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当什么乱臣贼子》 第1章 东厂最强凶器 开局气晕厂公 第1章 东厂最强凶器 开局气晕厂公 裴元验过腰牌,进入了北镇抚司。 或许是知道最近的风云人物来了,不少无事的锦衣卫武官都刻意绕到前院来看了一眼。 紧跟在裴元身后的小旗,见那些人似笑非笑的远近打量着,怕自家上官冲动误事,连忙压低嗓子哄劝道,“大人,没事的,别理他们。” “梅七娘是江湖上数得着的小美人,咱不吃亏。” 裴元的眉头微跳,沉着脸回头看着那个小旗,“你在教我做事?” 那小旗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裴元回过头来,正见一个陌生的胖武官仔细打量着自己。 和裴元一对视,那胖武官阴阳怪气的说道,“走吧,上司在等着你。” 裴元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从他面前经过。 一边走着,一边打开了自己“债务清算系统”。 人物:裴元 职业:锦衣卫(正六品百户)。 财物债: 应收债务:0 应偿债务:(52/52) 共欠银钱三万八百二十五两,(谷大用三万两,张尧臣一百二十两,陶立本三十二两,陈碌五十五两……)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你实现了梅七娘的临终愿望,可以向她讨取一个人情。 应偿债务(0/1):伱欠大兴县的典史常安一个人情,常典史希望你能娶她的女儿,抵消这个人情。目前他已放弃这个想法,宿主可删除此项债务,或强行偿还。 当前债务上限:三万两(当前已超支八百二十五两,距结算日还有215天,超支部分将会强行结算) 当前信用值:15/100(你获得锦衣卫实缺的消息,给了你债务人少许的信心)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 裴元看完,目光落在“谷大用三万两”这几个字上,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从他跑去找谷大用借那三万两银子起,裴元就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 裴元的家境寻常,父亲临终又欠下赌债。 武举时,拿了末等成绩。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考试时射箭脱靶,一箭射断了旗杆。 如果用一贫如洗和一无是处来形容裴元,恐怕也说不上刻薄。 好在,当时总督军务的太监谷大用见状哈哈大笑,当众点评道,“此子夺旗,也是本事。” 面对这个狗屁不通的说辞,陪考的众官,面面相觑。 不久,原本该凭自己本事落榜的裴元,在诸多官员重新权衡后,以头名递补了上来。 如果有人以裴元的能力说三道四的话,那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伏羌伯毛锐以及兵部侍郎陆完都不会答应。 有了武举功名,裴元就有资格承袭父亲那锦衣卫百户的职衔。 而能在演武场上搏得谷大用一笑,让诸多考官改变想法的根源,就是因为裴元用“债务清算系统”,强行借了谷大用三万两银子! 谷大用的银子当然不好拿,何况想要通过“债务往来合理性判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于是从谷大用那里借到钱的裴元,立刻把这三万两拿给了谷大用买官。 谷大用一时昏头放出去的那么大一笔借款回到了自己手里,心情就很平静。 而拿着大笔钱去买官,在当前社会的经济结构中又很合理。最终的结果是,官买到了,裴元也多了一笔扛不动的欠款。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元才知道这个“债务清算系统”,居然还踏马有债务上限这个设定。 他不知道强行结算超支债务会怎么操作,但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原本他还打算进入锦衣卫之后抓紧捞钱,偿还一些债务,把超支的那部分账目平掉。 但是谷大用的抠门操作,却把他坑苦了。 裴元从谷大用那里买官,理论上谷大用也应该向锦衣卫稍微打点一下,哪怕只是递句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现在锦衣卫的老大都指挥佥事、安定伯张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的亲弟弟。 锦衣卫乃是张永的地盘,这个面子你得给。 可是谷大用这个坑货,既不想钱,也不想欠情,直接让裴元去走了武举的正规流程。 这一下,就把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得罪狠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谷大用的义子谷本,就在锦衣卫里挂了个指挥同知的虚衔。 谷本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很快就把裴元借了大笔钱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像裴元这种欠了大笔银子,摆明了车马就是要来捞钱的武官,无论他的上级还是他的下级,都不会喜欢。 肉就那么点,你要多吃,别人怎么办? 于是,裴元进入锦衣卫后没多久,就被张容客客气气约谈了一下,直接一张纸条,借调去了东缉事厂。 裴元在一脸懵逼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他当初也想把张永或者张容变成自己的债主啊,可是除了偶尔会出来过把赌瘾的谷大用,他也没得选! 现在债务超支严重,强行找张容借钱也行不通了。 万幸去东厂也不是都要切jj的。 东缉事厂名义上的掌控者是宫中的一群太监,下面实际做事的缇骑,却都是从锦衣卫借调的普通人员。 最大的两个坐堂官,一个是掌刑千户,一个是理刑百户。除此之外,受那些太监们差遣的,都是些小旗、校尉之类的低级武官。 东厂的几个管事太监,见锦衣卫居然又额外送来一个百户武官,都十分高兴。 提督东厂的太监丘聚,甚至还亲自过问了一下。 等到丘聚听说,这次来的锦衣卫百户,居然是本次武举头名之后,不由惊为天人! 丘聚在不耻锦衣卫嫉贤妒能之余,果断的把这个地表最强的东厂凶器,派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那就是参与对南直乱党梅会的围剿! 一众太监气势汹汹的带着武举头名的锦衣百户南下,过了没多久,就传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梅会在东厂番子的围攻中惨遭重创。 坏消息是,有一位叫做梅七娘的江湖侠女,在突围时,将没跑掉的锦衣百户裴元生擒。 后来在逃生无望的情况下,这位梅七娘扬言不能白来世上这一遭,将裴百户拉到草丛里办了。 这位梅七娘被乱箭射死,裴百户却侥幸被救了回来。 事情传回北京后,堂堂东厂提督太监丘聚一时想不开,当众晕了过去。 醒来的第一句话都喊破音了。 ——“他怎么不去死?!” (本章完) 第2章 南镇抚司的女大佬 第2章 南镇抚司的女大佬 东厂执事的都是一些阉人,对这种事情本来就比较敏感。 闹出这样的风波,简直要被人笑掉大牙。 更何况这件事后续的发展,更是给了心存侥幸,力图压下这件事的丘公公当头一棒。 东厂去南直围剿梅会的前因后果,很快被有心人迅速散布开来。 一时间,热议程度都盖过了近在咫尺的霸州民乱的事情。 懂行的人知道东厂的人不全是太监,但是不懂行的人,却都以为东厂里上上下下都是太监。 于是在不懂行的人那里,一位江湖女侠办了个太监,绝对是如今江湖上最劲爆的传闻。 甚至就其操作的体位和可行性,进行了热烈的探讨。 但是这件事,在懂行的人那里又掀起了另一个话题。 江湖传言一开始说是梅女侠办了个“东厂的太监”,后来这些搞不清楚情况的江湖人,在流传中索性简称为“东厂太监”。 但是,整个东厂不是谁都有资格被称为太监的。 能有资格被叫东厂太监的,只有和刘瑾齐名的八虎之一的丘聚! 于是同一个故事,懂行的和不懂行的流传着两个八卦版本,各自享受着不同的快乐。 虽然这等流言蜚语,奈何不得那些杀千刀的东厂奸佞,但是并不耽误他们暗爽。 丘聚五岁入宫,守身如玉了一辈子。 他做梦都不敢想,等五十好几岁做上东厂提督了,居然会背了这么一口锅! 这件事甚至都让张永在正德天子那里使了坏,若不是谷大用帮着遮掩,只怕丘聚再也没脸当这东厂提督了。 于是裴元回京的当晚,东厂就缇骑四出,尖帽白靴的东厂番子,惹得满京文武心惊肉跳。 面对兴师问罪的丘公公,裴元倒是没慌,很镇定的问出了琢磨了一路的话,“卑职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卑职若死了,谁来担起这可笑名声?” 事情是明摆着。 丘聚一个东厂提督,和这些江湖传言较真,本就跌份儿。还说不定挠到某些人的痒处,越闹越是不堪。 若是两个当事人都死了,最后变得没头没尾,岂不是更说不清? 丘公公身子晃了晃,含泪转头就走。 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没多久,裴百户就被重新退回了锦衣卫。 裴元能全身而退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时不时去北京城里最大的茶楼,和人讲讲他和江湖女淫贼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市井百姓听个乐呵,却不可避免的引来了锦衣卫同僚们的鄙夷。 今日裴元到北镇抚司来见张容,就是因为南镇抚司来了个韩千户,要调查他的事情。 南镇抚司属于锦衣卫内部的纪律组织,据说许多犯事的锦衣卫都悄无声息的死在他们的秘密大牢中。 裴元面上稳得住,但要说不畏惧,那也是假的。 进了衙堂,裴元飞速一扫,只见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在上首坐着,没见什么南镇抚司千户,心中微松之余,赶紧向张容见礼。 张容嗯了一声,抬抬下巴,示意裴元坐下等候。 裴元侧坐下来,心中又忐忑起来。 张容既然不是正主,显然那被南镇抚司调查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上次来的时候,张容还假惺惺的和裴元客气了几句,这次就明显爱搭不理。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时间一久,颇有些尴尬。 张容没精打采的托着下巴走了会儿神,忽然脸上笑起来,眉头一挑,笑着向裴元道,“哎,那事儿怎么弄的,你和我讲讲。” 张容一副我不困了,你好好和我聊聊的架势。 裴元闻言,抿了抿嘴。 张容和裴元没什么交情,也懒得理会这个属下的心情,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开口戏谑道,“就那么会儿工夫,是你完事儿了,还是她完事了?”裴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天的腥风血雨,让他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好像那梅七娘胡乱在他下身摸了两把,坐上去动了几下。 裴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 但想着梅七娘死前倔强的话,裴元也觉得那么美丽的女子,确实不能白来世上这一遭。 她应该无憾才对。 那想必是要算的。 而且…… 人情债里明明白白的记录着这一项,只是不能讨还了。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之前那个胖武官紧张的进来,对张容低声道,“人来了。” 张容微微点头,等听院中传来细碎的动静,稍一停顿起身迎了出去。 时间拿捏的极为老道,正好在堂前与来人打了个照面。 态度格外客气恭谨,又刚好比来人高站了几阶。 就听张容哈哈笑道,“没想到就这点事儿,还劳烦韩千户大驾亲自进京。家兄得知后,也嘱咐我今晚接风的时候,替他敬千户一杯。” 裴元听了暗暗吃惊。 张容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何等位高权重,怎么会对一个千户这般客气? 这“指挥佥事”虽然只是正四品的武官,但如果前面加了一个“都”就是正三品,地位在同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之上。 而且张容还不是普通的都指挥佥事,他是今年年中的时候,为了突击查办大太监刘瑾,天子钦命他进锦衣卫掌印管事的。 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就是栽在他的手里。 就因为有这么一尊大神镇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至今还空缺呢。 再说,张容的兄长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这千户何德何能,敢吃张永的敬酒? 裴元身子一滑,很流畅的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等着来自南镇抚司的问罪。 这时,就听一个清悦的声音答道,“佥事客气了,令兄的好意,我自不会忘。” 说着,竟当先迈步进来。 张容脸上堆着笑跟在后面,爽朗的说道,“好说,好说。” 裴元诧异的抬头,见来人颇为俊美,穿一身锦彩飞鱼服,脚步轻快的直向堂上来。 等到了裴元身前一停,开口问道,“伱便是锦衣卫百户裴元?” 裴元的目光扫过飞鱼服下被劲装裹着的纤细小腿,不敢再往上看了。 刚才那声音便让裴元有八九分猜测,如今更无疑惑。 这韩千户居然是个女人。 不过锦衣卫的成分本来就是大杂烩,据裴元所知,除了给皇亲国戚功勋子弟赏出去的名头,锦衣卫中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那就是画家。 或许是见识了徽钦二帝沉迷艺术,最后导致亡国的事情,明太祖朱元璋严令后世子孙不得重待画家。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既然画家进不了文官体系,那就从锦衣卫拿编制吧。 从明成祖那时起,锦衣卫中就有不少画家挂着千户、佥事、指挥使的虚衔。 莫非这个韩千户,便是类似的出身? 心中想着,也不耽误裴元对这个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都巴结的女大佬跪舔,“正是卑职。” 好好活着,跪一跪,这不寒碜。 (本章完) 第3章 让如来沉默观音落泪的砧基道人 第3章 让如来沉默观音落泪的砧基道人 韩千户笑了笑,伸手在裴元臂上虚扶,“我是南京镇抚司的千户,又管不着你,不必这般客气。” 裴元很识趣的顺势站起来,这时才注意到韩千户的话。 南京镇抚司? 不是南镇抚司?! 接着又恍然,南镇抚司就在灯市口那边,怪不得刚才张容提到了进京两个字。 裴元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这就牵扯到大明朝廷的一个特殊情况了。 自从朱棣靖难之役后,朝廷就从南京城搬到了北京城。 作为之前的旧都,也为了平衡南北方的利益,朝廷仍旧在南京留下了一整套政府班子。 不但有六部五寺的全套系统,就连锦衣卫的配置也一个不缺。 只是南京远离朝廷中枢,南京留守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养老闲置,就连南京锦衣卫也变得毫无存在感。 如今专门跑来个南京锦衣卫的千户,还这般让张永、张容重视,就由不得裴元不上心了。 裴元起身时,顺势迅速的看了一眼。 这个被称作韩千户的女子长得英气,带些男相。若是女装,或许只作寻常耐看。如今穿着劲装,外套飞鱼服,反倒让裴元觉得很美。 裴元的目光迅速垂下,恭敬的说道,“尊卑有序,卑职不敢狂妄。” 那韩千户笑了笑,等众人都落座了,才看着裴元问道,“梅会那桩案子,你知道多少?” 裴元心头一紧,终究是说到此事了。 这时他也想明白了,韩千户固然不是南镇抚司的人,但是案子就发生在南直隶,若一心要过问,北京这边也说不出什么。 裴元想了想,答道,“梅会的事情,卑职知道的也不多。之前刘瑾刘公公派往南方不少税监,办事颇为得力。刘公公死后,张公公和丘公公想把这些人接手过来。只是才没多久,就屡屡有江湖帮派行刺税监的事情发生。” “丘公公怀疑江南大族有人在幕后作祟,所以把目标盯在这个梅会身上,想要借此牵出更多的乱贼。” 裴元见韩千户没什么反应,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韩千户玩着手中一个白瓷小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裴元知道这恐怕不是韩千户来的真正目的。 裴元一停,韩千户就直接问出了感兴趣的话题。 “那个梅七娘是怎么回事?” 被一个在裴元心中称得上美貌的女人问这么个问题,任是裴元心如铁石,也不免感到难堪。 或许是看到裴元的犹豫,张容不耐烦的催促道,“有什么就说什么,莫耽误韩千户的时间。” 裴元无奈,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韩千户这次听的很认真,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裴元。 特别是和梅七娘最后的那点时光,被韩千户反复追问。 裴元确认韩千户没有半点故意羞辱的意思,只是看她那认真的样子,似乎那点男女的勾当,是一件需要拆解的谜题。 裴元说完,这次韩千户沉默了良久。 很快,那白瓷杯子再次灵活的在她如玉的指间翻动,韩千户看着裴元,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觉得梅七娘是怎么看伱的?” 裴元有些懵,这是什么问题? 韩千户似乎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自顾自的说道,“但总之,你在她心中会有点特别。” 裴元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请恕卑职无礼,这有什么意义吗?” 韩千户拇指一挑,那白瓷小杯在她手掌中翻了个个,淡淡笑道,“人若没了,当然就没意义。但是若有妖人将她化为厉鬼,则少不得要想办法把她引出来。” “啊。”裴元吃了一惊。 妖人?厉鬼? 裴元一时觉得大受冲击。 接着,裴元猛然想起一件不合理的事情。 都说人死债消,梅七娘既然已经被乱箭所杀,她又怎么会出现在“人情债”的应收债务中? 张容似乎知道点什么,在旁帮腔了一句,“不该问的别问。” 韩千户倒是不在意,笑道,“之后还要用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完,她将那白瓷小杯攥在手心,淡淡道,“我们这个千户所的存在,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时间久了,也没人刻意提及,但是两京之中,台面上做事的人也不少。” 裴元听的稀里糊涂,但他记得张容的话,不多吭声。韩千户自顾自说道,“本官所辖的千户所,名曰镇邪。原本太祖皇帝设立时,专职追杀明教余孽。明教教主死后,几位法王也没了踪影,我们镇邪千户所又转为追捕妖人,平弭其他邪教。” 裴元听得明教余孽几个字,不由心惊肉跳。 朱元璋本是明教教众,势大之后,又除掉小明王,唯我独尊。 这件事在江湖市井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官面上避讳很多,谁敢提起? 裴元额头生汗,连忙道,“卑职孤陋寡闻,却是初次听闻。” 韩千户似笑非笑,又转起了手中的白瓷小杯。 “那,砧基道人你总知道吧,那些便是我们千户所在各寺观中的耳目。” 韩千户看着张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等忠于职守,兢兢业业,做的也都是坦荡的公事。也不知道谁那么心思阴暗,把我们弄得像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一般。” 张容擦了擦汗。 太宗爷的命令,谁敢多话? 镇邪千户所追杀明教余孽,寻找民间妖人的事情,本就拿不上台面,如何能宣之于众? 裴元听了砧基道人四字,恍然大悟之余,心中更添敬畏。 大明朝靠着明教起事,对这些能煽动百姓的僧道管理极为严格。稍微大一些的寺庙宫观,都设有砧基道人坐探。 这件事后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是成书于明朝的《西游记》,却忠实的把这些现象体现出来。 话说那一回。 众菩萨请如来明示根本,指解源流。如来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严,但见那天龙同绕,雨缤纷。 如来说完,又对众言,说是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 “东胜神洲,敬天礼地,心爽气平。” “北俱芦洲,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 “我南亚次大陆,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 如来吹完牛逼,让观世音菩萨去东土寻取经人。 观音拿了如来赐下的锦斓袈裟、九环锡杖以及金、紧、禁三个金箍,下了灵山。 刚到灵山脚下,就被玉真观的金顶大仙叫住了,“干嘛去,过来登记。” 观音菩萨,“……” 没想到被如来说的热血沸腾,一场心潮澎湃之后,下山还要登记。 菩萨不敢久停,曰,“今领如来法旨,上东土寻取经人去。” 大仙听了又问,“取经人几时方到?” 菩萨道,“未定,约摸二三年间,或可至此。” 等到观世音菩萨登记完,情绪已经有些消沉了。 这事业还能有前途? 后世人看到这里可能有些奇怪。 这踏马扯淡的吧? 灵山佛祖脚下,堂堂观音菩萨出门,还要找个道士登记?! 但并不奇怪。 小说来源于现实,明朝人认知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明朝人写的小说,无论是金池长老的观音禅院,还是如来佛祖的灵山,都有道人管着出入。 这些横压在一切宫观庙宇之上的各色道士,便是这些砧基道人。 这一支世俗之外的强大力量,名义上归礼部管辖,但裴元今日听了这番内幕,已经明白过来。 眼前这个镇邪千户所的美貌千户,便是所有砧基道人真正的大头领! (本章完) 第4章 被白嫖的刘瑾刘公公 第4章 被白嫖的刘瑾刘公公 如果是旁人,或许只以为“镇邪千户所”最多在宗教上有些影响力,职权领域有些偏门,在其他方面更是不值一提。 但是裴元恰恰是个例外。 他这次追随东厂去南直隶围剿梅会,从东厂那里得到了不少重要信息。 梅会之乱,看似只是简单的江湖中人袭击税监,抢夺钱财,但是裴元却从那些胡乱堆积的情报中,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息。 大明朝经历了数代的长治久安,南方的经济已经十分发达。 《四友斋丛说》中,对明朝中期南方的商业发展,有过一段概述性的评价,“正德以前,百姓十一在官,十九在田。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者,又十之二三也。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 光是从事工商业的人口就数倍于前,工商业的规模自然更加庞大。然而与之对应的是,收缴的银课、矿税、商税却持续下滑。 这件事就深深的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 规矩可不是这样的,底下人都分完了,你让上边的人怎么活? 于是为了直插一线,掌握住财政大权,宫中向江南各个工商业发达的省份派去了大量的税监。 上交的商税自此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同时也得罪了江南士族豪绅的利益。 只不过主持此事的,乃是堂堂刘瑾刘公公,大家自然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的时候,事情不经意间出现了转机。 有一天,刘瑾的党羽礼部尚书张彩告诉刘瑾,“刘公公,咱们被白嫖了,你知道吗?” 刘瑾很诧异,这种事儿能发生在我身上? 张彩说。 这些官员啊、税监啊,在地方上打着孝敬刘公公的旗号大肆搜刮,得来的钱财大头全放进自己口袋,只会拿出一小点孝敬你,但是横征暴敛的臭名声却全都由伱来背。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很亏? 刘瑾一听就坐不住了。 我踏马简直亏麻了! 于是他很谦虚的向张彩请教,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张彩立刻给出了智商加情商都超高的一个招数。 贪腐不如反腐。 我们把那些贪官都抓起来,这样不但百姓们歌功颂德,我们还可以全都要。 于是,刘瑾立即下令清查各地府库的亏空,一旦发现贪腐立刻追责。 仅仅一年的时间,刘瑾就给朝廷追回了之前八年的亏空! 就连这些,都是刘公公吃剩下的! 甚至,这个过程中诞生的“查盘”和“考成”两大治政思路,深深的影响了后来执政的高拱张居正,为后来的隆庆中兴奠定了基础。 朝中大臣们见刘瑾这么有能力,都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也。” 这可把小时候没读过多少书的刘公公高兴坏了。 第二年,刘公公就被赐死了。刘公公死了之后,接替他的张永自然不敢再激进的反腐,但是增派税监的事情,却没有停下来。 毕竟刘公公死了,那以前刘公公的钱就是他张公公的钱。 而且张永也不算太贪,不管是宫中朝中,愿意和他一起使劲,把这件事做成的人不在少数。 不管是丘聚、谷大用这些掌握要害职务的,还是渐渐实权不在的高凤、马永成等人,对直接征税这件事都有浓厚的兴趣。 刘瑾死了没多久,张永组织了第一波心腹去江南征税,只是没想到眼看就要到收获的时候,却被以梅会为代表的江湖人物劫杀。 裴元自小在市井长大,平日里听过不少有趣的江湖传闻。 他知道江南有许多地连千顷的豪族,这些豪族在自己的地盘上甚至比官府还要有影响力。 平日里,若能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也就罢了,若是官府一定要做些什么不懂事的行为,那么除了朝中会有人站出来说话,还会有一些找不到根脚的江湖人去给些警告。 那些江湖闲汉吹牛聊天时,经常津津乐道于哪个亡命之徒能将死狗塞进知府的被窝,又有哪个采淫贼光溜溜的抱了某御史的闺女一夜,却秋毫无犯。 这些不上台面,又让人不好启齿的事情,有着极大的威慑力。 大多数异地为官的进士举人,要么选择忍气吞声挨完一任,要么选择同流合污,成为地方豪族的同路人。 而这些被人津津乐道的江湖人,大多便是依托各类名山古迹,宫观寺庙存在的。 这些场所,有土地财产可以安置大量的闲散青壮,又没有官府太严密的管辖。 别说藏这么点私人武装了,前两年刘六刘七在河北起事的时候,甚至直接在京师眼皮子底下拉出来一万多人的队伍。 南直隶的梅会,不过是台面上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罢了。 甚至还有一些轻侠,托名“华山派”、“武当派”、“崆峒派”这些名头,在江南四处横行,而官府不能治。 在很多地方,都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仿佛大明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天子和百官治理的表皮光鲜的世界,一个是豪族和江湖裁决的暗流涌动的世界。 镇邪千户所的砧基道人,虽然只掌握有数的一些寺庙道观,但是一来这些寺庙道观实力雄厚,背景强大;二来又和许多小寺庙道观勾连着香火情,于是镇邪千户所,就成了朝廷处理江湖人时比较重要的一个口子。 简而言之,就是江湖人物所痛恨的朝廷鹰犬! 知道了这位韩千户的身份之后,裴元甚至觉得,哪怕这位好看的美人儿,突然把身上的飞鱼服一扒,露出雪白膀子上的左青龙、右白虎,他也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裴元的态度越发恭敬了,“那不知道千户找卑职是有什么吩咐?” 韩千户听了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 “梅七娘所化的厉鬼在南直隶闹出不小的动静,那背后的妖人狡猾,本官带人追捕了几次都没得手。我打算从梅七娘那里入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她引出来。” 韩千户说到这里,盯着裴元问道,“本官打算将你暂时借调去我镇邪千户所,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听到这里,裴元瞬间想起了系统中的那个提示。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你实现了梅七娘的临终愿望,可以向她讨取一个人情。 (本章完) 第5章 裴元的债务帝国 第5章 裴元的债务帝国 裴元脸上挂着笑,心里mmp。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答道,“这不是下官能够决断的,还要看镇抚司的意思。” 还未斟酌出什么好借口,那张容就冷哼了一声,“韩千户用得着你,这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韩千户不接这话,轻笑着看裴元。 裴元心知此事怕已成定局,再不识趣,那韩千户喊百八十人来砍自己也说不定。 他只能咬牙说道,“卑职自然从命,只是此事能不能推迟两日?” 韩千户听了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裴元本不想提,但如今也只能如实相告,“再过两日,便是镇抚司发放禄米的日子。卑职想领了这个月的粮饷,再随千户去做事。” 韩千户闻言一头雾水,觉得这家伙简直莫名奇妙。 “你是朝廷正六品的百户,便是在我这里,也不会短缺伱的饷银?难道怕我南京镇抚司支应不起吗?” 裴元喉咙咽了一下,低声说道,“卑职有几笔息钱急着要还,若是错过了日子,又要多滚上一滚。” 说起裴元身上的债务,那可真是一言难尽了。 他老子还在的时候,就欠下了几百两。 偏偏这家伙又是个酒蒙子,不管是得了饷银,还是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处,喝起酒来,就醉生梦死,顾不上其他。 裴元从小跟着这老子担惊受怕,被人堵着门要债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等裴元稍稍懂事,就忍无可忍的主动接手了他老子手中的那些债务。 随后依靠着每年六十两的饷银,以及少量见不得光的收入,勉强维持着二人的生活。 为了不让债务膨胀的太快,裴元通过大量的小笔借款还上了寿宁侯家的大头,随后辗转腾挪着,控制着债务的规模。 寿宁侯家的息钱很是凶猛,一笔款子只要没还完,不管之前还了多少,等到结息的时候,都要按全额算完息钱,再滚到债务上去。 裴元还掉了寿宁侯家这一笔,那些小笔款子就有了能转圜的余地,总能在结息之前周转还上。 那时候,裴元才九岁。 九岁的裴元掌握着他那多达上百笔的庞大债务帝国,生无可恋。 年初的时候,他老子死掉,少了那些额外的收入,裴元的债务帝国几乎要面临崩溃的窘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莫名的觉醒了这个“债务清算系统”,而且年龄到了,可以承袭正六品百户的职位。 裴元家这个世袭百户,足以追溯到三代之前。 景泰元年的时候,因为土木堡之变,死伤了大量的武官,又有传言说瓦剌大军还要入寇,大同和宣府的马草不够,所以天子格外开恩,允许百姓捐马草为官。 诏令一出……,北地豪绅跑了大半。 等到第二年的时候,天子又下诏,说,哈哈哈,之前和你们闹着玩儿,瓦剌人未必还来!盛世只是起点! 而且又把价码提到了可以捐世袭武职,实授锦衣卫官职。 裴元的太爷爷这时候果断出手抄底,捐了粮秣六百石,得了锦衣卫试百户的实职。 老爷子行商了半辈子,没吃过什么亏。进入锦衣卫为官没多久,就因为手脚大方,心思灵透,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的心腹。 从六品的试百户,也成功的晋级为了正六品的真百户。 再后来,就因为事涉太上皇的金刀案,和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一起被下狱。 等太上皇成功复辟,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被凌迟处死…… 裴元的太爷爷散尽家财,终于和卢忠划清界限,得以幸免。 但除了一个百户的袭职,什么都没给后人留下。 或许是亲见了这一番跌宕起伏,裴元的祖、父两辈都活的很通透。 等两人没了的时候,留给裴元的除了这个百户,还有一屁股陈年烂账。 裴元到手的这个百户,虽然底子不好,但是饱含了朝廷的诚意。 这五十多年来,每月都能领到实打实的十石俸禄,和当初输捐的六百石相比,已经收获十倍不止。 但是,那又怎样? 一石米如今能卖五钱银子,裴元就算一年不吃不喝,也才能攒六十两银子。这个数字,甚至不够那几百两欠账每年的利息。 后来,相熟的叔辈有人提点了一句,若是能想法递补一个百户实职,或许能捞点油水,补贴一下生计。 这时已经是正德六年,别说一个小小的百户,就连很多袭职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每天揣着手等补缺。 比如说,反映时代大浪潮的《金瓶梅》中,补不到缺的陈千户,就只能开棺材铺为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世袭千户谢希大,只能唱曲帮闲。男主西门庆死后,他的实缺也被人早早惦记。 裴元找人打听过,如今一个百户的实缺,锦衣卫那里的明码标价是三千两银子。 这个价格比他老爹买官时,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如今裴元这点俸禄银子,只能够糊口的,更别提还要挤出钱来平掉老子的赌债,想要再补个实职,已经是痴人说梦。 好在,裴元有这个“债务清算系统”可以玩一把大的。于是裴元找有头有脸的债主们多方打听,守到了出来小赌怡情的谷大用。 开始的计划是,从谷大用那里借三千两银子,来补个实缺。 但是等钱被“债务清算系统”强行借到了,裴元才发现了个蛋疼的事情,他能强行借钱,但是不能强行买官啊! 何况是用谷大用的钱,找谷大用买官。 这踏马不就是妥妥的空手套白狼吗? 眼看醒悟的谷大用要当场翻脸,裴元脑子一空,直接喊出了“三万两!” 一个锦衣卫百户能卖到三千两,是因为补缺之后,确实有机会能捞到三千两。 当溢价达到了十倍的时候,这场借贷已经不是借贷了,而是变成了一次可能带来暴利的风投。 就连谷大用也没法拒绝这个诱惑。 何况,借出去的钱不是又回来了吗? 于是裴元的债务帝国受到了致命打击,“债务清算系统”也刷新出了债务上限和超支债务的强制结算日。 接下来的麻烦也随之而来。 裴元借谷大用三万两银子的事情,瞒过了不少人,但是瞒不住那些关心呵护他的债主。 虽然裴元一再声明,谷公公对自己的财务状况很是了解,并不急于催款。 可那些借款人还是慌了神,很多人还信誓旦旦,只要能按时归还本金,甚至可以免掉息钱。 裴元必须得趁着消息散布开之前,以自己得到实职为契机,赶紧多借几笔长期的款子,并把将要到期的一些及时结算。 要是等到从南京再赶回来,那就全完了…… 听裴元含糊的说完,韩千户哦了一声。 她时常和市井江湖打交道,倒不是不识人间烟火。 她想了想,屈指一弹,手中把玩的那个白瓷小杯就向裴元飞来。 裴元慌忙双手接住。 韩千户笑道,“这样吧,本千户就提前帮你把这个月的饷银结了,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你手中的这个杯子,是我的一件信物,你拿着它去最近的寺院或者道观,找人要六两银子,多余的就算赏你了。明日午时,你来这里见我。” 裴元听了颇觉意外。 他是正六品百户,每月可以领十石粮食,折算成银价并不稳定,只能是个大致的数字。 比如今年北直隶因为有人造反,米价维持在每石五钱以上,那就是五两银子多些。河南旱灾持续,一石米就能卖到一两二钱,但是河南太远,运过去也不现实。 理论上,两京官员的俸禄也可以将米直接折成银两,今年两京的折算官价是七钱银子一石。 按照这个官价,裴元可以到手七两,但要这么想,那可就太天真了。 因为按官价计算的时候,并不能全额发放,要进行折色。 大明朝征收赋税的时候,因为货币流通性不足,实行钱币和实物并行的双轨制。 比如南方的丝织业发达,征收赋税的时候,缴纳粮食不如缴纳丝织品方便易行,于是朝廷开恩,允许百姓直接交纳丝织品。 那些税吏就先把丝织品换算成钱,然后再把钱换算成应当缴纳的粮食。 丝织品换算成钱的时候刮一笔,钱换算成粮食的时候再刮一笔。 官员们都很愉快,这是善政啊! 慢慢的,库房里攒了一堆用不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朝廷也很为难。于是朝廷想了想,得,我再把这些东西折算成工资发下去,不就好了? 官员们这时候就很懵逼,这尼玛啊! 裴元身为正六品官员,年俸是一百二十石粮食。 这一百二十石粮食仔细拆分后,本色俸为六十六石,折色俸为五十四石。 本色俸的六十六石可以实际领米十二石,折银俸四十五石,折绢俸九石。折色俸的五十四石,其中折布俸为二十七石,折钞俸为二十七石。 大明宝钞因为朝廷的肆意印刷,疯狂的贬值,正德年间已经毫无流通价值,折钞俸这二十七石基本上等于喂了狗。 折绢俸的九石和折布俸的二十七石,实际价值不到账面数字的十分之一。 折银俸的四十五石,才是真正能按七钱一石计算的粮食。 要是按这么算,裴元就亏麻了。 若非锦衣卫属于强力部门,暗地里一直是足粮俸,裴元的债务帝国早就崩溃了。 韩千户差借裴元,直接补给六两纹银,这就相当大方了。 韩千户说完,见裴元还愣着,以为他找不到门路,当即笑问道,“怎么?莫非还得本千户亲自给你取来。” 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在旁笑呵呵的插了一句,“智化寺就在不远。” 韩千户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随口道,“就智化寺吧。” (本章完) 第6章 寺住不炒 第6章 寺住不炒 裴元攥紧手中的白瓷小杯,微皱着眉头,慢慢从北镇抚司中出来。 他之前带来的小旗,紧张的凑了过来问道,“大人,他们怎么说?” 裴元手下没有使唤的人手,这个小旗还是和他一起从东厂被退货的。 这小旗三十多岁,名字做陈头铁,据东厂的管事太监们说,刑讯很有两下子,从没失手过。 裴百户下江南的时候,东厂为了加强一下裴百户手中的实力,就把陈头铁划到了裴百户手里。 原想着等裴百户覆灭了梅会,就原地刑讯,严刑拷打,然后直接去抓幕后主使。 没想到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十。 陈头铁还没来得及失手,裴百户就失身了。 东厂厂公丘聚含羞忍辱,事后直接将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清退回了锦衣卫。 被退货陈头铁十分懵逼。 他被借去东厂十多年,在锦衣卫内部没什么后台根基。这一回去,根本没有能给他腾出的位置。 陈头铁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觉得裴元再怎么也是个正六品百户,比他一个小旗容易混出头。 回了锦衣卫之后,就仍旧跟着裴元,赖着要祸福与共。 裴元现在有实职也和没有一样,乐得有人能帮他撑撑场子,对这个唯一的跟班也比较在意。 他觉得应该给陈头铁点盼头。 毕竟,除了理想,裴元也给不了陈头铁太多。 裴元当即安慰道,“没事的,南京锦衣卫那边很看好我,这次来了个千户要借我去做事,若是这次的差遣油水足,我就找机会把你也要过去。” 陈头铁听了喜笑颜开。 “那就全靠大人提携了。” 陈头铁这几天也有些难熬,如今他在北镇抚司挂个空头小旗,平时根本没人理会他。 没有办法捞油水的话,和那些只领空头禄米的恩荫官有什么不同? 想想裴元当初为了补实缺付出的那些心思,就知道陈头铁现在的处境有多难受了。 南京镇抚司虽然没北京这边的有实权,但好处是天高皇帝远,又是大好江南的世界,莺歌燕舞之地,只要找几个没背景的富商敲上几笔,足够过得舒坦。 等慢悠悠的出了胡同,裴元才随意的向陈头铁低声打听道,“对了,你知道离咱们最近的寺庙或者道观是哪个吗?” 陈头铁闻言也吃不太准,“呃,这我可说不好,圆恩寺好像离得不远,广慈庵应该也在附近。” 这倒怪不得陈头铁了。 至于原因嘛,就比较复杂了。 自开国至今,明朝的政策一直是要求严控寺院道观数量。 如果大好的地段都修了寺院,肥沃的土地都变成寺产,这可让普通老百姓怎么活? 洪武六年的时候,朱元璋下旨,寺住不炒,命令府州县只允许留大寺观一所,其他的全都要归并! 永乐十五年的时候,朱棣下旨,寺住不炒,禁僧尼私建庵院,俾守法规,违者必诛! 正统十年的时候,朱祁镇下旨,寺住不炒,不许再修,严加禁约。 成化二十一年的时候,朱见深下旨,寺住不炒,敢有增修请额及妄称复兴古刹者,罪之。 从开国到现在,几乎历任朝廷都把“寺住不炒”作为指导思想,为此下了许多诏令。 在历任朝廷坚持不懈的打压下,终于…… 到了正德年间,光是在一个北京城,有名可数的寺院,就已经有八百一十多所。 那不成规模的小寺庙又有多少呢? 这里我们可以类比一下。按照《金陵梵刹志》的记载,明朝的时候南京有寺院有一百八十所。当然这个数字并不完整,因为在其他史料上,又对出来二十多所不重名的。我们就按二百来算。 又有《金陵梵刹志》上所说,“最小不入志者百余。” 也就是说,南京城里小户型寺庙的比例,大概是有名有姓的一半左右。 这么换算一下,整个北京城的无名小庙,就有四百座以上。 一个至少有一千二百所寺庙的京都,不要说陈头铁了,恐怕就算把僧录司和道录司的主官叫来,都得懵逼。 裴元听完陈头铁的话,喃喃轻声道,“所以说,张容为何要我远去智化寺呢?” 裴元仔细琢磨着刚才的事情,心中反复的揣摩着。 韩千户让裴元就近找个有砧基道人的寺庙取银,这本是一桩无所谓的小事。 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凭空插手,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莫非那韩千户久在南京,张容以为她对京城的寺庙并不熟悉,所以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也对。 这京城有上千寺庙,韩千户一个南京的官儿,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裴元慢慢走着。 不一会儿,那个将裴元接入北镇抚司的胖武官,在巷尾转角处出现了。 他脸上没有笑容,淡淡的吩咐道,“咱们今天就算认识认识。” 说完,丢过来一小块银子,沉声道。 “我叫孙博。” 没头没尾的说完这句,那胖武官就转身离去。 裴元捏着手中的银子,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还有烫手的时候。 陈头铁跟上来,惊疑不定的问道,“大人,这是干嘛来的?” 裴元摇头。 随后才低声道,“不该问的别问,你跟我走一趟智化寺。” “智化寺啊。”陈头铁咂了咂嘴,“那可不是什么光彩地方。” 智化寺算是北京城中颇有名的一座寺院,占地两顷有余。寺里有大殿、配殿、钟鼓楼、大悲堂,还有禅房数百间,规模不逊北京孔庙。 这里原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家庙,土木堡之变后王振被抄家灭族,但因智化寺乃是英宗敕建,所以得以保留。 后来英宗复辟,又在智化寺中为王振修造了英烈祠堂。 百姓们厌恶王振误国,导致智化寺也受牵累,香火一直不盛。 不过王振虽说下场不太好,但因为王振是大明宦官专权第一人,不少很有上进心的太监,出宫之后都会偷偷来拜一拜。 裴元想着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一边猜测着张容的意图,一边向智化寺行去。 有的时候,知道一些秘密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 真正糟糕的是,别人以为伱知道了,你却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7章 佛门的职业体系 第7章 佛门的职业体系 裴元的时间很紧张,赶在晌午之前,就到了智化寺门前。 这里香火不盛,和尚不像别处那么倨傲。 门前洒扫的僧人见来了两个低品阶武官,连忙去通知了知客。知客僧不明就里,到了跟前热情相迎。 裴元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道,“本官有公务在身,要见这寺中的砧基道人。” 陈头铁从后帮腔,气势十足的喝斥道,“还不带路。” 裴元回头看了一眼,心道,陈头铁这狗东西也是个势利眼啊。 这要是到了大慈恩寺,他还敢这么装逼,那裴元就敬他是条好汉。 当今佛门诸派,以藏传佛教和印度密教最为显赫。 显赫到什么程度了呢? 他们甚至已经有了非常严格的职业体系。 第一等叫做“大慈法王”,第二等叫做“西天佛子”,第三等叫做“大国师”,第四等叫做“国师”,第五等叫做“禅师”,第六等叫做“都纲”,第七等叫做“喇嘛”。 最让人羡慕的是,这职业体系不但有官方的承认,甚至按照对应的等级,每天都能享受到官府的各种差别待遇。 简而言之,就是“在编”。 于是,“喇嘛”们每天想的都是,我一定要好好修行,有一天成为“都纲。” “国师”们每天想的都是,xx大国师,莫欺少年穷,下次辩经老子一定把你打败,成为“大国师!” “西天佛子”每天想的都是,佛子之下都是蝼蚁,哈哈哈。 那“大慈法王”就是超强最碾压的那个了吗? 并不是。 因为“大慈法王”之上还有真正的超无敌存在。 ——“大庆法王!” 大庆法王全称为,“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 还没完。 “、大明天子,朱厚照。” 这是去年新增编的佛。 藏传佛教和印度密教之所以如此受到皇家和贵族青睐,并不是因为这一支的佛法多么精深,而是因为和尚们尤为擅长壮阳。 其中以明宪宗喜爱的“秘密教”,为房中术的最顶流。 这位宪宗皇帝总共封授了法王、佛子、国师四百三十七人,让佛门风头一时无两。 道教各派眼红之下,也想要复制这套升级体系,据说已经有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等说法,但是放出风后,因为朝廷压根不搭理,也就没有后文了。 那知客僧见陈头铁这般强势,见的又是砧基道人,慌忙亲自在前带路。 这砧基道人名义上归礼部管理,负责上令下达和寺院差税事宜,但实际上却是锦衣卫在寺院道观中的坐探。 法令上对僧道严苛的标准,和世风日下的现实,导致了这里面有极大的利益空间。 如果那些和尚想要平安无事的享乐,那打通砧基道人这一环,寻求明面上的默契,就十分重要了。 除了在一些较大的寺院里,负责坐探的砧基道人,都是大爷一般的存在。 到了砧基道人的职房,知客僧探头,见里面无人,回头陪笑道,“或许是在后面禅院。” 陈头铁不知道这里面的分寸,见裴元大模大样的自顾自走入房中,这才喝道,“还不快去把人找来。” 知客僧见状,不敢耽搁,连忙去寻那砧基道人。过了不多久,就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边走边问的从回廊处过来,“是礼部的人?还是锦衣卫的人?” 就听知客僧小声的说了两句。 那不耐烦的声音,嘁了一声,喊道,“锦衣卫怎么了?张容也管不着老子。” 陈头铁听着不对劲,赶紧看了裴元一眼。 见裴元仍稳稳当当的坐着,当即也把腰挺直了几分。 很快,一个胡乱穿着道袍,随手挽出一个道士髻的粗壮汉子出现在门前,或许是走的快了,袍角翻飞出簇新的官靴。 他阴沉着脸,眼皮一抬,见裴元坐在他的位置上,脸色就越发难看。 还未等这砧基道人开口,裴元就歪身,慢慢扬起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虚攥成拳,拇指挑起,上面套着那个白瓷小杯。 裴元的眸光飞快的向那高高挑起的白瓷小杯一瞥,又看回那砧基道人。 那一副粗豪模样的家伙,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脚踝一软,险些绊倒在地。 接着,脸上的肌肉,如同脱力一般松弛下来,面无人色的颤颤道,“程知虎犯了何罪,劳千户赐死?” 裴元见程知虎乍着双手,汗流浃背的样子,心想这倒是怪了,莫非这信物有别的用途? 自己是来取银子的,倒不好让程知虎误会太过。 不过,裴元想着张容那古怪的举动,也不急着解释。 他学着韩千户拇指一挑,让那白瓷小杯跳入手中,又随手放在案几上。 接着,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程知虎面前,抓着肩角为他整理了下匆忙穿上的道袍。 手掌下,明显感觉到了程知虎的恐惧和难熬。 裴元心头大定。 这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这么说?” 程知虎以袍袖擦了擦汗,结结巴巴的说道,“下、下面人做事不力,韩千户就会以此杯赐下鸩酒,兄弟们哪个不知。” 裴元听了也吓了一跳,要不是当着程知虎,他都想立刻去找水洗洗手。 但是这会儿,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裴元知道分寸,勉强笑着说道,“那你可要虚惊一场了,韩千户对你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她让我找伱,是为了别的事情。” 裴元忧心自己手上染没染毒,笑的很不自然。 但是落在程知虎眼中,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倒是有些高深莫测。 程知虎连忙擦擦汗,讨好的说道,“大人尽管吩咐。” 说着,看了看裴元的服色,上赶着巴结道,“总听说人,韩千户座前有五个百户,每个都本领高强,神秘莫测。卑职无福,不曾见过,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裴元没必要说谎,当即笑道,“韩千户也是今日才叫我跟着她做事的,我姓裴。” 裴元有心要在程知虎那里套话,因此故意拿捏了一番。 只不过,程知虎怎么理解是他的事情,从裴元口中说出的只能是实话。 ps:免费期铺垫一下背景,感觉这样对订阅用户友好一些。 (本章完) 第8章 甚至不需要利息 第8章 甚至不需要利息 程知虎又赶紧和裴元重新见礼。 他的目光一会儿在那白瓷小杯上看看,一会儿又在裴元身上看看,心中那忐忑,却是强自镇定也压不住的。 裴元回到椅上坐定。 他见程知虎胡乱披了一件道袍,看不出服色高低,又有心了解下砧基道人这个组织的门道,于是抛开正事不提,开口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程知虎心中不安,赶紧擦着汗一五一十的答道。 “卑职原本是纵横淮上的强豪,后来攒了一点钱,就打算捐个官儿,过过安稳日子。正好遇到韩千户用人,得她招安,进了南京锦衣卫做小旗。事后韩千户询问卑职的意愿……” 程知虎苦笑道,“卑职打生打死半辈子,早没什么雄心壮志。于是韩千户就给卑职安排了这个闲职,在智化寺做个砧基道人。” 裴元暗道,难怪这家伙看着不像是军户子弟,原来竟是出身草莽。 得知程知虎是半道出家,裴元有点失望,他也不指望问出镇邪千户所太多内情了,这才说道,“韩千户今日来京了。我这次过来,是她吩咐我来取六两银子。” 说完,裴元故意看了那白瓷小杯一眼,问道,“还需要我给你什么凭证吗?” 程知虎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堂堂韩千户为何还会差这六两银子,被裴元一问也只能回答道,“岂敢岂敢,卑职这就去取。” 程知虎匆匆忙忙的出了房间,正见那知客僧在不远处张望,他连忙将那知客僧拽来,低头吩咐了几句。 那知客僧闻言连忙去了,程知虎又进来陪着说话。 裴元想起自己的另一个目的,又随意的问道,“这些天,智化寺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程知虎闻言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如实答道,“有。前天的时候,有宫里的太监来祭拜王振祠,卑职去问了,来人是张永张公公。这智化寺以前是王振的家庙,寺里的一个老和尚,还见过王振。张公公颇有兴致的询问了一些王振生前的轶事,随后就离开了。” 裴元皱了皱眉。 太监祭拜王振的政治意义,几乎相当于文臣的剑履上殿,封拜九锡了。 张永刚搬倒了刘瑾,现在风头正劲,正该是避嫌的时候。就算真想祭拜,何必要亲自来? 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就会向朝野发出错误的信号。 裴元见程知虎有未尽之意,追问道,“还有吗?” 程知虎看了陈头铁一眼,有些迟疑。 陈头铁心知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下意识就要避让出去。 裴元向程知虎道,“没事的,他是我的人。” 程知虎这才压低嗓子说道,“昨天,天子来了,他也去寻寺里的僧人问话了。后来天子听说智化寺有砧基道人坐探,又把卑职叫去,私下询问了当年密档的事情,还让卑职替他查一件事。” 裴元立刻追问道,“什么事?” 程知虎说道,“天子想知道,当年英宗重修智化寺后有无来过,是否留下过什么只言片语。” 见裴元沉吟不语,程知虎继续说道。 “今日一早,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让人来询问此事,只不过事涉天子,若是张容亲自来此,卑职也就卖个人情,他这般遣人过来,卑职岂敢把天子的事情随意宣扬。” 裴元听到这里,立刻明白过来。 张永前日过来,天子昨日又来。 要么是天子信不过张永,要么是天子另有想做的事情,不想被太多人知道。 而且,很明显的是不想让张永知道。 这里面的态度和内情,自然让张永忐忑。 要知道张永从某种意义上和王振有着极强的相似之处。扳倒刘瑾之后,张永和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三边总制杨一清的政治同盟越发稳固。 虽说赶不上王振那时的权倾朝野,但是当司礼监、内阁大学士和边军这三者捏成一个拳头时,足以粉碎任何的反对意见。 特别是王振热衷兵事,屡屡插手对瓦剌的政策,而张永呢,虽然是个太监,却弓马娴熟,颇有勇力,不但掌握着十二团营和神机营的兵马,还曾经在平定安化王叛乱的战事中亲自监军。 权侵朝野,又热衷兵事。 东厂厂督丘聚就曾含沙射影的将张永比作王振。 当今天子忽然要打听王振的事情,自然让张永有些坐立不安了。 王振那货的名声,别说在士大夫那里,就算在百姓们心中,也早就臭大街了。 万一什么时候,天子忽然对张永来一句,“此吾之王振也。” 那张永离凉凉也差多了。 只是。 张家兄弟关心则乱,事情可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啊…… 裴元的神色不变,目光微动两下。 张永虽然地位不凡,但在天子眼中,也不过是家奴而已。 以裴元的凉薄性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自己又岂会为一个家奴大费周章? 张永只顾着忌惮别人把他当做王振,却没有想过皇帝项庄舞剑,说不定另有目的。 裴元在市井中时,就听人说过。 当今天子青年豪气,以雄武自居,有效仿太宗皇帝,驰骋草原,开创大业的想法。 只是如今天子想出征,有一个巨大的障碍横亘在他面前。 ——那就是当年出师不利,以致引发了土木堡之变的英宗皇帝! 英宗皇帝的失利,以及惨痛的后果,已经成了当今天子要出征的巨大政治障碍。 看如今天子这举动,显然是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提前做出准备了。 裴元心中不由的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该不会……,是天子想要搜寻证据,为英宗翻案吧? 看程知虎又要再说什么,一旁的陈头铁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些东西是我不钱就能听的? 为了避嫌,陈头铁赶紧趁着程知虎还没说出更多的秘密,主动轻咳一声,开口道,“大人,要不要卑职去外面守着?” 裴元看了陈头铁一眼,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必如此,我相信你。” 陈头铁听的哑口无言,他甚至自己都有点怀疑,他有没有这样的节操? 如果,只是说如果。 如果张容愿意帮自己安排个像样的差遣,恐怕自己会毫不犹豫的丢开这个扑街百户,另寻他主去了吧? 陈头铁想着,越发默默无言。 裴元见陈头铁那纠结的样子,不由暗暗想到。 ——拿别人的秘密来展示信任,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甚至不需要利息。 (本章完) 第9章 不一样的裴元 第9章 不一样的裴元 程知虎见裴元关心此事,又道,“卑职查了查卷宗,发现以前的英宗皇帝确实对此事颇不释怀,夺门之变恢复自由后,时常就来王振祠中独坐。一直到曹钦之乱的第二日,英宗来伫立良久,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裴元听不出什么头绪,又想道,这千丝万缕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弄清楚的? 既然事不关己,倒没必要多理会。 正好此时,那知客僧在门外轻轻敲了敲,程知虎连忙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程知虎就笑容满面的托着两锭包好的大银进来。 程知虎真把陈头铁当成裴元心腹了,也不顾及此人在旁,直接把那两锭红纸包好的大银向裴元袖前一递。 压低声音道,“一锭是给韩千户复命的,一锭是卑职孝敬百户大人的。” …… 北镇抚司的一处厢房中,那个容貌英气的韩千户正随手翻着一叠纸张,看完一张,就随手递给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百户官。 那百户官袁朗接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笔笔欠款,看的都有些头疼。 他随意整好,对韩千户道,“目前卑职收集到信息就这么多,除了这些细账,他还欠着谷大用三万两银子。” 韩千户倒是对那一长串的流水账看的津津有味,随口问道,“没有遗漏吗?” “卑职在他家里正好翻出个账簿,数年的流水都在上面。” 韩千户从案上取了笔来,将几页纸一字排在面前,连续的勾出了几个日子。 又看了看债主姓名,轻笑道,“难怪他今日大着胆子讨要饷银,也难怪他三万两银子也要尽快谋取一个职缺。” 那走钢丝一般的债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袁百户似乎对裴元很是轻蔑,笑着说道,“锦衣卫里怕他贪钱太狠,这才把他借调去了东厂那边,没想到他在东厂也无法立足。对了,这里还有他武举试的情况,当时的实情,北镇抚司留了一份底。” 袁百户说着,示意韩千户往后翻。 韩千户将那些账目快速翻过,看起了裴元武举时的事情,边看边点头,随口点评道。 “北镇抚司的暗探功底很扎实,就连谁说了什么话,又是什么表情,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看到后面,又笑道,“可惜啊,有西厂提督谷大用、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伏羌伯毛锐、兵部侍郎陆完交口称赞,这份情报记录的再翔实,也只能是假的。张容就算肚子里再明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袁百户见韩千户这般说,试探着问道,“此人进锦衣卫,一心就是为了盘剥钱财,又这般无能无用……。捉拿妖道的事情,要不要再想别的法子?” 韩千户却笑。 偏中性的脸上,更显出别样的魅力。 她随手又提起笔,找到描述裴元武举经过的那一段。 随后把裴元射箭脱靶,一箭射断了旗杆,谷大用哈哈大笑,当众点评的那一段旁边,画了一条横线, 接着,笔落纸上,在“断”字上重重一圈。 “八十步外可以一箭射断旗杆,却挣脱不了梅七娘的一双玉臂。” 韩千户笑容敛起,神色平静的看着袁朗,“袁百户觉得此子是好色如命,还是别有所图?” 袁百户脸色微变,他的目光挪动,再看看那一叠处理的井井有条的债务,立刻感觉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当两件几乎无关的情报被准确理解后,袁朗瞬间从那些无趣繁琐文字后面,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裴元。 ——他有着缜密的心思,能做出精准的计算和规划,虽然没受过正规的武事训练,却有着过人的神力。 这样一个人物,会在优势局扑街,被一个江湖侠女办了? 接着袁百户想到梅会这件事上。 梅会一事,看似只是活跃在南直隶的一股反抗税监的江湖势力,但是袁百户却清楚,那些事情,只是沉重黑幕下露出的一角而已。 当以崭新的视角重新看待此事,袁朗眼中的那沦为笑柄裴元,又变得不同了。 ——他对危险有着强烈的嗅觉,并且可以灵机应变,迅速做下决断。当梅七娘任性的不想白来世上一趟的时候,他立刻发现了这里面的机会。 尽管有着可以八十步外射断旗杆的神力,裴元却仍旧选择隐忍,以可笑狼狈的结局,离开了这要命的漩涡。 袁朗正五味杂陈的想着。 韩千户已经啧啧称赞道,“做下这等事,还能从东厂全身而退,可真是不简单,想来那些谣言也不是凭空来的。” 说到这里,韩千户顿了顿,对袁朗吩咐道。 “你找纸记下来,以后若是本官要收拾他,外面却忽然有了本官乱七八糟的谣言,你就记得提醒我,必是这小人作祟。” 袁朗听了一愣,明白了韩千户话里的意思。 “大人是想把他收到咱们镇邪千户所吗?” 韩千户也不答,仍旧翻来覆去的翻着那几页纸,慢慢道,“看看再说。” 袁朗想了想,尽职尽责的提醒道。 “这个裴元有些摸不透,而且他是正六品百户官,来了之后,地位只在数人之下。进了镇邪千户所,未必是什么好事。” 又道,“只不过此人确实有出众的地方,别的不说,找他来负责做账,应付户部那些家伙,就是个不二选择。” 韩千户“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纸张放下。 正在这时,桌案上的一个白瓷小杯传出声音。 ——“一锭是给韩千户的复命,一锭是卑职孝敬百户大人的。” 韩千户和袁朗都向那白瓷小杯瞥去。 白瓷小杯中有半杯清水,平静着一副画面。 这画面似乎对着屋顶,静止不动,旁边影影绰绰模糊着几个人。有声音断断续续的从旁边传出。 袁朗啧啧点评道,“程知虎这个官迷,一直想要巴结千户给他挪个位置,没想到让这小子捡了便宜。” 韩千户仍旧无可无不可的说道,“看看再说。” 智化寺中的裴元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正在被那个神秘千户看着,他看着那两锭大银,面临着进入锦衣卫以来的最大诱惑。 (本章完) 第10章 烫手的银子 第10章 烫手的银子 裴元进入锦衣卫就是为了钱。 他没什么过人情操,更不是刚正的性子。 他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要找个能捞钱的门路,所以才借了大笔钱进的锦衣卫。 甚至往前追溯,他家这个锦衣卫的世袭武职,也是了六百石粮食,从景泰皇帝那里买来的。 裴元没有刻意勒索,完全是程知虎主动孝敬,就算拿了也已经算是大明官场的一道清流。 若是平常时候,裴元不但会笑纳,而且会笑纳的异常开心。 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几乎相当于裴元一年的收入。 而且韩千户让自己来取银子,本就是作为补偿的饷银,事后未必还会过问。 再加上韩千户是南京的官,这次一走,就算以后再回来,也根本不会把从一个寺庙支取六两银子这点事儿记在心上。 若是裴元黑心一点,把两锭大银全都自己贪了,根本起不了一点风波。 一百两。 足以解决无穷烦恼,足以让裴元现在窘迫的现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一件事,却让裴元觉得无比烫手。 因为他这次的任务,就是来取钱。 ——韩千户让来取六两,那就必须得是六两! 多一分,多一厘都不是六两。 甚至若是韩千户给自己的任务只是来传一句话,裴元也敢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一百两,但偏偏韩千户给自己的任务是取钱。 锦衣卫,是军户啊! 裴元还记得他老子从小恫吓他的话。 ——“违反军令,可是要处斩的!” 他老子虽然品行很差,也爱贪钱,但终其一生都游走在规则之内,从未违背过军令。 裴元拿定心思,惋惜的透不过气来。 他看着程知虎,一字一字的说道,“韩千户让我来取六两银子,六两就是六两,多一分,多一厘都不是六两。” 程知虎脸上有些错愕,他没想到竟会送不出人情去。 他陪笑着,连忙急着解释道,“大人别误会,这只是卑职的一番心意。卑职早年间多得韩千户照顾,今日认识了裴百户,这不是又多了一条路嘛?” 裴元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了,硬邦邦的扔下了一句,“六两就是六两。” 程知虎急出了汗。 有时候送不出礼去,可比没有送礼还要麻烦。 这时,外面的知客僧咳嗽了一句,程知虎心中一动,寻了个借口告退。 不一会儿,那程知虎又走了进来。 他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讪讪笑着摊开手,露出了握在里面的一块碎银子,“是卑职莽撞了,这是大人要的六两纹银。” 裴元点点头,将那碎银拿过,略掂了掂,觉得分量相差无几,就塞入袖中。 这时程知虎又回头吩咐道,“拿来。” 外面的知客僧,连忙将一个锦盒递了进来。 程知虎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半尺高的青釉瓷瓶。 程知虎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乃是一个老道留在这里的。”又道,“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我见一老道时日无多,冻僵在外面巷中,就发了善心,将他带回智化寺中让人照料。” “那老道醒转,对我说他本来大限已至,但因我多事,多活了半日,他怕不能因果清净,便将这青釉瓷瓶送给了我。” 程知虎见裴元打量这青釉瓷瓶,连忙又道,“我让人看过,这青釉瓷瓶不是什么显赫窑口,也不值什么钱,但有一桩好处,便是有些奇趣。” “那老道说,这里面养了一只小鬼儿,若是每夜子时在瓶前点一炷香,那小鬼儿便会受驱使,天亮时,瓶中便会多出一枚铜钱。我试过一次,颇为灵验,此物虽无大用,却也有些意思。” 裴元今日才从韩千户那里听说过一些镇邪千户所的事情,对什么妖魔鬼怪的说辞多了些抵抗力。 陈头铁就勃然变色,目光盯着那青釉瓷瓶竟有些畏惧。 裴元心道,若是跟着那韩千户去做事,说不定就要和各种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此时多些见识,也不算什么坏事。 何况一文钱虽然不多,准时燃香又琐碎,听上去也只寻常,但光这桩异事,就足够把这青釉瓷瓶卖上几十两银子。 裴元当即笑着将这锦盒收下。 案上的白瓷小杯,杯口虽未正对几人,但是那些话语都一丝不漏的通过另一支白瓷杯子落入韩千户和袁百户耳中。 袁朗看了韩千户一眼,微松了口气,“看上去,倒是可以一用。要不这次捉拿妖人的事情,就交给去他试试?若是办的顺利,我倒是不反对他做第六个百户。” 韩千户一边听着,一边百无聊赖拿起砚台看看,淡淡道,“我们想用,人家还未必肯呢。这家伙可一直在在盘我们的底呢。” 裴元又问了程知虎点砧基道人的内情,转而打听起了江湖上的事情。 程知虎为难道,“卑职金盆洗手已久,就连我那长子,也让他从华山派退了出来,想要给他寻些正经差事。” “我这智化寺也没什么官宦奉养,就算给那些江湖人做中人牵线,也没有我们的份儿。大人若想打听南直隶那边的事情,要不去大慈恩寺问问?他们和南京那边打交道多。” 裴元又细问一番,才知道有些寺庙看着安静祥和,其实背地里还干着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勾当。 那些江湖人以武乱禁,为非作歹,有些官宦人家受不得气,自然也要还以颜色。 他们平日吃斋念佛,供奉寺院的钱可不是白拿的。 金主有难处,寺院里自然要显示佛法无边。 比如那个把巡城御史的闺女光溜溜的抱了一夜却秋毫无犯的淫贼十里香,就在大慈恩寺被挂了三百两银子的悬赏。 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刚被弹劾的建昌侯张延龄。 那张延龄嚣张跋扈,众所周知,被人弹劾了又找不到理由反击,就拿出这等下作手段,恶心那巡城御史。 但巡城御史拿不到证据,拿到证据也奈何不得建昌侯势大。 后来有江湖豪客找上那巡城御史,放言要去睡张延龄的闺女,也帮他出一回气。 可惜那巡城御使,诗书传家,不知险恶,又被人骗走了五百两银子。 那巡城御史因此急怒攻心,一度告病不朝。 …… 惹不起张延龄,巡城御史一家就只能把目标对准了淫贼十里香,而且是走的正规路子,去大慈恩寺许愿。 若是事成了,便去大慈恩寺还愿,和佛祖钱头两讫。 裴元问的分明,又有些为难。 他有心去大慈恩寺多了解下南直隶那边的情况,可韩千户给他白瓷小杯,只是让他来智化寺取钱的,若是拿着滥用,恐怕会惹出麻烦的。 裴元一事不烦二主,继续向程知虎打听道,“大慈恩寺可有砧基道人,你平素熟悉吗?” 程知虎脸上有些尴尬,“云唯霖是镇邪千户所的老人,对卑职看不大上。他的儿子云不闲和我儿有些交往,倒是可以让我儿引大人去。只是我儿早间出去,现在还未回来。” (本章完) 第11章 魔幻的大明 第11章 魔幻的大明 裴元闻言,心下犹豫。 大慈恩寺位于西城区宣武门外,去一趟的时间可不少。 裴元这次出远门还有不少要准备的事情。 ——比如借钱。 虽然裴元已经在系统内超支,但受到直接影响的只是强行借钱这一项,凭本事借的钱,系统除了记录额度,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裴元拿到了程知虎的六两,孙博丢给的那一块银子也有个七八两的样子。 这些钱拿来还债基本上只能听个动静,但要是用来维持债务流转,就能让裴元相对宽松一段时间。 当然债务清算日的压力也不小,这次下江南他得赶紧设法弄几百两银子,先把债务上限压下去。 那大慈恩寺据说有千年的历史,成化年间,还曾经大力修缮过。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宁河王朱美堛突然向天子密报,“不好了,出事了!” 出了个什么事呢? 原来是河间王的王府里出了个妖物,这妖物时常附身在神像和王侯身上,向众人索要酒肉,不然就威胁焚毁王宫。 结果这件事纠缠了两年,某天夜里,王府一时不备,果然被这妖物焚毁一空。 ——《明宪宗实录》:“晋府宁河王府火。自成化十七年以来,有妖见王府,每夜或为神像或为王侯,需索酒肉时,举火将焚宫。十八年十二月十八日夜,果焚府第无遗冠服器用皆荡尽。” 这桩突然发生的妖异事,立刻激起了明宪宗一个难忘的回忆。 那就是在前几年的时候,京师也出现了一个妖物。 “十二年七月庚戌,京师黑眚见。民间男女露宿,有物金睛修尾,状如犬狸,负黑气入牖,直抵密室,至则人昏迷。遍城惊扰,操刃张灯,鸣金鼓逐之,不可得。”《明史·五行志》 “黑眚伤人,天心谴告,甚为昭著。”《明宪宗实录》 明朝历史被清朝了快一百年精装修,靠谱性上值得商榷,但是这件事,却有分量十足的旁证。 这个人,叫做尹直。 他在明宪宗时担任翰林学士,兵部尚书。 能做翰林学士,至少说明他是全国最聪明的读书人之一,而能做到兵部尚书,成为这个帝国最核心圈子的一员,则说明他同时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 这样一个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就在他写的《謇斋琐缀录》中详细了记载了此事。 他在开头提笔写道。 我踏马开始也不信,可是后来。 ——“予始不信。” “时方巷细民家,男女夜多露宿……” “……忽见一物负黑气一片而来,或自户牗入,虽密室亦无不有……” “……或手足,或头脸,或腹背,被伤出黄水,醒始觉伤,亦不甚痛……” “……各城皆有被伤者,始各诉于该城兵马司,巡城御史拘审有验,乃具以闻。” 如果说孤证不立的话,旁证之外还有旁证。 而且这个旁证甚至贡献了一个名场面。 王鏊在《震泽长语》中写道。 “其行如风,倐忽无定,或伤人面,或囓人手足,一夜数十发。或在城东,又在城西,又在南北,讹言相惊不已。一日上御奉天门,视朝,侍卫忽惊扰,两班亦喧乱,上欲起,怀恩按之,顷之乃定。”这段话提到了一件事,这妖物甚至在宪宗驾临奉天门大朝的时候突然出现,目击者有宫中侍卫,和文武两班大臣。 宪宗皇帝想要起身躲避,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将他按住,这才稳住了局面。 那王鏊这个人靠不靠谱呢? 这就要说到他的身份了。 此人在正德四年的时候,担任户部尚书、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和李东阳、焦芳同为这个帝国最有实权的内阁三人组。 王鏊在书中提到的这个名场面,是不是隐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以对比这一段。 ——“无穷变化闹天宫,雷将神兵不可捉。当时众神把大圣攒在一处,却不能近身,乱嚷乱斗,早惊动玉帝。遂传旨,着游弈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降伏。” 这就是明朝人小说《西游记》中大闹天宫的名场面。 或许有人纳闷,这不瞎说吗? 文人搞内涵虽然有一套,但也不能牵强附会吧。前面虽然有些相像,但玉皇大帝是去西方请佛老来降服的,你这也没有体现啊? 那就要说到明宪宗对此事的后续处理了。 巧了,负责解决此事便是成化年间最猛的太监,西厂提督汪直! 这件事过去了不久,当明宪宗看到了宁河王朱美堛的密信时,立刻想到了他被猴子打(正文划掉),他被黑眚惊吓的事情。 明宪宗惊慌之下,只能寻求信仰的力量。 于是他叫来秘密教的法王,充满期盼的问道,“圣僧,你教我那些房中术也是佛法的一种吗?” 法王笑了,“当然。” 于是宪宗皇帝心头大定,命令总兵官太子太保襄城候李瑾,统军夫万人,重修了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也藉此越发显赫,就连大慈恩寺中砧基道人云唯霖的品级,也比程知虎高,乃是总旗身份。 裴元只是被韩千户借调,狐假虎威欺负个小旗还有几分把握,去大慈恩寺这等地方,未必就能唬得住人。 他有心让程知虎的儿子先去帮着打个前站,想了想,当即说道。 “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就叫令郎去大慈恩寺门前等我。韩千户和我约定明天中午去镇抚司会合,莫要多耽搁时间。” 程知虎会意,主动提出,“大人放心,我会让小儿和那边打好招呼,等大人问完话,会有马车直接将您送去镇抚司。” 裴元笑了起来,起身便要告辞。 裴元将收着青釉瓷瓶的锦盒收入袖中,又想到买线香也要些小钱,本着能省则省的朴素想法,顺口问道,“对了,这瓶儿燃香时有什么讲究?” 程知虎莫名其妙,随意道。 “没什么讲究,寻常线香就好。” 进来相送的知客僧忙道。 “施主不必费心寻找,寺中岂能缺了此物?昨日天子御赐的沉香、宝烛、黄纸还有剩余,贫僧这就让人去备下。” 裴元听说是御赐之物,心中暗道,这神神道道的玩意儿用些好的,总没坏处吧? 天子御赐的沉香、宝烛、黄纸这都是顶配了,拿去祭天也不寒碜。 当即对那知客僧笑道。 “和尚果然通达,那就多多费心了。” 那知客僧听得两个“多”字,不由叫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待贫僧禀过住持,尽都为施主取来。” 程知虎见知客这般应对,虽是懵懂,不明机锋,但颇觉有面子,不由满意的看了他一眼。 (本章完) 第12章 搬钱小鬼儿 第12章 搬钱小鬼儿 裴元在程知虎的相送中出了智化寺。 见离的远了,他若有所思的对提着大包黄纸香烛的陈头铁问道,“这智化寺里的僧人,对程知虎几乎予取予求,到底是何原因?” 陈头铁下意识说道,“莫不是这寺里有什么把柄被他拿住了?” 裴元摇头。 “应该不是什么隐私事,不然程知虎不该如此明目张胆。” 两人初次接触砧基道人的事情,都没什么头绪,裴元也不敢贸然对陈头铁说太多。 但是看程知虎这样子,来钱可真是快啊! 裴元心中羡慕着,倒有了好好表现一番,争取留在韩千户麾下做事的念头。 裴元的家住在灯市口胡同,有个狭小的两进院子。 这也是他那位经商有成、当官扑街的老祖宗给他留下的。 裴元周转最困难的时候,一度有外地商人想要出钱,高价将这老宅买下。 不过,都被裴元以“不愿处置祖宗留下的产业,背上不孝之名”为由,严词拒绝。 有时候商人出的价格甚好,裴元午夜梦回时,都会为此长吁短叹。 ——若不是他变造房契,将这房子在多处抵押,说不定就会忍不住卖掉了。 可惜啊。 就算能卖个好价钱,但这件事一旦露底,就挽救不了债务的连锁崩盘了。 房产抵押时担保的中人,就是大兴县的典史常安。 裴元用这套房子抵押了五个二十两,常安都面不改色,在纸上帮着画押担保见证。 用常安的话来说,他是看着裴元长大的,这小子是个人才,这时候帮一把,以后必能大有回报。 若是真事发了,只要裴元愿意入赘,娶他的独生女儿,他就算认栽赔钱,也心满意足了。 裴元也很感谢这位隔壁的常叔叔。 裴元袭了实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常典史家和他分享喜悦。 等到常典史听说裴元又借了西厂提督谷大用三万两银子,不但让羞答答出来斟酒的美貌女儿先回房,而且第二天就搬家回到乡下去了。 裴元和陈头铁一前一后走着,路过常典史的旧居时,也不免生出些许感叹。 等到了自家门前,裴元伸手接过陈头铁手中提着的沉香、宝烛、黄纸等物,又对他说道。 “若是明天镇抚司还没给你安排差事,你就去大慈恩寺寻我。等我见了韩千户,看看能不能把你调来给我帮把手。” 陈头铁喝完裴元的鸡汤,充满期望的离开。 裴元却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回了家中,放下那青釉瓷瓶和宝烛等物,裴元就忙不迭的出门借钱。 这次的运气很好,不少放钱为生的人,听说裴元顺利袭职之后,都对子承父业的裴元很友好。 当然也有知道裴元底细的,好在他们只是冷眼看着,自己不来上当,也不得罪裴元。 借了一圈,新得了十五两。 裴元拿出一部分钱还了快到期的款子,又向比较有后台的债主们打听南直隶那边有没有捞钱的门路。 这下可把看到希望的债主们激动坏了。 他们纷纷出手相助,绞尽脑汁之余,甚至还透露了点同行们见不得人的秘密。 有那么一刹那,裴元真希望他们能永远是自己的债主。 因为也只有他们才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裴元好,希望裴元能多捞钱。 等裴元把一切处理停当,收集来的情报也整理好,天色已经擦黑。 他回家中煮了碗面,没有点灯。 裴元这处小院,是他那扑街老祖以往行商时歇脚的地方,地段非常好,出去不多远,就是一片繁华鼎沸。 就这么直白的说吧。——有名的勾栏胡同就在灯市口东边。 按《五杂俎》所述,燕云只有四种人多:奄竖多于缙绅,妇女多于男子,娼妓多于良家,乞丐多于商贾。至于市陌之风尘,轮蹄之纷糅,奸盗之丛错,驵侩之出没,盖尽人间不美之俗,不良之辈,而京师皆有之。 这些混乱的人,混乱的事儿,就是大明帝国光鲜皮面下,最真实的市井生活。 那些不能宣之于口,却真实存在于每个人心头的相处规矩,就是浪荡不良之辈口中的…… ——江湖。 裴元从很小便生活在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顽强的就像一条鱼龙。 用常典史的话来说。 “好好做,是鱼还是龙,就静待伱一跃而出的时候!” 可惜的是,常典史把闺女都准备好了,却没勇气等到看裴元那一跃。 裴元这处小院,和关押官妓的教坊司离得很近。 裴元在院中椅上闭眼躺着,一边听着教坊司的免费小曲,一边盘算自己这些年来的账目。 迷迷糊糊间,听的外面更声接近子时。 裴元猛的睁开眼睛,感受到了一种急迫感。 时不我待。 错过了这个子时的一文钱,就是下个子时的一文钱了。 裴元赶紧将那青釉瓷瓶取出,放在院中唯一的那颗大槐树下。 算着时间引了火,将沉香、宝烛点燃。 裴元看了看手中制作精美的那叠黄纸,这玩意儿……好像留着也没啥用,就索性拈了几张在宝烛上点燃烧了,算是给这小鬼儿的见面礼。 黄纸烧完。 供奉在青釉瓷瓶前的那一支沉香似乎都明亮了不少。 只是裴元也没瞧出有什么别的异状,心中忐忑的等着。 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那线香快要燃尽的时候,才听到青釉瓷瓶中“叮当”一声清脆响声,似乎有一枚钱落在里面。 裴元大喜过望,立刻就想取出来看看,只是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忌讳,当时也没向程知虎打听明白,只能按捺着。 过了一会儿,那一支香烧完,灰白色的烟气袅袅蔓延终于消散。 裴元松了口气,要去熄灭宝烛。 谁料还没等裴元动作,那正燃烧着的两支宝烛,就在裴元面前无声自灭。 看到此景,裴元不但不怕,心中竟有莫名的触动和惊喜! 想不到这小鬼儿竟然这么会过日子! 随着亲切感大增,裴元也不客气了,忙不迭的将那青釉瓷瓶拿在手中,取下木塞倾倒,就有一枚泛着铜绿的文钱落入掌中。 裴元见这钱品相不佳,微觉失望。 接着他便察觉出了不同。 朝廷因为大明宝钞信用不足,为了缓解钱币流通紧张,曾经多次铸钱。 明初铸洪武钱,成祖九年铸永乐钱,宣德九年铸宣德钱,弘治十六年以后铸弘治钱。 这些铜钱皆有定制,裴元早就烂熟于心。 只是手中这一枚却大为不同。 虽然同样是圆形方孔,却不是“大中通宝”、“洪武通宝”、“永乐通宝”、“宣德通宝”、“弘治通宝”这几般字样,而是在钱孔左右,各有一个奇奇怪怪的文字。 裴元拿在掌中对着月光看去,见那钱虽有淡淡的铜绿,却制作精美,不像是胡乱铸造的劣币,不由心中暗暗纳闷,看这年头,莫非是前朝的钱? 这玩意儿…… 还能吗? (本章完) 第13章 续铢钱 第13章 续铢钱 第二天,去大慈恩寺的路上,裴元还在把玩手中那一枚铜钱。 摩挲了半夜,上面的铜绿黯淡不少,看上去比“洪武”、“永乐”年间的钱币还要漂亮。 裴元出门的早,等到了大慈恩寺,日头才刚刚升起。 大慈恩寺香火极盛,引得周围街面也很繁荣。 因为来上香的很多都是官宦家眷,再加上寺里养的护法罗汉不少,所以极少有浪荡儿在此生事。 这也让很多寻常百姓乐意来这里一游。 裴元穿着锦衣卫百户的官服,手中按着绣春刀,进了一家临街的食铺,等陈头铁和程知虎的儿子来寻他。 裴元独占了一桌,将刀拍在一旁,跑堂的伙计不敢怠慢锦衣卫的大爷,赶紧点头哈腰的上来招呼。 裴元随口要了几样吃食。 ——他没敢点的太贵,因为只要不是太过火的话,一般店家不会真敢跑来找他要钱。 这是他父亲裴光教给他的一个潜规则。 裴元从小就立志要自己活在底线之上,当然会牢记他父亲教的各种规矩。 今日恰好赶上休沐的日子,不少官宦人家都带了女眷,来大慈恩寺上香。这个临街小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见不到的人物。 那就是各地来的举子。 今年是正德六年,在结束不久的春闱中,辛未科出了个了不得的金榜状元,那就是谨身殿大学士杨廷和的儿子杨慎。 按照正常来说,堂堂大学士的儿子成了金榜状元,肯定会引起强烈的非议。 但今年就不是正常的情况。 因为这个杨慎确实太猛了。 杨小同学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能写出“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这样的句子。 各地举子听说杨慎之才之后纷纷认输。 “我不行,我不行!” “比不了,比不了!” 这一科考的一言难尽,很多家资丰厚的举子,都选择留在京城多观望一些日子。 一则交流交流学问,有所进益。 二则结交些同伴,将来不管是士林扬名,还是当官出仕,都有些臂膀。 这些举子闲游无事,听说大慈恩寺休沐日,常有官宦之女烧香拜佛,于是都来凑个热闹。 裴元看到食铺里这些举子,就有些心烦。 所有读书人中,裴元最讨厌的就是举人了。 因为如果他们考上进士做了官,他们就知道锦衣卫的可怕了。如果他们还只是秀才,也没有底气招惹裴元。 偏偏这些举人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就爆,裴元还奈何不得。 比如说。 门口这个来晚了的中年举子。 来晚了,你换一家店也是一样的。 可这位,见店中旁处满满当当,只有裴元拍刀独坐,在众多举子的玩味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以一种斩妖除魔的大无畏表情,跑到裴元对面要拼桌。 凭良心讲,裴元并不是那种不能容人之辈。 只是如此一来,等会儿怎么好意思当着一个举子的面,白吃这一餐? 那举子见裴元虽然臭着脸,但没说话,顿时也胆大起来。 他仿佛有两京十三省的举人之力,都加持在自己身上,很是从容的在锦衣卫奸邪面前点餐叫茶。 裴元默默吃着自己的饭,没有理会。 见这边没发生什么风波,饭铺中举子很快各聊各的,遗忘了这个角落。 裴元想着等会儿还得结账,不由越想越气。 他看了那个读书人一会儿,想着知识也是财富,于是本着不能吃亏的想法,从袖中摸出那枚铜钱,挤出一个笑容,向那举人恭维道。 “我听说能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是有大才的,这枚钱上有两个字,不知道能不能讨教一番?” 那举子先是一怔,接着想到就连锦衣卫奸邪也向自己低头请教,不由有些志气高昂。 他环顾一周,发现没人注意这边,微觉失望之余,随手将那枚铜钱接了过来。 那举子淡淡一瞥,轻笑道,“若是请教别的学问,我还高看你一眼,若是这阿堵物……” 口中说着,忽然闭嘴。 那枚铜钱被他猛的攥在手中,接着他的眼珠胡乱闪动,顷刻,又打开手掌仔细看着手中这枚钱。 那中年举子长的略肥,看着却白净,那一瞬间贼眉鼠眼的样子,颇有些猥琐。 裴元看在眼中,只不动声色。 那中年举子爱不释手的又把玩了一会儿,遗憾的摇摇头,将那铜钱放在桌上,慢慢推了过来。 裴元也不急着拿过,询问的看了过去。 看刚才这家伙的反应,分明是下意识起了贪婪之心,却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言辞。 那中年举子脸上的神色收敛,开口谨慎道,“这两个字,叫做续铢。” 裴元问道,“这铜钱莫非有什么讲究?”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很值钱吗?” “值钱?”那中年举子一笑,刚想戏谑两句,后来一想这不过是个粗俗武夫,当即摇头道,“一文是它,一两是它,百两也是它。有的时候,几百两银子也未必有它好用。”裴元听了既喜且惊,连忙将那铜钱拿在手中,仔细的打量。 这时,又想起还没请教这中年举子的姓名,连忙热情的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那本有些傲气的举子蔫了下来,有些意兴阑珊了,“杨用修在前,谁敢称高姓大名?永嘉不第举子张璁是也。” 裴元无心理会他的心情。 这“续铢”钱在自己手中就是一文铜板,眼前这货,却有着让这枚铜钱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于是这个讨厌的中年举子,一瞬间在裴元心中眉清目秀起来。 裴元当即很上道的笑着恭维了一句,“先生有卧龙之才,纵是眼前时运不济,以后也定有执宰天下的机会。” 张璁听了裴元这话,心头像是被扎了几百刀,竟然忍不住羞怒道,“你住口!” 裴元一怔,心中也有些不爽。 这神经病吧!? 却不知,他这一时无心,却戳中了张璁的伤心事。 张璁也算少年神童,小小年纪就博学多才。 十三岁的时候,曾经作诗自比,“有个卧龙人,平生尚高洁。手持白羽扇,濯濯光如雪。动时生清风,静时悬明月。清风明月只在动静间,肯使天下苍生苦炎热。” 张璁以往提起此事,尚称得意。 但到了京城后,遇到了十一岁就能写“青楼断红粉之魂,白日照翠苔之骨”的杨慎。 张璁当时就是那个众多举子的朴素的念头。 “我不行,我不行!” “比不了,比不了!” 这会儿,张璁感觉自己的牙都有些痒痒,这些锦衣卫狗东西果然是奸邪啊! 这心扎的好疼! 裴元见张璁羞恼,按下心中的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先生……,何必动怒?” 张璁脸色黑黑的,半晌才道,“学生和伱没什么交情,咱们还是谈钱吧。” 话题回到钱上,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 “这枚续铢钱,乃是世间少有的绝品。我记得南宋洪遵的《泉志》中就提到过此钱,可惜从宋至今,世所罕见。” “就像世间的名刀、名马一般,这枚钱的价格已经不单单体现这枚钱的价值,还有它所承载的盛名。” 张璁说着,忍不住又伸手向裴元讨来再看。 看了一会儿,口中又道。 “若止如此,也不过昂贵一些,总归还是可以用钱财衡量的。但这枚钱,却有独到之处,因为这乃是一枚厌胜钱。” 裴元听得一头雾水,“厌胜钱?” 张璁解释了几句。 “厌胜钱乃是古人铸造了用来压邪攘灾和喜庆祈福的。有些大有来历的古钱,上了年头之后,更是被当成祥瑞宝物看待。你看这枚钱,文右曰‘续’,左曰‘铢’,乃是古人铸来续命,祈求长寿的寄托之物。” 张璁说着,将手中这枚钱又递还给裴元。 “这等好东西,若是遇到识货的,拿去卖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裴元心中不由大喜。 知道了这些典故,裴元就如同被点通了心窍一般,他立刻想出来好几个把这枚铜钱卖出高价的主意。 张璁看着裴元激动的神色,哑然道,“你该不会打算就这么拿着这东西去卖钱吧?” 裴元一怔,“不行吗?” 张璁鄙夷的看了裴元一眼,揶揄道,“这东西最大的价值不是卖的,而是用来送人的。” “送人?”裴元一愣。 张璁说的正尽兴,有心卖弄本事,当即得意道。 “我来教你。” “续铢的名头甚大,世间却几乎寻不到真品。” “当今大学士李东阳年事已高,身体老迈,若是你将此物作为礼物送去,李东阳骤然得到此宝,必然大喜过望,将你迎为上宾。风光这么一回儿,不比得百十两银子要好?” 张璁说完,不免又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 若是给李东阳献上这枚大有来头的续命厌胜钱,属于吉祥喜庆之物自来投归,其意义和向天子献祥瑞差不多。 裴元当然也明白给李东阳当一次座上客的价值!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拈着这枚续铢钱,“这东西,有这么灵验吗?” 张璁一笑。 “谁知道呢?说不定李大学士心中喜悦,又有了寄托之物,能坚定心思,多活个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裴元捏着手中的铜钱,想想家里那个养了搬金小鬼儿的青釉瓷瓶,情不自禁的干咽了口唾沫。 他再看张璁。 这个原本在他眼中极为讨厌,之后又眉清目秀的举子,现在已经容月貌,沉鱼落雁了。 (本章完) 第14章 我有一句“飘零半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14章 我有一句“飘零半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这个张璁如此博学,头脑还这样灵活,简直就是个宝藏举人啊! 自己有青釉瓷瓶,每天都能刷出来一枚钱。 之前裴元还只是觉得新鲜,没把这一文钱看的太重,但是钱和钱也不同啊! 说不定这世上还有很多能值几十上百两的钱币。 自己这里每天能刷新一枚,又是什么概念? 裴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个数学公式。 “青釉瓷瓶”+“国色张璁”=“一棵摇钱树”。 裴元对张璁的态度,立刻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 他情不自禁的挪了挪位置,离得张璁又近了些,这才热情的看着张璁道,“兄台。” 张璁被裴元叫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想做什么?” 裴元豪气干云的拍了拍桌子。 “听了兄台这番话,小弟真是胜读十年书啊,兄台这顿我请了!” 张璁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肉包、茶汤、豆干,不在意的说道,“那倒不必。” 为了一顿饭和锦衣卫牵扯上,反倒是一件麻烦事。 谁想这锦衣卫奸邪,比他想的还要大方,竟然直接将那枚“续铢”钱推了过来。 张璁一怔。 裴元便道,“兄台的见识,不是几百两银子能够衡量的,这枚钱就送给兄台了。” 张璁不敢置信的看看裴元,忍不住脱口道,“当真?” 接着,他像是担心裴元反悔一样,又提醒道,“这可不止是一枚钱,还可以换到李东阳大学士的人情。” 裴元笑了笑,很是坦率的说道,“钱和钱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你是读书人,我是锦衣卫。伱去大学士面前能换到的人情,可比我换来的值钱多了。” 张璁心中一动,这才认真看了裴元一眼。 这个锦衣卫,也是个聪明人啊。 锦衣卫这种名声恶劣的武官,在大学士李东阳面前,连对话的基础都没有。 说不定,李东阳看到这枚钱,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不知道这枚钱是锦衣卫从哪里搜刮来的。 李东阳心里有疙瘩不说,甚至可能会有反效果,引起当朝大学士对送礼人的恶感。 只有张璁这等诗书传家的翩翩士子送去,才会变成一段佳话。 张璁确实有些心动。 他看了那钱半天,手指捻了捻,还是接了过来。 “你是明白人啊。只是学生读的是圣贤学问,从不做亏心的事情,怕是给不了你什么回报。” 裴元连忙笑着打消他的顾虑。 “我只是出身不好,内心也是仰慕文采风流的。闲暇时能偶尔请教,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啊。”张璁犹豫着。 这时候,裴元的“债务清算系统”却忽然弹了出来。 应收债务中多了一行。 ——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你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裴元看到这行字,立刻吃了一惊。 张璁? 原来是这个张璁啊! 就像裴元所说。 人和人不一样,钱和钱不一样,“张璁”和“张葱”也不一样啊! 如果这两个字是这么写,又是永嘉举子的话……那他的身份必然就是打跑了杨廷和,成功当上内阁首辅的那个家伙! 这个可是以后道君皇帝的头号心腹啊! 嘉靖皇帝初登大位时,文官内阁打算抱团削弱皇帝的权势,年轻的嘉靖皇帝敏锐的察觉到苗头,立刻掀起了大礼议之争。 整个大礼议之争的核心,其实争夺的就是一件事。 那就是嘉靖皇帝登基的法理,到底是来源于“宪宗皇帝之孙的血脉”,还是来源于“众臣推举他为孝宗皇帝的继子”。 这两者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如果来源于前者,那孝宗皇帝这一支死绝了,法理往上推一代寻找,朱厚熜作为宪宗皇帝的亲大孙,继承皇位天经地义,合理合法。 如果是来源于后者,那么就相当于完全从孝宗皇帝这一支开始算,明朝皇系嫡枝已经死绝。 所有的朱家血脉是平等选择,大臣们让你当孝宗皇帝的继子那是瞧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们能选你当继子,也能给孝宗皇帝再换一个继子。 年仅十四岁的朱厚熜,能够在纷乱的局势中察觉这件事隐含的陷阱,并且能在极短的时间窗口发起反击,只能说是天纵奇才。 然而这么一个少年郎,面对执掌了整个国家的文官集团,无疑是力不从心的。 纵使朱厚熜开始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等文官集团整顿好旗鼓后,一定会进行反扑。 然而就是这一年,出现了一个极为重大的转机。 那就是,苦逼了很多年的张璁考上了进士。 接着这个宝藏进士下场了! 张璁引经据典,舌战群儒,拉出一帮党羽和弘治旧臣直接打了个五五开。 朱厚熜也趁机稳固统治,彻底洗干净了自己的法统。 这场朝争出现了两个亏麻了的失败者。 一个是庞大的旧有文官集团,一个是明太宗朱棣(咦?)。 ——是的,小孙孙儿子的小孙孙洗法统,却让朱棣意外躺了枪。 朱棣靠政变夺权,最怕别人说他得位不正。 死后庙号太宗,既是想和李世民肩并肩,也是想向大家证明自己是爸爸的好儿子,接老爹的班,名正言顺。 但是朱厚熜是以藩王之子中途接班的,不知怎么就想了个缺大德的主意,将朱棣的明太宗,改成了明成祖。 意思就是朱元璋的嫡枝是朱标、朱允炆一系,你看,朱允炆死了之后,朱棣不也是从小宗变大宗吗? 皇明这一系从根子上就名不正言不顺。 咱们谁也别说谁! 这下就连很多中立的大臣也有点吐血了,你踏马这是把祖宗也拉下了水啊。 至于那场政治动荡的胜利者,无疑就有张骢一个。 张璁凭借着中流砥柱,独挑大梁的功劳,成为了嘉靖皇帝心中的赵子龙! 这货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了内阁首辅大学士,而且一直到死都得到嘉靖皇帝的信赖。 死后甚至还被追赠了太师。 至于他的成长历程,也可以用“屠龙中年,终成恶龙”来概括。 按照《明史》的记载,对他的评价是,“刚明果敢,不避嫌怨。持身特廉,痛恶赃吏。欲力破人臣私党,而己先为党魁。” 但是…… 裴元热切的看着张骢。 恶龙好啊! 老子要抱的就是恶龙啊! 这可比巴结李东阳那个快死的老家伙还要血赚啊! 若不是裴元仅剩的节操死死拽着,他甚至还有一句“飘零半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本章完) 第15章 我上边有人 第15章 我上边有人 裴元看着这个“宝藏首辅”,一时间笑的特别荡漾。 中年胖子懵逼的看着态度越发热情的锦衣卫奸邪,情不自禁的菊一紧,不知道对方在图谋什么。 张璁看看手里的铜钱,也觉得不是很香了。 他想要放弃,又觉得舍不得。 张骢落第数次,屡屡让家人失望,如今已经有些熬不住了。 如果能用这作为礼物,去走通下大学士李东阳的门路,没准能有什么转机。 张璁看着裴元,小心的提议道,“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裴元很爽朗大气的说道,“兄台请便!” 裴元甚至连后续的联系方式都没问。 以张璁的才华学识,必定会是金字塔顶少数的几个人,裴元一定会在那个位置看见他的。 而且有了续铢钱相助,张璁前进的脚步,说不定还能快上几分。 张璁见裴元答的痛快,略有些惊讶。 他有些弄不清楚,这个锦衣奸邪给自己那么贵重的东西,到底是图什么了。 这不合理啊? 自己只是个不第举子,也没有什么太深厚的背景。 难道真是仰慕自己的文采风流? 图自己这个人? 中年胖子一时麻麻的。 裴元目送魂不守舍的张璁离开,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踏实了几分。 这莫非就是抱到大腿的充实感? 过了片刻,张璁又回来了。 裴元诧异的问道,“兄台还有何事?” 张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得了贤弟好处,却还未请教贤弟姓名。” 裴元大喜。 “宝藏首辅”都主动问我叫什么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们的关系有进展啊! 裴元连忙说道,“小弟裴元,现在锦衣卫中做个百户官。若是兄长有用到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接着又拍着胸脯说道。 “我上边有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以及东厂厂公丘聚、西厂厂公谷大用那里,小弟都说的上话!” 张璁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三缺一的高端奸邪局? 张璁有些慌,忙不迭的赶紧告辞。 离开这家铺子时,张璁偷偷回头,见裴元仍旧一脸热切的瞧着自己的背影。 中年胖子心头沉重,这京师不能待了,见完李东阳还是赶紧南下回永嘉去吧。 裴元送走了张璁,胃口也好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陈头铁便带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过来。 那年轻人长的和程知虎有几分相似,身材十分健壮,脸上的笑容青涩中带些世故。 他远远见到裴元就抱拳躬身,凑过来低声道,“小子程雷响见过裴百户。” 裴元见状大是满意。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大慈恩寺的门口。 门前来往的不知道有多少勋贵士子、官宦家眷。自己一个小小的百户,想在这里吃口白食都得动点脑筋,拿什么高调? 这程雷响看着年轻不羁,有些江湖气,却比他的老爹懂得世故啊。 裴元笑着让他坐下,开口询问道,“和你那好友云不闲联系上了吗?” 程雷响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云唯霖那老头有些臭脾气,说是除了姓韩的千户,他不理会千户所的任何人。我那兄弟帮着说了些话,也没起什么作用。” 裴元沉默着,心中慌得一匹。 他这样扯虎皮做大旗,最怕的就是遇到那些敢跳出来逼逼的老资格。 再细说下去,只怕之前的勾当也被揭破了。 只不过程雷响在跟前,裴元也不好怂的太快。 只好故作思索后扣了个帽子,“他这意思,莫非千户不姓韩,他连朝廷的使唤也不理会了吗?” 程雷响抓抓头,就当没听见。 裴元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罢了,找这种人只会给千户坏事。咱们直接去镇抚司吧。” 程雷响应了声,“小子已经把车马准备好了。” 裴元见程雷响做事老道,又觉得南直隶的事情怕是有些难办,最好能多点帮手,当即就有心把这家伙拐走带着。 又想起程知虎要给儿子找个正经营生的话,当即问道,“你父亲有没有给你弄个出身?” 程雷响连忙道,“前些年父亲给我买了个试百户的出身,只是没有门路,一时还没去处。” 裴元无语,大明这是卖官卖疯了吧,怎么到处卖官。 程雷响见裴元不吭声,又小心的说道,“小子是懂规矩的人,大人要是给个前程,小子愿意从小旗做起。” 裴元更是无语,他只是韩千户借调去的,哪有资格给人安排实缺。 话到这里,也只能先敷衍着嗯了两声。 程雷响见状,更热切了几分,而且转眼就把好兄弟云不闲给卖了。 “其实说起来,云唯霖之所以不敢见大人,是有原因的。” 裴元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边起身边好奇的问道,“哦?怎么说?” 程雷响见裴元感兴趣,更是来劲了。 “大慈恩寺有钱啊,云唯霖干了这么多年,早就赚的盆满钵满,可是他没脑子,给他儿子云不闲买了个副千户。” “买个副千户就算了,他还想让云不闲,以后顶他在大慈恩寺坐探的肥缺。” “可是大人伱想想,咱们千户所最大的才是韩千户,下面的五个百户,哪个不是个顶个的英雄?他云唯霖给儿子买个副千户,这不是昏了头?” “现在云不闲想进千户所做个普通校尉、力士都没人点头了。以后啊,最多是大钱去卫所补个官,若是分到偏僻边远的地方,恐怕喝兵血一辈子,也不如在大慈恩寺一年。” 裴元听着,大致有些明白了。 “所以云唯霖不见我,是在发泄不满?” 程雷响陪笑着摇头,“哪能呢?他是不敢见大人,怕现在就给他挪窝。所以仗着老资历,想要拖一拖,先打听清楚上边什么意思。” 裴元听了,对这镇邪千户所越发感兴趣了。 这个特殊部门似乎油水很足的样子啊。 云唯霖一个总旗,就能给儿子云不闲买副千户的出身。 程知虎给儿子买试百户,是因为有人指点,只敢买到试百户,而不是因为没钱买不了更高的世爵。 裴元不知不觉间,对等会儿再见韩千户,竟有了些面试前的紧张感。 若是能办好这次差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韩千户直接留用。 (本章完) 第16章 得加钱 第16章 得加钱 裴元如今债多不愁,个人信用已经在破产的边缘,当下也不怕再坑一个。 于是对程雷响说道,“等会儿我先去见见千户,如果她答应的话,你就先跟在我身边做事。若是将来有好机会,兄弟我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程雷响听了大喜过望,连忙道,“若是能得大人提携,小子必定为大人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一旁的陈头铁见裴元现在说话越来越有谱,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 程雷响匆匆跑去柜台会了账,又急忙追上来,引裴元上了马车。 三人各怀心思,向北镇抚司进发。 等到了北镇抚司,锦衣卫百户孙博已经早早等在那里。 孙博的双眼像是刀子一样在陈头铁以及程雷响身上划过,这两人知道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的心腹,都大气不敢喘的低下头。 孙博这才对裴元示意下,让他跟着进了北镇抚司。 一进门,孙博便平静道,“先去见见大人。” 孙博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张容。 裴元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意外。 何况,人家掏钱了。 等到了一处偏院,见张容正光着膀子在里面练拳。 他身上的筋肉虬结,底子打的很扎实,只单凭这一幕,根本没人敢想这是一个凭借恩宠上位的太监亲眷。 孙博进去后低声说了句,“大人,他来了。” 裴元连忙施礼。 张容“嗯”了一声,一旁的亲兵送上毛巾给他擦汗。 张容看了裴元一眼,平淡道,“起来答话。” 裴元起身,张容却不问话,自顾自的一边擦汗一边做着恢复。 裴元正纳闷,孙博在旁开口,“裴百户,你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元这才明白,原来张容如此谨慎,是怕落下窥探天子隐秘的话柄。 想到这里,裴元心里也起了警惕。 窥探天子隐秘是禁忌,自己乱说难道就不是? 等会儿若是不注意分寸,岂不授人以柄? 毕竟,人家张容可什么都没问! 不过孙博已经把话挑明了,再想当着锦衣卫一哥耍小聪明,绝对是找死。 裴元便只能道,“昨日卑职去智化寺,见到了砧基道人程知虎。程知虎说,有人想了解当年英宗朝的一些事情。” 张容显然极为关心这件事,一时忘了顾忌,直接接话追问道,“那人想了解英宗朝的什么事情?” 裴元答道。 “有人想知道,当年英宗重修智化寺后有无来过,是否留下过什么只言片语。” 张容闻言皱眉思索起来。 孙博在旁又帮腔道,“其他的呢?” 裴元如实说道,“没了。” 要是孙博肯加钱,那裴元或许会把他自己的那点心得分享分享。 但是八两银子,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见张容仍旧在思索没给出什么反应,孙博又警告道,“等会儿去见了韩千户不要多话,别忘了伱是北镇抚司的人。” 裴元很想问,这时候你他妈想起老子是北镇的人了? 但说出口的却是谄媚卑微的“卑职明白。”出了张容的偏院,仍旧是孙博带路,引着裴元去见韩千户。 这次裴元在韩千户身边又见到了一个脸生的百户官。 裴元依旧没敢多打量,献上那白瓷小杯,回禀道,“卑职已经把事情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为千户效命。” 韩千户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裴元话里话外的意思。 玩弄着手中的白瓷小杯,似笑非笑的问道,“都打听清楚了?” 裴元心中一惊。 先是怀疑韩千户事后又派人去问了,接着又怀疑是不是陈头铁这狗东西出卖自己。 心中认栽,回答起来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他擦了擦汗,“在下、在下只是刚刚袭职,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怕坏了千户的事情。所以就想多准备准备。” 多准备准备? 韩千户很想问,上次坑了东厂,莫非也是你准备的结果。 但很多事情其实挑明了就没意思了。 那样的话,她几乎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结果,一切都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以韩千户自己的经验,如果稍微给那么一点纵容,让底下人灵活的和自己斗智斗勇,起码自己手里的是一池活鱼。 于是,韩千户跳过不提,很随和的笑着问道,“那你准备好了吗?” 裴元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个可以把握一下的机会。 于是厚着脸皮说道,“卑职……,准备了两个帮手。这两人一个擅长刑讯,一个有江湖经验,或许能派上用场。” 韩千户脸上不动声色,深深的看了裴元一眼。 这家伙是把他的事情,变成了我的事情啊。 韩千户纤细的手指在几案轻敲了一会儿,道,“陈头铁本就是你的人,愿意跟着办案的话,我会让人和北镇抚司说说。程雷响已经有了出身,他是自己人,直接落在千户所里吧,先给他个小旗,让他跟你磨练磨练。” 裴元听完,心态都有些失衡了。 他和陈头铁只能算是借调,事情完了还得回北镇坐冷板凳。 而程雷响这狗东西,跟着自己出个案子,竟直接把缺落在了镇邪千户所! 虽然说现在只是个小旗,但是看看同样是以小旗退居二线的程知虎,那活的多舒坦啊! 两相对比,裴元觉得自己这个主事者得到的好处,还不如程雷响这个添头。 妈的,得让他加钱! 韩千户又上下仔细打量着裴元,慢慢说道,“这次本官另有要事,去南直隶就不跟着了,由袁百户和你同行吧。” 说着,光洁的下巴微挑。 