,马彻底安静下来,再给马喂了一把稻草才放心道:“好了,只要按时上药,最多七日就可以痊愈。” “真是辛苦了。”原野也不摆架子,马上温声致谢。 日吉丸连忙道:“哪里的话,野原大人,小事一件罢了。”言罢他左右瞧了瞧马厩,又面露犹豫之色。 原野也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笑道:“这里有哪里不妥吗?” 日吉丸马上说道:“马厩有些潮湿了,该除湿一下,不然对马的健康不好。通风口位置也有些太矮,这里气味有些大,马也会不喜欢……” 他又一连指出了马厩五六处问题,从饲料储存、配比到马厩内的照明都有提及,倒是把周围的马夫们听得心里忐忑不安起来——这幢别宅是织田信长给的,他们接收时就是这样,根本也没想过变更,这会儿听到这么多问题,有点担心原野怪罪。 原野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怪罪他们,他们也只是些普通马夫罢了,很多还是到了弯津之后才临时转职的马夫,水平不高理所当然,只温声让这些马夫按日吉丸所说试着整改一下,然后就邀请日吉丸去屋里喝杯茶休息一下,毕竟人家跑来帮忙,也不好说人家忙完了就让人家滚蛋,怎么也要招待招待。 顺便,他也想请教一下集中饲养马匹以及马匹繁育的经验。新弯津那边正建设马拉轻轨,以便提高货物运送速度,日常马伤马病并不少,养马渐渐成为难题,同时长期购买马匹也消耗颇大,他将来还打算开设马场自己繁育马匹以补充消耗,眼下正好遇到专业人士,他自然要好好咨询一番。 而日吉丸虽然只是织田家的郎党,和原野身份差别巨大,但却也没有畏畏缩缩之态,眼见原野客气相邀也没有诚惶诚恐,很大方就同意了,跟着原野去了室内,倒是前田利家还记挂着折腾他的家宅,眼见没他什么事了,径直走人。 原野和日吉丸到了室内,分宾主坐定,原野又吩咐人上了茶点茶水,客套几句后便询问起了怎么养马育马。 日吉丸对待他的询问很认真,没有藏私的意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怎么日常照料马匹、合理分配马力、减少马伤马病都说得头头是道,还根据原野的询问,帮他想了几个办法,以解决几个马拉轻轨在使用中出现的小问题,哪怕他其实不知道什么是马拉轻轨,却表现的十分机敏,想法有不小的可行性。 原野问着问着就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念,感觉这人头脑清晰,言之有物,谈吐文雅,话里还会引用诗句和歌,听起来还精通算术,感觉比前岛十一郎都要强上一截——对一名郎党来说,他懂得有点太多了,比很多武士都要强。 他等马匹的话题告一段落后便忍不住好奇问道:“日吉大人可曾求过学?” 他用上了敬称,日吉丸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连忙低头道:“大人只管唤我日吉便是,我当不起大人这么唤我。”他谦逊完了才又恭恭敬敬答道,“小时候在光明观音寺读过几年寺子塾,粗浅学了些东西。”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这样说得不清楚,又补了一句,“前些年也曾在松下家担任过出计(类似出纳),受过松下嘉宾卫大人的不少教导,也曾在那里又读过一些书,参与过马场经营。” 光明观音寺原野倒是知道,和荒子观音寺是一家的,但松下家他在脑子里检索了半天也没想起在哪,便问道:“松下家是在……” 日吉丸连忙道:“松下家在安祥城不远处。” 原野恍然大悟,原来不在尾张境内,松下家八成是今川家的寄子豪族,也就是说这位日吉丸给今川家打过工。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这年头很多武士都要四处流浪求职,寻求雇主吃饭,更何况这位日吉丸明显不是武家出身,求职之路该更加艰难,四处漂泊很正常。 原野心里思索片刻后又关心地问道:“那你离开松下家后就来到了织田家?不知你现在在织田家担任何种职务?” 日吉丸腰板挺直了一些,神情也更加郑重了一些,答道:“是这样的,离开松下家后便回了故乡,随后便进入清州城工作,现在在上总介殿下家宅中担当马殿头一职。” 马殿头吗? 原野落难也好几年了,这时代常识基本补足,倒是知道“马殿”是什么东西,不用再去问阿满——马匹是武士重要的伙伴、资产和战斗工具,所以马厩是家宅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曰本中古世代封建迷信非常严重,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需要神明保佑,自然要供奉和马相关的一系列神明,这个供奉一系列“马神”的地方就叫作“马殿”。当然,随着时代的演变,马殿的作用也多少有些改变,除了依旧供奉“马神”之外,也成为来访客人临时歇脚的地方,以及马夫们的休息室,那马殿头的意思就是“马夫头目”或“马厩管理员”。 这职位对郎党来说已经不错了,能经常接触到家族高层,也多少有些油水,还比较安全,无需上阵厮杀,算是非常热门的管理岗位,日吉丸能在短时间内混成马殿头,哪怕可能有些别的因素,也算能力相当了得。 原野默默思考了一下,觉得日吉丸确实不错,便试探道:“日吉大人有考虑过换个地方工作吗?” 日吉丸眼睛猛然一亮,腰板再次挺拔了几分,好像突然从一米五多变成了一米六,轻声问道:“大人您是指……” 原野眼见他不反感,也就直说了,温声笑道:“刚才提到过,弯津现在拥有大量马匹,使用起来有些混乱,我一直想找一位精通此道的人进行管理协调,甚至将来还要建设马场,不知日吉大人对此有没有兴趣?” 他确实一直想找这么一位统筹管理“马力”的人,免得各部门各养各的,整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容易造成贪腐,或是有的部门马要累死,有的部门马闲得疯狂长毛,但这种人不好找,需要既懂马又懂管理,他目前的内政官员们都无法胜任,现在他看日吉丸就挺合适的——懂马,还是马医,以前参与过马场经营,头脑还灵活,能识字算术,最起码可以试试。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武士,这非常完美,最符合他的要求。 至于挖织田信长的墙角,日吉丸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个马夫头子,想来他不会在意,问题应该不大。 日吉丸听到他这么说眼睛更亮了,甚至都像燃起了野心之火,咽了口唾沫才艰难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招收我为家臣吗?” 问着话,他的身体已经作势欲动,似乎只要原野笑着一点头,他立马就会拜倒认主公。 原野愣了愣,连忙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请你为我工作。”他不招家臣的,也不想弯津一系中出现武士集团,之前的前岛十一郎是个意外,那时他对未来还缺乏规划,又很缺人用,这才把他留下了,而且到现在为止前岛十一郎也不是他的家臣,同时前岛十一郎自己也没招家臣——他想过招些家臣郎党,但似乎被远藤千代提醒过,很快就放弃这打算了。 日吉丸也愣了愣,眼中的野心之火渐渐熄灭了,作势欲起的姿态也消失了。 原野觉察出了不对,马上补充道:“虽不能招收你为家臣,但待遇方面你不用担心。年俸一百贯文如何?住宅、马匹也都可以配备,不会有半点输给武士。” 日吉丸迟疑了片刻,轻轻摇头,低声道:“大人,我希望可以成为一名武士,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只要您愿意招收我为家臣,我一定会忠诚追随您,为您奉献全部。如果不能,那……” “这样啊……”原野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个人待遇,唯一的要求是要个武士身份,这方面他实在满足不了,也就没再开出更高的年俸来诱惑,沉吟片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日吉大人,让你困扰了。” “没什么,大人。”日吉丸心理素质倒不错,遭到拒绝脸上看不出半点灰心丧气,神态很快恢复正常,又端起茶碗和原野聊起了别的,“大人这泡茶风格倒是别具一格,是最新品的明国炒茶吗?” “是的,我喜欢较为清淡些的口味。” “原来是这样啊,我在京都时倒是听说过一件事……” 日吉丸又顺着茶叶聊起了在京都寺庙时的一些见闻,似乎年龄不大——他看起来也就比前田利家略大一点——却去过很多地方,似乎还经过商做过生意,人生经历倒是非常丰富,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算是一个极好的聊天对象。 原野对远处的见闻也颇有兴趣,特别是从一个当代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这时代,就觉得更有意思了,和他一闲扯起来就扯了一个多小时,等日吉丸告辞后都隐隐有些觉得不舍。 这家伙可真是个人才啊,比前岛十一郎有意思,可惜非想当个武士,不然能加入弯津就好了。 (本章完) 第183章 猴子原来是这么来的 第183章 猴子原来是这么来的 原野招募“马政总管”失败也没多放在心上,这世上不缺有才能的人,缺的是施展才能的舞台。只要有舞台,总会有想登台展现才华的人,他只需要慢慢等待便可,所以这不是他的损失,是日吉丸的才对。 他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慢慢等待下一个合适的人选,而悠闲的一天很快便过去了,织田信长闲了一天又开始生事,派人来邀请他去参加狩猎。 这时代的狩猎活动并不单纯,追踪猎物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力,围捕时要求团队协作、快速决策与灵活应变,这些技能都与战争相通,顺便还可以获取皮革、肉类满足军事需求,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交和军事训练活动。 织田信长突然组织狩猎活动,大概是想给等待茶会的豪族们找点事做,也顺便看看他们的战斗能力,或者他就是单纯觉得无聊,想找人一起玩乐。 原野对此无所谓,转头就把这事交给了阿满。阿满倒是很上心,立马把内卫们召集起来开始练习弓术,不想在这种大型“军事演习”中坠了野原家的威名。 在准备了数日后,豪族们带着自己的家臣郎党一队队开始前往猎场,狩猎活动正式开始。 原野跟在织田信长身边随便应付,按“军议”要求,让他去哪就去哪,驱赶猎物也好,围射猎物也罢,他都无所谓,甚至从头到尾连箭都没射过几根,倒是织田信长玩得兴致勃勃,不但鹰狩犬猎,还亲自出阵,在家臣小姓的协助下,亲自猎杀了一头巨大的野猪,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武勇和胆气。 阿满带着“野原家代表队”也努力了,只是他们现在更习惯使用铁炮,弓术都很一般,战果不大,连续出击数次仅弄到一些兔子雉鸡,最大的猎物也就是两头鹿了,放在豪族里面根本不值一提。 嗯,豪族们更努力,对参加这种“军事演习”十分上心,甚至隐隐有种逞强斗气的意味,生怕落后于人被别人看轻了,而且也积极向新的统治者表达忠诚,不停献上大型猎物,甚至是献上一些稀罕的猎犬猎鹰。 织田信长来者不拒,不停赏赐或回赠马匹、强弓和刀剑,似乎是某种惯例,同时也没忘了原野这位妹夫盟友,把一只豪族献上的优秀猎犬转赠给了他——一只柴犬,柴犬的主要产地就在美浓,极有可能是织田信长看到这只柴犬联想到了阿满,随手就送给了他。 这次狩猎活动白日“练兵”,晚上“社交”,一直持续了六天才算完,原野这才能跟着织田信长返回清州城。 整体而言,他倒是体验了一把高级武士的生活,武士从小就这样,一切都在为战争作准备。 因晚上还要参加“庆功宴”,原野也没回别宅,直接跟着织田信长去了他的家宅,而一到马厩,日吉丸就带着人亲自迎了出来,带家子郎党们接收马匹之余,还亲手给织田信长脱去“纲贯毛沓”,给他换上轻便舒适的细草半履——“纲贯毛沓”是一种日式皮革马靴,其设计较为独特,拇指与其余四指是分开的,类似牛蹄子的形状,这种分趾设计可以让武士在骑马时更好地控制缰绳和马镫,就是穿起来极为笨重难受。 除此之外,日吉丸还命人给织田信长准备了酸梅汤解渴解乏,替他拂去征尘疲累。 织田信长“龙颜大悦”,拍着他的肩膀感叹道:“不错啊,你这家伙,人人要是都像你我就省心了。” 日吉丸低着头接受织田信长的拍打,低声说了句什么,顿时织田信长笑得越发开心,连连点头。 原野现在身份贵重,自然也有一碗酸梅汤喝,不过他在外饮食一贯注意——这时代的食物很多都是用脚踩出来的,就算不是,卫生条件也很令人头皮发麻,除非避无可避,不然他不爱在外面吃吃喝喝。 他打算去泡个澡轻松一下,直接出了马厩,而前田利家马上跟了出来,都走远了还回头乐道:“日吉还真是机灵,真不愧是猴子。” 原野正从身上搓老泥呢,闻言一愣,转头就盯着他问道:“你刚才叫他什么?” 前田利家被他吓了一跳,但想了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迟疑道:“我没说什么吧,就是夸了夸日吉比较机灵……” “不是这个。”原野已经停住脚步了,继续盯着他问道,“猴子是怎么回事?” “他的……浑名,之前有个混蛋笑话他就是一只猴子,慢慢就都叫开了。”前田利家莫名其妙,感觉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年轻人谁还没个浑名外号?织田信长还管他叫阿犬呢!再者说了,他和日吉丸关系不错,就是当面叫他“猴子”他也不会生气,只是一般不那叫罢了。 原野一时愣住了,赶紧回忆了一下日吉丸的样子,但再怎么回忆也是个看起来挺顺眼的小伙子,都勉强能说一声眉清目秀,既没有双臂过膝,也没有脸上生毛,更没有双耳招风,和猴子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前田利家看他呆愣住了,越发奇怪起来,小心问道:“怎么了,三郎?” 原野回过神来,微一沉吟后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给别人起外号不太好。” 前田利家虽不以为然,但原野怎么也比他大几岁,又是“传奇人物”,他倒也老实点头道:“是我有些失礼了。” “倒也没那么严重。”原野敷衍一句,又马上问道,“谁给他起的外号?为什么会管他叫猴子?” “是殿下身边一个叫拾阿弥的混蛋起的,那家伙平日里就喜欢装疯卖傻取笑人。”前田利家答完想了想,迟疑道,“为什么管日吉叫猴子,大概是因为日吉叫日吉,还有住在马殿里吧!”“怎么说?”原野没听懂。 “因为日吉大社啊,日吉刚好和日吉大社重名,日吉大社就是供奉的神猴……呃,最初供奉的是神猴,现在只是大小比睿山主的陪祭了。”前田利家不清楚原野为什么会关心这些屁事,但还是努力回忆道,“另外好像是因为《兽经》还是什么书里说过,养马时在马厩里栓只猴子可以避免马匹生瘟,日吉干活很尽心,几乎天天睡在马殿里,所以拾阿弥那家伙才会笑话他像只整天栓在马厩里的猴子。”(注1) 原野缓缓点头,经过前田利家提醒,他记起来了,好像中国古代确实认为“猴子可以避免马生病”,有给马厩里栓猴的传统。 比如《齐民要术》书中就有提到“常系猕猴于马坊,令马不畏,辟恶,消百病也”。 比如《四时纂要》其中就记载有“常系猕猴于马房内,辟恶消百病,令马不着疥”等句子。 比如《本草纲目》里在“猕猴”条下就引用过《兽经马马十二》里的“马厩畜母猴,辟马瘟疫”,还提到“逐月有天癸流草上,马食之永无疾病矣”等句子。 再比如《虎钤经》《云麓漫钞》等书中也有相关记载,甚至这都影响到了元明时期的一些话本,像是《西游记》里孙悟空第一次上天庭就被封了一个“弼马温”的官职,其实本意就是指的“避马瘟”。 原来木下藤吉郎之所以被称为猴子,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猴子,而是因为他是管马的,住在马厩里,这才被人当成了猴,取了这么一个外号。 说真的,这之前原野还真没想到,整天在织田信长家宅里逛来逛去,全都在看有谁脸上生毛,双臂过膝,形似猿猴了,哪怕和日吉丸聊过天,都没往他身上想——日吉丸看起来是挺有能力挺有上进心的,还想当武士,但这年头有能力想当武士的人真的大把是,要是原野见一个就怀疑一个,那他整天也不用干别的了,全瞎猜好了。 当然,现在有了“猴子”这外号当证据,那日吉丸99.99%就是未来的木下藤吉郎、羽柴秀吉和丰臣秀吉。 天见可怜,在落难多年后,在织田信长都把尾张八郡统一了,他终于找到猴子了。或者说,猴子终于出现了,现在在给织田信长当郎党,还没成为武士。 只要找到人就好办了,原野也没急着转身就奔回马厩一刀把日吉丸给捅了,脸上不动声色,狠狠批判了几句那个叫拾阿弥的无礼家伙,然后顺着这话题又打问起了日吉丸的来历——他实在记不起猴子的出身来历了,只记得他出身草根,但目前好像又对不太起来,单纯平民子弟不太可能念过寺子塾,更不可能在某家豪族家里担当过“出计奉行”,甚至离开后又能很顺利的进入织田信长的家宅,快速升到马殿头。 前田利家对这些倒很清楚,见原野对日吉丸感兴趣也很高兴,马上就说道:“日吉丸的出身啊,他父亲是信秀殿下的同朋众,被人称作筑阿弥,以前深得信秀殿下的信赖,不过现在隐退了,就住在离日比津村不远处的中村。 日吉丸也出去闯荡过一段时间,不过听说结果不好,因为能力不错,在松下家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最后只能离开。离开后他又在美浓、近江和京都待了几年,去年才回来的,回来就被他父亲推荐到了主公这里。” 原来是这样吗? 原野感觉这就能说得通了,轻轻点头:“原来他父亲是同朋众啊……” 同朋众主要工作是陪伴大名,为他们提供娱乐和社交方面的服务。比如在大名的日常生活中,同朋众会陪大名下棋、玩歌牌、进行蹴鞠,以帮助大名放松身心,缓解政务和军事带来的压力。在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或宴会上,同朋众也会参与其中,通过表演才艺、讲笑话等方式来活跃气氛,促进社交交流。 这段时间原野也没少看织田信长的同朋众表演才艺,但真没想到猴子竟然是出身“艺术家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说猴子出身草根也不算错,同朋众很多就像是玩物,根本上不得台面,在身份上还是远远比不上武士。 前田利家感觉今天原野有些怪怪的,但怪在哪又说不上来,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同朋众没错,那个混蛋拾阿弥好像就是因为日吉丸的父亲以前取笑过他,所以才一直在取笑日吉丸,不过日吉丸一直没和他计较。” 原野再次点头,又胡乱批判了一下那个拾阿弥小肚鸡肠,然后再扯了几句闲话就表示自己累了,要泡个澡轻松一下,把前田利家直接赶走了。 不过他也没真去泡澡,现在他没那心情,把正大声喝斥织田家侍女们快点把浴桶搬来的阿满叫了过来,顺便把织田家的侍女们也赶了出去,轻声对阿满和阿清说道:“我打算杀个人,你们帮我看看怎么杀才好。” 谋杀他没经验,还是要请教专家。 阿满阿清齐齐一愣,原野一向脾气相当温和,哪怕上了战场从没手软过,但日常之中说要“杀个人”,这倒真是第一次。 ………… 注1:这个是我瞎猜的,我看了羽柴秀吉的好多画像,虽然看起来都像腌萝卜一样皱皱巴巴的,但怎么看也不像只猴,后来查了一圈资料没查到,就推测了一下,有其他解释以其他解释为准。 (本章完) 第184章 猴子必须死! 第184章 猴子必须死!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满阿清呆愣片刻后,阿满谨慎问道:“你……要杀谁?” “日吉丸。” 阿满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原野突发奇想,准备暗杀织田信长,那可就是个高难度任务了,但她很快奇怪起来,一脸狐疑道:“那个马夫头头?你好好的杀他干什么,他哪里惹到你了?” 她感觉日吉丸没什么问题,挺正常的一个马夫,对原野很尊重,原野也表示过对他的欣赏,怎么突然原野就变了,还变到想杀人了? 原野没说话,他早就想干掉猴子了,在竹内庄时就想干掉猴子了。 这不是突发奇想,他因某种无法理解的原因落难到这时代,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至少也应该尽量避免历史上的一些悲剧再次发生,不能傻乎乎干看着。 那是他第一次对猴子动了杀心,只是那时他的想法朦朦胧胧,杀意并不坚定,再加上那时找不到猴子人在哪,实力又有限,所以他只是把宁宁翻了出来,小小给猴子挖了个坑便算了。 但随着他在曰本中古世代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以及阅读了大量曰本古代的历史文献和武士、寺家的笔记游记,慢慢找到了问题根结之所在——不单需要杀掉猴子,曰本本身就有问题,它就是最大的祸害。 曰本有所谓的“神国思想”,按原野的寻找,最初记载在《曰本书纪》中,但那时曰本还没有“唯我是神国”的意识。直到平安时代的《曰本三代实录》中,曰本才开始并认可使用“神国”一词来称呼自己的国家。再到镰仓时代初期,“曰本是神国所以不受诸国之攻,皇统延绵不绝”的思想得到进一步梳理和强化——直到此时,曰本还是基本正常的。 随后就到了忽必烈侵日均遭遇台风惨败,这成为曰本“神国思想”演化的关键契机,产生了影响极大的“神风说”,曰本皇室、神社和寺家开始以它来加强统治,“神国思想”随之越演越烈。 再然后就到了室町时代,“根叶实论”出现,将“神国思想”置于根本、主体地位,“神力造国说”、“皇统神授说”纷纷正规化,乃至开始强调曰本的优越性特殊性,认为曰本是世界上最尊贵、最特殊的国家,理应统治全世界。 在这些“理论”纷纷涌现的过程中,曰本也在不停贯彻这种些理论,不停登上朝鲜半岛烧杀抢掠,犯下了许多令人发指的罪行,而很多武士笔记中都对这些恶行引以为荣,夸赞不止——这不是曰本对朝鲜半岛政权有什么意见,和朝鲜人有什么仇恨,仅就是曰本此时航海技术稀烂,很多时候只能抵达那里而已。 到这时,曰本已经整体开始扭曲转变了,奔着祸害的大路一路狂奔不再回头。 猴子也受到这种思潮影响,是这种思潮的极端支持派,在织田信长时代就多次进言希望可以侵占朝鲜半岛,在自己当权后更是付诸实践,要求三个月拿下朝鲜,一年拿下中国,三年占领印度,直接发动了侵略朝鲜的战争。 当然,他没成功,但也造成了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人的死亡,也间接促进了后金的崛起。 最后,就到了明治时代了,这种弥漫在武士阶层的“神国思想”就演变成了“军国主义”,所有其他国家都是“劣等民族”,该被神选之民统治。 而此时,曰本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能去更远的地方了,它能祸害的范围变大,于是朝鲜、中国就先后遭了殃,上亿人死于非命。 也就是中国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抗住了,要是没抗住,曰本还会继续往远方祸害,不知道还要再死多少人。 现在原野落难到这个时代了,在反复思考后,觉得自己只要有能力,应该去做两件事: 第一,他需要消灭“神国思想”这种不该存在世间,给无数人带来痛苦的邪恶思想,为此他没事就翻各种笔记游记和历史典籍,寻根溯源,要把已经受到思想污染的人以及团体都尽量铲除掉,免得他们将来裹携曰本人民去杀害无辜者。 这很难,但为了上亿条人命,他觉得自己该去试一试。 第二,他需要尽量分割曰本,最好把曰本分成好几块好几个国家。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曰本之所以祸害了大半个亚洲,导致上亿人死亡,还涉及到许多其他因素,比如国内政治斗争、国际形势纵容、资本主义力量崛起等等,那为了保证它没有作恶的能力,还是分成几块比较好。这些分析起来就非常麻烦了,甚至需要研究曰本的民族性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是什么导致它没有“负罪感”,又“羞耻感”很容易爆表,经常陷入集体狂热状态,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或是极端自私的事,然后鞠躬一下就理所当然认为没事了,下次还敢…… 这些原野自己还没研究明白呢,一时无法用言语细说,或者说起来篇幅就长到没边了,但他很确定,把曰本分开,让其失去作恶能力,让其别像一个随时会爆的不定时炸弹,这对绝大多数人是好的,是有利的。 对古代大多数人来说是有利的,对现代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有利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做得不对,比如没考虑到曰本人的感受啊,谋杀是不对的啊,分裂其他国家不道德啊什么的,会被说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啊,卑鄙小人啊,但他不在乎,他就是个意外落难到这倒霉时代的普通人,他自己想活命都磕磕绊绊,也不可能事事做到完美无缺。 所以,他只是尽力去做,不敢保证什么,求个问心无愧便好,也不需要别人理解。 至于人都到古代了,却不能一统天下称王称霸,或者回去大明闹革命什么的…… 他对称王称霸其实兴趣不大,以他现在拥有的资本已经可以过上十分奢侈的生活,天天山珍海味,一头鲍吃一个扔一个眼都不会眨,甚至如果对自己的腰子有信心,想开个三千人的后宫都不是办不到,但他不觉得那该是他的主要目标,就算统一曰本又能如何? 他死了能把曰本带进阴间继续享受吗?还是等着历史重回正轨,他死后曰本武士、寺家的后代们继续宣扬“神国思想”,未来再去给世界带来深重灾难? 甚至因为有了他的加入,让曰本力量更强一些,未来去杀死更多无辜者? 赶紧算了吧,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一点虚名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是名落难到古代的现代人,他应该改造历史,让一切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不是反过来,为了个人一点虚名去融入这个时代,成为一个披着现代皮的古代人。 而回大明去闹革命…… 别说现实了,就是起点小说里也没人敢保证在嘉靖年间造反能成功,这事儿严重缺乏社会基础和生产力基础,想想就一屁股麻烦,而且他还有点想守着伊势山,看看能不能带着傻儿子再回到现代。 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就打算做这两件事——在这时间关键节点消除“曰本神国思想”,避免其尽一步发酵,以及看看能不能把曰本分成几个国家,使其彻底失去作恶能力。 所以,日吉丸,也就是猴子必须死,他是一个关键节点,他死了才能有更多人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一些。 如果这算个电车难题,原野大概是那种会犹犹豫豫扳下手摇把,让电车变轨去轧死一个人的家伙吧…… 至少此时此刻,他是这么选的,只是这些他无法向阿满和阿清解释,这些东西他只能藏在心底,像个阴暗的卑鄙小人一样暗中琢磨,无法说出口。 他沉默了好一大会儿,望着阿满和阿清叹道:“其实你们早就发现我怪怪的了,但你们一直装作没看到,那这次也一样吧……没有理由,就当我任性好了。” 阿满和阿清对视一眼,还是感觉莫名其妙,但阿清伸手轻握住了原野的手,表示相信他,而阿满也不再追问什么,开始考虑他的命令,抱胸沉吟道:“单纯杀他没什么难度,看他步伐姿态,武艺平平,阿清突然动手两三息就能砍死他,但这家伙住在织田信长的家宅里,又是织田信长的人,最好他的死别和我们扯上关系,不然不好预测织田信长的反应,容易影响到新弯津那边。” 原野轻轻点头,这就是他的顾虑,不想因为杀猴子影响到大计划的执行,也沉吟道:“没错,我对他怎么死不在意,只要他死掉就可以了,而且时间上没要求,只要保证行动稳妥别被人发现就行。” “没时间要求啊……”阿满放心了,之前看原野的表情,还以为他想立刻动手呢,但能有充分准备时间,这任务就极为简单了。 她脑子转悠了一下,马上信心满满道:“这件事交给我吧,保证他死得透透的。” (本章完) 第185章 猴子死了 第185章 猴子死了 数日后,原野日常去织田信长的家宅中当陪客,但这次一下马就觉得气氛不对,几名马夫换成了生面孔,脸色也十分沉重,周围的人也来去匆匆,感觉绷得很紧。 原野回头瞧了一眼阿满就转回头来,面色平静,就像以前一样前往织田信长那里报道,而靠近织田信长居所附近,这里守备也比平时严密了几分,提前约好的活动也暂时停止了,织田信长另有要事。 原野当然是不奇怪的,但还是找机会揪住前田利家核实一下情况,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前田利家眼见是他在问,也没隐瞒,轻声道:“马厩那边出事了,有好几个人被毒死了。” “马厩?好几个人被毒死了?”原野摸着下巴微微沉吟,他只下令暗杀猴子一个人,怎么多死了几个? 前田利家表情十分严肃,轻声道:“是很奇怪,但应该针对的是日吉丸。” 原野眼皮子跳了跳,努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日吉丸死了?是……什么人在针对他?为什么要针对他?” 前田利家此时和猴子只是普通朋友,交情还没那么深,对猴子的死有些遗憾却称不上伤心,只是摇了摇头就说道:“目前不清楚,不过……”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了想觉得原野只要有心打听早晚能弄清,而且原野绝不可能是凶手,这才继续说道:“主公很欣赏日吉丸,昨日单独接见过他,好像派给他一项任务,并许诺只要任务完成得好就提拔他成为武士,结果当天夜里日吉丸就被人毒死了,和他一起聚餐庆祝的几个朋友也一起死了。 主公现在怀疑身边有人泄密,正让泷川大人和池田大人一起在排查背叛者,还……发了很大脾气,认为这是有人故意用日吉丸的死向他示威。”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这和他预料中的不同,又沉吟着问道:“上总介殿下有怀疑对象吗?” 前田利家张了张嘴,但很快闭上了,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 原野懂了,织田信长确实有提拔草根武士和外来武士,以对抗、平衡尾张豪族的打算,以实现他在尾张进行“一元制”统治的梦想,第一个要提拔的人选就是猴子,结果猴子刚巧被阿满安排人弄死了,织田信长就开始怀疑是尾张豪族下的手,是对他的一种挑衅和反击——前田利家也是出身尾张豪族,现在主公和豪族暗中对立,局势还突然紧张,他应该也很为难。 事情变成这样,只能说是巧儿妈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当然,这不是坏事。 原野也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问什么,转而向前田利家说道:“那既然出了事,辛苦你替我向殿下说一声吧,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请他有事再派人叫我。” 前田利家扶着刀弯腰,代他的主公为不能履约表示歉意。 原野微微低头回礼后就带着阿满阿清原路返回,等骑上马出了城,才算放下心来,同时有一种如虚如幻的感觉。 猴子死了,死得轻而易举,毫无价值,不明不白,而他在某种意义上真正改变了历史,至少未来的丰臣秀吉是不可能出现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改变历史八成不够,也许历史大势滔滔不可挡,会有人自动填上猴子的坑,再出来一个猿子、猪子什么的,真正想要达到目的,还是要继续努力,想办法把思想根源消除掉,把曰本切成几块才行。 原野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把思维又收束起来,挥了挥手,发现空气依旧在,时间仍然在流逝,出了这种改变历史的大事……猴子的死应该算大事吧?出了这种大事,好像整个世界没什么变化,渐渐连他心里的那点虚幻感都消失了。 他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回了别宅,心情很不错,好像突然卸下了某种负担,甚至有闲心在心里琢磨将来要是能回现代了,这段要改编一下,怎么也要和猴子斗智斗勇一番才把他宰了,不然搞得现在这么简单粗暴,很容易就会变成穿越者之耻——是有点丢人,竟然偷偷下毒把人家给毒死了,一点也不公平,非常无耻。 而阿满没他心情那么好,进了门抬脚一甩就把鞋子甩飞了,急冲冲进内室找到阿浅和阿愚,抬手就拧住了她们的耳朵,怒骂道:“你们两个蠢货,跟老头子学了那么多年,怎么干起活来那么糙?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干活的,怎么那么简单的活儿都做不好?” 阿浅和阿愚来弯津已经一年多了,吃得好睡得香,身高窜了一大截,已经比阿满个头要高一些,但面对本派当主、直属新上司根本不敢反抗,被阿满硬拎着耳朵拎了起来,呲牙咧嘴道:“怎么了?你这老畜……你又在发什么疯?我们就是按你的计划执行的啊,难道人没死?” “死是死了,但多了好几个!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信不信我再把你们给老头子退回去!”阿满原本想把日吉丸诱出织田信长的家宅砍死,但考虑到这样太容易出闪失也太容易被追查,所以考虑了一圈,觉得不如直接在织田信长家宅里动手更好,结果她计划妥当了,阿浅阿愚这两个家伙办起事来却毛毛糙糙,下毒都下不好。 也就是没出事,万一当时吃饭的人里有一个先吃先中毒,那不但毒不死任务目标,还会打草惊蛇!只是想想有这种可能,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浅很不服,虽不敢还手,但嘴非常硬,“你说的简单,时间那么赶,我们能找到下毒的地方就不错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鬼知道其他死鬼是哪来的!” “你们把毒下到哪了?”阿满也不怕在这里提这件事,这间内室是特制的,声音不会传出去,是商量隐密事的专用地点,而且外围守卫更是弯津最可靠的内卫部队,她们就是吵翻天也没关系。 阿浅还不服,不觉得自己有错,气道:“我们找到几瓶酒,就下酒里了,不然还能下到哪?那房间我们搜过了,只有那里能下毒。” “回来为什么没禀报?” “你也没问啊!” “下毒这点小事还需要我过问?你们本来就该自己做好,自己想办法保证万无一失,不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原野这时进来了,赶紧劝架:“算了,一点小事,她们刚开始干活没经验,你以后多教教就好了。” 其实第一次行动出了意外也不要紧,只要追索不到他身上,他有的是时间再组织第二次第三次暗杀,反正只要把人杀掉了就行了,过程不重要。 阿满瞧了原野一眼,看在他面子上这才松了手,但依旧有些不满道:“肯定要好好教一教,这两个蠢货跟着老头子养了一年多,我看快养废了。” 虽然她不清楚原野为什么要暗杀一个根本不值一提的马夫头子,但既然原野极端重视这件事,非常严肃的下了命令,她真的全力去执行了,为了防止泄密引起弯津、织田两家关系恶化,甚至以送加急情报为理由调来了最可靠的人手——习练“活命流阴之术”已经可以出师的阿浅和阿愚,由她们亲自执行暗杀行动,以保证这件事从始至终只有五个人知道。 结果这两个小混蛋水平是有,扮成随侍跟原野进了织田信长的家宅,又借在马殿休息之时溜进了日吉丸的房间下了毒,再溜了回来,整个过程没被任何人发觉,但下毒的地方不对,差点搞出大纰漏。 也就是幸亏没出事,不然阿满估计要好几个月在原野面前抬不起头来,到时对阿浅和阿愚也就不是扯扯耳朵踢两脚的事了,她非把这两个蠢货吊起来打不可。 原野也不反对阿满好好培养一下阿浅阿愚的纪律性,他的日常翻看各类史书典籍、笔记游记,“暗杀名单”已经列了两尺半长,以后这种行动还要进行好多次,现在培养暗杀部队很合适。 所以他只是宽慰了一下阿浅和阿愚,表示这次辛苦她们了,回头就给她们发奖金,鼓励她们继续精进技艺,争取下次行动更完美一些,最好能研究出某种让人看起来像意外死亡的方法就更好了。 阿满听了没几句就不耐烦了,感觉这种动脑子的事还得她来,直接吩咐阿浅阿愚道:“行了,任务完成了,你们准备一下,跟下艘船就回去吧!” 阿浅不乐意了,甚至阿愚都不乐意了,齐齐开口道:“我们才刚来就要回去,凭什么啊!” 阿满豆豆眉一挑就要开怼,让她们知道点厉害,但原野可不想再听她们吵了,直接道:“行了行了,都要回去,我们在清州城也没什么事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尾张上下八郡已经统一,战利品分割完了,猴子也已经被弄死了,他感觉留在清州城也没有太多意义,等这两天织田信长再把茶会一开,他就准备告辞回去。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接下来就是桶狭间了,他要回去做好准备,等今川家滚蛋之时多好抢一些地盘。 暗害了猴子只是一个改变历史的小小节点,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没实力可不行,不然到时就不是他分割曰本,而是别人把他嚼烂吞进肚里了。 总之,接着加油吧! (本章完) 第186章 前田利家把织田信长的哥哥给砍死了? 第186章 前田利家把织田信长的哥哥给砍死了? 原野返回新弯津后,发现新弯津目前一切正常。 印染业、制盐业已经逐渐成为新弯津的产业支柱,漂亮、便宜又不掉色的布已经打垮了京都、关东、北陆一带的土法染布作坊,既为新弯津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又赚取了大量财富,目前仍在积极扩产中。 新弯津盐业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得到充沛的人力供应后,火山灰水泥盐田可以提供大量粗盐,再配以卤水提纯技术、浇盐技术和严格的工序管理,大量质优价廉的精盐同样在冲击热田港和岛津港所能覆盖的市场,基本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火灶煮盐户和泥滩盐田户冲垮了——新弯津这边生产的精盐比他们的粗盐还要便宜,他们根本没法反抗,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 除了这两项占用人力极多的产业以外,新弯津生产的铁炮、刀剑、箭矢和甲胄也极为受欢迎,哪怕这些东西都没有经过现代技术改良,但因新弯津的组织化作业以及严格的工序管理,生产出来的质量仍然比绝大多数地方都要好,购买者极多。 再加上硝石目前在整个曰本依旧供不应求,依旧保持着超规格的利润,所以新弯津的财政极为健康,没有任何赤字迹象。 而这世上从来都是有钱就好办事,只要钱够基建从来不是问题,新弯津的码头、城镇区域更加繁华了,多了大量功能不同的新建筑物,而新弯津村落已经在向南铺开,配以防御性的岩砦已经快把御屋家的领地占完。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新弯津的粮食仍然不能自给自足,哪怕用上了土法化肥也还差一截,主要是工坊需要的原材料太多,新弯津种植了大量的麻以及蓝草、乌子之类染料,再大量种植粮食就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新弯津的人口也一直在快速增长,托原野在外一直坑蒙拐骗,连抢带绑外加购买的福,目前新弯津人口已经接近一万七千人,超过荒子前田家一倍还要略多,吃饭的嘴实在太多,猛开新田都赶不上喂他们。 这属于没办法的事,就算有鸟粪石化肥,化肥也不可能直接变成粮食,总要有个过程。 不过中古世代的曰本执行的是“粮本位”,大米很多时候都能充当一般等价物,只要不出现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收集粮食还是很简单的,毕竟曰本庶民几乎不吃正经粮食,生产的粮食八成左右都被大名、豪族和武士拿走了,这些粮食很多都会进入市场,其中有一部分就会变成新弯津的粮食储备——这方面原野从没放松过,新弯津始终储备着就是全员丧失生产能力,仍然能坚持作战六个月的粮食,以备灾防战。 当然,要是能自给自足当然就更好了,就是现在人有了,地又开始缺了,再开新田就要开进御屋城里,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很多时候只能权衡着来,原野要优先保证有足够的作坊工人当兵源。 原野把新弯津大概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目前新弯津只是个小地方,完全可以做到政通人和,吏治清明。治安也好到不像话,路不抬遗,夜不闭户已经是常态。 未来等地盘大了会怎么样还不清楚,但目前新弯津确实有点像个理想乡。 泉平次对新弯津也十分满意,感觉把乡邻迁到这里来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这里没有苛捐杂税,没有横征暴敛,生活宁静又祥和,简直是梦中情地,只是甲贺人好像天生骨子里就有些不安份,很多人明明有好地却不肯老老实实耕种,依旧喜欢四处乱窜。 比如,江南村的很多年轻人就弄了个“马戏团”,日常在新弯津领地内流窜表演,感觉这比种地赚得多,还比种地来得轻松和自在,甚至还打算攒钱在新弯津的城区建一座大剧院,正不停向泉平次请愿,让他去拜托阿满,让阿满去卖脸找原野申请一块位置良好的地皮——新弯津城区住户大多是作坊工人,消费能力比较强,但因为以前新弯津选址过多考虑了军事因素,导致现在码头和城区都很拥挤,现在有些商户都被逼得开始盖楼了,想再要块地没那么简单,至少远藤千代那一关就很不好过。 嗯,远藤千代现在很迷恋这种低价购入原材料高价卖出成品赚钱的把戏,手里的地皮更想留给未来的作坊,最起码也该给能征高额市税的商户,至于什么大剧院……一听就很玩物丧志,赶紧靠边站吧! 原野路过江南村时泉平次倒是委婉提了几句,哪怕他也很看不惯这帮“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但还是帮了帮忙,而原野对此倒颇感兴趣,准备回去和远藤千代等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挤块地出来。 他有点想把这帮多才多艺的家伙收编了,弄个宣传队,编些戏剧四处演一演,给武士们脸上糊点泥……其实也不用抹黑,只要把武士们干的那些事拿出来说一说就够了,毕竟无论大河剧里演得再怎么好,曰本武士不当人就是不当人,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而且这也有助于他的最终计划,他准备回去琢磨琢磨,好好规划一下。 ………… 原野在新弯津转悠了两天,好好握着各级内政官员的手感谢了一把,仅就是演技不到家,没能红着眼圈说几句“幸哉,吾有公万事无忧矣”,多少有些遗憾,然后转头就扎进了弯津军里。 新弯津一直在鼓励工商,努力发展,弯津军自然也不可能停步不前,在人力问题初步缓解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征兵工作,而且这次征的兵大多都是“良家子”了,不再是原野买回来的光棍家子,大多都有家有口——现在在新弯津当兵可是美差,相对于普通人三倍以上的薪资,并且享有大量现役、退伍以及军属优待,可谓一人从军,全家吃饱,竞争相当激烈,略微残次一点就会被赶回工坊,弯津军根本不收。 现在弯津军已经扩充到了一千两百余人的野战队伍,以及附属有一支六百余人的后勤队伍(含运输队、木土工兵等)、一支两百余人的宪兵队伍。此外,各村也都有农兵训练,保证当地基本防御能力的同时,必要时也可以集合起来充当辅助作战部队或守卫部队。 这些人都是原野偷藏起来的,为的就是在桶狭间之战多抢些地盘,仅就是新兵多了些,但在他矫枉过正的军纪下,想来战斗力还是有的,现在只等时间节点到来。 这支军队几乎吃掉了新弯津的所有财政盈余,以及他在外奔波一年多抢到的所有战利品,现在只希望物有所值,让他没白这笔巨款。 ………… 原野亲自坐镇弯津军,日常监督训练之余,同时命令阿满收集知多半岛北端根部的地形情报以及关注今川家的动向,积极为大战做好准备。 时间很快过去近两个月,他正觉得外界一片风平浪静,正判断今川家准备什么时候东进,村八郎——前田利家招收的第一位郎党,他目前的心腹随从——突然搭乘一条小船急急赶到了新弯津,一路找到原野后当即跪倒在地,拿头猛磕:“野原大人,请救我家主公一命!拜托了,大人,请救我家主公一命,现在我们只能指望您了!” 原野大吃一惊,他没收到任何消息说织田家有异动,赶紧把村八郎扶了起来,关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不要紧,慢慢说!” 村八郎不想起来,一脸焦急惶恐,还想接着磕头,但又不太敢违背原野这救命稻草的意愿,只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站在那里,但嘴上没犹豫,急道:“我家主公杀了人,听说上总介殿下准备勒令我家主公切……切腹谢罪!” “勒令切腹?什么时候的事?”原野听得一头雾水,使劲拎了他一下,皱眉道,“前田大人到底怎么了?” 村八郎愣了愣,咽了口唾沫又喘了一口气,神魂好像有点归位了,这才说道:“是今早的事。前天我家主公和上总介殿下的同朋众拾阿弥起了……一些争执,吵了起来,然后……然后上总介殿下知道了,同时处罚了他们二人。我家主公很气愤,今早遇到拾阿弥时,拾阿弥又出言不逊,我家主公一时没忍住,就……就把他给杀了。 然后,然后,上总介殿下也生气了,直接下令把我家主公关了起来,听说会勒令他公开切腹谢罪。” 村八郎说完,神情又焦急激动起来,紧紧拉着原野的衣袖道:“大人,我家主公真的是一时冲动,您是我家主公好友,又在上总介殿下面前能说得上话,请您一定要救救他!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 原野愣了片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一趟清州城。”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细节,但可以慢慢问,前田利家还是要救一下的,前田利家也帮过他不少忙。 “真是太感谢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前田家永世不敢忘!”村八郎立马又跪下了,拼命磕头,这次拦都拦不住。 原野赶紧让人再把他扶起来,先送他去码头,到时和他一船去清州城,同时招了招手,向阿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满就是过来送情报的,活命众的情报差不多和村八郎同时抵达新弯津,只不过找的人不同。阿满直接把情报递给了原野,说道:“和他说的差不多,就是拾阿弥也不是个小人物,而且前田利家那蠢货是当着织田信长的面杀的人,拾阿弥被他一刀砍死时,织田信长就站在城头上。” 原野展开情报一瞧,眉头不由一挑,奇怪道:“这拾阿弥是织田信长的哥哥?” 前田利家把织田信长的哥哥给砍死了? 这事确实麻烦了…… (本章完) 第187章 卧底 第187章 卧底 阿满统率的“活命众”十分给力,原野在旧弯津登陆的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拾阿弥的详细个人资料。 这人确实和织田信长有血缘关系,是织田信秀早年一次酒后乱性的结果,只是他的母亲出身极为卑贱,只是一名贩春游伎,所以他的身份并没有得到织田信秀的公开承认,只能算是织田信秀的私生子。 织田信秀对这个意外搞出来的儿子也不怎么重视,在其年幼时就将其送入寺庙当了小和尚,而拾阿弥在寺庙中长大,也多少学了些吟诗诵歌的本事,在其成年后就返回了织田弹正忠家,成为一名专攻“艺术娱乐”的同朋众。 因其“血统”的原因,他在弹正忠家日常显得有些孤高傲气,日常以作弄人取乐,也看不起其他同朋众,对很多织田弹正忠家的中下级家臣也经常呼来喝去,没有半点尊重,所以其人缘极差。 至于交好的朋友……他和尾张豪族们倒是交往密切,和林秀贞、柴田胜家、佐佐政次等人的关系都算不错,待这些人倒是颇有礼貌。 原野大概翻完了拾阿弥的个人情报,沉吟道:“所以,他虽然是织田信长的同朋众,但其实更亲近尾张豪族?”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阿满又递给他一封文书,“这是今早的事情经过。” 原野接过来瞧了两眼,对前田利家和拾阿弥之间的矛盾倒不是太关心,无非就是两个人因日常琐事产生了矛盾,引发了口角,双方争执起来闹得有些难看,织田信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两个人一起处罚了。前田利家气不过,次日又和拾阿弥争吵起来,一刀就把拾阿弥给砍了——非常干脆,一刀毙命,按目击者所述,拾阿弥都被一记斜斩开膛破腹了都没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讥讽的笑容。 原野看完后将两份情报都还给阿满,脸上表情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走吧,去给前田利家求情。” 他感觉事情多少有些不对劲,但现在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不过似乎不是针对他的阴谋,这事儿大概率和他无关。 那现在倒是真要去拉前田利家一把了,顺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田利家在历史上活到了老乌龟时代,理论上该死不掉的,这件事越看越古怪。 ………… 救人如救火,原野带着卫队以及村八郎纵马狂奔,急速赶到了清州城,又直奔织田信长的家宅。 前田利家人缘不错,四处奔走想救他的不止一个,原野在织田信长居所外就碰到了佐胁良之和丹羽长秀。 这两个人脸色都很难看,甚至佐胁良之一脸青黑,神魂不宁,看样子刚在织田信长那里碰了一头包,挨了一顿臭骂,而佐胁良之看到原野带着人来了,呆了呆才上前深深鞠躬,鼻音浓重地说道:“野原大人,真是辛苦您了,多谢您能赶来一趟。” 做为前田利家的亲弟弟,哪怕已经是佐胁家的养子,他也需要感谢一声原野“千里来援”,或者原野就是他打发村八郎叫来的。 “不必客气。”原野伸手扶起他,又关心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佐胁良之张口欲言却喉头一时哽住了,丹羽长秀在旁低声道:“很不好,主公早早就宣布过家臣之间,家宅之内严禁私斗,结果前田大人却……公然杀人。现在主公心意已决,一定要前田大人公开切腹谢罪,谁劝都没用,连池田大人都挨了骂。” “这样啊……”原野叹了口气,依旧想不明白这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还是他扰乱历史引起的某种后遗症——应该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吧,他只是干掉了猴子,猴子又死得波澜不惊,该影响不到前田利家才对。 佐胁良之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了,用力握住原野的双臂,努力维持着语调说道:“野原大人,现在就指望您了,请您……请您一定要……” “我一定尽力!”原野说了一句,就跟着近侍去找织田信长了。 织田信长正在殿内饮酒,脸色不佳但看不出多少颓废之态,眼见原野进来了,抬了抬上眼皮撩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也是来给阿犬求情的?” 原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动找个地方坐下了,还冲池田恒兴笑了笑,感谢他送上的茶汤,然后才对织田信长说道:“当然,前田大人也和我相交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织田信长斜眼看他,淡淡道:“没想到他们本事够大的,连你都叫来了,不过你这可不是求情的态度,藤八郎和万千代可是大礼相求,跪了大半个时辰。” 原野没接他这话,他不喜欢太强势的人,和织田信长根本聊不来,想了想又说道:“让前田大人白白去死毫无意义,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如何?” “开了这个坏头,以后谁都敢在家宅内动刀兵怎么办?”织田信长似乎是铁了心了,一定要法办了前田利家,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无所谓道,“你也别劝了,省点力气吧,我已经决定了!” 原野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他才刚刚结婚啊……” 织田信长愣了愣,缓缓点头:“是那个叫阿松的孩子吧,那孩子确实不错。” “是啊,父亲早早就在安祥城战死了,死于今川家之手。”原野叹道,“母亲又马上改嫁了,她从小就在荒子城当养女,很喜欢前田大人,被前田大人害得差点丢了性命都不怪他,长大了直接跑到清州城要嫁给他,结果刚结婚没两个月丈夫就要死了,真有点可怜。”织田信长慢慢把酒杯放下了,若有所思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是打算唤起我的怜悯之心?这种罪过仅凭怜悯可不够赦免。” 原野望着他淡淡道:“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前田大人要是死了,她就孤苦无依了——她身后已经没有家人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慢,池田恒兴听得莫名其妙,倒是织田信长很快反应过来,张嘴欲言却很快止住,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就你事多,赶紧滚回你的弯津去,这件事你不需要多管!” “那请殿下再多考虑考虑!”原野也不再多说,爬起身就走,他想问的都问出来了,这事确实和他没关系,织田信长等的人根本不是他。 织田信长对他还是愿意多容忍三分的,毕竟原野是真有实力,而且头是真的铁,只是再次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总之你不要多事!” 这意思就是让原野管好嘴巴,别在外面瞎bb,原野也不介意,转身就出去了。 外面佐胁良之和丹羽长秀还在等着呢,眼见他出来了,佐胁良之抢上几步,紧张问道:“主公怎么说?” 原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真管好了自己的嘴巴,毕竟这事儿真不关他的事,织田信长又不是在给他挖坑。 佐胁良之脸色瞬间灰败下来,感觉这次最亲的四哥怕是在劫难逃了。 原野再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再劝劝上总介殿下的,你们也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请来别的有份量的人帮忙说说话。” 佐胁良之呆呆点头,但很快反应过来,向原野鞠躬道:“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没帮上多大忙。”原野表现的很温和,“总之,我们都再想想办法吧,总要把前田大人救出来。” 佐胁良之连连应是,而原野也没再多说,带着阿满阿清等人先转往别宅休息。 ………… “那个,要去探望一下阿松吗?”去别宅的路上,阿满有些遗憾地问道。 她和前田利家的初识并不美好,双方差点当场拼个你死我活,但前田利家这人很擅长交朋友,也不歧视阿满是个假武士,两个人接触多了,关系倒是缓和下来,甚至前田利家还传授过阿满扎茶筅头的“秘诀”,避免了阿满一直硬勒头发的惨剧。 现在前田利家要切腹了,阿满也算个很念旧情的人,有点想去探访一下他的“遗孀”,甚至要是遇到刁奴欺主之类的事,她都愿意上去抽刁奴几个耳光,帮阿松度过难关。 原野倒无所谓,随口道:“不必了,前田利家死不了。”对阿满他不用隐瞒,但说完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还是顺路去一趟吧!” 前田利家死不了,但这会儿大家都以为他要死了,那原野怎么也要去刷刷脸,提高一下双方的友谊度,免得以后前田利家不告诉他织田信长的小道消息。 阿满小吃一惊:“他不会死?你不是没求情成功吗?你都不行了,谁还能有那么大的脸?” 原野其实也拿不太准,只确定了这事有问题,沉吟片刻道:“大概率是柴田胜家,或者也可以说是尾张全体豪族。” “这是什么意思?”阿满没听明白,困惑道,“柴田那老东西有那么大的脸面?” 原野摇了摇头:“这和脸面无关,织田信长极有可能是想让前田利家到豪族里当卧底,成为打入尾张豪族内部的一根钉子。” “但前田那家伙本身就是豪族出身啊!” “只是一般豪族家没有继承权的四子罢了,他最直接的身份还是织田信长的近侍家臣,效忠的也是织田信长本人。”原野沉吟道,“你看着吧,只要柴田胜家去求情,前田利家大概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直接被赶出织田弹正忠家。到时他就能和柴田胜家建立关系了,还会相当受信任。” 阿满愣了一会儿,迟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不会是瞎猜的吧?” 原野再次摇头,轻声道:“你没发现吗?织田信长插手过前田利家的婚事,支持他娶了阿松那个孤女。前田利家现在是织田信长身边和尾张豪族之间姻亲关系最少的家臣,这种人最适合当卧底了。” (本章完) 第188章 二号猴子 第188章 二号猴子 原野这种推测不是没根据的。 以前他没细想过,冷不丁出了这事他才反应过来,阿松、宁宁其实都算孤女。阿松父亡母改嫁,又和荒子城闹掰,真就是一根独苗。木下家则干脆男丁死绝,只余下宁宁姐妹,仅就比阿松强一些,还有个浅野长胜可以依靠。 那放在这个时代,这种孤女绝对不是好的联姻对象,但织田信长依旧替前田利家和猴子两位心腹家臣选择了这样的妻子,把他们和尾张豪族隔绝开的意味相当明显,不然随着他们地位实力的提升,他们绝对是尾张豪族们眼里极好的联姻对象——隔绝的意味在原野眼里很明显,但放在其他人眼里,八成又当成织田信长在“胡闹”,看看阿松对他的脾气,就把她嫁给前田利家了。 历史上的一些事情也可以证明,猴子后来接手了“川并众”和“美浓众”,极大压制了尾张豪族的实力扩张,让尾张豪族们在织田信长旗下无法一家独大。前田利家更是成为“府中三人众”之一,一直跟随尾张豪族集团在行动,甚至管柴田胜家叫“亲阿爸样”,双方关系极为亲密。 甚至在织田信长死后,前田利家在贱岳合战中动向奇怪,出工不出力,随后又很快就倒向了猴子,成为猴子手下的“五大老之一”,说不准也和这件事有关系——在历史上,猴子大概率是知情的,在织田信长死后接收了前田利家这枚暗子。 当然,这些都是原野的猜测,对不对很难说,只是这件事确实不关他的事,他只需要等着看热闹就行。 他捡能说的向阿满说了说,阿满还是不太信,但觉得多少有三分道理,不算凭空臆想,摸着下巴沉吟道:“也就是说,拾阿弥是织田信长故意杀的了?” “大概他和豪族们走得太近,被织田信长当成内奸了,正好废物利用。”原野随口又说了一句,他一开始看前田利家杀拾阿弥杀得那么干脆就觉得有些古怪。 前田利家其实算不上一个愣头青,直接拔刀斩人不太合他的性格,这厮在织田弹正忠家混了那么久,和所有人都关系不错,连架都没打过,突然就开始砍人很古怪。 阿满想了想,对原野的分析又多信了一丢丢,点头道:“那行,既然他不会死,那回头我让人盯着他一点。” 原野没反对,他对这件事也很好奇。 ………… 次日,柴田胜家不知被谁说动了,果然去找织田信长求情。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或是织田信长展现了什么样的演技,最终柴田胜家神色肃穆的出来,眉眼间却有些喜色,而前田利家被取消了切腹谢罪的处罚,改为了追放。 从这一刻起,前田利家就是浪人了。 和他交好的众人既松了口气,又替他觉得惋惜遗憾,前田利家也似乎受到了沉重打击,整个人显得十分颓废,在吩咐佐胁良之替他向众人道谢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清州城。 阿满倒一直派人关注他的动向,很快就向原野汇报道:“前田利家去热田港了,在松冈家临时落脚,听说是柴田胜家帮的忙。” 松冈家是热田神宫的神官家族,也是尾张知名豪族。 原野轻轻点头,又问道:“那阿松呢?” “目前看起来,他好像把阿松托付给柴田胜家照料了。”阿满汇报完了,又心有戚戚道,“原来是真的,前田利家真和柴田胜家搭上线了,以后他会成为柴田胜家的家臣,给织田信长传递情报?” 原野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收集情报这种事应该用不上他,那太浪费了。他将来应该是老实待在柴田胜家身边,借尾张豪族的力量发展,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做某件关键的事吧?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这么安排。” 阿满豆豆眉趴了趴,叹道:“这样也还行,就是可怜了阿松……” 鼓起勇气追求心爱的人,刚结婚老公就被“追放”了,年俸没了,郎党家子也大多被迫离开,“前田家”毁了九成九,估计这会儿心里很不好受。 “对阿松倒未必是坏事。”原野倒是感觉前田利家被放出去对未来发展更有利,而且阿松年龄那么小,还是少和前田利家凑在一起比较好。 阿满想了想,没想明白原野这话的意思,但她同情心也就那么多了,转眼就把阿松丢到脑后,又向原野说道:“对了,你之前让我注意的事,好像有发现了。” 原野精神一振,马上问道:“是谁?” 他之前以卑鄙手段把猴子弄死了,但很怀疑会出现“二号猴子”,便下令阿满格外注意一下织田信长身边的新面孔,看看织田信长还会不会提拔草根武士。 阿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展开努力揉平了递给他,顺便给他介绍道:“根据暗线回报,以及交叉核实,这家伙这两个月得了织田信长的青眼,织田信长连续召见了他好几次,其中还有过两次单独交谈,不过当众倒没夸过他。” 原野一边点头,一边又把“卫生纸”使劲捋了捋,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阿满这混蛋写的这把狗字天然就有保密性,连他这个教阿满识字的人都很难认出来,需要连蒙带猜。他一边努力辨认一边轻声读道:“弥九郎,二十二岁,出身那古野城城下町商户之子,目前担任家内出计头,精通算术,粗通马术、剑术和茶道,为人机敏,行事果断,任职忠诚……” 弥九郎也是织田家的郎党,还是那种表现出色,身上有个小职位的郎党,而且出身比猴子还要草根,猴子好歹是“艺术世家”出身,他干脆就是普通商户之子了。 不过这对织田信长当然一样,要是这弥九郎能出人头地,唯一的依靠也只有织田信长,只能自觉或不自觉的去和尾张豪族们互怼。 阿满的手下还给这份资料配了画像,原野翻到一瞧,不用再问别的也知道这位也有成为武士的野心——这人留了一个月代头,而月代头这时还不是曰本标准发型,并不美观,甚至很丑,唯一的优点就是方便戴头盔(兜)。 嗯,这时代头盔工艺很差,你要是有头发戴着头盔颠簸一天,等回头头盔一摘,那股子因摩擦引起的头发焦臭味就连本人闻了都想吐,更别提别人了。 所以这种发型一般只有上阵的武士才会留,其他人留这种发型,除非是自然秃的,不然都是在模仿武士,企图向武士靠拢。 弥九郎一个文职“会计”,留这种发型,内心极有可能也想建功立业,成为武士阶层的一员。 这很正常,这年头但凡有点心气的郎党,都希望能成为武士,只是能成功的极少极少。 原野翻完了资料,把弥九郎的相貌特征记在心里,以免下次见面认不出来,然后抬头向阿满吩咐道:“把这人盯紧了,要尽可能弄清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阿满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暂时可能办不到,这家伙现在失踪了,我正吩咐人找他呢!” 原野讶然道:“失踪了?” “对,就是因为他失踪了,所以才这么快报到我这里。”阿满也觉得这是个不小的失误,但有些事就是措不及防,她也没办法,“在织田信长身边,类似他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而且在织田信长家宅里,咱们的人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他,大概从昨天开始,他就没出现过,现在人不知道在哪里。” “织田信长有任务交给他?”原野回忆了一下,想起猴子在被毒死前,织田信长好像打算交给猴子一个秘密任务,所以可能是任务重启了?这位弥九郎就是猴子的继任者,是“二号猴子”? “应该是吧?”阿满也无法确定,一样只能靠猜。 原野对这件事的重视再次提高,马上吩咐道:“那就尽快把人找出来,‘活命众’每季经费都要创新高,必须拿出成果!” “这你放心!”阿满一拍小胸脯就应下了,“你的钱不可能白,只要他人还在尾张,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原野暂时放心了,但感觉历史真是没那么好改变,一号猴子死了没多久,二号猴子就替补上了,只是不知道二号猴子和一号猴子比起来,能力怎么样…… 该差不多吧,这世上其实大部分人能力都差不多,有区别的只是机遇和平台罢了。 他对这件事不敢轻忽,在返回新弯津后都保持每日一问的频率,想赶紧搞清二号猴子在干什么,会对历史有什么影响。 阿满也连连督促“活命众”四处打探搜索,不然以后就不好腆着脸要更多经费,但很快就得到一个坏消息,只能找到原野郁闷道:“人是找到了,但脱离我们的情报控制区域了——最后一次有人看到他是在热田港,他好像往东边去了。” 原野愣了愣:“东边?去松平家和今川家了?” “无法确定,但八九不离十!” 原野缓缓点头,大概知道二号猴子的任务是什么了,而且很合理。 今川家想上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川义元又在领地内疯狂统合,准备解除后顾之忧以便发起西征,织田信长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没有防备,这是把二号猴子派去折腾今川家了啊! 桶狭间之战的情报战原来已经开始打响了…… (本章完) 第189章 新的天下人就要产生了! 第189章 新的天下人就要产生了! 后世曰本关于桶狭间之战记述很多,毕竟这是织田信长从乡下土鳖向天下人转变的关键一战,但过程就不好说了,有太多演义的味道,似乎是织田信长蹲在清州城里,面对今川义元来势汹汹,深感绝望,然后抄起折扇跳了一曲《敦盛》,带着死志就冲出城去,很神奇的就找到了今川义元,今川义元还很神奇的正脱离大队在休息,稀里糊涂就被织田信长砍死了。 在那些故事中,织田信长似乎只是运气好才能成功,今川义元更像是个倒霉的丑角,被上天所厌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给织田信长的胜利当注脚,还是个很失败的注脚,显得今川家软趴趴的,简直不堪一击,毫无当世第一大名的半点风采。 但原野落难到这时代已经很久,和织田信长打过很多交道,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倾奇者”,或者说特立独行只是他的表象,他很多被人理解为“胡闹”、“一时兴起”、“大傻瓜又在犯傻了”的举动,其实都是他有意为之。 更何况,今川家图谋尾张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那古野城都是今川家筑的,哪怕就是从小豆坂之战算起,今川家和织田弹正忠家正面交战都有二十多年了,织田信长但凡有二两脑子,或是大脑褶皱稍微多一点,也不可能轻视这名死敌。 所以,桶狭间之战绝非一次巧合性的突袭,并非织田信长在进行绝命一搏,然后凭好运赢了,而是一次有准备有预谋的行动。 今川义元在准备上洛的同时,织田信长已经在准备弄死他了。 那放到此时此刻来说,桶狭间之战其实已经开始了,而历史上,猴子极有可能曾参与其中,立下了功勋,然后才能崭露头角,在战后一跃成为中高级武士,能拿到“川并众”的指挥权,成为攻略美浓的急先锋,乃至慢慢成长为天下人。 原野根据“二号猴子”的动向似乎看到了“史料”中不会记载的一角,恍然发现他正等着今川家和织田家开打呢,没想到织田信长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只是他现在无法判断织田信长派弥九郎去干什么了。 当然,判断出来也没什么用,此时他也没法动弹,不然今川义元西征之时,八成走到白川口一线就要拐个弯先来拔了他,他也就只能吩咐“活命众”将重心转移,开始积极探查白川口一线的情况。 时间一时好像变慢了,原野谨慎的观察着局势变化,他必须趁织田、今川两家交战之后的那个短暂空窗期,尽量抢占地盘,不然仅凭新弯津这块小地方,他能憋出这么多军队已经是极限了。 一旦错过这个没人管他的空窗期,他极有可能就这么在知多半岛上困死,再想增加一点实力都千难万难。 至少在陆地上不好办了,他大概要裁撤一部分野战部队,重新发展并训练水军,看看能不能去濑户内海那里抢一块新地盘。 那耗费可就大了,毕竟造船业既要求技术,也需求大量人力,这些年他在这方面提升很小,水军更多是在当运输队用,真坐船去濑户内海和常年生活在那里的水贼开战,他没什么把握。 等待很令他心焦,哪怕他知道这一战肯定会发生依然等得心焦,而阿满不停将各方消息传递到他手中,甚至出现了“猴子三号”、“猴子四号”等人——织田信长正不停隐秘的派出人手,其中就有些颇有能力的织田郎党,同样很像猴子的“继任者”。 大概在历史上,织田信长也不是在一根绳上吊死的,安排了大量看好的人手进行各种隐秘行动,猴子大概也是在残酷竞争之后才脱颖而出。 总之,织田信长一通操作后,原野也有点分不清哪个是猴子的“继任者”了,只能等桶狭间之战打完了,看看织田信长准备把宁宁嫁给谁——宁宁应该就是织田信长准备的最好的奖品,谁娶了宁宁,谁就是织田信长准备要扶持的草根武士。 同时,除了这些“猴子们”,阿满指挥的“活命众”也多次发现了“飨谈众”的踪迹,这些织田信长的“忍者部队”突然在白川口一线活跃起来,似乎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但阿满确定不了,新酒丸也是老江湖了,“飨谈众”更是山贼河盗改组而来,“活命众”暂时还没资格惹他们——两者风格不同,“活命众”像是单纯的情报人员,“飨谈众”更像是能兼顾作战任务的特战小队,真硬碰硬,“活命众”会损失很大。 就在这种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之中,新的一年很快到来了。 过年时段倒依旧平静,原野也算过了个舒服年,但刚过完年才一个多月,阿满就急匆匆就给他送来了最新消息:“山口教继可能死了。” “山口教继?”原野愣了一下才回忆起这是哪位,“鸣海城城主?” 这位也算个人才了,原本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寄子豪族,在“尾张之虎”织田信秀死后,织田信长刚上位之后不久,便斩杀了织田弹正忠家派来的与力武士,倒向了今川家。 他的倒戈直接导致知多郡完全落入今川家之手,爱知郡也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一,使织田弹正忠家的命脉热田港开始受到松平家、今川家的直接威胁。简单的说,这人应该在织田信长最恨的人里面能排前五。 阿满马上点头道:“就是他,目前收到的传言是他被今川义元召至骏府城,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川义元就勒令他切腹自杀了。同时死的还有他继承人山口教吉,据说他是在潜逃时被围攻而死。” “那鸣海城呢?” 这是控制白川口防线的关键节点,也是知多半岛根部的门户,原野对山口教继的死不怎么关心,但很关心这座城的归属。 阿满翻了翻小本子,答道:“现在消息还未完全确认,但应该被今川家接收了,新的守将是冈部元信(丹波守)。其余山口家控制的支城也全部被今川家和松平家的人接管,山口家的人下落不明。”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我猜大概全噶了,后面我会核实。” 原野对山口家的死活也不怎么关心,只是沉吟道:“地头蛇死了啊……” 山口家的性质和荒子前田家一样,都是当地的土霸王,说话比大名还好使,现在山口家突然被今川家干掉了,那从实际上来说,今川家对知多半岛根部的统治力反而下降了,兔死狐悲之下,很难得到当地人支持。 原野想了一会儿,向阿满问道:“这是织田信长动的手脚吗?” 阿满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们在骏河一带的力量很薄弱,反应也没那么快,现在无法确定骏府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应该和织田信长有点关系吧?可能是反间计?” 原野也觉得是这样,织田信长派了“猴子们”渗透到了白川口一线,在“飨谈众”的配合下做出种种异动,私下勾连山口家的人,或是干脆散布谣言,让今川家起了疑心?认为山口家有重新返回织田家的嫌疑,为确保上洛路上少些阻力,干脆就把山口教继父子骗去骏河诱杀了,夺了他们的地盘? 当然,也有可能今川义元只是觉得要上洛了,路上关键节点上却不是完全可靠的自己人,实在无法放心,先行下手就把山口家拔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内情很难弄清了。对这件事,织田信长那边保密工作做得极好,阿满安排进去的一些郎党家子根本弄不到这方面消息,今川家的大本营又太远,只是来回传递消息就有点要命了,更别提在今川义元身边安排个间谍。 原野思考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便把这小小疑惑扔到一边不管了。现在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确定事情起了变化就行。 目前看起来,桶狭间之战就是今年了,是吃肉还是饿着,也看今年了! 原野下了决心,也没多犹豫,转头就去各种开会,开始让新弯津动起来,由生产状态转为战争状态,提升农兵的训练强度,组织农兵接替弯津军的防守位置,编组辅兵部队,准备大量军粮火药马匹车辆。 这些转变是逐步的,免得新弯津产生太大动荡,到最后才会开始进行严格管制,而他在新弯津准备参战,织田信长那边也没闲着。 随着山口家莫名其妙就被今川义元干掉了,织田信长也积极行动起来,派出了大批人手去……修岩砦,要把大高城围起来——大高城就在热田港附近,很像一柄对着热田港的匕首,看起来织田信长是准备趁山口家突然灭亡的时机,把这根刺儿给拔了。 他也是真下了血本,派去的人手极多,一个多月就筑起鹫津、丸根两砦,还进驻了大量郎党足轻,并以此为进攻发起点,开始尝试破坏大高城周围的防御工事。 几乎同一时间,今川义元也动了,任命井伊直盛为先锋大将,率五千人沿大道西进,为上洛打开通道; 两日后,今川义元命儿子今川氏真驻守骏府城,自己亲率两万大军乘轿出发,一路摇摇晃晃正式开始上洛,一时天下震怖。 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毕竟新的天下人就要产生了! (本章完) 第190章 众生相之一 第190章 众生相之一 五月中旬尾张的晚上,风凉嗖嗖的,也微带咸味。 松平元康骑在战马上,感受着这股从海洋吹到陆地上的凉风,再望望远处大高城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很沉得住气,默默等待前方通报。 松平家于数日前带着三千多人汇入了今川义元的上洛大军,今川义元也很大方,从这三千多人中拔出一千人给他亲自指挥,并交给他一个任务——增援大高城。 织田家围困大高城快两个月了,倒没有强攻,只是一味破坏大高城的支城岩砦,以及袭击大高城附属的村落田地,导致大高城军粮紧缺,渐渐难以支撑,所以松平元康首要任务就是突破织田军的包围,送一批军粮进去。 现在松平元康已经赶到了大高城附近,还派出了得力家臣带人去探查情况,看看能不能趁黑潜入。 不久后,前方黑暗中猛然爆起几团火光,还有喊杀声、羽箭破空声传来,随后喊杀声越来越大,远处丸根砦上也投出大团的火焰照明,借着微光开始向着大路上的敌人倾泻火力。 十余分钟后,松平家的前队撤了下来,丸根砦一带又随之变得安静,织田家的人重新隐入黑暗,开始疑神疑鬼。 松平家的谱代重臣酒井忠次、石川数正一路后行,找到了松平元康。酒井忠次向他禀报道:“主公,织田家守备严密,大路上掘有壕沟,布有暗哨,无法轻易通过。” 松平元康望着大高城一时沉默不语。 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对视一眼,倒也不意外。 这位年仅只有十七岁的主公经历坎坷,幼时家族动荡,本人被当成质子送去骏府城,半路上却被人半拐半劫弄去了织田弹正忠家,以近乎囚犯的身份待了一年多,然后又被当成筹码交易到今川家,开始长期在今川家生活,就住在太原雪斋眼皮子底下,养成了沉默寡言、深沉隐忍的性格,确实话不多。 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由石川数正开口建议道:“主公,我们后退扎营吧,治部大辅(今川义元)殿下的大队就在后面。等治部大辅殿下的大军抵达,大高城之围自然可解。” 松平元康终于收回视线,微微摇头道:“不可,我们必须完成治部大辅殿下交付的任务。” 酒井忠次犹豫一下,感觉对今川家这名义上的“盟友”,实际上的“统治者”也不用这么尽心尽力,迟疑着开口道:“但实在太困难了,织田家在这里安置了不少人,仅那两座卡着道路的岩砦里就有一千两百人,还有数量不清的杂兵足轻,北面的城池也大部分控制在织田家手里,织田家的家老佐久间盛重还坐镇此处……” 简单来说,这一带织田家至少可以动员出超过三千人的战力,哪怕有很多都是从尾张豪族那里征来的郎党足轻,比织田家控制的直属力量战力稍次一些,但这也绝对不是一股可以轻忽的力量,真全部朝他们扑过来,轻易就能打垮他们。 更不要提他们还带着一百多匹驮马,驮着四百五十裱大米,想跑快一些都跑不动,冲过敌人的阻击非常困难。 松平元康看了酒井忠次一眼,也没叹气,很平静地说道:“酒井大人,这些我清楚,但……治部大辅殿下上洛成功已成定局,我们松平家必须体现出我们的价值,展现出我们的恭顺,我们别无选择。” 石川数正和酒井忠次同时沉默了,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这两年今川义元干的好事——在骏河、远江大肆检地,提高豪族年贡兵役,所有敢有异议或是胆敢反抗的人都被他弄死或追放了,甚至一些只是单纯被他怀疑有异心的豪族,也被他弄死了。 现在今川义元跑到三河来了,而且来势汹汹,眼看就要成为天下人,这时他们这个“附庸”确实该转变一下了,该展现出一定价值,该展现出完全顺服的态度,不然松平家还能不能继续存在,都要两说。 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思考了一会儿,面色严肃起来,目光转到了大高城上,开始考虑要扔下多少条人命才能冲过织田家的阻拦,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把握,织田家放在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些。 松平元康倒是突然指了指北方,问道:“那里是寺部城吧?” “没错,那方向是寺部城。”松平家和织田家的交战已经持续了三代人,酒井忠次做为谱代重臣对尾张三河交界区域极为熟悉,马上道,“一座东西四十间,南北二十间的小城,主公问这个做什么?” “那里该是织田家储存军粮的地方吧?”松平元康继续询问。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想了想,织田家急匆匆跑来筑砦,岩砦的规模都不大,储存不了多少粮食补给,想来肯定要从附近的城池里调拔,便一起点头道:“十有八九就是那里。” “那就再辛苦你们二位一趟,带上五百人再去袭击一下寺部城,最好放上一把火。”松平元康声音依旧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情绪,似乎长久以来的“留学”生活,已经让他习惯这么说话了。 酒井忠次和石川数正也是打了老仗的老武士了,马上反应过来,感觉这主意不错,但马上齐声问道:“主公是打算让我们引开织田家的人,亲自带人带粮硬冲大高城?” “没错。” “这……”石川数正犹豫片刻道,“有些过于冒险了,不如主公坐镇后方,由我和酒井大人带人试试?” 松平元康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要展现顺服啊,石川大人,我们也只有顺服这一条路可以走。” 石川数正想想也是,没什么比松平家家主亲自带人搏命送粮更能体现忠诚了,于是也默默忍耐下来,不再反对。 同时看这位年轻主公的眼光也微微改变了,仿佛在松平元康的身上看到了他祖父的影子,也就是那位“三十岁便可平天下”的“天下豪杰”,只是松平元康没有他祖父那么张扬,没有那么开朗,但一样很聪明,很有行动力。 他微微怔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是错觉,很快收回目光,开始和酒井忠次商议行动细节,最后决定由酒井忠次带五百人绕路去寺部城大肆纵火,伪作攻城,等佐久间盛重派人去救援后,石川数正再带三百人从另一侧攻击岩砦,吸引余下守军的注意力,最后松平元康亲自带驮马队和部分精锐郎党,一股作气冲进大高城。 这是个极其粗陋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还要看佐久间盛重肯不肯配合,但他们这支千人队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然不能趁夜冲进大高城,等天亮了附近岩砦搞清他们的人数和位置,他们连这点机会也没了。 计划已定,很快他们就分头行动起来。 松平元康继续抿着嘴唇一脸严肃的等待,大半个时辰后,寺部城方向突然燃起了大火,还有无数火矢划破夜空,飞向城头,远远看起来声势不是一般的大。 随后织田家兵力主要聚集地,也就是鹫津、丸根两砦果然有了动静,各派出一支援军前往寺部城,不然寺部城要是失守,他们在这里也无法继续待下去。 等织田家的援军小心翼翼的走远后,石川数正也随之发起了骚扰性攻击,开始在远离松平元康的位置攻击鹫津、丸根两砦,还四处纵火,掀起的声势也很是不小。 松平元康看了一眼火势后便挥了挥手,一声不吭就带上驮马队出发了,走在了第一个。 ………… 松平元康行动的同时,原野也踏入了织田信长的家宅。 今川义元来势汹汹,从骏河出发时就带了两万五千人,号称十万大军,直接剑指京都,同时一路走一路留下几百或一千人的可靠部队接管当地,保证后路不会被截断。 不过他部队的人数倒没怎么变,一路把能看到的在地豪族全带上了,甚至军队人数还有所扩充,达到了两万七八千人的地步,吵吵嚷嚷之下,气势更是进一步增强。 今川义元弄得动静这么大,就差一路拿喇叭喊我要上洛了,尾张豪族又不是死人,自然惊恐不安,吓得包裆布都湿了,现在全集中到了清州城内,开始商量该怎么办——今川家十万人杀过来了,这是要死啊! 原野也是来参加会议的,准备看看众生相。 (本章完) 第191章 去偷袭今川义元 第191章 去偷袭今川义元 这世上人皆有私心,故千人千面。 今川义元率领“十万大军”直奔尾张,织田家的家老、重臣以及寄子豪族当主汇聚一堂,讨论该如何应对,好生让原野开了一把眼界。 有人慷慨陈词,展现出一腔热血,表示要和今川家拼个你死我活,哪怕笼城三年也绝不屈服; 有人委婉进言,认为今川家家格极高,实力极强,暂时低低头也没什么关系,不如稍退一步,选择臣服,毕竟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有人目光游移,左倾右倒,不时出言试探别人; 有人呆若木鸡,始终一言不发,好似听天由命; 有人一脸忧愁,舍不得家里的瓶瓶罐罐,怕打又不敢直说; 有人神情诡异,不停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不知打着什么盘算。 会议从掌灯时分开始,一直吵吵嚷嚷,主战主降两派互不相让,但争论一直没停,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总要弄出些动静来给自己壮壮胆。 织田信长始终坐在那里,慢慢饮酒,一言不发。 等到晚间九点多,大殿里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而织田信长还在那里饮酒,没有任何表示。 等了一会儿,目前织田家最有牌面的家老柴田胜家忍不住了,小声请示道:“主公?” 织田信长这才鹰眼扫视阶下,淡淡道:“问我做什么?是战是降,你们接着商议,直到商议妥当。” 言罢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也不管别人,在一片愕然之中便起身去后面了,似乎同样拿不定主意,又似乎是自暴自弃了,打算听天由命。 寄子豪族之间的窃窃私语更大了,丹羽长秀、佐胁良之等近侍家臣们则赶紧追着织田信长也去后面了,看样子准备私下里规劝一二,请他早下决断。 原野没去凑那个热闹,但之前坐了好半天屁股发麻,也起身出了大殿活动一下筋骨。 阿满很快凑了过来,扶着刀仰着头,关心地问道:“主公,织田家商量得怎么样了?他们准备怎么办?” 原野呼吸着新鲜空气,随口道:“吵了一晚了,屁用没有。织田信长的年轻家臣们想打,老派家臣们和豪族们想降,现在谁也没法说服谁,织田信长让他们接着吵。” 阿满也不意外,今川义元带着两三万人冲过来,要是换了弯津挡在路上,她这会儿也要麻。她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敌人都冲到门口了他们人心都不齐,我看这样他们要不妙,到时我们怎么办?” “不着急,再看看。”原野不方便透露历史,又随口敷衍了一句,只等织田信长的表演。也只有织田信长表演完了,今川家一路溃逃回骏河,他才算履行完了盟誓,才可以放肆的在知多半岛抢地盘。 阿满张嘴又要再和他扯几句,但马上注意到大殿里又出来几个人影,脚步匆匆,很快就顺着庭院消失在黑暗之中。 她眼很尖,下意识就说道:“是春日井郡的平江家、近桥家和青田家的当主。” 原野转身望过去,而随后又是一人从殿内出来,同样脚步匆忙,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阿满挑了挑豆豆眉,继续给他介绍道:“是爱知郡神子寺家的当主。” 她话音刚落,殿内又继续有人离开,前前后后得有十多个。 原野望着这些人没吭声,而阿满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已经有豪族按捺不住,在考虑投靠新主子了,正以各式各样的理由离开织田信长的家宅,不想和织田家一起死。 而且这还只是离白川口防线距离较近的豪族,离得稍远一些的,还没有火烧眉毛的豪族,应该也有很多已经动摇,只是没那么赶时间而已。 她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轻声惊叹道:“织田家不是不妙,是要完啊……” 寄子豪族要是四散了的话,以织田家本身的实力,也就凑个三五千人出来,更挡不住今川义元的大军,说不定尾张豪族还要帮着今川义元收拾织田家,那……新弯津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她脑筋急速转动,想起今川家的家老户羽弘通好像挺欣赏原野的,表达过联姻的意愿,那也许该把犬公主送去当小尼姑,让野原家换个新主母——这种事在战国时代很正常,哪个大名豪族没换过三五个老婆? 