后面脸生的那个百户皮笑肉不笑的往前了一步。 韩千户淡淡介绍道,“袁朗。” 袁百户只是瞥了裴元一眼。 裴元想了想,没有搭理。 虽说这个镇邪千户所的百户手中实权很重,但对方没有客气,裴元也没想屈就。 这倒不是因为骨气使然,而是明眼看就知道,双方还有一段合作共事的时间。 裴元几乎是个光杆百户,两人平等的职级,是裴元面对他时唯一的均势。 在这种情况下,裴元再放低自己,那可就太蠢了。 (本章完) 第17章 这明怎,定体问 第17章 这明怎,定体问 袁朗的故作姿态怼向了空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对裴元的观感一直就很一般。 一开始觉得这家伙纯粹是个废物,韩千户慧眼识珠点破之后,又觉得这是个坑货。 至于现在,更别提多扫兴了。 韩千户看在眼中,轻笑了笑,向袁朗问道,“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袁朗闷闷答道,“我查了下,有个叫赵九明的总旗刚出完任务,他那里有八个好手,可以跟着我南下。” 韩千户应了一声,又道,“梅七娘背后的人,有很大可能是巫婆婆,那家伙很是邪门,你带几个有修为的和尚同去。” 袁朗不解的问道,“那些和尚带着赶路麻烦,不如等我回了南直隶再安排吧。那边也有的是能用的人。” 韩千户却不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袁朗见韩千户仍在沉默,正要收回自己的打算。 就听韩千户平静的说道,“还是要从京城派人去。这些年天子崇信佛门,不说后宫妃嫔、宫中太监,就连很多文官勋贵也群起效仿。” “咱们干的是什么活儿?” “咱们暗里是在寺庙、道观坐探,追查邪教。明里则负责寺庙的上令下达,监督僧业,总揽差税的勾当。” “那些佛门渐渐得势,又勾连了很多权贵,怎么会喜欢咱们这些压在他们头上的砧基道人?” “现在不趁着还有余力拿捏拿捏,等他们以后习以为常了,咱们就使唤不动了。” 袁朗听了,立刻明白了韩千户的思路,当即肃然道。 “卑职明白了……。以后但凡南边有事,我就让北边的寺院出人。北边有事,我就让南边的寺院出人。” 裴元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听着,对于程知虎为何如此作威作福,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明朝的佛门虽然膨胀的很快,但是作为根本的管理制度,却并没有松弛半分。 也就是说,这些在皇帝纵容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只得到了社会层面的默许,却根本没有进行制度变革。 一旦某位皇帝想要收紧限制,这些繁华盛景就会如同泡沫一样崩碎。 其实按照历史来看,现在佛门就在向最鼎盛的阶段冲刺了。 再过些年,就会出现一位力压“大庆法王”的新道君。 其全称为,“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当然,也还没完。 “、大明天子,朱厚熜。” 目前来说,这佛门管理制度严格到了什么程度呢? 先说说对寺院本身的限制。 关于寺院本身的限制,前番章节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一道道历代天子的诏命也清清楚楚的写着。 从法律意义上,现在如火如荼四处兴建的寺院以及僧产,全部都是违建,大明都可以一口气都收回来。 再说说对寺庙管理者的要求。 朱元璋规定,“凡各处寺、观住持有缺,从僧、道官举有戒行、通经典者,送僧录、道录司考中,具申礼部,奏闻方许。”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想要当主持,必须要经过僧录司和道录司举办的事业单位考试。 到了成化年间,又对这一项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 “遇有钱粮僧寺住持缺,必须僧司举保本处籍僧,送有司勘结,转行给札,不许仍前滥保。其曾经问结者,虽有札付,亦必究问。” 这段话的意思是。 想要做住持,除了进行事业单位考试以外,还必须要开具无犯罪证明。并且把住持的任命,由原来的注册制,改为审核制。 一旦发现有犯罪记录,就算是已经上岗,也要重新审核。 所以像是经常出现在金庸小说中,参与社会斗殴的方证、玄慈、空闻之流,想要正经上位,根本想都不用想。 接下来,就是对普通僧人的限制。 明朝把僧人分为禅、讲、教三类,要求各务本业。 禅,就是禅宗僧人;讲,是指其他流派的僧人。 这两类僧人只允许在寺中钻研佛法。 而教,则是指的可以为生者祈福,为死者做法的业务部门。 为了便于区别,这三种僧人的僧服颜色,也有着严格的规定。 前两者精通佛法,擅长各种辩论讲法的高端局。 后一者,佛法上平平无奇,接触世俗较多。 ——但是很有钱。 可偏偏前两者才是佛门结构中的主流。 于是禅、讲两宗僧人就有些破防。 他们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个大明怎么了,这定然是体制的问题,他妈的。 可是没有上头理会,他们只能想个寂寞。 按照朱元璋的严格规定,就算“教”这一类人,也不能随便出现在世俗之地。 他还要求僧人不许以化缘为由,奔走市村。 “若有此等,擒获到官,治以败坏祖风之罪。” 而且既然出家了,就老老实实的做和尚。 要是贪恋钱财、偷娶妇人什么的,众人都可以“捶辱之,更索取钱钞、若无钞者,打死勿论。” 永乐十年的时候,朱棣也再次重申洪武禁例,不守戒律,败坏风化的,“违者杀不赦!” 宣德七年的时候,“申明洪武中禁令”,不许僧人化缘,“违者必罪之。” 正统六年的时候,皇帝依然出榜,因僧、道“多有坏乱心术,不务祖风,混同世俗,伤败风化”,要求“各处禁约,违者依例罪之。” 那僧人怎么才能不和世人接触,也不违背天子的诏命呢? 答案就是,砧基道人。 按照朝廷的规定,几乎寺院所有需要和外部交往的行为,必须由砧基道人代理。 甚至就连寺庙上交田税这样官面的事情,也必须砧基道人代办。 如果把大明天子理想中的寺院比作监狱,那么砧基道人就是那个牢头。 是那个发现僧人违背禁约,就可以“捶辱之”、“索取钱钞”、“打死勿论”、“杀不赦”的那个人! 而在当今的社会风气下,僧人违背禁约的事情,简直太普遍了。 明朝的皇帝一边纵容,一边加固绳索的结果就是,虽然如今佛门昌盛,有天子信奉、后宫支持、百官效仿,但是只要这些砧基道人发疯,就可以拿着绣春刀从大雄宝殿一路砍到藏经阁。 哪怕砍的一路血流成河,都是合法的! 所以明朝人写的小说中,观音菩萨从灵山出门找取经人,得先和山脚的道人登记。 这不是明朝写手太疯狂,而是在明朝人的认知里,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不过,韩千户并不是那种脑残罢了。 寺院里的僧人想搞钱,身为监督的砧基道人也想搞钱,这不就劲儿往一处使了吗? (本章完) 第18章 韩千户可真会啊 第18章 韩千户可真会啊 韩千户也不回应袁朗,转而说道,“南直隶乱一乱也好,不然咱们这些人吃口饭还要看人脸色。” 这话一出,袁朗立刻看了裴元一眼。 裴元也觉得有点坐不住了。 这韩千户可真会啊! 他感觉这韩千户简直是把那天他在智化寺里忽悠陈头铁的事情又来了一遍。 莫非这也是她展示信任的技巧? 如果是这样,裴元宁可为这秘密点钱呢。 韩千户似乎也注意到了裴元坐立不安的样子,她回眸看了一眼,对袁朗不咸不淡的说道,“不用理他,他早就猜到这件事牵扯哪两拨人了。” 袁朗看了这个老六一眼,向韩千户询问道,“从哪里出人合适?” 韩千户不假思索道,“圆恩寺吧,离得近些。” 裴元闻言心头一跳。 昨天他向陈头铁询问周围的寺院时,陈头铁就提到了圆恩寺和广慈庵。 如今看来,韩千户果然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 张容平白让裴元去智化寺的事情,虽说没露出什么,但是事有反常即为妖。 这韩千户不会疑心自己出卖他们什么秘密吧。 ——那她可就怀疑对了。 韩千户接下来还真提到了裴元。 她对袁朗说道,“这次的事情以你为主,不过裴百户是本科武举第一人,若是他有什么想法,你也要听一听。” 裴元正疑心韩千户内涵自己。 就见韩千户看着自己,接着又说道,“袁朗是千户所的老人,思维难免僵化。裴百户青年才俊,又是本科武举第一人。若袁百户做的差了,你就帮他一把,若伱觉得不称心,也可以自主决断。” 裴元又一次听到了本科武举第一人。 他本来就心中有鬼,越发明白韩千户就是在内涵自己。 就是不知道,她内涵的是第几层。 裴元背后生汗,赶紧说道,“卑职见识浅薄,绝对不敢如此狂妄。” 韩千户却没和裴元再说什么,等袁朗告辞的时候,裴元也顺势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 因为韩千户刚才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两人一起办完公文往外走时,都感觉有些尴尬。 不过他们虽然不对付,但有共同的任务在前,也只能公事公办的说了几句。 袁朗等会儿便去调集人手,随后和裴元在外城南门汇合。 公文一式两份。 袁朗拿的南京锦衣卫督办的公文,裴元拿的是北镇抚司赴南直隶协办的公文。 整件事以袁朗为主,但理论上双方却不相统属。 裴元有自己的那份公文,要是势头不对,可以撂挑子独走。 这就是韩千户阴阳怪气的“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裴元抄着手独自出了北镇抚司,看了看两个迎上来的下属,不由叹了口气,“袁朗那狗东西,可能和我不对付啊。” 程雷响听了一惊,连忙问道,“大人说的,莫非是千户所里的老人袁百户?” 裴元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接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了程雷响的公文。 “这是给你的,韩千户看我面子上,答应把你落在千户所。你先跟着我,从小旗做起吧。”程雷响接过看了两眼,不由大喜过望。 见裴元仍旧不咸不淡的斜睨着他,醒悟似的赶紧表态,“如果没有大人,就没有程雷响的今天!卑职跟着大人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裴元听了心中凉凉。 这狗日的程雷响。 这踏马刚当上小旗,“鞍前马后”这词后面就没有“犬马之劳”了。 也罢。 裴元神色淡淡的说道,“我也不指望你这个,别转眼就跟着袁百户摆我一道,我就心满意足了。” 程雷响听裴元话头不对,赶紧拍着胸脯表态,“卑职是懂规矩,既然是大人抬举了卑职,那卑职自然该效忠大人。再说,要是卑职敢三心二意,千户所里哪个人能看的起我?” 裴元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这样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裴元把陈头铁和程雷响这两个小跟班弄在身边,全靠了信息不对称的坑蒙拐骗。 陈头铁没有门路可去,或许会捏着鼻子认了。 但程雷响这种有点背景的家伙,若是知道自己只是个借调来的扑街百户,八成就会蹬鼻子上脸。 少了这么个懂江湖门道的帮手,自己这趟南直隶之行,绝对会凶多吉少。 这件事穿帮的最大隐患,就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袁百户。 所以无论刚才在韩千户屋里怎样,裴元都会设法寻求和袁朗交恶。 哪怕到不了翻脸的程度,至少也得达到相看两厌,井水不犯河水。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故意在程雷响面前挑明此事,让程雷响出于各种顾忌,避免和袁朗接触。 若是这两步都做不到,那裴元就该放弃侥幸心理,跑去找谷大用问一问,“那三万两银子,你还想不想要了?” 好在事情的进展很顺利! 陈头铁眼馋的看着翻来覆去拿着公文傻乐呵的程雷响,目光热切的盯着裴元。 裴元却不做声了。 程雷响一直以为裴元是韩千户招揽的第六位百户,要是那两张借调的公文一露底,后面的戏就没法唱了。 等会儿还得想一番说辞,叮嘱陈头铁一声。 裴元等程雷响拿着任命公文热乎够了,这才询问道,“这次去南直隶办案,少不得要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你有什么江湖经验,不妨和我说一说。” 提到江湖经验,似乎搔到了程雷响的痒处。 他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大人或许知道,我父亲当年乃是纵横淮上的强豪,江湖上都给几分薄面。我当年拜入华山派,就直接做了大师兄。道上的同辈见了,也都叫一声程少侠。” 裴元想了想,有些不解的打断道,“你拜入华山派的时候,难道没有和你一代的同门?” 程雷响说道,“有啊。” 似乎明白裴元的疑惑,程雷响又解释了一句,“我当时是带艺投师,直接做的大师兄。” 裴元表示明白。 当初他也是带钱武举,从落选直接递补的武举第一人。 程雷响又道,“现在北方的江湖好汉都盯着霸州民乱,估计不会有不开眼的来生事。咱们可以从山东沿运河南下,那边沿途有兵马驻守,市镇也比较繁华。等过了江,就是南京锦衣卫的势力范围,那都是自己人,沿途的几个千户所,咱们韩千户都能说得上话。” 裴元在心中对照了下,基本上和上次东厂南下的路线相同。 只不过,这次看上去要来真的了。 (本章完) 第19章 细说炮站 第19章 细说炮站 裴元对程雷响在华山派的事情很感兴趣。 华山派大师兄什么的,还是很能触动裴元的那点江湖向往的。 等到听程雷响眉飞色舞的提起他的师父大侠岳清风,那种感觉就更对味了。 不过,眼下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他扯淡了。 他们还得赶紧各回各家,去把准备好的行礼带上。 裴元准备了一套行人服,一套正经锦衣卫百户武官服,另外还有一些干粮,火镰,绷带,三枚手搓的土手雷……,等等。 魂穿明朝也有魂穿明朝的好处。 最起码一点,纯度较好的硫磺、硝石之类的东西不用再挖空心思自己弄了。 只要有钱,很多地方都可以轻易买到。 裴元刚开始出去秘密购买硫磺的时候,遮遮掩掩的说了没两句,就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是想买火药吧?” 裴元当时大吃一惊,有一种被钓鱼落网的惶恐。 谁料人家大咧咧的就开了一个价。 “三钱银子一斤,二十斤以上起卖,不单卖。” 裴元看了看样品。 他虽然不懂行,但也知道火药有黑火药,黄火药,没听说过绿绿的火药。 据那人说,里面还有砒霜、巴豆、狼毒、粪便颗粒之类的东西。 只要中了招,就会出现头晕、痉挛、起泡、发炎、胸闷、呼吸急促,伤口也愈合不了等多种状态,老难受了。 裴元对此很是无语。 老子搞火药为的是能清场的大杀器,不是打法球伤害的。 裴元老老实实的买了材料自己配。 他对此也不是很懂,但他看过很多穿越爽文啊,于是就按照一些看着靠谱的配方试制了几枚土手雷。 效果意外的还行。 裴元这次带的三个土手雷,其中两枚是靠威力吃饭的,至于另外一枚…… 是打法球效果。 裴元想过此行的艰难。 既然搬钱小鬼儿这种魔幻的东西都出现了,那梅七娘被人化为厉鬼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真要碰到那种要命的东西,当量再大也是浮云。 所以这枚土手雷里,裴元今早特别附了魔。 除了传统的法球配方,裴元还把黑狗血熬干磨粉过筛,添在里面。 至于有没有效果,只能看老天了。 他此行的任务,只是充当袁朗等人的诱饵,把梅七娘引出来。 真正刚正面的是袁朗这些老手,以及圆恩寺里的和尚。 裴元有梅七娘的那个人情债,多少有点自保的底气。 真要搞不定的话…… 裴元打开界面,看了看自己的“债务清算系统”中的某一行。 ——当前信用值:15/100(你获得锦衣卫实缺的消息,给了你债务人少许的信心) 只要在前往南直隶遇到正主之前,把自己的信用值刷到20以上。 关键时候,就能强行让幕后黑手给自己一个面子,放一条生路。 至于会欠下多少人情债,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裴元正想着,就见“当前信用值”向上一跳,到了16/100。 接着系统提示弹出来一行。 “伱说到做到的名声在极小范围内流传,从智化寺前门到智化寺后门获得了广泛的认可。”裴元无语。 这可真踏马是极小范围。 应该是自己为程雷响补缺的事情,让程知虎知道了。 程知虎的大事,也就是智化寺的大事。 裴元的目光放在当前信用值这一栏,陈思许久。 他现在手里还有点银子,不如索性结算几笔陈年老账。 这样多少能降低一下债务上限,说不定还能恢复一些信用值。 裴元又扫视了一眼屋里,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家里收拾利索。 他这个小院不知道被债主偷偷翻了多少遍,现在安全的很。 昨天新得到的那个青釉瓷瓶,裴元不舍得带在身上,只能先藏在那棵大槐树底下。 搞钱的计划,也得从南直隶回来再说。 裴元用绣春刀挑了包袱,去南门汇合。 幸好他的债主遍地,不需要为还钱多绕路,这一路往南城,顺道就还了十几两的款子。 但遗憾的是,裴元的信用在老债主那里已经彻底无法挽救。 他的这番操作,连一点信用值都没加上。 到了南城门,就见程雷响和陈头铁带着包裹等在那里。 再一瞧旁边,袁朗也带着十几人不耐烦的向裴元看来。 裴元扫了一眼,心中就有数了。 那些锦衣卫打扮的壮汉,就是总旗赵九明和他麾下的那八个好手,另外还有六个行僧打扮的,是圆恩寺的和尚。 程雷响和陈头铁果然很上道的离得袁朗远远的,一点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等裴元过来,袁朗耐着性子介绍了下,“这是总旗赵九明,这是圆恩寺的住持圆通大师!” 裴元看了那宝相庄严的圆通大师,心说中通、顺通、申通我也很熟啊。 见袁朗要介绍自己,裴元拦住,冷淡的说道。 “不必浪费时间说这些了,反正他们听你的,又不听我的。” 袁朗拉下脸色,直接拂袖而走。 裴元乐得清静,带着两个小跟班,随着大队前行。 这一行是两京锦衣卫合办的案子,到了驿站,袁朗出示公文,驿丞屁颠颠的为每人都配了马。 明朝的驿站非常发达,不但有明确的精细分类,而且提供的服务也超乎后世人的想象。 比如说,有位叫做于慎行的大学士,他得到了天子赏赐的鲥鱼,于是情不自禁吟诗一首。 其中头两句是,“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里路到长安。” 由此可见,明中期的驿站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在大夏天冷鲜运输了。 一行人在驿站也确实看到了冷链运送进京的奇珍异果,平时很少出门的圆通住持看了,直呼不可思议。 后世网友外事不决时候,还把另一个东风快递挂在嘴上,但你肯定想不到,明朝的写手,思路就有这么野! 这就要提到另一个版本的西游记了,那就是元末明初的杨景贤版。 里面提到唐僧取经时,曾经向驿夫问路。 驿夫对他说。 “师父,再行一月,前面是驴站。驴站再行一月,西番仛钹地面,是狗站。狗站再行一月,是炮站。” 唐长老暗喜,当即轻咳,“细说炮站。” 于是驿夫就给他解释,六根木柱子做个架子,一根长柱组成投石机,人只要来了,就捆住往皮兜里一放,接着万斤铁坠一砸,走你! 唐长老:…… 不得不说,明朝写手的想象力是真尼玛狂野啊。 (本章完) 第20章 我们真的是 第20章 我们真的是 袁朗选的路线,基本上和程雷响预料的差不多,也是沿山东南下。 一行人出了京城没几天,就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裴元不想去问袁朗,在一处驿站换马停宿的时候,就让陈头铁去打听。 回报的消息是霸州民乱的事情彻底闹大发了。 河北叛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杨虎率领,进攻河南。另一路则由刘六刘七带领进攻山东。 这两路乱兵一出,几乎是掐住了京师的咽喉。 当朝天子慌了神,连忙使西厂提督领兵平叛。 可不是哪个西厂提督都叫汪直的。 人家汪公公十几岁就领兵横扫建州女真,踏蒙古王庭,说一句民族英雄绝不为过。 可现在的西厂提督谷大用呢? 这辈子唯一参与的兵事,就是主持了今年的武举,选出了裴元这个棒棒的头名。 裴元一听说谷大用负责平叛,心中的危机感立刻拉满。 这会儿他反倒觉得,这个时候出京,是件庆幸的事情。 如今江南可是太平盛世。 若是留在京城,说不定就被张容丢出去送头了。 晚间在驿站休息用饭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有急促的马蹄传来,那如闷雷的声音迅速迫近。 驿站中立刻喧哗惊叫起来。 不少滞留在驿站中的官员家眷,游学士子都面露惊慌之色,唯恐是有叛军流窜过来。 有驿卒跑去看了,回来便向驿丞嚷嚷道。 “兵部的军令,山东境内所有的驿马全部征调,各处马站不得私留。若有病伤驿马,悉数砍杀!” 这话一出,驿馆内更加喧哗起来。 裴元也不得不找上袁朗询问,“现在怎么办?” 袁朗的脸色凝重。 “霸州叛贼以马户居多,人人擅长骑砍。现在他们攻入了山东,必然会四下抢夺马匹粮草。” “现在朝廷也用马,叛贼也用马,兵部的命令合情合理,咱们能怎么办?” 裴元心中倒有想法,就是不肯抗这个锅。 他小声说道,“咱们是锦衣卫。” 袁朗没好气的看着裴元,“这次平叛的主帅是西厂提督,兵部的命令就是他的意思。你算老几,敢违背西厂提督的命令?” 真要这么说,裴元可一点都不虚。 谷大用可不舍的自己死。 驿站的马场那边很快传来了马嘶声。 袁朗沉声道,“先去看看。” 推开驿站门,就见马场那边有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军士正在收拢驿马。 有些替换下来的驿马,刚刚开始进食就被驱赶了出来。 几匹脾气暴躁的,一被牵拽,就扬起马蹄,咻咻的嘶叫。 为首的把总摆摆手,立刻有两队士兵攒刺过去,将那些不驯服的驿马杀死。 许多疲病单独关在小栏的驿马,也被冲进去的士兵,直接刺死在里面。 一时间马场里鲜血满地,许多驿马在临死的悲鸣。 驿站中的官员家眷和游学士子们亲眼目睹这些,对山东境内的局势越发惊慌起来。 就在兵部的来员牵起驿马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远处黑暗中,又响起暴雨击地般沉闷密集的动静。 袁朗脸色难看的回头吩咐众人,“小心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些兵部的官兵迟疑起来,都在不安的来回兜着战马观望。 很快有一骑从兵部官兵中飞马而出,想要去探明情况。 谁料,他还没跑出多远,就被一箭射中胸膛,从马上掉落下来。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的官兵被人杀死,驿站中滞留的那些人,越发慌乱叫嚷起来。 那带队的把总竟然连半点抵抗的心思都没有,连刚收拢的驿马都不管,直接领着手下士兵纵马向东撤离。朝廷兵马的不战而退,让驿站里乱成了一锅粥。 “该死!这些贪生怕死的畜牲!” “快逃啊!叛军来了!” 许多瞧见这一幕的,连行李都顾不上,直接就哭喊着跟随兵部来人的方向,逃入夜幕之中。 袁朗回头厉喝道,“抢马!咱们往南!” 裴元也对陈头铁和程雷响急促道,“跟紧我!” 裴元虽然没受过很好的武艺训练,但他的体魄极好,力量也很充沛。 一窝蜂的跟着众人冲出去抢马,丝毫不落下风。 赵九明和他手下那些经验丰富的校尉还利索的牵了一人双马。 圆恩寺的住持圆通和尚倒好,他手下的僧人却有些手忙脚乱。 赵九明和手下几个人跳下马去扶那些和尚紧急上马,这时,远处的叛军越来越近,当头便是一阵箭雨落下。 裴元连忙一边策马一边挥动绣春刀挡着乱箭。 赵九明手下的锦衣卫也顾不得那些和尚了,赶紧上马和袁朗一起往南逃。 圆通和尚叹了口气,撇下忙中出错上不了马的两人,带着其他和尚跟上队伍。 他们骑的是驿站的驿马,性格大多温驯,作为交通工具还算勉强,一旦被那些已经多次上阵的战马冲到跟前,八成就要歇菜。 眼下这点缓冲距离,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现在最大的指望,就是这一股乱军能先去搜刮驿站。 驿站本身的物资虽然不多,但是能住官驿的只有南来北往的官员和有功名的士子。 这些人本身就很有价值,他们带的财物也很不菲。 裴元上阵经验少,下意识回头张望,发现那两个和尚终于在马上坐稳追了过来。 只是已经晚了。 那两个和尚跑出没多远,就被人依次点杀。 裴元心中一寒,这是有高手啊! 骤马疾驰渐渐远去,紧接着又一队队骑兵紧追了上去。 赵九明和他手下断后的锦衣卫,从马上厚实的褡裢里胡乱的往外撒铁蒺藜。 一心要逃的袁朗也被渐渐追近的动静影响到,开始在马上四处观察。 后面紧追不舍的那队骑兵看上去足有数百人,阵型排的很是紧密,沉闷隆隆的铁蹄声和地面卷起的尘土,让他们似乎有排山倒海之势。 铁蒺藜一撒,早就被前排贼兵发现,嘴中发出胡哨之声。 那群骑兵立刻像是投出的渔网一样分散开来,许多马快的反倒追的更近了些。 袁朗咬了咬牙,大叫道,“分散走,活着的人去临清会和!” 前面逃得这群人,立刻阵型松散起来。 裴元见势不妙,赶紧又叮嘱底下的两个小弟,“跟紧我!袁朗那家伙靠不住,咱们三个得抱成团!”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有了跑散的趋势。 赵九明紧跟着袁朗,他属下的锦衣卫三两一组,各自窜入夜幕。 圆通住持有点手足无措,领着剩下的和尚闷头追着袁朗而去。 裴元则带着程雷响和陈头铁向偏东的方向跑去。 霸州叛军从河北方向过来,往东南跑才更安全。 后面的叛军见前面分散,也分成数股追击。 裴元这边也有十几个人跟上。 裴元觉得他们简直遭了无妄之灾,这帮叛军不该去追兵部那些人吗? 越想越是憋屈。 裴元骑在马上,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妈的!这是把咱们当成大明官军了!” 策马在旁的程雷响不做声。 紧跟在后的陈头铁讷讷道,“可我们真的是啊。” (本章完) 第21章 应变 第21章 应变 裴元差点没被陈头铁这句噎死。 他见双方的距离开始拉近,顾不得呵斥陈头铁,赶紧提醒道,“做好迎战的准备!” 程雷响和陈头铁也知道单纯靠跑是没希望了,都把绣春刀拔在手中预备着。 他们这次出任务,考虑路途还远,怕有损坏,并没有申请弓箭和长兵器。 现在应敌只能靠手里这把绣春刀了。 裴元背上的包裹里倒是有三枚大宝贝,可是这会儿还未彻底跑散,在这暗夜里闹出大动静,反倒会吸引来附近的叛军聚集追咬。 裴元一边逃一边观察,很快有了决断,“压下马速,往附近田里跑!” 田垄对骑兵来说,无疑是要命的阻碍。 一旦放马奔窜,很容易折断马腿。 裴元豁得出去。 现在就赌那些叛军舍不舍得豁出那十几匹马来追吧。 那些叛军要是舍得跑废那十几匹马,裴元也认了。 裴元等人固然会失去马匹助力,但是面对的敌人,也从一队骑兵变成了一队步兵。 双方的差距会进一步缩小。 陈头铁和程雷响关键时候果然不含糊。 听到裴元的命令,不顾背后陆续射来的箭矢,毫不犹豫的压下马速,向附近的田中冲去。 后面的追兵很快传来一阵喝骂声。 裴元紧盯着那些叛军骑兵,见他们也降低马速追了过来,当即又喝道,“别慌,控着马速,让他们先跑起来!” 要是他们三个先提速把马跑废了,那后面的追兵大可以慢慢追着吊死他们。 现在双方的距离就在一箭左右,谁的马先废掉,谁就先退出这场游戏。 裴元等人骑的是驿马,爆发虽然是渣,但是这种低速的持续奔跑中,却耐力十足,稳如老狗。 后面的追兵见双方的距离竟然有渐渐拉开的趋势,开始慢慢提速。 裴元三人的默契也起来了,紧跟着也开始加速。 没多久,后方就传来惊呼声。 裴元紧急回头,见有两个追兵人仰马翻摔了下来。 他心中欢喜,如此一来,这波叛军追击的意愿一定会大幅度削弱。 果然。 那些叛军见出现了伤亡,迟疑的把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发出低低的欢呼,三人赶紧又把速度压到了安全的范围。 就在这时,后面一骑忽然横着冲出田地,接着如箭一般加速,顺着小路向前兜去。 裴元手心见汗,急促道,“有高手!” 接着问道,“谁有火折子?” 这可不是节省的时候,包袱里的大宝贝该用还是要用。 现在时间仓促,来不及用火镰引火,裴元又不敢同时随身携带大宝贝和明火,只能看这两个家伙有没有准备了。 陈头铁立刻从褡裢中掏。 谁料,马上颠簸,一时不慎,那火折子连带着其他一些东西都稀里哗啦掉了出去。 陈头铁一阵心疼,忍不住大叫惋惜,“我的刑具!” 程雷响见状,也不废话,赶紧掏了自己的火折子扔了过来。裴元收起绣春刀,拇指挑掉竹筒上的盖子,用力吹了下,便有微弱的火苗冒了出来。 裴元心头顿时安稳了些。 这时,就见那顺路向前兜的快马,已经绕到前面,趟入田地,横堵过来。 裴元目光扫了程雷响一眼,“先试试他!” 程雷响一拉马头,立刻向那人迎了过去。 那人长笑一声,“来的好!” 用力鞭马之后,借力一跃,手中的燕翎刀迎头向程雷响劈去! 程雷响在马上躲无可躲,却毫无惧色。 手中绣春刀也不硬挡,眼疾手快的用出缠力。那劈下的燕翎刀在绣春刀上擦出了一串火星,却被巧妙的卸掉了这一劈而下的威势。 那刀固然可以继续砍落,重创程雷响。 但程雷响已经避开要害,来人却失去了变招的空间,只要程雷响一个横切就能削掉来人的头颅。 那人哈哈笑了一声,一个千斤坠直跌而下。 接着仿佛苏秦背剑一般,将燕翎刀横在肩上,锋刃向上,脚下步法鬼魅般的一绕,从跑着的马下钻了过去,出现在另一边。 程雷响胯下正在奔跑的驿马悲嘶一声,那胀鼓鼓的马腹如同戳破的水袋一样,哗啦喷出内脏鲜血。 惨白带红的肠子在马下被拖出数米。 程雷响脸色大变,不等驿马栽倒,就纵身而下,提着绣春刀向来人冲去。 两人的手段都很高明,大开大合的交击片刻,忽然都使出轻灵的路数。 程雷响几眼就认出来人招式,开口大声道,“原来是白事会的刀堂堂主薛松奇。” 薛松奇被他叫破身份,也有些讶异。 又过了几招,那薛松奇忽醒悟道,“小狗用的是华山剑法,华山派的人居然做了朝廷鹰犬?” 程雷响也不在意,压低嗓音道,“白事会杀人越货,红事会欺男霸女,你们后面的人还要我点破吗?” 那薛松奇沉默的砍出几刀,沉声道,“留你不得。” 裴元和陈头铁已经拉开距离,陈头铁见后面仍在纠缠,忍不住问道,“大人,要不要我去帮忙?” 裴元已经借着程雷响争取到的机会,将包袱重新捆扎在身前,手中也拿了一枚尺寸不小的土手雷。 看着后面蜂拥过来的十多骑,裴元毫不犹豫向着程雷响的大叫道,“来这里!” 程雷响也知道这种逃命的时候,没工夫争强好胜。 两刀精妙剑招刺开薛松奇,拖着绣春刀便向两人的方向冲。 陈头铁跳下马,大叫着挥刀向薛松奇迎去。 薛松奇见势,不知道另外这两个是什么路数,他回头望望赶来的手下,心思一转,顿住了脚步,打算以多取胜。 程雷响气喘吁吁的奔回来,狼狈的爬上马。 陈头铁独对薛松奇,也有些虚张声势的成分,见程雷响上马坐好了,撒腿就拖刀跑回来,手忙脚乱的往马上爬。 薛松奇心中暗骂,见手下已经追了上来,手中燕翎刀一摆,就要冲上留人。 裴元可不会给他半点机会,火折子直接点燃引线,借着天生神力,奋力的将那土手雷向追来的人群扔去。 接着裴元大叫道,“走!” 再次催动坐下马,向偏东南的方向奔去。 (本章完) 第22章 胆大包天 第22章 胆大包天 裴元自己手搓的土手雷果然不靠谱,还未落在人群中,就一道白光凌空爆炸开来! 虽未直接炸死什么人,但那碎片铁屑四处乱飞,打的那十多人几乎人人带伤。 巨大的声响更是让他们战马乱窜,不少人直接被从马上掀翻下来。 薛松奇未看明白那是何物,但是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关键时候躲避了下。 虽避开了头脸要害,但是肩上被打入了许多铁屑,一时痛苦不堪。 他心中恨极,见那铁屑入肉不深,胡乱缠裹了下伤口,就拽过一匹奔散的战马,向夜色中追去。 在前奔逃的裴元也被那巨响吓了一跳。 这引信的燃烧时间比他预想的要快太多了,虽然打的人人带伤,但并未让他们彻底失去战斗力。 若是刚才往外扔的时候,耽搁个一两秒,说不定就得把自己坑了。 三人没命的夺路而逃,天亮的时候,才重新转上官道。 让人意外之喜的是,后面的追兵不知是被裴元的大宝贝吓住了,还是走岔路了,根本没有追上来。 除此之外,他们竟然还发现了一个丝毫未受影响的完整驿站。 裴元立刻意识到了根由。 他们是连夜纵马赶路,恐怕霸州马贼大举入境的消息,还未扩散开。 想想也对。 昨晚他们还舒坦的在驿站中大吃大喝,听着那些游学士子切磋诗词,谁敢想转眼间就有马贼攻打过来。 这次霸州民乱的事情,一直被人压着未曾大肆宣扬。 对于这些远在山东的人来说,根本没想过他们的平静生活会受此影响。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眼神闪烁。 等到了驿站,三人也不出示公文,仗着一身锦衣卫官服,迅速的开始搜罗方便携带的水袋,肉食,干粮。 接着陈头铁守住马场,程雷响去找寻可以使用的长兵器,裴元则蛮横的从驿丞那里夺过入住的簿册开始翻查。 裴元的目光在过路的袁州知府,蔡州通判等各色名号上扫过,知道这是赴任的,当即兴趣不大,等看到湖广按察司副使胡昂的名字时,才停顿了一下。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御史张琏刚刚弹劾了胡昂。 此人的罪名是在按察司监督湖广官员时贪污钱财,徇私枉法,只不过他的后台不小,竟然得以冠带致仕。 裴元一脸凶狠的按着绣春刀,指着名册问道,“胡公住在何处?” 那驿丞早就听过锦衣卫的恶名,连忙把胡昂住的偏院指点给了裴元。 裴元却不急着去寻胡昂,打量那偏院两眼,就去和麾下的两个小旗会和。 陈头铁已经按一人三骑挑好了马,程雷响寻来的长兵器,以及水袋,肉食,干粮等物也都在马上捆扎好。 那些驿卒虽然不敢阻拦这两人做事,但是不见公文,却说什么也不肯放马出栏。 裴元沉声对两人吩咐道,“不急。” 又扭头凶神恶煞的对那些驿卒道,“看好这些马,哪个敢动,就送他去诏狱走一遭!” 那些驿卒战战兢兢,只敢称是。 接着三人旁若无人的去了堂上索要吃食酒水。 裴元吃完,将那些杯盘一推,直接趴桌上呼呼大睡,程雷响昨天打了个硬仗,当即也不客气的在旁打盹。 陈头铁惯常连夜刑讯,倒是熬得住,他威胁似的看了其他就食的人一眼,随后去外面望风。 其实能在驿站中住宿休息的,大多都有着官面背景。 许多人身后关系通天,未必就怕这些锦衣卫。 但这三人表现的穷凶恶相,如同疯狗一般。 既然事情没惹到自己身上,自然没人愿意去招惹这些家伙。 裴元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陈头铁叫醒。 他急促的说了一声,“来了!” 裴元立刻清醒透了。霸州叛军是以马贼为主,他们侵入一个地区必然会优先攻击两个地方,一个是拥有大量驿马的驿站,一个是拥有存粮的仓储。 裴元他们是连夜骑马逃来的,以现在地方州府的反应速度,绝对来不及通知下面疏散。 若是有骑队靠近,必然就是贼人! 裴元跳了起来,踹醒程雷响,“快,快!贼来了!” 三人这边的动静,也让堂中正在用食休息的食客喧哗起来。 不少人惊惶的相互打听,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三人拔出绣春刀,刀锋摩擦刀鞘的铮铮声,让堂中的喧哗声立刻小了下去。 陈头铁直接去了马场,程雷响则默默的提刀跟上裴元。 裴元的官靴哆哆作响,冲向后院。 驿站中上上下下皆噤若寒蝉,竟无人敢阻拦。 裴元到了胡昂那偏院门外,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 院里的家眷仆役见到两个锦衣卫带刀闯入,不由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胡昂刚刚被弹劾罢官,猛听人说锦衣卫闯入院中,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他看见裴元直入中堂,慌忙大喊道,“我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诰的人!是谁让你们动我?” 裴元脸色冷厉,大声说道,“什么右副都御史?老子管你是谁,老子是来救你命的!” 胡昂一怔。 不等他说话,裴元就厉声道,“霸州叛军已经杀到门前,伱以前是朝廷命官,为免你被贼人裹挟,现在就跟我们走!” 胡昂一听,脸色都白了。 “霸州叛军?杀到门前?!” 不等他多想,裴元上去一把将他提住,推搡给了程雷响,“去,送这位大人火速离开!” 接着,裴元目漏凶光,横刀四顾。 “还不护着你们主子快点离开?莫非你们要从贼?” 胡昂的家眷奴仆在之前主家被御史张琏弹劾的时候,就受过一次惊吓了,这次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 听裴元说的凶狠,见他手上的钢刀攥的又紧,早就不顾一切的向外逃散了。 裴元知道时间紧张,他顾不得许多,直接踹开厢房的门就去搜查胡昂携带的行李。 连翻了几处地方,终于发现了一些上了大锁的木箱子。 裴元怕损了钢刀,仗着力大无穷,直接将那箱子举起奋力摔在地上。 箱子霎时间破的粉碎,从里面哗啦啦滚出清脆作响的数十枚银铤。 裴元看都不看,又摔开几个木箱。里面有些是银铤,有些收着名贵的绸缎,还有些金器珠宝之类。 裴元捡值钱的收拾了一大包袱,又不死心的多塞了几枚沉重的银铤。 等到急急冲出驿站,远处的烟尘早就迫近。 陈头铁和程雷响已经上了马,正在焦躁的等着裴元。 他们看到裴元身上的包袱都是眼前一亮,裴元却先打听,“胡昂哪去了?” 程雷响向着远处指了指,“卑职亲自扶上的马,还给马臀上刺了一刀。” “行,对得住他了!” 裴元将包袱拍了拍,“这些算是他的买命钱。” 接着策马扬鞭道,“走!” (本章完) 第23章 分赃 第23章 分赃 三人快速的离开驿站,继续向南进发。 这次他们的目标不太显眼,又是在叛军到来前便离开,根本没有引来注意。 一路向南许久,中午换马的时候,裴元才和二人找了个林子躲进去休整。 裴元做事利索,直接将那包袱在林间空地上摊开。 金、珠、宝物、银铤散在包袱里耀目生辉,看的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裴元想了想,直接用绣春刀的刀鞘均等的分为三份。 接着看着两人,平静道,“别说老子做事不公道,老子最后挑。” 程雷响和陈头铁对望一眼。 这可不是客气的时候。 这些财物从某种意义上都是贼脏,要是不沾手,反倒惹人猜疑。 反正事情是三人一起做的,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程雷响看了陈头铁一眼,“我先?” 陈头铁一脸无所谓的没回答。 程雷响随即用绣春刀的刀鞘一划,将他的那一份又分成一大一小两堆,随后将大的一堆又划拉回去,将小的那一堆装进了自己的包裹中。 陈头铁笑了笑,也没异议,依样画葫芦的也只取了少部分财货。 裴元见两人这般,心中拿捏不准。 他和陈头铁关系泛泛,和程雷响更是结识了没多久。 这两人,一个是东厂里的老油子,一个是江湖经验丰富的社会人。 若是不能把三人的关系捋顺,绝对后患无穷。 他看着陈头铁和程雷响平静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陈头铁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回答。 “这件事全靠大人的谋划,才能做的没手尾。” “现在别说查无实据了,就算真有一天再遇到那胡昂,说不定他还得拜谢咱们的救命之恩呢。” “这种钱拿的干净踏实,凭咱这大老粗可干不来。我能分这些,已经受之有愧了。” 程雷响虽然年纪不大,但素来豪气不除。 这会儿却一扫身上的江湖气,很认真的说道,“和大人共患难,能活命。和大人同富贵,能共享。能投靠大人这样的上官,我程雷响也不是没分寸的。” 裴元正想说什么。 就跳出来两行系统提示。 ——当前信用值:17/100(你利用局势的手段,获得陈头铁的信心) ——当前信用值:18/100(你的指挥能力和器量,获得程雷响的信任) 裴元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现在兵荒马乱的,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只要这两人服从自己,别背后有什么心思,那就好办多了。 说起来,这两人之前的表现,已经让裴元很满意了。 当初叛军的乱箭都快射到他们身后了,但是他们仍旧对裴元“冲入田间,降下马速”的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而且程雷响能不顾逃生,奉命上去迎击薛松奇;陈头铁也能回头反冲,去接应程雷响。 若不是突然出现这么一大笔钱财,让裴元有了顾虑,也不至于半道还要停下来浪费时间分财货。 让裴元不踏实的原因是,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 要不然这两个家伙也不会仅凭裴元粗疏的计划,就敢跟着他趁乱洗劫官员了。裴元也不和两人客气,将包袱里的财物卷起,捆在自己马背上。 接着三人没再说这个话题,赶紧进食休息。 裴元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向两人询问,“伱们觉得,咱们还要不要去临清城?” 程雷响不回这话,直接问道,“大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裴元点头道,“不错!” “袁朗说让大家去临清集合,我能大致猜到他的意思。” “临清紧邻大运河,是向北方输送粮食的咽喉所在,有不少漕兵驻守。朝廷为了保护这条粮道,还特意将济宁左卫,调到了临清。袁朗让咱们去临清会和,是想稳住局面,观望形势。” “可依我看,现在这个局面,一个济宁左卫未必就能守得住。咱们若去临清,说不定会自投虎口。” 程雷响和陈头铁听了,都不说话。 济宁左卫有兵员五千余人,空饷缺额按七成算,再加上老弱病残、衣甲不全的,真正能拉出来打仗的兵马不会超过两千人。 这些人还得负责漕运的安全,分散在运河沿线的各个驻所。 只要有数百精骑,轻而易举就能将这个济宁左卫挑了。 陈头铁抱有一丝侥幸的开口道,“要是霸州贼攻打运河,那就天下震动了,他们未必敢有这样的胆魄。” 裴元不理这话茬,又嚼了一会儿干肉,这才慢慢道,“你们说,要是济宁左卫顶不住,那人数相当的济宁卫能顶用吗?假如叛军轻易击溃了济宁左卫,会不会把目标对准济宁卫?”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被裴元这个大胆的猜测吓得脸色发白。 “不会吧?!” “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裴元却似乎认定了此事,语气坚定的说道,“从昨晚的事情来看,刘六刘七这支乱军,正在很有目的性的劫掠马匹。说不定,就是有大股的叛军又加入了他们。” “叛军实力壮大后,必然会需求大量的粮食,他们一定会顺势南下去打打临清。等他们发现驻守临清的济宁左卫如此好打,就会识破济宁卫虚有其表的假象,很有可能快速突袭济宁。” 陈头铁干咽了下唾沫,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济宁可不是只有粮食啊!” 陈头铁这句话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点上。 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枢纽,济宁不但囤积了大量的漕粮,还有一千二百多艘粮船刚刚从南方开过来! 粮食没有了,还可以再设法搜集,可是一旦这些粮船被毁,整个国家的供粮体系都会受到严重的破坏。 作为南粮北送的最后末梢,受影响最严重的一定是顶在最前面的边军。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达延汗统一漠南蒙古后,早就有南下的想法。 而且好像就是从正德六年的年底,漠南蒙古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袭扰。 见陈头铁和程雷响意识到了这可怕后果,裴元这才对两人说出了自己琢磨了半天的决定。 “我打算不去临清了,带你们直接去济宁,你们两个怎么看?” 陈头铁问道,“大人打算去济宁示警?” 裴元嗯了一声。 “试试吧。” (本章完) 第24章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第24章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对于裴元来说,平白的逞英雄好汉从来不是他的选项。 整个天下的概念十分的模糊,每日的精打细算却很清晰。 但事实上。 还是有一些事情,在内心中怂恿着他,“要不就去试试吧”? 陈头铁没说什么,程雷响叼着一株草径,一副想要张口,又假装在咀嚼的架势。 裴元索性直接起身换了一匹马骑上。 “走吧,趁着叛军没追过来,走远一点,好好睡一觉。” 三人骑着马从林中穿出,这次直接走的大路。 裴元琢磨着这边已经事不可为了,索性就先往东,往山东的腹地走。 临清的位置虽然关键,但是处于山东和河北的交界,统治力量比较薄弱。 再向东就是济南府。 朱棣当年打济南都打的满头包,刘六刘七应该没有胆量东进。 又向东走了一日,晚上临近高唐。 裴元望着城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城过夜。 霸州叛军进攻东昌府的消息,应该已经开始扩散了,但是绝对不如他们这一人三骑快。 若是他们进城过夜,很可能一觉醒来,接到示警的高唐城就要封锁城门,到时候想出城也来不及了。 程雷响终于忍不住向裴元问道,“大人不是说要去济宁吗?我看大人的方向,是打算先去济南府?” 裴元意识到了程雷响的反常,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程雷响在裴元的目光下缩了缩。 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咱们别去济南府了,要不然,怕是会有些麻烦。” 裴元不和程雷响绕圈子了,声音忽然提起,直接喝道,“讲!” 陈头铁也把目光看着程雷响,上下打量。 程雷响吓了一跳,放下心思老老实实的开口道,“大人还记得昨天拦路的薛松奇吗?” 裴元皱了皱眉,直接打断道,“别说这种废话!” 程雷响这才道,“济南府和东昌府一带,有两大隐秘势力,一个化名白事会,一个化名红事会。白事会专门杀人越货,红事会则时常假装迎亲,干出强抢民女的勾当。” “去年的时候,濮州的州判家被送了七八口空棺材。那州判大怒,封锁全城搜查,又让人将那些棺材扔出东门烧掉。” “谁料等棺材烧了一半,才有人发现那州判的全家老小,凭空出现在里面。” “州判又怒又惧,第二日,竟被发现已经悬梁吊死在衙署中。听江湖上的人说,主持此事的,便是那刀堂堂主薛松奇。” “然后呢?”裴元看着程雷响,脸色难看,“你这时候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接着,程雷响说出了个让裴元大吃一惊的消息。 “据我所知,白事会的后台乃是德王朱见潾。” “什么?” 裴元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裴元吃惊的不是德王朱见潾会养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宁王朱宸濠不就窝藏了大量江湖帮派、水贼盗匪吗? 裴元吃惊的是德王朱见潾的势力,怎么会出现在刘六刘七的叛军里! 难道这场叛乱有德王的背景在里面? 接着,裴元就下意识做了否定。 不可能! 朱见潾是大明战神朱祁镇的第二子,封地在济南府的德州。 德州这个地方虽然不错,但是位置十分紧要,总共三年的靖难之役就在德州来回打了两年。 别说德州的百姓日子难过了,就连新修的德王府都寒酸无比。 朱见潾从小娇生惯养,贪图享乐惯了。如今特种兵战神爸爸归来,我岂能再住狗窝?于是朱见潾死活赖着不去。 等到相依为命的好哥哥朱见深继位,朱见潾就不客气了。 我既要!又要!还要! 成化皇帝这么深情的人,还能怎么办?宠呗。 于是朱见深把朱见潾的封地,从德州挪到了济南府的治所历城(既要),然后把废齐王以前的土地(又要),还有废汉王以前的土地(还要),全都给了朱见潾。 成化天子对德王可以称得上情深义重了,如今朱见潾还活着呢,怎么好意思造朱厚照的反? 这可是好哥哥朱见深的小孙孙,全天下都造反,德王也不会反。 只不过这是事关自己性命的事情,裴元也不敢赌。 他看着程雷响,“你觉得德王会反?” 程雷响也怕误导了裴元的判断,他抓了抓头,“这我可不敢说,我只知道薛松奇是德王的人。” 裴元一时沉默。 大明的藩王肆意妄为,根本就是常态。什么荼毒百姓,杀害官员,只是基本操作。 当年暴虐的秦王死后,就连他老爹朱元璋都骂死有余辜。 如今这个德王,说不定只是单纯的此类中人。 不过,做的稳当点,总没坏处。 裴元想了想说道,“那我们不往济南府去了,直接去济宁吧。” 陈头铁示意远方的城池道,“还入城吗?” 裴元摇头,“不入城了,去附近寻个村落借宿一宿吧。” 第二日一早,三人睡饱继续赶路。 路过高唐州时,果然见到城门已经紧紧关闭。 庆幸之余,陈头铁半开玩笑的说道,“睡了这一晚,消息已经比我们快了,看来想再捞一笔也不可能了。” 裴元心里回转着陈头铁的话,忽然间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 两个小旗连忙询问道,“大人怎么说?” 裴元以自己的恶意猜测着。 “德王做的,说不定和我们一样啊。只不过咱们贪图的是几百两银子,人家贪图的可能是东昌府。” 三人狼狈逃窜之余,还能想着利用这点信息优势,洗劫驿站中的官员。 那么堂堂德王就没看到霸州民乱能带来的利益吗? 从薛松奇的出现来看,德王很可能不止是利用了局势,而且还故意引导了叛军进攻东昌府。 陈头铁吃惊的说道,“这可是叛军啊,怎么可能?” 裴元道,“叛军又怎样?这么大的大明,难道会被叛军击倒吗?只要自己能捞够好处,总有人收拾烂摊子。” 程雷响和陈头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元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挺没立场的。 当初他们不也是这么肆无忌惮,根本没在意为了抢这几百两,让叛军得到什么吗? 如今看到德王更加难看的吃相,裴元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每个人都觉得大明朝不会倒,后来大明就没了。 好在,裴元不是纠结的人,他看了看包袱里的钱财,觉得这些东西仍旧那么难以抗拒。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本章完) 第25章 入任城 第25章 入任城 此后三人沿路避开州县,径直向济宁方向行去。 到了东平州的时候,北方的消息已经陆续传来。 霸州叛军攻陷了临清,获取了大量粮草,随后径直回河北去了。 根据很多人有模有样的分析,刘六刘七有了粮草,打算和西进的兵马会和,直接围攻京师。 但裴元仍旧认定,霸州叛军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济宁。 济宁州是兖州府的重镇。 这济宁州在开国初期为济宁府,领三州十二县。洪武十八年的时候改为济宁州,只领三县。 但是济宁的重要性,却并未因此降低。 大运河只靠运输粮食,显然不足以成为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随船夹带的大量南北物资,才是大运河能养活这么多张嘴的主要原因。 济宁州北有南旺湖,南有微山湖。特别适合船舶停靠,转运货物,因此成为运河在北方最重要的物资集散中心。 北方的皮毛、山珍、大豆,南方的茶叶、丝绸、瓷器全都在此交易,然后通过运河输送南北。 裴元等人风尘仆仆的赶到济宁治所任城的时候,这里的气氛只是略显紧张,城门依旧敞开任由商贾来往。 这和裴元之前预想的有了不小的偏差。 他们的消息已经比朝廷的快报迟了,而且霸州叛军撤回河北,又让裴元的判断缺少说服力。 他们总不能拿着一个过时的消息,和一个锦衣卫百户的猜测,要求周边所有的卫所向这里进发,准备作战吧? 裴元的心情有些沮丧,就像是好不容易鼓起的情怀,却没被珍惜一样。 陈头铁和程雷响却不是很在乎。 不管怎样,临清最终是被叛军打破了,他们离开临清直奔济宁,也算逃过一劫。 两人见裴元不做声,知道裴元心中不甘,开口提议道,“大人要是不放心,就把这件事和济宁卫指挥使说一说?” 裴元不答,默默调出了“债务清算系统”的界面。 人物:裴元 职业:锦衣卫(正六品百户)。 财物债: 应收债务:0 应偿债务:(55/55) 共欠银钱三万八百零九两,(谷大用三万两,张尧臣一百二十两,陶立本三十二两,陈碌五十五两……)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你实现了梅七娘的临终愿望,可以向她讨取一个人情。 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伱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应偿债务(0/1):你欠大兴县的典史常安一个人情,常典史希望你能娶她的女儿,抵消这个人情。目前他已放弃这个想法,宿主可删除此项债务,或强行偿还。 当前债务上限:三万两(当前已超支八百零九两,距结算日还有203天,超支部分将会强行结算) 当前信用值:18/100(你获得了全体下属的广泛拥戴)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 裴元的目光注视在“谷大用三万两”上面片刻。 接着,“谷大用三万两”这几个字就微微亮了起来,随后弹出一个简单勾勒的地图,一个小红点清晰的显示在上方。 裴元心中默念,查看上一日。 连续念了几遍。一张张简略的地图依次出现,显示了谷大用最近七天的轨迹。 谷大用作为平叛的总督军务,他的动向极具参考价值。 前些天谷大用还停留在临清,这两日已经在慢慢南下了。 按照常理来说,临清的失陷足以让谷大用焦头烂额了,他不去河北追击叛军而是选择南下,就说明主持军务的伏羌伯毛锐和兵部侍郎陆完,都看到了济宁面临的风险。 考虑到消息传递的时效性,说不定前线已经出现了重大变化。 裴元想了想,对两人说道,“济宁也不能久待,若是帮不上忙,也得尽快离开。” 又道,“咱们先去找个钱铺,把身上的财物换成方便携带的金子。免得乱中出错,便宜了别人。” 这个时代钱铺,已经承担了一些金融功能。 主要原因是因为铜钱的流动性紧缩,让朝廷允许白银进入市场。 但是使用白银的缺点也很明显。 白银的价值较高,小额使用时需要剪碎称重。 散碎银子太多,又得重新熔铸,以便运输和收纳。 这就导致使用白银既不方便,熔铸后的成色也差距很大。 于是,作为通兑的钱铺就应运而生。 钱铺可以将散碎银子兑换成铜钱,也可以为各种成色的白银估价,为交易的双方提供参考。 裴元说的兑换成金子也是其中一项业务。 黄金虽然不直接作为货币流通,但是这种天然的高价值等价物,本身就是硬通货。 他们身上的赃物虽然没什么隐患,但是那些捶扁的金器,零落的珠子,打着印记的银铤,肯定不能就这么拿去使用。 这次进入任城,单凭身上的锦衣卫官服已经不好使了。 九匹打着印记的驿马,未在城外驿站交接,本就很扎眼,三人身上的财物,也解释不清。 裴元只得掏出了公文,给守城官员验看。 等进了任城,裴元才见识到了这座运河名都的繁华。 这里到处都是南北风格的酒楼,店舍,妓馆。商人们也不受士农工商的限制,可以随意乘骏马,穿绫罗。 奢靡的享受、各色的美人、穿梭如织的货船、流淌在一笔笔交易中的银钱,这些形形色色,勾勒出一座完全依赖贸易,服务于贸易的城市。 光是裴元目之所及,就看到十余家规模不小的钱铺,妓馆,茶楼。 裴元正要回头招呼二人,却见陈头铁和程雷响看着满街招展的红袖,正脸红眼热,满心的跃跃欲试。 见裴元回头看他们,两人忍不住挤眉弄眼道,“大人,要是不急着走,何不让我们兄弟表示表示?” 裴元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也不好扫兴。 只是提醒了两人一句,“这里龙蛇混杂,不是仅凭咱们锦衣卫的身份就吃的开的,别大意了。” 陈头铁听了大咧咧的说道,“没事,咱们又不是不掏钱。” (本章完) 第26章 既然自律被称颂,那么放纵就可以被视作奖赏 第26章 既然自律被称颂,那么放纵就可以被视作奖赏 程雷响也热切的看着裴元。 他死里逃生,又风餐露宿了这么久,早就渴望好好在温柔乡里快活一阵了。 裴元只好道,“既然如此,你们自去便是。只是等会儿要约定个集合的地方,免得有什么突发状况,不好互相照应。” 程雷响有些失望。 “大人不去吗?” 接着又拍胸脯道,“这点小事,由卑职来安排,总要让我们兄弟尽尽心意。” 裴元见他劝的热诚,脑海中莫名蹦出了“白嫖”两个字。 像裴百户这种债台高筑的穷逼,以往只敢躺在院里听听教坊司不钱的小曲,何曾敢觊觎那些白生生的小姐姐。 如今程雷响主动请客,裴元竟有些道心动摇。 只不过裴百户向来不是随便的人。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陈头铁,“老陈,你是锦衣卫的老人,又在东厂那么多年,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陈头铁当即很有智慧的答道,“只要把握好大原则,出不了什么岔子。” 裴元不由松了口气。 原则是一个很神奇的词。 比如说,原则上你可以做某事,其实就是说,伱实际上不可以做某事。 原则上你不可以做某事,其实就是说,你实际上可以做某事。 不懂得把握好原则,怎么能做好官呢。 裴元想想这几天朝不保夕的日子,索性也不纠结这些了。 在像鱼龙一样一跃而出之前,谁又比谁清高? 既然自律被称颂,那么放纵就可以被视作奖赏。 见到裴元意动,程雷响向陈头铁挑了挑眉。 两人随即不再多说,跟着裴元去钱铺将身上的财物兑换了。 能在济宁这种运河重镇上开钱铺的,自然都有些背景。 但是这样那样的背景,也不敢为了几百两银子的事情,就得罪三个出门办差的锦衣武官。 裴元等三人将包袱放在柜台上,让那掌柜估价。 程雷响还把他那砍的有几个缺口的绣春刀也扔在柜台上。 那掌柜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将三个包袱打开。 瞧瞧里面的财物,再瞧瞧外面凶神恶煞的三个锦衣卫武官,掌柜心中对这财物的来历,大致有了猜测。 他面上惊慌,心中却很镇定。 因为这种锦衣卫洗劫来销赃的东西,干净的很。 不是说东西的来路干净,而是一般情况下,这笔财物的手尾干净。 ——基本上不会冒出什么受害者追查贼赃了。 他把那些珠玉宝石仔细估摸了下价格,又用小刀在金器,银铤上切了个小口看成色。 随后分别报出了几个价格。 换算成银子的话,裴元那些东西能值六百多两,程雷响和陈头铁则是一百五六十两不等。这笔银子放在后世看着不多,但那完全是因为人均马云之子造成的错觉。 比如说皇城根里有天下第一县美誉的宛平县,他在万历二十年的正赋银才只有3千6百6拾8两。 之所以用这种数字汉字混杂的方式,那是因为八两银子小数点后面的东西,只能如此表达,才能让后人一眼看去,就说一句,卧槽。 万历二十年的正赋银3千6百6拾8两后面的为…… 7钱5分2厘6毫5丝4微8纤6沙6尘6埃1渺2漠5糢。 裴元让掌柜将自己的那一份换成了小金饼,程雷响和陈头铁则是换成了方便用的小银锭,另外两人还让掌柜多给了几串铜钱。 裴元看见那几串铜钱,忽然心中一动,对两人说道,“你们一人借我一枚铜钱。” 程雷响和陈头铁莫名其妙,要拿银锭给他,不过裴元坚持只要了一枚铜钱。 铜钱到手,裴元默默的刷新了下“债务清算系统”,债主名单里很快出现了程雷响和陈头铁的名字。 裴元点开两人名下的下拉菜单,将他们设为债务关联人。 等到打开显示债主位置的简略地图,果然见到了两个小红点就在自己附近。 裴元不禁欣慰无比。 “债务清算系统”中这个以躲避债主为初衷的地图界面,果然还有很大的挖掘潜力。 裴元顺势查看了下附近的债主,竟意外发现有两个做行商行当的,离得都不算远,正好都在济宁州城内。 一个是欠了五十五两的陈碌,一个是欠了一百六十七两的陈敏忠。 这两位的欠债甚至可以追溯到裴元爷爷的时候。 裴元小时候从他老爹裴光那里接手这些账目的时候,裴光曾恬不知耻的表示,再拖几年就可以不认这两笔账了。 裴元那时候就一度就很憧憬过这两笔债务突然消失的美妙场景。 可惜系统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两笔借款仍旧忠实记录了下来,并且占据着可观的额度。 裴元看了看自己那已经达到十八点的信用值,不禁有些心动。 若是还上这两笔款子后,能各加一点信用值,他就能达到二十点信用值了。 二十点信用值,刚好可以强制欠一个人情债。 那样的话,这次去南直隶办差就算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也有周旋的余地了。 何况就算没有增加信用值,单纯的清欠掉这两笔款子,降低负债额度也不是坏事。 他这一路往南直隶去,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麻烦,万一半途把钱弄丢了,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裴元拿定主意,当即对两个小旗说道,“当年我祖父还在的时候,曾经向人借钱周转。其中两个刚好就在附近,我先去寻人把钱还了,再陪你们去玩乐如何?” 两个小旗听的一脸懵。 等到弄明白裴元还钱的意思,两人不禁长叹道,“那么多年的债务了,大人还能记在心上,可真称得上是个信人啊!” 紧接着就跳出来两行系统提示。 ——当前信用值:19/100(你对债务的忠实履约,让陈头铁对你信任感增加) ——当前信用值:20/100(你对债务的忠实履约,让程雷响对你信任感增加) 裴元看着新跳出来的两行系统提示,和已经达到了20点的信用值…… 忽然又觉得自己还钱的心情,好像不是那么很急迫了。 (本章完) 第27章 莫非是素场? 第27章 莫非是素场? 只是刚装的逼,也不能接着就反悔。 裴元只得带着两人一起去还钱。 正在一家妓馆中听戏的陈敏忠,一开始见到裴元都是有些懵的。听了裴光的名字也没啥反应,一直说到裴元的祖父裴经才恍然大悟。 顺势追问了一句,“裴经是不是裴有财的儿子?” 裴元听到太祖的名字,赶紧站了起来示意下,“正是。” 陈敏忠摸着白的胡子叹息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啊。当年在京城做皮货买卖的,就数你我两家吃的开。那时候家父和世叔关系很好,跑大运河的买卖,还是世叔帮着牵的线。” “唉,当年以为搭上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就算是摸着天了,以后生意也能好做不少。谁想到莫名其妙牵扯到什么金刀案。” “不少跑生意的弟兄都卷在这件事里,还是裴世叔果决,大伙散尽家财做掉了卢忠,这件事才没再往下攀扯。可惜,不少走商的家族从那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裴元都要听麻了。 当年因为老祖裴有财投机失败,最后只能散尽家财的事情,早就听出茧子了。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裴元捋了一下,听陈敏忠的意思,当年自己的老祖裴有财买官之后,很是会钻营。 他打通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的关系,让以往一同走商的兄弟们,搭上了利用漕船走货的勾当。 可是后来卢忠金刀案事发,裴有财以及后面为卢忠提供金钱的豪商们怕被攀扯,于是倾家荡产直接快刀斩乱麻弄死了卢忠。 只不过。 您老人家感慨往昔也就罢了,这等秘辛何必当着我说的这么通透。 这种合伙做掉锦衣卫指挥使的事情,就这么当众说出来合适吗? 就算你不尊重我这身官服,也要尊重下我身后的这两位锦衣卫同僚好不好。 裴元下意识回头看了下两个小旗。 陈头铁正在瞧自己的指甲,程雷响正在瞧陈头铁的指甲。 裴元也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忠当年构陷的是被囚禁在南宫的英宗,等到战神归来,重登皇位之后,就成了,“堂下指挥使,为何诬告寡人?” 干掉卢忠在政治上是没有风险的。 就算当时是为了事后切割,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人会追究这笔烂账。 何况商人们主动掏钱,推动速审速判,给了卢忠一个千刀万剐,战神天子内心还会觉得痛快。 陈敏忠这话…… 莫非有在同僚面前给小辈撑场子的意思?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陈敏忠摸着胡子笑问道,“今日伱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裴元也不纠结那么多了,想想眼前这老头和自己祖父一个辈分,直接说道,“晚辈是来还钱的。” 系统认可的欠银是一百六十七两,裴元也理不清这么多年的糊涂账了。 他按照先前的估算,早切好一块小金锭,拿在手中。 “当年祖父欠下的钱财,晚辈只能粗略估算。现在我裴家还有些难处,就还这么些吧。” 陈敏忠有些诧异。 他看了看裴元手中的小金锭,又看了看裴元。 半晌才懒懒道,“这点钱倒无所谓,几十年无人提起,我早就以为你们裴家人忘了此事。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其实不还也就罢了。” 陈敏忠或许还记挂着上一代的香火情,可惜裴有财的儿孙两代,都在混吃等死的摆烂。 按老爹裴光的意思,本就有拖着赖掉不还的打算。 裴元只得说道,“老先生大度,可是晚辈心中却有一笔账(真)。” 陈敏忠笑笑,将那小金锭接了过来,“你家的借据,我早就不知扔到哪里了。要给你打个收条吗?”裴元见自家的“债务清算系统”刷新了。 上面已经没了这笔钱,知道陈敏忠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便客气道,“不必如此,只要晚辈心中这笔账两清了就好。” 陈敏忠赞许的点点头,看着裴元又道,“你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以后若是不如意了,可以再来寻我。我有几个才貌不错的孙女,正待字闺中。” 要是以前,裴元肯定把陈敏忠这里当成一条退路,但现在既然有系统了,当然要有志气一些。 裴元又寒暄了两句,陈敏忠已经把注意力又挪回了中间的戏台子上。 上面正演着《西厢记》。 裴元起身要离开,正盯着那红娘摸胡子的陈敏忠,又似是不在意的叮嘱了一句,“现在山东乱的很,济宁不是久留之地啊。” 裴元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小旗离开。 看了下信用值,没增加也没有掉。 看来刚才的事情,对两个临时属下的忠心并没有什么影响。 陈碌那边就简单多了。 双方一见,陈碌就认出了裴元,等裴元说明来意,陈碌大喜过望,连忙从怀中掏出账本。 裴元对这货随身带着账本的操作很是无语。 好在双方很快两清,各不相欠。 裴元刷新了下“债务清算系统”,上面的欠款还是五十五笔,合计金额已经降到了三万五百八十七两。 刚才借程雷响和陈头铁的那一枚钱只计算了笔数,金额却被忽略了,可见系统也不是那么锱铢必较的。 陈头铁和程雷响见裴元忙完,都眼巴巴的瞧着。 裴元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激动外加心慌。 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接受这种考验,跃跃欲试肯定是有的,但好像差点什么。 程雷响也不多话,直接安排。 刚才路上逛的时候,他就有意留心比较了,发现一处叫做“兰仙班”的青楼最能招引客人。 他们先就近找了家客舍,将身上风尘仆仆的官服换下,随即大摇大摆的向那“兰仙班”寻去。 三人中裴元虽然穿着最朴素,但是有一身绸衣的程雷响鞍前马后、引路说笑,反倒让那些青楼龟奴不敢小看。 三人在莺莺燕燕中穿行而过,向着中堂去。 气氛已经到位了,裴元却有些燥热又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间,便想着该怎么装的像老手一样。 这“兰仙班”,听名字便知道以赏戏听曲为主。 裴元便问那引路的奴才,“今日唱的是什么曲目?” 那奴才连忙笑语答道,“回客人,乃是关汉卿的窦娥冤。” 裴元怔了怔,莫非还是素场。 陈头铁已经大不乐意的问道,“听这作甚,岂不扫兴?” 正好隐隐约约有委婉柔媚的唱曲传来,那奴才也不多话,笑着道,“客人一看便知。” 三人进了堂中,便见正中是一个宽大舞台,周边错落着许多桌椅。 台上似乎正演着窦娥受审的那一场。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跪在舞台正中。她光洁的上身被细索绑着,正娇羞的侧身微藏小兔。 裴元:??? (本章完) 第28章 窦娥冤也有本子? 第28章 窦娥冤也有本子? 那引路奴才似乎习以为常,笑着低声说道,“客人请。” 裴元纯菜鸟一个。 被那奴才引着,一边偷瞧一边向两侧的桌椅走去。 几张空桌上已经提前摆放了些干果点心,程雷响扫了一眼,心中有了数,对这入座的费也不放在心上。 那奴才引着裴元向离舞台较近的一处座椅坐下,见客人们没异议,又提醒了一句,“这些点心每碟两钱银子,客人可量力而为。” 裴元心知,这大概就是卡座费用。 离得舞台近的有四五碟,稍远些的有两碟、一碟。 这个时代的嫖资虽然不亲民,但也不至于完全不给寻常人机会。 像小说中那种开封清倌人动辄就要几千、几万两银子什么的,太过架空了。 明朝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有个很有名的故事,叫做卖油郎独占魁。 里面对明朝的物价,有比较平实的记述。 魁王美娘,第一次酒醉后被弄的价钱是三百两银子,之后的价格是十两银子一晚。 要知道魁王美娘可是杭州一姐,头部顶流。 这个价格是很具有参考价值的。 苏杭在青楼届是什么江湖地位?一般的青楼姑娘,哪个能和杭州一姐叫板? 而且明朝人还是比较朴素的,钱就奔着一个真诚,不是一句“谢谢大哥”就能打发的。 这十两银子都不是按次算的,这是一整夜的价格。 比如说卖油郎秦重对女神王美娘爱慕已久,于是在心中对着女神默默发誓。 ——“小美,我一定要卖油攒钱来嫖你!” 于是卖油郎攒了一年多的钱,得到了一亲芳泽的机会。 十两银子的销诚意满满,除此之外还附带酒水吃食,外加一个大果盘。 换成后世,你一个走街串巷的小哥攒一年多钱,就想睡杭州一姐,做梦去吧你! 所以,刚刚得到上百两横财的程雷响很是豪横,对这一两多的卡座价格不屑一顾。 行情在这摆着,只要不是清倌人的头次,十两银子以内都能拿下。 裴元晕乎乎的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欣赏着这个时代的文艺作品。 他是万万没敢想,在这个时代竟然也有了《窦娥冤》的本子。 台上那女扮男装的县令,正审着窦娥的案子。 那窦娥羞答答的在下应答。 不一会儿,便有客人将青楼的奴才唤来悄悄吩咐几句,走入后堂。 接着,便见那青楼的奴才走到台上,先是朝着四方作揖为礼,接着也不将那少女松绑,仍旧原样扶起引入后堂。 台下的观众似乎习以为常,发出哄笑。 很快,又一个美貌的女孩儿到了台上,脸红红的去了上身衣裳,以细索慢慢捆缚,替代刚才的女子,将戏慢慢演下去。 裴元都看麻了。 这个时代的人,玩的可真啊。 不但对当红的戏剧有了同人本子,而且还可以钱直接情景体验。 从审案县令女扮男装的情景来看,不排除有正义之士拨乱反正,将那县令拖到后堂狠狠鞭挞一番。裴元等三人所在的座椅位在最前方,那少女去除衣衫绑上细索的情景,看的很是清晰。 新来的女孩年岁不大,犹为娇怯,小兔也懵懂的,颜色分明。 被捆绑时,咬着嘴唇,眼神便求助般的往前排的几张桌子看去。 新来少女还没捆绑完,就有客人表示要单独提审。 于是便有奴才上了舞台,又作了一圈揖,换上另一人。 这次的女子眉眼很是妩媚,兔儿垂垂欲滴。 那县令不肯轻饶,唤底下的客人上前,用软鞭细细的抽着。 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妖媚声音,看着那欲盖弥彰的轻摇躲闪,三人不由暗生感叹,这一两银子的值啊。 只是裴元不曾见过这样的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同两个小旗交流下元杂剧的表现形式吧,总觉有些尴尬。 他默默的吃着生,心道还不如一人抱个美人,去厢房慢慢把弄。 看这出戏,只平添烦恼。 程雷响见裴元不说话,也没示意要将舞台上的美人抱走,当即没话找话的问道,“不知大人来镇邪千户所之前,在哪公干?” 裴元看着那妩媚窦娥在台上泣诉冤情,有些口干舌燥,掩饰般的取茶饮了一口,这才道,“侥幸得了武举头名,所以在东厂公干。” 陈头铁听到这里,差点没憋住。 大人,能别提伱的武举头名吗? 若是你没被梅七娘按在草丛里骑着,何至于我跟着被退回北镇抚司? 程雷响却不明觉厉,口中恭维道,“大人这样的正经出身,比我们这等招安来的,更得朝廷信任,以后必然前途无量。” 裴元嗯嗯了两声,他见陈头铁在旁,也觉得有点尴尬。 索性岔开了话题,“你能一眼认出薛松奇的路数,江湖经验比我想的还要老道。你这等人物,不管在哪里都能大放异彩,怎么会半途跑回京师了?” 程雷响脸色半红半白,“当初年少无知,误入歧途,现在想来,倒也释然。” 裴元从舞台上挪开目光,笑道,“不妨说来听听,也为我们多些江湖见闻。” 程雷响扭捏了一下,才说道,“当年在华山派时,我也混的颇得意。北方的英雄人物,也跟着师父见识过不少。后来不知怎的,我的家世被人识破,所以江湖上就有些难听的话。” 裴元了然,无非什么朝廷鹰犬之类。 程雷响又道,“师父对我也还好,师娘也是把我当亲儿子对待,只是这江湖容不下我。” 裴元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很代入,于是冷不丁的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师妹?” “嗯?大人在说什么?”程雷响瞪大了眼睛,随即目光有些躲闪。 裴元觉得气氛更对了,代入感越发强烈。 于是又问道,“是不是后来入门了个小师弟,忽然和你小师妹特别要好?” 程雷响仿佛被说破了内心掩藏最深的秘密,脸色忽然尴尬起来。 裴元心中暗乐,问了一句,“放不下吗?” 程雷响将酒饮罢,默然无语。 (本章完) 第29章 豪客 第29章 豪客 裴元有些恶趣味发作,他对程雷响道,“既然事不可为,又何必惆怅。前些日子,我新得一曲,说不定能去你心中块垒。” 程雷响勉强打起了精神,“哦?是什么曲子?” 裴元笑道,“这曲子叫做笑傲江湖,要关西大汉来唱,才有韵味。” 此时,正有几个豪客被青楼奴才引了进来。 他们选座也在前面,恰巧从三人后面擦身而过。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豪客,情不自禁的瞥了裴元一眼。 裴元察觉,微微侧身看去。 那豪客面容威仪,却颇有沧桑之色,和裴元对视了一眼,倒先笑道,“还是走江湖的年轻一辈豪气干云。” 那几个大汉见这络腮胡子和人说话,也都停下,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裴元等人。 裴元不愿意招惹无谓的风波。 他们现在人少,对面那几个言行举止,也像是走惯江湖的狠角色,真闹起来怕是要吃眼前亏。 该认怂的时候还是得认怂。 裴元于是将桌上的茶举了举,和气的示意了下。 那豪客笑笑,又咂摸了两声,“笑傲江湖……” 眼中越发有些神采,随即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这曲儿,听着就叫人觉得痛快。关西大汉能唱得,我燕赵男儿能唱得吗?写来看看。” 裴元见他没什么恶意,话语间除了显摆下老江湖的资历,还有些看晚辈的欣赏。 可惜,我是锦衣卫啊,大佬。 裴元当即推脱道,“我辈江湖中人,哪做的舞文弄墨的勾当。即便要唱,也怕坏了这里的清幽。” 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却仿佛被挠到痒痒筋,口中念叨着“笑傲江湖”,满脸怅然若失。 随即他回头看看旁边人,“清场。不听听这曲儿,喝酒也不香了。” 那几个大汉闻言,也不做声,去个各个桌前,将一块块五两多的碎银放下,又抱拳说了一声,“得罪了爷们,少许补偿,请大家吃酒。” 在济宁城中天酒地的大多都是商人,这“兰仙班”中的也不例外。 见这一行汉子甚是粗壮凶恶,都不敢多言。 有些拿起银子直接离开,有些胆小的,甚至不敢去碰银子就起身走了。 裴元和陈头铁、程雷响互相交换着眼色。 程雷响凝重的摇了摇头。 他是三人中武艺最高的,他都没把握,裴元也没了侥幸心理。 那豪汉赶走了闲散客人,又让人往舞台上扔了一把碎银子。 上面正演着窦娥冤同人本子的少女们大喜过望,都款款一礼直接退场。 裴元见到这个架势,知道敷衍不得了。 于是便主动道,“晚辈本就有心开解我这兄弟,只是场合有些不合适。既然前辈有心,正好一起听两句。” 那豪客不在意的笑道,“什么前辈晚辈,只凭这曲名,你就可以叫我一句戚大哥。” 说着,拽过一只条凳,大马金刀的挨着三人坐了。 裴元以手打着拍子找感觉,当即将黄霑的《沧海一声笑》唱了出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那戚姓豪客听的眼也不眨,等到裴元戛然而止了,才缓过神来。 他摆摆手。 有人递上酒葫芦,他张开大口气也不回的喝了半葫芦酒,方才吐出一口酒气长叹了一句,“好一个笑傲江湖。” 只是歌听完了,反倒越加不爽利了,那种感觉像是闷闷的夏热,挣脱不了的压抑。 默默记忆了几遍歌词,那戚姓豪客一拍桌案,说道,“总感觉差了点什么,我来唱一遍,小兄弟听听是也不是。” 当即敞开喉咙,一抒情怀。 他纵横半生,心中不知有多少恩怨情长,此时唱来,竟至垂涕。 那戚姓豪客唱了几遍,众人听着那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都心中有些错觉,莫不是唱的便是他? 裴元和陈头铁、程雷响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了。 这个豪客一看就很有故事。 而有故事,大多意味着有案底在身,他们在继续待下去,难免会惹来麻烦。 裴元当即起身,对那豪客说道,“戚大哥,小弟还有些事情,只能就此别过了。” “嗯?伱这便走?”那戚姓豪客颇觉扫兴。 他的目光锐利的在三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似乎是看到了他们的局促,有些悻悻的说道。 “也罢,相逢是江湖,想忘也是江湖。今日得你词曲,足以慰藉半生。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尽可以赏你。” 裴元倒是有心狠狠敲这货一笔,只是人家正情怀荡漾着,自己却要谈钱,惹怒这货就大大不妙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索要什么,又不知道这豪客多少诚意,只得道,“他日有缘,还有再会的时候。那时候再续今日之情,如何?” 那戚姓豪客将剩下的半葫芦酒一饮而尽,颇为感怀的说道,“我和这江湖的缘分到此了。世道乱成这样,谁知道有没有明日?” 说完,又打量了裴元一眼,忽然意动,开口说道,“行走江湖,怎么能没有趁手的兵刃。我旧日有把好刀,现在用不着了,送你如何?” 裴元觉得自己又有代入感了。 那戚姓豪客也不等裴元回应,回头示意了下,便有一个高壮汉子颇为不舍的将用麻布缠裹紧的一个长条物事递了过来。 裴元下意识接过,入手便是一沉。 他看向程雷响,指望这个江湖少侠给自己点建议。 却见有人匆匆进来,在那戚姓豪客耳边轻声道,“戚哥,城里风声有些紧。河道总督将济宁兵备道的人马悉数调进城了,现在正在驱逐城中的流商和江湖人,听说曹濮兵备道的兵马,也在向济宁靠拢。” 戚姓豪客越发意兴阑珊。“妈的,喝口酒都不得安生。” 裴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 这戚哥,比戚大哥叫着可顺耳多了。 (本章完) 第30章 做局 第30章 做局 裴元拱拱手和戚姓豪客告别。 那戚姓豪客也没了心思,随口劝了一句,“这兵荒马乱的,城里又驱赶江湖人,小兄弟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裴元笑笑,嗯了一声,带着两人往外走。 路过一张桌子时,顺手把上面的一锭银子摸起,在手上抛了抛,接着扭头向那戚姓豪客笑道,“我想喝酒了,下次还你。” 正是之前戚姓豪客的随从清场时,某位客人不敢带走的银子。 戚姓豪客笑了笑,混不在意,“算我请你的。” 裴元做出一副莫欺少年穷的架势,信誓旦旦道,“那不行,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说完,裴元便利索的转身离开。 很快,便见“债务清算系统”里果然多了一笔钱,欠款总数已经达到了五十六笔。 裴元一边慢悠悠的领人往外走着,一边慢慢的划着一个个名字和金额,很快找到了新增的那笔债务。 刀客戚某(刘七):欠款五两。 裴元心里麻麻的。 他娘的!这是刘七? 要不是刚才裴元觉得那随从的称呼上有点小问题,下意识试探了下,他都不敢相信这个纵横河北的大豪,竟然悄悄潜入济宁州了! 裴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的心脏急促的砰砰跳动着。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动着! 杀了此人,足以封伯! 一世富贵就在眼前! 裴元下意识就想发足奔跑,迈出两步,却汗水淋淋,脚步僵硬下来! 这刘七杀不得! 这个功劳太大了,已经大到裴元接不住的份上了。 除非裴元将此人带到天子面前,亲自杀给他看,不然一个封伯的功劳,怎么会落到自己一个小小百户头上? 裴元他们三个对上刘七那一伙人,完全就是送菜。 从有人传递消息的情况来看,城里城外一定还有不少接应刘七的霸州叛军! 裴元想要围杀刘七,必须得去找河道总督或者济宁卫指挥使帮忙。 同样还是那个道理! 这可是足以封伯的功劳! 今天抓到刘七,他们三个很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且刘七可不是什么孤身悍匪,他还有一个领着十三万霸州叛军的亲哥哥呢! 他裴百户何德何能,敢拉十三万人的仇恨? 说不定就算霸州叛乱平定之后,都还有数不清的霸州残党来追杀自己复仇。 光追杀自己的故事,都够说书人写几十本武侠小说的。 裴元的心情,瞬间比背上三万两债务的那天还要难受。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注意到了裴元的异常,两人小声的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裴元看着两人,都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他想了想道,“有件大事,找你们商量,先找个地方吃饭。” 在裴元的带领下,刻意寻了一家临近河道视野开阔的酒楼。 陈头铁和程雷响知道裴元有话要说,一路眼神交换着,都不做声。 等到酒菜上齐,小二退下,裴元才看着自己手下的两个人。 那冲昏头脑的利欲熏心已经渐渐淡了下来。 他的目光先看陈头铁。 ——走投无路赖着自己混日子的锦衣卫老油条,在东厂里负责用刑逼供的货色,心脏的完全不能看。 又看向程雷响。——华山弃徒大师兄,豪气不除的江湖人,心中只有义气没有对错之分的社会青年。 首先,这两个队友就不靠谱啊! 陈头铁现在只是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了信服,一旦有了进身之阶,说不定立马就会丢开自己,另投他人。 而想到程雷响,裴元就想到另一个华山弃徒大师兄的同人。 那货可是只要气味相投了,就连田伯光这种淫贼都能称兄道弟的。 凭借刘七刚才的豪气表现,足以让程雷响心折。 到时候光是这两个小弟反水,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接着裴元又想到自己。 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刘七和自己只是萍水相逢,就因为江湖情怀,把当年用过的宝刀赠送给自己。 而自己刚出门,就连“对不起,我是锦衣卫”都想好了。 就离谱。 陈头铁和程雷响被裴元看的毛毛的。 陈头铁主动问道,“大人,伱刚才不是说有大事要商量?” 裴元嗯了一声,回过神来,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觉得刚才那个戚姓刀客如何?” 陈头铁抿了抿嘴没说话。 程雷响早就赞不绝口道,“卑职也算闯荡多年,见识的人物不少,能比得上这戚大哥风采的却没有几个。这才是好汉子,真豪杰!” “可惜我身在公门,实在不好厚颜与其结交。” 行吧。 和裴元预估的一样,华山派弃徒大师兄果然就是满身反骨的男人。 裴元看着两人,目光慢慢来回审视。 又道,“知道他是谁吗?” 两人看着裴元这郑重其事的态度,都收敛了表情,半是疑惑的等着裴元揭露那人的身份。 裴元一字一字道,“他是刘七,霸州刘七!” 两人的眼睛瞪直,嘴巴情不自禁的张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陈头铁才失声道,“霸州刘七!谷公公正在围剿的霸州刘七?” 程雷响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怪不得……,能让十三万叛军心服口服的二当家,就该是这等模样!” 陈头铁最先反应过来,他站了起来,“大人,咱们快去找人把他拿下,这可是泼天的富贵!” 程雷响抬头:??? 裴元摇头,先打消了二人这样那样的念头。 “没戏,这富贵太烫手了,咱们三个接不住。” “总督军务的谷大用调了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边军入京,在再加上京营兵马,数十万人对霸州叛军围追堵截,到现在不但毫无收获,还丢了临清漕粮。咱们三个算老几,敢拿刘七的人头去打谷大用和四镇边军的脸。” 陈头铁如丧考批,脸上扭曲的像是带上了痛苦面具,“这可是封伯的功劳!” 程雷响长吁短叹,也纠结无比,这功劳大的,让他心里也很难受。 看到两人这样,裴元心中舒爽了不少。 他敲了敲桌子,将那麻布层层包裹的长刀,推到桌子中央,“慌什么,咱们还有这个。” 他看着两人,舔了舔嘴唇,目光闪烁着。 “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做一个局,咱们给自己量身打造一个功劳!” (本章完) 第31章 裴元的谋算 第31章 裴元的谋算 “量身打造一个功劳?” 陈头铁和程雷响大吃一惊。 “对。” 裴元看着两人一字一顿道,“我于乱军中击伤霸州贼首刘七,夺下他的宝刀,这个功劳怎么样?”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听麻了。 这个裴百户的底线到底是多么丧心病狂。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程雷响甚至还愣愣的问了一句,“这不是刘七爷好心送你的礼物吗?” 裴元重新强调了一句,“我和程雷响于乱军中击伤霸州贼首刘七,夺下他的宝刀,这个功劳怎么样?” 程雷响立刻不吭声了。 陈头铁听了这话,就像是屁股底下沾了什么一样,来回扭着。 裴元看着两人笑了笑,又说道,“我和你们两个家伙于乱军中击伤霸州贼首刘七,夺下了他的宝刀……” 说到这里顿了顿,下巴向对面的两人抬了下,“这个功劳怎么样?” 陈头铁咽了下口水,“这、这不是虚报战功吗?” 裴元不答这话,认真说道,“伱们两个要是愿意掺和,咱们就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假的变成真的,事后还能不给自己惹麻烦。” 两人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陈头铁小心的说道,“要不咱就试试?” 裴元看向程雷响。 程雷响干咽了下喉咙,反倒比陈头铁果断,“反正白捡的功劳,不拿白不拿。” 裴元看着两人,慢慢道,“行。” 接着目光盯着二人说道,“但是我把丑话说到前面,干了这一票,咱们三个可就彻底绑在一起了。老子要是被人卖了,谁他妈也别想活。”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是一凛,知道裴百户这是借机让两人交投名状了。 他们不敢犹豫,直接说道,“大人放心,这件事卑职到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去!” 裴元看了看两人,也不答话。 先打开“债务清算系统”定位到了债主刘七,见他压根没有出城,心中觉得这件事有七八成的把握。 只要编制出足够的信息茧房,裴元哪怕不再和刘七照面,也能把一场虚构的战斗变成真的。 ——比如说后世著名的超时空红衣大炮事件。 袁崇焕凭借超时空红衣大炮,就能一炮打死七个月后的努尔哈赤。 中间努尔哈赤还乐呵的过了自己六十八岁的生日,又活蹦乱跳的亲征蒙古喀尔喀,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真是可悲。 裴元要做的,就是伪造交错的凭据和信息,制造一场只存在于公文和情报来往中的大战。 要做成这件事,收益极大,风险也极大。 裴元思索着开口道,“孤证不立,咱们要想把事情做成铁打的功劳,还得找点有分量的人参与进来!咱们官职卑微,就凭这把刀,只怕根本没人搭理我们。” 听到要再找别人,陈头铁心中有些不甘心,试探着问道,“那,那不就分功了吗?再说,万一别人要黑吃黑,贪了这个功劳怎么办?” 裴元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他从桌上的筷子桶中拿出一支竹筷,用力把它掰成一截一截的,摆在桌子上。 然后才对两人说道,“咱们把整件事看作这个筷子。” 拿起筷子头对两人示意了下,“这是我们想要功劳。” 随后指了指那些一截截的筷子,“这是我想让他们参与其中的环节。” “我们把整件事,分成一截截的独立事件。如此一来,他们既能参与整件事的一部分,成为我们的旁证,又不会参与整个事件,影响我们的结果。” 程雷响想了一会儿,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每一个参与的人都有资格来抢夺我们的功劳了?那咱们不是白忙了吗?” 裴元笑了,这就是他设计里最巧妙的环节。 他伸出手,把桌子上掰开的那条筷子搅乱,然后笑道,“如果,这样呢?” 见两人一脸的懵逼,裴元也不深解释,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之前我就断言,霸州叛军一定会进攻济宁,他们回转河北的动作,应该是迷惑朝廷的虚招。” “如今刘七出现在济宁城内,这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恐怕霸州叛军很快就会展露獠牙。” 两人闻言都巴结道,“大人果然见识过人。” 裴元不理会这二人的恭维,眼珠在两人身上来回盯着,“那依你们看,济宁城能守住吗?” 陈头铁立刻大摇其头,“济宁左卫在霸州叛军的攻击下,几乎一夜就丢了临清。济宁卫和济宁左卫的战力相当,肯定也没戏。曹濮兵备道的兵马要是听说济宁要开打,恐怕半路都得逃回去。” 程雷响也附和道,“大运河穿城而过,沿河两侧尽是繁华所在,根本守无可守。一旦霸州叛军打过来,只要放船往下冲,济宁城可以说的上一鼓而下。” 接着,程雷响也忘了江湖义气,又提了一句,“如今济宁城南的大湖中正有上千漕船在此中转,要是那些漕船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守城官军的士气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刘七爷这次入城,怕不是为了这个?” 裴元也不管这两人的话有多少靠谱的地方,眼珠打量着两人,“很好,咱们达成了第一个一致,这个济宁城已经守不住了,败局就在眼前。” 接着裴元又问道,“既然如此,一旦济宁城破,上千漕船被焚毁,谁会为此负责?” 陈头铁对官面的事情更了解一些,当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河道总督肯定是第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今年刚刚上任,内阁用他就是为了让他出督河道的,如今兼职河道总督才不到三个月,算他倒霉。”裴元得知此事心中更有谱了,接着话题说道,“他才做了三个月右都御史、河道总督,只要济宁城破,一切就会化为乌有,你说他会不会甘心?” 接着,自问自答道,“肯定不会甘心。所以只要我们抛出诱饵,他就会一定会咬住,当做救命的稻草。” 接着裴元问道,“次要责任在谁?” 陈头铁只得继续说道,“济宁卫指挥使侯恭和济宁知州范弼,这两人守土有责,丢了济宁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裴元又问道,“然后呢?” 陈头铁想了半天,“曹濮兵备道的郑度或许会有牵连。河道总督已经给了他协防的命令。郑度不管怎么做,只要济宁城丢了,河道总督都会死咬他。因为这是河道总督为挽回局面,唯一做出过的努力。” “再就是总督军务的谷大用,他既然领了总督军务的官职,任何地方的失陷都是他的责任。不过,他不是直接责任方,最多是承受朝野的责难。面子上可能会很难看些,在喜爱武事的天子面前,也可能会失宠。” 裴元点头赞许道,“不错,以我来看,河道总督王鼎、济宁卫指挥使侯恭、济宁知州范弼还有曹濮兵备道的郑度,这四个人就是我们可以利用上的棋子。” “济宁州一丢,大运河拦腰而断。他们四个一定会绞尽脑汁,抓住每一根能救命的稻草。也就是说,他们有和我们一起联手作假的动机。” 裴元又把一截筷子,紧挨着代表三人功劳的筷子头放下,“这是谷大用。” 随即给两人解释了一下。 “谷大用不需要参与作假,因为我真的是谷大用一手保举的。在这件事里,谷大用丢的是面子,只要能给他弥补上面子,谷大用天然就会支持我。” “如果济宁州被打破,但是谷大用举荐的人却能击伤贼首刘七,并且夺下他的宝刀,那么这个强烈的反差,就会对谷大用产生极大的好处。” “因为主要责任是地方上的,谷大用本就是受牵连。若是他保举的人表现突出,朝野就不能用失察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两人听了裴元的分析,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裴元默默看了桌面一会儿,将那散乱的四截筷子放在面前,“所以我们就要以锦衣卫的身份给这四个人发出情报,将他们放入这件事的环节中。” “比如说,我们可以告诉河道总督,济宁知州发现了霸州贼首刘七要焚毁漕船的行动,正和锦衣卫联手捉拿,请求他的协助。” “然后无论河道总督做什么反应,我们都可以在随后向河道总督致谢,告诉他击杀了贼人多少,击伤了刘七,夺下宝刀,然后逃亡的刘七被济宁卫设伏,又被杀伤多少。” “虽然河道总督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在河道总督的世界中,他就和济宁知州以及济宁卫绑定了。三人共同构成了对刘七发现、围攻、设伏的一环。” “而且有济宁知州和济宁卫的旁证,又有锦衣卫来使亲自证实此事,他可以信以为真的贪下这个功劳。” 裴元比出手势。 “四个人,我们只需要发出四组假情报,让某个人依次缺失在彼此的世界中,就会构成三人一组的四个环节。” “比如曹濮兵备道的郑度的世界中,可能就是他在城外发现了霸州叛军的策应,打溃敌军后,通知了济宁府,然后河道总督协助锦衣卫了完成对刘七的围剿。” “再比如济宁知州范弼的世界中,是他完成了对刘七的追缴,获得情报的来源则变成了河道总督,完成伏击的会变成曹濮兵备道的郑度。”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力证这份功劳,将功赎罪的欲望,又必须要依靠别人的旁证坐实功劳,这就形成了巧妙的博弈。” 两人听了有些糊涂,程雷响直愣愣的问道。 “可是,哪怕我们从中穿针引线,把这件虚构军功的事情坐实了,这些人也依然可以抢走咱们的功劳,咱们三个百户、小旗哪有资格去和他们争。” 裴元不由露出一个险恶的笑容。 “这就是我搅乱这些环节的原因。” “只要我在济宁城破前挥出的绣春刀,砍在济宁城破后的刘七身上,这件事就根本说不清了。” “如果参与环节的每个人都能证明发生了这件事,然后又彼此矛盾,混淆不清。结果会怎样?” 不等两人想明白,裴元就说道,“结果就是,这些向朝廷邀功的人,都会暴露他们谎报军功的嫌疑。” 两人继续懵逼,“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裴元拍了拍那层层麻布包裹的长刀,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我们有这个啊!” “这是这个谎言体系中,唯一能拿出来的实打实的证据。” 裴元从那堆筷子段中拿出筷子头,一字一顿的盯着两人说道,“这将成为所有事情的锚点!” “等他们报的功劳自相矛盾,无从解释的时候,就必须得先证明我们的功劳是真的。” “因为只有证明了这件事是真的,才能旁证其他的事情是真的。” 裴元拍着刘七的宝刀,信心满满的说道,“所以,咱们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谁也别想昧着良心,把咱们撇到一边去。”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有些无语。 作为一切谎言起点,你是怎么这样理直气壮的? 过了好一会儿,陈头铁有些讷讷道,“那咱们不就把他们都坑了吗?” 裴元和程雷响闻言都没吭声。 场面一时安静,裴元看着两人问,“就说干不干吧?” 两人闻言都不含糊,咬牙道,“富贵险中求,大人说什么,兄弟们就做什么!” 三人大吃一顿,将酒饱饮。 然后回原本落脚的地方将行李取了,跟着裴元重新换了住处。 裴元有显示债主位置的简略地图帮着定位,很轻易的就在窝藏刘七一行人的店舍附近,找了住宿的地方。 三人一边暗中观察着刘七等人的动向,一边打听着外面的情报。 随着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霸州叛军在同西进的杨虎汇合后,向着京师方向佯动。原本判断霸州叛军会攻打济宁的谷大用大惊失色,赶紧让军队向北回师,防止叛军直扑京城。 谁料叛军沿途减兵增灶,利用抽调出的兵马,火速攻克了阳谷县和寿张县,将兵锋逼到了济宁卫的边上。 (本章完) 第32章 宋春娘 第32章 宋春娘 裴元看着债主地图中谷大用反复奔波的路线,也不由暗自摇头。 北京城近在咫只,只要霸州叛军做出进攻北京的姿态,围剿的大军就只能被牵着鼻子乱窜。 除非将霸州叛军远远逼走,不然恐怕很难有剿灭的希望。 他又看了看刘七的小地图,那个久无动静的小红点已经开始在运河沿岸开始踩点了。 感受到大战的气氛即将来临,裴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等到程雷响为三人做好逃生的准备,自己那砍穿越时空的绣春刀,就要挥出去了。 这一日程雷响回来告诉裴元,已经联系好了长风镖局的宋镖头。 那宋镖头常年在济宁城和京城之间往来。 他交游广阔,哪怕是济宁城封锁了,也有办法把人带出去。 据说当年刘六刘七起事之前,在河北地界上遇到宋镖头,也得摆酒热闹热闹的。 裴元没了后顾之忧,当即给城里的河道总督王鼎、济宁卫指挥使侯恭和济宁知州范弼写信。 他按照筹划的那样,故意混乱了整件事的每一环。 这些信裴元也没有让两个小弟去投送,而是寻找到了锦衣卫在济宁城的坐探,以分功的名义让锦衣卫的坐探去传递消息。 事情刚刚办完,济宁城就开始封锁。 好在宋镖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趁着夜色带着十数人,从城墙上以粗绳坠了下去。 长风镖局这一趟运的是茶叶,几个箱子体积不小,但是重量很轻。 跟着一块儿逃难的几个商人,除了身边的一点细软财货,其他的基本上都交代在济宁了。 长风镖局除了宋镖头,还有七八个壮实汉子,另外有一个女子是宋镖头的女儿。 宋镖头的女儿叫做宋春娘,人长的倒也漂亮,一米七多的大个子。除了肤色偏黑,以及胸前没什么弧度,几乎说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仔细看的话,其实相貌也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但她有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 注意到裴元正在看她,宋春娘竟眉梢一挑,用那细长的眼睛,勾了裴元一下。 裴元尴尬起来,程雷响和陈头铁都低头笑着不作声。 长风镖局的人惯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裴元的小动作,自然注意到了。只是没人做声,就连宋镖头都没怎么理会。 他没有看裴元,也没有呵斥宋春娘。江湖儿女浪荡四方,纠结的事情太多,只是给自己自寻烦恼。 宋春娘被裴元看了半天,反倒像是来劲了。细长的眼睛盯着裴元打量,时不时勾裴元一下。 裴元已经知道这女人惹不起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节外生枝。 宋春娘浪了一会儿,见裴元认怂了,这才得意的笑了笑。 他们这一行人带了很多浮财,一旦遇到乱军,怕是宋镖头的面子也不好使。 于是他们打算昼伏夜出,先去相对安稳的泰安府再说。 裴元也需要去泰安府联系那里的锦衣卫坐探,把给谷大用和曹濮兵备道郑度的信送出去。 长风镖局显然已经走惯了这条路,那些汉子趁着月色挑着茶叶走在前面,天色快亮的时候,寻到了一个破庙。 众人从用石头压着的井里打水洗漱了,就争分夺秒的开始休息。 所以就说啊,软肋这种东西是不能挑战的。裴元用毛巾擦完脸,又绞水把脚冲了冲,接着目光就控制不住的去瞧宋春娘。 宋春娘也正擦完了脸,换了一条麻布正在擦脚。 她的脚也不是很白,但是侧面的弧线很好看,也很光滑。 宋春娘一下子就再次捕捉到了裴元的目光,接着她也不擦了,漂亮的丹凤眼看着裴元,还把脚趾翘了翘。 裴元这次脸皮厚了点,看了几秒才默不作声的回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或许是心不在焉的原因,包袱一下散开,绣春刀和锦衣卫官服掉了出来。 宋春娘瞧见,笑着说了声,“哟,还是个官儿啊。” 跑镖的虽然也算江湖人,但是已经接近正经产业了,庙里的众人先是紧张了一下,接着小声议论了几句,也没人多事。 宋镖头过来抱拳说道,“原来是锦衣卫的爷们,小老儿失礼了。” 裴元连忙道,“这次能从济宁逃出来,我们也是靠宋镖头照顾。” 宋镖头叹气,“天下乱成这样,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宋镖头照顾了礼数,也不多说什么,转头去安排那几个跟出来商人住下。。 宋春娘似乎对裴元锦衣卫的身份越发感兴趣,打量着裴元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忙了一夜都十分困倦,这次人多,只能在破庙里挤着睡了。 裴元在茅草窝里稍一迷糊就睡着了。 等到黄昏的时候,众人陆续醒来。 裴元只觉得浑身酸软,身上疲惫的难受。 好在,这里离泰安府已经很近了,等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再好好睡上一觉。 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赶到了泰安府的东平州。 众人在城门前告辞,裴元心中莫名有些不舍。 或许是之前从未见过宋春娘这般离经叛道的女子,心中难免觉得特别。 他想了想对宋春娘说道,“可否借我一枚铜钱,也算留个念想。” 长风镖局的人都看了过来,宋镖头也打量了两人一下,不过没太在意。 宋春娘却似乎很高兴,丹凤眼眯的弯弯的,笑眯眯的问道,“这是忘不了我了?” 裴元觉得如果宋春娘的相貌打八分的话,她的那双眼睛就得独占七分。 想着终究是要分别,裴元厚着脸皮也不管别人的反应。 宋春娘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递到裴元手中,临了还用小指在裴元手中勾了勾。 裴元拿着那枚铜钱在阳光下看着,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债务清算系统”已经刷新,欠债笔数来到了57/57,下滑的名单已经停住,显示着新增的债主名字。 ——宋春娘(十里香):欠钱一文。 裴元麻了。 所以说那个收了张鹤龄的银子,和御史的女儿贴贴了一晚上,却秋毫无犯的淫贼十里香,就是她?! (本章完) 第33章 你站在谁那边 第33章 你站在谁那边 进了东平州,裴元将给谷大用和郑度的信交给当地的锦衣卫送了出去。 他这个百户的身份不是很吃的开,只好又搭了几两银子。 裴元知道这会儿霸州叛军的主要心思都在攻打济宁上,东平州还能有几日的安稳。 等到济宁被打破,霸州叛军拿到大运河漕粮,整个山东、河北都将一片糜烂。 相对来讲,南直隶反倒成了现在最安稳的地方。 东平州这边受到济宁战事的影响,气氛也有些紧张。 程雷响去订了客房,三人好好休整了两天。 裴元无聊时,就打开显示债主位置的地图,看看谷大用的主力移师到了什么地方,再看看那个离经叛道的宋春娘又跑到哪里去了。 虽然知道这妹子就是一个行走的三百两,不过裴元却没有将她抓捕归案的心思。 紧接着,那个轰动整个北方的消息就传来了! 霸州叛军攻破济宁,抢夺了大量粮草,还烧毁了漕运粮船一千二百艘! 整个北方的漕粮供应彻底陷入了瘫痪。 最要命的是,山东、河北就在京城的附近,这一下相当于直接掐住了大明的脖子! 裴元知道这里不能留了,他也没空等谷大用那边的结果,收拾好了行李,就带着程雷响和陈头铁绕道沂州府南下。 因为有消息谣传,霸州叛军将会顺着大运河南下,直捣另一个运河重镇淮安府,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南逃的官宦商贾之家。 而且这一路三人发现了另一个不太好的征兆。 许多弥勒教徒,白莲教徒肆无忌惮的开坛,从那些背井离乡的官宦、富商人家吸取教徒。 那些逃难而来的人面对陌生环境,本就充满了畏惧,不少人就半是被强迫、半是怀侥幸的加入了各类教门。 裴元大是不解,“彼辈如此嚣张,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程雷响无语的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这事儿归咱们管的。镇邪千户所,就是专门为追查邪教存在的。大人若是看不过眼,可以小打小闹的试一试。” 裴元不吭声了。 他的小胳膊,可奈何不了那么多人。 既然说到这个话题,裴元正好想了解一番。 于是不动声色的对程雷响说道,“你也知道,我和陈头铁都是最近才被韩千户叫来做事的。我之前虽然在韩千户那里听过一些事情,但很多千户所的过往还是一知半解。” 程雷响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大咧咧的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不少明教余孽暗地生事,于是太祖皇帝创立了镇邪千户所,专门追捕明教余孽。” “后来太祖皇帝修订大明律的时候,明确‘凡师巫假借邪神,书符咒水,扶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及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像,烧香集众,夜聚晓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从那时候起,抓捕范围就从明教徒增加了弥勒佛、白莲社之类。”“再后来……”程雷响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说过皇觉寺八僧?” 裴元茫然道,“那是什么?” 程雷响便道,“当年太祖皇帝在皇觉寺出家,后来龙兴之时,皇觉寺的八位僧人一力扶保,帮着斩妖除魔,重创了大元国师巴思八。等到太祖功成,这八人又回了皇觉寺避世。” “不过后来有传言,说是建文帝事败之后,扮做了一个和尚,从地道秘密逃脱了,其后皇觉寺八僧也杳然无踪。太宗以为这是太祖皇帝给朱允炆留的后手,于是千户所的主要职责,又改为追查皇觉寺八僧。” 裴元默默听着,忽然好奇的问道,“既然镇邪千户所主要是和僧道邪教打交道,千户所的主官怎么会选了一个女子?” 程雷响也颇感叹,“那也是永乐朝的事情。永乐十八年的时候,朝廷平定了白莲教唐赛儿的叛乱,结果却发现唐赛儿早就在全军覆没之前躲入民间了。” “其后,永乐帝为了找出唐赛儿,禁止女人出家,又下令搜捕尼姑、女道士近万人诘问。镇邪千户所本就充斥着大量招安的江湖人,结果千户所的锦衣卫兽性大发,大肆对尼姑、女道展开奸淫。” “后来几朝的太后、皇妃为了祈求来生之福,又转而支持妇女出家。想到永乐朝的那桩事在前,于是就让天子立了规矩,镇邪千户所的千户只能由女子担任。” 裴元大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程雷响好奇的向裴元道,“大人问这些,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裴元脸色难看道,“问题大了!” 旋即对程雷响说道,“一旦咱们击伤刘七,夺下宝刀的功劳下来。我这个百户至少也会升到副千户,你这个试百户,最少也能升到百户。若是按照镇邪千户所一个千户,五个百户所的配置,咱们又该何去何从?” “我肯定是不好安置了,至于伱,莫非打算和袁朗那帮老家伙掰掰腕子?” 又道,“再说,要是没法得到千户所的肥缺,就算给你个指挥佥事的头衔又有何用?咱大明朝贫寒度日的指挥使、指挥佥事难道还少?” 程雷响大吃一惊,顿时意识到了问题。 这样一来,他的处境不就和在家混日子的云不闲差不多了? 程雷响这些日子对裴元已经很是信服了,他慌忙问道,“大人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裴元自己都一头懵,当然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过他仍旧一脸淡定的对程雷响说道,“有个初步思路了。” 不等程雷响欢喜,裴元又道,“只不过有个问题,要先解决。” 裴元看着程雷响慢慢说道,“咱们既然想要破坏镇邪千户所的规则,难免就要和里面的一些人对上。到时候,你是支持我?还是支持千户所?” 程雷响被裴元这话问住了。 脸上阴晴了一阵,才果断说道,“我站在大人这边!” (本章完) 第34章 霸州少年 第34章 霸州少年 镇邪千户所归南京锦衣卫管辖,南京锦衣卫现在的势力范围基本上只剩下南直隶这一块地方了。 理论上,南京六部的官衔都是给各级官员养老的。 但是锦衣卫作为功能性部门,还是有所不同的。 于是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掌握朝廷机要的北京锦衣卫,遇到南直隶的事情反倒不好直接插手,而是要由南京锦衣卫协办。 这就让北京锦衣卫很是难受。 理论上两者地位完全是平级的,论起资历来,南京锦衣卫还要更老。 