织田家要是亡了,犬公主也就毫无价值,到时能让她在寺庙里吃口饱饭就算他们野原家够讲究。 原野也没想到阿满脑子转得那么快,更没想到她的节操指数那么低,已经在琢磨着给他换老婆了,只是淡淡道:“现在说完蛋还太早了,都说了等等看。” 织田信长肯定有准备,应该是用不上这些墙头草豪族,所以才放任他们离开,甚至说不定是故意的——织田信长想清理尾张豪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等桶狭间之战打完,到时这帮豪族肯定要被翻旧账,而有临阵投敌这借口,到时织田信长就算把他们一股脑全宰了,别人也放不出什么屁。 他看了片刻,也没耐心再回大殿里再听众人争吵,自行找了一处偏殿去休息。 桶狭间之战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他要养足精神好好瞧瞧。 ………… 原野心里有底气,不担心织田家完了顺便带着他一起完蛋,带着阿清阿满睡大觉去了,但只睡了半夜就被阿满又叫了起来。 阿满倒是一夜没睡,把他唤醒后便直接汇报道:“前线接战了。” 原野接过阿清递过来的热毛巾,问道:“是白川口一线?” “是,还有大高城,两边都接战了。”阿满也是刚收到的紧急口信,向他复述道,“今川家的前锋井伊直盛正在攻击鹫津砦,松平家的松平元康正在攻击丸根砦,一边大概三四千人,一边一千多人。” 原野用热毛巾用力擦了一把脸,让自己精神起来,又听阿满继续说道:“海西郡也受到攻击,今川家的水军已经在白天攻陷了蟹江城。” 原野正准备扔掉毛巾的手一顿,惊讶问道:“今川家的水军?” “没错,是今川家的水军。”阿满自信尾张范围内的情报“活命众”绝不可能搞错,很肯定地说道,“大概四十多条大小船只,有两千人以上,但不清楚是今川家自己养的水军还是雇来的水贼。” 原野缓缓点头,井伊直盛带着五千人当开路先锋,攻击白川口以及大高城一线很正常。松平元康积极替今川义元开路,他也能理解,但他还真没想到今川义元早早就派了水军去抄织田信长的后路——岛津也有水军,在加上那里是个海湾,易守难攻,今川家的水军硬打未必能打得下来,但蟹江城离岛津不远,从这里发出,在陆路很快就能攻击岛津。 今川义元这是要彻底弄死织田信长啊,直接去掏他的命根子去了。 今川义元确实也不是个善茬,在历史上他玩笑一样就被织田信长给砍死了,弄得他本人像个小丑,今川家更像只弱鸡,但这是类似于“赵括”一样的刻板印象,今川义元不蠢的,今川家的实力更是不弱。 原野其实也不知道桶狭间之战到底是怎么打的,至少他不清楚今川家还出动过水军搞过两栖作战,进行过这么狠辣的一击,马上关心地问道:“织田信长收到消息了吗?他有什么反应?” “应该也收到消息了,都是快马急报,时间该差不了多少。”阿满答道,“但反应就清楚了,他还没露面,不过我看尾张豪族们又偷偷溜了不少,看样子都觉得织田家要完了。” 原野转头望了一眼织田信长的内宅方向,不知道织田信长现在是不是在拿着折扇跳《敦盛》,是不是在唱“人间五十年,天下之事,恍如梦幻。既有生,焉有不灭”——他也没法看,他一个妹夫,总不好半夜去织田信长内宅乱窜。 他直接起身道:“准备一下吧,顺便备好马匹,我们跟织田信长走一趟。” 阿满愣了愣,奇怪道:“什么跟织田信长走一趟?要去哪里?” “去偷袭今川义元。” 原野确定了,桶狭间之战就是今天。敌人的前锋到了,正在拔沿路的钉子,今川义元八成就在一日路程之内,织田信长已经不可能再等了。 ………… 阿满很奇怪原野的想法,但原野整天脑袋像被驴踢过一样,想一出是一出,行事乱七八糟的,她已经很习惯了,这会儿也懒得质疑,真让人去备了马准备了干粮。 原野也穿了一件胴丸再套上一件羽织,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又叫人准备了茶泡饭,自己扒了三大碗,而他刚放下筷子就隐隐听到了法螺声。 阿满也正努力吃饭呢,吃饭这种事她从来不甘人后,这会儿听到法螺声,微微侧耳辨认一下就惊异道:“两长一短,他真的要出阵?” 原野没接她这话头,起身道:“我们也走吧!” “织田信长真要去偷袭今川义元啊?!”阿满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从几万人中直取敌人总大将吗?他一个乡下土鳖要杀征夷大将军的同族?” 原野带着阿清径直出门,淡淡道:“他以后就不是乡下土鳖了。” 阿满愣了愣,赶紧把碗扔下跟到他身后,但嘴上还在叨叨:“他这是疯了吧?这真能做到吗?而且我们也要跟着去,这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 原野没接话,他现在没心思废话,带着阿清阿满上了马直接去家宅门口。一路上被法螺声惊动的织田家郎党家子正四处乱窜,一脸慌乱,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很多织田家的重臣、留宿的豪族也混在里面,听着出阵法螺声同样一脸莫名其妙。 原野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就是有人招呼他也没理会,一路奔行到家宅门口,而他前脚刚到,织田信长就一身朱红色具足,带着佐胁良之、长谷川桥介、贺藤弥三郎等五名近侍家臣同样纵马而来。 这会儿天边刚露鱼白色,光线还很昏暗,织田信长骑着马跑近了才看到他,一时愕然,但很快就不在意了——无论原野是怎么看出来的,都无所谓了,现在更是没有继续保密的必要。 他马没停,直接挥手说了一声“跟上”就继续向前疾驰。 准备了好久了,谋划阶段已经结束,现在唯有拼命一条路可走!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今川义元死! (本章完) 第192章 今川义元已落入陷阱 第192章 今川义元已落入陷阱 织田信长趁夜出阵,一路向着前线疾奔。等天色大亮时,身后已经不再是寥寥数人,大批织田家的家臣、寄子豪族都骑马追了上来——不追不行,真放任织田信长独自出阵,以后他们也不用做人了,未来还有被翻旧账的风险。 至少他们要跟上来看看情况,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因为织田信长突然出阵,这些人都缺乏准备,追是追上来了,但都是光杆司令,除了少数近侍以外无兵无卒。 对此织田信长也不在意,他从没打算依赖这些三心二意的家伙。他的直属力量,也就是“兵农分离”政策养出来的“脱产郎党”随着他一路前行,也正一批批汇入他的旗下。 这些才是他准备用来偷袭今川义元的本钱。 等抵达热田神宫时,他身后已经有了包括柴田胜家、林秀贞等家老在内的几十名家臣武士和大量豪族首领,以及1000多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但直到此时此刻,织田信长仍然没有透露他的意图,只是领着这群脸上神色难明的武士以及士兵们去参拜热田神宫。 热田神宫是曰本最古老的神宫之一,在曰本第十二代天皇时由皇子武尊下令建造,是权威性仅次于伊势神宫的“神道圣地”。曰本古代天皇传位时都要继承的三样神器: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及天丛云剑,热田神宫供奉的就是“天丛云剑”。 这把剑据说乃是织田家守护神“素盏鸣尊”斩杀“八岐大蛇”之后从它屁股里掏出来的珍宝,因而热田神宫也算和织田家渊源颇深,织田家在离开越前后,有什么重大祭祀活动也都会到这里来。 现在织田信长要去进行搏命一击了,自然也要先去向“守护神”祷告一番,也算举行一个出阵仪式——这时代的人还是很信这一套的。 原野对此没兴趣,里面人又太多,便没去凑那个热闹,就领着阿清阿满在外面等,而站在热田神宫外面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升起的烟柱,看方位应该是丸根砦、鹫津砦。 原野瞧了几眼便向阿满问道:“前线有消息吗?” 阿满摇了摇头:“没有新消息,织田家的人应该还在顽抗,不过后方有点动静。今川家的水军还在往蟹江城输送兵力,据推测,蟹江城的敌人已经超过四千人了,超过五千也有可能。到时只要这股敌人一动,岛津不可能守住,再进一步攻取清州城也不是难事。” “真的孤注一掷了啊!”原野轻声感叹了一句。 织田信长已经完全不管命根子和老窝了,摆明了不成功就去死,这大概就是他能获取胜利的原因吧?换了大多数人处在织田信长这位置,可能都会像松平家一样屈服,去当个附庸型盟友吧?或是笼城对抗,希望对方承受不住伤亡而退走吧? 至少原野扪心自问,除非被逼到没活路了,不然他可能都无法下这种决断,冒着祖孙三代积累一波耗尽的风险,去主动进攻搏一线生机。 他其实是有点缺乏进攻精神的,以前当个按部就班的普通人没什么关系,但现在……这种性格以后应该要改改了。 当然,织田信长之所以能赢,今川义元也有很大问题。他将军队分得太散太散了,在大高城、白川口、蟹江城等多处地方一起发起进攻,想快速打垮织田家,完全占有尾张,完全没想过织田信长还会反抗。 他应该就是输在这一点上吧,输在了自大上? 原野在心里分析着事态进展,未来成败因素,顺便还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不足,而他正乱七八糟的寻思,远远听到神宫正殿那边传来一阵惊呼,还很快又变成了欢呼,随后更是“哦哦嘿”起来,听起来士兵们十分兴奋。 阿满好奇心也很强,都不用原野说话就扶着刀一溜烟钻进神宫去探查情况,回来就一脸惊奇的向原野禀报道:“神了啊,热田大明神显灵了,织田信长那家伙在正殿奉上愿书并参拜后,后面本殿就传来甲胄震动声和脚步声,那帮人都说素盏鸣尊动了,要随军出征。” 嗯,正殿是参拜和给塞钱(类似香火钱)的地方,本殿在正殿后方,是“神明”的居所,里面一般是没人的,那现在突然有动静传出来,还非常响亮,怀疑神明要跟随出战也算合理。 但原野当然不可能相信真有“神明”能披挂整齐从本殿里面走出来,不过他也没多嘴多舌,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就继续在神宫外面等着。 “是谁?!” 阿清突然一声低喝,眼神冷冽的望向了神宫侧面的“结界”,手按上了刀柄——这时代热田神宫没有外墙,按习俗神宫二十年一翻修,要烧毁重建,以保证“洁净”,所以神宫规模都不大(指神宫本体,不含田庄、居住区等附加设施),修墙没必要,所以只用“带符咒的草绳”围了起来,这道草绳就是“结界”。 现在“结界”处的灌木丛里就偷偷摸摸钻出来一个人,很像刺客,引起了阿清的警觉,而那人听到阿清的低喝声也吓了一跳,钻出来的小半截身子又马上缩了回去,但片刻后好像发现不对,又把头伸出来瞧了一眼,正是犯了大错被追放了的前田利家。 原野无语了片刻,笑着招了招手:“你这是在干什么?当贼吗?” 前田利家也很无语,现在所有人都挤在神宫前面欢呼,他还以为这里没人呢,结果原野这奇葩要打仗了也不去祈求神明保佑,就特么戳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正好把他抓了个现行。 好在原野也不算外人,织田信长的妹夫嘛,要是肯加入织田家,一个一门众的身份总要给他,前田利家也就真钻出来了,一身麻衣小袖大袴,腰间挎着一把刀,胡子拉碴,形似粗汉。 他没理会原野的玩笑话,又左右瞧了瞧便向原野问道:“三郎大人,你这是也要准备追随主……追随上总介殿下出击吗?” 原野也没继续追问,刚才本殿的动静八成就是这厮在装神弄鬼,没必要强行揭破,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出击,不是救援某地——搞不好这厮除了准备将来去柴田胜家身边当卧底,现在身上也有任务,至少针对今川义元的偷袭行动他应该早早就清楚。 在历史上,他和猴子混得很熟,搞不好就是当初和猴子一起执行了“桶狭间合战”的前期情报准备工作,有一种另类的战友情,所以才格外交好。 原野脑筋急转,心里胡乱寻思着,嘴上笑道:“不是,我就是过来……看看情况。你知道的,我身上有神前盟誓约束,我现在不能攻击今川家和松平家。” 他这是实话实说,虽然他不相信神明有什么约束力,但这时代违反神前盟誓太坏名声了,织田信光就是前车之鉴,人都死了还要整天被人说来说去,所以……能保留点政治信誉还是保留一点吧,免得以后混成印度阿三那样儿,买东西都要先付全款,不然根本没人敢发货。 前田利家早知道这件事,原野一提就想起来了,直接点了点头,而原野关心地问道:“你呢?这次……也要去?” 前田利家马上神色一正,点头道:“这种大战,自然不可能少了我!” “但你现在的身份……”原野有心试探,毕竟前田利家现在的身份是浪人,没理由再给织田家卖命。 前田利家愣了愣,犹豫一下微微尴尬道:“不行我就跟着柴田大人去……总是要去的。” 原野轻轻点头,看样子这厮果然是要去当卧底了。 他不再提身份的事,转而关心地问道:“甲胄武器马匹有吗?没有我让手下给你匀一套出来。” “不必担心,我早就准……带好了。” 前田利家很感激,不是人人落魄了都能遇到原野这样的朋友,正准备再说几句感谢的话,远处奔来一匹快马,到了神宫近前骑士跳下马来,是一个同样穿着粗麻布衣的年轻人,年纪二十几岁,留着月代头,相貌颇有些英俊——不算发型,只看脸的话,长得还行。 这长得还行的年轻人远远下马之后便望着前田利家微微犹豫,前田利家神色也微微尴尬,倒是原野善解人意,冲前田利家笑道:“有事你就先去忙吧,回头我们再聊。” “好!” 前田利家明显有急事在身,也没再和原野废话,转身就奔着那年轻人去了,两个人交头接耳片刻,那年轻人又骑上马走了,前田利家则又钻灌木丛去了神宫里面。 阿满颇有兴趣看着这一幕,还努力分辨了一下,然后对原野说道:“那个家伙下巴上有个小痦子,应该就是之前失踪了的弥九郎。” “是他啊……” 原野瞧了一眼弥九郎的背影,原来“猴子二号”长这样吗?这是送来了关于今川义元的情报? 今川义元现在走到哪里了? 到没到他的绝命之地“桶狭间山”? ………… 前田利家钻进灌木丛后不久,织田家的“脱产郎党”们就退出了神宫,开始在外面埋锅造饭,饱餐一顿,同时更多的“脱产郎党”陆续抵达。 到早上九点左右,热田神宫一带已经聚集了大约2000名织田家的职业士兵,而随着织田信长一声令下,这支极为精悍的队伍立刻抛弃了所有辎重和三间枪之类长兵器,快速出发,一路往东南而去。 先是抵达了丹下砦,而到了此处,今川义元的位置基本确定,行动已经正式开始,织田信长也不再遮遮掩掩,或者说现在遮掩也没用了,“飨谈众”的“忍者”开始不停奔来通报信息,顺便领着织田军走了一条极为偏僻难行的小路绕过了鸣海城,在没惊动今川家的情况下偷偷抵达了善照寺砦附近的荒野。 但到了善照寺砦附近,似乎情报一时跟不上了,织田信长又停了下来,被他裹挟而来所有人也只能隐蔽在这里等待。 不久后,有“飨谈众”的人又送来了消息,织田信长那边一阵骚动。阿满溜过去听了一耳朵,又卖脸问了问熟人,回来就向原野报告道:“丸根、鹫津两砦丢了,佐久间盛重、织田信平、饭尾定宗、饭尾信宗等守将全部战死,守军也全灭了,一个没逃出来。” 原野一时讶然:“佐久间盛重死了?” 这可是织田家的家老啊,还是目前织田家的三大老之一,而且不光死了一个大老,一门众和重臣更是死了一串,外带可能还死了上千郎党——如果守军真全灭了话,再算上足轻之类,死伤可能要上两千。 阿满打听消息还是有一手的,马上道:“松平家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攻砦,三面齐攻,以松平家广、大保久忠世、松平重吉等人分散守军注意力后,松平元康亲率石川数正、本多重次以及大量家族武士登城,一击破城,在墙头就把佐久间盛重斩杀了。” 原野默默点头,这战法他熟啊,之前去知多半岛抢地盘的时候,松平家就很喜欢来这一手,以大量重甲武士先登,迅速杀散敌军占领城墙,当初他就没少吃亏——这帮武士从几岁开始就天天习武,极为擅长近身搏杀,再披上重甲,不顾性命往上冲起来,一般一个人就能带走好几名普通士兵的性命,真的很难顶。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老乌龟年轻时还有这么一面,竟然敢亲自披甲登城?按历史上他给人留的印象来说,他该是个不动声色的老阴x才对。 原野还在一边瞎琢磨呢,织田信长那里已经争辩起来了,主要是柴田胜家、林秀贞以及豪族们搞不清,或者不敢相信织田信长真要去杀今川义元,一时都希望他赶紧回援,而织田信长根本不管他们,就强压着他们在此等待,一直等到了中午。 直到这时,他才收到新酒丸的加急情报:今川义元已落入陷阱。 (本章完) 第193章 下午一点多,乌云盖顶 第193章 下午一点多,乌云盖顶 今川义元自五月中旬从骏河出发西进,途经远江,又抵三河冈崎城稍歇,并在此聚拢三河一国之豪族随他上洛,顺便还留下今川家的部分人手坐镇冈崎城,以保证后路无忧。 随即他从冈崎城出发,以松平元康、井伊直盛、葛山信贞率领的一万两千人为先导,正式进入尾张,自己本人则入驻沓挂城,预备沿大高、鸣海、热田、那古野城、清州一线再进入美浓。 整体而言,他的作战计划执行得很顺利,松平元康成功解救了被困的大高城,并顺势拔除了丸根砦,井伊直盛也成功攻占鹫津砦,并将附近织田家的势力清剿一空。 两者相加,使大高城和鸣海城之间的道路恢复通畅,已经足够大军通过。 而葛山信贞率领的“水军奇袭队”也一举攻占了海西郡的蟹江城,只需休整数日再聚集一下兵力,便可在织田家的后方闹个天翻地覆,令其首尾不能兼顾。 简而言之,织田家已经是瓮中之鳖,伸手可擒,倒是美浓的斋藤家…… 今川义元半卧在乘舆中,拿折扇轻轻拍打着大腿,已经在考虑该怎么和斋藤家打交道了。 今川家也十分重视贸易,对尾张这块处在东海道陆地贸易线必经之地,且拥有岛津、热田两处海运贸易港的地盘一直十分垂涎,甚至当年热田港的开发,就如同筑那古野城一样,都是今川家开的头,现在自然要全部收回来。 但美浓却贸易气氛不是那么浓郁,北边更是有大量山地,价值不高,也许只控制浓尾平原一带的上洛道路便可以,不必一味付诸武力。 今川义元做为今川家十一代当主,四十三岁的人了,长期又受到太原雪斋这样的名师教导,可以说颇有韬略,正思考得入神,乘舆却微微一顿,立刻打乱了他的思路。 他不悦地拿折扇敲了敲舆轿厢壁,把近侍家臣叫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近侍家臣马上答道:“有当地人听闻殿下路过,特意前来进献贡物。” 今川义元来了兴趣,追问道:“是当地武士?” 近侍家臣转头吩咐一声,很快有人奔向前方询问,不久后就回来禀报道:“殿下,是当地祐福寺村的村民。” “庶民啊……” 这时代“喜迎王师”这种戏码很常见,毕竟这年头打仗时抢劫是正常现象,贩卖人口更是理所当然,所以一般有大股军队经过时,村子在明显反抗不了的情况下,很多都会尝试前来卖个好,讨个饶,主动出点血,免得被军队顺手抢一把,村子直接毁了。 今川义元顿失兴趣,直接挥了挥扇子,示意乘舆继续前行,很快就看到跪在路边的好大一群人,人数上百,不过什么年纪的都有,也几乎全是男性,看样子是整村的当家人都来了,还带着大量贡品,显得心很诚。 这倒真有点“箪食壶浆”的意味了。 看在这份诚心的面子上,今川义元心情相当不错,招人命人把村民头目带过来,打算按套路应答几句,回头写进军记物里留传后世多少也算美谈。 村民头目很快过来了,三十多岁年纪却颇显老态,皮肤粗糙,腰背微驼,近前连抬眼都不敢,直接扑倒在路边烂泥地里,战战兢兢道:“小人藤左卫门见……见过殿下,愿殿下武运长久,家业昌隆。” “不必惊惶。”今川义元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随口问道,“来此可是有所求?” “不敢……呃,小人无所求。”藤左卫门头依旧不敢抬头,以他的身份直视今川义元立马就会被斩首,只能把脸埋在梅雨季的烂泥里,颤声道,“只是听闻殿下身份高贵,乃天下人,途经鄙村,这才斗胆前来进献贡物。” “天下人吗?”今川义元晒然一笑,转而又叹道,“这话说的,天下人也没那么好做啊……” 沿路织田家、斋藤家、浅井家、六角家都不算什么,在他数万大军之下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但京都那边足利家已经失势,征夷大将军空有其名,天皇公卿各有心思,地方大名更是野心勃勃,怎么统合天下,怎么恢复幕府权威,怎么真正当上这个“天下人”,依旧是困难重重。 现在顶多只能说百里行了一里,任重道远且阻。 藤左卫门多少能听懂他的感叹,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把脸埋在烂泥里,用力挤出颤声道:“殿下威名远播,定然可以做成……” 说了一半,他就转头挥手,示意村民送过来一盘“胜栗”——一种曰本传统糕点,也叫栗金丸,本质上都是栗子捣泥塑型而成,取“胜利”之意,但各地制法不一,辅料形态也有较大差异。 藤左卫门接过这一盘精心制作的“胜栗”,高举过头,又继续说道:“以此‘胜栗’,小人预祝殿下马到功成。” “哦?”今川义元这时倒是真有了兴趣,这时节才初夏,离新栗产果还有接近一季时间,有庶民送上“胜栗”倒真能算个小吉兆,写进军记物里都能写一页。 他命人取过一块“胜栗”糕点,不过当然没吃,只是拿在鼻前轻嗅了嗅栗子清香,似乎真有种沾染上胜利气息的意味,不由欣慰笑道:“你倒是有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藤左卫门看起来依旧心惊胆颤,应对却相当得体,转身又挥手示意乡民把贡物往前送,连声道,“殿下请看,‘胜栗’有许多,‘萝卜’也有许多……” 萝卜(这时代念“大根”)因遇到恶劣环境也能顽强生长并长成硕大的形态,在这会儿也有“成功”、“长久”、“终能达成目标”等寓意,谐音也有些像,所以藤左卫门这话听起来非常吉利——胜利有许多,成功有许多。 今川义元心情越发好了,有种上天派庶民来给他“透露天机”的感觉,像是上天要让他成就伟业,然后再看看藤左卫门还真是带来了不少好东西——胜栗一斗,栗饼一石,十筐煮萝卜,十筐煮芋头,米糕一斗,昆布五十扎,酒十桶。 对这时代的劳军来说,真的下了血本了,而且东西都非常吉利,每种都有说头,一看就能体会到他们的一片真心实意。 “好!好!好!”今川义元在乘舆中都忍不住坐了起来,用折扇敲着厢壁连说了三个好字,看着藤左卫门越发顺眼,笑道,“祐福寺村的藤左卫门是吧,我记住你了。” 这么乖巧懂事的庶民,哪怕连个国人众都算不上,只是个乡野冒名之辈,但能送来吉兆就是大功一件,回头等他拿下尾张,把那个什么小破村子封给他当成知行领地也没什么关系。 “多谢大人!”藤左卫门声音没那么颤了,又把脑袋扎进烂泥中,语气十分喜悦。 今川义元一笑,目光转到“胜栗”上,觉得只要近侍查验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自己应该把这“吉兆”吃下肚才行,免得辜负了上天一片好意,而且此时时间也接近正午了,初夏太阳极烈,空气也湿热难耐,正好休息一下。 他心里想着,就向藤左卫门问道:“这附近可有阴凉处可以供大军歇息?” 藤左卫门一时心跳如擂鼓,将头埋得更低一点,用干哑的声音说道:“当然有,殿下。再往北稍走片刻便是桶狭间山,那里有块阴凉谷地叫田乐坪,正适合殿下停驻。” 今川义元微微颌首,对近侍家臣命令道:“命令前后队停下,本队去桶狭间山暂歇。” ………… “真的疯了……”这是很多人的感叹。 正午时分,织田信长在善照寺砦一带得到“飨谈众”的急报,再次命令所有人出发,而且为了遮掩行踪,还派出佐佐政次、千秋四郎两人率领300郎党对西侧的鸣海城发起主动进攻——佐佐家和千秋家都是热田一带的在地豪族,所以佐佐政次和千秋四郎倒不是光杆司令,家里的家臣郎党也被织田信长顺路裹胁来了。 现在织田信长就直接派给了他们诱敌任务,同时还派出母衣众去传达军令顺便监军,命令鸣海城北面龙泉寺城的守将佐佐成政,东北面岩作城的守将丹羽源助、前野小兵卫也立刻放弃城池,倾巢而出,对鸣海城发起攻击。 不用顾及伤亡,哪怕死光了,也要保证今日午后鸣海城无力东顾。 而鸣海城现在在今川家手中,守将是冈部元信,手里仅今川家的直属郎党就超过3000人,更不要提还接收了山口家的力量,佐佐兄弟、丹羽源助、前野小兵卫三支队伍加起来才勉强1000人,这命令近乎送死。 但在织田信长红着双眼威逼下,佐佐政次等人还是被迫出发了。 随后,织田信长借着鸣海城被围攻之时,带着2000多人以及裹挟的豪族首领径直南下,一路又跑到了中岛砦。 到了此处,可以说织田军已经自陷重围——北面是冈部元信的四千余人,西面是大高城、朝比奈泰朝的四千多人,东面是今川义元前队浅井政敏的两千多人,南面是松平元康的一千多人。 一旦被发现,就是四面合围,织田信长以及大部分尾张豪族首领必然会死在此处。 柴田胜家、林秀贞等家老豪族们完全不想继续发疯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规劝,但他们现在都是光杆司令,一点话语权也没有,织田信长两眼发红,精神亢奋,根本不听,反而直接下令让所有人都抛掉马匹,突然转向,又转入中岛砦东面的丘陵地区。 这时大量“飨谈众”也开始加入队伍,带着这2000多人在丘陵中转来绕去,经太子岭抵达生山,又从生山山沟里爬上了武路山,竟然非常神奇的绕过了今川义元的前队,始终都没有被发现。 原野这个跑来看热闹的家伙一路默默跟随,等爬上武路山山顶时,已经可以远远看到桶狭间山,可以看到设在田乐坪上的今川义元幕府,甚至能看到今川义元那顶宽大华丽的乘舆。 此时下午一点多,乌云盖顶。 (本章完) 第195章 松平元康跑了 第195章 松平元康跑了 奇迹一般的桶狭间合战结束了。 除当世第一守护大名今川义元被两个出身乡村的无名小卒按在烂泥里切下了首级以外,今川家也损失惨重,大量核心家臣郎党憋屈战死,跟随今川义元本阵移动的骏河、远江、三河豪族首领也几乎全灭——织田家以两千多人发起偷袭,仅首级就拿到了三千枚以上,很多都是有名有姓的高级武士。 原野的老熟人,当初在新弯津堵着他暴揍的户羽弘通、朝比奈泰长也身陨于此,首级同样被砍了下来,而且当日暴雨之中战场混乱,全是近身搏杀,事后都说不清他们是怎么死的,又是被谁杀的,死得极为憋屈。 而原野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他在桶狭间合战当夜就乘船返回了新弯津。 他为这一日已经筹谋良久,新弯津早已转入战时状态,随着他一声令下,拥有两千名士兵(含六百专业后勤人员和两百宪兵)的新弯津军立刻动了起来,带上两千多壮劳力充当辅兵,总计四千余人,按计划分成数股开始北上西进。 北路是主力,由原野亲自带领,而御屋城离新弯津最近,或者说新弯津一部分村落就是占的御屋家的地盘,两者一直纠缠在一起,难分你我,现在自然要拿他第一个开刀,算是清除隐患,减轻守家压力,顺便保障后方运输路线的安全。 于是第二日天才刚亮,御屋城就被弯津军给围了。 御屋家长期和原野这个恶邻面对面,早就有朝不保夕之感,但现在敌人真杀过来了,仍然吓得直尿裤子。 御屋家的当主御屋氏家(中兵卫门尉)借着朝阳初升,看着城外飘扬的一片葫芦旗,以及正做攻城准备的三千多弯津军,脸色死灰。 三千多人角逐天下当然是不够的,但对于御屋家这种普通在地豪族来说,就是无可匹敌的力量,更不要提弯津军可是硬抗过今川家和松平家的围攻,松平家的重甲武士破城法和今川家的堆土登城术都在他们面前碰了个头破血流,战力绝对一流,就算人数相当,御屋家也绝对不可能是对手。 “主公,我们现在……怎么办?”御屋家的家老家臣看着城外的弯津军,脸色同样不好看。 御屋氏家回过神来,面对超规格强敌毫无办法,只能强自镇定道:“不必担心,他们不敢动手的,野原家和今川家、松平家有盟誓在,他们一定不敢动手,今川家……今川家也会救援我们,治部大辅殿下(今川义元)就在附近,我们只要守住……只要守住三五日便好。 对,我们只要守住三五日就行!” 御屋氏家越说信心越足,感觉在某种意义上这并不是坏事,说不定正好借今川家之手把这疯狂偷抢地盘的恶邻除了,而御屋家的家老家臣闻言也是精神一振,感觉家主说得在理,今川家正上洛呢,野原家这会儿敢闹事,纯属自寻死路! 御屋城城头气氛一时又转为良好,至少大部分家臣都恢复了斗志,感觉就算野战打不过弯津军,依靠城池坚守几日绝非不可能,家业还是有一定概率能守住,而这时弯津军里窜出来几名骑士,打着金色葫芦旗,跑到离城一箭之地就下马等在那里。 按这时代默认的交战规则,这就是对方想谈一谈的意思,而且默认会保证使者的人身安全。 御屋氏家也没犹豫,有信心归有信心,能不打还是不打好,毕竟野原家是真的很猛。万一城没守住,就算事后今川义元派大军过来把新弯津烧成白地,那御屋家也完了。 他让儿子们守好城便亲自带着两名家臣出了城,去和野原家聊聊。 等他走近后一眼便认出了阿满,知道她是新弯津的大人物,是原野的绝对亲信,原野有很多事都是打发她出面,哪怕看不得她装模作样的假武士作派,但还是赶紧下马鞠躬,很客气地问道:“原来是阿满大人,不知道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阿满没空和他客套闲扯,现在她事儿很多,挑了挑豆豆眉就直接道:“我家主公有令,请御屋大人让出御屋城,你们可以带走所有财物,我们不会阻拦,时限半个时辰。” 御屋氏家并不意外,也有底气,直接道:“那不可能,阿满大人!就算我们愿意让,治部大辅殿下也不可能同意!” 顿了顿,他言辞越发强硬起来,“而且我知道野原殿下和今川家松平家有盟誓,你们强夺御屋城,这是背誓行为,野原殿下就不怕神佛报应吗?就不怕治部大辅殿下追究责任吗?” “你消息可真是不够灵通啊!”阿满拍了拍自己头盔,又把刀抽出了出来,嫌弃道,“你就没仔细瞧瞧我戴的拿的是什么吗?” 御屋氏家的目光落到阿满顶在脑袋上的“八龙五枚兜”上,又再看了看她手中的名刀“宗三左文字”,感觉确实华丽得过份了,也严重僭越,就是以原野的身份地位都不配穿戴,但他没认出是什么东西,而且阿满这几年长期在附近行走,日常就穿得非常华丽骚包,一派恨不能把全部身家都穿在身上给人看看的贱样儿,再骚包一点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呃,以他的身份地位,只在三河冈崎城参加茶会时远远看过今川义元一眼,根本不认识他的佩刀和头盔。 御屋氏家不识货,阿满不高兴了,直接骂道:“你可真是个乡下土鳖,屎壳郎都比你有见识!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这是今川义元的八龙兜和宗三左文字!今川义元那老家伙死了,昨天下午被织田家打死在桶狭间山了,今川家已经开始全面溃逃,我们野原家和今川家松平家的盟誓已经结束,你再说这些有什么屁用!” “今川……治部大辅殿下死了?!”这消息真是晴天霹雳,直接把御屋氏家劈了个晕头涨脑,根本无法相信,本能就反驳道,“那不可能!” 今川家可是出动了五万大军上洛,乃当世第一强的守护大名,出发时连京都都在震动,天下谁能杀他?又怎么杀他? “随你的便,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从现在开始计时,你们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城里只要还有一个御屋家的人,你们全都要死!” 阿满也不管他信不信,完全无所谓,扔下一句狠话转身上马就要走人。 原野派她来劝降只是攻城需要准备时间,破城也会耽误时间还免不了有死伤,不划算,而且尾张豪族之间的姻亲关系如同一团乱麻,他要是把知多半岛上的豪族们一股脑全杀了,政治风险很高,后遗症很大,所以才劝一劝,希望这些人能自动自觉的把地盘让出来,哪怕他们把城里的东西全搬走也无所谓。 要是他们有本事,把城池本身搬走都可以,反正这种土木混合的“小型土围子”他也看不上眼,按规划,这片区域的核心城市将来要在海边重建,需要有码头以方便转运物资。 但他也仅就是劝一劝,他需要更大的地盘来获取原材料,需要更多的人口来训练军队扩充实力,如果这些人坚持不肯滚,不肯把土地人口让出来那他也没办法,也就只能攻破城池,到时御屋家死光光了也不能怪他。 战国时代本质上就是抢地盘,不强就该滚,此事无关道德。 阿满连劝都懒得多劝,径直要走人,御屋氏家反而有点信了,毕竟要是今川义元没死,坐拥数万大军就在附近,野原家就是疯了也不敢挑这时候来搞吞并,而要是今川家真的被织田家打崩了,已经放弃了对尾张的吞并以及知多半岛的统治,那…… 御屋氏家望望阵列严整的弯津军,再回头看看破破烂烂的御屋城,想想这几年被新弯津一直抢地盘,抢到最后就只剩这一座城以及附近的田地了,城里能应战的也就百多家臣郎党以及数百杂兵足轻,真打起来绝对抗不住。 是拼死一搏期待奇迹一般的大胜还是投降保全全族性命? 御屋氏家脑筋急转,虽一时没想明白但还是赶紧伸手叫住阿满:“等等,阿满大人,既然治部大辅殿下已经……那我们御屋家愿意献上质子,以后奉侍野原殿下,您看这样如何?” 这意思就是想成为野原家的寄子豪族,以后愿意给原野献上年贡,提供兵役劳役,跟着他去打仗。 打是打不过了,为保住土地投靠野原家也没什么,毕竟以前他们给斯波家、织田家、松平家、今川家都当过寄子,再管原野叫声爸爸也没无所谓,至少不会不习惯。 阿满已经爬上马背了,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道:“弯津不需要豪族,你们这些废物没什么用。你们只有半个时辰,要么留下土地人口滚蛋,要么直接去死,就这样了!” 说完她调转马头,带着人就奔回军阵,是真的不在意。 原野又搞出了一种更大型的铁炮,据说可以用来轰击城池,还训练了一支可以爆破城墙的“特种作战小队”,她还没见识过呢,有点想拿御屋家试试,毕竟这家是真的弱,第一次实战挑个最弱的对手那自然最好。 她一路骑着马穿阵而过,来到阵后的一处小土丘前,原野正坐在马扎上看“活命众”刚送来的情报,见她回来了也不在意,连问御屋家一声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御屋家不离开城池投降,那就直接破城,争取三个小时以内结束战斗,然后再按计划继续往北走,把竹田城也打下来,一路打到“大高川”一线,然后在确保后路无忧的情况下,在那里沿河建立防御阵地,再一路向西展开,以便把织田家关在知多半岛门外,甚至要是情况允许的话,也可以尝试从知多半岛东北角往外渗透一下,图谋一下三河境内的土地人口。 只是根据最新消息来看,三河国内的土地人口怕是不好办了,有点吃不着…… 阿满看他面色不爽,不明所以地接过情报一看,微微惊讶道:“松平元康跑了?昨天夜里连夜就跑了?” 原野轻轻点头,心情不是太好,他还惦记着去丸根砦偷袭一把松平元康呢,结果松平元康比他想象中机灵,反应超级快,收到今川义元死亡的消息就第一时间逃走了,这会儿八成已经跑到三河境内。 桶狭间一战之后,不止织田家要崛起,松平家也会顺势崛起,而松平元康跑得这么快,根本留不下他,看样子很难避免德川家出现了。 有些可惜啊! (本章完) 第196章 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第196章 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半个时辰后,御屋家开城投降了。 今川义元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外加被新弯津折腾了好几年,精疲力竭,从上到下皆无战心,哪怕就是有一二死硬分子想“一所悬命”死拼一场也无人响应,最终御屋家匆匆收拾了细软金银,打开了城门,把宝押在原野会信守承诺饶他们一命。 原野也没违背诺言的打算,给御屋家的这几十个人发了通行文书就打发他们滚蛋,再留下几十人接收城池,自己则率领弯津军继续北上。 下一个目标是竹田城,这地方原野也熟。他第一次来知多半岛绑架人力就是来的这里,现在故地重游,风景依旧,只不过熟人没了——竹田兵右卫门那老头前两年病死了,听说病死前呕血不止,极有可能是被原野抢劫了太多次,人口损失巨大,大儿子还被击毙了,事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给活活气死了。 带着微微一丢丢愧疚,原野继续打发阿满去劝降。 而竹田家当初被原野暴打了好几次,损失惨重,到现在根本没恢复元气,再面对比当年多了近十倍的弯津军,就算今川义元没死他们也缺乏抵抗的勇气,最终和御屋家做了同样的选择。 这两家属于熟透的果子,都反复挨过原野的暴揍,如果没有今川家这个威胁在,原野两年前就把他们连皮带骨吞了,他们现在投降在某种意义上也算解脱了,至少不用再和原野这恶邻挤在一起,日夜提心吊胆,但海老名家比他们两家胆子大一些,展现出了“一所悬命”的勇气,拒绝投降,开始笼城作战,要顽抗到底。 他们勇气可嘉,哪怕深知弯津军的实力依旧表现的十分英勇,但一座低矮的夯土城墙配上一些木制门楼箭塔壕沟,以及拿着弓箭的一百多名武士郎党,根本称不上威胁,在弯津军铁炮强力掩护之下,没多久城墙就被炸垮了一大截,随后就是兵败如山倒,被弯津军堵在城里乱杀。 最终,海老名家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算是给原野添了点堵,耽误了他一些时间,但付出了家族男丁大多战死的代价。 这种胆敢反抗的,原野就没那么好说话了,直接把海老名家抄了家,余下的族人发去苦役,以为后来者鉴。 嗯,这样其实死人更少的,好好听话,他不会赶尽杀绝,至少能保住浮财性命,不好好听话,那以后就不用听人说话了。 知多半岛以后归他所有,他的地盘上不需要武士。 原野在弯津、新弯津憋了好几年,努力发育,把所有盈余全扔进了军队里,假想敌从来只有一个,就是织田信长,知多半岛上的豪族就是聚在一起也只能给他找点麻烦,现在百多人一堆分在各种小“山寨”小村庄里,那连提也不用多提,他一路横扫,如入无人之境,只了大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大高川。 大高川是白川的支流,在大高城附近入海,而大高城原本在今川家手中,由鹈殿长照和北侧丸根砦的松平元康一起率人防守,但桶狭间合战当夜松平元康就第一个扔下防区逃了,鹈殿长照也没多犹豫,今日午前也带人逃了,等原野一路急赶赶到时,大高城接近空城,只有一些当地豪族的人在里面。 原野毫不犹豫就驱逐了他们,让他们全部往北滚,去找织田信长,然后分出一部分辅兵和壮丁入城,开始依托后方加固城防,补充弹药粮草——这里之前一直受到织田家的围攻,城防本就不错,不需要大修特修,要不是今川家弃城逃了,凭原野这三千多人想硬啃下这里还真不太好办。 大高城也算知多半岛的门户,再往北沿着海岸线就是鸣海城和热田港了,原野控制住了这里,就算把知多半岛关上了一半的门,随后他又带着弯津军沿着大高川往东走,继续一路扫荡,控制沿河的支城和岩砦。 这些也不费劲,之前这里基本都在今川家的控制之下,毕竟今川义元上洛走的就是这条路线,现在今川义元死了,这里的今川军不少已经逃走,而就算还没来得及逃的,远远看到弯津军过来,也无心作战,完全不想被围在尾张境内,立马就会走人。 借桶狭间合战之后的乱局,原野很快就控制住大高川南侧的支城和岩砦,命令西路弯津军不停把知多豪族扭送出境之余,只等织田信长的反应。 ………… “今川家啊……” 原野在布置完大高川防线之后,又返回大高城坐镇,看着“活命众”送回来的情报,十分无语。 也难怪今川义元在后世那么丢人,他死后今川家的表现简直是一滩烂泥……不对,烂泥都比他们强,简直是一滩狗屎。 松平元康是第一个跑的,朝比奈泰朝是第二个跑的,鹈殿长照是第三个跑的,而他们接二连三的后逃,沓挂城的守将也受不了了,同样开始后逃,简直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所有人都在一窝蜂往骏河跑,也不知道他们在跑什么。 甚至从最新消息来看,三河国冈崎城的今川家守军也特么跑了——这些人连织田信长的面都没见到就跑了,真的莫名其妙,竟然让松平元康捡了个大便宜,瞬间就恢复了独立自主的地位,不用当附庸了。 大概是曰本战国时代“二元制”统治的锅吧,大头目一死,下面的二级头目们马上就开始各有心思,开始考虑投靠新主,不然就是起了保存实力之心,瞬间失去作战欲望,哪怕实力强大也会瞬间变成一盘散沙。 今川义元也真是可悲,那么憋屈的死在了烂泥里,手下竟然没一个想着替他报仇的,跑起来一个比一个快,简直像是比赛一样。 “不止这些,今川家的水军也跑了。”阿满正翻捡整理“活命众”送回来的各类情报,嘴上闲不住,随说了一句。 今川义元的死像是向池塘扔进去一块巨石,巨大的波纹正在扩散,每一刻都有或大或小的异常情况出现,“活命众”自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考验,送回来的情报乱七八糟,从今川家的动向到某家小豪族正聚集兵力,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连她也需要上手亲自分捡了。 原野接过这几份情报,这是通过好几个人好几条线汇集到这里来的,互相验证之下已经可以确定属实。今川家的水军确实逃跑了,而且逃得十分匆忙,因船队无法一次性带走那么多人,很多粮草和杂兵足轻都被扔下了,现在蟹江城正一片混乱,周围织田家的寄子豪族们正勇气大增,从一开始的龟缩之态转变为勇猛无比,正自动自觉的从三面围上去,准备消灭这股入侵者,刷一下战功。 原野看完之后,真想一步千里,从知多郡窜到海西郡给葛山信贞两个耳刮子。这厮明明在织田家最空虚之处,还手握五千大军,外带一支规模不小的水军,竟然什么也没干就这么跑了,真想吐他一脸唾沫——你又一点危险也没有,跑什么跑?织田家的主力都在爱知郡呢,你去把岛津一把火烧了,再去把清州城占了啊! 你这么一跑,这不成了给我上压力了吗? 这蠢货,比前面那帮人还让人无语! 原野原本对葛山信贞寄予厚望,盼着他能带着五千人在海西海东两郡大闹特闹,最好闹个天翻地覆,让织田信长不得不率军回援,好方便他把防线修成王八壳子,结果…… 他失望之下,忍不住说道:“这家伙可真是个废物啊!” “大概武田家也对今川家起了心思了,准备插手今川家的继承人纷争,所以他才要赶紧回骏河。”阿满见怪不怪,武士家族就是这样的,为了控制地盘家主需要拼命生孩子,以扩大一门众的数量,也能有足够的女儿拿来结盟,但家主一死,孩子们为了争位子就会展开厮杀,几乎没有例外。 像是织田家就是例子,织田信长的哥哥弟弟们排着队谋反,就是这种继承权之争的延续。 “武田家吗?” 葛山信贞的“水军奇袭队”离主战场太远,针对的也是织田信长,原野之前还真没怎么关心过这个人,闻言又翻出葛山信贞的个人信息记录瞧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是武田信玄的第六子,是按“三国盟约”出继给了葛山家当养子,情况和佐胁藤八郎差不多。 这人大概就是武田家在今川家的利益代表了,难怪一听今川义元死了就不管不顾往回跑,连把火也懒得放。 原野摇了摇头,将葛山信贞扔到了脑后。现在他和武田信玄打不上交道,葛山信贞又跑了,现在知道这些屁用没有。 他向阿满问道:“织田信长的动静呢?” “在这里!”阿满从乱糟糟的案几上拿出一迭文书,“织田信长的人刚刚占了沓挂城,和我们一样,没遭到抵抗,然后织田信长本人带着人正在围攻鸣海城,冈部元信放弃了所有支城,正缩在城里抵抗。” 原野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还有一个没跑的,要是今川家全特么跑了,他可就坐腊了。不过他接过情报看了几眼兴奋之情又稍稍退却。 织田信长孤注一掷,奇迹一般于万军丛中斩杀今川义元,极为振奋人心,而他挟此大胜,威望一时如日中天,以前十分爱惜实力,怎么也不肯跟他去和今川家硬碰碰的尾张豪族们这会儿不用他说,自动开始向他身边聚集,要粮草给粮草,要军役给军役,都从逆子变成乖孙子了。 不到两天时间,织田信长已经聚起了过万大军,看样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鸣海城这根能直接威胁到热田港的钉子拔了,现在正狂攻不止,拿尾张豪族们的老本强行登城。 也不知道冈部元信能不能顶住,这厮要是顶不住,很快就跪了,那搞不好就是弯津军来直面织田信长的猛力一击了。 原野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给冈部元信祈祷了,希望他能支梭起来,就算顶不住也要多拖些时间,让他能多准备准备,把防线好好修一修。 (本章完) 第194章 一鲸死,万物生 第194章 一鲸死,万物生 初夏时节,正是曰本的梅雨季,雨说下就下了。 豪雨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击打在山石上,发出密集而沉重的“噗噗”声,让天地之间只剩下这铺天盖地的雨声,让人心神不宁。 原野仰头看了一眼密珠雨丝便被打得眼脸生痛,再低头瞧瞧远处田乐坪上,今川义元的本阵也被这阵豪雨淋了个措不及防,大量正进食休息的郎党足轻大叫着扔掉饭碗,开始四散寻找避雨之地。 这是天要亡今川家啊! 原野身为无神论者,看着桶狭间山山谷中“门户大开”的幕府大帐,一时都忍不住想说一句织田信长真是“天命之子”,一路曲曲折折东绕西走从热田连穿两道防线抵达武路山,竟然没被今川家发现,而抵达到攻击位置后,竟然又天降暴雨,让今川军的本阵不战自溃,让今川义元本人近乎赤果一般待在空地上——此时今川义元身边仅有数百人,相对于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这几乎是他人生中最虚弱的时刻了,和赤身果体差不了多少。 柴田胜家等家老、豪族首领也都吃惊的看着这一幕,没想到织田信长的疯狂之举竟然真的成功了。不顾蟹江城失守,任由岛津乃至清州城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不给丸根、鹫津两砦派遣援军,任由佐久间盛重、织田信平、饭尾父子等家老重臣一门众战死,强行逼迫佐佐家、千秋家、岩作城、龙泉寺城发起绝死攻击,拿他们的性命纠缠住鸣海城的大股敌军…… 这些歇斯底里一般的疯狂举动,如同脑子被烧坏掉一般的一意孤行,竟然真换来了今川义元这位征夷大将军的亲族,“天下人”预备役,以赤果之态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主公,快些下令进攻吧!” 柴田胜家呆看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一改初衷,从积极劝诫织田信长回军改为要求马上发起决定性的一击,以拿下这惊天大功。 织田信长此时精神也亢奋到了极点,两只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但还没失去理智,闻声立刻拔出长刀,向前一指,沉声道:“没错,出击!以小胜大,所托唯有天意!若有幸得胜,不仅家门有光,也会在此世间留下高名,诸君以此自勉!” “哦哦!嘿!” 此时织田信长身后的武士们终于士气高涨,首先激动应和,随后郎党们也开始回应,接着便顶着暴雨,手持便于近身搏杀的刀剑枪矛,纷纷翻跃武路山山脊,向着田乐坪奔去。 阿满也兴奋起来,两道豆豆眉弹跳不休,从腰间抽出雪亮打刀,跟着织田信长这伙人就要下山去砍人。 原野赶紧伸手拉住她,奇怪道:“你去干什么?” 阿满下意识挣脱了一下没甩开他的手,转头急道:“去杀今川义元啊!这厮死定了,只要抢到他的首级,就是惊天大功!” 这战功简直就是白捡,今川义元的本阵也就四千多人,现在还四散在山谷之中避雨,那以有阵击无阵,有意击无意,有备击无备,她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了,哪怕用屁股来思考也知道赢定了,那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她肯定要去分润一下功劳。 只要砍下今川义元的人头,不说一城一国之主了,至少一大块知行土地那是稳稳的,织田信长不给都不可能。 原野看不上这点东西,这点东西还不值得他卖掉好名声,直接提醒道:“你省省吧,我们和今川家是有盟誓的,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阿满呆了呆,想起来了,在今川家没从知多半岛滚蛋之前,原野别说亲自去砍杀今川义元了,就是协助攻击今川家都属于违誓,而违誓的下场是要由野原家来承担的,家族会被神佛厌弃,子子孙孙都要受连累。 这真是太遗憾了…… 阿满很想去夺下这大功,毕竟谁杀了今川义元肯定会天下知闻,会出大名,就算没好处只有这名声她都不介意去捅今川义元两刀,但万事肯定要以家族为重——她砍死今川义元和原野砍死没区别,对外他们是一体的。 她一脑袋热血又降了下去,趴趴着豆豆眉,悠悠叹着气把刀归鞘,但看着今川义元幕府大帐方向实在眼热,想了想又对原野说道:“我不动手,只跟着去看看该没什么吧?” 这可是杀征夷大将军的亲族,“天下人”预备役,统有三国之地的天下第一强力守护大名,这种热闹可不多见,她想近距离去瞧瞧,毕竟雨有点大,视线模糊,站在武路山上根本看不清细节。 只是看看热闹的话倒无所谓,原野不介意,直接松了手,而阿满撒手没,一得自由立刻就钻进了雨幕中,兴致勃勃追着织田军去了。 原野没动,他就是闲着无事来“考古”的,只要知道织田信长是怎么干翻了今川义元也就够了,至于战场上的细枝末节倒无所谓。 今川义元不蠢,在曰本战国时代初期就拥有三国之地,能聚起数万大军还能发起远征的今川家更是不弱,同期任何一位大名要是真硬碰硬,没谁敢保证能挡住今川义元的全力一击,结果偏偏今川义元就这么死了。 他就是死在了自大上吧,完全没想到织田信长竟敢主动出击,竟敢主动谋划他,没有半点防备。 而织田信长也不是靠侥幸赢的,是早有准备,谋划了良久,外加头够铁,够一意孤行,够孤注一掷,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这才创造出了“奇迹桶狭间合战”。 或者说,其实没那点运气也无所谓,织田信长穿过今川家两道防线却没被发现,主要原因该是今川义元把本地土著山口教继父子给剁了,还把当地豪族(山口家的姻亲)给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导致今川家跑来这边像个纯度百分百的外来户,只能龟缩在城中,耳目很瞎,完全没有额外消息来源。 而织田信长只要能突然出现在武路山上,能把今川义元堵在山谷之中,有没有这场雨根本无关紧要,突袭之下今川义元依旧只有死路一条,顶多就是织田家要多付出些代价,多死上几百人罢了。 反正今川义元是死定了,结局不会改变。 也难怪织田信长在后世够知名,是公认的“曰本战国第一人”,这家伙身上确实有种“英雄气”——敢做他人不敢做的事,并且能成功,这就是“英雄气”吧?织田信长身上就有这种气质,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人格魅力。 当然,世人多以成功论英雄,能赢最重要。要是输了,这会儿他就是一身“傻x气”,“大傻瓜”的帽子八成要戴一辈子,就是死了也要被人讥笑几句“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是标准的大傻瓜。 原野站在武路山山顶淋着雨,正感叹能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果然没有善茬,织田信长确实比他这个普通人有人格魅力得多,而这时织田军已经借着雨幕遮掩身形和声响,轻而易举地靠近了今川义元的幕府大帐。 这时少量还在坚守岗位的今川家家臣郎党终于发现了织田军,但根本没有再聚集人手的时间,少量今川家的武士郎党瞬间就被大群织田家的武士冲跨斩杀,今川义元的幕府大帐都没坚持三分钟就被攻破了。 今川义元哪怕体型肥胖,不良于行,这时候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始在两三百近侍的保护下脱离大帐,向桶狭间山内逃跑。 织田军自然紧追不放,死死咬着他们,今川义元的近侍不停被砍倒捅翻,人数快速减少——今川义元的近侍正在吃饭休息就遭到了偷袭,还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很多人连甲胄武器都不齐全,又组织混乱,想干什么的都有,哪怕有心反抗都很无力。 今川家散落在田乐坪上的郎党足轻情况也差不多,稀里糊涂就被敌人打进了谷中,来了个中心开,现在在一片大雨中,四周全是喊杀声惨叫声,再加上各类旗帜晃动,法螺声大响,感觉织田家神兵天降,来了好起码好几万人,自家败定了,纷纷开始逃命优先,组织抵抗的几近于无。 不出意料,在这种情况下,今川家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 此时雨也下得越发大了,再加上今川义元慌不择路,在向桶狭间山内逃,原野连模糊的影像也看不清,而他又等了七八分钟,便听到透过雨声隐隐传来的一阵欢呼声——如果雨没这么大,该是如雷般的欢呼声。 今川义元应该死了,脑袋该被挑起来了…… 原野虽然看不见,但他现在也算打老了仗的“资深指挥官”,听着隐约动静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久后雨幕中又破开一条水线,阿满两根小短腿跑出残影,一路狂奔而回,甩起来的泥水比头都高,跑上山后更是激动得浑身打哆嗦。 嗯,也有可能是雨水太冷,她顶着冰凉的雨水狂奔,在冻得打哆嗦。 不过这无所谓了,阿满爬上山后一屁股就坐倒在地,喘着粗气向原野报告道:“今川义元死了,死得好惨!被织田家两个无名之辈追上了,三个人在泥水里打滚,被织田家的两个家伙硬按在泥水里把头锯下来了……” 顿了顿,她又激动地补充道,“真的太惨了,今川义元也疯了,被人按住拿刀硬锯脖子,疯到张嘴咬人,把按着他的那个人的手指头都咬下来了,还不停用脚踹另一个,死得一点也不体面,根本不像个大人物。” 阿满说完又打了两个摆子,不知道是肾上腺素终于下去了,还是坐在地上更加冷了,但小脸上的兴奋之情不减,感觉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出身足利一族的名门之后,一言可灭族的大人物,像被人杀猪一样就按着硬杀,刀锯的脖子上的“嗦甲”吱吱乱响,血在大雨中都滋滋乱喷,三个人都在拼命惨叫嚎叫,形态极端疯狂,声音更是极端渗人。 真的开了眼界了,她上阵十余次,见过的死人都有好几千,还是第一次看到杀人杀得这么渗人的,回头当故事讲,她能讲一辈子。 原野脑补了一下,也被渗得打了个寒颤,感觉今川义元是死得很憋屈很渗人……当然,可能是雨水确实太冷了,而他打完了寒颤,目光很快落到阿满手中的东西上。 阿满贼不空走,跑这一趟带回来一把无鞘长刀和一顶非常华丽的兜。 阿满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没动手,毕竟咱们家现在就你一个男丁,总不好让你断子绝孙,我这是捡的……他们三个在泥巴里打滚,疯狂叫唤,到处喷血,我闲着没事就把东西捡回来了。” 原野拿过刀、兜,都不用细看就发现刀绝对是把名刀,作工极为精细,而兜更是华丽,五枚形制(五块盔板组成),上面缠有八条金龙,而且金龙并不是纸糊刷金漆的样子货,是正儿八经的黄金打造,轻薄如纸却又栩栩如生,一颤一颤如同准备飞天,同样出自名家之手。 阿满把刀拿回来,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心喜道:“这应该是‘宗三左文字’,就是以前的‘三好左文字’,正儿八经的名刀!能弄到这把刀,这次也算没白跑一趟。” “哦,宗三左文字?”原野正觉得兜不错,是极好的工艺品,闻言目光又转回到刀上,这把刀他不认识但他听说过,而且是在现代听说的。 这是曰本后世放在博物馆里的国宝啊,理论上该落到织田信长手里,又落到猴子手里,再落到丰臣秀赖手中,再落到德川家康手中,然后再在大正年间被德川家后人上交国有,进入博物馆成为顶级国宝,结果现在被阿满偷回来了——那边正杀猪呢,阿满在旁边偷战利品,不知道那两个拿到今川义元首级的武士是什么感想。 不过无所谓了,刀兜和感想都无所谓。 原野转头再望了一眼桶狭间战场,那里织田家已经开始追亡逐北,正趁气势高涨清剿今川家的武士郎党,以求最大化杀伤敌人。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对阿清阿满道:“好了,事情结束了,我们走吧!” 今川义元死了,今川家也完了,而一鲸死,万物生,今川家这庞然大物倒下了,也该他肥一肥。 (本章完) 第197章 这一切,不容易啊! 第197章 这一切,不容易啊! 冈部元信是今川家的谱代重臣,其祖父甚至是上一轮今川家继承权纷争的胜利者,今川义元能成功当上家督,冈部家出力不少。 冈部元信本人更是久经沙场,在第二次小豆坂合战时立下过军功,其后堆土登上安祥城城头,擒拿织田信秀的庶长子也有他一份功劳。 因此,他极受今川义元信任,令其取代了山口家,成为鸣海城城主。 现在他就发挥了价值,在今川义元死后的一片人心惶惶中,竟然硬是在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守住了鸣海城,让织田家的寄子豪族们猛攻三天,扔下了一千多具尸体都没啃下来。 原野祈祷生效了,总算遇到一个没拉胯的今川家武士,长长松了一口气,借机拼命整修城防,运送粮草弹药,在大高川南岸关键地点筑造岩砦,顺便继续分兵将知多豪族们驱赶出境。 很快,织田信长的使者就登门了,要求原野退出大高城,并带人去围攻鸣海城。 原野连使者都没见就直接拒绝了。 他已经铁了心要把知多半岛吞下肚,已经做好了和织田信长硬碰硬干一架的准备。 今川家溃退,织田家卷土重来,这是知多半岛上难得的空窗期,错过这机会,他不会再有领地扩张的机会。 而且织田信长现在还没拿到美浓,没和德川家、浅井家达成同盟,没有彻底压服尾张豪族,现在他的实力还不是最强状态。 要是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只能越来越难,他大概率会困死在知多半岛上。 当然,能不打还是不打比较好,他攒了这么多年才勉强攒出了两千的野战部队,要是织田信长带着上万人一股脑冲过来,就算他缩在城里能把织田家耗走,自己也要大残。 所以等丹羽长秀代表织田信长上门讨要说法时,他倒是好好接待了。 丹羽长秀和他私交不错,算是朋友,又是织田信长的女婿,身份地位也够高,见了他的面就直接埋怨道:“三郎,你这是又想干什么?上总介殿下很生气,你还是赶紧去龙泉寺城道个歉吧!” 织田信长目前就停留在龙泉寺城,指挥对鸣海城的围攻。 原野笑了笑,亲手给他斟了一盅茶(泡的散茶),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我只在扩大领地,顺便清剿今川家的余孽,道歉就不必了吧?” 丹羽长秀没想到他直接敞开了说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这么自行其事,殿下是不会同意的。” 原野不为所动,把茶推给他,淡淡道:“我从来不是织田家的家臣,也不是织田家的寄子豪族,我做什么不需要别人允许。” 丹羽长秀愣了一会儿,之前在尾张统一战争时原野一直很配合,织田信长分派任务他从没拒绝过,还日常低价供应火药铁炮等军事物资,表现得像一家非常强力且十分好用的寄子豪族。 这么两年多下来,他都快忘了原野并非织田家的一员,只要不攻击织田家或是协助织田家的敌人,确实没义务向他们通报任何情况,确实有自行其事的资格。 更何况,原野现在也没有攻击织田家,他只是接收了今川家溃逃后留下的地盘,于道义法理上都没什么问题。 至于被他赶走的知多豪族,虽然那些人在今川家溃逃后,自然而然就会重新回归织田家的旗下,但他们被驱赶时却还算今川家的人,丹羽长秀也无法拿这一点来指责原野,不然这也有些过于不要脸,他性情还算正派温和,办不出这种事。 他一时卡住了,原野则有话直说,又开口问道:“所以,上总介殿下现在是什么意思?要为今川家的余孽出头,主动背盟攻击盟友吗?” 丹羽长秀无语的看了原野一会儿,知多半岛属于尾张,尾张默认属于织田家,现在原野强占了他们的一郡之地,反而要把背盟的名头扣到他们的头上…… 但和前面一样,从道义法理角度来说,这仍然不算原野先动手发起了进攻,只能说他的运气极好,反应极快,抢先一步接收了今川家的“遗产”。 他来兴师问罪,结果原野滑不溜手,一点违背盟约的地方也没沾上。 他放弃了,感觉这种事只凭“外交”无法搞定,摇着头叹道:“算了,说不过你,回头还是让殿下和你说吧!” 这种涉及到一郡之地的大纷争,只凭语言没鸟用,还是要看双方实力,再衡量利益得失来决定。 原野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也不会早早就让新弯津转入战时状态,现在更是抽调了所有成年且健壮的男丁来做防御准备——四千多人已经是除了新弯津必须的防守力量以外,他能拿出来的全部本钱了,新弯津现在生产全部停止,正在吃老本。 他也没再纠缠是谁背盟这一点,转而问起了丹羽家的一些情况:“听说丹羽右卫门大人战死了?” 丹羽右卫门全名叫丹羽右卫门源平,是丹羽长秀的亲叔叔,在桶狭间合战之前,被织田信长要求从岩作城带着几百人对鸣海城发起绝死攻击,以掩护织田信长的本队一路潜行至武路山。 这种事丹羽长秀没什么好隐瞒的,回头举行葬礼原野都要派人去随份子的。 他直接叹了口气道:“是啊,不止我叔叔,佐佐隼人正(政次)大人,前野小兵卫大人也都战死了。” 当初为了掩护织田信长去偷袭今川义元的“特遣队”基本全噶了,毕竟一千多人还分成了三股,去主动攻击四五千人,确实是个送命任务。 原野摇了摇头,有种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感,但马上又关心地问道:“那佐佐成政大人呢?” “佐佐成政大人重伤,现在正在热田修养。”丹羽长秀还以为他和佐佐家关系不错,马上又宽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佐佐家这一代男丁只剩他了,殿下已经命人去妥善照料,应该不会有事。” 原野轻轻点头,佐佐家也是倒霉,知行领地就在热田神宫附近,结果全家都被织田信长裹胁上了战场,还摊上了一个最倒霉的任务,结果佐佐家的成年男丁基本死光光了,就留下了一根独苗佐佐成政。 这大概也是佐佐成政未来能成为一国一城之主的主要原因吧,毕竟佐佐家在织田信长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上,真的抛头颅洒热血了,立下了大功——你别管佐佐家是不是自愿的,是不是被织田信长逼迫而去,反正佐佐家是接近全灭了,织田信长肯定要回报一二。 原野心思转悠着,又问了问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等熟人的情况,发现前田利家执行卧底任务似乎很顺利,真跟着柴田胜家参加了桶狭间合战,还取得了三枚敌将首级,其中还有一颗是今川家重臣的,功劳不小。 但他当众献给织田信长后,织田信长根本没鸟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倒是柴田胜家替他说了几句公道话,现在前田利家开始跟着柴田胜家混去了,估计能算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 佐胁良之也趁势取得了不小战功,替补上了前田利家以前留下的位子,成为织田信长身边新一轮红人。 至于别的,织田信长还提拔了一名立下奇功的郎党,据说引诱今川义元去桶狭间山休息的计划就是他和新酒丸一起制定的,而这个人就是弥九郎。 原野问清这一点后倒是一时恍神,历史果然没那么好改变,他把日吉丸偷偷宰了,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弥九郎补上了位子,看样子从来是时势造英雄,只要大势不变,总会有人去补上空缺。 这世上,从来不缺有才能有野心的人,很多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 原野和丹羽长秀扯了半天闲话就把他送走了,接着等待织田信长的反应——要放小说里,这时他该复制桶狭间的奇迹,带上两千人孤注一掷去偷袭织田信长,直接把织田信长宰了,然后把尾张整个吞下肚,一举成为天下瞩目的强力大名。 可惜这不是小说,以他两千战兵的实力,就算能偷袭宰掉织田信长,也根本吞不下尾张,甚至仅就是知多半岛一郡之地,以他积累的内政人手短时间内都无法消化,真把织田信长宰了只能便宜了松平家、斋藤家或织田家的其他人。 毕竟这种事是有前车之鉴的,比如明智光秀稀里糊涂就在本能寺把织田信长宰了,因缺乏底蕴一点好处也没混到,反而成了被围攻的对象,最后只混了一个“三日天下”,成为历史上的知名小丑。 所以现在原野也就只能继续修工事,继续储备弹药粮草,继续做防御预案,准备好恶战一场。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几天,鸣海城终于投降了。现在今川家全面溃退,冈部元信孤立无援,就是想当这个鸣海城城主也当不下去,于是在又挨了几天揍之后,主动选择了让出鸣海城,条件是允许他们全体安全撤回骏河,以及交还今川义元的首级。 织田信长同意了,不但奉还首级,还给了今川义元这个大敌不小的体面,找了一群和尚来念经超度他,并下令在热田给他建一座“义元塚”。 然后,织田信长就率着万人大军越过鸣海城,直奔大高城而来,不过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在大高城北边兜了个圈子,看了看大高川一线的防御情况就又原路返回了。 原野站在大高城城头松了好大一口气,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这么一大股人真要冲上来揍他,他就算做好了准备也要腿脚发颤,现在织田信长不愿意再启战端,那自然最好——也就他不信神佛,不然真该去烧几柱香还还愿。 阿满全身披挂,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心理准备,看到织田信长退走竟然有些遗憾,迟疑道:“他就这么走了?连试都不试一下?” 她屎都准备好了,正准备煮热了从城墙上倒下去浇人呢,现在没人攻城,那些屎她不是白收集了吗? “北边还有斋藤义龙,东边还有松平家,接连两仗织田家也消耗不小,再和我们打一场,松平家会怎么样不好说,斋藤义龙肯定会动的,他还没丧失理智。” 原野之前就这么想的,感觉以织田信长的性格不会轻易撕毁盟约动手,手下也未必能撑住接二连三的大战,但他也不能肯定,毕竟织田信长刚刚在桶狭间创造了奇迹,现在心态极盛,脑子一热扑上来就和他动手的可能性并不低。 不过织田信长仍然保有理智那自然最好,他彻底放下心来,转头又望向南方。 南边就是整个知多半岛,现在完全归他所有,他的计划终于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而且,以后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小大名了,只要养一养,把土地人口消化掉,历史舞台上该有他的戏份了。 这一切,不容易啊! 真的不容易啊! <本卷完> (本章完) 第198章 敬野原大人,敬弯津! 第198章 敬野原大人,敬弯津! 又是一年梅雨季。 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笼罩,沉甸甸地压向大地。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编织出一张朦胧的网,将整个世界温柔地包裹其中。 雨滴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水,发出清脆的声响。行人或是打着油布伞,或是披着蓑衣,急匆匆走在平山镇的街道上。 毕竟这是种植水稻的时节,很忙,所有人都很赶时间。 锅太郎却坐在街头一家酒摊子里,看着雨幕十分悠闲。 他已经退伍了,以小旗军官的身份被安排了新工作,工作地点就是这个在知多半岛南部建起才一年多的平山镇,不过他暂时还没去镇公所报道入职,要趁着这闲暇时间和老弟兄们聚一聚。 嗯,他们锅碗瓢盆四兄弟都退伍了,他因为是军官,退得晚了两年,而碗次郎、瓢三郎和盆四郎都只混到了一期士官——在义务服役完成后,又续签了两年合同的资深老兵,然后因为弯津军征召士兵开始侧重“良家子”,要求有家有口,等大高城“收复”后,就把他们这三个光棍都踢滚蛋了。 不过因为他们三个好歹在军营中接受过“初级教育”,能识几百个字且会点算术,又长期在砍头的威胁下养成了良好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他们三个退役也被弯津的内政系统接收了,又都在知多半岛南部担任“公务员”。 碗次郎在南部城当警察,瓢三郎在木津村村公所当办事员,盆四郎在下崖村负责民兵训练。 当然,这是去年的情况了,虽然弯津现在已经有了邮政系统,寄信方便了许多,不必再依靠行商不定时的乱送,但四个大老爷们没那么多愁善感,没什么正经事不会互相寄信,所以今年已经过了五个月了,其他人什么情况,锅太郎也说不上来。 反正他是寄了信,让那三个家伙都滚来见他这个大哥,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抽出时间。 锅太郎就在酒摊子坐等,看着街道上行人匆匆,享受着悠闲宁静,突然又有点怀念军营中的生活。 弯津军只看军纪是严格了些,动不动就要拖出去砍头,但其实适应了也没什么,只要不打算去奸淫掳掠,不在执行军令时偷懒耍滑,不在作战时贪生怕死,一般也掉不了脑袋,哪怕日常不小心出点纰漏,最顶格的惩罚也就是去掏粪坑拉粪车,习惯了也没什么。 相反,在军中收入很高,行军作战还有大额津贴,还有名目繁多的各种补助,能比一般人的收入多好几倍,而且更重要的是,吃穿住行军中全管,自己一文钱也不用,现在退伍了就没这种美事了,以后就要吃自己的了。 他生性还是相当节俭的,想想以后不能白嫖“野原大人”,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习惯军营生活了,已经习惯来来去去都是整行整列,现在在雨中独坐,有种莫名的惆怅。 说实在的,他还是有点想继续当兵的。 在弯津当兵很光彩,这两年经常参加救灾工作,偶尔休假出行上街都会受到民众的普遍尊重,还有小孩子会跟在他后面,用羡慕的眼光看他,想摸摸他的军服,他其实挺享受的,可惜他脑子太笨,学东西总是比别人慢一截,干到小旗怎么也升不上去了,而且还比不过新升上来的那一批小旗官,在几次军中演习中不是莫名其妙败了就是抱大腿赢的,一点也不出彩…… 锅太锅看着雨幕,听着雨声,回忆着军营生活,一时思维纷飞,酒都喝得有点没滋没味,而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太郎大哥!” 嗯,这酒摊子是灾民开的,就是个敞口的棚子,三面都能进人。 锅太郎转头望去,却见是笑眯眯的瓢三郎,立刻惊喜地起身招呼他:“老三,快过来坐。” 他们以前长期睡一个屋,一起被军纪压着掏粪坑,一起上战场拼过命,现在差不多两年没见了,这一见面两个人都感慨万千。 锅太郎招呼摊主给瓢三郎上了酒,然后关心地问道:“老二老四呢?” 他之前驻扎在知多半岛北端,这哥儿仨都在知多半岛南部,联系更紧密一些,经常能见面。 瓢三郎喝了一口烧酒暖了暖身子,随口道:“不知道,应该快来了吧!” “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锅太郎给瓢三郎把酒满上,很关心老弟兄的近况。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仨再加上石菩萨,就是他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他们俩还是那样!”瓢三郎乐道,“老二还是想再娶一个,天天和老婆吵架。老四一嘴牢骚,相亲连续失败,正拼命努力呢!” 锅太郎也乐了,笑骂道:“老二这家伙啊……” 碗次郎一直很好色,在军营里就天天想女人。一开始那阵子,第九小旗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早晚会因触犯军纪被砍头,好在弯津军初创之时狠狠杀了一批人,彻底把他吓住了,他也就只敢嘴上叨叨,一直到退伍都没敢多看女人一眼,这才活了下来。 然后他退伍第一时间就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但有了老婆女儿还不满足,还想再娶个小妾,结果他老婆也是个厉害的,又有兄弟有收入,很有底气,天天和他在家里又吵又打,去年瓢三郎和盆四郎写信时都有提过,狠狠讥笑过一番。 这是他们五人组以前的一贯娱乐节目了,碗次郎晚上想女人想得叨叨个不停,他们三个就在旁边笑话他取乐。 瓢三郎又说了说盆四郎的倒霉事,然后关心地问道:“太郎大哥,石菩萨怎么样了?” “石菩萨也还是那样,继续当他的旗队长。”锅太郎以前回信时提过这件事,但叹道,“不过我走的那阵子听说他又要升了,大概会升副联队吧!” 他也没想到他们五个里面,混得最好的竟然是呆呆的石菩萨,来的最晚却一年一个台阶,现在马上就是弯津军的高级军官了,已经快有坐镇一地,独当一面的资格。 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抱怨话,弯津现在全是一群泥腿子,一贯能者上,不能者下,不讲关系也无从讲关系,石菩萨敢打敢杀,冲阵一直最前,有军功在身,而且呆归呆,看起事情来却经常能直指核心,在演习中经常能出其不意取胜,他还是服气的。 至少在演习中他还是服气的。 锅太郎在感叹,感觉他要是有石菩萨那脑子就算考核不合格大概也不会被打发到行政体系,但瓢三郎不关心石菩萨的仕途,马上问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说……他和那个寡妇怎么样了?” “那个寡妇啊!”这话题也是他们四个以前经常聊的东西,锅太郎马上兴致勃勃道,“石菩萨去年拿钱帮她开了家店,他本人只要休假就过去帮忙,我看两个人八成搞到一起去了。” “果然搞到一起去了吗?” “应该是!” “她比石菩萨大好几岁吧?” “石菩萨还是太嫩了,女人想对男人下手,男人防不住的。” “说的也是啊!” 锅太郎和瓢三郎又研究了一会儿石菩萨这小兄弟和那寡妇是不是露水情缘,然后锅太郎又关心地问道:“你呢?老三,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有没有相中的女子?” 瓢三郎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打算结婚,我……辞职了。” “辞职了?”锅太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好好的就辞职了?” 在村公所工作也是正儿八经的美差了,同样是吃“皇粮”的好工作,反正比种地强,很多人想干还干不上呢,他一时很不理解,而瓢三郎叹道:“我不太喜欢整天巡查河道,调解纠纷,我还是想去……想去做生意。之前走不脱,今年我看没什么事了,所以就干脆辞职了。” “是打算卖蜡烛吧?”锅太郎了然点头,和碗次郎以前整天攒钱娶老婆一样,瓢三郎自打从军之初就在攒钱准备做生意,当时桶五郎还口嗨准备跟他一起干呢,不过桶五郎后来调去当了铁炮兵,在新弯津防御战中,被今川家的武士从城下一箭贯入左目,已经早早就阵亡了。 “是打算做漆种蜡,我这两年看作坊对蜡需求越来越大,我觉得能赚钱。”瓢三郎也不是脑袋一热就要去经商,马上自信答道,“等再过两天,我就准备去新弯津了,到时就在那里办个小工坊。以前第三小旗的那个龟之助你还记得吧,他退伍后就去了铁器工坊,现在铁器工坊开始用到蜡来做熔模,蜡根本不够用,他说我可以直接把蜡卖给铁器工坊。” 这事他早早就在筹划了,只是当初他退伍时想先干着“公务员”赚着钱看看情况,毕竟他在军营里关了好几年了,对外界有点缺乏了解,结果知多半岛却天灾频发,连续两年风灾水灾一起来,他就算不喜欢这份工作也不好意思辞职。 这太像当逃兵了,在弯津军中逃兵最受鄙夷,他哪怕退伍了自尊心也接受不了,而且原野钱买下了他,给他吃饱饭把他养得壮壮的,又教他识字算术,又在他服役后信守承诺放他自由,他也不愿意在这种困难时刻离开,那太像忘恩负义。 锅太郎倒是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和瓢三郎关系最好,结果他南下了,瓢三郎却要北上,看样子以后依然无法长久相聚。 不过瓢三郎想追求“理想”他做为老大哥当然是支持的,马上问道:“钱够用吗?” 要是不够他可以支援一些或是入一股,他当了这五六年的兵也攒下了一大笔钱,不过他的“理想”倒是放弃了,不打算再去买块田好好种地,就准备“公务员”干到死。 “够的!” 瓢三郎当兵同样攒了一大笔钱,碗次郎和盆四郎也一样,不然碗次郎也不可能闹着要再娶个小妾。他不缺启动资金,信心满满地说道:“不行我到了新弯津,就去找野原大人借一些。当初说好的,我们要是想做生意,野原大人会无息借给我们钱,他说话一向是算数的。” “野原大人是个好人啊,肯定会说话算数……”锅太郎由衷感叹了一声。 在他看来,原野这领主当得没话说。这两年水灾风灾频发,各种闹饥荒,原野积极赈灾救灾,活人无数,而且对他们这些退役老兵也没话说,又是安排工作又是给各种特殊优待,好像生怕他们会饿死一样,感觉没白给他卖这几年命,很值! 要换了那些武士豪族,哪里会管庶民死活,甚至要是遇到灾害饥荒,这些武士豪族反而会盘剥更甚,想方设法弥补他们的损失。 说真的,也就是原野认为他潜力不足,不要他了,要是愿意要他,他不介意再替弯津打几年仗。 “确实,野原大人是个好人!”瓢三郎也由衷肯定了一句,在某种意义上,原野改变了他的命运,给了他未来,让他能吃饱饭,还有了能实现理想的本钱——仅仅只是吃饱饭这一点,就是他以前求都求不来的美事。 他直接举杯道:“敬野原大人,敬弯津!” 两个弯津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真心盼望弯津能越来越好。 只有弯津越来越好,他们这些弯津人才会越来越好! 才会活得像个人样! (本章完) 第199章 织田家的新盟友 第199章 织田家的新盟友 在西北太平洋上,每年大约会形成三十个台风气团。其中八个左右会影响到南九州和四国岛,三个左右会侵袭到关西、关中、关东和北陆一带。 特别是八九月份的秋台风,因夏季向秋季过渡时太阳从北向南移动,致使海温偏暖,积攒了更多能量,造成的破坏也就更大。 一般能侵袭到尾张地区的,就是这种秋台风。 而也许是因为小冰河时期快要到了——对明朝社会影响极大的小冰河灾变前兆据说可以追溯到嘉靖前期,又从万历十三年(1585年)开始变得明显。 此时天地似乎正在为灾变预热,桶狭间合战之后差不多两年时间内,曰本尾张一带气温波动剧烈,夏季极热,冬日极冷,秋台风也变得非常强劲,狂风挟带暴雨越过伊势湾冲击尾张地区,形成了大范围的风灾和水灾。 其中以前年形势最为酷烈,知多半岛超过三分之二的村落受到波及,房倒屋塌,河流倒灌,田地损毁无数之余,还死伤颇重。 而过了前年秋冬,去年春天又出现了小范围的旱灾,导致延误了春耕,如同天地讨厌原野这个穿越者,冲他打了一套组合拳。 原野也总算是知道明朝是怎么亡的了,这年头这种自然灾害真的要命。 所以原野霸占了知多半岛之后,别的没顾上,大部分精力都在了赈灾和恢复生产上了。 弯津军不仅没有继续扩充,反而被迫收缩编制,紧急命令数百名老兵和低级军官退伍转入行政体系,以便可以在各处村落加强管理和增强救灾力量。 军事投入也大幅削减,以便有更多的财力支撑知多半岛渡过灾荒期和恢复生产工作,甚至连弯津军也被迫抽调大量人手前往灾区参与救灾,耽误了许多事情。 领主也不好当啊,不过托他积极赈灾的福,他在知多半岛庶民中的声望倒是如日中天,近两年下来,庶民们对他这位新领主接受度极高,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千年难遇的大善人,哪怕山里的逃民都愿意替他效力——其实也没什么逃民了,连续的天灾让逃民在山里活不下去,全都又下山了。 总之,桶狭间合战之后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原野过得不太顺,只能算凝聚了一把民心,别的收获基本没有。 ………… “据日常观测和多方询问,今年年初气温和降雨基本和正常年份类似,许多本地老人都认为今秋台风不会太强,但是否如此不能肯定,防灾工作仍然是下一步工作重心,同时粮食储备工作不能停顿,要借春季自然条件,组织多挖野菜多捕鱼虾,宣传方面也要继续强调节约粮食的重要性,尽量寻找替代品,能少吃一口粮食就少吃一口,优先补满储备……” 远藤千代正在给内政官员们开会,原野列席旁听,听到这里,哪怕之前陆陆续续看过相关报告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异常气候应该是过去了,毕竟是小冰河灾变到来前的预演,灾害规模不算大,要是真来个九年不雨或是水漫半岛,他真的要上吊了。 也就是他能采硝从关东、北陆等没受灾的地方高价交换粮食,不然这一关过得没那么轻松。 他心里寻思着,也没打扰远藤千代布置工作,这都是些常规性的事务,他亲自来也不会比远藤千代做得更好,等会议快结束时他就先走一步回了自己的公事房,正准备偷得浮生半日闲,阿满又急匆匆来了。 原野暗叹一声,感觉现在真是半天假也休不了,但当然是正事要紧,马上问道:“跑得这么急,又出什么事了?” 阿满也没耽搁,直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犬山城城主织田信清反了,已经和斋藤龙兴约为盟友。” “这是又开始了啊……”原野揉了揉眉头,轻声感叹了一声。 前年初夏桶狭间合战,当年秋季就发生了风灾和水灾,从尾张、三河、远江以及骏河一带沿海地区都受到或大或小的波及,当场就让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但去年美浓的“阴谋家”斋藤义龙在协助盟友六角家收拾浅井家时因麻风病病故,将家主的位子传给十四岁的儿子斋藤龙兴。 他的死让织田信长瞬间就兴奋起来,也不管尾张受灾严重,立刻率直属部队越过木曾川去“吊丧”,结果双方在西美浓森边口发生激战,斋藤家“六宿老”之中的长井卫安和日比野清家拼死力战,当场阵亡,这才勉强阻止织田信长继续进袭。 森边口一战之后,斋藤家“六宿老”中的另一位竹腰直光也因病离世,只留下了稻叶一铁、安藤守就和氏家直元三人支撑美浓和斋藤家,改称“美浓三人众”。 此后织田家和斋藤家没再进行合战,主要是尾张正受灾闹饥荒呢,织田信长就是想一意孤行发动全力进攻也不可能——这次不是尾张豪族不肯出力了,是他们当时真的无力可出,根本没粮食支撑他们聚集郎党足轻。 但织田信长也没放弃图谋美浓,一直派小部队零敲碎打进行侵袭,让美浓烦不胜烦,那现在看看,犬山城主织田信清突然反了,大概又是斋藤家祭出了看家法宝,又开始耍阴谋诡计,通过挑动织田家内讧来减轻美浓的压力。 原野对织田信清反了也不算太在乎,这人在历史上不怎么出名,至少他没怎么听过,想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再说了,犬山城在尾张最北端,紧邻美浓,而他在最南端,对着太平洋,距离这么远,想影响他也办不到。 他把织田信清扔到一边,向阿满说道:“这件事你继续跟进吧,第二件事是什么?” “松平元康派了人去清洲城,想和织田信长结盟,目前看起来织田信长像是要同意的样子。”阿满汇报道。 松平元康啊,也就是未来的德川家康了。 这位现在倒是原野正儿八经的邻居,不过鸣海城和“东海街道”控制在织田信长手中,弯津所控制的地盘仅就是东北角和三河接壤一丢丢,但是正儿八经的邻居不假,他能随时冲进西三河,松平元康也能很快进入知多半岛。 原野之前还想偷偷摸摸去打松平元康一棍子,不过不是为了改变历史,只是为了方便他向西三河方向扩展领地,但没成功,桶狭间合战之后松平元康是第一个跑的,他连人都没看到过。 而松平元康逃回西三河后,立马就把空空如野的冈崎城给占了,再加上今川家一直把松平家当炮灰用,有什么难啃的骨头都要让松平家先上,别说拿他们当盟友了,连人都不拿他们当。 这导致松平家一直对今川家心怀怨恨,结果松平元康一在冈崎城竖起“自立之旗”,西三河的松平分家、姻亲故旧就陆续响应,没两个月西三河就落入松平元康之手。 那会儿今川家正忙着内讧争新家督呢,也没人管他。原野这边则正消化新领地,外加遇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又需防备织田信长发颠,同样无力插手,结果就让松平元康轻轻松松就站稳了脚跟。 真不愧是最后夺了天下的老乌龟,运气只能说极好极好。 要是松平元康再和织田信长结为盟友…… 原野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感觉已经没有再往西三河发展的机会了,连续两年的自然灾害让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窗口期。 确实没办法再往西三河扩展领地了,他因为强占了知多半岛,和织田信长的关系转为冷淡,也就是这两年台风水灾折腾得尾张一带无力掀起大战,外加斋藤义龙死了,转移了织田信长的注意力,不然织田信长肯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过织田信长就算没扑过来揍他,但仍然给他找了些麻烦,对知多半岛通过热田港外卖的货物,提高了不小的“关船钱”,基本把以前给弯津的优惠政策全收回去了,让弯津亏了好大一笔钱。 顺便,织田信长哪怕遭着灾,哪怕在图谋美浓,也在鸣海城以及大高川北岸大修岩砦,看样子已经对他非常警惕,要把他彻底关在知多半岛,绝不肯放他出去。 在织田信长已经有警惕的情况下,他再想图谋西三河的土地,八成就是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联手一起揍他。 而这两年他军事实力没怎么增长,估计打起来要吃大亏。 原野又开始围着案几转悠起来,他对曰本历史不了解,之前根本也没想到桶狭间完了就要闹自然灾害,真遇到自然灾害了,他又不能不顾领民死活,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还要出去打仗,结果往西三河继续扩张的想法是彻底破灭了。 但不发展是绝不可能的,要是陆地上走不通,也许该尝试下海了。 现在自己已经拥有半岛之地,人口众多,资源丰富,手下也越来越给力,只要恢复一两年就有足够的资源打造船队,跨海寻求新地盘。 阿满汇报完了,正等着他的指示呢,结果原野又开始原地拉磨了,不由奇怪道:“你又怎么了?松平家和织田信长结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们只要守好大高川,他们轻易进不来的。” 她现在在知多半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对现在的生活极为满意,感觉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她感觉这份基业已经完全可以保野原家三世无忧了,只要守好就行,不用再努力。 就是原野一直不肯下崽,搞得野原家人丁稀薄,让她有些担心,觉得原野有空拉磨不如赶紧回房生孩子,整天操这种闲心纯属浪费精力。 原野看了她一眼,没法和她解释,他要的不是个人的王图霸业,也不是为了个人权势享受,根本没办法缩在一角安享清福,只有继续向外扩张,寻求更大的地盘和实力才能完成他的计划。 毕竟,要建国哪有那么好建,只凭知多半岛这一郡之地肯定是不够的。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赶紧忙你的去吧!” 原野把阿满赶走了,自己接着琢磨还能往哪里钻一钻,而没过半拉月,织田信长的使者就来了,邀请他前往清州城一聚,见见织田家的新盟友松平元康。 (本章完) 第200章 想下海啊! 第200章 想下海啊! “主公,你还不打算换通名吗?” 在去旧弯津的船上,阿满闲得无聊,一边吃大虾一边又开始逼逼她认为重要的事,“以咱们现在的实力,你再叫三郎就不合适了吧? 现在就连前田利家那家伙都改名叫又左卫门了,你还叫幼名,总感觉比他都矮一头了,不如趁这次去清州,让织田信长帮你问朝廷讨要个好点的官职,比如知多守就不错,这样听起来也能威风一些。” 原野也随手剥着虾,不过自己没吃,剥好就放到阿清碗里,随口道:“没必要,名字就是个称呼,叫什么都行,威不威风根本不重要。” “但你还用三郎当通名,这根本不像一郡之主啊!”阿满以前就劝了好几次了,这次依旧,嚼着大虾含糊道,“反正又不了几个钱,天皇那老东西听说都在偷偷卖字画换钱了,穷得厉害,回头让织田信长帮你说一声,你再随便给个几百贯,他肯定乐意。” “都说了没必要,这种事一文钱都太多。” 原野不想在曰本朝廷任职,哪怕是名义上任职也不想,又觉得阿满在这里很碍眼——他和阿清正偷偷蘸着酱油吃大虾呢,你给我剥,我给你剥,气氛很温馨,结果阿满跑来了,坐下就开始吃,害他和阿清之间的小情趣直接没了。 嗯,经原野仔细研究分析,阿清应该快十六了,又长高了一截,还越发好看了,他感觉自己离正式脱单已经不远,这段时间忙里偷闲就和她培养感情。 他有点想把阿满赶走,让她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直接道:“行了行了,不改就是不改,这种事你少管,你有这种闲心不如放在正事上,这次我们去清州城,小心别被人围杀了。” 这不是在防备织田信长,织田信长其实是个很顾大局的人,弯津又是织田家的“军火供应商”,哪怕现在双方关系冷淡,但织田信长在主动邀请他会面的情况下,行暗杀之事的可能性很小。 