虽然南京锦衣卫在南直隶之外已经毫无影响力了,但是不能打成清一色,总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 这种明明看对方不爽,偏偏还搞不掉对方的感觉,就很操蛋。 至于南京锦衣卫。 基本上都是养生玩家,只要能死守住南直隶的地盘,也懒得和人勾心斗角。 而且从排面上来看,南直隶地区可能是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带了。 面积大约相当于江苏、安徽再加一个上海,人口则占了全国的五分之一。 至于经济方面,只需要知道应天府、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这些赋税大府都在南直隶名下就行了。 如果从钱多、事少、离家近这三个员工指标来看,简直就是完美,谁乐意去北京勾心斗角? 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有几个能混个好下场的? 而且北京锦衣卫的千户、百户还得给东厂、西厂当狗,上班偷偷溜出去勾栏听曲不香吗? 于是。 体制的痛点就痛到了裴元身上。 当裴元拿着北镇抚司协办的公文找上南京锦衣卫的时候,把门的总旗就很义正词严的对裴元道,“南直隶的事情,不需要北边的人指手画脚。” 裴元也不爽了,这可是你们求着老子来的。 于是裴元也很硬气的说道,“这件事袁朗知不知道?就是镇邪千户所的袁朗,这次本官过来就是帮他做事的。” 总旗闻言惊疑不定,这时旁边小旗凑上来低语两声。 总旗的神色微凝,冷淡的说道,“哦,那我不清楚。袁朗死在临清了,据说是被刘七阵斩的。你还是请回吧。” 裴元一愣,大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把韩千户比作朝廷隐藏势力的总瓢把子,那袁朗至少也是五护法之一的角色。 就这么没了? 接着,想到是刘七阵斩的…… 嗯,好像又很合理。 裴元感觉自己的腰杆都软了三分,又问道,“我来南直隶办差是镇邪千户所韩千户首肯的,镇抚司里面没有镇邪千户所的武官坐值吗?” 能给锦衣卫把门的,都是眼光活泛的人,好多人都是传了几代的饭碗。 听到是镇邪千户所的千户发话,自然没人敢怠慢。 那总旗上下打量了裴元两眼,说道,“你等着。” 说着,拿着裴元的公文进去。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总旗骂骂咧咧的出来,将那公文扔给了裴元。 “儋台百户说,没听韩千户提起过此事。再说一遍,我们南直隶的事情,不需要伱们北边的人插手。” 说完了,那总旗又补充了一句,“后面这句,也这是儋台百户亲口说的。”裴元无语了。 老子千辛万苦跑到南直隶来办差,最后就这? 上次跟着东厂过来,你们不是很巴结的吗? 裴元茫茫然的从南京锦衣卫出来,迎上了两个小弟。 程雷响和陈头铁见裴元面色不对,都上来追问道,“大人,什么情况?” 裴元回过神来,先看着程雷响问道,“儋台百户是谁?” 程雷响早就对千户所的几个大头目了如指掌,当即说道,“哦,儋台百户啊,他叫儋台芳土,为人素来桀骜不驯,有时候他连千户的面子也不给。” 裴元听着这个名字,疑惑道,“女的?” 程雷响理所当然道,“男的呀。” “妈的,死变态。”裴元发泄着个人的情绪。 程雷响小声道,“可不敢这么说,儋台百户当年凭借一双铁拳,威服南直无敌手,现在年纪大了点,基本留在千户所养老了。” 裴元脸色阴晴不定,这会儿他倒是不担心程雷响会反水了。 随着程雷响的功劳随时会下来,程雷响除了跟着裴元博一把,几乎没有其他的可能留在千户所了。 一个弄不好,很可能会成为和裴元一样没有实职的孤魂野鬼。 裴元看着两人,先说道,“袁朗死了,就死在临清。”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裴元说道,“刘七亲自把他阵斩的。” 说到这里,裴元忽然心里怪怪的,该不会就是用的那柄刀吧。 心中想着,将背后那长长的包裹解下,露出一个用麻布层层包裹的沉重物事。 裴元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已经从袁朗的死讯中回过神来。 或许是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目光古怪的盯着那柄刀。 裴元找到绳扣,一点点的将麻布解开。 那刀还未露出真容,就有浓烈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 裴元本以为会看到沾满强者鲜血的狰狞兵刃,谁想那刀的刀柄竟意外的干净,像是用新麻绳重新细细箍起的;刀鞘也是寻常的牛皮刀鞘,上面连像样纹或者配饰都没有。 裴元用力将刀从刀鞘中抽出,那雪亮森寒的白刃一亮相,就连程雷响这个江湖混子都情不自禁的一个哆嗦。 宝刀的一侧银钩铁画般刻着两个字,“霸州”! 另一侧,潦草的几笔刻画着一个模糊的笑脸。 仿佛是初出江湖的霸州少年,昂扬无畏的面对着一切。 裴元想起刘七把这宝刀赠给自己时的那句“我和这江湖的缘分到此了”,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滋味。 也难怪那一首《笑傲江湖》,让刘七这个豪情汉子唱到垂涕。 他豪情仍在,只是他和这江湖的缘分尽了。 尽管有着无尽的不甘,尽管唱到垂涕,但是他却已经明白了那个道理。 抵抗大明的暴政,并不是曾经的霸州少年不停的挥刀就足够的。 (本章完) 第35章 程雷响的私活 第35章 程雷响的私活 裴元想着刘七之后的遭遇一时免不了唏嘘。 在整个正德六年都越战越勇的霸州叛军,进入正德七年,声势就开始一落千丈了。 至于原因,裴元却隐隐能猜到几分。 夺去了济宁漕粮后,叛军的声势几乎达到了顶峰,于是他们合兵霸州,准备以这十多万兵马直接进犯京师。 然后,在历史的角落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京师地震,保定、河间二府,蓟州、良乡、房山、固安、东安、宝坻、永清、文安、大成等县及万全、怀来、隆庆等卫,同日震,皆有声如雷,动摇居民房屋,惟霸州自是日至庚申,凡十九次震,居民震惧如之。” 正德六年十一月,京师大地震,震中是霸州! 只能说,大明气数未尽啊。 一场带着天命色彩的大地震,让集结在霸州的叛军心生恐惧,分兵向南,彻底让大明缓过了那口气。 裴元一阵恍惚,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那血腥煞气刺激的寒毛倒竖了。 他只觉得情绪被压抑到了极点,手脚也开始微微发凉了。 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妈的,这家伙得是杀了多少人啊。” 裴元心有余悸的将那刀塞回鞘中,接着正色向两个脸色泛白的小弟征询意见,“我给朝廷说,咱们三个在正面战场击伤刘七,夺下宝刀,是不是太草率了。”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裴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谁。 他又道,“袁朗是死在临清的。” 目光瞥了二人一眼,分明意有所指。 程雷响于是很上道的赞叹道,“多亏大人慧眼如炬,带我们兄弟南下,不然我等也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头铁道,“俺也一样。”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知道就好。 接着三人都在镇抚司门外踹起了手,合伙盘算了起来,“现在该怎么搞?” 要配合办案的百户袁朗挂了,说话顶用的韩千户这会儿又不在南直。 慢慢等倒是可以,问题是谁来把食宿费给报了啊。 沿大运河一线的驿站系统几乎瘫痪,他们前些日子南下,还了不少自己的钱。 如今南京锦衣卫不肯接待,他们在这干等着,就得自掏腰包。 裴元看着两人,“来,集思广益。” 程雷响咧了咧嘴,“我觉得吧,韩千户是明白事理的人,咱们千户所又不差钱,只要账目明白交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陈头铁却很是明白圣心,连忙低声解释道,“大人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能不自己的钱,又能把该报的都报了。” 程雷响顿时不吭声了。 裴元见两人给不了什么好建议,于是说道,“我倒有个主意。” 两人都道,“大人请说。” 裴元左右看看,低声道,“咱们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礼部的牌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外邦朝贡的使节很多都是从南边来的。一般走到南京都是由礼部主客司接待,然后上报北京,等候诏命。” 两人心中都有了点不太妙的感觉,“然后呢?”裴元揣着手,看着自己手下的两个小弟,“我当年躲债的时候,学过一手易容之术,大差不差有那个意思。恰好我还会几句英格来西,咱们要不要冒充番国使者,去礼部主客司好吃好喝的住两天。” 程雷响和陈头铁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大人,你可真敢想啊。” 裴元看着这两个被洗了三观的家伙不由暗暗摇头。 这件事其实是有很大可操作性的。 明朝的时候盛行朝贡贸易,为了获取丰厚的利益,不少假使节趋之若鹜。 为了避免当冤大头,礼部对朝贡使节的审查慢慢变得严格。 但是对于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世界地图信手拈来,各地物产了如指掌的裴百户来说,礼部的审查只能说是笑话。 程雷响似乎是受不了裴元的异想天开了,只能分享了点老千户所才能知道的秘密。 “大人,其实吧,卑职倒是知道一条财路。风险不大,来钱贼快。” “哦?请讲。”裴元对于程雷响能主动做事,很是满意。 程雷响讷讷说道,“其实,还是咱们的本行,给人驱鬼。” 裴元和陈头铁看程雷响的眼色都变了,不明觉厉的问道,“你还会这一手?” 程雷响赶紧摆手,“这我哪行,有这种本事的也就是韩千户和几个百户。哦,另外有些韩千户直属的奇人异士,也惯会降妖驱鬼。” 接着,程雷响解释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冤魂伥鬼?一般都是市井江湖的骗钱手段罢了,那些人看到咱们公人入门,自然就逃散了。偏生这等事,不管官民都避忌的很,最舍得掏钱。” “我和云不闲以前就用老子的名义偷偷接私活,狠狠捞过几笔。” 裴元闻言,立刻有些心动。 这可比冒充番邦使节有搞头多了。 “靠不靠谱?”他又确认道。 程雷响似乎是为了打消老大的离奇念头,赶紧拍着胸脯道,“靠谱的很。大人你想想这是哪里?这是南直隶啊。手眼灵通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听过镇邪千户所名头的,那些人家里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儿,肯定优先想依靠官面力量解决。” 裴元闻言质问道,“即是如此,他们有事也只会求到千户所,和咱们三个有什么关系呢?” 程雷响这才点破,“若是他们求到千户所,必然无人理会,冷淡应对。过上数日,就会有人跑上门去接这私活。” 裴元一想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玄妙,不由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大明要亡。” 接着,向程雷响询问道,“那咱们该怎么操作呢?” 程雷响当即道,“千户所没有固定的驻防区,应天府也只在镇抚司里有武官坐探,若是出了什么装神弄鬼的事情,那些达官富商八成会来镇抚司找人。” “找锦衣卫办事,肯定不能派个下人出面,咱们只需要留意有没有体面人家求到锦衣卫门上就行。” “等衙门作威作福完了,咱们就抢先出手,把这个私活给结了。”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真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程雷响理直气壮的说道,“跑就是了。要是主家招惹的是个真的,也没人顾得上计较咱们骗的那几十两银子。” (本章完) 第36章 正是在下 第36章 正是在下 裴元肚子里倒是有点私货。 他临来前跑去找债主们打听过,南直这边有没有什么来钱的门路。 那些债主们见裴元要主动搞钱,一个个心头大喜过望。 而且锦衣卫能有什么搞钱方法? 说不得就要苦一苦自己的那些同行了。 至于行内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我们懂啊。 于是,几个在南直有门路的债主把裴元送出来的时候,后槽牙都笑出来了。 只不过这是裴元压箱底的财路,现在还不到收割的时候。 程雷响这无本买卖就很让人动心了。 裴元当即拿定了主意,“先搞一票试试!” 程雷响怕裴元放不下假扮使节的勾当,拍着胸脯打包票,“大人尽管放心。敢在应天府装神弄鬼的都是白莲教、弥勒教什么的,都是老对头了,他们最怕咱们。真要是在那些小地方,咱们说出镇邪千户所,人家可能还一脸懵呢。” 三人敲定主意,就寻了一处馆舍住下,由面生的陈头铁出门盯镇抚司的哨。 果然只是半日工夫,陈头铁就兴冲冲的来回报,发现一户人家求到镇抚司去,他一路跟着寻到一家店铺,又向周围人打听了,主家后台乃是南京工部的一个主事。 说是那家店铺每夜有悲切声不绝于耳,那主事不信邪,领了十几个壮丁趁夜闯了进去。 结果从沿街的小楼到后院,找了一夜,一无所获,带去的壮丁却莫名其妙少了好几个。 后来那些壮丁的家眷们闹将起来,主事还赔了不少银子。 现在一间两层楼的店铺,外带后院仓库就闲在那里。 程雷响听了问道,“那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头铁道,“看招牌,卖的是西北两口的皮货。” 这下裴元也跟着眼前一亮,“哟,还是个肥羊。” 西北两口指的是张家口和古北口,这两处地方是大明交易茶马的地方。从两口运皮货到应天府,可以获得数倍的高额利润。 程雷响一副懂行的样子,“要是没大油水捞,也不会被人盯上。” 裴元想到此事前有江湖人做局,后有千户所等着接私活,不由按捺不住了,“咱们早些去吧,要是迟了,被澹台芳土的人堵个正着,可就不好说话了。” 程雷响原先是在自己的地盘窝里横,现在跑别人的地盘抢肉吃,他心里也有些打鼓。 听裴元这么说,也有速战速决的想法。 三人一拍即合,程雷响和裴元都取出自己锦衣卫官服换上,陈头铁则仍旧用赶路时那风尘仆仆的打扮。 陈头铁在前引路,两人不动声色的跟在后边。 他们住的地方在评事街,本就是繁华所在,这一路过去却见店铺更多,景色更异。 裴元甚至有一种后世逛庙会的错觉感。 街旁除了有寻常可见酒幌子四处招荡,还有什么茶庄、当铺、钱庄、糕点铺、书铺之类。中间也有戏台、庙宇、染坊、猪行、牛行之类的错落着。 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但不显聒噪,反倒莫名让人有一种富足意满的感觉。 除此之外,路上不但有踩高跷敲铜锣卖艺的江湖把式,裴元还看见了射箭博彩的靶场。 裴元盯了一会儿,恍惚觉得看到了后世在庙会打气球的自己。 沿街店铺的商品也很齐全,除了川广杂货,西北皮货,福广海味,京式鞋帽,有一家铺面上的招牌竟然是“东西两洋,货物俱全。” 裴元记得现在还远没到隆庆开关的时代。所以说,南京城里又沿街贩卖洋货,又立射箭靶场,商业已经野蛮生长成了什么怪物? 还有一个最让裴元吃惊的地方,在于这一路上,他见到数量最多的铺子竟然是澡堂。 时不时有泡完澡的寻常百姓,安逸的从里面晃悠着出来。 之前裴元跟着东厂来南直隶办案的时候,感触还不是那么强烈,那时候他也对朝廷收不上税来的原因有过多方推测。 等到这次一路沿运河南下,见识到了在霸州叛军的攻击下陷入瘫痪的北方各省,裴元才意识到这种独自美好是多么的不正常。 有那么一瞬间裴元想过,若是将这些财富化为战力,能供养多少多少士兵,整个天下又能怎样怎样。 下一个瞬间,裴元就梦醒了。 制度就烂在那里,还能怎样? 都在嚷嚷着“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可问题是,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单纯靠钱就能解决的了。 大明的卫所兵都是军户出身。 明太祖设想的倒是好,靠着屯田养兵,可以不耗费朝廷赋税养兵两百万。 可朝廷对军屯士兵的盘剥很重,武官群体泛滥的腐败,又将大量的军屯土地变成了自己的财产。 等到后续的武官接任,军户的田能分的早就被上上上几代武官分完了,新来的怎么办? 那就只好让军户死一死。 等到了大明崇祯年间,清兵都快逼近京师了,受命督师手持尚方宝剑的兵部尚书卢象升,一清点手中的兵力整个人都麻了。 明太祖的两百万大军,时至今日就剩下不到两万的机动兵力了。 那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就没人管管吗? 有的。 正统年间的时候,那位天子还算有为,他也发现了这些问题,于是开始军事大摸底。 先是清查军粮,结果查到哪里烧到哪里,四年就烧了七座仓库。 后来天子震怒。 心说那我查人吧,人总不能烧起来吧? 当时兵部在册兵员总共有六十六万,御史跑去清点了三年,结果费了那么大劲就数完六万人。 天子当然一眼就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 于是他采取了个巧妙的办法。 假如我给士兵每人发一两银子,让亲信按人头发,这样我数数了多少钱,不就知道我到底有多少军队了吗? 于是边军叔叔们就笑了。 这个小孩儿,还怪聪明的…… 至于后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讲了。 大家只要记住这个皇帝后世称为明英宗就行了。 军粮不能查,军户不能查,那就没人去查查军屯吗? 也有的。 那人就是梳理了政坛,挽救了财政,获得“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美誉的…… 刘瑾:正是在下! 感谢书友刺客人呢,书友20230815082640508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37章 一手心理建设,一手物理建设 第37章 一手心理建设,一手物理建设 裴元一个负债累累的穷逼,何德何能去想这些忧国忧民的大事。 去走近科学,为大明老百姓解决半夜惨叫的问题不香吗? 程雷响好像之前来过应天府,看着陈头铁的方向就断言道,“这是去长干里,那里的铺子贵着呢,等会儿得多要点。” 走着走着,陈头铁的步子慢了下来。 裴元抬眼一看,就见到一个挂着“西北两口皮货”布招子的店铺。 店铺已经上了门板关的死死的,外面离得稍远的地方,有几个仆役打扮的壮汉心不在焉的守在附近。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到了这里,也都像是遇见了什么禁区,远远的就开始避着走。 看来这皮货铺子闹鬼的事情,多多少少的已经在市井里传开了。 裴元作为一个从小就敢变造房契多处抵押的主儿,道德底线实在不是很高,演技则相对可以。 他带着程雷响到了那铺子前面,原本一旁无所事事看店的闲汉,赶紧上来陪笑,“两位大人是看皮货的吗?今日店里有点小事,您有什么想要的样式,可以给小的留个话,来日让掌柜拿到您府上瞧。” 裴元没理会他。 后面的程雷响喝道,“我是镇邪千户所的,你们主家知道,让他现在就来见过我们百户。” “镇、镇邪千户所?”那闲汉疑惑的嘟囔了两句,但是看着两人的官威架势,身子又矮了几分。 他点头哈腰的退下,和剩下的闲汉交代了两句,就一溜小跑的离开了。 躲在远处的陈头铁看了几眼,按照程雷响的吩咐,绕到那店铺后的僻静处继续盯梢。 裴元看着紧闭的店铺门,感受着里面死寂一般的安静,心头情不自禁有些发慌。 倒不是怕被来人揭穿骗局什么的。 因为程雷响真是镇邪千户所的小旗,而他也真的是锦衣卫百户。 主要是这种《走进科学》的场景,就算没有主持人的神秘引导和背景音乐,也是很容易让人想三想四的吧。 裴元直勾勾的看着那紧闭的门板,努力想象里面是漏电的插座,吐泡泡的鲶鱼,或者是发癔症的小孩什么的。 心情果然就平复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一辆马车急急的停了过来,接着车帘一掀,出来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 他一身寻常的家居服饰,迈着方步,穿的却是官靴。 一见两人锦衣卫武官的服色,就大喜过望的迎了过来。 “想不到千户所这般通情达理,本官早上说的也是气话,来来来,快快有请。” 裴元头一次干这行当,瞧程雷响是怎么做。 程雷响却是冷笑一声,“谁和你通情达理?我们大人也是正好在南直办差,对那澹台百户的行径有些不忿,这才过来看看。莫非你还指着千户所?开什么玩笑。” 那工部主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欲要发怒,又疑惑道,“这么说,伱们不是镇邪千户所的人?” 程雷响懒洋洋道,“老子当然是镇邪千户所的,不归澹台芳土管而已。” 又回头向着裴元拱手,“至于我们百户姓甚名谁,你也不必多问。你能找到我们镇邪千户所,也该知道我们有许多不能公开的事情。” 听到后面的武官是个百户,和澹台芳土一个级别,再想想之前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工部主事陡然生出希望,收敛神色,客气的问道,“那两位的意思是?” 程雷响直接了当的对他说道,“你要是愿意等澹台芳土帮你,那你就慢慢等着。你要是想现在就安宁,嘿嘿,也得看你诚意。” 那工部主事本身就是混官场的,听到这里早就意会。 这套路,工部也很成熟啊! 他甚至想要仰天长叹,你特么不早说啊,能钱解决的事情,何必闹的这么鸡飞狗跳。 都是体制内的,为什么不能真诚一点。他直接问道,“多少钱?” 程雷响也不含糊,“五十两。” “五十两?!”那工部主事把眼一瞪就要走人。 程雷响也不留人,上下打量那小楼两眼,嘿嘿了一声也要离开。 这下那工部主事淡定不能了。 又改了要求,“等事情完毕,还得请二位在这里待足三天。” 程雷响看了看裴元。 裴元想想觉得问题不大,反正也要在这里等韩千户。 见裴元点头,程雷响道,“可以,先钱。” 那工部主事翻了个白眼,好在知道对方是锦衣卫的,也不担心对方骗了钱就跑。 他对一旁围观的闲汉怒道,“还坐着干什么,赶紧打开铺门。” 又对程雷响说了一句,“柜上有银子,等会儿就支给你。” 程雷响点了点头,见那些闲汉畏畏缩缩的跑去开门板,才故意大声说道,“等会儿将楼上窗户也打开,让远近的鬼物见识我镇邪千户所的伏魔手段。” 裴元心中明白,这八成就是程雷响在警告那些江湖骗子了。 他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却也没看出什么,不知道陈头铁那里有什么收获。 过了一会儿,店铺门板打开。 或许是一天没见太阳的缘故,又是深秋,这店铺里竟有些阴沉沉冷飕飕的感觉。 几个闲汉窃窃私语了几句,硬是没敢就这么进去。 那工部主事犹豫了一下,向裴元示意道,“请。” 裴元继续默念着走近科学四字真言,施施然进了店铺。 抬眼一瞧,满墙挂的都是珍贵皮子。 其中狼皮、鹿皮居多,角落里还有一些狐狸皮。 程雷响素来胆大也跟了进来。 那些闲汉见了,这才畏畏缩缩的进屋。 程雷响向那工部主事询问道,“以往都是半夜才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那工部主事忧心道,“不错,已经连续数日了。” 程雷响当即大咧咧的吩咐道,“你去让人打些酒来,再寻些好吃食,我和我们大人就在这里守一夜,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这时陈头铁装作不经意的路过门外,向两人摇了摇头,示意后面没见什么可疑的人逃走。 程雷想也不纠结,四下寻摸着,看睡觉的时候垫什么皮子舒坦些。 裴元一边默念着走进科学,一边摸了摸包袱中带法球伤害的那枚土手雷。 心理建设和物理建设都已经就位了,现在就看程雷响坑不坑了。 再次感谢刺客人呢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38章 程雷响,你的心意呢? 第38章 程雷响,你的心意呢? 程雷响果然不坑。 这一夜,一直到天亮都没见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等那工部主事早上寻来,留守的闲汉上前将事情说了,那工部主事一脸的将信将疑,“这样就算解决了?” 程雷响大言不惭,“那当然,也不看我们是干什么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了。” 那工部主事立刻觉得昨晚那五十两的有点冤。 事情成没成两说,这体验感也太差了。 见裴元和程雷响要走,工部主事赶紧拦住,“两位,咱们昨天可是说好了,要等三天看看效果的。” 程雷响笑道,“放心就是了。我们若是一直在这里,你怎么能确定那鬼物还敢不敢回来?你可以让个下人跟着,看看我们住在哪里,若是今夜有事,来喊我们就是了。若是无事,三天后我们也该走了。” 工部主事见程雷响说的有模有样,也觉得强留两人着实没必要。 只得悻悻的看着他们离去。 等裴元和程雷响回到客栈,不一会儿就见到熬了一夜的陈头铁。 陈头铁主动提起,“昨晚有两拨人过来,都被人拦回去了。” 程雷响拍掌哈哈大笑,“怎么样吧,我就说都是江湖骗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类。” 裴元这才放下心来,果然还是要相信科学的啊! 这钱白捡的,岂不是比白嫖还快乐? 裴元又多问了一句,“那皮货铺子后续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 程雷响信心十足的说道,“不会。那工部主事的铺子既然有镇邪千户所的人罩了,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自然不会头铁的送上门去。这点默契都没有,那就是找死。” 接着,程雷响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推向裴元。 “这个还得大人您拿主意。” 裴元想了想,“这次的事情人人有份,不必计较太多,就一人拿十五两,剩下的五两先充做落脚采买的费。”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要推让,裴元摆摆手,“听我的便是。” 裴元这行当来钱这么快,也顾不上原本只是想省点开销的事情,开始筹谋如何将此事做大做强。 他对陈头铁吩咐道,“你累了一夜,白天好好休息,我和程雷响出去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机会。” 陈头铁熬了一夜,也不客气,回自己房中去睡了。 裴元和程雷响换了便装,在南京锦衣卫的衙门外分散盯梢了一天,也没什么收获。 中间有一队锦衣卫出衙办差,正好和裴元的方向迎个正着,不巧的是其中有一人,还是昨日在衙前见过的。 那人盯了裴元一会儿,想起是谁,不由狐疑的问道,“伱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裴元一怔,立刻理直气壮的回怼道,“老子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当然是等你们韩千户回来给我个交代。”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幸灾乐祸的说道,“行,那你就慢慢等着吧。” 说着带人昂然而去。 裴元骂了一句,“什么东西。”见这边的动静,惹来守门小旗观看,裴元也不装了,直接抄着手过去问道,“韩千户以往出门都多久回来?” 那些守门小旗都笑嘻嘻,“这我等就不知道了,要不您继续等?” “没事儿,我也不急。”裴元皮笑肉不笑的揣着手。 那守门小旗撇撇嘴,无人再理会他。 裴元反倒光明正大的在衙前溜达起来。 回去的时候,裴元有些郁闷的向程雷响感叹道,“咱们来路上那些弥勒教、白莲教闹的那么欢,没想到在应天府还挺有节制啊。” 程雷响跑惯了江湖,自然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大人可能不了解,越是人多钱多的地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也就越多。整个南直隶是大明最繁华的所在,那些弥勒教、白莲教的人有可能都扎根几代了,就算咱们想伸手,恐怕都捋不明白。” “这两个邪教之所以不显,那是因为盯着整个南直吃饭的势力太多了。光是这应天府就有灵谷寺、天界寺、天禧寺、能仁寺、鸡鸣寺这五个第一等的大寺院。” “那灵谷寺是太祖皇帝钦封的天下第一禅林,声势最盛时僧众不下千人。你说寺中养了那么多和尚,每日不事劳作,锤炼武艺,外边哪个江湖门派惹得起?” 裴元听了目瞪口呆,“夸张了吧?” 程雷响笑道,“大人,你可知道,光这江宁县就有一成的土地是僧产。如此富庶的江宁,一成的财富能养活多少人?至于其他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又能养活多少人?这么多地头蛇、过江龙挤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像是弥勒教、白莲教这种不敢露头的势力,哪敢在这里搞风搞雨。” 裴元好奇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工部主事为何不去灵谷寺、天界寺去请人帮忙,反倒求到咱们锦衣卫头上?” 程雷响道,“大人那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若是招惹上了他们,每逢年节就要来化缘几次,一辈子都甩不脱,对于工部主事那等人来说,反倒不如来锦衣卫出点血利索。” 裴元疑惑道,“我看北京城的达官贵人倒是挺愿意和寺庙打交道的。” 程雷响道,“那是他们有所求罢了。北京城的寺庙很多都是太监的家庙,比如我老子那个智化寺,以往香火就旺的很。” 说到这里程雷响嘿嘿了两声。 裴元会意。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那鱼龙混杂,寺庙又不好介入的区域,必然是那些邪教妖人的首选了。” 程雷响眼前一亮拍手道,“正是如此。” 裴元心中越发有底,“那咱们就没必要死守在锦衣卫衙前了,明日你和陈头铁四下打听打听,应天府有没有这等所在。” 程雷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忽然嘿嘿笑道,“还真有。” “哦?哪里?” 程雷响挤眉弄眼了起来,“秦淮河啊!秦淮河附近不就是应天府最鱼龙混杂,寺庙又不好介入的区域吗?” 程雷响的话,一下子就刺激了裴元的回忆。 他下意识就想追问这货,你上次说要表达的心意呢? (本章完) 第39章 宋春娘在南下 第39章 宋春娘在南下 程雷响果然是个通透人,见裴元条件反射的看过来,立刻拍胸脯,“上次兵荒马乱的,搅扰了大人的心情,这次补上,加倍补上!” 裴元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想说,正好明天我要去灵谷寺看看,说不定能打听点有用的信息。” 裴元还记的京城大慈恩寺那儿可是消息很灵通的,甚至说是北方江湖的话事人也不为过。 许多江湖上的悬赏红,都是在那里张贴。 程雷响却误会了裴元的意思,说道,“灵谷寺的砧基道人早就不知道屁股坐哪边了,越是这些大寺院的坐探,越是不靠谱的,找他们什么也问不出来。” 裴元总不好说,我只是想个由头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吧。 当即做老谋深算状,“我自有思虑,勿复多言。” 于是,第二日程雷响和陈头铁合伙去秦淮河踩点去了,还都带了钱。 裴元则一个人去了灵谷寺。 灵谷寺不远的地方,果然也有一个新起的照壁,上面贴着各位施主匿名许下的宏愿。 基本上都是砍死某某某,就愿意拿多少两银子给我佛还愿。 之前因为这照壁引起了不少社会争议,有不少文人觉得不妥,于是投诉到了南京礼部。 南京礼部派人诘问,灵谷寺则说上面的文字都是施主自发张贴的,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事情来回扯皮了几次,上面的宏愿撕了又贴,贴了又撕,渐渐无人再理会了。 百姓们已经视若无睹,关注它的江湖还在高效运作着。 裴元去时,就看到有个满脸横肉,带着包裹的江湖人,撕下一纸布告,对那知客僧嚷嚷,说是帮人了了宏愿,要见见有缘人。 裴元刻意等了会儿,就见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喜滋滋的从灵谷寺里出来。 身上的包裹已经换成了小袋子。 裴元心中有数,也抬眼去看墙上林林总总的消息。 上面的“宏愿”已经按金额数量排的整整齐齐。 排名第一的是要杀松江知府,开价是一千两。 “松江知府”四个字上还被薄薄的刷了一层灰浆欲盖弥彰。 不过以裴元来看,这个实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就算真有胆大妄为的,也一定会被朝廷血腥反击,应该是恐吓的成分居多。 其后,有要杀某人的;有要寻某物;有某个官场关节需要打通,想要另辟蹊径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牵扯到敏感信息的,无不被灵谷寺的和尚以灰浆打了薄码,以示监管之责。 正看着,裴元的目光被一条信息吸引了过去。 内容赫然通缉的是淫贼“十里香”,酬劳则高达二百两。 裴元有些不可思议,这里怎么也是她的作案范围? 不应该啊。 长风镖局貌似是跑济宁和北京这条线的吧。 裴元下意识打开了自己的“债务清算系统”,然后从债主名单中查看宋春娘的位置。 结果仔细一看却大吃一惊,宋春娘竟然跑淮安去了。她没有去北京吗? 裴元连忙向上翻看宋春娘的路径,可惜能翻看的次数有限,只能确定她不久前回到济宁转了几天。 算算京城大慈恩寺挂着的那三百两,宋春娘的人头在两京的悬赏已经高达五百两了! 见裴元盯着照壁眼睛发直,旁边一个也在看榜的江湖汉子好奇的问道,“这位兄弟,莫非你有那淫贼十里香的下落?” 裴元摇头,半真半假的说道,“这倒不是。我之前北京见过她的悬赏,听说是祸害了个什么御史的女儿,想不到她还跑的怪远,在南直也做下案子。” 那江湖汉子笑道,“这个我知道,这是秦淮河数十家灯船一起下的赏。” 裴元无语,问道,“她是怎么得罪那么多人的?” 那江湖汉子也颇有八卦心思,见另有人也感兴趣,当即揣着手笑着说道,“听说一开始是玩了人家什么魁。” 裴元诧异,“不是秋毫无犯?” 接着意识到话里的问题,随即解释道,“北京城那个御史的女儿,据说是秋毫无犯。” 不少头一次听闻此事的好事者纷纷鼓噪,“假的吧,怎么会?” “怕是那御史官儿顾忌颜面,不敢说出来吧。” 谁料那个江湖汉子却摇头道,“不然,很可能是真的。秦淮河那边的苏小宛,你们都听过吧?” 许多本地闲汉纷纷“哦”了一声。 那个江湖汉子也没给裴元单独解释,继续说道,“十里香一开始睡的就是她。据说,除了那白生生的身子有些揉搓的红印,还有些细细的齿痕,别的真没什么。” “可是众人不信,纷纷起哄。那楼船的妈妈又怕苏小宛偌大的名声跌了身价,赶紧安排她接了惯常的熟客。” “那熟客得了苏小宛的处之之身,大是欢喜,不但在船上吹吹打打办了酒席,又补了银子,留宿了一月才去。” 裴元纳闷,“就这等事,怎么会得罪那么多灯船?” 江湖汉子道,“苏小宛其后接客多起来,有人询问当时的事情。一开始苏小宛还说是被人弄昏过去,不知究竟。后来为了迎合客人,颇多对那十里香的戏谑嘲弄之语。” 裴元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她确实不行啊! “这事儿不知怎么又被十里香知道了,结果就被找上船去,半夜划破了她的脸。这件事激起了秦淮河上大小灯船的同仇敌忾,于是共同凑了二百两,来这里许愿,想要那十里香的人头。” 裴元听的心中一寒。 想不到那宋春娘不但性趣有些古怪,还是这般的狠角色。 自己上次调戏她,属实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想到这里,裴元后怕的再次打开“债务清算系统”查看宋春娘的位置。 有刚才的查看,这次裴元立刻察觉出了变化。 咦,这个趋势,怎么像是去扬州的样子。 莫非她还要继续南下? 裴元脑海中闪过一个词,“南下的五百两?” 接着,想起她那笑起来弯弯的丹凤眼,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个更香了。 (本章完) 第40章 还有很多要学 第40章 还有很多要学 裴元揣着手看过榜,便回了宿处。 晚上的时候,程雷响和陈头铁回来,两人正襟危坐,“大人,事情果然如你所料。” 裴元看着二人,示意他们有屁快放。 程雷响便道,“有一楼船上最近吊死了个人,楼船的主家嫌晦气,临时疏散了上面的姑娘,打算重新装潢后再用。谁料,那船上姑娘去的几个下家也都跟着出现了各种古怪的事情,也有想上吊却被人救回来的。” “现在秦淮河上人心惶惶,据说已经偷偷请了和尚、道士去看,却没什么效果。” 裴元心中暗道,和尚道士无用,莫非作恶的是人? 那这身官皮可就管用了。 他向两人询问道,“那你们怎么看?” 程雷响的判断和裴元差不多。 “八成是人干的。若是什么鬼物作祟,要么针对特定的地方,要么针对特定的人。而且鬼物虽然凶厉,但大多都不聪明。上面的事情,显然不是寻常厉鬼可以办到的。” 裴元心中却暗道,我家那个搬钱小鬼儿却满聪明的,还知道往家里倒腾了一枚续铢钱。 想着便问,“那你们接下这个活了?” 程雷响应道,“接下了。陈头铁盘问了那些疏散出去的女子,还去县里将第一个吊死在那的人验了尸。” 裴元不禁无语的看了陈头铁一眼。 陈头铁以为裴元在询问他,连忙道,“卑职去府衙停尸的义庄看了,那人绝对是自杀,而且身上没有任何暗伤。单就此人的死因来说,应该是孤立事件。说不定是有人,借着这个机会,故意生事而已。后面那些上吊事件,无非是几个小钱而已,又不是真死了人。” 陈头铁乃是锦衣卫出身的刑讯高手,又在东厂深造了十来年,他做出的尸检报告,裴元自然相信。 裴元又向陈头铁问道,“那伱打听清楚那人的身份了吗?” 陈头铁连忙道,“应天府有档案,我用锦衣卫的腰牌借调查看了下。死者乃是一个寻常的布庄商人,那日吃了几角酒,在秦淮河上捧姑娘听曲。后来说是去出恭,转眼就吊死在那楼船的船尾。当日很多船云集,不知哪家先发现的此事,让秦淮河上一时大乱。” “那楼船的东家见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赶紧闭门谢客。又钱募集勇士,将那布庄商人放了下来。他怕去府衙问讯会坏了船中姑娘们的名头,卖不上好价钱,就趁着衙役没来,将一些貌美的暂时疏散去了别处。” “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莫名的牵连到了许多家。现在那东家焦头烂额,各处也都要将姑娘送还。我们找上门去的时候,那东家大喜过望,当即就应允下来,若是能把此事了结,愿意纹银百两相赠。” 裴元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方。” 程雷响倒是觉得理论应当,“光那装饰奢华的好楼船就值个大几千两银子,别说还有一船的姑娘呢。这楼船耽搁一天营生,怕是就要少赚百十两。” 裴元赞许的看了程雷响一眼,“这趟买卖接的好。” 此时天色已晚,只好明日计较。 第二日一早,裴元先去前柜询问,得知无人来找,心中对工部主事那边的事情放了心。 当初答应的是三天,裴元便在前柜留了话,若是工部主事的人找来,该去何处寻他。 三人的行李比较简单,除了些新买的衣服,就是此行收获的金银。 除此之外,比较珍贵的就是裴元放在包裹中的两枚大宝贝,以及刘七那把“霸州刀”。 陈头铁原本还带了许多刑具,可惜在第一次流亡的时候就掉光了。 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和什么牛鬼蛇神打交道,索性一人一个包裹,将东西都带在身上。三人都换上锦衣卫武官的服色,向秦淮河进发。 白天的秦淮河虽然不如夜间朦胧绮丽,但是那份热闹喧嚣却又给人别样的感觉。 秦淮河沿岸到处清洁异常,市肆里贩卖有香囊、云舄、名酒、佳茶、饧、箫管、琴瑟,还有精美的小菜等等。 三人正肚饿,也不差酒钱。 便叫了些好酒菜,一边吃着一边看景。 这时那些灯船画舫大多停靠岸边,两岸则是河房。 不论河中河畔,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 裴元也没了先前的臭矫情。 如果一片烂地只有这里开了美丽的,那不去好好欣赏,反倒是对的辜负。 裴元正自斟自饮着,程雷响嘿嘿笑道,“大人,您瞧。” 裴元顺着程雷响指的方向看去。 见有几个穿着裙屐的少年郎,正结伙提着篮子在画舫河房外唱卖茉莉、逼汗草之类的物事。 有许多婢子之类的娇俏小丫头,正围着他们相看。那些俏丽婢女本就大胆,见那些少年羞涩,有些还上前捉着膀子戏谑什么。 这时本就是那些婢女们难得清闲的一会儿工夫,很多楼船上都有少女卷帘观看。 裴元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的鲜活,上一个让他有这个感觉的,还是那个异常大胆的宋春娘。 程雷响又指了指远处,“大人再瞧那个。” 就见一艘楼船,形单影只的落在一个泊位,上面的布帘拉的紧紧的,船上似乎有人在值守,也漫不经心的时不时四下看看。 “这就是咱们要去的那家?” 程雷响道,“对。幕后的主家姓孙,平日里是一个管事为他打理这边。现在都知道他这条是鬼船,不但没客人去,就连送出去的姑娘也被当瘟神送回来了。” “我打听到那主家还有别的产业,也是这秦淮河里的行当。估计是他怕牵连了别处的买卖,索性发狠把人聚在一处,然后重金想要解决这隐患。” “那姓孙的主家已经对外放了话,现在关注此事的不少,听说今晚还有些僧道之流也会过来。” 裴元听了很是觉得离谱,“僧道逛船,岂不可笑?” 陈头铁阴阴道,“晚上盘盘他们的根脚,要是关系不硬,正好可以重重罚他们一笔款子。” “……” 裴元觉得自己这个年轻人,真的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本章完) 第41章 奇妙的通道 第41章 奇妙的通道 裴元向程雷响问道,“那我们也要等晚上过去?” 程雷响道,“等会大人吃饱了咱们就过去,正好趁着现在众目睽睽,把锦衣卫查办这件案子的事情散布出去,我就不信幕后的人,会不给这个面子。” 裴元也觉得程雷响这主意不错。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在拿南京锦衣卫多年积攒的威名快速变现,属于薅南京锦衣卫的羊毛。 但这种事情,他们做的也不算过火。 最多有时候屁股擦不干净,让南京锦衣卫咬牙切齿一阵。 不过这种事情嘛,还真没人会较真。 因为权力这种东西,有一种奇妙的通道。 它像是人的奇经八脉一样,以一种无形的方式,将很多拥有权力的人连接在一起,并可以用那种奇妙的通道,实现权力的蔓延。 比如裴元去办公事,结果连南京锦衣卫的门都没机会进,这属于权力的势力范围,有明确清晰的界限。 但若是裴元办私事,借位行使南京锦衣卫的权力,那恐怕就没人计较这个了。 再比如,陈头铁以锦衣卫的身份去府衙查验尸体,调阅档案,那他通过权力通道获得的力量,不就和这个府衙相当了吗? 如果陈头铁去南京刑部调阅档案,如果人家也肯给这个面子,那他的奇妙通道是不是让他也享受到了刑部官员才有的权力? 所有有时候见到一个明明很小的人物,却发挥出了巨大的力量,那千万不要奇怪。 那只不过是无数和他处于同一个食物链的人,向他打开了奇妙通道而已。 而裴元就享受着这样的好处,拼命的薅南京锦衣卫的羊毛。 等到三人酒足饭饱,程雷响起身结了帐,三人便大模大样的向那楼船行去。 三人的打扮立刻引起了沿河堤岸上那些人的好奇。 秦淮河上的人见多识广,来嫖过的锦衣卫武官也不在少数,她们可能是整个大明对锦衣卫最不惧怕的人群了。 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裴元,不但年少,长的还好,再加上一身英气的武官服色,看的那些少女目中异彩连连。 有些挤在窗前观看的少女,还大胆的去唤正在休息的小姐,然后吃吃笑着在窗前挤成一团。 裴元的样貌确实长的挺不错的,不然隔壁的常叔叔也不至于冒那么大风险,让裴元去做他的上门女婿。 那在济宁倒腾皮货的陈敏忠,也表示过,若裴元混不下去的时候,他有很多孙女可以接盘。 等裴元路过的时候,有个大胆的少女忍不住将他叫住,“这位大人,前面那船有些不吉利,若是想要饮酒,不妨来我家看看。” 裴元向她笑着说道,“我是为查案而来,不避讳这些。” 查案? 离得近的人群,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还向着那船指指点点。 她们虽然不敢招惹那船上的事情,但是若能查清楚,显然是件好事。 到时候不但来河上游玩的客人们安心了,她们这些依靠秦淮河生存的,也能有好日子过。 若总是人心惶惶,难道晚上船只能靠岸营生吗? 裴元不欲给那大胆的丫鬟惹事,看了眼众人,大声说道,“我们是镇邪千户所的武官,专门收拾这些邪魔外道。你们若是有什么线索的,尽管可以提供给我,本官绝不会对那些恶徒姑息。” 没提赏钱什么的事儿。 裴元巴不得他们没线索。只要这里的事情传扬开,让幕后黑手忌惮镇邪千户所的声名,放弃在这里搞事,裴元就可以拿银子走人了。 裴元又假模假样的沿途在几个摊位打听了下情报,知道的和程雷响所说的相差无几。 等到了那楼船跟前,上面早有人激动的迎了上来。 程雷响介绍道,“这就是那主家的管事,孙管事。” 孙管事上前便拜,裴元将人唤起。 随后三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跟随着孙管事上了停靠在岸边的那楼船。 裴元耐着性子听着孙管事的寒暄,等他说完,程雷响忽然冷不丁的说了句,“那几个染邪的姑娘呢?叫出来让大人审一审。” 裴元顿时侧目。 这货,是想干嘛? 那孙管事略一犹豫,“姑娘们昨夜刚被送回来,担惊受怕的一夜没睡好,现在这会儿应该刚刚睡下。怕是现在叫出来,会怠慢了贵客。” 裴元连忙说道,“不必如此,等晚上人齐了再说吧。” 万一真要有染邪的呢? 还是让那些僧道先瞧瞧才放心。 想到这里,裴元直接问道,“听说你又请了些僧道?” 孙管事道,“是有个颇有修为的和尚。他一早就赶了过来,就在里面一间厢房。” 陈头铁的眼睛已经亮的快要发光了。 “他嫖了?” 孙管事赶紧摇手,“没有没有。那位大师戒律甚严,只是好像丢了度牒,无处投奔,所以才想得些银钱,方便他在南京暂居。” 陈头铁顿时大失所望。 这一听就是个游方的穷逼,这能要出来几个钱? 裴元既然提起这个话头,也不好就此打住,于是便道,“我镇邪千户所掌握天下砧基道人,本就管着他们,把那和尚叫出来让我看看。” 孙管事听裴元这么说,连忙让手下的仆役去带那和尚到船头来。 没一会儿,仆役便领上来一个形容落魄的胖大和尚。 裴元见了大吃一惊,“圆通大师?!” “裴施主!”圆通见了裴元更是激动不已,双目几要落泪。 孙管事见了这种情景,连忙将他们让到正中厅里。 圆通一落座,就向裴元长叹道,“当日出京,本以为是降妖伏魔的好事,没想到还未到南京,我手下弟子已经尽数死于兵祸之中。我见袁百户死了,有心直接回北京去,又怕此间事说不明白,便想去南京找韩千户要个说法……” 裴元诧异道,“莫非你也被拦在门外了。” 圆通苦叹道,“我倒是进去了,但是那澹台芳土因袁百户之死迁怒我,竟追回了我随身度牒,夺了我的出身。如今我连去寺庙挂单,都无处落脚。现在只能筹点钱,托人送信回寺里,看能不能想想法子。” (本章完) 第42章 筵席 第42章 筵席 裴元听完大致明白了,原来袁朗的死讯是他传回来的。 这圆通和尚也是倒霉,受千户所征调来了南京,反倒遭了无妄之灾。 四人继续闲话,说起分别后的事情。 听到裴元三人离开后直接去了济宁,然后又在济宁陷落前顺利逃离,圆通和尚不由感慨连连。 临近中午的时候,那孙家管事索性大开轩窗,就在船上办起宴席。 又对下人吩咐,但有姑娘睡好,梳妆完毕,便叫丫鬟请来,陪客人说话。 酒席刚刚布上,就听有人在外报门而入,“凌波姑娘到了。” 裴元停杯,抬头去看。 就见一个身材曼妙,曲线玲珑的美人浅笑而入。她的五官颇为立体,眼睛明亮,嘴角微微上扬,透出一股俏皮与灵动。 最让人意外的是,她穿着黑色的束身男装,袖口绑扎的结实,看上去颇为干练。 她的目光在席上一扫,眼前一亮,轻笑着说道,“小妹来迟了。” 说着,很自然的上前,侍坐在裴元的旁边。 裴元心中略有激动。 只是看着那笑盈盈瞧着自己的美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秦凌波见多识广,自然瞧出裴元的拘束,主动开口笑道,“听说来的是个锦衣卫的大人,小妹特意换了身利索的衣裳,等会儿若是投壶,方好一展身手。” 说着,有意在裴元面前晃晃皓腕。 裴元见她离得近,说话又自然,心中莫名的感觉两人的距离也被迅速的拉近了。 底下的陈头铁和程雷响见那秦凌波三言两语,便和裴元聊的火热,不由对视一眼,笑着举杯。 那圆通和尚假做一切未见,用筷子不紧不慢的吃着面前的素斋。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姑娘在侍女的陪同下,进入厅。 她们见秦凌波已经占了上席,就很默契的去了陈头铁和程雷响那边分坐。 没得到位置的,就去单独为姑娘们设的席位,倒是没人不识趣的去打扰圆通和尚。 姑娘们一多,席间的气氛就渐渐热络起来。 或许是知道席间的客人不懂什么诗词文章,推杯换盏间的小游戏也都以投壶、扔骰子之类的代替。 那秦凌波似乎有意撩拨,时不时便轻柔的贴过来,给裴元讲解着时兴的玩法。 那些磨磨蹭蹭的小动作,让裴元难免有些神思不属,想入非非。 裴元见旁人无人注意,情不自禁探手去摸,手中滑软一片。 那秦凌波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笑灿灿的指着对饮的两个姑娘,说着她们的趣事。 裴元见她那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摸错了人。 他手指颤了颤,终于大着胆子稍用力握了握。 手中的腻滑沉实的感觉,让裴元美的几乎不知道身在何方。 那秦凌波这才横眼看来,凑到裴元耳边,轻声央求道,“顾惜些凌波的颜面呀。” 秦凌波说话时身体极近,仿佛把整个人送到了裴元怀里,离开时又很坚决,还探手入怀,纤纤玉指按住了裴元的手背。 裴元立刻识趣的收回了手。 那秦凌波笑盈盈的看着裴元,奖励了裴元一块酥皮点心,又托腮看着,一定要他立刻吃下。裴百户觉得这等玩暧昧的雅场,可比在济宁看本子戏有趣多了。 酒菜又换了一轮,那姓孙的管事进来笑着对那些姑娘们说道,“今晚诸位大人还有要事,适可而止便好。” 似乎是说到今晚两字,让场中的气氛慢慢凝滞。 就连那秦凌波脸上也露出忐忑之色。 裴元此刻雄心万丈,信心满满的对那孙管事说道,“此间有我,无妨的。” 这次除了法球土手雷,还多了一个圆通和尚,裴元的信心可充足多了。 孙管事陪笑道,“自然是相信大人的。” 又环视一圈,问道,“玉京姑娘呢?” 有人说道,“还未过来。” 孙管事向轩窗外一望,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便不悦的催促道,“去个人将她请来给裴大人敬酒。” 接着,孙管事不顾扫兴,对裴元说道,“加上白玉京,之前有可能沾染不干净的几人便都在这了,大人先仔细看看。” 裴元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白玩的,人家送来让自己找线索的。 好在堂上有圆通和尚在,既然他刚才一直不吭声,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裴元仍旧坚信之前的判断,这应该是有人在故意搞事的。 除非幕后黑手宁可和南京锦衣卫翻脸,也要做成此事,不然问题应该不大。 他便大咧咧的说道,“放心好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听裴元说到掌握之中,那秦凌波不着痕迹的瞥了裴元一眼。 裴元抬眼看向窗外,见那些停泊的楼船纷纷点上灯笼,慢慢划入秦淮河中,于是向那孙管事问道,“往常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该准备游河了。” 孙管事道,“不错。” 裴元暗想,与其留在岸边给人当靶子,不如去秦淮河中。那里船云集,可以鱼目混珠,就算真有狂妄之徒,急切间,也能寻人声援。 若是混的无事,便可以白拿这份银子了。 裴元便道,“既然我在这里,孙管事便按正常经营安排。总要多在人前亮相,才能让人相信那些事已经不必挂怀。” 孙管事脸上笑的就像一样,“大人此言有理。” 解决此间事只是第一步,之后恢复生意,拉回熟客也不是三两天便能成的。 总要让人重新习惯这船的存在,让人忘记发生在上面的那些古怪。 这都需要时间。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衣的美貌姑娘进了船舱。 孙管事瞧了一眼介绍道,“这是玉京姑娘。” 裴元看去,那白玉京的腿极长,看身高,比宋春娘还要高上些许;论容貌,旁边的秦凌波在精致上也略有不如。而且这白玉京气质极高,颇有出尘之姿。 白玉京进了厅瞧了一眼,没有选择姑娘们那席,而是理所当然的向前,侍坐到了裴元的另一侧。 她浅笑着看向裴元,温柔道,“今晚大人便是这里的主客吗,白玉京来晚了。” (本章完) 第43章 两张体验卡 第43章 两张体验卡 裴元心中暗叹不已,都是顶尖的绝色美人儿啊。 光这一左一右,头两次加起来就得六百两,难怪这家楼船的东主宁可大价钱也一定要去掉招惹的邪物。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见到玉京姑娘,今天才算刚刚开始,哪里算晚?” 白玉京以袖掩唇,笑了一声,“大人可真会哄女孩子开心。” 一旁的秦凌波听的白眼翻飞,早就暗暗咬牙了,小手还不轻不重的在裴元腰上捏了下。 裴元心中清楚,和旁边这两个小妞打的再火热,也只能沾沾手脚便宜。 真要是有那想法,孙管事要起价来,可不会和自己客气。 裴元没有心思给两女赎身,以他那点破身家也根本赎不起,索性逢场作戏便罢。 至于偏帮白玉京的原因就简单了,秦凌波不是已经摸过了嘛…… 白玉京还没来得及摸呢,当然要上心哄一哄。 这种魁体验卡平时可不好拿。 很快,船身晃动了下,慢慢向秦淮河中行去。 随着夜幕渐渐落下,秦淮河被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船照亮,两旁的市肆河房也迎来了最热闹的时候。 从聚宝门水关,到通济门水关,一路火龙蜿蜒,光耀天地。 好事者挥舞鼓槌,击打大鼓,脚下踏着节奏,热热闹闹的好像让整个秦淮河都跟着震荡不休。 有时候画舫交错的时候,还能听到有文人墨客在上面高声吟咏的声音。 也有美人调琴。素手琵琶。婉转歌喉。莺歌燕舞。 许多在秦淮河上往来的公子都是熟客,彼此相见,呼朋引伴,便凑在一起,欢饮笑闹。 也有些拥着美人在船头赏玩月色,怀抱此姝,忽遇彼姝。于是彼此眉目情挑,笑言宴宴。此吹洞箫,彼度妙曲。隔着河水,便暗地里勾搭。 裴元在舱中待了一下午,着实有些烦闷了。 加上白玉京虽然温柔知心的模样,但有秦凌波在旁,偏不肯轻易让他得了好处。 这让裴元有些郁闷了,早知道便不该对秦凌波那般无情。 于是他索性起身,对众人道,“我去船头散散心。” 裴元在船头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如宝石编坠的夜空,见天上星河,河里星空,除了月色不美,无一不让人心往神驰。 这秋意已重,裴元觉得微微有些寒意,便想回船舱休息片刻。 忽听细细脚步传来,裴元暂停身形,便见秦凌波从船舱走了过来。 她脸上依旧笑盈盈的,丝毫看不出刚才被冒犯的气恼。 裴元立刻自我检讨起来。 刚才真是贪心太过,何必为了那不知性情的白玉京,平白得罪了如此可口的美人? 秦凌波到了跟前,横了裴元一眼,嗔怨道,“白玉京比我好在哪里?” 毕竟刚才占过便宜,裴元见秦凌波这小模样,不由心中火热。 他见无人跟出来,忍不住放胆将那秦凌波一把搂在怀中。 这边船头的动作,立刻引来了附近游船的注意。 有正在吟诗唱和的公子,忍不住大声胡哨着,向着这边笑闹。 裴元见月色不好,虽有满河灯光,但四下看的模糊,他不是太要脸的人,当下也不顾忌什么,将秦凌波搂在怀中细细抚摸。 秦凌波似乎颇觉羞耻,很用力的在挣扎着,口中也小声的求肯着。 她虽是这行当中的女子,但仍未出阁,理论上还是个清倌人。虽然和客人偶有搂搂抱抱什么的,但并未真个做出什么事来。秦凌波出来挑逗裴元,本是为了报复刚才在席间,他为了讨好白玉京,伤了自家的颜面。 只是她将裴元当做雅客来待,自然完全想不到裴元这种怪物是什么心态。 对于裴元来说,这种带时限的魁体验卡,当然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过期作废,不摸白不摸! 秦凌波被裴元抱在船头玩弄,越发羞耻难当,她浑身用力,便是细细的脚趾都在挣扎,可惜却被裴元用双腿控制住身形,一时脱身不得。 裴元一时欢快的昏了头,他几乎都要忍不住拿出自己私藏的金子来,今天索性就把秦凌波办了。 就在此时,却听旁边“啧啧”的感叹声。 裴元脑子清醒过来,连忙看去,却是一脸古怪的白玉京。 原来白玉京在舱中久久独坐,既觉得无聊,又好奇两人在船头说些什么,于是便寻了出来。 白玉京见打搅了两人好事,不由掩嘴笑着,“不知大人又说了什么好听的话,哄的凌波这么下血本。” 裴元犯过一次傻,怎么可能会犯第二次。 他只看了一眼,就索性不搭理白玉京,直接低头将秦凌波吻住。 ??? 白玉京直接看傻了眼。 她从未遇见过裴元这种货色。一旦讨不到什么便宜,就翻脸如翻书一般,对她不再搭理,甚至视若无睹的在自己眼皮底下,继续忙他的事情。 这位大人,真的是不要面子的么? 被吻的晕乎乎的秦凌波,察觉到衣衫有松脱的趋势,赶紧阻止,“不行。” 裴元知道这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坚持。 而且纵然自己能用魁体验卡,但把体验卡用坏了,也不太好交代。 于是便继续爱不释手搂抱着亲吻。 白玉京看着两人忘情的模样,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道该去还是该留。 正犹豫着,身体却一僵。 原来搂着秦凌波的裴元,大手已经悄悄暗度,向白玉京摸来。 白玉京只需要后退一步就能轻易甩脱裴元纠缠,转身便可回到船舱。 只是她左右望望,呼吸急促的怔了片刻,竟默然不动。 裴元大是欢喜,第二张体验卡也能用一用了。 他的心思立刻从秦凌波身上,转移到了白玉京身上。 先是试探着从白玉京的腰肢向上,可惜有秦凌波隔着,若要抬手,动作太过明显,怀中这个便要鸡飞蛋打。 他的心念一动,便试探着从腰肢往下,放在另一处肉多的曲线。 白玉京的俏脸微红,抿着嘴不做声。 忍受了一会儿裴元的无礼,白玉京长长的呼出口气,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转身,摆脱了裴元那恋恋不舍的温热手掌。 接着白玉京向着裴元笑笑,脚步轻快的回了船舱。 裴元满心糊涂,秦凌波的手却慢慢滑落,抓住裴元刚在别处作恶的那只手,放回自己腰上。 接着又横了裴元一个白眼。 (本章完) 第44章 秦凌波 第44章 秦凌波 裴元心道,完了完了,三百两要保不住了。 秦凌波却没多言,任由裴元紧紧搂着。 她那仿佛要滴水的眼睛看着裴元,小腰款款,在裴元怀中轻轻摆动着,大有为裴元省下这三百两的架势。 裴元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痒,秦凌波轻轻一推,裴元的后背撞在船头的护板上,于是顺势倚靠在那里。 秦凌波维持着小腰紧贴,也俯了上来。 那不轻不重的体重让两人更加紧密在一起,秦凌波维持着那姿势,笑盈盈的看着裴元。 等裴元按捺不住的想要自己动手,才俯下身,主动来吻裴元。 两人的嘴唇微触,接着秦凌波便向后移开一段距离,要去吻裴元的脖颈。 裴元看着那微启红唇里,如编贝般的洁白牙齿,忽然不知怎么,就冒出强烈的不安。 他从来都是一个充斥着不安全感的人。 裴元用力一个翻身,想将秦凌波换到身下去,谁料那有力的腰肢,竟没有将秦凌波掀动。 秦凌波的手很快,立刻控制住裴元的手腕,接着身上用力,将裴元依旧按倒在船头。 裴元的心头寒意大冒。 他可是一个能在数十步外射断旗杆的人,身上的力气,寻常三五个士兵也拿不住他。 上次被梅七娘得手,他承认有一定表演的成分。 可是这次秦凌波的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凌波那仿佛滴水般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裴元,只是那眼白的颜色,慢慢充斥着血一般的红色。 裴元这会儿终于死心了! 原来秦凌波就是那个身上藏了邪祟的人。 她控制着裴元,一边缓缓摇着小腰,一边重重的在裴元耳边呼吸,口中呢喃道,“你可真香啊。” 听到这话,裴元猛然警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思一动迅速的翻看起了“债务清算系统”。 就见里面有两行正在微闪着。 ——人情债:应收债务(1/1):你实现了梅七娘的临终愿望,可以向她讨取一个人情。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 裴元顿时醒悟,秦凌波身上的,正是当初梅七娘化成的厉鬼! 所以身为清倌人的秦凌波,才会忍不住的想要亲近自己,甚至会白白让自己占了那么多便宜。 究其根本,就是梅七娘的潜意识在作怪。 用韩千户的话来说,无论梅七娘是怎样看待她和裴元当初的事情, ——“但总之,伱在她心中会有点特别。” 而让裴元哭笑不得的是,在色授魂与的最关键时刻,让他仍旧保留了那份清醒警惕的,竟然这个“债多不愁”的特殊状态。 知道秦凌波已经被梅七娘的厉鬼附身后,裴元哪里敢再和她纠缠。 他下意识就想强行让梅七娘偿还当初欠自己的人情债,然后趁机逃入船仓中。 但是裴元很快就想起了韩千户后来提起的那个什么巫婆婆。 那个巫婆婆定然是将梅七娘化为厉鬼的人,也是整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现在梅七娘制住了裴元,却没有立刻杀死裴元的意思,那梅七娘的人情或许可以成为底牌,留在其他时候保命? 裴元立刻再次挣扎起来。 或许是裴元努力求生的无序动作,契合了某些感受。骑在他身上的秦凌波,用力控制着裴元,鼻中的呼吸也跟着时轻时重起来。 裴元哪还顾得欣赏这样的美景,他灵机一动,腰肢用力,双腿猛的向上一盘绞住秦凌波的脑袋,接着奋力一转,将秦凌波掀倒在地。 秦凌波短暂的失去平衡,接着很快调整姿势,想要挣脱裴元双腿的绞索。 裴元暗暗叫苦。 秦凌波的动作没轻没重,又黏着自己不肯放松。 若不是危机判定,触发了“莫名冷静”的这个被动,说不定刚刚那番动作,就要平白的节省下三百两银子。 裴元这会儿也顾不得会惊动什么幕后黑手了,直接张口大喊,寻求帮手。 然而连喊了几嗓子,裴元才察觉自己拼命的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中的恐惧更甚,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机会,一脚将秦凌波蹬开,旋即连滚带爬的向船舱逃去。 或许是逃出了特定的范围,裴元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他连忙大喊,“来人!来人!” 这次的声音不但惊动了船舱中的人,就连秦淮河上离得近的游船也吸引过来许多目光。 陈头铁和程雷响听出裴元话中的惶急,都脸色大变,直接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绣春刀。 程雷响环顾一圈,大喝一声,“谁他娘的都不许动!” 然后赶紧持刀迎了出去。 陈头铁略慢程雷响一步,他见裴元正往船舱的方向逃,下意识横刀占住舱门,警惕的看着舱内众人的反应。 那些船舱中饮酒笑闹的莺莺燕燕原本被二人的动作吓得鸦雀无声,这会儿渐渐回过神来,一个个发出慌乱的尖叫。 附近船上的看到这边动起了钢刀,也跟着大声惊呼,“杀人啦!那边船上有人杀人啦!” 裴元看到程雷响跑来接应自己,心头一松,赶紧大叫道,“秦凌波身上有鬼祟!小心了!” 程雷响大吃一惊,先让开裴元,让他逃过去,接着也跟着拔腿飞奔。 陈头铁护着两人进了船舱,随后立刻闭紧了舱门。 裴元别的不顾,直接向自己那包袱冲去。 第一次接触这种敌人,裴元觉得只有法球手雷才能给他点安全感。 程雷响用刀恐吓着舱中的姑娘婢女,“都不要乱叫!把窗户都关紧!别让秦凌波冲进来!” 又看着瑟瑟发抖的孙管事道,“等会儿护着你冲出去,设法去招呼船工,让船靠岸!” 那孙管事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样,他顺着窗格往外偷看,颤抖着声音问道,“真是秦凌波吗?我、我怎么敢出去啊!” 屋里的其他姑娘听说那鬼祟之物控制了秦凌波,都吓得哭哭啼啼,一个个抱在一起。 那圆通和尚也呆若木鸡,一张胖脸,很是苍白。 程雷响无语,这和尚也太废了,早知如此何必把他从北京请来。 感谢空月飞飞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45章 羊入虎口 第45章 羊入虎口 裴元拿包袱的手却停在那里,因为另有一只纤纤玉手已经挡在前面。 白玉京的眼睛泛着血色,脸上似笑非笑道。 “郎君可谓薄幸之人。” 说着,那带着锋利指甲的纤手,直接向裴元心脏抓去。 裴元这才如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 那梅七娘以鬼身来去无拘,怎么可能傻傻的跟在后面追杀。 她必然是直接弃了秦凌波,提前控制了白玉京在等着自己。 裴元知道她的厉害,快速后退,踢翻一张席案向她砸去。 白玉京一拳轰出,将那厚实的席案打的四散。 只是那白皙的拳头终究是弹琴作画的精致玩物,接了这一记,上面鲜血淋漓,竟受了不小的伤。 白玉京皱了皱眉,接着活动了下身上的骨节,只听上下一阵哗啦作响,接着身体手脚并用,以极为柔韧的姿态向裴元追去。 裴元看出白玉京肉身柔弱的缺点,几度蠢蠢欲动,想要反击将她拿住,谁料那如猫一般的敏捷和柔韧,却让他吃了大亏。 白玉京修长的双腿,像是蜘蛛一样弯着,让她身体的重心伏的很低,两手则快速的用以攀爬和进攻。 见到以往美艳端方的女人,如此形象大毁,很多侍女都张大了嘴巴,连害怕都忘了。 裴元却不敢小看。 梅七娘在江湖上本就有不小的名声,很是擅长格斗之法,在化为厉鬼之后,战斗方式更加不可思议。 那白玉京的身体强度不够,但是作为从小锻炼舞蹈和弹奏的魁,灵敏和灵巧,却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她那一字马伸开,又如同蜘蛛一样弯曲的两条长腿,给了她很大的横移和掌控范围,那强度不高,却快如闪电的玉手,也足以捏碎人的咽喉。 裴元几次想要借助地形,绕开去取包裹,都被她轻而易举的拦截。 陈头铁和程雷响也察觉到了不对,赶紧齐齐挥刀砍杀上去。 白玉京冷笑一声,回头一瞧,拿过裴元的绣春刀,拔出刀来就和两人打成一团。 程雷响乃是曾经的华山派首席大弟子,手中的工夫还不错,陈头铁则除了能勇猛敢战,拿不出什么优点。 程雷响和白玉京对拆了几招,觉得对方步法诡异飘忽,出手角度也很刁钻,正觉得有些吃力,忽然白玉京脸上浮现一个凶厉女鬼的头颅,正恶狠狠看着他,接着猛然张口发出鬼啸。 程雷响直接心神一阵空白,回过神来,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后退几步。 陈头铁也慌不迭的往后逃。 白玉京似乎也察觉出来压着这三人打有些吃力,她那如蜘蛛一般夸张弯曲的双腿直立,长身站在那里。 接着,以手轻轻除去裹着纤足的足袋,露出纤细好看的的脚掌。 护在众人前面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白玉京这是在做什么。 就见白玉京去掉两脚的足袋,依旧伸长腿一字马,又如同蜘蛛一样弯曲着双腿,向三人慢慢逼近。 裴元倒是看明白了。 白玉京之前的足袋乃是丝绸材质,在舱内快速移动时抓地力很差,其中还有一次险些打滑,如今…… 裴元看着那粉白贴地的脚掌,和紧紧抓着地面木板的纤细脚趾,恐怕她的战斗力又要提升一层了。 这是什么魔鬼蜘蛛女?裴元低声向两人道,“设法缠住她,我去拿那个东西。” 两人会意,手中拿着绣春刀,小心翼翼的上前。 白玉京忽然加快了速度向三人冲来,程雷响以刀做剑,如灵蛇穿梭,先是虚刺一击,引来了白玉京的攻击,接着剑招变化,刀随身走,缠着白玉京的绣春刀,反力一推。两把绣春刀磨出一串火,程雷响的刀尖则直冲白玉京的长腿去。 只要砍伤了白玉京的长腿,坏了她那飘忽的步法,今日的战斗或许还有些希望。 白玉京呵呵冷笑,先是故技重施以厉鬼之形冲顶而出,震慑住程雷响,接着两腿快速横移,截住陈头铁。 陈头铁硬着头皮大叫着也去砍白玉京的长腿,却被白玉京三两下挑飞绣春刀,直接就要斩杀当场。 裴元可不敢让白玉京占据那么大优势,他疯狂的拿起各类乱七八糟能用的东西,向白玉京砸去。 白玉京轻易躲闪过去,提着绣春刀,像是猫戏老鼠一样看着裴元挣扎。 裴元心道,这还打个锤子。 他直接转身,撞开格窗逃窜出去。 白玉京有些意外,她怕裴元逃入河中,只能放弃陈头铁,去追杀裴元。 裴元快速绕到船头,正见秦凌波人事不知的躺在那里,他也不耽搁,又向船舱的另一侧绕去。 果然,另一侧陈头铁已经打破了格窗跳了出来,他手中则拿着裴元之前拼命想拿到手的包裹。 裴元接过包裹,想要寻引火物,白玉京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 他慌忙将包裹在身上捆好,手忙脚乱的去解包着霸州刀的麻布。 白玉京轻轻笑着,声音像是从九幽中传来一样飘忽,“薄情郎,你不是我的对手。让我把你们都杀了,了却今日的事情。” 她拿着裴元的绣春刀,如同蜘蛛一般灵巧的向他接近着。 裴元手中解麻布的节奏更慌,陈头铁咬牙提醒道,“大人,我给你挡一挡,实在不行,伱就跳水离开吧!” 裴元心道,这白玉京才到哪里,真正的麻烦还没登场呢,说不定老子一跳水,就落入了别人的手段中。 好在那霸州刀之前解开过一次,这次拆开不难。 等到白玉京靠近,裴元已经“铮”的一声,将霸州刀拔在手中。 霸州刀上那凶煞恐怖的气息,终于彻底完整的释放了出来,那恐怖的气息,像是活的凶物一样,在刀身上流窜。 白玉京大吃一惊,她的脚步一乱,两条长腿险些绊倒,拿着绣春刀的手也有些微微发颤。 裴元见状大喜。 没想到这等凶物,对鬼祟之类有这么好的克制效果! 白玉京看着裴元,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沉怨毒,“原来薄情郎为了杀我,是有备而来。” 裴元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连忙解释道,“不敢,我也只是恰逢其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了你。” “恰逢其会?”白玉京脸上冷笑,“镇邪千户所的人连这点承认的胆气都没有了吗?” 裴元听了真是有吐血的冲动。 他跑来招摇撞骗就是为点银子而已,没想到却偏偏歪打正着,直接就撞到了韩千户一直在追查的那宗凶案。 如今说是不小心,可还有人信? (本章完) 第46章 善后 第46章 善后 裴元长叹一口气,“当初围杀你那次,你就该明白,我无心与任何人为难。” 见白玉京似乎不太领情,裴元提醒道,“以我的力气,趁你不备的时候,治住伱不难。我们当时还带去了用刑高手,我既不想与你们为敌,也不愿意你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对你可谓仁至义尽了。” 或许是裴元说的真诚,或许是梅七娘本就有几分相信,白玉京那张美丽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再看向裴元,也没了之前那种怨毒之意。 白玉京旋即狐疑的问道,“你这次难道不是来抓我的?” 裴元很诚实的说道,“要不是没舍得钱,我们现在应该在床上。” 白玉京脸上现出鄙夷之色。 裴元倒是挺坦荡的。 他比别人经历过更多狼狈的日子,所以,他也比别人更能平静的面对不体面的现状。 很多时候,让自己陷入痛苦的精神内耗,完全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裴元就很愿意做那个和自己达成谅解的人。 他对自己比任何人都好,他理解自己的不容易,也从不苛求自己太多。 裴元的不做作,倒是让梅七娘有了那么点欣赏。 “你倒是看的开。” 裴元见梅七娘不是不能沟通的,当即大着胆子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来这里做事,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这件事,梅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梅七娘冷笑道,“我没误会。有个吊死鬼故意给我下绊子,把人引到了我这里,我早就知道会有被你们寻上来的那天,不过老娘也不怕谁。” 裴元不解的问道,“既然你早已经知道镇邪千户所的人会找上来,那你怎么还不早走?” 或许是裴元的坦率让梅七娘多少有了点信任。 她悻悻的说道,“我的阴身未成,还得借用纯阴之身滋养神魂。这两女体质特殊,对我极有好处。” 白玉京正说着,忽然住了嘴,目光向裴元身后看去。 裴元反应很快,他手中持着的宝刀微侧,立刻从森寒的刀身上,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 奇的是,一直小心守在身旁的陈头铁竟然毫无反应。 裴元一时也顾不得面前白玉京的威胁了,猛然转过身去。 面前除了陈头铁惊愕的面孔,和黑乎乎的船深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这时,裴元忽然感到脖子上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传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冰寒的锁链缠住了喉咙,用力的拖拽着。 裴元暗叫糟糕,下意识的去撕扯着脖子上那无形的束缚。 然而裴元的挣扎,只是让他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接着那无形的束缚就猛然收紧。 陈头铁看着裴元满脸涨红像是在和看不见的人在搏斗一样,紧张的手足无措的大叫道,“大人?怎么了?!” 又慌忙大叫道,“程雷响!程雷响!” 程雷响原本从白玉京后面追过来,刚才见没打起来,就放轻脚步隐藏了身形,打算关键时候偷袭白玉京一下。 一见裴元不知中了什么招,也顾不得藏匿了,赶紧冲过来护住裴元。 裴元这会儿已经从那诡异的攻击中,缓过神来,他将霸州刀一横,顺着那无形束缚发力的方向重重的砍了过去。 众人耳边就听到一声阴测测的笑声,接着又似乎传来锁链抖动的“哗啦”声。 裴元一刀砍了个空,接着脖子被猛的一拽,拉的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时他也通过刚才锁链的声音,判断出了那恶鬼躲在离自己颇远的地方。他知道砍不中人,手中雪亮的霸州刀直接向着想象中锁链的位置砍去。 只听“叮当”一声响,那紧绷拖拽自己的无形锁链,直接被“霸州刀”一刀斩断! 裴元身体一松,险些被晃倒。 陈头铁和程雷响连忙手足无措的上来搀扶,“大人,你没事吧。” 话没说两句,两人像是被忽然扼住了喉咙,瞪大眼睛,伸出舌头。接着身体像是凭空软了下来,摔倒在地上。 裴元见两人一面挣扎一面被拖拽着向船舷去,当即提着霸州刀向前胡乱劈砍,不一会儿就听到隐约有“铮”“铮”两声响,陈头铁和程雷响猛然扑倒在地,剧烈的喘息起来。 两人都满脸惊惧,吃吃的问道,“大人,怎么回事?” 裴元也紧张的满手心都是汗,好在刚才霸州刀屡屡见效,让他不至于在两个小弟面前吓破胆。 他低吼道,“火!” 接着,用双手紧握着霸州刀,微微侧着刀身四下照去。 照到一处时,就见那雪亮的刀身上,忽然划过一道模糊黑影,不知去了哪里。 裴元连忙用刀去照,早已无影无踪。 裴元只得依次把附近照了,除了在照到白玉京的时候,雪亮的刀身上是黑乎乎的一团,其他的再无异状。 陈头铁和程雷响各自拿了一个火折子在手,迅速的吹出了火苗。 裴元摸了摸包袱中的法球手雷,对二人道,“没我的命令,不许熄灭。” 白玉京一直冷淡的看着三人的反应。 见裴元慢慢解除了戒备,这才撇撇嘴,开口道,“也不是全无用处嘛。” 刚才裴元三人疲于应付吊死鬼的时候,白玉京直接选择了旁观,而不是落井下石。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裴元的话起了效果,还是对那吊死鬼的厌恶,超过了对镇邪千户所的厌恶。 但那霸州刀的表现,显然让梅七娘越发忌惮了。 裴元将霸州刀杵在地上,强自镇定的向白玉京问道,“莫非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吊死鬼?” 白玉京道,“不错!这老鬼为难我不是一次了,可惜我现在阴身未成,奈何不得他!” 裴元看着白玉京,半天才道,“这秦淮河,你不能再待了。” 白玉京面带讥讽的笑道,“怎么?你打算要对我动手?就凭那把刀?” 她手提绣春刀,神色间并不见慌乱。 这边的动静早在之前,就引起了周围船上的关注。 白玉京提刀满舱追杀裴元的时候,更是惊得看热闹的人,四下里大呼小叫。 这会儿整条船周围空出来一片,远远的又围成了密密麻麻的一个圈子,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裴元盯着白玉京身上若隐若现的那团黑影,知道现在事情的复杂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从这里全身而退。 他干咽了两下喉咙,对白玉京循循说道,“我没有害你的心思,当初也和你结下过善缘。现在我就带兄弟们离开,以后咱们两不相欠,如何?” 说着话,他快速的滑动系统界面找到了人情债那一项。 ——人情债:应收债务(1/1):你实现了梅七娘的临终愿望,可以向她讨取一个人情。 接着果断选择了将人情债兑付。 白玉京看着裴元,怔了一下,说道,“好。” 裴元见到人情生效,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看着裴元那如释重负的样子,白玉京忍不住似笑非笑的讥嘲了一句,“真是一个薄情的郎君啊。” 裴元充耳不闻,这会儿已经开始在考虑怎么善后了。 他想了想,向白玉京问道,“你附身在两女身上,可对她们有什么坏处?” 白玉京神色淡淡,“能跑能跳的,还要怎样?” 裴元道,“这两女受了你的牵连,恐怕已经在秦淮河上待不下去了。” 光是白玉京那如蜘蛛精一样,提着绣春刀砍杀裴元,恐怕就已经会被视作异类了。 何况这件事不但被船舱中的男男女女看到,还被秦淮河上那么多客人看在眼里。 “邪祟附身”,“提刀追杀锦衣卫”,光是这两条,恐怕就没人再敢来招惹二女。 白玉京的神色也颇有些悻悻然。 她好不容易找到两个阴气浓厚的女子,可以为她滋养阴身,没想到这次的事情闹的这么沸沸扬扬。 裴元想着这两女不知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免不了起了恻隐之心。 他当即便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用替她们祛除邪祟为名,将她们送去城外道观修行。你若有门路,可以同去,既能护持她们,也可以继续滋养阴身。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来善后。” 裴元还记得梅七娘的出身。 她所在的梅会,背后可是大有来头的。 梅七娘能够死而复苏,转修阴身,说不定就有那些人的努力。 为这两女安排一个清静道观的事情,可以说的上轻而易举。 白玉京古怪的看着裴元,接着似笑非笑起来,“你这样的行径,岂不是在和我们同流合污?” 裴元觉得白玉京似乎话里有话。 他回头看了程雷响和陈头铁一眼,两人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折子,护在裴元身后,都不说话。 裴元想了想便道,“我不和任何人同流合污,我只站在我的利益这边。” 白玉京看着裴元,意味莫名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那长腿便软在地上,整个人也像是被用坏了一般,毫无声息的瘫倒在那里。 裴元知道该是自己善后的时候了。 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他只站在利益的这边。 为梅七娘善后固然让梅会以及背后的势力少很多麻烦,但裴元也得到的很多! 首先,今晚的事情必须要有个交代! 双方在秦淮河上动刀火拼,早已惊动了太多的人。若是事后没有结果,裴元等人必然会迎来从澹台芳土到其他相关方的诘问。 而这件事的许多细节和幕后因果,是经不起那些刀笔吏反复推敲的。 所以事情必须要在今晚完结,而且是完结在裴元手中。 结论裴元写,意见自己批。 甚至只能是以裴元三人组干脆利落的大胜作为完结结果。 其次,裴元三人破除了这艘船的邪祟事件,还可以获得那孙家东主的百两银子报酬。有了这一大笔钱,三人完全可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根本不用为钱发愁。 再次,这件事还可以给三人刷出不小的声望。经过这次秦淮河上诛邪的资历加持,再出去坑蒙拐骗,就更容易要上高价了。 裴元上前试了试白玉京的呼吸,见她气息均匀,知道只是脱力,于是上去将她抱起,又小声的和陈头铁以及程雷响商量了两句。 两人刚才就在裴元身后,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心中都有数。 听裴元简单一提,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一个个都道,“大人说的,就是我们亲眼见的。” 裴元对两人的态度大是满意。 等三人持刀回了船舱,船舱中又是一阵尖叫混乱,有人看到软软在裴元怀里的白玉京,才大着胆子问道,“大人,没事了吧?” 裴元在人群中寻到那抖如筛糠的孙管事,便即看着众人大声道,“此间事情已经了了,不必如此慌乱。” 孙管事听裴元说的笃定,又见白玉京已经没了刚才邪异生猛的样子,当即颤抖着说道,“玉京姑娘,她、她、她怎么了?大人不会把她杀了吧?” 裴元便道,“她和秦凌波果然被邪祟缠身。不过幸好被我识破,已经将那邪祟赶走了。只不过这两人身上鬼气仍重,最好发到个道观里,好好净心修养几年。” 孙管事想起刚才白玉京提着绣春刀,两条大长腿弯曲着仿佛蜘蛛一样在屋里大杀四方的样子,就吓得忙不迭的说道,“哪里还敢留她们?让她们自去便是。” 裴元也不管孙管事是怎么想的。 勾勾手将他叫过来。 等孙管事过来,裴元才低声道,“被赶走的还有一个吊死鬼,那家伙不是善类。你家东家要是认识镇邪千户所的人,还是让他好好求几个法力高深的,时常来看看才好。至于短时间的话,那吊死鬼应该不敢来生事了。” 那孙管事听了,脸色吓得煞白,他这才意识到事情还没完,当即连忙哀求道,“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请大人出手,我等才信的过。” 裴元一脸的不太乐意,“你那一百两,也就能驱赶走骚扰这几个姑娘的邪祟,那吊死鬼可凶的很。” 孙管事今晚也算开了眼。 哪里还敢有什么心思,忙不迭的说道,“小人可以加钱。” 裴元推脱道,“不是钱的事情。他被我打伤,不一定什么时候才敢回来。倒也不必如此。” 孙管事便连忙道,“那就请大人在船上多坐镇几日,也让我等好能安心。事过之后,另有心意奉上。” (本章完) 第47章 卖队友 第47章 卖队友 裴元摆摆手先让孙管事退下,随后和两个小弟合计了一下细节。 不一会儿工夫,侍女们发现了昏倒在外面的秦凌波,只是无人敢去扶她,又求到了裴元这里。 裴元倒是顾念着刚才那点香火情,便道,“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先将她和白玉京放在一起,等到明日一早,说不定还要应对千户所的询问。” 那些侍女皆畏缩道,“她们两人的房间都可以用来关人,只是我们不敢去碰。” 裴元也不客气,将白玉京横抱起,对一个侍女道,“那你带路。” 白玉京刚才那仿佛蜘蛛一样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如今两条长腿垂着,让很多人想起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 裴元却没那么多心思,柔软美人抱在怀中,看着那露在外面的纤足和稍有破损的裙裾,满脑子都是要不要趁机占些便宜的想法。 只是他知道这两个美人是梅七娘要用来养阴身的,这时候昏头,就彻底得罪那女鬼了。 将白玉京放在榻上,裴元又去将秦凌波抱了过来。 今晚的事情对她们来说,说不定会是个好事。不然的话,凭她们的姿色想要从秦淮河脱身,每人不会少于千两的赎身银子。 现在却是个好机会,这会儿孙家把两人看作瘟神,只唯恐送走的迟了。 放下秦凌波,裴元抬头看看,那引路侍女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瞧着灯下如玉的美人,裴元忍不住用手在秦凌波身上感受了下之前那番温柔。 秦凌波昏迷的很浅,裴元刚刚用力,她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她愣愣的看着裴元上下其手,半晌都没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况。 等到彻底醒过神来,忍不住便要尖叫。 裴元赶紧捂住她的嘴,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之前的情分你都忘记了?” 秦凌波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之前似乎不知怎么就对眼前这个锦衣卫充满了好感。 结果不但付诸行动勾搭了一番,还被人稀里糊涂占足了便宜。 现在他竟还出现在自己房中。 “所以所以……”秦凌波纳闷且不安的捏紧了衣角,“我怎么会在这里。” 后来的事情,她还真记不得了。 裴元觉得好笑,故意逗弄道,“那你猜猜为什么?” 秦凌波一怔,自己脑补出了一个可能,“伱和孙管事已经说好了?” 裴元大致猜到了这姑娘想的什么,于是故意误导了一下,“当然。” 秦凌波吃了一惊。 像是她这样的姿色容貌,头一次给别人,可不只是钱的事情。 那是定然要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说不定还要在船上摆酒,让往日那些手帕交一起来庆祝。 其实,这除了是给魁一种出阁的仪式感,最主要还是以某种方式告诉那些流连秦淮河的人,以往他们觊觎却又无法得手的女神,现在可以平价吃到她的大果盘了。 秦凌波很快又自我脑补了另一种可能,莫非是因为邪祟传闻的事情,让孙家的人急于止损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红晕满布,“那那那……” 有些该明白的事情她已经明白了,只是事情突然来临,让她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裴元也不急于揭破,又低头吻了两口。 逗的秦凌波差不多了,裴元也不敢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只是瞧了眼躺在里面的白玉京,难免也有点心痒痒。 秦凌波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侧躺在大床里面的白玉京,吃惊的问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裴元目光游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游移的目光,看到了白玉京那侧躺着露在外面的长腿,想到之后恐怕和这二女再难相见,裴元忍不住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把。 秦凌波不是笨人,已经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连忙缩起身子来,警惕的向床头退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元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解释道,“还能怎么回事?你们两个都被邪祟上身了,然后……” 裴元将两人之后的表现大致讲了讲。 秦凌波听到一半就吓得浑身颤抖,等到明白那女鬼还缠着她们不放,更是直接缩到了白玉京的身旁。 裴元把自己的想法也对他们说了。 “那女鬼暂时要利用你们养阴身,应该不会轻易害你们。之前她在你们身上潜藏了很久,你们似乎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同。这件事虽然有些风险,但是你们却可以借机脱离孙家的掌控,重新成为自由身。” “至于其他的……” 裴元想了想,给了她一个承诺,“我也希望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事情,若是他日我有了把握,会去寻你。” 说完,想着不好待太久,起身便要离开。 秦凌波心中满是恐惧和惊慌,虽然明知道眼前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大人,能、能不能多待一会儿再走。” “哦?”裴元笑着看了她一眼,“这会儿又不怕我了?” 秦凌波咬着嘴唇讷讷许久,然后看了旁边昏睡的白玉京一眼,果断选择了出卖队友。 她很殷勤的将白玉京身上的长裙向上拽了拽,可怜巴巴的说道,“那条腿还没摸呢,再说会儿话吧。” 裴百户也是要脸的,秦凌波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反倒让他有点尴尬了。 接着,裴元就清楚的看见白玉京的腿微微颤抖了下。 白玉京,这是醒着的? 这好像更刺激了啊? 裴元忽然又觉得秦凌波刚才的建议,变得诱人起来。 秦凌波看着裴元沉吟不语,默默的将他的手拿起,搭在了白玉京的腿上,“求你了,再说会儿话吧。” 裴元感受着那凉凉滑滑的肌肤,嘴上推辞道,“这不好吧。” 秦凌波见裴元肯留,总算是从被邪祟上身的恐惧中,稳定了情绪。 她怯生生的问道,“这么说,明天锦衣卫的人可能会来追查我们?” 裴元想了想说道,“秦淮河上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应天府肯定是要过问的。锦衣卫那边我会提前通报上去,若是手尾利索,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明日若是应天府来人询问,你们推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牵扯到邪祟的事情他们不敢太过声张。你们这船后面的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的。” (本章完) 第48章 孙克定 第48章 孙克定 裴元宽慰了秦凌波几句,感觉手中把玩的那腿已经像是水化开一般滚烫。 他有些意外的看了白玉京一眼,却见她的面容藏在阴影中,耳朵已经绯红。 裴元的心快速的跳了跳,心中莫名的有了个想法。 若能够得此二姝,才算不枉来这世间一回。 裴元回到船舱时,仍在怅然。 船舱中已经草草收拾过了,有婢女重新铺设了席子,又重新布设了酒菜。 孙管事让人将灯笼全都点上,照的里里外外通透。 没人多嘴的询问裴元怎么去了那么久,倒是他主动给孙管事解释了一句。 “她们两个已经醒了。只是我看她们印堂有些黑气,只怕那女鬼仍不肯放过她们。这件事……” 孙管事赶紧道,“这件事不好声张,裴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周全才好。” 裴元点点头。 孙管事赶紧让人奏起乐来,假装这船上无事发生。 只不过白玉京提刀追砍的事情太过惊悚,见到的人又太多,明天定然会在秦淮河上传开。 裴元吃了一阵酒,慢慢有了些醉意。 众人都不敢散开,孙管事让人取来锦被,索性各自占据一张席子,直接就在船舱中呼呼大睡了。 第二日天亮没多久,果然就有应天府的人沿河在寻找孙家的楼船。 裴元让陈头铁出面去应对了此事。 等到应天府来的差官听到事涉邪祟,又有锦衣卫的人接手了过去,立刻不敢多话了。 这个案子就算他们敢接,那让应天知府该怎么判? 应天知府堂堂正四品的文官,难道就凭这些离奇的东西写个判词交上去,那岂不成了天下士人的笑柄? 前来的差官便道,“既然事涉锦衣卫,那我们就将此案相关的事情,移交到南京锦衣卫那边。告辞。” 等陈头铁回来说了,裴元便让人取来笔墨,直接在桌案上大致写了事情的经过。 他和梅七娘达成妥协的事情自然不敢多说,只说适逢其会,已经将邪祟清除云云。 随后,浑身疲惫的裴元便懒洋洋的去洗漱了,等到船靠岸,便亲自带了二人前往南京锦衣卫的衙门。 这次来到南京锦衣卫衙门,裴元就没遇到那么多刁难,只是依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等他说明自己游河偶遇邪祟的事情,又把手书的经过递上去,那守门的总旗就毫不耽搁的去回报了。 可惜澹台芳土依然懒得见他,只回复知道了,然后吩咐人将应天府送来的文书销案存档。 裴元了点小钱,知道此事已经销案,立刻心头大定。 回到那船之后,裴元也见到了船背后的东家,前靖江县县令孙克定。 孙克定是正经进士出身,当年靠着走通刘瑾的关系,在南直隶这等富庶地方得了实缺。 他到了靖江县后一心想要搜刮一笔钱财,继续走刘瑾的路子往上爬。 谁料等见识到更多的黑幕后,孙克定敏感的意识到刘瑾这条船怕是要出问题了。所以刘瑾被天子拿问的消息一传来,孙克定第一时间捣毁了县内刘瑾的生祠,又让县内读书人在县学痛骂刘瑾的不端。 或许是认识到孙克定是个可以争取的聪明人,今年年中清剿刘瑾党羽的时候,孙克定侥幸躲过一劫。 只是这靖江县县令,暂时是不能做了。 新任的靖江县县令殷云霄乃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只不过他考上进士的第二年就直接称病辞官,不和阉党为伍。 今年刘瑾一倒台,朝中正直之士想起了殷云霄,因此将他招赴京师候选,最后就顶了孙克定的位置,被授任为南直隶靖江县县令。 孙克定早年家里便经营了些买卖,等到了南直隶后,就委托心腹之人为他打理家产。 其中便有这现金流充裕的船生意。 昨天后半夜里,孙管事就让人急急上岸把这里的情况告知了孙克定,因此孙克定一大早便赶来坐镇。 裴元听了孙克定的出身,倒是有些意动,对他笑着说道,“说起来,咱们也不算是外人。” 见孙克定哑然,裴元解释道,“你是跟着刘瑾起来的,我是谷大用谷公公提拔的。你可能觉得刘公公和谷公公不是一路人,但在外人眼中,恐怕只会当做一样的阉党。” 裴元说的直白,孙克定脸上却有些难堪。 裴元乃是锦衣卫,没有节操自称阉党也就罢了,他毕竟是读书人,投机钻营各凭本事,但是被人当面点破说什么阉党,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 裴元却不在意的对孙克定说道,“孙大人不必如此,就连朝中大员也和宫里的太监笑脸相迎,何况是咱们这些人。再说,若有机会,谁说咱们这样的人,不能有得势的时候。” 孙克定不知这锦衣卫为何会对他说这些,只是沉默不语。 裴元略一试探,见孙克定这般滑不溜手,也懒得继续攀交情了。 这孙克定是正经进士出身,只要肯弯下腰再换个门路投靠,自然会有人将他招去麾下。 裴元现在可以借的势,都是建立在千户所对他的差遣上,一旦这里的事情完成,他将在极短的时间被打回原型。 所以裴元现在急于想要寻求助力,抵抗未来的风险。 孙克定不愿意深交,裴元也没了多事的心思。 不然的话,他倒是可以帮着孙克定拉拉谷大用的关系。 谷大用和张永之前合伙击败了刘瑾,几乎是刘瑾倒台的第二受益者。 这次霸州叛乱,谷大用能够得到领兵的机会,就是正德皇帝在对谷大用进行一次全面的评判。 可惜谷大用没有杨一清这种盟友,朝中的文臣也更喜欢受他们掌控的张永,这次谷大用表现的极为狼狈。 现在谷大用正是用人的时候,若是裴元引孙克定去投,一定会被谷大用重视。 只是孙克定这般不上道,裴元也不想为人平白做嫁衣。 两人简单的寒暄着,正好有两个女冠来船上接人。 裴元让人询问,说是城外白鱼观的来人,受人之托,前来接两位女客。 裴元心中清楚,怕是梅七娘背后的人安排的。 那孙克定见状也不犹豫,让人取来了两女的身契,又很大方的让她们将随身的财物全都带走。 (本章完) 第49章 丘聚的下克上 第49章 丘聚的下克上 等白鱼观的人走后,孙克定就很客气的起身告辞,将余下的事情交代给孙管事打理。 裴元看着孙克定的背影出神,一旁的陈头铁不解道,“这不过是个前任知县而已,大人似乎很看得上他?” 裴元过了好半晌,才怏怏道,“那是当然,这可是个进士。” 不管多落魄的读书人,只要考上了进士,基本上就一只脚踏入官场了。 对于这些进士来说,只有不想做官的,没有做不成官的。 比如说这个孙克定,只要他愿意矮矮身子,投靠谷大用,谷大用绝对会如获至宝的。 太监怎么了? 杨一清不就和张永把臂言谈,称兄道弟的? 陈头铁见裴元心情不太好,于是开解道,“可惜这家伙好像不识抬举啊。” 裴元摇头道,“他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他看不上谷大用,也看不上我。” 孙克定能给刘瑾当狗,肯定不是那种有气节的读书人。 不肯接裴元递来的跳板,只能说明人家根本看不上谷大用的前景。 裴元心中也一肚子埋怨。 ——谷大用这家伙也太废了,简直踏马的不配做老子的债主。 如果裴元记得不错的话,明年的时候一身反骨的东厂厂公丘聚,就会发起对掌印太监张永的下克上,并成功的将张永扳倒。 但是因为谷大用太废物,完全不能补位张永的军事职能,这让一心想要实控军权的朱厚照,只能在两年后再次启用张永。 从裴元的刁钻角度来看,丘聚的这次反攻倒算,其实可以算得上是正德朝一次极为重要的权力大洗牌。 重要性甚至可以和扳倒刘瑾相提并论。 因为。 刘瑾当权的时候,有大学士焦芳与吏部尚书这两个强力权臣做他的党羽。 张永当权的时候,有杨一清和他勾连,为他出谋划策。 丘聚当权的时候…… 丘聚除了众人皆知的黄段子,他还有个屁啊! 就连这黄段子,还是裴元大爷给他造的遥。 可以说,正德七年到正德九年,内外朝的权力连接,出现了罕见的短暂真空。 如果按照权力通道理论,当内朝和外朝失去良好的沟通,不能很好的借用彼此的权力,他们就会试图去直接拥有那份力量。 这也就会导致严重的对立冲突。 只要能把握好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让裴元取得很大的好处。 别的不说,张永下台之后,在锦衣卫坐镇的都指挥佥事张容就得挪窝。那时候裴元就算不舔韩千户,处境也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而想在明年的变乱中攫取足够的好处,利用好这个时间窗口,裴元就得早做准备了。 可惜啊,就连孙克定这个被免职回家的前刘瑾阉党,都不肯轻易上裴元的贼船。 裴元望着秦淮烟波,忍不住对两个团伙手下吐露心事,“看来咱们还是得培养自己的首辅大学士啊。” 程雷响,陈头铁,“???” 两人都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但是不敢问。 裴元忍不住又打开了“债务清算系统”,看向仅剩的那个应收债务。——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你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接着,裴元打开追债地图,查看未来的张首辅这会儿在什么位置。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张璁现在竟然出现在了扬州。 他赶紧向上翻看地图,发现张首辅也是在一路南下。 想起张璁是温州府永嘉人,裴元心中大致明白了,张璁这应该是见完李东阳了,但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成果,于是就索性直接回乡了。 裴元犹豫了下,终究是打消了胡乱干预的念头。 这可是堂堂首辅的苗子,自己掺和进去,只会帮倒忙。 按照历史来看,未来的十多年,可以称得上明中期最风起云涌的时代。 张永下台,天子出征,宁王造反,接着就是大庆法王离奇身死,玄都镜万寿帝君入主京师…… 这么多可以攫取利益的大好机会,裴元能不能浪的飞起,全靠张首辅来兜底呢。 现在裴元最大的问题是,班底太小,根本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孙克定不给面子,裴元只能找机会慢慢搜寻那些不得志的可用之人了。 接着,裴元习惯性的就去搜宋春娘。 结果发现宋春娘已经进入了南直隶的地界,看行进路线,很可能是直奔应天府来的。 裴元莫名的有些高兴。 裴元回过神来,向孙管事打听道,“那应天府有没有卖古旧物件的所在?” 经历了那晚直面邪祟的事情,裴元现在急于要加强一波实力。 上次刘七赠他的“霸州刀”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于是裴元就把精力放在了这上面。 裴元的思路还是很灵活的,既然自己没有应付那些邪祟的本事,完全可以从装备上补齐嘛。 “霸州刀”能帮着对付邪祟,那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能起到类似效果? 裴元这会儿想起那个装着“搬钱小鬼儿”的青釉瓷瓶,心中已经明白,能拘束住“搬钱小鬼儿”的,定然也不是什么俗物。 回去之后一定得好好琢磨一番。 孙管事想了想,回答道,“评事街那边有些茶馆是做这买卖的。只不过那里交易的都是些熟客,就算有什么好物件,也不会轻易流入外人之手。有些慕名去求某物的,一般会在茶馆堂中留字,自然就会有人去联络,只是那价格就有很大的水分了,物件的真假也没法保证。” 裴元皱了皱眉。 他本就是外行人,当然不愿意去做冤大头。 而且,他也不清楚到底什么东西,能在应对邪祟的时候起到作用。想寻这类东西,倒是碰运气的成分稍大些。 裴元便又问道,“只有此处吗?” 孙管事犹豫了一下,说道,“朝天宫西北有个堂子街,有些遇到难处的人家,会在黄昏时,把家里的旧物拿出来卖,里面就有不少古董、旧家具、藏书什么的。后来堂子街渐渐出了名,也有些来路不干净的东西,会混在里面,向外售卖。” “那里的东西更没保障,经常有招摇撞骗的人,在那里坑骗买家。” 裴元一听就来了兴趣。 这不就是穿越者宿命的捡漏之地吗? (本章完) 第50章 前倨后恭 第50章 前倨后恭 裴元看天色还早,就带着两个小弟先去了评事街一趟。 这里和孙管事描述的差不多,主要是圈内人交易的一个场所。 他们时常在这里出没,对彼此手里有什么货,早就心知肚明。若是有新货到手,就会和熟人在饮茶的时候大致描述一番,看看有没有人产生兴趣。 若是没淘到什么新货,这些人就彼此交流些收藏心得,谈论些士林趣事打发时间。 许多茶馆里都张贴有求购的布告,只是平常是无人理会的,只有要走的时候,才会有人顺道瞥上几眼。 裴元逛了几处,甚觉无趣。 这些地方若是不与外人交易也就罢了,明明都是奔着交易来的,却偏偏故作姿态的这般拿捏,这和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有什么区别? 这样刻意制造交易双方不平等地位的行为,无非就是为了更方便加价而已。 在此失望后,裴元就把目标放在了朝天宫西北的堂子街那边。 这堂子街北起汉西门大街,南至罗廊巷。 地方说不上大,跑来长见识的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像是在逛夜市一般。 裴元也不知道能对付邪祟的宝物是什么样子的,稀里糊涂的看了几圈,却没敢买任何东西。 程雷响倒是给了裴元一个建议,“那圆通和尚看着倒有些见识,要不要把他叫来参详参详?” 陈头铁当即就笑了出来,“那圆通和尚除了念经还懂什么?那天白玉京邪祟附身大开杀戒的时候,那圆通和尚吓得腿都软了。” 程雷响倒是不纠结这个,给裴元解释道,“那圆通和尚穿的是茶褐常服,青条玉色袈裟,乃是一个禅僧,本来就欠缺除魔卫道的手段。不过这种禅僧很有学问,见识也很广,说不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圆通和尚自从上次表现的大失水准,就被孙管事看做了混吃混喝的野和尚一流。 加上圆通和尚的度牒被澹台芳土追回,现在的日子还挺不好过。 幸好现在孙家的船急需要恢复正常经营,圆通和尚目前还能当吉祥物撑撑门面,给秦淮河上那些客人点心理安慰。 只是也不知道圆通和尚常驻船,为船开光的行为传回圆恩寺之后,会是什么惨烈局面。 裴元一肚子草包,自己看不出什么所以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上古宝物残片的气质,当下只能悻悻放弃。 三人离开堂子街,就又往秦淮河到方向走。 裴元已经同孙管事约好,在船上再坐镇一段时间。 上次的一百两已经结清,新的价码是每日二十两银子,直到船恢复常态化经营。 裴元上次对上那个吊死鬼没吃什么亏,已经养成了些许自信。这每日二十两银子不拿白不拿,索性就同意了下来。 等到三人趁着月色到了秦淮河边,那船已经停在了约定的地方等着。 昨日的事情闹的挺大,不少船都远远躲着孙家的这条船,那些运送客人的乌篷船也无人理会这边。 裴元逛了一天已经有些疲惫,对迎上来的孙管事吩咐道,“寻些好酒肉赶紧上,等会儿吃完早些休息。” 孙管事却小心的说道,“酒席早已经备下,东家已经在船舱中等待多时了。” 咦? 裴元惊讶的看了孙管事一眼,又和两个小弟对视了下。 他们都有些闹不懂了。 这孙克定早上听了裴元的拉拢之意,表现的唯恐避之不及,这会儿怎么又主动找上门来了? 裴元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你们东家有事寻我?” 孙管事显然得了叮嘱,小心的说道,“东家早上正好有事要办,所以怠慢了三位贵客。刚好白日间有朋友送来好酒,东家舍不得独饮,所以取了来,打算和三位贵客共享。” 裴元心中和明镜似的。这孙克定前踞而后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改变了想法。 只是裴元今天光顾着寻宝了,也没有仔细打听街面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裴元想了想,反正孙克定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他大可以稳坐钓鱼台,等着孙克定揭晓这个迷局。 他当即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东家这个面子。” 裴元施施然上了船,孙管家连忙吩咐启航。 孙克定早就看到裴元,连忙到船舱口迎接。 他笑着解释道,“早间愚兄正好有事,怠慢三位兄弟了。” 裴元哈哈笑道,“哪里话,我们也不常来应天府,正好想四下逛逛。” 孙克定忙将裴元向船舱中领,“我听管家说,贤弟打听古董玩物的事情,不知今日可有收获?” 裴元摇头,“评事街里那些家伙,看着就懒得和他们打交道。堂子街那里的货,我又看不明白。不过,也不算白跑,倒也涨了一番见识。” 孙克定邀着裴元分宾主坐下,笑眯眯的说道,“我手头倒有件好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古董,却也算得件风雅玩物。” 裴元的目光动了动。 他这要是再看不出孙克定的意思,那他这些年就白混了。 这孙克定分明是打算趁机向自己行贿啊。 裴元心中越发的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让孙克定改变了看法。 这送上门的好处,裴元自然不会客气。 他当即笑着说道,“小弟虽然是个武人,偶尔也学人附庸风雅。若是孙兄方便,不妨让小弟开开眼。” 孙克定脸上笑意更浓,连忙道,“方便!方便!” 说着,故意提高了声音,吩咐管家,“快去把唐伯虎那副仕女图拿来。” 裴元听了吓了一跳。 唐伯虎的画? 唐伯虎这会儿虽然还活着,但是他的画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求来的。 这孙克定可真下血本啊! 裴元目光微动,飞快的想着孙克定的目的。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条。 一个是孙克定惹上了什么麻烦,想要借用裴元锦衣卫的身份做点文章。 一个是孙克定对自己有所求。 看孙克定这喜意洋洋的模样,不像是惹上了什么麻烦,至于孙克定对自己有所求的话,莫非是谷大用那边的行情忽然看好了,让孙克定又有了投奔的想法? 裴元打开“债主清算系统”查了查谷大用的位置,没发现这货有什么异动。 接着,又想想现在的时间,裴元不由心头猛跳。 如果消息不耽搁的话,现在应该是京师大地震的消息传到应天府的时间了! 霸州叛军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惨重打击,不得不分头南下。 各方有识之士都认为,放开手脚都谷大用,可以在短时间内平定这场叛乱。 裴元也立刻想明白了,为何孙克定会对自己前踞而后恭。 目前正是谷大用这个纸老虎最虚张声势的时候! (本章完) 第51章 彪悍的明朝太监们 第51章 彪悍的明朝太监们 刘六刘七在京师大地震后虽然声势大不如前,但是仍旧能屡屡攻陷名城。 谷大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这场叛乱平定下来。 只是经此一战,谷大用的名望大挫,在正德皇帝朱厚照心中的地位也受到了影响,这也成了张永能东山再起的直接原因。 要知道明朝的太监是很特殊的时代产物。 其他朝代的太监,人生追求一般都是“得到天子宠信”,“手握内外朝大权”,“最好能牛逼到废立天子”。 但是明朝的掌权太监在得到“得到天子宠信”,“手握内外朝大权”后,就出现了魔幻的转折。 他们的终极进化体是,“得到天子宠信”,“手握内外朝大权”,然后“强化军事,发动对外战争!” 明朝的太监群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以贯之的主战派。 甚至可以说,一个没有尚武精神的太监,根本就不配领袖内廷。 比如说,明朝名声最臭的几个太监,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 王振就不必多说了,主战派强人,十分注重武备,掌权的第一年就和文武大臣在将台阅武。当时纪广评了第一,人家王公公一个大饼也不画,直接矫旨将正四品的卫所指挥佥事提拔到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 就说这事办的敞亮不敞亮? 同样身为武举第一,使裴百户得遇王公公,何至于有今日这般蹉跎。 后来的土木堡之变虽然有些坑,但这锅也不能全由王公公背。 当时的情况确实有些离谱。 皇帝要查军粮,连夜烧军粮。皇帝要查士兵,瓦剌一个电话就出现在了边境。