他主要防备的对象是尾张豪族,他之前把知多豪族的领地全抢了,还杀了好几家敢反抗的,而以尾张豪族之间复杂的姻亲关系来说,现在说他在尾张遍地是仇人毫不夸张,所以这次清州之行,防备豪族甚于织田信长。 总而言之,要不是他同样想和织田信长缓和关系,这一趟根本不该来,所以要格外注重安全问题。 阿满不想走,坐船太没意思了,她就想找人说说话,坐在那里根本没动弹,毫不在意道:“这你放心,别的地方不敢说,但只要在尾张,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没人能偷袭你,你就安心吧!” “你还是再去琢磨琢磨吧,好好和你的手下再商量一下!” “你还信不过我吗?真的不用,沿途我都布置好了,该动用的内线也都启动了,我拿人头担保,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原野无语了,这倒霉孩子一点气氛也不看,你在这里阿清都不肯多说话的,而且这虾是特意给阿清准备的,好让她再长高点,你这小短腿吃这么多纯浪费…… 但他也不好意思让阿满直接滚,挑了挑虾,把看起来不错的都先挑到阿清碗里,免得让阿满都祸害了,然后倒真说起了正事,叹道:“行吧,远江、骏河那边有消息传回来吗?他们对松平家倒向织田家怎么看?有出兵的征兆吗?” 他还没彻底放弃图谋西三河的土地,在听说松平元康有和织田信长结盟的打算时,就已经命令阿满派人乘快船去骏河散布消息,疯狂造谣,盼着今川家能把松平元康收拾了,或者是通过某种方式施压,令松平家放弃倒向织田家。 “还没有准确消息传回来,我们在骏河一带的力量还是不足,之前两年你都没批多少经费给我,现在想探听今川家内部的消息还是很难。”阿满先抱怨了一下这两年原野变抠了,把好多“活命众”的经费也挪去救灾,全特么浪费了。 她抱怨完了才转回正题,“但从目前传回来的一些乱七八糟消息来看,今川家没有动员的意思。那个今川氏真(今川家新家督,通名也是上总介,不过他这个上总介是正式官职,不像织田信长是冒名的)我看不太行,吟诗蹴鞠倒是把好手,但干正经事远远比不上今川义元,大概不会修理松平元康。 而且他之前办的那蠢事已经把东三河的豪族全得罪了,现在东三河的豪族恨得他要死,他就算想动松平元康,隔着东三河一时半会儿也治不了他。” 原野叹了口气,对这消息也不算意外,从这两年的表现来看,今川家的新家督今川氏真确实有点蠢。 或者不该说他蠢,这个人做为“东山文化”的继承者之一,儒学修养很深,吟诗作歌很厉害,并且得到了飞鸟井流的真传,仅从蹴鞠技法来说,这人就算在曰本排不入前三,前五应该是稳进的,能说一声是曰本足球的“国脚。” 这样一个人,你说他蠢就有些过分了,但他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 他在松平元康在西三河自立之后,竟然认为松平元康的老婆儿子女儿(濑名姬12岁时嫁于松平元康,此时育有一子一女,即嫡子竹千代和嫡女龟姬)都在自己手中,松平元康脱离不了他的控制,没有直接派兵讨伐,仅就是为了控制松平元康的扩张,加强东三河的统治,命令东三河豪族再次献上质子。 但东三河豪族很多家主都在桶狭间合战时被今川义元连累死了,当时内部也在动荡不休,及时交出质子的寥寥无几,结果这让今川氏真脸上挂不住了,认为自己这个新家督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在未通知任何家老重臣的情况下,命令近侍家臣小原镇实把东三河豪族以前送来的十余名质子全宰了。 这简直是一种政治自杀行为,亲人莫名其妙被杀,东三河的豪族们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哪怕畏惧“三国联盟”,生怕惹来武田家和北条家插手,不敢攻击远江进行报复,但再指望他们去协助今川家压制松平家,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甚至有豪族和今川家在东三河的代理人鹈殿家发生了激烈冲突,鹈殿家为了给今川氏真擦屁股,也怕引起公愤,竟然没敢还击,现在龟缩于居城之中尽量缓和形势,同样无力去制裁松平元康。 这些原野之前都了解过,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才让阿满派人去骏河通风报信,顺便给松平元康造点谣,希望引起今川氏真的重视,结果今川氏真烂泥扶不上墙,竟然还是不想对松平元康动手。 错过这时间段,今川家再想对松平元康动手,织田信长肯定会帮忙,今川家基本没有打下来的可能了。 那这么看看,应该很难阻止织田家和松平家结盟了,自己被封锁在知多半岛在所难免,除非把松平元康也暗杀了…… 只是这很难,松平元康可不是猴子那种孤家寡人、无名郎党,他身边有大量忠心耿耿的谱代家臣,想暗杀他没那么好杀,而且织田信长的忍者部队也不是好惹的,在尾张把松平元康干掉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极有可能彻底激怒织田信长,万一他不北上美浓了,改为南下知多,大高川防线就要经受严酷考验,代价极高。 原野皱眉在那里思来想去,感觉自己下海可能无法避免,那好多规划就需要改一改,下一步的工作重心该移到水军建设上。 他现在彻底没了和阿清一起约会的兴致,在那里沉吟了好一阵子才抬头向阿满问道:“之前让你去接触冈部以言,有进展吗?” 冈部以言就是荒子观音寺多宝塔的设计师,也是后来安土城的设计师兼总工程师,同时还是热田神宫的式年迁宫负责人——式年迁宫是一种神道教仪式,具体到热田神宫就是每隔二十年就会重建一次,以保持神社的神圣、洁净和灵力。 热田神宫的式年迁宫就一直是冈部家在负责,到冈部以言这一代依旧如此,但这个人不仅仅是建筑师,他还精通造船,只是这会儿知道的人还不多。 大概要等到织田信长打到琵琶湖,急需在琵琶湖上弄出一支舰队来辅助作战,冈部以言这方面的才能才会被发现。 简而言之,冈部以言就是织田家未来的总工,原野一直想找到一位造船专家来发展知多半岛的造船业,但这时候造船专家极为难找,能当总工的更难找,想找到一个不是武士还能胜任总工的更是难如登天,最后原野经多方打听,外加努力回忆历史知识,这才找到冈部以言这家伙——他不是武士,别看他是建筑师和总工,但这时他在织田家的正式身份是个木匠头目,地位介于织田家的僚吏和资深郎党之间,并不算高。 这年头,工匠并不太受重视,算是下等人,冈部以言这就算混得不错了。 原野去年就邀请过他两次了,年薪从五百贯开到了一千贯,但都被冈部以言拒绝了,他不想离开织田家,除非原野愿意给他武士身份并愿意成为热田神宫的信徒。 这两条原野哪一条都做不到,只能派了阿满去和冈部以言接触,希望双方能建立交情,以情义把他诱拐到新弯津。 阿满倒是真去了,反正她很爱交朋友,但马上一摊手,一肚子怨气:“没进展,那家伙顽固得很,油盐不进,就咬死了一定要当武士,不然不可能离开织田家!要我说啊,不如把他绑来算了!” “绑架……暂时还是不要了。”冈部以言也不是没靠山的,直接绑架后遗症很大,而且强行绑来对方也不一定会好好干活,只能是下下策,原野叹道,“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吧!” 想下海也没那么好下,至少想造大船一时很难办。 原野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但第二步感觉又被困住了,一时又开始沉思怎么才能弄到大船,而随着他的思考,船很快到了旧弯津,码头上已有人在等他。 (本章完) 第201章 重继盟约 第201章 重继盟约 旧弯津是原野的起家之地,但在原野强行登陆知多半岛之后,这里就被织田信长收回了。 随后原野在尾张统一战争中出人出力,帮了大忙,这里又被织田信长送给他当驻兵之地,不过桶狭间合战之后,这里再次被织田信长收回,算是一个警告——这里离热田港太近了,织田信长不允许他继续在这里驻军,更不允许他的军队再在这里登陆。 所以,这还是事隔两年之后,原野第一次重新回到这里,踏上码头发现旧弯津已经彻底萧条——这里土质不好,农业不行,再没了工商业,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而旧弯津码头上已经有一堆人在等他,为首的是两个熟人,一个陌生人。 熟人是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陌生人则是弥九郎,也就是“猴子二代”。 这是正式会面,丹羽长秀是代表织田家前来迎接,谨守礼仪,立刻上前微微躬身问候:“三郎殿下,您辛苦了。” 原野也低头回礼:“五郎左卫门大人,劳你们久候了。” 嗯,随着地位和知名度上升,丹羽长秀也改通名了,以前和前田利家一起改的,他新通名就是五郎左卫门,前田利家则是又左卫门。 双方礼仪互相问候完,原野目光立刻移到弥九郎身上,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丹羽长秀马上给他介绍道:“这是中村弥九郎大人,这次主公命我们三人一起护送殿下前往清州城。” 弥九郎仔细打量了原野一眼,似乎对这位织田家的盟友、织田信长的妹夫有些好奇,但也颇有分寸,瞧了一眼便马上低头恭声问候道:“野原殿下,以后请多多关照。” 原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道:“这次辛苦你了,弥九郎大人。” 这两年他虽然被各种自然灾害拖得难以分身,但没少关注这个“猴子二代”。这位在桶狭间合战立下奇功,一举晋身武士,随后还被织田信长指了婚事,成为中村家的婿养子兼继承人。 而中村家和木下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只剩一个武士名头的破落户,原本织田信长确实有想过把宁宁嫁给他,让他变成木下弥九郎,但最终没那么做——宁宁一直在帮原野照料清洲城和那古野城的店铺,已经被原野污染了,织田信长似乎不想弥九郎和原野扯上“亲戚”关系,最后又把眼看要绝嗣的中村家挑了出来,把中村家守寡返回娘家的女儿嫁给了他。 这让弥九郎没能像历史上一样得到浅野家的支持,个人实力没有历史上提升那么大,但无碍大局,织田信长本人对他的支持力度依旧极高,现在弥九郎在“川并众”中任职,一直在木曾川和长良川一带活动,时不时就率领川并众偷袭美浓一把,积攒了不少战功。 等他再发育发育,大概织田信长就能像历史上一样,可以用他来牵制尾张豪族。 现在原野终于和“猴子二代”正式认识了,但也没和他多聊,打过招呼后又和丹羽长秀客气几句,便由这三人率队护送他前往清州城——织田信长大概也知道他现在在尾张人厌狗嫌,担心他被豪族们暗中伏击了,特意派了亲信过来以防万一,免得场面闹得太难看。 原野骑在马上被近卫们簇拥着前行,很快前田利家就窜了过来。 原野示意近卫们让出位置,开玩笑道:“好久不见,枪之又左大人,还没恭喜你重回织田家。” “枪之又左”就是前田利家的新外号。 他在去年的美浓森边口合战之中,以浪人身份跟随柴田胜家出战,击杀了美浓的知名剑术高手,人称“颈取足立”的足立六兵卫,当先破阵,还顺便击杀了两名斋藤家的足轻头,再次立下大功,又有柴田胜家恳切替他求情,织田信长终于“原谅”了他,重新把他收归旗下,顺便还把他的年俸提高到了四百五十贯。 在外人看来,这是前田利家苦尽甘来了,但实际是怎么回事,大概只有织田信长等少数几个人清楚——前田利家的任务成功了,这两年他已经成为柴田胜家的心腹,管柴田胜家叫“亲阿爸样”,现在前田利家回到织田信长身边,柴田胜家八成正开心在织田信长身边放了一个自己人。 所以,前田利家这厮现在其实已经是双面间谍。 前田利家听到原野提到他的战功以及重新归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一派很爽朗很没心机的样子,连声道:“都是主公开恩,都是主公开恩!” 原野也顺着他的话笑道:“下次别这么毛糙了,再被赶走可回不来了。” “不会,不会,以后……不会了。” 前田利家似乎也心有余悸,这两三年的浪人生活让他也算知道了什么是人情冷暖,先是应了几声又转而低声道:“多谢了,三郎。” 他落魄了,四处流浪,连老婆阿松都要寄放在柴田胜家那里,倒是原野还记得阿松,时不时就派人送去财物,还写信打发宁宁去教阿松做生意,帮阿松开了家“织屋”收购布匹转卖给清州城的宁宁,以及出售新弯津的高档印染布料,这两年倒是赚了不少,让阿松变成了一个小富婆,一点苦头没吃着。 这些还是前田利家把阿松接回清州城之后才知道的,感觉原野这家伙很够意思。 “以我们的交情不必说这些。”原野也是顺手而为,主要是可怜阿松被坑得太惨,但马上望着前田利家问道,“宁宁给我写过信,那件事……是真的吗?” 前田利家脸色马上尴尬起来,干咳一声说道:“那个……我已经处理好了。” “你这家伙啊……” 原野无语了,他本来还以为是假的,毕竟前田利家和阿松的自由恋爱可是大河剧里经常拿出来赞美的玩意儿,是情比金坚的典范,结果…… 前田利家婚内出轨了,在松冈家当食客那段时间,和松冈助永的寡妇妹妹乙福搞到一起去了,还把乙福搞怀孕了。 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了,现在这会儿已经孩子已经生了出来,起了个名叫久千代。 这事前田利家还一直偷偷瞒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寡妇突然生子想藏也藏不了,这事三传两传就从热田一路传到清州城,又兜兜转转传到了春日井郡。听说阿松哭得很惨,宁宁做为好闺蜜在写给原野的信里,痛骂了前田利家一顿,基本把前田利家和狗都等同起来。 前田利家脸色更尴尬了,叹了口气:“确实是我对不起阿松,但……反正我已经向阿松坦白了,那个……孩子也安排好了,现在是松冈大人的养子。阿松也给了那孩子送去了一笔钱,这事……过去了。” “行吧,反正这是你和阿松的事。” 原野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以他估计,那孩子八成是前田利家交的“投名状”,和乙福搞到一起去恐怕是为了任务——不卖个身交个人质到豪族手里,尾张豪族们凭什么拿他当自己人,凭什么信任他。 间谍也不好当啊,前田利家也算为织田信长这主公鞠躬尽瘁了。 原野没再提这对夫妻之间的狗血事,转而问道:“听说上总介殿下要把居城迁到小牧山去?” 前田利家也不想多谈他的私生子,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没错,犬山城反了,和美浓互为犄角,主公打算把居城前移到平野小牧山一带,以免应对不及。不过很多人反对,后来主公说打算把居城移到犬山城旁边的二宫山,支持移到小牧山的人就多起来了,现在已经决定要在小牧山上筑城了,主公大概希望你能帮忙。” “帮忙倒没问题,但应对不及?”原野很关心这件事,马上问道,“犬山城方面压力很大吗?” 前田利家也没隐瞒,他过来本身就有代替织田信长和原野提前通气的意思,“压力倒不大,但很麻烦。我们如果直接出兵美浓,一过木曾川后背就会暴露给犬山城,所以主公打算优先解决掉犬山城。” 原野缓缓点头,难怪织田信长又不生他的气了,主动开始和他缓和关系,看样子织田信清和斋藤龙兴联手之后,织田信长开始头疼,又打算叫他这个妹夫去帮忙打群架。 这也算意料之中吧! 原野也想和织田信长缓和一下关系,不然织田信长在大高川一线囤积了重兵,他的压力也很大。 他又细问了一下这段时间织田军和信清军、斋藤军的交战细节,以及尾张豪族对参战的态度,而这时丹羽长秀也过来了,顺着他的话聊了一会儿便表示小牧山筑城的任务织田信长交给他了,希望原野能出点人手和水泥,快些把小牧山城以及相关支城筑好。 最好一两个月就能搞定,织田信长已经忍不了想快点去收拾织田信清了,但收拾织田信清美浓肯定要背后袭扰,这一线的城防工事肯定要快速建好。 呃,火山灰水泥基本没有技术含量,毕竟是公元前的技术,但怎么制造混凝土,怎么用混凝土把城建起来,技术含量还是有的,而且听丹羽长秀的意思,还需要弯津派出部分军队协助守卫,以保证织田信长能全力进攻犬山城。 这应该是织田信长的要求了,只不过由丹羽长秀出面先问一问试探一下,免得到时原野一口回绝,场面难看。 原野对此心中有数,马上和丹羽长秀又细细商量起来,讨价还价。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织田野原两家重继盟约了。 (本章完) 第202章 三家同盟 第202章 三家同盟 织田信长并没有把原野请进清州城家宅招待,而是组织了一次狩猎,把会盟地点放在了清州城西南侧的清氏山——名字叫清氏山,实际是个大丘陵,海拔只有二十八米略多。 这应该是在体现一种善意,毕竟让原野再进清州城,他现在都有点不太敢。 而在狩猎营地,原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松平元康这个历史上的大人物。 与他想象中不同,松平元康长得虽然有点矮——目测他的身高只有1.55米,但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直垂,用短乌帽子笼着头发,再加上才二十岁左右,整体而言,他竟然眉清目秀,颇有风度,有点小帅,根本不像传说中的老乌龟。 大概,他从小就在今川家当质子,受到东山文化颇多熏陶,导致文人气质胜过了武士气质,看起来才文质彬彬,毫无威胁性。 可能也是因为他从小就当质子的原因,他性格看起来也比较保守,对织田信长毕恭毕敬之余,一言一行都谨守礼仪,织田信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基本从不反驳,而对原野这个刚刚认识的准盟友,同样非常客气,事事不肯争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非常低。 哪怕原野现在表面上的实力远远不如他,他也依旧如此,显得非常低调。 嗯,目前三家实力从表面上来看,最强的是织田信长,控制有七郡之地,其次是松平元康,控制着两郡到三郡之地,最后才是原野,只占有知多郡一郡之地。 至于织田信长,他还是老样子,各种不爽,见到原野这请来的客人还阴阳怪气了一番,但他本质上是个目标明确的人,目前为了收拾织田信清和斋藤龙兴,又要用到原野了,阴阳怪气之余倒也没步步紧逼,算是默认原野已经是“知多之主”。 毕竟原野是真的没有背盟,只是抢先捡了今川家溃逃后留下的地盘,他想骂也不好找理由。 不过他的“宽容”也就这么多了,他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也暗示了,只要原野敢越过大高川一步,敢再往热田港凑近一点,那织田家和野原家的盟约就此作废,到时别怪他心狠手辣,直接发动大军进袭,哪怕对斋藤家让步也要先给他点颜色看看。 同时,他也不管原野乐不乐意,很霸道的把松平家也纳入保护体系,表示野原家和松平家也该和睦相处,原野不许越过当前边界去侵占三河的土地,不然他一样会发动惩罚性进攻。 目前织田信长实力最强,会盟自然由他主导,二话不说就定了基调,根本不容其他人反驳。 原野也没办法,自然灾害把他的扩张计划全打乱了,现在除非他愿意和织田、松平两家狠狠干一架,不然也就只能如此。 “三家同盟”的框架就这么定下来了,织田信长占到了最大的便宜,东边和南边的威胁基本解除,他可以从容抽调兵力去攻打犬山城,继而北上美浓。松平元康得到的好处也不小,西边和西南方的威胁也没了,可以集中精力镇压一向宗暴乱以及对东三河发起进攻,有机会一统三河,成为一国之主。 原野则真开始坐牢了,能扩大领地的方向全被堵死,唯一的好处是他现在的领地得到了织田信长公开承认。 对此,他就算有心理准备也表现得极为不愉快,而他有极多闹事的前科,织田信长在达到主要目的之后,倒也不敢真把他激怒了,免得他怀恨在心,大高川一线再燃战火,于是和松平元康在别的方面做出了不少让步。 包括但不仅限于恢复原野对贸易路线的使用权、开放尾张三河市场、提高军用品采购价格、对弯津的商队给予自由通行权免税优惠等等,同时愿意支持原野建立水军,支持他对外开拓贸易路线,允许弯津水军在他们的领地内随意停靠补给——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对水军都不怎么看重,而且原野建好了水军也可以配合他们作战,在他们看来对他们两家同样有利。 到这里,原野脸色才算稍好一些,毕竟有了水军就有领地,他仍然能继续发育,仍然能扩张势力,也不一定非要去西三河和松平元康死磕。 世间难以事事如意,有得就有失,算是凑合吧! 织田信长、松平元康和原野都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到这时“三家同盟”才算正式成立,以后他们三家抱团取暖,东边共抗武田、今川和北条“三国同盟”,北边共击斋藤和六角这对狐朋狗友,西边一起对抗朝仓浅井这两个患难之交,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要死一起死。 盟约已定,织田信长大占便宜,瞬间兴奋起来,打算一展身手,真开始呼呼喝喝组织狩猎。松平元康毫无意见,老老实实跟在织田信长屁股后面给他打下手,猛一看还以为他又到织田家来当质子了。 原野对打猎这种活动毫无兴趣,对名次、能否展现野原家实力这类事更是半点不在乎,派了阿满替他出战就不管了,更多时间都在了和阿清一起吃烤肉上。 织田信长只当他这次会盟没弄到多少好处在郁闷,扔下丹羽长秀陪他,也就由着他去了,毕竟按实力排原野只是个老三,他这老大愿意带着老三玩就很不错,没打算拿热脸去贴老三的冷屁股。 原野依旧不在乎,已经在盘算该怎么组建水军,以及该怎么利用水军来发展,但他一闲下来,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给烤肉刷上一层油再撒上点香料,转头向丹羽长秀问道:“上总介殿下和浓姬殿下和好了?” 浓姬,斋藤道三的嫡女,织田信长的正室,原野穿越之时两人就已经成婚,但据说织田信长非常不喜欢这个小寡妇妻子,一直把她关在家宅里不作理会,导致原野在尾张混了这么多年了,竟然一次没见过她。 不过现在情况竟然变了,织田信长这次会盟,竟然把浓姬带来了,日常和她同进同出,和原野、松平元康这两个盟友一起用餐,有时都会带着浓姬一起出席,看起来像是模范夫妻一样。 这有点不正常,他的真爱应该是生驹吉乃啊,儿子都偷偷给他生了啊! 丹羽长秀也望了望正在营门口等着迎接织田信长回来的浓姬,欲言又止,片刻后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段时间,主公是比较宠爱浓姬殿下……” “真和好了?以前不是说……”原野还是不敢信。 丹羽长秀这时面部表情已经调整好了,郑重道:“以前是谣言,主公一直都很……宠爱浓姬殿下,绝无任何不尊重之处。” 原野还是不信,这事骗骗织田家以外的家伙也就罢了,可骗不了他这个熟知织田家内情的人。 以前他和前田利家、丹羽长秀、佐胁良之等人经常打交道,这帮织田信长的小姓出身的近侍家臣从没对浓姬表达过尊重之意,至少从没重视过她,简直拿她当透明人一样,而且织田信长竟然把老婆和他最讨厌的老妈关在一起,反倒是把真爱一直藏在外面,由此可见他是真没把老婆放在心上。 这会儿突然态度变了…… 原野直接问道:“是为了美浓大业吧?” 丹羽长秀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说话,毕竟原野在织田家混了那么久,有些事是真知道,根本骗不了。 原野确定了,织田信长现在对美浓起了吞并之心,为了确保自己拥有“大义”,这才把浓姬拉出来开始展现“恩爱”,以保证斋藤道三留给他的“传国书”有效力,让他这个“美浓女婿”能得到广泛的认可。 或者,是想通过“宠爱”浓姬,向美浓豪族示好,让他们未来别反抗的那么激烈? 织田信长现在也变成一个实用主义者了啊,可能这就是成长吧! 原野没想到织田信长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行事方法都有些变了,以前他重大局还真没重到这份上,竟然都学会了逢场作戏。 而他正吃着烤肉看织田信长的老婆,织田信长回来了,浓姬马上迎了上去,很欢迎丈夫得胜归来。 织田信长也把亲手猎到的猎物交给她,虽没对着她说说笑笑,但态度却并不像平时那么散漫,带上了三分尊重。 原野看着这对夫妻在作戏看得津津有味,但很快注意到织田信长身边几名面生的家臣专门向浓姬致意,还恭恭敬敬献上了猎物,不由奇怪问道:“那几位是谁?” 丹羽长秀看了一眼就说道:“是森大人、堀田大人和猪子大人。” 堀田、猪子什么的原野没印象,他的历史知识没好到能记住这种无名小卒,但森这个家名他有印象,毕竟森兰丸可是织田信长身边最知名的小姓,本子都出过不少——森可成就是森兰丸的哥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他马上追问了一句:“是森可成大人吧?” “没错,是森左卫门大人。” 原野缓缓点头,懂了,这是斋藤道三留下的人手啊!现在这帮残党在美浓混不下去了,于是就跑来投奔织田信长了?有这帮人协助,打进美浓至少能减轻30%的难度! 难怪织田信长都能把老婆拉出来示众,原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收扰岳父残党的心。 织田信长这家伙真的变了啊! 不过这该算件好事吧?这家伙越成熟,该越少发神经,该会越团结弯津这个盟友,整体而言该算件好事。 原野将烧好的肉串递给阿清,又放了一丢丢心。 之前的窗口期全被自然灾害祸害了,那现在也不晚,织田信长为吞掉美浓这么多心思,应该没空理他,他正好趁机出海! 应该没问题! (本章完) 第203章 总工有了 第203章 总工有了 织田、松平、野原三家同盟正式成立,原野应付完狩猎——狩猎松平家拿了第一,松平元康看起来老老实实,但不动声色之间便展现了一把实力,让织田家上下都不敢太过轻视。 嗯,曰本战国时代整体的军事水平相对落后,常年自闭在岛上,军事技术、组织能力都不太行,但单论武士个人技战术却相当不错,像是在《明实录》中就有倭寇“纵掠如飞,一跃数丈”、“悉手接矢,诸军相顾愕贻,遂俱溃”等记载。 这些倭寇很多就是战败逃散的流浪武士,这些武士从小不干别的,就苦练武艺,学习怎么砍人,从十几岁元服上阵开始更是常年生活在厮杀之中,冷兵器对拼起来,绝对不容小视——倭寇就很喜欢用流浪武士当先破阵,当年让大明江南一带军民吃了好大的亏。 其中三河武士就是曰本战国时代很知名的武士团体,个体武艺极为精湛,也极为敢打敢拼,和一触即溃的农夫杂兵是两码事。 不过对这些原野也没太放在心上,冷兵器落寞是不可避免的历史潮流,这年头单凭个人武艺已经吃不开了。 他在应付完狩猎之后就径直去了下之一色前田家的领地,探望了一下傻儿子孟子奇。 嗯,桶狭间合战之后,他和织田信长的关系紧张,不敢再把傻儿子留在日比津村,所以私下里和前田利春勾结了一番,把孟子奇挪到了下之一色城南侧、离冲之岛不远的海边,既方便探望他去探望,又能让人带着孟子奇随时逃到海上。 主要是孟子奇离伊势山脉不能太远,不然身体就会慢慢衰弱,所以就算冒些风险,也不能把他搬回新弯津,不然他还是要死。 织田信长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不过织田信长多少有几分英雄气,反正比原野有英雄气,为人不算下作,没打算对一个“植物人”动手,或者觉得绑架一个“植物人”除了彻底激怒原野,让原野不顾一切去火烧热田港以外没有任何意义,也就一直当没看到。 当然,可能也和盟约没有彻底破裂有关,原野在尾张统一战争时得到的那些位于春日井郡、丹羽郡的大小庄园,织田信长同样没动,种出来的粮食、经济作物之类也都放行,允许运到新弯津。 现在织田野原两家关系又重新恢复,原野自然要跑一趟,再把孟子奇转移到日比津村,顺便安排人恢复对当初穿越地点的探索。 等这些事重新安排好了,他才赶去旧弯津准备乘船回家,而旧弯津码头上,已经有好大一堆人在等他了。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身高一米五略多,身形敦实,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小袖大袴,看起来脑袋很大——本来头就很圆很大,他又留了个光头,看起来头就更大了。 他的手也很大,很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种“蒲扇一样的大手”,上面布满老茧,非常粗糙,而且手背上还有很多细碎的伤疤,猛一看有点像练过“铁砂掌”之类外门奇功。 这位不是别人,就是未来织田家的“总工程师”,尾张以及热田神宫的知名建筑师冈部以言。 同时,他也是原野放弃进入三河的补偿之一,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承诺支持原野发展建设水军部队,冈部以言以及整个冈部家,就是织田信长给的支持之一——松平元康给的工匠们会直接从陆路走到大高城,再转而南下新弯津。 阿满一看到冈部以言就乐了,上去二话不说就在他背上重重连拍了三巴掌,豆豆眉飞舞,哈哈大笑道:“冈部啊,你说说你啊!以前给你钱你不来,现在不给钱了,你倒是来了,你可真是个大蠢货!” 她是故意的,她之前一年可没少在冈部以言面前吃闭门羹,碰软钉子,现在当然要报复一下,恶心恶心他。 冈部以言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原野在尾张风评极差,贪财好色也就算了,现在还极为嗜杀,强行抢了十余家大小豪族的领地,其中有三四家反抗,全家都给原野干掉了,他不太敢替这样的“暴君”效力,除非原野给出他无法拒绝的好处——一个武士身份,以及武士身份附带的、不能少于500石的知行领地,顺便迎合他的宗教信仰,成为热田神宫的信徒。 嗯,成为热田神宫的信徒主要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在世俗世界身份地位不算高,只是比郎党强一些,但在宗教界的身份还凑合,原野要成为热田神宫的信徒,就算生性残暴,怎么也不可能杀他。 结果原野非常吝啬,一直不肯答应,只派了眼前这个豆豆眉侍妾来纠缠不休,想方设法忽悠他去新弯津,所以他也懒得给好脸色,一直避而不见——要不是原野凶名在外,他有点怕原野派人夜里偷偷砍死他,他早就让阿满这小混蛋直接滚了。 现在可倒好,织田信长直接一封“黑印判书”发给了热田神宫的神官家族松冈家,松冈家家主松冈助永直接打包把他、他老婆孩子们和徒弟雇工一起送来了,让他们免费给原野干几年活,活儿还必须干好,不然整个松冈家都要受连累,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就答应了原野,那样就算没能弄到土地和武士身份,至少每年也能有一千贯钱,他、他儿子、徒弟、雇工们一起分一分,也算个个都能拿到高薪。 结果现在只能吃口饭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吃饱。 只要想想这些,他现在就很难受,被阿满拍得“砰砰”直响还被讽刺就更难受了,只是没法反抗就只能臭着一张老脸。 想来,这只是开胃菜,这个野原三郎的豆豆眉爱妾之前受了那么多轻视和侮辱,回头肯定要十倍报复。 他的未来堪忧啊,而且那个野原三郎还很好色,他的大老婆、小老婆和小女儿又都有点好看…… 完了,这可全完了,他兢兢业业为松冈家和织田家效力,没想到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原野还是很尊重技术人才的,也没想到冈部以言已经在脑补被当成猪狗虐待,下了马发现阿满在拿他当鼓敲,赶紧制止了阿满的无礼举动,还赶紧向他客气道:“冈部大人,您能过来帮忙真是太感谢了。等到了新弯津就当到了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只管直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满足。” 冈部以言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原野。 原野以前没怎么和松冈家打过交道,后来和织田信长闹僵了也不方便去热田港,和他联系只是送出亲笔信,派出那个豆豆眉侍妾来回跑,他对原野的了解途径主要就是听街头传闻——尾张豪族就没几个人喜欢原野,私下里各种瞧不起他,各种诋毁他,而且越传越离谱,再过几年,原野应该就会每顿饭吃三个小孩了。 冈部以言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原野,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总觉得原野看起来是挺阴险狡诈的,犹豫一下,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直接跪倒在地施以大礼,憋屈道:“不敢当殿下如此称呼,大人唤我幸之助便可,能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是小人的荣幸。” 阿满在旁边豆豆眉毛跳,发出嘿嘿怪笑,原本还想找机会踢他屁股几脚出出气的,现在看他这么憋屈,倒是可以免了,而原野赶紧把冈部以言扶起来,依旧十分客气:“不需要这样,冈部大人,您这样的人愿意来助我们一臂之力,该是我们弯津的荣幸才对。” “不敢当,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冈部以言现在姿态摆得很低,生怕激怒了原野,全家一起噶了。 “那……冈部大人,如果你们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上船吧?等到了新弯津,你们安置下来我们再说别的。” 原野感觉冈部以言好像有点不善于交流,好像很怕生的样子,不过也没多放在心上,技术宅嘛,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很正常,等双方熟悉了就好了——他也算半个技术宅吧,他就不喜欢和别人闲聊,除了阿清……再加上犬公主和阿满吧。 嗯,他更喜欢有事直接说事,最烦绕来绕去,大概所有工科生都这样吧? 冈部以言还是放不太开,眼见原野在转头张望他的家人,极有可能在看他的大老婆、小老婆和小女儿,顿时心情一紧,连忙挪动身体努力挡住原野的视线(他才一米五,实际不可能挡住),抢先伸手道:“殿下,您先请。” “那就一起吧!”原野还在当原玄德,依旧在礼贤下士,要不是冈部以言实在长得太丑,今晚他都愿意和他同榻而眠。 有这个人在,他就放心了,想来“野原舰队”纵横四海,指日可待! (本章完) 第204章 弯津纸钞 第204章 弯津纸钞 冈部以言全家被拉到新弯津时,已经是晚上了。 新弯津现在可以算是知多半岛的“首府”,又是一座以工商业为主的城市,天然具有对人口的吸纳性,哪怕这两年知多半岛遭了灾,但人口还是猛增,城镇规模更是扩大了三倍有余,哪怕是在晚上依旧显得十分繁华。 特别是码头区,这里日夜装货卸货不停,已经严重脱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传统时间规律,自然而然就催生出了“夜市”这种东西,大量灯笼挂起来提供照明,各色小贩提供小吃,也有人售卖各色小商品,还有杂剧、狂言、杂技等娱乐表演,喧哗不休,很是热闹。 这里仅从市场活跃程度来说,已经有北宋夜市那种“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要闹去处,通晓不绝”的意思,只是规模还比不上。 冈部以言等人以前从没来过新弯津,看到这灯火璀璨的一幕颇为震惊,这种热闹氛围哪怕是在热田港也是很难看到的,至少热田港不会这么糟蹋灯油,庶民也不会有多余的钱拿来这么“挥霍”。 历史书上很少有提到,但曰本中古时代的财富集中现象其实极为严重,比现代曰本90%的财富集中在1%的人手中还要夸张,庶民想弄口吃的已经拼尽全力,在外面钱吃喝玩耍,那基本是武士贵族的专属,一般人根本想都不用想。 原野对这些自然见怪不怪,亲自把冈部以言全家临时安置到了“弯津客舍”,单独给他们弄了个小院子,又温言请他们先好好休息,然后才告辞离开。 “弯津客舍”类似中国现代每个地方都有的“xx宾馆”,属于国营范围,一般用来招待各地大客户,服务和设施都相当不错,这会儿晚上都十一点多了仍然可以“点餐”——其实就是从夜市里现买装盘,不过样是真的多。 除了能吃吃喝喝以外,还提供热水浴池和按摩服务,可以在里面泡个浑身舒坦,松散筋骨。 冈部家的人还从没这么享受过,感觉这些好像都不是庶民阶层该享用的东西,一时都成了土包子进城,畏手畏脚,而等弄清这一切都是原野买单才敢大着胆子尝试,其后个个又对新弯津好感倍增,毕竟他们这群工匠还以为是来受罪的,是来当“奴工”的,已经做好了睡窝棚啃芋头的准备,现在反差有点大。 嗯,他们给织田家和松冈家干活,基本都是睡在工地窝棚里的,吃的也不怎么样,芋头野菜荞麦豆子就是日常餐食,一群工匠也没人关心他们高不高兴。 这一晚,冈部家的人吃得十分舒服,睡得也十分舒服。 次日清晨,阿满就带着人来了,冈部以言现在落到了原野手里,自然不敢再给她甩脸子,连忙客客气气迎了出去,又客客气气问道:“阿满大人,是现在就要去见野原三郎殿下吗?” “不是,他说你们刚搬来,怎么也要安置一下,熟悉一下环境,打算下午再约你。”阿满也是原野礼贤下士的受益者之一,对这一套很习惯了,随口说了一句就招招手,让手下把东西都搬过来,“他让我给你们送些东西过来,免得你们刚搬来缺这少那,还要自己去买。” 随着她的话,几个人把一些日用品送了过来,包括土制肥皂、揉制毛巾、时兴布料、厚布工装、麻线手套、涂漆竹筒、纸墨笔砚等等,连布鞋草鞋都有,反正都是些日常都能用到的小玩意儿,算是新手员工福利——大部分弯津“公务员”也会发这些东西,倒不算特殊照顾。 除了这些员工福利以外,阿满还掏出一把“购物券”,表示这是原野私人送给冈部以言家人的礼物,她们逛街时可以用这些“购物券”在新弯津几乎所有商店兑换等值的商品,相当于她们逛街原野买单。 最后,她又让人拿来一个小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一迭又一迭的厚皮纸钞,“这是你们今年的年俸。我们现在都是按月来发了,不过他怕你们对弯津不熟,会胡思乱想,就一次性都拿给你了,你自己数数吧,然后签个字给我。” “呃,这个……殿下还会给我们年俸?”冈部以言嘴上在犹疑,但手却很诚实的把这箱子接了过来,毕竟他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尾张这两年闹灾荒又没怎么大兴土木造寺庙楼阁,他经济还是挺紧张的。 “我觉得不用给了,不过他那个人啊……以后你就知道了,给你你就拿着吧!”阿满其实不想给的,现在冈部以言落到她手里了,她没把他吊起来打就算够给他面子,还给什么钱?要钱管织田信长要去! 不过原野一向手漏得像个筛子,钱大手大脚惯了,偏偏又很能赚钱,她现在也懒得多管,只是指着那些纸钞说道:“你该见过类似的东西吧?这里一共一千贯,你拿这些‘纸钞’去找一个叫弯津银行的地方就可以换钱,换铜钱、金银都可以。” 曰本这会儿已经有类似“银票”的东西了,原野以前就从织田信长手里拿到过,不过那东西更像是“汇票”,面额都十分巨大,日常使用并不方便。 而原野现在搞出来的纸钞就是为了方便日常使用,冈部以言不傻,能猜出手里这些纸钞的性质,倒没奇怪,低头仔细瞧了一眼,发现这些“一贯”、“伍佰文”、“佰文”、“五十文”都制作的十分精美,颜色鲜丽,印刷精致,正面各色纹样和背面“弯津”两个字样都印得非常清晰漂亮,一看就在雕板时了大心思。 阿满就当他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土包子,随手给他指点道:“虽然现在还没发现有人胆敢造假,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侧对着光看这里、这里和这里,这里反光的才是真钞。” 嗯,原野为了防伪,在印刷时用了现代漆光染料,纸也是特质的,其实更接近布,制作工艺都十分复杂,这时代基本无法全面仿制。 他发行纸钞主要是为了活跃经济,毕竟铜钱携带起来真的太蠢太笨重了,金银找零更是麻烦;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赚钱,信用货币简直是白嫖劳动力的神器,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但目前纸钞刚刚开始使用,只流通在新弯津一带,而且暂时只能给“公务员”发月俸用,商家收受程度很低,几乎没人愿意接收大面额的纸钞——“公务员”接受程度也极低,他把纸钞刚发下去,所有人就都去银行换成铜钱、金银拿回家了,纸钞在手里从不过夜。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发行纸钞是在纯赔钱,而且弯津银行现在是弯津内政体系中的第一苦差,柜员天天累得像狗一样吐舌头。 不过原野也不着急,信用不是一天竖起来的,他打算用十年来干这件事,而且就算兑换率高达99.99%,他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他给手下们发薪水能省不少成本,比如冈部以言这样的——一千贯钱好几千斤呢,要用好几辆牛车拉过来,现在他的牛车钱直接省了,冈部以言自己想办法慢慢搬吧,一天搬不完,这些钱他就能多周转几天。 阿满想不到原野肚子里这些弯弯绕绕,就当他在瞎搞,也不管冈部以言会不会去兑出来,把原野交待的任务完成了,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别的事不关心——客舍里也有“东厂”的人手,冈部家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她的眼睛,不怕他们里面有织田家的间谍。 冈部以言客客气气把她送走了,马上安排儿子带着几个徒弟和雇工去找所谓的“弯津银行”换钱,然后翻捡着阿满送来的东西,一时沉吟不语。 原野一直派人骚扰他,好像是为了要造船来着,对方这么客气,那他也该拿出点真本事了,怎么也要把这事儿给他干好! 嗯,新弯津好像传说中那么糟糕,原野也不像其他武士们说的那样,是个超级残暴的混蛋,那确实该好好干! 不过以防万一,老婆和女儿们还是要藏好! (本章完) 第205章 大安宅铁皮船 第205章 大安宅铁皮船 当天下午,冈部以言就被请去了新弯津的仓储区。 来请他的是一辆装饰十分奢靡的四轮马车。 车身精雕细琢,鎏金嵌银,细节之处显工艺,马是精挑细选的木曾马,马色统一,尽皆良马,单论一匹就价值不菲,而车夫更是精干,驾驶技术极好,对马性极熟——原野内卫队退伍的资深郎党,参加过竹内庄之战,因伤了膝盖难以远行才转职做了车夫。 嗯,这是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内政官员为拍原野的马屁,给犬公主安排的出行车辆,只是犬公主很少出门,渐渐就变成了招待大客户的礼宾车。 这辆豪华马车行驶起来十分平稳,主要是水泥路非常平整,使这年头乘坐马车不再是一种折磨,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冈部以言手里端着一杯甘甜的冰饮,感受着车辆的疾驰,享受着扑面而来微带咸味的海风,人都有些醉了。 人总是有追求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时会追求力量,安全得到保障之后会追求吃饱穿暖,吃饱穿暖之后会追求享受,追求社会地位,追求他人尊重,追求人生价值实现…… 种种追求不一而足,但现在冈部以言坐在马车里,看着沿途警察指挥其他车辆让开,以便能让搭载他的马车能毫不停顿地通过,就感受到了社会地位的提升,就感受到了弯津给的尊重…… 一种这时代不该属于工匠的社会地位,一种不该工匠享受的格外尊重。 这些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说真的,这规格有点太高了,要不是他不通武艺,说不准他都要怀疑原野打算派他去刺杀某个大人物,就像太子丹对荆轲一样。 或者说,以这年头的道德观,享受几年这样的尊重和待遇,他理所应当去刺杀原野的敌人,连生死都不该考虑。 冈部以言一路胡思乱想,等到了仓储区才回过神来。 原野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正和仓储区的官员翻阅账册,眼见他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冈部以言这次脸上没了一点苦色,一声“殿下”叫的发自内心,恭恭敬敬。 原野一如既往,先是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活问题,询问了一番有没有不便之处,等得到否定回答后才转入正题,带着他去看木料,客气问道:“冈部大人,你看这些木料用来制造船只,是否可用?” 当初他强行登陆知多半岛就想造船,只是他对船舶制造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无论是现代船只还是古代船只的制造工艺,他都没接触过,别说铺龙骨竖桅干接船板,造一条宽十余米,长二十余米的大船了,就是让他造条小渔船,他都担心下水就沉。 身为一名工科生,他是相信术业有专攻的。在造船方面,他就算受过完整的基础教育也不觉得自己能强过古代人,毕竟在穿越之前,他连坐船都要去公园的,是标准的北方人,能不沾水就不沾水。 所以,那时他只储备了大量木料进行阴干,别的什么也没干,弯津水军用船都得想办法从外地收购,而收购船只,五百石的关船就到顶了,还多半是价格高昂的二手商船,拿来运运东西就是极限,海战多半只能送人头。 现在等他等了四年的“总工”终于来了,造“主力战舰”终于有望,又有些担心储备的木料不合格,就先请冈部以言帮他瞧一瞧。 “大多都是好木料,应该没问题!”冈部以言别看又是造神社又是造宝塔,但实际是名木匠,还是祖传的木工手艺,从小就和各种木料打交道,只是打眼一瞧就能分辨出这些木料是什么品种,存了多久,感觉大多都可以用,直接道,“殿下如果只是想造船的话,这些木料绰绰有余,三五十条关船都足够用了。” “我不止要关船,我还要安宅船。”原野放心了,感觉能为他的水军成型节省不少时间,但马上又道,“或者说,我需要一种超规格的安宅船来当我水军船队的主力舰……嗯,先造一艘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我第一批需要四艘。” 冈部以言也不意外,这年头大就是美,大就是强,原野明显不差钱,肯定要造大船。 他马上问道:“那殿下需要多大的安宅船?” “宽六间半以上,长度要有十一间,载重1500石以上。”原野直接提了要求,“而且我还需要给船包一层铜和铁,以防火攻。” 他这是把织田信长的“铁甲船”照搬来了。 在第一次木津川之战时,九鬼嘉隆率领的织田水军,以300多艘安宅船和关船的战力,在大坂湾(此这时代叫难波湾)迎战毛利水军、村上水军、能岛水军、来岛水军等乱七八糟水贼组成的联合舰队,结果被村上武吉以弓式小早船为主,采用“夷烧”战术,以小克大,各种放火,把这300多条大中型船只烧了个精光,织田水军一战全灭。 这一战,导致织田信长彻底拿石山本愿寺没了办法,只能被迫先去收拾别人。 但织田信长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派九鬼嘉隆在纪州熊野收集木料,在鸟羽暗中造船,了两年时间造出了六艘“大安宅船”,也就是传说中的“织田铁甲船”——据说长21米,宽12米以上,载重1500石,外部覆盖有0.3厘米的“铁甲”,可以防焙烙火矢以及火船冲撞。 当然,只是叫“铁甲船”,实际上0.3厘米很难说是“铁甲”,或者该叫“铁皮船”。 但“铁皮船”还是管用的,在第二次木津川之战中,织田水军仗着大船不怕烧,在船上疯狂放炮开铳,最终成功把毛利和村上两家一起打残了,算是钱没白,很值。 所以,既然有前车之鉴,那原野也就一步到位,准备直接把“铁皮船”造出来,免得回头自己替九鬼嘉隆被烧个焦头烂额,白白吃亏。 当然,也不能照抄,要在此基础之上有所改进,比如别真弄成了“铁皮船”。铁太容易锈蚀了,换成铜更好一些,一样能防火攻,就像是德川幕府造的“安宅丸”一样,那条船就是包的铜,算是“织田铁皮船”的改进版。 现在原野就打算以“弯津铁皮船”为核心打造他的主力舰队,整体而言就相当于造一个海上平台,上面盖一座木制包铜包铁城堡,遇到水贼水军就开炮开枪轰他娘的——火药管够,一炮轰不沉就再轰一炮,他有的是火药,不怕浪费。 嗯,安宅船形状类似中国的楼船,本质上就是船上盖幢楼,居高临下,让敌人被迫在海上“攻城”,以取得优秀的交换比。 他的中世纪海战只能这么打,总不能真去造铁甲船或是软风帆大战舰,那对曰本太超前了,他不想扩散那些技术——他本身也不会,想扩散也没得扩散,甚至真给他一条软风帆大战舰,他都找不到人来驾驶。 反正够用就行了,这时间段大航海时代才刚刚开始不久,历史上葡萄牙人和荷兰人都没袭击过曰本,只是打打“内战”的话,能有“大安宅铁皮船”就足够用了。 原野把自己的设想细细给冈部以言说了一遍,有些担心冈部以言这个兼职造船师比不上九鬼嘉隆那个职业水贼,造不出来,但冈部以言仰头细想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殿下这是打算打造一艘龟船?” “龟船?” “一种朝鲜船。”冈部以言解释道,“制式和安宅船类似,但听说那种船就是包有龟壳状铁甲,表面还覆盖有铁刺,坚固之余,还能防跳帮作战。” 原来“铁皮船”不是九鬼嘉降原创的吗? 或者说吸收过其他船型的经验? 原野回忆了一下曰本侵朝战争,据说里面李舜臣好像就在板屋船的基础之上复原出了龟船,但此龟是不是彼龟就不好说了——李舜臣在后世被吹得很厉害,算是韩国历史上的名将,但其实史书中基本找不到他,龟船是不是他发明的也不好说,韩国人的嘴靠不住的。 原野搞不清这些,他是真不懂船,想了想便算了,直接问道:“那这样的大安宅船,冈部大人能造吗?” 冈部以言没搞过,沉思片刻,还是没把握,有点担心原野不高兴,犹豫道:“船是大了些,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回头我就做个小样给殿下看看,不过包铜包铁……这个,我需要先琢磨琢磨。” “那没问题,我帮你准备铜板铁皮。”原野自己也没想明白该怎么把木船包上铜铁,怎么平衡防御力、结构和速度,毫不介意道,“到时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多做些实验,多些时间不要紧。” 冈部以言没想到原野这么好说话,顿时放了心,单论动手能力,他从小还真没怕过什么,而原野又说了些其他需求,比如他还需要运兵船以及希望有些速度更快的中小型战舰,希望冈部以言能提供一些船型做为选择。 这方面冈部以言倒没什么问题,又细问了几句就取来纸笔,连说带画给原野提供了一种“马船”——马贩子用的一种改装关船,专门用来跨海运输马匹,现在改来运兵也是可以的,还能当一次性登陆艇用,能强行冲滩。 至于战斗用的关船、小早船,他也画了几种船型,并愿意按原野的要求进一步改进,比如考虑一下水密舱之类的问题——水密舱不是什么高新科技,宋代就有雏形了,安宅船、关船不用仅就是成本问题,而战舰不考虑成本。 至少原野这个狗大户不考虑成本,少死人更重要。 如果有可能,他愿意用钱把敌人直接砸死。 一时之间,两个人守着纸开始规划未来的“弯津舰队”,一个提要求,一个想办法,气氛很是和谐。 (本章完) 第206章 无题 第206章 无题 冈部以言和原野聊得很愉快,哪怕原野不通木工建筑,亦不会造船,但他聊相关工艺原野能听懂,也愿意听,愿意和他讨论,这让他十分惊喜。 这年头,能聊施工工艺的领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甚至说得夸张一些,他祖孙七代干木匠这一行,可能就见过原野这一个奇葩。 因此,他不愉快都不行,甚至聊得尽兴,在酒席上还自告奋勇接了几个小活儿,将来会帮新弯津设计一些标志性的建筑物,免得新弯津全是板板正正的水泥房子,看起来壮观有余却有些呆呆的。 等晚上快十点了,他才醉熏熏被马车送回客舍,而进了他所住的小院子,正想倒头就睡,却发现榻榻米上摆了许多东西,从锅碗瓢盆到家居摆设都有,他的大老婆正一脸喜色的分类整理。 他看了一眼就问道:“这是今天刚买的?” 来之前,他以为新弯津是险地,还好好约束了家人一番,让他们不要外出乱跑,免得惹出了麻烦,但经过这一天多接触下来,发现新弯津好像没什么危险性,也就无所谓了,感觉老婆孩子去逛逛街也可以,毕竟刚拿了一千贯的年俸,这钱得起——前田利家这种高级武士一年才四百五十贯,他能顶两个前田利家还要多,接下来几年能过得非常舒服。 “不是买的。”冈部以言的正妻这才发现老公回来了,还有点喝多了,连忙扔下东西来扶他,随口说道,“这些都是犬公主殿下的赏赐。” 冈部以言小吃一惊:“你去野原殿下的家宅了?” “我们都去了,犬公主殿下还留我们吃了晚饭。”冈部以言的大老婆生怕他生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总不好不去的,犬公主殿下都派人来接我们了。” “唔,去就去吧,下次尽量先和我说一声。” 冈部以言感觉这应该也是原野的笼络,而且原野下午晚上一直和他在一起,妻子女儿单独见见犬公主倒没什么——他现在对原野反感不起来了,仅就是再小小防一手他是个超级色胚就行。 当然,要是原野肯明媒正娶,把女儿嫁给他当侧室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随口说了一句,注意力很快转移到犬公主的赏赐上,仔细翻捡了一番,发现赏赐很接地气,大多都是些家用的东西,但都很精致,特别是一对当做室内摆设的梅瓶,尤其出色,造型别致,颜色鲜丽,瓷色温润,非常漂亮。 他把梅瓶拿在手中细看了一会儿,感觉这对瓶子最少能换匹好马,不由叹道:“这是明国宝瓷吧,看起来就非同一般,果然比濑户烧要强不少。” 这时代曰本是不产正经瓷器的,在公元1223年,加藤景正随道元入宋求佛,在其回国后便在尾张西北部的濑户城一带开始尝试烧制瓷器,但并未成功,而是生产出一种半瓷化的带釉陶器,模样还不错,于是取名为“濑户烧”。 然后代代传承,到原野穿来这会儿,“濑户烧”已经开枝散叶,分成了黄濑户、志野烧、织部烧等多个流派,但工艺没变,烧出来的还是只能算陶器。 具体原因未知,估计是瓷窑温度不够吧…… 或者说就是喜欢这调调也有可能。 真想要瓷器,要等到1804年,加藤景正不知道多少代孙加藤民吉才烧出来,历时接近六百年,也算相当励志了。 所以,在曰本战国时代你要是在尾张看到正经瓷器,那和精美的丝绸一样,肯定是从大明走私来的,算是一种常识。 “不是啊!”冈部以言的老婆很喜欢这对梅瓶,当时也问过犬公主,马上说道,“这是弯津自产的瓷器,夫君你看瓶底。” 冈部以言翻过瓶子一瞧,发现瓶底还真有印鉴,上面用釉色烧了四个汉字:举母瓷坊。 他愕然片刻,忍不住喃喃道:“还真是弯津自产的……在举母原吗?那里是好像有座烧粗陶缸的陶窑,没想到竟然连这么精美的瓷器也烧出来了,加藤家一定会气疯了的。” 举母原属于曰本未来的丰田市,就是生产汽车的那个丰田市,不过要比现代丰田市再往南一些——现代丰田市在古代举母川的河道上,要等举母川改道之后,人才会迁过去。 现在这会儿举母原的土质很烂,也是胶质土,和甲贺伊贺的情况差不多,不适合种地,所以附近的豪族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陶窑,从这里大规模取土制陶往外售卖。 等原野把这里的豪族打包赶出知多半岛之后,这陶窑自然就归他所有,又正赶上知多闹风灾水灾旱灾,他正以工代赈,于是趁机就把附近很多乡民转成窑工,开始生产瓷器——制瓷连闷木炭都不用,直接烧木头就行,而釉料和化学密切相关,正合他的专业,他憋了一个多月就把釉料憋出来了,依旧是在他的“老年死士作坊”生产。 总而言之,弯津又多了一个支柱产品,至少举母原一带的劳动力,原野是给他们找到工作了,以后这一带的人就以生产瓷器为主,顺便种地。 当然,烧瓷器也没那么简单,原野这是憋了差不多两年,反复试烧才算成功,而且目前废品率仍然极高,颜色也只有两种能看得过眼,整体仍然有待提高。 冈部以言不清楚这些,一时拿着梅瓶啧啧称奇,又再看看别的东西,发现一些日常用的瓷碗瓷碟虽比不上这对梅瓶精美,却也相当不错,甚至还有铁锅铁铲,细看之下,铁料品质也相当高,拿来造刀剑都足够了,用来打造厨具算是相当奢侈。 这也这两年自然灾害害的,旱涝轮着来,地种不成,原野需要给难民找活干,就把很多人拉去开铁田去了,导致这两年弯津熟铁产量大增,造武器消化不了那么多,为了回本以及避免浪费,他只好又开始低价出售铁制工具和厨具。 这倒让弯津人的饮食习惯莫名其妙改变了,毕竟这时代庶民做饭用的是陶罐,基本以煮为主,现在铁锅开始普及,煎炸炒不用原野说,有些头脑灵活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了,弯津夜市里就有很多小商贩靠自己琢磨出来的烹饪手艺赚钱,搞各种新样小吃,很多赚得盆满钵满。 这也算应了那句老话了,只要有了条件,放开了限制,市场就会自寻出路,创造出奇迹。 冈部以言也不清楚这些,但做为一名高级木匠,一名资深手艺人,他隐隐觉得这些都是弯津的底蕴,都是弯津强盛的证明,也真心觉得弯津很厉害,很富饶。 他心里想着,就去一边躺下了,还扯过了一条柔软的薄被盖上,昏昏欲睡间突然记起一事,转头对妻子吩咐道:“那个,把三郎殿下送来的……那种奇怪的衣服找出来,我明天要穿。” 入乡随俗嘛,他都到弯津来了,也许该试着融入当地,穿穿这里那种上下分体,带扣子的上衣和很窄的裤子,哪怕那些衣服看起来很怪,还不怎么舒服,但弯津这么厉害,也许衣服也另有奥妙,他想试试。 冈部以言的妻子应了一声,但马上问道:“我们也换吗?” 她有点想换,今天她看到犬公主穿了一件裙子,裙摆很大很漂亮,她也有点想试试,而冈部以言犹豫一下,随口道:“你们随便吧!” 今天出门他也看到了,感觉有很多弯津女性的衣服也挺怪的,但只是样式怪,包得依旧很严实,那老婆女儿只是在弯津穿穿的话,似乎没什么关系。 冈部以言的妻子心中一喜,胆子又大了一些,接着追问道:“犬公主殿下还说等有时间了要请我们去大剧院看戏,那我们……” “去吧去吧!” 冈部以言的妻子更高兴了,得寸进尺道:“今天犬公主殿下还说弯津有学校,小孩子都要上学,还建议我们把平安丸和阿居也送去读书,你看……” “学校?”冈部以言愣了愣,又坐了起来,关心地问道,“是寺子塾吗?野原家的家庙?那里愿意收平安丸去读书?要多少钱?” 以他的身份地位,是没资格送孩子去正经拜师读书的,他一直想弄个武士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孩子考虑,这方面倒和后世很多家长差不多——拼了命的弄北上津的户口,就是为了孩子考大学能轻松一些。 “好像不是寺子塾。”冈部以言的妻子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犬公主就是闲聊提了一嘴,一时迟疑道,“好像也不用钱,听说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去读书是免费的,而且野原殿下还会管一顿饭。” 冈部以言震惊了:“还有这样的事?” “犬公主殿下应该不会骗人的,大概野原殿下是个好人吧……” “骗人确实不可能,那里可能是弯津武士子弟读书的地方。”冈部以言上心了,躺下沉吟道,“等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你要是能再见到犬公主殿下,也探探她的口风,要是能让平安丸去读书,些钱也是值得的。” “还有阿居。” “阿居再说吧,你教她就够了。” 冈部以言的妻子不吭声了,而冈部以言醉意上涌,慢慢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原野的“大安宅铁皮船”。 现在要是不能让原野满意,他都觉得自己该被原野一刀劈了。 (本章完) 第207章 悬挂式铺瓦装甲 第207章 悬挂式铺瓦装甲 冈部以言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工科狗,遇事会靠技术说话。 他没急着去找原野讨论儿子入学的事,实干优先,就带着儿子徒弟们在分配给他们的小工坊里敲敲打打,了七八天的时间,按原野的要求制作了一大堆“模型”,并请守卫部队协助进行了一定试验,然后才通知了原野一声。 原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进了门“马船”“关船”之类的模型没管,第一时间目光就放到了几艘“大安宅铁皮船”模型上。 这几艘大安宅船模型大同小异,一起摆在桌子上,看起来就像一堆木箱子。 这些船的侧舷都覆盖着一层保护划桨手的厚木板墙,板墙上面还开有一些较小的枪眼和箭孔,而上层甲板是开放式的,并由一个低矮的舷墙保护——实际上是侧舷板墙的延伸。 在某些型号的“大安宅船”模型中,甲板上还有一幢同样坚固的“小屋”,或是干脆顶部竖着望楼。 动力装置方面倒没太大不同,除了船桨就是桅杆,桅杆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硬制风帆,上面配有印彩绘的葫芦纹章。 另外,原野试了一下,“大安宅船”的桅杆是可以从中央向下折迭的,而对突出的桨的额外保护可以通过支撑悬挂在船舷外的竹帘来实现。 这些等比船模都制作得十分精美,充分展现了冈部以言优秀的木匠手艺。他要是生活在现代,凭这手做模型的功夫,年入百万绝不是梦想。 甚至要是开开直播,搞不好都要有人跪求他帮忙做东西。 原野看得认真,冈部以言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见他脸上露出笑容,顿时放了心,马上开始细细向他介绍这些船型的不同,以及在海战之中的优劣势。 原野耐心听了一会儿,对这些倒不是太急,船型方面他还要参考水军教头於大、阿满爷爷泉平次等人的意见,礼貌的等冈部以言的解说告一段落,马上指着模型侧舷处问道:“关于船体包铜的方法,冈部大人解决了吗?” “殿下请看!” 冈部以言早有准备,信心十足的招呼儿子徒弟们抬来一个大架子,上面就是按原野要求模拟的一小段“包铜侧舷装甲”。 原野目光更加专注了,细瞧了一眼,发现这种包铜装甲并不是平直一块的,而是一层一层挂上去的,上层边缘覆盖下层顶端一点点,如同铺瓦,有种鱼鳞般的美感。 很漂亮,铜皮柔顺规律,排列整齐,闪着赤金光芒都有点艺术品的感觉了,但……和他想象中的装甲不一样啊! 他要的不是装逼,不是好看,是要实用啊! 他沉吟片刻,委婉问道:“这些铜皮……不能直接钉上去吗?” “不能,殿下,我们试过了,直接钉上去对船体损伤太大,海水会沿着钉口渗进船体,木料容易腐朽,而且……”冈部以言说着话,又命令儿子徒弟搬来另一个架子,指着说道,“您看,直接钉上去,防御能力非常差。” 原野马上弯腰细看直钉装甲,发现薄薄的铜皮被铁炮开了个大洞,直接露出了下面的木料——要想近距离防御铁炮弹丸,一般具足上的精铁板片都要求厚度达到2-3厘米的,现在换成铜还缩水了近十倍,和没有一样。 而且,他给冈部以言提供了四种规格的铁皮铜板,而和历史上的九鬼嘉隆一样,冈部以言选了最薄的一种,也就是0.3厘米厚度的。 原野沉吟了片刻,问道:“不能再加厚一下装甲吗?不用考虑成本问题,万把斤铜弯津还是能拿得……” 冈部以言在技术问题上不会让步,胆子也大了许多,马上打断他的话道:“不行,殿下,再加厚装甲,船速会下降得很厉害。” “现在船速多少?” “现在据推测,只有正常安宅船的三分之二了,再加厚装甲,速度只能更慢。” 原来是这样…… 原野轻轻点头,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正常安宅船顺风顺水的话,每小时大概能跑9节的样子,那现在“大安宅铜皮船”的速度只剩三分之二,就是每小时6节——逆风逆水还要再掉差不多一半,每小时只能有3节,和海龟上岸的速度能一较长短。 而每小时6节放在海上,已经慢得一批,只能说勉强有机动性,要是装甲再加十倍,达到3厘米厚的话,这船估计下海就沉了。 就算不沉,八成也挪不动,是个漂着的铜棺材。 没有蒸汽机想造铁甲舰,确实有点难啊…… 原野死心了,有些东西只靠想象不行,马上将钉包铜皮的想法扔到一边,而冈部以言看他表情严肃倒是心里忐忑起来,毕竟原野打算给船包铜只是想防火攻,对防御铁炮没有太高要求,他强调这一点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他一方面是想作品完美一些,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原野以国士待他,他也希望船能强力一点,能让弯津打胜仗。 他迟疑了片刻,迟疑道:“如果殿下不太在乎船体防御力,也不在乎船体寿命的话,其实直钉也是可以的……” 原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这些东西我不懂,一切以冈部大人的意见来,能提高铁炮防御能力非常好,您有心了。” 能防火又能防铁炮轰击,在海上对射起来肯定大占优势,有哪个傻子会拒绝? 只是这能不能行? 他说着话目光就移到了“悬挂式铺瓦鱼鳞装甲板”上,关心地问道:“这种层迭悬挂的能防御铁炮射击?” “可以!”冈部以言也是灵机一动才想起这种工艺的,马上让人再抬过一个木架子,指着说道,“您请看,我请您的卫队用铁炮测试过,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在四十间的距离上都未曾击穿。” “四十间也未曾击穿?”原野不懂船也不懂装甲,但知道自家铁炮的威力,如果弯津铁炮四十间都未击穿的话,凭一般水贼手里乱七八糟的仿制火绳枪,三十间内抵近射击,也是能防住的。 不过,铜板厚度相当,直钉防不住,悬挂倒能防住,这是什么道理? 他细看了一会儿中弹部位,发现装甲中弹部分的“瓦片”只是瘪了,倒真是未曾击穿,而他物理学得还行,再细细一琢磨就明白过来——悬挂铺瓦状的装甲一层迭一层,分散了冲击力,装甲片还有倾斜角度,火绳枪的弹丸直射吃不上力,给特么弹飞了。 这真是一种奇思妙想了,有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异美感。 那这么看看的话,冈部以言这人倒真可以啊,搞不好比九鬼嘉隆弄出来的“大安宅铁皮船”都要好,请他来还真是一分钱一分货了。 原野扪心自问,自己绝对想不出这种办法,倒是对这种古代“悬挂装甲”起了兴趣,摆弄了一会儿“模型”后就真心实意地夸奖道:“这种方法冈部大人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厉害啊!” 冈部以言倒是很老实,毫不贪功,摇头道:“殿下说笑了,这是木工十五艺里的榫卯重迭搭接法,我只是用到了船上而已。” 榫卯结构吗? 难怪连根钉子都没看到…… 原野又使劲拽了几把,看到装甲纹丝不动,放心了,马上认同道:“那就先这么来吧,回头我们把船造出来看看效果。” ………… 装甲问题解决了,“大安宅铜皮船”最大的难题也就解决了,而原野又请了水军教头於大、见多识广的阿满爷爷泉平次以及水军主要军官过来,一起当了“专家评审团”,从实战角度出发,敲定了“大安宅铜皮船”的船型。 火力型,长30米,宽13.8米,上面配小口径火炮6门,铁炮小旗6支,武装水手20人,以及武装桨手40人——水手和桨手日常驾船,必要时抄起刀枪披上甲,充当长枪手前排,以进行跳帮作战或登陆作战。 当然,现在的弯津水军实际上是支大型运输队,没这么多可供战斗的人手,部队需要快速扩编,原野把这些也都提上日程——陆军现在没太大鸟用了,全部铁炮小旗直接学习游泳抽调上船,空额让陆军自己慢慢填补。 同时,弯津造船厂也终于成立了,冈部以言成为第一任厂长,预期在五个月后,交付第一艘实验型“大安宅铜皮船”。 (本章完) 第208章 加了料的 第208章 加了料的 大安宅船的建造方法和一般船只没什么不同。 以松木拼接龙骨——龙骨拼接法在宋代就普遍应用了,肋骨则用高树龄的榆木或槐木,架火猛烤,使其弯曲定型连为一体,建成船体骨架。 船板加工用的是杉木,以箬竹叶混合蜂巢碎泥细贴表层,借助天然蜡质防止海水渗透船壳木料,再涂乌桕油防海水腐蚀。 以硬木造巨大桨橹,以软竹造帆叶,或削或压,等等手段,不一而足。 弯津造船厂成立后,原野没事就要过去瞧一眼,给冈部以言鼓劲之余,也是对古法造船感到好奇。 确实开了眼界了,古法造船用的材料千奇百怪,仅油料蜡料就涉及到十余种,甚至连包粽子的叶子都用上了——用里面的天然蜡质和天然黄酮化合物——这些奇怪材料都是他之前打死也想不到的。 古人的智慧也不能小视啊,哪怕他们搞不清原理,但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经验,有时比现代方法还要有效好用。 同时冈部以言带来的儿子徒弟和雇工们也十分能干,不是专精某门绝活,能把木料折腾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就是对组织生产十分擅长,在船厂里都是一派高级技工的模样。 这些人的价值不比冈部以言低多少,或者说这些人就如同武士手下那些敢打敢拼的郎党一样,是冈部以言得以安身立命的真正本钱。 嗯,技术工人不算起眼,却十分重要,如果不信,看看美国的登月计划就知道了。 美国登月计划其实没有遗失多少资料,甚至连发动机都在仓库里翻出一个新的来,但却无法复制了,就是因为技术工人断代了。 比如某个东西需要焊接,但这种焊接方法却已经没人能操作,结果哪怕有技术资料,却根本无法生产。 道理就是那个道理,到了古代也一样,如果没有这群人,就算原野自己懂造船,恐怕也很难把船造出来,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要培养这么一群专精木工活的技术工人,没个十年八年的学习训练根本不可能。 甚至这玩意儿还是要讲天赋的,哪怕你乐意上十年八年来训练,也不一定真能表现出色。 原野在船厂看了几天就发现了自己以前的失误,也没犹豫,不再将他们视为冈部以言的附庸,立刻提高了他们的个人待遇,单独给他们开一份“高额补助”——按这时代的封建道德,他不好越过冈部以言给他们开薪水的。 顺便他还请冈部以言他们多带带弯津提供的帮工,教教弯津人技术。 同时他也放了心,有这么一群专业技工在,想来船肯定没问题,至少这些人的技术应该比水贼好多了,大概不可能出现九鬼嘉隆那样的大失误——九鬼嘉隆造的那六艘“大安宅铁皮船”使用寿命好像才两三年,其中还有两艘好像是因为船体平衡有问题,在大队人马单侧登船时引起了侧翻,直接沉了。 冈部以言以及他的手下们专业性更高,工作态度也更好,想来船造好了,该不会出那种事故。 原野彻底放了心,然后这时松平元康也履行盟约,给了他建设水军的支持,送来了三十多名水平参差不齐的木匠,还表示弄到了一批造船的上好木料,回头就派人运到大高川一线,到时原野派人自取便是。同时还给原野这个新盟友发来了一份商业订单,像是个乞丐一样,乱七八糟什么都要。 火药、盐、布、酒、油、陶器、铁炮、铠甲,凡是弯津有的,他都要,某些订单看起来还很可疑,疑似松平家打算搞转手贸易,想低价购入,高价卖到三河北面的大山里。 原野也不介意,反正给钱就行。他把订单交给远藤千代去处理,又把三河木匠交到冈部以言手中,继续加快船只建造速度。 等这么又折腾了小一个月,船厂一切走上了正轨,他除了日常督促手下保证船厂的物资供应,以及关心冈部家的生活质量以外,就没他什么事了,他的目光又溜去瞧瞧盟友们在干什么。 “东厂厂督”阿满闻讯赶来,舔了舔手指头翻开小本本就开始向他汇报情报工作:“主公,你不用担心,最近没出什么大事。织田信长还算安静,正派丹羽长秀在小牧山筑城,为攻打织田信清做准备,不过清州城还在做小规模动员,初步判断可能是打算扫荡木曾川一带的斋藤家附庸,和我们关系不大。” 这方面的事原野知道,丹羽长秀前几天派人来找过他了,问他要施工队,原野已经派前岛十一郎带人过去帮忙了。 他点了点头后又问道:“别的呢?松平家有什么动向?” 阿满头也没抬,翻了几页后就说道:“松平元康也没闹什么妖蛾子,在和我们接壤的地段带还往后退了十多里距离,看起来完全不想惹我们,不过他那边倒是打得挺热闹。 他和织田信长还有我们结盟之后,回去就和今川家正式翻脸了,召集了东三河所有豪族,奔着西三河的鹈殿家就去了。按上次传回来的消息看,他已经把鹈殿长照的居城上之乡城给围了,现在我估摸着鹈殿家应该已经完蛋。” 清州三家同盟时,织田信长、松平元康和原野三人已经分工了,织田信长往北往西发展,松平元康往东发展,原野则以在知多半岛坐牢为代价换取了自由贸易权、通行权、尾张三河全面开放市场等条件——他被织田、松平两家堵在半岛上,从陆地上实在出不去。 但原野没想到松平元康动作这么快,忍不住问道:“没弄错吗?清州同盟才一个多月,鹈殿家就要完了?” “松平元康应该早有准备,在去清州城找织田信长之前就打算动手了,而且今川家也不是以前的今川家了,今川氏真是个蠢货,把东三河豪族家的质子一股脑全杀了,现在鹈殿家挨揍,东三河的豪族全在看热闹,一个帮忙的也没有,松平家是十好几家打一个。” 阿满对自己的情报工作很有信心,翻着小本本随口给原野报了一大串三河豪族家名,然后又说道,“再者说了,松平家那帮乡巴佬武士还是很能打的,当初五百人连我亲自镇守的岩砦都差点冲下来,鹈殿家不可能比我更强,所以这会儿肯定已经凉了,松平家拿下三河全境不成问题。” 原野缓缓点头,这勉强也算有理有据了,而且鹈殿长照在历史上是挺拉垮的,先是被织田家围在大高城差点饿死,等今川义元死后又不战而逃,想来确实不是松平元康的对手。 今川家危了啊! 至于今川氏真有没有反抗…… 原野隐约记得他是被松平元康和武田信玄一起搞死的,两者同盟把今川家给瓜分了,松平家——那时松平元康已经改名了,该说是德川家占了远江国,而武田信玄占了骏河国,但这些事是哪年发生的,具体过程是什么,他就记不清了。 不过松平元康现在都没改名叫德川家康,甚至还没改名叫松平家康,没把今川义元给他的“元”字扔了,想来今川家灭亡怎么也要再过好几年。 在此之前,松平元康应该是无力西顾了,至少不会有兴趣和他起冲突。 织田信长也一样,在把织田信清和斋藤龙兴这对盟友收拾掉之前,他应该也没心思管南边。 这可真是坐牢了,都没人搭理了…… 原野思维发散了一阵子,感觉周边环境稳固,不可能有人搞他,他暂时好像真没什么事可做了,但他也闲不下来,准备再去看看水军训练,直接对阿满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滚蛋了。 “等等!”阿满没那么好打发,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好像刚擦完屁股一样的邀请函递给他,积极道,“鱼住拜托我给你的,让你去给他捧个场。” 鱼住彦四郎是泉平次的子弟,搬来知多半岛后因不想种地,弄了个“巡回马戏团”四处表演赚钱,而且依靠泉平次走通了原野的关系,还从新弯津市区弄到了一块地,建了一座大剧院,现在也算新弯津艺术界和商业界的知名人物。 同时也是弯津甲贺派的大财主,而甲贺派的大头目就是阿满大人——人都喜欢抱团的,甲贺迁移过来的人都喜欢找阿满帮忙。 原野停下步子,随手接过邀请函翻了翻,皱眉道:“不是上次那种神神鬼鬼情情爱爱的东西吧?要是的话,给阿犬吧,让她替我去一趟好了,正好也让她出来走走。” 大剧院开业时他去过一次了,一言难尽,那次的戏真是一场灾难,他绝不想看第二次了。 阿满马上保证道:“绝对不是上次那种看不懂的玩意了,我亲自骂过他了,这次的戏是按你的要求排的,你绝对喜欢!” 阿满看在泉平次的面子上,对甲贺人也是真照顾,也有可能是因为收了鱼住彦四郎两瓶好酒的原因,拉着他不放,大力推荐,“反正最近也没多少事,你还是去一趟吧,你不是一直说要鼓励这些人好好发展吗?还说休闲娱乐也是弯津不可或缺的,总不能只是说说就算了吧,该露脸还是要露一下的!” 现在以原野的身份地位,也就阿满敢揪着他不放了,一般人还真没胆子拧着他去看戏。 原野无可奈何,瞧了一眼邀请函上的时间就说道:“行吧,回头我会去看一眼的,你回去和阿犬阿清说一声,到时和我一起去。”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不是上次那种怪东西了?” “绝对不是!” 阿满答得信心满满,这世上她最懂原野了,这戏她亲自指导过,里面加了料的,保证原野看了兴奋不已。 (本章完) 第209章 有想法不是坏事 第209章 有想法不是坏事 数日后,午饭后不久。 冈部以言的妻子阿户在“弯津剧院”前下了车。 今天是新弯津的休息日——她们是来了新弯津之后才知道天下还有休息日这种东西,或者该说她们来了弯津之后,才知道庶民也可以休息,而休息日新弯津总是很热闹的,此时弯津剧场前的广场上就有些人挤人。 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路边卖艺的杂耍艺人,外地来看热闹的游客,总之人很杂很乱,吵闹得厉害,但透着一股子其他地方没有的鲜活气,并不令人讨厌。 阿户看了看四周,觉得有点喜欢这里,但赶紧招呼她妹妹阿草——也是冈部以言的妻子,她们姐妹二人嫁了一个丈夫——以及她的女儿阿居,让她们跟紧了,然后端庄的跟着犬公主的小侍女走侧门进了剧院。 嗯,今天弯津剧院有新剧初演,犬公主请她们来看戏。 这已经是她们第二次来剧院了,但仍然觉得弯津真是大手笔,竟然为了看戏就建造这么一幢专门的大房子,简直像座小型岩砦,而且造型也颇为奇特。 这座剧院是露天的,俯视为椭圆形,或者说像个胶囊,中间以通道和后台区分成东西两个半圆,阶梯状的观众席就在东西圆弧上。 这建筑物原本是原野设计的,不过以他现代人的惯性思维,他原本打算盖一座正方形且封顶的大房子,差不多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电影院那样子,后来还是鱼柱彦四郎这个“剧团团长”受不了了,大着胆子托阿满去找原野提建议——有房顶,表演时就没法用自然光了。 如果一直点火把照明的话,先不说效果好不好,仅照明费用,天长日久之下,他们剧团也要多好大一笔钱。 原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中世纪,隐约记起莎士比亚在当剧作家时,他服务的剧团好像就是露天表演,观众是站着看戏。 他不是知错不改的性格,知道自己也不是当建筑师的料子,很干脆就撤回了他的设计稿,让鱼住彦四郎自己看着办,新弯津的施工队只管盖房子,需要什么样子的剧院由鱼住彦四郎等演员来决定,他在扩音之类地方提提小意见就行了。 最后,鱼住彦四郎一阵折腾,新弯津剧院就变成了这样子,不过他也算乖巧,对外还是宣称大剧院的设计人是原野。 今天的新戏就在东区初演,阿户带着妹妹女儿一路来到东区的包厢,见到了犬公主。 还不等她行礼问候,犬公主就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请她坐下,还示意阿草和阿居也都坐,而阿户这段时间接触过犬公主好几次,知道她的性格比较柔软,也没太过诚惶诚恐的客套,顺着她的意就坐下了。 犬公主现在已经十二三岁了,多少有点少女的样子,不过还是小小一只,等拉着阿户坐下后就微笑问道:“阿户夫人,家里还好吗?” 阿户颇有些感激道:“托殿下的福,一切都还好……啊,还没有感谢殿下,左次郎和阿居都入学了,真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主要是感谢能让她女儿阿居入学,冈部以言觉得女儿读不读书无所谓,不如在家学着料理家务,倒是犬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两个孩子都塞进去了,目前这两个孩子都在弯津第三小学读小学一年级,成绩相当不错,大概过一两个月适应了学校生活就能跳级——这两个孩子原本就识一些字,年龄也都十岁了,比一般适龄学生有优势。 犬公主倒不居功,只是掩口笑道:“那没什么,阿户夫人,孩子原本就该去上学的,这是我家三郎殿下说的。” “也要感谢野原殿下。”阿户真心诚意地说道。 “不用客气,阿户夫人,冈部大人也帮了我们弯津很多忙,三郎殿下一直让我多照顾你们一些。” 犬公主现在不腼腆已经是这两年原野训练有素了,但说话还是不太会拐弯,原野让她没事就多关照一下冈部以言的家人,她倒是老实去做了,没事就送各种吃穿用的东西,还直接说了出来。 阿户不介意,对着犬公主这样的人她倒觉得很轻松,一点也不害怕,转头又把女儿阿居拉了过来——一个十岁的小萝莉,让她在犬公主面前多露露脸,加深一下和犬公主的交情。 嗯,这年头十岁已经不小了,她已经在操心女儿的婚事,现在感觉弯津很不错,有点想让女儿将来嫁到新弯津来,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让女儿能多在犬公主面前混点香火情也是好的。 她和犬公主又围着阿居说了会儿话,等阿居都害羞到开始结巴时才放过她。 阿户转而又向犬公主好奇问道:“听说野原殿下……今天也要过来?” 这不是刺探机密,这是剧场自己宣传的。鱼住彦四郎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四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部戏原野会来看初演,估计初演完了再宣传还要再标上“这是深得野原殿下喜爱的一部戏”,以便猛猛卖票。 阿户觉得有点离谱,这年头一个平平无奇的剧场老板都敢拿领主当噱头,多少有点假,她这才问问,而犬公主则见怪不怪,向旁边指了指,笑道:“三郎殿下已经到了,就在旁边的包厢。” 阿户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但马上一脸歉意道:“那您要不要……” 犬公主马上摇头笑道:“他那边现在人很多,我在这里就好。”顿了顿,她看阿户不太明白,又指了指包厢下面的观众席,耐心解释道,“今天来了很多老弯津人,有很多跟着殿下都六七年了,他们都要去隔壁问候一下,三郎殿下在和他们聊天。” 阿户顺着她的手指瞧了一眼下面的观众席,发现下面好像都不是普通观众,从衣着上看,最少最少也都生活富裕,还真是一群“老弯津”——这个词她来了一个多月也学会了,这些人大多都是跟着原野起家的那伙人,最差最差,也是原野在旧弯津时钱买回来的前几批家子,全是老资格。 通常,这批人也是现在在新弯津混得最好的一批人,最起码也是某个工坊的主管、技术骨干或是某个经营有道的商人。 当然,前几批里混得不好的也有许多,只是那些人已经自然而然泯然众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没资格去原野面前刷脸。 阿户一时倒很想结交一下这些“老弯津人”,只是她也不方便过去,多少有些遗憾。 ………… 原野确实在隔壁包厢接见以前的一些“老部下”——老弯津人全都给他干过活,以前哪怕挖沟都是给他挖的,就算这些人大多都没跟他打过仗,甚至没直接被他指挥过,但还是喜欢把“当年我和野原大人一起xxx……”这种话挂在嘴边上,硬是冒充他的“老部下”。 眼前这位平岛吉次郎就是如此,他当初被原野派前岛十一郎从热田港当家子奴仆买回来,因为长得实在太矮,哪怕在工坊老实干活,选兵也没选上他。 等服役年限够了后,他获得了人身自由,就离开了铁器工坊,凭借学到的手艺和老实肯干,借了原野的无息贷款,又雇了几个帮工,开了一家私营铁器作坊,专造农具,然后以“老弯津人”自居。 他也配得上这称呼,他现在作坊规模已经干大了,是新弯津小有名气的作坊主,渐渐开始涉及到兵器、甲胄和铁炮制造,算是新弯津私营铁器作坊的带头大哥之一。 他这次也是听说原野来看戏才特意找鱼住彦四郎弄了一张初演门票混了进来,就是为了想在原野面前刷个脸,提提建议,不然要是通过正规途径想见原野一面,现在可没以前那么容易了——内政方面的事,他能见到远藤千代就不错了,有建议就算能递到原野面前,八成已经变成一行无足轻重的文字。 他排了半天队,快速问候完了便小心翼翼提了自己的建议,而原野听完后倒是微感意外,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自己卖货去北陆?不打算再把东西卖给弯津了,准备取消以前的合约?” 弯津经济目前以“政府(原野)”为主,染布、制盐、瓷器、火药以及铁器等赚钱的行业都掌握在“弯津政府”手中,一般人根本插不上手,而私人作坊要么是干些“政府”懒得精力的活儿,要么就是捡“国营政府”剩下的残羹冷炙吃一吃。 对外经济也一样,因为弯津目前出售货物主要依赖热田港,而热田港控制在织田家手中,不打着原野的旗号,仅“关船钱”就够小商家喝一壶的,那些大豪商也会直接找弯津下订单,所以弯津的小作坊主们一般是把货物直接卖给“弯津政府”,由“弯津政府”对外售卖。 这种交易方法持续好几年了,原野还给了那些小作坊主很多隐形优惠,没想到突然就有人有意见了。 之前在旁边无所事事,正问阿清多讨零用钱的阿满,听到这话立刻望了过来,开始上下打量平岛吉次郎,一脸狐疑和审视,似乎在琢磨他是不是阴谋叛乱分子。 越看越像,今天敢不让原野赚差价,明天八成就要谋反,回头似乎应该把他抓起来拷问一下…… 平岛吉次郎注意到阿满这“活阎王”的眼神,头上冷汗都下来了,但迟疑片刻,想了想原野这么多年了,除了在弯津军猛砍过一阵脑袋以外,一个平民也没杀过,还是鼓起勇气艰难道:“是的,殿下,那个……您的合约是很好,但……弯津现在的铁价太低了,远藤大人那边的收购价也很低……那个……所以,我……我们才……” 阿满挪了过来,问道:““但你们应该还是有的赚吧?” 平岛吉次郎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是还有的赚,但这一年多下来……也快没得赚了。” 这该是原野的锅,灾荒时原野下令在知多半岛全面开铁田,还找到了几处小型河道沉积出来的铁砂矿,猛挖几千几万年大自然攒下的铁砂,导致弯津铁价当场来了个高台跳水。 同时原野在赈灾后为了快速回血,下令“国营铁坊”廉价抛售各种铁器,结果导致市场一时接近饱和,他们这些私营小型铁器作坊就有点受不了了——远藤千代给的铁器订单价格一月更比一月低,要的量也一个月比一个月少,他们也有一作坊的人要养活啊! 所以,他们才联合起来,打算结束和原野的代售合约,看看能不能自己把东西卖到远处去,以便多赚一些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满豆豆眉挑了挑,已经确定他有问题了,眼神危险起来,毫不客气道:“有的赚就不错了,要是没弯津,你拉出来的屎扔水里都冒不出油。现在有点本事了,就想单干了?我告诉你,忘恩负义也要有个限度……” “你闭嘴!”原野嫌她碍事,伸手就把她拔到一边,对平岛吉次郎温声道,“不用听她的,这件事我知道了。之前我确实没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不过以你们现在的能力,想自行把货运去远处售卖,应该很困难也很危险吧?” 他说着话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我回头和远藤小姐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们在热田港设个单独的销售点,这样你觉得如何?” “但热田港的铁价也很低,钱都被那些豪商赚去了,而且我们不可能卖得过您的作坊,您的价格比我们低……”平岛吉次郎本能说了一句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再看看原野脸上温和的表情,一时都有些惭愧起来——自己这些人真的太贪心了,越说越像忘恩负义。 确实,要是没有原野,他不是依旧在当家子奴仆,就是已经早早死于非命。现在原野都愿意让他们赚钱,让他们安安心心吃饭,他们却还要挑三捡四,认为赚得不够多,真的有点贪心了,被杀了也不冤。 而且说了这么多的话,提了这种要求,他的勇气也耗尽了,马上改了口,连声道:“殿下您说的对,我觉得那样很好……就按殿下说的办吧!” 话一说完他就起身告辞,“殿下,真是失礼了,小人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不要急,也不一定要按我说的办。”原野之前一直忙着救灾赈灾,救完灾又惦记着造船扩张领土,这两年对商业方面的事确实没怎么管,沉吟道,“这事我先好好想想,回头我再找你们商量。” “是,是!不敢不敢!”平岛吉次郎现在只想赶紧离开,已经没心思考虑原野说什么了,匆匆应了一声就退出包厢。 阿满望着他离开,转头就对原野问道:“要不要我去收拾收拾这帮人?” 原野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安生点,这不是坏事!” 不知不觉间,弯津的工商业者也发育起来了啊,之前他倒没怎么注意到,也许正好没事做,也该在他们身上多些心思了。 这些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坏事,弯津的开拓和立国,并不是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本章完) 第210章 只有野原殿下才是救世主! 第210章 只有野原殿下才是救世主! 弯津现在执行的是另类公有制——原野已经干翻了弯津势力范围内的所有二级领主,理论上整个知多半岛全是他的,甚至他都可以公开抢劫,对所有人都抽骨吸髓,但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充当了财富分配人的角色,所以是一种另类的公有制。 