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天子该忍下不吭声,然后承认上报的伤亡数字,还是要去亲自看看,弄清楚前线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退一万步讲,不说边军那些魔幻操作,就问蒙古瓦剌打来了,王公公和年轻的天子勇敢的亲自去前线迎敌,这个态度有没有错? 再说颇为让人诟病的叫门事件。 土木堡之变发生后,也先作为备受忌惮的非黄金家族外姓权臣、受大明册封的太师淮王、有特许互市贸易权的草原大买办和明廷故意扶持的草原搅屎棍,带着区区两千人去大同城外叫关。 那么,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是真的很想把一直力挺他的明朝皇帝送回去? 王公公已经被风吹雨打去,汪公公却有着无可争议的赫赫战功。 汪直在“得到天子宠信”提督西厂之后,还没等“手握内外朝大权”阶段到来,就已经有了一个成熟太监的觉悟。 一个不对外扩张的太监,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太监。 于是他开始整训武备,又奏请开设武举,设科乡试、会试、殿试,提高军人待遇。 接着,汪直先是领军大破建州三卫,又纵兵突袭蒙古达延汗,又击败追杀侵扰大同的鞑靼部。 可惜历史总是相似的,常年在外征战,远离权力中枢的汪直,很快就遭遇背刺。 先是他手中的京营兵马被剥夺,接着他的西厂遭到废弃,等到鞑靼小王子再次大举攻打大同的时候,兵部不但不肯让汪直召回旧部,还以汪直和总兵官不和的缘由,直接将不到二十岁的汪公公赶到南京御马监去养老。 最后的结果是,汪直离开后,明军先是消极抵御,又中了诱敌之计,死伤数千人,还险些丢了大同。 满朝文武怕事情败露,瞒了天子整整一年。 从此,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汪公公就这么被封印在了南京,甚至于每次天子想要将他释放出来,都会引起满朝文武的激烈阻止。再之后的,自然就是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美誉的刘瑾刘公公了。 刘瑾虽然是个半道出家的老太监,执政时间也只有短短三年多,但是人家是真敢动手啊。 先是从惯例的整顿军备开始,这节奏没什么错。可接下来刘公公一刀就砍向了明军最大的脓疮,大明军屯! 清查军屯的最后结果就是,三边总制杨一清联合张永,状告刘瑾谋反。 接着,抄家的官员不但在刘瑾家发现了玉玺还有整套的福娃,可以说证据确凿,罪无可恕。 于是刚开始整顿军备的刘公公,惨遭凌迟了三千多刀。 最后收尾的就是魏忠贤魏公公。 九千岁在政治上平平无奇,几乎没有什么建树。 唯一做对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竭尽全力和建奴死磕! 一个输光一切,自己割了蛋蛋,走进宫廷的赌徒。 一个贪婪狡诈,毫无廉耻的小人。 但,就是他妈的要和建奴死磕到底! 他征税,刮钱,买红衣大炮,积攒火药,提拔能打的文臣武将,给前线士兵足粮足饷。 甚至主动向建奴进攻的将领,就算是违背了主帅的军令,魏忠贤也要多管闲事的为他加官进爵。 这个曾经面对生活绝望的人,面对女真却没有怂过一次! 有这些人做对比,裴元就很清楚的明白,在当前这种社会大氛围下,谷大用这种货色,根本拿不到台面上。 现在朝野纷纷高看谷大用的原因,除了京师大地震形成了良好局面,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前任西厂厂公汪直带来的光环效应。 所以现在不但是谷大用的时间窗口,也是裴元的时间窗口。 等到霸州叛军再度活跃起来,裴元想再利用谷大用旗号搞事,就骗不过去了。 很快,孙管家就托着一个长盒进来。 孙克定接过展开,裴元就装模做样的打量起来。 唐伯虎的春宫仕女图并不露骨,反倒颇有生活情趣。 至于艺术方面的成就,裴元也不太懂,反正知道这东西不会少于百十两银子就够了。 裴元本着对钱的尊重,很给面子的看了半盏茶的时间。 等到看完,正要还给孙克定,就听他笑眯眯的说道,“既然贤弟喜欢,不妨拿回去好好欣赏,这等雅物还是要留在懂得欣赏的人手中才好。” “这、不好吧。” 裴元说完,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递给一旁的陈头铁。 陈头铁将那画收好,依旧放在那长盒之中。 孙克定脸上的神色越发亲切起来,又让人重新将酒温了。 (本章完) 第52章 诚实可靠裴百户 第52章 诚实可靠裴百户 裴元和他对饮了几杯,就听孙克定说道,“愚兄早就对谷公公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只是愚兄当年和刘瑾有些来往,如今想要向谷公公请教,又怕引起谷公公的误会。” 裴元心道,来了! 这孙克定果然打算要巴结谷大用了。 孙克定要往火坑里跳,裴元当然要落井下石,赶紧敲定此事。 他当即大包大揽的说道,“我和谷公公最是相熟,素来了解他的人品。他老人家一向求贤若渴,往年那点小事,算不得什么的。” “哦?”孙克定脸上露出喜色,忍不住问道,“那能不能请贤弟帮着引荐引荐?” 说到这里。 孙克定又略带尴尬的说道,“就怕愚兄现在身份地位,入不得谷公公的眼。” 裴元语重心长的说道,“孙兄这是哪里话?你既然要投奔谷公公,那前程官位什么的,是他该操心的事情才对啊。” 看裴元说的那么贴心,孙克定顿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了。 他连忙端起酒来,“贤弟,请。” 两人喝了一杯,孙克定就忍不住问道,“那不知道谷公公有没有什么喜好?愚兄好早做些准备。” 裴元目光闪动了,想了想说道,“谷公公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人说好听的话。” 孙克定闻言一怔。 他都已经做好了裴元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没想到裴元说的只是这个。 裴元却装做不知的样子,自顾自说道,“谷公公身为西厂厂公,权势仅在张永之下,他手中也颇有些钱财,根本不在乎那些世俗看重的东西。可只要是人,就有些缺点,谷公公最喜欢名声,尤其喜欢读书人的赞美。” “如果孙兄有心投靠谷公公的话,一两银子也不需要多掏,只需要好好写一封书信,赞美下谷公公就可以了。” 孙克定听了不由大喜过望,感觉裴百户这人实在太靠谱了。 原因很简单,若是裴元撒谎必定是图利,哪能如此坦诚相对?甚至反过来劝他不用多掏银子? 与此同时,裴元的系统提示框,弹出来一条消息。 ——当前信用值:21/100(你诚实可靠的形象,让孙克定印象深刻) 哟,还有意外收获。 裴元看着提示,心中慢慢琢磨出了一点规律。 似乎是面对新人的时候,更容易加增信用值啊。自己在那些熟人那里,好像早就信用破产了,不管怎么做都没什么效果。 孙克定心情欢畅,借着酒劲问道,“看贤弟对谷公公这般了解,定然交情不浅,不知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裴元刚收了人家的春宫仕女图,自然不好藏私,于是便以指沾酒,连比带划,口出阿谀之词。 孙克定边听边点头,听的眉飞色舞,对裴元的马屁功夫和没有下限的节操叹为观止。 裴元说了一阵,忽然对孙克定说道。 “这次小弟出京公干,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召回。孙兄要是想把握这个机会,就尽快把信写出来。等小弟北上的时候,一定亲自给谷公公送去。” 孙克定听了满脸是笑,激动道,“这怎么好意思,那、那可就拜托贤弟了!” 说着,连忙让人去取来纸笔。 孙克定乃是进士出身,文采自不必说。他稍一思索,将刚才裴元的那些话在脑海中润色一番,随即笔走龙蛇,落于纸上。 裴元也不去看,自顾自和陈头铁以及程雷响饮酒用菜。 程雷响混迹江湖多年,口中的诙谐话说来就来,时不时还讲些江湖典故,让两人都觉得耳目一新。 裴元对华山派弃徒大师兄的同人故事很上头,一直拐弯抹角的想打听有没有什么后续。 可惜程雷响死活不肯说,三两句话就岔到别处去了。三人说说笑笑间,孙克定也将书信写完,让孙管家拿去封好。 他有心参与三人的话题,只是程雷响说的东西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几次想要插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裴元看了孙克定一眼,顺口问道,“孙兄在南直做了几年县令,有没有听说过南方江湖有一个叫做梅会的?” 孙克定听了,摇头说道,“愚兄平日里很少和那些人打交道,若是打听江湖上的消息,最好还是去灵谷寺。那边有许多三教九流,消息很是灵通。” 裴元好奇的问道,“孙兄也知道灵谷寺?” 孙克定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在南直隶做官,怎么绕的开灵谷寺。” 裴元心中大致明白了,也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孙管事将信封好拿了过来。 孙克定将信交给了裴元,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虽说已有手书,但为表恭敬,要不要再给谷公公带些礼物过去?” 裴元将信接过,看了一眼封皮,递给了陈头铁。 口中则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等以后谷公公传召伱的时候,你自己带着便是,正好也可以给谷公公留个好印象。” 孙克定听了,对裴元的信任感越发强了。 裴元那里也弹出来一条提示。 ——当前信用值:22/100(你忠厚可靠的形象,让孙克定印象深刻) emmm…… 裴元看着系统提示不说话了。 按照他的经验,一个人最多也就是能刷出2点信用值来。 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好,一顿饭的工夫就把孙克定刷满了。 他和孙克定的正事聊完,放松心情,尽情畅饮起来。 等到有七八分醉意了,孙管事才让姑娘们上前扶着众人回房休息。 裴元起身的时候,微不可查的扫了陈头铁一眼,目光又落在扔在一旁的纸笔上。 孙管事给裴元安排的住处,是原来白玉京的房间,位于船舱最靠里的位置。 等到服侍的姑娘将裴元架到床上,裴元就顺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那姑娘见裴元醉了,乐得偷闲,熄了烛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船上的灯陆续熄灭,船也慢慢向河岸边停靠过去。 等到船在岸边捆束停当,除了值夜的两个小厮偶尔交谈几句,整艘船就陷入寂静中。 陈头铁悄悄的潜入裴元屋中,轻轻道,“大人。” 裴元的呼噜声立刻停止,接着爬起身来,向陈头铁伸手。 “拿来。” 陈头铁立刻将孙克定写给谷大用的那封信递了过来。 裴元到了小窗前,将信封撕开,借着小窗读了一遍,嘴角不由露出古怪的笑意。 (本章完) 第53章 苏州一中出了叛徒 第53章 苏州一中出了叛徒 裴元看完书信,又看了陈头铁一眼,说道,“磨墨。” 陈头铁连忙将纸笔在窗前铺好,将刚才取来的砚台放在一旁开始磨墨。 裴元看了下月色,觉得完全没必要再点灯火,于是在窗边就着月光,将那封信重抄了一遍。 陈头铁看着裴元的古怪举动,疑惑问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写完,慢慢吹着信纸,嘿然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老子费那么大劲,是替谷大用忙活的吧?” 等信纸吹干,裴元在月下又读了一遍,口中啧啧道,“想不到孙克定堂堂一个进士,竟然如此寡廉鲜耻的巴结阉人,真是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尽了。” 一旁的陈头铁有些无语。 难道人家不是按你口述的内容写的? 好在裴元说的直白,陈头铁这会儿有点明白裴元的意思了,于是试探着问道,“大人是想留个把柄,以后要挟这个孙克定?” 裴元不以为然的纠正道,“什么要挟?以后都是兄弟。” 说着,将自己手抄的那封书信递给陈头铁,“伱将书信封好,明天一早就用锦衣卫的途径,给谷公公发过去。” 又拿起孙克定手书的那一份,“至于这一份,你也帮我好好收着,这东西得等以后谷大用倒霉的时候才好用。你先去咱们上次住的地方躲上几天,暂时不要在孙克定面前露面。” 陈头铁尽心的提醒道,“大人这样做,怕是他未必肯归心,以后会留下隐患啊。” 裴元则不以为然,意味深长的说道,“真要有那一天,说不定他还要对我感恩戴德呢。” 陈头铁闻言也不多话,将案上的纸笔收了,悄悄退了出去。 虽然陈头铁不是很理解,他们一个百户、两个小旗合伙算计一个进士有什么意义,但是裴百户连“培养自己的内阁首辅”这种话都说过了,陈头铁也只能无语的由着老大去疯。 送走了陈头铁,裴元却睡不着了。 试图掌控孙克定,是裴元为了染指权势做出的第一个尝试。 裴元这种低级武官,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几乎为零。 哪怕就算有一天,裴元爬到头,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当天子和大臣们坐而论道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在旁边站班的。 这就像一道数学题一样,如果前面的数字是零,后面无论乘以多大的数字,都毫无意义。 而孙克定,就是那个能让裴元的努力,变得有意义的数字。 孙克定现在虽然已经被罢免了县令的官位,也没有任何权力,但他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进士,成长潜力十分巨大。 只要能运作的好,以后就算是不能入阁,在六部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是大有希望的。 比如说裴元这次的操作。 正德七年年初的时候,让孙克定去巴结谷大用,就是个完全没有毛病的决定。 因为对于谷大用来说,正德七年非常的关键。 在这一年,他错过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盟友。 ——陆完! 之前说过,刘瑾当权的时候,有大学士焦芳与吏部尚书这两个强力权臣做他的党羽。张永当权的时候,有三边总制杨一清和他勾连,为他出谋划策。 那么正德七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被东厂厂公丘聚赶下台的时候,最有机会的丘聚和谷大用,有没有可能彻底的填补张永的位置,成为新的内廷之首,甚至开启太监的最终剧本,整顿军备,抵抗蛮夷呢? 答案是,丘聚毫无机会,谷大用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溜走。 谷大用这个眼睁睁看着溜走的机会,就是错过了和兵部侍郎、右督御史陆完的结盟。 陆完这个家伙,可以说几乎完美的符合了裴元对文官的审美。胆小、懦弱、贪财、好控制……,但是又非常有能力。 这些从陆完的人生经历,就完全可以看的出来。 当年,陆完在苏州一中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叫做王敬的宦官南下办事,和学生们起了冲突,结果学生们十分愤怒,一拥而上把这个宦官给打了。 打完之后,大家回头一看,陆完竟然没敢上。 这尼玛…… 大家心中就十分不爽了。 这小子几个意思啊?! 苏州一中出了个叛徒啊!他是叛徒啊! 后来宦官王敬鼻青脸肿的表示和他们没完,一定要向天子告发。 于是,因为懦弱没有参与殴打宦官的陆完,就被师生们一致义愤填膺的递补到了头名,成为殴打宦官的首恶。 等状纸递了上去,当地的巡抚王恕认为宦官王敬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就打了,于是上书天子,这件事就算了吧。 然后,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过了没多久,陆完和同学们去参加成化二十三年的科举,考上了进士。 等到授予官职的那一天,大家去拜见吏部尚书,结果发现负责官职分配的吏部尚书,竟然就是当年的巡抚王恕。 王恕看见陆完的名字,就很有印象,“这不就是当年带头痛击宦官,苏州一中的陆全卿吗?” 陆完闻言,浑身一震。 遂鼓足勇气,在同学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站了出来。 “没错,就是我干的!我与阉贼不共戴天!” 吏部尚书闻言,甚为赞许,“真是一条好汉,你就从最清贵的监察御史开始做起吧!” 于是,陆完就此走上了大明官场的快车道。 据说消息传回苏州后,很多苏州一中的师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不适。 当然,陆完的真正发迹,还是投靠刘瑾刘公公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懦弱成为抗阉勇士,又因为贿赂刘瑾成为左佥都御史。 ——当了半辈子文官,却凭借着过人的军事指挥能力和一次次的战功,成为内阁之下第一人的吏部尚书,太子少保。 ——眼看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又因为宁王叛乱,交代不清楚历史问题被剥夺了一切。 可是说陆完的人生轨迹,每一步都走在世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陆完这个人虽然有各种缺点,但是却有一个最重要的优点,那就是他有能力! 整场霸州叛乱,几乎就是靠着陆完卓越的指挥才能撑下来的。 而且后期被正德天子宠信的刘晖、许泰、江彬都是陆完的部将,陆完一直对他们保持着不小的影响力。 如果谷大用能够和陆完结盟,效果绝对不亚于张永和杨一清的联手。 好在,这对裴元不算坏事。 既然谷大用错失了陆完,就意味着他缺失的那块拼图还在,孙克定这时候投靠过去,很容易得到谷大用的赏识。 裴元落下的这步棋,也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本章完) 第54章 相召 第54章 相召 第二天一早,裴元就听到孙克定在外小声说话。 他装作酒醉,又熬了一阵,才假做刚刚醒来。 守在门外的侍女连忙去回报,不一会儿孙克定又急匆匆赶过来。 一见面就笑道,“贤弟昨夜睡的可好?” 裴元大咧咧的说道,“和孙兄喝的痛快,睡的也踏实,倒是承蒙款待了。” 孙克定笑道,“如此便好。” 又道,“昨夜酒吃的急了些,愚兄早上醒来,只觉肚里空空。贤弟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裴元自然应下,两人便同去厅之中。 孙克定坐下,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昨夜为兄思来想去,觉得那封书信有些地方还是冒昧了。贤弟可否为我取来,待为兄润色一番。” 裴元心中了然。 这家伙当时被他的满口许诺冲昏了头脑,这会儿肯定是回过味来了。 有些东西张嘴说说无妨,岂可轻易落于纸上? 裴元当即对侍候在旁的仆人道,“去,把姓陈的那个小旗官给我找来。” 那仆人应下,连忙去陈头铁的房间寻人。 过了好一会儿,那仆人匆匆的回来,后面跟着的却是睡眼惺忪的程雷响。 裴元故作疑惑的问道,“陈头铁呢?” 程雷响答道,“早上的时候,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说南京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济宁那桩功劳等着核实。” 又道,“当时大人正醉着,我就和他商量了一下。正好咱们这边的案子还没办完,就让他先回去应付一下。” 裴元“哦”了一声。 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昨日交给他的那封书信呢?” 程雷响利索的答道,“陈头铁一并带走了,说是正好顺路送到谷公公大营里去。” 孙克定听到这里,脸上的神色不由难看起来。 裴元装作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哦,这样啊。也罢。” 说着,看向孙克定,“孙兄,你看这?” 孙克定默然片刻,脸上展颜笑道,“无妨。纵然有冒昧的地方,想来谷公公是会体谅的。” 裴元听了笑笑,并未多话。 有些事情演一演,给彼此个台阶就够了。稍微展露下爪牙,或许对以后的合作更有好处。 孙克定敏锐的察觉到裴元的态度。 目光挪到裴元身上,半晌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席间气氛一时沉默。 这时,那孙管家匆匆的进来说道,“东家,外面有几个锦衣卫寻了过来,说是要见裴百户。” 裴元一愣,怎么还真有人找自己? 他看了程雷响一眼,程雷响连忙出去应对。 过了一会儿,程雷响急急进来回禀道,“大人,是千户所的人,韩千户要召见你!” “韩千户?”裴元听了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来的人呢?” 程雷响忐忑道,“他们不肯上船,说是韩千户催的急。” 裴元闻言心头一沉。 看这架势,这是来者不善啊。 他飞快的在脑子里把自己做的诸般事过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做过界的事情。结果发现,还真有…… 裴元本来就是韩千户借调来协助调查梅七娘的,结果上次的事情,裴元背地里和梅七娘达成了妥协,事后也根本没有向千户所里回报此事。 这里面固然有一部分不想和澹台芳土打交道的因素,最主要的,还是想左右逢源,不敢去惹梅会背后的人。 莫非这次事发了? 裴元的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别看他眼下胆大包天的样子,他还真有怕的人。 那就是把他借调出来的韩千户。 他现在所有可以借用的力量,都是韩千户的赋予的。 一旦没有韩千户首肯,裴元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成为那个靠每月六两银子混日子闲散武官。 这对欠了巨款的裴元来说,十分的要命。 裴元飞快的思考着对策,等看到自己那22点信用值,这才勉强稳了稳心思。 信用值达到20点以上,已经可以强行让韩千户原谅自己了,过眼前这关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要欠下韩千户的人情债,以后还可以想办法慢慢还。 裴元努力恢复镇定,他对着孙克定勉强笑道,“韩千户相召,小弟要去看看。我们二人的行李,先留在这里吧,麻烦孙兄的人帮着照看一下。” 孙克定脸上也已经看不出刚才的阴霾,很和气的说道,“好,贤弟自去就是。” 裴元回了房间,将自己那套锦衣卫官服换上,随后和程雷响上岸去见千户所的来人。 千户所来的人是个总旗,名字叫做段敏。 他核对了裴元的身份,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韩千户说,路上不要让你和人随便交谈,卑职也只能奉命行事,希望裴百户不要让小人为难。” 裴元对韩千户这要求有些莫名其妙。 但人家是左青龙右白虎的大佬,裴元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路沉默的到了南京锦衣卫前衙,段敏让程雷响等在外面,单独带了裴元进了一处侧院。 等段敏通禀过后,出来对裴元冷淡说道,“千户请伱进去。” 裴元闻言,跟着段敏进了正堂。 抬头一瞧,就见韩千户锐利的目光正看着堂下,手中则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个白瓷小杯。 这时候,裴元猛然想起了当初程知虎说过的话。 ——韩千户手中的白瓷小杯,是用来赐死办事不利的属下的。 于是,这句月余前的话,忽然击中了现在的裴元,让他呼吸急促了起来。 裴元竟忍不住像是当初的程知虎一样,身躯微颤起来。 他见韩千户注视着自己,连忙上前拜倒行礼,“卑职裴元,见过韩千户。” 裴元低着头,心脏砰砰的跳,疯狂的猜测着韩千户现在的表情和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韩千户那好听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先起来说话。” 裴元连忙起身。 韩千户示意了下裴元,又漫不经心的说道,“坐吧,有些事要问问你。” 裴元先答了一句,“千户有问,卑职必定知无不言。” 韩千户注视着裴元,半晌才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吗?” (本章完) 第55章 盘问 第55章 盘问 裴元本就心虚,被这么一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千户没浪费时间,一边观察着裴元一边询问道,“我听说,你和袁朗他们出京后没多久,就遇到霸州叛军了?” 裴元心神微松,这个能说。 当即连忙道,“是,当时我们正准备在驿站住下。忽然有兵部的人快马前来传令,说是要征收走驿站所有的马匹。还没等兵部官员撤离,就有大量的霸州叛军杀来,袁百户让我等夺马分头而逃,去临清汇合……” 韩千户听到这里,抬手示意了下。 裴元连忙停住。 接着,就见韩千户直视着裴元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去临清?” 裴元一愣。 接着很快判断出来,这个问题也很安全。 他和袁朗同为百户,而且裴元有单独的协办公文,理论上不受袁朗军令的节制。 裴元便沉声道,“失散之后,卑职判断贼军必然会攻打临清,而驻守临清的济宁左卫在霸州马贼的攻击下恐怕不堪一击。所以……” 就听韩千户慢慢道,“所以你就卖掉了同僚,自己逃向了济宁?” 裴元悚然一惊。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韩千户追究的点在哪里。 和抓捕邪教这样的公事相比,千户所死掉一个百户的私事,才更受他们重视! 而裴元,确实没把袁朗的死活当回事。 甚至就连刚才,裴元也只是解释了自己决定的合理性,根本没有考虑过袁朗。 裴元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韩千户那俊俏的面孔,仿佛没有多余的感情,平静的盯着裴元说道,“当初离京的时候,我确实说过,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此事,错不在伱。” 裴元听着韩千户那阴阳怪气的话,这会儿腿都有些发软了。 这女人,不会以为是老子故意把袁朗做掉的吧? 卧槽! 那今天还有机会活着走出锦衣卫衙门吗? 老子的被动呢? 快快上身! 裴元一边冷静下来镇压下纷乱的思绪,一边快速的思索着借口。 嘴上也没停,赶紧呼喊着,“卑职冤枉!” 见韩千户那张俏脸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裴元不敢耽搁时间,连忙辩解道,“卑职本来是想通知下袁百户的,可是当时追杀我们的霸州小股叛军中,出现了德王的人。那人沿途追杀,使我们失了方向。卑职又担心这件事和德王有什么牵扯,因此才仓皇而走,不敢在东昌府以及济南府停留。” 事到如今,裴元只能把祸水引向没人敢追查的德王。 韩千户脸上的神色,果然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她重复了一便,“德王?朱见潾?” 裴元连忙补充着细节说道,“是。为首的,是效命于德王的一个刀堂堂主,名字叫做薛松奇。” 韩千户出神了一会儿,手中那无意识拨弄的白瓷小杯,也紧攥在手中。 过了好一阵儿,韩千户才回过神来,那手中的白瓷小杯又重新灵活的在她指间翻动起来。 她看了眼侍立一旁的总旗段敏,平淡的吩咐了一句,“把程雷响唤进来。” 裴元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偷眼看了看韩千户。却见韩千户仍旧在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裴元觉得自己的被动状态都有些顶不住了,他甚至认为,以韩千户的精明,光是额头上的汗都可能把自己出卖了。 不一会儿,程雷响跟着段敏进来。 他下意识扫了眼浑身紧张的裴元,立刻感觉到了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程雷响赶紧先向韩千户行礼,“卑职千户所小旗程雷响,见过大人。” 韩千户从鼻孔中“嗯”了一声,随后看着程雷响慢慢问道,“当初你们放弃临清,转走济宁,是谁的主意?” 程雷响闻言,老实的答道,“回大人,是裴百户的主意。” 韩千户听了,不动声色的问道,“哦,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去临清?” 裴元的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程雷响答道,“这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听到程雷响这么说,裴元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程雷响这话听着像是推脱责任,其实用词非常谨慎,完全将解释权交给了裴元。 韩千户看了裴元一眼,继续问道,“当时追击你们的人中,听说有德王的人?” 程雷响想了想,答道,“对,薛松奇之前一直都在为德王做事,后来有没有改换门庭,卑职就不清楚了。” 程雷响的话音刚落,韩千户就咄咄逼人的追问道,“那遇到薛松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你们去临清的时候,还是去济宁的时候?” 程雷响慌忙答道,“卑职身份卑微,只是听命行事。裴百户说停卑职就停,裴百户说走卑职就走。卑职不知道哪会儿算是去临清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会儿算是去济宁的时候。” 裴元彻底的放下心了。 程雷响这狗东西关键时候不但没出卖自己,还在尽力打着掩护。 只要韩千户不是一定要弄死自己,眼下这关就算过去了! 陈头铁那里,裴元根本不担心。 那家伙是在东厂干了十多年刑讯的。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话说到什么分寸,他比谁都清楚! 听了程雷响的回答,韩千户半晌没有吭声。 裴元和程雷响都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她是什么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韩千户慢悠悠的说道,“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我早就说过,此事,错不在你。” 裴元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半点喜悦,心情反倒越加崩溃。 他感觉自己遇到了比做掉袁朗还麻烦的局面。 这事儿已经和对错没关系了。 他吵赢了,但是好像把这个女人得罪了…… 接着,就听韩千户那偏中性的声音说道,“之前本官借你来做事,是为了协助袁朗追查梅七娘化为厉鬼的事情。现在袁朗已经死了,那件事也断了头绪,我本该放裴百户回北京去。” 裴元听到这里先是心中一紧,接着静听后面的“但是”。 韩千户果然悠悠道,“但是,朝中压下来一桩事情,指明了要我们南京锦衣卫出人来办,现在袁百户死了,总得有人顶上。” (本章完) 第56章 要命的任务 第56章 要命的任务 裴元松了一口气,赶紧表态,“只要千户发话,卑职愿意为千户效犬马之劳。” 韩千户扭头看向段敏,“拿公文来。” 段敏连忙去后面的公文案上,取来一份公文。 韩千户又扭头看裴元,偏中性的俊俏脸上,带着不可质疑,“画押。” 嗯??? 卧槽! 裴元顿时感觉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段敏已经将公文在裴元面前展开,露出末尾空白的位置,又将一个印台放在裴元面前。 裴元犹豫着想把公文翻开仔细瞧瞧。 谁料段敏那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过韩千户的叮嘱,手指很用力的按住了折叠的部分。 裴元这会儿形势所迫,又不敢耽搁太久,只能硬着头皮在公文的空白处按了手印。 韩千户伸手,段敏连忙将那公文递了过去。 韩千户认真扫了两眼,提笔在几处写下裴元的名字,随后将那公文递给了裴元。 裴元怀着吃屎的悲壮,将公文接过展开。 结果只看到一半,裴元就有和这娘们拼了的想法! 这次安排的事情很简单,而且裴元还特别熟悉。 ——押送一批税银,入内承运库! 裴元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个干这件事的同行,就是在南直隶全军覆没的! 而且截杀税监的事情发生后,裴元还曾经作为地表最强的东厂凶器,参与对南直叛党梅会的围剿。 裴元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当初裴元为了从这个坑里跳出去,还开局就送,演的东厂众人欲仙欲死。 结果现在报应不爽,这个押送税银的史诗级大锅,竟然直接落在了自己头上。 裴元怂了,他赶紧向韩千户求情道,“大人,卑职刚入锦衣卫不久,完全不堪大用,只怕会误了差事。” 韩千户颇有讽刺意味的冷笑了一声,“裴百户何必自谦?就连乱军之中,裴百户都能进退自如,何况只是押运些税银?再说,这次的事情有沿途各府、卫所、漕衙全力协助,以裴百户的本事,定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不等裴元再拒绝,韩千户又说道。 “现在朝廷四处平叛,又要设法恢复漕运,急需要江南的税款支持。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件事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裴元看了看手中已经按了指印的公文,真是有把韩千户按住爆炒的冲动。 他忍了又忍,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次要押送多少银子?” 韩千户也不瞒他,“八万两。” 裴元心中默算了下,八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只需要几辆坚固的大车就足以运载。 裴元抱着侥幸心理,又开口提议道,“那、那卑职可以带人秘密将这些税银押解进京,不必这么劳命伤财,大动干戈的。” 韩千户斜了裴元一眼,冷笑一声,“你是在和我装傻?” “上次截杀税监的事情,已经彻底了激怒了上面的人。所以这次才紧急征了一笔款子,要正大光明的押解进京。这次朝廷是动了真格的,就是要让那些人看清楚形式。所以,送银子是次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要展现朝廷强硬的姿态。” 裴元听了也是无奈。他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害怕啊。 朝廷这次动用了那么多力量,堂堂正正的要把这笔税银送上京,就是要以势压人,彻底让那些对抗朝廷的势力服软。 这已经不是要钓鱼执法了,这姿态分明是要骑脸横趟。 只要第一笔银子顺利送京,挫败了那些人的士气,那后面的银子就可以源源不绝的北上。 但是对于那些以梅会为首的势力来说,怎么能轻易让朝廷开这个头? 只要税银北上的事情形成先例,那些背地里协助他们的官面势力,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裴元有些不甘心的向韩千户询问道,“镇邪千户所的主要职责不是追查邪教吗?怎么卷进这种事情里了。” 韩千户不耐烦的说道,“往内承运库押送税银的事情,除了锦衣卫,还能由谁来办?正巧我们镇邪千户所在江湖势力中有些影响,这件事就落到了我们头上。” 明朝税银成分多种多样,有粮食、丝绸、铜钱、竹器、漆器等千奇百怪的实物。 这里面的很多大宗物资,如果统一向朝廷运输,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首先是这个时代运输不便,运输大宗物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其次是大宗物资运输的过程中,沿途必然会产生大量的损耗。 再者,朝廷得了这些大宗物资,如果下发下去,还得把上面的麻烦再来一遍。 所以朝廷为了省事,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入,就近折算给卫所或者各地用钱的政府部门。 如果有剩下的余钱,才会运送给中央。 所以裴元所在的正德时代,虽然名义上有接近四千万两的税收,但是经过各种转移支付后,真正上缴给朝廷的少之又少。 而且上缴到朝廷的乱七八糟的物资,既不方便储存,也不方便使用。 后来为了加强中央支付的灵活性,“治世之能臣”进行了一次改革,朝廷直插一线,对商税进行管理。 商税抽的是银子,可以极大的强化内库的支付能力。 这件事牵头办理的是太监,入的也是天子的内承运库,当然由作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来押送,最为名正言顺。 所以,税银从南直隶出发,南京锦衣卫自然责无旁贷。 所以,南京锦衣卫里和江湖关系最密切的镇邪千户所,又怎么脱了干系呢? 所以,这个明显要送死的事情,韩千户选中裴元这个借调的临时工,也很合理吧? 裴元感觉自己完全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和一个错误的时间。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拒绝道。 “可是卑职实在能力低微,不敢奉命。” 韩千户以指尖轻轻敲着桌案,慢慢道,“我会从千户所里拨些人,归你调遣。南直境内受我千户所管辖的佛寺、道观,伱也可以任意征调人手。对了,我再给你配两个高手。” 韩千户说到这里,抬头看了裴元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 木已成舟。 裴元短暂沉默,缓缓开口道,“我已经能确定,梅会有邪祟相助,这次说不定还会面对那种对手。镇邪千户所追捕邪教那么多年,一定有些能用的东西,不知道大人能否赏赐一件。” (本章完) 第57章 袈裟伏魔功 第57章 袈裟伏魔功 裴元已经想明白了。 这次的事情根本不可避免,之前韩千户提起袁朗的事情,本身就是敲打自己的引子。 在自己来之前,她分明早就拿定了主意,让自己去办这趟差事。 可若是说韩千户刻意坑裴元,还真未必。 因为这次押运任务十分重要,能不能顺利的把银子从南直隶押解到内承运库,关系到朝廷和地方斗法的气势。 锦衣卫属于天子亲军,不管是北京的那一帮,还是南京的这一帮,在这件事上,立场只能站在太监们那边! 所以,承担了此次任务的镇邪千户所,其实压力是极大的。 韩千户不但要把这件事办的干净利索,还要办的举重若轻,办的让针对此事的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于是在霸州乱军的追击中审时度势,带着两个小弟成功撤离的裴元,显然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裴元这会儿想要推脱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 韩千户做事果然利索,她见裴元应下此事,脸上神色一缓。 “这个好说,我这次搜捕皇觉寺的余孽,得了一件好东西,就赐给你吧。” 说着,她看向段敏,“库房第四排的架子上,有一个单独放的灰色包裹,你把那东西取来。” 段敏闻言应声而去。 韩千户看着裴元,慢慢说道,“千户所这边的人手不足,我先给你两个小队。剩下的人,我会让他们去苏州和伱汇合。” “苏州?”裴元诧异。 韩千户点头道,“对,这笔钱是提督苏杭织造的胡公公让人凑出来的,银子要从苏州起运。” “卑职明白。” 对此裴元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南直隶到北京路途遥远,按照朝廷的意思,这件事还得办的声势浩大,根本就没有投机取巧的机会。 无论是从应天府起运,还是从苏州府起运,区别根本不大。 该来的总是要来。 韩千户又道,“至于随行的各寺庙、道观的人手,你也可以自己随意挑选。我会让段敏跟着你,有什么事,你交代他办就行。” 裴元这会儿对这次的押运任务还没理出头绪,只好先应了一声。 却听韩千户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咱们千户所虽然在南直隶扎根已久,但是那些寺庙、道观未必就和咱们是一条心。你就算要用人,也要斟酌清楚,免得误了你的事。” 裴元听了,已经明白了韩千户的意思。 那些寺庙、道观的人固然可以算作助力,但是万一被人渗透了,说不定背后捅起刀子更加致命。 只不过裴元也有自己的想法,“卑职明白。不过摆到明处的敌人越多,暗处的敌人也就越少。” 裴元说完,韩千户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 韩千户板着脸的时候固然冷若冰霜,冰霜解冻之后,却有一丝罕见的风情。 她的容貌偏中性一些,长得英气,带些男相。本只是寻常耐看的模样,稍微露点反差感的风情,就让人觉得极美。 裴元默默的歪歪了一会儿爆炒韩千户的情景,不由长叹了口气。 生活如果像是爽文这样愉快,那该有多好。过了一会儿,段敏便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包裹进来。 韩千户示意了下,段敏就直接捧到了裴元面前。 裴元直接当着韩千户的面将包袱打开,扑鼻而来便是一阵浓重的血腥味。裴元手微微一顿,将包袱彻底展开,露出里面一件金线编缀的大红袈裟。 裴元有些纳闷,不解的看向韩千户。 却听韩千户淡淡说道,“这次出门,正好遇到那个皇觉寺的余孽,费了我好一番手脚才将他诛杀。” 似乎听到了韩千户的话,裴元手中的袈裟忽然抖动了一下。 动、动了? 裴元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竟有些懵。 接着就见那袈裟猛的跃起鼓荡,像是张开大口咆哮的猛兽一样,迎头向韩千户扑去。 裴元的眼睛都瞪直了,连退两步,险些坐倒在地。 却见韩千户拉下脸来,眉头一扬,目光锐利的向那袈裟看去。 那袈裟像是一支张开大口昂起头的眼镜蛇一样,虎视眈眈的停在那里,竟然不敢再向前一步。 接着就韩千户冷冰冰的说道,“滚回去!” 那袈裟僵持了片刻,竟然灰溜溜的在空中一旋,重新钻回了包裹。 裴元目瞪口呆的看看面前装着袈裟的包裹,再看看那如洪水猛兽一般的韩千户,心中竟一片空白。 韩千户看了裴元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那妖僧修行的是袈裟伏魔功,一身的本领都炼在这袈裟上。我用着不合适,就赏给你了。” 裴元吓得连忙推辞,“卑职不敢,还请大人收回此物。” 韩千户轻笑道,“真不要?这袈裟已经颇有灵性,你就算是没有修行,也能驾驭一二。若是其他的东西,恐怕你拿了也没好处。” 裴元听了,不免纠结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东西连千户都敢冒犯,哪是卑职能操控的?” 韩千户瞥着那袈裟,淡淡道,“这好办,我有一道符可以压制这袈裟。它若不听使唤,你就将符贴上,过上三两日,这袈裟自然就失去了灵性,如同败革朽布一般。” 那袈裟仿佛听懂了这话一般,竟在包裹内颤抖起来。 裴元见那袈裟怂了,立刻就精神了起来。 “那,卑职就谢大人赏赐,还望大人教卑职驾驭此物的法门。” “嗯……”韩千户慢慢应了一声,段敏和程雷响都会意的连忙退下。 韩千户当即把驾驭这袈裟的法门给裴元讲了。 袈裟伏魔功的精髓,裴元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但是运用的几种法门,却听的仔细。 这袈裟能够容物吞敌,无物不刷,若是遇到难以应对的强手,可以直接用袈裟拿了去。 一般两般的邪祟,在这袈裟伏魔功面前,更全然不是对手。 只是这袈裟伏魔功有个缺点,每次只能刷走一人,若是连续刷人,前面被抓走的人就会从袈裟中吐出来。 这宝贝混乱之中虽然未必能起到多大的效果,但是面对突袭刺杀,却能瞬间制住敌人,保住一条小命。 (本章完) 第58章 敌人和支持者 第58章 敌人和支持者 韩千户将法门教给裴元,临了又将一道符卷好,递给了过来。 裴元这会儿才信了韩千户的诚意,心中那点爆炒韩千户的念头也淡了。 虽然裴元不吃韩千户“使功不如使过”这一套,但是这个任务除了需要冒险,确实也有吸引裴元的地方。 那可是八万两银子呢! 现在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对此次押运行动的绝对主导权了。 裴元想起韩千户刚才的话,又试探着问道,“刚才大人说,还要给我派两个千户所里的高手?” 韩千户点点头,平静的说道,“不错。一个是澹台芳土,一个是司空碎。他们是千户所的老人,懂规矩的,绝对不会胡乱干涉你的决定。”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凌乱,忍不住问道,“澹台百户?” 韩千户瞟了裴元一眼,“嗯,两个百户。” 裴元越发不可思议了。 澹台芳土那个给自己吃闭门羹的老货也就罢了,莫非那个司空碎也是个百户? 如果程雷响没乱说的话,韩千户手中好像只有五个强力百户吧? 其中袁朗已经在乱军之中被刘七给杀了,那就是剩下的四个高手,有一半跟着自己随行? 韩千户可真下血本啊。 裴元诧异的问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让澹台百户他们主持此事?” 韩千户注视了裴元一会儿,方道,“此行不但要和提督苏杭织造衙门交接,沿途还要和各州县衙门、卫所、槽衙打交道,牵扯到的各方利益很多。所以我需要一个心思周密,行事果决的人来办好此事,他们两个都不能胜任。” “这……”裴元忙推脱道,“卑职毕竟资历浅,又是个外人,恐怕不能服众。卑职愿意协助两位百户做成此事。” 韩千户很有内涵的问了一句,“如其不才,君再自取?” 好吧。 裴元不敢吭声了。 所以说,韩千户仍旧怀疑是自己做掉的袁朗? 韩千户见裴元没别的事了,对他吩咐道,“你先去准备准备,明天就过来接收人手。到时候,我会让段敏把南直诸多寺院、道观的名册给你,伱有什么想用的人,可以随意征调。” 裴元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筹划一番,应了一句,就打算离开。 他起身拜别,伸手去取那包袱。 那包袱微微动了下,吓得裴元立刻缩回了手。 好在裴元也算见过世面了,口中默念着“这是一件装备”、“这是一件装备”,仍旧大着胆子将那包袱拿起。 谁料刚出了韩千户的房间,那包袱便无声的自己打开。 紧接着,一件带着浓厚血腥气的袈裟,如同蛇一样从里面钻了出来,在裴元身上游走一圈,随后披在裴元身上。 裴元整个人都麻了,脚下根本抬不起步子。他站在屋檐下,感觉浑身都失去了控制。 这倒不是袈裟在作什么妖,完全是裴元受到的刺激太过强烈,已经身软脚软了。 屋里传来韩千户一声轻笑。 只不过,她却丝毫没有为裴元解围的意思。 裴元心里慌慌的,老子的被动状态呢? 他赶紧心念一动切换出“债务清算系统”,就见被动状态那一栏,触发的都快闪出残影了。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过了好一会儿,闪动的特殊状态才稳定了下来,裴元也感觉手脚似乎都恢复了热乎气。 裴元甚至隐约感觉,经受了这么一遭,自己的精神意识似乎都坚韧了些。 他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努力催动着控制袈裟的口诀,就见那袈裟不情不愿的从身上褪下,慢慢的回到了包袱之中。 “咦?”韩千户似乎对裴元这么快稳住心态有些诧异。 接着笑道,“好好用心,做好了此事,朝廷不会亏待你的。” 裴元稳了稳心思,再度施礼告辞。 到了外面,程雷响赶紧迎了上来,裴元给他打个眼色,程雷响立刻心领神会的没再多问。 等到离开了一段距离,裴元才将这次见韩千户的始末,同程雷响说了。 程雷响听了,脸色也不太好,“这个差事不好办啊,上次税监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这次肯定不会安稳。” 裴元叹了口气,拍了拍程雷响的肩膀,“正好去看看孙克定,说不定他能有点好建议。” 裴元一大早就跟着段敏来见韩千户,如今正事说完,已经到中午了。 他和程雷响寻了家酒馆草草的吃了两口,随后便去了秦淮河边,找到了孙家停靠的楼船。 那孙克定已经上了谷大用的贼船,现在亲笔信已经被送走,也没了反悔的余地。 他对裴元这个同党倒是挺关心的,在裴元被南京锦衣卫召走后,一直留在船上等消息。 裴元见到孙克定,正好想试试这家伙的成色,当即将此事对他说了一番。 等孙克定听到裴元接下了押送税银去内承运库的差事,不由脸色数变。 裴元也不遮掩,直接向孙克定问道,“这件事看来没那么简单,孙兄何以教我?” 孙克定默默看着面前的茶盏,过了好一会儿,才向裴元问道,“贤弟,你可知道有谁不想看到这笔银子进京吗?” 裴元判断着孙克定的立场,盯着孙克定慢慢说着,“上到江南出身的每一个六部、九卿、内阁,其次江南出身的沿途府尹、知县,再就是江南百余年考出来的进士、举人。这些人,每一个都可能是我的敌人。” 孙克定眉头一挑,没想到裴元的认识如此的清晰。 孙克定又问道,“那支持你的是谁?” 裴元不假思索的说道,“天子、司礼监、东西两厂、出身北方的上到各级官吏,下到进士举人。” 孙克定越发觉得惊奇。 他之前就高看了裴元一眼,觉得这家伙不是个简单的鲁莽武夫。 没想到眼前之人,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清醒。 裴元说完,再次注视着孙克定催问道,“孙兄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清楚眼前的局势了,可愿意有以教我?” 孙克定的手微微颤了颤。 裴元这话,已经丝毫不给他退让的余地了。 (本章完) 第59章 祸乱根源 第59章 祸乱根源 孙克定叹了口气,“贤弟既能清楚敌人是谁,想必也明白,他们为何要竭力阻止你押解这次税银了。” 裴元沉默了一会儿,也不遮掩,“是因为江南百姓的税赋太重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朝廷在江南开辟新的财源了。” 孙克定摇了摇头,“不只是税赋的事情。” 裴元当然知道不止是税赋的事情,明朝的田赋制定的份额并不高,没道理北方经历了多年战乱还能挺得住,南方却先受不了了。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苏州、松江、嘉兴、湖州的土地,大多属于明朝建国时没收的官田。 土地国有化的结果是,这些地方的百姓,要交给大明朝廷的钱,分成了“较少的税”和“很多的租金”两部分。 单纯是税赋,这部分金额可能不大,但是两者和在一起,数字就让百姓接受不了了。 那问题来了,同时期北方的老百姓日子就好过吗? 并不是。 只不过在土地兼并的社会大环境下,北方大多数百姓的租金是交给地主的。 因此,在同样的生活压力下,江南的老百姓日子过的不好了,就痛骂大明朝廷,仇恨大明朝廷太过贪婪。 而北方的老百姓日子过的不好了,就变成骂地主,仇恨地主太过贪婪。 北方的一个地主拉住十多户百姓的仇恨,不但拉的稳稳的,翻不出什么大浪,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能带着狗子去把百姓打一顿。 这日子过的,叉腰。 但是在江南就不一样了,那是几十上百万的仇恨,都在朝廷身上。 当几十万、上百万人一条心的仇视朝廷,那可就太可怕了……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既然全天下老百姓过的差不多难熬,那为什么只有南方的官员特别爱民,不但到处制造舆论,还事事冲在最前方呢?以至于到最后大家一提起来,第一印象就是大明疯狂的在南方吸血,导致江南一代民不聊生。 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因为……,南方的官多啊。 这个结论看着很诡异,但其实一点都不正常。 它的因果链是这样的。 南方的官多,导致免税特权笼罩的人群就多,再加上土地兼并和单纯为了避税的土地投献,最终让不交税的人越来越多,交税的人负担就越来越重。 比如说,家里有二十万亩土地的名臣徐阶之流。 随着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就连那些吃的肠满肚肥的特权阶层都开始害怕了。 ——老百姓这么苦,这踏马是要出事情啊! 他们既害怕出现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又不愿意自己的贪婪收敛的财富出现损失,于是就只能拼命的和朝廷对着干。 所以,这也就产生了南方的官员特别爱民的假象。 或许有人不解了,南方人当官多,那是读书人的本事,把经济结构的问题推到这上面,有些太牵强了吧。 而且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阅卷标准,有些时候,北方人得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进士人数没增加,有没有认真复习? 这个问题到了洪武三十年时,一场轰动一时的南北榜案,彻底暴露了其中的黑幕。 当时朝廷会试录取了五十一名进士,结果全都是南方人。朱元璋十分震惊,让人彻查此事。结果负责调查的官员,给出的结论是。 主考官是个坦荡的正人君子,北方人没有被录取,完全是水平不行,不但文理不佳,而且还有犯禁忌之语。深层次的原因,则可能是北方长期被胡化,整体文化水平不佳,云云。 这个结论彻底把朱元璋激怒了。 因为这不是朱元璋刚把天下从北元手中夺回来的时候了,这也不是大明朝廷第一次科举考试了。 在之前的五次科举考试中,大明朝廷总共录取了八百二十六名进士,其中北方的进士录取数为二百零九人,比例大约为百分之二十五。在这五次科举中,这个比例数字,也相对比较均匀。 当时北五省的总人口在一千九百多万,在整个天下人口中的占比为百分之二十七。 也就是说,北方虽然文教不盛,但是以百分之二十七的人口,连续五届考出了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进士,整体仍旧维持了全国平均水平左右。 然后到了洪武三十年,这个数字变成了零。 所以,北五省的人在洪武三十年是都死完了吗? 这侮辱的不是北五省,侮辱的是朱元璋的智商,而且是骑脸侮辱朱元璋的智商。 而且后面的事情就更神奇了。 南北榜案后一年老朱挂了,下一科的建文二年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全是江西吉安府的人。 然后南北榜案后的下下科永乐二年,不但一甲前三名的状元、榜眼、探,就连二甲的前四名,全部都是江西吉安府人。 所以,在一个文科考试中,考的真正是读书人的才华吗? 并不是,考的是国家意识形态的解释权。 答题的人是谁不重要,阅卷的人是谁才是关键。 所以,南北榜案是冤案? 如果说南北榜案是冤案,真正要喊冤的应该是南直隶人、是湖广人、是四川人、是广东人、是广西人,是云南人、是贵州人。 因为北五省的人通过抗争,让自己份额从原本凭本事考的百分之二十五,提到了百分之四十。 而上述几省的南方人除了跟着背锅,一点好处没捞到,名额还被分走了一大块。 就这样,操纵官场无限膨胀的江南士族一边享受着繁殖壮大的快感,一边把治下百姓往死里逼,又一边疯狂的和朝廷对着干,生怕出现压垮这生态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裴元清清楚楚的对孙克定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趟押运税银的敌人是,上到江南出身的每一个六部、九卿、内阁,其次江南出身的沿途府尹、知县,再就是江南百余年考出来的进士、举人。 而对朝廷来说,被特权吞噬的庞大田赋他们插不上手,仇恨拉满的江南百姓他们不敢招惹,他们就只能将目标小心的对准商税和矿税。 南方商业如此繁荣,商税几乎没有。 土地上的矿藏被随意挖掘,矿税也几乎没有。 从这两样入手,总能抽出些银子应对越来越庞大的开支吧。 结果,这一厢情愿的想法立刻遭到了迎头暴击,负责押运税银的税监直接被忽然冒出的梅会杀了个干净。 而如今,扛起这锅的成了裴元。 (本章完) 第60章 处处皆敌 第60章 处处皆敌 孙克定沉吟了一会儿,对裴元说道,“如果愚兄所料不错的话,这笔银子别说顺利的送到内承运库了,恐怕想要出苏州府都不容易。” 裴元听了大感震惊,“怎么?莫非提督苏杭织造太监也成了他们的人?” 孙克定摇头,“胡公公肯定和陛下是一条心。只不过既然要公开斗法了,苏州知府自然不会坐视这笔钱就这么出了苏州城。” 裴元不解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州知府翟德安应该是陕西人。” 孙克定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那又如何?不管他是哪里人,只要他是苏州的知府,自然就有人去胁迫他遵从苏州士人的想法。” 裴元也知道这些流官毫无根基,很容易被地方势力胁迫的事情。 别说在地方上了,裴元在北京的时候就听过不少江湖人以武乱禁,深入插手朝堂事务的事情。 那个巡城御史得罪了张鹤龄之后,不就被张鹤龄找江湖人去把他女儿睡了吗? 好在当时接了这生意的十里香没那本事,只是贴贴了事。 可是那巡城御史之后不也就服软了? 除了敢钱通缉那淫贼十里香,以后见到张鹤龄不也是躲着走? 但这苏州知府可是正儿八经“灭门的府尹”。 裴元忍不住皱眉问道,“他可是苏州知府,堂堂的正四品官,难道还真有人狗胆包天,敢去招惹他?” 孙克定叹了一声,缓缓道,“有一天翟知府回衙的时候,有人拦轿告状。周围的护卫一瞬间被人制住,随后那拦轿告状的汉子,直入轿前,递上状纸。” “翟知府强打精神,掀开轿帘,接了状纸。结果却被那汉子拖住左手,直接按在地上,斩去了左手小指。” 裴元勃然色变,“哪里的恶贼,怎么如此猖狂?” 接着盯着孙克定质问道,“这么大的案子,北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孙克定答道,“那汉子斩去了翟知府的小指,随后直接在翟知府面前抹了脖子,鲜血喷溅了翟知府的官袍。” “翟知府怒极恨极,立刻上报了南京刑部。谁料当天晚上,他便收到了一个尺余长的锦盒,里面盛满了小指。除此之外还有书信一封,说是翟知府若不满意,就让那些人去翟知府陕西家中自尽谢罪。” “翟知府惊惧难安,又怕牵连了家小,只能忍气吞声,去南京刑部将案子撤了。据说……” 孙克定顿了顿,对裴元说道,“据说南京刑部退回那公文时,用的是和那贼人一样的锦盒。自此之后,翟知府每日除了风雪月,就基本不过问公事了。” 裴元心中已经明白了,这苏州知府已经彻底被收拾的服软了。 裴元想起这次自己的任务,眼中闪过厉色。 他当着孙克定的面,展开双手看了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么看来,说不定也会有人跑来给我个警告呢,只是不知道他们看中了哪根。” 孙克定迎着裴元的目光,倒也坦荡,“你不必怀疑我,我一个区区知县,人家还没放在眼里,再说,我也识趣。” 裴元刚才也是忽然意识到孙克定在南直呆了这两年,说不定也被拉下了水,刚才他这番话看似提醒,谁知道是不是变相的在威胁? 而且孙克定要上的是谷大用的船,未必愿意和自己利益绑在一起。 好在孙克定也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对他的话选择了直接面对,倒让裴元消去不少疑心。 裴元想了想,追问道,“那孙兄可知道招惹翟知府的是哪波江湖人?”孙克定摇了摇头。 “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给个几百两银子就什么都敢干。只要他们离开了南直,自然可以躲起来自己快活,往哪里去寻?” 裴元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 这孙克定看着推心置腹,告诉自己的也都是些皮毛。 裴元想了想说道,“这么说,翟知府肯定要帮着那些人为难我了?” 孙克定摇头道,“押送税银是朝廷的任务,出钱的又是提督苏杭织造的太监,他自然没有什么名义去阻拦。” 裴元皱了皱眉,“这么说,来的很有可能是对付他的那些人。” 裴元这次可不是像翟知府那样毫无防备,他不但有镇邪千户所的精锐随行,还可以沿途征召卫所兵和衙役当炮灰,想要明面上突袭他,没那么容易。 孙克定沉吟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终于透露了点干货,“假如是我,我就会在苏州匠户之中制造谣言,鼓动他们围堵押送税银的车队,然后再让江湖人物混迹其中,趁乱推倒银车,劫走税银。说不定贤弟这趟差事,还没开始,就直接结束了。” “到时候面对数万手无寸铁的匠户,贤弟该如何处置?若是激起民变,上上下下又有哪个敢保你?” 裴元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 裴元自然知道煽动群众,裹挟民意的厉害,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趟差事居然也能遇到这样的招数。 “我只是替朝廷押送税银,这钱也不是从匠户手中征收的,如何会激起这么大的民愤?这样说不通的事情,苏州府拿什么向上面交代?” 孙克定阴沉冷笑一声,“也不难,贤弟可知道,这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干的是什么活?” 裴元不假思索的答道,“在苏、杭两地织造刺绣丝织品,上交朝廷。” 这提督苏杭织造可是朝廷很重要的一个衙门。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丝织品不但是一种贵重货物,还可以作为财富,直接进行流通的。 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干的活,就是在蚕桑发达的地区低价收购生丝,然后利用服役的匠户,大量制造丝织品。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说这是朝廷的印钞机也不为过。 孙克定压低声音道,“假如是我,我就会在匠户中散布谣言,说是朝廷从苏杭织造中尝到了甜头,打算扩大苏州的织场。那些匠户被征用轮作本就只有微薄的回报,一旦扩大苏州的织场,他们轮换服役的时间必然会大大增长。” “那些匠户平时全靠着空闲时间给人做事才能维持生计,一旦得知朝廷要加大盘剥,必然会生出事端。” “到时候,只要找几个挑头的登高一呼,呵呵……” 裴元的脸色阴沉的要滴水,没想到孙克定的寥寥数语,就让他意识到了此行的艰巨。 连取银出城都这般艰难,何况还要一路跋涉北上? (本章完) 第61章 赌上大明的国运 第61章 赌上大明的国运 裴元郁闷了一会儿,看到系统提示狂跳。 打开一看,原来是被动又被触发了。 这特么是让老子强行冷静? 捣乱的吧。 裴元看了那特殊状态一眼,心中一动。 默念了几遍“债多不愁”,忽然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这尼玛,老子又不是首辅。 区区一个正六品锦衣卫百户在这忧国忧民,是吃多了撑的吧。 而且仅凭自己,怎么可能对抗的了那么多强大的势力? 八万两银子…… 老子运到南京来进货不香吗? 如今漕运中断,霸州叛军在济宁烧了一千二百多艘船,现在南方的货物在北方非常的紧俏。 八万两银子购买的货物,跑一趟少说也能赚出一倍的差价。 等到了北直隶把货物一卖,老子还踏马担心给内承运库交不了账? 而且押送银子和押送货物是同样的风险,丢了都要掉脑袋,那他为什么不能玩一把大的? 退一步讲,把银子变成货物岂不是增大了这件事的迷惑性? 就算有人想要发难,打这笔银子的主意,但当这笔银子根本就不存在了,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来偷袭的人找不到银子,只能说明老子藏的好。 从天子、首辅到六部尚书,谁踏马敢相信,这笔受到天下瞩目,赌上大明国运的税金,会被老子拿去进货? 裴元飞快的思索着各方的诉求,判断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趟押运的形式大于内容,朝廷的关键诉求,就是需要自己一路挫败对方的阴谋,光明正大的在内承运库前拿出那八万两银子,而且尽量将这种押送税银的方式常态化。 也就是说,尽量动用常规的力量,又要把这个事儿办成了,而且还得保证这套模式的可重复性。 而对方的诉求则是,一定不能让这八万两银子顺利的进入内承运库,或者说,哪怕这笔银子顺利的运到北京,也得让北京付出得不偿失的代价,最终放弃从南方抽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八万两银子只是双方交锋的任务物品。 双方最在意的,是其中角力的过程。 而这作为任务物品的八万两银子,则是判断双方胜负的标准。 裴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只不过这件事,他吃不了独食。 别人不说,至少得把韩千户拉下水。 光凭裴元、陈头铁和程雷响他们三个,想要瞒过护送他们的那上百锦衣卫,以及地位独特的两个百户,把银子调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把韩千户拉下水,有这些锦衣卫的通力合作,就有可能做成此事。 裴元一念通达,万念通达,刚才还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这下,让旁边的孙克定大感惊奇。 孙克定自从刚才对裴元发出警告后,就一直在注意裴元的反应,没想到裴元纠结了一会儿,居然很快变得从容起来。 到底是这家伙没弄清楚自己要面对的麻烦,还是这家伙有足够的手段应对这些麻烦? 孙克定沉吟着,试图做出准确的判断。裴元见孙克定瞧着自己,想着这个家伙刚才想的损招,倒是觉得这家伙是个可用之才。 只不过随着裴元思路的改变,很多事情都要全盘推翻重新谋划。 孙克定现在还得不到裴元的信任,这些事情还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裴元正犹豫着该怎么将孙克定打发了,正好孙克定自己也觉得刚才说的有些多了,有了告辞之意。 双方都有岔开话题的想法,接了三两句,就不约而同的聊起了旁的事情。 其后,孙克定就找了个借口起身告别。 裴元送孙克定下船,孙克定对那管事吩咐道,“裴贤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若有什么吩咐,都要照办。” 孙管事连忙应下。 等送走了孙克定,裴元在心中将说辞稍微理顺,随即带了程雷响出门,前往南京锦衣卫衙门。 韩千户听说裴元去而复回,不由大感奇怪。 等见了裴元,不等裴元开口,韩千户就先挑眉说道,“这次押运税银的事情事关重大,已经没有更改的可能,若是你想反悔,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心思吧。” 裴元听了连忙恭敬说道,“既然是韩千户交代给卑职的任务,卑职自然要为韩千户效犬马之劳,只不过卑职心中有点小小的想法,想要和韩千户参详参详。” 韩千户听了也不在意,随口道,“说吧。” 裴元顿了顿,看了看在旁侍立的段敏。 韩千户沉吟了下,很上道的没拿裴元的秘密收买人心,她抬起手,白皙纤细的手指从袍袖中露出,轻挥了挥。 段敏立刻退出大堂,警戒的站在远处。 裴元这才把自己的想法,以及对时局的分析,对韩千户娓娓道来。 等到裴元说到一半,韩千户的眼睛都直了。 等到裴元把自己拿税银去进货的想法交代完了,韩千户整个人都麻了。 这家伙是个魔鬼吗? 他跑镇邪千户所来,确定不是自首的? 但是……,他这个计划这么有说服力是怎么回事? 韩千户的目光看着裴元,却完全已经神游物外了。 裴元小心的看着韩千户,见她不说话,又有点怂了,连忙又道,“当然,这件事还得千户点头。到时候有多余的赚头,肯定也有千户所的一份。要是、要是大人觉得这样办不够妥当,卑职也可以放弃这个计划。” 裴元倒是不怕韩千户拿了自己的主意去单干。 向内承运库押送税银本来就是风险极大的事情,若是韩千户感兴趣,他倒乐得把这个锅甩出去。 虽然没有收益了,但是同样也没有风险。 韩千户听完裴元的话仍旧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再次凝聚,看着裴元,口中下意识的轻轻说了一句,“八万两银子啊。” 八万两银子多吗? 八万两银子可以拿杭州一姐八千个大果盘,二三十年都睡不出来。 如果用更直观的方法来衡量,一头大肥牛连上屠宰的工费是三两银子,八万两银子可以买两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头宰好的大肥牛。 裴元的心跳的很快,他能明显的感受到韩千户的动摇。 (本章完) 第62章 本千户刚才太大声了 第62章 本千户刚才太大声了 韩千户看着裴元,又感慨的说了句,“八万两银子啊。” 裴元趁热打铁,赶紧继续鼓动道,“八万两银子只是本钱,现在济宁州被霸州叛军击破,运河上的漕船大量被焚毁,东西运到北边至少会价格翻倍,如果咱们运作的好,这一趟最少也能赚到十万两银子的利润!” 韩千户为了每月报账的事情和南京户部打交道就够心烦了,如今听到这一趟做下来能有十万两的利润,一时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裴元看着素来高冷的韩千户,被十万两白眼砸的呼吸急促,双目湿润,顿时更加放心了。 这件事已经有了八成的希望。 韩千户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外。 段敏远远的见韩千户向外看,连忙上前想要请示。 却见韩千户摆摆手道,“离远点。” 段敏见状,知道韩千户这是有要事谈,直接去了院门那里守住,免得有人进来打扰。 等段敏走远,韩千户才一脸严肃的看着裴元,“你有什么计划,仔细和我说说。” 裴元心中已经大致有谱,于是对韩千户说道,“卑职这次打算用明暗两条线,我带着两位两位百户和一部分精锐手下在明处,千户另外安排一路人马在暗处。” 韩千户听了,很是果断的说道,“我亲自带人去!” 裴元见韩千户这么说,心中更是稳了。 他连忙继续说道,“等我从提督苏杭织造太监那里领了银子,就先将这笔钱押来应天府。韩千户可以在路上早做准备,我们将这笔银子调包。” “随后咱们可以设法放出消息,要聚兵押送税银北上,然后把霸州叛军攻破济宁焚烧漕船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必有逐利的商人愿意冒险,去获取暴利。到时候我们可以裹挟一部分不明真相的商人北上,达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韩千户一边听着,一边轻点着头。 裴元道,“大人可以乔装打扮,带着暗处的那波人,将银子采买成货物,也混在商人中和我们一同北上。” 韩千户听了皱眉问道,“你这一路押送税银必然广受瞩目,风险不小,咱们这些财物要不要等等再出发?” 裴元顿了顿,却摇头道,“八万两银子能买到的货物不是小数目,镇邪千户所这么大的动作,想要完全瞒过别人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借着我这队摆在明处的人马,吸引那些人的目光,才能将你们的存在淡化,起到灯下黑的效果。” “要是镇邪千户所凭空的派出了两支人手,恐怕就会惹来有心人的怀疑,说不定还会让他们把主攻方向,放在咱们的暗手上。” 韩千户想了想,点头道,“也有道理。” 裴元默默低头,重新理着思绪。 其实他之前也是像韩千户这么考虑的,但是等到听说韩千户会亲自出马,裴元又果断决定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有韩千户这种超级高手帮着照应,自己的小命就多了几分保障。 至于别的,那不重要。 裴元正重新整理思绪,韩千户问道,“说到哪里了?”裴元赶紧继续说自己的计划,“咱们沿途可以大量征发各卫所的士兵,让各个衙门出人帮着震慑宵小。” 韩千户听的直皱眉,赶紧叫停,毫不客气的说道,“我想伱可能没明白朝廷的意思,朝廷想要的是以常规的方式将税银运过去,而不是这样大费周章、得不偿失。” “如果朝廷不能整治的那些人心服口服,这样的麻烦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咱们总不能每次都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押送税银吧,那样的话,从南方抽税的意义何在?” 裴元也不打断韩千户的话,等她说完,裴元才轻声道,“所以说,这样的事情韩千户不想再来一次吗?” 韩千户的眼睛再次瞪直,她忍不住失声道,“你是说?” 裴元看着韩千户的脸,没有说话。 韩千户好一阵才放平了呼吸,居然很客气的向裴元道歉,“本千户刚才太大声了,这件事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裴元这才继续说道,“韩千户之前的想法,也一定是他们双方的共识,所以我们这次不讲武德,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就算是有所反应,也会因为时间太过仓促,难以达到效果。所以这趟行动,我们成功的概率很大。” 接着裴元看着韩千户道,“到时候,双方一定会不甘心,要再来一次斗法。咱们没能领会上意,没把事情做好,自然得争取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韩千户忍不住拍桌,义正言辞道,“这是当然,本官一定亲自去向司礼监张公公请罪!” 裴元见和韩千户达成了基本的共识,又想起了孙克定所说的苏州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已经有了新的利益方,裴元当然要把这个麻烦甩给韩千户这个南直地头蛇。 裴元斟酌着说道,“整件事卑职已经大致有了想法,只是还有两个小问题需要解决。” 韩千户闻言大包大揽道,“但凡是千户所能做到的,尽管说来。” 裴元便道,“第一个问题,是我听之前的靖江县令孙克定透漏的。他推测苏州府可能会在我取银子的时候下绊子,鼓噪苏州的匠户闹事,甚至引起民变。” “江南的官吏遍布朝堂,只要这边稍有动作,必然会引来满朝弹劾。若是他们以民变为借口拿人,恐怕支持咱们的那些人也没有办法。我想那些人一定会乐于给宫里这个下马威。说不定我还没来得及过江,锁拿我的文书就到了。”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眼巴巴的看着韩千户。 意思也很明白了。 韩千户,上! 韩千户皱了皱眉,略一思索便道,“孙克定之前是依附刘瑾的阉党,刘瑾倒台后也不受江南士绅待见,他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若是如此的话,倒也麻烦。” 说着,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击案,闭目思索起来。 裴元闭口不言,一会儿看看韩千户轻轻敲击的手指,一会儿看看那纤薄的双唇。 心中乱糟糟的。 她可真美啊…… (本章完) 第63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63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裴元看着韩千户默默歪歪了一会儿,等韩千户敲击桌案的手指一停,裴元立刻礼貌的挪开了目光。 韩千户睁开眼睛,一瞬间就有些凶光毕露的感觉。 裴元本就有些心虚,看到韩千户那冷厉的眼神,下意识微微弯腰。 就听韩千户杀气腾腾的道,“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他们要是在苏州就算计我们,那我干脆就和他们掀桌不玩了。” 裴元见韩千户有被金钱冲昏头脑的趋势,心中有些不踏实。 他连忙劝道,“大人不必如此,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朝廷和江南士人之间的矛盾。咱们只是一个千户所而已,没必要把自己牵扯到这么大的争端之中。” 想着双方连拿税银去进货的事情都交底了,裴元大着胆子直接将事情点破,“实在不行,咱们可以索性摆烂,让他们先划好道,咱们再参与进去。” 这件事本来便是如此。 宫里让下边人卖命也总得讲道理。 这种明摆着的陷阱,总不能不顾底下人死活吧。 韩千户闻言,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瞧了瞧裴元,接着,看着裴元笑了。 她本就有一种很让裴元欣赏的英气的美,这么一笑,更有一种神颜乍现的感觉。 很快,韩千户就收起了笑意,脸上只挂着似笑非笑的淡淡笑容。 她向着裴元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然后压低嗓音柔声问道,“你知道宫中为什么喜欢用我们锦衣卫吗?” 她的声音原本十分清悦,刻意的压低出一种沙哑。 反倒让裴元的耳朵麻麻的。 裴元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是当正五品的女上司,这么会的和自己说话,他还是觉得有被撩到。 裴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紧张又干巴巴的说道。 “卑职不懂。” 韩千户脸上的笑容收起的很快,她坐了回去,看着裴元,脸上的神情倨傲而轻蔑,“宫中重用锦衣卫,就是因为我们不讲规矩啊。连这都想不明白,以后怎么跟我做事?” 裴元怔了怔,颇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心服口服的说道,“卑职受教了。” 韩千户“嗯”了一声,随后淡淡吩咐道,“等你带人去了苏州,我就让人放出风去,就说我们镇邪千户所在苏州发现了倭寇的踪迹。如果苏州那时候闹出民变,情况危机,锦衣卫这边就只能请南京御马监去苏州协办此事。” “御马监?”裴元不解。 南京御马监的精兵几乎已经被北京御马监掏空了,说是一个空壳子也不为过。 要知道太监的体系和文官的体系截然不同。 南京的六部文官虽然远离了朝廷,开会基本不上桌了,但是他们的实权却丝毫不低。 南方的六部衙门,仍旧顺畅的运行着,行使着管理南方州府的责任。但是太监就不同了,太监是寄生在皇权上的,远离了朝廷的太监,本身的权力会大大缩减。 也就是前两年,“治世之能臣”才刚刚把各地镇守太监的地位和权力大幅度提升,政治待遇上也做到了与各地巡抚平级。 除此之外,“治世之能臣”还让各地镇守太监监管地方民政、军政和司法,与文官政府形成了牵制。 这里面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地位最高,政治地位等同于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就是副国级。 然后就是南京守备太监。 南京守备太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必须要出自司礼监,哪怕是从别的宫监调拨南京的,也必须要挂一个司礼监的编制。 南京守备太监一般是正副守备太监两人,正德年间膨胀到了四人。 虽然地位不低,但是真正的实权已经很小。 主要负责的为南京内府衙门及孝陵卫事务,还有后湖垦艺及被谪种菜净身军人的管理,以及各地发往南京的有罪中官的惩治及囚禁等。 南京内府衙门,就是北京二十四衙的迷你版,因为不需要伺候皇帝后妃,基本上已经沦为闲散部门。 如今南京守备太监的正职太监叫做刘琅,乃是刘瑾烧黄纸的兄弟。 宫中太监的兄弟情有多真挚,那都不用多解释。 年中刘瑾倒台的时候,张永甚至都没搭理刘琅。 刘琅也很识趣,根本不理会北京的争斗,一个人在江南岁月静好。 而且这个刘琅和别的太监不一样,别的太监大多信佛,因为太监们都觉得这辈子的人生没希望了,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但是刘琅却很顽强,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一定要这辈子就把坤坤长回来。 于是刘琅就抛弃佛教,改信道教,还在家里畜养道人,大钱建了一个玉皇阁。 刘琅之所以要争这一口气,不是想证明他有多么了不起,他是要告诉别人,他失去的东西,他一定要拿回来! 后来有个术士修行了两年有余,手段十分不凡,一出手把刘琅给唬住了。 刘琅以为遇到高手了,于是了不少钱财让他炼丹,结果那术士看上刘琅一枚价值百镒白银的玉绦环,就诓骗他说应该把这玉绦环献给玉皇,之后就能有福报。 于是刘琅就把玉绦环放在了玉皇的供桌上,结果那术士当夜就偷走跑了。 后来世人还有诗一首调侃此事,“堆金积玉已如山,又向仙门学炼丹。空里得来空里去,玉皇元不系绦环。” 如今别说南京御马监是空壳子了,就连刘琅这个南京守备太监也只有一点种菜净军可以派上用场了。 与其和南京御马监打交道,还不如去求求提督苏杭织造太监,那起码是个掌管印钞厂的副国级。 韩千户似乎看懂了裴元眼中的不解,她慢条斯理的说道,“南京御马监有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监,现在担任着六品奉御,我只要把他弄出来,在苏州城外逛一逛,我想江南士人会给千户所这个面子的。” 裴元的手微颤了下,他忽然想到了某个不太真实,又极为恐怖的可能。 他嗓子有些发紧,甚至下意识在座位上坐直了身子,小心的问道,“卑职斗胆,请问那六品奉御的姓名。” (本章完) 第64章 明人的猛虎 第64章 明人的猛虎 韩千户轻描淡写的说道,“是个成化年间的老人了,你们这些人未必知道。” 成化年间的老人? 裴元心中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问道,“莫非是三十年前、那位……” “嗯?”裴元还未说完,韩千户就瞧了他一眼,脸上略有些惊讶。 那人的名字三十年来一直被被视作禁忌,他的事迹也该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世间才对。 韩千户将信将疑的问道,“你听说过他?” 裴元吸了口气,忍不住说道,“犁庭扫穴,涤荡女真,杀的建州三卫胆寒,莫不是他?” “带着两万精兵,冒着寒风暴雪,昼伏夜行二十七日,奔袭蒙古王庭。又纵兵掩杀,让达延汗仅以身逃,满都海阵斩当场,莫不是他?” “鞑靼军入大同、宣府劫掠,亦思马因部视我边防如无物,而此人三次勇猛的迎击敌军,又在黑石崖大捷,杀的鞑靼人丧胆,莫不是他?” 韩千户听裴元说完,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半晌也沉默无声。 稍后才道,“正是此人,御马监六品奉御汪直。” 裴元听完,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年轻的太监如同猛虎一般纵横北疆,展露着大明的獠牙。 他本已经有了滔天的权势。 然而他丝毫不留恋那权势的中心,矢志于抗击外敌,保卫北境。 直到皇帝下诏剥去他的权势,兵部下令抽走他的兵马,最后在胡人大兵压境的时候,一纸命令将他赶去南京养老。 大明给了这个年轻的太监什么呢? 犁庭扫穴,涤荡女真,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三十六石。 以两万精兵,奔袭蒙古王庭,让达延汗只身逃窜,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四十八石。 镇守宣大,击溃追杀亦思马因部,威震敌胆,给他的赏赐是加食米三百石。 然后这个年轻的太监就被封印在了南京,担任着六品的御马监奉御。 之后。 直到这个大明王朝覆灭,百余年间,可还有一个男儿能带着大军,冒着寒风暴雪,昼伏夜行二十七日,勇猛的向胡人的王庭发起猛攻吗? 没有。 裴元心怀激荡,一时难以自禁。 韩千户疑惑的看着裴元,不知道眼前这滑头的家伙,怎么会这般失态。 裴元心头却很难受。 韩千户不知道啊。 韩千户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汪直这个大明的赫赫凶器封印在南京,只知道这个赫赫凶器只要拿出来,就能让江南士人震恐。 却不知道,以后会有几百几千万的明人,被像羔羊一样宰杀。 汪直,三年间,纵横北境,天下无敌!明人,把自己的猛虎,封印在了南京三十年! ——带着朝廷赏赐他的那点米,和一个六品的官衔。 韩千户回过神来,对裴元说道,“你既然知道此人,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只要我放出传言,我想苏州那些人一定不敢乱来了。” 接着,像是解释一样对裴元说道,“伱可能不知道,汪直当年刚当上西厂厂公的时候,就抓了杨荣的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哦,还有杨华的父杨泰。那杨荣曾经做过辅政大臣,地位极其崇高,乃是名臣三杨之一。” “他们父子二人暴横乡里,惨害人命,结果官官相护,根本没人理会。有被他们迫害的人进京举报,可是杨华仗着出身,肆无忌惮,公然入京行贿。结果这件事被汪直所发觉,于是把他关进西厂严刑拷问。” “这件事,让天下为官者无不震怖。他们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像杨荣这样的高官,他们的子孙也不能随便杀人啊。” “只是这件事风头太盛了,内阁首辅商辂等人上疏,说西厂‘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并联合六部九卿,请罢西厂。他们言辞激烈,宪宗皇帝无奈,只能让汪直回御马监。后来西厂重开后,内阁首辅商辂等人更是以辞职相逼迫。” 裴元听了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冷笑。 满朝文武提起西厂厂公的名字,都战战兢兢,敬畏恐慌。 然而汪直却恪守廉洁,品行正直,对冒犯他的人不但不怀恨报复,还能秉持公心,向朝廷举荐。 身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在文人的史笔之下,他竟然没留下什么私德的缺点。 甚至在一些轶闻中,还有汪直不收贿赂,天下皆知的说法。 如果一个人正直、不贪财、不怕死,愿意报效国家,那为什么还有人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呢? 结论只能是,那些人怕的就是他正直、不贪财、不怕死。 韩千户继续道,“汪直当时离开朝堂去守卫北境,大概也是觉得朝廷已经没有他能施展的空间了。” “十年前的时候,弘治天子又想让汪直入京,结果朝堂哗然,所有人全力阻止,不许汪直离开南京。如今,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韩千户信心满满的说道,“汪直威名还在,只要我把他请出来,我想没人敢和咱们掀桌子的。” 裴元干咽了口唾沫。 他希望汪直能解除封印出来吗? 当然想! 给汪公公这个前西厂厂公当小弟,不比给谷大用那个废物当小弟活的更有价值? 可是,可能吗? 如今朝廷的局势,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汪直踏出南京一步的。 韩千户用汪直刺激那些江南士人,固然可以短暂的达成目的,可是后果呢? 这只是反复的提醒那些高官豪族,还有一把能砍杀他们的刀,就在南京城放着呢! 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了权势,只剩一个正六品职务的老太监来说,这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危机。 裴元固然贪财,可是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把那个人往火坑里推。 这踏马丧良心。 而且,韩千户一旦冒冒失失的动用汪直,说不定她可能只是威胁要掀桌,而对面却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掀桌! 裴元只能硬着头皮拒绝道,“大人,汪直的事情,必须要再三慎重。卑职愿意自己想办法解决税银的问题,这件事还请千户不必操心了。” 韩千户诧异道,“哦?你有把握吗?” 裴元暗叹,有把握没把握又怎样,老子总不能跟着你发疯吧。 咱们只是组个打金团而已,没必要更新资料片啊。 之前你那副国事为重的嘴脸呢? 或许,这娘们根本没意识到把汪直掏出来意味着什么,这可是针对天下文人士大夫的一颗核弹啊。 用出来之前,这东西或许威慑巨大,就连弘治天子都能狐假虎威的恫吓群臣,我要丢了哦。 可是当真的丢出来,就是大家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为了点钱,不至于不至于。 (本章完) 第65章 全盘计划 第65章 全盘计划 裴元很果断的说道,“我来想办法。” 韩千户体贴的没有多问,接着说道,“那另一个问题呢?” 裴元叹了口气。 另一个问题当然是要尽快销赃了。 这边作为计划的发动方,有很好的灵活性,北方就必须得提前派人做好布置了。 不然的话,等东西到了北京,很可能根本没有脱手的机会。 要是让天子知道底下人把他期待已久的商税拿去进货了,只怕整个千户所都得跟着倒霉。 裴元想了想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买卖人,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在济宁见过的陈敏忠和陈碌。 这两人出现在济宁,显然也有大宗物资倒卖方面的业务。 陈敏忠和裴家素来有交情,老爷子对裴元也有不小的好感。 陈碌则是个在商言商的人,他虽然和裴元无甚交情可言,但是那称职的态度,让裴元觉得他应该是个可靠的交易对象。 可惜,当时还钱的时候给他们两个结清了,济宁城又被攻破了一次,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寻这两人。 裴元正沉默着,就听韩千户轻笑道,“是不是在为销路的事情发愁?” 裴元忙点头道,“的确如此。” 又道,“我认识两个豪商,都做着大宗交易的买卖,若是由他们把货吃下去,咱们就能方便许多。只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可能需要锦衣卫的人帮着找寻找寻。” 韩千户听了却又笑,“若是为了此事,倒也不必麻烦,交给我就是了。” 裴元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坑爹的计划,壮着胆子打听道,“那不知韩千户是怎么打算的。” 韩千户似乎看出了裴元那点小心思,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 接着慢悠悠的说道,“只要这边的货物出发,我就会让人带着税银的样式,火速赶往北京。到时候我密信一封,让各个道观、寺院的砧基道人,为我凑出八万两白银来,然后按照税银样式,烧成银锭预备着。” “等我们到了北直隶地界,就可以提前将货物分给那里的砧基道人,让他们包销发卖。如此一来,我们只要保证路上不露破绽,能顺利的押送着物资抵达京城便可。” 裴元听了,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特么不就是异地汇兑的概念吗? 这韩千户怎么这么懂? 这个时代的异地汇兑,根本还不成熟。 主要原因是大明宝钞的失信,连累的所有信用货币失去了价值。 而作为交易等价物的金属货币和丝织品又因为重量的原因,运送很不方便。 不方便的地方主要有两点。 一是沿途的官方可能会找机会把这些钱抢了。 二是沿途的非官方可能会找机会把这些钱抢了。 所以要实现异地汇兑的话,除非是两个经济体量相差不大的地区,有频繁的商贸互通往来,又可以维持住存取的平衡,不然的话,就必须得手动运送钱财平账补差。这可就完全是作死了。 但是这点事儿,对于强力的暴力机关锦衣卫来说,又算什么呢? 裴元看着韩千户,不知道这想法是她早有考虑,还是单纯为了省事。 韩千户继续慢条斯理的完善着细节,“想要瞒过别人,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苏州那边要生事,也不算坏事,正好可以拖延下时间。” 说到这里,韩千户对裴元解释了下自己的打算,“我会让人用锡做一些假的银锭,将苏杭织造的银子调包出来。这样的话,就算有些差池,也不至于早早被人识破。” 裴元心中一动,在这基础上,又有了更大胆的想法,“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将银子在苏州调包,这样就算那些匠户作乱,我们也可以把此事的风险降到最低。而且没有那些银子,我也能好好的和那些家伙斗上几场。” 韩千户看着裴元,明显对这提议有些心动了。 银子她在苏州直接换走,然后北京的那些砧基道人,再筹钱把这八万两凑出来。 一前一后的两端,都已经安排妥当,这样只要裴元这里不穿帮,就算路上付出再多代价,起码这趟任务可以确保完成。 有裴元的押运队吸引火力,再有跟随北上的商人作为掩护,千户所就可以搭着押送税银的顺风车,在强大武力的保护下,趁机将货物运送到北京去。 韩千户目光闪了闪,果断道,“可以。你先大张旗鼓的准备人手,然后带人前往提督苏州织造衙门和胡公公交涉。等到风声放出去,苏州城里闹出乱子的时候,我们就趁机把银子替换掉。” “之后我就让人带着银子去扬州,直接在扬州采买物资,并散布押送税银的消息,鼓动商人们一起北上。” 从苏州取了银子,自然是从扬州顺着运河前往淮安更顺畅。 只不过裴元要象征性的前往南京户部交换凭证。 说到底,这八万两银子更重要的作用,就是此次行动的任务物品。 这次的钱是苏杭织造衙门出的,下一次就得是正儿八经从南京户部调拨出来的钱粮了。 先回南京,由南京拐个弯再去扬州,然后顺着大运河北上到淮安重镇,再去济宁州和临清,随后进入北京,完成这次押送税银。 如果把这趟押送行动,比做是游戏里的任务,那么上面所述的就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路线。 也就是说,朝廷将抽取商税常态化的希望,寄托在漕运和沿河卫所上,以后从南京出来的款子,就走这条路线。 裴元对韩千户的处置也没有异议。 或许是新的方案能给千户所带来极大的利益,韩千户难得的慷慨了一回,在裴元离开的时候,给了他几张空白的度牒。 裴元见了颇为欢喜。 空白度牒一张能卖到十三两银子,这也是朝廷的官价。 但是度牒和度牒也不一样,比如说念经的与做法事的,价格就大大不同。 虽说现在法度废驰,很多念经的僧人也偷偷出来为人做法事赚一笔,但如果能拿到合法手续,不必提心吊胆,很多人都愿意付出一些代价。 那种可以做法事的僧人度牒,黑市的价格甚至可以炒到上百两银子。 (本章完) 第66章 动向 第66章 动向 韩千户见裴元面露喜色,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东西是帮你拉拢人心用的,不是给你拿去卖银子的。” 裴元一怔。 韩千户已经说道,“南京城中的不少寺院大有来头,我们也不愿意太过开罪。” 韩千户怕裴元不知道天高地厚,脸上有些怏怏的说道,“上次有个什么福云寺,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那寺里放贷打死了人,我让人查了查,竟然和弥勒教还有些牵扯,于是就让司空碎去拿了人。” “谁知道刚拿了人,南京户部就开始卡我们的款子。千户所把上上下下这么多衙门,每个环节都打通了,可钱粮就是不能按时交付。后来有人竟然拿着福云寺说事,呵呵。” 裴元有些不敢置信,“难道户部里还有人敢勾结弥勒教?” 韩千户摇头,“应该也不至于,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 说着韩千户似笑非笑道,“其实我不用猜也大略知道是谁,南京户部主事以上,外地调来的官员并不多。再去掉那些没多少处理庶务经验的进士们,算算也就是那三两人。” “如今想要异地为官,没有钱不行,没有靠山也不行。这靠山嘛,有帮你往上爬的,也有要帮伱干脏活做事的。我大明的官儿,都是学圣人之道的,他们不信弥勒,不信白莲,就信权势和钱财。我如果一定要揪住这件事不放,把他办成弥勒教徒,只怕兔死狐悲,咱们千户所就不好混了。” 裴元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韩千户的意思。 这不就是保护伞吗? 只不过这个保护伞是相互保护的,比如说那个苏州知府翟德安就因为没有根基,被人欺负到头上,还被斩掉了手指。 若是翟德安有和他呼应的江湖势力,何至于被欺负的那么惨。 镇邪千户所就算有诛杀邪教的权柄,拿捏着各寺庙道观的生死,但要是不讲规矩的一通乱来,只怕就会被整个官场体系所排斥。 按照权力通道理论,假如整个江南官场都向镇邪千户所关闭了自己的权力通道,那当初陈头铁别说是直入应天府查看卷宗了,恐怕想做任何事情都寸步难行。 而且整体来看,这样好像并不全是坏事。 起码那些异地为官的人,有了势力可以借助,不会轻易的屈服地方豪强。 这个世界除了黑白分明的部分,还有这庞大的灰色地带。 裴元吐了口气,开口道,“卑职明白了。” 韩千户唤来段敏,直接让他暂时跟着裴元做事,为他这趟押运税银的事情好好造一下声势。 裴元告辞离开,带了段敏出来,又汇合了等在外面的程雷响。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裴元便向段敏说道,“我在秦淮河上结识了个不错的朋友,要不要去那里说说话?” 段敏客气的说道,“千户让我跟着大人,大人怎么说,便怎么是。” 裴元便带了两人,又去了孙家的船。 原本按照之前的约定,裴元和程雷响他们在船坐镇是要拿银子的,只不过如今裴元想要拉拢孙克定,不想做的这么小家子气。 那孙管家也殷勤的很,每日都好酒好菜的招呼着,有时还暗示裴元可以给他找姑娘暖床。 孙管家说的姑娘裴元也看了。 应该是六两之资,比起秦凌波和白玉京完全不能打。 想起秦凌波和白玉京,裴元翻出怀中的那几张度牒看了一眼。 里面正有道士的。 先做道士洗掉乐户的身份,然后就可以干干净净的嫁个好人家了。只是…… 这样一来,裴元反倒不好趁机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了。 裴元纠结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当初袭杀税监的时候,挑头的南直乱党不就是梅七娘所在的梅会吗? 这次莫非又要和梅七娘成为敌人了? 就是不知道,梅七娘会以秦凌波的身份,还是白玉京的身份跑来和自己作对了。 裴元一路胡思乱想着,等到了船,就对孙管事说道,“去寻你家主人来,这次有些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顿了一顿,又淡淡的说道,“若是他不来,或是有什么要事,那以后也不必出现在我面前了。” 孙克定是个聪明人,裴元不太喜欢和一个聪明人猜来猜去。 若是这件事用不上他,那裴元还要他何用? 孙管事见裴元说的斩钉截铁,也不知道眼前这百户是不是故作声势。 原本孙克定交代他帮着推诿的那些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他连忙唤人摆下酒席,又寻了歌姬陪伴,这才匆匆下船去寻东家。 裴元和段敏初次同席饮酒,难免要生疏客气几分。 旁边的六两之资倒是想帮着活跃下气氛,可惜那段敏颇有城府,微笑多,答话少。 裴元虽然是个百户,位在段敏之上,可惜裴元这个百户是借调的,比起段敏这种亲信总旗来,也硬气不到哪里去。 段敏不给面子,裴元又不好和程雷响交流什么要紧的事情,索性摸起了旁边的六两之姿。 那姑娘羞怯怯的靠在裴元身上,欲语还休的瞥着另外两人。 裴元顿时就觉得手里不光滑了,这六两之资在他眼中迅速贬值,先是变成三两,又变成二两。 裴元摸着无趣,索性打开“债务清算系统”盘点下自己的债主们。 先看了眼陈头铁,那家伙果然老老实实的待在之前的旅舍那边。 接下来的计划,裴元需要靠得住的自己人,也就顾不得孙克定是什么反应了,明天就得让程雷响把他叫回来。 接着裴元又看了看谷大用,谷大用的位置代表着朝廷的动向,对裴元来说,谷大用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 谷大用的位置,出现在了东平州的附近。 裴元默默盘算了下,赶紧又寻找刘七的位置。 他想要弄明白谷大用出现在东平州是为了兼顾济宁,保障大运河,还是单纯追在霸州叛军后面。 等裴元找到了刘七的位置,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七的位置竟然出现在了济宁州的南方,裴元赶紧查看刘七之前的位置,清晰的发现刘七正在南下。 看方向,赫然便是淮安。 (本章完) 第67章 谷大用的同理心 第67章 谷大用的同理心 裴元的心快速的砰砰跳着。 他赶紧再次打开谷大用的地图,确认他的移动方向。 随着谷大用和刘七的位置在裴元脑海中同步,裴元清晰的察觉到,两者几乎保持着一上一下在平行移动。 刘七不远不近的在运河附近向南移动,谷大用和陆完的朝廷主力则努力让军队在偏向运河内侧的方向楔入,仿佛要直劈而下,将叛军彻底的从运河边驱赶走。 该不会那么巧吧,这不就刚好在他的行进路线上吗? 裴元不由也紧张起来,努力的思索着历史上霸州叛军后来的行动。 霸州叛军在京师大地震中损失惨重,分兵南下后,一路在河南活动,一路则顺山东南下。 裴元无法将历史中有限的记载和眼前的地图对照起来,但裴元记得这支叛军最后的收场。 刘六刘七再次遭到重创的地点在湖广黄州,而最终覆灭的地方在江苏狼山。 他们要是先进攻淮安,势必会在淮安城下被陆完和谷大用咬住,一场决战无法避免。 所以,从结果往回推算,这次进攻淮安,定然是佯攻! 裴元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什么样的武装押运,也经受不住战场的洗礼啊。 裴元一点点的对照着地图,对眼前的局势已经有了判断。 霸州叛军现在被朝廷主力咬的很死,几乎是被动驱赶着,往水网密集的江淮一带走。 一旦霸州叛军进入被淮河、长江和大别山围住的这块狭小地域,想要逃出生天,绝对难上加难。 可是凭借手下的残兵败将,他们要想回中原,又根本打不透合围过来的防线。 刘六刘七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了一阵后,直接就把攻击目标对准了淮安。 淮安是大运河上和济宁对应的南北两大枢纽之一。 原因嘛,很简单。 淮安和济宁一样,旁边都有可以停泊大量漕船的大湖,洪泽湖。 江南等地的粮税要先运到淮安的水次仓,然后运军再用大量漕船运到济宁仓,之后部分粮食在济宁转移支付,部分粮食继续向北运到通州仓。 因为这个运输过程非常漫长,又是走的水路,为了避免沿途损耗,朝廷就要求地方政府运费自理。也就是说,除了税赋之外,地方政府必须要额外征收一些粮食作为耗损。 这下可就把两伙人气坏了。 一伙自然是负责运粮的江南地方。要知道江南地区乃是著名的包邮区,自掏运费这种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原本朱元璋定都南京的时候,运费数字不算太多,也就马马虎虎忍了,等到朱棣跑到北京去,这一路的消耗可就是个大数字了。 所以在江南仍旧以农业为主的时候,江南出来的官员恨不得天天闹着赶紧迁都回南京去。 当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人俘虏走之后,很多官员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差点笑出来。 ——这岂不是就能迁都回南京了? 所以当初的于少保面对的最大麻烦,不是领着两千兵马到处派送英宗皇帝的蒙古太师也先,而是朝中激动的闹着要迁都的南方大臣。 至于北京保卫战,根据锦衣卫指挥使哈铭“人在现场”的记录,大约是这样的。——也先奉驾至德胜门之土城,景帝升吴良等官,以鸿胪卿赵荣来见。上问:“何不遣大臣来?”也先问此何等官,上曰:“都是小臣。”也先曰:“大臣如何不来迎?犬犹认主人,我奉驾至城门,不来接。”上命诸人回,令大臣来见太师。赵荣等还,也先怒,即奉驾北去。 十多万守军和满朝文武遭受了也先的暴躁辱骂,心灵受到了伤害,减员零人。 至于再往后,江南的商业开始迅速膨胀,野蛮生长。 然后他们发现,咦,没什么商税哎。 再然后,等某个皇帝想迁都回南京的时候,他们封住了宫城的门。 至于说另一伙受到漕运政策伤害的,自然就是各个卫所了。 他们吃亏的原因也很简单了。 没有占到便宜就是吃亏了,妈的,狗日的运军赚老子差价。 后来这两伙人一起推动朝廷,出了个奇葩的政策。 就是卫所官兵可以自己带兵去运粮,地方政府给他们一笔钱,折算为手续费。 这个政策取消了中间环节,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美滋滋! 淮安和济宁这两个地方,作为粮草的集散地,重要性不言而喻,说是大明的两颗蛋蛋也不为过。 如今霸州叛军焚毁了济宁,又向淮安进军,这样犀利的操作如何不让谷大用感同身受? 济宁已经失手了,谷大用绝对不能放弃淮安! 裴元对霸州叛军这波操作越发明了。 通过威胁淮安,逼迫明军主力绕到运河的内圈,然后他们就可以打通明军薄弱的北方,带领军队重新回到中原。 裴元看着地图慢慢分析着,享受着某种全知全能的快感,得意之余,忍不住想再摸摸旁边的六两之姿。 唔,二两之姿。 嗯?六两,二两。 裴元的手刚探入衣襟,忽然就愣神在那里。 接着,他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淮安城作为南边最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如果被霸州叛军攻击了,那么城里值六两的货物,会不会跌到二两? 或许,一两? 裴元瞬间激动起来。 心情一激动,手指也有点没轻没重。 二两之姿很快就眼泪汪汪的。 裴元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她。 他的脑海中已经飞快的有了计划。 这踏马还去什么扬州进货啊? 完全可以直接带着银子去淮安,然后等到霸州叛军攻过来的时候,疯狂的压价吃货! 等到佯攻的霸州叛军一走,物价必然快速回升,哪怕他们一步也不往北去,直接原地抛售,也能赚到数倍的差价! 八万两银子,很可能在短短数日就变成四十万两,甚至是五十万两! 能有四五十万两银子的暴利,就算韩千户随便从指缝里给自己漏点,那就得是多少大果盘? 裴元想着,扭头瞅瞅,瞬间又觉得手底下不光滑了。 (本章完) 第68章 鼓动 第68章 鼓动 即将有钱的裴百户,压抑下有点膨胀的心态。 接着,他转移了下注意力,查找了下自己的“飘零半生”。 张璁这家伙似乎沉迷在了扬州的世界里,自从进入扬州之后,就没有了继续南下的意思。 裴元翻看着过往的记录,理解的看着那个在扬州打转的小红点。 人到中年嘛,读了半辈子书,享受享受怎么了? 只要别耽误了当首辅就行。 兄弟们可全靠你兜底呢! 裴元已经决定了,这次路过扬州的时候,一定要专程去找找张璁,和他好好的刷一波友好度。 随后,裴元惯例性的搜索了下宋春娘的位置。 接着便是心中一跳。 宋春娘似乎已经进入应天府了,看距离的话,都快和自己进入一个地图了。 这是十里还是二十里? 裴元暂时也没个准确的判断。 她来干嘛? 裴元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又要来秦淮河作案吧? 裴元有些神思不属,这时,他也察觉到了厅中的安静。 抬头一瞧,段敏低着头慢慢饮酒,程雷响既不吭声也不乱看,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自己…… 嗯,刚才是有些想的入神了。 他将二两之姿放开,也不理会旁人,向那委屈屈忙着整理衣服的姑娘问道,“以往的时候,你们孙管事要是有急事寻你们东家,大约多少时间会回。” 那姑娘知道裴元得罪不起,小声答道,“一般小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裴元刚才看地图入神,又忙着思考后续的一些事情,着实也没注意过去了多久。 碰碰酒杯,里面的酒是凉的。 那二两姑娘忙道,“我这就让人端下去把酒热一热。” 话音刚落,便听到有驳船靠近的声音。 接着有人匆匆上了船,脚步声踩的甲板咚咚作响。 裴元向外看去,就见孙克定领着那管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离得远远的,两人的目光一碰,孙克定脸上就露出笑容,丝毫没有半点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快。 裴元心道这果然是个聪明人啊,既然已经决定放低姿态,就索性做到底了。 裴元起身,也给了自己的态度,远远的就招呼道,“孙兄,小弟又有事情求到伱头上了。” 孙克定笑容洋溢的过来,“哪里话,咱们都是仰慕谷公公的志同道合之人,贤弟有什么事不和我商量,莫非是把我当做外人?” 裴元哈哈笑道,“正是这话。” 说着离席,拉着孙克定坐在了自己这边。 孙克定坐下后,才发现了段敏,之前远远的他看见两人陪坐,还以为是陈头铁回来了,因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他有些迟疑的向裴元问道,“贤弟,这是?” 裴元便向孙克定介绍道,“这是段总旗,乃是千户所韩千户的心腹。”又向段敏介绍道,“这位乃是之前靖江县的父母官,如今缺些时运,暂时蛰伏。现在孙兄和我都拜在谷公公门下,以后一飞冲天,也只是寻常事尔。” 段敏这才笑着起身打量了几眼,招呼了下孙克定,“我可称不上千户心腹,只不过是为大人做些杂事而已。孙县尊乃是科举出身的文曲星,能瞧得上我,都是给我颜面了。” 孙克定见段敏说话不怎么痛快,知道双方不是一路人,只略敷衍两句便罢。 段敏说话阴阳怪气的,但是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孙克定一个堂堂进士,愿意和他一个总旗结交,确实是给他面子。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孙克定坐下后,又换了一张笑脸,向裴元询问道,“我正有点事情要问贤弟,现在方便说话吗?” 孙克定的意思,显然是想知道接下来的交流,要不要避开这个段敏。 他怕裴元不好扯下彼此的脸面,自己将事情揽了过来。 裴元要做的事情,也没必要瞒着段敏,他虽然看不惯这个家伙,也不想得罪小人。 他便笑着说道,“孙兄有事,哪里都方便。” 