一切都归他所有,但他愿意和其他人共享。 弯津经济则以国有经济为主,也就是以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一系列作坊为主,但作为一名现代国人,不需要多么精通历史就该知道,一个国家仅靠国有经济是不行的。 国有经济在经营过程中,太容易受到行政干预,经常会出现拍脑袋决定的状况,会弄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奇葩事。而且,由于缺乏生存压力,国有经济实体往往创新动力不足,对离开舒适区向外开拓也兴趣了了,只愿意守着自己的地盘吃安生饭。 但内需哪有外需香,钱当然还是赚外人的比较好,仅靠内循环没前途。 而非国有经济则相反,以市场为导向,胆子大、反应迅速,对资源利用率高,能激发市场活力。比如就原野穿越之时,他所见的非国有经济已经可以提供80%左右的工作岗位,70%左右的科技创新和超过50%的税收。 更重要的是,私营经济活跃,能满足多样化的市场需求,能提供各色各样物美价廉的商品,能大幅提高人民的幸福度。 嗯,不要小看现代小厂子生产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那些玩意是不值钱,搞不好0.99元还包邮,但这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底蕴。 原野并不是学经济的,对经济的了解也就这么多了,但他在旧弯津时就开始鼓励工商,哪怕贴钱也希望私营经济能活跃起来,不然只凭他自己酿酱油、染布料,那弯津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国家。 现在他这些年的默默辛苦,似乎终于开结果……嗯,说开结果还太早了,但说萌芽破土不过分,反正是能看到一点苗头了,哪怕那些铁器作坊主是被迫的,是被政策挤得在弯津快活不下去了,但只要愿意走出去,总是好的。 原野愿意给他们保驾护航,只是还需要细细琢磨一番——经济问题涉及很多方面,要保证私有财产不受侵犯,要有相应的法律法规,要有引导也要有约束,不能把怪兽放出来。 还有分配问题,一切经济问题归根结底,都是分配问题,分赃不均可是会出人命的。 等平等吉次郎走后,原野没再接见任何“老部下”,反而思考得入神,开始在包厢里转圈拉磨,就连鱼住彦四郎排的新戏都懒得多看。 这事儿对他有点难,他从小到大,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需要去建立一个正经的国家,所以在这方面严重缺乏学习和训练。 倒是隔壁包厢相反,鱼住彦四郎新戏排得不错,犬公主、阿户等人看得全神贯注,十分投入。 曰本后世的歌舞伎表演,这时代还在萌芽状态,属于下九流难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正儿八经的表演还是要看“能剧”——由奈良时代从中国引进的“散乐”,后来再融合本土“猿乐”才成形,又在室町时代经观阿弥、世阿弥父子改良,成为贵族专属的“幽玄”艺术,以面具、程式化动作和宗教题材为核心。 鱼住彦四郎能从泉平次手里掏出一群人来办剧团,也是有经历的人,在京都和骏府都混过,算是半个文化人,最初追求的就是往能剧方向靠拢,很想当当“艺术家”,结果排戏之后,请了原野这位唯一的“弯津贵族”来品鉴,原野却看不懂——大概就像00后看京剧一样,一句话唱三分钟,一个动作摆三十秒,一切都慢到令人发指,怎么看怎么莫明其妙。 原野趁兴而来,败兴而去,唯一能看懂的东西就是“能剧”幕间用来热场的“狂言”,也就是大白话形式的插科打诨,原野俗人一个,全身上下没一根雅骨,也就只能看看这玩意了。 当然,也不是原野一个人看不懂,“鱼住流能剧”在弯津剧院上演之后,仅热闹了三四天就门可罗雀,差点倒闭,毕竟弯津人全是泥腿子出身,还不如原野有“艺术细胞”,看过的都表示钱全白了。 鱼住彦四郎大受打击,差点一蹶不振,但在痛定思痛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他现在是弯津人,该服务的群体也是弯津人,凡是原野以及弯津人看不懂的就是垃圾,不然他活该倒闭。想明白这一点后,他立刻把“能剧”扔到一边,把“狂言”当成表演主体,顺便还通过泉平次的关系,把阿满又请来指导了一番,这才又开始排新戏。 这么一路倒腾下来,现在弯津戏剧多少有点后世话剧或歌舞剧的意思了,或者说有点像小品大串烧,以逗人笑为主,只是依着时代惯性,每幕之中都还要夹杂一些合唱或独唱。 服装和布景也贴近弯津现实,甚至连故事主题都变了,不再以宗教神话、鬼怪传奇为主,而是取材自民间进行改编,要像原野说的那样“贴地气”。 犬公主、阿户等人看得代入感就挺强的,看着戏剧主人公松之丸在交不起高额年贡的情况下,挺身而出,智斗豪族武士,帮全村人脱离了险境,接着又装疯卖傻,和寺庙的和尚打赌,成功帮村子免去了高利贷的利息和牛米钱。 其中扮演和尚的演员尤其出色,把口是心非,表面清高但内心贪婪演绎的活灵活现,台词也设计的相当精彩,各种双关语和谐音惹人发笑,再加上松之丸形象正面,事事料敌先机,布下层层语言陷阱,最后令和尚有苦说不出,只能独自咽下苦果,把“狂言”的幽默以及小民智慧表现得淋漓尽致,非常精彩。 但随后故事又急转直下,哪怕松之丸十分机智却也在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只能背井离乡,前往京都讨生活,不过路上又被两名低级武士抓了壮丁,让他负责背行李,不从就要一刀劈了他。 不料松之丸确实聪明,找到机会,借二人洗澡之时偷取了他们的刀甲,反过来威胁他们,迫使他们学狗叫、学鸡走、唱市井小曲、脱衣跳猴子舞,最后才顺利拿上钱逃走,令这两名低级武士同样有苦难言,引得观众一片哈哈笑声。 中途,还借两名低级武士之口,小小嘲笑了一把天皇的穷困潦倒,顺便还拿以前女天皇出征朝鲜半岛两年半,坐在石头上怀孕,回来生了小天皇的事来说笑。 对此观众们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这年头朝廷早就权威尽丧,拿来当当笑料,没人会害怕什么,毕竟原野就坐在上面,有问题也是剧院的问题,笑一笑怎么也不可能找他们的麻烦。 其后松之丸顺利抵达了京都,在一家米屋找到了工作,因为人聪明,很快得到了老板的欣赏,还被老板的胖女儿喜欢上了,但松之丸还惦记着自己的小青梅,准备过几年回去娶她,坚决不从,又闹出不少笑料。 第212章 可以的 第212章 可以的 平岛吉次郎坐在新弯津的一家临街酒铺中,喝着微酸反甘的“竹果酿”——一种以竹筒、野果和少量芋头混起酿造的果酒,因消耗粮食极少且大量从农村采购野果,起到了变相赈灾的效果,因此受过原野的公开表彰,是这两年弯津的“名酒一番”。 当然,味道嘛……只能说勉强过得去,反正在平岛吉次郎看来,不如小烧、清酒之类滋味好,顶多能和浊酒打一打。 但这种酒占了天时之利,前两年弯津闹灾荒,粮食短缺,别说大米麦子了,就是杂粮黑豆都开始受到管制,很多酒屋都被强制关停,倒是这家酒屋于逆境中找到了出路,反而做大做强,直接来了个后来者居上,甚至口味已经被弯津人所接受,这种微酸的口感反而被不少人夸赞起来。 努力有时真不如运气好啊! 平岛吉次郎放下酒杯,暗暗叹了口气,内心十分妒忌那位从未谋面的酒屋老板,毕竟双方一对比,他真的是个倒霉蛋——弯津政府赈灾,让这种平平无奇的酒一跃成为名酒,而到他这里,变成铁器价格崩盘,他要活不下去了。 他正在难受,他约的人也来了,正是他的老朋友兼小兄弟石六郎。 他们两个人算是同期,当年一起被前岛十一郎从热田港买回弯津,又一起在苦力队挖沟盖房子,再一起进了铁田玩泥巴,最后又一起进了铁器作坊,基本上刚到弯津的前几年,两个人一直同吃同住,感情相当深厚。 平岛吉次郎也不和老朋友客气,坐着就招呼道:“六郎,这边!” 石六郎也没和他客气,过来摸起酒壶就自己倒自己喝,喝了一大口后笑道:“次郎哥,以后叫我石野平正。” “哦,你起名字了?”平岛吉次郎也不奇怪,这阵子弯津正推行《户籍法》,里面就有关于“姓名”的要求,以解决弯津遍地泥腿子,重名率过高的问题——弯津军以前就遇到过这问题,叫声“次郎”,要有二三十个人抬头,六七个人应声。 所以这阵子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想个好名字,就连平岛吉次郎也弄了一个新名字叫平岛吉成——他的“平岛”以前不是姓氏,是他开的铁器作坊叫“平岛铁屋”,所以别人才管他叫平岛吉次郎。 石六郎对能拥有“姓氏”很高兴,乐道:“没错,以后我儿子就姓石野,孙子也是,重孙子还姓石野。” “恭喜恭喜。”平岛吉次郎轻轻鼓掌,以示恭贺,接着就忍不住开始说风凉话,“你先把儿子生出来再想这些吧!” 石六郎哈哈一笑,也不在意,转而关心地问道:“次郎哥,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平岛吉次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道:“我想找你问问,弯津第三铁坊最近有没有招人的打算?” 弯津第三铁坊属于弯津的“国营工厂”,以生产农具为主,石六郎当初没受忽悠去搞什么创业,就一直在弯津铁坊好好干活,后来原野强占了知多半岛,地盘扩大,他也水涨船高,被分去了新成立的弯津第三铁坊,成了一名中层管理,相当于旱涝保收的“国企干部”——收入在弯津体系内,算是中等偏上吧! 现在弯津第三铁坊也是好工作,特别是这两年大量灾民被移迁到新弯津附近,一份收入不错且十分稳定的工作十分抢手,石六郎这两年没少听别人这么问,马上就反问道:“次郎哥是要推荐人过来?” 这事有点难办,以权谋利这种事上面查得很严,但以他的资历,想想办法弄个临时工名额还是可以的,然后就要看那个人自己的本事了,有本事又肯干再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能转正,没本事就只能糊口。 平岛吉次郎张了张嘴,长期对着火炉被烤得发干的粗糙脸皮都红了起来,但形势比人强,他就算有些难堪还是说了出来:“那个……是我想找工作,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问问……唉……” 石六郎愣了愣,大吃一惊:“你的铁坊……” “干不下去了。”平岛吉次郎深深叹了口气,“铁器现在卖不动,远藤大人那边的订单给得很少。在市面上零卖,旧的卖不出去,新的也不敢再打造,但帮工的薪水一直要开,借了银行的贷款也要一直还,所以……我准备把作坊关了。” “这样啊……”石六郎也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时无话可说。 这两年有政策,要给知多半岛上所有农夫尽量换上铁制农具,以提高粮食产量、拓荒效率和三级道路(村内及附近道路)修筑速度,所以“国营铁坊”几乎是在平价出货,甚至小亏一点出货,而接到这些货的弯津政府,是以奖励、未来分期偿还、政府补贴出售的方式,再把铁制农具交给赤贫农户,以图未来的整体收益。 同时,因为赈灾,弯津的财政压力也很大,为了快速回血,弯津对外也在拼命抛售铁器、铁料,导致热田港铁器价格大挫,所以…… 平岛吉次郎这些私营同行就倒了血霉了,“国营铁坊”只要原野一声令下,敢拿铁当木头卖,亏到姥姥家也无所谓,但这些私营作坊主,别说亏了,不赚钱就要死。 石六郎对这种大势也无可奈何,犹豫片刻后说道:“现在弯津的铁坊没以前那么好进了,次郎哥要是想去,大概只能先干着临时工,薪水不是很高,有些太委屈你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没问问孙六郎吗?老铁坊那边熟人多,该能有点办法吧?” “第一铁坊那边问过了。”石六郎又叹了一口气,“两个孙六郎都问过了,老铁坊那边现在以生产铁炮为主,管得更严,要进人必须通报给阿满大人,打零工都要通报,他们不方便。” “那我这边也只能打打零工。”石六郎现在也算活得人模狗样了,但听到阿满的名字还是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就抬手摸脸——他刚来弯津时因为犯错没少被阿满打,而且这两年铁坊里也有人犯了错被阿满派人拎走了,下场都不太好,想想就有些吓人。 平岛吉次郎也没办法,叹道:“零工就零工吧,能吃上口饭就谢天谢地了。你这边再不行,我可能就要报名去参加垦荒,那样好歹能分一块公田,至少饿不死。” 去参加政府组织的垦荒团算是一般人最后的保底退路,但垦荒团通常都要去偏僻之地,如果有可能,他不想离开新弯津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他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而且他都快把怎么种地给忘了,去垦荒估计会很艰难。 石六郎陪着他叹了口气,犹豫一下问道:“次郎哥,你没试着去找找野原殿下吗?当初在老铁坊,他老人家还夸过你呢!有这份香火情,他怎么也要照顾你一下的。” “三个多月前找过,殿下后来批给我一份订单,不然我连这三个月也熬不下来。”平岛吉次郎虽然是被政策,或者说原野给坑了,但他也不怪原野,他知道原野的命令对整个弯津来说更有利,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他无奈说道:“我不想再去麻烦殿下了,现在再怎么样,也比当年差点饿死强,我自己重新再来过吧!” 下次他可不创业了,就老老实实在弯津第三铁坊干活,争取把损失的这两三年时间再补回来,就是可惜他在新弯津买的房子,作坊倒闭会小亏一笔,新房子估计得卖掉还贷——还好以前多少赚过一点钱,有些积蓄,能把贷款抹平了,不然只能更惨。 不过也算行吧,好歹他娶到老婆了,还一家人住过两年新房子,不像石六郎,现在还住在作坊宿舍里,想娶老婆都要排队。 他这么自我安慰了一下,心情又稍好了点,对石六郎低头道:“六郎,以后哥哥就要拜托你多关照了。” 石六郎也暗自庆幸当年没像平岛吉次郎那么激进,看旧弯津有个卖酒的发了大财就跑去有样学样,但他还是很诚恳地说道:“别这么说,次郎哥,当年我什么也不懂,还是你一直拉着我学东西,没你搞不好我还干小工呢!” “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反正这事就全靠你帮忙了。” “应该没问题,你有技术,还管过工坊当过坊主,说不定干几个月零工,就转正了。” “希望如此吧!” 平岛吉次郎又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马上给石六郎倒酒,今天要好好请他搓一顿,而两个人正推杯换盏,顺便忆苦思甜,感叹当年被人用草绳栓在牛车后面拉到弯津,可没想到今天能大口喝酒,那现在摔个跟头也不算什么。 这时一名平岛铁坊的雇工猛然冲了进来,张望一下就看到了平岛吉次郎,横移几步就急道:“坊主,殿下找你。” 平岛吉次郎一愣:“殿下?哪个殿下?野原殿下吗?” “当然是野原殿下!”雇工也不想自家铁坊倒闭,那他也要失业了,急道,“坊主你赶紧去吧,说不定殿下又能给咱们一点订单。” ………… 如果有希望的话,平岛吉次郎也不希望自己的事业——平岛铁坊就这么倒闭,听说原野派人找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一路狂奔就跑向弯津公署。 因跑得太快太狼狈,差点被巡逻的警察当贼逮起来,好在警察不难说话,解释清楚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不过他到了没能马上见到原野,被两名年轻女性职员领到了接待室,给他做了超级详细的登记,还把他自幼年起的一切经历都大概问了一遍,然后抄录存档,这才把他送到原野公事房旁边的等待室,进入接见流程。 平岛吉次郎一头雾水,但他也没多在乎,他本来就来历清白,是正经的“老弯津”,也就是矮过头了,弯津军嫌弃到不肯要他,不然跟原野上战场他都不会放半个屁,问问生平来历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他就当这是正常的会见流程,又焦急的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发现这间等侍室里什么人都有——高矮胖瘦,年龄不一,衣着不同,看起来各职业都有,甚至有些人一看就是长期务农,现在要面对弯津最高统治者,都有些坐立难安。 平岛吉次郎觉得有些奇怪,但在这种地方他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看了几眼就低下头,不问不看不听,就等着原野给他发订单。 这样的话,他的铁坊也许能再续几个月的命,而有这几个月,说不定铁器价格又恢复正常了,那他也就算活下来了。 等待室里人不停被带入原野的公事房,在里面待的时间有长有短,但出来后大多神色迷茫,而迷茫中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兴奋中却似乎又夹杂着几分惶恐,总之神色都十分复杂。 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分配订单的样子啊,而且分配订单这种事,不是该那个新成立的弯津商务部来负责吗?就是远藤千代大人现在也不会亲自经手了,怎么还要原野这个弯津最高负责人亲自一个一个说? 平岛吉次郎终于觉出不对了,但这时也轮到他了,只能一肚子疑惑开门进去。 公事房里就原野和阿清两个人,或者说阿清不算人,她只是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习惯性坐在这里防止原野被人砍死,并不参与具体事务,而原野抬头看到是平岛吉次郎,也没多客套,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就笑道:“是你啊,快坐吧!” 原野以前在旧弯津就以“有空行礼不如多干点活”为理由,把曰本中古世代传统的庶民跪地磕头给掐死了,平岛吉次郎做为“老弯津”这次也没行礼,只是坐下后恭敬低头问道:“殿下,您找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 原野也没纠结他的称呼,就算《平等令》正式施行了,有些东西仍然需要潜移默化,不过他对这一点还是很看好的——推翻一个旧政府不一定会得到新政府,更有可能得到一片混乱,比如叙利亚。所以他要消灭武士以及附带的贵族僧侣集团,那就需要有人来取代他们,而且是可控的取代他们。 原野直接把一份文稿递给他,笑道:“恭喜你,吉次郎,你被任命为新弯津城议员了。” 平岛吉次郎懵逼了,这还真不是来发订单的,但他当然不敢直说,只是低头看看蜡印文稿,莫名其妙道:“新弯津城……议员?” “我记得以前在作坊里,你好像认识几百个汉字了吧?这几年有没有忘掉?”原野态度很亲热,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一个挑出来的,直接指了指文稿笑道,“简单的说,我准备组织一个议会,你就是第一任议员,以后记得来准时开会——不会太频繁,大概一年也就三五七八次,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而且多少会有点会议补助。” 平岛吉次郎确实识字,当初在弯津铁器工坊原野提供了条件,但没弯津军要求那么严格,属于自愿学习,毕竟高强度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再强迫学习有些过份,所以坚持下来的人极少。 平岛吉次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当了私营坊主后,因弯津环境原因,事事都要办文书签订单,仍然在坚持学习,现在阅读文稿不是问题。 他细看之下,发现这“议会”是分地区的,他是“新弯津城议会”中的一员,将来还有机会被选为“弯津议员”去参加全弯津的d表大会,而这个议会具体是干什么的,他却一时没看明白。 他也不敢让原野多等,赶紧小心问道:“殿下,您的命令我当然会服从,就是这个议员具体是……干什么的?” “负责监督政府部门干活,同时为你所代表的群体发言,以保证你们的利益不被损害。”原野很认真的解释,这种让庶民充当监督者的事儿,只能由他亲自来说,不然没他撑腰,这些人不可能有那个胆子。 “监督政府干活?”平岛吉次郎一时呆愣住了,那不就是监督远藤千代大人吗?他怎么敢?而且…… 他一时迟疑道:“我代表的群体……殿下,我能代表谁?” “哦,在这里写着,你代表的是新弯津城的所有个人铁坊,你需要替他们发声,但只是第一任由你担当,下一任无论你合不合适,暂定都会换人。” 理论上议员这玩意儿该“选举”出来,但现在弯津没那条件,文盲率仍然超过80%,不算文盲的还大部分是半文盲,所以选举不可能,这一期所有议员都是由他指定的,只能算搭了个框架,开了个头。 平岛吉次郎赶紧低头细看原野指出来的地方,发现哪个行业哪些人群该有议员,是由原野本人以及继任者来决定,甚至数量也不一样,像是农夫目前根据村落规模,每村都有一两个人,他这些私营铁器作坊主,则就他一个,而这些人采取少数服从多数,或三分之二大多数通过等原则,对某名议员提出的议题表决,表决通过就可以要求远藤千代等人整改。 嗯,他们没有权力指挥弯津内政系统去做什么,但可以提要求,可以进行抗议,让他们帮忙想办法解决问题。 除非远藤千代这些人再去找原野抗议,由原野这名“现阶段的法外狂徒”亲自下令否决议题,不然远藤千代这些内政官员不能对这些议员的要求视之不理。 这个“议会”规则十分复杂,平岛吉次郎没看两分钟cpu就给干烧了,完全弄不懂原野搞出这玩意儿来有什么用,抬头迷茫道:“殿下,那个……我作坊要关门了,可能没法代表个人铁器作坊说话。” “我知道,也不单是你,你们都快关门了,好几个还要赔掉裤子,连贷款都还不上。”原野循循善诱,开始指导他,“但这不是你们经营上的问题,是政策问题。你可以要求弯津政府停止销售廉价铁器,只要能取得大多数代表的同意,政府只要不想停,就需要想办法让你们别倒闭,到时他们就会帮你们把铁器卖到北陆去。” 平岛吉次郎更懵逼了,匪夷所思道:“这……可能吗?” 原野已经做好手脚了,毕竟要开个好头嘛,信心满满道:“可以的,到时我会亲自带你们去卖货。” (本章完) 第213章 它金光闪闪 第213章 它金光闪闪 十余日后,新弯津市第一次议会胜利……闭幕。 会议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稀里糊涂开会,稀里糊涂听泉平次这名“议长”发言,稀里糊涂全体举手通过了“议事规则”等乱七八糟的提案,稀里糊涂听平岛吉次郎…… 呃,平岛吉次郎的发言大部人倒是听懂了,毕竟平岛吉次郎这群铁坊坊主真的很惨,大部分人听到平岛哭诉自己等人受到了“政策打击”,作坊眼看就要倒闭,都忍不住心生同情,哪怕就是因便宜农具而受惠的农夫议员都不例外。 平岛吉次郎在发言最后,请求“议会”通过决议,要求弯津公署保护他们这些响应野原殿下号召自行创业的可怜人,马上停止销售廉价铁器。 面对这一幕,新任“议员们”很是惊奇,但不认为平岛吉次郎放的这些屁能影响到远藤千代等高官,不过看到平岛吉次郎在台上说到最后,痛哭失声,絮絮叨叨说为了铁坊吃了多少苦头,一派没了铁坊就活不下去的样子,还是纷纷投了赞同票——原野早有过吩咐,第一次参加会议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举手同意就行。 提案顺利通过,泉平次这被原野拉来充当“议长”的老头如获至宝,当场就令人将议案送交远藤千代,并要求远藤千代等人在十日内必须给平岛吉次郎这些人一个说法,甚至有必要的话,不排除把远藤千代请到这里来公开说明的可能性。 至此,新弯津市第一次议会结束。下次什么时候开会,依议事规则,需要有人提前申请并通过议案审核,不然就等到半年之后开例会再一起说。 随后,十分无语的远藤千代和前岛十一郎两个人一起把“关于私营铁坊产品销路的解决办法”送到了议会,并在议会内进行公示,算是给了议会这玩意一点面子。 同时也给原野送来一份申请,请他命令弯津军出动,保护平岛吉次郎等人去西边做生意——弯津国营工坊不可能把“国内”及附近的市场让出来,所以只好请原野发动军队,把平岛吉次郎这些人送到远处去。 这事就是原野暗中指使的,他自然不会反对,立刻签署相关命令,弯津军和弯津水军开始抽调人手,整编出行队伍。 同时,平岛吉次郎等人也集体成立了一家商号,从弯津银行借出了一大笔钱,以雇佣护卫和购买船只。 当然,这帮濒临破产的倒霉蛋们还能从银行借出钱来,依旧是原野暗中指使的,让深知内情的阿满越看他越像个二傻子。 她把事儿看了一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直接向原野吐槽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脑袋还没好吗?你想做这些事,直接下个命令就好了,远藤那帮人又不敢不听,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就是为了把议会竖起来。”原野随口说了一句。 “我知道,但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阿满完全不理解,感觉这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把简单的事都搞复杂了。 原野瞥了她一眼,耐心解释道:“按历史……呃,按我的设想来看,用处很多。比如这些议员来自各行各业,来自新弯津的各个地区,能让我们更广泛的收集意见和建议,而且让这些人参与弯津的管理,也有利于维护弯津的统一和团结——未来有什么事,只要通过了决议,就不再是反对我们,而是反对弯津全体。” 阿满一时语塞,而原野对着她是肯说真话的,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同时他们也能制约官僚……我是指远藤他们。当然,我不是说远藤这些人有什么问题,他们现在干得不错,但我们无法保证他们的继任者也能老老实实干活,所以多根鞭子抽着他们没坏处。 顺便的,这也能防止他们,也包括我吧,别一拍脑袋瓜子就下决定,引起大范围的不满。 比如像吉次郎这些人,普及铁器误伤到他们了,这不好,要给他们一个发泄的通道,也要给我们一个缓和矛盾的机会,免得这些事日积月累下来,将来惹出大麻烦。” 阿满若有所思,觉得前面还行,但后面没什么意义,不屑道:“就凭他们能惹出什么麻烦?二十几个人罢了,就算算上他们的雇工,也只有两百多人,我带点人,一刻钟就能把他们全捏死。” 原野摇了摇头:“这次是两百多人,下次可能是两万多人,暴力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你把他们都噶了,谁给弯津干活呢?” 阿满老实下来,承认原野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还不死心,趴趴着豆豆眉又想了一会儿,质疑道:“但这样也不行吧,做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你顾了这边就不可能顾上那边,要是以后人人都像吉次郎他们一样,只要自己吃了亏就要闹,到时怎么办?” “那种表决不会通过的。”原野早早就想过这问题,随口说道,“现在在重要问题上,采用的是三分之二多数赞同才能通过。如果一项政策对三分之二以上的人有利,那无论余下的三分之一再怎么闹,都不可能通过,而我们只需要和大多数人站在同一立场就可以了。” 顿了顿,他马上又补充道,“余下三分之一的人不满也不会对我们不满,不满的对象该是另外三分之二的人才对。” 阿满还真没从这角度想过这问题,觉得好像还是有点道理,迟疑着说道:“那这次……” “这次是特殊情况,现在那群议员还不知道该怎么提要求,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表决。”原野摇了摇头说道,“理论上,那些农夫议员不该支持吉次郎他们,万一远藤他们图省事,直接把铁器价格调回原位,就该他们后面那群人闹心了,他们的议员位子该坐不住。” 阿满若有所思道:“那也就是说,如果以后再有吉次郎这样的人,就没这样的事了?他们该死还是会死?这什么鸟议会,除了转移一下不满情绪,别的没用?” 原野摇头道:“不能那么说,有这条通道,他们可能还是会吃点亏,毕竟大势不可能为他们让路,但他们大概率能活下来,就算不能阻止政策执行,也可以要求免除一定额度的贷款、新增一部分贷款,要求政府补助或是得到政府订单倾斜。 而如果我是另外行业的议员,为了保证我下一次也能活过寒冬期,我会选择支持他们,于是他们就可以避免倒闭的命运,能活过这次寒冬期。” 嗯,为了二十多家小作坊生产的一些普普通通的铁器,发动弯津军远征,实际是赔本的,还不如捏着鼻子给他们特殊补助,养他们一两年划算,但为了保证这些幼苗能走出去,为了扩大市场减少对热田港的依赖,为了体现议会的价值,为了顺便训练一下水军,原野这才愿意发起“卖货远征”——他并不是想走那条路线,更不是打算把某个怪兽放出来。 办议会(其实不该叫这名字,但用另一个名字,他将来回现代,写出来要被审核),只是为了保证弯津上下的团结,以及让弯津能真正成为一个国家。 只要议会能办成功了,在某种意义上弯津就是所有人的,要是织田信长或是别的大名豪族打进来,只把他打垮根本没用,整个弯津都会自发的站起来反对他们、攻击他们,搞不好都能出现大批平民带着武器自发赶往战场的盛景。 到那时,弯津才真有长久存在的基础,不会因他一人生而生,因他一人亡而亡。 ………… 虽说只凭这么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议会”这东西的好处,毕竟这玩意发综述可以养活某门学科的所有博士生,但阿满大概搞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早就觉得以原野的脑袋,不可能单纯犯傻,现在看看果然如此,这家伙就算很像在瞎胡闹,但事后看看,他的瞎胡闹多半有点用。 不过她身为“野原家第一聪明人”,也不想太夸原野,便叹道:“好吧,这么看看,你弄出这么一个议会勉强还行吧,就是以后多了一群指手划脚的人,没事就要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可能不太爽利,但还行吧,以后我不说你了。” 原野笑了笑,毫不在意道:“要烦也是远藤他们烦,以后他们能摆平议会,能让大多数弯津人满意,他们就是好官员,可以一直干下去。要是摆不平议会,让大多数弯津人不满意,那他们就该退位让贤……别担心,任何时候都不缺聪明人的,弯津又不是离了他们就要完蛋,想当官的有的是。” 这话说得就有些赤果果了,他也就只会和阿满说,而阿满听完了也不在意,她的亲人只有原野、阿清和泉平次那老头子,其余人等爱死不死,她不在乎。 她不准备对此再发表意见了,只最后关心了一句:“咱们家的权力不会受影响吧?他们会不会坐大?” “不会,军队会一直在我们手中。”原野搞的这“议会”虽然叫这名,但那是迫不得已,和西方政治中的议会是两码事,就连议员名额最终都要由他来决定——议会可以投票表决要不要接纳某个行业或是地区进入议会,但最终能不能有这个名额,由他来一锤定音,然后新接纳的群体才能谈到怎么选出“议员”。 反正很复杂,毕竟政治就是一种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行为,他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或者说是在东施效颦,东拼西凑,尽可能把弯津塑造成一个新国家。 但他有一个很大的优势,他手里捏着弯津军,就算《平等令》施行了,整个弯津依旧在习惯性的效忠于他,就算他的某些措施失败了,也没人敢追究他的责任,他更完全可以推倒重来,换个办法再试一次。 要是有人不服,想趁机搞事,阿满会处理,他不担心。 仅这一点,他几乎是必胜的,结果只有好和更好的区别。 ………… 原野和阿满一路闲聊着“议会”话题,马车很快赶到了位于新弯津西南角的弯津船厂。 此时这里已经戒严了,船厂以外的闲人很少,只有旗帜迎风飘扬。有代表原野的“金色葫芦旗”,也有代表弯津水军的“深蓝色葫芦旗”,交相辉映,显得十分郑重——其实该是“瓢纹”,但原野一直管自己的认旗叫“葫芦旗”,弯津所有人自发向他看齐,现在就管“瓢”叫“葫芦”。 今天就是弯津水军第一艘实验性质的“大安宅铜皮船”正式下水的日子,冈部以言这位“总工”正独自望着大海发呆,等被人提醒原野来了,才赶紧迎了过来,微带一丝紧张地说道:“殿下,这边请。” 船是造好了,但下了海会不会沉,能不能好用,现在还说不好,哪怕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真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心中忐忑。 原野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小时候和孟子奇了一个寒假造好的船模下水时,内心同样紧张,而事实证明,他也没紧张错,那船放在河里,没开五分钟就沉了,连他们精心准备的“大炮”和“鱼雷”都没来得及发射。 希望这次不会像上次吧,毕竟冈部以言好歹也是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木匠,造的船该没问题。 原野其实也有点紧张,但还是用力握了握冈部以言的手,再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别担心,冈部先生,这次不行我们可以再来一次,总会成功。” 冈部以言身上的压力没减轻多少,毕竟原野是真以国士相待,除了不肯收他当家臣,不肯给他知行领地,其余的所有待遇都拉爆了,要是这艘耗资巨大的铜皮船一下水就沉了,他不说自尽谢罪,起码也要无脸见人。 但他还是很感激原野的宽厚,轻轻点头道:“多谢殿下了。” 两个人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话,冈部以言就把原野请到了观礼台上,这里弯津水军的军官以及总教官於大已经在等着了,众人又是一阵寒暄。 随后,冈部以言就去主持“大安宅铜皮船”的下水工作——这年头,小船造好想下水很简单,小船吃水浅,把船坞注水让它自己开出去就行了,但“大安宅铜皮船”不行,它本身吃水就深,再加上包裹铜皮,更是笨重得厉害,它自己开不出去,所以这年头想成功把它放进海里,也算一个难题。 冈部以言确实有点本事,反正比原野强,都没人提醒过他,他在一开始建船时就已经在考虑这问题了,挖了一个超级大的干船坞,造了一个超级大的船台,然后才在船台之上造的“大安宅铜皮船”。 此时,他带着儿子徒弟和帮工们分别破开闸口,给船坞注水,让以软木为主的船台慢慢浮了起来,“大安宅铜皮船”随之升高,开始随着波涛摇晃,但很快随着两侧绑好的绳索绷紧,又稳定住了。 冈部以言一直注意着船台、船只平衡,以及船台浮起的程度,发现不如预期,又亲自带人下水,将大量浮木绑到船台上,让船台可以进一步升高。 等到他满意了,这才命令船坞外的十多条小船齐齐发力,强行拖着船台开出船坞,远离岸边。 走了很远,远到原野都有点看不清船只细节了,才看到大量的人从小船上跳进海,开始砍断绳索,在海中按一定顺序慢慢拆除船台。 这一步了好长时间,而随着船台慢慢解体,“大安宅铜皮船”一颤一颤的落入海中,爆出一片雪白浪,接着又摇晃不止,好像随时可能倾翻沉没,但慢慢的,它在船员的帮助下安静下来,只是随着海浪微微起伏。 在午间的阳光下,在伊势湾的海面上,它金光闪闪,没沉。 (本章完) 第214章 神器啊! 第214章 神器啊! “这船还行,在冈部身上的钱算是值了。” 阿满站在弯津第一巨舰“知多号”的船楼顶端,望着辽阔的伊势湾,感受着海风拂面,言语之间颇为心满意足。 主要是这种用一层一层“钱”包裹起来的巨舰,金光灿灿,华丽无比,哪怕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低俗气息,仍然超级符合她的审美。 而且冈部以言也不愧是历史上能留下名字的老木匠,把这艘船造得相当不错,哪怕阿满不懂木工也不太懂船只建造,但在船上游走过几圈之后,仍然能感觉出这艘船空间结构十分合理,船上各种用具也颇见机巧,行驶起来更是十分平稳。 可能是细节处见功夫吧,不是很好用语言表述的一种感觉,反正阿满觉得这艘船比她坐过的所有船都舒服一些。 “钱确实没白!” 原野对冈部以言最后交上来的成果也比较满意,反正让他搞,他的作品绝对达不到“知多号”的水平——原理和工艺技术是两码事,知道原理就能跨行业把实物做出来,还能大规模生产的,也就是在穿越小说里才行。 就好像风洞、原子弹的原理很多人都能说个七七八八,但你让他主持建造,或是询问他某处细节要如何处理,肯定只能得到白眼。 得到新战舰的弯津水军也非常兴奋,正在总教官於大的指挥下,不停做着各种测试,不时加速减速,或是给伴随航行的关船、小早船打旗语,指挥他们配合行动,以求可以尽快将战舰投入实战。 原野也不管他们,就坐镇船楼充当“吉祥物”,任由弯津水军在伊势湾内晃来晃去。 等到了第二天上午(夜间下锚停泊,未曾夜航),“知多号”一路晃到了伊势湾西侧,看到了伊势半岛,原野这才又来了兴趣。 目前伊势半岛上主要有四家武士势力,分别是北畠家、三好家、畠山家和六角家。 六角家不必多管,它只在半岛根部占了少量地盘,在半岛上存在感不强,而其他三家,北畠家控制着北伊势,是和原野隔海相望的邻居; 三好家控制着半岛中部大片平原,而畠山家则控制着余下的部分。 这三家都算是曰本战国时代的强力大名了。 特别是三好家,它目前正处在全盛时期,控制着近畿,领有山城、摄津、河内、和泉、丹波、播磨八国,还实际掌握室町幕府的实权,是幕府“副将军”——如果原野历史没记错的话,将来三好家会把足利家的剑豪将军乱刀砍死,算是室町幕府时代的终结者。 实力其次的畠山家也不好惹,它核心领地在西伊势,侧对着四国岛,是濑户内海航线的控制者之一,水军很强也非常有钱,只是属于闷声发大财的类型,对陆地上的纷争兴趣不大,在历史上名声一般般。 实力最弱的是北畠家,而就是这么最弱的一位,在历史上……大概七年后吧,织田信长想拿下北伊势,动员了五到七万人打了很久都没一战功成,最终只逼迫北畠家捏着鼻子认了织田信雄当养子继承人,仅算是变相屈服。 原野现在就有点看上北伊势的北畠家了,毕竟他现在被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联手关在知多半岛上,除非彻底撕破脸,否则根本出不去,那也就只有跨海寻求出路一条路。 但以他目前能方便交战的距离来看,东边沿着海岸线走,是松平、今川、北条、上杉这几家,目前都不太好惹,哪怕今川家都不好惹,万一引发三国同盟,就是今川、武田、北条三家揍他一个,他就算能顶住也要死一地人,而沿着海岸线往西走,分别是织田家、北畠家、畠山家和三好家,其中也就北畠家能下手。 阿满整日和他混在一起,知道他因某个计划一直不肯安分,眼见他看着北伊势的海岸线在出神,眼里的绿光都要冒出来了,马上就开始碎嘴子:“你省省吧,北畠家上次和三好家交战,拖了两万多人出来拼命,再算上叫来的盟友援军,凑了三万多人,我们现在拿他们没办法的。” 之前弯津因地盘扩大,需要大量基层官员,被迫让不少军官老兵转业过,目前只有职业士兵两千多人,还不如桶狭间之战时,而就凭这点实力,想击溃两三万人,把北伊势给吞了,不说痴人说梦,难度也高过了头。 “我就是看看,暂时……没打算干什么。” 原野头铁归头铁,也没打算去玩什么以一破十,就算他能复制新弯津登陆战,他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基层官员可以控制新领地。 只能未来可期了…… 原野老实下来,要再憋憋发育再说,而“知多号”也不管北畠家沿岸渔民惊异,堂而皇之的沿着伊势半岛的海岸线一路开到了伊势半岛的顶端,然后才再次斜斜横渡伊势湾返回新弯津,算是完成了这一次航海训练。 嗯,绕过了伊势半岛的顶点,再往西走就要进入濑户内海了。那里可是一块超级香饽饽,商船来去,岛堡众多,水贼遍地,水军无数,现在以“知多号”带着几条关船、小早船的实力,还是别去送菜了,那边目前也不是弯津能惹得起的地方。 任重而道远啊,弯津现在实力还是不太行,依旧只能算一家小大名。 ………… 原野亲自押着弯津水军拼命训练,在海上到处乱窜,各种放炮开枪,不计工本希望战力快些成型,而新弯津城也十分热闹。 主要还是平岛吉次郎这帮铁坊主的事儿。 他们集体起死回生了,在得到了银行大额贷款支持并订购了船只后,正开足马力打造铁器,以求将来可以把货船装满装满再装满,能让这次来之不易的远航卖货,尽可能多赚一些。 不然,让野原殿下护着跑一趟,只卖个几千斤铁器就回来,那不是傻了吗? 为此他们甚至已经不考虑失败的可能性,私下里都开始拼命借钱,在这种行业不景气的时段开始反常招工,待遇更是给的十足十,只为多存点货出来。 无所谓了,弯津之主已经替他们做到了这种地步,如果失败了,比如遇到风暴船沉了,路上被人揍回来了之类,他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到时他们也不打算再给原野或弯津添麻烦,一起手挽手跳海自杀就行了。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了! 这把过了就做大做强,过不了就死逑了事! 平岛吉次郎等人的反常行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弯津人本来就觉得原野这领主脑子有些太过离谱,仁厚的有些过头了,很像菩萨转世身,没想到他竟然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了避免领地内十几二十个小作坊主倒闭,竟然愿意巨资造一艘铜皮船,亲自护送他们走一趟。 自古以来,曰本就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啊,一般商户这种下贱货色不被领主生嚼干吃了就不错了,竟然还能得到上等人的帮助? 原野搞出来的那个“议会”也一炮而红,哪怕新弯津城目前还没有报纸,信息普及性很低,但很多人还是很快把目光投入到这新兴事物上,开始仔细研究平岛吉次郎这帮倒霉蛋是怎么凭这东西翻身的。 事关切身利益,这世上绝大部分人都会非常聪明,而这些聪明人没用两天就发现议会竟然能“指挥”远藤千代等高级内政官员。 或者不该说指挥,而是能在会议上哭诉后,换取远藤千代等人的一定帮助。比如这次竟然都惊动了野原殿下,让野原殿下被迫亲自跑一趟。 能召唤弯津之主的东西,这玩意要搁西幻背景,那就是神器啊! 毕竟真论破坏力,原野可比大章鱼强多了! 随着这消息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觊觎“神器”的人也越来越多,同时心理不平衡的人也开始翻倍增长——大家都是野原殿下的老部下了,为什么只有平岛吉次郎这帮人可以享受特权? 要是当事人是阿满大人也就算了,阿满大人据说救过野原殿下十几次,为野原殿下中过三百多箭,享受点特权大家都能理解,但平岛吉次郎又算哪根葱,给弯津挖过沟淘过铁砂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资格比他老的大把是,功劳比他大的更是数不胜数。 这不公平,野原殿下的恩惠也该有我一份! 这些年在原野无息贷款的支持下,弯津出了不少私人作坊主,而这些人胆子相对较大,头脑也相对灵活,厚着脸皮四处询问一番,又是拿着“议事规则”仔细揣摩研究,没多久就把代表自己的“议员”翻出来了,开始对这些人口诛笔伐——你可真是个废物啊,你看看人家平岛吉次郎,勇于吃螃蟹,一份提案硬生生把整个行业都给救活了! 再看看你,你特么就只会投赞成票吗? 咱们这行业怎么办? 什么,那是第一次,你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没准备? 那人家平岛吉次郎为什么有准备?人家为什么能提案,还能在大庭公众之下哭出来? 你就是个废物,赶紧去议会上哭,野原殿下要保着那些人绕半个曰本去北陆卖货,必须带上我们! 原野手动挑出来的“议员”原本都是各行各业口碑比较好的,为人比较沉稳老实的,但这次被原野坑得不轻,好多人一时之间都成了“废物”的代名词,同行们都对他们意见很大,甚至有人私下里表示,原野虽然一向慧眼视人,但这次看走眼了,给他们这一行挑的议员根本不合格。 言下之意,这议员该由他当。要换了他上去,他肯定能在议会哭出鼻涕泡,让原野心疼到把他们都捎上。 这些新任议员被同行明里暗里骂也没招,只能憋屈的去议会大楼提交会议申请,理由五八门。 有学平岛吉次郎卖惨的,比如弯津很多酒屋前两年因粮食管制同样损失巨大,相关议员在泉平次这议长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声称既然都带了平岛吉次郎等人了,要是不带他们酒业一起去,他们也没脸见人了,只能吊死在议会大门前。 也有卖乖的,比如弯津染布行业和盐业,他们之前没怎么倒霉,大多也有“国营”身份,但纷纷表示要支持野原殿下的“卖货远征”,请务必带上他们,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在会议上发言的机会。 泉平次欣喜若狂,他这老头一生都在惦记着搞集体自治村落,对原野弄出来的这个议会十分欣赏,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东西会无疾而终,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受欢迎。 他在紧急联系原野后,立马就组织了“新弯津城议会第二次会议”,顺利通过一大群人要跟着舰队一起远征的提案。 一时之间,新弯津在历经灾荒后,突然就繁荣起来,各种原材料价格暴涨,就连弯津船厂这种刚刚才建好的作坊都订单拿到手软,被迫紧急招工,规模一天一个样儿。 (本章完) 第215章 开门,做生意! 第215章 开门,做生意! 对弯津的突发性变化,原野也有点看不太懂了。他就是比着葫芦画瓢,习惯性的扶助工商业,完全没料到民间会反应如此激烈——按他的预期,这景象怎么也要再过个三五年才能看到点苗头。 大概,这是一种“要素聚集效应”? 当某些条件齐全后,不用再人为干涉,这些条件自然而然就发生“化学反应”,产出相对应的成果? 现在弯津受到政策刺激,预期市场扩大,引发劳动力需求激增,进一步引发农村人口转移,出现乘数效应,使大量“边际产出为0”的零值劳动力转移到新兴工商业,致使整个社会劳动效率激增? 劳动效率激增后劳动者收入提高,再引发需求端扩张,使大量财富进行“溢价分配”,从而导致消费结构升级,大量农村家庭从“生存型消费”开始转向“发展型消费”,从而进一步推动工商业发展? 下一步就是资本积累和技术扩张了?扩大生产或进行技术工艺改良,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形成“利润-投资-增长”的良性循环? 直到预期市场得到兑现? 本质上,这是一种劳动力、土地、商品生产在城乡间的重新配置,通过市场活跃化实现资源效率利用的最大化? 原野没太看懂,很后悔当年政经课上不该只求混学分,全拿来补觉了,结果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了,这种最初级的城乡二元制发展模型他都说不准,看得迷迷糊糊,但弯津能得到发展,这终归是好事,大概仅需要提防一下…… 马尔萨斯陷阱,注意防止出现人为性饥荒?以及过度城市化,出现大规模的贫民窟?或者要小心价格剪刀差,导致农村赤贫化? 经济纠纷之类的社会问题也要多关注一些,至少这方面的法律法规要进一步完善,最好再分出一个单独的部门来处理这些事。 原野身为弯津目前首屈一指的“经济学家”,谨慎的观察着弯津突然冒出来的澎湃活力,不停做着记录,脑子里也不停冒出新想法,感觉今年的税务报表应该相当好看。 当然,这一切的核心都在于“预期市场”能不能兑现。 如果预期市场不能兑现,眼前这一切都是镜水月,转眼就会散去,这些工坊有一个算一个,八成都要倒闭,坊主搞不好也要有一大半要上吊自杀。 所以,这次“卖货远征”更不能轻忽了,哪怕不会有太多硝烟,不会死太多人,但这场战争仍能决定弯津的未来。 失败了,弯津要被打回原形,未来五到十年都缓不过气来。 弯津缓不过气来,原野就没力量去登陆北伊势抢地盘,没有地盘他就没法继续发育,不能发育,他就完不成最终计划,这次穿越遭的罪就白遭了! ………… 事物的发展总是层层推进,原野本来只是想支持平岛吉次郎等人走出去,顺便利用这次航行去完成另一个支线任务,但现在情况完全变了,或者该说随着事态的快速发展,他需要投入更大的力量,以保证万无一失。 这时候单凭原野自己积攒下的底蕴肯定是不够的,他也没客气,马上去寻求两位盟友的协助,问他们借船。 嗯,这时代曰本战船商船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安宅船、关船和小早船,他不需要士兵,只要把船和普通水手借给他用用就行了——他准备把这些船改装一下,组织一支大型武装商船队,这些船一边拉货一边辅助战斗。 主要是这次卖货要参与的中小型工商业主太多,又在加班拼命生产,运输需求突然暴增,只凭弯津船厂短时间内造不出那么多合用的船只,也就只能借了。 过了个这坎就好了,弯津船厂在扩建,给他们些时间,慢慢会把船只数量补上来。 而织田信长还是比较大方的,他现在正用着原野的施工队在小牧山帮忙筑城,看到原野连老婆都派来找他借船了,再问问是打算卖货,随手一挥就借给他十余条关船,根本不在乎热田港的海贸会不会受影响。 或者说,他巴不得原野离热田港远一些,别没事就派人在热田港进进出出,更不信弯津能把热田港的生意真给抢光了。 松平元康同样比较好说话,原野的目光转移到大海上,时间精力去远处卖货,总比在知多半岛东北角囤积重兵,看着三河流口水要强一百倍,毫不犹豫就履行了盟约,在三河一阵搜罗,也弄了二十几条大小不等的破船给他。 不过他不如织田信长大气,不是免费借,这些船的租金要弯津以货相抵,而且船要是沉了,弯津也要赔。 原野也不在乎,等把船陆陆续续搞到手后,就以公开拍卖的形式转租给平岛吉次郎这些工坊主使用,还把他们招募的护卫人员集中起来,统一训练了一段时间,顺便把《刀铳管理办法》颁布施实了,算是对大威力武器进行一定管控。 这么又折腾到了夏末时节,台风刮过了,一切才算准备就绪,卖货船队开始分批从新弯津码头起航。 码头上的气氛十分沉重,毕竟这次远航新弯津几乎所有私营作坊主都参加了,这批登船的作坊主人人背着铁炮,面色肃穆,要为自家产品杀出一条血路,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这些人为了扩产都借了原野大笔的钱,要是卖货失败,很多人也不准备活了,打算直接跳海了事。 那在这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情况下,不少人的妻子儿女都眼圈发红,亲朋好友也面色严肃,安慰的话说不出太多,只能不停承诺一定把他们的家人照料好,顺便也再给他们鼓一把劲,让他们能一往无前——弯津这次扩产热潮,上上下下都受到了影响,这些亲朋好友大多也都投了钱等着分红,绝不希望这些坊主死在海上。 等依依惜别之后,随着三声法螺声响起,船队在一片哭泣声中正式起航,而码头上还有人摆上香案,供奉起了“住吉三神”。 这是曰本民间传说中的海神,也叫“绵津三神”,据说信仰它们,只要给足塞钱,船只就可以得到保佑,出海能平平安安归来,在知多半岛受众还算可以,但现在参拜的人很少,大量民众立刻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并且环顾四周,窃窃私语——这种事私下里祈求一下没人管,但公开搞就很危险了。 而不出所料,这些人没等祈福完就被警察连人带香案一起抬走了,毕竟弯津不欢迎神佛进来,住吉三神在知多半岛上的神社都是原野亲自下令烧的,充当神官的佐治家家主也是由阿满亲自带队宰掉的,住吉神社以及相关组织已经在弯津被定性成非法存在。 嗯,桶狭间之战后,佐治家占着知多半岛东侧的大野城不肯让出来,还煽动当地神社信徒暴动,企图逼迫原野让步,承认佐治家在大野城一带的统治地位。 原野也就随了他们的愿,把住吉神社在知多半岛上的分社一把火给烧了,佐治家的男丁也都宰了,算是彻底覆灭了这家在知多半岛东侧很有影响力的豪族,而跟着佐治家闹事的信徒,也都被驱赶到了织田信长的领地上,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反正原野不可能允许有任何组织来分润知多半岛上的好处,哪怕是在民间有受众的传统信仰也不行。 这里他是要当成根据地建设的,总不能留着一群吸血蚂蝗在。 顺嘴一提,在历史上,佐治家还是小有名气的,算是织田水军的支柱之一,其家主佐治信方在桶狭间合战之后娶了织田信长的妹妹,也就是娶了原野现在的老婆犬公主。 只是原野不知道这些,他历史没好到那种程度,就当佐治家是一个死也不肯滚蛋的顽固豪族,随手就给剿灭了,还把他家的船队给抢了,现在弯津水军里有近50%的关船和小早船,以前就是佐治家的——当时佐治家也没想到原野实力那么强,根本没逃,反而聚起所有力量在大野城一带反抗,企图以战求和,结果野战大败,笼城团灭,所有家当全归了原野,真的好惨。 大势所趋,只能算他们倒霉了,不然也没有别的说法。 ………… 原野不清楚新弯津码头上的闹剧,知道了也不会管,那是警察部门的事,和他无关,他只是在外海上等着。 “知多号”太大,吃水也太深,在新弯津码头这种商用码头停靠不方便,目前的住泊地是在伊势湾的一座小岛上。 那岛算是弯津军的水军基地吧,以前上面生活着一些逃避年贡兵役的岛民,但原野去了一趟把“葫芦旗”一插,那里就算他的了,也没人有意见。 现在“知多号”进不去新弯津港,原野就早早坐镇“知多号”上,带着弯津水军在外海漂着,等武装商船分批装货来和他汇合,等接收到最后一批商船后,清点无误,他一声令下,所有船只升帆起锚,开始沿着海岸线南下。 “真是壮观啊!” 目前弯津没有外部威胁,防御力量以及人民忠诚度又足够,不需要特意留下阿满守家,她也带着几十名“活命众”的精锐一起出征,现在坐在“知多号”的船楼栏杆上,看到海面上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劈开海浪,列队而行,忍不住赞叹出声,一时十分膨胀,感觉这都能说一声“灭国舰队”了。 原野也瞧了两眼,感觉这段时间没白辛苦,但嘴上淡淡道:“以后会更壮观的。” 这些船不都是弯津的,有从盟友借来的,也有作坊主私人从热田港雇来的,大大小小很不规整,不符合他的工科狗美学,等回头把今年的税收了,他就要进入大造船时期,到时“知多号”这样的主力船怎么也要有个十艘,那时编队而行,才能勉强说一声壮观。 放到现代也能说一声壮观,毕竟这种傻叉一样的大木箱子包铜船,在现代无论如何是不会造的,拿出来真能算个奇景。 他和阿满一起欣赏了一会儿船队,看起来刚出发状态都不错,没有哪艘有掉队的迹象或是编队发生混乱,而这时阿清轻轻扯了扯原野的衣摆,示意他海鲜好了——水贼套餐,很粗糙的一种烹饪方法,就是把各种贝类、螃蟹和虾装在木桶里,然后直接浇开水烫熟。 这算是古代穷鬼们搞出来的一种传统吃法,没油没盐没滋味,也不养人,不配着粮食吃,一直吃这些东西会越来越瘦,或者干脆会死,但原野日常饮食十分健康,不缺这点油水,只吃个鲜味的话,尝过几次感觉还不错。 当然,寄生虫之类也不考虑,什么都要考虑,那天天吃大米饭算了,没必要想着过嘴瘾。 不过真有也不要紧,他能治,现在他的“老年死士作坊”就出产各种驱虫丸,以勉强保本的价格在弯津内部销售,算是国民福利。 原野坐下后就开始吃,阿清很温柔的坐在一边帮他剥虾,他也不时投喂一下阿清,顺便以目光示意阿满快滚,别在这里当电灯泡。 阿满不滚,原野又不是她主公了,她凭什么滚? 她吃得比原野还多,边吃还边叨叨,想弄点酒喝,最后连送上来单纯补充水份、没一点甜味的西瓜,她都硬啃了大半个——船上的淡水太糟糕了,就算近海航行不会发臭,但仍有一股怪味,原野以前让人种的西瓜倒是真有了用,没事啃一块能少喝不少水,而且就算有点苦,也比喝味道怪怪的水强。 现在阿满也经常坐船,倒是习惯了吃西瓜代替喝水,至于以前她吐槽原野种西瓜纯瞎搞的事儿,她已经忘了。 船队编队航行的事不用原野他们操心,自然有於大等弯津水军教官、军官处理,他们就一路吃着海鲜啃着西瓜,沿海岸漂到了知多半岛的顶端,再转而向东航行,很快就到了渥美半岛的碜津港。 以前这里是今川家的领地,不过自从桶狭间合战之后,今川家全面衰退,这里已经被松平元康给占了,或者说这里的豪族已经改旗易帜,投靠了松平家,而弯津一次性来了上百条船,远远望上去乌泱泱一片,差点把这些豪族们吓尿了——他们也就两三百郎党的实力,算是大战役的边角料,打他们不用这么多人吧? 等弄清原野等人只是路过,要在这里停泊休整这才算放心,倒也算履行了野原、松平两家的盟约,给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淡水和米粮,哪怕没必要。 原野也没在这里做生意,他要想和松平家贸易,走陆地路线就行了,不用绕过半岛再横渡海湾,他只是在这里重新整队,调整一下大船队短航之中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同时派出先遣队去前面探路。 知多半岛附近的海域情况,弯津水军训练了这么久还是知道的,但再远就不行了,同时为了避免被大股水贼伏击,探路队伍肯定要有。 这时代也没办法,只能这么一蛄蛹一蛄蛹往前走,肯定没有现代方便。 同时,在这里停一停,也是为了顺便收集一下附近的水文信息,以免将来有事想在这里找个强行登陆的地点都不好找。 弯津船队在这里修整了一天多,然后再次扬帆启航,带着铁炮大炮奔着第一个生意目标——今川家就去了。 开门,做生意! (本章完) 第216章 开门了 第216章 开门了 今川家拥有三大优良港口,分别是骏府港、清水港和蒲泉港。 前两者位于骏河国,后者位于远江国,但清水港和蒲泉港都位于清水湾内,情况类似岛津港和热田港,各把着海湾一头。 原野率领船队离开三河国的碜津后,自然首先到达了位于远江国西北角的蒲泉。 今川家也很重视港口,和织田信长一样,控制着良港征收高额“关船钱”以用来维持军队,那自然对蒲泉这种大港防备严密,不但筑有大量烽火台和岩砦,还驻有水军部队。 现在原野带着一百多条船杀过来,蒲泉附近的烽火台立刻冒起了浓烟,向友军示警,同时各类水军船只也开始脱离港口,驶向外海准备迎战。 弯津船队也很快分成两部分,以“知多号”为首的二十余艘大小战舰开始前出,余下八十多艘武装商船开始拖后,同时派出划桨小船,带着使者奔着蒲泉港而去。 海战极有可能发生,但原野不通海战指挥,很有自知之明的让出了指挥位置,向於大客气询问道:“你有把握吗?” 於大是原野以前请来帮忙探索硝石航线的老水贼,原本他打算拼一次命之后就陪着娇妻幼子过安静生活,但原野给的待遇太高,给他的尊重太多,再加上他还有个儿子,倒是又起了事业之心,一直没离开弯津水军,甚至还越干越起劲了。 此时他面对原野这位“恩主”的询问,又有“知多号”这种“大安宅铜皮船”在手,答得毫不犹豫:“有,殿下!” “那就交给你了!” “遵命,殿下!” 於大当仁不让,但话还是那么简洁,得到授权后,立马开始发布命令,指挥各舰进一步做好作战准备,大量铁炮手被分散到船的各个位置,水手们也开始披甲准备顶住跳帮,而原野也没等着看热闹,带着阿清转下船楼,汇合他的内卫部队,去准备他的大杀器,以做为战局最后一道保险。 当然,不一定要打,但总要做好打的准备。 弯津水军开始忙活,派出去的使者也没耽搁,打着原野的旗号一路未受阻拦就穿过蒲泉水军进入蒲泉港,并在很短时间内就见到了这里的城主石山平辅,送上了原野的亲笔书信。 石山平辅一目十行看完了书信,望着远海上金灿灿的“知多号”一时沉默不语。 他旁边的武士豪族僚吏们等不及了,向他问道:“大人,野原家打算干什么?” “提了些要求,要和我们……立一份盟约。” 石山平辅随手将书信递给部下传看,转而向使者问道:“如果我们拒绝,野原殿下就要攻击蒲泉港?” “不会,石山大人,我们只是来做生意的。”使者语气十分诚恳,“野原殿下与今川家也一向交好,我们不会如此无礼,但正因为双方交好,我们希望能得到今川家的帮助,免除弯津商船的关船钱,并在以后保护弯津的商船以及弯津商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石山平辅望着使者,脸上的横肉跳了两跳,今川家和原野哪里称得上交好,以前只是掐不死他才被迫一起盟誓互不伤害,双方其实都沾着对方的血,和敌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毕竟没有真撕破过脸皮,而且原野倒也算信守承诺,没参与桶狭间合战,还真没有攻击过今川家。 他一时沉吟不语,转而又向两旁的武士们问道:“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这绝不可能!大人,我们不能答应!”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武士马上就气愤发言,他刚才看过原野的信了,无偿保护商人商船之类还好,但免除关船钱这绝对不行——今川家对往来商船是课重税的,以茶叶举例,无论进出,他们都要30%的税金,而像是一些战略物资,比如铁器,他们更是要抽40%,而且不要钱,要实物。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运十把铁制农具过来,今川家一文不,就要拿走四把。 这种事看起来很离奇,但就算在现代,100%的关税也不少见,不过那多是贸易战或是为了保护国内产业不被冲垮,而今川家就单纯是为了抢钱了——今川家一年要从三大港口收税收近二十万贯的,不然今川义元也没法过得那么奢侈,也没那个资本去上洛。 同时,今川家也不用担心没有商船来,这时代走陆路损失更大,遍地都是关卡,大名要收过路费,豪族要收过路费,就连寺庙、神社、河盗、山贼也要收过路费,真有傻子走陆路运十把农具过来,到远江能剩下一把,就算那傻子牛逼! 或者说,能走到且人还活着,就算牛逼了! 在陆地上,地头蛇想伏击一支商队,那再简单不过,都能让商队消失的不明不白,搞出各种无头悬案。 那现在原野也走海路来了,但又不愿意今川家白嫖弯津30-40%的货物,蒲泉港的武士也不愿意白白丢掉这么一大笔钱,双方矛盾不好调和,今川家的武士一时之间对着原野派来的使者群起而攻之,都有人开始拔刀,表示这是原野在上门侮辱人,不如先把使者宰了再说。 使者不怕,他当初可是跟着原野参加过新弯津防御战的,亲手杀过今川家的武士,有心理优势,而且他也深信今川家的武士不敢碰他一根寒毛——弯津正愁师出无名,不好对今川家动手,那今天他被今川家的武士宰了,明天原野就敢冲进蒲泉港把港口搬空。 那他就算死了也值了,肯定能埋进弯津陵园,家人待遇更是直接拉满。 使者完全不怕,胆小也不会选他当使者,就盯着石山平辅等他表态。 石山平辅一看没吓住他,直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闭嘴,盯着使者问道:“如果我们不同意,野原殿下会怎么做?” 使者态度语气还是很诚恳,低头道:“大人,我们弯津前两年闹了灾荒,这些货是一定要卖出去的,如果大人您不允许我们在蒲泉港交易,那我们只好在附近自己找个地方卖货,希望大人您不要介意。” 室内一时寂静,但很快所有武士都愤怒起来。 这次是真怒了,立刻就有人说道:“这里所有的土地都在今川家旗下,野原家是想挑起战争?” “我们会挑一块无人荒地,卖完货就走!”使者依旧不惧,淡淡说道,“我们不会以此为理由占有远江的土地,这一点我们可以神前发誓。” “没有人会和你们交易!” “那我们就等到有人来为止!”使者抬起头,望着那名武士,寸步不让,“或者,我们也可以堵在海湾口,把外地船商都送过去交易。” 那人语塞片刻,但马上另一人又怒吼道:“一百多条船吓不倒我们!只要我们想,随时都能把你们打沉!” 使者也怒了,用更大的声音叫道:“任何对弯津的挑衅都将视为攻击!这位大人,你敢把话再说一遍,我转身就走,两家之间的战争由你而起!” 室内再次一静,就算被怼的那位武士也只是嘴巴张了张,没真敢把话重复一遍。 使者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爽到连打了三个寒颤,感觉这就是他人生高光时刻了,就是回头被剁成肉泥也无所谓,而石山平辅再次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们少说点废话,对使者温声道:“使者阁下,完全不收关船钱是不可能的,两成如何?看在野原殿下的面子上,对野原家的商人,无论是什么货物,我们愿意只收两成关船钱。” 使者马上摇头:“不行,大人!普通货物三成,特殊货物四成的关船钱本就不合理,哪怕就是改成两成也不合理。弯津商人受到野原殿下保护,他们不能接受不合理的对待,所以……我们要求完全免除关船钱。” 石山平辅眉毛皱到了一起,也有些被这庶民的态度激怒了,但没发火,只是提醒道:“你该去请示一下野原殿下!” “不用,我是野原殿下的全权使者,我已经得到授权,我的话就是野原殿下的话。”使者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书,展开公示,片刻后又对石山平辅说道,“石山大人,请下决定吧,您同不同意野原殿下的要求?” 石山平辅深吸一口气,真想一声令下就把使者的头砍下来,然后给原野这臭流氓送回去,但只是想想,并不敢那么做,片刻后再让一步,叹道:“一成如何?” 使者再次摇头:“大人,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弯津人不是那些任由武士揉搓的船商,他们受野原殿下保护,而以野原殿下的力量,有资格要求今川家给予特殊待遇,所以……弯津人不会交一文关船钱,这是野原殿下的要求,请您还是接受比较好!” 石山平辅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种事我做不了主,请野原殿下稍等几日吧,能不能行要骏府那边判断。” 他这是打算采取拖字诀了,而使者并不吃这一套,起身道:“如果大人坚持如此,那也可以,但在此之前,我们会展开登陆行动并筑起一些防御性的岩砦,请大人不要干涉。按野原殿下的要求,我在此郑重声明,任何靠近弯津军十五里以内的行为,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海面上,只要靠近弯津军十五里皆被视为攻击,因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大人您来承担!” 说完,使者转身就要走,看起来一刻也不肯多停,而石山平辅迟疑一下,终究是伸出了手,叹道:“算了,使者阁下,不交就不交吧,我们来商量一下会盟时间好了。” 他也是实在没办法,虽然有些屈辱,但今川家和原野打过交道,当初在知多半岛双方打得很惨,死了一地人,他不想重来一遍了。 而且,松平元康已经完全攻占了东三河,正冲着远江磨刀霍霍,这时再招惹野原家绝非好时机,有屈辱,也就只能先忍忍。 不然如何?西面顶着松平家,海上再顶着野原家吗?他这次能带着一百多条船来,下次就能运几千郎党足轻过来,到时和松平家两面夹击…… 为了点关船钱,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也就只能如此了! 但要是以前今川家强盛之时,何至于此啊…… 石山平辅一时之间,像是老了十岁。 (本章完) 第217章 二道贩子都该死啊! 第217章 二道贩子都该死啊! “今川家就这么怂了?” 搭载平岛吉次郎等弯津坊主的货船缓缓驶入蒲泉港,除了有郎党上船巡视了一圈之外,并未受到任何刁难,也没有交纳任何税费,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松愉快。 “应该是怂了!” “怎么就怂了?” “当时我都准备上前助战了,我不怕死,就怕货砸在手里……” 这帮坊主踏上码头后还在议论纷纷,对没能打起来竟然有些遗憾,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小小遗憾一下就三三两两散开,各忙各的,毕竟他们既要出货,也要考察一下本地物产,以免将来空船返回。 平岛吉次郎等几个关系好的聚成一伙,先在蒲泉港的港町观察物价,而一瞧之下大惊失色,片刻后都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远江的铁器价格好高,零售价比弯津要高七成多。 这才跑了几天路,价格就上浮了七成,要是再跑一个月,那价格…… 不敢想啊不敢想! 难怪那帮船商没事就跑到热田港拉货,原来跑海贸这么赚吗? 该死啊,以前的钱竟然大部分被那些二道贩子给赚去了! 他们一群人聚在那里研究铁器,追着小伙计询问价格,这家座商的番头马上被惊动了,从土座出来后,瞧了瞧他们一身怪异打扮,立刻心中一动,马上客气问道:“诸位是弯津商人?” 平岛吉次郎因为有个“议员”身份,是这帮人默认的头领,理所当然出头答话,客客气气道:”“没错,我们是弯津人。这位番头,蒲泉的铁器价格一直这么……一直是这个价钱吗?” 番头边伸手请他们去土座,边笑道:“当然不是,价格是从去年才降下来的,以前只能更贵。” 平岛吉次郎几人对视一眼,了然点头,估计这是受弯津的影响——知多半岛从去年产铁量大增,又为了换粮食应对灾荒在搞甩卖,热田港铁价随之腰斩再腰斩,蒲泉港离热田港不远,价格估计也腰斩了。 但就算腰斩了,能多七成的收益,他们也赚疯了,甚至就是按热田港的价格上浮一成,他们其实也有的赚——在弯津以及热田港他们卖不出去,主要是干不过弯津的“国营工厂”,“国营工厂”敢不赚钱,他们不行。 平岛吉次郎马上问道:“这位番头,不知贵屋可愿意收购铁器?能吃多少货?” 这话要先问问,现在尾张和弯津基本废除“座头制”了,不需要寺庙给予专营许可,但远江的情况他们不清楚,必须要先问问。 要是对方抬出某间寺庙,那他们就需要把原野抬出来对抗,以便能顺利出货。 不过他们想多了,远江产铁量极低,铁器本身就是从东海、东山、北陆等地进口的,在这里没有经营铁器的寺庙势力,而且番头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们是来卖货的,马上反问道,“不知各位能供多少货?” “要多少有多少!”平岛吉次郎毫不犹豫,大不了他们回去再扩产呗,不过价格还是要好好说道说道,能多赚一文也是好的。 双方马上就价格问题讨论了半天,这番头甚至还把屋主以及几位关系好的同行都叫来了,只为了吃货量越大越便宜,真正做到了锱铢必较,顺便还请他们品尝了远江特产——远江茶和远江密柑,以及每人送了他们一匹“远江粗绸”。 平岛吉次郎等人觉得远江特产不错,完全可以拉回弯津去卖,甚至可以卖到尾张、美浓、三河去,反正原野替他们争取到了免除“关船钱”,他们的成本绝对比其他人低,怎么也不可能赔掉。 双方都大有赚头,一时相见恨晚,相谈甚欢,马上签了合约,又一起赴宴,喝了点小酒,甚至这些座商还大价钱叫了艺伎来陪酒,声称远江艺伎也是一绝,不输给骏府多少。 这倒把平岛吉次郎等人吓到了,弯津扫黄扫得很猛,他们拿不准在远江招妓会不会被追责,大好“钱”途已经在招手,没人想触这种霉头,倒是赶紧撤了。 不过这没影响到他们的兴奋之情,回船上时依旧议论纷纷,表示明天就组织卸货,空船结伴返回,然后回去加急生产,争取快些把船装满,追上大部队继续往东探索——这几个人准备结盟了,几家工坊合并后一起干,这次就要回去一个抓生产,留一个在路上跑,余下的人跟着大部队继续往东走,继续签合同。 不耽误什么事的,大部队走得很慢,要边探索边前进,每到一处都要停上好几天,他们在后面来回折返,完全赶得及。 这几个人越说越兴奋,最后还有人趁着酒劲感叹道:“原来外面的钱这么好赚,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以前这钱我们赚不到啊,没有野原殿下带着我们,我们想走到这里都难,甚至都没钱租船。就算走到了,八成也要被今川家剥掉一层皮,肯定赚不了这么多。” “殿下是好人啊……” “我们要不要给殿下捐献点军资?” “我看可以,我们赚了钱也不能不识数,一毛不拨要被人笑死的。” “殿下的水军是关键,没有水军我们走不了这么远,蒲泉港也不会给我们免关船钱,以后还要依靠殿下的水军震慑沿途水贼,我们将来赚了钱,应该买船送给殿下,这比直接送钱好。” “那不如投资弯津船厂,或是想办法委托那些座商,从外地雇些会造大船的工匠回来,就像冈部先生那样的。” “这主意不错,我们以后也需要大量货船,投资造船厂比较好!” 这帮坊主借着酒劲,一个劲胡说八道,感觉做生意从没这么轻松过,越说越上头,而回到船上,发现船上更离谱,那些卖酒的、卖布的、卖盐的都比他们激动,都在那里议论纷纷,表示外面的钱就是比弯津的好赚,早该出来了,顺便痛骂二道贩子们,把他们的东西在外面卖的那么贵。 意见都统一了,要造船,使劲造船! 现在弯津水军就是对上今川家的水军都没有绝对优势,这不行,必须大造特造,要让弯津水军只要出海,就没有任何人敢多看一眼,而且他们也需要大量货船,他们的钱不能再被二道贩子们赚去了,必须自己赚。 同样的,也有不少人在互相串联,要空船结伴回去运货。 ………… 弯津的作坊主们在船上吵吵闹闹,拉帮结派,阿满也把蒲泉港的物价统计好了,甚至把今天弯津作坊主们和当地座商签订的供货合约都统计了个七七八八——“活命众”吃了这么多年经费,还是很给力的。 阿满统计完了,看着今天的收益也十分震惊,毕竟厂家直销绝对比二道贩子价格低,当地座商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都是整船整船吃货,仅蒲泉一处港口,就把船队三分之一的货物给吞下了——这可是满载的三十多条船。 她忍不住惊讶道:“海贸原来这么赚吗?” 原野也瞧了一眼清单,笑道:“海贸当然赚,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舍生忘死往海里钻,就是一般人没资格碰这门生意。” 这才哪到哪,就以大航海时代来说,一艘从欧洲去往南美洲的商船,如果收益低于10000%,也就是收益率低于百倍,那就算失败了,而现在离开弯津还没多远,收益率平均也就在75%左右,放在正经海商里面该被笑掉大牙。 现在赚的,仅就是些零头罢了。 或者说,海贸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走得越远,赚得越多,甚至是赚得不是一般的多,收益率是以指数形式上涨的。 阿满想不了那么远,她对75%的收益率已经极为满意,毕竟这些坊主在弯津和“国营工厂”互卷,有的已经卷到不赚钱了,只是吊着命死不掉而已,甚至像是平岛吉次郎那种,不是原野伸手扶了一把,已经死了。 那现在让他们这么赚上几年钱,到时再给他们随便扣个帽子,把人抓起来家一抄,弯津不就一波肥了吗? 她在脑子里帮这些未来富商罗织了会儿罪名,感觉未来可期,然后想了想,又向原野问道:“目前看起来,今川家的三处港口跑完,货基本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到时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东走?” “要的!”原野也没犹豫,他之前私下里计算过,直接道,“那些工坊都要扩张,日后仅凭远江、骏府两国,不足以倾销他们的产品,而且这近百条船的货,够这三个港口的座商消化好几个月了,为了能循环起来,我们至少要走到本岛最东端,才算勉强够用——最稳妥就是绕过本岛东端走到关西,但石山本愿寺不好惹,我们先到最东端看看情况再说。” 阿满轻轻点头,既然都出来了,她也不在乎多在海上漂几个月,反正又不用她去划桨升帆擦甲板。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事情说起来一向简单,真做起事来却相当麻烦,原野在清水湾一停就是十多天,这才算是和蒲泉港、清水港、骏府港完成了盟约——他和今川家又变成盟友了,今川家承诺免费向他开放港口(其实是市场),他承诺绝不会以任何形式攻击今川家的领地,同时也以优惠价格向今川提供一定量的火药和铁炮。 当然,其他乱七八糟的小条款还有很多,比如保障弯津商人权利之类,这些也都一一确定下来,算是今川家忙着和松平家干架,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让了他一步。 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船队才重新上路,离开今川家的领地,继续往东,奔着伊豆半岛就去了。 (本章完) 第218章 让他们知道一下这片海域谁说了算! 第218章 让他们知道一下这片海域谁说了算! 在还没侵吞北海道之前,曰本领土形似一只小海马。 本州岛像它的身体,九州岛像它拉的屎,四国岛像它下的蛋,伊势半岛像它的臀鳍,房总半岛像它的胸鳍,而夹在伊势半岛、房总半岛之间的伊豆半岛,就形似它的那什么……(审核没通过的一种器官) 如果海马有那什么,或是把海马拟人化的话,伊豆半岛的位置,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玩意儿。 总之,伊豆半岛面积不算大,大概只有知多半岛的五到六倍,但造型相当别致,西边是骏河湾,南面是太平洋,东面是相模湾,它就那么直挺挺凸出来直冲大洋,给人很硬很硬的感觉,看着就非常壮阳。 这里最初由室町幕府的分支“堀越公方(足利氏的一支)”统治。1491年,堀越公方足利政知去世后,其子足利茶茶丸继位,但因残暴引发内乱。此时,出身伊势氏的北条早云(伊势盛时)借机崛起。 1493年,北条早云以十余家臣外带百多名郎党偷袭堀越公方的御所,仅一天便将其攻陷,驱逐了足利茶茶丸,成为伊豆的实际统治者,从此开启了后北条氏的关东霸业。 等北条早云之子北条氏纲继位后,将居城迁至相模国的小田原城(今神奈川县),并以此为中心向周边扩张。伊豆半岛作为北条家的发源地,以及拥有三面环海极好防御的优势,成为其稳固的大后方。北条氏康时期,伊豆半岛与相模、武藏等地共同构成北条家的核心领地。 而北条家的水军……大概八年前吧,北条家在与里见家争夺房总半岛时,被里见水军一把火给烧了。 自此,北条水军一蹶不振,哪怕北条家几次企图重建,但面对里见水军的巨大优势,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已经完全丢失了附近海域的控制权。 比如,伊豆半岛上的天然良港下田港据说已经彻底衰败了,敢来交易的商船很少,现在北条家的贸易,基本要靠今川家和武田家的陆路供应——这也是北条家积极加入“三国同盟”的原因之一。 现在原野带着弯津船队,一出骏河湾就撞见了里见家的水军,或者该说是水贼。 这条只有几十石的小早船仗着速度快,转弯便捷,来回游弋在弯津船队不远处,而原野也马上派出了使者,和对方交涉。 这次去的使者还是上次那位,但水贼明显没有武士讲究,原野对里见家的威慑力也不怎么强,因使者梗着脖子说话激怒了这条小早船的船长,立马被暴打一顿,扔进了海里,仅就是还需要他传话,才没直接宰了他。 这使者名叫安井平(因《平等令》刚起名不久),鼻青脸肿、湿淋淋回到“知多号”上倒是蛮不在乎,直接转达了对方的回复:“殿下,那群海蚬子要求我们马上退回骏河一带,他们说北条家是里见家的敌人,任何资助北条家的行为将被视为对里见家的挑衅——他们认为我们是来支援北条家的,对我们敌意很大,我解释过了,他们不肯听。” 原野轻轻点头,安慰道:“辛苦你了,放心,不会让你白吃苦头。” “没什么辛苦的,殿下,能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安井平对着原野倒看不出半点强硬,笑得像只大狗一样,毕竟当初要是没原野在知多半岛积极赈灾,他全家至少要饿死一半人。 不过他仅就是个负责传话的使者,很有分寸,知道是战是和这种大事自己不该插嘴,说了这么一句就主动退下,而原野转头就对於大吩咐道:“驱逐他们吧!如果对方敢接战,就杀掉他们!” 於大点头应是,回头就以旗号向船队传达命令。很快一只关船压阵,几艘小早船就冲了过去,而里见家的小早船也不傻,没打算以一敌众,立刻掉头就向东逃去,应该是回老窝叫人去了。 在海上,船速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要想追上对方非常难,搞不好要几天甚至十几天时间,原野也没要求追多远,眼见对方逃了,就命令船队继续往下田港前进。 阿满望着远去的里见家小早船,向原野问道:“我们要和里见家干一仗么?” “我们还要往东走,一直走到本州岛最东端,早晚都是要和他们打一仗的。”原野也不在意,海贸哪里有那么好跑,今川家好说话是因为他以前和今川家干过一仗,有几千条人命当注脚,但里见家可没和他打过交道。 “在海上打仗啊……”阿满也算老兵了,这些年跟着原野没少参战,但正经海战还是头一回,心里多少有点虚。 原野倒是无所谓,乱世之中,你要连争抢的勇气也没有,最好还是去找个边角看戏吧,也别想再谋求什么利益,扩大什么领地。 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直接吩咐道:“回头到了下田港,你抓紧时间再收集一下里见水军的情报,以防有什么遗漏。” 有个说法叫“不打无把握之仗”,原野一直很重视情报工作,每年阿满伸手要钱他都尽最大可能满足,所以在这次“卖货远征”之前,“活命众”已经先行出发了,连先导船也派出过几艘,大概弄清了沿途势力的强弱。 而里见家做为关东一带海面上的霸主,他自然早有了解,感觉双方正面碰一碰应该没问题——关东一带水贼的实力比不上濑户内海一带的水贼,按情报显示,大约也就百条战船的实力,大多还是些小早船,他有“知多号”,也有新武器,绝对有一战之力。 当然,“活命众”现在的活动范围依旧有限,在北条家领地内的情报收集能力就不强,更别提更东边的里见家了,能弄到的消息都不算新鲜,也不敢保证完全准确,不排除里见水军实力比预期要强的可能性。 但吃了亏也不要紧,这年头曰本水军海战都以“火攻”为主,“知多号”巨资包了铜,轻易烧不沉,而只要死不掉,他恢复能力绝对比里见水军强。 里见家要应对武田家和北条家的陆地压力,能给水军的资源相对有限,他那边陆地上可没压力,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大搞资源倾斜,用不了半年他就能拉来一支更强的船队,直到把里见水军给耗死。 如果里见水军要是肯好好说话,愿意让弯津商人在伊豆半岛和房总半岛正常交易的话,看在他们霸占着这片海域已经近十年的面子上,原野也愿意多少交点“保护费”,比如5%,甚至10%,但现在他们不肯把市场让出来,不肯让弯津到这里来正常做生意,那原野也不介意沉上几条、十几条乃至几十条船,把他们都弄死。 这年头,想要什么都要拼命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里见水军给出了警告,原野就当他们放了个屁,不管不顾,当天中午就赶到了下田港。 大概是因为已经衰败的原因,下田港的反应远远不如蒲泉港,连示警的烽火都没点燃,就像没看到弯津船队一样。 大概,他们已经被里见水军捶的没脾气了,知道点了烽火也不可能召唤别的水军相助,顶多也就是做做岸上防备,别让水贼大规模登陆就行了。 等原野派出鼻青脸肿的安井平再次充当使者提出要求,驻守在当地的北条家武士比今川家还要好说话,连多余的屁都没放半个,立马就答应和弯津达成协议,免除包括关船钱在内的所有税费。 嗯,现在商船只要到这片海域,就已经要先被里见水军收一遍过路费了,怎么也承受不住进港再被北条家剥一层皮,而且里见水军里的小头目会看心情胡乱抢劫敢和北条家交易的商船,下田港本来就一天不如一天,根本收不到什么关船钱,免了相当于没免。 而且北条家武士想祸水东引,挑动弯津和里见水军两虎相争的意思很明显,都懒得掩饰,甚至生怕弯津走了,没人和里见水军打起来,态度自然格外积极。 最后,弯津带来的货物也确实极好,兵器、农具、精盐、高档布、酒等五八门的货物,都是北条家需要的东西,而且比今川家、武田家卖给他们的要便宜,并且能保证供应充足,只要敢付订金,弯津商人就敢答应供货,并敢请原野出来担保一定会履约。 弯津坊主们也很喜欢下田港,因为北条家为了留下他们的货物,也拿出了很大的诚意——北条家愿意用马匹以货易货,还愿意给好马、战马,而知多乃至尾张都缺马,尤其缺战马,马价很贵,这么来回一倒腾,他们就赚得更多了。 这可比从远江、骏府运些烂桔子、破茶叶和粗绸布回去划算得多,于是弯津的坊主们立刻上调了北条家的重要性,感觉以后就算多跑上一段路,还是来伊豆半岛更划算。 甚至有几个坊主都动了心思,感觉搞生产还不如专职跑海贸,反正弯津国营、私营作坊一大堆,互相卷得都要飞起来了,不差他们这点产量,那不如弄上几条船,在弯津买了货专职倒卖到外地,也许更赚。 此提议一出迅速引起广泛好评,当场就有几十家坊主动了心,表示要入股,而因为人数太多,又迅速内讧,最后分成了十几个小团伙,纷纷去找原野申请营业执照,准备成立一大堆进出口公司。 原野也觉得这点子不错,立马批准之余,决定回头成立一家“国营进出口贸易公司”,这钱政府也得赚赚。 和北条家的交易很顺利,而里见水军也没干看着,没过两日,大批里见水军的战船就开始向伊豆海域集结。 他们要教训一下原野这个外来者,让他们知道一下关东一带的海域谁说了算! 木正家、总州水贼众、房州水贼众、上州水贼众和百首水贼众可不是好惹的! (本章完) 第219章 完了,中计了! 第219章 完了,中计了! 这时代,水军和水贼是一体的,大多都是水贼投靠了某家大名,然后才成为编制内的水军。 木正家就是如此,其普通国人众出身,借里见家内讧之机,夺取了上总地区的小田喜城(现在的大多喜城),整合了当地的百首水贼(百首城一带的水贼势力),又帮助里见家当代家主夺取了家督大位,转身就成了里见家的水军部队。 随后,更是借助里见家的支持,进一步统合了房总半岛周边的水贼团伙,霸占了房总半岛到伊豆半岛之间的海域,成为里见家的支柱之一。 现任木正家家督的是木正时忠,三十七八岁,乘坐在自己的旗舰“龙王丸”上,远远望着“野原水军”,目测大概有二十多条战船,正缓缓离开下田港附近的海域,以争取更好的机动空间。 对此他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知多号”十分眼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大安宅船,体积虽然不比他的“龙王丸号”大多少,但不知道熔了多少贯钱,船体包有崭新的铜皮,反射阳光,金光中偶尔闪过一抹幽绿,透着一股非同一般的富贵气,简直能说一声“壕无人性”。 这船,应该归他所有,用来当他的座驾再合适不过。 这时一名近侍武士登上了船楼,向他气愤禀报道:“殿下,对方拒绝离开伊豆海,我们的使者还被打了几个耳光。” “那他们可真是自寻死路了!”木正时忠咧嘴一笑,转身就下令道,“下面动起来,让这帮伊势湾来的家伙瞧瞧我们木正家的厉害!” 他们在下田港也有探子,已经探查清楚了,弯津水军也就这二十多条战船,其余的都是拉货的货船,他们以五打一,优势巨大,现在其实就可以宣告胜利了。 ………… “知多号”上,原野刚刚否决了阿清、於大劝他进港暂避的提议。来到这时代七八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时代的生活,看过了太多的死人,已经对生死有些麻木了。 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在乎,同时心里也很清楚,这世上从无不冒风险就能得天下的事。 特别是做为一代目,任何时候,他都应该表现出身先士卒之态,以坚定手下的作战意志,以维持自己的权威。 在乱世中,没人会敬重一个胆小鬼,而不承担责任,不冒风险,也当不了领袖。 再者说,他对“知多号”有信心,同时他准备的海战武器也没实战过,他也需要亲自指挥。 阿清、於大等人劝阻未果,没能拧过原野,表情有些担心,而阿满毫不在乎,她从小因为习武天赋太差劲,转而苦练水性,受重伤都能顺河窜出几十里,现在完全不惧——“知多号”也没经过实战,看起来有点像原野异想天开搞出来的新玩意儿,阿满也有些担心这船到底能不能打,但不能打也没事,就算沉了,她自信也能带着原野和阿清潜水逃上岸。 至于别的人死不死的,她不是很在意,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只要原野能活着回到弯津,再钱招人就是了,算不上大事。 她直接把於大赶走了,带着阿清,跟着原野去甲板上备战,眼见原野指挥内卫队从密封舱室中搬出大量尖头火箭弹和发射架,好奇问道:“这东西真能管用吗?上次测试,不是很难打准吗?” “一枚是很难打准,所以我准备一次发射十二枚,敌人只要数量够多,单次命中率应该就够用了。”原野一边亲自测风速,一边指挥内卫队员把发射器竖起来,嘴上随口说了一句。 他把原始“浇铸药柱”工艺憋出来了,也就是精选优质黑火药,以优质天然松脂为黏合剂,将其混合成拥有一定流动性的膏状,随后再将其缓缓加热,以极慢的方式层层浇灌入模具,其间尽量避免产生气泡。 等经数天放置,自然冷疑固化后,再将其从模具中取出,打磨修整到安装要求,就可以填入火箭弹,充当飞行燃料。 至于火箭弹,那更简单,原野的火箭弹就是个带飞控装置的铁皮筒子——再简单的铁制尾翼和竹制平衡杆也算飞控,而弹头就更好说了,因为损毁目标是古代木船,里面装的是也是黑火药,仅就是为方便其爆燃,添加了一定量的助燃剂,像是松油之类。 