看着是抬孙克定的面子,实际上是传递信号,要交流的事情当着此人说也没什么。 孙克定点点头,扫视一眼席上,回头吩咐那管家。 “重新布菜,为我取杯来。” 孙管家赶紧张罗着让人将席案上的菜品撤下,先是换上了一些冷碟,又张罗着让人取杯温酒。 孙克定看了那几个冷碟一眼,对那孙管事吩咐道,“你先让人备着,等会儿我唤你来,再端上来。” 说完,又对那些陪酒服侍的姑娘们说道,“你们也先下去,我有事和这兄弟商量。” 那些吹拉弹唱的歌女纷纷起身一礼,从厅中退了出去。 孙管事虽是孙克定的心腹,也很懂事的离开,去门外把守着。 孙克定这才看着裴元道,“贤弟找我来,想必是有些要事的。” 裴元看着孙克定认真说道,“还是押送税银的事情。” 孙克定斟酌了一下,慢慢道,“可是要为兄去苏州知府那里帮着转圜一下。” 裴元摇头,“他身不由己,找了也没什么用处。” 说完,也不和孙克定绕圈子,直接说道,“那件事我自有主张,先不急着对付他们。这次押送税银北上,目标太过显眼,很容易被人算计。我和韩千户商量过了,打算带着一批客商一起,或许能起到鱼目混珠的效果。” 鱼目混珠倒是鱼目混珠,只不过他们要藏的是韩千户那一波暗地里的人手。 孙克定听了哑然,“哪个不怕死的商户,敢和你们走在一起,不要命了吗?” 裴元笑了笑,却很有信心。 “商人最是逐利,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他们在乎什么风险?”又补充了一句,“越是杀头的买卖,越有人做。” “现在济宁被毁,漕运捉襟见肘,很多随船夹带的大宗物资都付之一炬。如今北方正是物价高涨的时候,随随便便贩运点丝绸瓷器,都能拿到一倍的利润。只不过贪这好处的行商人心不齐,不敢贸然行动而已。只要咱们振臂一呼,说不定就有很多动心的,愿意跟着锦衣卫的官兵一起行动。” 孙克定心道,确实,江南最好的生意就是贩私盐,可不就是都抢着做。 (本章完) 第69章 该花花,该省省 第69章 该,该省省 孙克定却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道,“怕只怕那些商人畏惧锦衣卫如虎,若是听说是和锦衣卫一起北上,更加没人敢来了。” 裴元心道也是。 锦衣卫那是什么妖邪,寻常人哪有不怕的?和路上的那些凶横官吏以及拦路劫匪相比,最危险的还是锦衣卫吧? 接着他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当即对孙克定说道,“没事,我有办法让他们相信。” 孙克定看着裴元不做声,那只怕得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裴元嘿嘿一笑,意味深长道,“我们收钱。” “什么?”孙克定被裴元这话都说懵了。 裴元解释了一下,“你可以向外放出消息,这次朝廷向北方押送税银,沿途有卫所和官衙相送,安全上绝对没有问题。” “再向他们谎称我裴元是个贪财的人,只要贿赂我,就可以让他们沾朝廷这个便宜。有锦衣卫在前面顶着,各方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克定被裴元这个反向操作说的愣了愣,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好主意!” 道理嘛很简单。 要是告诉商人们,锦衣卫会好心好意沿路保护他们,那肯定没人信。 但若是告诉告诉商人们只要行贿锦衣卫武官,就能跟着沾朝廷的便宜,肯定大把的人信。 收钱办事,这是官场道德的基石。 裴元又笑着多说了一句,“你给他们说,差事是朝廷的差事,裴百户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我要是收钱不办事,以后谁还给我送钱?” 孙克定摸了摸短须,笑着说道,“愚兄知道该怎么说。只不过还望贤弟做事有分寸些,不然为兄的名头可要坏了。” 裴元还指望着用孙克定这个前靖江县令的名头居中作保呢,当然不能搞一锤子买卖,寒了他的心。 再说,以后和孙克定互相利用的机会,可多了去了。 于是开口宽慰道,“孙兄也知道我这趟是什么要命的活。自顾还不暇,哪有心思打他们的主意。路上就算有人动手,也是冲着我们的税银来的,没人会在袭击大批官军的情况下,还敢节外生枝。” 孙克定对此也没有异议。 他想了想,盯着裴元又说了一句,“那有句丑话,愚兄得说在前头,要是跑来打通关节的商人有什么问题,愚兄可不敢担保。” 裴元知道孙克定这话是说,要是对头那边有人假借商贾的名义,悄悄的跟着押送税银的队伍,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也怪不到他身上。 不过裴元也不太在意。 他这次押送税银的核心队伍是镇邪千户所的百余好手,次一级的保障是沿途的卫所和运军,再次一级的保障是征调的沿途各县衙差,之后还有通过寺庙禅院从江湖上征召的好手。 以裴元的估计,若是对头要突袭押运税银的队伍,最有可能的就是动用那些江湖人。 那些江湖人没牵没挂,又弄不清姓名出身,最适合干这种不要命的买卖。 只要事发之后,逃到别处,完全不影响他们继续潇洒。 韩千户还特意提醒过这件事,只不过裴元觉得堵不如疏,把他们摆在明面上,让他们在不明敌我的情况下互相牵制,说不定还会起到奇效。 这样一来,躲藏在商人中的麻烦就会少很多,一来需要大笔银子行贿,二来携带的商品也是一笔投资。 而且这些随行商人还要在那些江湖人物的外围,投入变大,机会反倒变小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主事者都会衡量这里面的利弊。 何况,到时候还有韩千户这个老六在一旁蹲着。 裴元笑着对孙克定说道,“这是我的事情,哪有让孙兄受牵累的道理。” 裴元看了眼段敏,稍微保持了对韩千户这个眼线的尊重,“段总旗觉得如何?” 段敏倒是不敢对裴元甩什么逼格,很客气的说道,“就连在韩千户眼中,裴大人也是比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更有能力的人,卑职本事低微,唯命是从而已。” 裴元心道,这家伙的语气调调,莫不是澹台芳土或者司空碎的手下吧。 说起来,这次的押运那两个家伙还得保护自己的安全呢。 裴元倒不担心他们不配合,毕竟,有韩老六兜底。 裴元直接和孙克定商量起了细节,“你说,本官假装受贿多少两合适?” “假装?”孙克定谴责的看着裴元,一脸的伱没有诚意。 裴元连忙补充一句,“以大事为重,都要退的。” 嗯? 孙克定脸上立刻阴转晴了。 也就是不走公账呗。 这笔钱和千户所可就没关系了。 退?当然要退! 孙克定退钱做账,裴元和他两人一起分银子。 孙克定权衡了下走商的规模,一般的小商人很少有敢长途贸易的,往往都是在临近的州府互通有无。长途贸易因为距离带来的成本太高,往往是以利润稳定,便于出货的大宗物资为主。比如瓷器、丝绸、茶、漆器之类。 北上一趟,再加上回程往南方倒腾的药材、皮毛、豆类,少说也能有个两三千两银子的赚头。 他试探着向裴元问道,“每家商号一百两,你觉得如何?” 裴元眼皮跳了跳。 一百两就算是五五分帐,裴元也能拿五十两了。 要是能有个十几家,光这笔意外收入,就顶的上裴元几年的薪水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元很是豪爽的说道,“孙兄自己看着办就是。” 随着孙克定成为同伙,这家伙在裴元的心中的地位也高了起来。 裴元有心给他定位一下,只不过现在这种气氛要借钱,就显得很没品了。 他心中一动,要不卖个人情给他? 随即试探着问道,“孙兄要是得人举荐的话,是愿意去北方为官,还是留在南边?” 孙克定有些意外,这小小百户还有这样的能量? 他想了想答道,“在南方自然最好,纵是醉生梦死,也比在北地朝不保夕的强。”裴元笑了起来,“那我卖你个人情,过些日子南京太仆少卿张淳要被大用了,说不定能就近补了应天府尹的空额。” “张淳?” 孙克定愣了一下,从脑海中慢慢思索着这个名字。 孙克定之前待的靖江县属于常州府的范围,和应天府紧挨着,都属于南直隶的范畴。 所以孙克定对南京官场也有些了解。 孙克定想了半天才想到张淳这个边缘人士。 他不由纳闷道,“张淳是成化二十三年的三甲第三十四名,只是区区一个同进士出身,怎么可能有机会做应天府尹?而且霸州民乱的根源乃是朝廷马政出了问题,只要平乱成功,朝廷一定会检讨马政,到时候他这个少卿只怕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官场二把手的危险性了,张淳现在恐怕连他自己都已经躺平摆烂,等着背锅了。 裴元所说的,由正四品太仆少卿直接跳到正三品的应天府尹的事情,听上去更像个笑话。 裴元只能装作背后有人的样子,把京城市井里那些小道消息传了传。 “我离京的时候,费宏已经进位内阁大学士了,听说最近刘春做了吏部左侍郎,蒋冕也做了吏部右侍郎,说不定他们这一科就要鸡犬升天了。当今天子热爱武事,对边患十分警惕,又喜欢提拔镇抚蛮夷的能臣。这个张淳有在贵州安抚苗人的经历,吏部和内阁又都有同科帮衬,天子要用他,自然一路畅通。” 其实这一科还有一个二甲也很活跃,那就是在苏州一中被霸凌的陆完同学。 可惜陆完身上阉党的光谱太浓,不被核心圈子接纳。 孙克定想了想,向裴元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结好张淳。” 裴元道,“不错,锦上添,哪有雪中送炭管用。而且你可以稍微向他透点口风,将来他必定会感念你的情谊。如果谷公公保你在南直隶做官,这就是个很强的援手。” 孙克定被撤职前的知县只是正七品,就算复职也只能是从正七品开始,如果能高攀上正三品的应天府尹,他在江南的仕途绝对会走的很顺。 孙克定犹豫了下,“那愚兄该怎么做才好。” 裴元也不含糊,直接指点道,“大笔的银子,六两以上的美人,别管他肯不肯要,你要对他这摊烂泥表现的比对待首辅还重视,这情分就到位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都能为你死了,还有什么不愿意帮你做的。” 孙克定咬了咬牙,“行,我就砸出本钱,好好结交此人。” 又看了看裴元,想起刚才他卖人情的话,很上道的说道,“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愚兄都会记得贤弟这人情。” 于是裴元如愿以偿的看到了系统提示。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孙克定口头承诺欠了你一个人情。 后面还意外的多了一行。 有效日期剩余:三十日。 裴元不由看了满脸感动莫名的孙克定一眼。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真棒。 好在裴元对孙克定的塑料友谊也没过多期待,这三十日内能随时定位他就可以了。 孙克定见裴元没再有别的话,当即让管家将新烧的菜摆上,随后和段敏以及程雷响共饮了一杯。 段敏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刚才裴元和孙克定商量分赃的时候没有避讳他,商量跑官的事情也没避讳他,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信任,还不如说是无视。 而段敏呢,除了给韩千户打打小报告,还真的不能往外乱说。 他来这里代表的是韩千户的耳目,耳朵和眼睛要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等到陪酒的歌女们上来,气氛渐渐又热闹起来。 裴元身边的已经换了一个容色更甚的,见裴元略有诧异,孙管事陪笑着解释道,“秦凌波和白玉京走了后,我们这船就少了压场子的。老仆见大人刚才没怎么玩,就自作主张从别的船上请了个姑娘过来。” 裴元听了简直感动坏了,他亲爹都没这么贴心。 裴元又打量了姑娘几眼,依旧和秦凌波、白玉京不能相比,但也有七两之姿了。 裴元问了句,“你叫什么?” 那姑娘柔声细气的答道,“奴家叫做程婉儿。” 裴元戏谑的问了句,“还是清倌儿吗?” 程婉儿脸色绯红,含羞微微点头。 裴元有些遗憾,按照杭州一姐头次三十倍的市盈率算,程婉儿今晚值二百一十两,这钱就不好让孙克定请了。 而且下一次就会跌到七两。 纵是裴元知道这里面的差别,但感觉还是的有点冤。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感慨,还是正经女孩儿贬值慢,甚至还有增值的。 比如说宋春娘,三年前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快递小妹,现在就值五百两了。 思想斗争了片刻,裴元果断把往下的手改为往上。 逢场作戏,摸摸算了,大家都是体面人,该,该省省。 孙克定笑看两眼,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的裴元还不值得他二百多两来请客,双方连敷衍都小心的保持着分寸感。 裴元想起一事,向段敏问道,“应天府是你的地盘,征召武林好手护卫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如何?” 段敏刚才听了裴元和孙克定的交流,知道征召这些武林好手很可能是坑,于是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若是征召来的这些人有不怀好意的,又该如何?” 裴元淡淡道,“我和韩千户已经有了共识,要的就是不怀好意的人。” 段敏听到这里,认真说道,“那我问问韩千户,若是如此,我就让人给各宫观寺院下帖要人。” 裴元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不愿意来的,先不要强求。我们分成两次征召,第一次愿意服从千户所命令的放在一批。剩下没有出人的宫观寺院,再强招一批。” 见段敏愣愣的,裴元道,“第一批必定是混杂了服从千户所的,和别有用心的江湖人士,他们混在一起可以彼此牵制。第二批是不愿意掺和这件事的人,这些人的可信度要稍高一些。” 段敏“嗯”了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下意识转了个念头,不愧是韩千户口中武举头名的男人,澹台百户会有这样的算计吗? 感谢阿宝的小号、欲海狂回、俺有一计、昊天即正义等同学的打赏。在后台也看到了很多老朋友的名字,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70章 镇邪千户所容不下你这么耀眼的男人 第70章 镇邪千户所容不下你这么耀眼的男人 众人饮酒罢,醉醺醺的各自寻了房间睡了。 第二日一早,便分头行动。 应天府的商人大多背景深不可测,这趟押运税银的真相瞒不过他们,孙克定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把目标选在了扬州。 扬州赚钱的机会多些,大商人们垄断不了,不少中小商人也在这边活跃着。 孙克定利用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向外散布消息,立刻吸引了不少商人的兴趣。 不少看的明白的暗地里相劝,只是那些商人笑着应了之后,心中也明白,若是没有风险的话,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他们头上? 他们是什么档次,也配赚没有风险的钱? 大明朝地大物博,各地风物不同,互通有无,本就是有丰厚暴利的事情。 比如说同样是纺织品,山东的茧稠在江南就特别好卖,而且要价奇高,一匹就能卖百两银子。而南方大绒在北方也能要上这个价。 轻薄的葛布在南方每匹价格能卖二三两,到了北方就能卖到四五两。 布的价格虽然不高,每匹只有两钱银子左右,但松江府作为布的主产区,就算单纯走量倾销,运送一趟也能卖出两到三倍的价格。考虑到卖的好、出货快、利润率还高,布已经是往北贩卖的大宗物资之一。 北方几两银子的皮毛,稍微加工下做成大氅,在南方就能卖到五六十两。而茶、瓷器这些,也同样是南方从北方获取暴利的利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奢侈稀罕的舶来品,这些东西出货不易,一旦买卖做成,就是大赚。 比如说西洋的眼镜、象牙、犀角、玻璃杯盏,日本的玳瑁、漆器、以及南洋的香料、交阯绢、暹罗红沙,兜罗被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漕船在济宁州被大量焚毁,虽然重创了大明的往来贸易,但是带来物价的飙升,却让商人们心痒的几乎要发疯了。 可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 如果不能打通沿路的关节,光是那些明里暗里的盘剥就让他们承受不住,更别说沿途还有那些劫财害命的江湖人了。 很多中小商人能做的,无非就是把江南各地的物产运到淮安,赚点给大商人打下手的辛苦银子。 可现在押银进京的锦衣卫武官想赚外快,还有原来的靖江知县居中作保,一下子让不少人都怦然心动起来。 银子是那么香的东西,就算有风险的银子也依然很香。 孙克定在扬州大赚特赚的时候,段敏也向派驻南直各地的砧基道人传令,召集江湖人士为千户所办差。 有些宫观寺院阳奉阴违,有些宫观寺院则积极参与。 在必有敌对势力混入的大前提下,段敏也不敢说阳奉阴违的更可靠,还是积极参与的更可靠。 好在裴元给他的操作方式简单粗暴,也不用头疼的一一甄别了。 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把这些敌对势力从暗处吸引到明面上,然后和亲善千户所的势力混编在一起,再用强行调令,征集一批偏向中立的人手作为随时可镇压骚动的预备队。 之后还有衙役、卫所兵、锦衣卫三重力量作为保障。 先筛选提纯,再层层牵制。 这套路操作性简单,又很容易见到效果。 至于裴元,他要干的活儿就有点费脑子了。 那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秘密的情况下,该怎么说服韩千户,让她带着税银跟着自己去淮安抄这个底呢? 裴元揣着手犯愁了半天,还没等他想出什么主意,就有千户所的人前来传召,说是韩千户要见他。 裴元不敢怠慢,跟着来人又去了锦衣卫衙门。 等见到韩千户,却见她在堂上坐着,手中拿着两份公文,脸上的神色甚是难看。 裴元心中暗叫晦气,怎么赶上韩千户发飙的时候过来,这岂不是要受池鱼之殃? 他连忙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卑职见过千户。” 韩千户眼皮都不轻抬一下,口中冷哼出一声,将手中的两份公文重重摔在桌子上。 裴元眼皮一跳,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 这火气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该不会是自己昨晚和孙克定商量分钱的事情,被段敏告状了吧? 底下做事的人,稍微灵活一点,韩千户不会这么不识趣吧,那以后谁还给她卖命。 希望韩千户是讲道理的人……吧。 堂中一阵沉默之后,就听韩千户慢悠悠的说道,“之前袁朗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还和他讨论过,将你从北京锦衣卫要过来。后来袁朗没了,正好空出来一个位置,我就厚着脸皮给北京那边打了个招呼。”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狂喜,这是好事啊。 别说是顶袁朗百户的缺了,哪怕随便给他个寺院监管,每年也能捞不少油水。 何况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抽空还能和程雷响他们出来接接私活什么的。 接着又一转念,看韩千户这么愤怒,莫非出了什么岔子。 正胡思乱想着,韩千户随手捡起一份公文向裴元甩了过来。 裴元脑子一懵,没敢接。 等到那公文砸到身上,掉在地下,裴元才忐忑的将那公文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正是北京锦衣卫经历司发来文书,里面是裴元的调令,他已经正式从北京锦衣卫除名,等待南京锦衣卫接收。 裴元心头一松,对韩千户莫名其妙的发火越发不解。 莫非是得到了就不懂珍惜? 接着就见韩千户又拿起一份文书,阴阳怪气的说道,“裴百户不愧是本科武举最强的男人,南下为我们千户所出个任务,还能领人伏击了霸州贼首刘七,从他手中夺下宝刀。” 裴元一愣,这莫非是自己伪造的军功下来了? 他心中竟有些窃喜,这岂不是双喜临门? 韩千户侧过脸去,看也不看裴元,将那公文一递,“这是朝廷赏你的。” 裴元连忙上前将那文书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兵部发出的赏功文书。 上面说经过御史勘核,确认功劳是实,为了鼓舞士气,打击残贼,兵部不吝重赏。 首功裴元提拔两级,次功陈头铁和程雷响提拔一级。 裴元看完大喜,没想到朝廷赏赐竟然这么给力,估计是谷大用在中间使了力吧。 济宁的事情早就没法查验,所谓御史勘核,估计也只是询问的那几个官员的口供了事。 裴元高兴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味来。 赏功两级? 赏功两级,自己不就是正五品千户了吗。本千户是千户了,韩千户该怎么安排? 裴元还在愣神,就听韩千户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现在也该叫伱一声裴千户了,那请裴千户走好,本千户所容不下你这么耀眼的男人。” 裴元听完,直接麻了。 如果不能有个正经职缺,别说是赏自己个千户了,就算给自己个锦衣卫指挥使,只要“锦衣卫指挥使”后面没有“管事”两字,那有个蛋用? 大明朝唱曲的、画画的锦衣卫指挥使难道还少吗? 别说朱厚照那些义子了,就连稍微得势的太监,他们的兄弟、侄子都快人均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了。 这次平定霸州之乱后,人人冒功,别说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和正二品的都指挥使了,谷大用的弟弟古大中直接做上了正一品的左都督。 可是那又如何,这个正一品左都督要是没有他的厂公大哥撑腰,含金量怎么和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管事”相提并论? 现在裴元前脚刚从北京锦衣卫除名,后脚还没被镇邪千户所接收,就直接因功升千户了。 别说韩千户不能忍了,就连裴元也觉得要完。 裴元拿着公文呢,拜倒在地,几乎声泪俱下,“千户,卑职错了!” 韩千户继续阴阳怪气道,“你哪能错呢?肯定是看本千户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君要自取?” 裴元的泪水真的流出来了。 现在别说没职缺的事情了,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如果南京锦衣卫迟迟没有部门接收裴元,在北京锦衣卫将裴元除名的情况下,他连这个世袭的武职都传不下去了,说不定连这个月的俸禄都不知道该去哪里领。 韩千户将两份公文甩给裴元,起身就要往外走。 裴元哪能这么放她离开,若是现在不把事情说明白,恐怕自己以后连南京锦衣卫的大门都进不了了。 他一时情急,连忙抱住韩千户大腿,“卑职错了,卑职错了。” 韩千户低头冷冷看着裴元,“你和我耍这些心机是没用的,镇邪千户所的千户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裴元懊悔不已。 他之前可万万没想到韩千户真的动了把他要来的心思,而且也没想到朝廷竟然给他连升了两级。 原本的在他的预估中,只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一个副千户应该是能被韩千户接受的。 裴元赶紧向韩千户表决心,“卑职这就设法让朝廷削了我的官职,卑职永远是大人的裴百户。” 韩千户脸上的神色稍微和缓些许,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朝廷是你家的?现在兵部刚刚重赏了你,无故又要削你的官位,如何向各方交代。” 裴元听出韩千户话语里的松动,连忙指天画地道,“卑职自有办法,绝对不让千户为难。” 韩千户身躯微微一震,裴元双手顿觉酸麻,连忙骇然之下将韩千户放开。 韩千户叹了口气,“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我早就该知道武举头名的男子,自然是志向高远,我这小庙怎么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之前没和你细说,就把你的档案调来,如今看来真是我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啊。” 裴元听着韩千户的阴阳怪气,越发蛋疼纠结不已。 韩千户见裴元不吭声了,知道今日份的pua只能到这里了。 于是,又恢复了往常那清悦平和的声音,“向内承运库押送税银的事情,我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文书也已经回传南京锦衣卫。” 说到这里,韩千户顿了顿,“用的镇邪千户所的名义。” 裴元听到这里,脑子才从混沌中恢复了些许。 敢情这件事麻烦的不止是自己啊。 也对,南京锦衣卫安排给镇邪千户所的事情,而且是满朝瞩目的大事,镇邪千户所这边安排个临时工来干,肯定是不合适的。 镇邪千户所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如今自己的档案他们接收不接收?又该怎么接收? 总不能真让裴元“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吧? 只是裴元已经明白,这件事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看韩千户是怎么打算了。 裴元眼巴巴的看着韩千户,只能再表忠心,“韩千户怎么说,卑职就怎么做。” 韩千户这才慢慢道,“也罢,只能先看看这趟押送税银的结果再定了。若是你识趣,袁朗的位置给你留着。” 裴元大喜过望,心中终于踏实了。 在大明官场上往上爬不容易,往下撸算什么难事。 这会儿他也不顾不得那些了,赶紧趁热打铁道,“卑职还有一事回禀。” 韩千户回了堂上坐下,又示意裴元起身,淡淡道,“裴千户请讲。” 裴元赶紧表态,“裴百户,裴百户!” 见韩千户还算满意的样子,裴元赶紧道,“卑职最近得到一个消息,霸州叛军正在南下,似乎有佯攻淮安的可能。” 韩千户正要说军情不归他们管,接着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严肃起来。 “我们要路过淮安,对吧?”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支押送税银的队伍,靠近战场的危险性。 裴元强调了下,“是佯攻,对我们影响不大。如果卑职没判断错的话,他们吸引了朝廷的主力南下,就会冲破防线,再回河南。” 韩千户稍稍放下了心,“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你办了,你心里有数就成。” 接着又确认道,“你这消息哪来的?你怎么判断是佯攻?” “额。”裴元愣了一下,他还正准备怎么措辞告诉她,那几十万两的大生意,没想到韩千户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 裴元还没想好啊! 他反应极快,立刻道,“我有个长风镖局的朋友,最近刚好来了应天府,是她告诉我的。” “哦。”韩千户随口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江湖人说话总是不尽不实,你把他带到锦衣卫来,我要仔细确认下。” 裴元咽了下喉咙,又擦了擦汗。 所以问题来了。 他该如何劝说那个行走的五百两来一趟锦衣卫呢? (本章完) 第71章 你也不想和御史千金贴贴的事情,被江湖上知道吧 第71章 你也不想和御史千金贴贴的事情,被江湖上知道吧 裴元喉头动了下,艰难的劝道,“大人,要不,我们先说说钱的事情?” “钱?”韩千户一愣,接着恍然,“你和孙克定搞的那些事吗?” 随后淡然道,“那是你们的事情。” 裴元不由心头一松,韩千户做事果然很敞亮啊。 虽然这家伙很会拿捏手下,但只要钱给够,裴千户也不是受不了委屈的人。 裴元连忙道,“是另一件事,刚才卑职不是提到了,霸州叛军有佯攻淮安的可能吗。” 韩千户不解的问道,“所以?” 裴元赶紧体现自己的价值,“那淮安是物资集散的重镇,如果面对叛军的攻击,必然会有商人为了避免损失,急于出货,到时候物价可能会跌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说到这里,他赶紧瞟了韩千户一眼,想看她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韩千户的眼神果然亮亮的。 见裴元停顿,说道,“继续。” 裴元便道,“我们完全可以把银子运到淮安进货,等到那些商人要匆忙套现离场的时候,再大量吃货。等到霸州叛军撤军远遁,淮安跌下去的物价一定迎来迅猛的反弹。到时候我们哪怕原地抛售,也能得到数倍的利益。如果我们将这些低廉的物资全都运到北方去,又将会产生数倍的利益。” 裴元顿了顿,又看韩千户。 一向从容淡定,擅长pua的千户大人,已经瞳孔放大,小嘴微张,整个大脑已经有放空的趋势。 八万两买几倍的物资,然后运到北方再涨几倍,韩千户已经不敢计算下去了。 等到回过神来,看到裴元正一脸忠诚的看着自己,竟不由自主的激赏道,“裴百户一席话,令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啊。” 裴元觉得这句话颇有内涵,赶紧对冲掉这里面的风险,“卑职虽有小才,只恨飘零半生,未遇明主,今得千户不弃,从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千户散乱的目光慢慢凝聚,好半天,才脸色微凝的低声自语道,“这笔钱太多了,会把我们撑死的!” 裴元顿时对韩千户放心了不少。 韩千户是知道分寸的,跟着这样的人做事,才靠谱些。若是她被贪婪冲昏了头脑,这么多银子也敢伸手,那裴元只能找机会溜之大吉了。 韩千户向裴元征询意见,“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元见韩千户询问,赶紧巴巴的体现自己的价值,“卑职认为,与其冒着风险带货物北上,咱们不如只在淮安赚这一笔。等霸州叛军离开,物价暴涨的时候,咱们就把货物高价卖还给那些商人。”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我们能立刻兑现利润,把银子就近弄回应天府,避免了后续的风险。二来那些商人虽然在我们这里亏了大笔银子,但是等他们北上发卖货物后,又可以趁着北方物价大涨,再几倍价格把商品卖掉。这样的话,这笔亏损实际上就通过北方的物价上涨消化了,就算这件事以后暴露了,也不至于把那些商人得罪的太狠。” 韩千户听了大为满意。 能够在淮安做大宗生意的都是在官面有些背景的,这也是韩千户怕吃撑了的主要原因。 如今裴元的计划给各方都留了余地,那些商人因为判断失误造成的损失,也被北方的物价上涨兑现了,他们最多也就是白忙一场,双方不会结下死仇。 镇邪千户所这边就赚大了,相当于把正在淮安发货的那些商人的利润全部刮了出来。 而北方商人呢,没感觉。 物价难道不是因为霸州叛军焚毁漕船才暴涨的? 韩千户沉吟了一会儿,头脑越发冷静了,“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看霸州叛军是怎么想的。万一他们真要打定主意攻破淮安,那我们抄底的这些物资必然损失惨重。八万两银子,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赔?” 裴元闻言也不好接这个话了。 他的这些计划,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推断,历史上那些只言片语,真实中到底是什么走向,谁都不敢保证。 裴元的这个计划,本质上是一场豪赌。 韩千户起身,在堂中踱了几步,仍旧拿不定主意。 正在裴元觉得这计划八成要夭折的时候,就听韩千户道,“试试吧。” 裴元向韩千户望去,见韩千户正站在大堂门口,目光看着远处,平静道,“若伱觉得有成算,我们就试试。” 裴元对韩千户有这样的魄力,倒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韩千户看着裴元严肃道,“尽快把你那朋友找来,我必须要亲自确认此事。” 裴元闻言一阵头大,怎么又绕到这件事情上了。 裴元小心的说了一句,“卑职和那朋友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卑职也不知道她现在何处。” 韩千户倒不觉得算什么麻烦事,“长风镖局对吧,没关系,我让人去找便是。” 裴元这才想起韩千户官方以外的身份,作为朝廷鹰犬们的大统领,她想在应天府翻出几个三教九流之辈,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韩千户向裴元详细问道,“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裴元神经迅速紧绷,飞快的思索着。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到底是宋春娘自己偷偷来应天府打野,还是长风镖局的人也跟了过来。 可就算有别人来,裴元也不敢跑去串通收买他们。 锦衣卫在江湖上恶名那么盛,那些镖头趟子手怎么敢掺和进这样的事情来? 现在唯一能帮着弥补之前谎言的,也就只有宋春娘了! 首先,裴元有宋春娘的地图定位,可以抢在韩千户之前找到她串供。 其次,裴元还拿捏着宋春娘就是淫贼十里香的秘密,她一定不想自己和御史千金贴贴的事情,被江湖上的人知道的。 裴元这一闪念间,就算计完毕,连忙答道,“卑职那朋友叫做宋春娘。” “哦?女的?”韩千户笑着回头看了裴元一眼,“那就好找很多了。” 随即,又对裴元吩咐道,“既然你要自己解决苏州城的事情,不妨早点去见见提督苏杭织造太监,他是一心要为天子办好此事的。若是银子连苏州城都出不了,小心惹怒他直接找我们的麻烦。” 裴元正想赶紧开溜,趁机说道,“那卑职就先去准备准备,等出发前,再来向千户辞行。” 韩千户随意道,“不必这么麻烦,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也会去苏州和你汇合。” 裴元辞别了韩千户,就赶紧打开了防追债的地图,寻找到了债主宋春娘的位置。 得益于最近总在秦淮河上浪荡的经历,裴元很快分辨出了宋春娘藏身的地方,那是秦淮河边的一处河房。 这种河房能凭借地势赏玩河景,又方便招歌妓留宿,各种服务也舒适惬意。 最主要的是,和秦淮河上的船比起来,这算是正经的住所。 再加上南京贡院就在秦淮河畔,能很方便考生以住宿费的名义和家里报销。 赶到乡试年的时候,这些河房甚至能涨到八两银子一个月的天价。这时各地学子也纷纷化身才艺嫖客,扒着窗户,摸摸自己的妹子,看看别人摸的妹子,一时诗词唱酬,饮酒欢笑,成就文坛佳话。 按照当时人的记载,“南京河房,夹秦淮河而居。绿窗朱户,两岸交辉,而倚槛窥帘者,亦自相辉映。夏月淮水盈漫,画船箫鼓之游,至於达夜,实天下之丽观也。” 裴元倒是不怀疑宋春娘的财力,她能以十里香的名义去恶心那巡城御史,想必也有一些收黑钱的江湖门路。 至少张鹤龄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挺讲究的。 只不过,以宋春娘的斑斑劣迹来看,她不找正经客舍去住,行踪反倒出现在河房,就十分可疑。 以裴元的猜测,宋春娘八成不会银子公然做那种事情。 有钱她也不敢。 不然的话,这等热闹事儿,恐怕一夜之间就会传遍秦淮河了。 莫非她这次又是像之前那样,把人弄晕了自己来? 裴元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绕着。 或许是心虚的原因,他很怕韩千户这会儿偷偷查探他的踪迹。 等裴元觉得绕的差不多了,才借助一个人多的茶馆脱身,迅速的向宋春娘所在的那处河房前进。 到了那处河房附近,裴元却犹豫了起来。 宋春娘不敢晚上出去浪,只能等白天姑娘们休息的时候跑来偷袭。 说不定她现在正处于犯罪过程中。 若是直接登门询问,闹出事端来,不但容易节外生枝,想要再让宋春娘配合可就难了。 裴元当即绕到后院,听着里面寂静无声,于是就仗着身手不错,直接翻身进去。 秦淮河畔寸土寸金的地方,院子也很窄小,裴元大致扫了一眼,就顺着回廊向前院摸去。 他隐约能听到些丫鬟仆人的谈笑声,生怕暴露,只能小心的控制着动静。 听了一会儿,听有人提了一句,“今儿姑娘好像起的比平时晚些,眼看过午了,还没动静。” 也有人说,“想是身体抱恙。早间让送了点心,之后就不让人去伺候了。” 裴元校正了一下定位,心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春娘八成就藏在人家姑娘卧房里,说不定吩咐人的那些话,也都是她说的。 那些歌姬舞女什么的,本来就是夜里打卡,白天睡觉,旁人也不会疑心什么。 想着秦淮河畔的河房里,借住的也定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裴元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顺着地图指引,避着丫鬟,悄悄的向那女子闺房摸去。 等到了闺房外,裴元先侧耳听了听,里面却没什么动静。 想了想电视中的那些画面,裴元沾了点唾液,轻轻将窗纸捅开。 接着,裴元怀着略有些激动的心情,将眼睛向那窗纸凑去。贴近一瞧,正看到一双极媚的丹凤眼,在窗纸的那一侧看着自己。 裴元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后退。 谁料一只修长纤细的手,猛的刺破窗纸向裴元抓来。 那手用劲极巧,又是顺着裴元刺破的窗纸探了出来,除了轻微的裂纸声,几乎没闹出什么动静。 可裴元正向那窗纸凑去看,离得既近,又一时不备,竟直接被那修长纤细的手抓住了脖颈。 裴元大吃一惊,连忙就要挣脱,却不想那细长的手指下手即狠,力量又大,捏的裴元眼前一阵发黑。 卧槽! 裴元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掩藏什么行径,右手狠狠的向那探出窗来的纤手砸下,接着脚下用力,侧身向那房门踢去。 裴元在悚然意识到宋春娘的危险性后,果断的选择了弄出点大动静。 谁料那抓着裴元咽喉的手闪电般的收回,躲开了裴元的砸击,接着那扇房门猛然洞开,让裴元踢了个空。 裴元心知要糟,不等收回腿来,里面已经拽住裴元的脚踝,顺势往里一拖。 裴元那健壮的身躯,仿佛一条装满粮食的麻袋一样被直接拽了进去。 裴元猝不及防,赶紧不顾形象的迅速在地上滚动。 宋春娘抓不住裴元的脚腕,欺身上前,再次想拿住裴元的咽喉。 裴元心头一寒,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日剧的误导,让他对寻找宋春娘帮忙的事情,充满了盲目的乐观。 等到现在看到宋春娘那狠辣的手段,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个搜查官才是我。 裴元后怕之余,用力一脚踢出,想将宋春娘踢开。 谁料宋春娘特别擅长小巧工夫,很轻易的用腿锁住了裴元的下半身,接着再次想来拿裴元的咽喉。 裴元这时候早已经飞快想明白了眼前的局面。 他虽然没受过什么训练,身手很是垃圾,但是却有一身的天生神力。 宋春娘虽然武艺高超,但是怕双方的打斗弄出动静,颇有些投鼠忌器。 裴元刚才就知道院中无非是些丫鬟婆子之类,就算呼救也没什么卵用。 他故意不发声,就是给宋春娘一种事态还能掌控的感觉,尽量让她打起来束手束脚。 然后趁着双方贴身搏斗的时候,直接来一个大力出奇迹。 等到宋春娘扣住裴元双腿再次想要去锁裴元的咽喉,裴元知道机会难得,直接不顾形象的原地翻滚起来。 宋春娘打的正顺手,眼看就要将裴元拿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套死亡翻滚,直接滚的她有些怀疑人生。 裴元的力气很大,身体分量又重,在房间的地上翻滚了两三圈,就把锁住她双腿的宋春娘甩脱。 宋春娘仍不甘心,咬牙想要锁住裴元的上身,却不防裴元猛然将她揪起,用力的向桌腿上砸去。 裴元的策略果然生效,宋春娘见要砸到桌子,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怕闹出动静。 只是裴元完全低估了宋春娘的武力,她柔韧有力的纤腰,借着闪躲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弯了回来,接着那绵韧有力的双腿,直接锁住了裴元的脖子。 (本章完) 第72章 捜査官反撃! 第72章 捜査官の反撃! 裴搜查官顿时慌了。 他只是不懂武艺,却不是不懂物理。 之前给宋春娘那套死亡翻滚,是因为他笃定宋春娘的长腿奈何不得自己的粗腰。 他的身体作为发力的轴心,受到的磕碰伤害非常有限,但是盘住他的宋春娘就不同了。裴元来回翻滚这几趟,不但以重量压的宋春娘喘不过气来,绞紧的大腿也吃了一连串的持续伤害。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宋春娘的双腿绞住了裴元的脖子。 裴搜查官要是故技重施,再来套死亡翻滚,只怕自己的头都要被拧掉。 裴百户向来不是什么要脸的人,此时关系到头掉,更是全无顾忌,直接张口就向宋春娘绞着他脖子的腿上咬去。 宋春娘鼻息一重,咬牙想要调整姿势,也用体重控制住裴元。 她长的虽然高挑,但是体型极佳,在重量上虽然不足以和裴元同日而语,但是只要把这点重量施加在裴元脖颈上,却足以让她腾出手来。 然而这个错误的决定,也让裴元得到了喘息之机。 裴搜查官哪懂什么武功套路,他就只认准一点,尽可能和对手缠斗,然后以自身为轴,发挥体力上的优势打倒对方。 宋春娘身形一挣,裴元的双臂就不顾头脸的一阵搂抱收紧,如同铁箍一样将宋春娘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在身上。 宋春娘从没见过这种无赖套路,一时不备,竟没脱身。 她顺势一倒,想借力用双腿绞断裴元的脖子,谁料裴元根本不硬刚,脑袋转的比她绞动的还快。 这一翻缠斗,又形成了一种宋春娘双腿绞着裴元的脖颈,裴元的脑袋埋在宋春娘腹部,宋春娘的双腿收紧在裴元后背的奇怪姿势。 接着,裴元踉跄的爬起身来,抱着宋春娘的身体,发力猛的向墙上撞去。 宋春娘挣脱不开,只能咬紧牙齿,接受着冲击。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宋春娘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几乎快被这一击撞碎了,五脏的震颤,翻涌不休,腹中烦闷欲呕。 幸好她的江湖经验丰富,撞击的前一刻,用力向前弯着脖子,这才没让后脑勺挨这一下。 相比之下,裴元就好受多了,他的脑袋埋在宋春娘柔软的腹部,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他牢牢地固定着宋春娘,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像是一头蛮熊一样,攥着宋春娘再次向墙上撞去。 宋春娘“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后背上的知觉已经麻木,她甚至感觉自己下缘的两根肋骨似乎都被裴元的脑袋撞断了。 最糟糕的是,她的脖颈在撞击的最后阶段没能稳住,小小的在泥墙上磕碰了一下,摔的满眼金星。 眼见宋春娘的脑袋像是坏掉的布娃娃一样耷拉下来,裴元不敢大意,想要再来下狠的,彻底弄死这娘们。 然而他刚鼓足了势,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宋春娘细长的腰伸展着,那耷拉的脑袋,垂在裴元脖子上,整齐如编贝的牙齿,轻轻的叼着裴元脖颈的侧面。 裴元毫不怀疑,假如自己杀心不改,宋春娘一定会和自己鱼死网破。 或许是见裴元一直没有动静,宋春娘艰难的又咳出一口血,沙哑的说道,“讲、讲和怎么样?” 裴元有些犹豫,他对自己那草包一样的身手可没有信心。这种江湖好手,只要有一口气在,都会对他造成危险。 错过这个机会,他还能再次制住宋春娘吗? 宋春娘感受到了裴元的犹豫,她的牙齿稍稍离开了裴元的脖子,换成用舌头在裴元脖颈上轻舔了一口,为裴元脖子上刷上了一丝粘稠的血液。 “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裴元能感觉到宋春娘的战栗和讨好。 事实上,裴元也没有和她同归于尽的勇气。 就在裴元动摇的时候,宋春娘又试探着道,“我们好像见过。” ??? 裴元听了这话,真是有点上头了。 他妈的。 老子闲来无事天天查你位置,你给老子来一个“好像见过”? 毁灭吧! 却听宋春娘的语气轻松了下来,“啊,原来是伱,你好像很喜欢看我……” 裴元不吭声了。 不过好在气氛确确实实的和缓了下来,没有刚才那种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气势了。 宋春娘是江湖人,身段更软,柔柔的主动示好道,“放我下来,让你看呀。” 裴元不敢将她松开,却也知道就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 不想同归于尽,那最终还是得谈谈看。 裴元按着宋春娘,调整着更容易控制她的姿势。 宋春娘想起和裴元的交集后,就放弃了抵抗。和两败俱伤相比,她有更好的赢回来的办法。 裴元单手将盘在身上的宋春娘提在空中,做好了随时可以将她摔在墙上的准备,这才舒了口气。 宋春娘的身体修长,被裴元抓着衣襟举在空中,颇有些难受。而且翻腾的五脏六腑和隐隐作痛的肋骨,加剧了她的痛苦。 她只能不管不顾的用两条修长的腿,缠在裴元举着的胳膊上,试图减轻伤势对她的影响。 裴元这才意识到,宋春娘刚才好像真的是在作案。 短打青袍下光光的两条大腿,交缠在裴元的胳膊上。 只是她的腿,像那晚露出的脚一样,也不是很白。 裴元想起正事,看着提在手中的宋春娘,很生硬的说道,“有件事,找你帮忙。” 宋春娘似乎对裴元的这话有些接受不了。 她以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锦衣卫都是这么找人帮忙的吗?” 裴元可不吃这一套,直截了当的说道,“是你先偷袭的我!” 宋春娘也是牙尖嘴利之辈,“堂堂朝廷武官,偷窥女人的闺房,难道不该打吗?” 说着,她还刻意摩挲了下双足,暧昧的暗示裴元上次对他的觊觎。 裴元的心思却不在这里,憋了许久,他终于能痛快的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这是你的闺房?” “呵,宋春娘!你也不希望你是淫贼十里香的事情,被江湖上的同道知道吧!” (本章完) 第73章 可恶啊!被拿捏了! 第73章 可恶啊!被拿捏了! 裴元明显的感觉到了宋春娘的双腿一僵,慢慢收紧,接着陡然松弛下来。 裴元疑惑。 他知道这种江湖人物很是看中名声,宋春娘会紧张他不奇怪,可这架势,难道这是要摆烂了? 他抬头看了宋春娘一眼,见她双目放空的看着房梁,好像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下子暴露在全天下人面前一样。 裴元心道,不好! 宋春娘这是想摆烂。 宋春娘要是开始摆烂,自己拿什么去要挟她? 裴元当即缓了口气,“当然,只要你肯为我做一件小事,我可以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宋春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意识慢慢回转,头脑也转动起来,接着竟矢口否认道,“胡说,什么十里香?我是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十里香?!你想陷害我?” 裴元也不废话,提着宋春娘来到屋里那张绣床前。 床上青丝如瀑,睡着一个美人,那美人侧身趴着,脸颊微带红晕,睡的很是香甜。 裴元猜测这美人儿应该是被喂了什么迷药,不然的话,刚才他和宋春娘打斗的那么激烈,她早就该被惊醒了。 他看了宋春娘一眼,慢慢掀开床上的被。 裴元眼中立刻看到了美人后背纤瘦的曲线和一直到臀部的大片的雪白。 只是那如艺术品的美背上、肩膀上,到处是被啜的红晕,还有些轻咬的痕迹。 这总不能是美人自己咬的吧? 宋春娘不说话了,重新双目放空,开始摆烂。 裴元后世虽然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等人物,忍不住好奇的询问道,“伱又做不了什么,何必混出个这样的恶名?” 裴元本以为已经开始摆烂的宋春娘会不理自己,谁想,竟然听到她以一种异常冷淡的语气回答道。 “像我这样跑江湖的低贱女子,就喜欢将那些高贵美貌的女人骑在身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很愉悦。难道不行吗?” 又听她以一种轻慢嘲弄的语气说道,“当她们在我怀里如泣如诉的时候,又清高在哪里?” 裴元对宋春娘的病态心理,大致能猜到几分了。 宋春娘应该就是那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类型。 她出身在大明社会的底层,以跑江湖为生。 从小心思敏感,习惯了看别人的眼色。 她的长相普通,只有一双丹凤眼迷人,她就把所有的柔媚都流露在那双眼睛里。 她想努力的证明自己有多好。 然而这是个“生下来是什么人,以后就是什么人”的天下。 走南闯北带来的见识,带给并没让她看开什么,反倒带给她更多的不甘心。 或许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刺激,让她对那些出身官宦世家或者姿色过人的女子,产生了某种病态的想法。 当她骑在御史女儿身上的时候,可能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一整夜都陶醉在那种感觉中。 裴元觉得已经有些弄懂这家伙的想法了。 却没想到吐露心事后,宋春娘比他想的还要大胆。 她说道,“就像这样。” 说着,被提起的宋春娘抬起一只脚踩在了裴元的肩膀上。她的脚很光洁,弧线也很好,指甲恰好沾了点刚吐出的血,就像是抹了凤仙汁一样。 她的呼吸略有急促。 “一个跑江湖的女子,却可以将锦衣卫武官踩在脚下。” 她挪动着翘起的脚趾,声音有着不规律呼吸,“我猜,你至少是个总旗。” 裴元将宋春娘扔下。 宋春娘果然还有余力,还没沾地,就调整好了姿势。 裴元已经不打算和她打了,他觉得哪怕不用十里香的秘密,自己也已经完全能够拿捏住她了。 裴元负手道,“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宋春娘有些扫兴的打量着裴元,“这就是你的条件?” 裴元轻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只是可怜你,没吃过什么好细糠,带你去开开眼。” 宋春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满是不解。 裴元忍着心中的恶趣味,向宋春娘询问道,“你可知道朝廷在各个寺庙宫观都安排了一些砧基道人。” 宋春娘有些不屑道,“那些朝廷鹰犬?” 裴元也不解释,“算是吧,那你知道这些砧基道人归谁管吗?” 宋春娘本就是江湖人,对这些江湖传闻早就耳熟能详,那些朝廷鹰犬的大统领,自然就是江湖人口中的大魔头了。 关于那种存在的邪乎传说,宋春娘南来北往的走镖,可听过不少。 她挑了比较靠谱的一种说法,“听说归镇邪千户所一个姓韩的大魔头管。” “嗯。”裴元忍着坏笑点头,说着向前凑了凑,做个姿态,低声说道,“这个韩千户……,可是个美人哦。” 宋春娘瞪大了眼睛。 裴元却像是魔鬼一样继续蛊惑着,“江湖传言中最强的大魔头,还是个正五品锦衣千户,而且还长的那么漂亮。这种女人,若是不能亲自看一眼,你死了都不甘心吧。” 漂亮又强大的韩千户,简直就是长在了宋春娘的xp上。 宋春娘鼻息略有些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反倒戒备的看着裴元,“你、你、你什么意思?” “帮我撒个谎。”裴元开门见山。 宋春娘越发警惕了,“什么谎?” 裴元道,“之前我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了霸州叛军南下,有可能佯攻淮安的事情。只不过我那渠道不好对人明言,于是推脱是一位长风镖局的朋友带来的口信。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韩千户要亲自询问一番。等明天我带你去见她,你帮我摆平这件事,怎么样?” 宋春娘不信,开口讥讽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出卖我什么?”裴元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接着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等到了韩千户面前,你是选择做我在长风镖局的朋友,还是选择做被我抓获的淫贼,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宋春娘盯着裴元,咬紧了贝齿,可恶啊! 被人拿捏了! 感谢书友20240129000451012同学对宋春娘的角色打赏,感谢书友014班的胖子的打赏,谢谢支持。。。然后说两个事儿,一个是人物角色。因为历史文重要的角色都有着复杂的剧情,越是重要的角色,越不可能简单标签化。角色卡这个功能虽然很好,但是会毁掉一本书最重要的魅力,所以只有裴元和他的四总旗有角色卡。再一个是更新节奏的事情,新书都是四千字,区别就是两更两千或者一更四千,因为有很多条条框框的规则要卡。然后本来编辑让我昨天就和同期的扑街上架,但是江湖上上架都是要爆更的。我这本书从开书就挺曲折的,具体上架感言再聊,总之就是爆不出来。。然后我就和编辑说,再免费两周吧,让我攒点上架爆,不然就太不上道了。所以最近的更新安排大概就是这样的。。临上架的时候,希望兄弟们提前攒些起点app的免费章节卡什么,到时候都支持一下,希望这本书能有个好的首订结果,谢谢。 (本章完) 第74章 千户今天看起来可真美 第74章 千户今天看起来可真美 宋春娘恶狠狠的看着裴元,有些艰难的问道,“她如果要追问其他的事情,我该怎么说。” 裴元道,“你只是给我传信的线人,只要把叛军以骑兵为主,行动迅速,没带什么辎重这几点说明白了就行。” 裴元看了看宋春娘,又提醒道,“到时候表现的蠢一点,韩千户肯定不会多问。” 宋春娘质疑道,“你那么有把握?” 裴元故意道,“你一个跑江湖的女人懂什么?韩千户难道还要和伱商量?” 宋春娘咬牙切齿道,“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裴元判断霸州叛军佯攻淮安,目前只是他的猜测,但是想要凭空博取巨大的利益,不冒点风险怎么行? 像他这样负债累累,信用破产的人,也配赚没风险的钱? 裴元这次离开北京前,还是靠着自己大笔负债的消息没扩散开,又借了些钱才把债务周转开。 已经欠了三万两多两银子的人,有什么不敢继续搏的? 裴元现在债多不愁,完全输得起! 真正的风险全在韩千户那边。 裴元这一波操作,完全是把八万两和韩千户一起放在了赌桌上。 赢了,韩千户赚的最多,以韩千户的大气,想必也少不了自己的。 输了…… 裴元看了眼宋春娘。 宋春娘瞪了过来,“看我干什么?” 现在想让韩千户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得由宋春娘推最后一把了。 裴元打量了下宋春娘,“好好收拾下自己,不要在韩千户面前丢脸,明天自己去南京锦衣卫衙门门前等我。” 说完又警告道,“不要怀疑锦衣卫的能量,我随时都可以把你从应天府里找出来,就像今天这样。” 裴元怕宋春娘等会儿恢复过来,再闹什么幺蛾子,当即有了离开的打算。 临出门前,裴元甚至友善的向绣床扫了个眼神道,“要不,你继续?” 宋春娘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脑海中歪歪那强大美貌的女千户有些上头,竟然很野性的用眼神勾了勾裴元,“一起?” 裴元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顿好的,裴元可不能和宋春娘抢。 到了第二日,裴元一早就前往了南京锦衣卫衙门,在门口站了没多久,就见宋春娘鬼鬼祟祟的从旁边巷子过来。 或许是昨天裴元突然出现,并叫破宋春娘“十里香”的身份,让宋春娘对裴元的掌控能力有了迷之敬畏。 又或许是对好细糠的病态坚持,让宋春娘这个价值五百两的正经女孩子,克服了对锦衣卫的畏惧,出现在了南京锦衣卫衙门门口。 裴元瞧了宋春娘两眼,见她已经完全是男装打扮。 虽然衣服很新,但是有些不伦不类。 好在宋春娘长的也还可以,男装扮相加上那好看的眼睛,意外的还行。 裴元还觉得隐约有那么一丢丢韩千户的影子,就是颜值差了太多,身材…… 应该也差了太多。 韩千户这种一瞪眼就能让那诡异袈裟缩回去的强无敌的存在,裴元可没敢往她胸上打量过,但是说到大腿,裴千户就很有评判的发言权了。 他昨天虽然像狗一样的狼狈的对韩千户抱腿苦苦哀求,但也没耽误他记住那惊心动魄的触感。 至于和宋春娘交手时的那些摸摸蹭蹭,抱歉,临睡前已经完全没有回忆了。 裴元大胆的猜测了一句,“是不是打理了好久,都不知道该穿什么女装。所以,只能穿男装来了?” 宋春娘怒目,“裴元,你不要得寸进尺!” 裴元也无心继续打击这个自卑又野性勃勃的女人,上前对把门的总旗说道,“我来见韩千户。” 他这几天被韩千户叫来问话好几次了,门子自然不是原来那份嘴脸。 有人客气的说道,“那裴百户来迟了,韩千户今天去朝天宫了。” “朝天宫?”裴元讶异,询问道,“去了多久?” 那门子答道,“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 裴元心道也好,韩千户在外面办事,也省得她反复盘问。 这宋春娘万一色心冲脑,失控独走,也是个很大的隐患。 裴元果断选择了直接带宋春娘去朝天宫见韩千户。 朝天宫的位置离秦淮河不远,存在历史极为悠久。 洪武十七年的时候,将此处进行了重建,之后便主要用于朝廷的祈福、祭祀。 有时候有重大典仪,朝廷的文武百官也会在此地先进行演练。许多袭封的官僚子弟,或者是初次为官的科举士子,也会在这里练习礼仪。 当然,作为道门巨擘,门口不远也有许多来历不明的榜文张贴。 朝天宫主要吃财政饭,南京礼部对他们的干预极深,原本是不需要这点江湖地位的。 但个别南京礼部的官员就不那么想了,这毕竟是他们礼部权力的某种延伸,就算不用来招惹事端,也能避免有人乱来。 于是朝天宫门外,也做了类似贴榜。 裴元大致瞧了一眼,内容和上次在灵谷寺外看到的差不多。 他默默琢磨着这里面的思路,这里面莫不是有竞争的意味? 是不是哪边的“许愿”比较灵,就能够影响彼此的江湖地位? 裴元和宋春娘来的很是时候,两人正看着,就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小道童从朝天宫里出来,拿了一张新纸贴在了其中一行。 两人同时看去,就见捉拿“十里香淫贼”的宏愿赏金已经涨到了二百五十两。 裴元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春娘一眼,宋春娘既没看裴元,也没吭声。 正好有江湖闲人在旁瞧见,啧啧连声的艳羡道,“十里香怎么又作案了?这次是哪个?” 那小道童也不瞒着,随口应道,“听说是秦淮河上的招云,她的东家出了五十两,加码了悬赏。” “招云?”有行情熟的江湖客讶然道,“她也不是清倌人啊,便宜的时候一晚才八两银子,那东家这么舍得出血?” 身份不明的道童也不理会,悠然的迈着方步回了朝天宫。 却听另有人说道,“这你们不懂了,现在江湖上名头最大的淫贼就是十里香。你们想想,他都敢去睡巡城御史的女儿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能让他看中的女人,肯定有独到之处。” 也有同道中人在旁附和,“依我看,这些天招云就得是名动秦淮的风云人物了,就是涨到十两也不稀奇。” 裴元听了很无力,这特么往哪说理去。。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宋春娘一眼,他之前还以为那美人儿是受害者,没想到被宋春娘睡了,居然身价还涨了。跑来通缉宋春娘,竟然成了秦淮河上船广而告之,自抬身价的手段。 现在就问宋春娘气不气。 又有人接话道,“嗐,说不定是那招云自说自话,现在又没人能抓住十里香,谁能证明是不是真的。” 不少人之前没吭声也出来道,“应该不会,十里香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物。上次那个谁,因为乱说话,不就被他报复,直接刮了脸吗?” 不少秦淮河上的熟客都道,“那这招云算是走运了,只要趁着现在好好奉承客人,多讨点赏钱,说不定都能攒够赎身的银子了。” 裴元看了两眼,见没什么别的新鲜内容,就拍了拍宋春娘的肩膀,“走吧,别忘了正事。” 宋春娘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嘴角勾了勾笑,走的特别潇洒。 裴元感叹,这就是正经女孩子和那些不正经女孩子的区别。 那些不正经女孩子,第一晚开盘的时候还值三百两,第二天最多就只值十两了。 而之前默默无闻的快递小妹,现在不但涨到了五百五十两,甚至还带动了概念风口。 见宋春娘心情很好,裴百户就很贱的追在后面问道,“她怎么知道是你,是因为不行吗?” 宋春娘也不气,元气十足的说道,“没有,我在墙上留了字,我得让她记住我!” 裴元再次没话说了,你一个女人,纠结她记不记住你有什么用? 难怪你混成江湖上风头最劲的淫贼了。 别的淫贼采完就跑,那些受害者也大多忍气吞声,选择把事情瞒下来。 只有你大模大样墙上留字,不被人追杀才怪。 到了朝天宫门口,有道士上前拦住,“这位居士,朝天宫今日有公事在忙,不便迎客。” 裴元穿的是便服,于是对那道士说道,“我是锦衣卫百户裴元,这次有急事见镇邪千户所的韩千户,你可帮我通传消息。” 朝天宫是礼部的小弟,对镇邪千户所不像其他宫观寺庙那般畏惧,只是拱手道,“居士稍等。” 裴元带着宋春娘等了有一炷香的工夫,那道士才出来将裴元引了进去。 裴元路上试探着询问是什么公事,那道士却摇头不言。 裴元也不计较,绕了几个廊院,便进了一处幽静的偏殿。 裴元通名罢,听到里面韩千户召唤,当即迈步而入。 等进了偏殿,抬头向堂上看去,裴元几乎愣在那里。 只见韩千户头插青玉簪,穿着一身黑色道袍,正专心致志的在堂上抄经。 听见裴元进来,韩千户抬起眸子一看。 那俊美面容、白皙的皮肤、颀长雪白的脖颈、黑与白的交错,一瞬间的视觉冲击,让裴元几乎有些窒息。 韩千户秀眉微蹙。 裴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宋春娘找到了,我把她带过来了。” “哦。”韩千户应了一声,伸手从旁边的书案上拿起一张黄纸,写了几个字,递给裴元,“先不要说话,把这个贴在门上。” 裴元连忙上前接过,低头一瞧,却是满头雾水。 只见那黄纸上笔走如飞,竖写着三行字。 “处置俗务,诸神回避,如律令。” 裴元不敢违命,茫茫然出了偏殿门,看着手中黄纸,既不知道该贴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弄些浆糊什么的。 就听韩千户在屋内道,“贴在门上就是,你带那宋春娘进来。” 裴元犹豫了下,试探着把那黄纸向殿门上贴去,还未完全接触到,那黄纸就像是被静电吸附一样,直接贴了过去。 裴元再将那三行字读了读,心里忽然麻麻的。 他冲宋春娘使了个眼色,带她进了偏殿。 想了想,又将偏殿大门紧紧关上。 回过头,正见韩千户给了他个赞许的眼神。 裴元不敢多看,连忙示意了下旁边偷偷咽口水的宋春娘,“还不快见过韩千户。” “我、我……”宋春娘明显是紧张了,我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韩千户笑了笑,“不必了。” 说着,给裴元解释了一句,“今日一早朝廷就有内旨传来,说是今年冬天少雨雪,天子忧心明年的收成,让顺天府和应天府同时祈雨。” “应天府这边一向是朝天宫在做,朝天宫的掌宫真人素来被朝廷赏识,我们也不好太过无礼,于是由我亲自过来监旨。” “那边的仪轨用不到我,又不好早走,伤了掌宫真人的颜面,便来这里抄抄经,也算是为世人祈福了。” 裴元很想说,千户今天看起来真美,但理智让他替换了一条马屁。 “千户真是有大仁大义之心,卑职佩服无比。” 韩千户笑纳了这条马屁,看向那宋春娘,“你是长风镖局的宋春娘?霸州叛军的消息就是你传回来的?” 宋春娘一副想要表现又倔强的想矜持的纠结样子,半天才道,“是,是我告诉裴百户的。” 韩千户笑道,“不必拘谨。你把你知道的情报,再给我说一遍吧。” 宋春娘想着裴元教她的那些词儿,于是便把路遇了霸州叛军,那些叛军以骑兵为主,行动迅速,没带什么辎重那些话说了一遍。 韩千户认真的听着,只是目光偶尔看向裴元。 过了一会儿,韩千户又开始了第二遍的询问,大致是打乱些顺序逻辑,仍旧问的刚才宋春娘说的那些事情。 宋春娘的反应不错,在韩千户的询问下几乎称得上对答如流。 裴元听宋春娘没闹什么幺蛾子,基本上是按自己教的那些话说的,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看着宋春娘默默感叹,这妹子的狗头越来越值钱了啊。 感谢书友160502215932507同学的打赏,感谢改名失败是老爷们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75章 咄咄逼人 第75章 咄咄逼人 韩千户听宋春娘说完,目光在两人身上看了一会儿。 又向宋春娘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宋春娘立刻想起了之前裴元故意激将她的话,只是…… 在这个在韩千户面前,她真的不想表现的很蠢啊! 明明知道是裴元的陷阱,还是忍不住想往下跳。 宋春娘瞟了裴元一眼,忍不住磕磕巴巴的道,“他们骑军多,没带辎重,如果攻城的话毫无优势,反而会被拖延在城外,失去机动性。” “六爷七爷以前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再说,他们的优势是骑军,就算抢夺到足够的船,渡过淮水袭击淮安的可能性也不大。” 韩千户闻言笑了,鼓励的看着宋春娘,“还想到了什么?” 宋春娘不知道裴元的计划,只是不甘心被他当傻瓜,顺势想证明了下自己的能力,当然不知道后续有什么好说的。 见宋春娘没有什么新的说辞,韩千户沉吟了下,随意问道,“我看你年岁不大,跑江湖多少年了?” 宋春娘有些奇怪,不过韩千户问她个人的事情,还是让她挺高兴的,“从十多岁就跟着爹爹到处走,现在有六七年了吧。” 韩千户笑着问道,“总在江湖上混也不是个出路,我见你走南闯北,有些见识,想不想来锦衣卫做事?” 韩千户这话让裴元和宋春娘都是一愣。 宋春娘惊讶道,“我也能进锦衣卫吗?” 裴元也有点懵,“她也能进锦衣卫?” 韩千户抽出一份公文,扔在案上,“这是早上和内旨一块送过来的。” 她也没有让裴元看公文的意思,简单给他介绍了下,“这次霸州叛乱以养马的百姓为主,对朝廷的马政冲击很大。兵部上奏称‘太仆寺马匹兑给将尽,马价亦支费过半,请开纳马例’,天子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同意了。兵部给主职的武官先发了公文,若是有空缺要补,可以提前先呈报上去。” 宋春娘反应很快,惊愕道,“也就是可以买官?我也能买官吗?” 韩千户看着心情不错,对宋春娘解释道,“平常买官没有什么用的,只是给伱个出身地位,免了你的各项差徭,最多再有一笔官俸领着,通常是补不了官的。不过你来的正巧,千户所有些缺额,我可以帮你填补上去。” 宋春娘还迷糊着,裴元已经懂了兵部的骚操作。 看似是开了马捐,人人都可以买官来做。 但是真正能补缺的名额,在开马捐前就已经搞了个提前批,让各地的武官自己找关系户填进去了。 等到过两个月朝廷大开马捐的时候,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占好了。 剩下的人交了钱也无非是得到点待遇,和一些散官的地位。 程雷响的好友云不闲,不就捐了个副千户,结果根本没有职缺补给他,现在只能在京城做街溜子。 文散官相对好些,捐了武职的就面临着莫测的风险。 比如说捐了钱十年八年等不着职缺,忽然兵部来人报喜,恭喜你,未来的百户大人,你的岗位落实了。 那千万别高兴太早,很可能是鞑靼又来犯边了。 所以宋春娘的运气不可谓不强,跟着裴元来汇报个军情,竟然吃到了韩千户的小灶。 宋春娘以为韩千户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吃惊的问道,“我,我一个女子也能做官吗?” 韩千户笑道,“我这镇邪千户所多是三教九流之辈,女官本就不少。不然那些女修众多的尼庵道观,我用何人监管?”“何况当初山东白莲教之变,千户所为捉拿唐赛儿,四处搜掠女子,因为千户所成员良莠不齐,乃至有破户奸淫的事情,受害者有万人之多。” “宣德年间,张太后得知此事,大是怜悯,还特意让天子定下规矩,由女官掌印镇邪千户所,以免他日为祸世间。” 说到这里,韩千户刻意看了裴元一眼。 裴元不敢吭声,装没看见。 宋春娘却着实心动了。 她,走镖少女,淫贼十里香,居然可以买官做锦衣卫了? 她忍不住问道,“那我可以买什么官?” 韩千户道,“总旗以下。” 宋春娘问的很直接,“总旗多少钱卖?” 韩千户随意翻了翻那公文,瞥了一眼道,“只要交七十两银子,就可以抵马三匹,做个正七品总旗官。怎么样?你有七十两吗?” 宋春娘激动起来,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我有七十两。” 韩千户好像对这个走镖少女有七十两一点也不意外,询问道,“带着吗?” 宋春娘迟疑了下,“在别处。” 韩千户笑了笑,“那你去取,我等你回来。” 等宋春娘晕陶陶的离开,韩千户重新提起笔来,理顺刚才抄写的经文,口中则淡淡道,“以后让她跟着你。” “啊?”裴元越发的懵,不是韩千户看中的她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韩千户顿住笔,抬起头来,目光锐利的看着裴元。 仍旧是那好看的脸、白皙的皮肤、颀长雪白的脖颈,刚才那白与黑对比的柔美,瞬间又变成被黑暗衬托着的,耀眼的,咄咄逼人的锋芒。 裴元甚至觉得,在裴千户那锋利的目光下,那黑色道袍下微露出的锁骨都白的刺眼。 韩千户的目光盯着裴元,慢慢道,“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 “她可是把‘以骑军为主’、‘行动迅速’的霸州叛军远远甩到身后,自己优哉游哉的跑到应天府睡姑娘的人。” “这么得力的属下,难道裴百户还看不上眼?” 裴元的大脑一时空白。 这些天的算计屡屡得手,让他一时大意,竟然没发现自己的说辞,有这么大的漏洞! 那宋春娘何德何能,能在偶遇霸州叛军南下后,还能把他们甩在身后那么远,出现在应天府? 与这个愚蠢的错误相比,甚至宋春娘身份的暴露,都算不得什么了。 裴元觉得自己腿都在发软。 无论他的本心如何,他可是用假情报骗韩千户拿朝廷的税银去赌! 如今被韩千户一眼识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本章完) 第76章 要不要先让你爽爽 第76章 要不要先让你爽爽 韩千户看了眼手足无措的裴元,继续提笔抄写经文。 “卑职、卑职……”裴元坑蒙拐骗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慌到要道心失守的时候。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用假情报骗韩千户拿朝廷的税银赌霸州叛军是不是佯攻,这和拿韩千户的人头去赌有什么分别? 尽管裴元是根据各种资料汇总出来的结论,他自己倒是信心满满,但换成韩千户的立场,她会怎么看? 偏殿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韩千户抄录经文时轻微发出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韩千户顿了顿,皱眉看着裴元,“磨墨。” 裴元这才赶紧擦擦额头的汗水,快步上前。 目光一扫,从一个白瓷盏中取水倒在砚台里,拿着墨条慢慢研磨起来。 看到那白瓷盏,裴元就想到了韩千户平时把玩的白瓷小杯,接着想到了程知虎当时那颤抖的样子。 韩千户侧目看着裴元慌乱的磨墨,仰头来看裴元。 裴元忙弯腰低头,想听韩千户要说什么。 韩千户的秀眉皱了皱,掩住道袍交领。 裴元本就心不在焉着,见韩千户这般,先是想到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接着就觉得很踏马冤。 这次他可真没乱看。 裴元见韩千户没说话,福至心灵,立刻意识到这是韩千户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他连忙道,“卑职确实有些消息渠道,只是不好示人,这才让宋春娘帮着遮掩,卑职绝对没有坑害千户的心思。” 韩千户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 韩千户蘸了墨,提笔写了两行,悠悠的说道,“我可以允许手下有坏人,但是不能允许手下有蠢人,刚才的你,就很愚蠢。” 说着,似乎想抬头,似乎又想起了刚才那尴尬,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说道,“我一直很看好你的。” 裴元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韩千户慢慢的写着经文,“比如说,虽然我明知道你有别的算计。但是一旦淮安被霸州叛军猛攻,物价必然会暴跌,这总是真的吧?这是我没有过的念头,这就对我很有用。” “伱在那些没用的算计中,让我看到了这种有用的可能,那么你的算计对我来说也就有了价值。” 韩千户吹了吹抄好的一页经文,掩住道袍交领,抬头看着磨墨的裴元,认真问道,“如你刚才所见,就连宋春娘都能看出霸州叛军无力攻击淮安,那有怎么造成淮安的恐慌呢?淮安不恐慌,又如何获取数倍的利益。” 裴元这才意识到,为何看破了自己的小动作,韩千户仍旧没有放弃那个计划。 因为只要淮安被攻击,城中堆积如山的物资必然会价格暴跌,这要这个核心的逻辑存在,整个计划就仍旧有意义! 裴元也认真了自己的态度,回答道,“这不是卑职要考虑的问题。卑职远在应天,没带过兵,也不懂战阵,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韩千户皱眉,身体微微后仰,盯着裴元,“你什么意思?” 裴元笃定道,“因为,这是刘六刘七要考虑的事情啊。” “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想。如果连宋春娘这等女人,都看的出来霸州叛军对淮安可能是佯攻,那刘六刘七又拿什么瞒过陆完,达成调虎离山的目的呢?” 随后,裴元以最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们一定会尽全力让淮安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击破陆完和谷大用的心理防线,击垮淮安的人心。” 除了对历史的分析和判断,裴元敢打包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淮安有一个作死的知府。韩千户默默想了想,正要再问裴元,听到外面有人传报宋春娘回来了。 韩千户随即让人进来,宋春娘生疏的向韩千户见礼,随后献上了手中提的大包银子。 韩千户也没清点,直接笑着对宋春娘说道,“好,以后你就是镇邪千户所的总旗官了,以后归裴百户管理。” “啊?”宋春娘显然有些意外,她看了裴元一眼有些不情愿,却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韩千户看着裴元说道,“我让她跟着你,以后你看到她,就要多想想今日做的蠢事。” 裴元见韩千户不想深究,连忙长出了一口气,以他那破产的信用保证道,“卑职绝不敢忘。” 韩千户“嗯”了一声,轻声道,“不要让我失望。” 接着,韩千户翻了翻随身带的文件,取出一份空白告身,对裴元道,“她以后是你的人,帮她填好吧。对了,最好换个名字,以后若有升赏,公文上会不好看。” 裴元恭敬的接过空白告身,打量了忐忑的宋春娘几眼。 随后告罪一声,从案上取了一支笔,给宋春娘填上了新名字,宋铁! 韩千户明明没有看着这边,却轻笑了出来。 “好了,你们去吧。等我上报了南京锦衣卫,让她来衙门取她的腰牌、武器、官服和行装。” 裴元不敢再留下了,赶紧带了宋春娘出门。 宋春娘出来后,就一直斜眼看着裴元。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新身份,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旁边这个刚冒出来的上级。 就这样?她现在就是锦衣卫总旗官了? “我该做什么?”宋春娘问。 裴元这会儿没心情搭理她。 宋春娘这种江湖人难免有点背景复杂,而且裴元对她的忠诚度,也一点没有信心。 很多能和陈头铁以及程雷响交流的东西,还完全不能让她知道。 裴元沉声道,“先去接一个人,也是你未来的同僚,他叫陈头铁,你之前应该见过。” 裴元现在乏人可用,只能顾不上伤害孙克定的个人感情,先把号称北上送信的陈头铁叫出来做事了。 “哦?”宋春娘初入职场,还不知道该怎么当大明的正七品武官,听裴元这么说了,只是闷声应了。 朝天宫本身就在秦淮河附近,路程也算不上远,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裴元想着之前的事情,不免气闷,长长的叹了一声。 宋春娘偷瞄了裴元一会儿,忽然挑挑眉轻笑着说道,“你现在是我的上司了,要不要先让你爽爽?” (本章完) 第77章 虎目含泪陈头铁 第77章 虎目含泪陈头铁 裴元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宋春娘的姿色,他是可以的。 毕竟有定位了一个多月的情怀在。 而且…… 裴元一下子想起了宋春娘身体的很多优点,比如。 他当即看着这个正经女孩子,“细说。” 宋春娘向前凑了凑,裴元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连忙把耳朵贴过去。 宋春娘在裴元耳边低声道,“你今晚……,可以去秦淮河挑个好看的美人儿睡了,到时候报我的名字!” 宋春娘说到后面,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裴元的心凉了半截,不由对宋春娘怒目而视。 “老子是差那几两银子的人吗?” 宋春娘喜孜孜的着看裴元,身份转换的不适应,已经一扫而空。 她又走在裴元侧面,向裴元勾勾手指。 裴元不想理会,仍旧冷颜以对,走自己的路。 于是宋春娘的笑的更开心了,她的眼睛笑的弯弯的,裴元偷瞄到,忽然觉得她的睫毛也很长。 宋春娘又向裴元勾勾手。 裴元忍不住拉着脸凑了过去。 宋春娘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边,凑到裴元耳边,用近似呢喃的声音轻声问道,“你是想弄我呀。” 裴元立刻弯下了高贵的腰肢。 他也左右看看,然后贼贼的问道,“行吗?” 宋春娘看着裴元,眼中也有希冀,“你能帮我睡韩千户吗?” 裴元那点情绪立刻没了。 高贵的腰肢也立刻挺了起来,这踏马就是作大死啊! 从今天起,老子就是梦到韩千户都得先鞠个躬。 裴元加快脚步,按照债主地图的导航,很快找到了潜伏在之前客舍的陈头铁。 陈头铁看到裴元大喜,连忙上来行礼,“大人,伱可来了。” 一扭头,又看到了一身男装跟在后面的宋春娘。 陈头铁立刻会意,立刻很上道的说,“被褥都是干净的。” 裴元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儿,被宋春娘讹上,当即沉下脸来,“瞎说什么呢,找你有事。” “哦哦。”陈头铁连忙应声,将两人带到屋内坐下。 裴元想了想,决定先告诉他个好消息。 他取出了袖中的一份公文,递给了陈头铁,“兵部的审核下来了,因济宁之功,给你升了一级,你现在是总旗了。” “总旗?”陈头铁听了大喜,他迫不及待的接过公文看了,脸上都乐开了。 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向裴元施礼道,“多谢百户提携!” 说到这里一顿,又讨巧的说道,“不对,现在是千户了,卑职多谢千户提携!” 陈头铁二十多岁袭职进的锦衣卫,因为没什么太硬的关系,被借调到东厂蹉跎了十来年,偶尔会有的工作,就是给各色各样的人物用刑,几乎看不到什么前景和未来。上次围剿乱贼时,因为带队武官裴某被侠女强上的事情,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影响。 陈头铁和一干随行锦衣卫,都被从东厂退了回去。 好在陈头铁比较较真,认准了裴百户只是仕途上的技术性调整,一直不离不弃,没想到如今果然雄起了。 陈头铁喜气洋洋的恭贺完,见裴元拉着脸没什么反应,他立刻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都是老军户了,陈头铁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他连忙翻了翻兵部公文,“朝廷没有给差遣吗?对了,韩千户怎么说?” 裴元只得无奈的又把调动的公文给陈头铁看了。 陈头铁看了直接傻眼了。 北京锦衣卫除名,南京锦衣卫不收,那裴元现在算哪门子的千户?! 裴元只得怏怏的说道,“只能另寻机会了,要是这次能给韩千户立个功,说不定会容我做个副千户。若是这次搞砸了,恐怕要平息她的怒火,就不是降级这么简单了。” 或许是贡献过两点信用值的关系,陈头铁倒是对裴元很有信心。 “大人要做的事情,哪有做不成的。” “再说镇邪千户所这么重的权柄,就算是个副千户,也只屈居韩千户一人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干挂头衔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得羡慕着呢。” 裴元只能拿陈头铁的祝愿,麻醉下自己。 屈居韩千户之下?唔,大丈夫能屈能伸,算的什么? 他转头,顺便给陈头铁介绍了下,“这是韩千户指派给我的手下,宋总旗。” 又给宋春娘正式介绍了下陈头铁,“陈头铁,现在也是总旗了。” 陈头铁听了有些懵。 他是用刑官,没事就习惯观察别人的骨骼肌肉,所以记人特别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上次长风镖局和裴百户勾勾搭搭的那个妞儿吧。 宋总旗? 裴元知道陈头铁的疑惑,给他解释了一句,“这次霸州叛乱,让朝廷战马吃紧,所以开了马捐。韩千户手中正好有缺,就让宋春娘在她那里了七十两捐了个带职的总旗官。” 若是平时,陈头铁可能还好接受一些,可这会儿他刚看了自己的任命,顿时有些破防了。 他不由勃然大怒道,“怎么会这样?老子拼死拼活夺下霸州贼首刘七的宝刀,也才得了个总旗。别人七十两银子,就能直接做总旗?这兵部是怎么做事的?!” 裴元见陈头铁入戏这么深,都不知道该怎么点破他。 只能加重语气,“朝廷也有朝廷的考虑。” 陈头铁咬牙切齿,虎目含泪道,“朝廷真是欺人太甚!” 连带着,陈头铁对宋春娘也莫名敌意起来。 宋春娘钱买的官,她不知道官场龌龊,本来就觉得这种事情比较魔幻,还处于理亏的心理阶段,下意识的往裴元身后藏了藏。 裴元自己还满身的麻烦,懒得纠结这两人的矛盾。 “屁话真多。赶紧走吧,先回孙克定那里。等明天宋总旗去经历司办理好手续,咱们就去苏州,会会那里的提督织造太监。” “后面麻烦的事情还多着呢。” 宋春娘似乎是感觉到了裴元的维护,抿了抿嘴,躲着陈头铁的视线,软软的在裴元背上贴了贴。 “嘶。” 裴元立刻把更加严厉的目光看向了陈头铁。 (本章完) 第78章 我大明不养闲神 第78章 我大明不养闲神 掌握了职场密码的宋春娘,越发觉得自己在大明官场体系里游刃有余了。 回孙克定那边的路上,她甚至还哼着歌。 离的还远,留守在船上看行李的程雷响,就注意到了三人,直接从靠在岸边的船上一跃而下,过来打招呼。 裴元给程雷响说了晋升总旗的事情,也给程雷响介绍了宋春娘的身份。 程雷响毕竟混迹江湖多年,还做过华山派的弃徒大师兄,对宋春娘的出身并不歧视。 而且他深知门道,明白买官什么的,有钱就行,能落到实缺,而且从一个跑江湖的押镖小妹,直接进镇邪千户所当总旗,那绝对是韩千户看重的人了。 裴元没好意思说,这个宋春娘就是韩千户放在他身边随时警醒他的,任由程雷响在那瞎客气。 宋春娘如今游刃有余,把上边有人表现的淋漓尽致,应对的很是得体。 孙管事见众人回来,连忙招呼人前来服侍。 或许是裴元这些天屡屡来暖场的缘故,秦淮河上的常客们见这孙家的船照常营业,也没再闹什么邪祟,就有大胆的客人开始订宴席了。 只是裴元他们还在这里借住,东家孙克定又在着意拉拢这些人,所以孙管事也不敢接单,只推说还有重要客人。 空闲时就调教歌妓,训练舞艺。 裴元见到孙管事,想起了一事,询问道,“那个圆通大师哪里去了?” 孙管事显然不太待见那和尚,答道,“许是到哪里招摇撞骗了吧。” 裴元想了想,这圆通和尚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圆恩寺离北镇抚司衙门最近,是个要害所在,现在卖他个人情,以后说不定还派的上用场。 于是便从怀中抽出一张空白度牒,对那孙管事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应天府去苏州了,你帮我打听打听那圆通和尚的去向,若是可以的话,就把这张度牒给他。告诉他,他欠本官一个人情。” 孙管事连忙接过。 像他干这一行的,消息比较灵通,四处找人问问,大致就能找到圆通和尚的下落。 孙管事眼色比较活,见裴元带了姑娘回来,连忙让人去烧水。 宋春娘一个跑江湖的女子,哪能看不出孙管事的意思。 只不过她觉得买官这事儿,实在有些心虚,当即没敢吭声。 裴元也懒得一遍遍给人解释什么了。 等到夜幕降临,船悠悠荡开水波,向秦淮河中去。 孙家的船也维持着营业状态,让姑娘们在厅中陪伴着,饮酒歌舞。 孙管事原本打算把宋春娘安排在裴元身边,只不过裴元是有分寸的。 宋春娘喜欢卖骚那是她的事情,现在她毕竟是自己手下的总旗官。 手下可以慢慢调教出样子,但若把手下当婊子,那裴元就是作死了。 裴元指了指一处位置,那里坐着的美人立刻站起身,让了出来。 裴元又给了宋春娘一个眼神。 宋春娘有些惊讶,看了看裴元,又看了看垂目不语的两个同僚和有些愕然的孙管事。 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从小就跟着父亲跑江湖,几乎每天都在过着漂泊不定的日子。 裴元这简单的举动,却让她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终于抓住了什么牢靠的东西一样。见宋春娘独坐,孙管事若有所思,连忙又叫来了和裴元一起饮过酒的六两之姿。 裴元这次顾忌宋春娘这种正经女孩子在场,没怎么伸手。 只不过宋春娘那满脸的艳羡,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虽然以往她下手的都是八两以上的姑娘,但是那种偷偷摸摸的自嗨,怎么比得上让姑娘心甘情愿的服侍。 第二日一早,四人离开船,向南京锦衣卫衙门而去。 这次去经历司给宋春娘补完手续,就要直接去苏州了,因此四人都将自己的行礼收拾了一同带着。 裴元的行李还不少。 比较重要的就是那价值六百多两的金饼,一副唐伯虎的字画,刘七送自己的霸州刀,两枚手搓的土手雷。另外就是些替换的衣物之类。 陈头铁的行李主要是些刑具。当初被霸州骑军追赶的时候丢了一些,这两天趁着有空,他又在客舍附近找了个打铁铺子,自己制作了一些。 程雷响的包袱较小,除了点衣物就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 宋春娘半夜偷偷溜下船一趟,去取了藏着的行李,早上的时候就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等到了南京锦衣卫衙门,裴元照例先询问了下韩千户在不在。 谁料那把门的锦衣卫摇头道,“早上出去了,今天一天怕是都回不来。” 裴元奇怪,“莫非还是求雨的事情。” 那把门的锦衣卫知道这是韩千户的心腹之人,当下也不隐瞒,“是啊,昨天朝天宫的掌宫真人为江南各府求雨,回应都不乐观。” “韩千户一早就从掌宫真人那里索要了祈神的名单,今日就要在朝天宫,将所祈诸神铁鞭击打,烈日暴晒。” 宋春娘小小的惊呼了一声。 那把门锦衣卫又解释道,“韩千户这次接的是天子内旨,轻忽不得。听说韩千户动了真怒,若是掌宫真人再得不到好的回应,就把那几个府县的城隍龙王,都定为不合礼仪的淫祠,直接要绝其祭祀。” “到时候怕是韩千户还有的忙,若是你有事,还是直接去朝天宫看看吧。” 裴元闻言咂了咂嘴。 行吧,毕竟我大明不养闲神。 裴元这才说出来意,要去经历司为手下补完手续。 那守门的锦衣卫去经历司问了,知道韩千户早有交代,便引四人进去。 路上的时候,裴元压低声音向宋春娘笑问道,“还打韩千户的主意吗?” 宋春娘心事重重,脸上凝重的像要滴水。 等到了经历司,裴元先去和经历司经历打了招呼。 经历司经历是锦衣卫体系少有的文官,一般以三甲同进士担任居多,他们前程远大,对裴元这等武夫也懒得多结交。 那经历拿过一份文档看了一眼,随后扫了眼另外三人,喝问道,“哪个是宋铁?” 裴元看了莫名其妙的宋春娘一眼,和她来了个对视。 宋春娘,“???” (本章完) 第79章 一道明朝行测题 第79章 一道明朝行测题 那经历司经历显然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 见没人吭声,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又看了一眼文档,声音都小了些,“宋铁?” 裴元轻轻推了推宋春娘,宋春娘这才一脸茫然的站了出来。 那经历有些恼怒,但见是个女子,也没多说什么。 镇邪千户所是南京锦衣卫内部的自己人,对这种容纳三教九流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经历司管着南京锦衣卫里的秘密文书,甚至偶尔还会看到夷人、倭人的少量档案。 那经历对宋春娘道,“你是女子,还要给你建一个内档。你的本名是什么,籍贯是哪里的?” 宋春娘越发茫茫然。 裴元却知道这个内档是对锦衣卫内一些人的保护,锦衣卫的很多人身份是探子,大多数时候都要以另一个身份生活,这就很容易产生身份危机。 比如说,宋春娘如果在官面上一直以宋铁的身份活动,那一旦这个虚假的身份报销,就没有什么能保证她的利益。 所以必须要以内档,证明这个叫宋春娘的女子,确确实实的是锦衣卫的总旗官。 这是关系到锦衣卫内部相当大一部分人利益的事情,没人敢在这上面做手脚。 裴元大致给宋春娘解释了一下,宋春娘于是又有了昨晚那种踏实感。 看着那落笔的宋春娘三字,她现在切切实实的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些认同了。 宋春娘的籍贯是山东,巧的是,她也是军户出身。 大明朝的军户在早些年管理非常严厉。 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二年还下了一道严旨。在京但有军官军人学唱的,割了舌头。下棋打双陆的,断手。蹴圆的,卸脚。作买卖的,发边远充军。 根据《客座赘语》记载,龙江卫指挥伏颙与本卫小旗姚晏保蹴圆,就被卸了右脚,全家发赴云南。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有一个军户出身的奇男子,洪武二十三年的时候,跑到朱元璋面前,唱跳rap打篮球,各位刑部尚书觉得应该怎么判? 后来的时候,因为军户制度糜烂,已经成了不能碰的禁区。所以许多跑江湖的,都习惯用军户的身份遮掩,这样就算犯了事,既无从查起,也无人敢查。 宋春娘家倒是切切实实的军户。 她家三代前就被夺了军屯土地,从卫所赶了出来。只不过她满门老小仍旧在登州卫的纸面服役着,她甚至还有个压根不存在的大哥。 等到宋春娘补完档案,领了东西。 那经历司经历又对裴元道,“裴千户,伱的档案现在没有千户所接收,只能先挂在经历司了。不过总旗陈头铁的档案,倒是已经被韩千户归档了。” 底下的陈头铁听了大喜过望。 镇邪千户所这么有油水可捞,就算以后被发配去看守个寺庙,也比在北镇抚司吃冷饭强。 原本他还担心裴元的组织关系不能落实,他也要跟着倒霉,没想到韩千户已经把他收在千户所里了。 陈头铁想要笑两声,见裴元脸色难看,只能强压了下来。 裴元则郁闷的不行。 手下三个总旗现在都是镇邪千户所的人,就自己的编制空悬着,反倒像个临时工一样。给宋春娘办好手续,众人一起出了锦衣卫衙门。 程雷响眼皮活,张罗着要请客,给宋春娘这个新同僚庆贺一番。 裴元犹豫了一下,对三人道,“去了苏州再说吧。咱们领了任务,不好懈怠,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原本按计划,裴元该直接带着兵去苏州府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百户,也该随行保护他的安全。 只不过天子祈雨的内旨,打乱了这边的行动节奏。 司空碎这个人,裴元没接触过,但是那澹台芳土给裴元的印象却很恶劣。 没有韩千户镇着,裴元自己找上门去,只怕少不了推诿扯皮。 现在裴元这个千户手下,只有三个总旗官,而且这三个总旗官目前也都是光杆司令。 可以说,裴元在千户所内的势力,几乎等同于没有。 他现在和澹台芳土这种老人硬碰硬,完全不是聪明的选择。 裴元还记得韩千户的话,她不喜欢愚蠢的人。 就算裴元下定主意要和澹台芳土开撕,那与其在应天府这个对方的主场,不如都去苏州府这个客场。 程雷响和陈头铁对裴元的命令自然没有二话,就是宋春娘一直瞄她刚领的官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裴元自然也很识趣,便改口道,“也快到晌午了,先简单吃点,正好让宋总旗找个成衣铺子,把官服修改修改。说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 宋春娘要出任务,领的都是紧着要用的东西,一块腰牌,一把绣春刀,一套总旗的锦衣官服,一套蓝衣甲,还有一套罩甲。 锦衣卫从本质上来说,身份是军人,着甲才是正经装束。 只不过“锦衣”卫嘛,身为天子亲军,那身锦衣官袍就是其他卫所享受不到的福利了。 这锦衣官袍倒也不是传说中的飞鱼服,事实上飞鱼服颇为贵重,只要不是上朝的时候,就连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都不怎么穿。 因为这玩意儿虽然穿着很有逼格也很漂亮,但是越漂亮的丝绸越容易变色,有较高的装逼成本。 宋春娘刚领到自己官服,有迫切的装逼需求,这是可以理解的。 想要找有吃有喝,还有成衣店铺的好地方,自然要去南京城里最繁华的长干里了。 几人先找稍大些的成衣店铺,然后才在附近找了个吃食铺子。 裴元和程雷响、陈头铁随便叫了点东西边吃边等,宋春娘连吃点东西垫垫都顾不上,就喜滋滋的带着装了衣物的大包袱去了成衣铺子。 裴元想着去苏州府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琢磨着该怎么应付那翟知府。 不一会儿,程雷响悄悄踢了踢他。 裴元抬头,程雷响却在吃生。 裴元立刻四下看一眼,就见宋春娘欲言又止的在外冒头,接着向他勾勾手指,“来。” (本章完) 第80章 就一次哦 第80章 就一次哦 裴元脸色沉了下来,这么多兄弟看着,欲置我于不义哉? 宋春娘又勾了勾手指。 裴元身体不动,眼珠往两边偷瞄。 陈头铁和程雷响都在专心吃生。 行吧。 裴元便轻咳道,“我去瞧瞧,看有没有能帮上的。” 裴元迈着方步出了铺子的门,向宋春娘问道,“干嘛?” 瞧见包袱仍在,不由奇道,“怎么还不去修改?” 宋春娘笑眯眯道,“你帮我参考参考。” 裴元想了想,看妹子试衣服,总比陪陈头铁他们两个吃生有意思吧。 于是也不客气,“我可是说话很直的。” 宋春娘也不计较,喜滋滋的抱着衣服走在前面。 两人到了之前就看好的那家成衣铺子,裴元这才意识到宋春娘的用意。 宋春娘拿的可是官服,她一个女人抱着官服来修改,谁敢帮她下手。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发挥着自己的价值,上来便吆喝着店家找来裁衣的娘子,为宋春娘量尺寸。 等那掌柜展开包袱,看见里面的三套衣服,不由吃了一惊,“官服啊?” 正在为宋春娘量尺寸的裁衣娘子也停了下来,纳闷的看着两人。 既然要改官服,怎么给这个女子量尺寸。 裴元也不客气,把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腰牌拍在桌子上,“改就是了,老子就好这一口。” 那掌柜仔细看了看裴元的腰牌,顿时不吭声了。 宋春娘则笑眯眯起来。 不提防那裁衣娘子在宋春娘的腰肋处碰了碰,纳闷的说道,“若要改的合身,怎么不把束胸去掉?” “嗯?” 裴元的目光犀利起来,宋铁对组织还是有保留啊。 宋春娘倒是面不改色,“带着改就是,他好这口。” 说到这里,还冲裴元飞了个媚眼。 裴元也懒得和她计较。 甲是用浸泡后捶打密实,再以层层布缝起来的布甲,一些要害的部位都缝着牛皮,从外观上看着像一件合身的衣物。 罩甲的制作方式和甲差不多,只不过里面做加强的变成了厚实的铁片,固定的方式,则使用火漆小丁。从外形上看,像是一个无袖连衣裙。一般来说罩甲平时不穿,临近打仗的时候才会迅速套上迎敌。 这次前往苏州,和要奔赴战场也没什么区别,裴元便让宋春娘优先带甲,就连锦衣官袍也是给宋春娘选的深色行人服。 这套锦衣似乎专为镇邪千户所特制的,补子是七品武官该有的彪,周围云纹缭绕之余,以浅色丝线绣着许多凌乱的八卦和卍字。 宋春娘身材高挑,甲和罩甲都不需要多做修改,而且作为护甲,稍大一些,说不定还有些好处。 宋春娘要修改的是她的七品官服。 在裁衣娘子的建议下,宋春娘试穿了一下,那官袍肥大又不合身的样子,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一般来说,官袍宽大一些自然是为了体现雍容气度。 但宋春娘不知就里,裴元也没吭声,腰身便被收的很细,看上去又精致又利落。 裁衣娘子欲言又止,但想起人家两个好这一口,又改变主意,提示宋春娘还可以稍微收一下官袍的下摆,这样能把她好看的臀线呈现出来。 宋春娘立刻就拒绝了这个建议。 她现在可是正经的大明官员,很是明察秋毫。 等裁衣娘子量好,裴元便和宋春娘去了吃食铺子边吃边等。 宋春娘跑去看了两次,最后一次喜滋滋的在外面又向裴元勾手。裴元看了看两个小弟,见他们仍旧在专心的吃生,索性也不装了,溜溜达达的跟了出去。 宋春娘跟着裁衣娘子钻进了后面的一个小屋子,等出来的时候,裴元看到穿着七品官袍的宋春娘,竟意外的觉得还不赖。 收腰收的飒爽,肩部也改的更加合身。 不但没有裴元想象的那种效果,反倒让人显得干净凌厉。 裴元忍不住比了个大拇指。 成衣铺子里没有能照见全身的大铜镜,宋春娘只能拿着小铜镜远近的比划。 她见了裴元毫不作伪的欣赏,心下满意极了。 她心里美美的抚摸着铜镜,情不自禁的歪歪着,要是让韩千户看看就好了。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她向裴元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 裴元有些纳闷,以往不都是勾一勾嘛? 就听宋春娘坏笑道,“等着,就一次哦?” 裴元有些懵逼的挠挠头,这什么意思? 阅读理解吗? 宋春娘风一样拽着裁衣娘子又回了那小房间。 过了一会儿,才见宋春娘仍旧穿着那身七品官服出来。 所以? 裴元迷茫。 宋春娘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退下去。 那裁衣娘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眼神一个劲儿瞟。 裴元接到提示,这次向宋春娘身前看去,果然见有了微微的弧度。 这是?把束胸去了? 裴元咂了咂嘴,脑子有些管不住嘴,“没啥区别嘛?” 宋春娘一瞬间就被激怒了。 她直接向裴元冲了过来。 裴元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很危险的事情。 妈的,老子不一定打得过她啊! 谁料宋春娘根本没有动手,乳燕投林般的向着裴元一扑,裴元脑子也管不住手臂了,直接张开抱住。 接着就感受到一种异常充实的绵软。 裴元的呼吸立刻重了,下意识就要把宋春娘搂紧。 谁料,宋春娘的手迅速向下,接着鄙夷的看了裴元一眼,挣脱出来,又像风一样拽着裁衣娘子冲进了换衣服的房间。 裴元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弯下腰,尴尬的看看那掌柜。 掌柜想了想,找了个合适的话题,“承惠三钱银子。” 裴元显得很冷酷很无情,“让她自己付。” 掌柜闻言,也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宋春娘包着衣物出来,身上仍旧穿着之前的那身男装。 她乐滋滋的弹了一粒银豆子到柜台上,“改的很合身,多的就赏给那位娘子啦。” 掌柜笑眯眯的谢过,然后很有内涵的瞥了裴元一眼。 裴元根本无视,不耐烦的看着宋春娘,“还走不走,那么多人等着你一个。” 宋春娘的脸又拉了下来,横眉怒目的看着裴元。 过了一会儿,忽然坏笑着用食指和拇指圈了圈。 卧槽! 裴元的头皮麻了,这特么,老子的队伍还怎么带! (本章完) 第81章 裴韩之乱 第81章 裴韩之乱 裴元面无表情的回了吃食铺子,身后是背着包袱元气满满的宋春娘。 几人吃完东西,程雷响主动跑去结账。 裴元见状,也盘算了下自己这路南下的收入。 抢劫离任的湖广按察司副使胡昂分了六百多两,跟着程雷响接私活,以及后续找南京锦衣卫报账,又分了几十两,孙克定送的唐伯虎的春宫仕女图应该也能卖个百十两,加起来手中已经有了八百两银子的财货了。 孙克定现在去了扬州,向北上的商人索贿,估计也能有个不小的收获,这部分钱,自己肯定是要占大头的。 程雷响和陈头铁虽然跟着喝汤,每人也得了二百两银子左右。 所以啊,这就是利用职务之便的好处。 要是在京城,死等着每月那几两银子,恐怕裴元早就债务崩盘了。 至于挪用税银跑淮安干票大的,这件事只能由韩千户出手。 只有她才能有足够的人手办成此事,也只有她才能完全按住这个秘密。 如今风险和本钱全都由韩千户承担,到时候裴元能分多少,就全看韩千户的意思了。 这也不能怪裴元胆小不敢玩,而是这件事牵扯到四五十万两银子的出入,以裴元这小体格根本就扛不住。 四五十万两银子什么概念呢? 若是套用各种穿越小说里,几万两银子玩个魁的估价,确实算不了什么。 这里也不用什么“杭州一姐”当一般等价物了。 户部尚书在今年年底的时候,给皇帝上了一封哭穷的奏折。 奏折里面说,自从霸州民乱之后,流贼到处攻劫,朝廷为了平定叛乱,总共集合了京营、边镇还有各地卫所的官军共计士兵二十余万,战马三十余万匹。粮食和马料的销,仅仅正德六年一年,就支出了九十余万两。 也就是说,假如淮安这一票干成了。 那么短短数日时间里,他们赚的钱,就够养活“官兵二十余万,战马三十余万”整整半年! 也可以换个说法,这笔钱已经多到了,可以让大明朝廷为他发动一场战争,在正德七年单独开一个“裴韩之乱”的副本了。 要是裴元发挥前世的知识,撑得久些,以后初中生历史课还能学到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裴元情不自禁的叉腰。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走着走着停下来,一脸茫然的互相求证。 宋春娘则满心疑惑。 他那么得意干什么? 那样子算大还是算小? 宋春娘没有比较过,但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个反击裴元的利器。 好在裴元也分的清轻重,尽管心中得意,却丝毫不敢对手下透露什么。 江南的驿站系统没受到乱贼的影响,仍旧保持着高效通畅。 按照裴元的估计,顺利的话有个两三天就能赶到苏州。 只不过裴元知道这件事其实急不得,他们现在去苏州,一方面是为了稳住提督苏杭织造太监,一方面是为了吸引视线,给韩千户的秘密动作打掩护。 四人在城外驿站,以南京锦衣卫发出的公文取了马。 裴元原本打算直接经镇江去苏州,平时很少说话的陈头铁却说道,“大人,卑职以往经常跟着东厂在南直隶办差,在赶路上有些心得。” 裴元一听,就知道陈头铁这是委婉的想表达点不同看法。 他也不介意,直接道,“说来听听。” 陈头铁便给裴元说道,“应天府有南京的六部衙门,往来办差的官员很多。周边的驿站里,不管借宿和饮食都很紧张。刚才咱们取马的时候,我大致往里瞧了瞧,这边的驿站已经住满了人。” “而且经过镇江向北就是扬州,向东就是常州、苏州、松江这些繁华地方。不少游学的读书人,往往也会借住官驿。这些读书人有的是靠自己的功名,有的是靠的亲朋师长的官碟,有的则是钱从闲散官员手中买来的。” “咱们锦衣卫虽然不怕他们什么,但若是占不到理,想要将人赶走也不容易。要是一直不能在驿站休整,这一路风餐露宿恐怕也不好过。” 陈头铁这么一说,裴元就明白了。 南京的六部对南方的官员还是有着掌控能力的,比如南京吏部掌握着南方官员的选拔考核,南方的刑部也掌握着南方各布政使司的刑狱,南京的礼部掌握着南方的科举文教…… 这么多官员来来往往,自然会让应天府周边的公立招待所承压。 再加上南方文教兴盛,很多有背景的读书人爱游学,又挤占了不少公共资源。 陈头铁嘴上说的好听,但是他们这种下层的锦衣卫,在那些文官面前能有多大威慑力? 要知道,当天子和大臣们讨论事情的时候,就连掌印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只能像奴才一样站着在一旁伺候着。 他们要是敢在这种地方耍横,最终的结果就是,可能不知道从哪个院子里出来个大佬,三两句话就让他们灰溜溜的滚蛋。 离了官驿,除了不能免费吃住,他们更换马匹也是个大问题。 马这东西娇贵的很,跑的时候是真能跑,跑完了不好好调养,基本就废掉了。 裴元便向陈头铁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头铁说起此事前,已经有了想法。 便对裴元说道,“大人,咱们不如走溧水、溧阳方向,然后从宜兴县的水驿经太湖直达苏州。这样一来,正好可以避开最繁忙的驿路,一路也能更舒服些。” 裴元啥都不懂,见陈头铁说的自信,当即大赞道,“头铁真乃吾之卧龙也。” 四人随即调整了方向,改向溧水方向前进。 或许是这次临时更换路线的原因,裴元一改计划中的不紧不慢,加快了行进速度。 赶到溧水城外驿站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裴元刻意去驿站中看了,见里面住的满满当当。 他向驿丞索要的名册看了,果然有好多自己惹不起的人。 程雷响过来询问道,“大人,咱们是要进城,还是往溧阳方向赶?” 裴元看看天色,若要进城就只能把驿马留在这里。 一来一回,反倒平白消耗精力。 他想了想说道,“去下个驿站看看吧,反正咱们就四个人,怎么都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四人换了马,又继续顺着大路向前。 这次的时间有些赶,路上更加不敢耽搁。 裴元本来还担心宋春娘对这种紧急行军吃不消,回头看了几次,却发现宋春娘策马骑行,比自己想的还要轻松。 眼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骑在最前面的陈头铁拉住了马缰。 “怎么回事?”裴元绕到前面,立刻注意到了发生的事情。 就见大道之旁,一个有几进院落的大驿站正在熊熊燃烧着。 不少住客正哭喊吵闹的从里面抢着行李物资,一些驿卒手忙脚乱的正组织着救火。裴元看了几眼,又瞅瞅天色,脸色略有些难看的向陈头铁打听,“附近还有别的地方能住吗?” “驿站没有了,但是往溧阳那边继续走,有个急脚递的铺子,勉强能够落脚。再不然,就是找找附近有没有能住人的村落。” 急脚递的铺子以传递军情为主,更加类似于荒野中的岗哨点。 倒是找个村落借宿更加靠谱些。 裴元对这边的情况完全一头雾水,便对陈头铁道,“你来带路。” 这次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四人赶路更急。 走出去约莫四五里,就听陈头铁惊呼道,“大人,快看!” 裴元连忙纵马上前,就见远处一个不大的土垒围院正在冒着青烟,看燃烧的程度早已焚毁殆尽。 本该守在这里的士兵也不知去了哪里。 裴元背后冒出冷汗。 他小声的对跟上来的陈头铁和程雷响道,“不对劲啊。” 裴元绝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连着两处地方都意外失火。 纵火的话…… 若说有人在驿站纵火,裴元或许还信上几分。 毕竟能住官驿的非富即贵,找准机会真能大捞一票。 但是朝廷的急脚递只有两三个老军守着,最多也就是养着一两匹用于更换的乘马,根本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平白无故的谁会针对这里? 程雷响江湖经验比较丰富,他连忙提醒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边吧。” 裴元素来是惜命之人,自然从善如流,于是又向陈头铁询问道,“这附近的村落呢?” 陈头铁抓了抓头,“说不好,这边我也就跟着东厂来了几次。要不咱们找找。” 裴元看着已经完全要黑透下来的天色,果断道,“不找了,咱们往回走。” “往回?”三人都有些吃惊。 裴元道,“你们想不到,别人更想不到。再说那处驿站就算被烧了,起码还有那么多人在,总比咱们四个在野外乱窜的强。” 三人闻言都觉意动。 于是众人趁着还能模糊看清路途,连忙又往回赶。 走不里许,裴元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 伸手要摸,正好接住了一滴落下来的雨滴。 裴元讶然道,“下雨了?” 今年可是南北都遇到了旱灾,皇帝甚至还亲自下了内旨,要求应天府和顺天府同时祈雨。 怎么这会儿下雨了? 裴元记得,不是朝天宫的掌宫真人说祈雨不顺吗? 莫非是暴晒鞭打起了效果? 接着裴元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道,“妈的,下雨了,快走!” 现在可是正德六年的年底,大冬天的日子。 裴元等人都没有携带雨具蓑衣,就算是南方稍暖和些,要是被一场凉雨浇透,也够他们几个喝一壶的。 只是这冬日的雨,竟然比夏天来的还急。 急的让裴元几乎以为整个南直隶的雨,都下在了这里一样。而且那雨中似乎还夹杂着米粒大小的碎冰,打的脸颊生疼。 从裴元察觉到下雨,到形成滂沱之势,连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四人很快就被冻雨浇透。 裴元感觉浑身的热气,好像都要被冰凉的雨水带走了,他冻的哆嗦,只能尽力的蜷缩在马背上。 而且更糟糕的是,随着雨势渐大,道路也开始泥泞起来。 程雷响努力策马靠过来大声的提醒道,“大人,要不要找个树底下躲一躲。” 裴元这会儿思绪还没乱,果断拒绝道,“现在是冬天,哪有能躲雨的树?拖的越久越是麻烦,等会儿寒风一吹,冻死伱个狗日的。咱们得赶紧回那个驿站。” 程雷响闻言缩缩头,也不多话了。 好在这里离那驿站不算太远,四人狼狈的跋涉一阵,终于见到了已经烧毁大半的那几进院子。 或许是冻雨来的及时,这驿站还幸运的保留了几间屋子。 只是里面早就挤满了人,就连一些残砖断瓦的屋檐下,也有人在狼狈的躲雨。 四人刚刚策马靠近,就有披着蓑衣的驿卒喊道,“什么人?” 陈头铁上前大叫道,“锦衣卫办差!” 那驿卒救了半天火,又被冻雨淋透,远远看了两眼,就没好气的嚷道,“这里已经烧毁了,另投别处去吧。” 四人闻言齐齐拔刀。 那驿卒吓得险些跌倒,慌慌张张的跑回那屋檐下躲着了。 裴元这会儿冷的牙齿都要打颤,却强行振奋着精神提醒道,“小心,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 四人持了绣春刀在手,戒备的驱马上前,大有见势不对就冲杀过去的意思。 有个驿丞打扮的连忙慌张的迎了出来。 只是噼里叭啦的冰粒子击打的瓦片甚响,裴元也没听清楚他喊的什么。 裴元他们四个这会儿状态极为糟糕,也是戒备心最强的时候。 裴元低声对三人吩咐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接抢先动手!”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应是,宋春娘没有做声,在马上摇摇欲坠,她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体质弱了些,这场冻雨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就在这时,就听见另一处道路也有马蹄声传来。 接着,又有十多个骑马的黑影,狼狈的从雨夜中向驿站赶了过来。 随后就听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从那些骑马客那边传来,“华山派岳清风带弟子出门游历,冻雨难熬,可否在这里借宿一宿。” (本章完) 第82章 殊死一搏 第82章 殊死一搏 裴元这边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好一会儿,就听驿站那边,也有人出来大声道,“这是朝廷的官驿,不和江湖人来往。” 接着,就听到岳清风那强压怒气的浑厚声音,“小女耐不得寒,只让她去檐下避避雨总行吧。” 有人答道,“我们也听过岳掌门的名头,只是朝廷规矩便是如此,何必难为我们这些底下人。” 一问一答间,那驿丞也赶到了众人面前。 他嗓子沙哑的对裴元陪笑道,“各位恕罪,各位恕罪。今日驿站中失了火,又突逢冻雨,卑职前后张罗,实在不是有意怠慢。” 裴元看着他,忽然冷不丁的问道,“是谁阻止我们过去?” 那驿丞一愣。 裴元将绣春刀微微提了提,一道冰冷的雨线,顺着刀刃就流了下来。 那驿丞不知是不是被外面寒风吹的,身子抖了抖,半晌才磕磕巴巴的低声道,“主要是南大司马的意思,这里没有几个能住人的房间了,而且还有不少家眷士子,都在屋檐下躲雨呢。” 南大司马也就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敞了。 裴元看了那驿丞一会儿,问道,“那南大司马是怎么交代的?” 驿丞听出了眼前这人的怒意,小心的说,“南大司马说,此处已经没有片瓦给各位容身,让各位另寻去处。” 南大司马的名头确实有些惊人,但是四人被冻雨淋透,如今还要摸黑冒雨在荒野中去寻宿处,就算侥幸不被冻毙,恐怕也要人人大病一场。 陈头铁便破口大骂道,“现在就赶我们走,岂不是要我们的命?最少也要等我们烘干衣裳,备好蓑衣吧?” 那驿丞不敢答话,也不应声。 裴元的心情极度恶劣,他看了那边矗立在雨幕中的那十多个黑影,回头对三人吩咐道,“等我。” 说完,轻轻策马向岳清风那边去。 裴元不知道岳清风这会儿是什么心情,等到了华山派那群人面前时,就见他们在雨中沉默的注视着驿站中的亮光,眼中像是跳跃着火。 岳清风和裴元之前设想的完全不同,他四十多岁的样子,相貌长的不赖,豹头燕颔,体型甚是雄壮。 这位华山掌门整张脸上的神情收敛,略带深沉,像是一只随时会应激的豹子。 见到裴元过来,华山派立刻有人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十多人的视线都注视在裴元身上,裴元毫无惧色,放马上前,“我乃南京锦衣卫千户。” 就有人回应道,“我们江湖人不和朝廷鹰犬打交道。” 裴元不理会那人,看着岳清风沉声道,“你的人要避雨,我的人也要避雨,一起想个办法吧。” 岳清风确实不想理会这个朝廷鹰犬,但是回头瞧瞧后面瑟瑟发抖的女儿,默然片刻,开口问道,“你想要怎样?” 裴元早已下定决心,他的目光在这伙人背上用布包着剑上扫了两圈,一字字的对岳清风道,“伱们是拿剑的,我们是拿刀的,我觉得我们不该被拿书本的,冻死在荒野里。” 岳清风神情一震,目光锐利的打量着裴元,“你什么意思?” 裴元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岳清风。 岳清风和裴元对视了一会儿。 两人都不敢说接下来的话题,只是他们眼中那不可遏制的勃勃野性,却没有他们表现的那么克制。 裴元轻轻策马往远处走了十来步,岳清风回头吩咐道,“都不要动”,随即策马跟了过去。 两人仅谈论了几句话,就各自分开。 等回了三总旗那边,裴元沉声道,“走。” 陈头铁不甘心道,“大人,要不要设法见见南大司马,不行就抬出韩千户的名头试试。” 裴元冷笑道,“不必了。” 随即策马向远处去。 三总旗无奈,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华山派那边的十多个黑影也仿佛放弃了一般,慢慢调转马头,往来路撤走。 等到那驿站的光亮完全消失,裴元才勒住马匹,停了下来。 随后在冰冷的雨水点滴中,解身上的衣服。 “大人!”三总旗都吃了一惊,不知道裴元这是发什么疯。 裴元身上的衣吸饱了雨水又湿又重,裴元将衣服脱了,从包袱里换了一身往日穿的单薄旧衣。 接着,将从刘七那里得来的霸州刀,一层层解去束缚。 程雷响和陈头铁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们的喉咙有些发干,但也毫不犹豫的下马换衣服。 宋春娘的睫毛上都已经开始结冰了,她哆哆嗦嗦的也想下马。 裴元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用了。” 接着安排道,“等会儿陈头铁和我走一趟,程雷响和宋春娘你们两个在外随时接应。” 裴元的眼睛看着三人,“若是事情成了,你们就忘记今晚的事情。若是事情不成,咱们四个就亡命天涯去吧。” 宋春娘也听明白了,她毫无惧色的咬牙道,“我也去,殊死一搏,也比在这里冻死强。” 裴元严厉的扫了她一眼。 宋春娘心中一颤,没敢再坚持。 等裴元和陈头铁换好了衣服,两人又割了一块布,将头包的只露一双眼睛。 裴元拿着霸州刀,陈头铁只有绣春刀可用,两人都上了马,向那驿站的方向驰去。 离得近了,就有四五人,从黑乎乎的雨幕中过来汇合。 裴元对江湖事不太懂,询问几人道,“用谁的名号?” 全身包在黑衣中的岳清风低沉道,“白莲教。” 裴元也不在意是谁,无非是个名头。 他对华山派众人警告道,“里面有一个人,是南京的兵部尚书王敞,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杀他,不然这乱子就通天了,谁都不会好过。” 岳清风显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开口询问道,“那兵部尚书长的什么样?” 裴元还真知道点八卦。 那王敞身子矮小,又喜爱虚荣,于是将纱帽作高顶,鞋着高底,舆用高扛,世人呼为三高先生。 裴元便道,“其人养尊处优,身材短小,应该不难认。我若见了,会呼喊给你,免得杀错了人。” 岳清风道,“甚好!” 众人在冻雨中,体力迅速的消耗。 他们也不再浪费时间,各自亮出武器,直接策马向那驿站冲去。 高速驰马的动静确实不小,很快就有驿卒穿着蓑衣,打着灯笼迎出来呼喊。岳清风马快,上去一剑就挑断了那驿卒的喉咙。 那驿卒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扑通栽倒在泥水里,那罩着的灯笼也丢在地上,很快熄灭。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檐下躲雨的人看见,不由大声尖叫起来。 裴元见岳清风先见了血,心头松了口气,毫不犹豫的也快马跟上。 华山派众弟子则一边冲杀,一边大声呼喊起来,“白莲圣教在此,还不跪下投降!” 听到是白莲教作乱,原本还有些狐疑的众人,都慌乱大喊着,向驿站中仅剩的几间屋子冲去。 那屋子里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想要探头向外张望。 等到发现那些原本在檐下避雨的士子和官宦家眷,想要往屋里冲时,再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原本只有几个南都大员休息的房屋,瞬间被挤的满满当当。 有一个正在陪兵部尚书王敞说话的户部郎中见了又惊又怒,“胡闹,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少人慌乱的大叫道,“白莲教杀来了!” 这一下,原本在屋中毫不知情的王敞家眷,也跟着慌乱惊叫起来。 王敞毕竟是主兵的大员,开口大喝道,“什么白莲教?白莲教不去占州夺府,不去打家劫舍,来抢一个驿站干什么?!” 接着喝问道,“陈百户何在?你去将来贼拿来见我!” 王敞这次出行,可是带了几十人护卫的,再加上驿站中本就配有一定数量的驿卒,若是几个蟊贼,根本就不足为患。 王敞喊了两边,见无人回应,不由心慌起来。 这时才有人说道,“陈百户不知去哪里躲雨了。或许是在后面过了火的那几间院子里。” 原来,这驿站遭火,焚毁了大半。 王敞和其他几个官位高的,自然优先更换了房屋。 他们有些还带了女眷,又都是持礼甚严的,生怕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传出什么不好的话,自然以此为名头,谢绝了其他人进屋避雨。 就连那些寻常的小官、举人都没机会进屋,何况陈百户区区一个武官。 于是陈百户只能带着满腹怨气的手下,去那过了火的院子里,找地方躲一躲。 尽管头上只有零星的瓦片挡雨,好在那些被烧黑的墙垣夹角却能勉强避风。 王敞还没找到陈百户护卫,那些在檐下没处跑的人,已经哭爹喊娘的大叫道,“杀过来了!” 接着,那本就在救火中被损坏的驿站院门,被一下撞开,一个穿着黑衣骑着骏马的蒙面人,纵马直接冲进了院子。 王敞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又大叫,“拦着他。” 许多驿卒早被之前的乱子惊动,聚在了一起。 听到里面上官的大叫,只能硬着头皮,举着长枪向前猬集。 最先冲入院中的岳清风,手中寒光一闪,一道凌厉的剑气切开雨帘,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些驿卒斩去。 有些反应快的,见了这身手,早就抛下武器乱窜了。 一些仗着人多胆大的,转眼间就被削断了手腕,将地上流淌的雨水染成红红的一片血色。 这时,驿站内外的哭喊声越发的震耳欲聋了! 这声音早惊动了在后院深处躲雨的陈百户,他提一口刀,带着十来个人匆匆的从月门赶了过来。 裴元和其他人正好也策马冲入驿站的前院中。 裴元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制造混乱,然后打穿出去。 他对岳清风喊道,“分两个人去拦住他们,咱们先杀几个,扬我圣教威名。” 岳清风挥挥手,立刻有两个武艺精悍的弟子去拦人。 裴元见几间屋子里躲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他索性直接策马硬冲上去。 五六百斤的大马,被鞭打着硬生生的撞进了塞满人的屋子里! 裴元怕人留意自己,纵马冲入房内,立刻挥舞着霸州刀开始乱砍。 刀锋落处,带出一串串鲜血。 那些躲在屋子里的人,见白莲教恶徒真敢胡乱杀人,又赶紧哭喊挣扎着,从门窗向外逃窜。 裴元看着他们那踩踏逃窜的疯劲,也有些生怕他们会把已经失去了机动的马匹推倒。 他只能虚张声势的一边乱砍,一边策马冲出屋去。 好在陈头铁一直留意着裴元这边的动静,及时的放弃追杀的目标,过来将裴元稳稳的接应出来。 等到裴元冲到驿站院子中一看,岳清风和他带来的那些华山弟子,正在四处大肆的屠杀着。 那些原本躲在各个房间里的人,已经开始满院乱窜,向外逃跑了。 裴元见到有人甚至要冲到了王敞跟前。 他连忙大叫提醒道,“居中高坐的是王敞!” 岳清风已经杀红了眼,听见裴元提醒,才注意到远处的王敞。 王敞瘫软在座上几乎动弹不得,好在他也有几个忠仆,听到有人喝破王敞的身份,连忙将他背起,向外面逃窜。 裴元见王敞逃窜的方向正有个华山弟子堵截过来,百忙之中,赶紧又连忙大叫道,“戴高帽的是王敞!” 那华山弟子会意,手底下立刻开始放水。 那王敞却不知道,他趴在那忠仆背上,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和力气,慌手慌脚的将头上的高冠去掉。 裴元这会儿估摸着造成的恐慌已经够了,便要示意岳清风赶紧撤离。 却不想一回头,见那堵着陈百户那十来个人乱杀的两个华山弟子,以精妙剑法挑飞了陈百户的长刀。 那长刀哚的一声,好巧不巧就扎在了背着王敞的那忠仆身上。 那忠仆哇的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 他背上的王敞也在泥水中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裴元想着王敞死在这里的严重后果,不由急躁起来。 他砍翻了面前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再次厉声提醒华山派的众人,“穿高靴的是王敞,别他妈弄错了!” 那些华山派众人还没给出回应,就见浑身抖如筛糠的王敞,正在泥水里费力的脱着靴子。 裴元气的简直要吐血。 他妈的,老子以德报怨辛辛苦苦保你狗命,你他妈还拆老子的台! 脑中一热,竟直接纵马向王敞踏去! (本章完) 第83章 尊重和妥协的价值 第83章 尊重和妥协的价值 大明王朝的南大司马,面对裴元踏来的马蹄,竟然直接不顾形象的原地打起了滚。 裴元大感畅快,总算出了刚才那口恶气。 他也不敢当真行凶,见恐慌已经营造的差不多了,向着岳清风呼哨一声,就打马往外走。 岳清风能当上一个江湖大派的掌门,又能是什么善茬? 突袭灭门的事情都干的不少,何况只是这种靠屠杀来营造恐慌的小活。 这次行动之前商定的以裴元为主,见他撤走,岳清风不慌不忙的以密语喊了几句,那些华山派的弟子听了,纷纷舍了对手,开始撤离。 裴元策马出了驿站,在寒雨中刻意等了岳清风一会儿。 岳清风提着剑,独自骑马上前。 裴元捏了捏挂在马鞍上的袈裟包袱,心中多了几分底气,等岳清风靠近,便开口道,“我希望你们华山派,忘了今天的事情。” 岳清风不答,目光沉静的盯着裴元,“门中有两个弟子是别人的卧底,等会儿我会处理掉。你那里呢?” 裴元回道,“放心好了。我这里的人要是出事,都是满门抄斩的结果。” 岳清风微微点头,又向裴元询问道,“岳某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 裴元看着岳清风笑道,“不着急,反正等会儿还会再见。” 说着,裴元将包裹里的袈裟拽出一个角,半开玩笑的说道,“别乱来,不要找死。” 岳清风那沉静的目光,打量了那血腥气浓重的袈裟一眼,又挪回裴元脸上。 就在这时,那袈裟忽然像活物一样蠕动了一下,想顺着裴元的手往上爬。 岳清风这才悚然一惊,不自觉的拉马,向后退了两步。 等到稳住心情,岳清风明显谨慎了不少,沉声缓缓道,“原来是那魔头手下,只是单凭一点邪门歪道,也莫小觑了天下人。” 说完,岳清风便策马离去。 裴元倒有些淡淡的不爽,什么魔头,韩千户很香的好嘛。 等到带着陈头铁和接应的二人会合,裴元也不耽搁工夫,直接将原本的那一身换上。 换完了,忽然想起一事,对陈头铁说道,“对了,那个驿卒还有驿丞?” 陈头铁道,“都杀了,大人放心,我认人很准。” 裴元这才点点头。 那两个都是见过他们的,能趁乱杀了,多少起点掩饰作用。 虽然,裴元也没指望这事儿能做的天衣无缝。 裴元希望能用满院的鲜血,让兵部尚书明白,尊重和妥协的价值。 如果王敞仍旧想把他们逼上绝路,那没有活路的裴元,还将策马向他踏去! 等裴元和陈头铁在寒雨中换好衣服,裴元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状态大幅消耗,已经拉起了警报。 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他的身体在发热,正在努力自救。 裴元摸摸在寒雨中滚烫的额头,不敢再耽搁了,“走!” 四人四马踏着积水和泥泞,再次向驿站而去。 相比上一次的狼狈,他们这一次更加狼狈,但是气势却完全不同! 四人四马,仿佛要踏平眼前的一切一样。 等到了冲出雨幕出现在一片混乱的驿站前,那驿站中正庆幸劫后余生的众人,不由惊骇起来,“他们又来了!” 眼前不少人,不顾寒雨往荒野里逃窜,程雷响上前大喝道,“我们是锦衣卫的人!这里怎么了?!”或许是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那些把心悬起来的家伙,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了。 一些原本视厂卫如妖邪的读书人,想起锦衣卫的赫赫恶名,竟然喜极而泣道,“锦衣卫来了,总算有救了!” 四人也不停留,通名之后,就策马向驿站冲去。 或许是这一幕太有即视感了,就算明知道这些是朝廷官兵,那些在屋檐下躲雨的人,仍旧吓得屁滚尿流的避开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裴元等四人冲到檐下,一起下马。 程雷响则大叫道,“驿丞呢?过来验视我们的公文。” 裴元任由程雷响去打交道,默默观察着附近众人的一举一动。 忽然,他发现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驿马。 他的脸色沉了沉,飞快的看了宋春娘一眼。 宋春娘正抱着胳膊打哆嗦,看到裴元瞧自己,立刻顺着他的眼色向那读书人看去。 旋即会意。 裴元低声道,“把马送到马厩里去。” 反正这四匹马也快跑废了,送入马厩之后,等明日这些人一哄而散,早不知道被人骑到哪个驿站去了。 宋春娘牵马离去。 驿站中的人听说来的是锦衣卫,总算有人敢出来询问了。 程雷响便道,“刚才来寻住处,听驿丞说没有空闲,南大司马让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可是这雨太大,我们只能先回来,再问问南大司马的意思。” 那陈百户听提到南大司马,连忙进去回报。 王敞刚才在追杀中滚了一身的污泥,正在屋中换衣擦脸,听说之前被赶走的锦衣卫去而复回,心中忽然打了个突。 他从门缝中偷瞄了一眼,隔着雨幕和夜色向院门望去,忽然觉得其中一个模糊身形,有些莫名的渗人。 他的心颤抖起来。 这时,正好陈百户过来说道,“大司马,刚才被赶走的几个锦衣卫又回来了。要不要将他们留下?若是那些白莲教恶贼再来,也好有人可用。” 王敞心中却是明镜一般。 如果将那几个锦衣卫赶走,那些白莲教徒是一定会回来的…… 王敞心中觉得又是屈辱,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他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等到陈百户再次询问,才强迫着自己发出声音,“让、让他们进来吧。” 陈百户听了并没多想,反倒觉得欣喜。 有了这几个锦衣卫,他心中可踏实不少。 锦衣卫奸邪凶名在外,可比他们这些卫所兵强多了。 陈百户有心巴结王敞,主动说道,“卑职该怎么安排他们?要不要让他们在门外为大人值守?大人也能睡个好觉。” 王敞听了这话,真恨不能把陈百户揪进来打一顿。 他连忙强压怒火道,“不必了,随他们去哪里吧,莫要怠慢了。” (本章完) 第84章 王敞的觉悟 第84章 王敞的觉悟 陈百户不明白这南大司马,怎么忽然这么通情达理了。 正要离开,忽然又听到驿站外,又有大群烈马践踏泥泞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顾不得请示王敞,就捏着腰间刀,向驿站门前奔去。 那些原本因为锦衣卫的到来,慢慢聚拢回檐下躲雨的人,又开始四下逃窜。 这时,就听到岳清风那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岳某百般无计,仍求朝廷垂怜。” 陈百户哪敢做这个主。 这驿站本就是为朝廷官员、家眷、以及读书士子服务的,完全没有容留江湖人的道理。 他连忙又回去询问南大司马。 却听王敞叹了口气,答道,“都是大明百姓,本官岂能让他们冻毙荒野,让他们尽管进来吧。” 陈百户拿了主意,这才向驿站外喊道,“大司马开恩,尔等可以暂且过来避雨,只是当自识卑贱,莫失了分寸,冲撞了各位贵人。” 好半晌,才听岳清风悠悠答道,“那就多谢大司马开恩了。” 说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人都挤到檐下下马。 那檐下原本挤的满满当当。 后来被他们蒙面杀了一批,又胡乱逃到荒野里一批,还有一些刚才躲进了官员们的屋子里就赖着不肯出来的。 这会儿倒是腾出空来了。 裴元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目光落在院中那些已经摆的整整齐齐的死人身上。 随即脸色一变,开口向陈百户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陈百户连忙心有余悸的解释道,“之前有许多白莲教妖人前来作乱,杀了好几个朝廷命官,还有些举子和官眷。” 裴元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大幅度的愤怒,“白莲教?那正是我们千户所的管辖范围!可恶!” 接着,盯着陈百户说道,“这案子本官接了,随后会向南京锦衣卫记档。你去为我寻个房间,准备纸笔,本官现在要录口供。” 说着示意了下程雷响。 程雷响立刻把自己的腰牌给陈百户扔了过去。 陈百户一脸懵的接过那腰牌,看到上面那镇邪千户所的名号。 他虽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部门,但是“镇邪”两个字,和“白莲教”一联系起来,就显得很对口。 只是他官职卑微,哪敢应承此事,只能小心的问道,“现在都那么晚了,还下着雨。要不,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程雷响上前,一把夺回自己的腰牌,冷声说道,“这么说,你愿意担下此事的责任了?” 陈百户大惊,“卑职不敢,还请等我回报南大司马再说。” 裴元也不为难他,看着陈百户奔向王敞待着的那间小屋去。 他还有心情回头看程雷响一眼,“岳清风要过来了。” 程雷响抿了抿嘴唇,脸上有些慌乱无措,又有些终于要面对的释然。 这时,倒是宋春娘先回来了。 她看着裴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条细绳团好,塞进了袖子。 裴元松了口气,他并不担心那些识趣的聪明人。 可不识趣的人,必须要变成死人。 陈百户又冒雨跑了过来,“大司马想知道锦衣卫领头的是哪位?”裴元也不怂,按刀向前一步,“本官是南京锦衣卫的千户裴元,他们几个是我的人。” 隐藏行迹没有意义,除非他们现在就冒雨离开,不然他们的身份根本瞒不住。 遮遮掩掩反倒是落人把柄。 陈百户看着裴元说道,“大司马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裴元微微皱眉,却也无法拒绝。 他便按刀上前,去了王敞门外,随后恭敬说道,“锦衣卫千户裴元,见过大司马。” 便听王敞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原来是裴千户。” 过了片刻,又听王敞说道,“把伱叫来,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了,别人告诉我的一件事情,所以想和你分享一下。” 裴元满头雾水,这家伙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就听王敞说道,“前些天,我和南京的吏部天官王华,说起了霸州民乱的事情。” “我对王华说,刘六刘七等草莽之人,只顾血勇,裹挟民乱,让河北局面糜烂不堪。百姓比起之前,还没有活路。我当向朝廷上书,要求打击豪强,搜捕那些江湖人物。” 裴元不做声,他等着王敞后面的话。 王敞隔着门,继续说道,“王华告诉我,他对此事的看法不同。” “他对我说,大明的百姓是最恭顺不过的,哪怕一个寻常的小吏就能让他们敢怒不敢言。更是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种说法。” “那些县令、府尹,毫不体恤怜悯百姓,唯一怕的,就是掌握他们前途命运的上官。” “可王华这个上官呢,每日则为那些纵马而来的暴民忧心忡忡,担心受此拖累,不能享受这人间富贵。” “王华对我说,他最恨的就是那些把顺民变成暴民的人。” “之前,我还有些想不明白,今天我懂得王华的意思了。” 王敞微微慨叹道,“还是要给人留条活路啊。” 正是因为他的傲慢、不屑、毫不怜悯,让原本恭顺的请求借宿的锦衣卫,瞬间就变成了用马踩踏他的暴徒。 王敞今日再想起王华那话,忽然觉得特别有滋味。 那些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想过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吗? 裴元听出来王敞的意思,但是他有些不敢置信,连忙道,“卑职不懂。” 王敞沉默。 你别不懂啊,你要是不懂,那我就危险了啊。 他显然也怕裴元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惹的这货再来砍自己,连忙说道,“今日的事情,让我感受颇深,便算了吧。” 裴元见王敞点破,心中微震,连忙躬身道,“卑职感佩不已。” 随着裴元躬身施礼,一条信息提示弹了出来。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 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三百六十五天(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裴元一怔。 居然踏马的刷出人情债了。 随即他心中狂喜,这么说,王敞受到了刚才的刺激,怕把这些亡命之徒逼上绝路,已经决定放过此事了? (本章完) 第85章 行事严密 第85章 行事严密 不管是王敞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这货打定了主意要“秋后算账”,对裴元来说,都算是暂时度过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然而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裴元见完了王敞,面无表情的转身,毫不理会陈百户的阻拦,直接提刀将一个房间清场。 躲在那房中避雨的官员士子,刚刚经历一群乱贼砍杀,早就被吓破了胆,没了心气劲儿。 见裴元提刀进屋,直接一哄而散。 裴元清场之后,对陈头铁吩咐道,“去取东西来生火,再去看看灶台还能用吗。若是那边淋在雨里,就在这里架个锅,烧点热汤。” 回头想找程雷响,却见他满是尴尬的跟在岳清风身后。 之前的时候,两伙人是从不同的路口到达驿站。 裴元去找岳清风交涉的时候,是单人独骑。 突袭驿站的时候,裴元怕节外生枝,也是选择和陈头铁联手。 加上黑夜和雨幕的遮掩,两边都没能照面。 程雷响倒是早知道岳清风在那边,提前有了心理建设,但是乍一见面,还是有些心虚。 岳清风没有理会程雷响的意思,只淡淡道,“程少侠现在是官府的人,何必和我们江湖人不清不楚?淮上十三英的游魂,还在等着令尊去祭奠呢。” 话题说到了程知虎,程雷响也不知该怎么接了。 华山派诸多弟子也面上尴尬。 有些人不敢理会程雷响,有些则小声的叫一句“大师兄”。 程雷响竭力不敢去看的岳承影,也心情复杂的轻声叫了一句,“大师兄。” 程雷响讷讷的“嗯”了一声,努力想要表现的洒脱世故,却觉得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对。 岳清风不再理会程雷响,和门下弟子们,毫不客气的将一个房间清了场。 事情已经做下,这会儿还有什么敬畏之心? 原本趾高气昂的让岳清风“自识卑贱”的陈百户,也仿佛才明白眼下的处境。 他见锦衣卫都不吭声,只得无视了那些官员士子求助的目光。 裴元心中就有些不爽。 他对程雷响呵斥道,“快滚过来吧,别在那丢人现眼了。” 程雷响总算有借口不用在岳承影面前继续狼狈了,逃也似的来到裴元这边。 裴元心里明白,他和几个手下的身体状况,已经很是糟糕。 这会儿众人,全靠一股劲儿硬顶着。 不说别人,他现在已经有脑袋昏沉的迹象了。 等会儿若是彻底发烧迷糊起来,只怕等再清醒过来,很多事就迟了。 裴元让程雷响去各屋里搜罗来一些纸笔,随即在屋中放下一张桌案,开始为这次白莲教的恶行做笔录。 宋春娘帮着陈头铁毁掉了一些家具,直接在屋里点起火堆。 又做好架子,将一口铁锅吊在上面。 随着屋里渐热,离火堆最近的宋春娘反倒冷的打起了摆子。 裴元知道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将众人的包袱都扔给她,口中吩咐道,“你来,帮我们烤一身能替换的衣服。” 宋春娘知道众人再穿湿衣,事后肯定会大病一场,这会儿是人人尽力的时候。她也不顾身体返寒,咬牙坚持着在火堆旁为众人烤上衣物。 裴元在宋春娘翻自己包袱的时候,就看到唐伯虎那副春宫仕女图已经被雨水泡坏,心中难受的像是刀割一样。 这踏马是一百两啊!!! 本就头脑开始昏沉了,情绪越发的差。 他拍着桌子暴躁道,“所有人都要口供,一个都不能少!程雷响你去叫人!” 程雷响出去,很快就驱赶了些官员、士子来到这边。 陈头铁去厨房寻了米,在锅里煮上,随后帮着程雷响维持秩序。 最先进来的,乃是南京工部署郎中杨玮。 裴元强撑着向那工部署郎中询问道,“你是朝廷官员,自然该鼎力配合我们锦衣卫办案。刚才白莲贼子肆虐,杀伤了那么多人,伱可有什么线索要交代的?” 那杨玮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本官当时入睡不久,被人喊醒时,已见那些白莲教匪冲进了驿站。本官手无缚鸡之力,躲闪尚且不及,哪敢往前凑。” 裴元皱眉,正色问道,“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杨玮思索良久仍是摇头,“那些人都蒙着脸,看不出什么特征。” 裴元松了口气,将杨玮说的录下,让他上前画押。 等他画押完了,又对他警告道,“若是以后,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就把你当白莲教匪的同党拿办,让你尝尝诏狱的滋味。” 杨玮慌忙道,“本官就知道这些,绝无隐瞒。” 等杨玮出去,程雷响又唤了旁人进来。 裴元依旧是追问那些人有何线索,让他们描述那些白莲教匪有何特征。 许多读书人从小就抱着书本长大,见过的世面不多,本就胆怯懦弱,当时天黑着又下着寒雨,逃命都顾不得,谁还有心思去看那白莲教匪什么样子。 裴元询问一番,便叫他们在口供上画了押。 其中也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岔子,一个江西来的秀才回答完之后,无意中看了那些正烤的衣物一眼,忽然发现其中两件似乎极其眼熟。 裴元立刻把严厉的目光看向宋春娘。 脑子已经有点迷糊的宋春娘,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匆忙将那两件衣服收起。 裴元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个秀才,低头念了念刚才登记的东西。 “你叫欧阳必进?吉安府安福县人?” 那秀才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一切! ——现在正审他们的武官,分明就是刚才冲进来胡乱杀人的“白莲教匪”! 如今这伙人不但公然行凶杀人,而且还回头跑来挨个梳理幸存者,寻找有没有留下破绽。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这帮人还让人留下口供画押。 这样就算事后有人想起什么不对,想要翻供,也可以凭借今天的档案,给那人扣上一个出尔反尔,别有居心的帽子! 如此胆大包天,如此行事严密! 至于能提供出线索的…… 那秀才看着目露凶光,按刀盯着他的程雷响,双腿情不自禁一软,瘫倒在地。 裴元拿起笔就要将刚才那行涂掉。 头也不抬的对程雷响吩咐道,“扶他出去!” 那秀才本就是怯懦之人,闻言如遭雷击,连忙膝行上前,嚎啕大哭道,“学生还没画押,学生不走。” (本章完) 第86章 0086这是什么牛马?! 第86章 0086这是什么牛马?! 裴元冷冷的看着那抱着自己大腿痛哭的秀才,“画什么押?” 那秀才害怕的涕泪横流,大着胆子对裴元说道,“大人让我画什么押,我就画什么押。” 裴元又低头看看江西吉安府这几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 欧阳必进连忙答道,“学生今年二十岁了。” 裴元“嗯”了一声。 随口道,“二十岁就能在吉安府这种地方考上生员,你的学问还算不赖嘛?” 欧阳必进拼命的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学生还是本县案首。” 裴元立刻来了兴趣。 在明朝这个时代,一个江西吉安府出来的县案首,几乎意味着这是一个妥妥的进士苗子。 进士是什么? 进士就是,哪怕裴元仕途登顶,也只能站着听他们和天子对话的人。 裴元之前不知道挖空了多少心思,想要和孙克定这个进士结盟。 可是就连孙克定这种被罢官的家伙,都视裴元如无物。 若不是裴元拿谷大用狐假虎威,恐怕孙克定压根不会有和裴元合作的后续。 如今一个进士胎儿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裴元如何能不动心? 欧阳必进被那凶人的灼灼目光盯着,内心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点。 裴元伸手将欧阳必进扯起,将笔递到他手里,口中说道,“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伱来。” 欧阳必进看着那管笔,就像是看到了毒蛇一样,吓得往后一缩。 接着,欧阳必进就听到了身后兵刃抽出刀鞘的轻微摩擦声。 他吓的连忙大叫,“我写!我写!” 裴元见他哆哆嗦嗦的接过笔,便将他拽到椅子上,自己站在一旁看着。 欧阳必进看着眼前的纸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落笔,先是将自己的供词补全,随即画了押。 裴元示意了下。 程雷响又出去拽进来一个幸存者。 正好此时锅里的米熟,陈头铁满满的盛了一大碗,放到裴元身边的桌子上。 裴元便捧起那热碗,一边听着欧阳必进问话,一边慢慢的啜着。 那欧阳必进果然不愧是能考出县案首的聪明人,自从想明白了这几人办的勾当,向那些幸存者询问的时候,句句问到点子上。 而且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被拉下水的原因,他一心要把今日的事情做成铁案,免得日后牵连他。 问话间,不但努力排查着幸存者的情况,还故意用言辞诱导,模糊着那些人的记忆。 裴元看了一会儿,眼皮就止不住的打架。 感觉只是略一瞌睡,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好久,裴元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 他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迅速的的伸手去摸腰间的刀。 就听那人声音颤抖的说道,“大人,是学生啊,是欧阳必进啊。” 裴元这才恍惚过神来。 他仍旧觉得头脑昏沉,烦闷欲呕,伸手摸了摸,额头仍旧滚烫。 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干的,似乎是睡着后被人更换掉的。 他伸手一撑,从一块木板上坐起身来。 左右一看,便见离得极近,就是一个大火堆。程雷响、陈头铁和宋春娘都或倚或靠在附近睡着了。 裴元心中有些后怕,却也没有责备这三个的意思。 他们这一晚都消耗了极多的精力,身体状态也大幅下降,不是单纯靠意志就能撑住的。 裴元收回目光,就见欧阳必进正忐忑的看着自己。 裴元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开口问道,“什么事情?” 欧阳必进小心翼翼的将一叠纸张递到裴元面前,“回禀大人,学生已经做好笔录了。有问题的几个,学生已经单独记录在最后面那张了。” 裴元愣了愣,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 他接过那叠口供,捏了捏厚度,又随手翻了下那按满手印的纸张,诧异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欧阳必进粗略估计了下,谄媚的答道,“回大人,应该是寅时了。” 裴元默算了下,也就是说,这货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从昨晚九点多钟,干到了凌晨四五点? 而且,还把老子想要的口供造好,顺便抓出了有隐患的幸存者。 他看着欧阳必进,目露震惊。 这是什么牛马?! 欧阳必进见裴元盯着自己不做声,心里又有些发毛了,“大人?” 裴元将那叠纸递到欧阳必进手中,说道,“还有瑕疵。” 欧阳必进吓得颤颤接过,“学生不懂。” 裴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好,跟我过来。我要教你一个道理。” 说着想要起身。 身体摇晃了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欧阳必进连忙上来搀扶,裴元看着他说道,“这个道理就是,第一莫作。” 裴元推开房门,外面的寒雨已经停了,天上甚至还有点滴几个星星。 只是雨虽停了,那清新潮湿的寒意越发侵人。 裴元回头,眼芒中凌厉着刀锋,“第二莫休!” 欧阳必进瞬间意识到了裴元想干什么,额角渗出了几颗汗水。 驿站仅剩的几间房间的檐下,歪七扭八的挤着睡了很多人。 裴元推门出来,立刻惊醒了几个。 裴元也不理会他们,带着欧阳必进来到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敞的房门外,随后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才有人气急败坏的问道,“何人打扰大司马休息?” 裴元沉声道,“锦衣卫千户裴元为白莲教行凶一事,录取口供,现在只剩下大司马本人的了。” 里面那人听是那些杀千刀的锦衣卫,慌张道,“大司马已经睡了,明日再说不迟。” 欧阳必进看向裴元。 裴元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口气强硬的说道,“把他叫起来。” 接着,还没等里面人回话,裴元就看到了一条信息弹出。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 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本章完) 第87章 欧阳必进的投名状 第87章 欧阳必进的投名状 欧阳必进带着兵部尚书画押过的文书从门里出来,脸上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撼之色。 裴元捏着手中那叠纸,丝毫不在意会被门中的人听到,直接向欧阳必进教学道,“看见没,这才叫铁证如山。” 欧阳必进回头看看门里的兵部尚书,再看看主导这一切的裴元,一种不可战胜的强大,深深的印到了他的心底。 他忽然有一种很狗腿的冲动。 于是不自觉的主动提醒裴元道,“大人,最后一页还有几个没处理好。” 裴元给了欧阳必进一个赞赏的眼神。 懂事! 他回了那屋子,摇醒了宋春娘。 宋春娘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她的状态也很糟糕,身上摸着滚烫。 只是,实在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们几个里,程雷响的功夫最高,但是刀剑都长,容易闹出动静。 真正干脏活,还得是宋春娘的身手利索。 现在雨已经停了,等到天亮之后,说不定这里的人就四散了。 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裴元给宋春娘简单的说了下,随后盯着欧阳必进道,“你帮着她认人,把麻烦处理掉。” “我?我?”欧阳必进吓了一哆嗦。 刚才他只是慕强的舔狗心态发作,没想到裴元会让他这么深度的参与此事。 欧阳必进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懊丧。 只不过,裴元已经铁了心要拉他入伙,怎么能不让他交投名状。 “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今次来不及了,等到下一科,我会全力帮你考上进士,早日步入朝堂。” “好好跟着我做事,少不了伱的好处。相信你应该不会怀疑我的实力吧?” 欧阳必进的见识不多,刚才那兵部尚书被拿捏的画面,又实在太毁三观,一时间心情很是错乱复杂。 他自问,凭他的能耐,恐怕这辈子撑死也就是做到一部尚书了。 可是做到一部尚书又能怎样? 这裴千户根本强的不可抗拒吧? 再想着,这伙人是先在驿站里纵马屠杀,又敢公然来灭口的狂妄凶徒,欧阳必进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都、都听大人的安排。” 裴元扬了扬下巴,欧阳必进就如丧考妣的领着宋春娘出去了。 裴元心神微松,靠在火堆边迷糊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宋春娘回来了。 出去这一趟,让她浑身冷的哆嗦,见裴元在火堆旁睡着,身上看着就很热乎的样子,于是缩过身子靠在裴元怀里沉沉睡去。 欧阳必进脸色苍白的在门外坐了许久。 他脑海中浮现着那一个个被宋春娘用细绳勒住的脖子,拖走的尸体,还有自己一次次伸出的手指。 他抓着脑袋想哭,又不敢弄出声音。 门外的寒冷一点一点的浸透着他的身体。 欧阳必进紧紧的抱着自己,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从门缝里望着里面的火堆。 他的脑子在怔怔想着,如果离那些凶徒近一些,是不是就会暖活一些。 等裴元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脑昏沉的越发重了。 身上滚烫,偏又害冷的厉害。 陈头铁和程雷响在烤着火小声说话,宋春娘身上裹着厚厚的甲、罩甲,只露着一个发烧的泛红的小脸。裴元听着声音,向陈头铁询问道,“外面又开始下了?” 陈头铁和程雷响发觉裴元醒了,都道,“好像比昨晚那会儿还大。” 陈头铁说完就剧烈的咳了一阵,程雷响的状态倒是还好。 裴元看向宋春娘,“昨晚的事情,今天没传出什么话吧。” 宋春娘呆呆的,对裴元的话充耳不闻。 她昨天本就烧的厉害,中间还出去干了趟活,现在病情越发重了。 程雷响主动道,“我问那秀才了,他出去兜了几圈,说是根本没人注意。” 裴元点点头询问道,“尸身抛哪里了?” 程雷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尸身扔到院子里了,和白天死的那些人混到一块了,只要不挨个翻腾,发现不了什么。” “早上的时候天晴了一小阵,有些不敢继续留下的,都急着离开了。” “他们素不相识,更加不清楚少了哪些人。” 裴元松了口气,又问道,“离开的人多吗?” 程雷响摇头,“不多,很多人都生了病,想走也走不了,要是再这么下一天雨,不知道有几个能熬住的。” 裴元的精神头耗的差不多了,闭上眼睛默默复盘昨天的事情。 和岳清风突袭驿站,无非是挣扎求活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事后裴元竭力将罪证抹除,也几乎是做到了所有该做的事情。 唯一不美的就是,得罪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敞。 但是裴元根本不怕。 这王敞在历史上名声还算不错,但那都是后期费心经营的成果。 今年年中刘瑾事败后,刑部员外郎宿进、南京御史周期雍,就曾经激烈弹劾王敞,把王敞视作刘瑾的阉党附庸。 大家都是阉党。 你要和我比清高?还是和我比后台? ——“治世之能臣”已经因为私藏玉玺,意图谋反,被千刀万剐了。 ——但谷公公还活着呢! 所以,只要裴元拿到所有人的供词,把今晚的事情做成铁案,那血洗驿站的事情,就和裴千户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裴千户事发不到五分钟,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详细的整理案情,编写口供,就算没什么功劳,也能得一个勤勉的赞誉。 至于王敞想要事后报复裴元,那可就太难了。 裴元是锦衣卫,想要报复他,王敞只能通过厂卫这条线。 可是王敞本就因为攀附刘瑾,在士林中被人人喊打,现在躲着厂卫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再和厂卫纠缠不清。 所以两个明白人,一个敢浪,一个敢怂,直接把初出茅庐的欧阳秀才秀傻了眼。 想到这里,裴元问道,“欧阳秀才呢?” 这可是自己中意的进士胎儿,又会看事儿,性格又怂,咬起人来还狠。 程雷响就大声喊了一句,“欧阳!” 过了一会儿,欧阳必进撑着一把伞,一溜小跑的进来,“在呢在呢?” 裴元纳闷的问道,“外面这么冷,做什么去了?” 欧阳必进小心的答道,“我去看看有没有人乱嚼舌根子。” 欧阳必进在屋里睡了一晚,思想已经彻底觉悟了。 主要是后面灭口这一截,他根本洗白不了,现在只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本章完) 第88章 0088公公不是明白人,公公胜过明白人 第88章 0088公公不是明白人,公公胜过明白人 裴元嘿了一声,满不在乎道,“随便他们吧,坐下……” 裴元眼皮一划,见火上架着的锅里煮着米,便道,“坐下喝口热汤。” 欧阳必进懦懦的坐下。 裴元想起答应他的事情,琢磨着到时候怎么保欧阳必进一个进士。 现在已经是正德六年的末尾了,眨眼间就是正德七年了。 下一科是正德九年了,两年多的时间,裴元觉得还是有点希望的。 毕竟,以当前的社会舆论,要把一个江西吉安的县案首运作上来,并不算难事。 原因嘛,还是绕不开治世能臣刘公公。 刘公公执政期间,曾经很犀利的提出一个观点,“毋得滥用江西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把朝廷架构中,心照不宣的那点破事,全都挑明了。 只能说,公公不是明白人,公公胜过明白人。 刘公公看着做事很莽,却刀刀砍在要害上。 唯一让大家没想到的就是,大家都觉得你刘公公是大明的擎天白玉柱,也愿意巴结你,可没想到刘公公你这么有种,居然敢上来就清理军屯。 刘瑾超短的执政期,可把投靠他的那帮文臣坑惨了。 现在那些被划为刘瑾阉党的人,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比如王尚书),刘瑾执政期间的政策,也迎来了全面反攻倒算。 于是被刘瑾打压的江西人,迅速的集体叉腰。 而吉安府人,那是江西人中的江西人。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正德六年这一科的探,好像就和欧阳必进是老乡,都是吉安府安福县人。 裴元向欧阳必进询问道,“会试我能帮伱想想办法,乡试的举业就得靠你自己了,你有没有把握?” 欧阳必进刚坐下,赶紧要站起来,只是身体肥胖,颇有些吃力。 裴元很亲民的说道,“坐下说就是,随便聊聊。” 欧阳必进说到学问,胖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对裴元道,“大人有所不知。学生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个道士上门,为我看了相,说是学生必定能考上进士的。所以家父给学生起名,叫做欧阳必进,就是必定能做进士的意思。” 裴元哈哈一笑,本想说人家只是讨个口彩,骗你家几两银子,可是想想这小胖子这点年纪,就能在吉安府拿一个县案首,确实是很有实力的。 欧阳必进颇有上赶着表现一番的欲望,又说道,“我姐夫说,我的文章火候已经到了,下一科的举业不难,可是要考进士的话,还是得开阔眼界,向四方名家请教。所以我才来这边,想瞧瞧江南人物,希望有所长进。” 裴元随口问道,“你姐夫也是读书人吗?” 欧阳必进脸上立刻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嗯,他叫严嵩,弘治十八年的二甲第二名!读书可厉害了!” 裴元:…… 沉默了好一会儿,裴元求证道,“也就是说,你就是严嵩的小舅子对吧。” 欧阳必进老实的点了点头。 裴元仔细打量了打量欧阳必进,见他珠圆玉润,肥瘦相间,肥而不腻,福态可掬。 原本就觉得是个少有的人才,如今再看,真是叫本百户爱煞了也。 裴元揣着手叹了口气,对陈头铁吩咐道,“去取纸笔来。”陈头铁起身,去桌案上拿了纸笔,铺在裴元面前。 裴元看着欧阳必进道,“咱们先礼后兵吧。” “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欧阳秀才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几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又想怎样。 裴元把自己先礼后兵的想法解释了一下,“咱们先结为兄弟。” “结为兄弟?” 欧阳必进大吃一惊,和这种凶徒结为兄弟,那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 正犹豫着,后面陈头铁“哗啦”一声,把包袱中的刑具扔了一地。 欧阳必进的小心脏哐哐跳,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后兵? 欧阳必进本就胆小,赶紧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和大人结为兄弟了。” 裴元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可我有一个坏习惯,喜欢给人当大哥。” 欧阳必进也不敢和这种狠人争大哥啊,连忙讨好地说道,“您是大哥,您是大哥!” 两人随即撮土为香,在三总旗的见证下,结为了异姓兄弟。 陈头铁等人心中觉得怪怪的,但是都知道裴元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心中知道这里面必有蹊跷。 等两人结拜完毕,欧阳必进还没来得及梳理自己激荡的心情,就见裴元指了指地上的纸笔,“那我再说说‘后兵’的事儿。” 欧阳必进一愣,回头看看陈头铁扔在地上的刑具,心中有些纳闷,刚才不是后兵了吗? 就见裴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欧阳必进道,“为了增强咱们兄弟之间的友谊和互信,你再给我写一封……,劝进表吧。以后,咱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欧阳必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椎骨往上升。 裴元看着欧阳必进,一句一句的说道。 “就说,你小的时候,遇见一个道士。那道士说你以后必有拥立劝进之功,后来你就改名叫欧阳必进。今日见了我,觉得我身怀异象,有天子气,所以便欲要劝进。大致就这个意思,你自己润色润色。” 欧阳必进脸色都白了,他像是被什么猛兽惊吓到了一样,浑身颤抖着后退道,“我不写。” 裴元脸色沉了下来,看了程雷响一眼。 程雷响上前,粗暴的一把将欧阳必进按倒在地,随后拔出绣春刀来,对准了他的脖子。 欧阳必进连挣扎都不敢,嚎啕大哭着,闭着眼睛大叫,“我不写!我不写!” 程雷响手中的刀,猛的向下一刺。 锋利的刀锋划着欧阳必进的脖子,刺进了干硬的地里。 欧阳必进浑身的肥肉一哆嗦,却仍旧嚎哭着,“我不写啊。” 裴元将欧阳必进拽了过来,强行将笔塞到他手里,满脸狰狞的贴了上去,口中猛然暴喝道,“写!” 欧阳必进浑身又是一个哆嗦,抽泣的声音也小了些,口中还带着哭腔,“我不写啊。” 裴元毫不客气的推搡了他一下。 欧阳必进手颤颤了半天,才在裴元那吃人的目光中,落下了四个字,“臣、必、进、言。” 放个书友群吧,现在人还不多,167994371 (本章完) 第89章 0089踏马的,老子真是为了大明操碎了心 第89章 0089踏马的,老子真是为了大明操碎了心 裴元拿着欧阳必进的劝进书,欢喜的一屁股坐倒。 这玩意儿诛九族能诛到严嵩了吧?! 要知道下一位嘉靖天子本就是身为旁支,被大臣推举出来的。他为了破除这里面的隐患,半辈子都在纠结此事。 这大逆不道的劝进书只要一亮出来,嘉靖天子看了绝对会上头! 真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别说和严阁老极限一换一了,换他全家满门老小都绰绰有余! 以后等“半生飘零”从内阁首辅退休的时候,还要夏言那家伙掺和什么啊,我裴百户提前安排好接班不就行了? 小严就不错啊! 人家干了快二十年大明首辅,不也挺好的。 踏马的,老子真是为了大明操碎了心。 裴元挣扎着对陈头铁道,“扶我起来。” 陈头铁过来,小心的将裴元扶起。 裴元虚弱的叉起腰,目光悠远。 陈头铁、程雷响、宋春娘、欧阳必进:??? 裴元拍了拍陈头铁扶着自己的手。 陈头铁会意的小心扶着老大坐下。 裴元将欧阳必进的劝进书小心的收好,这才和蔼的看着心如死灰的欧阳必进道,“贤弟啊,过来坐,过来坐。” 欧阳必进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前挪了挪。 程雷响脸上做色,又要拿刀上前。 欧阳必进吓得一缩,裴元赶紧上前揽住小胖子,对程雷响不悦道,“从今天起,欧阳就是我的好弟弟,你们都不要欺负他。” 程雷响挠挠头,“额,卑职明白了。” 裴元这才欣慰的看着揽着的欧阳必进,“贤弟,冷不冷。” 欧阳必进小眼警惕的看着裴元,结结巴巴道,“不、不冷。” 裴元又看向陈头铁,“头铁,你的生呢?给贤弟剥生吃。” “哦。”陈头铁应了一声,和程雷响一起,坐在火堆边,给欧阳必进剥生。 欧阳必进小心的对裴元说道,“大人……” 裴元的脸色立刻拉的很难看,“叫什么大人,叫大哥!” 欧阳必进连忙道,“大哥!” 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我能从你腿上下来吗?” “嗯?”裴元这才注意到,刚才一揽,直接把小胖子抱过来了。 就听不远处“嗤”的一声轻笑,裴元一看,原来是裹成一个球正在发汗的宋春娘。 宋春娘的脸烧的通红,眼睛笑的弯弯的。 裴元摇头,啧啧,肤浅。 老子这哪是抱的胖弟弟,这特么比一麻袋白银还值钱! 他拍了拍欧阳必进,让小胖子躲离自己的魔爪,随后向他不经意的问道,“对了,咱姐夫现在忙什么呢?” 咱姐夫? 欧阳必进下意识觉得有点别扭。 不过想想自己都是人家胖弟弟了,这也很合理吧? 他便老老实实答道,“姐夫之前选了庶吉士,又做了翰林院编修,本来期满或可转到六部为官。可惜,正好赶上刘瑾抑制江西人,姐夫见刘瑾势大,只能称病辞官回乡。” “姐夫在家这些年,主要是读读书做做学问,除了和庐陵知县王守仁相交莫逆,也没有什么别的来往。” “听说刘瑾倒台后,朝廷要重新启用那些受到打击的正人君子,想必姐夫也有希望重新入朝为官吧。” 裴元听了,心热的询问道,“咱还有没有别的姐姐?” 欧阳必进茫然,“没了啊。” 裴元惋惜的拍大腿。 王守仁啊!那可是心学圣人!怎么就不是我姐夫呢? 裴元对严嵩有这样的朋友圈,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人家可是二甲第二名,三年一次的科举,考了全国第五! 王守仁能和严嵩做朋友,不是因为他在江西做县令,而是因为他本身才华出众,是弘治十二年的二甲第七,全国第十! 而且人家还有个全国第一的状元老爹,南京吏部尚书王华! 同样对比一下,裴百户的交际圈呢? 华山的弃徒,心黑的刽子手,采的快递小妹。 所以说,欧阳必进哪是什么胖弟弟,这踏马是老子想要焊死的下半生啊。 所以裴元就是再不当人,也得逼着他写下那张劝进表! 至于严嵩的仕途,暂时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要是裴百户不出手的话,恐怕还有小二十年的蹉跎呢。 等到后来严嵩悟了,终于肯放下身段巴结同乡夏言,这才有了飞黄腾达的契机。 但现在不要紧了,裴百户一定会把内阁的交接,安排的妥妥帖帖。 裴元看了看外边的寒雨,让陈头铁去寻了油纸,重新将那封劝进表包好。 随后拍了拍欧阳必进,“贤弟忙了一夜,也好好休息吧。放心,昨天那点事儿,翻不了天。” 欧阳必进讷讷的应了两声。 只不过他已经不在乎昨天给人做帮凶的事情了,现在让他绝望的,是他好哥哥怀里的那纸劝进书。 欧阳必进坐在火堆旁,满脑子的空白。 程雷响递给他一把剥好的生。 欧阳必进低头看了看,三个人就围着火堆,默默吃着生。 裴元自己弄了碗已经快熬成糊糊的米饭喝了,随后又靠着火迷糊。 等再次醒来,已经到下午了。 裴元浑身酸痛,肚中也饿。 围着火堆吃生的三个不知道哪里去了,旁边只有一个宋春娘靠墙坐着烤火。 她的脸上仍旧烧的红红的,眼睛半睡半醒的眯着。 见裴元睡醒四下打量,说了一句,“溧阳县城来人了,正在外面收拢尸首。听说这案子太大,已经上报了应天府。” 裴元恍然,难怪听着外面乱哄哄的。 裴元问道,“他们三个呢?” 宋春娘有气无力的答道,“在外面看热闹呢。” 裴元赞了一声,“不错,心态还挺好。” 宋春娘虽是跑江湖出身,但很多事情是触类旁通的,她嗤笑一声,“锦衣卫千户问的案,南京兵部尚书画的押,想要翻案,除非是天子下诏,内阁亲审。他们有什么害怕的?” 裴元自己办的铁案,当然有信心。 他的注意力一转,向宋春娘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脸。 宋春娘把脸往裴元手心贴了贴,果然滚烫。 裴元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太好办法。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还是自己扛更靠谱一些。 (本章完) 第90章 人情债新的打开方式 第90章 人情债新的打开方式 裴元友善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多喝点热水吧。” 宋春娘盯了会儿身旁的空碗,又瞧了瞧裴元,轻声道,“不想动。” 裴元笑了笑,起身给她盛了半碗热水,递在手里。 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头也好了不少,裴元伸了伸懒腰,浑身酸麻麻的。 他推开门,还没看见外面的情景。 “债务清算系统”就开始刷新了。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 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当伱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接着,裴元就和兵部尚书王敞对视上了。 王敞也正在院子里活动腿脚,看到裴元就是脸色一黑,随即愤然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元对王敞不感兴趣,却是被“债务清算系统”的这个功能惊艳到了。 这是不是相当于定向锁敌了? 要是自己能研究出这里面的触发机制,能不能派上用场? 好东西啊! 裴元正琢磨着,就见岳清风从旁边的房间出来了。 他看见裴元,微微点头。 裴元想了想,这老岳也是个爽快人,当初要突袭驿站的时候,两人三两句话就把事情定下了。 有这份渊源在,不妨结交一番。 裴元便向岳清风笑着说道,“知道我是谁了?” 岳清风却不想和这个朝廷鹰犬有过多来往,只是淡淡道,“岳某耳力尚可,听得是裴千户。” 裴元一时也不知道和这家伙有什么好聊的,便笑着道,“以后有坏事一起做啊。” 岳清风打量着裴元,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裴元是个多心之人,见岳清风这般模样,心中忽然浮现了一种可能。 这岳清风出现的也太他妈是时候了吧,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寒雨,华山派这些人是不是就会在后半夜,追上露宿荒野的四人? 裴元心中一紧,旋即起了警惕之心。 接着默默盘算,为了免除后患,怎么也得把他定位一下啊。 该用个什么借口好呢? 借钱什么的,显然不太现实。 自己找他借钱,他肯定以为自己这江湖鹰犬想要敲他一笔。 要是平白给他钱,这种老江湖也怕被自己算计。 那就只能是用人情债了? 心中想着,裴元看着岳清风,随口说道,“岳掌门,咱们也算有缘,我卖你个人情如何?” 岳清风颇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人情?” “就是卖你个人情啊。”裴元很是自来熟的向岳清风道,“你们行走江湖也不容易,难道没有什么烦心事吗?” 裴元循循善诱着。 “比如说有没有被官府刁难?或者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算是手头紧了,我也能帮衬帮衬啊。” 岳清风微怒,对裴元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异常反感。 他略带讥讽的淡淡说道,“岳某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能少和你们这些朝廷、人,打交道,岳某就心满意足了!”裴元一愣,忽然狂喜,斩钉截铁的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就以一年为期怎么样?” “什么意思?”岳清风猛然警惕起来。 裴元一脸期待的看着岳清风道,“咱们两个一年不相见,怎么样?就卖你这个人情!” 岳清风看着裴元,满脑子莫名其妙。 这家伙是有病吧? 岳清风不答话,裴元却不满起来,故意激将道。 “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这么点屁事,都拿不定主意吗?” 岳清风实在想不明白这朝廷鹰犬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也不应,沉着脸,转身要走。 裴元这下不淡定了,抄着手在后,阴阳怪气的说道,“华山派可别让我瞧不起。” 岳清风猛然停步,目光如电一般看了裴元一眼,随后怒声道,“你说是便是吧,只是你休想从岳某这里得到什么。” 随着岳清风话音一落。 裴元的“债务清算系统”立刻出现弹出一条信息。 ——人情债(0/1): 岳清风欠了你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 人情债成立条件: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我靠! 裴元惊了,真的成了?! 这样一来,自己不但可以在债主地图里随时定位岳清风,而且只要岳清风看到自己,自己就会弹出时间重置的系统提示! 裴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无数的操作细节。 如此一来的话,无论岳清风是站在哪边的,只要他持续活跃,就能给自己带来大量的情报。 等岳清风拂袖而去,裴元才回过神来。 正好陈头铁见裴元出来,立刻跑过来请示,“大人,咱们要不要跟着溧阳县衙的人,先去城里再说。要是你想再歇歇,那我就跟着车队去城里买些吃的,再弄点药来。” 裴元看看天色,仍旧阴沉沉的,说不上什么时候还得再下。 这驿站已经被毁了大半,又是在城外,完全不能依靠了。 裴元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跟着县衙的人回城吧。你和程雷响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去看看宋春娘能不能挪动。” 裴元回了房间,先给火堆添了几块柴,随后向宋春娘询问道,“陈头铁说可以跟着县衙的车队回城,你能不能熬的住,要是熬得住,咱们就跟着入城。要是熬不住,咱们就在这里,再留一晚。” 宋春娘听说能离开这里,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了。 入城找个客栈好好泡个澡,然后热乎乎的在被窝里躺一躺不香吗? 裴元见宋春娘精神还好,随即也不啰嗦,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等把东西整理完,陈头铁已经蛮横的从县衙典史那里抢了一辆马车。 裴元扶着宋春娘,在那些差役们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上了车子。 程雷响也不管什么登记了,直接去马厩弄来三匹马,分给了陈头铁和欧阳必进。 裴元刚准备要走,刷刷两条信息刷新了。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 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人情债(0/1): 岳清风欠了你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债。 人情债成立条件,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裴元看了看左右房间出来的两伙人,心中大为满意。 这预警效果,简直完美! (本章完) 第91章 0091官场体面 第91章 0091官场体面 两伙人看到裴元,脸色都不太好看。 裴元可以无视岳清风这样的江湖人物,可是面对王尚书就得讲点官场体面。 于是他很热情的邀请道,“王尚书,来来,一起啊。” 王尚书直接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裴元一样,口里冷硬道,“不必了,溧阳县令马上就来亲迎。” 裴元本就是虚让,闻言不由撇了撇嘴。 装尼玛呢,傻叼就该挨冻。 裴元扭头示意程雷响,“走!” 程雷响犹豫着想和岳清风再打个招呼,裴元却扬起声音又暴喝道,“走啊!” 程雷响这才闷闷的吆喝一声,赶起马车。 跟在马车后的是小胖子欧阳必进,再就是一匹驮着行李的马,陈头铁骑马走在最后。 等马车出了院门,裴元看着程雷响的后背淡淡道,“世道已经那么不容易了,何必还为难自己呢。” 他知道岳清风耳力好,故意说的大声。 程雷响叹了口气,并没回应。 裴元也没再往程雷响伤口上撒盐。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之前那样活的狼狈,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降低底限,和自己达成妥协。 程雷响之前就从衙役那里问过路了,知道这一路好几处泥泞的地方,他加快着速度,闷闷的赶着路,生怕再来一场雨。 裴元坐在马车里无事可做,就看宋春娘。 宋春娘一开始呆呆的半醒半睡,等发现裴元时不时打量自己,顿时就不困了。 然后眼神开始丢啊丢。 裴元觉得自己简直干了件蠢事。 看她干嘛啊! 看自己的手指甲也不能打发时间吗? 看这小妮子带劲,不,来劲的样子。 裴元赶紧亡羊补牢,垂下眼皮打量自己的手指甲。 宋春娘皮了一会儿,见裴元不搭理她了,很快也没精神了。 仍旧呆呆的半睡半醒。 这一路有几处低洼的地方被泥水泡了,后面的陈头铁就下马,跟在后面用力的推着车轮。 欧阳必进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下来,在后面哼哧哼哧的帮着推车。 两人的脚踩在泥水里,上马走了没多远,鞋面上就结了薄薄的冰凌。 裴元挑开车帘看看,对胖弟弟的成长很是欣慰。 又在马车摇晃了一个时辰,就听程雷响低骂了一声,裴元向外看去,就见滴滴答答的,又开始下起雨来。 好在离城已经近了,路上行人虽少,偶尔也能见到几个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都被绑在土地上,除了拥有功名的学子官员,还有少量长途贸易的商人,基本上路上都见不到什么人。 很多人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很小的范围,想要出门,办理路引都找不到可用的借口。 昨夜和今天又赶上下雨,更没人在城外的路上走动了。 裴元打开地图查了查岳清风的动向。 看了一会儿,就皱起眉头。 岳清风也在往溧阳方向走,而且是不远不近的在后面吊着。 裴元起了警惕,对外面的陈头铁喊道,“把我的包袱,给我拿进来。”陈头铁策马上前,从马上将裴元的包袱解下,又赶过来递到了裴元手里。 裴元将那包着血红袈裟的小包袱,取出来,放在手边,这才心里踏实了些。 又翻找了下,找到了那两枚手搓土手雷。 裴元对自己的工艺毫无信心,这两天潮乎乎的,昨天包袱还淋了水,也不知道晾晾还能用吗…… 他低头看了看身披两层甲的宋春娘,感觉真要遇到敌人,可以让出肉装的宋春娘上去撑一会儿。 正想着,程雷响在前喊了一声,“大人,要进城了!” 裴元已经看见有守卒上前挡道,故意大喊道,“有人拦就闯进去!” 裴元他们带了三匹驿马,马身上有火漆烙印,这玩意儿一般是不许进城的。 只不过这两天这么多变故,让他们下意识觉得应该给自己上道保险。 程雷响已经明白了裴元的意思,直接摸出锦衣卫的腰牌,向那些守卒破口大骂道,“锦衣卫办事,赶紧滚开!连你们典史都让出马车巴结我们千户,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那些守卒自是认得典史的马车和车上套的那匹矮马,反应过来后,都赶紧换上笑脸,点头哈腰的让在两旁。 程雷响趾高气扬的驾车冲了进去。 裴元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对程雷响问道,“打听好住的地方了?” 程雷响目光快速的看了一圈,找到了衙役提起的几个参照物,不由松了口气,“离得不远。” 裴元嗯了一声。 接着,就在裴元的视线内,有数骑快速的从马车旁驰过,接着又有三五骑跟上。 裴元见那些人都是江湖装束,微微皱起了眉。 他今天睡了大半天,不是很清楚情况,便向程雷响打听道,“今天下了多长时间的雨?” 程雷响在前答道,“只早上的时候停了一小会儿,南大司马就是那时候,派人来溧阳县城求援的。” 裴元轻声自语道,“那这些人是从哪来赶来的?” 接着搜了搜岳清风的位置,那家伙也已经离城很近了。 裴元顺势又搜了下王敞。 结果裴元看完王敞的位置,差点没笑出声来。 只见那家伙竟然还在驿站那里。 裴元笑着摇头,溧阳县令真要把王敞当回事,就不至于第一趟只派个典史过去查案了。 裴元幸灾乐祸的开口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溧阳县令应该是刚上任没多久的上一科进士。” 程雷响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在前面没有吭声。 反倒是呆呆了一路的宋春娘搭了话,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裴元笑道,“刘瑾倒台之后,朝中还没大规模的开始清算。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刘瑾把上上下下的官员得罪了个遍,他的党羽孤立无援,成不了什么气候。另一个原因就是兵部侍郎陆完还掌握着平叛大军,朝廷不敢让陆完生疑,平添波折。” “现在霸州叛军眼看就要覆灭,对刘瑾阉党的清扫,自然就要提上日程了。” “这王敞别看现在威风,但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最多也就是上表请辞,混个荣归故里的待遇。” 裴元对宋春娘道,“若是老于世故的官僚,和光同尘,还会彼此留点颜面。只有新入官场的进士,锐气正盛,又前程远大,不愿意留下和阉党不清不楚的污点,才会做的这么绝情。” 感谢星际瞎子,黑暗骑士王爷两位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92章 想起来没? 第92章 想起来没? 宋春娘想了想。 问出了一个看似直接,实际上一点也不委婉的问题,“那咱们有后台吗?” 裴元决定给宋春娘以信心,“当然。” 宋春娘直愣愣的问道,“是哪个?” 裴元想了想。 韩千户虽然掌控的实力庞大,是江湖人物眼中的大魔王,但是在官面上的路子,确实窄了些。 “半生飘零”还有“好姐夫”,想要接力首辅,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如今真正愿意死保裴元的,恐怕只有欠了大笔银子的谷大用了。 裴元便高调不失内敛的说道,“咱们的后台,就是西厂厂公谷大用!” “是个公公?”宋春娘很惊奇,“那你不就是阉党吗?” 裴元虽然从小就知道厂卫一体,但是被这么突兀的点出来,还是有稍许的不适。 他只得给宋春娘科普一下,“咱们都是阉党。” “可是可是……”宋春娘本就烧的发红的脸,越发红通通了,她看着裴元,目光有些诡异起来,“你不就,你不就……” 裴元面无表情的拉起宋春娘的小手。 宋春娘讶异,不知道裴元想干嘛。 裴元拨弄着宋春娘的小手圈成一个圈,“想起来没?” “哦哦。” 宋春娘一怔,旋即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会儿,她的眼睛又特别灵动。 裴元面无表情的给她说道,“阉党不是阉人,锦衣卫从上到下被朝里的太监控制着,只要是锦衣卫就脱不开干系。” 宋春娘说了会儿话,精神了不少,“那谷公公厉害吗?” 裴元叹了口气,“一点也不厉害。” 宋春娘正待再问,程雷响在前头说道,“大人,到了!” 裴元在车里摇晃的早有些受不了了,闻言探头一看,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家客店门口。 里面的伙计,见这边有马有车,殷勤的过来招呼着。 裴元见雨下的不大,直接将正病着,行动不便的肉装宋春娘,从车上抱了下来。 陈头铁从马上跳下来,赶紧过来为几人安排住宿。 或许是因为这场雨的原因,这客店里也很冷清,陈头铁以很便宜的价格就要下来一个偏院。 随后那伙计便引着众人过去。 程雷响出于谨慎,把马车和马也赶了过去。 偏院中有三间客房,正好宋春娘住一间,程雷响和陈头铁合住一间,裴元要和好弟弟欧阳必进加深感情,也合住一间。 裴元还额外吩咐了那伙计为众人烧些热水,再准备些拿手的好菜。 那伙计满口应下,过了没多久,就有人赶着大木桶,又挑着热水送到院里。 裴元往宋春娘屋里瞄了一眼,问道,“伱自己行吗?” 纯好心。 宋春娘瞧着裴元柔柔的说道,“你帮我啊。” 裴元缩回头去,不惹这鱼腥味。 裴元回房间倒了热水,自顾自冲洗干净,等从木桶中出来了,却见欧阳必进正一脸的纠结。 裴元在市井长大,自然没那么多礼数可讲。他的本钱不小,也不怕看。 一边擦着身上,一边劝欧阳必进,“好好洗洗,更能解乏。自己换水,老子懒得动了。” 欧阳必进到底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局促不安了好一会儿,等到裴元翻找出一件稍微像样的衣服换了,才费力的旋着木桶出去换水。 裴元带的衣物大多被雨淋过,又草草的在火上烤干,皱巴巴的不像样子。 就连那身锦衣卫的官服也脏的拿不出门了。 裴元便在屋里叫道,“程雷响!” 程雷响也已经洗干净了,闻声赶紧过来。 裴元摸出一小块银子,吩咐道,“这雨下完,八成还得冷一阵,去买几身成衣,给大家换上。” 程雷响瞧了那银子一眼。 裴元道,“拿着。” 程雷响点点头,“行,卑职去去就来。” 又说了一句,“刚才陈头铁去厨房盯着了。大人自己在这里,小心一些。” 裴元没好气道,“妈的,滚蛋,老子武举头名!” 等程雷响走了,欧阳必进已经涮好木桶,用店家新送来的热水泡起了澡。 这家伙的适应力挺强,除了裴元刚进房间的时候,下意识往水下躲了躲,基本上没再纠结了。 裴元见快要天黑,也不急着休息了,在院中檐下,无聊看雨。 过了一会儿,院门那里有些响动,裴元便问道,“陈头铁?” 没人回声。 裴元的脸色变了,又镇定的问了一句,“程雷响?” 说完不等回话,就敲了敲隔壁宋春娘的窗户,然后飞快的回到自己房间去摸刀。 欧阳必进也看到了裴元的举动,他慌张的站起来,就想往里面躲。 裴元将那袈裟包袱系在腰间,提着霸州刀,就来到檐下。 接着,他沉声喝问道,“门外是哪位朋友,尽管出来相见。” 院门外那人听了,哈哈笑了一声,“裴百户是个爽快人,那我吕达华便冒昧了。” 说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便推门而入。 这吕达华是个豪汉,脸上颇有狂放不羁之色,他的身材高大健壮,左手提着一柄磨的锋利的长斧,右手托着一个尺余长的锦盒。 裴元听到吕达华叫破自己的身份,就知道来者不善了。 见到吕达华手里的锦盒,更是心中一紧。 他猛然想起了之前孙克定给他说过的那件事情。 有一天,苏州知府回衙的时候,有人拦轿告状。 然后,知府被拦轿告状的汉子,直入轿前,递上状纸。 翟知府强打精神,刚接了状纸,就被那汉子拖住左手,直接按在地上,斩去了左手小指。 后来翟知府怒极恨极,立刻上报了南京刑部。 谁料当天晚上,他便收到了一个尺余长的锦盒,里面盛满了小指。除此之外,还有书信一封,说是翟知府若不满意,就让那些人去翟知府陕西家中自尽谢罪。” 更离谱的是,等到翟知府被那些江湖人物吓住之后,去南京刑部撤了案子,结果南京刑部退回那公文时,用的是和那贼人一样的锦盒。 如今,这个传说中的锦盒,就这样出现在了裴元的面前。 (本章完) 第93章 穷且益坚 第93章 穷且益坚 裴元的心怦怦狂跳,努力猜测着这锦盒里是什么。 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不知道这个狂妄无比的江湖人物,单枪匹马的找上门来,会拿出什么来威胁自己。 裴元紧张了好一会儿,大脑才开始运作。 然后他就发现…… 自己除了一屁股烂账,好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啊! 裴元看着那锦盒,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靠! 里面不会是我那些债主的手指头吧?! 那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债主啊! 裴元直勾勾的看着那锦盒,眼中有光,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吕达华见裴元脸色反复变幻,不由笑了一声,“韩千户自以为引外人入局,就能打开局面,只怕是想多了。从南京锦衣卫索要你的档案起,你就已经纳入了我们的视线,你的过往,也早已被我们查的清清楚楚。” 说着,吕达华将那锦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他怕那点滴的雨水落进去,只微微掀开盖子,露出里面他们辛勤了那么久的成果。 一叠欠条。 裴元看着吕达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什么意思?” 吕达华笑了笑,小心的从里面拿出那些欠条,遮挡着点滴滴雨水,数出来一小叠,“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当交个朋友吧。” 吕达华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带着十多个弟兄进京了一趟,在地头蛇的配合下,疯狂的收集裴元的信息,想要将他拿捏住。 结果这个一贫如洗的坑逼,除了一屁股烂债,竟然毫无弱点。 可是他们总不能威胁裴元,说只要不听话,就把他的债主都杀了吧? 闹呢? 吕达华就算读书少,也知道这事就很离谱。 于是没什么办法的吕达华,只能收了一些欠条回来,用以震慑裴元。 至少能给这家伙证明下,只要惹怒了他们,就算裴元逃到天涯海角,也能随时能威胁到他的、的、的…… 裴元对吕达华的示威,自然心里清楚。 他将吕达华手里的欠条接过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两。 裴元心中不明觉厉。 这莫非就是v我50,证明实力? 他的目光不由的向吕达华手中剩下的那叠欠条看去。 就见吕达华笑了笑,将欠条放入锦盒,很敞亮的说道,“以后只要兄弟们谈得来,这些自然也不是问题。” 接着刷刷刷,大量的信息开始弹出。 裴元这会儿也不敢分心查看信息,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吕达华,“谈得来是什么意思?” 吕达华哈哈一笑,很是自信的说道,“到时候裴百户就知道了。” 裴元也大致明白了些。 这吕达华应该就是那些人摆在明面上干脏活的,看着一副大佬的模样,其实啥都不懂。 那些人针对税银一事的博弈,也不会让这种明面上的角色,知道多少。 吕达华见裴元神色从容,不像以往遇到的那些家伙,顿时也有点好感。 他想起一事,对裴元笑道,“对了,有个东西给伱瞧瞧。” 说着,吕达华另外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摆在裴元面前。 裴元小心的伸手接过,瞧了一眼,正是他将祖宅作价六十两抵押出去的契书。 “这是?”裴元看了一会儿,小心的试探道。 因为他发现那些零散的、几两银子的欠条,都工整的摆在盒子里,这个高达六十两的抵押文契,却随随便便、皱皱巴巴的出现在吕达华的钱袋中。 吕达华笑而不语,又从钱袋中摸了摸,又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摆在裴元面前。 “你再看这个。” 裴元展开看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 这赫然也是一张抵押祖宅的契书,作价也是六十两,甚至,上面的文字内容都有些相似。 吕达华看裴元有些不知所措,又从钱袋中扒翻出另外三张皱巴巴的纸团。 展开之后,也是裴元抵押祖宅的契书。 作价都是六十两,房主、保人,内容一应俱全。 裴元看着这五张契书,心中有些不淡定了,他瞧着吕达华,“吕兄什么意思?” 吕达华摆摆手,骂骂咧咧的说道。 “上边说,想和你交个朋友,就让兄弟我去北京打听打听你事情,看怎么给你表示表示。” “结果我忙了好一阵,也没什么收获。” “后来听人说裴百户这些年,遇到不少难处,还借了印子钱。于是我们就打算收一些欠条,拿来给你做个人情。没想到这些狗日的东西,一听说老子要赎你的欠条,竟敢合伙骗老子。” “你瞧瞧这几张东西,他妈的,造都造的一个样。” “欺负老子跑江湖的读书少啊!” “老子就算识字不多,难道看不出这是同一套房子?” 裴元一时都呆了,“后来呢?” 吕达华怏怏道,“老子气不过,把那几个家伙都砍了。结果他们后台很硬,事情闹的不小,就急匆匆的回这边了。” 吕达华说着,把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往裴元手里一拍,意味深长的说道,“人心险恶啊,老弟。上面安排你办的事情,也别太实诚。” 裴元拿着手中的几张纸,一时竟有些微颤。 这时“刷刷刷”又是许多信息弹了出来。 裴元拳头一捏,把那几张契书攥的稀烂,诚恳的看着吕达华道,“什么都别说了,以后有用到兄弟的时候,就说句话。” 吕达华对裴元的态度,倒没觉得奇怪。 他们以往威胁了那些官员之后,大多也是这样的嘴脸。 就是眼前的裴百户有些过分的真诚。 吕达华满意的点点头,“有你这话就够了。等到了苏州,自然有人联系你。” 吕达华似乎对他们这个小队的情况很是了解,他不欲惊动太多人,笑着说道,“咱们今天就算认识了,那就有缘再见了。” 裴元将刀在地上一插,抬手道,“请。”吕达华看了看那刀。 凭他的武艺,他对裴元会不会背后下黑手并不在意,不过这个态度就很让人舒服了。 于是也不多话,微一点头,就一手提斧,一手拖着锦盒悠然离开。 眼看吕达华的背影要消失,宋春娘脚步极轻的到了裴元后面,低声道,“要动手吗?” 裴元摇头,“不行。” “嗯?”宋春娘不解,“咱们两个赢面很大。” 裴元注视着吕达华,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道,“我怕我的良心会痛。” 宋春娘瞅着裴元,纳闷了一会儿,“没事就好,我继续去洗了。” 裴元这才回头注意到,宋春娘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话说,宋春娘自从给裴元做了总旗,好像一直在被当牲口使。 这次她病情加重,也是因为裴元为了抹除隐患,想借助她灵巧的身手,这才让她硬撑着半夜去杀人灭口。 裴元有些不好意思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次不急着走,咱们在这多待两天。” 几人的状态都不怎么样,韩千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对头那边。 有吕达华走的这一遭,想必他们也不会急于对裴元动手了。 说到底,这件事最关键的,不是对付押送银子的人,目标还是那些银子。 就算没有裴元还有李元、张元,只有等银子从提督苏杭织造银库里运出来后,他们的行动才有意义。 损失了这八万两银子,就算当朝天子也会肉痛一阵。 他们要向朝廷证明,从江南征商税是行不通的,就算侥幸得逞了,付出的代价也会大大超过收益。 裴元自然不会在双方争斗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傻傻送头。 而且刚才吕达华的话中,透漏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吕达华认为韩千户让裴元领人负责此事,是寄希望于引外人入局,打开局面。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韩千户对手下的人有了信任危机,所以希望事情由自己这个外人主导,避免步入了别人的节奏? 而且这件事自己才接手没多久,关于自己的信息就已经被敌人获知了,甚至他们还处心积虑的拿到了裴元的一些欠条。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察觉此事的? 说不定,在韩千户作出决定,甚至还没向裴元挑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揣测了韩千户的心思,提前做出了布置。 这样一个人,说不定就是镇邪千户所中,靠近核心的某一个。 裴元心中想着,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把事情看的有些简单了。 这趟差事在双方的博弈之下,本身就像走钢丝一样危险,自己居然还异想天开的,打算拿税银进货,着实是有些大胆。 可是,韩千户为什么也赞同自己的做法呢? 她在这里面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裴元想着,越发觉得局势这么不明朗,苟一苟应该没什么坏处。 听着身后宋春娘的房门关闭,裴元这才得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债务清算系统。” 先看第一条,“注意:你的一笔债务发生灭失,请问是否核销。” 裴元再往下看,连着几条都是这样的。 裴元心中明白,这八成就是那被自己多处抵押的房契了。 他毫不犹豫的核销掉。 裴元立刻见到自己的债务削减了三百两。 爽! 裴元简直像是大热天吃了个冰棍一样。 接着,看下面的零零碎碎的信息,大多对应着数额不等的金钱。 裴元知道这些应该是吕达华v给自己的那50两。 等到美美的将那许多笔债务核销了之后,又跳出了一条新的提示。 “检测到你的部分债务发生转移,系统将重新锚定。” 裴元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这就应该指的是吕达华锦盒中剩下的那些欠条吧。 果然,一会儿工夫后,吕达华出现在裴元的债主名单中。 ——吕达华:八两。 啧。 裴元鄙夷。 总共就剩八两欠条了,还装尼玛呢,底下都是白纸吧。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起码裴元得到了吕达华的定位,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多了一丝把握。 等到把信息汇总完,裴元立刻注视向了,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数据面板。 人物:裴元 职业:锦衣卫(正五品千户)。 财物债: 应收债务:0 应偿债务:(38/38) 共欠银钱三万二百四十二两,(谷大用三万两,张尧臣一百二十两,陶立本三十二两,安献之十五两……)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你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应收债务(0/1):孙克定口头承诺欠了你一个人情。你对他的请求,会有微小的加成。不可强制偿还。有效日期剩余:23日。 应收债务(0/1):岳清风欠了你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债。 人情债成立条件,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剩余时间365天。) 应偿债务(0/1):你欠大兴县的典史常安一个人情,常典史希望你能娶她的女儿,抵消这个人情。目前他已放弃这个想法,宿主可删除此项债务,或强行偿还。 应偿债务(1/1):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当前债务上限:三万两(当前已超支二百四十二两,距结算日还有156天,超支部分将会强行结算) 当前信用值:21/100(你获得了孙克定的赞赏) 特殊状态:穷且益坚(债务数量的缩减,让你可以专注于解决剩余的麻烦。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情超过一刻钟,将会越来越强。此状态可以叠加。) 等把各类债务粗粗看完,裴元瞬间被特殊状态的改变吸引了过去。 咦? 居然不是那个“债多不愁”了吗? 不应该啊,谷大用那三万两银子的巨额债务还纹丝不动呢,怎么特殊状态刷新了? 莫非这特殊状态触发的条件,和债务的笔数相关,与金额无关? 或者是有什么触发要求,比如需要专心解决大额欠款什么的? 这样的话,是不是随着欠款金额和数量的变化,或者债务结构的变化,又能触发出新的特殊状态呢? (本章完) 第94章 终是离别 第94章 终是离别 裴元回到房间,看了一眼躲在床底下的欧阳必进。 “洗完了没?”裴元将刀放好,询问小胖子。 欧阳必进也发现已经风平浪静了,讪讪的出来道,“我、我是怕给大哥拖后腿。” 裴元也没在意。 这弟弟怎么来的,他还是有点逼数的。 想指望人家同甘共苦,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裴元想了想,这件事让欧阳必进搅进来,确实没什么好处。 老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们这个小团队,没有人打后期怎么行? 欧阳必进最大的价值,就是尽快考上进士,步入朝堂,然后在他这个好哥哥的指点下,一步步的顺利登上高位。 于是裴元语重心长的对小胖子说道,“你也看到了,大哥这里有点麻烦。咱们虽然是好兄弟,但我也没必要把你拖下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这……”欧阳必进一时竟有点被感动到了。 裴元索性把人情做足。 “陈头铁去准备吃的了,我又让程雷响去买了些厚实衣裳。等伱吃饱喝足,换好行装,再说接下来的事情吧。” 欧阳必进也知道自己和这些亡命之徒不是一路人,小心翼翼的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陈头铁带着几个小厮,提着食盒的进了院子。 这偏院的几个房间,只有裴元屋里大些,里面还有个方桌。 陈头铁便指挥着小厮,将那些热气腾腾的食物摆上。 正好程雷响赶回来,见了就笑道,“哈,回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这两天遭了不少的罪,没什么比好好的吃上一顿,更能振奋精神了。 程雷响向裴元回禀道,“千户,最近的那家店,有现成的衣物,稍微修改下尺寸就能送过来。我已经和他们约好了。” 裴元嗯了一声,见宋春娘迟迟没有动静,就探着头喊了一嗓子,“宋总旗?” 等了片刻,听着宋春娘没有回应。 裴元不放心,便道,“我去瞧瞧。” 到了宋春娘厢房外,先是轻轻敲了敲,见里面没动静。 稍微用了下力,房门就被裴元推开。 裴元向里面一瞧,宋春娘正躺在床上裹被睡着。 走的稍近,就听到了细细的呼吸声。 裴元不敢打扰她休息,退了出来,将房门闭紧。 等回了自己房中,对等着开动的三人说道,“睡着了,给她留几样。” 陈头铁道,“没事,这里随时可以现做。” 话虽这么说,众人还是很识相的用盖碗每样匀出一点。 将给宋春娘留的饭菜放回食盒,陈头铁和程雷响就主动询问道,“千户,我们听欧阳秀才说,刚才有江湖人找过来?” 裴元应了一声,答道,“他也没说什么,我估摸着八成是为了这趟税银的事情,恐怕后面还有的是波折。” 至于具体的,裴元反倒不好细谈了。 他要怎么讲? 难道告诉几个小弟,一群社会黑帮为了恐吓自己,强行还上了他的呗? 这也没什么警示作用啊! 这店家的饭菜味道不错,几人大快朵颐,吃的尽兴。 中间程雷响提议,大家要不要来一点酒。 裴元从吕达华的举动,猜到最近应该还是安全的,于是破例允许众人饮酒。 于是,程雷响高高兴兴的去店家那里找了几坛酒。 几人拍开酒坛,喝的尽兴。 只有欧阳必进还惦记着裴元的话,生怕他这便宜大哥又改变主意,只是拿碗沾了沾唇。 喝到一半的时候,店家遣人来说,有成衣铺子的人带了东西来寻。 几人酒性正浓,便让人直接把衣服拿来。 那成衣铺子的伙计就拿进来两大包袱的厚实衣裳,裴元胡乱挑了挑,从里面选了一身衣,袍,直接丢给了欧阳必进。 裴元大度的说道,“走吧,别在这里心不在焉了。” 欧阳必进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都被众人看在眼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也怕这些家伙翻脸,便强撑着说道,“不急不急……,吃完再说。” 裴元却酒性起来,很是豪气的说道,“走就是了。现在大家喝的正高兴,彼此能留个好念想。等下次相见,你若给我个好笑脸,我便指你一条通天大道。” 欧阳必进悄悄松了口气,连忙拿着衣服,躲在一旁换了。 裴元对这个未来的进士寄以厚望,自然要定位一下。 他想了想,难得大方了一次,离席从包袱中取出一个五两左右的小金饼,送给欧阳必进当做盘缠。 现在好金子的兑换比例,按照金银成色,大致在一换五和一换六之间。 裴元这一笔盘缠大致相当于三十两银子了。 等价兑换一下,相当于三个大果盘,或者十头牛的价钱,已经相当大方了。 欧阳必进的家世还算不错,并不缺少银子,他的包裹也随身带着,里面钱物颇丰。 他见裴元这么下血本,一时也有些受宠若惊。 只不过裴元还有定位他的目的,见欧阳必进推辞不肯收,顺势便道,“也罢,那就当是借给你的。等你以后出人头地了,再还我便是。” 欧阳必进听了这才收下。 裴元又反复叮嘱了,让他尽快回江西去,这才目送他离开。 等到欧阳必进走了,众人回到酒桌,一时竟然没有刚才那股热闹劲儿了。 虽然,感觉只是离开了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但离别终是离别。 裴元索性道,“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说着,也不理会二人,转身便回床上一倒。 酒劲儿涌上来,微醺醺的,再加上没能好好休息带来的疲惫,裴元便呼呼大睡起来。 程雷响和陈头铁将桌子收拾了,又把房门掩上,也各自回屋睡了。 睡到半夜,裴元口渴难耐,迷迷糊糊的睁眼。 却见房中点着蜡烛,宋春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翻出了给她留的饭菜,正慢条斯理的吃着。 桌上有一只碗,里面有些冷酒。 裴元倒是有心提醒她一句,这酒后劲挺大,只是懒懒的不想动弹。 想要让宋春娘给他倒碗水来,又觉得颇没道理,怎好将她当丫头使唤? 心中暗道,老子再眯一会儿,就自己起来倒水。 想着想着,又迷糊了过去。 等到烛影晃动,裴元才又醒来,这次睡的浅,一睁开眼,还有一种不知从哪坠落的感觉。 接着裴元就看到了烛影晃动的原因。 原来宋春娘吃完东西,就看到了成衣铺子送来的那些厚衣服。 她白日里叠的肉装虽然厚,但是不管是甲还是罩甲都是以防护力为主,保暖只是附带的一点功能。那里面的被锤的极薄,缝的虽厚,也存不住什么热气。 再加上这两件甲吸水都很厉害,昨晚根本没能干透,穿在身上不但不舒服,反倒有种湿冷的寒气沁体。 她又是个爱干净的。看见有崭新的厚服,自然欢喜的拿到灯前试穿起来。 于是裴元就看到宋春娘尽量不闹出动静,小心的脱下衬着牛皮甲片和铁片的罩甲,又将裹在身上的甲脱了。 里面是宋春娘来时穿的薄衣,只不过因为外面裹着犹有湿气的甲,也显得潮乎乎、皱巴巴的。 宋春娘犹豫了下。 裴元立刻做出预判,赶紧把眼睛闭上。 在心中默默数了几个数字,等到再悄悄睁开,果然见宋春娘的目光正在收回,转而看向桌上包袱里的几件衣。 随后,宋春娘也不啰嗦,忍着夜里的寒意,将身上的薄衣去了。 接着便是裴元验证猜想的时刻了,宋春娘贴身果然有一块白布,将上身包着。 裴元猜测着,这应该不是宋春娘刻意为了掩藏身材,而是行走江湖若不这样,会有许多的不便。 不提别人的眼光,光是行动上,就不利于江湖拼杀。 当初宋春娘收拾裴元的时候,那身手多利索。 好在裴元没什么技巧,却有一把子力气。 上次搏斗时被他抓住机会,就差点将宋春娘直接摔死在墙上。 宋春娘这次就没再犹豫,直接将贴身缠的那块白布也取了下来。 或许是侵人的寒意,让宋春娘身上颤抖了下。 裴元的眼皮也跟着哆嗦了哆嗦。 她心无旁骛的用手在身上搓着,努力去着身上的潮气。 等到搓的皮肤红润润热乎乎的,她才从桌上取了件合身的衣套在身上。 她没有合适的贴身衣物更换,布那粗疏的质感,让她很有些不舒服。 只不过那很快涌起的温暖的感觉,让她美美的抱紧了自己。 裴元见宋春娘又在打量其他衣物,立刻又做出了准确的预判,赶紧把眼睛闭上。 过了一会儿,裴元想要睁眼,却忽然一阵心慌,觉得有些不妙。 他连忙依旧装作熟睡的样子。 这时,便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听着是宋春娘的动静,脑海中已经脑补出宋春娘的动作。 或许是确定了裴元真的睡着了。 宋春娘这才悄悄的回去,打量起了包袱里那厚厚的裤。 程雷响买衣服时都是按照男装订的。 尺寸上倒是和个人对应,宋春娘也不难判断出哪一些是买给她的。 她之前本来也是男装打扮,换起来倒也方便。 她抿了抿嘴,仍旧免不了羞涩,蜷着身子慢慢的将旧衣服脱下。 裴元不好细看,目光瞄了几眼那光滑的大腿,就保持了克制。 该说不说啊,宋春娘要是生的再白一些,那就更好了。 想着白,裴元又想到了韩千户。 还是该说不说啊。 韩千户可真白…… 裴元胡乱想着,目光又向宋春娘看去,想看她进行到哪个程度了。 就见宋春娘正用手搓着双腿,似乎想去去潮气,让身体干燥起来。 然后,裴元就很不巧的和宋春娘来了个对视。 裴元一下子就懵了。 我靠!怎么搞的? 老子这是大意了,还是被人预判了自己的预判? 裴元就见宋春娘那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裴元有些慌了,连忙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睛。 接着一想,这踏马有个蛋用,刚才都对视了,还糊弄鬼呢? 他赶紧又睁开眼,想向宋春娘解释一下。 宋春娘咬了咬牙,好一会儿才平静的问道,“好看吗?” 若是宋春娘像以前那样浪浪的打情骂俏一下,裴元还觉得事情不大,但是听着那认真的口气,裴元本能的就觉得要糟糕。 裴元赶紧否认,“意外,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喝口水。” 宋春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认真的说道,“转过身去。” 裴元二说不说,赶紧向里转身。 视线的余光划过,宋春娘也侧身转向了另一边,手上仍旧用力搓着,没有停止的意思。 裴元心中忐忑,很快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应该是在换衣服了吧…… 裴元想着,却压根不敢再回头看。 之前的举动实属猥琐,且念头通达。 等了一会儿,后面的动静稍微大了些。 裴元猜测宋春娘应该是穿好了,正在收拾东西,所以感觉气氛没那么压抑。 接着,裴元听到了碗碟的动静,出于讨好和弥补,裴元连忙说道,“等会儿我来收拾便是。” 声音稍微顿了下。 裴元猜测宋春娘应该是在看自己。 很快,声音又响起来了,裴元不敢吭声了。 接着听到脚步声向床边来,裴元想着上次和宋春娘交手时的狠辣,一时也不敢背对着她了,连忙转过身来。 却见宋春娘拿着一只酒碗,里面有半碗不知是酒是水的东西。 裴元怔了怔,心中五味杂陈。 觉得刚才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向宋春娘道歉,就见宋春娘拿手一扬,碗中的水就猝不及防的泼了裴元一脸。 “你!”裴元坐起身来,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忍下。 就见宋春娘脸色难看的扯开上衣的盘扣,露出了里面起伏的肌肤。 看着那比刚才清晰娇艳许多的物事。 裴元一时怔住。 然后本能的,为宋春娘这样的反应开始发慌,“额,我、我……” 还没等裴元说出什么。 就见宋春娘像一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样,脸贴上来,声音尖细的向着裴元咆哮道,“我让你看的你才能看,我没让你看的,你他妈给老娘放尊重点!” (本章完) 第95章 我是起来找春秋的 第95章 我是起来找春秋的 宋春娘摔门而去。 裴百户脸上讪讪的,虽然屋里没人,但还是感觉到有些尴尬。 他甚至下意识在想,陈头铁和程雷响那俩狗东西这么安静,是不是故意的? 这震耳欲聋的沉默,着实有些东西。 程雷响那家伙,平时睡觉的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摸刀,这会儿门框都快被宋春娘摔下来了,那屋里安静的就像躺了两个死人。 这合理吗? 妈的,偷偷看老子笑话。 裴百户起身,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怏怏的在床边坐了会儿。 好看是好看,但不是自己想的打开方式。 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渴醒的。 从床上跳下,拿着碗起身找水喝。 到了桌前,便看到宋春娘换下的衣物还在。 应该是她刚才怒气冲冲的离开,把这个给忘记了。 裴元已经能脑补出,明天那两个家伙在自己屋里,发现这些衣服时的表情。 正好成衣铺子送衣服来的包袱干净,裴元将剩下的几件衣物合在一起,打算把这些东西先收一收。 拿起宋春娘平时缠着那块白布,入手凉滑,又好像是某种丝织品。 其实,若只是为了行动方便的话,裴元在这方面也有些浅见。 正要将那不知是绢是布的东西收起来,门板响动,宋春娘拿着一个包袱进来。 先是打量了一眼裴元,又看了看裴元手里的绢帛,宋春娘给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裴元扭头看着烛火,有些苍白的解释道,“睡不着,我是起来找《春秋》的。” 宋春娘鄙夷的看着裴元,“你还不如说你起来喝水的。” 裴元语塞。 所以我本来就是起来喝水的啊。 老子在心虚的胡说八道什么? 宋春娘伸手将东西拽走,又将甲和罩甲装好,依旧狠狠的将门关上。 裴元看着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不由对着门,硬气道,“妈的,小小总旗,嚣张什么。” 其实仔细复盘一下,这波不亏啊。 可是这种打了败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裴元郁闷的找了点冷水喝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久才睡着。 好在今晚运气不错,梦见的是敬爱的韩千户。 照例先鞠躬。 开始吧。 第二天接近中午,裴元才睡醒过来。 这一日的阳光特别的好,温度虽然还没起来,但是那暖融融的明媚,让人的心情都开朗起来。 昨夜吃饱喝足又睡到自然醒,就连烧都退了,裴元感觉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听到裴元起床的动静,陈头铁赶紧安排人准备吃的。 等到饭菜送来,裴元让那伙计又把众人淋了雨的湿衣服,都拿去重新洗了。 宋春娘穿着一身新衣,很神气的过来,把裴元面前盘子里的鸡腿掰了去。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 裴元这会儿十分庆幸,当时事情发生在自己屋里。 若是两人吵闹的动静,发生在宋春娘屋里,还不知道这两个私下里会怎么琢磨。裴元看着被掰走的鸡腿,现在只能默默催眠自己,也不能白看是吧。 他正想去掰另一个。 一只骨肉匀称的小手,在裴元手背上轻打了下,又掰走了另一个鸡腿。 裴元再忍。 看的是两只,加鸡腿也加两只,这也很合理吧? 宋春娘若无其事的扫了裴元一眼,曼声道,“这还差不多。” 裴元忍着怒气,正想让她别太嚣张。 觉得自己终于出了口恶气的宋春娘,很大度的表示,“行吧,那件事就翻篇了。” 裴元闻言,也不节外生枝了,饭桌上的气氛一时和谐下来。 裴元主动岔开话题,对程雷响吩咐道,“等会儿你去打听下,县里有没有锦衣卫的坐探,设法把咱们的消息传回去。” “就说,咱们连夜赶路遇到了冻雨,不少人染了风寒,只能暂时先在溧阳修养两日,再前往苏州。” 溧阳县属于应天府的辖下,是锦衣卫掌控力度比较强的地区。 可惜南京锦衣卫已经被江南的官僚集团渗透成了筛子,裴元就算用锦衣卫的渠道,也相当于明码发报了。 好在裴元让程雷响传信,也已经考虑到这里面的影响了。 首先,是给那些江南官僚集团,释放一个烟雾弹,表达自己和解的善意。 吕达华和裴元接触后,裴元这边立刻摆烂,这会让江南官僚集团觉得这些人比较好掌控,不会再急着对这边采取行动。 再者,向韩千户表明现在的处境,也很重要。 往内承运库押送税银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一直是他们四个在张罗吧。 我的部队呢,我的后勤呢,我的坦克呢,该给的步炮协同呢? 现在那些藏在阴暗处的敌人,都敢偷偷的把裴元的呗帮他还了,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裴元都不敢想。 至少,在韩千户的第一波增援到达之前,裴元是不打算挪窝了。 和两人说完正事,裴元也看了看宋春娘,表达了下自己的关心之意,“伱好些了吗?” 宋春娘听了,嚼着嘴里的鸡肉,脑袋往裴元这里偏了偏。 裴元领会了宋春娘的意思,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额头上温温凉凉的,已经没了昨日的滚烫。 习武之人的体质比寻常人要强不少,生病之后,好起来的也快。 裴元放心了,正要把手收回来,宋春娘目光一垂,慢慢的歪头,裴元温热的手掌便慢慢从宋春娘的额头,滑落在她脸颊上。 宋春娘身材偏瘦,身上的皮肤很是紧致,而且胜在光滑。 她微微侧头,脸颊便贴在裴元的手中,似乎还挺享受那种温热的感觉。 裴元的手就有点僵硬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而且自己的两个小弟还在一旁呢。 这样合适吗? 似乎是感觉到裴元的纠结,宋春娘翻眼望天,随后促狭的继续慢慢扭动身子,裴元那摸着宋春娘脸颊的手便滑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很细,因为刚才扭头,和腰肢弯成很好的弧线。 裴元默默的把手收了回来,心中乱乱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货。 这个女人……,好难搞啊。 她之前不会是在cpu我吧? (本章完) 第96章 书信 第96章 书信 裴元和手下的几个人在溧阳好好休整了一阵。 每日吃饱喝足,就在小院里晒太阳。 其间,陈头铁还找到县衙,将那辆马车还给了溧阳县的典史。 陈总旗现在好歹是个正县级干部,完全没必要像个强盗一样,看上什么就抢什么。 第一天的时候,大家对这样短暂安逸的生活,还是挺高兴的。 而且,镇邪千户所不差钱,他们的大多数销,都能让韩千户买单。 等到第二日,宋春娘就有些坐不住了,跃跃欲试的想要出去逛逛。 裴元一开始还没上心,等到宋春娘兴冲冲的要出门,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这货还是个价值五百五十两的犯罪分子呢! 万一要是再出去和人贴贴,岂不是会坏了人名节? 之前的那些事也就罢了。 御史女儿那次,宋春娘接的是寿宁侯张鹤龄的赏金任务。就算是她不去,也一定会有别的亡命之徒,大着胆子干这一票。 宋春娘满足于骑着出身良好的女子贴贴,其他的亡命之徒,那可就说不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被宋春娘出了任务,反倒是那御史家千金,所能承受的最好结果。 至于睡秦淮河歌妓的那两次,裴元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现在被淫贼十里香看中过,都已经成了秦淮歌妓们自抬身价的噱头了。 