引信则是硝化延时引信,具体原理和火绳类似,只是烧得更快一些。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种简化缩小版的“康格里夫火箭”,射程大约2公里,就是难以瞄准,落点散布极大,需要用数量弥补精度。 嗯,火箭古代就有了,宋代的“霹雳火”以火药推进能飞300多米,明代“一窝蜂”能飞500多米。 外国也有,比如康格里夫火箭的原形“印度竹质火箭”,以竹筒装填药柱发射,据说能飞1500米以上(数据存疑),而到了康格里夫火箭正式成型,射程大约在2500米,拿破仑时期以及美英战争时期都大规模应用过。 这玩意在现代看起来是有点蠢了,毕竟现代火箭弹有制导,各种助燃剂、推进剂也先进,随随便便就能打个百多公里,但原野觉得在十六世纪中期也基本够用,就是以现在的制作能力,火箭弹造得很慢,也很贵,还十分危险。 他没办法制造真空,浇铸过程中很难避免产生气泡,导致良品率极低。加热火药的危险性更不用多说,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工人才能操作,就这样还老出生产事故,自投产以来已经伤残了十余人,而且他这边还要涉及到技术保密问题,只有只能进不能出的“老年死士工厂”才拥有生产资格,所以…… 他憋出这项工艺已经一年多了,修正性的试射都进行过四五次,但储弹量只有六百多枚,和拿破仑时期的英国,能一狠心拿出两三万枚来去给丹麦洗地不可同日而语——人家那是有工业革命基础,全国搞生产,他就用隐秘工厂偷偷的造,根本没法比。 同时,为了省钱以及提高良品率,他还把药柱长度体积给改小了,导致远远没有十八十九世纪的火箭弹飞得远。 不过,用来打一群在历史上没什么知名度的海盗,那肯定是够了,毕竟这年头,没什么武器能打2000米以上,木船更不可能抗住火药爆燃。 这六百多枚火箭弹,就是原野敢这时间就跑来开辟航线的底气,至于实战之中能不能真好用……他就打过漂浮靶,没打过活人开着的船,实战好不好用,正好拿里见水军来试一试。 当然,就算没有“浇铸药柱”这样的黑科技,没造出“弯津火箭弹”,他也是敢和里见水军碰一碰的。弯津水军并不是一支只靠他的军队,严酷的纪律、高额的薪资、长久稳定的训练以及社会上的普遍尊重,外加少量佛郎机炮和大量装备的各式铁炮,他们原本就有以少胜多的本钱。 原野随口和阿满闲扯了几句,就默默把火箭弹发射准备好了,而这时“知多号”上竹哨声连续响起,大量从弯津陆军改编过来的铁炮手纷纷在船弦处竖起包铜舷板当掩体,点燃火绳,备好早合筒,随时准备发起齐射。 水手们也都纷纷武装起来,或是也拿出铁炮,或是拿出弓箭,或是搬出火药罐子,或是干脆手持刀枪,准备发起或防备跳帮战,哪怕没怎么打过仗,但在於大的长久训练下,还是看起来十分精锐。 竹骨船帆也降下来了,划浆手发力喊号的声音都透过船体传到了甲板上,“知多号”更是猛然提速,在於大等水军军官的指挥下,一马当先,迎风破浪,带着七八条关船和十多条小早船就直挺挺朝着里见水军最大的“龙王丸号”冲去。 而“龙王丸号”也早早已经降下了船帆,做好了作战准备,此时还是没犹豫,立马……集体掉头,向东逃去。 ………… 弯津水军和里见水军要在伊豆海域开战,身为东道主的北条家只能看戏,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笠原康久等北条家的武士站在下田港的瞭望台上,凭借天气良好,看着远方海面上的两支舰队正准备燃起血和火,心里就有这种感觉。 尤其是笠原康久,这种感觉格外强烈,毕竟笠原家可是北条家的“白备”首领,原本就是负责水军的,只是近八年前的一场海战,北条水军被彻底击垮了,已经丧失了海域统治权,目前已经沦落成“海岸警备队”。 嗯,北条家的战斗编组是以“五色备”的形式展开的,黄备擅长阵地战和城池防御;赤备马步混合,注重机动性;白备负责海战水战,现在海上没有立足之地,也开始转为陆战部队;黑备负责攻城,也喜欢隐秘偷袭,而青备则是北条家的情报部队,性质类似织田家的“飨谈众”,或是弯津的“活命众”。 现在笠原康久做为笠原家年轻一代,虽然久不下海,但海战基本素养还在,依旧熟悉老对手的战术,眼见弯津水军直挺挺奔着里见水军的旗舰去了,而里见水军旗舰不进反退,带着弯津水军开始逃,不由心里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糟糕,野原家的人不会打海战,中计了。” 和水贼打,不能追着他们的大船跑,他们的主要攻击手段是小早船,现在弯津水军去追“龙王丸号”,“龙王丸号”只要引诱弯津水军进入逆风位,到时里见水军的小早船们凭借速度和机动性绕到上风位,借风势发起冲击,以“焙烙”攻击,甚至以火船强行冲撞,到时弯津水军十死无生。 能在下田港待着的,几乎都是“北条白备”的武士,要是放在《太阁2》里,人人都能有一两个水战技能,马上就有人赞同道:“野原家的水军确实不行,这一仗就不该打,明明我们都同意他们进入港口了。” 海战可不是陆战,想以少胜多没那么容易,更别提里见水军一百多条船,是弯津水军的五倍以上。 哪怕里见水军不用火攻,仅就是跳帮作战,以人数强压也够弯津水军全军覆没了。 “真是可惜了那条好船了,那是野原家家督的座舰吧,那么华丽……” “以后就是里见家的了!这帮蠢货,来了一点忙也没帮上,反倒给里见家送了一波船!” 北条家的武士觉得弯津水军已经算完了,感觉不太可能让里见水军有太大损失,郁闷之下嘴里没几句好话,而他们正在那里烦燥,发愁里见家的水军越来越难以抵挡,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港口闹了起来,喧哗声还越来越大。 (本章完) 第220章 不配和大人相比! 第220章 不配和大人相比! 这时代人工很难扩建港口,能成为一地大港,能拥有供大量船泊停靠驻锚的地方,都属于天赐之地,都是天然的避风之所,而且当地还要滩涂平缓、海基结实且附近没有大量礁石、暗礁,这样才能方便船只往来,以及修建码头、栈桥、仓库等基础设施。 这种地形往往都是百里挑一,像是伊势湾就仅有两处,而伊豆海域,更是只有下田港能算天然良港。 这里海岸线整体凹陷进去,形成了一个半环形的海湾,下田港就在半环弧顶,在里见水军出现之前,弯津的商船基本都已经进入这个半环海湾,正排队等着在码头、栈桥卸货。 但现在,码头那里闹起来了,大量弯津商船已经不再遵守秩序,呼喊声连成一片,纷纷开始拔锚掉头,而且大量上岸交易的弯津人挤上小船,正努力划浆,拼命想回到商船上。 一时挤不上小船的,就在码头上大喊大叫,还有人抬出了成箱的铜钱,正在大撒币。 笠原康久等北条家的武士远远看了几眼,就赶紧派人去询问情况,而很快就有北条家的郎党回来禀报:“大人,弯津的商船正准备出港参战。” 笠原康久小吃一惊:“是谁下的命令?” 他们之前倒是派使者去“知多号”上请原野进港暂避,里见水军一般不敢冲进海湾交战,那太容易被海陆夹击,但他们却没看到“知多号”那边有派人回来传令,而上岸交易的弯津坊主们也形同散沙,都是一小伙一小伙的,里面根本没有野原家的武士。 那名郎党迟疑了一下,答道:“似乎没人下令,好像是那些商人自发的。有些人听说里见水军出现在外海,就开始叫唤,然后所有弯津人都开始往码头跑,都大喊要和里见水军拼了。” 北条家的武士面面相觑,莫名其妙,片刻后有名武士指着码头上一群正撒币的弯津坊主,奇怪问道:“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到处扔钱?” 那名郎党努力挺直身子,远远瞧了一眼,又低头道:“那些商人在招募码头苦力,要他们帮忙作战。我过来时,已经开价到一个人三贯钱了……呃,只要出港参战就能拿到三市贯,取得敌人首级另算,一颗首级再加三贯永乐钱。” 三市贯,基本已经是一般郎党一年的薪资,已经很令人心动,而且要是运气够好,敢拼命,杀敌一人就能多赚一年,甚至要是运气逆天,直接把敌人一条船上的人都给烩了,直接财富自由,安享晚年。 说实在,这价格相当离谱,这名郎党都差点没忍住想去搏一搏,更别提那些弯津商人还愿意提供武器,甚至还有人高喊着愿意付抚恤金,就是战死也有钱拿,给双倍——弯津坊主们直接当众发誓,不给人神共弃,子孙十八代不得好死,在这时代这种誓言可信度非常高,没人会怀疑。 笠原康久等人更懵逼了。 商人自发参战,这在他们看来,已经有点玄幻意味了,现在这些商人甚至还愿意自掏腰包雇人帮原野打仗,他们更是无法理解,有种看到深海克苏鲁的感觉,脑子都要烧掉了。 北条家每次打仗,只是征发杂兵足轻和兵粮钱就要费老大劲,总是有人想当逃兵,总是有人宁肯逃进山里也不肯老实交钱交粮,简直比不上野原家的领民半点。 那些座商就更不用提了,连税都想逃,要是愿意倾家荡产帮北条水军对抗里见水军,下田港也不至于衰败成这鸟样。 “那个……野原家的庶民倒真是乖顺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笠原康久这些北条家的武士沉默了一阵子,终于有名武士肯说话了,似乎有点想学习一下弯津的统治方法。 没人接话,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怎么才能统治出这种效果,但很快又有一名武士指着那群撒币商人问道:“要不要阻止他们?” “没必要吧?” “一些苦力而已,回头再从附近村子征一些就好了……” “能让木正家多死掉人,损失点苦力是值得的。” 这次北条家的武士倒是七嘴八舌接话了,感觉弯津既然愿意和里见水军拼命,拿个七八百庶民给他们当支援没什么关系,然而很快又有人询问道:“那我们要不要也出去帮帮忙?” 北条水军是不行了,连下田港都不太敢出,但也不至于一点战力也没有,港里也是有五六条关船和十余条小早船的,冷不丁从海湾里冲出去,大忙帮不上,分散一下敌人的注意力该没问题,多少也能减轻一些弯津水军的压力。 但这些年木正时忠、房总水贼、上总水贼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太大了,真让他们冲出港去打,这些武士又沉默下来,就当没听到,根本没人接话。 北条家的武士彻底当了聋子瞎子,下田港码头就成了弯津人的主场,很快大量码头苦力就混入了弯津人的队伍中,纷纷登上弯津商船领取武器,而救兵如救火,有些商船实在来不及卸货,干脆把船上的粗笨之物往海里丢,以便减轻船重,能跑快一些。 随后,这些商船只要准备好了,立刻就聚成一小团一小团,接二连三冲向外海。 这又引起了北条家武士的一阵惊讶议论,感觉弯津商船竟然也训练有素,起码参战秩序保持得不错,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一窝蜂一般冲出去,搞不好还要自己撞自己,要沉上几艘。 嗯,几乎所有弯津坊主都给原野打过工,都在“国营工厂”干过活,而原野身为一名工科狗,非常注重生产时的纪律性,这些弯津坊主早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庶民,身上已经没有农业从业者身上那种散漫随意。 现在这种特质就体现出了价值,弯津坊主们会自然而然抱团,会自然而然默认其中一位是管理者,然后保持队列,服从命令,按管理者的要求展开行动。 弯津人的这种表现,让笠原康久等人对原野的信心又提高了一些。 当然,不是指望原野能赢,而是感觉这些商船要是愿意参战的话,能给木正家、里见水贼造成更大的损失,而弯津人每对里见水军多造成一分损失,他们就能赚到一分。 甚至有北条家的武士开始指责原野,认为他在发现里见水军来袭之后,不该选择外海迎敌,而应靠向海湾,把这些商船组织好之后再结阵出击,这样起码能输得好看一些——商船在他们看来没多大战力的,商船本身在机动性上就有劣势,对火攻更是难以抵挡,就是跳帮战,一般水手也砍不过水贼。 不过就算如此,原野也可以拿这些商船当当护盾,商船自发反击多少也能给水贼带来一些损失,不带上他们就去接战,在北条家的武士看起来很不明智。 ………… 码头上的混乱说起来慢,但实际也就十分钟左右,弯津商船已经开始向外海移动,不然也不至于有些商船都开始扔粗笨货物了,那就是为了抢时间。 而放在海战上,十分钟根本不算什么,“知多号”的最高时速才6节,“龙王丸号”这种正常大安宅船的最高时速也就8-9节,又不是双方相向而行,是一个逃一个追,十分钟都没脱离目视范围,在高耸的瞭望台上仍能看到。 当然,这也是“知多号”和“龙王丸号”都没有全速行驶的原因,桨手的体力有限,不可能猛猛加速,想一直维持在最高航速不可能,不然真接战了,需要快速机动时就要拉稀摆带。 同时,木正时忠也没有指挥“龙王丸号”以及百首水贼众甩掉“知多号”的意思,他是带人来驱逐原野的,又不是特意来丢人的,怎么可能直接逃走。 他凭借“龙王丸号”更高的航速带着弯津水军弧形绕圈子,始终没离开下田港太远,等位置合适,立刻命令加速转向,将“龙王丸号”以及百首水贼众的大小船只船头对准“知多号”,准备拦住他们。 只要拦住弯津水军,以“龙王丸号”为核心的百首水贼众就能形成一块坚硬的“铁砧”,而房州水贼众、上州水贼众、总州水贼众等率领的轻便小早船已经通过绕圈子,切入了弯津水军的后方上风位,已经帆浆并用,开始疯狂加速,冲着弯津水军的屁股就去了,充分展现了木正家能称霸一方海域的能力。 当年,木正家就是凭借这一手“掏肛战术”把北条水军给烧了净光,现在想来弯津水军也不可能例外。 木正时忠站在“龙王丸号”的船楼上,一时之间,志得意满,向左右近侍武士笑道:“听说当年今川家都没把野原家啃下来,现在看看,野原三郎也不过如此。” 他原本还摸不清弯津水军以及原野的路数,感觉他们敢流窜到伊豆海域来抢地盘,多少该有点本事,还存了些谨慎之心,但没想到连更复杂的操舟绕行都不需要,原野傻乎乎的这么容易就入套了,简直像只傻狍子一样,伸手可擒。 太弱了,真的太弱了,野原家应该是刚下海,搞不好连游泳都没学会就想来跑海贸,反而当了肥羊。 木正家的近侍武士都是一样的想法,有人马上就捧哏道:“野原三郎一个无名之辈,本就不配和大人相比!” 木正时忠微微颌首,面露笑意,赞赏的看了那名近侍武士一眼,感觉事实确实如此。在陆地上不好说,但在海上,他一个人打原野十个,根本不成问题。 另一名近侍武士看同伴拿到了“彩头”,马上另辟蹊径,从另一个角度捧哏道:“殿下,听说今川水军已经任由野原家在清水湾和骏府湾通行,想来实力还不如野原家,回头殿下也可以带我们去骏河湾转一转,那边听说也挺肥的,商船不少。” “说的是啊!”木正时忠再次微微颌首,感觉这话也有些道理,暗地里琢磨:今川家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连以前的盟友松平家都开始反咬他们,那把今川家的海域也兼并了,似乎不是不可能。 他已经在思考未来战略,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小小的惊呼声,赶紧抬头望去,发现“知多号”已经追近了,双方相距也就三四里,而弯津水军的阵型也有了变化,原本护卫着“知多号”的中小型战船正左右散开,分成两股向两边逃去,只有“知多号”航向不变,还在迎着“龙王丸号”猛冲,似乎是想把“龙王丸号”一头撞沉。 这是怎么回事? 木下时忠也是老水军了,大大小小的海战水战打过几十次,但一时还是莫名其妙,后面的小早船马上就要追上弯津水军了,“知多号”的护卫船却都逃了,那不是任由“知多号”被围攻? 这是吓坏了,所以连旗舰和家主都不要了?或者说野原三郎并不在那条华丽的大船上?但就算不在,最大的核心船只被夺、被击沉,那野原家不还是败了吗? 木下时忠正疑神疑鬼,搞不清状况,猛然间就看到“知多号”上爆出大股白烟,十余根“铁棍”带着浓重的白烟尾迹,划破天空就向着“龙王丸号”扑来。 (本章完) 第221章 就差一点点 第221章 就差一点点 以黑火药产生的推进力,“弯津火箭弹”在完成发射后,最高移速能从30米每秒达到150-250米每秒,随后会因空气阻力增大、推进力减弱等原因,再下降到80-100米每秒。 这速度一般般,不像后世火箭弹普遍都是800米每秒起步,比如bm30“龙卷风”,初速就能达到850米每秒,但放在曰本中古世代,这已经足够用了,大约三里外发射,留给木下时忠的应变时间只有十秒左右。 在陆地上,十秒的时间能做很多动作,都够施展三招“懒驴打滚”滚出十八个样,然而放到海上,十秒钟根本不够海船做出任何应变,连歪一下船头都做不到。 事实也是如此,木正时忠甚至都没想明白飞过来的是什么,根本没下任何命令,“弯津火箭弹”已经……从他头上飞过去了。 嗯,最低的一枚是擦着“龙王丸号”的船楼顶飞过去的,要是“龙王丸号”跑得稍慢一点,或是火箭弹发射角度再低一点,大概就能命中了。 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毕竟差点一波就把木下家的精锐武士给送走了,但木下时忠此时根本没有任何侥幸存活的兴奋,只是以快要拧断颈椎的姿势,追踪着火箭弹,看着火箭弹命中了“龙王丸号”后方的船只。 十二枚火箭弹,因药柱不合格,空泡过多,层级燃烧时有三枚发生了空爆解体,余下的九枚中,又有四枚因平衡杆脱落、尾翼有瑕疵等原因偏离目标区域太多,飞向了空无一物的海域,最后仅有五枚抵达预期区域——两枚击空,砸起大片水,三枚命中了两艘关船以及一艘小早船。 小早船太小,船板也不够厚实,延时引信还没来得及引爆,火箭弹就凭借尖锐的弹头将整艘船斜斜击穿,直入海底,只因强大的动能引发了一连串的木刺飞溅,让甲板上正备战的六七名水贼惨嚎着扑倒。 关船就好多了,精挑细选的椴木、榆木有极好的阻挡作用,强行把火箭弹留在了船腹中,而随着延时引信点燃引火药,引火药激发混合了助燃剂的弹头,有一条关船的船体在一瞬间就膨胀起来,无数船体变成了破片,瞬间就横扫了海面,而随后这条关船更是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浮向天空,又被海风一吹,迅速像个罩笠一样下卷,将整体船又洗了一遍。 等木正时忠微微回神,能看清那条关船时,发现那条关船已经断成了两截,仅就船头还燃烧着熊熊大火,倔强伸在海面之上,至于其上的八十多名乘员,连他们的动静都没听到几声,目前已经找不到了。 一击灭船…… 这要是“龙王丸号”被命中…… “龙王丸号”的防御力相对关船,也就船板更厚一些,龙骨更结实一些,真说防御力也没强到哪里去,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木头船,抗抗普通铁球炮击就是极限,拿来阻挡这种会内爆且加了助燃剂的开弹,有点太超纲了。 在历史上,原本随着开弹的广泛应用,木制大帆船就果断退出了历史舞台,不然为毛大家都要抢着造铁甲舰? 不就是因为木头完全抗不住么! 现在木正时忠也有点想造铁甲舰了,但他明显没有时间,甚至就是他走神的这一两秒钟,另一艘被命中的关船突然也爆了,整个船尾瞬间被爆了个稀烂,船头更是高高翘起,像一根中指一样指了天空片刻,才开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沉入海中。 “这是……什么武器?大筒吗?” 木正时忠懵逼了,他常年在海上,完全没听说过还有这么大威力的武器,更没想过这类武器还能打到三里以外的地方。 如果非要他给个答案,他大概就能想到大筒了,听说是和铁炮差不多的一种武器,只是发射的弹丸更大,威力也更大。 木正时忠的近侍武士们也都震惊于这超乎寻常的一击,完全没人答话,就连刚才抢着捧哏的两个家伙也都张大了嘴巴,一声没吭。 野原三郎是有病吧,你有这种武器早点拿出来啊,我们完全是可以谈的! 其实细想想,北条家也是一群穷鬼,伊豆海域也没太大油水,似乎让给野原家也没什么关系,这一仗完全可以不打的。 ………… “抱歉,殿下!” “知多号”前甲板上,已经有一位内卫队的低级军官羞愧欲死。 他是“弯津火箭弹”的人形测距仪,这年头原野就算想憋也憋不出雷达,短时间内精确测距是个极大难题,为此他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泉平次这名顾问给了他答案——要相信人类,有些人就是天赋超群,实在想判断距离,找个搭上眼一瞧,就能知道远近的人就行了。 原野抱着听人劝吃饱饭的态度,真下令让阿满去找了,发现这世界上人类的天赋确实多种多样,还真找到好几个这样的人,搭上眼一瞧,就能把两地之间距离报出来,最优秀者,五里内误差只在一两米之间。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现实生活中也有类似的例子。比如以前有人一刀下去,想切一斤肉就切一斤,想切半斤肉就切半斤,分毫不差;又有干银行柜员的,一包硬币,拿手一掂,就能告诉你这是多少钱,连数都不用数。 这种人,你说是熟能生巧吧,但熟的人很多,这样的人却很少,里面估计多少也有些天赋的成分在内。 现在这名低级军官就是“测距天赋者”,原野给了他极高的待遇,特招入伍,入伍就是军官,并拥有特殊饮食补助,日常食用鱼肝油等能保护眼睛、增强视力的补品,就是为了能在三五秒之内,直接确定敌人的距离——在海上更方便,天气良好的情况下,普通人就可以在70里(约20海里)外发现大型帆船的桅杆,35里外看清船体,20里以内识别旗帜,更不要提视力出众者了,这些人据说都可以在白天看到星星,眼睛贼尖。 不过就算这名“测距天赋者”很优秀很认真了,但“弯津火箭弹”第一次实战射击还是没打中,哪怕就是差一点点也是没打中,这名低级军官深感辜负了原野的期望,都有点想抽刀自尽的意思了。 大概是原野身份的原因吧!两年赈灾之后,原野现在在知多半岛上声望能和神佛一较长短,想组织个大型邪教肉身成神都轻而易举,而普通人总是希望能在他这样的大人物面前留个好印象的,一旦失败,沮丧直接加倍再加倍,真的想死掉算了。 原野现在也有点习惯身边人这种态度了,要不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现代就是个普通人,八成都要开始觉得自己也是当伟人的材料。 他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把这种态度放在心上,赶紧安慰这名刚刚入伍没多久的“特殊人才”,“别担心,没打中很正常,我们再来一次就好了,而且这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更可能是船体颠簸造成的——重新测距吧,看看现在对面的旗舰离我们有多远!” “是,殿下!” 这名低级军官感激的应了一声,在某种意义上,没能一击而中,算是把原野、乃至“知多号”置于险境了,现在就是原野给他两个耳光他也完全能理解,马上更加认真的望向“龙王丸号”,在心里祈祷下一次一定能命中——其实他认不认真没鸟用,他测距是种本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清楚某个东西离他有多远。 “知多号”现在速度拉满,还在猛力向前,以减缓敌人小早船围上来的时间,颠簸得实在有些厉害,导致第二轮的装弹工作略有延缓,原野都安慰完手下了,十二枚新弹的同步启动线还没接好。 他也没催促手下,手下们已经尽全力了,催也没用。他只是抬头望向“龙王丸号”,只见“龙王丸号”依旧在坚定的向着他们冲来,似乎也打算一头把他们撞沉,忍不住道:“这帮水贼作战意志很坚韧啊,这都不怕?” 他还以为雷霆一击之后,哪怕没打中敌方旗舰,水贼们也该动摇了,就算不会避战也会产生混乱,结果对方完全没反应,还在阵形严整的向他们冲来,求战之心依旧旺盛,哪怕他隔着上千米,仍然能感受到。 “确实有点意思,比当年的今川家也不差多少。”阿满也瞧向迎面冲来的大安宅船,语气也开始谨慎。当年今川家最强盛之时,是敢拿上千条人命强行堆土上城的,现在看看,关东蛮子们也有点厉害,比今川家、松平家的重甲武士更不怕死。 他们正议论着里见水贼,以及关东蛮子们彪悍的民风,多少都对他们有点敬意了——在战场上,对敢死之辈都会有起码的敬重,无论敌我——这时有“知多号”的水手冲了过来,向原野询问道:“殿下,总教官询问是否转向,以便让您保持射击距离。” “於大先生的判断呢?” “敌人的小早船船队马上就要追上我们了,总教官认为该带着它们击穿敌人的迎击船队。” 言下之意,就是最好别减速转弯,仗着个头大火力猛直冲过去最好,免得被敌人小船早早缠上了,丧失太多机动力——小早船很烦的一点,就是会破坏大船的船桨,所以“知多号”哪怕不怕火攻,也要尽量避免被小船围起来攻击。 如果无法避免,就冲到敌人的大船堆里展开混战,这样相互阻挡之下,敌人的小船反而没那么容易靠到近前。 原野不通海战,那自然只能用人不疑,马上道:“一切就按於大先生的意思办,之后也不用再询问我了,有需要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 “是!” 战况紧急,水手也不废话,敬了个礼就返回船楼,而这时火箭弹发射架也准备好了,又在原野的命令下,根据风速、相对距离再次调整一番,直接点火。 按装填时间来算,在双方相遇之前,这是最后一次发射了,等混战起来,想再这么安稳调整就有些困难,也无法再以弧形路径攻击对方的旗舰——直射也有威力,但到时敌人船只层层阻挡,不太可能再获得对“龙王丸号”的直射射界。 这次发射,要一发入魂! (本章完) 第222章 神孽 第222章 神孽 “殿下,现在怎么办?” “龙王丸号”的船楼上正一团乱,木正家的武士们对要不要继续和弯津水军交战产生了激烈的争辩,能一锤定音的当然只有木正时忠。 不过,木正时忠这会儿正一脑门浆糊,一时也无法下决断。 这次海战太超出常理,他根本无法准确判断情况,毕竟曰本中古世代的海战,能用好火攻就是高手了,正常交战还是以跳帮战为主。要想用些手段,顶多也就是设设“空船计”,把小早船的船甲板拆了,让对手跳过来直接掉进船底,隔着三里远一击爆船,他真的没见过。 战争形态都变了啊! 只是木正时忠也清楚,这时必须做出决断了,哪怕是错误的决断也比不做决断好——因缺乏指令,“龙王丸号”以及百首水贼众的船只,还在坚定的迎向“知多号”,而这种时刻,时间格外宝贵,是战是逃都要有个说法。 他也算久经战阵了,之前是有些轻敌,又遇到前所未见的事才有些慌乱,现在危险临头,生命受到威胁,反而很快镇定心神,缓住气息,开始努力思索。 现在情况看起来是有点不妙,敌人的武器威力出人意料的大,要是现在就撤退,在海上行船短时间内很难拉开距离,极有可能会被敌人远距离追着打…… 与其被单方面攻击,不如和敌人拼了,而且敌人只发射了一次就停火了,想来装填速度很慢,这时候反而是冲上去的良机。 只要能抢到敌人的那艘“金船”,沉上十几条船也不算亏,甚至要是能抢到敌人那种“一击爆船”的武器…… 那木正家一统天下海域,也并非痴心妄想,至少势力能进一步扩张…… 更何况,对方正面只有一艘呆笨的大船,己方正两面合围,有一百多艘战船,一百对一,优势仍然在我! 想到此处,木正时忠两只眼睛都血红了,直接大吼一声,止住了近侍们的混乱,下令道:“继续迎上去,放烟,命令平隆、五鬼丸加快速度,快些把野原家的‘金船’围起来,一定要缠住他们——再下令,就算‘龙王丸号’沉了,也不要管,今天我们一定要击垮野原家!” 遇险不怕,只要有主心骨就好办了,木正时忠的威望还是够的,“龙王丸号”船楼上的骚动马上平息,无论是不是支持继续和弯津水军交战,所有人都服从了他的命令,马上挥动旗号,发射“信号弹”,要求追在“知多号”后方的小早船船队继续加快速度,就是划浆划吐了血,也要快些限制住敌人。 木正时忠也没干等着,看看士气有所恢复,马上招手叫过一名家臣,下令道:“平川君,现在你负责指挥,尽量俘获对方的‘金船’。” 平川本能应了声是,又一头雾水道:“殿下,您是要……” “我要亲临一线,亲自组织进攻!” 木正时忠扔下这句话之后也不多说,带着几名近侍就赶紧下了“龙王丸号”的船楼,直奔船尾,准备转移到附近的关船上去——对方的新式武器装填速度未知,“龙王丸号”太大太显眼,下次未必有运气能躲过,还是换个地方指挥比较保险。 他也不傻,抗不住火箭弹他还不能躲吗? 一百多条船,以敌人展现出来的装填速度,就是全部下锚静止不动让敌人随便打,敌人也要打半天! 木正时忠虽然毫无荣誉精神,完全没有“船在人在,船沉人亡”的决心,提前就要转进,但“弯津火箭弹”的装填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一些,他刚命令水贼们放下小船,还没等顺绳溜下去,“知多号”的前甲板上又爆出大团的白烟,十二根尖头铁棍再次在火药伟力的帮助下腾空而起。 这次发射,原野等人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是测算好距离风向、算好了提前量并等到“知多号”破浪之后相对比较平稳的那一刻才进行发射,算是在实战中技术又有所进步,而火箭弹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拖着嚣张的尾迹,没用十秒就扑到了“龙王丸号”的近前。 这次射击角度更平直一些,“龙王丸号”的舰首被首先命中,接着高耸的船楼也被命中。这两根粗大的铁棍砸过来,立刻引发了船体剧烈震荡,飞溅的船体碎片更是引发了一片惨叫。 木正时忠身为积年老水贼也没犹豫,更是完全顾不上体面,直接就从船尾跳进了海里,连小船都没上就往远处游去。 他的选择极为正确,没等他游出几米,“龙王丸号”的整个船楼就爆开了,仅就是仗着够大才没有当场倒塌,但也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随后,命中船头的那枚火箭弹也接着爆了,把半个船头直接崩飞,正猛力向前的“龙王丸号”一头就扎进了海里,来了个屁股高高翘起,像是某种代号0的生物。 原野有钱,又是工科出身,从不搞偷工减料那一套,一枚火箭弹要是按市价计算成本,要一百六十多贯,真的是塞满了火药,单论威力,不比后世rpg小多少,仅就是科技水准达不到,火箭弹造得比导弹还大,也有点打不准。 现在金钱的威力完全展现,“龙王丸号”这艘大型木质桨帆船只中了两发火箭弹就直接沉了,还有大量船体被崩上了天,这会儿像下雨一样砸向海面和周围的船只,甚至有些残片还沾着油冒着火,又顺便弄出了几处小火灾。 一时之间,充当“铁砧”的百首水贼众大为混乱,而“知多号”也爆发出了最大潜力,一百一十八位桨手汗流浃背,硬将“知多号”划出了4米每秒的高速——和人类慢跑差不多,但已经超过“知多号”理论上的最高速,达到了接近7节的水平,毕竟对笨重的大安宅船也不能要求太高,有这速度已经很不错了。 “知多号”就以这种难得的矫健之态,带着屁股后面两股、六十多条小早船,以无可阻挡之势,冲进了百首水贼众的四十多条大小船只之中,中世纪海战之中近乎无法避免的接近战,还是爆发了。 这时“弯津火箭弹”已经不需要再瞄准,周边全是敌人,只管装填好发射就行。原野不再理会发射小组,接过阿清递来的短柄铁炮,开始默默装弹,而阿满套着一身竹皮甲胄,更是抢先一步,抽刀在手,开始呼呼喝喝要求内卫队撑起防箭竹帘并进入作战位置,也不管内卫队的指挥官其实是阿清。 其实也不用她叫唤,弯津军并不是一支只靠原野打仗的军队。它组织完备,军纪严酷,各级军官士官都有明确职责,身为防御主力的铁炮手更是在陆地上打过多次恶仗,老兵占比超过七成,作战经验相当丰富,而弯津军更是凭借守城起家的,防御作战不虚曰本中古世代的任何人。 嗯,说是海战,其实就是守城战。 “知多号”的船甲板比周围的船高一大截,又装备有类似城垛的舷板和半封闭的射击狭间,水贼们就算是想跳帮也要爬一阵子,弯津水军完全可以居高临下,相对安全的射击,和守城战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最多,就是城矮了些,但矮城也算城。 “知多号”建设之初,目标就是“海上堡垒”,原本就是为了被围攻而存在的,不然它那么笨,跑得那么慢,何必要造它?就算为了避免科技泄密,也完全可以造上几百艘轻巧灵便的小早船,也玩火攻、跳帮战术——那样伤亡就很难控制了,弯津军伤残伤亡抚恤很高,原野除非逼不得已,不想那份钱。 “龙王丸号”船头被爆,一头扎进了海里,就算还没完全沉,基本也算完了,但水贼们没丧失斗志,或者说他们已经开始被迫战斗了,毕竟敌人都冲进他们中间,就算没有指挥他们也会自发发动攻击,更何况木正时忠还早有命令。 同时,因前进路线被堵,不停在磕磕碰碰,“知多号”的速度瞬间就降了下来,追在“知多号”后面的小早船们也顺利完成了合围,开始发起进攻,不过因为木正时忠有命令在先,要尽量俘获这条“金船”,他们倒没直接发动拿手的火攻,而是选择优先破坏“知多号”的船桨,让它失去动力,再慢慢炮制它。 十几条相对悍勇的小早船直接靠了上去,开始拿着长竿破坏保护船桨的外悬竹帘。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渐渐寂静无声的“知多号”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竹哨声,“知多号”两侧船舷、船体的狭间马上喷出一阵阵整齐白烟,无数铅子形成一道火力网,瞬间就横扫了这十几条小早船,敢拿着杆子捅竹帘的更是重点关注对象,被停止作用强大的铅弹打得一颤一颤的。 要不是血肉横飞,并伴有非人惨嚎,都有点像是在跳某种奇怪的街舞。 紧接着,甲板上和船体炮位内的佛朗机炮也开火了。 这种原始火炮原野也造出来了,而且这玩意涉及不到泄漏后世科学技术——1517年,明朝就有关于佛朗机炮的记载;1522年明军就在新会海战中缴获了二十余门。等到现在嘉靖年间,大明已经把佛朗机炮列装完毕,还改出了五八门三十多种型号。 既然大明都已经有了,原野自然也要拿来用用,就是他不是冶金专业的学生,铸炮和化学不怎么沾边,哪怕知道这种原始火炮的原理,造起来却遇到极多麻烦,有很多问题到现在都没解决。 比如,他刚开始用的是后世很常见的陶泥浇模法铸造炮身(母铳),结果铸出来质量不过关,炮身粗糙,气密性贼差,不好用。 其后他又憋了一阵子,改用熔模法浇蜡铸炮身,倒是解决了炮身粗糙的问题,精度勉强上去了,但成本暴增,工艺复杂,能干得了这活的工人十个里面都找不出一个,还无法铸造太大口径的火炮,产量根本提不上去。 现在他正在憋铁模铸炮法,以及钢钻内膛法,大概快推进到清朝前中期的水平了,就是仍有很多技术难题需要解决,一时半会儿憋不出来。 大概是他太笨了,又或者穿越姿势不对,也没带个百度过来,遇到个技术难题就要卡好几个月,查没地方查,问没人问,结果两年多下来,根本没弄出多少大炮。 这会儿“知多号”上列装的火炮,就是他之前两年弄出来的试验品,而且为了保证精度,口径都很小,普遍在10cm左右,要是放在历史上,大概能算中型佛朗机,也打不远,一般射程也就500-600米。 唯一的好处就是够轻便,几个人就能抬着到处跑,射速也很快,但射速快和他没多大关系,佛朗机本身就分为子母铳,后装子铳很简便,只要提前备好的子铳够多,射速本身就比火绳枪还要快一截。 不过就算是不完善的试验品,打里见水贼这些没几副甲,坐木头船,还在拿弓箭、火药瓶玩火攻的原始人也够用了,十几门佛朗机从“知多号”的各个角度火力全开,一次性把子铳全部打完,硬生生打出了一片金属风暴。 战争之神不是吹出来的,哪怕是幼年版、残缺版的战争之神……算个神孽吧,也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能抵挡的。 一时之间,“知多号”像是变成了某种深海怪兽,从各个角度开始喷吐火舌,整艘船更是被笼罩在硝烟之中,显得越发神秘莫测,而里见水贼们还是第一次在海上见识到这么强大的火力,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近前的小早船上千疮百孔,尸横遍地,血都淌满了,活人一个也不见。 更后面一层船只也没好多少,各种流弹不时就带走几条人命,甲板、箱子、木桶之类更是被打得木刺横飞,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就算有人手持弓箭想反击,也很快被颇有经验的弯津士官组织几名铁炮手齐射干掉。 木正时忠刚刚爬上一条处在战场外围的关船,就看到“知多号”这座“海上移动堡垒”正仗着自己够高够大、火力够猛在疯狂收割他手下的性命,他的手下们却因为困在船上,连遮挡物都没多少,连躲都不好躲。 他瞬间眼就红了,开始深深懊悔为什么要来驱逐弯津水军,更不能理解弯津水军火力怎么强成这样——这样当水贼,打一仗就要消耗好几千斤火药,你们能回本吗? 这是哪里来的阔佬? 你们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出来当水贼? 他心痛欲死,但也不能由着自己手下被弯津这么按着打,赶紧抢到船头,命令这条关船的船长打烟弹,要求手下们发起火攻,直接把对方的船给烧了。 同时,他也猛踢手下,命令“里见水鬼队”出动,潜水去凿船,直接把敌人弄沉。 这时他也顾不上能不能抢到战利品了,自家现在被火力网阻拦,根本无法对敌人的船只造成多少破坏。 再这么打下去,里见水军就完了! (本章完) 第223章 来不及躲了 第223章 来不及躲了 战况危急,木正时忠孤注一掷,直接命令里见水贼发动了纵火船攻击。 很快,“知多号”上风处的七条小早船直接被点燃,带着熊熊烈火,在少量敢死之士的撑舵下,借着最后的帆力,直奔“知多号”而去。 但现在其实并非执行火攻战术的最好时机。 “知多号”拥有的火力远超曰本中古世代的战船,铁炮和佛朗机打得周边一圈小早船上根本站不住人,就算被围,行动有一定受限,但船桨基本没损失,依旧保有一定机动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纵火船是很难紧紧贴着它的,很难快速把它引燃。 更何况,“知多号”还包有一层薄薄的铜皮,相对木船来说,防火能力至少提升了500%,最后这七条火攻船被“知多号”左磕右碰甩脱了三条,撞上去的四条,仅就是破坏了“知多号”的十几支船桨,点燃了它一部分外悬式防箭竹帘。 至于飞溅上油的铜皮,根本烧不起来,火焰就算有油料相助,也无法继续往上蔓延破坏船体,而这点小火,很快就被“知多号”上的水手们以海水浇灭了。 原本应该配合纵火船攻击的“焙烙玉”“焙烙火矢”也没什么效果。这两种改良自“铁烙锥”(原型出自北宋年间的《武经总要》)的原始火药武器,其实就是个陶装火药罐子。 前者多以人力投掷,射程最多只有几十米,敢扔就要有被击毙的觉悟。 后者虽能以类似投石器之类的装置发射,射程能达到数百米,但准头极差,爆炸威力也不高,就算被投到“知多号”上也难以造成太大损失——弯津水军同样军纪严酷、训练有素,几处小火头根本无法引起什么骚乱,火势更是来不及蔓延就被扑灭。 同时,这种敢发射“焙烙火矢”反击的船只,立刻就会被弯津下级军官和士官们发现,马上就会遭到集火打击,哪怕就是距离颇远、没有直射射界,也会有铁炮使用经验丰富的士官,组织数名乃至十数名铁炮手发起跨射打击,进行强行压制。 嗯,铁炮也是炮,也是能跨射进行弧线攻击的,只是准头、威力要下降一个档次,但这可以用经验来弥补,打打无甲水贼绝对够了。 而“里见水鬼队”发起的凿船攻击…… “知多号”还能移动,本就不适合潜水凿船,而且“知多号”作为试验性质的第一艘“大安宅铜皮船”是不惜工本的,连船底都包着铜皮(为保证船体寿命,防腐蚀用的),几名自幼生活在海边,水性惊人的水贼在千辛万苦清理掉“知多号”船底的藤壶、贝类,看到远非木色的船底后,人都傻了,当场有一个就憋炸了肺,呛了水,喷出一股气泡就沉了下去,硬是把自己憋噶了。 铜皮船底不是不能凿,但在海里潜水跟着船跑就非常困难了,还要把船底铜皮掀掉,再把厚厚的船底凿个大洞出来…… 要是给他们一人一套空气瓶,那还有点戏,全凭肺活量,这有点超出人类极限了。 “里见水鬼队”下了海就没了动静,“知多号”上甚至没发现敌人还动用了这种手段,就有组织的分区域灭火,就在下级军官士官的组织下,不停发起火力打击。 一时之间,“知多号”外壳上带着一点残火,威势反而更盛,在里见水军的船队中横冲直撞,简直像是天神下凡,无可阻挡。 当然,如果里见水军舍得扔下上千条人命,拼死把“知多号”的船桨全都毁掉,是有可能把“知多号”困死在大海上的,但里见水军是由四大股、几十小股的小水贼众组成,打顺风仗或是打打势均力敌的战斗,那没什么问题,战力还是有的,但打逆风仗…… 他们和当年今川家、松平家的重甲武士们不一样,他们没有发起决死一击的勇气,“知多号”也不是孤立无援,弯津水军最初为防备火攻而避战的二十余条战船,在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又杀了回来,开始在外围攻击里见水贼。 尤其是木正时忠所在的那条关船,立刻被选为第一攻击目标,毕竟这条船又是打“信号弹”,又是打旗语,明显就是新旗舰,那擒贼当然要先擒王。 现阶段,弯津水军里除了“知多号”都是普通木质帆桨战船,海战经验也不太足,但依弯津军自成立以来的一贯尿性,远程火力从来是超标的,一靠近木正时忠所在的关船,就开始拿铁炮、佛朗机集火洗地,几十秒之内就把那条关船打得木刺乱飞,孔洞无数,起了好几个火头。 那艘关船上的水贼也没迟疑,不是当场中弹毙命,就是像下饺子一样往海里跳,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木正时忠不愧是积年老水贼,保命能力一流,又抢在所有人前面,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大海,没用两分钟就又窜上了一艘船,再次脱离危险。 “殿下,我们撤吧!我们快撤吧!”他刚从关船尾处爬上船,就有一名百首水贼众的小头目向他焦急大喊,只听声音,感觉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木正时忠一时也心有戚戚,眼前这家伙身份虽不算太高,但也是老水贼了,打劫商船时喜欢随机杀人立威,还经常强暴旅人的女眷,是百首水贼里有名的硬汉,结果他现在嘴唇都在哆嗦,不说吓傻了吧,也彻底没了战心。 要换了以前,木正时忠八成要立马斩了他立威,以免他动摇军心,但现在他完全能理解这种感受,本能安慰道:“不要慌,敌人的‘金船’很笨重,我们只要脱离接触,他们追不上我们的。现在去发信号吧,先停止围攻敌人的……” 他感觉虽然打不过,但从容撤退应该没问题,“知多号”很笨重,根本跑不快,弯津水军其余战船数量又有限,想把他们都拦住根本不可能。 “不是,殿下,你看那边!”老水贼这会儿也急眼了,也顾不上地位有别,直接打断他的话,一把就把他拎了起来,让他望向下田港方向,而那边一片帆影,大批商船已经趁他们和“知多号”纠缠在一起,都速度大降的时机,冲到近前了,甚至都能看到那些商船甲板上挤满了武装水手,正狂热高呼,等着跳帮作战。 木正时忠一时目眦欲裂。 这些商船他平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有几十种方法能把他们全收拾了,毕竟商船就是商船,一般水手就算1v1也不可能打得过水贼,但现在他们中间有一座“海上堡垒”,两侧则是弯津水军,在某种意义上,他们被包围了,那要是再被这么大一股商船顺风一冲,撞个乱七八糟,展开全面混战…… 这些商船不会好受,怎么也要扔下几百条人命,但里见水军也完了,超过半数都要被留下。 但来不及躲了,为了掏肛“知多号”,木正时忠带着百首水贼众是等在下风位的,又成功拦住“知多号”开始交战,硬帆这种易损物基本全都收起来了,现在这些商船顺风张帆、拼命划桨,像疯狗一样冲过来,他们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等着挨冲。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挖坑把自己埋了。 或者说,现在“知多号”以及弯津水军变成“铁砧”,弯津商队变成了铁锤,而他们就是那块要反复挨揍的生铁。 积年老水贼出身的木正时忠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里见水军没救了,眼睛里的光很快熄灭,嘴唇也哆嗦起来:“传令吧,撤退,全部撤退,能跑多少……跑多少!” ………… 伊豆海战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大部分时间还是双方在海上机动绕圈子,在比拼操船技术,但追击战持续了一天一夜——伊豆海战最后变成了大混战,弯津商船高喊着“把野原殿下救出来”就一头和里见水军撞上了,几十条船上发生了激烈的跳帮肉搏战,好在里见水军已经被弯津水军打懵逼了,战斗意志极为受挫,想逃命的比想战斗的人要多好几倍,弯津商船基本都打赢了。 同时,这时代想完全封锁海面是不可能的,里见水军就算遭到了重大损失,在不管不顾疯狂逃窜下,仍然有六十多条船成功脱离了战场。 弯津水军自然不可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弯津商船们也杀疯了,又扔了一轮粗笨货物,帆桨并用,全力追击,一直从伊豆海域追进了江户湾,几乎打掉了敌人所有安宅船和关船——大船跑不过弯津水军的小早船,只要被小早船缠上了,略微破坏一下桨和帆,他们就注定要被弯津人围攻到死。 小早船也只干这个,追上敌人的大船,以铁炮齐射破坏一下桨帆,然后再去追下一艘,如此重复,导致里见水军能逃进江户湾的,几乎全是小早船——安宅船、关船之类都是近海船只,往大洋逃死路一条,他们只能往老窝跑,结果大多都没跑回来。 在某种意义上,里见水军可以说算是完了,至少在重新建造一批安宅船和关船之前,他们不再有正面交战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们人员损失太大了,就安宅船和关船上的水贼多,这些水贼大多都没能逃回来,一小半被打死,一大半被捉,后面等待他们的是回弯津服苦役,看罪行能改造的改造,不能改造的就去做最危险的工作,直到噶了为止。 嗯,追击时“知多号”屁用没有,就带着一些受损的船只,一直挂在大部队后面当个大秤砣,不停在接收俘虏,顺便还展开审讯。 然而,一审讯就审出了一大堆事儿,包括洗劫商船、滥杀、抢劫、勒索、强x在内的罪行数不胜数,只能说海盗就是海盗,哪怕后世漫画、电影里很喜欢美化这些人,感觉这职业很浪漫,但实际上真正的海盗,和披着人皮的畜生没什么两样。 有些罪行,连原野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听了都直犯恶心,于是他理所当然取消了这些水贼的战俘待遇,就把他们当杀人犯、抢劫犯和强x犯处理。 按弯津现行法律,这三大罪只要犯了,大部分都是要服苦役到死的,算是垃圾回收,废物利用。 木正时忠这水贼大头目也因此没能拿到体面待遇,哪怕他现在是武士身份了,还是木正家的家督,也没有得到任何优待。 毕竟,哪怕不提他要为所有里见水贼的行为负责,就是他本人也是垃圾一个,对有些交不出钱的旅客女眷干的事,特别是有对母女的遭遇,原野都没法说,想想都恶心,将来写成小说都过不了审。 所以对于阿满以兼职军法官的身份把他吊到船头上公开示众,原野就当没看到。 和人要讲人权,要保证人的基本权利,但和畜生再讲这一套,那就是脑子坏掉了。 于是,在航行了一天一夜后,“知多号”就这么船头上挑着大名鼎鼎的木正时忠,慢悠悠开进了江户湾,开始进逼里见水军的核心基地百首城。 (本章完) 第224章 保证能打得北条家嗷嗷直叫 第224章 保证能打得北条家嗷嗷直叫 江户湾东西是三浦半岛和房总半岛,也就是由未来的千叶县和神奈川县环抱而成,南北纵深近两百里,南北湾口仅十余里,是曰本一等一的天然良港。 在目前这时代,江户湾还不是后世的大型化粪池,海水清澈,风景相当秀丽,《神奈川冲浪里》就是描绘的这里的风景。渔业资源也相当丰富,像是《江户町众日记》就有记载:江户湾之渔获丰饶,可为幕府之粮仓。 1603年之后,这里会聚集百万人口,每日往来的商船、渔船要近千艘,是曰本最繁华的所在。 但现在德川家还没来呢,这里还在受里见家控制,或者说木正家以百首城为核心,控制着该片海域。 现在这片海域的“霸主”木正时忠被挂在船头回来了,无论是留守的百首水贼众还是刚逃回来的残兵败将,看到这猖狂的一幕,都已经完全丧失了出港迎战的欲望,就龟缩在百首城的水寨里瑟瑟发抖。 嗯,百首城是山城+水城的组合体,城郭依山而建,设有橹塔、石垣与港口设施,可停泊数十艘战船,规模很是不小,就是到了现代仍能找到它的残垣断壁,是千叶县的一处历史遗迹景观,能收门票的那种。 这也算很难得了,毕竟现代曰本进行过大量填海造陆工程,很多地形都改变了,百首城的遗址能留下来,算是运气不错。 原野站在“知多号”上打量着这山和海相结合的城池,颇感有趣,感觉未来的江户城应该就参考了百首城的形制,是一个更大号的模仿品。 阿满以为他在好奇,就在旁随口给他介绍历史:“听说这里以前叫造海城,由真理谷武田家所筑,不过后来里见家打到这里,真理谷武田家打不过,就以咏唱和歌百首来赌胜,只要里见家赢了就开城投降。等里见家赢了,觉得是件雅事,就把这城的名字改成百首城了。” “原来如此,真理谷武田家是故意输的吧?”原野随口回了一句。 “当然了,他们也算聪明,自己给自己弄了个台阶下,好歹没被杀全家。” 原野微微颌首,但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历史不怎么关心,继续仔细观察百首城,片刻后叹道:“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现在这里已经开发的不错了,哪怕比不上未来的江户,但也不像传言中所说,关东尽是一片蛮荒之地,而且百首城这位置相当不错,进能威胁三浦半岛,直捅腰子;退能卡住附近河道海湾,自保有余;水寨港口更是修得很大,大小船只能停泊近百艘,易于积存实力。 如果原野没记错,到了江户时代,百首城被改成德川幕府的“海关总署”了,巡查海域,专查走私,那能被选为海关所在地,位置确实得天独厚。 阿满仰头看了看他,感觉他在眼冒绿光,和前段时间看伊势半岛的目光差不多,马上问道:“那要改变计划,攻取这里吗?” 原野确实对这处顶级良港动了心,好地方谁都喜欢,但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离弯津太远了,就算一时拿下了,想长期坚守也有点难,还是算了吧!” 他这次来也没带多少陆军,强行登陆作战就有些困难,至少伤亡要很大。就算强行拿下了,这里可是里见家在房总半岛上的重要支点,他跑来横插一杠子,那想都不用想,里见家肯定不去捶北条家了,非动员上万人来和他玩命不可。 他要是真占了百首城,那等于是替北条家挡了灾,北条家脸上八成要笑出来,所以赶紧拉倒吧,就先让北条家和里见家继续打,等他们打完再说。 就是这块地真的可惜了,要是能把这种地形移到知多半岛上去就好了,可惜不行! 原野很快压制住自己的贪心,直接命令道:“开始吧,放火把这里烧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弯津水军很快行动起来,小早船开始前出,防备百首水贼众狗急跳墙冲出来,拥有佛朗机的关船也开始向前准备炮击,“知多号”上的火箭弹小组更是很快测定了风向风速和距离。 几分钟后,以十二枚“弯津火箭弹”为先导,弯津水军枪炮齐鸣,开始对百首城进行远程打击。 主要目标不是防御设施,也不求杀伤人员,只求尽量击沉躲在水寨里的船只,以及摧毁造船船坞、储备木料、仓库等生产设施,要让木正家、百首水贼众无法恢复元气,以后别在这条航线上再捣蛋。 这应该是曰本中古世代的第一次大规模炮击,阿满看着大小船只上火光闪动,看着一枚枚火箭弹腾空而去,没觉得光彩,反倒十分心痛:“这也太钱了,一枚一百多贯呢,呯呯呯打这一阵子,八成要一两万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烧了再说吧!”原野也有些心疼,这年头原材料纯度、加工技术太特么差劲了,他硬是把火箭弹造出了导弹的价格,而且哪怕他愿意钱,产量也一直提不上去,这玩意真是打一枚就少一枚,不心疼都不行。 他和阿满在船上心疼钱,百首城也在心疼,心疼钱也在心疼性命。 原野造的火箭弹就算通过外表再三检查,良品率也有点堪忧,有一小半升空后纯粹在瞎鸡儿乱飞,哪怕目标主要是水寨、海岸附近的设施,但火箭弹不听话,哪里都炸,还为了打木头船装的都是“燃烧弹头”,没多久就让百首城、百首水寨好几处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还越来越大,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船上的佛朗机也差不多,这种炮跨射能力很差,弯津水军的炮术更是一般般,就在射程边缘冲水寨里乱打一气,就追求瞎猫碰到死耗子,能打到一个算一个,同样导致“无辜”目标受损严重。 这么打了七八轮,枪炮声才慢慢停歇,火箭弹也停止发射,所有武器需要散散热。 这时百首城也坐不住了,他们做好了防御弯津军登陆的准备,也有信心笼城坚持到里见家来援,但万万没想到弯津军根本没有登陆行动,就堵在港口发射火箭弹纵火,似乎是想直接把百首城毁掉。 当然,以弯津水军拥有的火力不可能摧毁百首城,但百首城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完全不清楚弯津水军到底有多少弹药,感觉敌人这一轮攻击更像是在示威,是在逼迫他们屈服,或是在进行大规模登陆的准备,所以他们等弯津水军火力一停,立马就派出了使者,想谈谈条件,请原野不要赶尽杀绝。 使者在登上“知多号”后想先去拜见了木正时忠这位被俘家督,被拒绝,直接被带到了原野的面前,而原野也没和他多废话,直接提了四点要求: 第一,弯津商人应该拥有在这片海域的自由通行权,木正家要承诺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并约束房总半岛周边的水贼同样履行该承诺; 第二,开放江户湾——用百首城的地名的话,就是开放武藏湾一带里见家控制的港口,供弯津商人免费使用; 第三,把双方第一次见面侮辱弯津使者的那名水贼交出来; 第四,赔一笔钱,以弥补木正家对弯津水军造成的损失。 这四条简单明了,算是弯津的基本诉求,毕竟原野其实无法再对木正家、里见家造成更大的威胁——再威胁,就要上岸攻城了,隔着上千里路攻城,原野不太想,那太烧钱了,收益又很有限。 木正家刚刚惨败,家督都被人活捉吊起来了,敌人又兵临城下,以神奇的手段纵火焚城,使者竟然觉得原野这四条还行,至少没要求木正家表态屈服,归附到弯津旗下——现在和投降也差不多,但这样至少比较好向里见家交代。 真要木正家投向弯津,以百首城的地理位置,他们也就只能死斗到底了。 使者觉得这些条件还行,只是他也无法做主,表示要回去请家老们决断,同时小心翼翼的提出想“赎回”木正时忠,但被原野理所当然拒绝了。 就算不提木正时忠犯下的累累罪行,把人恶心的要死,仅就是他是木正家的家督,哪怕很快就是前家督了,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政治资源,捏着他将来很方便在这一带搞事,原野除非脑袋坏掉了,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把他放了。 而且,阿满一时气愤,把事都做绝了,一点面子也没给木正时忠留,估计他已经恨弯津入骨,原野也不可能放他活着回去。 使者还想据理力争一下,至少给木正时忠争取一个体面的待遇,毕竟木正时忠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大武士,但原野不吃这一套,有本事去知多咬他,直接下令,把使者给赶走了。 他也懒得多说,就算木正家不肯答应这些条件也无所谓,顶多隔上半年六个月的,他再带更多的船来一趟,反正里见水军这根钉子,他肯定是要拔掉的。 打仗太烧钱了,养军队也很钱,他现在领地又无法扩张,只能通过海贸搞钱,现在谁敢阻止他赚钱,他就一定要打死谁。 他把使者赶走后,也不管百首城内怎么商议,完全没有停火的意思,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百首城水寨及沿岸的损毁情况,立刻下令发动了第二轮火力打击,继续破坏百首城的战争潜力,务必保证百首城在数年之内无法再对他造成威胁。 这也是个榜样,下次再有水贼众想对弯津动手,就要好好想想能不能抗住弯津水军的报复。 一时之间,海面上再次枪炮齐鸣,一枚枚火箭弹又开始在百首城上空乱飞,连周边的水田也没放过,总有飞歪了的过去炸个坑。 木正家的家老家臣们正分成主和、主战两派激烈争辩呢,又被一轮火力打懵逼了,个个都狂怒不已,勃然大怒之后……就怒了一下,心态平和了。 弯津水军哪怕不敢冲港,不敢上岸,但就是这么一两个月过来放一次火,百首城也受不了,而且弯津水军在港口外面冲里面乱炸,百首水贼众的伤亡倒不大,但停泊的船不好躲,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几十条小早船,两轮就又沉了二十多条,再这么打下去,木正家就可以转职了,以后没资格再当水贼头领。 等第二次火力停歇,在弯津水军开始沿岸航行,寻找新的攻击地点时,木正家的使者乘坐小艇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原野的所有条件,甚至连家督都不要了,就当他去野原家当质子去了,以后自求多福就行。 事已至此,原野也不舍得再拿火箭弹乱炸,转而和木正家展开谈判,双方正式达成协议,以后友好相处,商贸往来,共享繁华。 原野又获得了一个新盟友,就是这新盟友心情有点不太好,过来签字画押的武士脸色都臭臭的。 不过原野这人气量很大,也不在意,还热情的送了一批武器样品给他们。 只要他们肯买,保证能打得北条家嗷嗷直叫。 (本章完) 第225章 一鱼两吃 第225章 一鱼两吃 在江户湾停留了一天多,原野才恋恋不舍的率领船队返回下田港。 回去修船,“知多号”一场海战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战损的,至少船桨、桨座损失了很多。其他伴随战船也有十余条船体受损,需要进坞更换船板、船舵才能继续远航。 得胜而归,弯津水军气势高昂,弯津商人也兴高采烈,原本的空船又装满了货物,主要是村正家给的“战败赔款”——村正家当着水贼,自己也做生意,原野现在堵着港口要补偿款,村正家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用货物抵数了。 这里面有很多是赃物,也有不少是村正家自己贩卖的武藏国、相模国土特产,不过现在都是战利品了,原野将其中一部分当成参战奖励直接发放,另一部分公开拍卖给了弯津商人,算是回笼了一波造船成本。 当然,赔款数额不小,村正家既然打输了,那自然该承担这一仗所有成本,只给这点货肯定不够,未来五年内,村正家每年还要付原野一万一千五百贯,算是让他们记得教训,以后别那么霸道,谁都敢惹。 说真的,这一仗纯粹是村正家自找的,他们要不是一开始那么横,直接就让原野滚,原本双方是可以谈谈的。 弯津船队浩浩荡荡,又了一天一夜时间,越过三浦半岛,回到了伊豆半岛,然后弯津水军找了个小岛临时避风停泊,轮流进港维修、补充物资。 弯津商人们则借此良机,拉着“战利品”以及从北条家收购的货物,结伴返回弯津,重新补货。 弯津打赢了,一仗把里见家的水军力量干掉了六七成,北条家自然越发热情了,不少家族重臣紧急赶到了下田港,甚至还邀请原野前往小田原城。 言下之意,北条家希望能和弯津关系更进一步,成为正经的盟友。 原野对此没兴趣,明言他无心插手关东纷争,北条家和里见家的战争他们自己解决,不过贼不走空,他倒是借机和北条家的高级武士做了几笔大生意,包括火器火药交换战马、以铜钱交换黄金、进一步倾销弯津奢侈品等等。 嗯,伊豆半岛上是有金矿的,北条家已经开采了三四代人了,手里攒下了大量黄金,而且北条家和武田家目前是盟友,武田家更是产金大户,北条家能很轻松弄到“武田金”,所以这一带黄金价格相对较低,原野运回去既能当成储备金完善他的“弯津纸钞”,又能倒卖赚钱,算是一举两得。 当然,也就是弯津水军打赢里见水军了,算是这一片海域的新兴势力,不然黄金这种肯定会赚钱的货物,北条家也不可能选择和他交易。 对此,原野也让了利,会以低于市场价格,在两年给北条家供应一大批物资,以便支持北条家在陆地上对里见家发起打击——先让让利,等北条家的手工业者们被倾销冲垮了,他再涨价不迟。 他也不上岸,就在离下田港不远的小岛上不停和北条家交流沟通,这一待就差不多一个月,然后再汇合从弯津赶回来的商船——比之前数量更多了,弯津人都跟着原野走,他都下海了,现在弯津下海是最热门的项目,所有人都在变着法儿的造船、借船、租船,都要下海参加海贸。 毕竟这玩意是真赚钱啊,还是厂家直销,只凭价格战就完全没有对手,生意做起来实在简单,可比在弯津和“国营工坊”互卷强一百倍。 也多亏了原野愿意带他们出来,不然他们早晚要被原野卷死。 等汇合了这些重新补货回来的船商,以及新加入进来的商船,原野就再次下令启航,浩浩荡荡抵达了三浦半岛。 这里当前也受北条家控制,在这里稍停是帮北条家送一批货,算是弯津额外提供的服务,毕竟出来卖,客户至上是基本职业道德,而在这里稍停了一天,弯津船队又重临江户湾。 这次来,里见家的态度就友好多了,按约定开放了港口,免除了关船钱等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顺便还和弯津达成了一笔大规模的“政府采购”——他们订购了大量的铁炮和火药,还想买火炮和火箭弹,看样子百首城体验了一波火器威力,让他们心生向往,要比历史上提前十多年编组铁炮部队。 原野也不在意,原始火绳枪、佛朗机炮又不是什么保密科技,卖了没什么关系。 火箭弹以里见家的工艺水平,仅药柱就不可能浇铸得出来,根本无法仿制,卖了也无所谓,甚至因为这是“高科技独门武器”,要卖高价,一枚千贯,且只接受黄金和白银付账。 嗯,房总半岛上有银矿,里见家也开采了好几代人了,他们手里有大量的白银,银价相对其他地区要低不少,而白银也是硬通货,一样可以拿回去当纸钞储备金,顺便也极好倒卖——南蛮人快来了,他们喜欢白银,同时大明的走私商人也喜欢白银。 里见家现在压力很大,北条家加入“三国同盟”后,有今川家和武田家支持,一直在关东扩张,所以在压力之下,里见家比北条家大方,一番讨价还价后,还真愿意以银计价购买超贵的火箭弹,准备拿去炸北条家,甚至也想和弯津结盟,或者掏钱雇佣弯津军替他们打仗。 原野再次重申了无意介入关东纷争的立场,不过给里见家派了一小队内卫队士官去当教头,帮他们训练铁炮足轻,教他们发射火箭弹,以免里见家败得太快,弯津损失了一个好客户。 如果他没记错,再过一两年的第二次国府台合战,里见家好像大败亏输,从此一蹶不振,开始被北条家按着打。 那不太好,一家独大不是美事,得帮里见家续续命,至少让里见家拥有能守住当前地盘的能力。 这一下海,原野竟然无师自通了“搅屎棍”技法,而且觉得搅起来很有意思,也就是现在是在曰本中古世代,不然要是在成d,他肯定要受到广泛欢迎。 ………… 原野带着弯津船队一鱼两吃,吃完了北条家再吃里条家,等这里的市场打开了,订单都签好了,就再次沿着海岸线往东走。 下一站是佐竹家。 佐竹家位于“海马胸口”或是“海马长脖子的下端”,海岸线相对平滑,就没有凸出来的半岛了。港口品质也一般般,比较大的三个港口规模也就和新弯津差不多,顶多能停个二三十条船的样子,商贸往来不算繁华。 这里,就该算是曰本关东地区和东北地区的接壤地了,这时代开发程度还不够,毕竟关东在这时代的普通印象就是蛮荒之地,再往东走,情况只能更糟。 但佐竹家很有意思,是曰本战国时代有名的“平衡木高手”。 比如当前刚上任的新家督佐竹义重——桶狭间合战第二年继位的——他一生中进行过三十七次政治联姻,自己娶了上杉家的女儿,把自己女儿嫁到里见家,儿子则送到芦名家当养子,反正七大姑八大姨小舅子全都给用上了,一个没漏,和周围邻居全是亲戚,关系都不错。 等织田信长崛起后,人厌狗嫌,各地大名组织了“织田包围网”围剿他,佐竹家没参加,反而积极申请朝廷官职,变相向织田信长靠拢,所以织田信长对他很有好感,从没想到收拾他,让他平安度过了这一劫。 等织田信长挂了,他又积极向猴子、德川家康表达善意,还是没挨收拾。在关原之战时,表面加入西军,实则一动不动,比老乌龟还老乌龟,最后虽被减封到秋田,但达成了一个少有的成就:曰本战国时代唯三没有被改易的大名。 在乱世之中,能够保有家名和底蕴就算是很成功了,下场比99%的大名都要好。 同时佐竹家也不好武,最多也就帮着盟友打打架。 比如佐竹家是里见家的盟友,第一次国府台合战中,里见家能把北条家打得屁滚尿流,佐竹家就帮了大忙,但佐竹家直接发动战争的频率很低,就算一度和伊达家的独眼龙不太对付,那也是伊达家先南下来揍他们,他们只是被动反击。 既然不好武,那佐竹家自然推行的是“文治”,中国的阳明学就是佐竹家引进曰本的,还邀请过明朝学者朱舜水来讲学,同时佐竹家还在未来主持编纂了《大曰本史》,提出“尊王攘夷”这一概念,为后世曰本的倒幕运动提供了核心理论支持。 简而言之,佐竹家放在这时代,算是温和派了,地盘面积很大,足足有当前织田信长的四五倍那么大,但扩张欲望不强,全程打酱油,十分好说话——主要是没钱,佐竹家地盘面积大,但很穷。 对于这种攻击性不强的大名,原野也没横行霸道,毕竟和气生财嘛,一路赶到佐竹家核心领地附近的太田港,远远就在外海停下了,派出了使者递出信件,要求通商。 佐竹家的作风确实也和蛮横霸道不沾边,正经派出了使者回访,基本同意了原野的全部要求——开放港口供弯津商船交易,出于对原野实力的尊重,减免这些商船大部分不合理的税费,并在佐竹家沿海一带保证弯津商人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弯津商人不允许深入佐竹家的领地,活动范围只限三个大港口的周边区域,同时佐竹家也没有拉拢原野、和他结盟的意思,就把他当一般大海商打发了。 原野也不介意,反正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只要弯津未来过剩的产能有地方能消化就行,客户热情冷淡都无所谓。 当然,佐竹家这么好说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弯津击败里见水军带来的好处,有实力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尊重。 现在弯津人已经拥有自由航行在濑户内海以东海域的权利,任何大名想拒绝交易都要三思。 (本章完) 第226章 去做支线任务 第226章 去做支线任务 在佐竹家的太田港一带同样停留了近十日,弯津船队才再次沿着海岸线前进,不过这时航向已经渐渐偏向东北。 下一站是相马家。 相马家地盘很小,或者该说放在地广人稀的曰本东北地区,相马家控制着的领地显得有点小,实际面积大概也就和尾张相当,但这地方在后世相当有名。 在后世,这里就是福岛县双叶郡附近,也就是曰本长期排核污水恶心全世界的地方。 当然,曰本中古世代不可能有核电站,这里还是安全的,不可能突然有鱼走上船和原野打招呼,也不可能养出哥斯拉,张嘴一炮就把弯津船队轰上天。 原野率领弯津船队航行了数日之后,抵达了相马家控制着的小名滨港。 小名滨港位于阿武隈川的入海口,身后不远就是相马家的居城小高城。因相马家周围邻居都比他强,本身地盘也相对较小,所以相马家比周围的邻居更重视贸易,以便获取更多资源生存下去。 因此,他们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弯津船队竟然持欢迎态度,主动给出了优待,就是这里相对贫瘠,物产很一般,比较出名的只有生铁、木材和海盐。 嗯,这一带海岸线相对平缓,拥有大量泥质滩涂,容易建设盐田,气候也很适合晒盐,是曰本中古世代的主要盐产地之一。同时曰本人正式迁移到此处才四百多年,开发程度相对较低,导致森林资源极其丰富,百年木料比比皆是,又有发源大山之间的大河流过,能开铁田,铁砂品质还极佳。 说实在的,相马家的物产和弯津有些重复了,是隐形的竞争对手,不过好在弯津的工艺水平比这里强太多太多,以后也可以把这里当成一个原材料供应地,从这里拉生铁、木料回去加工。 弯津坊主们把这里考察了一圈,货没卖掉多少却也不失望,反而对这里寄予厚望,也积极签了一些合约。 主要是以货易货的采购合约,陆奥地区缺布匹和粮食——这里产粮能力其实还行,就是相马家一直在被伊达家揍,长期处在防御状态,导致粮食消耗量很大——所以有些弯津坊主们,特别是刚转职的贸易商们就动了心,打算从浓尾平原采购粮食、粗布,运到这里来换各种原材料。 之前肯定是不划算的,弯津找到了铁矿,还一直在开铁田,铁产量一时有点过剩,价格都快崩了,但刚刚开发出这么多新市场,各处工坊的订单重新拉满,弯津各种原材料的价格又重新起来了。 特别是铁价,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的七成左右,想来之后还会更高,那这些合约更多是探探路,算是有备无患。 万一订单拉满了,弯津铁价又涨上天,不少坊主又要拉稀了,不可不防。 而且海运单位成本很低,1000里的海路,成本还没有陆地上100里高,只要不被水贼抢劫,这些原材料的运费都可以忽略不计——后世也一样,甚至更夸张,海运集装箱10000公里的单位运费,也就比汽车拉100公里稍高一丢丢。 比如阿根廷的牛肉,横跨太平洋运到中国,都能把中国的牛肉价格打崩,可见其价格和在本地差不了太多。 原野也有所行动,指派“国营工厂”的人去积极联络,采购上等木料,准备拖回新弯津港去造船。同时也收购粗盐,打算运回去淋盐淋成精盐,以便提高产量,冲跨其他地方的盐业市场,以垄断这门赚钱的生意。 不然仅凭知多半岛中段那几座晒盐厂,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而且成本也不是问题,陆奥地区的盐价很便宜,原本就在长期出口,甚至相马家有30%的收入就是靠卖盐来支撑,弯津大批采购拉回去再加工,和自己晒盐的成本也相差无几。 奥陆地区放在古代,也算块宝地了,除了开发程度不太行,别的都比知多半岛强,甚至这里也有金矿——原野也是晶了狗了,他一路往东走,家家不是有金矿就是有银矿,结果知多半岛上毛都没有一根,唯一拿得出手的竟然是铁矿。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相马家的黄金他也喜欢,努力向相马家推销了一阵子铁炮,还举行了实弹演习让这些土包子观摩了一番,使劲忽悠他们拿铁炮去轰伊达家,算是为曰本中古世代提前普及火绳枪再次做出巨大贡献。 这年头卖武器还是很赚的,原野再次弄到一笔黄金,这才恋恋不舍的拔锚离开,继续沿着海岸线往东北方向走。 过了相马家,就是伊达家了,但这会儿伊达家的统治重心还没转移到仙台附近,目前仙台城以及仙台港还不是伊达家的居城。 伊达家也没什么好东西,特产算是甲胄和稻米,这些弯津都不需要,不过伊达家驻守在仙台港的武士,倒是对弯津精良的铁炮极感兴趣,认为家督会十分喜欢,少量采购了一批,而原野也没有大肆推销,免得相马家被伊达家突然打死打残了——比如小名滨港,后期就被伊达家给吞了。 他还是希望沿海一带乱一点的,在佐竹、伊达、相马这一带,他已经决定支持最弱的相马家。 至少不能让这一带全变成伊达家的领地,顺便把相马家挖了几代人的黄金都搞过来。 在仙台他没停多久,休整完后就马上出发。其后该是大崎家,但大崎家在海边的领地只有一点点,还是片荒地,连个正经的港口都没有,原野只是在这里的渔村附近扔下几个“活命众”当观察员就走了,暂时无法和大崎家进行大规模交易。 折上原合战后,大崎家好像也被伊达家给吞了,原野还想也支持一下的,让大崎家多活一段一时间,可惜没条件。 大崎家之后是葛西家,葛西家在未来也被伊达家给吞并了,原野同样在这里卖了一波货,还通过葛西家联系上了内陆的芦名家,同样签了一份合约,愿意以廉价提供火药和铁炮,少赚一点,算是为了“反伊达霸权”做出贡献。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一般人看曰本战国历史主要聚焦点都放在织田信长和猴子身上,但实际伊达家也有点猛,以一己之力,殴打周围所有邻居,还打得邻居们都抬不起头来,这不太好,一家独大影响弯津做生意,原野必须要帮帮忙。 等处理完葛西家的事情,原野又带着船队继续启航,这次航向接近正北了,很快就到了南部家的领地,也就是“海马头”。 这里就是曰本本州岛的最东端也是最北端,而南部同样领地巨大但地广人稀,也同样和伊达家不对付,正和伊达家争夺奥羽地区的控制权。 同时,南部家也有一支相当强的水军部队,以维持对朝鲜、虾夷的贸易。 原野一路走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是停着等弯津商船完成交易,这时伊豆海战的消息已经传到南部家一带,南部水军虽然不欢迎他这个外来户来分一杯羹,但表现的比里见水军谨慎十倍,没有和弯津水军硬拼一下的意思。 不过,南部水军仍然死死卡着津轻海峡,绝不肯让弯津水军大规模进入咽喉要地。 原野观察了一阵南部水军的实力,发现他们至少能动员两三百条船,海峡一带的小岛上也都是南部水军的人,同时海峡一带的水文、地形极其复杂,弯津水军一时探查不清,他倒也没热血上头,强行拿炮去轰击南部家的家门。 现在他的船少过头了,打起来有些吃亏,不用急,将来再过去也不迟。 原野就在南部家停下了脚步,暂时没打算穿过海峡去本州岛北面瞧瞧。那边是石山本愿寺的地盘,石山本愿寺实力更强,比里见水军怎么也要强个两三倍,以弯津水军现在的实力,去了也未必能讨得到好。 这次“卖货远征”就到此为止了,收获已经很大,得到了不少新市场,拿到了大量新订单,还弄到了原材料产地,足够弯津再发育一阵子。 于是,他一声令下,开始执行支线任务,又带着船队再次转向朝东,往虾夷岛去了。 虾夷岛就是未来的北海道,那里有他需要的人。 (本章完) 第227章 幸福时代 第227章 幸福时代 虾夷,就是后世所说的阿伊努人。 阿伊努人原本遍布曰本列岛,是正儿八经的原住民,不过现在当然不行了,已经被“和族”一路从九州岛赶进了虾夷岛,曰本武士最高职位“征夷大将军”中的“征夷”,征的就是阿伊努人这个倒霉的“夷”。 而现在阿伊努人都逃进虾夷岛这冰天雪地,“和族”仍未放过他们,目前已经在虾夷岛上建立村落和“物见”(贸易站),只是因为曰本人不太适应冰雪环境以及这时代技术能力太弱,村落、物见基本都挤在虾夷岛西南角的松前地区,一时还无法深入虾夷岛内陆。 现在这里的统治者该算安东家,不过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实际统治者是蛎崎家——安东家以前的虾夷代官,目前半独立,要再过将近二十年,猴子发动奥州检地时蛎崎家才算正式脱离代官身份。 其后又因为蛎崎家横穿整个曰本,积极参加猴子发动的侵朝战争,获得了猴子的认可,这才拿到了“虾夷岛主”朱印状,正式拥有对虾夷岛的统治权。 等到德川幕府时代,蛎崎家更是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石高的藩主。 原野在受到南部水军阻拦,不能前往本州岛北侧之后,就率领船队掉头往东走,了一天时间横渡了整个海峡,抵达了虾夷岛。 抵达之后,原野也没有和蛎崎家打交道的意思,自己找了片荒地上岸,借助弯津商船上的人力和物资,开始建造一个小型登陆点。 有人窥探,但没人阻止他,目前虾夷岛上到处都是无主之地,谁来都行,最重的是要和阿伊努人能沟通。或者说,是和岛上的各个部落沟通——“阿伊努人”是现代人给他们的称呼,他们其实连一个统一的民族名称都没有,目前还处在部落制进程之中,甚至“阿伊努”这个词放在阿伊努语中,意思指的是“人”。 阿伊努人硬要翻译成汉语的话,意思就是“人人”,猛一听像个倒霉的视频网站。 要想和阿伊努人各部落交流,进一步展开贸易,乃至整批把他们拐走,就需要先和他们交朋友,而弯津最擅长交朋友的人就是阿满。 等这个又小又简陋的登陆点建好之后,原野亲自上岸转了一圈,转头就对阿满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阿满当然不想接这倒霉任务,这才秋天这里就有点冷了,她觉得自己肯定不喜欢这里的气候,但原野都恳切拜托她了,认为这很重要,非她不可,她也没办法,只能嫌弃的看着这个小营地,嘟囔道:“行吧,不过先说好啊,只要和那些野人联系上了,我就回新弯津去。我现在也是大人物了,也不能总待在这屎壳郎都嫌弃的地方——这里连戏都看不了,肯定会无聊死的。” “还要了解他们的文化、信仰,学习他们的语言。”原野不听她的屁话,认真叮嘱道,“对他们也要保持友善,尽量交好,有机会就通过当地人深入内地,寻找更多的阿伊努部落,特别是那种快活不下去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这里的情况摸清,也会尽量把他们骗去新弯津。”阿满知道原野又看上阿伊努人的人口了,摆了摆手,懒得听这些,转而推了他一把,“这里交给我吧,你回去吧!” 这任务她嫌弃归嫌弃,却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学习一门新语言,外加和一些野人交朋友嘛,她觉得自己没问题,毕竟她专长就是干这个的。 原野也没再多待,除了阿满自己带着的十几个“活命众”,又给她留下了半支内卫队以及大量铁炮、早合筒、铁器、布匹和少量黄金,以做为她开荒的资源,然后他就带着船队返航。 虾夷岛离弯津太远了,隔着半个日本呢,他暂时无力往这里大规模派遣陆军,短时间内阿满这一百多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自己建设营地,自己开展贸易,自己和阿伊努人交流,乃至完成任务。 虾夷岛在现代当然不错,是曰本著名粮仓和畜牧地,拿来旅游看风景都极好,但这会儿就是纯粹的蛮荒之地,甚至都有大量狼群出没。 根据史料推测——是推测,相关史料没多少——阿伊努人各部落陆陆续续逃入虾夷岛后,人口很长一段时间不增反降,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自然条件太恶劣,动不动就埋膝的深雪,动不动就冒出来熊、狼群和野猪,都让阿伊努人这些采集型渔猎部落很难受,有过很长一段食物匮乏期。 期间,应该有大量部族无法适应新环境,彻底消亡了。 所以,原野觉得既然阿伊努人在虾夷岛生存艰难,不如换个地方,曰本人不欢迎他们,但弯津人欢迎,等弯津领地扩大了,到时这些阿伊努部落完全可以搬到弯津的地盘上过日子,他愿意同样给予他们弯津公民身份。 这样,他们不会彻底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也能帮助他建立一个新国家。 希望能顺利吧! ………… “卖货远征”圆满结束,弯津商船只要略微武装、抱团出行,防备好小型水贼团伙就可以在本州岛南侧自由航行,原野还没回到新弯津港就把船队解散了,让弯津坊主、新转职出来的贸易商们自由行动,各自去做自己的生意。 弯津水军则在“知多号”的带领下,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边补充沿途水文资料,一边慢悠悠晃回了千鸟岛——新弯津港斜对面的小岛,弯津水军的基地,“知多号”的母港。 当然,得胜归来,盛大的欢迎仪式还是要有的,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泉平次等人早就准备好了,原野和弯津水军在休整一天后,正式换乘关船入港。 当天,新弯津万人空巷,都挤在码头上欢呼迎接,提振民心士气之余,人人兴高采烈。 这次“卖货远征”人人受益,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内,弯津所有的工坊满负荷运转,扩产潮更进一步,几乎到了一工难求的地步,连续获得的新市场带来的超额利润,更让加薪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工坊数量也变多了,在市场预期看好的情况下,就算再保守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开始下海创业,凭借一技之长开始开工坊,以求能过上富裕生活,而且人人很赶,生怕落于人后,错过了这个好时机,好日子就和自己拜拜了。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的时间,新弯津登记在册的私营工坊从三百多家爆增到一千一百多家,而且这数目还在提升,甚至因为新弯津地皮有限,用工成本渐渐升高,很多人离开了这座知多半岛上排名第一的大城市,转而南下去了其他城市。 那里地皮更便宜,用工和原材料价格也更低一些,仅就是码头港口道路等基础设施比不上新弯津城,但这不要紧,可以建,毕竟新弯津城几年前也是一片荒地,弯津人大部分又在苦力队干过活,人人对挖坑修路盖房子都有一手,再造几座大城不是问题。 工商业一活跃起来,农业从业者的日子也开始好过起来,不提很多成年男性被忽悠进了工坊开始拿工资,仅就是各种原材料价格猛然上涨,也开始让这些刚刚脱离自然灾害的农业家庭缓过好大一口气,至少不用再拿原野的救济粮和灾害补贴,也有钱拿出去消费,给家里置办些家当。 有钱就有幸福感,要是数据化显示,弯津人这一波幸福度至少涨了33%,而且上涨势头还未停止,工商业活跃的威力还在显现。 如果生产出来的东西一定能卖掉,那就是幸福时代。 弯津现在就进入幸福时代了。 弯津人挤在港区和码头狂欢了……小半天才自然散去——目前新弯津正进入大生产时期,毕竟签了那么多新订单,客户们还在互相打架,都要得很急,也就是原野作为弯津一代目声望极高,不然不会有这么多民众扔下工作来迎接他。 民众们高高兴兴散去,原野却没能回家好好休息,先是去议会大楼开了表彰会,对这次远征的立功人员正式授功表彰,又被议长泉平次邀请,一起欣赏了一下这段时间议员们的提案。 大多是希望议会督促弯津内政体系资助扩建船厂,以及请求原野扩建弯津水军。 这倒是个美丽的误会,之前伊豆海战,大量弯津平民也参战了,这些人后来急匆匆回来拉货,顺便好好吹了一把牛,声称“野原殿下为掩护弯津商船,不惜以身为饵,孤军奋战,惨被包围,是他们这些弯津义民拍案而起,杀入重围,这才把野原殿下救了出来,顺便还大破敌军,追敌三百余里”。 这消息当时就把弯津人都惊呆了,人人都后怕不已,不敢想万一原野噶了弯津该怎么办,结果没两天各种乱七八糟的提案就交了上来,无数人要求远藤千代等人快些资助造船厂,必须猛猛提升弯津水军的实力,千万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弯津人相信原野还是很勇的,但觉得他没必要那么勇,还是好好活着比较好。 同时,弯津征兵工作也突然向好,大量在前两年自然灾害中受到原野恩惠的灾民,听传言误以为他在海上快被人围殴致死了,纷纷自愿加入弯津水军,也不管能不能赶上去救他,反正先参军了再说,毕竟在弯津当兵也是好工作,算是一举两得。 原野看完这些提案后很是欣慰。 现在弯津议员背后都是各行各业的普通民众,这些人只是听听传言觉得他遇险了就开始急得上火,哪怕是怕丢了自己的好日子,是在怕弯津突然分崩离析,但这也挺让人感动的。 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民心所向吧! 这就是他想要的,这里和别的地方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越来越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228章 浅井家,新盟友 第228章 浅井家,新盟友 原野在欣赏了一下弯津议员们的各种提案后,依旧没能闲下来。身为弯津一代目,远征归来,想单独见他的人还有很多。 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等人向他汇报了一下弯津内政方面的情况,表示除了欣欣向荣的工商业以外,农业也发展的不错。这次秋收之后,弯津已经基本摆脱前两年风灾、水灾和旱灾所带来的影响,粮食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储备也逐渐恢复到安全线以上。 冈部以言这位外聘的“总工”也跑来了,学着远藤、前岛等人的样子,单独找原野做了汇报,表示原野不在家的这三个多月他也没闲着,弯津船厂因人力、物资过于充足,又挖了五个新船坞,等到今年年底时,大概就可以一次性开工六到七条船——只要船工培训能跟得上,有那么多技术工人,弯津造船能力将上一个大台阶。 顺便,他还和原野讨论了一下“知多号”的使用感受,表示弯津船厂的第二艘“大安宅铜皮船”也接近完工,弯津水军将再添一员猛将。 最后,他仗着现在弯津船厂是当前重点项目,又向原野讨要了一批成年“小学生”(弯津国营工坊、小学扫盲班出产的成年学生),他感觉经过基础教育的弯津人学木工好像快一些,服从性也更好一些,比招来的农夫要强很多。 等冈部以言心满意足离开后,原野还是没能回家休息,转而又去了军营,瞧了瞧弯津陆军的情况,并突击检查了一下新兵的训练情况。 等原野忙完这些,阿清也见完阿满的手下了——两批人,一批负责监察弯津内部,人员都是保密的,所以需要阿清去暗中召集暗中会议;另一批就是“活命众”,负责收集外界情报,紧急情况之前已经用快船给原野送去了,一般性事务阿清顺便带过来了。 当然,也有新消息。 阿清静静等原野“咔咔”一通盖章,把一般性的文件都批了,然后掏出一个小本本,轻声道:“殿下,四天前,织田信长派人邀请你和犬公主殿下前往小牧山城。” 原野之前发起“卖货远征”,从开始准备到顺利完成,了大半年时间,而这段时间织田信长也没闲着,一边和斋藤龙兴在川并地区小规模交战,一边积极准备收拾犬山城城主织田信清这个二五仔,现在已经把出击阵地小牧山城筑好,并且把居城迁移了过去。 顺便一提,织田信长还顺便完成了之前的梦想,把“真爱”也移进小牧山城了,现在小牧山城的“女主人”就是生驹吉乃,总算不必隔个十天八天就跑出几十里地去偷情。 这件事也得到了正妻浓姬的许可,不过做为交换条件,织田信长把生驹吉乃所生的庶次子,也就是未来的织田信忠交给浓姬抚养,顺便把他记为嫡子,算是织田信长默认的继承人,而浓姬一直未曾生育,得到这孩子倒很喜爱,取出自己以前名字中的一个字,将这孩子命名为“奇妙丸”。 至于织田信长的庶长子,家臣原田直政之妹所生的儿子,因为占着一个“长”字有点碍事,织田信长就把他送到村井家,交给另一位家臣村井贞胜抚养,以防这孩子将来争夺家中的继承权。 原野对织田信长的内宅之事倒没那么关心,这些都是“活命众”乱七八糟收集回来的情报,不过织田信长又来找他…… 他整理着文件,随口向阿清问道:“织田家这是准备进攻犬山城了,要我们去帮忙?” 阿清垂着眼睑翻了翻小本本,照本宣科道:“应该是。根据当地情报人员提交的报告,织田信长大概希望我们能协助防御川并一带,以便他能没有后顾之忧全力进攻犬山城。此外,大概还想你去见一见浅井长政……不过这一条目前无法确认,只是根据松平元康近期也会前往小牧山城推测出来的。” “浅井长政吗?”原野对这人很熟啊,“曰本战国第一美人”市公主的老公,茶茶的老爹,后来人头好像被织田信长做成酒杯了? 记不太清了,也有可能材料是朝仓家出的…… 只是桶狭间合战才过去两年多快三年,阿市也才六七岁,现在织田信长就要和浅井长政结盟,把阿市嫁过去吗? 隐约记得没那么早,可能是先订婚结成姻亲盟友,过个三四年再完婚? 原野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对浅井长政有点感兴趣,毕竟这也是历史名人,但浅井家离他太远,弯津的发展重心也不在西北方向,他以前还真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人。 要是阿满在,他倒是可以直接问,阿满肯定能逼逼十几分钟不住嘴,但现在阿满被他派去虾夷岛找阿伊努人去了,也就只能自己看——快到冬天了,现代北海道冬天下雪经常都能埋膝,这时代估计还要更冷一点,到时冻死那个龟孙,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当电灯泡。 原野心里惦记着阿满,让阿清把近江一带以及浅井家的情报档案都找出来,准备仔细研究一下这位“新盟友”。 是的,他、织田信长、松平元康三个人现在是个小团伙,都发了誓要守望相助的,估计织田信长想给这个小团伙再添一个人,那浅井长政自然也会成为弯津的盟友。 档案很快就被送来了,原野接过来仔细翻看。 近江是京都东侧的大国,将曰本第一大湖琵琶湖抱在怀中。 在室町幕府还没建起之前,南近江就由佐佐木源氏的宗家六角家统治,而北近江则由佐佐木源氏的分家京极家负责管理。 到室町幕府建立之初,京极家出了一位大人物佐佐木道誉,一度左右幕府。京极家也借机大肆扩张,最盛时领有出云、隐岐、飞驒、摄津、近江五国之地,其势力甚至凌驾于宗家六角家之上,成为幕府“四职”之一。 但“应仁之乱”后,京极家急速衰败,几十年内就失去大部分领国,只剩下了北近江一块地盘,其后更是发生了继承权内讧,京极高广与京极高吉兄弟相残,原本北近江浅井郡的代官家族浅井家趁势崛起,直接驱逐了主家,霸占了北近江。 其后,又历经浅井亮政、浅井久政两代人,传到浅井长政时,已经是第三代家督。 不过浅井长政目前的日子不好过,浅井亮政时代,浅井家相当强势,但虎父犬子,浅井久政却是个软弱无能之辈,被六角家收拾过好几次,境况几乎沦落到和之前的松平家差不多的地步——名义上是六角家的盟友,实际上只是个炮灰附庸。 而六角家行事也过分了一些,不只是想浅井家臣服,还想彻底把北近江收回来——六角家一直觉得北近江该是京极家的,现在京极家滚了,那北近江理所应当该回归宗家,哪能由一个小小的郡代官家族长期霸占。 所以,六角家抓住机会,强按着浅井久政的脑袋,硬和浅井长政结乌帽子亲,还给浅井长政硬派了一个老婆,要借此把控浅井家的大权,在北近江安置六角家的豪族武士,逐渐把浅井家蚕食掉。 这种行为终于把北近江的豪族和浅井家的家臣激怒了,毕竟这涉及到土地之争,而“一所悬命”,谁敢碰武士的知行领地,武士就要和谁玩命。 于是乎,北近江的豪族、浅井家的家臣联合起来,直接把软弱无能的家督浅井久政放逐了,关到了琵琶湖的竹生岛上,然后把浅井长政奉为新家督。 