裴元本就是个比较自我的性格。 他没有太高的道德底线,也没有太高的做事标准。 如同之前他对梅七娘所说过的那样,他只站在利益的一边。 宋春娘是韩千户送来敲打裴元的,裴元自然要好好的带在身边。 而且宋春娘虽是女子,关键时候也从来没退缩过,用起来相当的好使。 想到这里,裴元不由审视了下自己的队伍。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很有同质性的东西。 那就是不管是程雷响、陈头铁还是宋春娘,好像做人的下限都比较低。 程雷响是见识过血腥的江湖,陈头铁是无情的折磨过失败者,宋春娘则是本身就顽强的活在社会的底层,处于食物链的末尾。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裴元可以毫无道德压力的、如臂使指的,指挥他们。 比如说,之前的时候为了避免陷入困境,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听从裴元的命令,攻击朝廷驿站,胡乱杀死里面无辜的人们。 他们不在乎谁有没有罪,也不在乎谁值不值得怜悯。 他们清楚明白裴千户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们毫不留情的抽刀! 甚至就连烧的快糊涂的宋春娘,也果决的半夜冒雨出去,勒死一个个隐患。 裴元甚至觉得,自己手下的不是三个正七品的朝廷武官,而是跟随着他无情撕咬的群狼。 裴元本身没有主持正义的想法,他不忌讳作恶,但也不想主动作恶。 宋春娘是他带来溧阳的,他可不愿意因为他的举动,平白让一个良家女子受辱。 就这样过了数日,有一天早上的时候,有人在外敲响了院门。 裴元示意程雷响上去瞧瞧。 院门打开,程雷响和门外那人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的回报。 “大人,镇邪千户所的人来了。” “哦?”裴元大喜,“来的是谁?” 程雷响还没回话,就听院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镇邪千户所百户司空碎,求见裴千户。”裴元记得韩千户许诺的是,等自己的职级降下去,就愿意接纳自己进千户所,补上原来袁朗的位置。 说起来,到时候也是个百户官,和这司空碎是完全平级的。 再加上人家是千户所的老资历,裴元不敢拿架子,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人还没到,笑声便先传出,“原来是司空百户,裴某静候久矣。” 到了院门,亲自接了出去。 看到外面的场景,裴元便是一愣。 外面的不止是司空碎一人,还有还有密密麻麻的士兵拥簇着,看那衣服穿着,都是锦衣卫中,低级的力士、校尉。 而且除了那些锦衣卫士兵,也不止是司空碎一个百户,旁边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一脸不渝的打量着裴元。 裴元之所以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两人。 那是因为这两个骚包的家伙,身上都穿着亮晃晃的飞鱼服! 要知道,飞鱼服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穿的。 一般来说,都是朝廷有重大场合的时候,才有少量带有仪仗性质的武官,穿着飞鱼服充当护卫。 这玩意儿名气很大,后世人一提到锦衣卫就想到飞鱼服。 但这完全是个误会。 只不过是因为,记录那些事的人比较高端,所以他们见到的都是高端的锦衣卫,这就给后世人造成了锦衣卫的制式服装是飞鱼服的印象。 而且飞鱼服这玩意儿很娇贵,不管是赶上日晒还是雨淋,特别容易变色,一般人平时根本就舍不得穿。 这俩货直接穿着飞鱼服来见裴元,可见装逼的需求,何等的急迫。 裴元扫了一眼爱搭不理的那老头,客气的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澹台百户了。” 澹台芳土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裴元的心,沉了下去。 这韩千户可真会办事啊。 这两个家伙,一看就是不想听从裴元管束的,所以直接带着兵马,穿着飞鱼服,悄摸摸的跑到裴元门外示威来了。 这样的部下,就算给自己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司空碎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双方那冷下来的气氛。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笑呵呵的说道,“临来前,韩千户让我把这封信给你捎过来。” 裴元皱了皱眉,将信接了过来。 他也不当面打开,淡淡的说了一声“请”,自顾自的走回院中。 那倚老卖老的澹台芳土,脸上立刻就有了怒色。 司空碎却笑呵呵的一拦,主动进了院子。 澹台芳土这才脸色难看的回头,吩咐了众军一句,“我们和裴千户有要事谈,你们都在外面好好等着。” 裴元一边走,一边示意程雷响去接待两人。 他则借着背身,慢慢撕开韩千户写给自己的信。 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裴元确认信封里没别的东西,便将那信纸打开,露出了两行银钩铁画般的文字。 ——“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本章完) 第97章 此时此刻的默契 第97章 此时此刻的默契 裴元默默的注视着那两行字,咀嚼着韩千户话里的意思。 之前的时候,韩千户每每喜欢用这件事内涵自己。 裴元还颇感到窘迫。 但是当这句话被封在信里,由司空碎亲自送来时,裴元却莫名的有一种感觉,韩千户这次是认真的! 想了一会儿,裴元慢慢觉出不对劲了! 所以我为什么这么认定,韩千户这次是认真的? 裴元是个心事很重的人,拿着韩千户的书信,默默的复盘两人以往的经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韩千户之前,似乎反复在用这番言辞,刻意的在培养一种默契感。 那种默契感,似乎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准备的。 裴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明悟。 那种感觉。就像是女王抚摸着爱犬,呢喃的低语,然后突然发出简短的指令。于是那被她调教驯化的猛犬,就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裴元看着眼前这两行字,就像是看到了韩千户冷淡的站在那里,用纤纤玉手指向司空碎和澹台芳土! 他妈的啊!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这会是老子的错觉吗? 裴元目光闪动,心里乱乱的。 他将那信纸慢慢叠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老子现在该怎么做? 是假装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内涵,糊涂的混过去,然后面对韩千户的审视和新的调教。 还是就像是被驯化的斗犬那样勇猛的冲上去,干掉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让韩千户满意之余,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若这是韩千户给自己投名状,是不是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服从性考验? 就像是自己让宋春娘冒雨去勒死那些官员、举人一样? 然后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韩千户这封信到底该是怎么解读? 是字面意思? 是之前那样的警告? 还是要触发的默契? 按照字面意思,裴元就该努力和这两位斗一斗,在规则默许的范围内,设法接手他们的兵权。 按照之前的警告,那裴元就不能再让这俩家伙,再像是袁朗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关键时候,说不得裴元还得设法拉一把,免得引来猜忌。 可若是凭借那本能触发的默契,裴元就得干脆利落的干掉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给韩千户一个漂亮的答案。 裴元本以为之前要面对的局面,已经够让他闹心了。 没想到上司还是个谜语人老六! 不等他往深处想,程雷响已经恭恭敬敬的将两位百户迎了进来。 鉴于之前裴元忽然转冷的态度,程雷响也没有把人往屋里领,而是让他们在院中石桌上落座。 澹台芳土明显有些不高兴。 只不过裴元他们之前本就在院子里晒太阳,桌上还摆着茶盏瓜子什么的,澹台芳土倒也不好指责对方无礼。 裴元又来回看了看信封,确认之前没被人拆开过。 这才不动声色的将那信收好。 随即笑眯眯的向两人询问道,“两位百户这次忽然登门,所为何事啊?”裴元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对视一眼,都感到难缠了。 裴元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人带兵来是为了什么? 求援信可是他亲自写给韩千户的。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两个千户所的老人,对韩千户让他们听裴元的调令本就有些不爽,这次过来,更是做了方方面面的准备,打算给裴元来个下马威。 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尬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不是这问题不好回答,而是这问题回答之后,主动权就完全交到对方手里了。 裴元说完,见两人脸色不好看,也不追问。 正好陈头铁新换了茶水过来,裴元便客气的招待道,“来,品品,好东西啊。” 两文钱一斤茶叶,也不知道他们尝不尝得出来。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正不知道该怎么回避刚才的话题,只能拿起茶碗,装模作样的喝了几口。 裴元不着急,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面前,慢条斯理的剥着。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对视一眼,有些被架的难受。 他们带人过来,总得说出个缘由来吧? 而且那么多手下还在外面等着呢,对面出招却不接,损害的是他们的威信。 两人这会儿都看出来,眼前这家伙真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主儿。 司空碎笑着说道,“韩千户接到你的信,让我们两个,带人过来增援。” 韩千户让他们听从裴元的安排,这件事可以写出来,可以传出来,就是不能从他们口里说出来。 不然的话,在接下来的交锋中,他们就会全面陷入被动。 如果是他们亲口所说,要听从裴元的安排,接下来又有什么立场,反对裴元的决策呢? 那之后,是不是要全面落入下风,只能对这个嘴上没毛的家伙言听计从? 甚至以后共事了也要被他压一头? 裴元哦了一声,不解的问道,“我只是向千户说,我们几个运气不好,夜里淋了冻雨,染上了风寒,需要在溧阳修养几日。千户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她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司空碎听到这里,知道不好回避了,沉吟了一会儿,只得无奈的说道,“大人让我们来寻裴千户,说是这边的事情……,听从裴千户安排。” 裴元听到这里,立刻不动声色的追问道,“那这件事,底下的弟兄们清楚吗?” 澹台芳土闻言,不耐烦的说道,“我们赶路急,哪有时间计较这些。现在人都在这里了,裴千户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就是了。“ 裴元见澹台芳土这般,直接懒得理会,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扮好人的司空碎,开口慢慢道。 “我很小的时候,家父就教导我。锦衣卫是军户,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服从军令。我打算把韩千户的军令传达下去,你们反对吗?” 司空碎脸色变了变。 他已经完全被裴元用话堵的死死的。 澹台芳土见状,依旧倚老卖老的冷笑道,“何必那么多事?怎么,难道你还想夺了我们的兵权不成?韩千户让我们两个过来听从调遣,可没说让手下人也都听伱的。” 裴元不急,很平静的对两人笑了笑,“请回。” 说着,将茶饮尽,转身就走。 (本章完) 第98章 独走的千户所 第98章 独走的千户所 这件事上,裴元完全不着急。 你摸鱼我摸鱼,千户宝马变青桔。 耗就是了。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迫使韩千户进一步的明确指示,反倒比现在更加有利。 司空碎见状,目光微凝。 等到裴元都要进屋了,才轻咳一声,在后笑道,“裴千户何必这么大火气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 裴元也不着恼,转身一脸轻松的说道,“这和本官商量不着啊,你们瞒下的是韩千户的军令,要商量你们也是去找韩千户商量。” 裴元作为这道命令的受益人,竟是直接撂挑子了。 而且裴元之前便刻意点明锦衣卫军人的身份,把韩千户的吩咐往军令上靠,就是为了挤压这两个家伙的谈判空间。 这两个人再怎么仰仗资历,也不敢隐瞒军令啊。 他们之前除了不忿韩千户找来个外人压在他们头上,想要拿捏这小子一番,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裴元拿到那些锦衣卫的直接指挥权。 没想到裴元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失去了可以依仗的模糊地带。 只要这两人把韩千户的命令下达到每一个人,那裴元完全可以跳过他们,发号施令了。 那他们两个岂不是成了摆设。 他们没想到,这裴元看着年轻,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只是他们又能怎样? 难道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然后告诉韩千户,是因为两人想瞒下她的命令,所以裴元不肯接收? 司空碎想了想,对澹台芳土道,“裴千户说的也是正理,既然如此,咱们也别嫌麻烦了,就把人叫进来,通知大家一声吧。” 澹台芳土闷闷的哼了一声,也不接话。 司空碎随即笑着的看向陈头铁,“那就劳烦这位总旗官,出去将他们叫进来,认认裴千户吧。” 陈头铁看了裴元一眼,见裴元微微点头,这才向院外走去。 裴元见司空碎服软,也不好僵持着,仍旧回了那石桌前坐了。 澹台芳土冷着脸,压根都没有抬眼看裴元的意思。 裴元也不在乎。 过了片刻,陈头铁脸色难看的匆匆进来。 裴元看着那模样,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目光不经意的扫了司空碎一眼。 陈头铁上前就要附耳说什么。 裴元摆摆手,“不必了,伱退下吧。” 陈头铁“嗯”了一声,脸色不快的回了房间。 裴元回头瞅了瞅把守在远近的程雷响和宋春娘,轻喝道,“都好利索了?养病!” 两人这才施礼,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元等他们退下,这才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随意的对司空碎说道,“都病了。我给千户提过。” 司空碎笑笑,“也好,底下人不在,咱们也好交心谈谈。” 裴元无声的轻笑了一下,慢慢的吃着瓜子。时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僵持。 司空碎也不在意,对裴元认真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千户之前是从北边过来的,可能对南京锦衣卫的情况不太了解。” “底下人呢,知道了也难免会有些抵触,上上下下的不是一条心,事情就容易办不好。” 他瞧着裴元,也从桌上桌了一把瓜子,一边剥着,一边扫了澹台芳土一眼,“千户的意思,是让我和澹台帮衬你,不过呢,底下人的情绪,咱们也得照顾到。” “这次押送税银的事情干系很大,你可能只是一知半解。朝廷的钱……” 司空碎顿了一下,又笑道,“朝廷的钱,就是朝廷的钱。咱们的兄弟要是死多了,天下间这么多宫观寺庙,怕是就要尾大不掉了。” 裴元之前只是敷衍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司空碎说到这里,才觉出了点意思。 他本不想理会,这会儿也忍不住追问道,“那朝廷的差事呢?” 司空碎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讲。 澹台芳土懒懒道,“说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司空碎被澹台芳土一抢白,便上前凑了凑说道,“这种给人挡刀的活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是了。” 裴元思索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八个字,把司空碎想说,又没直接开口的意思点了出来,“你们的意思是,要做样子给朝廷看,若是遇到麻烦,就以保税银为主?” 司空碎补充道,“若是前路麻烦太多,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咱们只要能把银子护送回提督苏杭织造衙门,也是一桩苦劳。” 裴元彻底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想摆烂,已经很离谱了。 没想到镇邪千户所的主流,竟然也是想要摆烂! 他们摆烂的理由,不在朝廷和地方的争斗,完全是为了自保。 而他们的借口也确实冠冕堂皇,一旦镇邪千户所遭受重创,那些被压制的江湖门派,势必会迅速的膨胀起来,在江湖中掀起波浪。 而且少死底下人的说辞,也很容易得到拥护。 如果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 那么锦衣卫就相当于皇帝的宝刀。 而现在这个宝刀有了器灵,产生了自己的想法,已经不那么想听执刀人的话了。 司空碎见裴元若有所思,继续道,“我看,以后就不妨像是今日这样,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把底下人支开,好好商量一番。” 司空碎拍了拍澹台芳土的肩膀,对裴元笑呵呵的道,“我们两个虽说不如裴千户位高,但是多少有些经验,或许也能帮裴千户查缺补漏。” 裴元听的点头,也笑着向司空碎问道,“那这些事情,咱们需要和韩千户商量吗?” 司空碎的脸上僵了僵,很快恢复笑意,“裴千户不必多想,咱们都是锦衣卫的弟兄,彼此交交心而已。韩千户毕竟是上官,有些话,咱们得先斟酌斟酌。” 裴元点头表示明白,“也就是说,韩千户之前的军令,暂时是没办法和她商量的?” 司空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裴元目光来回看着两人,毫不犹豫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站在韩千户这边,而且我相信韩千户也一定能理解兄弟们的意思。关于税银的事情,韩千户也一定会做出最有力的决断。” (本章完) 第99章 天子的猫 第99章 天子的猫 如果司空碎胆子稍微大一点,敢偷看下韩千户给裴元的那封信,他就能分清楚,裴元这会儿说的,到底是“最有利的决断”,还是“最有力的决断。” 见裴元回答的坚决,司空碎的眼神一紧,笑着自嘲道,“倒是我枉做小人了,原来裴千户是这般大公无私之人。” 司空碎不敢说的太深,顺势改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按裴千户说的来,要是后续裴千户改变了主意,咱们再慢慢商量。” 改变主意是不可能改变主意了。 相比起私下串联,准备逼迫他妥协的两个百户,裴元更愿意相信已经在草丛蹲好的老六。 他这会儿才大彻大悟,明白自己天真在哪儿了。 如果大明朝廷成了烂摊子,大明边军成了烂摊子,大明卫所也成了烂摊子。 那锦衣卫凭什么不烂? 任何人都有一个常识性的判断,如果某个地方忽然老鼠很多,那一定是猫出了问题。 ——厂卫不就是天子养的猫吗? 等想明白这些事情,裴元对这些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情,都找到了解释。 韩六的心思,也被他一下通透了。 因为他有历史上的答案可循。 想想当今天子面对“京营废柴,边军难测”的局面,是怎么解决权力失控的? 若是依靠京营,那么早已盘根错节的势力,会让天子成为勋贵的傀儡。 若是依靠边军,大庆法王就得掂量掂量朱祁镇是怎么没的。 那朱厚照操作呢? 他十分大胆的把京营和边军对调,然后抓住了这个“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短暂时机,用义子们重新搭起一套班子。 接着,他开了个小号,以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名义,直接将那些兵马牢牢攥在手里。 所以韩六莫非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说起来,裴元之前就觉得很违和。 他自己的档案空悬,连哪个衙门给自己发俸禄都不知道,反倒是手下清一色的镇邪千户所总旗。 甚至连新来的宋春娘,组织关系也是从经历司直接划进了千户所的。 只有他一直两边不靠。 这次要出任务,韩千户直接把剩下的四个百户,划拨了一半给自己,段敏还在大量征募投靠朝廷的江湖人士,随时会前来支援。 如果不算千户所正在出任务的那些人,说是镇邪千户所总动员了也不为过。 裴元设想了一下,如果他的位置缺位的话,这个位置会由谁来坐。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韩千户本人。 韩千户每每用“君可自取”来内涵自己,但是自己实质上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补位她的空缺。 这样反常的情况,再类比一下朱厚照的操作,韩千户的打算已经昭然若揭。 她先将裴元的档案空悬,让裴元成为她的影子千户。 然后利用裴元的缜密思维和组织能力搭建班底,最后等裴元把里里外外的事情收拾好,她直接来吃现成的! 而且糟糕的是,裴元压根不在镇邪千户所的编制之内。 哪怕后续威望再高,再能服众,也完全不能动摇韩千户的地位。 这简直是把所有的好处都算尽了。 呵呵,影子千户? 裴元脸上平静。 您在想屁吃啊。 司空碎观察着裴元的神色,见他没再说别的话,已经基本能确定裴元的底线了。 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糟。 他下意识便想叫人把外面的士兵都唤进来,抬眼一瞧,才想起院子中的那几个低级武官刚刚被裴元打发回房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司空碎没有亲眼见到,但不难猜。 没有他们两个的亲口吩咐,那些锦衣卫军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叫进来的。 刚才他虽是作势答应,让陈头铁去喊人,其实便是故意要给他们个下马威,让裴元知道他们在那些锦衣卫心中的地位。 可惜,那裴元虽然年轻,做事情却很老辣,一见陈头铁那样子,便明白了究竟。 随后,裴元根本不给司空碎装模作样的机会,直接就扔牌不玩了。 现在嘛,尴尬的就成司空碎自己了。 他只能左右张望了一下,缓解了自己的尴尬,接着起身,自己去唤人。 裴元轻笑着看向司空碎的背影,还故意让澹台芳土看见。 他和澹台芳土的关系,本来就不愉快。 当初裴元初来乍到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个老匹夫为难了。 要说不在意,恐怕就连澹台芳土自己都不信,能恶心他一下,裴元觉得心境就很通达。 过了没多久,司空碎便进来。 这次他们带来的人不少,总人数估摸一下有一百人还要往上。 司空碎进来后,直接便向那些士卒呵斥道,“还不见礼。” 那些锦衣卫校尉、力士便齐刷刷的大声吼道,“卑职等见过千户!” 因为离得近,百余人齐刷刷的吼声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裴元却听着这声千户有些膈应。 若是之前也就罢了,说不定裴元还要沾沾自喜一番。 可是这会儿弄明白韩千户是把自己当成她的小号了,裴元心中就忍不住来气。 什么狗屁君可自取。 这踏马就是明目张胆的一次次说出来调戏自己。 逗傻子玩呢? 真就不怕老子能识破她的布局? 真是充斥着傲慢之罪。 裴元回想起韩千户每次说起此事的模样,心中真是想把六姑娘拉来爆炒个一万遍。 司空碎见裴元神游物外,不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裴元回过神来,向司空碎询问道,“该说的都给他们说了吗?” 司空碎脸上的容色仍旧就像是之前刚进来时那样,仿佛完全没经历过刚才那番争吵,他从容的说道,“裴千户的吩咐,我怎么敢怠慢。” 裴元却不信他。 在官场上单纯和轻信可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看了澹台芳土一眼,笑着说道,“澹台百户乃是千户所的老人,素来又得众望,韩千户的命令,还是由他见证一下比较好。” 澹台芳土对裴元的态度,自然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改观的。 但是如果现在不做,难道要等到裴元说的难听的时候,再自取其辱吗? (本章完) 第100章 双赢 第100章 双赢 澹台芳土勉强做出一副受用的模样,大咧咧的说道,“刚才司空百户应该和你们说过了,我再给你们重复一遍。” “向内承运库押送税银,事关重大,必须得上下齐心。韩千户的意思,是让我们都先听从裴千户的安排,争取把这件事情做好。” “这件事由我和司空盯着,谁敢不听裴千户的话,老子饶不了你们。” 裴元呵呵冷笑。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澹台芳土这老家伙却耍了两个心眼。 强调上下齐心,而不是强调服从命令。这样一来,心不齐就有上的责任,也有下的责任,无形中就把裴元的责任和权力对半分了。 再一个,就是澹台芳土把他和司空碎的地位超然了出来,俨然成了监督执行的人。 名义上是尊重裴元,实际上,却把威权自揽。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裴元自然不好再干出摔牌不玩的举动了。 那就有些不顾大体了。 没看这两位都只敢做点小动作吗? 裴元看着澹台芳土,等到澹台芳土说完,这才看着那些锦衣校尉沉声说道,“刚才司空百户和澹台百户的话,伱们也都听清楚了。” “我叫裴元,你们叫我裴千户就行。” “按照韩千户的命令,这里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调遣。”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一个个都从左到右扫过,“我的话说完了,谁反对?” 无人反对。 就连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面对裴元简洁明确的陈述,也说不出话来。 裴元也不理会他们,直接对这些人下令了。 “从左边数,等会儿留下二十个人,负责保护这个院落的安全。其他人跟着司空百户和澹台百户就近找地方住下。” 司空碎微微皱眉,忍不住问道,“那朝廷的任务。” 裴元伸手阻拦。 司空碎立刻闭嘴。 裴元继续说道,“跟着本千户出任务的三个总旗都染了风寒,还要再休息几天。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韩千户最近应该还会派人过来支援。” “我们不急着离开,免得彼此错过了。至于朝廷税银的押解,本千户自有分寸。” 裴元说完,用目光示意司空碎,可以说话了。 司空碎微微皱眉道,“既然千户和手下护卫有恙,不如由我和澹台百户轮流守卫如何?” 虽然司空碎刚才明明看见那三个总旗精神满满的在院里晒太阳,但是裴元这话都说了,他也不好当众揭穿。 裴元故意道,“我有一些筹划,眼前还没有眉目。你们在这里,说不定反倒会坏了事。” 裴元这就是明晃晃的离间了。 虽说司空碎对他手下的人有信心,但是就这么割出来一小部分留在这里,让司空碎免不了怀疑裴元的目的了。 这莫非是要用手段拉拢手下的人? 司空碎虽然自问对手下人还算不错,但是钱这种好东西,还是多放一些在自己这里比较好。 所以万一有人觉得委屈了呢? 裴元目光灼灼的看着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两位觉得呢?” 澹台芳土脸色难看的不吭声,司空碎沉吟了一下,觉得裴元的第一条命令不好反驳,便说道,“既然千户吩咐了,自然按千户说的来办。”裴元笑了笑,也没再做别的安排。 三人之间刚才就聊的不太融洽,这时候再耽搁时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两人起身告辞,带走了剩下兵马。 等裴元目送他们离开,才对后面屋子喊道,“别看了,出来吧。” 一直在门缝盯着外面动静戒备的三人,连忙赶了出来。 裴元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吩咐道,“两个老家伙送来二十个人,程雷响和陈头铁一人分十个,先调教着看看,若是成用,以后就是你们的班底。” 两人听了应诺,兴冲冲的去留下的那二十个锦衣校尉那里挑选了。 宋春娘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裴元。 他们三个正七品的总旗,如今都是光杆司令呢,程雷响和陈头铁现在已经开始带兵了,宋春娘却一无所获。 裴元本不想理会,杀杀她的性子。 但是念在自己理亏,只得耐心说道,“咱们千户所和寻常卫所不同,少不了会有些接触江湖的事务。我打算等到那些江湖人来了,从里面挑一些愿意招安的,然后安排给你。” “到时候你带那些江湖人,可能更得心应手一些。” 宋春娘听了顿时高兴起来,她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明显,可那两只眼睛的神采都遮掩不住了。 裴元琢磨着韩千户的意思,再想想今日发生的事情,慢慢的有了一个计划。 只是后续做到什么程度,还得和好大哥吕达华商量商量。 想着吕达华,裴元翻找了下债主地图。 托这位好大哥的福,现在债主少了很多,效率倒是更高了。 找到吕达华的住所,裴元才发现这位住的不远。 看样子,他们一伙人应该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么说,今天大群锦衣卫上门的事情,也瞒不过他吧。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看来自己有必要亲自去他面前晃一趟,好好和他交流交流了。 除此之外,还要弄清楚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那摆烂自保的想法,是镇邪千户所大部分人自己的打算,还是他们和江南的官僚集团有了一定的勾结。 若是两者没有什么关系,那裴元就可以从中弄出不少手脚。 裴元若是能把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卖了,那必然会让吕达华后面的江南的官僚集团放松警惕。 说不定两帮人火并起来,裴元还能趁机完成韩千户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呢? 双赢是什么来着? 就是裴千户要赢两次。 裴元想着,顺势又查看了下岳清风的位置。 等看到岳清风的所在,裴元却皱起了眉头。 如果裴元没看错的话,岳清风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客舍,按照地图的位置估摸,更像是这里的县衙。 所以,岳清风不是和吕达华他们一伙的? 可是看情况,岳清风口口声声看不起朝廷鹰犬,但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单纯的江湖人物啊。 (本章完) 第101章 两个节点 第101章 两个节点 裴元很快便想出来个借口,于是说道,“这次咱们出任务,准备的不是很充分,所以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今年冬天虽然少雨雪,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若是我们上次备上蓑衣油伞,就不用那么狼狈了。等会儿你们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这次定要周全些。” 裴元又想到了装备的事情。 他们三个为了快速南下,都没有带甲,以至于遇到麻烦,除了肉装的宋春娘,其他人都缺少硬刚的资本。 裴元看了眼程雷响,“等会儿还要通知千户所,为咱们三个准备好甲和罩甲。现在人多了,可以分出人专门运送辎重。” 程雷响点头,“好的,卑职稍后安排。” 啧。 有了兵就是不一样,程雷响都“稍后安排”了。 好在裴元那番话都是掩饰,出门通风报信才是他猥琐的目的。 裴元估摸着吕达华也正紧张着自己的意图,索性也不耽搁,准备出门去见见他。 他对程雷响和陈头铁说道,“你们两个先和底下人熟悉熟悉,我出去看看。” 陈头铁询问道,“要不要带几个人跟着。” 裴元说道,“不用。” 现在各方势力磨刀霍霍,他这里反倒成了宁静的暴风眼。 裴元很清楚的明白,接下来有两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一个时间节点,是从苏州拿到提督苏杭织造衙门银子的时候,那时候江南的官僚势力必然会发动第一波攻势。 因为苏州有大量组织性强又没有产业的织户,只要把这些织户发动起来,很有可能会让这笔银子出不了苏州城。 一旦裴元选择镇压,近在咫尺的南京六部会迅速的作出反应,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占据政治上的优势。 若是形成天子为了民财引起民变的舆论,那到时候天子未必会妥协,但是执行任务的人,就有可能被当成替罪羊扔出来。 在裴元拿到税银之前,他和江南官僚集团,以及附庸于他们的豪强、江湖门派,应该是处于临战前的和平状态。 等裴元拿到税银之后,出于根本利益的不同,双方就要撕破脸了。 那时候就是风声鹤唳,刀刀见血,露出江湖真正的獠牙了。 第二个时间节点,就是在淮安。 裴元和韩千户密谋炒卖货物的事情,需要裴元把手下的人马周密部署,做好外围护航,才能瞒天过海。 整个炒卖能在很短时间,就可以把货物变现,很可能稍有风声的时候,事情就结束了。 所以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人深度参与。 只要韩千户带着少量心腹秘密挪用走白银,裴元控制着不明真相的兵马,为韩千户压阵护场就行。 这件事要做的隐秘,很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确保裴元对兵权的掌控。 这里面最主要的障碍,就是在锦衣卫中很有影响力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 韩千户想要重整镇邪千户所的事情,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些人一定有所察觉。 她不可能让这件事,成为别人要挟她的把柄。 这两人必定不会进入韩千户合作的名单。 所以裴元必须在到达淮安之前,作出判断,看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能否为自己所用。 若是“如其不才”,自己就必须在去淮安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裴元没敢带太多人,想着宋春娘之前见过吕达华,就让宋春娘配好刀,带着那件装着袈裟的包袱,两人以随便逛逛为由出了院子。 裴元也不知道这会儿有多少人盯着自己,出了院门就大摇大摆的往吕达华那边走。至于暴露的风险…… 这不是吕达华该考虑的事情吗? 我一个锦衣卫千户,亲自刺探情报,这很合理吧。 裴元在吕达华住的那客舍门口晃悠了好一阵,也没见门里有什么动静。 估计是吕达华既没想到裴元会这么快找到他,也有些摸不准裴元的来意。 裴元晃了一圈,见吕达华不出来,颇感无趣。 想着终究是带着妹子出门了,那就随便逛逛吧。 正好裴元也惦记着岳清风的事情,就随意的一路闲逛着,往县衙的方向走。 这溧阳归属应天府,街面上也颇为繁荣。 两人都是在北地生活的久,宋春娘也就偶尔打野的时候来趟南京城。 见到卖的东西,都觉得颇为新鲜。 逛了一小会儿,就见到吕达华在前面一间茶水铺子里远远招呼。 裴元也不掩饰,带着宋春娘大摇大摆的过去。 裴元穿的是寻常的衣服,宋春娘为了防备不测,带了刀,为了避免在街面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把官服也穿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吕达华脸抽了抽,装作不认识裴元。 裴元却毫无自觉的到了吕达华对面坐下,“吃了吗?” 吃尼玛啊! 吕达华背心都开始冒汗了。 他迅速的四下看了看,据他所知,监视裴元那小院的不下三股势力。 只是都这样了,吕达华也不好认怂。 不然之前塑造的那种强大神秘的感觉,就吓不住裴元这个家伙了。 吕达华很自然的说道,“怎么,来点?” 吕达华急急的赶出来见裴元,好不容易才在裴元前面的茶水铺子堵住裴元,自然还没来得及点什么。 裴元也不客气,说道,“行吧。” 吕达华便让店家上了点心瓜果,又要了好茶。 等到那伙计离开,裴元便直接问道,“我那里来了不少人,你们这边是怎么考虑的?” 吕达华听了这话一愣,这不该是我要问的问题吗? 他诧异道,“什么意思?” 裴元示意宋春娘也坐下,这才说道,“镇邪千户所的韩千户,给我派来了一百多号人。” 或许是怕吕达华不能准确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对吕达华强调道,“我可是向着伱们的,现在这个局面,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吕达华本来还想向裴元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还没开口,反倒被裴元追问起来。 他下意识问道,“这是你们的人,你问我有什么用?” 裴元皱眉,“你们不是查清楚了吗?我是北方人,刚刚被镇邪千户所借调过来。这些人什么情况,我既不清楚,也不了解。难道不该找你们打听吗?” (本章完) 第102章 自我攻略 第102章 自我攻略 吕达华琢磨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 镇邪千户所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确实没必要从外边找人来出这趟任务。 怪不得这个裴百户这么好劝,一拉拢就动心了。 正想着,裴元又随意的说道,“你们想和我交朋友,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连蒙带猜也能知道个大概。” “可是你看现在,光找我是没意义的。底下人要是不听我的,我就算想和你们交朋友,也顶不了什么用。要不,伱们也找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谈一谈?” 吕达华闻言下意识道,“这两个不好搞,我得找上面问问。” 裴元心中微动,看来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现在应该还只是谋求自保的阶段,还没有和外部势力有太多的纠缠。 不过倒是还可以再试试。 裴元将脑袋上前一凑,低声问道,“要不,你们可以想办法把那两个人干掉,到时候我就说了算了。” 吕达华对裴元的这个提议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两个百户,影响可不小。而且那两个家伙,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也有不小恶名,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裴元鼓励道,“人还是要有点志气的,万一成了呢?再说,这件事你们办的有点糙了。” 吕达华不解,“什么意思?” 裴元提醒道,“你看,这件事是我牵头在办,可是如今连投名状都没让我交,以后怎么掌控我?” 吕达华直接听傻了。 他很想摸摸眼前这家伙是不是烧糊涂了。 对于受他们控制的文武官员,后面的大人物当然会设法让他们交出投名状。 只有握住了这些人的把柄,才能避免他们背叛。 只是裴元这边的攻略,远远还没到那个阶段而已。 按理说,吕达华这边展示实力,随后便会有沿途的敲打,接着,等裴元到了苏州,便会有位高权重的官员出面和裴元交心,之后才是让裴元做下一系列授人以柄的事情,缴纳投名状。 没想到眼前这家伙,居然具备自我攻略的属性,主动抢着要交投名状。 没等吕达华接受现实,就听裴元循循善诱道,“我替你们设法除掉这两个百户,既能表达兄弟的诚意,也能方便我更好的清除障碍。可以说的上一举两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吕达华一时被整不会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兄弟,你和我交交底,你是不是外边还欠了不少啊?” 吕达华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办事,完全是常规操作。 除了这个裴百户找不到把柄,只能拿了一堆账单展示实力,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怎么这个裴百户,就这么主动积极呢? 听吕达华问到这个问题,裴元愣了愣,忽然觉得生活也挺没意思的。 吕达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导了两句,“唉,老弟啊,人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你放心,这次事情办完了,我一定给上边好好说说,让他们多给你发一笔钱。” 裴元缓过神来,主动争取道,“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在江湖纵横了那么多年,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且他们还是韩千户的心腹,地位十分重要……。兄弟,到时候帮我讲讲价。” 吕达华拍着胸脯道,“放心。委屈不了你。” 裴元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先说到这里吧,现在盯着我的人不少,我也不好久留。等你们那边确定了方案,我随时可以配合你们,干掉那两个家伙。” 吕达华闻言也不敢留他,任由裴元离去。等出了那茶水铺子,宋春娘冷不丁的在旁边问道,“是因为那两个百户得罪了你吗?” 裴元也不多解释,随口道,“你说呢?” 宋春娘想了想,“他们今天表现的确实倨傲,不过我们在江湖上也见过这种烂事,他们未必是真想压你一头,或许只是想让你忌惮一二。” 裴元也不好和她说太多,只道,“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和对错无关。” 韩千户给的意思本来就很模糊,裴元若是敢公然宣之于口,那就是自有取死之道了。 两人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跟踪的人马。 裴元惦记着要去县衙看看,等到了县衙的位置,打开债主地图,果然见到了代表岳清风的红点出现在县衙里。 裴元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就见系统消息弹了出来。 ——应收债务(0/1):岳清风欠了你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债。 人情债成立条件,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剩余时间365天。) 我靠!刷新了! 裴元心中一慌,下意识想要乱看,又不敢乱看。 他和岳清风目前的关系还处于中立黄名的状态。 之前有个夜袭驿站的事情,算是有了共同的秘密,也有了互相信任的基础。 但是两人身份的不同,就代表双方没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而且岳清风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了对朝廷鹰犬的憎恶,这会儿却又出现在县衙里,一旦被裴元发现这人设不符的事情,这家伙会不会铤而走险? 毕竟这可是敢冲进驿站胡乱砍杀的江湖人物。 裴元连忙向宋春娘伸手,“拿来。” 宋春娘还不知道这包袱里的袈裟,有什么奇特之处,闻言立刻递给了裴元。 裴元拿到袈裟,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他低声对宋春娘道,“咱们慢慢走,不要转身。” 宋春娘是跑惯了江湖的,闻言脸上神色不动,暗暗警戒了起来。 裴元猜测着岳清风的念头,正琢磨着后续的事情。 忽然听到县衙内有人惊恐的高声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有刺客!” 裴元心中一惊。 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只是不知道死的是谁? 正想着,县衙里嘈杂的声音大了起来,有人高呼道,“县令遇刺了,快快来人!” 这下就连在县衙外值守的衙役,都慌乱的冲了进去。 宋春娘下意识就想转身。 裴元低喝道,“走!” 两人努力平复着心情,要从衙前路过,裴元的手已经紧紧的抓住了装着袈裟的包袱。 (本章完) 第103章 书铺搏杀 第103章 书铺搏杀 裴元别的优点没有,但是有一件事情,屡屡为他保命。 那就是有点逼数。 以他渣渣的武艺,就算有宋春娘相助,想和岳清风这种江湖大佬掰腕子,也完全不现实。 “千户……”宋春娘的声音欲言又止。 裴元看了她一眼。 见她额头生汗,强装镇定的问道,“怎么了?又烧起来了?” 宋春娘摇头,拳头攥起又松开,吞吞吐吐的答道,“没,就是有些心慌。要不,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裴元听了心中一突,顾不得暴露,立刻环视四周。 他可以不相信女人的判断,但是不能不相信女人的直觉。 四周自然没什么变化。 但或许是心境的不同,裴元这会儿竟有些危机四伏的心惊肉跳之感。 他顾不得再遮掩了,立刻对宋春娘喝道,“咱们快走!跟着我!” 说着,也不顾惊动岳清风了,迅速向前面的大道冲去。 溧阳县衙正对的乃是一条大道,周边许多店铺林立,这会儿时间还早,仍旧显得热闹。 县衙内的动静,还没惊动市井百姓,裴元这一发足狂奔,倒是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力。 接着就见一处店铺的楼上窗户“哗啦”一声洞开,十数张弩弓对准了狂奔的二人,扣动了机弩。 裴元心中冰凉,这种被乱箭攒射的感觉,让他仿佛重新回到了东厂猎杀梅会的那一天。 “裴元!”宋春娘的尖叫,让冲在前面的裴元回过神来。 裴元神思清醒,立刻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样,将手中的包袱一抖。 “给我拦住!” 那包袱立刻像是充气一样膨胀起来,接着一件金线编缀的大红袈裟猛然舒张,像是张开了一张红色的血盆大口,将那一连串的弩箭尽数吞下。 裴元见状大喜过望,他想着韩千户教给自己的要诀,“看我的袈裟功!” 那被吞下的弩箭立刻从袈裟中劲射而出,将楼上暗藏的弩手射的人仰马翻。 那袈裟上的血腥气更加浓郁,在风中鼓荡着,像是张开大口咆哮的猛兽一样。 忽听有人大喝道,“怕什么!那是皇觉寺妖僧的袈裟,不能伤活物,都给我上!” 随着这话一出,那店铺上的门板立刻被撞飞,里面冲出来许多蒙面的刀手。 这边的动静,惊的正逛街的百姓们呼喊乱窜,街市上立刻鸡飞狗跳起来。 裴元慌乱四顾,扯着目瞪口呆的宋春娘,慌不择路的逃入临近的一家书铺。 那血红袈裟如影随形,呼啦啦如同一面招展的旗帜一样追了上去。 那书铺里的伙计、掌柜吓得赶紧乱窜。 宋春娘经历惯了江湖仇杀,此时还算镇定,抽着刀倒退而走,尽管被裴元拽得踉跄,都能很快调整好步伐。 追杀的刀手有人抽冷子,射来几枚暗器,都被宋春娘准确的挑飞。 有人赞了一声,“好身手!” 接着就有人甩出铁链横扫,想直接将两人打倒。 裴元听到风声,匆忙回头。 瞧见这一幕,他连忙从地上抓住一张条凳,迎着那铁链奋力打去。 铁链和条凳相击,瞬间缠成一团,反震的力量如同触电一般,让拿铁链那人两手发麻。 裴元见状,伸手一夺,扯回条凳。铁链从那人手中脱手而出,拽的皮开肉绽,抹的满是鲜血。 裴元得了一件成用的武器,心中大喜。 他顾不上理会惨叫的那人,拿着铁链拉着宋春娘,躲入层层书架之后。 掣着雪亮长刀的蒙面刺客蜂拥而入,还不等他们开始搜索,那一排排的书架就像是被蛮牛顶着一般动了起来。 接着一个撞一个,猛的向铺门倒去。 刚冲入书铺的大群刺客猝不及防,除了后面几个见机快的,前面躲的慢的,直接被砸倒在地,惨叫连连。 裴千户抓住机会猛然冲出,两手持着沉重铁链,也不顾章法,左右挥舞乱打。 那些蒙面刺客慌忙格挡。 然而裴千户这种毫无技巧的输出,简直猛如鬼神。 最先的几个刺客,有的被打的胸骨凹陷大口吐血,有的被打烂了头颅,白的脑浆淌了一脸。 有个刀手头目试图阻挡,那锋利的长刀,直接“铮”的一声被打断,半截白刃“咄”的钉入了立在一旁的门板上。 那头目毫发未损,却吓得肝胆俱裂,转身便往外跑。 其他刺客也不敢力敌,慌忙后撤。 宋春娘反手提着绣春刀,到了那些被书架压住的刺客面前,趁着他们没多少反抗之力,踩住脑袋,一个个的割喉。 但凡有挣扎意识的,都被她轻提起脚,趁着对方抬头的时候,用力向下一踩。 那些人的脑袋在地上一砸,直接昏死过去,然后被割开喉咙。 这时又听有人大呼道,“再放箭!” 四下里又冲出来十多个弩手,有的蹲跪,有的站立,向着书铺里扣动机弩。 裴元这会儿反应极快,那跟着满屋乱飞的袈裟,立刻落下为裴元遮挡箭矢。 随着一阵箭矢的鸣响,裴元忽听外面传来尖锐又短促的口哨声。 裴元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他连忙把袈裟收起。 那血腥味浓重的袈裟,迅速一卷,向裴元冲来,然后如同游蛇一样缠在身上。 这时裴元才看出对面的诡计。 趁着裴元遮挡,失去视线的这会儿,外面的刺客竟然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火把,疯狂的向书铺里扔去。 那些围攻裴元的刀手,也清一色的换上了丈余长的大枪,虎视眈眈的对着书铺的门口。 裴元胡乱踢飞几个火把,看着满屋的书籍,和迅速冒起的浓烟,立刻意识到这里不是久守之地。 他当机立断,丢下铁链,提起了立在一旁的结实门板,对宋春娘喝了一声,“跟我走。” 外面的人又大吼道,“再射箭,放火。” 还没等那些弩手装好箭矢,那浓烟之中裴元,已经如猛兽一般,顶着厚实的门板冲了出来。 装填好的弩手,立刻将目标对准了裴元激射。 只是那劲道十足的箭矢,非但没阻碍裴元半分,反倒被他一口气冲到了长枪阵前。 接着就听裴元大喝一声,“给我死!” 巨大的门板重重的拍向面前的长枪阵,那些人手中的长枪攥握不住,都被砸的弯曲脱手,一个个骇然的后退。 裴千户这会儿也有些上头了,直接挥舞门板一个横扫。 最先遭遇的那人,像是被奔马撞上一样,直接被拍烂了内脏,口鼻爆出大股鲜血! (本章完) 第104章 你记住我啊 第104章 你记住我啊 裴元这一记横扫打出了惊人的效果,直面其锋的五六人,直接被拍的各个爆血,倒地不起。 后面那些没立刻死去的,反倒经历了更大的恐怖。 裴元挥舞门板左右隳突,直接把围攻他的阵线,冲的散乱。 那躲在人群中指挥都不吭声了,瞪大眼睛,看着裴元手持门板大杀特杀。 好在宋春娘还没上头,她见又有蒙面人陆续赶来,连忙心惊胆战的提醒道,“千户,快去和咱们的人汇合吧。” 裴元挥舞门板乱拍,最危险的反倒是跟在后面的宋春娘。 她见情况不妙,顺势就赶紧提醒裴元。 裴元也是知道轻重的,上头的那股血勇消退,立刻意识到了处境的不妙。 他发现这门板简直太好使了,也舍不得扔,也不嫌重,直接倒拖着向远处飞奔。 口中也不忘招呼一句,“走!” 宋春娘急忙跟上。 后面的刺客们面面相觑,竟无人敢追。 有人问了一声,“怎么办?” 接着,便听之前那指挥咬牙说道,“上绊马索!” 众多刺客默然,这是什么大牲口才有的待遇。 有人拍了拍手,数骑快速的驰过,手中提着长长的绳索。 那几骑马开始还紧紧的并在一起,等到跑开了,就慢慢的越拉越远,两人一组手中提着绊马索。 这绊马索有的离地三寸,有的离地半尺,快速驰骤着从后面向逃窜的两人冲去。 好在这会儿街面上的行人早就跑光,倒也没造成什么额外的伤亡。 宋春娘听到后面密集的马蹄声,连忙回头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容失色,慌忙大叫了一声,“小心,是绊马索!” 裴元正闷头逃窜,听到宋春娘这话,也连忙回头。 他不由脸色大变。 一旦被绊马索放倒,只怕就再也没有逃生的希望了。 什么样的人,能经得住这玩意儿的拖拽? 裴元也不跑了,索性直接停下,提着门板做困兽之斗。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狂闪。 ——特殊状态:穷且益坚(债务数量的缩减,让你可以专注于解决剩余的麻烦。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情超过一刻钟,将会越来越强。此状态可以叠加。) 战斗已经超过一刻钟了吗? 裴元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凶猛的喷薄爆发,那挥舞不便的门板,仿佛也驾轻就熟起来。 这是…… 体会到自己力量的裴元,又开始上头了。 面对绝境,他不退反进,迈开大步,向提速而来的健马反冲过去。 那马上的骑士有些意外,不过他们配合娴熟,立刻放松了绊马索,挥舞着想要直接去套裴元。 只要绳索交错着捆住裴元,随后两马一拉,就算是万中无一的勇士,也会被勒成两段。 谁料裴元提着门板反冲的速度,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还未等绊马索派上用场,裴元便如咆哮的猛兽一般,双手挥着门板,用力向一个骑马的刺客拍去。 不管远近观看的众人,都齐齐发出惊呼。 就听炸雷般的一声巨响。 那拍在骑士和马头上的门板,爆裂翻飞开来,裴元也被震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然而众人的目光,却根本没在意裴元,齐刷刷的落在那奋蹄而起的健马上。 那马头被拍的皮肉模糊,爆出大蓬鲜血,马上的骑士瞪大着眼睛干呕着,口中吐着疑似内脏的血肉糜。接着,那人和马仿佛静画一样,直挺挺的摔倒下去。 一人一马,竟是连一声悲鸣都无。 余下的骑士,如看魔鬼一般看着裴元,他们的马也不安的腾跳乱蹦着。 随后,他们不等后面的命令,就直接仓皇的打马而走。 裴元手上也麻。 然而他浑身的鲜血沸腾着,大脑只有莽下去一个念头。 他的眼珠血红,散乱的到处看着,想要再寻一块门板。 宋春娘冲了上来,拼命的拉扯着裴元,“你不要命了?!走!走啊!” 裴元的脑子木木的。 下意识单手提起了宋春娘。 这时候他脑海里,竟然错乱的想起了,当初同样提着宋春娘的场景。 那时候,他是打算将宋春娘扔到墙上摔死来着。 或许是莫名爆发的那种危机感,宋春娘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 她垂下脸,用脸颊用力的在裴元手背上摩挲。 口中慌乱的叫着,“是我啊,是我啊。” 好一会儿,裴元才慢慢的缓过神来,旋即提着宋春娘,发足向远处狂奔。 那些刺客站在原地呆呆的望了一会儿,有人低声的询问了两声。 接着,有人暴怒道,“看我干嘛,他妈的,换人来!” 与此同时,狂乱奔走的裴元,也慢慢的恢复了理智。 接着,一条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伱已经处于脱战状态,因不再处于困境,“穷且益坚”的状态加成,将在十息后取消。 最先察觉到裴元恢复的,反倒是被裴元提着逃窜的宋春娘。 她看着裴元,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时爆发出来,忍不住一掌甩在裴元脸上,“你他妈差点把我杀了!” ——系统提示,脱战失败。 那股充盈的力量感重新袭来。 裴元抬头,看着宋春娘。 这会儿他的状态没有之前那么冲动,自然是没有开始降智。 莫名的,竟然还怀念起了当初那个“债多不愁”的状态,感觉能时刻保持冷静,比这样莽要实用的多啊。 宋春娘却不知这些,只是感觉刚才那个强大的裴千户好像又回来了。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慌乱的像是要唤醒主人的猫一样,努力的继续用小脸蹭着裴元的手背。 当初裴元的手掌暖暖的,托着她的脸,她就固执的以为自己印象深刻的,想必裴元也会认真的记得。 裴元的目光果然慢慢软了下来,还笑出了声。 逃出生天,在归去的路上,忽然一下子都美好了起来。 宋春娘像是重获新生一样,如释重负。 她似乎仍旧被刚才的恐惧支配着,拿起裴元的另一只手,胡乱的在自己身上碰着。 她带着哭腔,一遍遍的重复,“你记住我啊,记住我啊!哪里都要记住啊!” 不出意外的话,周五应该开始上架。当初十五万字的时候,就满足上架条件了,编辑和我商量,我表示要给书友攒一波大的,结果没攒出来,陆陆续续又免费了十万字……嗯,这就是人生吧。。虽然多十万字免费章节也马马虎虎,但我还是会在上架后尽量多写点。支持睡觉君的同学,可以提前把免费章节卡攒起来了。操作方法为,打开起点app,底部“我”,点中间的福利中心。每天大约能领一万字的章节卡。 (本章完) 第105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05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裴元只是笑。 他本就魁梧强壮,宋春娘偏轻的身体对他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 他将手足无措的宋春娘放在肩上,哈哈笑着说道,“走啦。” 宋春娘的平衡感很好,刚才在书铺前被裴元倒拖着走的时候,仍旧能脚步不乱的稳住身形,挑飞许多暗器,这会儿却用手揽着裴元的脖子,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不安。 也正是因为两人离得很近,她又心无旁骛,于是便清晰的看到裴元眼里的光,慢慢慢散,脸上笑容,也一点点的消失。 刚才那大笑时豪气干云,神采飞扬的汉子,脸上慢慢阴沉下来。 宋春娘抿了抿嘴,意外的心里也很难受。 她想了想建议道,“你把我放下来,趁着他们反应不及,我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他们的来路。” “不用。” 裴元说着,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只是那笑容,异常难看,像是有着冲击力的猛兽,猛然露出牙齿。 宋春娘搂着裴元脖颈的手紧了紧,她试探着问道,“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在对付我们了?” 裴元“嗯”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我以前真的是太天真了。” 他原以为在这个沉闷无望的世道里,只要不去想太远,就可以快乐的苟活下去。 却没想到,哪怕躺平了,睡着了,还有噩梦不肯饶恕。 就在半天之前,裴元还乐观的做出估计。 认为在拿到税银之前,他和江南官僚集团,以及附庸于他们的豪强、江湖门派,是处于临战前的和平状态。 并且把“从苏州拿到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银子”,作为第一个时间节点。 所以裴元才大胆的出门找吕达华,沾沾自喜的卖弄自己的小聪明。 然而,他却忘了一件致命的事情。 当两个角力的对手,其中一个开始不要脸了,另一个还会在意脸面吗? 如果裴元在“从苏州拿到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银子”之前受到攻击,对江南官僚集团没有任何好处,那么,对朝廷会有好处吗? 答案是…… 当然会有好处! 既然地方很有可能以煽动民变这个阳谋来恶心朝廷,并占据道德的高点,那么朝廷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提前将这个火药桶引爆! 比如说。 若是运送税银的官员,在前往苏州的路上就遇刺了,那情况是不是出现了美妙的反转? 那些什么“掠夺民财、引发民变”、那些高高在上的道德舆论,还能成立吗? 民财还未到达押运官员的手中,现在也根本没有发生民变。 他们刺杀押送税银的官员,就是为了商税! 这就是在抗税!这就是在造反! 当矛盾赤裸裸的展现出来,双方不立牌坊,直接当婊子的时候,就要看实力说话了。 那些打着百姓的幌子,瘫痪朝廷,拖朝廷后腿的少数派,也将彻底失去施加影响的重要依据。 这样的局面,对朝廷是极为有利的。 而裴元,就是能让整盘棋都活起来的那枚弃子。 至于袭击裴元的人……也根本不难猜。 裴元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韩千户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宫中重用锦衣卫,就是因为我们不讲规矩啊。连这都想不明白,以后怎么跟我做事?” 裴元觉得,自己今天才算是活明白了。 不讲规矩的锦衣卫,怎么可能因为他是锦衣卫,就对他规矩? 只是他一时还想不透,那个能敏锐的剖开这乱麻一样的局面,直接找到裴元这个胜负手的人是谁? 丘聚?张容?张永?还是张永身后的杨廷和? 不过。 ——那就来啊!!! “穷且益坚”的被动,仍旧闪耀着,贲张的血脉,刺激着裴元那仿佛着火一样的心脏。 裴元觉得自己无限的和这被动状态共鸣,那坚如磐石的心思,再不动摇。 等裴元带着宋春娘出现在居住的客舍附近,立刻引来了放哨锦衣卫的注意。 那些人都拔刀冲了过来,紧张的询问着自己新头儿,“千户,怎么了?” 有两人大着胆子持刀向外冲去,拉开了警戒视野,余下的则紧张的护在裴元左右。 裴元目光打量了这些锦衣校尉一眼。 也不多话,直接带着宋春娘进了院子。 程雷响和陈头铁,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裴元狼狈的进来。 两人都脸色大变,围了过来,“大人,这是怎么了?” 正在院中听二人训话的锦衣卫士兵,也都哗然聒噪,警惕的向外张望。 裴元思索了一下,沉声吩咐道,“让人去把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叫过来!对了,叫他们把兵也都带过来!” 说完,裴元将宋春娘放下,大马金刀的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裴元也不敢确定北镇抚司的密令,能不能影响到这些人,他现在必须要把这些人抓在手里。 之前他就想过眼前的局面,现在他还担当着为朝廷押送税银的任务,藏在暗处那人就算想拿他破局,也绝对不敢明着来! 因此握住这一支武力,已经成了此时的重中之重! 陈头铁听裴元吩咐完,立刻安排人去办了。 随后匆匆回来,守在裴元旁边。 他们见裴元正若有所思,不敢再三询问,连忙向宋春娘使了使眼色。 宋春娘本不想搭理,但是想想等会儿裴千户肯定要做出安排,让这两个提前知道点,不是什么坏事。 宋春娘也不提和吕达华见面的事情,直接从县衙出现刺客说起,将他们遇刺的经过,大致和两人说了说。 等陈头铁和程雷响听完事情经过,都有些傻眼。 一个难以想象的事情是,在应天府这样的陪都,竟然有大群人马,丧心病狂到当街追杀锦衣卫千户。 另一个难以想象的事情,则是自家千户竟然这么猛,不但大杀特杀,如入无人之境,还让数目众多的刺客都畏惧不敢前。 特别是陈头铁,他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听天书一般。 当初围剿梅会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过这裴千户,是怎么被那个梅七娘抓走,按在草丛里办的。 他这会儿心里仿佛有个念头在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章完) 第106章 世事荒诞 第106章 世事荒诞 裴元一边反复琢磨着各方可能会有的态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等到宋春娘讲完,四下一片安静,裴元才意识到什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陈头铁。 陈头铁被裴元看的心惊肉跳,连忙生硬的拍着马屁,“大人,真乃天人也!” 裴元骂道,“滚,少他妈废话!” 正好此时,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们现在跟着裴元办差,双方第一次见面虽说不太友好,但是他们也知道轻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何况裴元有韩千户的强力支持,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 是以,离开之后,直接就近包了两家客舍,等候裴元进一步的命令。 司空碎想的周全些,还特意让人过来领人去认了地方。 这会儿听人说,裴千户一身是血的从外面狼狈而回,要他们带兵去见,都不敢耽搁,直接点兵过来。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见了裴元这幅样子,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税银那事儿招惹来的麻烦。 他们不触裴元的霉头,都作色道,“是何人这么大胆,敢袭击一位锦衣卫千户,卑职等愿意前去彻查!” 他们脸上的怒色,两三分是演给裴元看的,七八分是有些狐悲之意。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本就觉得,运送税银的这趟差事是个大麻烦,打的主意就是稍微遇到挫折,就把银子弄回苏州,直接摆烂。 这样既能勉强给上面个交代,又不用手下人去冒险。 现在就连裴元这种正五品千户都遇袭了,他们的处境难道就安全吗? 裴元的目光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道,“也好,我让程雷响和陈头铁跟着你们去!” 澹台芳土刚才就被裴元盯的有些不爽。 这会儿也顾不得裴元刚被行刺,正是火大的时候,直接开口不满道,“千户该不会是连我们也怀疑吧?” 裴元平静道,“不至于,事情的经过,他们知道的多些,正好一起去看看。” 澹台芳土还要再说话,司空碎拉了他一下,两人这才闷闷的应道,“卑职等这就去查探。” 裴元倒没怀疑这两个家伙搞鬼。 真要是有人做局,光裴元这一颗脑袋怎么够? 要不是刚才那些刺客失了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现在就该来堵门,围杀这百来个锦衣卫了。 他故意恶心澹台芳土,其实和当初刺激程雷响让他和袁朗保持距离,是一个目的。 裴元必须得让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陷入自证困境,竭力避免和外人接触,这样才能减少他们被收买的可能。 他让程雷响和陈头铁跟着,也是借机施加压力的手段。 等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气哼哼的离开后,裴元也不回屋休息,让份属程雷响和陈头铁的锦衣卫,都在他视线内戒备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还有客人来访。 果然,等了不多久,院外就传来吕达华的声音,“裴老弟,我来看看你啦。” 裴元示意了下,宋春娘出门,去将吕达华接了进来。 吕达华这次仍旧是一个人上门,他面有难色的看了看那些锦衣卫。裴元见状,对那些士兵吩咐道,“都去外面守着。” 那些士兵只是最底层的锦衣校尉、力士,面对裴元这个千户的命令,自然不敢多言。 等到院里只剩下宋春娘守在一旁,吕达华才松了口气,脸色凝重的说道,“我都听说了。老弟,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先说好,这可不是我们干的。” 裴元也没指望吕达华能看明白这里面的事情。 他认真的对吕达华道,“给伱后面的人说,就说北面有厉害人物出手了。到时候,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吕达华听的一愣。 他作为外围抛头露面的人物,属于有些声望又比较边缘的群体,本身能力也有限,确实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见裴元说的严肃,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于是便道,“那行,快则明晚,迟则两日,我再来见你。” 等吕达华走了,宋春娘好奇的问道,“这些人和袭击我们的人不对付?” 裴元“嗯”了一声,这会儿也觉得有些荒诞。 他想了想,试探着向宋春娘询问道,“如果袭击我们的是朝廷的人呢?你怎么想?” “朝廷?”宋春娘吃了一惊,接着不可思议道,“我们不是朝廷的官儿吗?我们还要替朝廷运银子的。” 裴元想起之前对宋春娘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所以说,有些事情和对错没有关系。” 宋春娘紧张了起来,“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事到临头,裴元反倒没有迟疑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宋春娘吃了一惊,她看着裴元诧异道,“那我们不就成造反了吗?” 裴元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嘲弄道,“所以说,世事荒诞啊!朝廷的人拼命的阻止我去苏州,而那些敌对势力,又不愿意我死在苏州城外。” 宋春娘听的迷糊,“那咱们怎么办?” “咱们?”裴元早已经下定决心,他淡然的看着插在一旁的霸州刀,“咱们当然是杀他个血流成河,给这个玩弄老子的大明朝廷一点惩戒!” 宋春娘看着裴元,心绪激荡不已,好一会儿,才道,“这肯定会有麻烦吧?” 裴元却笑了,他以极轻极淡漠的声音,对宋春娘说道。 “没有麻烦,随便杀,来百户杀百户,来千户杀千户,就算来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可以随便杀了。” “因为只要让我进了苏州城,只要我的双手摸到了那些要运往内承运库的银子,双方的立场就会瞬间反转!” “那些想杀我的、痛恨我的、恐惧我的,都将对我的武勇赞不绝口。视我为忠臣良将、国之珍宝。” “而那些现在拼命维护我的,都将立刻成为我的敌人。” 裴元的脸上露出辛辣的嘲弄。 “所以说,世事荒诞啊!” (本章完) 第107章 上架感言 第107章 上架感言 我讲下这个故事的由来吧,过程还是挺离奇的。 这是去年的一个灵感,大环境的原因呢,懂的都懂。所以当时想写一个很鸡汤的东西,因为一些自己的真实感触在,所以要表达的东西也比较直白。 主题就是,和自己和解,不要精神内耗,平静的面对自己的狼狈,然后努力的去解决。 挺正能量吧? 所以一开始塑造了这么渣渣一样的市井人物,故事的剧情,主打一个数钱的快乐。 然后没签约。 我就转头又写了两个开头,一个是三国,因为我三国写的贼溜,稳一点。另一个是擦边仙侠,主打一个不要脸了,就要订阅。 但是吧,内投也都没过。 后来遇到很多事情,处于比较低潮的阶段。 我也就开始各种投了,三个开头给三个编辑,不停的投。 然后经历了一个大奇迹日的下午,三个开头都有人捞了。那个下午之所以被我称为大奇迹日的下午,是因为那个最压抑最低潮的下午,我的所有决定都做对了,而且都有回响。很多方面的。 因为水墨大大先回的,给了我第一束光,所以我就决定写这本了。 当然,为了过稿,作者君也是裴元附体,搞了点下限操作。 先是加了个系统,然后只给编辑发了节奏比较明快的前三章…… 这本书我一开始的设想,是写都市鬼怪生活文,所以前期的节奏慢。那时候我的想法是,我要做网文届的董宇辉,在轻松的环境中,和读者谈笑历史,故事嘛,只是调剂。 后来发现不行,节奏不好把握,因为我不擅长生活文。 那时候刚好阳了,又在试水推荐期。我白天烧的迷迷糊糊的睡觉,晚上醒了睡不着。然后我就打开听书,在枕头边听自己的小说,然后就睡着了。 睡醒之后,早上我就想通了。起码我的文字是很舒服的嘛,流畅感也是有的。 生活文不好出成绩,那我就写大剧情啊,反正我大剧情贼溜。 主角锦衣卫,方便搞事。时代是正德后十年,嘉靖前十年,都是故事。 所以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再说下读者们比较有争议的几个点吧。 一个点是,有些读者不喜欢系统文。这里我要说下,书的原稿是没有系统的,主角也是依靠一系列下限操作解决问题,但是一直签不了约,后来加上系统就签了,所以…… 这里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而且我也很赞同编辑这种看法,因为现在必须要尊重市场风向,历史本来就是小众,总不能更加小众吧。 第二个点,是有太多的历史背景介绍。 这个我是经历了非常充分的考虑,并且反复权衡过很久,依然决定保留的。 原因是很深层次的。 历史文的本质是什么?就是一个大同人! 想不明白这一点,也就解决不了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最普遍矛盾。 喜欢历史文的读者,几十本书下来,往往对特定时期的历史,对特定的人物已经有充足的了解,并形成了自我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大同人想要写出新的故事,不洗掉读者原本的那些认知怎么能成功呢? 如果不一层层的铺垫,组合出我的世界底色,写到后面就会发生一个麻烦的事情。 ——读者会拿别的书的设定,来套我故事里的人物。 然后和他想的不一样,就开始各种不满。 到时候,吵赢了,读者跑了。吵输了,读者也跑了。 所以我宁可做出一些牺牲,也要在前期完善我的世界观。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我反复拿杭州一姐做计量单位,就是希望能建立一个方便理解的价值体系。不然的话,读者从别的玩个魁几万两的书过来,看到主角因为几百两陷入困境,就根本无法共情。 所以我必须得一本正经的抠着史料告诉你,大明就是有鬼怪的,社会就是很离谱。 有这些的底蕴支撑,才能让读者相信小说这样演绎的合理性。当读者愿意相信作者的讲述时,后面我瞎写的时候,读者才能带入节奏。 还有一个点,就是希望大家不要胡乱代入。 历史文遇到这个就很糟心。 历史是什么? 我们看历史,看的不是一段段的故事,而是一个个的人性。 所以,历史没有重复和相似,重复相似的只是人性。 大家尽量不要刻意的去对比。 ————————————————————分割线—————————————————————————— 到了最后的摆碗环节了。 老郭有句话说的好,没有君子,不养艺人。 说的就是我啊。 所以希望大家能多多订阅支持一下。 这本书的大纲其实比较明确,细纲会在最近几周陆续完成。 嗯,因为一些现实的原因,我还是很在乎成绩的,我会根据开局订阅情况,整理出大致的细纲,成绩好的话会两百万以上,成绩如果不好,会控制在一百万字左右完结。 明天下午会更新第一个vip章节,陆续大约可能有3-5更吧,看今天的写作节奏。我本来想攒点稿,各种事情没攒成,但也多免费了十万字,情义到了。 今天首订超过一千的话,之后几天会加持续加更。盟主什么的,之前也没见过,还是现实点,等有了再说怎么加吧。 我个人建议大家能及时看还是及时看,因为上架之后审核可能就比较严格了,改来改去可能没有第一时间看的那么原滋原味了。 没充值的新用户也可以用章节卡,教程在0104章的末尾,么么哒。 (本章完) 第108章 我在大明打直播 第108章 我在大明打直播 裴元一直暗戳戳的以为,自己是大明藏的最深的老六。 却万万没敢想,在正德六年的最后几天,几乎所有能上桌执棋的人,都在看着他。 好好的隐藏局,一下子变成了我在大明打直播。 这尼玛啊。 过了没多久,陈头铁就先赶了回来,“大人,现场已经被刺客收拾干净了,所有死掉的人已经被拖走。我们已经分兵去封锁城门了,这么多尸体,肯定来不及处理!只要严密搜索,想找出那些刺客不是问题。” 裴元想了想。 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给那些人点压力也不是什么坏事。 便又安排道,“还要责成溧阳县衙,立刻追查真凶。” 陈头铁为难的说道,“溧阳县令不知道被什么人刺杀了,现在县衙内外已经乱成了一团,他们如今自顾不暇。” 裴元不解释,“还是要问问的。” 不装傻,老子怎么有借口痛下杀手呢?裴元就是要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先杀出超高的负声望,杀的让幕后黑手牢牢的记住这号人物。 现在朝廷付出的代价越狠,等到极限反转之后,他们对裴元的期待和容忍也就越大! 只有死中求活,才是这个困局唯一的活路。 陈头铁应了下来,看着裴元欲言又止。 街上的死伤者确实都被拖走了,但是还留下了一匹半个脑袋被打血肉模糊的健马。 ——所以,大人您这么猛,当初是怎么被一个女侠按着弄的服服帖帖的? 陈头铁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怀疑,涉及到裴千户的人品。 裴元见陈头铁半晌不吭声,斜睨着问道,“还不滚蛋?” 陈头铁瞧了瞧旁边的宋春娘,立刻脑补出了许多内涵,嘿嘿笑着说道,“我走!我走!” “妈的,傻叼。”裴元懒得理会那货了。 这会儿裴元才想起关心宋春娘一下,“对了,你没事吧,之前有没有受伤?” 宋春娘跑江湖惯了,也经历过不少厮杀的场面,她自身也有个江湖二流的水准。 这些事自然不需要有人提醒。 她摇了摇头,“还行,这次走运。” 她身上有不少血,其实都是补刀割喉的时候染上的。 某千户个憨憨,只知道往前猛冲猛打,后面落了一地的重伤刺客。但凡有一个抽冷子给他一下,估计他们两个今天都得交代在那里。 还好宋春娘向来心细警惕,这才没有阴沟翻船。 裴元低声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可能很快就得离开溧阳。” 宋春娘略略吃惊,她见裴元一直大肆张罗着要捉拿刺客,还以为要在这里耗上几天。 没想到这竟是裴元的障眼法。 她身上的血迹不少,确实需要好好收拾收拾。 裴元又在院中等了一会儿,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脸色难看的带人回来。 程雷响跟在后面。司空碎愤愤不平的主动回禀道,“千户,南京刑部的人已经把案子接过去了。有个姓李的刑部郎中,说咱们锦衣卫只能办理钦案,没有上命,无权查探此事,还让我们把封锁四门的士兵撤了。” 裴元早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有些意外,“南京刑部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司空碎答道,“说是来查城外驿站被袭击的那桩案子,前两天,人就在溧阳了。” 裴元想了下,倒也说得通。 遇袭的人物中有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哪怕他的政治生命快完结了,毕竟也是堂堂的南大司马,刑部是一定要重视。 想到此处,裴元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南大司马王敞的消息?”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说不知。 倒是程雷响听说刑部郎中是为了那事儿来的,刻意向南京来的人打听了打听。 见裴元询问,就在后说道,“南大司马已经回南京兵部了,还向朝廷递交了辞呈。据说他的心意很是坚定,不等天子挽留,就一连写好了数封请辞奏疏交了上去。看来告老还乡的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王敞的官儿确实做到头了。 不说他是刘瑾的党羽,在霸州之乱平定后,本来就要面临清算。 单说这次,他在驿站中被数个“不知哪来的刺客”追的摘帽、脱靴、满地乱滚,官场体面可以说完全扫地。 关键他不是寻常的文官啊。 他是堂堂的兵部尚书,掌握南方各处卫所的文官武职第一等。 这件事只要被当时驿站内都官员举子们传开,他再顶上一个无能之名,在大明朝廷就毫无立足之地了。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王敞态度才怂了下来,完全不敢和裴元他们鱼死网破。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告老还乡了,何必再招惹这些亡命之徒。 裴元听了不由感慨道,“他怎么不死了算了。” 王敞以后告老还乡倒是轻松了,可他还踏马在人情债里挂着呢,裴元天天看着不能及时消除,也挺闹心的。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不知前事,纷纷侧目,这货是在当众评价兵部尚书? 裴元又追问道,“那老子身为被行刺的人,难道派人去过问过问也不行?那刑部郎中是怎么打发你们的?” 司空碎是和刑部郎中交涉的人,闻言答道,“那刑部郎中说,袭击千户的人,很有可能和袭击驿站的白莲教是同一批人,他已经把两案合并,正在追查线索。” 裴元无语,真他妈智熄的操作。 袭击驿站的凶手就是我啊。 伱踏马拿老子撒的谎,来敷衍老子? 裴元对程雷响道,“你去告诉那个傻叼,现在我和他是一伙的,让他立刻给老子封城,然后全城搜捕。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让他去找后台打听。” “对了。”裴元想了想,寻找宋春娘。 宋春娘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裴元一回头,立刻从房中出来。 裴元直接对她说道,“你去吕达华那里看看还有没有人在,有人的话,让他们跟着程雷响一起走一趟。” “行。”宋春娘这次显然吸取了教训,直接套上了甲。 等宋春娘走了,裴元的目光落在随时可能立场动摇的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身上,接着他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本章完) 第109章 0108要不,我们各让一步? 第109章 0108要不,我们各让一步? 裴元看着两人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热情了起来。 在这之前,接受过这种待遇的,只有利用价值陡然大增的张璁和欧阳必进! 裴元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起身,招呼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坐下。 两个家伙对这裴千户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刚才出去查看现场,并向路人询问线索后,两个百户觉得应该给裴千户一点起码的尊重。 裴元也不隐瞒,看着两人说道,“知道今天刺杀我的是什么人吗?” 司空碎斟酌了一下,答道,“南京刑部那边还在查着,我们也会秘密寻找证据。” 裴元笑了笑,坦然道,“不用装了,大概率是北镇抚司的人。”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交换了个眼神,都没有接话。 裴元说的这么直白,显然是准备撇开套路,认真谈谈了,他们也没必要搞那些虚伪的,让人小看。 刺杀时出现的大量机弩和长枪,几乎已经明示了那些人的身份。 裴元看着两人慢慢说道,“你们两个久在官场,想必也明白这里面的龌龊。” “南方富庶,商业发达,朝廷却几乎拿不到什么税收。每年朝廷的银钱缺口,一直都是由南方的农民来补,长此以往,这是要出乱子的。” “这次押运税银,我本人是倾向于做成此事的。但我也不至于不自量力,赌上性命去谋一个结果。” “我现在拿正五品的月俸十六石,大明朝廷就是再为难,应该也少不了我这点俸禄。”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听出裴元有妥协的意思,脸上都露出喜色,“千户英明。” 裴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朝廷和南方这些世族之间的博弈,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小角色可以插手的,按照你们原来的构想去做,也没什么不对。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变化了。”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知道,接下来才是裴元要说的重点,都洗耳恭听道,“还望千户明言。” 裴元便给两人讲了一下。 “原本的时候,双方的关注点在税银上,朝廷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将这笔银子从南方征走。而南方世族的目标,则是让朝廷付出惨重的代价,最终放弃这个赔本的举动。”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的后台是朝廷,一切矛盾的触发点,在我们拿到税银之后。” “可是现在不同了,朝廷明显采取了更高明的手段。他们和南方世族争夺的,已经不再是那一点点税银,而是大势!” “他们要先在大势上决胜负,然后再以胜利者的姿态拿走税银。”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官场老油子,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是火药桶,所以才对韩千户的命令阳奉阴违。 原本他们还以为,裴元是个靠着巴结太监才冒起来的愣头青,没想到这家伙对当前的局面还挺清醒。 司空碎想了想,主动询问道,“恕老夫愚昧,不知道所谓的‘大势上决胜负’是什么意思?” 裴元解释道。 “地方对抗朝廷,天然就地位不对等,这是他们的劣势。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地方上很容易形成铁板一块,但是朝廷中,南方的世族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因此,只要地方上能够给朝廷中的盟友,提供一个可以借力的名分,他们就能拖垮、瘫痪朝廷,等到时间一长,朝廷被其他的麻烦吸引走关注,慢慢就会不了了之。要知道,同样条件下,做事不容易,坏事却很简单。” “这个可以借力的名分,自然就是民意!” “而民意中,最容易煽动的就是苏州、杭州、常州、松江一代的匠户。只要受损的大商人把损失转嫁给匠户,以降低酬劳,裁减匠户要挟,那些规模庞大又有组织的匠户,就会冲在前面,不顾一切的去抗争。”“商人不交税,有组织的匠户又护着商人不肯退让,倒霉的最后就是无组织的农民。” “然而这些无组织的压抑的农民,才往往是最恐怖的。” “所以朝廷打算先抢大势,以袭击押运官员的名义,提前闹大,向南方官场雷霆问责。随后在一连串紧密逼迫下,令他们胁迫匠户的手段落空,然而后堂而皇之的押走税款。” 接着裴元看着两人,淡定的说道,“这里面的牺牲品,就是我们。”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两人俱都变色。 “所以说,到达苏州之前,咱们很可能还有几场硬仗要打。朝廷是铁了心,要拿我们当这个由头的。这不是我们想要认怂,就可以逃避的。” 两人都沉着脸。 裴元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继续施压道,“到达苏州,也不是终点。朝廷固然不会为难我们了,那些南方官僚集团就未必肯放过了,之后还有千里运银,呵呵……”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裴元怕这根弦绷得太紧,话锋一转,又慢慢说道,“我仔细想了想,有些事情商量着来,好像也没坏处。要不,我们各让一步怎么样?” 这次不等司空碎回答,澹台芳土就语气很冲的问道,“千户是想怎么各让一步?” 裴元的语气忽然温和,“这样吧,朝廷的军令是,让我们从苏州押送税银,到北京的内承运库。军令如山,咱们想要抗命,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我觉得两位百户之前的想法,也有可取之处,咱们就以淮安为界如何?” 两人不解,争相问道,“千户什么意思。” 裴元说道,“你们先全力帮我把银子运到淮安,到时候我想个办法推掉此事,让伱们直接带着银子回来,如何?” 两人被裴元一通分析,心里正像死了爹一样难受。 忽然听到裴元这么知心,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裴元正色向插在地上的霸州刀指了指,“我愿指刀发誓,绝无虚言。等到了淮安,就安排你们运着银子回来。就算要再次北上,我也愿意一力当之,绝不拖累兄弟们。”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大是心动。 两人互望一眼。 澹台芳土耿直的对裴元说道,“若是千户言而有信,我们兄弟这两把老骨头,就交给千户了!” 裴元满意的嗯了一声,对两人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去吧。” 等两人离开了,裴元摸着下巴再次筹划起来。 如此一来,就能暂时抓住他们的心,让他们为自己卖命了。 而且等韩千户在淮安炒卖完货物,裴元还可以让这两个憨货,帮着把那几十万两银子护送回来了。 这不比干掉他们直接抓兵权还要香吗? ——这可是他和韩千户的钱。 感谢书友20220204003142859同学的打赏,感谢20200426091612827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晚上还有。 (本章完) 第110章 出其不意 第110章 出其不意 天黑的时候,程雷响和宋春娘赶了回来。 按照程雷响的回报,那刑部郎中对吕达华的同伙避而不见,同时矢口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程雷响却能察觉出那家伙有些将信将疑。 裴元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试试,对结果也不太在意。 “这个家伙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临时起意,想给我们添乱而已。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要是能给北镇抚司的人拖下后腿,我就很知足了。”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听的吃惊。 裴元便给他们三个统一了下思想,把下午和那两个百户讲的话大致说了说。 程雷响果然是和裴元深度绑定的蚂蚱,毫不迟疑的就询问道,“那要不要派人去找找北镇抚司落脚的地方。咱们盯紧他们,再免得吃了暗亏。” “没必要。”裴元说道,“现在我们是他们的猎物,这世上只有猎狗追猎物的,没有猎物追猎狗的。” “做猎物也没有什么不好,什么时候行动,往哪里走,完全取决于我们。” 裴元对程雷响和陈头铁吩咐道,“让你们手下的人今晚做好防备就行。” 两人都道,“我们晓得。” 裴元也给两人透了透底,“明天一早我们就走,越快到达苏州,我们承担的风险就越小。北边的变招太快,恐怕现在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估计给我们提供不了什么帮助。要是能出其不意的打乱他们的节奏,对我们比较有利。” 又叮嘱了一句,“先不要给底下人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应诺离去。 因为发生了白天行刺的事情,晚上的时候,陈头铁亲自带人去后厨盯着客舍的伙计刷锅造饭。 裴元白天消耗巨大,晚上吃的也香。 等到饱餐之后,也不管其他,自顾自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就来门前候命。 裴元唤了两人进来密谋一番,等到士兵们饱食之后,就换上了锦衣卫的官服,重新去封锁四门。 或许是因为昨天裴元那番话起了效果,那个刑部郎中倒没有急火火的跳出来生事。 封城封到中午的时候,有好事者去城门观看,守在那里吆三喝五的,已经换上了当地城隍庙中厮混的混混。 那些北镇抚司的刺客,一早被裴元那气势汹汹的声势所惊,生怕事情暴露后,会被上面当做平息天下舆论的弃子,因此火速将带来的人手分散隐藏。 等到弄清楚事情经过,再把人手聚集起来,早就过去大半日了。 裴元心有忌惮,集合人马出发的时候,就不敢再按照原计划走太湖了。他们这些人若是在水上被人埋伏了,那才真叫无路可逃。 正好有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两个地头蛇在,倒也省了不少事。 裴元带着这百余锦衣卫仍旧是走官道。 因为是执行朝廷的军事任务,都从驿站里凭公文领了马。 临近宜兴的时候,裴元长了个心眼,特意让人提前去查看了下。 或许是前些天溧阳驿站被白莲教血洗的事情传开了,但凡手里有几个闲钱的,都选择去宜兴县城里住一晚,驿站里只有不到半数的住客。 这倒是给裴元一行带来不少方便。 上百个锦衣卫,直接要了五六个院子,把里面住的满满当当。 住下之后,裴元也松了口气。 从宜兴向无锡,距离也说不上远,而且路上的商旅也不少,想要无声无息的对付这些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他也不大意,安排了司空碎值守。 半夜的时候,裴元睡梦中忽然听到有人惊呼火起。 他猛的睁开眼来,就见房顶的茅草生烟,窗外已经隐隐有跳动的火光。 裴元脑子一懵,有些难以置信。 对面居然会选择强攻! 强攻一个住满了官员和锦衣卫的驿站,而且还是以火攻这种不顾伤亡的方式? 裴元从床上跳起来,胡乱裹了两件衣裳。 一脚踹开门后,见四下里已经燃起大火。 不少锦衣卫已经醒了过来,衣衫不整的开始张罗着灭火。 这个时代的建筑以木质为主,作为房梁上的覆盖物,也大多数是用茅草填充,瓦片遮挡。 一旦火头起来,轻易不好熄灭。 裴元这个院中除了他独享正房外,两侧厢房,一处是宋春娘休息,另一处挤了程雷响的一队兵充做护卫。 裴元见那些士兵已经开始扑灭火头,也不再理会,转回屋拿了刀,拍了拍宋春娘的房门,“醒了吗?” 宋春娘在里面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裴元在门外的原因,原本慌乱的穿着衣服的宋春娘,心绪也稍微稳定了些,在里面问道,“怎么回事?” 裴元答了一句,“有贼子生乱,披好甲再出门。” 他提着刀在宋春娘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程雷响跌跌撞撞的从外面中冲进来,慌乱的大叫道,“千户,外面都是敌人,司空碎快顶不住了。” 裴元喝问道,“陈头铁呢?” 程雷响答道,“他和手下的人被火困住了。” 裴元点点头,不容置疑的说道,“带我去见他。” “好。”程雷响在前引路,将出院门,程雷响忽然回头,“对了,大人……” 正走在他身后的裴元,将刀换到了左手,在程雷响刚转头的时候,直接一拳轰在他的脸上。 裴元的拳头劲力十足,那程雷响还来不及闪躲,就被这一拳打的口鼻喷血,牙齿掉落,目光散乱的摇摇欲坠。 正在院中救火的那些锦衣卫,有瞧见的都大吃一惊,连忙喊了一声,“千户!” 裴元暴喝道,“慌什么?!” 正好宋春娘提着刀从屋里出来,裴元将那个程雷响提过来,甩手扔到宋春娘面前。 “你先看住他,等会儿我去找陈头铁,让他审审这家伙是什么来路。” “假的吗?”宋春娘的江湖经验也不少,伸手在那个程雷响耳朵处撕扯了下,果然撕扯出一张人皮面具。 只是将那人皮面具撕下后,宋春娘却吓得“呀”的惊叫了一声。 原来那人皮面具下面,竟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本章完) 第111章 来日之约 第111章 来日之约 那“程雷响”仿佛也从刚才的重击中缓过神来,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咧着被打烂的嘴看着裴元笑道,“裴千户果然好警觉,这种时候,都还提防着自己的手下。” 裴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那“程雷响”血肉模糊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哦?说来听听。” 裴元说道,“程雷响自从跟了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我的心坎上。可是刚才我看到你进来的第一眼,我就很是不爽。” “然后我想了想,就知道了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假如着了火,程雷响肯定会第一时间来确保我的安全,而不是跑出去,看是什么人在夜袭。” 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脸笑道,“原来如此。今日事情不成,也不好留下名号,来日再见吧。” 话音说完,人也气绝。 宋春娘强忍着恶心去试那人颈侧的脉搏,挑开衣领,却见到了不少尸斑。 她眼皮一跳,对裴元招手,“大人来看。” 裴元瞥了一眼,示意宋春娘不必理会。 这种事情他见识的多了,确实多了不小的抵抗力。 裴元叫过来一个惊得脸色大变的锦衣卫,喝问道,“你们程总旗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锦衣卫慌乱道,“卑职不知啊,卑职睡的浅,醒来就见到四下着火了,连忙和他们一起救火,没注意程总旗在不在里面。” 裴元向着院中那些亲卫喝道,“别救火了,跟我出去看看。” 说着领人出了偏院。 出去之后才发现,整个驿站的几处院落都燃起了大火,四下里到处都是哭喊声。 驿站门前隐约有厮杀声,似乎是值守的司空碎正在领人抵抗。 这让裴元猛然想起了在溧阳驿站时的经历。 自己会这么干,自然有人敢依样画葫芦。 看着乱糟糟到处救火的人群,裴元的目光迅速的从几个着火点扫了几眼,这时才发现那些易燃物,堆放的似乎有些过于正好了。 裴元心中有了数,顾不上去支援司空碎,立刻大声询问道,“陈头铁和澹台芳土在哪个院子?” 有人依次给裴元指了陈头铁和澹台芳土所在地位置。 裴元带着亲卫过去,见院门口被一堆拒马木桩之类的东西堵着,上面似乎淋的菜油之类,燃烧的很是旺盛。 里面的士兵,正在用东西撬动着堆放在院门口的那堆燃烧物,努力的想要打开一条通道。 陈头铁似乎在里面看到了裴元的身影,急忙忙的大叫道,“是千户大人吗?” 裴元大骂道,“蠢才,别顾那些了,直接从墙上爬出来。” 说完,提着刀又去看澹台芳土那边。 澹台芳土那边也有些混乱,除了在努力从烧塌的房中救人,有数人还刀上带血,显然经历过短暂的厮杀。 这时不少官员举人也带着仆役,从四处冒烟的偏院中逃了出来。 裴元毫不留情的低声对旁边的亲卫说道,“看见他们靠过来,就直接砍死!”那些易燃物的堆放,让裴元已经意识到这里早已成为围杀他们的陷阱。 留在驿站中的那些官员举人,又岂会没有混着的刺客?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裴元在哔哔啵啵的火焰声中,听的模糊,向宋春娘询问道,“喊的什么?” 宋春娘惊疑不定的说道,“喊的好像是白莲圣母的名号。” 裴元暗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外面把守着驿站大门的锦衣卫士兵,忽然齐齐的发出大喊,“小心!” 裴元抬头,立刻看到密密麻麻的乱箭向院中射来。 有些箭头似乎还在火上灼烧过,带着暗红的颜色。 裴元不知道那袈裟能不能接住这样滚烫的箭头,他也不敢冒险,一边用刀挑着胡乱射来的箭矢,一边狼狈的寻找掩体。 这时在驿站前挡着那些刺客的司空碎,明显也顶不住了,领着一些残存的锦衣卫士兵慌不择路的逃了进来,紧闭上院门。 裴元还没想出办法该怎么料理院外的敌人,就听身后传来惨呼。 回头一看,原来是有举子打扮的人,正试图向裴元靠近,被早有准备的宋春娘直接一刀结果了。 这边的事情发生的极快,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都惊骇起来,纷纷大叫道,“锦衣卫杀人了!” 裴元见一把胡子的澹台芳土料理好内乱,带着剩下的人出来支援,顿时松了口气。 他毫不客气的指了指那些人,“伱来看好他们,里面若是有刺客就直接杀了!” 澹台芳土瞧了那些人一眼,神色凝重的提醒道,“千户,火头越来越大了,这里支撑不了多久,咱们得做好突围的准备。” 裴元不敢小看这个家伙,询问道,“你有办法冲出去吗?” 澹台芳土斩钉截铁道,“有,就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卑职不敢鲁莽。” 裴元脑子里也有些混乱,心中暗骂道,你不敢鲁莽老子就敢鲁莽吗? 这时陈头铁和他手下那支亲兵也脱困出来。 裴元目光一扫,大致清点了下。 几个管事的武官,除了程雷响不知所踪,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司空碎手下的人损失最多,澹台芳土的锦衣卫刚才忽然爆发了一波内乱,直接少了七八个,再加上裴元这边的亲卫,院中还能拿刀的锦衣卫,总共人数已经不到八十人了。 这会儿众人都挨墙挤着,生怕外面的乱箭招呼过来。 那些从院中逃出来的官员举人见乱箭如雨,不少人都吓破了胆子,抱着侥幸的心理又躲回了燃烧冒烟着的院子。 裴元咬牙道,“这样不行,谁有办法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好歹和他们拼上一场。” 澹台芳土再次自告奋勇道,“我来!” 说着,澹台芳土两手虚招,附近地上的泥土立刻开始蠕动不休。 接着那些翻掘出的土石砂砾,沿着澹台芳土的双腿就开始向上攀爬,只片刻功夫,这些密密缠裹的土石砂砾,就将澹台芳土包裹的,如同这些物事铸就的巨人一样。 感谢闯红灯的老蝌蚪同学的打赏,感谢浅笑里斯同学的打赏,感谢雷暴预警同学的打赏,感谢书友20200601115001922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112章 虐杀 第112章 虐杀 裴元瞠目结舌的看着澹台芳土变为一个泥石巨人。 接着,那泥石巨人奋力向前一推,便将面前的墙垣推倒,随后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裴元惊愕之余,好悬没爆出粗口。 这澹台芳土倒是方便冲锋了,却把借着院墙躲避的锦衣卫们全都暴露了出来。 好在外面的弓弩手,立刻便被澹台芳土吸引住了,都没有顾上放箭。 甚至有人还惊慌的和附近的人打听着。 一阵慌乱过后,有人大叫道,“不要怕,这是当年五行旗的邪法,给我乱箭射死他!” 这次视线没被阻挡,裴元便看到外面埋伏着几队黑衣刺客,正在迅速的上着弩箭。 裴元也不知道澹台芳土这老家伙是不是中看中用,心中已经拿定主意,反正有人上去开团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他看看自己临时穿的薄衫,四下扫了一圈,仍旧把目标瞄准了驿站的门板。 裴元低喝一声,对那些锦衣卫吩咐道,“等会儿他们弓箭放完,立刻就给我冲!” 那些锦衣卫也知道,留在火势蔓延的驿站里,绝对没有活路。 这时倒有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裴元的身手普普,自然也是打算趁着混乱冲上去平a。 以他的本事,和高手单挑可能吃亏不少,但是这种临阵冲杀,却能打出压制性的效果。 裴元趁着那些人的注意力都被澹台芳土吸引,悄摸摸的往驿站大门那边去。 这时对方阵中,忽然有人大叫道,“注意后面那个人,不要让他去拆门板!快放箭!放箭啊!” 尼玛啊! 裴元懵了。 好在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赶紧加快脚步,趁着那些弓弩手寻找目标的时候,连滚带爬的向一旁的残垣断壁窜去! 接着,乱射的箭矢,就密密麻麻的的扎在裴元一路逃窜的路线上。 正在向前猛冲的澹台芳土,已经双臂交叉遮脸,做好迎接第一波乱箭的准备了,结果像个憨批一样,原地摆着造型,等了个寂寞。 这一下可把澹台芳土激怒了。 只见他重重的向前一踏,口中暴怒道,“妈的,竟敢小觑老夫!” 澹台芳土身前立刻溅起冲击状的大片土石,没头没脸的向那些弓手砸去! 只是双方都距离较远,除了让那些弓手惊慌躲避,根本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澹台芳土虽然空技能了,但是却把对方的弓弩手的阵线破坏的很彻底。 裴千户偷眼瞧了一下,连忙对手下锦衣卫大喝道,“还等什么!跟我冲!” 说着,用门板遮掩着向前冲去。 那些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平时和江湖人物打交道极多,仍旧维持着不弱的战斗意识,见状纷纷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上前搏命。 弓弩的威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箭头的重量,射程本就说不上太远。 这次夜袭一开始的时候,外面的刺客,压着驿站里的锦衣卫打。 双方之间又有一道墙隔着。为了保证箭矢的威力,那些弓弩手可以肆无忌惮的站很靠前的地方,向着驿站中乱射。 这会儿墙壁突然被澹台芳土弄塌,固然是让锦衣卫士兵暴露在他们的弓弩之下,但也让他们失去了最关键的安全距离。 那些锦衣卫阵线散乱的一阵猛冲,立刻给了那些弓弩手很大的压力。 等他们手忙脚乱的换好箭,那些提刀的锦衣卫士兵,已经冲到半程了。 一些胆大的刺客还能慌乱的射出一箭,其他弓弩手慌张之下,手中的箭矢都快被抖下来了,索性直接提着弓弩往后逃窜。 刺客中的指挥见状,连忙大叫道,“不要慌!枪矛上前,把人挡住!” 澹台芳土正打算在裴元面前大显神威,见枪矛兵如林一般攒刺过来,立刻毫不犹豫的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冲锋。 他伸手虚招,就有大片的土石哗啦啦流入掌中,抬手一掷,便是斗大的泥块乱砸。 那些枪矛手面对这种怪物本就心里发虚,见那巨大土石砸的不少人脑浆迸裂,身死当场,都站立不住,四散着就要溃退。 敌阵中那指挥却丝毫不乱,仍旧大声指挥着,“弓手散射那些锦衣卫,上火油!” 话音一落,四散躲避的弓手已经重新组织起来,开始对冲过来的锦衣卫胡乱射击。 接着,几个黑乎乎的罐子扔了过来,砸在澹台芳土身上。 火油罐子摔碎之后,立刻有火把乱七八糟的扔了过来。 火油见火就着,瞬间将澹台芳土烧成了一个熊熊的火人。 澹台芳土见状毫无惧色,身上的泥土沙砾翻滚,新鲜的泥土涌动上来,那些沾了火油的土石都被裹入那巨大的铠甲之中。 他身上的火焰很快就熄灭,只剩下滚滚的浓烟,在泥石铠甲各处缝隙乱冒。 样子虽然狼狈,但是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可怖。 澹台芳土老羞成怒,他完全不顾那些枪刺的威胁,直接冲入仍在顽抗的枪矛兵阵营中,一把抓住一个刺客首领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那刺客首领惊恐的用长枪在澹台芳土身上猛刺,打的沙石飞溅,一块块的剥落,簌簌而下。 然而更多的泥土,又顺着澹台芳土的双脚翻涌上来,将他武装的如同不坏的神魔一样。 澹台芳土手上用力,那泥沙包裹的手掌却没捏坏那刺客首领的颈甲,反倒崩碎了少许。 那刺客首领眼中猛然闪过侥幸希冀的光芒,迅速的把脖子继续往下缩。 澹台芳土那沙石包裹的手掌固然很大,但是看起来吸收伤害不错,强度却似乎一般。 澹台芳土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这化身的弱点。 他呵呵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将那刺客首领重重的摔在地上,接着一手揪着那刺客首领,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头脸口鼻。 无数的新鲜泥土,从澹台芳土身上,凶猛的灌入那刺客首领的口鼻之中。 那刺客首领死命挣扎着,奋力捶打着澹台芳土,然而那力量都被层层泥土抵消消化,没给澹台芳土带了丝毫损伤。 只是片刻工夫,那刺客首领就扑腾着,没了生息。 (本章完) 第113章 兄弟是个讲究人 第113章 兄弟是个讲究人 裴元见澹台芳土如此勇猛,不由大喜过望。 