这一年,桶狭间合战都还没发生,浅井长政也只有十五岁。 随后和桶狭间合战差不多的时间,北近江爆发了“野良田合战”,浅井长政率领一万多人迎战愤怒而来的六角家两万七千多人,一击破敌,这才算是把老爹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了一半,脱离了六角家附庸的身份。 只是六角家也是名门之后,在近江经营数百年了,输了一仗根本动摇不了他们的根本,现在浅井家的压力仍然很大,仍有随时被六角家一举覆灭之忧。 原野翻完了浅井家的大概情况,倒是马上理解为什么织田信长能和浅井长政凑到一起去了——六角家是斋藤家的盟友,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织田信长自然要拉上浅井家一起给斋藤家找麻烦,而浅井家一直和六角家纠缠不清,斋藤家还经常帮着六角家来揍他,那他自然也盼着斋藤家早点死,不介意和织田信长勾搭一番。 “准备一下吧,我们去一趟小牧山城。” 原野思考了一会儿,合上档案,准备走一趟,去会会这位新盟友,顺便考考古,看看阿市的老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刚回来又要出门了,连休息几天都不行,有点遗憾,不过大概这就是乱世生活吧,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 (本章完) 第229章 私下小聚 第229章 私下小聚 原野在弯津只待了数日,便带上犬公主以及一千弯津军,前往位于春日井郡小牧乡的小牧山城。 这里是织田信长的新居城,不过刚刚建好,生活气息不浓,说是城池不如说是大型堡垒群,优先考虑的是军事性,物资仓库、兵营比民居都多。 原野因为身份的原因,被安置到了一座支城当中,倒是犬公主被丹羽长秀亲自带人接进了小牧山城,算是回娘家省亲。 大概,是织田信长想让犬公主认识一下生驹吉乃这个“真爱嫂子”? 原野也懒得管那么多,给犬公主准备了一些关东、东北、北陆地区的特产,让她带回娘家撑撑门面,顺便还给织田信长和生驹吉乃额外送了两箱虾夷特产——海獭皮。 这东西在尾张还是比较稀罕的,但在虾夷一带基本烂大街了,一两银子就能换三四张,正适合当礼物赠送,也有实用价值,可以代替鹿皮来制备甲胄,也可以做一些女性喜欢的游戏道具,比如双陆棋之类。 原野在支城休息了一天,次日织田信长才邀请他会面。 会面地点被安排在荒野之中,名义还是狩猎,不过织田信长全家都来了——这个全家指的是他在小牧山城的全家,也就是生驹吉乃以及她所生的次子和小女儿。 嗯,生驹吉乃所生的长子被织田信长当成交好礼物送给浓姬了,现在是浓姬的孩子,已经住到清州城内。 原野带着阿清进了幕帐后,便看到织田信长正在享受天伦之乐,亲自抱着女儿,拿筷子蘸了米粥让她吸吮。 还好不是酒,给小孩子灌酒,这种事织田信长绝对能干得出。 不过这也算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这年头男人地位高,是不管孩子的,全部都由女性负责,织田信长能逗逗孩子,放在这时代就算特立独行,哪怕真给孩子喂酒喝,八成也能混个“好父亲”的名号。 当然,也有可能被视为性格软弱也说不定,这年头疼爱孩子可不是一个领主身上的闪光点。 织田信长瞧见原野来了,倒也没和他客气。这又不是正式场合,他又一直特立独行,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直接晃了晃身子,示意原野自己坐,然后心情很不错的将怀里的女儿展示给他看,笑道:“可惜了,原本我们可以亲上加亲,现在你没机会了。” 他孩子都六七个了,原野比他还大两三岁,结果一个孩子也没有,看他的笑容,八成是觉得自己胜了一场。 而且他也有点怀疑原野不能生,这段时间都在考虑要不要分个儿子给原野当养子,以便将来保证知多郡的稳定——他今年正好又添了一个新庶子,正发愁没地方放呢,将来送到野原家感觉也不错。 当然,这种事现在是不方便提的,但他已经打发生驹吉乃去问犬公主怎么回事了,毕竟弯津保密工作一向极好,他也摸不清原野家宅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连原野有几个侍妾都没弄清。 他也是没办法,身为尾张大名,他必须考虑手下豪族以及盟友的稳定性,而以这时代的眼光来看,没有明确的继承人就是最大的不稳定。 从当前织田家的战略来看,目前织田家的重心会长期在尾张北方,他应该是最不希望南边乱起来的人了,都有些担心原野突然噶了。 原野倒没想那么多,他还不到三十岁呢,急着要什么孩子,再说他之前条件也不允许,犬公主和阿清都太小了,他实在下不了嘴。 那都不是老牛吃嫩草了,那是老牛嚼草籽! 他懒得多理会织田信长的疯言疯语,瞧了一眼织田信长怀里的女儿,冲她温和一笑,向织田信长问道:“这是五德吧?” 五德姬,织田信长最宠爱的女儿,不过她这个名字…… 五德的意思和“仁义礼智信”之类美德毫无关系,指的是一种便携炊具,就是烧水壶下面的那个五根腿的铁架子,只能说织田信长给孩子起名相当随性。 这也不算奇怪,以前织田信长就经常这么干,像是他的庶次子之前叫“卷本丸”,听说是因为孩子出生时,他正在看账本,随口就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卷本”——一种古代书籍装订方式,账本常用。 不过现在那孩子不叫这名了,浓姬把孩子接过去后,觉得“卷本”太俗太难听,就从自己以前名字“奇蝶”里取了个“奇”字,把孩子的小名改为“奇妙丸”。 其他还有“茶筅丸”,这个八成当时织田信长正在参加茶会;还有“三七丸”,这个是孩子生在三月初七,但猛一听还以为是种外伤药,怪得很;还有雪姬,这个倒还凑合,听起来像个女孩儿名字,但织田信长绝对没想那么多,八成当时正在下雪就随口起了。 反正织田信长给孩子起名就这套路,什么也不讲究,当时在干什么,就管孩子叫什么,大概这时代子女不值钱吧,哪个大名没七八个孩子? 多的几十个的都有,一多就不值钱了,根本不用太上心。 “当然是五德,你的人整天在尾张进进出出,这还需要问什么?”织田信长这会儿心情很好,但说话依旧很冲,言下之意很嫌弃原野的“活命众”整天打听织田家的事。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所有大名豪族都在这么干,甚至一旦不清楚邻居们的动向就会坐立难安,只是原野搞得规模大了一些,派到尾张的人多了一些罢了,不算太出格。 当然,主要是他也没有暗算原野的心思,完全不在乎原野瞧瞧织田家在干什么。 他直接把五德交到了原野手中,让他这个“姑父”抱抱,而原野接过五德姬,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活了这么久了,一点抱孩子的经验也没有,好在五德一岁出头,都多少能走两步路了,不算小婴儿,倒不用太担心弄伤弄哭了她,但…… 软软的,小小的,纯真如点漆一般的大眼睛,倒让原野一时心情也柔软起来。 延续血脉,传承基因是人类本能,他落难到这倒霉时代都快十年了,还看不到回现代的希望,也许真该考虑生个孩子了…… 原野抱了抱五德姬,看五德姬冲他笑,忍不住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小块狗头金给她玩——“卖货远征”时有人收购来的,因为这种天然黄金矿物很稀有,又有吉祥、镇邪之类的寓意,就又献给了他,他就当个小饰物挂在身上,现在正好拿给孩子玩。 原野和织田信长一起逗了逗孩子,等五德姬困了才把她交给乳母抱走,而这时织田信长才言归正传,开始询问起他之前跑出去卖货的事。 原野也无所谓,就把一路上的见闻和他说了说,连和今川家、北条家交易的事都懒得隐瞒——强行打通航道,为弯津商人争取到沿途港口停泊权、交易权,以及不被水贼抢劫权之后,弯津商贸对曰本本土海商依赖程度大为下降,热田港对弯津没那么重要了,他管织田信长生不生气。 织田信长也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原野只是织田家的盟友,又不是附庸豪族,他管不了那么宽,而且今川家、北条家现在只是织田家名义上的敌人,和他基本没啥关系了,要抗议也该松平元康来抗议。 再者说了,因为盟约,热田港在弯津身上收不到多少税,反而要被弯津占去好大一部分资源,他早就盼着原野赶紧滚蛋。 同时,弯津人把关东、东北、北陆的特产运回来,想再转往近畿、濑户内海一带,终究绕不过他,绕不过岛津港,濑户内海的水贼都是以百年为单位存在的,可没关东蛮子、东北野人好说话,原野不可能连那边的航路也打通。 织田信长还是更关心尾张东边的局势,他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干掉尾张的二五仔以及攻略美浓,一切行动都是围绕这一战略目标进行的,希望尾张东边同样能保持稳定,在听说那边也打成一锅粥之后,倒是微微放了心,同时也生出一种紧迫感。 然后他又开始要求原野履行盟约,协助他先把犬山城给办了,直接问原野借军队用用。 不要求原野主动进攻,伤亡大的事当然还是织田家自己来办,但需要他去卡住位置,别让美浓的援军轻易通过就行。 原野也积极和他讨价还价,现在弯津进入积极大生产状态,人口又有点不太够了,粮食只能勉强自给自足,储备顶多能保证基本安全,像是种植苎麻、、桑、蓝草等经济作物开始变得勉强。木匠铁匠等传统技术工匠也十分紧缺,甚至还有些缺女人,这时代女性死亡率过高,导致适婚适育女性紧缺,严重影响弯津自然人口增长——原野正在暗中指使弯津剧院通过戏曲宣传早婚早育的害处,等舆论共识形成了,就要强制确定结婚年龄。 所以,织田信长让他帮忙打仗那可以,毕竟尾张稳定对弯津也有好处,但不能白打,织田信长要给粮食,给麻生丝,给染料,给上好的大木料,顺便允许他扩建旧弯津港,以便他能更快速的往岛津港转运物资。 双方从早上一直扯皮到中午,互相让了步,这才勉强把事说好,然后一起吃了午饭,织田信长对“大安宅铜皮船”很感兴趣,夸原野真是奇思妙想,都有些动心想自己也造一艘,可惜他现在正和犬山城、美浓交战,大安宅船没鸟用,最后仅订购了一艘小型“包铜游艇”,准备充当他在内河的座驾,也显显阔气。 时光如流水,织田信长也是奔三的人了,现在留起了两撇小胡子,成熟了不少,最近又能和“真爱”长相厮守,日夜相伴,阴郁气大减,神经病倒是不怎么发作了,原野这次倒是和他交流的不错,感觉他没以前那么难相处。 实话实说,和历史上形容的“第六天魔王”不同,织田信长这人只要别犯病,当朋友还是挺好的,脑子活泛,心胸也不狭隘,也不乱讲究,除了爱喝点酒,没什么大毛病。 这次私下里聚会之后,原野又等了两天,这才把松平元康和浅井长政给等来。 (本章完) 第230章 脸色铁青 第230章 脸色铁青 松平元康还是老样子,看起来本本份份、木讷老实,先私下拜见了织田信长,又规规矩矩来拜见原野,似乎默认同盟之间自己是老三,也不管纸面实力松平家要胜过弯津七八倍。 甚至,他就连原野跨海贸易,给今川家提供了大量军用物资的事都没提,猛然看起来像没反应过来,又像逆来顺受惯了,没胆子当面惹盟友生气。 在知道松平元康未来会干什么的情况下,他的这种表现就有点令人畏惧了,至少原野看他这么低调,这么能忍,隐隐心中发毛。 低调做人,暗中做事,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吧? 松平元康不但能忍,接人待物也很有一手,很擅长聊天,话不多却总是能说到点子上,而且不愧是在骏府长大的,不经意间就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汉学修养颇为不错,言之有物之余也让身边的人如沐春风,难怪当年以质子身份都能让今川义元、太原雪斋高看一眼,待他颇为亲厚。 就是原野在和他私下接触过大半天时间,哪怕他抠得很,这次拜访更多是礼节性质的,实质性的内容基本没有,顶多就是松平家加大了贸易需求,要从弯津采购更多的军械以继续攻击今川家,还是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等松平元康走了,原野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沉吟良久,感觉终究是错过了——这是个大威胁啊,龟蛇同体,令人担忧,但现在他也不可能再对松平家动手了。 如果是桶狭间合战刚刚结束之时,那时松平元康在冈崎城立足未稳,弯津是有机会冲出知多半岛,一举击垮松平元康的。 然而现在已经不行了,松平元康已经统一了三河,其真正实力,当前并不输给织田信长多少,顶多也就是底蕴不足,没织田信长三代积累、分享濑户内海航线、抢劫和尚、乐座乐户发展工商之后那么有钱罢了。 嗯,在织田信长忙着对付尾线二五仔犬山城以及美浓斋藤家之时,在弯津忙着赈灾以及清理知多半岛之间,松平元康已经带着三河武士,把今川家留在三河最后一处“据点”——上之乡城给拔了,今川家的亲族鹈殿家覆灭,桶狭间之战时逃走的鹈殿长照当场战死,两个儿子氏长、氏次以及家眷皆被俘获。 在不知不觉间,松平家也拥有一国之地,是天下正儿八经的大名,而此时织田信长也不过拥有尾张一国,八分之一还被原野给抢先占了。 真论地盘,现在反而是松平元康比较大,但他还愿意继续当老三,能摆出一付小受的样子。 当初真该不管不顾,冲进三河把他从冈崎城赶走……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要是不管灾荒直接出兵三河,弯津绝对元气大伤,至少不可能像现在一样上下团结一心,社会和谐,而且织田信长也不可能在大高川以北干看着,一个弄不好弯津就要被织田、松平夹击。 原野暗叹一声,感觉自己忙活了快十年,一事无成,伊势山脉那边日夜搜索,依旧找不到回现代的通道。历史也没改变多少,德川家康还是发育起来了,猴子死了,又冒出一个“猴子二号”弥九郎,除了换了个名还是和以前一样。 穿越真的太难了,总有种滔滔大势不可挡的感觉…… 但人生在世,砥砺前行,遇事做总比不做强,哪怕做错也比不做强! 原野在荒野中一站就是好半天,要是换了以前,阿满早就开始不耐烦的逼逼了,但阿满现在不在,阿清日常就不爱说话,他愿意在这里站着吹冷风,阿清毫无意见,就站在他身后等着。 原野懊悔了一阵子,勉强完成了心理建设,转头向阿清问道:“有消息了吗?之前他去见织田信长说了什么?” “有消息了。”阿清现在兼管“活命众”,织田家又是“活命众”的重点监控对象,收买了不少暗子,隔了大半天就弄清了两者会面的大概情况,“很平常的会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谈论三河和远江的事,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他们打算联姻。” “织田家和松平家联姻吗?谁?” “竹千代和五德姬,大概近期就会订下婚约。” “竹千代”是松平家继承人世代相传的通名,和织田信长这一支的“三郎”一样,所以这是松平元康的嫡长子和织田信长的庶次女之间的婚姻——五德是名义上的庶次女,但实际上,织田信长是把当个嫡长女看待的,地位还在阿市之上。 原野隐约记得这件事,五德好像是嫁到德川家(松平家)了,但没想到婚约订得这么早,而且以前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现在他到了这个时代,才发现有点问题——“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当初醉生梦死,闲着没事可是生了一大堆孩子,织田信长这些年用得很顺手,没事就拿一个出来联络感情,四处乱娶乱嫁,怎么就把“真爱”所生的长女拿去联姻了? 按织田信长的基操,不该拿个庶妹出来吗?就算庶妹年龄也还小,但怎么也比五德姬要合适。 而且织田家这个大族根本不缺女儿,织田信长还很擅长抢劫同族,比如阿市就是他的堂妹,被他收成了养女;庶长兄的女儿也被他抢来当成了自己的养女,还顺带一个好女婿丹羽长秀。 反正织田信长想找联姻人选轻而易举,愿意把五德姬嫁入松平家,大概是真喜欢松平元康,至少他对松平元康也很有好感? 大概,织田信长觉得松平元康是难得的老实人? 原野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又回忆起之前织田信长像开玩笑一样的“亲上加亲”“你没机会了”,倒是一时恍然——织田信长也是人,大概真疼爱五德姬,联姻给盟友家里掺沙子是一方面,八成也希望女儿能过得好一些,未来身份地位能高一些,子女要有继承权,这才要在盟友里面找,还要是可靠的盟友,家风人品都过硬的那种,不能随便拿个在地豪族凑合。 第一选择是他,结果他没儿子,这才选了松平家,甚至除了他以外,松平家就是最合适的。 有“真爱”在,织田信长倒越来越像个人了,和历史书上的“第六天魔王”完全是两码事。 原野琢磨明白了,微微摇头,感觉这次联姻倒像正常封建婚姻,里面谋算的成份不多,但他很快想起一件事,转头向阿清问道:“松平元康的儿子女儿还有妻子,不是被扣在今川家当人质吗?现在已经被救回来了?” 阿清呆了呆,从口袋里取出小本本,快速翻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表示最近没收到松平家那边的消息,要去细查一下。 “那就去查一下吧,快一些。” 原野随口吩咐了一句,感觉应该是近期的事,不然以前阿满早该向他随口提一嘴了,而且…… 织田信长也一直在盯着松平家啊,松平元康刚把老婆孩子弄回来,织田信长马上就知道了,看起来比他还要重视松平家。 这时代,大家果然都互相盯得很紧啊,就连盟友都不例外。 ………… “活命众”了原野那么多经费,阿满以前三天两头就跑来要钱,当然物有所值,关于松平元康家眷的情报其实已经传回来了,只是这并非紧急事务,阿清又刚接手阿满的一大摊子事,有点手忙脚乱,一时没汇总过来。 有情报就好办了,原野当晚就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松平元康在骏府当质子时,很得今川义元、太原雪斋欣赏,娶的是今川家的亲族关口家的女儿。 这也算是名门之后了,关口家的直系祖先今川了俊在室町幕府初期是当过九州探题的,平定过九州战乱,后世子孙世世代代担任“远江守”,是名义上远江一国的守护大名,并且拥有骏河国的顺位继承权,甚至拥有“征夷大将军”的继承权——前面足利今川几家数十支上千号男丁死完,差不多就能轮到关口家了,但理论上还是有机会的。 实话实说,松平元康能娶关口家的女儿,从家格上来说,是高攀了。 但松平元康在桶狭间之战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冈崎城,还是没能忍住复兴家族的诱惑,老婆孩子岳父岳母大小舅子全不管了,占了冈崎城就不肯回骏府,算是没有打出反叛旗号的反叛。 今川家又长期压榨三河,拿三河武士当消耗品,攻城之类的倒霉活儿是一定要等三河武士先冲一波再说,西三河的在地豪族、在地武士早就对今川家离心离德,一看松平元康回来了,立马开始倒向他。 新家督今川氏真也是个没脑子的,一怒之下,私自下令就把西三河豪族家的质子集体宰了,松平元康的岳父岳母关口亲永夫妇也被严厉追究责任——里面多少还涉及到今川家的继承权之争,关口亲永支持错人了,但名义上,关口亲永是因为松平元康叛乱这才切腹的。 随后,关口夫人也随夫自杀了,以此抗议今川氏真的赶尽杀绝。 关口亲永在今川家名声很好,关口家更是今川家的重要支柱之一,甚至今川义元这一系能拥有骏河国的守护权,往上追溯,都是关口家让出来的,还不止让了一次,今川氏真这番骚操作当时就激起轩然大波,一时成为忘恩负义的典型,大量亲族、豪族和家臣都开始进言,或是私下里开始不停说牢骚话。 托舆论浪潮的福,原本也该被宰掉的竹千代母子三人,倒是勉强活了下来,继续当人质,而就在不久之前,松平元康通过远江的中间人,在私下里重新向今川氏真表达了效忠之意,表示自己愿意回归骏府,请求把长子竹千代放回冈崎城镇守家业,顺便把他母亲和妹妹龟姬一起放了。 同时,作为回报,松平元康还愿意把在上之乡城捉住的鹈殿长照的两个儿子也放了,免得让鹈殿家绝了嗣。 今川氏真大喜过望,他当上今川家的家督之后骚操作太多,以及当初今川义元检地引起的后遗症在反弹,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有点不稳,有怨气的人太多,要是能把三河再收回来,把鹈殿家的继承人救出来,无疑是一大政绩,能大大减轻他的压力,于是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随后双方手下就在远江三河边境交换人质,但不知道松平元康怎么做的手脚,今川氏真下发的命令被改了,里面一个词顺序被颠倒了一下,被带回骏府的不是松平元康,而是松平康元——松平元康的异父同母弟,是他亲妈改嫁后生的儿子,松平元康把他收为一门众,改了个名就成功把家眷全换回来了。 以“活命众”在三河、骏河的实力,无法查清松平元康是怎么修改了今川氏真下发的判书命令,更不清楚人质交接时的具体情况,但就像开玩笑一样,松平元康竟然就这么成功了,四日前,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在冈崎城团聚。 原野看完了情报,人都给整无语了,今川家这是烂透了吧?里面肯定有反今川氏真势力在配合,说不定都有关口家的亲朋好友在帮忙,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把人救出来? 不过,这也说明今川氏真对今川家上下的控制力也差到一定程度了吧,看起都像个草台班子一样。 数年前,今川家还是当世第一大名,有镇压天下的实力,现在看看,都有亡国之兆了。 松平元康也彻底没了顾忌,以今川氏真的愚蠢表现,松平家吞并远江一国无可阻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果然滔滔大势,难以阻挡,这些家伙都没闲着啊,正拼了命的扩张势力,盟友太强也不是好事。 原野看看织田信长在图谋美浓,松平元康在图谋远江,一时之间也生出了紧迫感,感觉不前进就是后退,早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也要加快图谋伊势半岛的进程了,就是他只有一郡之地,冲上伊势半岛去和数家大名交战,很吃力啊,而且隔着大海,回援困难,全力出击后又有点担心两个盟友把他老窝给抄了。 原野一时之间,开始苦恼起来,经济情况刚刚好转,这时扩军备战影响有些大,敌人也有点难搞,而还没等他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新盟友浅井长政也来了,但浅井长政本人没到,路都走了一半,都进了尾张境内了却又变了卦,派家臣来提出新要求,只有织田信长同意了,他才会继续过来会盟。 一时之间,织田信长像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脸色铁青。 (本章完) 第232章 当不当人再说吧! 第232章 当不当人再说吧! 与浅井家结盟以削弱斋藤家和织田信清这对盟友,并不是织田信长唯一采取的外交行动。 在和浅井长政勾连的同时,织田信长还积极派人潜入东美浓的群山之中,想说服远山家归入旗下——远山家是东美浓土著,在当地颇有影响力,其家督在“尾张之虎”时代娶了织田信秀的庶妹,也算织田信长的便宜姑父。 此外,织田信长还担心在收拾织田信清和斋藤龙兴时受到武田信玄的干涉,也积极派出使者前往甲斐,想和武田家也结为姻亲同盟,连人选都备好了——他把庶妹所生的女儿拿了过来,认作自己的养女,准备嫁到武田家。 只是这会儿武田信玄正忙着和上杉谦信battle,没怎么鸟他,织田信长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中间人勾兑,这姻亲暂时还结不成。 当然,上杉谦信也相当有实力,织田信长也没忘了他,只是上杉谦信笃信佛教,一生未婚,没有子嗣,想把他变成姻亲不好办,但这也无妨,织田信长表示可以送个儿子给他当养子。 上杉谦信倒是颇有兴趣,他本来就备有几个养子准备继承家名,织田信长再送一个来也不错,但他考虑到尾张和越后相隔甚远,最后还是回信婉拒了,回赠了织田信长一对猎鹰,算是谢过了他的好意,顺便也算表明了态度——美浓打吧,他不管也不会插手,有事等他按死了武田信玄再说。 通过一系列外交努力,斋藤龙兴和织田信清基本变成孤家寡人,这时织田信长才以小牧山城为基地,重拳出击,开始往犬山城推进。 原野和松平元康也履行盟友义务,派出人手助战。 松平元康那边需要应对今川家的反扑,派出的军队是象征性的,只有500人,跟着织田信长打酱油去了。原野目前没有外部威胁,按约定拉出了近七成的常备部队,以2000多人的兵力带着织田信长给的2000多杂兵足轻,分别进驻木曾川北岸的松仓城、正平城、木原山城及附近的岩砦,以牵制斋藤家。 河对岸是美浓的伊木山城和鹈沼城,之前织田信长多次小规模攻击犬山城一带,斋藤家就是以这两城为后盾进行增援,现在原野把这口子给堵上了,伊木山城城主伊木清兵卫和鹈沼城城主大泽正秀想再像以前一样侧击织田信长,就要先过他这一关。 不过原野也没多上心,打下犬山城乃至吞并了美浓,织田信长又不可能会分地盘给他,了不起也就拿出两三个庄园划到犬公主名下,意思意思就完了,所以这种帮盟友打仗的事不用太卖力,只要别让敌人大部队过去就行。 他毫无进攻欲望,就坐镇松仓城中一动不动,要是伊木清兵卫、大泽正秀两人打算越河前往犬山城,他也不打算出城野战拦截,准备就跟在后面,到时和织田信长一起夹击他们。 而伊木清兵卫、大泽正秀也不敢越过这么大一股敌人深入敌境,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开始拿头磕城墙,打算先把他赶走。 但他们和原野心思差不多,帮盟友这种事……心意到了就行,真拿老本出来拼,他们也舍不得,在尝试性进攻并扔下两百多条人命后,他们就死心了,开始不停派出小股部队绕路赶往犬山城,或是骚扰织田信长的后方,或多少给织田信清增添一些守城力量。 这些小动作原野都不管,由着织田信长自己应付,待在城里主要还是考虑自己的事。 松平元康在打远江的主意,以今川氏真的愚蠢表现,丢掉远江一国肯定不远了,回头骏河八成也要丢; 织田信长本来三代积累就很有钱,手下职业士兵现在都有五千人以上了,再把犬山城一带统一了,把美浓给吞了,到时再把旗下的豪族们叫上,轻轻松松就能带几万人出门。 盟友们的地盘都在扩大,那按相对论来说,原野的地盘实际上是变小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早些对北畠家下手,把势力发展到伊势半岛上去,不然真的要被慢慢困死了。 只是伊势半岛上的形势错综复杂,仅北畠家就有十五郡之地,也是能轻松出动过万大军的存在,自己只凭知多半岛一郡之地,再跨海两栖登陆进行野战乃至攻城战……实话实说,没有必胜把握,就算能赢也会损失惨重——老式火绳枪对上甲胄和弓箭,其实没有太大优势,打打知多半岛上的弱智豪族是挺好用,但正经大军对垒,想靠远程火力把敌人全杀了,自己这边没伤亡,那不可能。 战争,终归要以人为主,终归是要拼命的。 更何况,敌人也有铁炮,顶多就是没弯津多罢了。 而且自己突然登陆伊势半岛抢地盘,还击败了北畠家,畠山家、三好家、六角家总不可能干看着无所行动,到时万一他们结成联盟,认为他是大祸害,凑个几万人出来一定要先把他赶下海,顺便把北畠家给吞了…… 那就变成给别人作嫁衣了,不太妥当。 按理说,应该再等等,等弯津再发展发展,底蕴再深厚一些,预备兵源再多一点,军队再征训几轮兵,但看眼前的形势,有点等不下去了。 再等个两三年,以后曰本战国就没他什么事了,什么计划也无从谈起。 所以,最好让整个伊势半岛乱起来,自己过去时北畠家已经虚弱无力,畠山、三好、六角等大名也没心思管自己。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也有点伤天和…… 原野也不管弯津陆军正和美浓人零零散散交战,就在城里憋坏水,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一地之主”,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普通大学生了,道德指数日渐滑坡,琢磨了两天,感觉还是得使坏,毕竟伊势人不死,就要死弯津人,那还是多死几个伊势人吧! 乱世嘛,不是你吞我,就是我吞你,没多少道德可言。 他心意已定,又耐心琢磨了几天,就开始召集弯津内政官员、活命众的骨干到松仓城来开会,准备下毒手。 弯津原本就产盐,工艺还远比一般盐户要先进,还是集团化劳作,成本比普通盐户更低,现在更是找到了粗盐提供地,原材料供应不绝,那弯津只要拿出成本优势,不赚钱甚至可以赔本卖,直接就能把伊势半岛沿海一带的盐价冲垮。 这一步主要是建立收购渠道,以低价盐收买临海的在地武士、豪族和国人众,让他们自愿自发的往伊势半岛内部倒卖精盐,顺便把弯津需要的东西带出来。 弯津需要什么呢? 弯津需要完整的蜂巢、青蛙的后腿、猫头鹰的长羽、燕子的鸟嘴、蝴蝶的翅膀…… 这是为了打击伊势半岛一带的粮食产量,虽然水稻可以通过风来自授粉,但把蜜蜂、蝴蝶之类授粉昆虫干掉一大批,再顺便把青蛙、猫头鹰、燕子之类益鸟益虫也干掉一大批,让伊势半岛水稻产量降个两三成,该问题不大。 同时,作为这时代庶民的主要口粮的荞麦却是异株授粉,只要让授粉昆虫数量人为降下来,对荞麦的收成将是致命打击,减产一半都是轻的。 而这时代,粮食本就不够吃,庶民需要配上各种野菜野果才能勉强活命,那只要把庶民的口粮直接干掉一半,让他们水稻普遍减产,不得不用口粮补充年贡,想不造反都不可能…… 当然,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豪族、武士们也可以大规模减免年贡,进行大规模赈灾,分粮食给庶民吃,但依原野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武士们越到灾荒时,反而对年贡追索的越紧,生怕自己虚弱时被敌人干掉了,不可能像他一样给灾民们发口粮,以让他们度过灾荒。 而没饭吃的人是最可怕的,到时伊势半岛八成乱成一团,大量逃避年贡、反抗征贡的小型起义会接连不断,那弯津再登陆伊势半岛,阻力、伤亡就该没那么大了。 嗯,也可以提前从关东、东北一带收集一批廉价杂粮,到时可以带着粮食过去收买人心。 原野这份“收购名单”列得很长,要不是时代所限,蓟马、摇蚊、稻甲之类太小不好捉,他八成把这些昆虫也列进去了,直接把授粉虫一网打尽,但就算没这些小昆虫,这份“收购名单”也过于离奇了,弯津内政官员和活命众的骨干集体懵逼,面面相觑,不知道原野想干什么。 收集这些东西,有点像要进行某种巫术啊,莫非野原殿下要开始炼丹求长生? 原野也无心解释,干坏事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广而告之,反正他就是下了死命令,要求这些人全力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虫子羽毛,不计成本,不惜高价,明年这些人的弯津考绩要按拿到的虫子羽毛数量来算。 身为弯津一代目,他的威望足够,哪怕就是想让弯津每户都交个童女出来都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是的他的钱,在弯津内部弄不出大乱子——弯津国营盐田盐坊的出产,以后不卖了,全拿来干这个,一定要保证伊势半岛明年秋收之后有三成人饿肚子。 这些弯津内政官员和活命众骨干服从命令,回弯津准备去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勾结伊势半岛东侧的小水贼(渔村兼职半贼半民)、豪族武士,原野的命令又来了,不过这次是交给了弯津新兴的那群贸易商,要求他们在今年高价收购伊势半岛上的特产白苎麻布。 苎麻原产于中国,后传入曰本,俗名“南京草”。这种植物喜温喜湿,很适应曰本气候,在曰本战国时代种植面积已经十分广泛,纺出的麻布是一种很受欢迎的主流布料,而伊势半岛上的白苎麻布更是其中的精品,算是这种平民布料中的高档品,制成包袱皮更是一绝。 但这种布料有个缺点,它需要专挑苎麻中纤维细长且坚韧的麻料进行多次捶打才能纺成天然白色,耗时不说,生产一匹这样的上好布料,还要余下次等苎麻一大堆,多少有些浪费。 原野现在就盯上这种耗工耗时的高档布料了,下令贸易商在正常贸易之余,不赚钱或是小赔一点加价收购,同时让活命众在伊势半岛上散布流言,表示这种布料在关东、东北一带极受欢迎,是名贵的奢侈品,明年弯津人会采购更多,以鼓励伊势庶民把更多精力放到纺麻布上,也鼓励伊势半岛上的武士多征劳役,扩大苎麻的种植面积。 这算再为明年伊势半岛庶民缺粮再加一道保险,到时武士手里捏着钱能从远处买粮,但庶民捏着钱却不一定能买到粮食,能买到的也是天价粮。 到这里,原野还没完,依旧不放心,继续在松仓城里憋坏水,扒拉伊势半岛上的各种情报,各种毒计接连不停,开始为削弱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而努力。 他这也算向织田信长学习,织田信长为了最轻松的拿下斋藤龙兴和织田信清,连脸都不要了,嫁妹嫁女儿找姑父送儿子,就差卖屁股了。 那他也不能落后多少,当不当人再说吧! (本章完) 第233章 人造天才军师 第233章 人造天才军师 中世纪的战争节奏很缓慢,原野对着伊势半岛使了好一阵坏水之后,料想之中的斋藤家主力还没来,在边境生事的依旧是伊木清兵卫、大泽正秀二人。 这两人是加强了一些力量,但加强得不多,仍然没有一举将弯津军逼退的能力,反而因为弯津军对周边越来越熟悉,他们小股部队渡河骚扰都开始变得困难。 斋藤家始终没有全面动员,多少有些奇怪。 大概斋藤龙兴也是个愚蠢之辈? 或者之前斋藤家多次和织田信长野战,“美浓六人众”都打成“美浓三人众”了,已经心生畏惧,不敢进入尾张境内和织田信长交战? 原野没想明白,怀疑织田信清利用价值消失,被斋藤家抛弃了,但这和他关系不大,压力小一点更好,毕竟他也不想过于展现军队实力,以免织田家、松平家对他防备更甚——现在大高川一带,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都留有一定部队,哪怕现在这两个都在忙着和敌人交战,也极少从那里抽人。 其实弯津也一样,正常情况下,过半弯津陆军都会驻守在大高城以及大高川沿线不动,那一带弯津也没有过多投资开发,也是做好了随时会爆发大战,打成废墟的准备。 这年头当盟友也要互相牵制,原野在图谋伊势半岛又不敢倾巢而出,始终无法动手,和这两个盟友也有很大关系。 所以,能藏拙还是藏拙比较好,反正这一带和弯津也没有利益关系。 原野就镇守着松仓城接着打酱油,日常和阿清一起读读书下下棋摸摸小手,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织田信长那边却很努力,在没受到多大干扰的情况下,攻势猛如虎,一路猪突把犬山城周边的庄园、岩砦全扫空了,没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打到了犬山城下,把犬山城最后一座支城,位于久地山的小久地城给拔掉了,城主小岛左卫门带全家投降,归于织田信长麾下。 至此,犬山城彻底成为孤城,但犬山城也是大城,织田信清一系又经营日久,强攻损失肯定不会小。 织田信长也算是很爱惜军队的人,主要是织田信长也在推行军队职业化,手下有大批专职战斗的脱产郎党,给的伤残抚恤金也很高,他不想多那份钱,就下令在犬山城周边筑起岩砦,要把织田信清困死在犬山城中。 不过包围不算严密,除了阻断粮道之外,并不禁止犬山城的守军自行离开,要是织田信清愿意自己滚,织田信长也没打算非要弄死他,毕竟两位同族也称不上有深仇大恨,甚至以前还是盟友,仅就是分赃不均才起了龃龉。 双方就这么开始互熬,织田信长隔三差五尝试性攻一下城,或是派出“织田铁炮队”零零散散打冷枪,消耗犬山城的防守力量。 犬山城则日渐窘迫,前两年东海道沿海一带闹灾荒,犬山城受灾虽没有知多半岛那么严重,但也出现大面积粮食欠收,存粮并不算多,勉强坚持到次年年初,已经有守军开始趁夜脱离城池,逃向荒野。 到这时,斋藤龙兴不但还没率美浓全体来救,反而快速逃出稻叶山城,自己跑到鹈饲、祐向、揖斐一带笼城自保去了。 这太出乎意料了,原野看到这消息都微微惊讶,难怪织田信清挨了两个月的揍,又被围在城里两个月却等不到多少援军,原来他最大的指望也自身难保。 织田信长可真是狗运逆天啊,还没和大敌交战,大敌先自捅三刀,以示谦逊。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要是北畠家,畠山家、三好家、六角家也集体内讧就好了,先自己人杀自己人杀成一个血葫芦,然后他轻轻松松跨海登陆捡便宜,不伤一兵一卒就拿下这数国之地,可惜不行,这几家别说家族内内讧了,就是互相之间也比较和平,看起来不像要开始混战的样子。 原野羡慕了一会儿织田信长,向“东厂临时厂公、西宫娘娘预备役、贴身忍者侍卫兼坐骑的朋友”阿清询问道:“稻叶山城那边具体是怎么回事,是……竹中半兵卫夺城吗?” 竹中半兵卫重治在后世文学作品、动漫作品以及大河剧中都相当出名,提起曰本战国时代的天才军师首先就能想到他,号称“战国诸葛”,也就是和武候智力相当的人物,最广为人知的两个事迹就是“十面埋伏大败织信长”以及“十六骑轻取稻叶山城”。 对这个人这些事,原野当然是知道的,也感兴趣过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这些事是哪年哪月发生的,也清楚织田信长不可能这么早就死,稻叶山城也不会被竹中半兵卫长久占据,所以也就懒得时间精力去操那份心,对提前联系毫无欲望,就等着看热闹。 结果,“十面埋伏大败织田信长”他没等到,“十六骑轻取稻叶山城”却先发生了,这就有点奇怪了。 阿清掏出小本本,翻了翻汇总起来的情报,皱眉稍微思考了一下,轻声否定了原野的想法:“是和竹中半兵卫相关,但夺城的不是他,是他的岳父安藤守就。” “安藤守就?美浓三人众之一,斋藤家的家老安藤守就?” “是的。竹中半兵卫是菩提城城主,他的弟弟作为质子居住在稻叶山城,竹中半兵卫以探病的名义进入城内,当夜带领家臣纵火袭门,随后安藤守就率领两千余人入城,开始攻击城内的守备部队,引发巨大混乱。 斋藤龙兴因夜间情况不明,就在日根野弘就、竹腰尚光等家老家臣的护卫下,主动退出稻叶山城,转往鹈饲、祐向、揖斐一带。” 阿清简洁明了的介绍完情况,没像阿满一样大肆评论一番,但想了想又翻了翻情报汇总,补充道:“这是前天夜里发生的事,目前美浓上下震动,都在声讨安藤守就,骂他不知羞耻、毫无义理、背弃誓言,提到竹中半兵卫的倒不多。” 说罢,她又开始翻小本本,找竹中半兵卫的个人情报。 “原来如此。”原野轻轻点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常规操作,竹中半兵卫之所以出名,大概是沾了后代的光。 他的后代好像一直混到德川幕府完蛋都还在,一直是德川幕府的旗本,所以在江户时代,按习惯,大概他的后人就开始著书立说,美化祖宗,把安藤守就给省掉了,把那两千多人的夺城主力也给省掉了,只负责当内应开城门的竹中半兵卫却成了主角,带着十几个家臣郎党就奇迹一般拿下了稻叶山城这座美浓第一大城。 也就是说,竹中半兵卫带着十几个武士郎党,把斋藤家、日根野家、竹腰家等美浓大名豪族几百家臣武士,几千家子郎党全吓跑了。 这就是黑灯瞎火也解释不了啊,只凭十几个人,就赶几千头猪也没那么容易赶出城,更何况是一帮从小习武,打老了仗的武士,胆子怎么可能那么小,怎么连敌人数量都弄不清? 把竹中半兵卫和武候相提并论,这也太委屈武候了。 那“十面埋伏大败织田信长”…… 八成也是编的,搞不好是哪本话本里的情节,织田信长和美浓交战的情况原野一直很关心,不可否认织田信长在木曾川、长良川一带因复杂地形是吃了些小亏,迷路、被水淹、渡错河之类的无厘头事件都出过,也死了些织田亲族和家臣,但说大败亏输,被人十面埋伏,打得像狗一样逃回尾张,原野还真没听说过。 历次交战,反倒是斋藤家输得比较多,实力消耗得更厉害,美浓豪族也不像以前那么兴奋了,一听要打织田信长就嗷嗷叫,多少开始有些发憷。 至于“织田信长许诺半个美浓,找竹中半兵卫交换稻叶山城”的传说,虽然现在还没发生,但听起来也有点无厘头。 稻叶山城又不是竹中半兵卫拿下来的,归属权该是他岳父安藤守就的,织田信长要想谈条件也该找安藤守就这个美浓大豪族谈,怎么可能找竹中半兵卫这个听令行事的人? 要说织田信长许诺安藤守就半个美浓,这倒多少有些合理,毕竟织田信长说话有时嘴上也没把门的,以前就给叔叔织田信光许诺过半个尾张,再许诺半个美浓给安藤守就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将来安藤守就也不得好死罢了。 大概,这件事也是移接木,竹中半兵卫的后人写话本美化祖宗,把安藤守就的事儿全移到竹中半兵卫头上了。 原野摇了摇头,不再关心这位“人造天才军师”,也不关心稻叶山城的得失。 要是按正经史书来看,安藤守就之所以夺下稻叶山城,大概只是一种普通“下克上”行为,是他想当美浓之主,只是反对的人太多,又一直啃不下斋藤龙兴、日根野家、竹腰家这些美浓强力家族,这才被迫妥协讲和,又缩回领地,把稻叶山城还了。 不过正好,美浓内讧,安藤家和斋藤家、日根野家、竹腰家干起来了,短时间内是再无可能统合在一起来救援犬山城,那弯津军也就谈不到有任何压力,甚至要是他想,现在就可以考虑渡河反攻的事,把伊木清兵卫、大泽正秀堵在城里,让他们老实下来,别有事没事还惦记着去救援犬山城。 犬山城也彻底没救了,外无援军则无必守之城,美浓内讧应该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织田信清其实已经可以开始考虑怎么投降才比较体面。 这趟帮织田信长打仗倒比预期要轻松,美浓全体气势汹汹而来根本没发生,算是原野占到了便宜——按预期,斋藤龙兴要带着上万人马过来交战的,织田信长没必胜的把握才拉上他和松平元康一起来帮忙,现在斋藤龙兴明显来不了了,那织田信长之前给的粮食、木材、工匠之类,就算白给了。 能占到便宜,原野心情大好,看看阿清还在那里翻找竹中半兵卫的个人情报却一时找不到,拉着她的手就坐下了,笑道:“不用找了,那个人不用太关心,很普通的一个豪族罢了。” 阿清停下了手,幽幽叹了口气。 她生性清冷,也有点笨笨的,当这个“东厂临时厂公”,管着弯津内外的情报工作实在有些难为她了,她很不习惯,更没阿满那种逆天记忆力,不管原野问什么都能张口就来,说个没完没了。 反正,她觉得自己不适合干情报工作,哪怕她也是“原始忍者”出身,但她就是干不好这一行,挑选情报、分辨真假、汇总分析她都干得不怎么样,处罚工作失误延迟的手下她也狠不下心,这几个月感觉度日如年,比上阵搏杀还疲累。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继续当个单纯的人型盾牌,只要保证原野别被人突然一刀捅了就行,那种工作才叫轻松愉快。 她回握了一下原野的手,又帮他倒茶喝,垂下眼睑轻声道:“阿满姐姐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想阿满了,想她赶紧回来继续当厂公,好让他们三个人恢复正常生活。 “阿满啊……”原野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也有点想念阿满了。 以前这家伙在的时候,总觉得她有点混蛋,来去如风,所过之处鸡飞狗跳,还整天绞尽脑汁伸手要钱,不然就是各种吹牛皮,救过原野的次数已经快超过一百八十次了,搞得好像原野以前天天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一大群人在排队领号行刺他,非要杀了他才开心。 但她去虾夷执行任务去了,身边没了她整天吵吵嚷嚷,这里不爽那里不痛快,原野也觉得有些寂寞。 毕竟,现在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敢和他没大没小,还敢把手伸进他兜里直接掏钱的,也就阿满这野孩子一个了。 阿清不行,阿清性格安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和她一起很安心但不热闹;犬公主也不行,犬公主性格比较柔软,也因幼年教育的原因,循规蹈矩,对他恭恭敬敬,相处起来能说得上一声相敬如宾,但活泼根本谈不上,一点边也不沾。 真说朋友,能信得过,还能动弹能叫唤的,原野也只有阿满这一个了。 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尾张这边快开春了,天气开始渐渐转暖,但虾夷那边纬度更高,这会儿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吧,也不知道那野孩子冻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吧? (本章完) 第234章 黑狐皮 第234章 黑狐皮 “哈啾!” 虾夷岛上,阿满坐在雪爬犁打了个喷嚏,左右瞧了瞧,没什么发现,嘟囔了一声“哪个屎壳郎在骂我”后,就抬头望了望远处。 远处依旧白茫茫一片,除了雪就是雪,就连成片的松林也看不到多少鲜活颜色,都被大雪覆盖了。 冬天的虾夷岛是雪的虾夷岛。 阿满也是来到这里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倒霉地方,下雪不是一粒一粒细细碎碎的下,雪能有巴掌大,就那么毛绒绒的一团一团便从天上往下掉,松软得厉害,再被风吹到洼地,人走上去直接消失,原地只剩个黑洞洞的雪窟窿。 至于冷嘛,刚入冬时特别冷,但适应之后,只要不刮风倒还能凑合,一刮风就会冷到骨子里,让她这个从小生活在温暖地带的人一度生不如死。 甚至在虾夷岛上待了一个冬天,她连仰天大笑的臭毛病都改了。 在这里笑都不能太剧烈,不然脸会刺痛,嘴角会开裂。 她很后悔听了原野的忽悠,答应了这个非她莫属的倒霉任务,准备回去就向原野进言,让他不必再对虾夷岛投入更多精力了——这时代,虾夷岛的自然条件太恶劣了,哪怕初步开发,起码要三四代人的时间,短时间内对弯津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是极大负担。 关键是弯津人也难以适应虾夷岛上的气候。 当初原野给她留下了几十个手下,冬天还没过完,就已经死了六个了,还有十几个卧病在床一直不好,回头大概还要再死上几个,折损率实在太高,高到难以接受。 除非能像蛎崎家一样不顾庶民死活,以死掉两三成人为代价强行往这里移民,不然根本在这里站不住脚。 虾夷岛,大概也就毛皮有些价值,至少短时间内就是如此。 不过,都遭了这么多罪了,阿满的任务当然取得了一些进展,至少她已经和一些阿伊努部落交上了朋友。 就是……这些朋友拜访起来有些难,阿伊努人没有农田,食物以采集为主,渔猎为辅,每个部落想养活自己都需要一片远比农耕村落大几十倍的土地,居住地还不时按季节四处迁移,所以每个部落之间都隔着很远,有时还爱往山里钻,很不好找。 阿满这次带着探索小队,用马拉爬犁当交通工具已经在野外跑了快两天,要是再找不到想找的那个部落,为了保证马还能活着回去,她也就只能打道回府,休整几天换个方向再去找。 但可能是托了被人惦记的福,阿满带着探索小队又往西北方向跑了大半天,终于发现了几名猎人——札依尔部落的猎人。 札依尔是音译,要是直译的话,大概意思应该是“在低地和山里生活的人”。 这几位猎人在埋伏虾夷鹿,也就是梅鹿的当地品种,远远看到阿满带着爬犁队破雪而来,微微有些警惕,下意识准备回避,但很快注意到爬犁上插着“彩色葫芦旗”,神情又放松下来。 其中一名年长的猎人等爬犁跑近了,哈哈大笑着打招呼:“阿满,又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了?” “没好东西,我们都快赔死了,你欠我的黑狐皮呢?再不给我,你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直接给你两巴掌!”阿满张口就是流利的阿伊努语,穿着臃肿、包得像个球一样,骂骂咧咧从爬犁上下来,还不忘向其他年轻一些的猎人随口打招呼,“乌塔利!乌塔利!” 乌塔利就是“朋友”的意思,有时也可以当成见面打招呼的习惯用语,近似“哥们好啊”之类的短句。 她确实语言天赋极佳,记忆力更是超群,小半年就把阿伊努语学会了,而且还是自学成材,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外语学院圣体”,熟练掌握七八门外语都不是难事——她一直在教手下,但她的手下就算有人教,半年下来还说得磕磕绊绊,日常沟通都有点勉强,可见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同的,天赋这东西就是存在,她确实是执行这任务的最佳人选。 当然,她自学是被逼无奈,最初她是想找个阿伊努语老师的,偷偷带人从蛎崎家的“物见”(移民村落里的贸易站点)之中绑了个通译,但这通译也是个二把刀,阿满打了他十天,也就从他那里学会了一些“多少钱”“便宜一些”“太贵”之类的短语,根本没多大鸟用。 最后还是她带着酒,伪装后卧底蛎崎家的贸易点,自己主动去找阿伊努人聊天才学会的,目前都已经开始学习写字了。 嗯,她以前也以为阿伊努人是吮毛饮血的野人,接触后才发现阿伊努人也是有文字的,是一种明显历史很悠久的象形文字,在信里写给原野看后,原野怀疑是一种春秋时期的地方文字,至少受过吴越一带影响。 当然,这只是一种怀疑,他又不是古文字专家,判断不一定对,但他看这些字很眼熟,比如有个字阿伊努人经常画在身上,很像是“苏”的原始版,意思大概能译成“美德”或“美德之地”,而且有很多字很像兵马俑上的铭文,至少有些文字的偏旁很像,很像同出一源或互相影响过。 不过阿伊努人又长得不像中国人,皮肤白,多毛,男性留有的大胡子多发卷,看起来和俄罗斯人又有点像。 大概是混血了? 原野也判断不清阿伊努人的来路,阿满就更不用提了,但她不在乎这些,她才不管阿伊努人是哪里来的,就和他们喝酒交朋友,眼前这位札依尔部落的老猎人札平侬,就是她最早认识的一个阿伊努人,阿满的阿伊努语有很多就是向他学的,口音都和他很像。 相识之初,去“物见”卖毛皮的札平侬对阿满很警惕,甚至隐隐都有些厌恶,只是想喝她的酒才愿意和她说话,但经阿满解释她不是“和人”,是“弯津人”后,札平侬再看看她的服饰确实和“和人”区别比较大,至少和蛎崎家的人不一样,这才态度缓和起来。 等熟悉了之后,特别是阿满已经学会一点阿伊努语之后,札平侬喝多了更是对“和人”破口大骂,骂他们胡乱迁移,侵占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还指责“和人”背信弃义,卖货经常以次充好,对神灵誓言也毫无敬畏,是一群超级烂人。 毕竟,蛎崎家和阿伊努人第一次剧烈冲突,就是阿伊努人订了一把铁制短刀但对货物不满意,认为缺斤少两,和店主争吵起来,店主顺手一刀就把那名阿伊努人给捅了,然后经常受到欺骗的阿伊努人被激怒了,汇合起来对蛎崎家发起猛攻,捣毁了十几处移民村落,可惜被蛎崎家的女婿武田信广逆风翻盘,没能拿下蛎崎家的根据地泽馆,最终功亏一篑。 其后蛎崎家又以讲和划界为名,邀请附近阿伊努人部落会盟,结果他们在酒里下毒,把过来的阿伊努人都药翻宰了,又趁势发起反攻,这才让这一带的阿伊努人被迫退让,把这块地盘让给了蛎崎家。 这差不多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其后蛎崎家更是骚操作不断,仗着阿伊努人需要他们提供铁器、粮食、盐、布匹之类生活必需品,低价买高价卖,各种以次充好,违约更是家常便饭,基本就没拿阿伊努人当人看,现在在这一带已经声名狼藉,没有阿伊努不恨他们。 只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用过铁器之后再改回骨箭铜匕,阿伊努人也有点受不了,只能忍着恶心被他们长久盘剥。 阿满在弄清这些后,当时就跟着札平侬大骂蛎崎家不是玩意儿,一点信义也不讲,又拍着胸脯保证不就是盐铁之类的破烂货吗?这些东西弯津有的是,卖都卖不掉,他们的首领看着仓库里的盐铁天天发愁,好长一段时间都闹心的在掉毛,回头她送札平侬点破烂根本不是事儿! 当时札平侬已经被阿满带来的芋头烧灌得晕晕乎乎了,就当她酒喝多了在说疯话,也没往心里去,结果下次他去蛎崎家的那个村子交易皮毛时,半路还真被阿满拦住了,给了他一麻袋盐,一把好刀,一大包箭头还有一大桶酒。 盐是雪白的精盐,没掺一点砂土,味道也只咸不苦,他以前都没见过这种好盐; 刀是精钢刀,用料十足,份量沉重,而箭头更是重矢标准,全铁淬火,十分锋利,装上箭杆尾羽,就是一支可以猎熊杀狼的好箭。 札平侬当时就大喜过望,感觉阿满这小豆丁毛虽不多,也不够卷,却十分讲义气,也没白拿她的东西,当场就把带来的鹿皮、熊皮都送给了她。 双方就这么勾搭上了,札平侬去蛎崎家的移民村落开始变少,很多时候就把毛皮攒着,哪怕多等个几十天也要留给阿满,还把她介绍给其他阿伊努部落,甚至有次阿满来时,双方痛饮之后,为了回馈阿满带来的好酒,他还许诺要送阿满一张黑狐皮。 不过虾夷的狐狸是不少,但毛色以浅棕、咖啡色为主,黑狐算是变异品种,数量相当稀少,有些猎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到一只,他那是喝醉了脑袋一热在吹牛逼。 他在吹牛逼,阿满却记住了,知道黑狐皮很珍贵很稀少,准备将来做个毛领子穿回弯津去显摆,只要见了面就问他要,札平侬一直交不出来,十分尴尬。 这次也一样,札平侬这个冬天狐狸打到过几只,黑狐毛却没看到一根,哈哈了几声赶紧转移话题,望向雪爬犁:“只是一张黑狐皮,早晚会给你,等我遇到了一定给你……最近我们可是攒了不少毛皮,你带的东西够吗?” 阿满也没追索过甚,反正那张黑狐皮札平侬早晚要给她,不给她就把他女儿拐回弯津抵债,不急于一时,直接过去掀开爬犁上的草席子,信心十足道:“比上次多带了三倍过来,我们首领是天下第一巨富,弯津有的是好东西。” 弯津的补给船到了,按虾夷岛的需求,给阿满的临时营地送来了满满三船货物,够阿满现在联系到的几个小部落使用很久了。 猎人们立刻上前翻看,发现爬犁上有大量粮食、布匹,成捆的箭矢和不少酒,盐也有一点,但不算多,毕竟阿满之前已经在附近换出过不少精盐了,附近的部落短时间内对盐需求大幅下降。 札平侬抽出一支箭摩挲了片刻,感觉弯津还是那么靠谱,所有货物一如既往的品质优秀,甚至就是这些箭矢都根根一样,箭杆长短粗细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非常难得——这对一名猎手来说十分重要,不用考虑箭矢与箭矢的不同,能省下他们不少心力,也能提高不小的命中率。 粮食之类更不用说了,这东西能长期储存,可以备荒备灾,对采集狩猎部落来说也是极为珍贵的物资,而质量上佳、色彩艳丽的布,更是弯津独一份,很受女性喜爱,甚至有了这些布,部落里舍得穿布料的人都多起来了。 “都是好东西啊!”札平侬看完之后感叹了一句,但感觉自己部落攒下的皮毛,换不完这么多东西,又有点遗憾。 阿满很懂察言观色,看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豪气的一挥手:“行了,老札你也别这样子,我都拿过来了,这都是你们的,价格按上一次再打八折吧,还不够你们就慢慢还,东西先用着。” “真的?”札平侬大喜过望,用力拍了阿满一巴掌,心喜道,“你真是我们札依尔人的好朋友啊,在我们札依尔人的土地上,你永远可以自由行走,所有人都会拿你当贵宾来尊敬!” “行了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来点实际的!”阿满大方完了也毫不客气,有话直说,“毛皮什么先不说了,你们有的都给我。我还要羽毛,你们有多余的羽毛也要给我,而且上次你说的那个……伊库人呢?你说他们手里有金沙,你得帮我找到他们,我想换他们手里的金沙!” “伊库人啊,他们在更北边,要翻过大山走到大河附近才能碰到他们的人。”札平侬不觉得阿满的条件有什么过分的,这已经比蛎崎家强太多太多了,至少阿满一直是足质足量的给货物,很大方很真诚,那他们札依尔人也不能太小气,总要帮朋友把事儿办了。 再者说,伊库人过得还不如他们呢,金沙又不能吃也不能喝,换成粮食、箭矢、布料、盐和酒,他们肯定乐意。 他想了想就说道:“你在这里待一阵子,看看天气,到时我陪你翻山走一趟,一定帮你找到他们。” “那走吧,先去你那里!”阿满又爬上爬犁,示意札平侬带路,还很不爽地说道,“我说,下次你们搬家能不能派个人和我说一声,每次找你们都麻烦得要死。” 札平侬也不猎鹿了,先把货物运回去要紧,也跟着上了爬犁和阿满挤在一起取暖,顺嘴道:“就这么三四个地方,你再在这里待上一两年就都清楚了,我们过冬的地方,大部分都在那个山谷。” “我可不想在这里再待一两年了,你们这里除了冰雪和野兽什么也没有,无聊死了!”阿满直言不讳,当面指责札平侬的家乡是个无聊的烂地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壶抿了一口又递给札平侬,嘟囔道,“你真该去弯津看看,那里比你们这里舒服多了,过的日子也比你们强,这里也就能随便喝酒一个优点,别的都很烂。” 这里没有阿清和原野约束她,她倒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酒了,弯津运来的酒类货物,她仗着身份地位都要先搬几桶到自己房间,以“试喝防变质”的名义小小贪污一把,但喝了半年,也开始觉得没意思起来,又有点想和原野、阿清斗智斗勇了。 只有在原野和阿清的阻止下还能喝到的酒,才格外香甜,轻轻松松就能喝到,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弯津啊……”札平侬也没生气,接过小酒壶也抿了一口,感觉新酒劲头更大了,感觉很好的悠悠哈出一条白气。 朋友之间骂来骂去无需计较,而且阿满以前就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弯津,一直想回去,甚至之前去部落的几次,还给部落里的人讲弯津的故事,有很多小孩子都开始对弯津神往起来,哪怕他们想象不到什么是四季如春,也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是繁华。 他们一路聊着天抿着酒,由札平侬指路,在荒野、丘陵之间七绕八拐进了山,又跑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了札依尔部落的过冬山谷——秋天他们会往山洞里储存食物,冬天就住在里面,等天气转暖后才会离开,去更适合采集食物的地方。 一般都是按季节去山边、河边、湿地之类地方,方便采集浆果、野菜,或是捕鱼、捉水獭。 和之前不同,以前阿满带着货物前来,这个近千人的部落总是男女老少都热烈欢迎的……或者说都会跑出来看热闹,但这次只有些女人孩子听到动静迎到了山谷口,脸色看起来也没多高兴。 这很轻松就能发现,阿伊努人按传统,女性都会把嘴唇以各种颜色涂大,少女是浅红色,妇人是鲜红色,更老年的女性则是浅紫色或是涂上巫师才能涂的深紫色,一笑人人都有一张巨大的嘴,能占到小半张脸,都有些吓人,高不高兴一眼就能看出来。 现在,山谷口的女性嘴都相对较小,看起来正常许多,证明没一个笑的。 阿满的豆豆眉立刻开始往中间挤,这里明显是出事了。 (本章完) 第235章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第235章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札依尔部落过冬地,西侧丘陵地带。 阿满脱掉了累赘的毛皮大衣,跟老猎人札平侬爬到了一座小丘上,远远就看到一条小河。 此时虾夷岛还处在冬末,河道尚未解冻,有些冻得哆哆嗦嗦的“和人”庶民正拖着木爬犁,沿着冰面往河边运东西。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但大多是些芋头萝卜、伐木掘土工具等粗笨货。 河边营地里还有些背着长弓,披着胴甲的武士郎党,不过保暖条件要比那些拖爬犁的庶民要好不少,用各色毛皮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阿满谨慎观察了片刻,向老猎人札平侬问道:“这是……‘和人’要在这里拓荒?” 之前她带来了珍贵的货物,山谷中却没多少人迎接她,一问才知道是附近突然发现了“和人”的踪迹,山谷里的老人和青壮年正在开会商量应对办法,而老猎人札平侬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立刻跑来探查,她也就跟来了。 现在看看,应该是蛎崎家在借助冬末的河道快速运送拓荒物资,等虾夷岛进入春天之后,土地一化冻就要大兴土木,就地伐木取土,开始建设工作。 按武士的习俗,大概会先建起一座坚固的家宅,拥有基本的存身之处和防御能力,然后再在周边建起寨墙,沿河进行烧荒,清理野兽,开辟农田。 一两年下来,这里就是个新村落了,可以回过头来再给蛎崎家供血交年贡。 “是啊,这些‘和人’又来了……” 老猎人札平侬脸色越发难看,他也很熟悉武士扩张领地的套路,他甚至知道远处那些“和人”是怎么来的。 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本州岛东北地区很贫瘠,这时代开发程度很差,但南部家、安东家、户泽家、斯波家、和萁家、葛西家等大小名主却依旧连年混战不休,造就了一大批破家浪人。 蛎崎家就借此良机,开出条件,只要有浪人能聚起一群庶民并建起一处村落,蛎崎家就承认其土地所有权,并承认他是蛎崎家的家臣。 托这种政策的福,这些年确实很多在本州岛混不下去的中下级武士,因种种原因跑到了虾夷岛上想东山再起,也想方设法从本州岛上忽悠庶民过来拓荒,给出的条件同样是土地——只要愿意来拓荒的庶民,这些在地武士也会分给他们一点土地。 这年头,一点土地就够让人拼命了,而且曰本东北地区连年混战,苛捐杂税极多,很多交不起年贡的逃荒农民也愿意拼死一搏,看看能不能逆天改命。 也因此,蛎崎家在每年冬末春初之时,领地都会往东往北推进一大截,本身损耗却不大,毕竟就算失败了,死的也是外来浪人以及他们忽悠来的逃贡农夫,蛎崎家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有时甚至能小赚一笔,白捡些人口和财物。 现在,“和人”新的移民村落已经推进到离札依尔部落过冬地不远的地方了,双方勉强都能算邻居,哪怕现在仍然有些距离,但最多再过个两三年,想来新的移民村落就要越过札依尔人的过冬山谷,札依尔人想秋天再回来储藏食物,躲避风雪,安稳过冬,想都别想。 甚至大面积烧荒之后,河流周边开出了农田之后,札依尔人还能不能再在这一带采到足够多的浆果野菜,捕到足够多的野兽和鱼,都是个问题了。 老猎人札平侬是和“和人”打交道比较多的土著民,毕竟经常要去“和人村落”用毛皮、兽肉换盐铁,能算是札依尔部落里的“智者”,只是略想一下将来,握着桦木弓的粗糙大手,青筋都一条条崩了起来。 阿满事不关己,倒没那么生气,她从小就看武士们互相抢来抢去,都习惯了,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思维方式,这种历史刻痕,甚至影响到了后世——现代曰本人看起来都很有礼貌,个体与个体之间都很客气,但这只是表象,为了他们所在的“小集体”能活下去,他们什么都能干得出来,是一种“小集体性质的利己主义”。 像是为了公司多赚钱给食品里“下毒”,为了公司利润生产起来偷工减料,为了公司少点钱,把污水直接排入河流大海,哪怕就是去犯罪也无所谓…… 太多太多这样的事了,但具体经手的人却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更不认为是在犯罪,因为那是为了“集体”才做的,和个人无关,“集体”里面挑个代表出来,随便鞠个躬就算完了。 阿满很习惯这一套,不在乎这些,只是好奇询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要离开这里吗?” 她记得原野以前说过,这些人上千年以来,就是一步一步被人从九州岛赶到虾夷岛西南角的,那现在西南角他们也站不住脚了,她估计这些人可能要继续往东往北跑,跑进虾夷岛内陆。 嗯,当时她和原野从海上路过富士山一带时,原野还颇有兴致的显摆过历史知识,说“富士”这名字就是阿伊努人起的,还说如果没有意外,阿伊努人应该再也无法看到这座对他们有特殊意义的神山。 当时阿满还习惯性质疑过,认为原野又在随口胡扯,但现在她学会了阿伊努语,发现“富士山”好像确实是阿伊努人命名的——“富士”是音译,放在阿伊努语中,意思是“火炉”,大概以前的阿伊努人看那座活火山一直喷烟,才给它起了这怪名字。 老猎人札平农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年轻时被黑熊挠出来的伤痕血红了片刻,颜色慢慢又淡了下去,颓然道:“是的,我们只能离开,我们……不是‘和人’的对手。” “不是对手?”阿满又望了望那处临时营地,判断也就一两个武士,七八个郎党,几十个庶民,以札依尔部落的实力——上千人的部落,凑个三四百男女青壮出来不是难事,杀光这点人用不了五分钟。 老猎人札平农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赶走这几十个人容易,但他们很快就会来更多的人,还是那种有铁甲的人,我们很难杀死他们,只能把地方让给他们。” 阿满挑了一豆豆眉,表示理解。 有甲杀无甲,确实不比杀鸡难多少,历史上几十名甲士追着上万布衣农夫乱砍的事比比皆是,毫不稀奇,和现代是两码事。 没火器或说火器性能不行的时代,人类拿一个套着几十斤重铁壳子的家伙真没多少好办法,真只能被追着跑。 至于那些说我只要拿着锤子上去就是一锤,保证立马让甲士吐血而死的家伙……那些人还是去滑铲老虎吧,那样死得还好看一些。 阿满能理解,毕竟差不多百年前,很多阿伊努人部落也联合起来驱逐过蛎崎家,只是被几十名重甲武士和几百名有甲郎党一冲,几千土著围攻都没打过,失败了而已。 但她马上又好奇问道:“你们就没有甲吗?这么多年了,就没想办法弄点大铠什么的?” 老猎人札平侬摇头:“他们不肯卖给我们,就连卖给我们刀,也只肯卖短刀小箭头……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刀身不能长过一尺半,箭头不能超过半两,越过了卖刀的锻造屋要被处罚。” 顿了顿,他又叹着气补充道,“其实就算他们肯卖,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东西来交换那么重的铁甲。” “不能自己造吗?”原野一穷二白时,为了省钱就开始自己造甲胄武装部队了,阿满感觉这件事也没多难。 “我们不会。”老猎人札平农再次摇头。 阿伊努人自古以来以采集为生,辅以渔猎,平时根本用不上甲胄,就连皮甲都用不上——野兽很怕受伤,就算是猛兽一般也不会和人类死拼到底,而真遇到野猪、熊之类困兽尤斗,被拱一下拍一巴掌,巨力之下,人类穿甲和不穿甲差不多,那反而不如不穿,好更灵活一些。 阿伊努人之间的部落战争也很少有,大部分阿伊努部落都相隔甚远,为抢猎场偶尔会有些小摩擦,但大规模交战非常少见,同样对甲胄没需求。 所以,阿伊努人压根儿就没点过制甲科技,也不会炼铁,就连硝皮制皮,还是近百年前向“和人”学习的,但也只是为了能把毛皮卖的价格稍高一点,也根本没往制备皮甲方向走。 阿伊努人做为一个民族来说,真的好弱啊!人数不少,但散得七零八落,全是千把人一股一股的,不然采集不到那么东西养活部族,而且要刀没刀,要枪没枪,要甲没甲,用来保命的学问一概不会,难怪被人一路揍进了冰天雪地里。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多少都有些活该了。 阿满搞清楚了状况,看着札平农真的一脸嫌弃,但她和阿伊努人接触了半年时间,也清楚这些人也是有优点的。 像是眼前这位老猎人,虽然看起来脾气性格都不错,但他真的能遇林钻林,遇山翻山,天崭地险,如履平地,野外生存能力超级优秀,一手箭术更是强得可怕,是敢独自去猎熊杀野猪的强者——一般不会那么冒险,但他真发了狠,是有那个能力的。 甚至只要不是列阵而战,大家都穿布衣在山林里互相猎杀,弯津有一个算一个,1v1的情况下,大概都不是这老家伙的对手,对上别的阿伊努猎人也没多少胜算。 这是从小爬冰卧雪,一边追猎野兽一边长大的人群,是大自然用恶劣环境筛选出来的强者。 换句话说,这些阿伊努猎手,只要给他们补足装备劣势,再培养一下纪律性,他们都是极优秀的战士,不输给从小习武、以战争为生的武士多少。 阿满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感觉是个机会,直接向老猎人札平侬问道:“那你们要是有甲是不是就不用跑了?或者需要些别的?足够的刀、枪、箭矢、铁炮、火药和粮食?” 老猎人札平侬吃了一惊,惊讶道:“你愿意卖给我们铁甲?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阿满先吹了一句牛皮,但这种耗时耗工的军国重器就算弯津生产制度先进也没多少存货,赶紧又补了一句,“先卖给你们几十……呃,百多套,该没什么问题——正经的铁甲,近距离强弓都射不透,十五间外,一般铁炮也能挡得住,大概率能活。” “这么多?”老猎人札平侬再吃一惊,忍不住开始重新评估弯津的实力,毕竟这年头也就武士能有套正经的铁甲,百多名重甲武士足够称霸一地,人人见了都要客气三分。 但他很快又迟疑起来,“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皮子……不,我们根本换不起那么多铁甲。” 他们现在的主要物产是毛皮,但虾夷岛上毛皮卖不上价,一张水獭皮才值三十文左右,一张鹿皮五六十文,一张狼皮八十文上下,熊皮、狐皮能稍好一些,大概能卖三五百文,但数量稀少,能不能弄到很看运气。 而一套正经的铁甲,各部位都齐全的,东北地区要卖一百多贯,也就是九万文左右,大约要三千张水獭皮才能换到,就是熊皮狐皮,也要一两百张。 这还是一具,要是换一百具铁甲,把札依尔部落周围所有野生动物全宰了剥皮也不够数。 当然,这是按虾夷岛上的价格计价,在尾张的话,一张残破狼皮就能卖到一百多文了,品相好的狼皮能卖三四百文,熊皮狐皮之类,只要没问题卖个三五贯也正常,只能说古代物价都有区域性,这里卖一文的东西,那里可能会卖一贯。 其实现代也一样,美国往别的国家卖飞机导弹,不也是动不动就几千万美元起嘛,这时代正经的铁甲,和现代的战机导弹性质差不多,都是立国之本,自己造不出,本就要高价买。 哪怕就是中国,也干过几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的事儿,只能说类似的事很难避免。 阿满当然知道阿伊努人都是些穷鬼,根本没有积蓄的习惯,都是今天使劲吃,把东西都吃完,明天再接着出去四处找,找不到就饿着,多少有些离谱。 当然,现在阿伊努人跑到了虾夷岛上,生活习惯多少有了些变化,秋天能稍好一点了,知道往山洞里藏些食物防变质,留着冬天慢慢吃,八成是以前冻死饿死过一批人有了教训,但本质没多大改变,还是没有积蓄习惯,真有急事,他们什么也掏不出来,根本不是好客户。 不过她也不担心这一点,直接道:“没有钱没有毛皮不要紧,你们还有人啊!你们可以用人换武器甲胄嘛!” 老猎人札平侬脸色微微一变:“人?你要我们贩卖族人?” 阿满随意一摆手:“当然不是,我们是朋友,怎么可能把你的族人变成家子奴仆?我阿满可是讲究人,不可能干这种不讲义气、生儿子没屁眼的事!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多余的青壮可以送去弯津打工赚钱嘛,反正你们这烂地方也不怎么样,好多人饱一顿饿一顿的,不如去我们那里干活……或者帮我们打仗。 我们包接包送,你们一个人干个三五七八年的,大概就能换一套甲了。或者你们也可以弄点胴丸凑合一下,那东西便宜,一个人一年赚一套出来不是问题,顺便还能顿顿吃饱饭——我们首领是个大方人,挥金如土,拿钱不当钱,和二傻子差不多,现在我们弯津已经基本能保证天天吃两顿了,一年多都没听说过饿死人,你们的人去了肯定不吃亏。” “替你们干活打仗……换铁甲?”老猎人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怪事,一时不敢相信,更不答应,本能找理由道,“但要是有了铁甲、武器,我们的青壮也要守卫领地,也没法去你们那里……” “都说了我们首领是个大方人,百多套铁甲罢了,我做主先给你们了,你们真要愿意打,打完再派人去弯津就行了。或者,你们也可以先少派点人过去干着活儿当订金,三五十个、二三十个人都行,有我的面子在,没人会计较。” 阿满只要把阿伊努人能骗到弯津去,不管多少就算完成一部分任务了,而且还能挑动阿伊努人和蛎崎家打起来,也符合原野在关东、东北一带执行的“搅屎棍”战略方针,所以她很好说话,诚意很足。 当然,要是这些朋友不拿她当朋友,敢坑她的货,还是总价值上万贯的高价货,那也别怪她回去找原野,叫上千把人过来把他们全抓回去服苦役——弯津的矿坑矿洞也很缺人,犯法的人却越来越少,只能被迫开出超高薪雇人去卖苦力冒风险,不愁没地方安置犯罪分子。 老猎人札平侬心动了,“和人”步步紧逼,大大小小的村子一步一步往内陆延伸,他的部族就算愿意躲避,又能躲多久? 难道去其他部族的领地上生活,和他们抢吃的? 以前是打起来太吃亏,根本打不过,不得不步步后退,但现在虾夷岛上突然冒出一个来自弯津的阿满,愿意赊账提供精良的甲胄武器,那札依尔人也不是没有保护自己土地和食物的勇气。 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本章完) 第236章 刷功劳 第236章 刷功劳 数日后,原野就收到了阿满以加急小早船送回的公函。 在公函中,阿满狮子大开口,直接问新弯津索要二十套当世具足和一百套弯津陆军列装的胴甲,以及上千把长刀、上千个长枪头、五百把强弓、两百支以上的短柄铁炮。 除此之外,配套的军服、军靴和雨披也要,火药粮食也要,并表示等东西运到了,她就安排一些阿伊努人去新弯津港签《湾虾友好通商协约》,不会让新弯津赔了本。 要的东西有点多了,真算起来,要两三万贯了,多长时间能收回成本也说不好,甚至后面八成还会继续追加投资,很有可能拿钱打了水漂。 临时在新弯津港主持杂务的远藤、前岛等人拿不准,又事关阿满这小特务的秘密行动,没敢直接批,就又送到了松仓城这边了,让原野自己拿主意,哪怕原野在出征之前有过吩咐,阿满需要的物资要第一时间满足。 原野也没犹豫,直接签了字盖了章,要求新弯津港如数拨给,挤也要先给阿满挤出来,不行就先从弯津军身上扒,顺便还又补充了些别的物资。 比如药品,他隐约记得“和人”开拓虾夷岛过程中,是投过“毒人”的,也就是把一些得了霍乱、风热、急性寄生虫病的庶民扔到阿伊努人的领地内,使阿伊努部落疾病蔓延,人口锐减,反抗力度大为降低。 阿伊努人科技比较落后,医疗体系几乎没有,原野记起来了,也就顺便帮他们弥补一下破绽。 这些钱还是应该的,哪怕仅就是能把“和人”从虾夷岛上驱逐出去,让虾夷岛能从曰本分离出来,多少钱都值。 更何况,虾夷岛上的阿伊努人虽一直调查不出明确数量(阿伊努人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有多少人),但初步判断,人数该超过二十万的。仅这二十万人的新兴市场,对弯津工商业发展也极其有利。 而且虾夷岛上自然矿藏极其丰富,煤、铁、银、铜、金、硫磺都有,弯津人自己跑去挖肯定不划算,也不方便,还容易引起冲突,但未来可以和阿伊努人一起合作开采,也颇有可图之利。 原野批准了“行动经费”后,还又写了一封信给阿满,先肯定了她的努力和成绩,又叮嘱她悠着点,未来一两年内,弯津的发展重心是再次扩张领地,主攻伊势半岛,不可能穿过半个曰本去虾夷岛和曰本东北大名们大规模交战。 所以,弯津能给的武力支援相当有限,阿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要靠自己,而兵战凶危,实在有危险,就赶紧逃回来,保命第一,虾夷岛的事他再想别的办法。 这算是以友人身份写的私信了,也就阿满才有这待遇,换个人去执行任务,原野大概会要求他就是死在当地,也要先把任务给完成了。 不然就是逃回来,自然也有军法处置,同样落不了好。 在当了领主之后,他的心肠倒是越来越硬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长。 而刚处理完千里之外的事,松仓城这边也有人来拜访原野,来的还是一支小小的军队,人数大概四百多,装备五八门,看起来很像盗贼冒充的,诈城嫌疑颇高。 好在主将是熟人,正是“猴子二代”弥九郎,这家伙整天混在织田信长周围,以前也和前田利家一起迎接过原野下船,原野自然是认识他的。 不过战时嘛,弯津又是一支格外注重军规军纪和任务规程的队伍,哪怕是熟人原野也没越级下令放他们进城休整,由着手下指定了一处荒地让他们自行扎营,还是一处极容易受到弯津军攻击的地点。 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有点不忿,认为原野是在瞧不起他们,鼓噪了一阵子,在弥九郎的劝说下才勉强安静下来,自行去扎营休息。 主要按湾津军这么多年自然补完的规程,是不允许客军有威胁能力的,并不是真对这支小队伍有歧视,同样按照对待客军的规程,提供了规定的补给物资——弯津军的士兵给养放在这时代是极优秀的,不像一般大名给把米就完了,所以在看到弯津军送出来的米、面、酱菜之后,那些形似盗贼的足轻,怨气也就没那么大了。 弥九郎身为主将自然是可以进城的,也没带多少家臣郎党,只带了两个四十多岁的矮壮武士就过来了——这两名武士皮肤黝黑,一看就饱经风霜,所以看起来比较老一点,实际只有三十六七岁。 这两个人,一个叫前野长康,另一个名叫蜂须贺正胜,是一对结义兄弟,都是松仓城附近的当地人。 或者说,是木曾川、长良川交汇地带的当地人,一个老家就在松仓城所在的松仓乡,另一个则出身松仓乡旁边的蜂须贺乡,都是当地的国人众。 这两个人,就是尾张有名的河盗集团“川并众”的大头目,织田信长在还没当上家督时,就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向他们学习铁炮技艺,和他们一起游泳锻炼身体,甚至织田信长组建的忍者部队里面,有很多人就是出身“川并众”。 现在织田信长地盘扩张了,对川并一带统治能力越来越强,“川并众”也彻底倒向织田家,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等人也正式成为织田信长的近侍家臣——以前也算家臣,但是寄子家臣,是在地豪族向大名降服的那种家臣,并不算织田信长的直属力量,甚至都不算织田家的力量,毕竟这些边境豪族一向是两边倒的,是织田、斋藤两家的共同家臣。 他们和织田信长有老交情,织田信长这人还是挺护短挺念旧的,知道他们受不了军纪约束,没把他们编入正规足轻队伍,而是让他们单列一军,并派了弥九郎这个草根武士来管理他们。 或者也可以说,织田信长把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等野武士派给弥九郎当与力武士了,蜂须贺正胜等人以后也可以管弥九郎叫主公,顶多就是弥九郎是个毫无底蕴的穷鬼,目前养不起这么多人,还是织田信长在给他们发年俸罢了。 原野看着这三个人,不由自主面露微笑,既佩服织田信长的一根筋——织田信长不想尾张豪族势力一家独大,很早以前就想培养一批外地武士、草根武士来搞平衡,这么多年了都没放弃,目前也算初见成果。 同时,原野又对弥九郎当前的状态也比较满意——他偷偷把“正版猴子”打死了,还强行当了宁宁的便宜师父,硬按着宁宁别十一二岁就嫁人,结果弥九郎没能走上猴子的老路,没能娶到浅野家的养女,没能得到尾张老牌强力豪族浅野家的暗中支持,结果没了浅野长政等一票强力家臣,财力也相对不足,穿着一身一看就是二手的甲胄,很不体面。 嗯,在历史上,木下藤吉郎起家的资本就是宁宁的嫁妆,不然他连一套能正经上阵的具足都凑不出来,更别说广招家臣郎党,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这件事是宁宁亲口说的,她在成为“大政所”之后,和猴子用尾张方言吵架,就有过让猴子还嫁妆的气话。 据当时旁观的侍女所言,猴子狂怒不已却又没什么办法,理亏得厉害,差点当场憋死。 和木下藤吉郎相比,弥九郎发育的不行,至少能算瘸了一条腿,更没拿到木下家这个出身京都,家格相对较高的家名——织田信长给他找了一个破落户家的小寡妇结婚,继承的是中村家的家名,现在弥九郎的全名叫中村弥九郎。 当然,虽然弥九郎瘸了一条腿,原野也没过于小瞧他,毕竟这是织田信长在背后鼎力支持的人选,弥九郎的另一条腿依旧相当优秀。 就比如织田信长分给他的这批人,其中前野长康武艺出色,擅长铁炮和水战,敢打敢杀,而蜂须贺正胜更是智勇双全,守城击败过德川家康。攻略毛利家时,高价收购鸟取城周边粮食,导致鸟取城守军军粮不足,达成了“渴杀鸟取”的成就,是拥有知名战例的名将。 后期更是带病上阵,三个月就平定了四国岛,硬是压服了长宗我部元亲。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他在四国又打又拉,各种分化利诱,表现不能不说非常优秀。 甚至这家伙还很擅长内政,在担当播磨国龙野城城主期间,硬生生把龙野城的石高从3200石干到了53000石,提高了1800%,相当于把荒子城干成了那古野城。 这可是前田利春三代人都没能达成的成就,只能说他施政手段也相当了得。 与竹中半兵卫那个靠后人写话本吹出来的“天才军师”相比,蜂须贺正胜其实才是猴子所代表的这个“织田系草根武士集团”的真正智囊,甚至在历史上,竹中半兵卫都和猴子没有隶属关系,根本不算一伙人,猴子前期能起来,蜂须贺正胜功劳能排第一。 所以,有织田信长的鼎力支持,有这些出身河盗的草根野武士辅佐,中村弥九郎就算没有宁宁、没有浅野家支持,也未必不能做出一番成就。 甚至,没了宁宁、浅野家,他也一样能达到猴子在历史上的高度。 原野没有小瞧“瘸腿猴子”,设宴招待了他们,还很友善的和前野长康、蜂须贺正胜两人交流了一阵子,算是混了个脸熟。 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三个人吃喝都满意了,原野才问起他们的任务。 弥九郎也没隐瞒,织田信长原本就让他有需要就去找弯津军帮忙,所以他才会特意绕了点路来松仓城拜访,马上恭敬地说道:“正要告知殿下,主公命我们过来策反木曾川一带的豪族,怕是要给殿下添不少麻烦,还请殿下多多关照。” “哦?策反伊木、大泽他们吗?”原野没想到织田信长这么急,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又颇有兴奋地问道,“犬山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十郎左卫门大人(织田信清)准备什么时候投降?” 斋藤家在内讧,斋藤龙兴把老窝都丢了,没法来救犬山城,原野估计织田信清该投降了,但织田信清比他想象中的要头铁,都知道没援军了还在死撑,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弥九郎脸上轻蔑之色一闪而过,摇头道:“十郎左卫门大人已经拒绝开城投降的提议,我家主公已经决定下月初就发起总攻,直接破城。” 最后还是要硬打一场…… 织田信清倒很有骨气嘛,怎么也不肯向织田信长这个堂哥低头,而且离下月初也没几天了,犬山城只要一破,织田信长就能毫无顾及地挥军北上,直逼木曾川一带,拿下伊木家、大泽家毫无问题,所以…… 这是让弥九郎这个草根武士来刷功劳吗? 织田信长倒是真照顾这厮啊,生怕他升得慢了,或者是想借机给他一块知行领地,好让他培植势力,养养手下? 原野脑子转了转,大概猜出织田信长想干什么了,倒也不反对。 这种事他阻止不了的,就算再把弥九郎偷偷打死,织田信长也能换个人选接着捧,除非直接把织田信长宰了,但织田信长哪有那么好宰,织田家更是在尾张待了快两百年了,根深地固,分家旁系无数,宰了织田信长只能便宜别人。 现在看看,当初没必要偷偷把猴子打死的,其实他活着也是现在这鸟样。 原野思维发散了片刻,关心地问道:“那既然犬山城没问题了,是该对木曾川一带下手了,弥九郎大人有把握吗?” 弥九郎看了一眼蜂须贺正胜,腰背挺直,颇有信心道:“当然有,殿下。彦右卫门大人(蜂须贺正胜的通名,原为小六,当武士后刚改的)之前……呃,经常在木曾川一带活动,和当地豪族……唔,有过交流,想来在彦右卫门大人的帮助下,我能说服他们。” 原野缓缓点头,“川并众”这帮河盗和大海上的水贼一样,一边抢劫一边做生意,估计伊木山城一带的豪族就是以前他们的客户,是老交情了。 起码有谈的余地,也多少有点信赖基础,连中间人都不需要。 他马上笑道:“有把握就好,需要我帮你们做些什么吗?你们专门来一趟,是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吧?” 弥九郎没想到原野这么好说话,本来他怀里还揣着前田利家和丹羽长秀的信,准备靠他们的面子来让原野伸伸手帮帮忙,没想到根本用不上。 他马上伏身施礼,感谢道:“殿下真是机智,鄙人确实有需要殿下伸出援手之处!如果殿下不介意,可否配合我们越河行动一次?” 给伊木山城和鹈沼城上上压力吗? 原野没意见,马上笑道:“可以,我也好久没活动一下了,到时陪你们走一趟。” 滔滔大势不可挡,按不死就先交好吧,以后慢慢再说! (本章完) 第237章 小瞧天下英雄了! 第237章 小瞧天下英雄了! “这位野原殿下,人倒是还可以,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在离开松仓城后,喝了一肚子弯津特产果酿烧、芋头烧,已经有六七分醉意的前野长康忍不住点评了一句原野,感觉他不像一个贪财好色、卑鄙无耻、喜怒无常、性格暴虐的“倾奇者”,尾张豪族们对他的评价多少有些问题。 相反,原野作为织田信长最重视的妹夫、织田弹正忠一系的坚定盟友、统治知多半岛的小大名、有钱的大城主,能对他们这些草根野武士温声相言、以礼相待、亲自劝酒,都能说一声性格相当不错,有古之贤人风范。 “世间多庸人,人言原本就不可尽信!” 中村弥九郎目的达成,这会儿对原野印象也颇为不错,顺着前野长康的话也说了一句。 原野特立独行,两三年前像发神经一样强行驱逐了知多半岛上的所有武士家族,还打死了不少尾张知名武士,又拆毁了七八座大小神社和三四家寺庙,时至今日都没道歉认错,导致他在尾张一带的风评越发恶化,都快变成尾张豪族们的公敌了。 也就是他兵强马壮,又和织田信长有盟约,一般人治不了他,不然搞不好早有人登高一呼,聚起几千人去找他麻烦了。 而弥九郎的情况也没比原野好多少,织田信长想利用他干什么明眼人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尾张豪族们对他颇为警惕,哪怕有织田信长在,不敢暗地里对他干什么,但私下里碰面,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 特别是柴田胜家、佐佐成政这些大豪族家主,时不时就给他添点堵。或是推个人来和他打擂台抢表现机会,或是在他执行任务时暗中使绊子,让他弄个灰头土脸。 种种手段不一而足,让他有苦难言。 甚至,织田信长把他提前派到木曾川一带来,并把“川并众”交给他当与力,也是因为在围困犬山城时,因为手下人不配合,他在守备宫后砦时出了大纰漏,竟然莫名其妙就让上百美浓援军进了犬山城,差点被追责到要剖腹谢罪。 不是他守备时不努力不认真,是他真分不清手下谁是尾张豪族的人,或者说只要在尾张混的,不管是人不是人,大多都和尾张豪族有点关系,防不胜防。 所以,他很理解原野所拥有的坏名声,毕竟他就是“原野第二”,他在尾张豪族圈子里名声也不怎么好,甚至比原野更差。至少原野身高一米八,皮肤白净,牙齿整齐,长相也算帅气,一看就出身高贵,没人会攻击他的血统,不会给他起个外号叫“乡下老鼠”。 简而言之,对原野,尾张豪族觉得他有疯病,身为外乡人却丝毫不尊重尾张豪族,行事太过肆无忌惮,厌恶中带着一点怕。而对他,则是赤果果的瞧不起,多瞧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想拿手捂鼻子。 中村弥九郎替原野辩解了一句,再想想自己的境况,一时也心有戚戚,感觉以后自己可以和原野多亲近一下,毕竟…… 他们两个同命相怜,其实是一类人,而且作用也差不多,都是织田信长用来平衡、牵制、刺激尾张豪族听话的工具。 只是,原野近三年前孤注一掷,强行霸占了知多半岛,又成功度过了连续两年的灾荒却硬是没崩盘,根基已成,已经可以发挥作用了。而他,弥九郎这三年却走得磕磕绊绊,一事无成。 这次策反木曾川一带的豪族,应该是他最后立功的机会了。要是再不成功,在织田信长失望之下,那他…… 当年,织田信长是最看好日吉丸那位“马殿头”的,都准备给他立功机会了,却被柴田胜家等人早早觉察,偷偷就把日吉丸给暗害了。 那要是他再失败,下场只能和那位日吉丸前辈一样,被柴田胜家、佐佐成政那些人悄无声息的杀掉,以拿他的悲惨下场来警示后来者,让他们知道和豪族作对的下场。 绝对不能这样,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成为一城一国之主! 中村弥九郎想到这里,好心情直接没了,紧迫感再次涌上心头,恨不能立刻飞到“川并众”的老巢,备齐战船立刻展开行动——他的任务有两个,策反木曾川一带的豪族是其一,另外还要在木曾川上建一座桥,以方便大军越河后补给,只是造桥用不着原野帮忙,他也就没提。 他带着新手下急匆匆回了临时营地,又好说歹说,鼓舞了一番士气,才把吃饱喝足已经不想动弹的前河盗们劝上了路。 他也要孤注一掷了,向原野学习,这次任务,不成功就成仁,他一定要拿到自己的知行领地! ………… 两日后,他带着前“川并众”,现“织田内河水军”又回来了,共计五百余人,大小船只六十余条。 都是内河船,船型都不大,大船也就搭乘二三十人,有些小船干脆就是家用渔船,装三五个人就要沉了,而且无论大船小船,全都是以跳帮作战为主,基本没有额外的防护和火力点,毕竟以前“川并众”在木曾川、长良川上也只是打劫一下零散行商,对大规模正面交战没需求。 这就是尾张知名河盗“川并众”的全部实力了,六十多条船顺流而下,放在河道上,先不谈战斗力,仅就从气势上来说,还是很足的。 中村弥九郎指挥着内河水军在松仓城附近停下了船,很快提前派去的手下就回来禀报了,“主公,野原殿下说他们可以自己渡河,请您只要提供掩护就可以了。” “不需要我们帮忙吗?” 中村弥九郎微微诧异,他之前好像没看到弯津人带水军过来,原本是打算利用“川并众”的船,先把弯津军运过河的,结果原野不需要? 他一时莫名其妙,那弯津军怎么过河?不过河又怎么给伊木家和大泽家施加压力? 难道是怪他没有亲自去请吗? 他正在船上疑神疑鬼,忽然发现弯津军动了,大批士兵涌出城池,开始向着河岸聚集,速度极快却又井然有序,像是练习过几百次一样,而聚集还未完成,已经有一批穿着皮甲的士兵开始在河岸处打桩,还有士兵用脚踏式鼓风机开始给牛皮筏子充气,充好后就拖着铁链、绳索飞快往对岸划去。 整体而言,干活的这些皮甲兵速度同样很快,也同样有一种练习过几十几百次的独特美感,而且无论是在干活的皮甲士兵,还是迅速聚集的黑漆扎甲士兵,都一声不吭,要是排除掉打桩的“呯呯”声和偶尔的竹哨口令声,就像一幕独特的哑剧一样,隐隐让人心中发寒。 站在船上的中村弥九郎一时看呆了眼,但弯津军明显不想他们闲着,很快一名背插葫芦旗的低级军官骑马跑了过来,毫不客气,远远就厉声高喝:“殿下命令你们去北岸布防,马上服从命令!” “呃,好!”中村弥九郎反应过来了,原野明显不想让手下们坐他们的大小船只,乱哄哄地过河,要自己搭桥过去,那就随他的便吧,他又管不了原野。 他立刻指挥“川并众”的船只去了河北岸停靠并上岸列队,以防被美浓小股部队偷袭,杀伤前期渡河打桩的弯津工兵。 其实也用不太上他们,弯津工兵扯过绳索、铁链之后,弯津军已经有先头部队也乘坐皮筏过来设立防御阵地了,大概让“川并众”先滚过来,更多是怕他们在河里乱窜引起混乱。 事实上,这次行动的主导权莫名其妙就转移到弯津军手里了,中村弥九郎这五百多个人成了看热闹的,根本无事可做。 只是这年头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原野身份地位也远远比弥九郎要高,中村弥九郎、前野长康、蜂须贺正胜这些人倒没什么不服的,只是前野长康望着这一幕,迟疑道:“这来得及吗?要不要我们按之前说好的,现在就把船连成浮桥给野原家用用?” 他们有把这六十多条船连成浮桥的计划,这还是弥九郎提出来的,只不过不是行动初期,而是要搞定了伊木山城和鹈沼城之后。 不然万一美浓人不肯屈服,非要和他们硬拼一场,他们还打输了,他们却把船都串起来了,到时跑都没地方跑。 结果原野却一开始就要在木曾川上建一座桥,这时间来得及吗? 到时伊木清兵卫和大泽正秀整理好军队,率大军连袂杀来,起码也要有个三五千人,凭他们这五百多无甲兵和弯津军划皮筏子过来的百多人,能顶多久? 背水而战也不好打啊,后面没退路,人心惶惶,也没有腾转阵型的余地,怎么想都没赢面! “等等,不对,野原家的人速度好快……” 中村弥九郎、前野长康等人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提前把船串起来当浮桥,免得原野瞎折腾,而一直很少说话的蜂须贺正胜却很快发现了情况有异,野原家的这些皮甲兵好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从工具到施工材料,都早有准备。 他们用皮筏子扯过了绳索,又把绳索扯回去,两头装了滑轮,已经在往河对面轻轻松松倒腾预制桩木、梁木、横木、斜木和木板,开始从桥墩向河中心方向,水平安装第一层悬臂梁。 悬臂梁的一端插入桥墩的预留孔中,并用铁钉固定,另一端则悬空伸出。 在每层悬臂梁的下方,则斜向安装支撑斜木,一端顶在悬臂梁上,另一端固定在下层的支撑结构上,形成三角形的支撑体系。 如此两岸层层以铁索为基准向中心推进,顺便以崩紧的铁索为辅助支撑,根本不用在河里费时费力的建桥桩,哪怕桥还没建好,已经可以大概看出雏形了——一座高出河面近两米的铁索悬臂桥。 而且建造速度极快,全是早就打好孔的悬臂、横木、斜木,插好再钉一钉加固便可,又有铁索崩紧提前悬空,身手矫健的士兵套上绳索挂在铁索上就能提前分段施工,他们只是呆呆看了一会儿,三分之一的桥身已经似模似样了。 中村弥九郎、前野长康和蜂须贺正胜终于知道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区别的,不仅在甲胄武器上有区别,更多还是训练上——要说这些皮甲工兵第一次造这种桥,那绝不可能,八成造了拆、拆了造,不知道拆腾过几百次了,搞不好每个步骤都反复改良过,不然不可能这种惊人的速度。 当然,销也肯定不小,只看看那些早就备好的预制木料和各种型制的专业工具,说一声原野在这些人身上砸了几万贯,他们也敢信。 原野对弯津工兵的速度也很满意,甚至自己都有些惊讶。 虽然这科目是他要求的,但他事情太多,时不时就要憋憋坏水或是发动远征,不可能死死盯着某个单位的训练,真没想到弯津工兵自己进化到这种地步了,估计在队内没少自己卷自己。 大概是灾荒时裁军的原因?不肯卷的,表现不好的,都被裁走去当治安官、民兵训练官了? 竞争上岗果然有好处,以后还是要时不时裁一裁,清一清不肯上进的家伙,不能把军队养出得过且过的思想。 当然,这也是弯津军福利待遇够好,很多人都不想失去这份易受尊敬且高薪的工作,不然也卷不起来。 “不错,回头给工兵军官记功,今年工兵里的标兵选拔也要翻倍,个人奖励要格外从优。”原野吩咐一声,这种认真工作的部下,当然要给予肯定,给予实质性的好处,以鼓励他们接着自己卷自己,越来越优秀。 工兵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曰本中古时代,尤其重要。 这时代,到处都是大小豪族,是个国人众就要占村为王,织田信长、今川义元等一大批大名都十分反感这一点,都想把地方的统治权全都拿到自己手中,但他们却一直拿不到,主要原因就是地形限制。 曰本是个多山多河的岛国,三里一座山,十里一条河纯属正常现象,而这种天然分割的地形,征伐起来十分困难,特别是以这时代的交通条件,你走两步就遇到一条找不到渡口的河,走两步就遇到一片湿地烂泥地,有时真的没招。 军队和单人不一样,军队过河没那么好过的,有时一条小河把一条军队挡上三五天都很正常,更是十分容易导致补给送不上来,军队走着走着自己就崩了。 战国时代的曰本军队采用的办法,就是硬走,走到哪抢到哪,村里的米要抢,杂粮要抢,鸡也要抓走,不然补给不够,而更重要的是,屁股后面有这么多“天险”,万一打输了,想逃跑减少损失都很难。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带着万把人去攻打稻叶山城,一不小心被斋藤道三打崩了,被人一路追到河边,结果没桥,七八千人抢那么几十条船,当场就淹死了上千人——正面交战都没死这么多啊! 原野不肯坐船过河也是这个原因,他可不想走织田信秀的老路。 这天下没有必胜之仗,未胜要先虑败,哪怕弯津军足够强也要坚持保证后路通畅,保证就算战事失利也要有退路,所以他是一定要造了桥才肯率军过河的。 背水一战,决死反扑,大获全胜这种事,放在小说里看看热闹就行了,他手下的军官要敢这么做,他第一个送他上军事法庭,枪毙时间少于五分钟就算他的错。 这种人枪毙了绝对不冤。 大概,他这种人是当不了名将的,他还是喜欢“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句话,认为这才是打仗的正道。 稳扎稳打,没必要弄险,想方设法削弱敌人,日日积累训练自己,只打有把握之仗,哪怕就是暂时失利,也不能伤筋动骨。 当了这么多年弯津军的统帅,他也算有自己的战术指导思想了,也有可能是落难初期几次被迫拼命留下的后遗症,而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弯津军也没让他失望,越来越精干。 一个多时辰以后,这座横跨木曾川的铁索悬臂木板桥就建好了,刺耳的竹哨声阵阵响起,两千弯津军依序便步过河,士气高昂,无所畏惧。 施工依旧没停,按计划,弯津工兵还需要再搭起两座悬臂桥和修一处简易阵地,以保证拱卫该地,弯津军能快速退回南岸。 中村弥九郎、前野长康等人彻底被惊住了,而蜂须贺正胜也脸色有点难看。 闻一知三,他以弯津军为假想敌,只看看他们按部就班的过河,就觉得他们十分难搞,没有个两三倍的人数优势,不能令他们首尾难顾,顾此失彼,他一时都没有和对面交战的勇气。 小瞧天下英雄了,没想到尾张还藏着这么一位人物! (本章完) 第238章 车堡 第238章 车堡 弯津军工兵表现太过出色,让蜂须贺正胜这智勇双全的人物起了极大兴趣,一路都在谨慎地观察弯津军。 弯津军的士兵在他看起来,隐隐都比一般大名豪族养着的郎党壮一圈、高半头,体格更是远远胜过那些征召来的杂兵足轻,大概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或者知多半岛上的庶民就是身体天生更强壮一些? 他说不好,猜不出原因,但只看弯津军的平均体格,也知道这些人并不好惹,单兵作战能力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不能小看这一点差距,就普通人搏斗来说,力量大一点就足够制胜了,更何况战场上挤在一起交战,没那么多周旋腾挪的余地,大多数时候就是力大能活,力小必死。 弯津军的武器装备也极好,一水黑漆防潮厚札片胴丸、宽檐桃型铁兜和薄铁护颊,虽没像当世具足那样从头包到脚,人人形似铁疙瘩,但所有要害都满足防护要求了,同时也不失灵活性,战场机动能力也能保证。 仅从胴丸来看,原野是大财主没错,把这么一位士兵配备齐全,少说也要五六十贯,这还不算军服、鞋袜绑腿、长枪铁炮、水壶饭盒雨披之类。 要是算上,一名士兵平均怎么也要一两百贯,一般低级武士也就这么一身了,顶多再多些弓箭、破甲钝器,不会强多少。 蜂须贺正胜看了一会儿,感觉弯津军的装备也无可挑剔,绝对是砸了大价钱的,而精气神…… 弯津军士气相当高昂,奔赴战场毫无畏惧,纪律性更是无可挑剔。行军就是行军,队列整齐,所有士兵都目视前方,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东张西望,扛在肩上的长枪都显得整齐划一,随着行进如波浪般上下起伏,仿佛这些士兵现在脑子里只在想一件事,就是前进前进再前进,别的心思什么也没有。 蜂须贺正胜忍不住转头瞧了瞧他的手下,队列不齐,厚薄不均,哪怕没人大声喧哗但也有不少人在低声交谈,有种羊群吃完草回家的感觉。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以前他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再看看……真的是不一样,哪怕他这边五百多人里面有不少积年老贼,不少人手上都有人命,绝对敢打敢杀,但还是感觉输了一头。 原来,这就是强军的感觉吗? 蜂须贺正胜越看越觉得自己以前白活了,有种井底之蛙突然被大鸟叼出井口,睁眼看世界的感觉。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灰心丧气,想建功立业的心思都有些淡了。 如果并川地区之外都是这种水准的军队,那他还真不如继续窝在蜂须贺乡,做做水运生意,不然出来也是白白送死。 不过他很快又摇了摇头,暂时把这种想法丢掉了,至少美浓那边不一样,那边的军队和他的“川并众”差不了太多,顶多就是甲比他们多、比他们好,但也没到了不能打的地步。 弯津军应该是比较特别的。 他越发对弯津军好奇起来,再次去细看时,发现这时他身边已经换成了大批铁炮手,而这些铁炮手护具更简化一些,胴丸只剩了胸甲,但作工同样精良。行进时队列也同样整齐,只是这些铁炮手队与队之间,还携带有大量马匹车辆。 马都是好马,以强健又年轻的挽马为主,除了毛色有差异,牙口看起来竟然都差不多,很符合他对弯津刚刚建立起来的刻板印象——什么都整齐划一,人人都一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特意要求后又长久训练,硬生生弄出了一种诡异感。 而这些挽马拖着的车辆也很特别,辒车形制,超级笨重,车轮、车壁极厚之余,车厢上还加装有大量可以竖起的包铁开孔挡板。 同时,有些车还非常长,里面拉着东西,只是用桐蜡油布盖着,不掀开看不出是什么。 作为运输车辆来说,这车笨重过头了,多了太多没用的东西,但不是运输车辆,弯津军为什么要带着它们? 用来冲阵吗? 曰本自古以来比较封闭,山地河川占比又超过80%,平原极少也极零碎,战争史上几乎没有出现过战车纵横的场面,蜂须贺正胜仔细看了好一阵子,也没看出这种“弯津战车”到底是干什么的,只能推测是种战车。 原野也带着阿清和一些军官在观察这些“车堡”。 这玩意是新产品,属于弯津海军反哺弯津陆军的成果。或者也可以说,这是弯津陆军在“卖货远征”中出的铁炮手换来的分红。 体现形式主要是挽马。 知多半岛不产马,尾张也缺乏马场,全靠马贩子往这里运,所以弯津就连生产用的畜力都很紧张,根本无法大规模给弯津军配置马匹,导致弯津军真就是纯纯的步兵大队,有时就连原野都要把马临时借给传令兵替换,更不要提专门用马去拉车了。 甚至,他以前还想让木下藤吉郎到知多半岛给他养马呢,就是因为太缺马匹了,而知多半岛这地方也确实不适合大规模养马,自然环境就这样,他也改不了,到现在建的那个小马场也没产量,基本已经要宣布失败,转为养牛了。 但这问题在“卖货远征”后已经得以解决,北条家是穷鬼,很愿意从武田家倒腾马匹来换弯津出产的火药铁炮、布瓷品,这能极大减轻他们的经济压力,有时多少还能赚一点。 里见家正和北条家掐架,也不甘落后,盟友更是比北条家还多,发现弯津商人对马收购价格相对较高后,也积极从东北地区、北陆地区引进马匹,然后集中到东京湾一带卖给弯津人。 当然,战马不怎么卖,除了原野要求的那一批外,一般不会把战马卖给弯津商人。 北条家、里见家乃至武田家,对战马这种战略物资都看得相对较紧,要价也依旧高昂,稀有的名驹更是会喊出天价,只有筛选下来的挽马、驮马以及顺带繁育的驴骡,他们才不怎么在乎,肯拿来卖钱换货。 不过,这对弯津来说也够用了,在生产端战马是纯钱的废物,反倒是挽马、驮马、骡马和兔马才有价值。 有了马匹来源,又正值弯津海贸热潮,往回运这种热销货的人很多,弯津市场也没犹豫,立刻发动哈耶克大手,一般马匹的价格没用一个月就来了个腰斩再腰斩,弯津军也终于可以低价大肆采购一番,原野也不用再偷偷看看军费清单就捂着胸口喘不动气了。 然后,在弄到上千匹强壮的挽马后,知多半岛又不缺木材和木匠,原野就和总工冈部以言一起憋了一阵子,就研发出了“车堡”。 原型来自1419年的纳米克尔战役和1420年的苏多米尔战役,胡斯军使用“车堡战术”,先以四百余人击败保王党两千多骑兵的冲击,又硬挡住了医院骑士团一千多骑士的冲击,一时震动天下。 当然,能赢还和阵地位置有很大关系,当时扬杰士卡利用了池塘、湿地和沼泽做为侧翼防护,让骑士们只能正面硬顶着弩箭冲击,但原野仔细回忆揣摩了一阵子,认为一百多年前的“车堡战术”,弯津军应该也能用,还很适合弯津军。 身为工科狗,他一向想到就去做,真把“车堡战术”改良一番,就栽到弯津军头上了。 改良的也不算多,就是以改装的大型车辆为掩体,抵御敌方箭矢、铅弹的攻击,趁势以车内搭载的火枪手、小型火炮展开反击,同时车阵之前布置长枪手、连枷手、掷弹手防止敌人强行翻跃突破,未来甚至准备在车阵内藏一小支骑兵,以在关键时刻发起反击,冲垮敌人。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种平地守城战术,是他在原始火绳枪无法展开“排队枪毙”作业时,想出来的一种应对骑兵、大股步兵冲击的笨办法。 火绳枪是没法排紧密战列线的,火绳枪弹丸发射后火绳、火星会乱崩,火绳枪兵身上通常又会携带大量火药,要是肩并肩,一枪开完,有不小的概率就把身边的战友给点了炸了,会引发极大的混乱,更会严重损害士气。 所以,火绳枪无法完全阻击敌人靠近,火绳枪兵依旧需要长枪兵、剑盾兵等肉搏兵种保护,而只要发生肉搏战,就算甲好训练好,混乱中也依旧无法规避伤亡。 但原野是不想死太多人的,他这边军纪严酷、军纪严格都是建立在高福利高抚恤基础之上的,而且他现在只有一郡之地,农业、工商业生产又占掉绝大多数人口,不然他没那么多钱拿来烧,所以他很缺兵源,到现在抠抠索索也就武装起不到三千的陆军,根本承担不起太大伤亡。 因此,他才开发出了“车堡”,准备以后一段时间就玩“乌龟战术”了,有人要和他打,他就摆开车阵和敌人对射,以做到高交换比,至少绝不会亏,而要是敌人不搭理他,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老窝在知多半岛上,又不受威胁,他就在敌人的地盘上慢慢挪,一点一点把敌人的根基都蚕食完,或是去威胁敌人的根本要害,逼敌人拿头来磕他的“车堡”。 反正他就准备这么干了,损失一些机动性就损失一些吧,毕竟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战术,又想稳又想快哪有那么容易,战争中能发挥自己的优势才是最重要的,不需要练成六边形战士! 只是“车堡”也是刚刚才开始列装,他也拿不准这东西在曰本这种多河多山地型中好不好用,这次跑来帮弥九郎打酱油,也是想顺便看看行军效果,算是一种低烈度的实战演习。 目前看起来…… 他有训练有素的工兵部队,车辆过河什么的不是问题。跟随部队大规模行动,速度、损毁率和修复速度也符合以前的测试数据,大体是能用的。 至少当步兵伴随运输车辆该没问题,这车顺便也能拉不少粮草帐篷,能提高步兵大队的野外自持力,还能带着小型火炮快速移动,充当小型火炮运输车、弹药车也很不错。 不过还要再看看,看看和军队的相性如何,会不会坏几辆就引发编队混乱什么的,弯津军也要适应一下带着“堡车”长途行军,应对车辆故障之类突发情况,也需要军官士官们积累经验。 原野对蜂须贺正胜的谨慎观察根本不在意,他现在历史人物见得太多,已经祛魅了,大部分都懒得搭理,一路上都在和手下军官讨论和“车堡”相关的话题,只是这次怕也只能拿出来看看行军效果了,真用它来打仗,怕是没机会。 这东西真正的用武之地,还是要在伊势半岛。 等性能、操作规程之类彻底没问题了,作战时机也成熟了,他就要带着几百辆“车堡”去伊势半岛慢慢挪,挪到哪占到哪,抵定弯津主要国土。 (本章完) 第239章 越努力越强大 第239章 越努力越强大 伊木山城就在木曾川北岸不远处。这座平山城建设之初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扼守这处易于渡河之地。 所以,弯津军刚开始大规模渡河不久,便已经引起伊木山城的警觉,只是弯津军行动迅速,渡河又整齐有序,让刚刚集结好部队的伊木清兵卫很快失去了“半渡而击”的想法。 就像原野不太想攻击美浓人的城池一样,伊木清兵卫也不太想和弯津人大规模合战。 美浓一国正处在混乱之中,安藤守就、竹中半兵卫这对翁婿偷袭强占了稻叶山城,和美浓之主斋藤龙兴正在对峙,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对一位前线总大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段时间,他不但没能得到后方任何支援,甚至连原本给他的援助,也就是那些奉命来增援的美浓小豪族、在地武士,有不少人也带着手下不辞而别,赶回稻叶山城一带站队去了。 甚至有些早该抵达的运输队,走着走着也都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去了稻叶山城投靠新主还是找斋藤龙兴尽忠去了。 后方不稳,兵力、粮草都开始捉襟见肘,这仗根本没法打的,能守住城池不丢,伊木清兵卫就算对得起斋藤家了,再让他带上家臣郎党去和原野野战拼命,有些过于强人所难。 原野的心思和他一样,这次行动对湾津军更像是一次实战演习,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他只是下令冲城头发射了几轮铁炮以示威胁,然后就任由弥九郎表演,毕竟都是织田信长的事,想刷功劳的也是弥九郎,在这里多死一个人他都觉得亏。 当然,主要是伊木山城偏小一些,也不是好的演习目标,他对这里没兴趣。 中村弥九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等原野展示过武力之后,带着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就奔到城下,完全不在乎敌人一通乱箭就能把他射成刺猬。 好在这时代表现还是讲礼法的,一般不杀使者,他们三个在城上城下高喊了一阵子,城墙上便放下一个筐,依次把他们三个拉了上去。 原野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都在怀疑弥九郎口才不如原版,没达到五颗星,已经被伊木清兵卫砍了脑壳时,伊木山城里忽然骚动起来,隐隐传出了喊杀之声。 不久之后,骚乱渐渐平息,伊木山城的第一道城门也打开了,中村弥九郎三人一身血迹带着二十多颗首级出来了,伊木清兵卫带着儿子家臣跟在后面,应该是已经被弥九郎等人说服,“弃暗投明”,把斋藤龙兴派来的与力武士一股脑全宰了,从此和斋藤龙兴划清界线,转而成为织田家的寄子豪族。 不过大概担心原野这客军顺手把伊木山城给洗劫一遍,伊木清兵卫虽然“弃暗投明”,却也没放弯津军进城的意思,只是过来拜见一番,又送上一批粮草补给和一些金银茶器,算是感谢原野辛苦这一趟,来冲他开了几炮。 原野也不在意,把伊木清兵卫和弥九郎等人一起带上,又根据哨骑情报,沿河转向西行,准备迎战鹈沼城城主大泽正秀。 大泽正秀人称“东美浓之虎”,给人一种丐版“尾张之虎”的即视感,正带着一千多人直奔伊木山城而来,大概是听闻伊木山城遇袭,特意前来救援,只是来晚了一些。 不过他也算机灵,就算救兵如救火也没冒冒失失,在半路就发现伊木山城已经跪了,敌人主力正迎面向他赶来,他也没有展现“虎之勇猛”,逆势而战,把弯津军一勺烩了的意思,又急匆匆掉头回了鹈沼城,把城门一关,准备笼城作战,顽抗到底。 他是真顽抗,完全拒绝交流,虽没把冒险到城墙下喊话的弥九郎、伊木清兵卫之子直接射杀,但也没让他们进城,更没有任何回答,完全不想交流,让弥九郎老鼠拉龟,无从下嘴。 弥九郎丧气而归,而此时天色已晚,他过来见了原野一面就回自己营地吃饭休息去了,劝降之事要再想办法。 原野倒没打算休息,当夜就对鹈沼城发动了打击——这就是他的演习目标,他要为日后攻克坚城积累经验。 曰本城和城之间差别还是挺大的。荒子城那种用泥巴原木围一围,面积三千多平,只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寨子”是城,像是鹈沼城这种独占一山,支城、岩砦从山脚下一直修到山顶的,也叫城。 差别之巨大,大概像是老头乐和仰望都算车一样。 这两种城的形制也不同,荒子城实质上就是个“土匪山寨”,甚至连土匪山寨都不如,而鹈沼城作为斋藤家控制木曾川北岸的重要支点,是标准的日式大城。 日式城池还是很有特点的。 当然,这特点不是后世一般人所认为的华丽天守阁,这时代有天守阁的城池反而少见。 之所以称曰本城池有特点,是因为它有别于中式城池和西式城池。 具体在于防御重心上,中式城池的防御重心一般都在城墙上。 因为中式城池里往往会生活有大量百姓,甚至遇到战乱,城外的百姓也会拼命往城里跑,而按中国传统,守军对百姓是有保护义务的,所以防守方大部分力量都会放在城墙上,会建瓮城、马面、羊墙等附加设施,以提高城墙防御力和功能性,甚至会为了保护城墙,会派出士兵出城背墙而战。 同时,要是城墙失守,防守方的军民一般也就斗志全消了,高喊着“城破了”就开始四散而逃,彻底宣告失败。 西式城池在保护平民这方面的问题稍小一些。 虽然西式城池里面也会生活有一定平民,但数量远远不如中式城池中那么多,动不动就几千几万几十万的,所以西式城池往往不会把主要兵力、人力物力放在城墙上,而是放在城内的各处塔楼、堡垒之中,哪怕城墙失守,进攻方去祸害平民了,守军也不会管,依旧会坚持战斗。 同样的,因为没在城墙上费太多人命和物资,塔楼、堡垒会更坚固,防御力会更强,守军也可以支撑更长时间,能多一些等到救援的希望。 而正经的日式城池则完全没有这方面问题,因为他们压根儿不会把庶民放在城内,就扔在城下町爱死不死,整座城完全是服务于军事用途的,是用来保护大名武士的,防御重心也因此有所改变:日式城池的防御重心是道路。 日式城池大多会依山而建,至少也会找个大点的丘陵,以织田信长刚修筑的小牧山城为例,环绕山脚的是一圈壕沟和粗木木栅墙——壕沟原本是准备建护城河的,只是有点赶工期,最后放弃引水,改成了壕沟。 粗木木栅墙上开南北两道门,以供后方运送物资和向北攻击。其后沿山道而上,沿路筑有十余处岩砦箭塔,互相支援,互相保护,完全控制上山道路,而其间,则零零散散分布有武士屋邸、足轻长屋、马厩、仓库等设施。再往上快到山顶处,则再有一道壕沟和城墙,其后就是织田信长的家宅——一座小型火山灰水泥堡垒,以及延伸到山脊上的数座五米以上的望阁,以控制通往山顶的道路。 不算荒子城那种因为拓荒才由家宅慢慢扩展而成的“城”,正经的日式山城大多都是这般模样,你单纯攻破第一道城墙没用,你还要顺着道路一路攻到山顶,沿途要被守军或明或暗,各种乱七八糟的防御设施攻击,一路上被反复消耗。 守军则会且战且退,慢慢退入到山顶家宅之中。 很多时候,这时攻守之势就变了,进攻方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爬到山顶,一时处在强弩之末,搞不好被反冲一波就全军崩溃,怎么爬上山的就怎么滚下山。 像是织田信清的犬山城也是差不多的配置,织田信长就是以外交手段近乎隔绝了犬山城的所有支援,但依旧一直在给织田信清机会,没有发起强攻,就是因为强攻这种大型山城太麻烦了,极容易伤亡过大,还很容易被防守方反败为胜。 或者要像竹中半兵卫那样,混进家宅,夜里偷偷开门,黑灯瞎火间就直奔敌人主将,让沿路防御设施都反应不过来才行,但一般情况是不可能的,不好找那样的家贼,防守方也未必会像斋藤家那么松懈。 原野自三年前强占知多半岛发家以来,从没有攻击曰本大型山城的经验,毕竟知多半岛上的豪族大多连荒子前田家的实力都没有,全都是泥巴木头山寨,根本不堪一击——想办法炸开土围子,围攻家宅就行了,在兵力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对方连还手都做不到。 所以,他以及弯津的军官团早就想看看曰本战国时代正经山城的防御力了,只是以前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敌人反抗意志不强,正好让弯津军实战演习一番——不真打,只是看看敌人的反应和应对方法,真拼命要到伊势半岛上去拼。 或者说,小小打一下,伤亡人数要控制在二十人左右,最好别超过三十人。 同时,弯津陆军大量铁炮手被调入弯津水军,目前新兵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正好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战场氛围,积累一下实战经验。 俗话说的好,越努力越强大,越强大越自由,原野一路磕磕绊绊走到现在,现在就超级自由,完全无需考虑别人的想法,觉得对己有益就去做。 在夜深人静间,按演习要求,一支支处在休息状态的弯津小旗被突然唤醒,默默集合,做好了战前通报,接着就快速行动起来,接二连三进入攻击阵地——弯津军在良好的营养以及退伍制筛选下,已经完全消灭掉夜盲症了,黑夜现在不是弯津军的阻碍,反而是朋友。 当然,期间还是发生过一些小小的混乱,大型行动就不可能不发生一点混乱,但很快在老兵、士官和军官的应对下消失了,一辆辆车堡开始离开营地,推进到鹈沼城护城河附近,整辆整辆装满了泥土的货车被强行推进护城河中,十余支披着重甲的小旗队伍被分成两个批次,准备破墙打开缺口以及快速清剿附近的敌人。 火力掩护也早早展开,车堡上大量包铁挡板被竖起,铁炮手进入位置,在军官口令下开始猛烈射击敌人栅栏后、城墙上任何企图反抗的力量,而与此同时,一台台扭臂式小型投石机也直接从车堡上发射,将大量“燃烧弹”开始砸向鹈沼城内。 嗯,弯津军一度取消了投石机,主要是原野开始铸炮后,认为投石机作为武器有些落后了,但在后来几次内部演习中,发现这时代攻城时,投石机竟然比小口径火炮要好用,至少在开弹投入实战之前,投石机仍然有存在价值,所以在生产“车堡”时,弯津军又重新把小型投石机给列装了。 现在,几十台投石机在马拉绞盘的帮助上畜力上弦,一次发射三到五罐,短时间内就要将带来的三千个混合油油罐子扔进城里,而且原野在训练上是从不惜钱的,训练钱在他看来比付抚恤金划算,毕竟这些人活着将来退伍了还可以再去搞生产嘛,死了可就是纯亏了。 所以火药他也不在乎,铁炮手、佛郎机炮手全力开火,也让新兵铁炮手们充分感受一下训练时无法感受到的紧迫感。 一时之间,一颗颗拖着延时火绳的油罐子如同流星一般划破夜空,以力臂划分批次,颇为整齐的向着远近不同的预定地点飞去。 枪炮声更是大振,让勉强反应过来的鹈沼城守军只能缩在城垛栅栏后面,无法冒头难以反击,阻止填平护城河,拆掉竹垣等防御设施。 弥九郎等人被吓到了,弥九郎更是一路狂奔来找原野,见了面整个人都不好了,哆哆嗦嗦道:“野原殿、殿下,您……您这是要……要做什么?” 不是吓的,是气的,原野发起进攻也不通知一声,他的人还在城里呢! 嗯,他下午说服大泽正秀失败也没放弃,回去又和蜂须贺正胜等人商议了一番,硬从“川并众”里翻出一个人——坪内胜太郎。 这人是大泽正秀的侄子以及副将大泽基康的便宜小舅子——他姐姐是大泽基康的侍妾,所以弥九郎他们商议一番,又备了一笔财物,让坪内胜太郎连夜进城去说服他姐夫,让他姐夫去劝大泽正秀投了算了,不行也要弄清大泽正秀为什么头这么铁,非要给斋藤家尽忠。 很顺利,曰本这时代的山城有其优势,但相对也有劣势,第一线防御相对没那么严密,潜入逃出都不难,不然犬山城也不可能越守人越少,而且坪定胜太郎还可以打着他姐夫的旗号向守军行贿,想见怎么也能见上一面。 结果没想到,坪定胜太郎刚成功进去,原野这边开始发神经了,枪炮齐鸣,短时间内投入的火力前所未见,看起来像要一战灭了大泽正秀一般。 这真是烧钱啊,在弥九郎看来,只要把这些油罐子、火药换成铜钱堆到城下,守军八成就投了,何必非要打死他们? 再者说,原野把鹈沼城强攻下来,到时功劳算谁的? 他还等着这份功劳赎回前罪,乃至出人头地呢,原野这是犯了什么神经病非要和他抢? 弥九郎眼都急红了,要不是身份地位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他现在都能不蘸酱油就把原野给生吃了,但原野无所谓,温声道:“不要着急,弥九郎大人,他们不想和我们交流,我这是以打促谈,明天肯定会有你表现的机会。” “只是施加一些压力吗?” 弥九郎微微放了点心,如果只是展示一下火力的话,那倒不影响什么,甚至对说服行动极有好处,算是原野替他操心了,帮了他的大忙。 他松了口气,面色重新恭敬起来,干笑一声,正准备说两句客气话感谢一番,突然听到一声闷响,感觉脚下的地皮都轻颤了一下,讶然转头望去,只见鹈沼城的山脚木土城墙以及一些木栅栏已经被崩上了天,残块正像下雨一样往下掉。 缺口后面更是火光熊熊,一部分足轻长屋、马厩和仓库已经烧起来了,连烟尘都遮挡不住,守军别说扑灭大火了,竟然连火势都控制不住。 原野也望向爆破位置,轻轻颌首。 这时代山城的第一道防线果然不堪一击,和一般豪族家的“城墙”区别不大,都是山寨水平,而且曰本筑城果然很喜欢用木头啊,还是粗大原木,火攻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下来,就要再看看里面是怎么防御的了,要尝试控制一片区域看看敌人的应对。 原野心里想着,扔下弥九郎就不管了,转头去了参谋军官团那边,要求他们也去前线,亲眼看一下敌人是怎么调度、防御的,要为以后攻城训练定个战术范本出来。 这才是正经事,弥九郎刷不刷功劳的,再说吧 (本章完) 第240章 一试超麻烦 第240章 一试超麻烦 黑夜中,鹈沼城一片混乱。 守军完全没想到护城河、栅栏和第一道城墙那么容易就被突破了,只能被迫退往最近几处岩砦、屋敷,以此为依托继续抵抗,顺便招呼后方援军速速赶来,看看能不能再把敌人驱赶出去。 简而言之,哪怕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哪怕弯津军火力极猛,守军的抵抗意志还是有的。 于是乎,在肆意燃烧的大火中,鹈沼山山脚一带爆发了激烈的攻防战。守军熟悉地形,又有提前布设的防御设施和各类陷阱,还有岩砦、箭楼不停放箭、投石,居高临下控制着这一带的道路,就算弯津军装备更加精良,训练更加有素,一时之间进攻也连连受阻,不停有人伤亡。 这种攻城战和一般人认知里的攻城战不一样,更接近巷战,更讲求小部队配合、穿插和近身搏杀,对弯津军这种强调远程火力打击和列阵而战的军队,一点也不友好。 不试不知道,一试超麻烦。 也难怪自古以来,强攻大型城池都是兵家大忌。 原野坐镇后方,不停听着一线传回来的消息,彻底理解为什么曰本战国有那么多“饿杀三木”“渴杀鸟取”“水淹高松”之类的战例了,在没有重炮能一个点一个点名的情况下,这种大型山城真就是特别难啃,只能将其围困到死或是想些歪门邪招。 非要硬啃,也有不少失败的例子,比如“臼井城之战”就是。 上杉家带着关东联军围攻臼井城,也是很快打破了山脚处的第一道防线,顺便还把城下町给抢了,附近的乡民给祸祸了,但山上有一处特别险要之处,两侧都是悬崖,道路特别狭窄,结果守军早早在上面修了堡垒,只是往下扔石头就让关东联军损兵折将,灰头土脸,最后无功而返,成为年度笑柄。 鹈沼城地形虽然不算险要,至少没有臼井城那么险恶,但都能叫山了,地形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敌人特意挑地方修建的岩砦箭塔,位置十分刁钻,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轻易拿下,弯津军破突后就陷入山脚混战和被阻挡在山道上。 弯津不需要鹈沼城,演习性质的进攻拿不下也没关系,但将来到了伊势半岛上,敌人的大城不少,到时要是无法快速拿下这种战略要地,变成了以“年”为单位的围困消耗战,情况就对弯津很不利了。 至少会让变数增多,让周围大名插手战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也许要把臼炮搞出来?松木材质,能把火药包崩上天的那种简约版臼炮就行? 原野一边自己思考能不能再偷偷开点挂,一边和剩下的参谋军官们讨论还有什么办法能更好的处理这种局面,但他们一时还没讨论出太好的结果,一线军官倒是发挥主观能动性了,将“车堡”硬是往山上推,并聚集起大量小型投石机,开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哪里有反击就烧哪里。 这时代最便宜的建筑材料是木头,本州岛也处在地震高发地段,木制建筑物更是主流,火攻战术倒是依旧奏效,凭借着不占领只驱逐的方针,倒是开始慢慢把守军逼退了,但弯津军同样快不起来,赶跑了某地的守军,自己也一时上不去。 激战了一个多时辰后,弯津军烧掉了好大一笔钱,却只巩固住了突破口一带以及捣毁了敌人三处砦垒和几处箭塔,勉强往山上推进了几十米。 这效率不太行啊,而且伤亡极难控制,仅这一个时辰,一线也没有发起决死冲锋,伤亡指示就已经超了。 弯津军的参谋军官们来来去去,不停从前线收集信息,讨论的也越发激烈,准备回去修改训练大纲,相关武器也要配置修改一些。 总体而言,他们对这次演习的结果都不是很满意,认为以后想打这种攻城战,部队要拆得更散一些,更灵活一些,甚至该更积极主动一些,更有冒险精神一些,毕竟从汇总回来的防御图来看,敌人也没本事隔绝所有能上山的地方,有些地方完全可以强行攀登,还是有漏洞可钻的。 弥九郎一直没走,远远看弯津军的军官们在互相吵吵,原野旁听讨论表情也一直淡淡的,又隐约听到一点内容,人都要裂开了。 这速度还不满意吗? 难道要一夜覆灭这么大一座山城才满意? 这年头,打这种大仗,都是要以“年”为单位的,一两年也不稀奇,像是正在被围困的犬山城,是织田家不想一夜打下来吗?是不敢打,打了不能保证必胜,所以才要一直等它弱到没有反抗能力才动手啊! 织田家那边都折腾了大半年了还没动手,你们这边一个多时辰已经开始攻上山了,还是在敌人兵强马壮,拼死防御的情况下硬打上去的,你们为什么还要吵来吵去? 这有什么好吵的?我要是有这样的郎党足轻…… 弥九郎脸色变幻不定,有一肚子槽想吐的同时,也开始有点怀疑原野在忽悠他了,很可能原野就是想强行拿下鹈沼城,以夺取首功。 不是没可能的,要是能快速拿下鹈沼城,把“东美浓之虎”的脑袋砍下来,绝对能极大震慑木曾川、长良川交汇地的大小豪族,到时根本不用再派人上门劝说,那些豪族自己就会带着漂亮女儿上门,哭着喊着要归降,要人给人,要粮给粮,主动加入围攻斋藤家的行列。 织田信长也会更重视弯津这个盟友,哪怕原野想在这地方要一块知行领地,有这种大功在手,织田信长就算不想给八成也要捏着鼻子划出来一块。 弥九郎越想越心寒,几乎肯定原野就是要抢功劳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大本钱,但想阻止又阻止不了,正灰心丧气之时,忽然发现弯津军慢下来了,前线尖锐的竹哨声开始接二连三响起,火油弹开始停止发射,铁炮声、喊杀声也完全消失。 这一切就像发起攻击时那么突然,弯津军停火也很迅速,说不打就不打了,一声令下就和敌人脱离接触。 这说明弯津军一直掌握着战场主动权,还令行禁止,所有单位都一直在控制当中,还没有人热血上头,打算自行其事。 弥九郎很聪明,不然也不能轮到他被织田信长扶持,看着突然由动转静却又十分自然和谐的前线,连咽了几口唾沫,但正事要紧,眼看卫兵不再阻止他往原野那边靠,赶紧凑过去,比之前又多了几分恭敬地问道:“殿下,这是……” 今晚太奇幻了,他实在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野冲他笑得依旧温和:“我觉得差不多了,大泽正秀大人应该愿意和你好好谈谈了,弥九郎大人你觉得呢?” 他想要了解的东西都了解完了,已经知道防守方是怎么守卫这种山城了,那自然也就不必再打下去。 弥九郎一脸茫然,还是不理解原野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为什么白白扔下这么多钱——时间不长,费不小的,扔出去的油料,铁炮用的火药,损毁的车辆,受伤的人马,怎么也要两三千贯了,一般豪族打这么一仗也就可以直接宣布破产。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他还是本能致谢道:“多谢殿下,想来大泽大人肯定能认清形势了。” “加油吧!”原野居高临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功劳都送到你手边了,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我等你成为一城一国之主的那天。” “是,殿下。”弥九郎只能再次低头应了一声,心又重新火热起来。 一城一国之主啊,原野就是他的目标,他将来只要能成为原野这样的人,他死也可以闭上眼了。 ………… 如同原野所说,弥九郎等人第二次去找大泽正秀交流就顺利多了,至少可以直接上山,不会再被拦在第一道城墙之外。 策反工作也很顺利,弥九郎等人已经通过坪内胜太郎那个小舅子,弄清大泽正秀为什么这么头铁了。大泽正秀最近几年,一直在这里和织田信长作对,只要织田信长攻击犬山城,他就去攻击织田信长的领地或侧翼,长期摩擦之下,他杀了不少织田家的武士,其中就包括织田信长的堂弟、堂侄和亲戚。 现在犬山城要完了,斋藤家在内讧,看起来也要完蛋的样子,他不是不想投,是怕投了后织田家会报仇,织田信长会要他的命。 哪怕现在弯津军攻势好猛,只要愿意伤筋动骨扔下几百条人命,还真能把鹈沼城啃下来,他还是有些犹豫,生怕一投降就是自寻死路,到时织田、斋藤两家都要他死,他连反抗的本钱也没了。 知道原因就好办了,弥九郎也没犹豫,直接脱了上衣,取了胁差就坐到大泽正秀的庭院之中,然后让前野长康快马去找织田信长,说他已经答应大泽正秀的条件了,请求织田信长亲笔写一封赦免文书,并承诺将来会一直保有大泽家的知行和家名。 如果织田信长不肯,他的任务也就算失败了,到时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鹈沼城里自尽谢罪。 他还是有底气的,觉得织田信长肯定会答应,而织田信长也确实答应了,能轻松拿下鹈沼城,死几个堂弟堂侄根本不算什么事,反正织田家不是一般的能生,不缺这点人。 他笑骂了弥九郎几声就挥毫写了赦免文书,甚至用人不疑,让大泽正秀继续镇守鹈沼城,连地方都不用挪。 双方协议达成,大泽正秀对织田信长的气量“敬佩不已”,一连说了许多好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的,反正隔空马屁没少拍,然后就和伊木清兵卫一起去小牧山城拜见织田信长去了,以示两家彻底降服。 打着打着,敌人变盟友了,原野也就率军原路返回松仓城,还顺路把弯津军建的三座悬臂桥给回收了。 大部分都是预制件,回收了下次再接着用,就是弥九郎有些失望,毕竟他还有一份建桥任务,省钱省力的打算是没戏了,但他也没胆量问原野索要,最后还是把“川并众”的船给串成了浮桥。 接下来就又没原野什么事了,他这里现在连前线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帮弥九郎看着刚刚降服的伊木山城、鹈沼城别闹妖蛾子,偶尔威胁一下附近小豪族别炸刺,而织田信长那边也终于没了耐心,也确定犬山城没多少抵抗能力了,直接对犬山城发起了猛攻。 甚至他本人都亲自上阵了,带着2000多旗本亲自冲锋,此外还有柴田胜家率领的3000多尾张豪族郎党,佐久间信盛率领的1500余人以及丹羽长秀率领的2000多人也从南边多处地段发起冲击。 犬山城的守军一直在私自逃走或偷偷投降,斋藤龙兴自身难保,也没给多少援军,织田信清此时能控制的力量就是算上美浓人也不足一千了,眼见大势已去,也没在山顶家宅进行最后的顽抗,更没玩一把举火自焚显示一下壮烈,直接就从东面逃了。 织田信长没追杀他,由着他逃进了山里,又从美浓群山转去了甲斐,成了武田家的家臣。 他的家眷织田信长也没把他们怎么样,愿意留下的,织田信长还在津田乡给他们指定了一块土地,以后前罪不论,老实种田,有功再说,而不愿意留下的,织田信长让他们自己带上财物追织田信清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 至此,犬山城一系算是完了,斋藤龙兴成为真正的光棍一条,一个盟友也没了。 (本章完) 第241章 七伤拳 第241章 七伤拳 犬山城被攻占,斋藤龙兴又势孤人单,原野这两千多人对织田信长就只剩锦上添的作用了,织田信长也不想再开他们那一份口粮,在分给他一部分战利品后,就暗示他可以打道回府了。 嗯,原野拿到的战利品主要是犬山城的一部分人口,田地城池财货归织田信长,人口原野带走了一部分,算是盟友间打赢了共享好处。 中村弥九郎也达成了梦想,因策反之功、筑桥之功,得到木曾川附近的镜野、巾上、宁濑三个村子为知行,只是这两三年这一带一直在打仗,村民都跑得差不多了,田地抛荒严重,三个村子加起来还凑不够500石,只能说未来可期。 但好歹中村弥九郎也算进了一大步,毕竟是有自己的地盘了,以后能养得起兵,能算一支半独立的势力。 这三个小村子,按历史来说,就是猴子起家的根本,而弥九郎也相当大气,直接把村子的土地全分给了“川并众”家属耕种,严格执行“五公五民”,还向原野看齐,积极带着“川并众”做起了水运生意。 他是真做生意,规矩定得极严,鼓励热情服务,严禁手下抢劫勒索行商旅客,更不准行商旅客不给钱就把他们直接扔河里,甚至还又拎着礼物去拜访过原野,低价勾兑了一些弯津特产,准备利用长良川、木曾川水网往近畿一带贩卖,以谋求高额利润。 他跟着原野混了几天,算是看明白了,这年头没钱不行,准备先好好赚一波钱,把甲胄武器配置齐全了,再去建功立业。 大概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功吧! 其余参战的尾张豪族、织田家臣也各有封赏。只要有功的,好一点的得到了土地庄园,差一些的也免了几年年贡,松平家康(他彻底和今川家决裂了,弃了今川义元给的“元”字,改名为家康)派来的500人也拿到一大笔财货,高高兴兴回三河去了,算是倒了织田信清一家,所有人都能过个肥年。 当然,就算分了这么多,织田信长还是最赚的那个,而且他也很精明,觉得凭自己的实力拿下斋藤龙兴不成问题,抢先把盟友们都打发走了,免得他们继续分润好处。 他在得到犬山城和控制了木曾川沿岸的重要据点后,连休息都没休息,直接率军继续往北推进,开始攻击落猿啄城、加治田城等美浓战略要点,估计还是要照方抓药,先把稻叶山城外围清扫干净,再一举拿下斋藤家的根本要地。 织田信长打仗其实也是很稳的,输是经常输,但他每次打输了都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后方良好的造血能力很快又能弥补损失,反而他的对手往往被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蹭,被迫和他进行消耗战,耗着耗着,莫名其妙人就没了。 在某种意义上,织田信长和原野性格确实有些像,各有各的奇思妙想,行事又非常小心,很喜欢把精力更多放在战争之外。 发动进攻只是为了摘取最终果实,胜负在他们进攻之前其实就已经决定了。 他们这种不算名将,但他们通常都能活到最后。 ………… 织田信长越过木曾川,攻入美浓境内,来势汹汹,斋藤家、美浓大豪族们也没有坐以待毙,在数位大豪族当主或前任家主登门拜访、大声斥责、晓以利害之后,安藤守就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了北方城,又把稻叶山城还给了斋藤龙兴。 倒是他女婿竹中半兵卫被气了个半死,坚决反对退让,最终和安藤守就直接闹掰了,又担心斋藤龙兴回来后,追究他在稻叶山城里大砍大杀的事,直接跑了。 嗯,竹中半兵卫坐镇稻叶山城这半年时间,为防止有内应再来一次深夜开城,抓了好大一批人,还杀了不少,顺便为了扩充军力,横征暴敛,年贡都收到五年之后了,连当地的和尚都受不了他,写信骂他卑鄙无耻,贪得无厌,盼着他赶紧滚。 现在安藤守就“下克上”克了一半又要改主意,要“大局为重”,竹中半兵卫直接坐了蜡,搞不好要死,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了,直接逃到了近江,投靠了浅井长政。 后世据说浅井长政十分欣赏他,认为他是天下第一等的智者,“归还稻叶山城”又非常有气节,给了他3000贯的年俸,但他归隐心切,在近江待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斋藤龙兴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又回了老家菩提山城隐居,不问世事,一心躺着,最终又被木下藤吉郎“三顾茅庐”所打动,出山成为“曰本战国诸葛亮”。 事实嘛,浅井长政又没疯,有钱也不是那么烧的,就连原野这种努力发展经济,为了鼓励出口亲自出海打架的家伙,给至亲好友、救命恩人、第一心腹阿满也只敢开500贯的年俸。 真要开3000贯,他的薪资表就要炸了,根本没法给别的手下发薪水。 织田信长也是个钱大手大脚的人,像是给池田恒兴、前田利家这些心腹武士发年俸,一般也就发四五百贯,过千的一个也没有——过千的话,他不如直接给块地,让这些人自己赚钱自己。 像是历史上的猴子这些人就更抠了,比如山内一丰刚刚投靠猴子时,年俸才20贯,他想买匹好马都买不起,还要远藤千代私下里卖嫁妆、做生意,才给他弄了一匹好马一身好行头,在京都大阅兵中得了猴子的青眼。 反正原野是不信的,对这位“天才军师”也没想法,在发现美浓又团结起来之后,大概瞧了一眼相关情报就扔到一边不管了。 团结起来好啊,和织田信长多打一段时间,毕竟织田信长拿下了美浓之后,按和松平家康的盟约就会开始向西扩张,而向西的话,尾张西边紧邻的伊势国首当其冲。 只是织田信长哪一年打下了稻叶山城他记不清了,他的历史没好到那种程度,不过隐约记得织田信长是拿下美浓不久就动手了,想来也没有几年时间了。 所以,他必须抢在织田信长拿下美浓之前动手,就像下围棋一样,提前把要害位置占了,至少先占住伊势国和尾张国相邻之处,反过来把织田信长憋住,不然他又要坐牢。 料敌从宽的话,算上不知道要多久的交战时间,明年……不对,已经开春了,该是今年。今年秋收后应该就是最后的时间节点了,最迟也不能迟过明年。 时间还是有点紧迫的,原野回到新弯津港后还是没能休息,又赶紧检查他驻守松仓城期间吩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检查了一圈,感觉还行,弯津目前正处在快速上升期,吏治清明,各方面办事效率颇高,他之前憋的一肚子坏水都得到了完美执行,取得的进展颇大。 在弯津水军的协助之下,弯津已经和伊势半岛沿海的一些小豪族、在地武士建立了相对稳定的贸易渠道,正积极把以精盐为主的弯津物产送货上门,同时积极收购原野需要的猫头鹰、青蛙后腿、蜂巢蜂窝等“巫术用品”,甚至还有人灵机一动发明了“配货制”。 想低价拿到更多的盐、印染布料和瓷器吗? 可以,三只猫头鹰可以多享受一石低价配额,不然二十个蜂巢、一百条蛙腿也可以,请抓紧时间从内陆收购吧! 同时高价收购白苎麻布以及精细麻料、料之类行动也进行得很顺利,反正这世上没多少人会和钱作对,只要弯津人愿意下订单,愿意支付一点订金,总有豪族会心动,把农夫从田地里强行揪出来,让他们去泡麻剥麻。 或者,把部分杂粮田强行改成田,以求能多产皮,明年狠赚弯津人一笔。 这项“收购行动”已经执行大半年了,运回来的“巫术用品”已经堆满了仓库,甚至弯津夜市里“烤蛙腿”“蛙肉煲”都已经成为时兴小吃,羽箭生产、蜂蜡生产和蜂蜜战略储备量更是暴增,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大。 嗯,收购这些“巫术用品”虽然是为了暗中打击敌人,但也不是没用,斜斜横渡伊势湾用不了多久,天气允许的情况下,腌过的蛙肉运回来还是可以吃的,而蜂蜡弯津可以拿来浇筑火炮模具,弯津本就很缺,多买不亏。 蜂蜜更是一种极好的抗菌消炎药,三五年也放不坏,非常有战略意义,弯津原本就会储备一部分当应急药品,同时也可以当来卖,能提高居民幸福度。 不过就算这样,弯津还是消化不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储备起来不会浪费也会减少现金流和增加额外费用,而往关东、东北地区倒卖白苎布之类货物更是纯亏钱,基本算是平价进平价出,弯津要给船主、贸易商补贴运费,甚至要不是这是原野在号召,那些船主、贸易商根本不想做这买卖。 大半年下来,弯津赔了好大一笔钱,要不是原野身为一代目强硬要求,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早就推行不下去了。 这算是七伤拳了,他要是干不死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豪族,起码也要三五年缓不过气来,甚至现在弯津就有点喘不动气了,财政压力越来越大。 远藤千代、前岛十一郎也都向他进言过,旁敲侧击询问他数量够没够,感觉差不多该停了,而原野不听,他要抢时间,这代价是他必须付的,反倒又开始在内部搞钱。 先是想发行债券,打算向全民借钱周转,但弯津纸钞的信用都很脆弱,一直推广不开,发债券又没前例,凭点利息根本不足以诱惑太多人购入保值,人家在家里藏几块金子也一样,债券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多少,他只能又转为卖土地。 当然,只出售土地使用权,以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为限,把土地使用权交易给个人,包括田地。 他手里有一大批清理武士豪族强占来的田地,以前是租给普通农夫种植的,既收地租又收税,现在这些田他也不要了,只保有名义上的所有权,直接卖给农夫(允许分期还款),以快速聚集资金,顺便鼓励农夫多多产粮,并提升他们的消费能力——种自己的地和种别人的地,下的力气可是两码事,这历史早证明过了。 这也和当年中国搞“房改”有一拼,让老百姓钱买自己住着的房子,原野算是有样学样,反正他地租也不敢定高了,不然农业人口大面积破产他也要被吊死,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先把弯津人手里的钱都刮出来应应急再说。 他也是没办法,曰本人和中国人很像,也超级爱存钱,手里有十文钱能拿一文出来日常用就算不错,你不拿点硬货干货出来,别想掏空他们的口袋,更别想让他们背上债。 一时之间,弯津又变得乱哄哄的,土地在任何时代任何时候都有致命吸引力,弯津人又兴奋起来,开始关上门分土地,人人开始掏钱,算是变相和原野平摊高价购买猫头鹰、青蛙、蜂巢、白苎麻布之类的费用。 原野为了图谋伊势半岛,也真是全力以赴了,只看秋收之后能不能有收益。 (本章完) 第242章 阿伊札卡阿满 第242章 阿伊札卡阿满 弯津正在变相实行“包产到户”,人人都在兴高采烈之时,阿满却正暴跳如雷。 差不多一年时间,她已经完全融入阿伊努人群体了,按阿伊努人的习俗,也用紫色颜料画了一张大嘴巴,而且因为她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还是涂的只有部落里德高望众的女性才能涂的深紫色,紫得都有点发黑了。 同时,她还披着一张黑棕色的幼熊皮,熊首就顶在脑袋上,这也是只有阿伊努人里德高望众的老人才能穿的“熊首衣”,一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甚至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阿伊努语名字,叫“阿伊札卡”,直译是“拥有智慧的人”,或干脆可以叫“智者”。 反正现在任何阿伊努人只要一看到她,就知道她身份地位绝对不一般,起码也是“部落酋长”级的人物。阿满也配得上这待遇,亲自指挥札依尔部落袭击了蛎崎家的移民村落,打死了所有武士和郎党,还把被骗来的庶民打包运回了弯津落户。 嗯,札依尔部落里的成年男性大多都是猎手,是当兵的好料子,但札依尔部落里的人却没什么战争经验,阿满这半调子“老兵”放在这蛮荒之地就算“名将”了,她又够不要脸,理所当然就抢到了指挥权。 其后,她又指挥札依尔部落成功伏击了蛎崎家的报复队伍,当场打死三十多个武士郎党,又俘虏七十多人。 事实证明,在武器科技水准相差不大,不至于出现骨箭石矛对抗铁甲钢刀的情况下,在虾夷岛上,武士打不过阿伊努猎人,至少在百人规模的小战斗中,阿伊努猎人大占优势,就连武士一直自傲的弓术对射,在阿伊努猎人拿到好弓好箭之后,蛎崎家的武士也连吃大亏,有时都不知道敌人在哪就被射死了。 或许排队拿长枪对戳,以武士郎党的纪律性能占到上风,但他们找不到机会正面交战,稀里糊涂就输了。 然后,阿满就指挥札依尔部落……跑路了。 嗯,当时虾夷岛的冬季结束了,札依尔部落也到了由狩猎模式切换为采集模式的时候,本就该离开山谷去往河边,同时札依尔部落总共也就千把人,有战斗力的成年男性也就二百三四十个,和蛎崎家硬拼拼不过的——蛎崎家几十年前镇压阿伊努人暴动时,就能出动五六百人了,现在要是拼命,动员个两三千不是问题。 反正阿满是跑了,把敌我之间的距离拖长,还不时移动,让札依尔部落随时可以偷袭蛎崎家的移民村落,但蛎崎家却难以对札依尔部落进行致命打击。 蛎崎家也想反制,但主要反制办法是禁止各村落、贸易点和札依尔部落交易,不给他们盐、铁和布匹,而札依尔部落已经抱上了弯津的大粗腿,对此毫不在意。 事情传开后,不少阿伊努人部落也受到激励,毕竟他们几十年来受到蛎崎家欺压,被各种蒙骗收购、以次充好、肆意侵占领地,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眼见有人带了头,再加上蛎崎家也有些草木皆兵,开始对所有阿伊努人部族保持警惕,各部族和蛎崎家的摩擦次数突然猛增。 阿满当然对此十分高兴,她就是来搞事的,局面当然越乱越好。她不辞辛苦,积极奔走联络,想搞个“阿伊努人”大联盟出来,聚起几千青壮,一举把蛎崎家打残打死。 能把蛎崎家打残了,把他们赶出松前地区,那她的任务也就算彻底结束,就可以回弯津继续享受美好生活。 但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没多久她就深刻理解了原野以前说过的一句怪话:这世界真特么是个草台班子啊! 原本她以为她登高一呼,提供一定粮草武器甲胄,阿伊努人肯定就兴高采烈去和蛎崎家拼了,结果部落首领不总是英明的,人群不总是理智的,人的性格总是千奇百怪的,甚至就是阿伊努人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民族,除了自己部族以外,其他人全是外人。 阿满东跑西颠忙活了一个多月,又是威胁又是利诱,都没说服这些部族愿意联合起来,只勉强把他们凑在一起商量一下当前情况,但这些部落里的“首领”聚在一起开会,却又开始都想自己说了算,甚至这些“首领”的性质都是五八门——阿伊努人部落里有的是“老人政治”,由年老的人说了算,有的则是“酋长制”,由力强者说了算,还有的甚至是巫婆说了算,是原始宗教统治,凑在一起简直是群魔乱舞。 “会盟”会了两天,阿满就有点想把他们全杀了,感觉他们被人一路揍进了虾夷岛真的一点也不冤,里面就没几个是干事的料儿。 “阿伊札卡,别生气了,先喝杯水吧!”一个身高一米五多,面容姣好,粟色卷发,穿着水獭皮裙配小袖,用颜料涂出了一张浅红色大嘴的少女,给阿满端来满满一杯水,温声说了一句。 这少女叫“伊米依”,意思很俗,指的是“骨朵”,也有“含苞待放”的意思,意译的话,大概能译成“小”。她是老猎人札平侬的小女儿,因为老猎人欠阿满一张黑狐皮,阿满索要多次老猎人都不给,阿满就把他女儿“抓”来抵债了。 当然,其实是札依尔部落派来照顾阿满起居的人,除了伊米娅还有三位少女,都是阿满主动要来的,毕竟她自觉以她的身份,该有侍女才对,那当然就要配上。 在个人待遇方面,她是绝不会委屈了自己,就算到“野人”部落也一样,能享受的当然要享受。 她可不是原野那二傻子,有福都不会享。要是她当了弯津之主,早特么命令弯津每一户都要给她献上一名少女无薪干活了,哪像原野一样,整天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一点也不懂欺男霸女。 如果不能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纵情享乐,那他们不就白白打生打死了吗? 只是她拧不过原野,也就只能勉强老实一些。 阿满还在心里骂那些“部落首领”,突然发现以前她以为的“野蛮人部落”札依尔,放到阿伊努人里面,竟然是比较先进的,比较文明的,一时人都有点麻了,下意识接过水杯,都送到嘴边了才反应过来,问道:“烧开过吗?” 她和原野在一起待了那么久,原野又几次三番强调过,她现在也只喝凉白开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遇到水就往嘴里倒。 伊米依马上说道:“烧开过又放凉了,你说过好几次了,我们都记住了。” 阿满这才放心喝水,然后问道:“中午吃什么?” “我阿爸送了熊肉过来,煮熊肉或者烤熊肉都行。” 阿满一脸痛苦,阿伊努人的饮食不是煮的就是烤的,有时连盐都舍不得撒,没滋没味,她吃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点想死了。 她赶紧问道:“铁锅呢?我上次不是让人送铁锅过来了吗?给我炒点……随便什么菜吧,野菜都行!我现在连拉屎都臭得要死,不能再猛吃肉了。” 之前在打仗,其后部落又迁移,临时营地那边运力又很差,生活物资送不过来,但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她觉得是时候改变一下生活条件了,赶紧要求后方给她送些铁锅、肥皂、手纸、调料之类的日常用品过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铁锅?”伊米依想了想,犹豫道,“好像是有那么个东西,但那东西怎么用? 阿满无语了,挤了挤豆豆眉,叹道:“我教你们吧!” 她把伊米依等少女集合起来,带到了土灶那里——就是这个灶,都是她教她们垒的,然后翻捡以“紧急物资”为名送来的物资,找出了原野“发明”的调和油、酱油、醋,以及八角、大小茴香等香料,开始指导这些“野蛮人少女”做饭。 她自己是不做饭的,阿满大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但她长期跟着原野,看他教过不少人,本身记忆力又相当好,现在教导很成功。等一些家常小菜做好了,看着伊米依等少女试吃个个惊叹,用很崇拜的语气和她说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这可真是一帮毫无见识的笨蛋蠢货。 不过她刚这么想了想,歪头看到了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表情似曾相识。再瞧瞧这场景非常有既视感,好像在哪里见过,沉思片刻,凭优秀的记忆力终于回忆起来了。 混蛋啊,这不是原野那家伙脸上的表情吗?有种超级无力感?莫非他当初在教她,教弥生、阿清等人时,在肚子里也觉得她们是一帮毫无见识的笨蛋蠢货? 阿满一时气恼,但转念一想,以原野的性格该不是那样的人,觉得她们没见识大概免不了,骂她们是蠢货不太可能,但…… 她再想想这段时间教札依尔部落的人垒坝捕鱼,打造车辆,帮他们改良帐篷、服饰,指导他们防治寄生虫、酿造果酒乃至引产生孩子……等等好多乱七八糟的事,越想越熟悉。 当时她是没什么感觉的,甚至没觉得得意,毕竟在弯津这些都是常识了,只觉得这里的人真的好愚昧好落后,但现在再想想,当初原野是不是也是这么看她们的? 甚至就是伊米依等少女的私下吐槽都差不多。 伊米依等阿伊努少女觉得她太娇气,水要烧开了喝,饭前要洗手,有条件就换衣服,甚至偷偷用纸擦屁股,认为把她扔到野外绝对活不过三天,和当初她们在背后偷偷吐槽原野几乎一模一样。 那她们是原野教出来的,原野几乎改变了她们的所有生活习惯,乃至弯津人的生活习惯,原野却是谁教出来的,才让他拥有这种先行者无法适应落后生活方式的无力感? 是的,那个表情不是得意,也不是瞧不起,他只是受不了,感觉很痛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和她现在生活在阿伊努人的部落里的感受一模一样,充满了各种无力,各种无法忍受。 原野应该来自一个生活更好的地方,远远比尾张要好许多倍的地方,那个地方应该不是九州岛,九州岛的生活不可能让原野露出那种表情,应该是有足够代差,差到足够大时才会出现那种表情。 那原野来自哪里? 阿满一时都没吃饭的心情了,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但想了一会儿没头绪,暂时又放弃了。 这不是什么紧急事务,无论原野来自哪里,现在都是她的家人,哪怕原野要杀天皇,她也愿意跟着去——那些达官贵人可没管过他们这些庶民的死活,跟着原野,至少原野能让大部分人活得像个人。 那阿伊努人也该活得像个人,至少能活下去,但阿伊努人的首领们全是些愚昧的蠢货,把蛎崎家赶走明明对他们所有人都有好处,这些人却吵来吵去,根本不愿意联合起来,基本已经没救了。 阿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点想写信问问原野,但又想了一会儿,目光渐渐转到伊米依这些少女身上。 老东西们适应不了新时代,短时间内打垮蛎崎家不太可能了,要新生代才行,也许该弄一批阿伊努留学生出来。 阿伊努人松散成这鸟样,未必不能融入弯津。 (本章完) 第243章 竹子开花 第243章 竹子开 阿满很快给原野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打算告知他,申请支持。 原野倒是没意见,他之前被现代信息所误导,倒真把阿伊努人当成一个“民族”了,结果实际一打交道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让这些部族联盟都很难,让他们一起上战场就更难了。 单凭他们目前这种松散的组合,顶多能顶住蛎崎家的扩张,甚至只能拖慢蛎崎家扩张的脚步,想赶走他们根本不可能。 他琢磨了一阵子,认为阿满的判断没问题,让她只管送人过来,他这边肯定筹备妥当,而等把信送走后,他就接着搂钱。 不搂不行啊,要打大仗了,弯津陆军要扩军,争取把野战部队人数提升到五千人,同时弯津水军为保护贸易,造船不能停,人员招募训练也不能停,仅军费这一项,就快要把弯津财政吃垮了。 武器、甲胄、车辆、马匹、服装、伙食、储备军事行动所需的粮草物资,全特么要钱,一点能省的地方都没有,也不敢真去省钱。 现在还要和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进行经济破坏战,要高价收购一大堆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卖了好大一波地才算稍稍缓解现金流,但财政压力仍然很大。 最要命的是,现在他环顾四周,想打打土豪回回血都找不到目标,只能自己干熬。 当然,抢还是抢了一点的,原野带着弯津陆军出征那段时间,弯津水军也没闲着,积极清理弯津—关东—东北航线上的零散水贼,倒是多少有些战利品,就是那些零散水贼基本都不成气候,半渔半盗,也全是些穷鬼,实际也没抢到多少钱。 反正就这么熬吧,小说里打仗都是很轻松的,主帅一声令下几十万大军就出征了,但现实中,战争是种极端复杂的行动,是一种对整体国力的全面考验,能把一个正常人逼死。 接下来两个多月时间,他就在搂钱和督促备战中度过,或和军官拟定战术计划,做各种预案。 一切正顺利进行着,“东厂临时厂公”阿清来日常向他汇报弯津内外的情况,其间顺嘴提了一句:“据报,伊势国铃鹿郡、河曲郡的竹子开了,当地民众有些骚动。” 原野正一边听一边给文件盖章画押,闻言诧异抬头:“哦,伊势半岛上的竹子开了?只有这两郡之地吗?各种竹子都有?” 阿清的声音一停,翻了翻情报汇总,微微奇怪道:“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是的,只有前往这两地的活命众传回了这消息。” 原野一时沉吟。 竹子大面积开可是个稀罕事儿,竹子这种植物很怪的。 竹子其实是种草,一种木质化的草,据说恐龙时代就有了——在恐龙粪便化石中检测到了竹子始祖的成份。竹子之所以演化出了其他植物三四十倍的生长速度,一天能长高一两米,快速结硅,据说也是为了防止食植恐龙啃食幼苗。 同时,它的繁殖也很有趣,往往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才开结果一次,季节也不确定,春夏秋冬都有可能,甚至历史上有过竹子在两三年内一代又一代连续开结果的记录。 简单的来说,竹子这种植物像是能预测灾难,能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判断出接下来的一年好不好过,有没有集体噶掉的风险。有,它才会果断开结果,四处乱扔种子,以保证种群度过突发的自然灾害,甚至能躲过连续的自然灾害,直到生存环境有所好转。 同时,竹子作为一种熬了几千万年还没被大自然淘汰的物种,甚至越来越强势了,本身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就很强,一般刮个台风什么的它根本不惧。 所以,竹子开,通常会有大灾。 古人在长久的农业生活中也隐约发现这一点了,竹子开后往往会有某种自然灾害,或涝或旱,通常也会伴有瘟疫、鼠灾,直接就把“竹子开”视为极大恶兆。 当然,瘟疫、鼠灾之类的,据推测倒不是竹子预测出来的自然灾害,据说是因为竹子开结果产生大量竹米,老鼠之类小型动物食物突然充沛,得以大量繁衍,这才造成了竹子开三五个月之后老鼠数量突然猛增七八倍,却又因竹米消失,食无可食,只能侵入人类地盘找吃喝,这才引起大面积鼠灾、瘟疫。 不过古人不了解这些,一概算到竹子开头上,而实际上也确实和竹子开相关。 竹子开是不定时的,哪怕自然更替,比如竹鞭老化了,储养能力下降,竹林要自然翻新,这种开多少有些规律,但时间差别也相当大,通常要有个几年乃至十几年的误差,品种面积也不会太广泛,而大面积不分品种接连开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竹子判断接下来有它难以抵御的灾害,它认为自己有绝种危险。 那…… 是刚巧今年底或明年初有大型自然灾害,比如水漫金山把伊势半岛淹了,或是十月不雨,大地龟裂,还是因为他指使弯津在拼命收购伊势半岛上益鸟益虫的原因? 如果是后者,竹子一种植物,真这么有灵性吗?能提前算到有虫灾,还是专门针对水稻、荞麦、豆子之类农作物的虫害? 不过话说回来,竹子好像还真是禾本科的,和水稻小麦什么的算近亲…… 原野思维发散,脑筋急转,一时搞不清“竹子开”这件事是不是和他相关,他偷偷摸摸坑害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豪族,那些人一无所觉,结果竹子却先发现了,这猛然看起来,多少有些奇幻。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这对他倒是个好消息,毕竟他之前憋的那些坏水,能不能成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了一大笔钱劳心劳力搞了一年,屁用没有,他还是要以一郡之地去硬干十三郡之地,乃至数国之地,那就有点像蠢蛋了,还不如把这些钱全到弯津军身上。 现在他信心足了些,毕竟表征已经出现,估计今年底或明年初,伊势半岛上的大名该不好过,不太可能聚集起来围殴他,乃至全力把他赶下海,至少也会元气大伤,动员能力下降好几个档次。 只是反过来说,竹子这蠢蛋植物也不提前说一声就开了,这极有可能引起当地大名豪族的警惕,让他憋的一肚子坏水最后大打折扣。 不过,就算他们现在有了防备,减产肯定是免不了了,终究实力还是要有不小损失,对将来登陆作战影响也该不会太大。 原野在那里愣神发呆,脸色微微变幻,眉头时紧时松,阿清虽见怪不怪了,却还是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脑子又漂到哪里去了。 她才不在乎竹子开不开,只是看这段时间原野日以继夜扑在工作上,整天不是惦记战术训练就是看着收支报表皱眉头,隐隐有些心疼,小耳朵动了动,没听到附近有人,便探身伸手,轻轻把原野的眉头揉开,小声问道:“怎么了?” 原野回过神来,握住她的小手,顺势让她坐到身边,笑道:“没什么,突然想到点事……” 嗯,阿清绝对超过十六岁了,他又把阿满那整天喳喳呼呼的电灯泡送到虾夷岛上当野人去了,有些事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双方关系已经更进一步。 两个人就算成齐好事了,被原野轻轻拥抱,阿清还是有些羞涩,尽展平生所学,小耳朵再次飞快动了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来敲公事房的门,这才微微放了点心,轻轻靠到他肩上,说道:“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 现在的生活,丰衣足食,平静又安祥,有一种阿清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好,只要能再生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她觉得这么过一辈子就能算人间最顶级的幸福了,顶多就是将来有机会,能再把她父母乃至全村人的仇报了,她这一生就别无所求。 所以,她觉得可以了,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原野没必要再图谋扩大领地,渡海跑到伊势半岛上打打杀杀,他们两个人……嗯,还有犬公主,他们三个人……呃,还要算上跟着吃饭的阿满,四个人这么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原野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不行的,这年头不进则退,我们不前进,现在的日子保不住的。” 曰本战国时代就像养蛊一样,就是一个血腥厮杀场,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你不吃别人,别人还想吃你呢!就像以前他在竹内庄躲着一样,谁也没招谁也没惹,只是赚了点钱过得稍好一些,尾张豪族就开始惦记他了。 这时代,只有吃了别人才能壮大自己,大名武士里也没什么好鸟,全是些毒蛇蝎子蜈蚣蟾蜍,他要是不把自己练成一只螃蟹,一路把他们都钳死,一点活路也没有。 最少最少,做为一个人,至少也该有在危险临头时反抗的能力,至少该拥有保有尊严拼死一搏的实力。 更何况,人生在世,总要有所追求,他还有他的计划呢,他有这样的机会总要去做些什么,只想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那可不行。 阿清没能完全理解他的话,但她也知道原野说的是正理,只能再抬手揉了揉原野的眉头,轻声道:“那你也不要太辛苦。” “不辛苦。” 原野也确实不觉得辛苦,能娶到阿清,他就算没白白倒霉穿越这一回,而且放在现代,他资质也就一般般,大学毕业了也是牛马料,也轮不到他干大事业。 阿清不是话多的性格,哪怕她敢替原野挡子弹,嘴却不怎么甜,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和他靠在一起,而原野也很喜欢这种默默的温存,脑海放空休息一阵子。 一直等到外面走廊里传来走动声,阿清才突然一个轻巧转身又跪坐回原野对面,而原野也有些心虚,赶紧回归正题,向她说道:“吩咐一声,让在伊势国一带活动的活命众人员,及时汇报竹林开情况,调查当地豪族有无备荒举动。有的话,弄清他们备荒的详细情况。” 随后,他又提笔开始书写手令,要求民政部门加大从关东、东北一带收集杂粮的数量,弯津备灾储备粮标准线也要提升,以防将来占了伊势半岛上的地盘,灾害又比预期中严重,到时自己都没饭吃了。 顺便,他还又发出军令,再给出一批伤亡指标,要求弯津军招募、新兵训练提速提速再提速,快些完成备战。 然后,他也就只能等了,等秋收之后再看看。 反正,他是一定要登上伊势半岛的,希望竹子别给他添太多麻烦吧! (本章完) 第244章 空穗虫灾 第244章 空穗虫灾 在这时代,夏末秋初之时,弯津就要进入收获季节了。 稻田宛如一幅鎏金画卷,饱满低垂的稻穗层层迭迭,将田埂染成琥珀色的波浪,微风掠过,稻浪便泛起细碎的金芒,沙沙声裹挟着新米特有的清甜,在湿润的空气中流淌。 只看这情景便可得知,今年弯津绝对是个丰年。 不容易啊,先是抗过了连续两年的大小自然灾害,又把大量老兵转业安置进入乡村,取代豪族武士的地位,普及铁制农具,积极推广育苗堆肥技术,农闲时又组织兴修水利工程,再到今年包产到户,四年下来厚积薄发,终于见到成果。 过程肯定是艰难的,大大小小的麻烦事数之不尽,自原野以下无数人操碎了心,甚至都有过流血也有牺牲,但这一切终究是值得的,知多半岛上最大的群体,也开始慢慢富裕起来了。 再加上弯津农业税收得不算高,田地使用权大多又归入个人名下,像是竹子羽毛之类乱七八糟年贡也不再征收,农业从业者的负担大大减轻,知多半岛上一片欢腾。 在这一片欢腾中,虾夷岛上的“留学生”也被千里迢迢送来了,原野热情招待,甚至怕把他们给热坏了,专门给他们的住所和教室装了“土空调”,以让他们能相对舒适的,在接下来按年龄分别进行一年期、三年期乃至五年期的学习。 顺便,原野还在弯津办起了“阿伊努语”学习班,由从虾夷岛调回来的情报人员以及请这些“留学生”充当老师,面向大众,继续培养“外语”人才。 未来弯津和阿伊努人打交道的地方不会少,早点准备准没错。 阿满倒是也想回来,积极申请过,但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当“搅屎棍”的,弯津还真挑不出几个,只能委屈她再在那边混一段时间。 不过随着弯津第一批“初中生”毕业(跳级的,年龄都二三十岁了),原野又给她补充了一批人手,让他们去教阿伊努人,以提升他们的科技程度——阿伊努人确实有点弱,整体科技水平有种公元前的美感,有些部落看起来还有点像母系氏族,思路太怪,就是想和他们合作也很麻烦。 顺便也测绘一下虾夷岛西南一带的地图,找找矿什么的,未来可能需要修修路,建建港口,也提前准备一下。 弯津军的扩军备战也进行的很顺利,优中选优,两千多从工坊中遴选出来的优秀青年全部完成新兵训练,分别填入各部队,再搭配上从民兵体系中挑出来七百多积极分子,使弯津陆军人数增长到了五千六百多人。 弯津水军也没停止发育,“大安宅铜皮船”增加了四艘,其中三艘完成了试航和所有训练科目,初步拥有远航作战能力。此外,辅助作战的关船、小早船也达到了一百四十多艘,马船之类特种船只,也积攒下了超过二十艘。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弯津已经储备好了全部力量,只等重重一拳打出。 原野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目标明确,全力提升自身,暗中削弱敌人,但“夫战,庙算多者胜”这话话是不是真的,还要实战来检验。 现在,他只等伊势半岛闹起来。 ………… 知多半岛和伊势半岛隔海相望,知多半岛即将进入收获期,那伊势半岛自然也要准备秋收,只是和知多半岛上一片欢腾不同,这里气压十分低沉。 “这是怎么回事?” 安田胜次是北畠家的奉行,主要负责征收鹿铃郡上木乡、池野乡所属村落的年贡。 当然,他身为北畠家的近侍武士,具体杂务是不做的,只负责和村头代官之类的基层人员对接,对方一般也会按规矩主动来沟通,但今年特别,到了该确定交割时间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村子过来。 他感到有些奇怪,这两个郡作为北畠家的核心腹地,他不信这里有人敢抗贡,那纯属活得不耐烦了,便直接离城去乡下瞧一瞧,一瞧之下大惊失色。 他之前听说过竹子开了,可能会有天灾,还以为会像几年前一样,台风提前,一波接一波扫过陆地,连抢收都来不及,但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发现今年风调雨顺,顶多夏天比往年还要热一些,根本也不像要闹灾的样子。 他觉得是谣言,毕竟都说竹子开要闹灾,但真正见过竹子开的人也没几个啊,都是以前流传下来的传说,还都是些老农在嘟囔,也许……只是碰巧? 北畠家大多数人的想法和他也差不多,竹子刚开那阵子都有些担心,有些人都开始储备粮食了,但天气一直到了现在都很正常,这股子风潮早没了,存粮食的那些家伙反倒成了被众人取笑的胆小鬼。 但现在马上就要秋收了,安田胜次到村子里来一看,发现这里早就乱成了一团——稻子正常结穗了,但不少稻穗空瘪,里面的谷子干瘪、瘦小,颜色发暗,和正常饱满的谷粒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稻穗还不少,每百株里面就要有二三十株,甚至有些稻穗发育畸形,里面全是絮状物,根本没育成谷粒。 安田胜次连扒了十多株,人都傻了,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冲村头代官以及跟在后面的老农怒喝道:“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稻穗为什么会这样?!” 村头代官身后的人哆嗦了一下,人人都一脸死灰,村头代官也有些神魂不属,喃喃道:“我们……不知道啊,大人,之前……之前一切都还好啊,夏初时闹过一阵稻蝗,我们一根叶子一根叶子捋,还补种过,当时已经没事了。 再说……再说稻蝗也是啃稻叶啊,稻穗……稻穗不该变成这样的。” 他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以前就没有前例,或者说偶尔有过,有些稻穗是会结空穗,据说是一种很小很小的虫子刺吸稻杆汁液导致的,但那种不知名的小虫子从没这么多过,从没祸害过这么多稻株——这片田照料最精心,还算好的,遭灾不算最严重,有些田里空穗都超过四成了,甚至症状更怪一些,稻穗都长成了葱管。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肯定是你们没有用心照料!”安田胜次再扒拉了一下稻穗,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个锅他肯定是不能背的。 这片田是北畠家的“直营田”,里面每一粒米都要交给北畠家,而且以这时代检地的方式,不管欠不欠收,这片田都要算320石,他收不上来就是他的问题,除非上面的人愿意发话,整个农庄都进行减免,不然他就是要从这片水田里弄到320石的大米送进城里。 至少,在北畠家家督之类大人物说话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说什么“既然这样,那没办法,有多少算多少吧”之类话的。 一个弄不好,这些庶民是没事了,就该轮到他来倒霉。 村头代官也清楚这一点,但遭了灾是客观现实,他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央求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今年……今年能不能……” “不行,三百二十石零六斗两合,一粒也不能少!”安田胜次寸步不让,哪怕就算愿意回城向上司说明情况,这时也不可能让步,而且以前催收年贡也出过类似的事,这帮刁民都说拿不出那么多了,但只要你狠下心,直接在村口吊死几个,这些刁民恐惧之下,拼命挤一挤,终究是能想到办法把粮食凑出来的。 至于他们自己怎么活…… 可以吃野菜野果嘛,反正刁民总是不缺的,死一点也没关系。 安田胜次也是收年贡的老手了,脑子转了转就觉得就算遭了灾也没什么大关系,再次冲着代官、村民命令道:“之前说好了的,直营田必须全额交够,不够你们就自己补。” 村民们的脸色更灰败了一些,他们除了服役种“直营田”以外,每户也都有一块或大或小、或肥或贫的佃田,但那些田也遭了灾,交年贡都很勉强了,很难再挤出余额来弥补“直营田”的亏空。 而且,他们也是要吃饭的,哪怕轮不到他们吃大米,他们也要用这些大米来还往年欠寺庙的欠债和利息,还要去抵偿春耕时的“牛米钱”,还要卖钱来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甚至之前全力种田,像是年贡里包括的羽毛、木头、鱼胶之类东西,村民根本没时间精力去凑齐,很多也要用米来抵偿…… 反正钱用米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现在让这些村民把手里的那点米拿出来弥补亏空,他们也过不下去了。 村头代官脸色变幻了几下,身为退下来的老足轻有厉色一闪而过,忍不住就想说几句狠话,但他们这里是个小村子,他也只是个郎党,看看安田胜次腰间的两把刀,再看看他带来的那一队胴丸足轻,终究只能带着众人跪下哀声祈求道:“安田大人,求您了,给条活路吧……这三百二十多石要亏一百多石,这些人真的凑不出那么多,今年真的不怪他们……” 安田胜次倒也不算完全狠心绝性,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回去会向平户大人说一声,应该多少能减一点,但城里现在用米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减也减不了多少的,余下的……余下的,你们还是要凑齐。” 他说完又想了想,又沉吟着说道:“不行的话,你们也可以用杂粮抵偿一部分。” 最近鹿铃郡一带荞麦、豆子、芋头等杂粮价格也涨了不少,据说海边有人在收购这些杂粮,同时也在大量收购豆油、芋头烧等农村常见货物,那看在这些村民这么惨的份上,他也算做做好事,回去哀求一下上司,允许他们拿豆子芋头之类抵数,然后榨成油、酿成酒再卖到海边去,想来不会亏多少,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就是他最后的仁慈了,不然没有米,武士们吃什么?拿什么来养郎党足轻?拿什么来添置甲胄武器? 没有武力,这些田地他们也守不住,早晚要便宜别人,所以…… 年贡不可能不收,所有人也必须要交年贡! 安田胜次最后扔下一句“凑不齐的后果你们知道,好自为之吧”就转身带人走了,而他身后的村头代官和村民们脸色更灰败了,看着田地开始呆呆出神。 (本章完) 第245章 一揆 第245章 一揆 安田胜次没急着返回,又了几天时间去周边村子、农庄瞧了一瞧,发现情况很不乐观,遭遇虫灾是普遍现象,甚至一开始他去的那个小村子,因土地相对肥沃,受损情况已经算轻的了。 他越看越忧心,毕竟现在伊势国情况也不好啊! 伊势国十三郡之地,山头林立,不但有长野家、神户家、关家、千种家等独占一地的小大名,还有大量附庸关系乱七八糟、有好几个“寄亲义父”的小豪族,老实听话的根本没几个。 北畠家实际上的家督北畠具教(让位没让权)对此当然是不甘心的,自“尾张之虎”织田信秀时代,也就是原野刚落难过来的那几年开始,在稳固了伊势国南五郡之后,就企图统一北八郡,不过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啃下了长野家,还没完全啃干净——北畠具教的次子成为长野家的养子继承人,令长野家成为附庸,但长野家内部的反抗始终没停过。 外部也有忧患,近畿一带的霸主三好家越来越强势,扩张欲望十分强烈,在占据大和国之后,据说也对伊势国起了贪念,随时有可能自西向东对伊势国发起猛攻。 东边的尾张国也不怎么安静,“织田大傻瓜”突然崛起,哪怕现在正积极向北扩张领地,暂时被美浓国吸引住了注意力,但邻居越来越强,只是细想想就让人十分不安。 南边的志摩国也不安静,九鬼家正慢慢开始活跃,那里也有统合起来的迹象,极有可能变成心腹大患。 总之,虽不知道未来的对手是谁,但大战几乎不可避免,备战根本不能停,一停就要被敌人趁虚而入,偏偏这时却又遇到虫害,庄稼大面积减产,少则两三成,多的要过半,这…… 安田胜次越想越头痛,原本因这些庶民遭灾而升起的一点怜悯仁慈之心,又慢慢消失了。 庶民不好过,武士们也难啊,不然让敌人打进来,难道这些庶民能落得了好吗? 也不知道这次虫害面积有多大,是只有伊势国受灾,还是整个伊势半岛都遭灾了,要是都遭灾了,那情况还能好一点。 他一路唉声叹气,带着人回大河内城。 大河内城位于鹿铃山上,是北畠家控制鹿铃平原乃至周边两郡的重要据点,而他刚刚抵达城门附近,就看到一大队足轻,在几名骑马武士的带领下急匆匆冲出来,拐了个弯,沿着岔路往西北方去了。 安田胜次微微疑惑,进城时向一名相熟的武士问道:“水时计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名武士随口道:“长水津的一个村子集体逃贡,河野他们要去把那些家伙抓回来。” “逃贡?” “大概是吧……”那名武士也不是奉行体系的,也就知道点皮毛,但还是呸了一声,“一群不知好歹的贱民,前几年灾荒时翻山逃过来的,我们好心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土地,结果今年他们又跑了,还是全村人一起跑的,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他们。” 这么一说安田胜次就想起来了,前几年闹风灾,鹿铃平原有伊势山脉挡着,淹是淹了一阵子,但受灾程度却不算严重,有些外地灾民逃到这里找饭吃,北畠家白捡了一批人力,也就顺手利用他们开了些荒地,建了一批小村落,算是把他们变成了农奴,结果是这批人又开始往回跑了吗? 上次他们强行翻山逃荒,路上可是死了一小半人的…… 安田胜次略想了想就明白了,追问道:“长水津那边受灾很严重?” “不知道。”那名武士随口说了一句,但想了想,又迟疑着说道,“应该没什么事吧,听说那边今年卖麻布很赚钱啊,该过得不错吧?” 长水津那边丘陵多,土质不太好,相对比较贫瘠,但有山又有湿地,很适合种麻沤麻,反正听说当初被打发到那边主持开荒的几位奉行头目,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倒腾到了上千匹麻布卖到了海边,人人都发了一笔小财,直接苦差变美差。 安田胜次也听过这传言,摇了摇头,没再问什么,直接进城了,然后沿山路而上,在半山腰处的武士屋找到了他的上司平户藤兵卫,把受灾情况汇报了一下,犹豫一下,哪怕没多少怜悯了,但有点怕出事,还是替那些村民庄户求了求情:“平户大人,今年的年贡要不要减一点?” “再说吧!” 平户藤兵卫是大河内城的总奉行之一,地位有点类似织田家的丹羽长秀,要管着北畠家这一带的财政收支,而北畠家的战略形势越来越紧张,一边要和北八郡的小大名、豪族明争暗斗,一边还要提防三好家的偷袭,财政压力也很大——前几年伊势半岛也闹过一次灾了,那次损失就不小,刚刚缓过点气来,又特么来一次,他也有点受不了了。 而且在历史上,三好家是真来揍过北畠家的,也就三好家打着打着自己崩了,不然轮不到织田信长捡便宜,轻轻松松就拿下了伊势国。 伊势国也是近三十万石的大国,不比尾张、美浓差多少……至少现在不差,尾张五十多万石那是以后开发的,现在也就三十多万石,甚至原野刚来那会儿,尾张还不如伊势呢,那时尾张才二十六七万石。 所以,平户藤兵卫也不算提防错了,这时候是真不敢随便减年贡,至少他也要再去请示一下北畠具教才能下决断。 安田胜次也没再多说什么,实际困难他也知道,就是……不减免一些年贡,他总有点不安。 但他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了,有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苦一苦那些庶民了,谁让他们祖宗不争气,生来就是贱民呢! 这怪不着他! 安田胜次回去准备秋收事宜了,把自己手下的低级奉行、郎党招集起来仔细吩咐了一番,还把配给他们使用的一队足轻再武装了一下,感觉今年征收年贡是个大麻烦,要让那些贱民把年贡凑齐,不吊死个几十人怕是不好办,搞不好都有可能遇到武力反抗,所以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事态发展不出他所料,数日后减免年贡的命令倒是下发了,但只象征性减少了一点,像是那片该交三百二十多石的直营田,大概也就减了九石多,其余的该交还要是交。 但安田胜次这边情况还好,主要是他负责的两乡之地都在鹿铃平原上,土地肥沃,灌溉方便,这里的庶民哪怕遭了灾收获也相对高一些,就算要自己掏粮食补亏空很不甘心,在死亡的威胁下,咬咬牙想想办法,再找寺庙借一些,或把孩子抵押给和尚们,暂时还是能凑齐的。 至于利息滚起来,以后该怎么办……那就只能明年再说了! 对庶民来说,只要还有一点活路,他们就能忍,就不会真去拼命,所以安田胜次在每个村子里吊死了一两个敢炸刺的刺头后,又用软话劝了一阵子,倒是真把他负责的年贡如数征收到手了,估计回头评定,一张“感谢状”绝无问题,他再积累上几张,未来获取一块属于自己的知行,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等他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跑完,高高兴兴返回大河内城时,却发现沿途的气氛更紧张了,同时道路上连续有骑马武士经过,大河内城正在要求各庄郎党集结,以及从附近村落征召杂兵足轻。 他赶紧拦住一名骑马武士,问道:“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那名使者骑马都骑懵逼了,勒住马,灰头土脸的看了一眼才认出他是谁,一脸疲惫道:“原来是安田大人啊,那个……你有水吗?” “有!”安田胜次赶紧让人拿水给他。 那名武士的水筒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夏末秋初之季顶着大太阳骑马狂奔已经渴成狗,接过水就是一阵猛灌,半晌后才叹道:“下曲郡闹起‘一揆’来了,有个叫津五丸的贱民带人把水户大人他们给杀了,还伏击了雾山城派过去的人,现在那一带好几个乡、十多个村子都闹起来了,乱成一团,主公要求咱们大河内城过去支援。” “一揆”一词来源于《孟子离娄下》,所谓“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大概意思就是时间环境虽不同,但圣人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完全相同的,后来“一揆”这个词就用来代指“同一道理”。 到了曰本,“一揆”又有了“团结起来,共同行动”的意思,也就是某些人约成好一定要达成某个目标,就可以称为“一揆众”,那抗税抗役之类这种农民暴动,也就成了“某某一揆”。 现在,伊势国就爆发了“下曲一揆”,下曲郡的一些庶民因为不想交年贡,或是交不起年贡了,忍无可忍,把催收年贡的奉行武士给宰了,还越闹越大,让周边乡村也起了心思,开始集体抗税抗役。 北畠家在曰本南北朝时期就在伊势国扎根了,伊势国有一多半的大城都是北畠家筑的,这么多年下来,当然遇到过农民暴动,但因为伊势半岛上自然条件还算不错,农民暴动规模这么大的,发展这么快速的,倒也真不多见。 同时,北畠家应对也很有经验,知道这种事不能等,只要略一耽搁,“一揆众”立马就会膨胀几倍乃至几十倍,所以第一时间就要动员周边所有力量,四面合围,把下曲郡这帮刁民全给掐死。 这时候是绝不能乱起来的,必须杀一儆百! 总体而言,北畠家上层的应对是没问题的,安田胜次挑不出毛病来,立马放了心,和这位同僚告别后,继续返回大河内城,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申请出战——一帮从小玩锄头、连甲都没有一副的刁民,怎么可能打得过重甲武士,这种战功倒真是白捡的,哪怕他这个武艺普普通通,一般不会上战场的奉行,带着几个郎党杀散上百刁民也轻轻松松。 他有点动心了,反正他这边的任务都完成了,一时也没有别的事,能再白赚些功劳当然是好的,但他刚刚赶回大河内城,立马又听到一个坏消息。 下曲郡更南边的上水郡也闹起了“一揆”,还是一东一西两波人都在闹,当地守军只打散了西边那一波,东边那一波钻进伊势群山,有转化成山贼的趋势,开始依托山地四处抢劫,企图裹胁更多人。 这种事北畠家当然不能允许,同样要快速处理,大河内城只能再紧急抽调一波兵力,赶往上水郡,以协助当地武士把这些刁民快点赶尽杀绝。 现在安田胜次不用考虑要不要去了,他也在抽调行列,随队开始南下,但走了没几天,刚刚才进上水郡,突然后面有人追了上来,传递了新的命令。 紧急返回鹿铃郡,有大队敌人突然出现在沿海地区,已经开始陆续登陆,似有攻击大河内城的可能! 赶紧回援! (本章完) 第246章 丝 第246章 丝 伊势国中段一处荒凉海滩,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工地。 伊势国东侧的海岸线基本都属于沉水地型,也就是原本的陆地因种种原因沉入了海中所形成的一种独特地质现象,导致此处海况较差,很多原本的山峰都变成了孤岛和暗礁,沉入海底的山谷峡谷更是形成了大量暗流漩涡,极容易发生航海事故。 这主要是伊势山脉的锅,伊势山脉呈“人”字型,其中的一撇,就贯穿了整个伊势半岛,其中又有大量活火山,地质活动相当频繁,以万年为单位一直挤一直挤,就把沿海地区的陆地挤进海里了。 原野带着弯津军从知多半岛跨海而来,第一个难题就是地形问题。 这里缺乏可供大型船只停泊的良港,哪怕十四世纪以前这里渔业海运也繁华过一段时间,在奈良时代出过“天下三大港之一”,但随着自然环境的变化、曰本造船技术的发展,这里开始不适合大型船只往来,生意都被岛津之类地方抢走了,这里的港口没过一百年就相继衰败。 大概要再过三四百年,伊势半岛根部的一众海湾自然消失——未来那里会变成陆地,伊势半岛中段的海运活动才会重新频繁起来。 这时间也太久了,弯津明显等不起,只能自己建造登陆点,现在弯津水军第一批就运过来大量建筑工人,配合弯津工兵,在这里抢修了栈桥,开始拼命卸人卸货。 其后,更要在此筑城,以呼应海弯斜对面的新弯津港,成为弯津政权在伊势半岛上的行政中心,以及物资中转枢纽。 嗯,这一年多以来,弯津大量小船过来贸易(走私),哪怕这里海况复杂,大概海况也摸透了,这块荒凉海滩已经是综合各方面条件之后,优中选优的结果,哪怕依旧还是有点垃圾。 阿满看着一艘大型“马船”小心翼翼的倒退着靠近海岸,怼在远远伸入海中的木质栈桥上,绞起船闸门,露出露天货舱里的货物,而大量弯津工人、士兵、水手马上涌进去,开始往外牵马匹,又喊着号子把笨重的“车堡”硬拖出来,沿着宽大的栈桥往岸上送。 有点慢,根本快不起来,毕竟登陆作战就是放在现代都是个超级难题,更别提放到十六世纪了,而你只要不是想小部队过来抢一把就走,想派出大军在这里长期作战的话,只能这么慢慢来。 甚至比当年原野带人强行登陆知多半岛还要慢,毕竟知多半岛中段的海况比这里要好很多,而且那时弯津军也没有这么多人,没有这么多的笨重装备。 当时弯津军连马匹也没多少的,但现在只是驮马,弯津军就要运过来近两千匹,实话实说,有点要命的。 阿满能理解这些,但她一路坐小早船逼着水手们轮班划浆飞快跑回来,不是来看干活施工的,她是来参战的。 主要是这是弯津的倾力一击,不只拿出了所有老本,甚至都透支了一定未来才发起了进攻,她就算不是“野原家的笔头家老”了,还是很不放心,生怕原野一波就把家业给败光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看一眼,结果回来一看,就这? 都过来三天了,还特么在这里修栈桥修工事呢,不是该兵贵神速吗? 不说直奔大河内城,拿下那座坚城,一战定乾坤,也该积极出击,和敌人寻求野战,争取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吧? 她也是刚回来不久,算了算目前弯津军已经登陆的人数,感觉足够一战了,向正站在岸边一座土丘上看施工图的原野问道:“就这么干等着不太行吧,要不要我带人出去骚扰一下?或者抢些粮草,绑些人回来干活?” 原野看着施工进度倒是挺满意的,甚至挺有自豪感——这年头,也就弯津军能这么干,也敢这么干,没有绝佳的组织度和大量工人,是完不成这种大行动的。 他直接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们就在这里待着,一切按计划来,保证后路通畅是优先级最高的任务,所以只要北畠家不来打我们,我们就在这里待着。” “这也太没意思了,那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阿满无语了。 “等到伊势真正乱起来。”原野不为所动,淡淡道,“现在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没必要鲁莽冒险,只要我们自己能稳住,这一仗我们其实已经赢了。” 阿满之前一直在虾夷岛当野人,完全没有参与相关计划、预案的制定,甚至连实际情况也不怎么了解,一时也无法反对,沉吟道:“是等灾荒变得更严重一些吗?话说咱们运气不错啊,伊势这边怎么突然就闹起虫害了?” 这虫害来得太及时了,原野刚准备对伊势下毒手,伊势就自残了,她一时都有种天命所归的奇幻感,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原野不说话了,这年头几乎没人知道“益虫益鸟”的作用,就算隐隐有猜测往往也不敢确定,甚至就是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敢真肯定目前蔓延在整个伊势半岛上的“空穗病”和他相关。 但也无所谓了,所谓“义不理财,慈不掌兵”,就当他干的吧! 现在他只需要待在这里就行,他只要待在这里就能牵制北畠家很大一部分兵力,让他们无法全力去镇压农民起义,而随着饿肚子的人越来越多,造反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会更加消耗北畠家的力量,让北畠家聚不起全部兵力,根本无法驱逐他离开。 不是他自大,在“空穗病”在伊势半岛上爆发那一刻起,他确实觉得这一仗自己已经赢了,哪怕北畠家是一家能动员上万人出战的大名,甚至和周边大名、小大名、豪族们联合起来,兵力超过两万也不是没可能,但他实际上已经赢了。 赢的当然不太光彩,但战争追求的是胜利,是实际利益,不是脸面,光不光彩的根本不重要。 当然,他也确实需要时间来聚集兵力物资,毕竟他不是来抢劫的,是要长久占据此处,没有足够的人手粮草肯定不行。 最起码,等他接手了地盘之后,他是要赈灾的,总不能他真有王霸之气,只要过去了,那些饿着肚子的造反农民就喜笑颜开,直接投了。 而且这也是为了防止犯今川家的错误。 当初今川家派出水军奇袭织田家的后方,一举攻占蟹江城,可谓是奇谋,但最终屁用没起,就是因为那四五千人上岸是上岸了,粮草不够,士兵饿了自己下乡抢劫去了,根本无法直捣清州城和岛津港,最后只能灰溜溜又回去了。 所以,为了防止饿到没战斗力,原野也要先造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再出击,不然万一出点别的闪失,弯津一时无法往这里运送补给,他也要麻爪。 原野为这场仗已经准备很久很久了,没必要听阿满这突然跑回来的家伙瞎嚷嚷,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就换了个话题,看着她奇怪道:“话说,我早就想问了,你不热吗?” 阿满跑回来的太急,现在还是一身阿伊努人装扮,画着紫到发黑的大嘴,虽然没再戴“熊首帽”,但脖子上却围着一张黑狐皮,看起来还是非常怪异,非常骚包。 现在夏末时节,气温三十多度啊,原野热得连披甲都像在受刑,结果这货穿着皮草…… 阿满也热啊,但她好不容易弄到了“宝物”,不穿回来给别人看看,比杀了她还难受,只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强自坚持,还对原野显摆道:“我不热,这张皮子不是一般的皮子,穿着冬暖夏凉,你看看这毛色……黑的发光吧?你再看我这么一捋,又变成紫色了,厉不厉害?你不识货,要我说啊,这张皮子拿到热田港去卖,怎么也能值一千贯,一般人根本不配穿!” 原野定睛一瞧,就算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张狐皮非常漂亮,亮如油墨不说,又在阳光下隐现紫毫,都能用一句“波光流转,珠光宝色”来形容,真说值一千贯那肯定夸张了,但三五百贯绝对有戏! 他实话实说:“这皮子确实不错,要是还有,再弄些回来。” “那怎么可能!我在虾夷岛待了一年多才弄到这么一张!”阿满很爱惜的摸了摸狐毛,看着狐毛泛起一阵亮紫光晕,感觉没白那么久差点把老猎人札平侬逼疯,也没白热得一头大汗。 “没有就算了。”原野也不在意,毕竟弯津需要皮料只是为了制造甲胄,他本身对皮草这种奢侈品没太大兴趣——在一个一年要下186天雨,潮湿得要命,平均气温还在二十四度以上的地方,也就阿满这种人才会穿皮草了。 “这皮子不能给你,主要是我也只有一张,但我在虾夷岛上弄到一批美女,回头我分你几个吧!”阿满不舍得把黑狐皮让给原野,但原野终究和一般人不同,阿满还是愿意分他一些好处的。 原野无语了,在某种意义上,他现在算阿满的妹夫,结果大姨子要给他送二奶……这个,就算放在古代,也有点过于奇葩了。 他赶紧拒绝:“赶紧拉倒吧,我……不需要。” “你这家伙,真是有福不会享,没苦偏硬吃!”阿满也不奇怪,只是看了一眼原野的下半身,微微摇头,感觉作案工具长在原野身上真是白瞎了,要是长在她这里,不知道该有多快活。 不当家臣了,你这野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早知道就不该把你开除了! 原野在肚子里骂了阿满几句,也不方便和她再讨论这种事,转而问道:“你这次回来,除了带了几张皮子、几块狗头金,别的就没了?” “虾夷那破地方,我能找到几张好皮子,几块狗头金就算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阿满回来也是带了礼物的,给原野的就是一块人头那么大的狗头金,是她用三套铁甲和一把好刀从一个阿伊努部族里换来的。 但她说是这么说,马上又开始掏口袋,颇为兴奋道,“不过,别的稀罕东西也有,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原野来了兴趣。 阿满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小竹管,又在小竹管上面插上一根宽竹节,再从一个小皮口袋里倒了些碎叶子进去,然后就掏出火折子开始点。 原野看懵逼了,这画面……似曾相识啊! 阿满手很巧,轻轻松松就把竹节里的碎烟子点着了,深深嘬了一口竹管子,然后从鼻子喷出两道长长的白烟,豆豆眉趴趴着,一脸迷醉道:“丝~~~” 原野面容扭曲,人都要裂开了。 你这野孩子,以前又喝酒又赌博就挺让人挠头了,现在又开始抽上了? 你也是个人才,真的是好的不学一点,专特么挑坏的学! (本章完) 第247章 打还是不打? 第247章 打还是不打? 烟草起源自美洲,早在公元前1000年前,墨西哥等地的美洲原住民就开始种植烟草了,且发明出了“烟斗”“烟嘴”等吸烟工具。 等到了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后,又将烟草带回了欧洲,随后欧洲人又将其传播到亚洲。 中国的话,大概是明朝中后期引入了烟草,而曰本的话,大概在1590年前后,也就是曰本战国时代后期才有关于烟草的文字记录。 现在阿满却领先时代一步,抽起“烟斗”来了,原野劈手就抢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又闻了闻刺鼻的焦臭味,皱眉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阿满不明所以,奇怪道:“抢来的啊,一个蠢货浪人听了蛎崎家的忽悠,跑到虾夷岛上垦荒,被阿伊努人捉住了,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听说是一种药草。你试试,刚开始有点不习惯,习惯了挺……” “浪人?哪里的浪人?他人呢?”原野打断她的话,追问道。 阿满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人当然在虾夷岛啊,正当苦力呢,也不知道死没死!他好像是关西人吧,以前大概是个小豪族家的次子,全家死光了才逃到东北,又听了蛎崎家的忽悠去了虾夷岛。” 她答完了,越发莫名其妙,又问道:“这东西不对吗?” “唔,没什么不对,就是……第一次见。”原野随口敷衍了一句,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历史上看,某个新鲜物种进入一个国家、地区,通常不会只发生一次。 比如像是玉米,同样是从美洲来的外来物种,但进入中国时,西南沿海、中南半岛、东南沿海、西北地区、渤海地区都有过输入记录。 也就是说,玉米进入中国发生了几次乃至十几次,时间段也不确定,前后相差了近百年,也导致玉米一开始连个统一的汉语名字都没有,从“御米、御谷”到“苞米、骨米”,南北各地叫什么的都有。 其实西瓜也一样,也是从辽宋时期开始,各种品种反复传入中国,一直持续到了近现代,瓜瓤变红了才稳定下来。 那烟草的情况可能也类似,在有记载之前,八成已经从各地登陆曰本了,仅就是没有大范围传播,还没人写进书里罢了。 现在这个关西浪人身上带着烟草,有可能是某艘“南蛮船”上的水手传播开的,也有可能是“南蛮传教士”送的礼物,甚至不排除是九州商船到关西交易,从九州岛带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了,烟草可以是赚钱利器啊,所有穿越者都爱用,就是他以前一直和南蛮人搭不上线,这才没动歪脑筋。 三五毛的烟草,能卖三五块乃至三五十块,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 军费有着落了,至少能提升30%的部队上限。 当然,还要种植烟草,烟草喜湿喜温,曰本气候合适,应该不难,倒是过滤嘴和卷烟机……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原野自从当了“弯津之主”之后,已经听不得一个“钱”字了,听了这个字就心跳加速,两眼发红,蒙昧理智,只想搞钱。 此时道德指数再次大滑坡,又开始惦记在曰本推广卷烟了。 百倍的利润啊,这谁听了不迷糊?! 他一时都顾不上修工事了,直接吩咐阿满:“这里用不上你,你赶紧回虾夷岛,就是把那个浪人吊起来打,也要问出他是怎么搞到这东西的,一定要把种子找出来!要是找不到,你就去一趟关西,或者去九州,总之一定要把种子带回弯津!” “啊,我才刚回来就要再回去吗?”阿满可是把一条船上的人都累成死狗才跑回来的,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要再回去,她不太想。 再说了,就目前这情况来说,弯津与北畠家必然有一场恶战,事关“野原家”的未来,这会儿让她走她也不放心。 她赶紧道:“只是找点东西而已,又不是多难的事,用不着我亲自出马,我派点人去就行了吧?” “也行,但一定要找到!” “那你放心!”阿满不觉得难,不确定有没有让她找,她不敢保证,但只要曰本有,那她一定能弄到,毕竟“活命众”发展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白拿那么多经费。 但她现在对烟草好奇起来,毕竟她之前给原野带回来那么大一块狗头金,原野也就稀罕了五分钟就扔一边去了,结果他却对这些碎草叶子这么紧张,这些碎草叶子用屁股想,也明显不简单啊! 她掏出小皮口袋翻着里面的烟草,感觉还是一种草药,没什么特别的,奇怪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原野肯定道:“很值钱!” “为什么值钱?” “等你把种子找回来你就知道了。” 原野现在不好解释,阿满也习惯了,没追问,但马上挑了挑豆豆眉,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沉吟道:“那岂不是说,我立了大功?这么值钱的东西是我找到的,还拿……呃,还特意献给了你,绝对是大功一件吧?” 她觉得有点亏了,想弄点好处。 原野愣了愣,感觉她说得倒没错,哪怕她八成是因为在虾夷岛上太无聊才开始瞎折腾,但又帮弯津开了一条财源也是真的。 他犹豫一下,说道:“那就算你一功,回头这门买卖做起来,给你百分之五……唔,千分之……呃,万分之……给你发五十贯当奖金。” “啊,才五十贯吗?你打发乞丐呢?”阿满不乐意了,哪怕以前她真是个小乞丐,但她现在可不是了,直接道,“怎么也要五百贯吧!不然这门买卖每年都要给我发五十贯的分红!” “可以,没问题,回头投产了,一次性给你五百贯,每年再发你五十贯!”原野一口就答应了,对烟草专营来说,一年几百斤铜只能算个屁! 阿满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翻了翻皮口袋里的碎叶子,感觉这东西竟然比狗头金都值钱,连忙敲钉转脚:“那说好了,你可不能赖账!” “拿来吧你!”原野一把夺过皮口袋,“你放心,我说话从来算数,不过这东西以后就归我所有了,你也不准再吸烟,不然分红就没了。” 吸烟要预期寿命-25%的,拿去赚钱归赚钱,但阿满是朋友,他可不想阿满早死,所以直接帮她戒了。 阿满对强制戒烟倒无所谓,毕竟她就是抢到了一些碎烟末子,在虾夷岛闲得生毛才偶尔拿来解闷,不让抽就不让抽吧,还是真金白银更招她喜欢。 为了这笔分红——她和原野说好了,这笔分红直接给她,不能交给阿清保管——她很积极,又搭船回新弯津港了,准备派人把那个倒霉浪人加急接回来,哪怕挂在风车上转着圈打,也要让他把种子交出来。 顺便,她做为原野的绝对心腹,以及弯津起家元老,在核心层拥有仅次于原野的威望,也能坐镇知多半岛,以防一防织田信长、松平家康两个盟友借机动歪脑筋。 原野这边则继续坐镇伊势无名海滩,一批批运人运马运粮草物资过来,同时也督促弯津军积极挖沟筑垒,准备从此就赖在伊势国不走了。 现在就看北畠家有没有那个决心和能力,拼死一搏把他赶下海了。 ………… “野原家怎么说?” 在临时幕府营帐内,北畠家的家臣坐着马扎齐聚一堂,来自大河内城的安田胜次也参加了这次军议。 原野选择的登陆点正处在鹿铃郡和下曲郡交界的地方,向西北可以攻击大河内城的外围支城,向西南可以攻击安浓城,非常有威胁性。 之前安田胜次这一队人正赶往上水郡镇压当地“一揆”,半路收到急报,只能放弃原本任务,紧急转弯,到达此处背靠浓津城——安浓城的外围支城——开始扎营戒备。 实话实说,原野来得有点突然,他们完全想不出原野这是唱的什么戏,或者说他们有所猜测,但又抱有侥幸心理,不想肯定。 所以,他们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先礼后兵,派出了使者询问原野跑来干什么,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他们这会儿也不想和弯津交战,给点钱粮出点血,让原野直接滚蛋也是可以的。 这基本就是拿他当水贼打发了。 使者倒没怎么被难为,全须全尾回来了,只是郁闷道:“大人,我没见到野原三郎,也没见到能说了算的人……我一个武士都没见到,都不知道该找谁问话。” “躲着不肯见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织田家对我们动手了!” “北边神户家那边有消息吗?” 一众武士一听就七嘴八舌开始叫嚷,基本确定了,原野过来绝对不怀好意,甚至有人判断这绝不可能是弯津的独自行动,一定是织田信长指使的,要两路夹击伊势国——织田信长准备攻击北伊势八郡,派了附庸野原家明目张胆渡海登陆伊势国南部,以吸引注意北畠家的注意力,分散他们的兵力。 毕竟,原野在外,其实是没什么太大名声的,像是织田信长奇袭桶狭间,震惊天下,像是浅井长政,以少胜多大败六角家,此类战绩原野是没有的,顶多也就六七年前和今川家的偏师打过一仗,以及在关东还是东北一带,和里见家的水军交战过。 这种战绩,还不足以让他名扬天下,至少伊势国的武士们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年头谁还没打过几次恶仗? 武士天天在打仗好不好,原野这种就算和平主义者了,经常一关门一两年没动静,不然就是跟着织田信长去打酱油,根本没什么威慑力的。 最重要的是,原野也不是织田信长、浅井长政这种一国之主,连个正经的朝廷官职都没有,现在还叫“三郎”呢,手头更是只有一郡之力,哪来的胆量跑来攻打一国十三郡? 还是跨海而来,一旦输了极有可能就要全军尽丧,跑都不好跑的。 所以,一时之间,北畠家的中下级武士们都觉得这是尾张大举进攻伊势的先兆,纷纷提议不能再等了,要“半渡而击”,趁织田信长还没来,一鼓作气,先把弯津干掉! 这些中下级武士吵得热闹,北畠家的高级武士却脸色难看,哪怕他们也不缺果断,有主动出击将弯津军赶下海的决心,但…… 他们手里兵力不足啊,现在北畠家的军力七零八散,在和各地抗贡的“一揆众”纠缠不清,一时之间,根本赶不过来。 只凭附近几座支城和大河内城给的一点援军,连一郡之力都没有,和弯津交战胜负属实难料。 现在难办了,只能说这次北畠家倒霉,刚巧遇到虫灾,弯津就来趁火打劫了,正好卡在他们难受的节骨眼上。 现在打还是不打? (本章完) 第248章 倒反天罡 第248章 倒反天罡 北畠家的武士都是一些打老了仗的人,还是很果断的。 经简单军议后,他们决定先打一下,哪怕目前实力不占优势,也要试探一下。 当然,这也有弯津军自登陆以来,一直龟缩在无名海滩一带的原因,弯津军既然不肯攻过来,那也就只能他们过去了。 毕竟,他们现在连弯津军的数量都搞不清,弯津军外围防御很严密,弯津人的服饰口音又和伊势人差别巨大,他们派出去的探子现在连海滩那边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如何也要搞清情况! 北畠家两千多人拔营离开浓津城,迫不得已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弯津军早已占据了无名海滩外围数公里处的一座土丘,并以此为中心,以大量“车堡”为依托,挖掘壕沟,浇筑岩砦,竖立箭塔,甚至都开始浇灌竹筋混凝土城墙地基了,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 防线相对还比较简陋,毕竟弯津军也就过来了三四天时间,还是分批登陆的,但弯津军的土木工程能力放在这时代也算一绝,简陋归简陋,防御力是不缺的,北畠家就一头撞上了这道简易却又坚固的防线。 双方围绕土丘爆发了一连串的小规模战斗,一天下来,北畠家不但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不过,尝试性攻击还是有收获的,把弯津军调动起来后,他们通过建造望车,登高望远,大概弄清了弯津军的兵力。 弯津军在此处大概有三千多有甲众(职业士兵),此外还有大量干杂活的无甲众(建筑工人),总数超过四千人。 等搞清弯津军的人数后,北畠家的武士们都惊呆了,没想明白原野凭一郡之地,是怎么养出这么多兵的。 这放在这时代完全不合理,北畠家有五郡之地,还是统治力相当强的五郡之地,披甲郎党足轻也就四千多人,哪怕就是把麾下寄子豪族都叫上,大概也就凑个一万出头,结果原野凭借知多郡一郡之地,就养出了北畠家一半的兵力? 而且这好像还不是弯津的全部实力,一批批的船队还在从海对面往这里运送人员物资,鬼知道他后面还有多少人在等着过来。 嗯,其实人员没多少了,原野就算想强抢了伊势,也不可能不要老窝,弯津陆军目前大约有五千六百人,他还需要维持大高川防线,以免织田信长、松平家康突生歹意——可能性不大,但这种事不敢赌的。 所以他顶多也就运四千弯津陆军过来,再加上后方一直在招募的建筑工人,再运个两千来人,他就无人可运了。 这已经是弯津最大的动员能力,也就是弯津工商业发达,不然根本养不起这么多脱产士兵,也雇不起这么多想吃补贴敢玩命的工人。 船队也是,弯津水军以战船为主,没有这么大的运力能快速投放这么多人员物资,这次行动还雇佣了大量弯津商船,不参战战斗的水手也要有一两千人。 这么乱七八糟加直情迷,原野其实已经很吃力了,为维持军队规模就差把犬公主的嫁妆也卖掉了,前岛十一郎年纪轻轻头就有点秃了,远藤千代也有点掉毛——为了提高并维持战力,弯津内政体系,包括原野在内,这段时间其实是相当痛苦的。 然而,付出总会有回报,面对弯津倾家荡产硬憋出来的兵力,北畠家的武士们彻底麻了爪。 曰本中古世代的动员体系,其实和府兵制有点像的,要大约15户人才能供养一个披甲兵,北畠家的武士依照以前的老印象,判断原野大概也就八百人的实力,哪怕织田信长再增援他一下,顶多也就凑个一千人。 结果原野当前兵力就翻了三四番了,后面还在运人,有甲众的装备更是精良,实力都能说一声“深不可测”。 难怪敢一郡攻伐一国,这是大敌啊,北畠家非全体动员不可战胜! 而且原野还很不要脸,明明在这一带有压倒性优势,他却不肯主动出击,不想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就背靠海运船队修乌龟壳子,好像北畠家不来打他,他就能在这里装乌龟装一万年一样。 敌人有兵力优势,却不肯主动出击,不去占领城池,分散兵力,拉长补给线,反而拼命修工事,以逸待劳,等着自己往上撞,他这是想干什么? 北畠家的武士们很快发现了他的险恶用心,判断他这是等着伊势国内的“一揆众”闹得再厉害一些,在等北畠家的底蕴实力慢慢耗空,企图以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收获,但…… 知道是知道了,却该怎么应对? 是以劣势兵力去冲击对方,在对方工事面前死一地人,搏取一线将敌人赶下海的机会,还是赶紧上报,请求北畠家全体动员,来和他决一死战? 但决一死战的话,也要去磕他那条古怪的防线,而且现在伊势各郡都在闹“一揆”,想全体动员也动员不了啊,难不成只顾着驱逐外敌,让老窝被刁民给祸祸了? 这支北畠家的部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尝试攻击了一天之后,赶紧向后求援,同时后退一段距离也开始就地挖沟,准备先困住敌人再说。 至少弯津人想出来,他们也能挡一挡。 原野对此也不在意,反正在把这里修到固若金汤之前,他是不准备出去的。 按古代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来看,一个国家,只要有3.5%的人走投无路了,就足够引发社会变革;7.5-12.5%的人走投无路了,就足够引发内战。 这数字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少不少,但这都是历史经验的总结,反正只要每十个人有一个人吃不上饭了,社会秩序就有毁灭的危险,至少一场大动乱不可避免。 不然,如国外的统治阶层也不可能那么在意失业率,也不会没事就善心大发,给社会底层发福利——社会福利是用来保命的,保统治者的命,保证社会财富不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现在伊势开始闹“空穗病”了,北畠家又不肯免年贡——现在免税也晚了——吃不上饭的人大把,情况只能越来越差。 具体可以参考明末灾荒,就算弯津不过来,也够北畠家喝一壶的。现在弯津过来了,和北畠家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全力镇压“一揆”,那这场灾荒就足够让北畠家的统治崩溃。 反正原野不着急,就安安心心修城墙、挖壕沟、建堡垒,等着北畠家自己死。 这么打仗丑是丑了点,但能少死人,所以丑就丑吧,他也没想当名将。 ………… 原野以不变应万变,就在这片无名海滩大搞土木工程,而他的阴谋也得逞了,北畠家哪怕长期备战,这时四面起火,也有点分身乏术了,根本无法全体动员,组织上万人来围攻他。 当然,北畠家也没坐以待毙,一边用更残酷的手段镇压抗税抗役的“一揆众”,一边也陆陆续续往这里派援军,至少也要和弯津兵力相当,以防弯津军突然发起进攻,冲入北畠家腹地,让局势更加糜烂。 骚扰更是没停。 北畠家早晚是要将弯津人赶走的,眼看他们在拼命修工事也很着急,在兵力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开始发起骚扰进攻,但收效不大,弯津火力太强,士兵又依托工事,哪怕火绳枪和弓箭半斤八两,吃亏的最终还是北畠家。 北畠家也想过把弯津军引出来,故意露出过破绽,假意后方告急,大量郎党足轻佯装紧急回援,希望弯津军脱离工事,大家正面拼一场——拼不拼得过再说,后方确实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和弯津人在这里熬鹰,他们有点受不了了。 但原野就像看不到一样,对北畠家走不走根本不关心,就算北畠家把所有的“一揆众”全宰了,他也无所谓,到时他以逸待劳,再收拾精疲力竭的北畠家也一样。 北畠家也想过用“激将法”把敌人激出来,派出使者痛斥原野,还给原野送了一套相当华丽的女装,但原野转手就把女装送给阿清了,还是不肯出去。 情况越来越怪,慢慢变成了北畠家想急着交战,却求一战而不得,人都麻了,一时都搞不清谁才是“入侵者”——明明是原野先来挑事的,贪图伊势的土地人口想强占,该攻城掠地才对,结果他躲在工事里,看着北畠家拿头硬磕石头。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北畠家想尽了一切办法想和原野决战,至少堂堂正正野战一场,但原野脸皮极厚,坚决贯彻战略计划,怎么着也不出去。 这么拖了大半个月,他的城都快筑好了,就差正式命名,双方还是没打起来。 (本章完) 第249章 果子熟透了 第249章 果子熟透了 北畠家正值困难之时,一时无法聚集兵力,频频骚扰又难以建功,眼睁睁看着弯津军筑起了一座青灰色的火山灰水泥小城,防御体系越发完备。 因为该城位于鹿铃平原东侧的海边,原野就将它命名为“鹿津港”,也不管鹿铃郡其实已经有一座依河而建的鹿津城,反正他起名能力不强,就这么简简单单给伊势国未来的行政中心命了名。 事已至此,北畠家越发无法下定决心全面进攻了,他们动员了半个月,兵力也就比弯津军多一两千人,军心还相当不稳,强行冲击鹿津防线,伤亡数字只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就算能赢,北畠家八成也要半残,更何况这半个月双方零零碎碎没少交战,以弯津军展现出的战力,越打他们越没把握。 而这时曰本传统的台风季也到了,气温突然下降,降雨频发,一地烂泥,这时段就是原野改主意了,愿意和北畠家堂堂正正一战,八成也会演变成双方在烂泥地里打滚,想一决胜负都难。 局面越发尴尬了,北畠家无力发起全面进攻,没把握一举把弯津冲烂,而弯津因为台风季行船风险猛增,后援接近断绝,更加龟缩不出。 双方接着熬,这一熬又是一个月。 放在中古世代的战争中,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不算什么,这时代围困坚城往往一围就要半年起步的,但伊势的饥荒越发严重了,交年贡让大批庶民陷入破产境地,而更多的人发现今年不止是田地遭了灾,庶民的另一个重要食物来源——野外的各种干果,今年也非常奇怪的大面积减产,倒是老鼠猛增。 这年头,就连老鼠都开始和人抢吃的了,很多庶民原本还盼着秋天能从野外找点食吃,结果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家连冬天都不一定能熬过去了,更别提来年完成春耕,心情也开始绝望。 北畠家所有人现在都知道该赈灾了,至少也要缓和一下伊势国国内的局势,但知道是一码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码事,该由谁来赈灾呢? 北畠家统一赈灾还是旗下的武士、豪族分别赈灾? 这种要掏真金白银的事,豪族们一般是不乐意配合的,想当年织田信长想在尾张把路修一修搞活一下经济,天天派人催,催了半年都没一个豪族肯配合,全在叫苦叫难。 伊势豪族和尾张豪族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让他们痛痛快快掏家底出来根本不可能。 而要北畠家自掏腰包全面赈灾,他们也有点舍不得,把储备全拿出来分给庶民,万一被当地武士、豪族贪了怎么办? 再者说,把粮食都拿去赈灾了,又该怎么支撑和弯津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大战? 北畠家也想过购粮应急,毕竟今年他们还是从弯津手里赚到了一些钱的,但“空穗病”波及范围比想象中要大,整个伊势半岛基本全受灾了,粮价在秋收后竟然暴增,还出现了惜售现象,就算高价收购,短时间内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往年秋收之后,粮价一般也就六七百文一石,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伊势半岛的粮价已经涨到两贯多钱一石了,甚至近畿一带的粮价也受此影响,价格大面积上浮,就连杂粮价格都很高。 嗯,都是原野造的孽,他高价收购猫头鹰、青蛙,伊势半岛上也有聪明人,又从近畿一带便宜收购了来换弯津人的廉价盐配额,玩起了倒买倒卖的把戏,导致今年近畿一带也发生了大面积减产,只是没伊势半岛这么严重罢了。 再远的话,粮食这种笨重货物,一般也没人敢走陆路运输,不然就是给沿途豪族白送钱,哪怕知道今年运粮去伊势肯定能大赚一笔,但真敢干的也没几个。 至于走海路…… 弯津水军也不是摆设,只要有人敢运,原野就敢……直接抢有点坏名声,弯津一直支持自由贸易,正打击水贼呢,不能自己当水贼,但可以拦下来强行收购,反正不可能让粮食流入伊势。 最后北畠家折腾了一圈,拿着钱都买不到多少粮,也就姻亲盟友六角家匀了一批杂粮给他们应应急,但更多没有了,六角家正忙着和浅井长政互殴呢,粮食自己都不太够用。 本地遭了灾,外地又没有多少粮食输入,原野还跑过来强行对峙,让北畠家六千多人开始坐吃山空不说,还需要征发大量杂兵足轻自带干粮充当运输队和土木苦力,导致伊势的灾荒愈演愈烈,由量变引发质变,终于爆了,变成了饥荒。 嗯,其中也有阿满的功劳,她积极指挥“活命众”在伊势散布谣言,表示今年北畠家要打大仗,还要再加征两波“兵粮米”,又学狐狸叫、鱼腹取书,根据原野以前没事给她讲的故事,指使手下各种装神弄鬼,唯恐天下不乱。 本来有些村子都准备忍了,准备去逃荒,但被“活命众”一挑唆一煽动,再看看闹事的人这么多,也借机起事,起码也要让当地豪族乃至北畠家还一些粮食回来,以让他们能坚持到明年春天野菜冒出来。 北畠家五郡之地彻底乱套了,武士们东奔西走镇压暴民,但按倒了葫芦起来瓢,刚打垮了东边的村子,西边的村子又开始闹起来了。 更有大量庶民开始抱团进行“武士狩”,反正他们也未必能活到下个春天了,直接要和武士们拼了,大家一起死! 等台风季过后,原野什么也没干,伊势武士们已经和他们的领民打成了一锅粥,“一揆众”的数量还越打越多,根本控制不住。 而庶民们正面列阵而战,肯定不是武士的对手,但他们熟悉当地地形,偷袭、伏击起来倒是一把好手,甚至他们本身就和当地豪族武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内应,接连出了好几件攻破在地武士家宅、豪族小城的事儿。 身后烽烟四起,刁民暴民的比例越来越高,在鹿津封锁弯津军的北畠家大部队终于抗不住了,有几好支运输队都遭到了抢劫,一次比一次明目张胆,哪怕那些“一揆众”战力不行,没抢走多少东西,但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而且军心也越来越不稳了,北畠具教又不是织田信长那个神经病,“农兵分离”完全没搞过,他手下的郎党平时是分散到庄园、村落里种地的,现在后方乱成一锅粥,他们很担心家里会不会被抢,完全不想和弯津人在这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对峙了。 被强行征发的足轻情况更糟糕,家里人都要饿死了,不让他们回去想办法找吃的,反而让他们在这里准备和弯津人开战,在这里挖沟筑垒…… 让他们直接哗变他们不太敢,毕竟武士郎党有武力优势,他们也不想白白送死,但他们可以逃。 大量足轻乃至一些郎党都开始逃离阵地,先是三五个夜里偷偷溜走,渐渐发展到整队整队的人出去执行任务,直接一去不回,甚至都有低级武士被围攻致死,所属足轻集体逃走的事。 等到了秋末冬初之时,北畠家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一场大仗没打,拢共也没死多少人就坚持不下去了,完全放弃了把弯津军困在这里的想法,抛弃已经修的七七八八的防线,主动撤往浓津城一带笼城,以图能抽出一部分兵力,去清剿一下越来越多的“一揆众”。 他们走了,原野倒是不练“乌龟神功”了,终于慢吞吞伸出了头,给车堡套上挽马,开始扫荡周边。 他已经在伊势站稳脚根了,伊势这颗果子也熟透了,该到他接收胜利果实的时候。 (本章完) 第250章 简单任务 第250章 简单任务 鹿津港西北方二十余里处,有一个大村子,名曰松山庄。 这村子依山而建,临河垦田,有人口五百余户两千多人,并筑有庄墙、箭楼等防御设施,乃是附近一带首屈一指的大村落,一般盗匪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但在弯津军这种职业化军队面前当然不值一提。 特别是北畠家已经被迫收缩至浓津一带笼城,这里实际已经被放弃了,弯津军一到他们就自动开门请降,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非常老实。 锅太郎一行人抵达松山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宁静祥和的村落,所有村民都被勒令待在家中,紧闭门户,不得肆意走动,就连高声呼喊也不被允许。 简而言之,这里被戒严了。 锅太郎随意看了一眼,便向卫兵出示了证件,很快便见到了驻守部队的旗队长。 戒严不能持久,终究是要由民政体系接手的,锅太郎这些人就是来接手松山庄管理工作的,以便将野战部队解放出来。 双方很快完成了交接,这支小部队可以拔营继续向前了,但那名年轻的旗队长瞧了瞧锅太郎这一行只有二十余人,里面还有两名女性,又客气地询问了一声:“南组长(锅太郎给自己起的姓氏),需要我让一两支小旗再留两天吗?” “不必,我们应付得来。”锅太郎拍了拍短柄铁炮和身上的胴丸,笑着婉拒了。 旗队长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很快传令出发,这支百人旗队把东西装上“车堡”,赶着挽马,唱着军歌,就追大部队去了。 锅太郎站在路边送他们,看着这支旗队离开,有点怀念自己当初的军营生活了——当初在军营里整天关着的时候是挺无聊的,有段时间都天天掰着指头算自己多久才能转业退伍,但离开后却十分想念那种单纯、充实又规律的生活。 而且,现在的弯津军已经和他当初那会儿大不一样了,全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棒小伙儿,不像当初他们年龄不一,高矮胖瘦都有,好多都是歪瓜劣枣。 这会儿的弯津军,仅从兵源上来说,就比他们当初强好几倍。 他站在村口怀念了一会儿,就转头对下属们说道:“该轮到我们干活了,把粮食卸车,准备分口粮!” 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一批豆子、荞麦、芋头等难以长久储存的杂粮,而灾荒期间,没什么比一斗粮更能安定人心了,只要这些村民配合,就可以陆陆续续领到能坚持到明年春耕的口粮,免得他们造反——这里还没有发生“一揆”,不是不想,仅就是之前北畠家的大军就在附近,这些村民不敢罢了。 而且,正因为北畠家的数千人在附近驻扎过,这里比很多村落更缺口粮,大部分粮食都被北畠家强行搜刮走了。 锅太郎的下属们纷纷领命而去,锅太郎则在村庄里开始随意漫步。 松山庄内还是很安静,没有任何人露面,但锅太郎转业后好歹也有好几年的“农村工作经验”了,还是能发现有不少人在“偷窥”他,甚至能感觉出目光中的仇恨、迷茫和恐惧。 仇恨,是恨他这个“武士”——他穿着甲,配着刀,背着铁炮,衣着也算光鲜,看起来像个武士; 迷茫,是这些村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甚至有不少人现在都没搞清他是什么人——这些村民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的,八成连弯津的名字都没听过; 恐惧,是担心他这个“新武士老爷”大抢特抢,毕竟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是“战败者”,而胜利者抢劫战败者在这时代是理所应当的,不抢的才是脑子有问题。 当然,这些目光也有可能是锅太郎脑补出来的,但他本身就是村民出身,转业后被分到了南部城,又被分配负责乡村工作好几年,参与了分田、征收农税等一系列工作,一直在和各种各样的村民打交道,非常了解他们,相信这些村民目前就在想这些。 所以,对这些目光他也不在意,完全有信心解决这些问题,取得这些村民的认同,毕竟弯津有现成的办法可以套用。 而正是因为他有这些经验,才把他以及数百名基层官员调了过来,以尽快稳定弯津军的后方。 嗯,知多半岛当初也有大量这样的村子,在弯津强行把武士豪族驱逐后,原野也是带人一点一点把这些村子啃下来的,不停调整政策,积累了大量的经验,甚至目前松山庄的情况都和当初原野等人面对的情况十分相象——一个是闹风灾、旱灾和水灾,一个是闹虫灾,都是缺口粮,完全可以套模版,而且都可以套很成熟的模版了。 锅太郎在松山庄里大概转了一圈,多少对这里的情况有点数了,感觉自己的任务相当轻松,最起码这里不是那种洗脑很严重的村落——那种村落最难搞,当初在知多半岛上弯津捣毁神社、寺庙时也遭到过被洗脑村民的武力反抗,最后不得不把村子整个打散,强行分别安置,才把那股邪火压下去,搞得相当麻烦。 好在松山庄不是,神明信徒肯定有,但看起来信什么的都有,拧不到一起去,发不了大疯。 弯津政府,或者说原野还是很重视农村工作的,毕竟曰本中古世代是个标准且纯粹的农业社会,农夫才是社会生产主力,不把农夫们安置好了,社会根本稳定不起来,也就谈不到发展工商。 第一产业搞不好,就别提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了,原野好歹也上过大学,这点逼数还是有的,而且身为一名穿越者,更是可以大搞“拿来主义”,把现代现成的经验直接改一改搬过来,想不成功都难。 他也只能搬,农村工作不好做的,什么奇葩事都能遇到,根本不是靠一个人的智慧能搞定的事。 原野直接就从近现代的南、苏等国抄了作业,怎么减少年贡,怎么分直营田,怎么办国营农场,怎么收取农税,怎么防止偷懒耍滑,怎么防止政策被有心人利用,统统照搬,还是抄的最终成熟版本,中间的弯路直接省掉了。 在历史上,减了租税分了田地却收不到粮,或是税收被普遍认为不公平激起反抗,或是税慢慢又集中到少数人身上,或是开始养懒人,这些事都出过的,而怎么解决这些看起来不起眼,实则能要人命的问题,真的需要无数人的灵光一闪,真的很不容易。 这些到了现代已经很少有人去了解,原野也是遇到实际问题很挠头,拼命回忆又慢慢实验才搞定的,还顺便带出了锅太郎这么一大批基层干部。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锅太郎这帮人和弯津军一样,都是弯津的重要支柱,哪怕他们看起来不起眼,日常都注意不到他们,但他们其实才是弯津最宝贵的财富。 现在,就到了财富兑现的时候了。 松山庄很快响起了钟声,再加上“工作组”沿路叫喊,村民们很快犹豫着离开家门,集中到村口的空地上。 人群很不安,女性特别是年轻女性明显偏少,就算出来的也个个灰头土脸,恨不得抹一脸锅灰。锅太郎也不在意,站在土台子上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直接道:“各位乡民,请不必担心,这次召集大家我只说三件事。 第一,各位以后就是弯津人了。 第二,为方便以后工作,要给大家登录户籍,然后凭借户籍,每人每月可以领一斗二合口粮,小孩减半。当然,这点口粮肯定是不够吃的,但大家也不用担心,冬季正好整修水利,前线也需要运粮修垒,只要肯卖力气,我保证能吃上饱饭……这方面的事我们回头再细说。 第三,关于北畠家长期以来霸占的土地,也会依照户籍重新分配给大家使用,具体规则……” 锅太郎也不管松山庄的村民们同不同意就强行把他们国籍给改了,还打算把这些村民组织起来当运输队和民夫,算是以工代赈,毕竟从知多半岛上运技术工人也就算了,单纯运劳动力过来太蠢了,不如用粮食交换划算——关东、东北一带今年粮食丰收,弯津可以用工商业产品交换杂粮直接运过来,省时又省力。 而分土地更是顺理成章,锅太郎这二十几个人又能种几町地?地肯定是要分下去的,弯津只要税粮就够了,哪怕需要更多粮食也会用别的方法,比如用工商业产品从农夫手里交换,完全不必强抢。 但锅太郎还没说完,松山庄的村民们就炸了,惊讶声、议论声、后面听不清的人的询问声连成一片,哪怕没人敢大声喧哗,但一千几百人加在一起的声音,还是把锅太郎的声音完全掩盖了,就算锅太郎手持一个铁皮大喇叭能扩音,还是干不过这么多人,只能停下话又开始叫唤“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不过这些村民毫无纪律性可言,锅太郎叫了也白叫,最后还是几名老者、壮汉出面帮着一起叫才勉强把这股骚动压了下去,但众人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武士会给庶民发口粮,服劳役还给粮食,还要把直营田分给庶民耕种,这种事没听说过啊,里面是不是有阴谋? 村里的几名“头面人物”也不敢信,之前他们以为锅太郎这些人是打算再收一遍年贡的,结果竟然说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其中一名老者犹豫了一下,看锅太郎虽然全副武装,但刚才村民们吵闹都没拔刀砍人,性格似乎很仁厚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道:“大人,您真要给我们粮食?利息……要几分?” 第一条他不关心,当弯津人也罢,直津人也好,他无所谓,反正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但对方愿意给口粮这可是救了命了,毕竟村里真没几粒粮食了。 但他怀疑对方是想搞一种新型借贷,以便来年收更多的稻米。 要是利息太高的话,明年还不起他们还是一样要死。 村民们也安静下来,就盯着锅太郎目不转睛地看,而锅太郎直接道:“这是基本口粮,没有利息,也无需偿还。” “那……大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只需要登记就可以了。”锅太郎知道和这些乡民说话不能太复杂,大声道,“只要承认你是弯津人,并遵守弯津法律法规,就可以领取基本口粮——不饿死弯津人是弯津政府的责任,是野原殿下的指示,这方面你们不用担心!” 顿了顿,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当然,要吃饱的话,还是要干活的!现在你们是特殊情况,所以才有基本口粮。” 村民们没意见,吃饭干活,天经地义,他们别的没有,力气还是有一把的,马上又有人叫道:“那庄外的水田也要佃给我们吗?” “没错!”锅太郎马上道,“会按照每户壮丁数量,公平的租给大家耕种。” 村民们“轰”的一声,又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河边的可是上等田啊,以前产的稻米北畠可是要全额拿走的,减产了还要全村补齐。 有个老头倒很精明,想了想,小心试探道:“大人,年贡要交多少?” 村民们瞬间又安静下来,要是年贡太多的话,比如一町田不止要“六公四民”还要再搭上几根大木头、几捆竹子桑麻,或是要再承担更高额的“马借钱”“兵粮米”“更田钱”之类,那佃了和没佃一个鸟样。 锅太郎马上拿着大喇叭笑道:“这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大家耐心听我解释。弯津现在已经不征收年贡了,不止将要分给大家耕种的田地,以前大家的佃田也不需要再交年贡,但农税还是要缴纳的……只需要交粮食就行了,别的乱七八糟的都不用交了。” “那要交多少粮食?”有人躲在人堆里高喊,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 收农税可是个超级技术活儿,每家每户劳动力情况不同,每年年景也不同,今年丰收明年颗粒无收也实属正常,搞什么“五公五民”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农户破产,背上一身烂债子孙三代无法翻身。 比如,今年遇灾,收成农户刚好够吃,你来“五公五民”一下,拿走一半收成,甚至这个“五分”还是要按好年景的定额来算,农户也就只好去吃野菜了,野菜也不够吃,也就只能和你拼了。 又或者会出现有人偷藏瞒报,甚至整村串通了偷藏产量,尽量少交不交的情况,而政府又没那么多人力精力一块田一块田的瞧一瞧产量到底有多少,直接就亏了。 所以,这时代要想制订一个让所有人都服气的、且能保证农户不会破产、政府也不吃亏的农税标准很困难,好在原野抄作业已经在实践中把这问题解决了,到现在为止,弯津还没有哪个村子揭竿而起,要把他挂在路灯上。 相反,农户们已经渐渐有了积蓄,可以反哺工商业发展了。 锅太郎马上就开始推行弯津的政策:“要交多少粮食这个问题好,目前我们采取的是浮动农税,按规定留足口粮后起征,征收标准按照国营农场和模范户的产量的15%来计算,按劳动力不同依次上浮……” 这问题说起来非常复杂,锅太郎还需要向村民们说明什么是“国营农场”“模范户”,以及解释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一时说得口干舌燥。 村民们却听得很认真,他们只是没知识没见识,不是傻,基本的好坏还是能分清的,哪怕有人忍不住想和身边的人讨论一下也会被马上制止,而听到锅太郎举例知多半岛上的农税情况后,才有人忍不住惊呼:才交这么一点吗? 条件太好,村民们听完后神往不已却又半信半疑,感觉就这条件,回头弯津组织他们一起去打浓津城也可以拼一把了,但弯津人好像又没那个意思,感觉就是想让他们好好活着,好好种地就行了。 总之,这事儿很怪,就算把全村美女都献给那个所谓的“野原殿下”,也该拿不到这么好的条件才对。 锅太郎也没再说更多,这种事说多了没用,还是要看怎么干,慢慢来吧! 他直接拿着大喇叭开始吩咐村民们排队办户籍,办一家发一家的口粮,也不用他再催再找,藏在家里的村民们全出来了,乖乖开始排队。 等折腾了大半天,好歹把这些伊势人改籍成了弯津人,锅太郎更是直接开始发号施令:“好了,冬天没事,正好咱们的村子像个猪圈一样,又脏又乱,现在开始大扫除,先把垃圾杂物全铲出去!” 松山庄的村民们看看刚发到手的荞麦豆子,完全没意见,开始任由“工作组”编队,分头去干活。 锅太郎抹了一把汗,默默点头。 简单任务,这村子轻松就拿下了,以后这村子就是弯津体系里的一员了。 (本章完) 第251章 以德胜人 第251章 以德胜人 锅太郎出身平平,能力平庸,在二十多岁时被征发为杂兵足轻上了战场,随后战败被俘,算是相当倒霉。 理论上,他该被卖到某个地方继续修理地球,运气不好就会再被送上战场死于非命,运气好则会落地生根,生一窝孩子,重复他的命运。 但造化弄人,他偏偏被卖到了弯津,从此命运就被改变了。 在弯津,他进了工坊,又进了军队,甚至还进了营校,虽然因为竞争太激烈,文化课学习成绩、战术课训练成绩和实战战绩都显得很一般,远远比不上他的小老弟石菩萨发展的那么顺利,但在学习中,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愚昧的村民了。 再后来,因弯津缺乏基层管理人员,他被勒令转业,到了南部城的一个小镇工作,开始负责乡村工作。 在这份工作中,他的表现倒比在军队中要好了不少,毕竟他从小就在村子里待着,精通农活,熟悉村民,本身也很喜欢乡村生活,而更重要的是,他虽然不算聪明,能力也相对平庸,但十分老实听话,服从性非常好,无论原野的要求在这时代看起来怎么怪异,怎么有失身份,他都乐意老老实实去执行。 在松山庄他也不改本色,是真抄着锄头和村民一起干活的——他在军队发展不好,主要是决断力不足,不太敢孤注一掷,但在乡村工作敢不敢拼命不重要,反倒是他这种“老大哥式”的亲和感非常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和好感。 在松山庄短短十余天,他依照以前的工作经验,身先士卒,带头干活之余,又给村民们讲道理、说未来,照顾孤寡,平易近人,十分贴心,但对某些刺头却又拉着村民斗村民,直接对其重拳出击,该吊起来打的时候也毫不客气,别无半点软弱可欺之态。 外带他们是一整个工作组,各司其职,有人施药看诊,帮村民缓解病痛;有人开办学堂,教村里的小孩读书识字;有人考察当地特产,准备明年开发后帮村里赚些小钱。 都很简陋,像是小学老师自己也才认识一千多个汉字,勉强能算加减乘除,结果弄了间破屋子就开课了,也不管会不会误人子弟,而治病那位治牲口比治人还厉害,所用也大多是弯津“死士工厂”出产的成药药丸,看起来十分像草菅人命。 但这些还是给了松山庄村民极大的震撼。 他们哪见过这种套路啊,他们活了一辈子了都没见过这样的“武士老爷”,这还是“武士老爷”吗? 短短十余日时间,松山庄的两千多人就被整治服了,是真的心服口服,被锅太郎等人指挥的连轴转也毫无怨言。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相信锅太郎等人所说的“美好未来”,未来村子里不用交乱七八糟的年贡,农税顶破天也就是“两公八民”,吃苦涩的野菜不是迫不得已,而只是旧习难改,日常调剂口味,粮食肯定是够吃的,甚至通过学习“积肥法”“淤泥埋田法”等技术,产量还能再增加许多,能拿去卖钱买很多好东西。 不得不信啊,总不能锅太郎这些人千里迢迢跑来吃苦受累,就是为了骗着他们玩吧? 锅太郎这些人就算想让他们上战场,用刀也可以逼他们去的,完全不用这么麻烦。 生活有开始转好的苗头,很多人情不自禁开始担心前线的情况。 弯津军顶不顶得住啊,北畠家会不会打回来啊,咱们也不能干看着吧,怎么也要帮帮忙才对吧? 还有那个什么“野原殿下”,听说他也在前线,这有点太危险了吧? 他可不能噶了啊,他噶了好日子要是没了怎么办?下个领主未必能只要这点东西就能满足啊! 松山庄改旗易帜顺利的令人发指,主要原因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北畠家以前太不当人了,逮住这些村民恨不能把骨髓都吸出来,弯津只要略微像个人样儿,松山庄的村民连想都不用想,本能就投票了,准备跟着弯津搏一搏,看看以后能不能也当个弯津人。 伊势人谁爱当谁当,连饭也吃不上,不当也罢! 在这股风潮之下,又在冬闲之时,村里的劳动力毫无困难的就组织起来,开始接手运输工作以及增筑扩宽道路,就连民兵队也组织起来了,一百多人开始操练,为村庄及其附近提供安全保障,甚至还意外捉到了两名北畠家的探子——村民自发举报的,锅太郎接到人时,这两个探子已经快被打死了。 类似的事在鹿津港到安津城之间的土地上频繁发生,类似锅太郎这样的工作组弯津派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已经开始滚雪球了,把北畠家的力量转化为弯津的力量。 此乃以德胜人。 ………… 松山庄西北方,安浓城。 北畠具教一身僧衣,手持菩提念珠,盘腿坐在那儿,看不出一点“剑豪”的影儿,而他身前是一群来迎接他的武士,就是脸上的表情都称不上热情,个个呆若木鸡。 浓津城失守了,身为安浓城的支城,东南方的重要屏障,仅坚持了不到二十天就被突破了。 这还是敌人移动速度较慢,一路分兵扫荡的结果。 要是敌人不管不顾,全体直冲浓津城,仅凭浓津城本身的城防以及周边岩砦,顶多也就坚持两天。 不过北畠家的损失倒不算太大,仅死了一千多人,主力倒是成功撤回了安浓城。 嗯,浓津城是座支城,虽城防坚固,但驻扎不下北畠家的六千大军,原本北畠家是打算依托浓津城阻挡弯津军,大部分放在侧后伺机而动的,结果弯津军走路有点慢,打起仗来却猛得一塌糊涂,抵达后慢悠悠敲掉了附近的岩砦,当夜就发动了大规模夜袭。 等北畠家反应过来时,浓津城已经变成一个大火炉了,火势之大,如同黑夜里的明灯,光照数里,而就近紧急救援的部队中了弯津军的埋伏,在昏暗火光中双方发生了激烈混战,最后北畠家惨败,丢下三百多具尸体和所有伤员逃走。 等天亮时,浓津城已经易主了,或者说被捣毁了,里面的一千多守军几乎全军覆没,就几十个运气好的,趁着黑灯瞎火熟悉地形逃了出来。 这种战况大大出乎北畠家所有人的预料,原本原野在鹿津港死命缩头不出,看起来像只大王八一样,没想到王八咬人这么猛,慢悠悠一步一步稳稳挪过来,猛然一个探头就咬掉了他们这么大一块肉,让他们痛入心扉。 双方之前就攻守易势了,现在战况更是急转直下,甚至让他们的一些打算都完全落空。 原本,北畠家是打算在浓津一带拖住弯津军几个月,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回头把各郡“一揆众”清剿干净,结果现在弯津军又像大王八一样慢慢挪往安浓城了,他们根本无法离开。 甚至北畠具教都顾不上其他四郡正农民起义蜂起,正乱糟糟打成一锅粥,只能紧急抽调了几百旗本,前来主持大局。 毕竟,安浓城是北畠家统治下曲郡的中心和支点,这里一丢,转眼下曲郡就会整个糜烂。 这是北畠家绝不可能接受的,鹿铃、下曲两郡是北畠家的根本要地,万万不能丢失。 北畠具教也理解不了这些蠢货手持北畠家过半的武力,怎么能打成这样?后方不稳,军心浮动,前线不想拿头去磕弯津人的防御工事他能理解,但明明都退守了,有坚固工事,却连守也守不住,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弯津只是织田信长的附庸罢了,结果连帮附庸都挡不住? 难道织田信长亲自打过来,北畠家就直接投降吗? 不过他毕竟是“尾张之虎”一辈的人物,年老能沉得住气,看着来迎接他的手下倒没发怒,坐定后盘了盘佛珠静了静心,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浓津城那么轻易就丢了?我需要一个解释!”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安田(内守阁)玄胜身上,这人当时是浓津城的守将,不过运气好家臣也够给力,舍命替他拼杀,硬是掩护他跑出来了,要追责的话,第一责任人是他肯定没得跑了。 但安田玄胜自从逃出来后就呆得厉害,一副身活心死的样儿,就呆呆坐在那里,魂不守舍,完全没有挺身而出,勇敢承担责任当众剖腹谢罪的想法。 大概,当夜弯津军表现的太勇猛,摧枯拉朽一般就把他的郎党家臣给宰光了,他受了太大打击,现在还没缓过来。 最终还是担当大河内城总奉行的平户藤兵卫,也就是北畠家的“丹羽长秀”坐不住了,伏身叹道:“主公,之前我们的判断有问题,野原家……很强,是当世少见的强军。” 弯津突然登陆开始强行对峙,北畠家一致判断他是来趁火打劫的,八成是想好好抢一把,结果现在情况明显不对,他们都把小半个郡让出来任由弯津劫掠了,但弯津还是一步一步再向安浓城前进,鲸吞之意十分明显了,肯定图谋良久。 平户藤兵卫有责任向主公建言分析情况,说罢就请北畠具教到了院子里,那里已经摆了一具弯津军的遗体。 他指着这具遗体说道:“主公请看,这就是弯津军的足轻,真的……真的让人出乎意料。他们装备十分精良,而且……而且十分凶狠好斗,就算被围了也不肯投降,当时一共围住了他们五个人,最后五人无一投降,全部战死。” 这是一支弯津军的侦察小队,负责在前方探查地形,为大部队开路,结果执行任务时阴差阳错,正撞上了一股敌军,五个人想跑没跑掉,逃进一个荒废的小村子想躲藏也没成功,直接被围了,但不肯投降,点燃烟火救援之后,依靠铁炮、焙烙弹和长刀据守顽抗,先后打死了两名低级武士,打死打伤十余名郎党足轻。 期间北畠家也有利诱劝降,许以金银土地,但这五个人一声不吭,坚决顽抗到底,最后一个没活,全都被围攻致死。 但当时那支北畠家的部队也没落得了好,附近一支百多人的弯津军看到救援信号赶到,双方又在那个废弃荒村里大打出手,最后北畠家惨败,死了三十多人后被迫逃走,不过带回来一具弯津军的尸体,算是难得的战利品。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毕竟北畠家还没下定决心和弯津军决战,在一方存心避战的情况下,大规模野战是打不起来的,大多都是这种十几人、几十人的小摩擦,而弯津军展现出来的战斗意志和战术战技,让北畠家的低级武士、郎党很受打击。 平户藤兵卫收集了很多相关情报,有百多人弯津军围攻在地武士家宅的,有在双方对峙阶段反复争夺一个山头岩垒的,有埋伏杀伤敌人的,也有被埋伏反败为胜的…… 总之,弯津军装备不但精良,火力不但极猛,而且作战目的明确,求战之心旺盛,只要需要拿下某个地方,他们是敢发起决死冲锋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真的是一支强军,比一般大名豪族的郎党强太多太多了,下曲郡的北畠军不是不想决战,只是哪怕后方稳定,军心士气正常,八成也挡不住弯津军,顶多就是给对方造成的伤亡大小有区别罢了。 平户藤兵卫说完,前浓津城守将安田玄胜似乎又回忆起当夜弯津军沉默不语,蜂拥而入的情景了,似乎又看到自己的近侍家臣郎党被一片片击倒,突然打了个哆嗦,竟然发出了呻吟声,人竟然清醒点了,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而北畠具教看了他一眼没搭理,目光落到了弯津军的遗体上,发现对方果然装备精良,忍不住开始上手查看,片刻后翻到一物,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本章完) 第252章 一所悬命啊! 第252章 一所悬命啊! 原野从来是舍得在军队身上钱的,再加上弯津现在工坊林立,互相之间卷得厉害,哪怕“国营工坊”的市场份额都一直在受到冲击,所以弯津士兵身上的每一件装备都可以称得上精品,不然工坊根本抢不到订单。 打刀是层层锻打的好刀,胴丸的甲片全是精铁所制,铁炮质量可靠,枪管打磨得十分光滑,军服针脚细密,结实又耐用,甚至里面还有一件丝质的内衬,以方便取箭头。 北畠具教翻看了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弯津军确实装备精良,而且弯津士兵身上携带的器具,就算他也是积年的老武士了,一时也看不出作用。 比如他翻到了一捆布,就完全想不明白弯津士兵为什么要携带这东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主公,是雨披……大概是雨披吧!”平户藤兵卫接过那捆布,解开绳节,抖开给北畠具教展示,叹道,“我们也是试了好久才弄清楚。 主公请看这里,这块布是双层的,外层刷了桐油,夹层涂了蜡,完全不透水。您再看这里,这块布的四角都有绳孔、绳子、扣子和扣眼,只要这样……” 他说着话,就把布平铺到地上,把布的一角向内折,把布角的扣子扣入扣眼,然后将布披到身上,刚巧布角绳孔就在脖颈两侧,再伸手一拉绳,布料收紧,顿时就角料的一角就变成了一个帽子,翻过来正好扣到头上。 这样还不算完,布料中侧还有夹缝,他在里面摸索了一下就把手臂伸出来了,顺手从地上捡起铁炮抵在肩上,完全不妨碍射击,甚至因为雨披被撑起来了,有一定阻挡作用,还能减少火绳被风雨打灭的可能性。 拿刀拿枪也一样,挥砍刺击都不会造成太大妨碍。 “真是……精巧啊!” 北畠具教看懂了,又仔细看了看雨披的细节,发现做工实在没话说,扣眼上都包着皮革,就连他这种人物看到这件雨披都有些心喜,很想自己也有一件。 “主公,不止如此。” 平户藤兵卫苦笑一声,把雨披脱下来后又将布料里的绳子扯长,系到院子的树上,再把布对折系起扣子,中间找了根短枪杆撑起来,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窝棚就搭好了,窝一个人休息不成问题。 他边搭窝棚边解释道:“主公,这样撑起来就可以临时住宿,而且这种雨披是可以数件迭扣在一起的,只要数量足够多,完全可以拼出一个大帐篷,也可以铺在地上防水隔湿,能在野外睡个好觉,非常方便。” 北畠具教点点头,终于明白这捆布的作用了,这种装备很适合一年365天要下180多天雨的伊势国,哪怕野外生活还是很艰苦,但有了这东西,就能避免很大一部分不方便,至少能让士兵睡个好觉,保存大量体力。 平户藤兵卫看他懂了,也就把雨披解下来,解开扣子,松缓绳子,将其重新扯平,然后从两侧开始对折再对折,折成个筒,再次拉紧绳子,两头一系,又把它变成一捆布了,随手就能背到身后。 这件雨披不是原野发明的,甚至在成品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弯津军还有这项目,是弯津军在训练过程中,发现下雨很影响战斗力,就向弯津内政体系提了要求:需要一种比斗笠和传统蓑衣更好的雨具。 弯津内政体系收到请求后,就开始去市面上寻求采购,引起很多工坊主的兴趣,最后有家成衣店的老板灵机一动,搞出了第一代“桌布式雨披”,一举夺得订单,发了笔小财。 而这种新装备出现之后,很快引来同行争相模仿,开始在第一代的基础之上偷偷搞出各种样,卑鄙的展开同行互卷。 结果等弯津军小规模采购后发现使用效果不错,准备大规模列装之时,“桌布式雨披”的发明者,那位成衣店老板竟然一点订单也没混到,被无耻的同行们给卷死了。 发明者气不过,和同行斗殴一场后,一怒之下把他们以“盗窃罪”全告了,指责他们偷盗他的“独门秘方”。 这事儿最后扯皮了一年多,才以双方互相妥协而告终:所有生产“桌布式”雨披的工坊,要按生产数量向发明者付钱,时限十年。以后有类似的事情也照此办理,谁都不能毫无代价的抄袭他人“秘方”。 时至今日,弯津军的雨披已经开发到第七代了,质量越来越好,功能越来越多,而且弯津人还在偷偷互卷,估计明年还要更新换代、推陈出新,以求在弯津军更新、补充装备之时,能获取最大订单。 甚至很多作坊主都不惜工本,不求在军队采购上赚钱,只要拿个名头就行了,毕竟弯津军军械采购是阿满以及弯津内政部门的重点关注对象,审核极其严格,敢弄虚作假、收受贿赂搞黑幕就要有被监察部门抓走扔进矿井的觉悟,很少有人敢干。 所以,只要能给弯津军供货,所有弯津人都会认同他是同行业内品质最优良者,很多人宁可加价也要买这家的货,工坊一样可以名利双收。 北畠具教自然是不知道这件小小的雨披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但他智力正常,能以小知大,再翻翻弯津士兵随身的小零碎,甚至尝了尝弯津士兵随身带着的“饼干”——水藻粉、面粉、油和盐做的,很咸很硬,口味也有点怪,但体积很小,携带方便,紧要关头啃一块能快速恢复体力,防止肚饿。 由小知大,弯津军连士兵野外临时露宿都样百出,绞尽脑汁想维持士兵的战斗力,那这样的军队…… 北畠具教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怀着万一的希望问道:“所有野原家的足轻都有……这些吗?” “眼前这个可能更精锐一些,毕竟是探路的尖兵,但野原家的足轻大部分都装备得差不多。”平户藤兵卫叹了口气,没直说丧气话,但也把前线不想决战的理由说明白了,“主公,野原家绝对是我们前所未见的强敌,只靠现在的兵力可能……” “前所未见的强敌吗?” 北畠具教小声重复了一句后,就开始默默无语。 平户藤兵卫等人也无话可说,院子里沉静了好大一阵子,终于才由平户藤兵卫试探道:“主公,我们需要集结更多的力量,您看……” 北畠具教缓缓摇头,示意没有更多后援了。 伊势国各郡“一揆众”正闹得厉害,在地武士、在地豪族都不肯再提供兵役,生怕自己前脚刚走,老窝就被暴民给烧了抢了。北畠家就算威胁秋后算账也没用,“一所悬命”不只是说说的,那些在地武士、在地豪族在这种时候宁可不认这个“爸爸”,也绝对不会离开自己的土地。 而在地武士、在地豪族又控制着大量乡村,甚至他们本身就是主要战力之一,他们不动弹,北畠家的动员能力直接扣掉一半以上,现在能凑出六千多人,已经算是北畠家经营日久,威望甚高了。 但六千多人还不足以和弯津军决战,至少看不到任何获胜的把握。 平户藤兵卫微微失望,不过也知道自己现在后方是一团乱麻,转而又问道:“那主公,能不能从别的地方寻求些援助?” 北畠具教再次摇头,北畠家的姻亲盟友六角家正在和浅井家缠斗,虽然双方还没再次爆发大战,但谁也不敢离开近江,不然一个搞不好前脚刚走,老家就要被另外一个占了。 织田家依旧在猛攻美浓,也根本抽不出手来,而且野原家是织田家的盟友,不太可能去偷袭知多半岛,强迫弯津军回援。 畠山家一直不太关心伊势半岛上的事,他们更关心濑户内海那边,和濑户内海沿岸的别所、赤松、浦上、三好等几家一直有冲突,而且北畠家和畠山家关系也并不算好,在同样受了虫灾、内部也发生了“一揆”的情况下,九成九不会舍己为人。 至于北伊势的那些豪族,他们那边也在闹“一揆”,和南伊势这边情况差不多,别说内心八成也盼着北畠家早点死了,就是想帮忙也动员不了多少力量。 所以,就剩下一个三好家了,三好家地盘大,实力强,就算也遭了灾力量也不会折损太大,估计有能力来横插一杠子,但三好家一直对北畠家也有图谋,看着北畠家的领地流口水好久了,向他们求援,那以后南伊势五郡之地由谁说了算,就很难说了。 北畠具教是到前线来主持大局的,来问责下曲郡怎么连守也守不住,但亲自过来后看看实际情况,真正见到弯津人,才发现情况实在棘手,连他也无法直接下决断——安浓城一带这五千多人,几乎是北畠家最后的机动兵力了,万一决战打输了,来个全军覆没,北畠家基本就亡了八成了。 情况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明明秋收以前,北畠家还能动员一万人以上的,真拼命拉两万人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不想决战也没多少退让余地了,弯津军还在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往安浓城推进呢,就算速度真和王八差不多,月底也该挪到了。 北畠具教沉吟良久,向平户藤兵卫问道:“我们受暴民影响那么大,野原家那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看起来……他们似乎没怎么受影响,浓川对岸原本是有几伙暴民的,但他们都投降了,其余的村庄也几乎没反抗,甚至开始协助野原家捕杀我们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野原家没在那边抢掠,还运了粮食过去分发,那些暴民天生下贱,毫无忠义之心,只要有口吃的就忘了北畠家的累世恩德。” 平户藤兵卫算是个很清雅的武士,说起这些暴民来都忍不住皱眉头。他们之前在鹿津港一带和弯津军对峙,这帮暴民就偷抢他们的运输队,让他们背后麻烦丛生,结果他们退到浓津城一带了,那些暴民倒是老实下来,个个乖顺无比,立地转职良民,不偷也不抢了。 这说不气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确实也看不起那些暴民,北畠家养活了他们上百年,理论上就算北畠家暂时退却了,他们也该和弯津人死斗到底。 结果他们不但不反抗,还敢资敌,带着弯津军去捉北畠家的人,甚至有些地方的村民都自愿跟着弯津军去围攻在地豪族的小城,简直是道德沦丧,人性不存! 当然,他也知道今年是饿到那些庶民了,但忠义理应高于生死,那些庶民为了一口饭吃就忘了百年恩义,实在让人不耻! 不过野原家也确实财大气粗,一船一船往伊势运粮食,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的迹象,对养活几万人过冬毫不在意,真是不知道那个野原三郎哪来的那么多钱,又从哪里搞来那么多杂粮。 北畠具教微微失望,内心深处也生出一股憎恨之意,感觉自家领民确实不是东西,但事已至此,憎恨懊恼也没用,还是要面对眼前的难题:决战没把握,把下曲郡让给野原家又不甘心。 还是实力太弱啊,难道这个时代就是大鱼吞小鱼,弱者就该死? 但北畠具教扪心自问,他这些年也在努力经营北畠家,积极在向北伊势攻略,积极想把北伊势吞下肚,偏偏他一直没取得太大进展,反倒是周围邻居个个都越来越厉害,甚至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野原家,仅有一郡之地都强成这样,逼得北畠家这种名义上拥有一国之地的大名都喘不过气来,这让他上哪讲理去?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退是不可能再退了,毕竟“一所悬命”啊! 北畠具教慢慢下定了决心,生在这时代,他也是有拼命勇气的! (本章完) 第253章 希望能吧! 第253章 希望能吧! 原野不管北畠家怎么想,就一步一步继续向前推进。 在清剿了浓津城到安浓城之间残存的豪族武士后,终于抵达安浓城一带,也就是浓川河曲一带。 浓川是伊势国最大的一条河流。其发源于伊势山脉中,河流很短,水量却不小,水速十分湍急,自西微微偏北注入伊势湾。 简单来说,浓川有点奇葩,在地图上近乎是横着的一条直线,属于半岛地形特有的一种山源河流。 而到了伊势国下曲郡,浓川受到山势阻挡,绕了个小弯,形成了一小片河曲平原,安浓城就处在河曲之中的山上,两面临水,易守难攻。 这里也是下曲郡的精华所在,取水便利,土地肥沃,田地众多,自平安时代起,这里就建有大量庄园。 原野带人爬上了一座小山包,远远眺望安浓城,看了几眼便忍不住小声感叹道:“难怪曰本自古以来自治风行,动不动就地方割据,不听朝廷指挥……” 曰本做为一个列岛之国,地形实在太奇葩了,超过总面积80%的山地,形成了各种如同安浓城一样的地方,真的是三步一个坑,五步一条河,到处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只要朝廷略为衰弱,当地代官立马就会转变成土皇帝,让人拿他没多少办法。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种地形,才形成了曰本后世崇尚地方自治的风气,不过这对原野倒不是坏事,打的时候会多不少人命,但打下来防守也能少不少钱。 “你说什么?”阿满跟在他后面,没听清他的话。 她受命去找烟草种子,在把那个倒霉的流浪武士加急运回弯津“严刑拷打”后,已经搞清烟草是怎么传入关西的了——一个跟随九州当地商船乱逛的南蛮传教士带来的。 那个傻鸟竟然在净土真宗的大本营、石山本愿寺一带传教,差点被和尚们活活打死,还是九州商人了钱才保住他的小命,现在已经又被赶回九州了。 不过,他带来的一些好东西倒是在当地小规模流传开来,其中就有烟草,成为当地一种“药材”,据说可以除湿祛病。 阿满已经派人去关西取了,买不到就偷,估计年底就能拿回来,自己无事可干,就又跑过来找原野和阿清,刚跟着原野爬上山包就听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没说什么,只是看这座城不错。”原野随口敷衍了一句。 “确实是座好城啊!” 阿满踮起脚也瞧了瞧安浓城,再瞧瞧河曲内平坦肥沃的土地,有点喜欢之余也有点遗憾——原野不肯让手下当武士,更不肯分封土地,不然以她救过原野狗命的交情,想当个安浓城城主轻而易举。 那样,她就可以姓“安浓”了,以后就叫安浓满。 嗯,她到现在还没想到自己该姓什么,目前登记户口用的是原野起的姓氏,叫野原满。 她感觉安浓满比野原满好听,在那里盘算了一会儿能不能把安浓城从原野手里骗过来,但很快记起城还没打下来呢,赶紧问道:“这里看起来不好搞啊,北畠家好像也不想再后退了,你有把握吗?” “不用担心,这里不是问题。”原野图谋伊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大河内城、安浓城都是北畠家的统治核心,从头到尾就没想硬打——硬打肯定能打过,但伊势半岛上形势错综复杂,打垮北畠家又不能一劳永逸,为稳妥计,他要尽可能节约力量,以应对不测。 比如和北畠家打得难分难解之时,或刚刚把北畠家干翻之后,三好家却突然一个偷袭,搞不好就给别人作了嫁衣,十分不妥。 弯津军是支强军不假,但并不能对曰本中古世代的军队形成降维打击,野战还好说,巷战仍然免不了伤亡,他也没本事把看到的每一幢房子、每一处岩砦都炸塌了——这在二十一世纪都办不到,巷战还是要拿人命填,更别提他的生产力连二十一世纪的零头也比不过。 所以,能省还是要省的,攒点本钱不容易,不能挥霍,之前是北畠家不想拿头去磕他的防御工事,那现在他也不太想拿头去硬磕安浓城。 所谓战略嘛,就是不要去做敌人想让你做的事,要让敌人去做你想让他做的事,要充分调动敌人。 大概是这样吧,原野也不是名将胚子,反正就是边打边学。 阿满这段时间没在弯津军内,具体战略战术她不清楚,日常也在这方面喜欢乱放屁瞎指挥,原野也懒得和她细说,应付了一句就仔细观察这一带的地形,考虑把“指挥部”放在这里好不好,而阿满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浓川南岸一带升起的数股浓烟上。 这是弯津军在攻击那些不肯离开家宅、非要“一所悬命”的伊势在地武士,她忍不住又开始对着这些烟柱指指点点,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非要说自己带人去能干得更好。 这时一名弯津内卫爬上了山包,向阿清低声说了几句。 阿清很快过来转述:“殿下,又有使者过来了,是龟山城、千种城的使者。还有,北畠家的使者又过来了。” 阿满转过头来,冲原野乐道:“北畠家又派人来了吗?这次会开什么条件?上次是想送个公主过来,这次搞不好肯给两个。 要不然你见一见吧,公主可以先收下,我看犬公主屁股不大,估计生不了儿子,拿北畠家的公主先生两个儿子也可以,北畠家的家格还是可以的,也算名门之后,辱没不了咱们家。” 她在那里大放狗屁,原野瞥了她一眼没理会,转头对阿清道:“北畠家的人就不见了,其他的人……随便找个人应付一下吧!” 他现在是在打仗不假,但这段时间人际交往还真没断过,不管是伊势豪族还是远处的大名、小大名,是人不是人的,都要派个人过来找他聊聊,甚至有伊势小豪族已经开始向他投诚了,想改换门庭,成为弯津的寄子豪族,只要原野肯答应,他们愿意来助战,一起围攻北畠家。 大多都是些野心之辈,遇到了危险却看成了机遇,连弯津是什么情况都没弄清,就想上弯津这艘快船。 北畠家则是来讲和的,哪怕北畠具教不肯后退了,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安浓城一带和弯津打一仗,但每天都要偷偷派使者过来,表示愿意和弯津结为姻亲盟友,反复说明双方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只会便宜别人。 反正可以先谈谈,没必要急着打,弯津实在想要些好处,也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对这些人原野是一概不理会的,伊势国以后会成弯津的一部分,乃至伊势半岛将来也会成为弯津的一部分——控制了伊势半岛,他就能伸手进濑户内海了,那里可是曰本的精华之地。 嗯,后世是东京湾,但放在这时代,东京湾还是水贼窝呢,濑户内海才是真正的聚宝盆,每天都流淌着金银。 所以,伊势半岛上的武士全都要滚蛋,原本的统治阶层全是他的敌人,就算能敷衍一时终究还是要起冲突,虚以委蛇用处不大。 涉及到根本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外交的作用几乎为零。 争夺最根本的生产资料,不可能靠言语获胜。 原野直接让阿清去打发那些使者,远处的先敷衍一下,近处的直接赶走,然后就询问部队就位了没有,确认后就下令道:“都动起来吧,给北畠家上上压力!” 现在弯津军前线已经膨胀到七千多人了,野战部队三千余人,弯津后勤人员一千多人,从伊势雇佣的劳工近三千人——没算在鹿津港一带充当劳力的以及路上的运输队伍,算上那些人数已经近万,反而对北畠家有了人数优势。 当然,只是人数优势,那些人上不了战场,原野也没打算让他们去白白送命,不过壮壮气势还是可以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弯津军分成三股开始往河曲推进,开始争夺浓川上的渡口,开始找地方乘皮筏强行渡河,甚至开始尝试在河上架桥。 北畠家自然不可能干看着,也开始依托浓川反击。 等到了第二天,安浓城一带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小规模交战不断,弯津军甚至有小股部队已经越过了河,开始尝试拔除北畠家沿河的据点。 “推进速度不快啊,前边的人是在偷懒耍滑吗?” 阿满看了一天多的时间,感觉弯津军这次有点怪,好像没出全力,好像太过于顾忌伤亡了,甚至有些劳工在修防御工事,忍不住有点跃跃欲试,想去前线督战了——让她带头冲锋她是不太敢的,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好不容易当上人上人了,她已经不是烂命一条的“活命众”,现在不太想死,但让她踢着别人的屁股让别人冲锋,她依旧没问题。 原野更不可能带头冲锋了,身先士卒也没那个“先”法,就坐镇土包上统揽全局,闻言道:“你不懂别瞎bb,只要给上压力就行了,进度不重要,这都是事先规划好的!” “什么意思?”阿满莫名其妙,都打起来了,当然速战速决才好。 “你没发现前线作战人员有点少吗?” “是有一个联队不在,他们不是回鹿津港修整了吗?”阿满之前过来时,还在鹿津港看到过他们,当时问了一嘴,据说是清剿任务结束后,暂时修整恢复一下,顺便保证后路稳定,充当一下预备队。 不过她本能说完后,瞬间就反应过来,惊讶道,“他们去大河内城了?是坐船去偷袭大河内城了吧?” 原野轻轻点头:“北畠家想让我们在安浓城碰个头破血流,他们不好过也不想让我们好过,我们肯定不能让他们如愿,哪怕攻城战我们已经演习过十一次了,但没必要强攻,还是该发挥我们的优势。 我们有大规模水军,北畠家只有几条破关船,根本不能阻击我们通过海路投放兵力,那当然不能让我们的水军在海上漂着干瞪眼,肯定要做点什么的,正好拿来去踢他们的屁股。 这会儿,第一联队修整完毕的八百人,以及船队里的武装水手六百人,一共一千四百人,应该已经在鹿铃郡登陆了。 能拿下大河内城当然很好,拿不下也无所谓,只要在那里闹起来,让大河内城告急就可以了。 到时北畠家就不可能缩在安浓城里不出来,必须回援。 河曲地形嘛,我们是不好打进去,但他们想出来,想轻轻松松就回鹿铃郡,就要问问我们同不同意了,到时他们可以试试我们的野战防御工事效果如何。” 打仗嘛,当然要以我为主,他还是想让北畠家过来磕他,还是舍不得死太多人去打巷战,现在只看偏师能不能建功了。 希望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