他还记得要多造杀伤的初衷,仗着有门板神器,直接对面前之敌,直接展开了无死角的碾压打击。 或许是半夜追来的刺客和白天是同一波,不少人看见一块门板冲过来,下意识就开始腿软。 接着就是噩梦重演。 那沉重的门板,先手就拍得手持长枪抵抗的七八人武器脱手,接着一个横扫,便各个打倒在地。 这门板不小,干的不是精细活。 有的被打的五官狰狞,当场爆血,有的只是擦碰,筋伤骨折。 裴元也无暇计较。 打垮了这一个小队,裴元扫视一下战场,毫不犹豫的顶着木板,向那些正在点杀锦衣卫的弓弩手冲去。 那些弓弩手站位靠后,早就见到了枪矛兵的惨状,见这位杀神找上门来,慌忙呼喊一声,提弓四散。 那些被弓弩压制的锦衣卫,得到机会,迅速的猛冲。 一些速度快的,已经持刀抵近,砍瓜切菜一样,追杀起了那些散乱的弩手。 然而这次对方准备的异常充分,战斗刚刚陷入胶着,又有许多手持刀盾的刺客,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裴元虽然声势不减,杀的兴起,一连用门板拍的十数人当场爆血,但是手下的锦衣卫却被冲的节节败退。 锦衣卫平时的主要责任,是充当仪仗兵,就算有拿人的任务,也是奉皇命兴诏狱,很少遇到过太强的抵抗。 胆敢抵抗的皇命的,那就不是下狱了,而是直接要被当成造反,由地方卫所围剿了。 他们缺少长兵器和远程武器,身上的也大多只穿着镶牛皮的甲,就连带铁片的罩甲都没几件。 裴元焦急之下,又看了看澹台芳土那边。 澹台芳土的声势仍然很猛。 他仿佛能从大地汲取力量一样,不知疲倦的在敌群中杀戮。 然而,裴元却能从那时不时大块大块掉落,又重新翻涌修补的泥沙铠甲上看出来,这老家伙八成也快到了强弩之末。 至少一开始,他还放了个大招,现在也和技能白板的裴千户一样,开始平a打普攻了。 这时裴元再次听到敌阵中传来那个讨厌的声音。 “准备火油!” 裴元这时才后知后觉的,猛然醒悟过来。 这踏马是为自己准备的吧? 也对! 澹台芳土是临时出现的变数,对方的布置,本来就是针对他裴千户的。 任是他裴千户再怎么勇猛,也绝对不可能靠一张门板对抗的了火油! 如果不是刚才澹台芳土冒出来,挡了第一阵,若等裴元上的时候突然给他来这么一下,说不定他们这边早已经被打崩了。 裴元的目光,迅速的向出声的那边看去。 不行,一定要尽快解决掉这个指挥。 不然今晚死路一条! 裴元想着,先是虚张声势的逼退了身边那些刀盾手,接着猛然发力,顶着门板就向那指挥的方向冲去! 那指挥也立刻注意到了裴元的举动,高声大喊道,“拦住他!” 本就开始占据优势的刀盾兵,立刻分出一大队人来,护在那指挥前面。 这时,裴元也听到门板上传来陶罐清脆的破裂声。 他心中一慌,连忙挪动脚步,免得从门板上淌下的火油,沾到鞋上。 单纯门板被点着,一时半会儿,还造不成麻烦。 若是被火油沾到身上,那裴元就只能扔下门板自救了。 很快,就有数个火把扔了过来,引燃了门板上的火油。 霎时间就有燎人的灼热和滚滚浓烟,沿着门板边缘传递过来。 裴元知道不能再拖了,拼命的循着那指挥的声音找去。 就在这时,耳中又传来短促的哨子声。 为裴元护卫后方的陈头铁等少量亲卫,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 便见那些紧密挤在一起的刀盾手,不但没有上前,反倒“哗啦”一声散开,露出了后面盖着芦席的两架床弩。 陈头铁等人慌忙大叫提醒道,“千户小心,趴下!” 裴元侧头一瞧,惊得亡魂直冒。 这踏马直接不演了是吧? 什么鬼白莲教徒,能在南直隶摆出两架床弩来! 他这会儿逃窜无路,连忙将门板斜撑在地上,等着迎接床弩的冲击。 澹台芳土也听到这边的呼喊,他咬牙竭力伸手一招,于是大地耸起,在裴元前面形成一个不大的土包。 接着就听“铮铮”两声大响,两支巨箭从两架床弩上激发,打向那土包后的门板。 那个土包被打的一炸,泥土四溅,两支巨箭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一样,一前一后的击中了门板。 第一支巨箭打上门板的时候,裴元就感觉手上一股巨力传来。半尺长的锋利箭头直接打穿了门板。被他攥着的门栓插口,也被震得立刻脱手。 裴元脑海中一片空白。 正看着那长长的箭头目眩,还没等去把门板抓住,第二支巨箭又“咚”的射在门板上。 这次的巨箭恰巧射在铁门环上,偏了点角度,直接将那门板掀飞了。 上面燃烧的火油被震的乱溅,简直像是下了一场小规模的火雨。 裴元陡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渺小感。 恰在此时,宋春娘从后面赶了过来,她连忙将个包袱丢了过来,“千户,你的袈裟。” 宋春娘可是知道那袈裟之前起过多大作用的,没准这时候就能帮上什么忙。 裴元连忙接过包袱,手中却是一沉。 仔细一瞧,包袱里除了袈裟,还有些衣物金银之类。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暗示宋春娘自己打算虚晃一枪,尽早离开时,曾经让她去收拾收拾。 裴元这些天,当大爷当惯了,自己的东西也没怎么理会。 宋春娘自然是下意识,也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了。 最重要的是,裴元明显明显感觉到了包袱重的有些不正常。 他屏住呼吸,向里面摸去,果然摸到了那两枚手搓的土手雷。 当初淋雨之后,裴元也不知道这玩意密封的咋样,还能不能使,于是天晴了就晾在了那客舍的院子里。 这些天过去了,裴元快把这玩意儿忘记了。 裴元缩在土包后面,激动的把那两枚大宝贝摸了出来。 千万,千万要能用啊! 两枚土手雷沉甸甸的攥在手里,裴元也没空看上面的暗记了,也顾不得哪个是打输出的,哪个是打法球的,拿起一枚将引线凑到那四溅的着火点上,嗤嗤的引燃。接着,裴元从那半塌的土包后闪身而起,将引燃的那枚土手雷,向那两架床弩那边扔去。 裴千户果然不愧是神力过人的奇男子,一手雷过去,直接砸的一个床弩手脑浆迸裂,暴毙当场。 其他那些正忙着上弦的弩车手,吓得直接原地抱头,抖如筛糠。 见半天没动静,裴千户先破防了。 尼玛啊! 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引燃另一个土手雷。 等到这次引线嗤嗤燃烧的时候,裴元也反应过劲儿来。 卧槽,老子直接炸那个指挥不就行了? 裴元迅速的再次起身,不等那些床弩手抱头乱窜,直接将哧哧作响的土手雷,向那被刀盾兵护着的指挥扔去。 这次裴元果然又有建功,一手雷又砸死一个。 那指挥虽是吓得惊魂未定,却也趁机尖着嗓子嘲讽道,“哈哈,没打到我。” 又转头催促那些床弩手,“快,快上弦!” 裴元郁闷的想要吐血。 好在此时乃是深夜,裴元的眼神也还可以,正见那边暗处掉在地上的手雷上,一点火星正在迅速的燃烧着。 裴元陡然明白,这是难得的机会! 只要这枚手雷能爆,哪怕没造成多大杀伤也必会引起混乱,这正是自己冲上去击杀那指挥的时候。 裴元为了保险,连忙向那血腥气十足的袈裟一招。 那袈裟立刻猛扑上来,覆盖在裴元身上。 裴元向宋春娘一伸手,“刀来。” 宋春娘立刻取出了裴元的霸州刀。 裴元用手一抹,雪亮的刀光从刀鞘中露出。 正在这时,那些刀盾手中猛然爆出一阵白光,接着震耳欲聋的响声袭来。 裴元犯贱的想要瞄一眼,饶是早有准备,也被冲击波掀起的砂石,打了个灰头土脸。 那些近在咫尺的刀盾兵更是不堪,有两人的腿被炸断,其他人也被乱飞的铁砂打的痛叫连连。 不知是这边的爆炸引起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还是之前引信出了点问题,那颗扔到弩车跟前的手雷,也跟着爆炸开来! 裴元见状,也不顾上区别哪边是法球雷了,毫不犹豫的趁着烟雾弥漫冲了上去。 有人慌乱的大喊道,“他来了!” 裴千户手起一刀,将那人砍杀。 许多没被波及到刀盾手,也开始向这边蜂拥过来。 裴元知道自己那点本事。 之前能打出万夫不当的威力,完全是靠着超规的门板,一路平a就行了。 现在没有门板遮挡,浑身全是破绽,哪敢和这么多人死磕。 他索性豁出去了,提着血淋淋的刀就冲进烟雾尘土中,去寻那指挥。 不一会儿,果然见一人被簇拥着,正在往远处逃走。 裴元看见目标,立刻红了眼,一边狂奔追赶,一边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口中则大叫道,“都给我死!” 那石头砸倒一人,其他人果然被误导,以为又是刚才那种威力巨大的爆炸物,竟连那指挥也顾不得了,直接四散,扑倒在地。 那指挥猛然扭头,露出一张无须的惨白面孔,就听他大叫道,“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裴元猛然一怔,还未等他判断出那家伙是不是虚张声势,就有系统提示迅速弹出。 ——应收债务(0/1):岳清风欠了你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债。 人情债成立条件,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剩余时间365天。) 裴元瞬间汗流浃背。 是岳清风! 接着他就听到枝叶摇动的微响,他猛然抬头。 便见一剑翩然刺下,剑尖颤抖,完全封住了裴元躲闪的空档。 剑光之后,正是岳清风那张冷漠的脸。 裴元暗道要糟。 他可是见过岳清风在驿站屠杀时有多猛。 自己这两下子,又是被偷袭。 简直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裴元想起一事。 那指挥虽说过,这皇觉寺妖僧的袈裟,不能伤活物,但是韩千户给自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这袈裟能够容物吞敌,无物不刷,若是遇到难以应对的强手,可以直接用袈裟拿了去。 好像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只能刷走一人,若是连续刷人,前面被抓走的人就会从袈裟中吐出来。 妈的! 差点被敌人误导了。 裴元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身上一震,那袈裟袍袖猛涨,像是张开血盆大口一样,猛然向着从树上扑下的岳清风兜去! 岳清风此时离得极近,已经没有时间变招。 他脸色微变,奋力用剑向那袈裟绞去。 谁料岳清风这一剑不但没有绞烂那袍袖,反倒让那袈裟彻底锁定了目标,随着浓重的血腥气四散,那已经变大了无数倍的袍袖,像是猛然张口跃起吞咬的蛇一样,将岳清风收了进去。 裴元一袍袖收了岳清风,顿时将众多刺客吓破了胆。 裴元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那么大个猛人去了哪里。 好在这种事情对穿越者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 他连忙回头去找那个面白无须的指挥。 却早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了。 或许是指挥临阵脱逃的原因,也或许是一个大活人凭空被一袖子收走的离奇,也或许是裴元那两个大宝贝儿造成的威慑。 那些原本大占优势的黑衣刺客,纷纷仓皇而走,一败涂地。 裴元赢得稀里糊涂,生怕过犹不及,连忙大声喝道,“穷寇勿追,以后也好相见。” 那些锦衣卫听得莫名其妙,但是都震慑于裴千户今晚的表现,老老实实的转攻为守,戒备起来。 便听远处有人喊了一声,“裴千户是明白人,兄弟也是上命难违,若有来日,定好相见。” 裴元见他接话,心中狂喜。 卧槽,这特么可是伱说的! 他连忙大喊大叫,敲定此事,“兄弟是个讲究人啊,千万别忘了欠老子的这个人情!” 以后可能会4000字的大章多一些,那种10点的章节卡,可以两张叠加使用。 (本章完) 第114章 司礼监的梦中情监 第114章 司礼监的梦中情监 讲究的好兄弟,没有答话。 只不过系统消息还是很诚实的及时到来。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陆訚对你放弃追击的想法领情。两次突袭失败,让他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可强行使用这个人情债,向他提出要求。出于赞赏,陆訚会高完成度的达成伱的期望。 裴元一怔,真这么讲究的吗? “高完成度”这个概念,裴元也是第一次刷到。 也就是说,之前做出的强行要求,只能保证可执行性,但是对方上不上心还在两说。 这就是欠情加赞赏两相结合的魅力吗? 接着裴元就很市侩的衡量起了这个人情的价值。 同样是欠情,不同的人,代表的价值当然不同。 这个陆訚……,裴元琢磨着他的身份。 目前来看,这次对他们这支兵马的围堵,就是由此人负责的。 能参与进这种机密要事,能调动这么多兵马,还敢肆无忌惮的大肆杀伤,想来此人应该也是在权力圈中,靠里的人物。 真到关键时候,没准还能找上这个陆訚保命。 再不济,单说现在能用地图定位,随时追踪到他的位置,就已经很超值了。 有心算无心之下,胜负还未可知。 裴元又想到他那白面无须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 莫非这个“讲究的好兄弟”是宫里的人? 思路一打开,裴元立刻模模糊糊的有了印象。 好像是前些年的时候,吐鲁番国王锁檀阿力,趁着哈密国绝嗣的时候,掳走了哈密王太后,抢走了忠顺王金印。 大明朝廷对此很是不爽,屡屡下旨,让边臣出兵为哈密复国。 边境的守臣被催的烦了,于是在不久前,策划了一次不太成功的突袭。 经过几番波折,最后虽然夺下了哈密城,但是并未重创吐鲁番主力。 好在吐鲁番也觉得大明不太好惹,于是称臣了事,皆大欢喜。 边臣们斩首六十,复一国,各个加官进爵。 后来边臣们就此事讨论了一下,略觉有些尴尬。 认为新哈密王的处境,还是有些不成体统了。 虽说蟒衣、彩段、冠服、金印都全了,但是总得有人给他做饭吧…… 总不能堂堂哈密王,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于是边臣们从甘州的大明子民里,挑选了两千口少数民族,给了他们牛马、粮食、布匹,农具,都送到了哈密城。 一个崭新又传奇的哈密王国复起了! 年轻的陆訚作为镇守甘州的太监,就正好赶上了这好事儿。 虽说具体的功劳没分到多少,但是这履历就太亮眼了! 有一天宫里的hr查看档案,等瞧到陆訚的信息,立刻就被两个特质吸引到了,“统兵之才”(斩首六十没写)、“复国之力”(明人充数没提)。 这、这不就是整个司礼监期待的梦中情监吗? 于是陆訚作为具备登顶特质的太监,先是去宣大混了资历,又被皇帝召回了京师重用。 事情就是这么的不着调。 裴元盘算着陆訚的事情。 好像,这个公公正处在上升期啊…… 他记得正德七年的时候,天子对谷大用这废物越来越不耐烦了,不但撸掉了谷大用的西厂厂公,还让这个有“统兵之才”、“复国之力”的陆公公,去接替谷大用监军。 这陆公公也是赶上时候了,霸州叛军被京师大地震搞的疑神疑鬼,军心涣散,而且不敢再次进逼北京了。 这些叛军的南逃,立刻给了朝廷兵马施展拳脚的空档。 于是陆訚直接笑纳了平定叛乱的功劳。 最后战争结束,定功一等的人有四个。 ——太监陆訚、总兵仇钺、都御史陆完、都御史彭泽。 排名分先后。 谷大用毛都没有。 等到大军回京之后,谷大用才靠着不停的刷脸哀求,让正德皇帝勉强想起他的苦劳,把他加到封赏名单里。 想到这里,裴元顿时觉得这个人情,珍贵了起来。 我裴千户已经有了自己的首辅了,为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虽说正德天子爱用旧臣,陆訚无法彻底的压过张永、谷大用、丘聚这些人,但裴元完全可以先搭顺风车,等到过上几年,嘉靖皇帝登基的时候再发力。 裴元思虑良久,觉得可以试着和陆訚接触接触。 要是陆訚不上道的话,他就只能把程雷响那狗东西阉了送进去了。 想到程雷响,裴元赶紧打开债主地图查找程雷响。 看到债主名字仍在,裴元就是松了口气,再仔细一瞧,离得也不远。 这时司空碎找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问道,“千户,现在如何,还请示下。” 裴元也顾不上找程雷响了,他四下一看,见驿站前早已经破坏的不成样子了。 澹台芳土简直堪称地形破坏者,原本被夯实的土地,几乎都快被翻了一遍。 高高低低,坑坑洼洼的地上,有被裴元炸出的坑,有零散燃烧的火星,更多的是澹台芳土抛掷的土石,和汲取泥土形成的塌陷。 裴元向司空碎询问道,“统计伤亡了吗?” 司空碎过来前已经有了结果,他脸色难看的说道,“总共一百一十七人,死了四十二个,活着的,多少都有点小伤。” 裴元也不好说什么。 这件事连韩六都怪不到。 用他们的是朝廷,出卖他们的也是朝廷。 基本上,从决定让镇邪千户所押送这笔银子时,就注定了这些人已经被朝廷视为牺牲品。 裴元固然明白这里面还有转机,可是他怎么说?他能明说吗? 裴元可以肆无忌惮的告诉宋春娘、程雷响和陈头铁他们,他要展开报复,给大明朝廷一些惩戒。而且前期让朝廷付出的代价越狠,等到了苏州阵营转换的时候,裴元能攫取的利益越多。 可是这话,却不能对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说。 因为三总旗和裴元是一体的,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呢?还有那些锦衣卫士兵呢? 他们就是那个代价啊。 裴元可以不要脸的给三总旗灌鸡汤,可是总不能也给鸡灌吧。 他换了个话题,向司空碎询问道,“对方的伤亡如何?” 司空碎答道,“算上留下的伤员,应该有一百四五十个,我也没细数。” 裴元答了一句,“不能审也不能问,留伤员做什么?”司空碎心里有了数,重新答道,“死了一百四五十个。” 裴元倒是有了个想法,便说道,“这些尸体留着,我还有用。反正行踪已经暴露,也不用顾忌太多了。我记得这次给的军令,允许我从附近的州县征调衙役,对吧?” 司空碎也大致了解过这次任务的情况,嗯了一声。 裴元便吩咐道,“这样吧,等到天亮后,你去宜兴县里,征调一批衙役来。再征调些运货的板车、石灰、草席,将这些尸体拉着,和我们一起去苏州。” “带着尸体?”司空碎脸色为难,这玩意儿会臭不说,一个不注意还会引发疫病。 “嗯,现在天寒,一时半会儿也臭不了。再多用些石灰撒上,多找衙役换手帮着运输。” 司空碎听命而已,“行,我这就安排。” 两人说着话,澹台芳土也满脸疲态的凑过来。 今天这一仗,他可是吃足了伤害,几乎是拼了老命的搏杀。 连澹台芳土自己都觉得,这他妈要是裴千户不好好夸夸,他都不是个人。 裴元本就对澹台芳土的表现很满意,便对他说道,“澹台百户赶紧好好休息吧,今天你可是首功!” 澹台芳土高兴了一小会儿,反倒有点意兴阑珊,“唉,谈什么首功,老啦。” 裴元见那些锦衣卫正有条不紊的打扫这战场,倒也想和澹台芳土套套近乎,于是便问道,“澹台百户好本领啊。” 澹台芳土摇头感叹。 裴元想起刚才陆訚的话,又试探着问道,“我刚才听那边的人喊,说是什么当年五行旗的邪法,这是什么说法?” 澹台芳土这才勉强道,“千户也不是外人,这种事也没必要瞒你。早年间追查明教余孽的时候,千户所里曾经从一个道观中,得了点好东西。后来奖赏有功时,陆续便有人学了。” “老夫专炼土行,只能说略有所得。” 裴元脑海中莫名想到,这个千户所有五个百户,正好对应五行,莫非还真有些说道? 接着裴元反应过来,质疑的看向司空碎。 “嗯,你是什么本领?刚才你怎么不上?” 没道理澹台芳土还这么猛,司空碎这个同一级别的百户,这么不中用吧? 这家伙莫非刚才藏拙? 司空碎讪讪,不想吭声。 这下裴元可真上心了。 不弄清楚,以后被这货阴了怎么办? 裴元的语气严肃了些许,“仔细说说,不然本千户以后怎么用你?” 司空碎见裴元这态度,也知道不交代一句,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摆摆手,让离得近的锦衣卫远一点去忙活。 宋春娘临时担任着裴元的护卫,自然不理会这个。 好在司空碎心里有数,也不计较。 等人走开了,他才蛋疼的说道,“卑职学的是木行,唤做春生万物生,可惜没有学好。” 裴元道,“试演来看。” 语气依旧严肃,不容拒绝。 司空碎已经有了丢脸的打算,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这边一个是早晚要知情的上司,一个是已经知情的老友。 于是他默默运转法门,脑袋上很快抽出一条嫩枝,上面有一个小苞,还有几片碎叶。 裴元直接看懵了,“这踏马什么玩意儿?” 司空碎长叹闭眼。 澹台芳土在旁边解释了一句,“有太阳的情况下,一天不吃饭也不会饿。” 裴元愣愣的看着澹台芳土,“还有呢?” 澹台芳土很是耿直,“没有了,他就这么点出息。” 裴元一句“废物”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 他这会儿明白了,怪不得每次有什么事儿,都是司空碎挑头来说。 战斗力不行,他也只能横向发展了。 裴元顺势总结道,“也就是说,其他的三位百户分别对应,火、水、金了,对吧?” 澹台芳土犹豫了下,“这个,千户还是自己问他们的好。” 裴元见澹台芳土不是多事的人,他想了想,问了个澹台芳土不好拒绝的问题,“那袁朗以前是什么?” 澹台芳土犹豫了下,想想袁朗已经死在临清城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袁朗修炼的是金行,身体已经练的像一块混铁般,坚不可摧。” “嗯……”裴元沉默。 由此可知,能将袁朗阵斩的刘七,是什么样的水平了。 当初裴元他们三个是多么不要脸,才敢说打败刘七,夺下宝刀的。 好在已经百户变千户了,裴元也不纠结这些了。 再过半年,等刘七死了,他裴千户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有不下刘七之勇。 毕竟哈密一战,斩首六十,还能鸡犬升天,让右都督这种高官都往前挪一挪呢。 裴元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这法门我能让程雷响和陈头铁他们学吗?” 澹台芳土倒是无所谓,“只要功劳够了,韩千户又肯点头就行,不过这个也看资质和悟性。” 说着隐晦的瞧了司空碎一眼。 裴元会意。 不过这世上有资质和悟性的人多了,真正的难关,在于让韩千户点头吧。 倒是司空碎询问道,“大人自己不打算学吗?以大人的身份地位,还有这些天的功绩,只要开口,想必韩千户不会拒绝的。” 裴元却已经被刚才的床弩打醒了。 “我觉得,本千户还是把握大局,更能帮到大家。” 说着,裴元目光游移,喊了一声,“陈头铁,过来!” 陈头铁闻声,扔下手头的活儿,赶了过来。 “走,你和我去找找程雷响。”裴元多叮嘱了一句,“带上家伙。” 陈头铁应了声。 说起程雷响,裴元心里咯噔了一声。 岳清风那家伙,还在自己袖子里装着呢。 这破袈裟到底是个什么机制? 不会老子睡到半夜,让那家伙突然蹦出来吧? 还得处理掉这个后患才行! (本章完) 第115章 夜入宜兴 第115章 夜入宜兴 裴元对这袈裟了解的不多,于是向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询问道,“对了,这袈裟的事情,你们两个知道多少?”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头道,“我们只知道这东西是当年皇觉寺的传承,韩千户得到了之后,应该还没入档。具体的威力,可能只有韩千户清楚吧。” 裴元有些失望。 没想到司空碎又说道,“皇觉寺乃是我大明的天子的龙兴之地。皇觉寺八僧各个德高望重,没听说他们的法宝,有这么浓重的血腥气。只怕是这数代的传承过程中,出了问题。” 裴元心道,也就是说,那些已知的东西都没有参考价值了呗。 怪不得陆訚掌握的资料没那么准确了。 陆訚说这袈裟不伤活物,韩千户说这袈裟能容物刷人。 看来陆訚掌握的,便是这袈裟原本的资料,韩千户和这袈裟的主人战斗过,因此对现在展现出来的能力略有了解。 具体的情况怎样,恐怕谁都说不好。 裴元心中没有底,依旧提了霸州刀,打算先去找程雷响。 在附近戒备的宋春娘见两人往外走,过来询问道,“我也跟着吗?” 裴元摇摇头,“留个人看在这边。” 裴元没有明说,宋春娘心中也明白,裴元这八成是怕他离开之后,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会闹什么幺蛾子。 毕竟他们带来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快四成。 若非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已经知道,这就是朝廷的意思,他们没有任何回避的可能,恐怕早就要和裴元闹翻了。 到时候就连韩千户的命令,也无法强制他们。 那些锦衣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硬撑着,顽强的活下去。 关于这一点,裴元猜他们两人应该和手下通了气。 裴元按着地图指示,一直往路边的林中走。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便见一人静静的倒掉在树上。 裴元一眼就认出了程雷响,不由骂了一句,“妈的。” 程雷响听出来裴元的声音,浑身一震,却没像裴元想的那样大呼求救,反倒显得异常的沉默。 裴元在见到岳清风的那一刻,就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 能把程雷响悄悄从驿站中引走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小师妹还能有谁? 至于程雷响这副死样子的吊在这里,除了无言面对裴元,恐怕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成分吧。 裴元示意陈头铁,“把这狗东西给我放下来。” 陈头铁私下里和程雷响很玩的来,许多事情知道的比裴元还多。 见程雷响这般,陈头铁当即很是唏嘘的上前,将倒吊的程雷响托住,又对裴元道,“大人帮把手。” 裴元瞅了瞅吊着程雷响的绳子,妈的,这么高。 好在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裴元也不怕丢脸,爬树爬到半截,才一刀挥去,将那绳子割断。 陈头铁手上一重,稳稳的将程雷响接住。 接着,解开绳索,去掉蒙着的眼罩。 程雷响这才脸色难堪的向裴元施礼,“卑职无能,险些坏了大人的大事。” 裴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跟上”,就大步在前,向营地行去。 陈头铁向程雷响使个眼色,程雷响就臊眉搭眼的跟在裴元身后。 三人一行都不吭声,回了驿站跟前。 驿站外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锦衣卫自己的弟兄都收拾的利索,一个个都摆放在驿站外。 那些刺客都简单的堆放在了一起。 一些看着还能用的弓弩,也被单独挑了出来。 最可惜的是那两家床弩。 第二枚雷爆炸的可有可无,却把这两件大杀器破坏了。 裴元随手拿起一架弓弩来瞧了瞧,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记和编号。 不愧是北镇抚司,办事儿就是利索。 裴元见剩的箭矢不少,对司空碎说道,“把这些弩箭发下去,下次咱们就不用那么吃亏了。” 司空碎应了一声,又道,“另外还缴获了一批枪矛。” 裴元也懒得理会了,“你看着办就好。看谁用的惯,给他们分一分。其他的甲、盾之物,能用上的也物尽其材。” 司空碎闻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本来就是常规操作,他也只是按照规矩请示一下。 见裴元要进驿站,司空碎又道,“驿站里的房屋焚毁的很厉害,另外还有些官员举子受到了波及,出现了些伤亡。还有一个是咱们杀的,大人你还记得吗?” 裴元想起来了。 当初有刺客混在那些官员中试图向他靠近,结果被宋春娘干掉了。 “然后呢?”裴元回头问。 司空碎皱眉道,“然后有人谣传锦衣卫胡乱杀人……” 他提醒裴元道,“今晚的事情怎么回事儿,上边应该心里有数,但是再过上一段时间,谁还记得这些?到时候要是这些人咬死了,锦衣卫在应天府胡乱杀官,恐怕咱们会被翻旧账。” 裴元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吧,等我回来安排,这个我熟。” 司空碎讶然道,“怎么?这么晚了,大人还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去趟县城。”裴元含糊的应了,不想说太细。 司空碎正色提醒道,“那些刺客夜袭失败,未必就会甘心,千户这么出去,恐怕会有不利。” 这倒是提醒裴元了。 他连忙切换出“债务清算系统”中的债务地图,找到了陆訚。 看了一会儿,确定陆訚的方向,是冲着下一个必经之地无锡去了。 于是裴元自信的对众人分析道,“朝廷动用了大量的人手,在溧阳和宜兴都做了布置。恐怕他们也没想到这两处会都失败,因此仓促间,他们已经无力在宜兴再次组织袭击了。所以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直接连夜前往无锡,在那边继续组织攻势。” 又道,“再说,咱们这边那么多人受伤,又死了不少。等天亮后,肯定要去宜兴县城休整一下。这宜兴县城总共才多大,要是彼此碰见,不尴尬吗?” 众人见裴元分析的有理有据,都佩服不已,“千户果然神机妙算。” 司空碎又询问道,“那千户是打算今晚住在县城里?” 裴元看了一眼驿站里。 之前里面就有内应故意纵火,还用引火物堵住了他们院门的出口,这段时间他们在外面厮杀,驿站里几乎没人管,已经被烧毁了个七七八八。 裴元留在这里,还真不如就待在县城。 不过他仔细一想,这里还有那么多官员举人没料理明白,另外锦衣卫阵亡士兵的尸首也留在这里。 今晚这边,势必要大量留人,与其带着小猫三两只,留在城里过夜,还不如回来这边更踏实些。于是裴元便肃然道,“不,兄弟们的尸首都在这边,我得回来陪他们最后一程。” 司空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裴元有时候确实盛气凌人,但有时候做事,比他想的还要地道。 裴元对司空碎道,“这驿站烧成这样,能住便住,不能住算了。大不了让兄弟们熬一熬,明天进了城再好好休息。他们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在县城里组织起刚才那种攻势。天下人又不是瞎的。” 司空碎闻言应下。 裴元要去驿站的马圈那里取马,正走着,见有人到了锦衣卫居住的院子跟前。 裴元想着,随口提醒道,“对了,让兄弟们把东西收拾一下,攒点家当都不容易。” 说着话,见那一行人也不避讳,直接进了那院子。 裴元诧异的指了指,为首提灯乱照的一人,“那个傻叼在干嘛?” 司空碎倒是得到告知了,于是便道,“他是这里的驿丞,今晚损坏的东西,都要报账的。” 裴元冷笑,“驿站都他妈快烧没了,还照他妈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说着,裴元回头看了眼宋春娘,“伱对院子里熟,去给他指点指点。” 宋春娘默默数了数人,一圈细绳滑在掌中,慢慢跟了过去。 裴元也不理会,到了马圈这边。 这马圈在驿站偏后的位置,现在朝廷缺马,估计陆訚也不舍得把这些驿马卷进来,因此着火的地方,离的这里都挺远的。 裴元现在也勉强会看马了,挑了三匹精神的,自己骑了一匹。 又示意跟在后面的程雷响和陈头铁各自骑了一匹。 要出驿站了,裴元才想起来,现在是半夜,要进城也不容易。 于是在马上对一个隶属二人手下的亲兵喊道,“去取我们的官服腰牌来。” 裴元现在外面还套着袈裟呢,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好在锦衣卫军士们警醒,火头一起,就抢救了不少物资出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取来了三人的官服。 裴元不敢将那袈裟留下。 脱下来后,卷成一团,挂在马上。 等将官服穿好,才用包袱裹了,随身系着。 见他们两个也收拾好了,裴元随即打马,顺着官道,向宜兴县城行去。 两人都不知裴元的目的,也不敢吭声,只是策马在后面跟着。 等到了城下,早已经过了半夜。 裴元见四下寂然,防守松弛,也懒得叫门了,直接向程雷响询问道,“这城墙上的去吗?” 程雷响虽然消沉,这种事情也不敢马虎,打量了几眼答道,“能上去!” 裴元直接道,“你上去找点绳索什么的,把我们两个拉上去。” 又对陈头铁道,“找个地方把马栓了。” 这是驿马,裴元也不怕有人偷。 而且取马也没录档,丢了裴元也不心疼。 程雷响身手极好,顺着那略带倾斜的墙体,很轻松的就爬到了城墙上。 裴元刚穿越那会儿,看到这种城墙就迷糊,倾斜幅度那么大,岂不是身手好点的就能上去? 就不能修的陡峭齐整一点吗? 后来裴元才知道,修的太过垂直齐整,会让守城方产生视野死角。 一旦被敌人冲到城墙下,就得把脑袋伸出去,才能观察到敌人在干嘛。 那时候岂不就成了弓箭的活靶子? 因此许多城墙就故意设置了稍大的倾斜角,这样虽然方便攻城方攀爬了,但是也能让守城方时刻掌握敌人的动向。 这会儿这种城墙,就方便了他们三个。 程雷响相当能干,很快就从城楼里找到了大捆的绳索,扔了下来。 裴元和陈头铁就顺着绳索爬上了城墙。 程雷响又将绳索放了回去。 裴元有些庆幸,“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有绳子能用。” 程雷响闷了一路,这时候倒是说了两句,“倒也不是巧,守城的士兵晚上偶尔也会偷偷放人进出,赶上有急事的,就能小赚一笔。” 裴元懂了,倒也无所谓,方便了自己就行。 下城的时候,裴元才注意到守城的士兵,在一个城墙根的藏兵洞里呼呼大睡。 三人半夜进出这县城,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若是真有大寇掠城,恐怕一夜间就入城大肆抢掠。 两人都不知裴元的目的,从城墙上下来就询问道,“大人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裴元说还要回驿站的事情,是当这两人面说的,他们也不以为裴元是贪图享受,进城歇息的。 裴元抬头向城里看了看,大多数地方早就黑乎乎的陷入了宁夜,就一处地方隐隐约约有些亮光,于是便笑了笑,引着两人便去。 等到了地方,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有些面面相觑。 竟然是几家连在一起的青楼还在迎客。 两人都狐疑起来,大人这是来了兴致? 裴元也不挑地方,选了家近的,无视那笑呵呵迎上来龟奴,直接大踏步进去。 两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跟着裴元便穿堂入室,进了青楼的后堂。 此时天色已晚,大多数都娱乐内容早已停止。 壁上的蜡烛也熄灭了大半。 许多寻欢作乐的客人,已经转战后面的厢房去了。 那老鸨正闲,见有三人穿着官服入内,略觉有些诧异。 但是再大的官儿也是要玩女人的,她也不怎么畏怯,于是便笑盈盈的迎了过来。 “三位官人今日来的迟啊,不少姑娘已经睡下了,有没有什么相熟的,老身可以做主,领你们过去。” 裴元笑道,“废话少说,老子正火大呢,给我挑个最好看的,事后少不了你的赏钱。” (本章完) 第116章 武林败类 第116章 武林败类 那老鸨听到这般说,不由眉开眼笑起来。 至于裴元的话,她自然一百个相信。 若是因为点嫖资闹将起来,这些做官的,可丢不起这个人。 反正这个时间也没什么豪客登门了,那老鸨很是热情的领了三人沿着小回廊,向院子里走。 走了一会儿,觉出不对劲了,诧异的问道,“你们三个玩一个?” 陈头铁呵斥道,“哪有那么多话,伺候好大人就行!” 老鸨闻言心中明白了,之前说话的那官儿是正主,另外两个只是随从。 她也不多开口,心中暗道,等你们大人玩起来,莫非你们便干等着,少不了又是两桩生意。 等到了一处厢房门口,那老鸨笑道,“今日媚娘正好得空,大人好艳福啊。” 说着敲了敲门,里面便有些动静。 老鸨轻轻一推,门便直接开了。 裴元用力将程雷响一推丢了进去,昏暗的屋内,床上立刻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呼声。 “大人?”程雷响愕然,从地上翻身起来。 裴元示意,陈头铁立刻上去把门带上。 裴元在门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干她,不然老子就把伱阉了,送到宫里去!老子可正打算往司礼监安排人呢!” 程雷响有些着急,“可是大人,卑职……” 裴元看了那老鸨一眼,“让你那姑娘用点心,老子有的是银子!” 那老鸨虽然没太看明白这是什么阵仗,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姿势和体位的问题。 于是那老鸨便出声,反复暗示那姑娘。 那姑娘本就是风尘女子,哪里还能放不下身段,当下不顾困倦,上前曲意逢迎起来。 程雷响心情烦躁憋闷,只得又请求道,“大人,卑职……” 裴元立刻翻脸了。 “程雷响,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再他妈和老子别扭,老子就进去砍死你!” 厢房里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儿,那姑娘出声了。 裴元脸上这才稍微缓了缓,和陈头铁互相看了看,反倒觉得还挺没意思的。 裴元又回了后堂,让那一直跟着的老鸨,弄了些吃食来。 那老鸨看不明白这官儿,为什么对那属下这般照顾,她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两位要不要也找个姑娘?” 裴元看了看陈头铁,“你去吗?” 陈头铁连忙摇头,“我得保护大人。” 裴元事情多的焦头烂额,也没这闲心思。 “多取些肉来吧,上好茶,不要酒。” 说着把一块银子拍在桌上。 那老鸨见了大喜,连忙让人将好茶好菜送上来。 陈头铁陪着裴元吃了一阵,两人正觉无聊,程雷响灰头土脸的溜了过来。 裴元笑骂道,“妈的,丢人现眼。” 程雷响讷讷道,“也没有。” 又长叹了一声,“唉。”裴元让伙计过来,将桌上的吃食包了,扔到了程雷响怀里,“路上吃吧。” 至于别的,也没多问。 程雷响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裴元今夜打完仗急火火的入城这趟,原来就是为了他。 他心中感动不已,有些艰难的说道,“这次在驿站落脚之后,有人拿了个信物给我。我还以为是前两天相见……” 裴元笑道,“以为是那天遇上,人家和你旧情复发吗?” 说着,索性打断了程雷响的话,“算了,你也别和我说了,自己咽在肚子里吧。” 裴元是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的。 也知道安慰没什么卵用。 所谓的安慰,无非是扯开自己的伤口,拿给别人看而已。 裴元留下银子,直接带着两人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他怕程雷响别扭,故意问陈头铁,“头铁,你有没有这种糟心事,说出来给我们两个听听。” 陈头铁闻言,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哦?”裴元立刻来了兴趣,“那你说。” “额,嗯,额……”陈头铁憋了半天,也没编出来。 三人一起大笑。 等三人出了城,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来时的马。 骑马回去的路上,裴元斟酌了一下,终究是和程雷响提了提岳清风。 “程雷响,你觉得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雷响不想提小师妹,说起岳清风倒还健谈,尤其是刚才身心通畅,也没什么介怀的了。 “我那师父心高气傲,一直以复兴华山派为己任,教育弟子也很严苛。” “原本我在师门中很受师父的喜爱,后来……” 程雷响有些尴尬,“后来我父亲被韩千户招安,然后韩千户以我父亲为前导,袭杀了淮上很多豪杰。我父亲惹了众怒,在南方待不下去了,就让韩千户通融,送他去北边做官。” “韩千户也算仁义,给了我父亲一个油水不错的差事。只是这样一来,卑职的处境就尴尬了。师父得知事情原委后,就和我恩断义绝,然后放我北去了。” 裴元听了,只能说一句好家伙,这程知虎不就是妥妥的武侠小说的反派吗? 背信弃义什么的,简直称得上武林败类。 程雷响有这么个老爹,当然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 恐怕那小师妹也是因为这个和他生了嫌隙吧。 裴元想着溧阳知县死时,岳清风出现在县衙的事情,又想着陆訚竟然埋伏了岳清风这个后手,一时间就有些拿捏不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听着程雷响这话里的意思,岳清风应该是不屑于当这朝廷鹰犬的。 裴元有心想把岳清风放出来问问,又怕万一准备不充分,直接被秒了。 看来只能和众人商量商量再说了。 等到回了驿站,已经后半夜了,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果然没睡,见到裴元连夜赶了回来,意外之余,都有些佩服。 裴元解释了一句,“刚才我去追踪了下那些人都去向。明天受伤的弟兄们就要进城养伤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出了漏子。万一要是本千户猜错了,那些人在城中设下埋伏,岂不是连累了诸位兄弟?” 司空碎闻言,一时心热,感激道,“多谢千户盛情。弟兄们要是知道,千户打生打死了半夜,还为他们操劳这些,一定会感念大恩的。” 裴元摆摆手,“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做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明天司空百户可以带头提一提,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嘛。” (本章完) 第117章 女人的报复心 第117章 女人的报复心 司空碎闻言略有尴尬的说道,“千户果然是性情中人。” 裴元摇头,局限性啊。 司空碎这家伙,都不知道做思想工作的重要性。 老子还知道及时给程雷响找个鲜活可爱的妹子,帮他哆嗦掉那上头的纯爱呢。 裴元折腾了一晚,也有些困了。 不过有两件事没做明白,终究是放不下心。 裴元向司空碎打听道,“驿站里有没有结实的铁笼子或者木笼子?” 司空碎不明白裴元的脑回路,想了半天说道,“我在后面见到一个养狗的笼子,看着倒结实。” 裴元也不嫌弃,“很好,给我取来。” 一会儿,司空碎就让人取来一个养狗的铁笼子。 据他询问得知,原本这里面养了只烈性犬,后来惹出了事,于是就剩下个笼子了。 裴元让人把里面擦干净了,又垫上些干草,这才将那装袈裟的包袱,小心翼翼放进铁笼里锁好。 这样一来,就算岳清风脱困了,也不至于打自己个冷不防。 驿站里这会儿还有余火未消,很多房梁也被烤的焦酥。 司空碎记得裴元的话,生怕发生二次事故。 于是在外面点了火堆驱寒,让那些锦衣卫士兵在驿站外挤着烤火,先窝上一夜。 不过他们刚被夜袭过,又死了那么多弟兄,大多数人都睡不着,挤成一堆,正小声的说着话。 裴元刚才的举动,自然被他们看在眼中,纷纷看的一头雾水。 裴元第一次用这袈裟的时候,是在溧阳县的书铺跟前,那时候只有宋春娘在旁。 刚才收走岳清风的时候,也是裴元冒着硝烟,追杀陆訚到了道旁林里的时候,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这袈裟的了得。 只是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就见那装着袈裟的包袱,被关在狗笼里后,先是小心的蠕动了几下,随后从慢慢从包袱里钻出来,穿过那铁笼子的缝隙,向外探头探脑。 裴元有韩千户给的符箓护着,当即毫不客气的呵斥了几声。 那袈裟察觉到裴元在附近,连忙又缩了出去。 澹台芳土有些艳羡,“这么邪性,这可是好东西啊。” 裴元这时候也顾不得六姑娘的脸面了,吹牛逼道,“我说一定要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她还不放心,非让我带着,这女人,总想教我做事。” 裴元说完,发现澹台芳土没接话。 正略觉尴尬。 又发现就连那些锦衣卫士兵,也没有敢再看这边的了。 裴元尴尬的神态慢慢收起。 一般来说,当你开了个玩笑,但是没有人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裴元立刻想起了那个,看到韩千户的白瓷小杯就开始颤抖的程知虎。 裴元,“……” 老子刚才是不是对韩千户不太尊重? 这事儿后续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他平时面对的都是程雷响、陈头铁和宋春娘这三个自己人,说话肆无忌惮惯了,一时没想到韩千户在卫所内是这么大的凶名。 裴元强装镇定,继续解决第二个麻烦。 他对澹台芳土说道,“这个驿站中,定然还有那些刺客的眼线,得好好把人审一审再说。” 澹台芳土在之前就听裴元说,要等他回来处理,这时候自然就道,“卑职听从大人吩咐。” 裴元已经想好了人选。 回头对程雷响说道,“今晚让你多干点活儿,不会抱怨吧?” 程雷响正因为拖了后腿的事情内疚着,再加上今晚刚舒畅了身心,连忙说道,“卑职绝无怨言,交给卑职就是了。” 裴元对澹台芳土说道,“给他配两个熟手,把驿站里的人过一遍,这家伙知道该怎么办。” 裴元把事情安排了下去,这才控制不住打架的眼皮,在火堆旁打起了瞌睡。 下半夜,裴元睡的时梦时醒。 等早上迷糊过劲儿来,早就已经天色大亮。 早有准备的宋春娘递来了一碗饭,裴元正吃着,程雷响又拿过来一摞厚厚的口供。 裴元随意翻看了下,问道,“都没什么问题吧。” 程雷响点头,“剩下的都没问题。” 裴元特意叮嘱了下,“这个咱们自己存档,要是宜兴县或者应天府想要,可以让他们抄录一份。” “行。”程雷响应下,抓紧又把卷宗梳理了一遍,看看有什么漏网之鱼。 这驿站里烧成这样,也没什么好早饭供应。 裴元喝了一碗白粥,对宋春娘询问道,“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两个呢?” 宋春娘答道,“一个说是去县衙找人了,另一个在后面,处理那些被贼人杀死的官绅尸体。” 裴元很是满意,这就是小弟多的好处啊。 有什么事情自己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很快,县城那边来了人,不但掌管捉拿贼盗的典史过来了,就连宜兴县令也亲自到场。 这倒不是裴元比当初的南大司马王敞更有面子,主要是事情的性质太过恶劣了。 竟然有白莲教徒聚众袭击天子亲军锦衣卫,甚至还动用了床弩、火油等物,而且双方还产生了大量的死伤。 这和公然造反有什么两样? 这可是在宜兴地界上,宜兴县令当然要比别人紧张! 之后的事情,便由司空碎和宜兴县那边打交道。 锦衣卫死掉的人,先在原地停尸,稍后会有镇邪千户所的人赶过来处理。 至于那些刺客则全部装车,同样也是先在原地停尸,等待他们离开宜兴县城的时候,一起带走。 宜兴县令原本还对锦衣卫提出的各种刁难有些不满,但等看到程雷响手中的口供文书后,立刻如获至宝一般。 最后不但答应了那些条件,还热情地邀请那些锦衣卫入城,在宜兴好好休息休息。 回城的路上。 司空碎有些不解地向裴元询问道,“从这里去苏州,就算不考虑休整,也得需要两天,一定要把那些尸体带着吗?” 裴元点点头,轻声说道,“苏州的银子可不好拿啊。就怕那些百姓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之前,就已经被人当了枪。那时候,我们不管怎么处理都是被动。不如就带着这些尸体去,让他们知道抵抗是什么下场。” 司空碎闻言,立刻领会了裴元的意思。裴元此举,针对的原来是那些容易引发骚乱的织工。 他不由心中暗暗佩服。 想不到就连敌人留下的尸体,都能被他用来大做文章。 进了宜兴县城之后,便有一个主簿官,为他们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裴元到了住处之后,终于能心无旁骛的好好休息一阵了。 宋春娘知道那袈裟里还囚禁着一个大活人,于是将那狗笼也一同带了过来。 就放在裴元跟前的院子里。 裴元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岳清风能否脱困而出,依旧让手下轮流值守。 只不过他也明白,在宜兴只能简单停留,不然的话留给陆訚准备时间的越多,后续的麻烦可能越大。 等到了第二日,裴元想询问下那些士兵的恢复情况。 正要把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叫来,就听有人来报,千户所送的增援到了。 裴元闻言,便让人直接把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带到门外,和自己一起去看那些新送来的物资。 裴元到了客舍院外,看到那些东西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韩千户报复的决心! 外面的一串大车上,不但满满当当的装着大甲,还有大量的弓弩,火铳。 裴元摸了摸那些镶着厚实铁片的大甲,再看看那弓弩、火铳,不由无语的向司空碎询问道,“这些东西哪来的?” 这种军器铠甲可不是想造就能造的,一不小心就会背上造反的名头。 而且不管是大甲、弓弩还是火铳,都不该是锦衣卫该有的配置。 司空碎言简意赅的说道,“北镇抚司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来的。” 裴元闻言,看了司空碎一眼。 锦衣卫作为天子的耳目,每日能搜集到大量的信息。 但不是所有的信息,都是天子能用到的。 比如说某部的侍郎徇私枉法啦,某部的郎中私德有亏啦。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一不影响朝局,二不影响统治稳定,斤斤计较对谁都没好处。 但是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把柄,对那侍郎,或者郎中本人,可就要命了! 他们每个人身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倒台。 于是锦衣卫便利用这些“无用”信息的情报库,秘密的掌握了不少真正接触实务的底层官员。 镇邪千户所追查邪教的时候,偶尔也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他们将一些信息公器私用,自然就积攒出来许多看不见的实力。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不明白了,“我堂堂大明”怎么能容忍如此牛逼的人物存在? 那。 就得说说“我堂堂大明”,现在真实的社会生态了。 在当今内阁中,有一位很重要的内阁大学士,叫做梁储。 后世对他的描述是这样的。 “梁储刚正不阿,在奸臣得道的局势下,力抗邪风,坚决不与宦官勾结;他心系百姓,不忍百姓赋税重压,敢于为他们说话;他敢于进谏,关心国家社稷,巧妙辅政,减少朝政危机。” 嗯,大致就是如此。 然后就在今年,正德六年。 他的次子,锦衣卫百户梁次摅,在广东老家为了和人争夺田产,直接领着手下,屠杀了一个村落。不但干掉仇家满门,还把临近的人家全部杀死,总共杀了两百多口。(上报人数) 正德七年的时候,事情闹大了。 朝廷给出了这样的最终处理结果。 ——梁次摅发配边军,五年后才许回来。 注意哦,是“带俸差操。” 还领着朝廷俸禄呢。 至于五年后的梁次摅嘛,回来后直接升为广州右卫指挥佥事,然后又升为广东署都指挥佥事。 还没完,嘉靖年间,又升为广东都指挥使。 那个在广东老家杀了一个村子都不收刀的小伙子,就这样成功的当上了广东武官第一人。 什么是“我堂堂大明”的社会生态? 这就是“我堂堂大明”的社会生态! 所以说,杀没杀人,杀多少人,都不是关键。 主要是看杀人的是谁。 南京锦衣卫的一个千户被激怒了,要和北镇抚司开片,试问天下,除了大庆法王当面,还有谁能插手? 等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别说这些东西了,就算裴元从那些牛车上翻出一架佛朗机炮,他都不会觉得惊奇。 所以。 裴元指着最后面双牛拉的那个大车,“所以,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押车过来的总旗叫做季信,他左右一看,见巷中无人,就拉开在罩在上面的篷布,露出了下面的佛朗机炮。 他小声提醒道,“大人,只有八个子铳,千户让伱不用省,下一批很快就能从江西运过来。” 裴元愣愣的看了看那个三百斤多的大家伙,然后回过神来,“江西?” “对,那边的乱民攻陷了瑞州府,现在是都御史陈金在那边坐镇。我们从军中取了子铳,用船装了,顺流而下,很快就能送来。这次的事情韩千户很愤怒,让大人看着办就行。” 裴元无语。 韩千户的愤怒,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是和裴元一样,后知后觉的发现被朝廷当做了弃子。 如果不是她歪打正着的正在以裴元充当影子千户,这次带队的很可能就是她了。 可是这女人的报复心也太强了吧。 这可是南直隶境内啊! 你就给我把意大利炮,不是,佛朗机炮拉过来了? 裴元想了想,吩咐澹台芳土道,“澹台百户领人把这些东西收好,然后看看怎么分配。” 又看了看司空碎,招了招手,“司空百户和我过来下。” 司空碎应了一声,跟着裴元到了巷尾的一个角落。 “大人,可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安排卑职去做吗?” 裴元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很是委婉的提示道,“昨天兄弟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司空碎目光游移,也不接腔。 裴元语重心长的说道,“司空百户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啊,你帮我劝劝兄弟们,不该说的话,还是要多想想。” (本章完) 第118章 神秘物品的科学验证法 第118章 神秘物品的科学验证法 司空碎很懂事的表示想好了。 两人这才勾肩搭背的回到院子里,一起看着士兵清点一车车运进来的物资。 裴元瞧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老是顶着一块门板上阵,也不是回事儿。 关键是。 如果紧急时候找不到门,那可怎么办? 他便对清点物资的锦衣卫喊了一声,“对了,给老子留副大甲。” 裴元刚开口,那来送货的总旗季信便连忙回禀道,“大人稍等,韩千户单独为您找了甲具,就在后面车上。” 要是只有陈头铁和程雷响在场,裴元说不定还会来两句骚话。 这会儿被司空碎斜睨着,裴元便正色向着南京方向拱手一拜,“劳千户挂心,卑职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总旗季信很会做人,也不劳裴元久等,直接去后面车上为裴元翻来了大甲。 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一顶直檐铁盔,另外还有一把金瓜锤。 裴元见了大喜,直接伸手去接那金瓜锤。 那金瓜锤有长柄,端头是个枪尖状的物事,在那长棍柄颈部的位置,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镶嵌了铜丝的金瓜铁球。 整件兵器掂起来分量不轻,光是前面的金瓜铁球就得有个七八斤重。 裴元拿在手里挥舞了两下,觉得很是趁手。 对他来说,最理想的武器就是钝兵器。 既然技巧发挥不出来,想要把这身力量打出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披坚甲,持重器,冲进杂兵里面横冲直撞。 韩千户真是深得我心啊。 季信又在旁边说道,“之前不知道形式这么恶劣,段敏直接带人往无锡县赶了。要不要让人给他送个信儿,让他们来这边?” 裴元道,“不必了,我们去无锡同他汇合。找人告诉他这边的事情,让他好好戒备。” 陆訚能够调动的人力物力,远比这边要多,拖得时间久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而且说到底。 不管是他还是陆訚,现在所做的,无非是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的安排,展示自己无能狂怒罢了。 朝中那些拿着棋子的人,谁会在乎? 裴元抄着手,抽了抽鼻涕,越发坚定了要往内阁安排自己人的想法。 等到那架佛朗机炮被拉进了院子,裴元上去仔细打量了打量。 季信在旁解释道,“这是从沿海洋商那里采购的,朝廷手里也不多。子铳已经完全能仿制了,就是炮身还差点火候。现在工部的主要精力是仿制佛郎机的舰船。” 裴元愕然,“朝廷仿制佛郎机舰船?还有这事儿?”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上一个大规模积极造船准备下西洋的,还是明英宗来着。 正统八年的时候,英宗命工部侍郎焦洪,在福建督造下西洋官船一百二十艘。 这件事,其实当地老百姓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国家开大工程,向来是刺激经济的手段,福建本就人多地少,当地百姓参与到这个产业链中,都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按照《故中顺大夫贵州思州府知府郭府君墓志铭》中的记载。 ——“八年,上命工部侍郎焦宏督造下番海船一百二十只,委府公为八府总提调官,督造有法,军民蒙其利。不□月,海船□完,八府军民吏至府拜谢者以万计。” 也就是说,这印证了一件事。大量造船,对当地的民生十分有利,后面的锅和造船是没有关系的。 于是,我们亲切而熟悉的环节就又来了。 ——正统九年,福建反了。 福建自此之后,好生乱了几年,先是叶宗留,后是邓茂七。 叶宗留死后,叛军由陈鉴湖和叶希八分别率领。 再之后陈鉴湖投降,邓茂七病死,英宗天子大喜,拍着桌子向宁阳侯陈懋询问,“闽浙境内,还有谁敢不服。” 年迈的宁阳侯陈懋思虑了良久,才猛然想起一人,答曰,“啊,希八!” 朱祁镇:“???” 之后就是成化年间了,那时候黎朝越南叛军被老挝击败,损失惨重。 有一个年轻的小公公,十分敏锐的意识到这里的战机。 他认为这是收复安南失地的绝佳机会。 而且安南位置十分重要,不但有良好的港湾,能对舰队进行补给,还有深山老林的大量木材可以辅助造船,能够重启下西洋的活动。 于是让天子向兵部下诏,索要当年明成祖派大将张辅南征安南的文献。 结果刘大夏十分气愤的对兵部尚书余子俊说,这个小阉狗看到越南人吃亏了,就想趁机把安南土地收回来,他还想造船下西洋。他现在才多大,以后会干出什么来,我都不敢想! 余子俊愁的一宿没睡着。 第二天,就把张辅攻打安南文献和郑和下西洋的文献都烧了。 再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裴元听到正德天子在秘密仿造佛郎机船,就觉得很意外。 季信答道,“有些日子的事情了。有一个广东巡检叫做何儒,他经常招降佛郎机国番人,前段时间不但实打实弄到了一艘佛郎机蜈蚣船,还招揽了很多番人水手。现在操江衙门正秘密监造呢,用的是备江防的名义。” 裴元不由赞叹道,“这个何儒是个人才啊,不想他能有这样的远见。此人,今年多大了?” 能在正德年间搞来葡萄牙桨帆炮舰,绝对是个眼光卓越,头脑灵活的家伙,说不定还懂一点外语。 也不知道比自己的英格来西如何。 季信答道,“四十多岁的样子。” 接着又道,“对了,大人前阵子不是也和应天府打过交道?不知道见没见过何儒,那何儒已经因为这个功劳,升为应天府上元县主簿了。” 好家伙,从九品升正九品。 还是从肥的流油的口岸巡检,变成放屁都不响的陪都县城的小官。 陈头铁这狗东西,跟了自己这小半年,啥玩意儿没干,就已经由从七品变为正七品了。 裴元不由惋惜道,“可惜了可惜了。” 说完他也有些犯难,这么个人才,又正好怀才不遇,拉拢过来不难。 只是该怎么安排呢?六部是暂时别想了,鸿胪寺倒是能人尽其才。 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个事儿。 季信指着那佛郎机炮,给裴元演示了下。 “大人您瞧,这炮身后面有一个缺口,是放子铳的地方。” 说着,季信从另一辆车上提过来一个短筒状的子铳。他将包着子铳的麻布解开,说道,“火药就是放在这个子铳里的,然后将弹丸在前面堵好,这里有引线……” “开炮的时候,就将这个子铳从炮身的缺口嵌套上去,等点燃引线,炮弹打出去后,就可以将这个子铳提下来,再换上另一个子铳。” 季信又指了指一辆车,“那边密封的罐子里是火药,弹丸在另一辆车存放。打完的子铳,可以让士兵用布团清理余火和残渣,然后重新放上火药弹丸,循环使用。一般来说有四到五个子铳,就能保证炮击不绝。” “因为火药的爆炸主要是在子铳里完成,这门炮能用很久,子铳坏了及时更换就是了。” 裴元看看这佛朗机炮,再看看多达八个的子铳,再看看满车的火药和弹丸,心中一时生起了豪情壮志。 有这配置,就算是平安县城,老子都敢趟一趟,何况你小小陆訚。 裴元又去验了弓弩和火铳。 按季信的说法,这批军备可比给朝廷的好太多了。 裴元向司空碎询问道,“火铳这东西都会用吧?” 司空碎略显尴尬,“懂点,差些意思。” 裴元也没太多的指望,有弓弩和大炮,火铳也就是锦上添了。 他见季信刚才把火炮说的头头是道,向他询问道,“你会吗?” 季信道,“卑职学过一些火器。” 裴元满意道,“行吧,那你等会儿教教那些弟兄。不指望能打多准,关键时候能打响就行。” 想了想又问道,“假如我把伱扣下的话,韩千户那边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季信想了想,还真想起一句话来,他连忙道,“韩千户让我来了后,先问问大人的意思,再决定行止。” 裴元暗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韩千户果然是打算利用他重组千户所了。 他这会儿手下正缺人,自然来者不拒。 “那你就先跟着我,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季信答道,“三十多个,都是跟了我很久的。其中有十个是专门伺候这火炮的火炮手,这十个本来也是打算留下的。” 裴元立刻敏锐的意识到,季信对火器如此精通,他手下跟久了的老兵,应该也进行过相关训练才对。 他直接问道,“剩下的那二十来个会用火铳吗?” 季信应道,“会,勉强算得上是熟手。” 裴元越发满意了,这样一来,这些火铳就能派上用场了。 他的目光扫过车上的火铳,“这些火铳有多少?” 季信答道,“有精良火铳一百件,弹药都比较充足。后续千户派人送子铳过来时,也会给我们补充一些火药、铅丸。” 裴元想了下,“行,你手下那些火炮手先跟着我,你先把手下的人转成火铳手。那批带来的火铳就不浪费了,全都交给你们。” 季信连忙道,“用不了这么多。我们只有二十五人,有二十五把火铳就足够了。剩下的,可以给其他锦衣卫兄弟装备上。再说,这东西分量可不轻,要是每人带上四把火铳,再算上弹丸和火药,恐怕会极为消耗体力。” 裴元早就想好了,“没事。等会儿我会从衙役里招一些人专门为这队火铳兵扛枪,每人正好分配四把火铳,两个仆兵,到时候你们这些火铳手光负责射击就行,弹药由那些仆兵给你们装填。” 季信闻言,果然大感兴趣,“这个办法极好,大人最好尽快安排,卑职也好简单的训练一番。” 裴元扭头看向司空碎,“之前是你和县衙打交道的,是吧?” 司空碎一直在旁听着,于是便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和那县令商量商量。” 裴元冷哼道,“有什么好商量的,让他识趣一点。那么大规模的白莲教叛乱,我们也没有深究,让县里多出点人怎么了?” 司空碎闻言,领命去了。 澹台芳土则组织人开始分配运来的物资。 裴元让那些火炮手,在院中直接将那佛朗机炮组装了起来。 有辆车上有个厚重的木构件,就是来给佛朗机炮做底座的,射击的角度也可以进行调整。 裴元直接让人将佛朗机炮的炮口,对准了放着袈裟的铁笼子。 然后让人装好子铳,备好火把在一旁预备着。 裴元看了程雷响一眼,“你先出去,没人找你就不用进来。” 程雷响大致猜到裴元要做什么,只是他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离开。 裴元又对陈头铁道,“让你的亲卫披甲,弓弩上弦,对准炮口所指的方向。” 陈头铁应声去了。 裴元也回头去换了大甲,又戴上了直檐铁帽,手中提了金瓜锤。 澹台芳土和正忙碌的锦衣卫士兵,见到裴元这般如临大敌的戒备样,都纷纷询问要不要帮忙。 裴元平静道,“不用,忙你们的便是。” 那岳清风再怎么了得,裴元也不信他能在这么多武器对着的情况上,还敢硬冲上来行刺自己。 现在岳清风问题,已经成为一个隐患了。 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裴元不但有一件强力宝物派不上用场,还得分出精力随时提防岳清风脱困。 这件事的主要原因嘛,是裴元现在弄不清这袈裟的特性,只能一点点摸索。 裴元现在想弄明白的,除了岳清风的立场,还要验证下这袈裟的准确用法。 裴元先是扔了一块石头进去,然后操纵着袈裟去吞。 那块石头立刻消失,里面的岳清风并未被替换出来。 裴元示意弓弩手对准,然后又操纵着袈裟将那块石头吐了出来。 出来的依旧只有石头,岳清风则根本没受影响。 裴元想了想,“来人,去取个炸鸡腿来。记住,是炸的。” 这次裴元操纵着袈裟,将那鸡腿吞了下去,然后他很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再让袈裟将鸡腿放了出来。 没吃。 看来物品和活物是有不同的空间位置啊。 裴元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万一岳清风这个老六猜到什么,故意忍住了呢?而且这活物判定上,是不是把人和其他类别区分开了呢? 他又对人吩咐道,“去找条恶犬过来。” 科学验证嘛,必须要考虑到主观能动性的干扰。 如果岳清风被狗咬了,都能忍住不出手,那裴元对这种狠人,只能拜服认栽。 (本章完) 第119章 贤弟莫慌 第119章 贤弟莫慌 如果岳清风被狗咬了,都能忍住不出手,那裴元对这种狠人,只能拜服认栽。 裴元看着手下将一只凶猛的恶犬,弄进了笼子里,便操控着袈裟去吞那恶犬。 那袈裟猛的人立而起,向前一扑,恶犬瞬间消失到不知什么地方。 接着,就见岳清风那魁梧的身形,猛然出现在铁笼子中。 那铁笼子说不上大,岳清风在里面甚至还有些局促,他下意识的将手一遮,挡在眼睛前面。 裴元立刻得出判断,袈裟里面应该是个黑暗空间。 所以岳清风猛然出现后,眼睛会因为见光出现不适。 这要是赶上大中午,把他拉出来,说不定就能直接来个眩晕。 裴元想着,也没耽误手底下的操作,那袈裟又立刻一吞,将岳清风吞了进去。 裴元看着那恶狗想了想,又下令道,“把这狗杀了。” 一回头,就见有个大个子火炮手,下意识就把火把往引信上凑。 裴元都惊呆了。 这踏马的是想干什么? 好在有个火炮手推了那人一下,那人才猛然反应过来。 裴元脑子懵懵的,好一会儿向其余火炮手问道,“这个傻叼是谁?” 有人忐忑的答道,“他叫侯庆。” 侯庆见裴元这般说,脸色也有点发白。 裴元本想让这没脑子的货色直接滚蛋,但目光一转,看到了扔在铁笼里呜呜咆哮的恶狗。 于是当即改口,不动声色的说道,“很好,你是第一个执行本千户命令的人,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这次有了功劳,我会匀些给你,让伱直接做个小旗。” 裴元很确信这次卖命的任务,最终奖励将会爆棚,分出一点来提拔个从七品小旗,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侯庆大喜过望,跪下就要给裴元磕头。 裴元直接将他拽了起来,环视一圈,找到了宋春娘,“等会儿你教教他,怎么跟着我做事。” 宋春娘点头应了。 一旁的陈头铁,刚才还乐呵呵的看傻叼新人闹笑话,等听到裴元说,这是“第一个执行他命令的人”,整个脸直接就绿了。 他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手下那堆亲卫,恨不得直接把弓弩夺过来,一个个把他们射死。 那侯庆爬起来,就站到了宋春娘旁边,他那大个子,衬得一米七的宋春娘都有些娇小。 不知道宋春娘是不是故意看陈头铁的笑话,她招了招手,那侯庆立刻低下头来。 宋春娘低语了两句,侯庆恍然大悟般,毫不客气的大手一伸,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把弩箭,随后扣动了机关。 劲箭穿过铁笼,直接将那狺狺狂吠的恶犬射杀。 侯庆的动作,仿佛将那些看热闹的亲卫唤醒一般,他们慌忙开始射箭,将那恶犬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裴元也没多话,将那恶犬的尸体用袈裟吞没。 这次岳清风并没有被刷出来。 看来,这袈裟对活物和死物的区分,还是很明确的。 之前陆訚说过,伏魔袈裟不伤活物,那就应该是皇觉寺的传人进行过魔改。 裴元想了想,又让人取来不少物事,开始测试袈裟的容量。 等到狗尸再次被刷出来,裴元已经估摸出这袈裟容纳死物的大小。 空间约莫有五六个立方的样子。 很可以了。 裴元正打算一股脑把里面的杂物清理出来,宋春娘在旁忽然说道,“这狗身上的血没了。” 嗯? 裴元有些意外,仔细一打量,好像那狗身上的污血确实不见了。 裴元心中没谱,问旁边诸人,“这个谁懂?” 见没人答话,裴元想起身边的人里,也就是澹台芳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便招手唤道,“澹台百户,过来一下。” 等澹台芳土过来,裴元把事情说了。 澹台芳土微一沉吟,便道,“之前就觉得这袈裟邪性,看这样子,应该是在靠吸血养灵。” 裴元这个门外汉,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很直白的问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澹台芳土摇头,“不好说,不好说。” “法宝灵性太重,对法宝的主人未必是什么好事。而且这袈裟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就算后续要养灵,也最好别用恶犬什么的。嗯,就怕后续会有什么不明的变化。” 裴元听了,也觉得这事儿很难操作。 首先,弄不清楚这事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应该把握什么分寸。 其次,就算要养成的话,搞出个癫狂的邪灵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看来以后还是得尽量避免让这袈裟血食。 接着,裴元开始思索起,这个特性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到的地方。 很快便有了个念头,既然这袈裟有血食的倾向,那么把人弄伤后丢进去,是不是不用自己管,它也能慢慢料理掉? 裴元琢磨了一会儿,没整出什么头绪。 又让人去寻了点猫、兔、鸟、鱼之类的测试。 测试结果是,里面容纳活物的大小也有限制。 除了一个成人外,最大也就是放进一只猫那么大的活物,再多就会导致之前的人被刷出来。 裴元也确定了,被袈裟束缚的在里面的活物是清醒的,因为裴元将猫再次释放出来时,是被捏死的。 而且裴元还验证了之前的那个想法,那只被岳清风捏死的猫,确实有失血的症状。 综合了一下,裴元大致对这袈裟,有了大致的了解。 整体性能相当不错,但肯定也有目前还没验证出来缺陷。 面对强者,好像也不能很直观的加强战力。 当初韩千户不就很轻松的把这袈裟的前主人干掉,把这东西送自己了吗? 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岳清风的事情了。 裴元对岳清风的死活和态度并不太在意,关键是裴元好不容易在岳清风那里设了个套,怎么也得利益最大化才行。 现在裴元能随时看到岳清风的位置,就算一时没留意,被这家伙偷偷找上来,但只要岳清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系统消息就会弹出刷新。 这岳清风对自己威胁,已经非常小了。 若能弄清楚这家伙的立场,那可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裴元心里想着,示意了下众人做好准备。 随即,再次将岳清风放出。 岳清风之前被折腾了几次,已经大致猜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这次更是直接眼上蒙了块薄布,直接一出来就拔剑挥砍。那铁笼子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就被直接砍烂。 裴元示意手下先不要动。 只有给岳清风一个尚算安全的错觉,双方才有交流的可能,不至于连话都没搭上,就开始搏命。 岳清风出来后,一剑砍开困住他的铁笼。 接着,就想对付那诡异的袈裟,只是那袈裟竟像是能通人性一样,在岳清风动手之前就直接溜掉了。 岳清风猜到对方肯定早有准备,一时不敢乱动。 等到察觉眼睛适应的差不多了,这才摘下蒙眼的薄布,打量四周的环境。 于是,岳清风就看到裴元整顶盔掼甲,手提金瓜锤,站在不远处,另外还有许多亲卫,拿着弓弩对准自己。 岳清风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他沉着的冷笑道,“裴千户莫小看了岳某人。” 裴元面无表情的用手指了指另一边,“看那儿。” 岳清风有些疑心裴元骗自己,但又觉得,好像看一眼也不会太糟糕。 他警惕的微微侧头,就见几个手持弓弩的锦衣卫身体一让,露出来后面黑洞洞的炮口。 有几个锦衣卫拿着火把,正在那里预备着,随时准备引火。 岳清风直接有些傻眼。 这踏马,这是火炮吧? 岳清风茫然的扭头再看裴元。 裴元很贴心的解释道,“这里面除了弹丸,我还放了大量的铁砂,躲是躲不掉的,岳掌门还是好好和我谈一谈吧。” 岳清风很想硬气的说一句,“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裴元也不计较这个,第一句话,就问的很尖锐。 “我有一事不解,岳掌门既然看不上我们这些朝廷鹰犬,那为何会帮着陆訚来对付我?” 听到陆訚的名字,岳清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旋即,平静的说道,“我不认识什么陆訚,我是个江湖人,拿钱办事,如此而已。” 拿钱办事? 江湖人拿钱办事儿的确实不少。 但是岳清风素来对厂卫这样的江湖鹰犬嫉恶如仇,程知虎加入镇邪千户所之后,岳清风就连自己的大徒弟也能毫不犹豫的赶走。 不论是他表现出来的,还是私下里的作为,都不像是会拿厂卫的钱办事的人。 裴元不动声色道,“既然你说拿钱办事,那我给你钱,让你去对付陆訚,你干不干?” 对付陆訚? 岳清风目光微亮,但很快下意识的说道,“我不和朝廷鹰犬……” 说到这里,猛然闭口。 裴元已经大致能看出点什么了。 岳清风确实和他们这些朝廷鹰犬不是一路人,那陆訚应该是拿住了他的什么把柄,所以岳清风不得不和他合作。 只是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啊。 想事情还是太简单了。 等到了苏州之后,裴元阵营一换,立刻就和红名的陆訚成了友好的绿名。 凭陆訚欠自己的人情,和陆訚本身对自己的欣赏,裴元向他打听一个江湖人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裴元的目光看着岳清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有些人誓死想保住的秘密,对于拿捏他的人来说,很可能只是一句,和朋友玩笑的谈资…… 等自己掌握了岳清风的秘密,难道岳清风就不能成自己的狗吗? 裴元扭头找了找,将之前用来试探的那个鸡腿,用力扔给了岳清风。 岳清风不明其意,咽喉吞咽了一下,还是用手接住了。 裴元开口说道,“最近我和那陆訚还得交交手,咱们之前也算有点交情,在这之前,我不想和你翻脸。” 说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回来的血红袈裟,猛然跃起一张,又向岳清风扑去。 岳清风察觉,迅速回头,就想放出剑气。 就听裴元在后大叫道,“火炮预备。” 岳清风握着手中的鸡腿,目光闪了闪,已经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他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直冒,只是不敢赌那火炮的威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血红袈裟又将自己吞下。 裴元解决了岳清风的问题,又少了一件心事。 自己的队伍,迎来了一波空前的加强,现在反倒要设法打陆訚一个时间差了。 他对澹台芳土道,“加紧时间休息整备,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 第二天,短暂修整的队伍,重新开始上路。 裴元把队伍编组了下。 程雷响和陈头铁领着十来个亲卫,充当裴元的护卫不变,除此之外,还有宋春娘和侯庆这两个小跟班跟着。 老当益壮的澹台芳土,带了五十个锦衣卫,充当队伍的主力。 司空碎这个渣渣领着十来个人,监督从宜兴县征发的壮丁运送军械、物资和那些刺客的尸体。 季信带着二十来个火铳兵,以及一百个衙役充任的仆兵,一直跟在运送军械的车子旁边。 那九个火炮兵也严密的守着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佛朗机炮。 和之前裴元他们四个蒙头乱闯相比,这次一下成了规模不小的队伍。 裴元甚至,还得开始考虑沿途补给和休息的事情了。 常州府隶属南直隶,下辖宜兴、靖江、江阴、武进和无锡五个县。 一行人出了宜兴,短暂进入武进,很快就接近了无锡的范围。 裴元现在也不指望朝廷的驿站能起到什么作用了,临近夜晚的时候,索性带着车队直接拐入路旁,临时修建了一个营地。 比起要面对那些早有准备的暗算,裴元宁可在一个双方都无准备的环境开战。 裴元有这门韩千户秘密准备的佛朗机炮,到时候一定能让陆訚大吃一惊。 就在那些壮丁将车子围起,点燃火堆,准备晚饭的时候。 在外戒备的程雷响,急急跑来向裴元回报,“大人,有大队的人马向这边靠近。” 裴元的心先是提了起来,又有终于要对上的释然。 正要让手下人备战,就听有人远远的大着嗓子喊道,“贤弟莫慌,我吕达华前来助你!” (本章完) 第120章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第120章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裴元一听是自己的好兄弟吕达华来了,慌忙吩咐道,“快快快,把我的佛朗机炮藏好!” 宋春娘比较了解裴元和吕达华之间的复杂关系,便说道,“我去看看吧。” 裴元略松了口气,连忙向外迎出。 不一会儿,便见吕达华带着百十号人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 裴元只带了陈头铁和程雷响上前,略有些激动的说道,“没想到大哥真带人来了,小弟足感盛情。” 吕达华哈哈一笑,策马到了跟前,方才跳下马来。 他拍了拍裴元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说的不错吧,做人啊,就是不能太实诚了。被上边卖了吧?” 他一脸的得意,仿佛在说夸我。 裴元道,“是是是。” 接着,裴元领着吕达华往辎重队那边走,离得还远,吕达华鼻子里就闻到一股怪味。 他给人做惯了事,立刻闻出不对劲,脚下就有些迟疑。 裴元察言观色,便顿住脚步,示意程雷响去扯开那些辎重车上的草席。 “这是?”吕达华看见那一车车撒了石灰粉的尸首,脸色微变。 裴元的脑袋,往吕达华跟前一凑,压着嗓子说道,“北镇抚司的人。大哥可能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天,那边又来人了,我给他们来了个狠的。” 吕达华闻言,也不顾忌了。 回头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有两人骑着快马过来。 等到了跟前,两人都下得马来。 吕达华给裴元介绍了下,那个高瘦的黑脸的汉子,叫做张可献,乃是铁胆帮的帮主。那个矮短的胖子,乃是海沙帮的副帮主,叫做萧福。 裴元默默吐槽了下什么鬼,这才勉强和两人抱拳打了招呼。 两人打量了裴元两眼,不咸不淡的应了几句,随后便去检视车上的那些尸首。 裴元对这两人有些莫名其妙,询问的看了看吕达华。 吕达华讪笑,不太自然的说道,“我和他们也不熟。” 又道,“老弟应该和他们处的来才对。” 见裴元仍是疑惑不解的样子,吕达华才低声道,“这俩不是我们江湖人。一个是金乡卫指挥使司的副千户,一个是大城守御千户所的镇抚。” 裴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裴元在市井生活的时候,就听说过江南豪族会豢养江湖门派作为打手。 却没想到,会直接有卫所中的武官和士兵,充任这样的角色。 所以陆訚能调动的又会是什么人? 那张可献和萧福上前看了看那些尸体,还用刀拨了下那些人的衣服,检查了下手脚的一些情况,心中大致有了数。 再来见裴元时,语气和缓了些,“想不到裴百户手底下倒有一只强兵,你们这边的损失有多少?” 裴元闻言不动声色道,“裴千户。本官曾经在济宁和刘七交过手,侥幸夺下他的宝刀。朝廷为了赏功,已经升我为千户。” 说完,还故作不好意思的对吕达华一笑,“前段时间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 要是面对江湖人物,裴元倒也不在意身份的区别。 反正他是官,对面是匪,双方没有什么可沟通的共同语言。 但是得这两人,一个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一个是从五品的卫镇抚,那裴元可不能客气了。 男人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张可献和萧福的态度,果然肉眼可见的客气起来,“那倒是我们失敬了。” 裴元已经知道了陆訚不好惹,这时候自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当即长吁短叹起来。 “损失惨重啊!” 他拉着吕达华的手。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 吕达华:“???” 裴元一脸忧伤的说道,“兄弟我,打小家里就穷,基本上是过苦日子长大的。后来靠借印子钱,巴结上谷大用,才当上了锦衣卫的武官,结果又被人排挤,去了东厂。” “小弟去了东厂没多久,又被人所奸害,丢了职务,这才被镇邪千户所借来混口饭吃。” “可是,兄弟我这才被借调来南直几天啊,就摊上了这样的事情。” 裴元说着说着,委屈的眼睛都湿润了。 一旁的程雷响悲愤望天,陈头铁也擦了擦眼眶。 吕达华一时也不知道该咋安慰,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哎,看兄弟说的。老话怎么说来着,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啊。” 裴元感激道,“上次大哥过来结交我,让小弟如同拨云雾而见青天,心中自然是暗暗折服的。大哥那时还刻意提醒我,要小心上边的人,我就一直暗暗警惕着,果然被我发现,这些家伙要趁机铲除我!” “那是!兄弟我……”吕达华拍了拍胸脯想说什么。 裴元已经一脸激愤的说道,“所以小弟一上头,当时就不顾一切,和他们斗了一场,虽然最后死伤惨重,但是好歹也让他们付出了些代价。” 吕达华看了看这个遭受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也有些不忍心,稍微透漏了点口风。 “这件事还挺复杂的,那些人可能不单纯是针对伱。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十分关键,有些人想要借此做些文章啊。” 说着,吕达华把背后那些人的交代,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最后总结道,“所以兄长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到苏州去,不会让那些人的奸谋得逞。” 裴元听完思索了一下,反问道,“那兄弟我到了苏州,拿到税银,不就坏了大哥的事?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岂能做?” 吕达华大咧咧的说道,“哎,兄弟这就不用多管了。若是确有难处的话,那就设法上报朝廷,将银子运回苏州就是了,谁还能为难你?” 吕达华把“确有难处”几个字咬的很重。 裴元不用多想就能猜到,这是不撕破脸的前提下,南方官僚集团能期待的最好结果。 这样的话,双方仍旧能留着脸面,斗而不破。 只是到时候,裴元本人少不得落一个无能的评价。而且厂卫内部,必然还会翻旧账。 到时候,只要问一句,“为何你裴千户打起北镇抚司这么猛,打起那些地方集团却如此不堪一击?” 那裴元就将无言以对了。 可惜啊。 双方围绕这八万两银子疯狂撕咬博弈的时候,却根本不知道被他们视为棋子的裴老六,也盯上了这笔钱。 等他在淮安变戏法一样,把这八万两银子变为几十万两银子,那之后双方就算打破头,裴千户也可以稳坐钓鱼台了。 裴元甚至可以不要脸了,把这笔钱全部挪走,然后直接快马疾驰北直隶,用砧基道人们凑的那八万两上交内承运库。 只要韩千户够聪明,双方就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裴元想了想,对吕达华丢了个眼神暗示了一下。 吕达华知道要说服这小老弟违背命令,也不能只靠空口白话。 两人便来到一旁。 果然裴元第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现在的事情还都在台面下,端出来谁都不好看。可是兄弟得到的明令,就是押送商税,万一事情没做成,朝廷治我的罪如何是好?” 吕达华见裴元这般直率,也不用那些虚词糊弄他了。 一边留意着张可献和萧福的动静,一边声如蚊讷道,“好办。你这次的事情能不能成,不单是看你能不能把银子运到内承运库,还有一个,就是能不能让朝廷付出的代价,超过收益。” “到时候,你只要放放水,沿途多死点人。到时候我再找点人,给你送送功绩,保证让朝廷说不出话来。” 裴元有些明白吕达华的思路了。 朝廷这趟运银任务是不是算成功,要达成两项指标。 一是确保银子运到内承运库,二是沿途的付出的代价不能太大,确保过程可以复制,并能保证运银的常态化。 这两个条件破坏一个,就足够让朝廷的目标落空。 若是破坏第一项,直接劫走银子,那倒霉的肯定是负责押运的锦衣千户裴元。 若是破坏第二项,那裴元就有希望全身而退,因为那属于非战之罪。 事实上,就算没有吕达华卖人情,南方官僚集团也是倾向于第二个选项。 因为直接劫走税银,实在太过激烈,万一激怒了朝廷,朝廷很有可能不再权衡利益上的得失。 上一次劫杀东厂税监的事情就很打脸,这次朝廷狠下心直接抢先出手,就是有提前掀桌的迹象了。 这个变化,让南方官僚集团内部,也有了不同的声音。 如果操作第二个选项,就现实的多了。 不碰那些银子,就是保住了朝廷的脸面。 过多的伤亡,又能朝廷看到这边的抵抗决心。 如果朝廷知难而退,不再打商税的主意,那他妈太好啦!或许在这个基础上,南方世族还有在其他方面让步的余地。 比如说,再苦一苦农民…… 裴元知道吕达华这种黑手套其实很外围,但是他还是想借此传达一些消息过去,“大哥,其实我有个小秘密,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吕达华听了心中一动,也没把话说死,“咱们兄弟之间,是吧……,你先说说。” 裴元压低声音道,“其实我已经暗暗买通了两个百户,嗯,了点钱。我们私下已经做了约定,只要等把税银运到淮安,场面上多少能交代过去,就找个借口退回来。” 吕达华听了大喜,“当真?” 裴元信誓旦旦,“真了点钱。” “不是。”吕达华觉得这小子抓不住重点,“你真的已经把上下买通好了?到了淮安就回来?” 裴元也信誓旦旦的点头,“这还能有假?不过,等把银子往回运的时候,大哥得帮我照应照应,要是这笔钱回不了提督苏杭制造衙门,只怕朝廷不肯干休的。” 吕达华听了欢喜无限,当即大包大揽道,“放心,他们也明白轻重。谁要是闲着没事敢动你那笔钱,我们绝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怕裴元不信,又推心置腹道,“说实话,那些人心疼的也不是一笔商税,他们是怕事情只要起了头,以后就拦不住了。” 裴元见吕达华这般好说话,心思一转,便抛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这次对付北镇抚司,兄弟吃了不少亏。我手下的锦衣卫已经不满百,全靠着从宜兴招募壮丁,才勉强凑了点人数。” “我倒是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就怕人数消耗过大,朝廷可能会临时换将,另行委派别人押运。大哥,你怎么看?” 吕达华被裴元一提醒,也甚觉有理,总不能好不容易把这边的事情都理顺了,结果朝廷反而换人了。 那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吕达华沉吟了一会儿,像是拿定了主意,遂对裴元道,“贤弟先别急,等会儿我和他们商量商量。” 吕达华说完,去寻了张可献和萧福,三人拉到一旁,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最后吕达华不知拿出个什么给两人看了,那两人才不吭声。 只是那俩的神色颇难看,也不和裴元打招呼,自顾自便回去了。 吕达华觉得有些没面子,面对裴元的询问,勉强装逼道,“放心,本来也想和北镇抚司交交手。” 裴元本来还想问问,能不能把自己收买两个百户的钱帮着报了,终究还是没忍心。 这一夜,张可献和萧福带来的人就驻扎在了外围,锦衣卫这边休息的还算安稳。 等到天亮的时候,锦衣卫们开始生火造饭。 裴元在火堆旁和围坐的澹台芳土、司空碎大致提了提吕达华那边的事情。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牵扯到双方的配合,没提前通气的话,难免会有各种误会。 裴元正和两人说着,就见张可献骑着马不知从哪来过来。 有锦衣卫士兵想要去迎上去询问,裴元远远喊了一声,“不必管他。” 那张可献也不客气,纵马来到裴元正坐着的火堆旁,扔下一长串的人头,就扬长而去。 澹台芳土立刻火了,站起身来大骂道,“什么狗东西!胆敢这么嚣张?” 裴元盯着地上的人头看了看,又切换了下小地图瞅了瞅,起身拍了拍澹台芳土,“算了,今天还有的忙。” ——陆訚来了。 (本章完) 第121章 灵珠道人 第121章 灵珠道人 张可献和萧福,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轮守了一晚上,早就把不爽写到脸上了。 听到后面有人喧嚷,张可献立刻勒马回头,满脸凶横的看着。 见裴元“识相”的将人扯了坐下,这才冷哼一声,纵马而去。 裴元啧啧了两声,也不生气。 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旁边人说话,一边从小地图判断着陆訚的动向。 陆訚一开始是直直的向着这边来的,看着约莫还有四五里的时候,就开始转变方向。 裴元猜测,那应该就是陆訚选择埋伏自己的地方。 他有心坐视两方消耗一波,故意在招募来的民夫那边弄出来一些事端。 于是,等吕达华找过来的时候,裴元正骂骂咧咧的训斥着那些运送物资的民夫。 吕达华倒是不疑有他,赶来提醒道,“那些人来了。” 裴元的眼睛亮了,“那兄弟们没吃什么亏吧。” 吕达华指了指地上的人头。 “那两个家伙不简单啊,他们昨晚见探子络绎不绝,立刻意识到对方白天可能就会发动攻击。” “于是索性拿你们当饵,放了一些探子回去,萧福已经提前分兵去前面埋伏了。” 裴元闻言,心中不由一警。 他果然小瞧了天下人。 没想到这两个打手一样的人物,竟然也能借力使力,和陆訚过起了招。 只不过裴元也不在乎,两边斗的越狠,他这枚棋子的权重就会越高。 裴元试探着主动询问道,“那兄弟该怎么做?” 吕达华显然很满意裴元懂事的态度,“探马说,对方还立足未稳。萧福的意思,是希望咱们这边尽快过去,压缩对方的准备时间。” “等咱们这边打起来,萧福的伏兵就会找准机会从后突袭。” 裴元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萧福蹲草,自己上去卖,听上去就不靠谱。 只不过,此刻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吕达华他们这支兵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就算没有这些人,他和陆訚的对决也迟早会来。 如果裴元能趁着现在锦衣卫士气还在,打出一个好战果,对两边都是个很好的威慑。 ——战斗如果逃避,那么就会面对一个更糟糕的战场。 在这个战场他还有两百户、三总旗可用,还有韩千户的全力支持,还有两边的下棋人在扶稳桌子。 若是离开了这个战场,裴元会面对什么? 裴元略一思索,便爽快的对吕达华说道,“行,我们这边立刻就出发。” 张可献等了一会儿,见到裴元这边的锦衣卫动了,立刻装模作样的前移了警戒范围,造成一种要加速赶路的假象。 先是三两匹马在前探路,接着是数骑快速的超过前骑,很快又有数骑以更快的速度超越,冲在最前。 那些“偶然的”漏网之鱼,见状赶紧把这边的情报,向陆訚回报了过去。 在之前的刺杀中,陆訚多次选择了夜袭。 所以这次他深思熟虑后,决定反其道而行之,选在白天强攻。 主打的就是一个突然性! 听说裴元这边开始提速,他只能匆匆让部队进入预先准备的伏击点。 除此之外,他还派出了小股骑兵从后方迂回,试图让锦衣卫这边首尾不能兼顾。 裴元看着小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正要提醒部下们小心。 策马行在一旁的吕达华先说道,“按照情报,这里应该差不多了。” 裴元不想主动开这个团,对吕达华说道,“大哥,我手下这些兵,有南京锦衣卫的人,有宜兴县衙的人,还有征发来的普通百姓,成分混杂不堪。若是等会儿突然遇袭,怕是容易炸营。要不要让张可献的人,先上去试一阵,这边也能有些心理准备。” 吕达华脸上有些尴尬,“咱们兄弟这关系,我也不瞒你。张可献不是很给为兄面子,昨天也闹得很僵。要不你先打着试试,等会儿不行,我再去找张可献问问,那时候也有个由头。” “真要等到那时候,可就全完了。”裴元倒是有点把握,“放心吧,张可献是知兵的,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 吕达华咬咬牙道,“行,那大哥我就走一趟。” 说着一踢马,提着大斧去寻张可献。 张可献听了吕达华的话皱了皱眉,默想良久,果然答应了可以先去接上一阵。 张可献自然不清楚,裴元已经把队伍周密编组了。 在他看来,若是裴元的队伍一触即溃,那么敌军就会瞬间士气高昂,进入追逐战阶段。 到时候,就算萧福在敌军背后发动袭击,也很难动摇敌军,说不定还会因为兵力分散投入,陷入被动。 张可献在指挥使司混日子那些年,和其他废物武官也没什么区别。 自从暗地里当了游寇,不管是临战经验还是统兵水平,都有了直线的提升。 他呼哨了一声,那些三三两两散在四周的轻骑兵,慢慢开始向张可献聚拢过来。 张可献短促的吩咐了两声,那些围拢的骑兵就两翼张开,压着马速,向前冲去。 这种临阵姿态,几乎是赤裸裸的战场语言。 ——我知道伱在! ——我来了! 张可献一边冲,一边取出弓来,做出搭箭的架势。 他属下的那二十来个骑兵,也提起了挂在马上的小盾。 向前没多远,常年厮杀形成的直觉,就让张可献敏锐的感觉到一种沉闷压抑。 像是有见不到底的深渊在前方,也像是黑夜里无数的猛兽盯着自己。 张可献本就为打草惊蛇而来,心中一有警兆,立刻就喝令手下停止前进。 张可献这一紧一慢的异常举动,果然让伏兵沉不住气了。 他们本来还估摸着骑兵的节奏,做着伏击的预期,张可献突然停下进军,让不少人下意识的产生了连锁反应。 随着张可献这队骑兵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忽有许多刺客从虚掩的草皮下一跃而起,开始放箭。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张可献也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离伏兵那么近了,一道乱射而来的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张可献迅速的射出一箭,将一个伏兵射杀,接着身躯俯倒在马背上,一边呼哨着,一遍向后退却。 许多刺客见到双方开始交锋,对面的骑兵开始退却,下意识的从掩体后冲出,开始一轮追逐射击。陆訚也立刻明白这边的埋伏已经暴露了。 只不过他在选择白天作战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仗着实力硬攻的打算。 他站在高处观察了一会儿,见远处来了大队携带辎重的锦衣卫士兵,那些逃窜的骑兵正赶去汇合。 陆訚当即大喝道,“裴元已经到了,各部做好猛攻的准备!灵珠道人何在?” 便有一个头戴青玉冠的年轻道人,在几个道童的拥簇下,来到陆訚的面前。 陆訚上下打量那道人几眼,开口道,“等会儿便仰仗高道了。” 那灵珠道人闻言笑笑,“小事尔。” 陆訚见那道人不欲攀谈,也知道这时候不是拉拢的时机。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战场,便见藏在藏在林间的后备马队已经开始追击。 那些停下的锦衣卫正在阵列。 陆訚看了下那些锦衣卫的队形,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看这架势,裴元这是有了弩手了?” 旁边有人道,“即便韩千户不支援他们弓弩,咱们上次遗失在战场的,也够他们装备起一支弩兵了。” 那人接着又恭维道,“好在陆公公明察秋毫,早就有了准备。” 陆訚微微得意,也不说话。 自从前两场吃亏之后,他就对那裴千户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能够在战场上击败这种人物,可比碾压那些土鸡瓦狗有趣多了。 陆訚道,“且等再近一些。” 说完又看向那灵珠道人,“只要等我们骑兵进入弓弩射程,就请道长做法。” 灵珠道人颔首道,“贫道也略懂些兵法。” 裴元见张可献直接把陆訚的骑兵勾出来了,不由大喜过望。 骑兵在这个时代,面对步兵时仍然有着巨大的优势。 别说现在还是大明了,就算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骑兵仍旧在战场上活跃着。 要是能够把陆訚这支骑兵干掉,绝对能一举奠定这一场的胜局。 裴元一边在后面费力的披甲,一边大吼着提醒那些弩兵,“不要慌!放近了射!” 裴元手下的这些锦衣卫几乎没有训练过弩箭,水准基本只能满足,放上弩矢,挂上弦,以及向前激发这种基本操作。 在能威胁骑兵的射程内,绝对没有希望射出第二轮的。 裴元又大声提醒着,“等会射完了箭,立刻换长枪抵抗,敌人冲过来不要慌,火铳手会替换上来!” 简单了鼓舞了下士气,宋春娘也帮裴元把那沉重的大甲披挂好。 因为对今日的战斗早有准备,这些锦衣卫士兵行军之前,都已经穿好了甲。 不过因为罩甲缝着大量的铁片,十分沉重,而且穿上后行动不便,就放在后面的辎重车上。 好在裴元也是有充足准备的。 按照他的计划,前排的弓弩手,能够迅速的组织起第一道防线。 后面的火铳兵虽然不多,但是能连续打出五轮,也足够震慑敌胆。 再加上罩甲好穿,只需要稍微拖延点工夫,就足够锦衣卫士兵武装起来。 裴元戴上铁盔,将霸州刀挂在身上,左手拿一个小圆盾,右手提着金瓜锤。 陈头铁和程雷响也和他们的亲卫披好了罩甲,在裴元身旁严阵以待着。 裴元估算着陆訚那些骑兵的速度,大吼道,“预备!” 站在最前方的锦衣卫士兵,立刻紧张的端稳手中的劲弩。 裴元生怕这些家伙承受不住骑兵冲锋的压力,等那些骑兵刚进入最佳射程,就果断大叫道,“射!” 就在裴元的吼声出口的刹那,地面的沙尘乱走,滚滚而动,忽然一阵狂风大作,烟尘沙粒席卷着向裴元这边冲来。 裴元心中咯噔,“糟糕!怎么这时候?” 还没等裴元反应过来,那掀起沙尘的狂风,已经向着弩兵们扑面而来。 那些弩兵睁不得眼,纷纷扭头躲避。 倒是有人还记得裴元的命令,胡乱的扣动了弓弦,随后才将弩机一抛,拽起衣襟遮掩口鼻。 只是那射出的箭矢,在狂风之中,根本没有准头可言,有些胡乱射击的箭矢,还被风抛在半空,不知落去哪里。 在远处游弋的张可献部,却看的惊骇欲绝。 原来那风沙烟尘竟像是只针对裴元的那支锦衣卫一样,只裹着他们打转。 那狂风纵横来去,吹得裴元的布阵七零八落,散乱不堪。 然而那队驰来的骑兵却丝毫没受影响,正在迅速的接近着。 张可献发现不妙,慌忙大吼道,“小心!敌骑来了!” 裴元可不是什么天真的人,也从来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刚才短暂的懵了一会儿,就立刻意识到了一定是陆訚在捣鬼! 他一边努力的想睁开眼,一边大叫道,“所有人!拿起长枪来!快拿起长枪来!” 然而那狂风极猛,先是灌了裴元一肚子的风,就连勉强喊出的话,也在风中破碎的不成样子。 裴元在余光中看到有人在顶着风快速向前。 他迅速看了一眼。 是澹台芳土! 正在裴元分心的时候,那围绕着裴元所部席卷的滚滚狂风猛然止住。 接着,隆隆的马蹄声几乎替代了那呼呼的风声,立刻传入裴元的耳朵。 裴元不顾还弥散的尘烟,瞪眼向前看去,就见手提快刀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数步之外。 裴元甚至能看到马上骑士的模样,和他的双眼来了个对视! 裴元心中冰凉。 就算他再怎么勇猛,只要这数十骑兵冲入阵中,那些临时找来的衙役和壮丁必然就会崩溃。 甚至就连那些锦衣卫士兵,都有可能直接被裹挟为溃军! 哪怕做出最好的期望,那些锦衣卫士兵能够勇敢的拿起长枪和这些骑兵搏杀!但这些士气大跌,准备不足的士兵,也绝对逃不过被尽数杀死的下场。 正在裴元的心往下猛坠的时候! 就听有人大喝一声,“哪来的阿猫阿狗,也敢在镇邪千户所面前作妖!” 裴元迅速看去。 就见澹台芳土用力向前一踏,大片的土石,冲击状的向前溅射而出! (本章完) 第122章 又来 第122章 又来 澹台芳土放的这个大,几乎一点也没浪费的打满了伤害。 前排的骑兵几乎全中! 冲击力极强的硬土碎石,直接打的前排骑兵一片血肉模糊。 战马惊恐躲避,马上的士兵也大半重伤。 或许是完全没有心理预期,后排的战马失控的直接撞了上来,将混乱的前军顶了个人仰马翻。 裴元见状大喜过望,像是冲破了心头的压抑一般,宣泄的咆哮了一声,直接提着金瓜锤顶了上去。 他必须制造更大的混乱,才能给后边的部队准备的时间。 那边的澹台芳土也不知道是cd长,还是余力不足了。 依旧是泥石披挂,直接上场肉搏! 裴元身材魁梧,又披大甲,几乎是肆无忌惮的冲入人群开始杀戮。 一直关注着战场的陆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如同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一样,陆訚对裴元的关注,远超旁人。 他连忙喝道,“那是裴元!都小心了!” 又传令道,“让步卒压过去,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那些骑兵,能跟着陆訚来出这趟任务,自然是朝廷最能拿的出手的队伍。 虽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是很快就有人开始组织反击。 有个伏兵头领,还直接提枪策马向裴元猛扑过来。 裴元见他来势凶猛,也不退让。 他的技巧普普,索性不理会那抖动的枪尖,也不管什么预判,等到那马上骑士发力一枪捅来,才挥着臂上的小圆盾拍了过去。 那骑士的枪尖在盾上一点就收,随后借着枪身弹性,像是毒蛇一样,刺向裴元的大腿。 裴元左手挥盾的时候,刻意偏高了一点,那骑士果然就循着破绽找了过来。 裴元右手的金瓜锤,几乎是挥盾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下砸。 那森冷的长枪顺着破绽刺了过来时,金瓜锤正好落下。 随着金瓜锤猛力一砸,那伏兵头领手中的长枪,直接被一击打飞。 那伏兵头领骇然的看着裴元,想要去腰间拔刀,手麻的已经完全不听话了。 此时双方已经拉近到足够的距离,裴元直接一盾将他从马上拍了下来。 那伏兵头目吐了一口血,原地翻滚,想要快速脱离。 然而裴元自己就是玩死亡翻滚的行家,哪能被人这么溜了。 他不顾又有人夹击上来,连忙抢步上前。 先是一锤打在对方腰上,那伏兵头目惨叫一声,身体不动了。 裴元又是一锤,敲在护心镜上,那护心镜直接凹下去一大块,那伏兵头目倒是没有再出声,只是呕出了一大股血。 那几个围杀上来的伏兵脸色一白,还有人失声的小声喊了句,“千户!” 裴元趁着他们慌乱,毫不犹豫的乱舞手锤,向他们冲去。 这几个伏兵惊得胆寒,正被裴元盯着的那人,脚软的连逃跑都想不起来。其他几人,也没了相持的勇气,转身想要逃离。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梆子急响。 裴元便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大人,小心!” 裴元上次见识过陆訚的床弩后,就不敢再大意了。 这时听到有人示警,饶是全身带甲,也惊得寒毛直竖。 此时他已经冲到那个呆若木鸡的伏兵前面,他一转念直接一锤击飞那人的武器,又一盾打的那人意识不清。 接着如同提着什么趁手的家什一样,直接将那个士兵挡在前面。 便听到“嘣嘣”的弓弦响声不绝,一阵密集的乱箭,将裴元和那几个要逃走的伏兵尽数覆盖。 裴元有人肉沙包抵挡,身上的大甲也厚,除了箭尖射击大甲的震动,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紧过一阵,倒是没给裴元造成什么伤势。 那几个围攻裴元的家伙就不怎么走运了,这一阵乱箭覆盖直接射死了三个,剩下的也屁滚尿流而走。 很显然,在指挥者眼中,只要能杀掉裴元,这些小小的代价根本不值一提。 这时,后面又有人在呼喊,“裴千户!快趴下!” 裴元听得好像是季信的声音,当即心中一动,迅速躲藏在那些死伤的马尸后面。 裴元刚一躲好,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一阵炸响,正努力整队的伏兵骑军,立刻倒下一片。 有人大喊道,“是火铳手!” 然而这提示已经太迟了,紧跟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数人栽倒在地。 那个头目似乎对火器十分了解,仍旧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不要管别人了!冲上去!冲上去!” “和那些火铳手搅在一起!不要给他们装填的机会!” 裴元躲在马尸后面,心中快速的思索着。 他这点火铳兵人数少,齐射威力也不大,但是和明军中通常两到三轮的齐射不同,哪怕不考虑那些辅兵帮着装填,他们至少也能打出四轮。 毕竟他们这边只有二十五个火铳兵,却有一百条已经填装好的火铳。 也就是说,后面两轮,很有可能会打出炸裂的战果,给那些冲上去的骑兵一个迎头痛击。 裴元生怕误伤,不敢起身。 苟着四下一看,正好和一个重伤在地的伏兵看对了眼。 不等那人呼喊,裴元毫不留情的一锤砸去,将那人的半块脑壳都砸成了烂糜。 他手中的金瓜锤,锤头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那足有七八斤的实打实的分量,却回馈了裴元充足的打击感。 就在这时,那些勉强策马前冲的骑兵,也迎来了噩梦般的第三轮、第四轮齐射! 那些快速冲锋的骑兵像是被割的麦子一样,纷纷扑倒。 当第五轮的枪声响起时,仅剩的十余骑彻底崩溃了,开始四散逃窜。 远处的张可献见了这场屠杀,兔死狐悲之余,赶紧呼唤着手下提起马速,用弓箭一个个点杀那些侥幸逃离战场的人。 锦衣卫士兵中立刻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刚才还萎靡的士气也一下子高昂起来。 司空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不要乱了阵型,去几个人清理下活口!” 裴元趴在地上微松了口气。 接着,他便见到近在咫尺的地面上,尘土慢慢掀起,轻柔的跟着风吹动。 裴元心中微惊,“又来?” 他猛地抬头向外张望去,就见密密麻麻足有数百的刀盾步兵和一些弩手正在向这边靠近。 裴元的眼睛都快看直了。 裴元慌忙大叫道,“步军上来了,锦衣卫持刀预备!把辎重车推到前面,结阵!” 一瞬之间,风尘骤起!狂风再次掀起滚滚烟尘。与此同时大量的箭矢向风沙笼盖的区域射了过来。 裴元唯一庆幸的是,这风沙的威力对双方的远程武器都是有效的。 伏兵那边的劲箭射的凶猛,但是落入阵中,威力已经小了很多。 可就算如此,原本还能勉强进行的备战,也被彻底打乱。 裴元想找澹台芳土商量商量,可惜这会儿尘土风沙大起,也看不分明。 而且对面这样稳扎稳打的步兵和弓弩进攻,也不是澹台芳土放一个大就能解决的。 正想着,就见一支藤蔓像是蛇一样沿着地面钻了过来。 咦? 裴元下意识缩了缩腿。 那藤蔓却像是有意识一样,仍旧向裴元腿上缠去。 裴元心中一动,想到司空碎那老家伙的本领是木行,他索性任由那藤蔓缠了。 藤蔓缠住裴元的腿,便开始用力的向后拉。 裴元身上披着大甲,也不怕磨蹭碰撞,不一会儿就被那结实的藤蔓拖拽了回去。 裴元用小盾护着头脸,等到藤蔓停下,才眯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下。 见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在,陈头铁、程雷响、宋春娘也都凑在这边。 只不过不管士兵还是武官,都只顾躲避风沙,一副全然无备的样子。 裴元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进攻的时候,他们这边能在风停后,还来得及做出反应。 而他们这边能做出的唯一且最优的选择,就是使用佛郎机大炮! 至于在南直隶动炮的后果,去他妈的吧。 裴元苦苦忍耐着,终于等到了风变小了。 风变小,也就意味着陆訚的刀盾兵和弩兵马上就要接近了! 裴元连忙大叫道,“火炮兵在哪儿?火炮兵呢?!” 凌乱的有人应了一声,却不见有人站出来,显然是不知在哪里躲箭。 裴元真是想把那几个家伙拽出来砍了。 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裴元也顾不上计较,只得继续大叫道,“火炮兵都他妈出来!敌人要过来了,把老子的佛朗机炮拉出来!” 怕那些家伙迟疑误事,裴元又大叫道,“候庆!季信!快滚过来!” 这两人倒是利索,一听见裴元呼喊,循着动静就找了过来。 裴元向季信大叫道,“操作火炮需要几个人!” 季信也跟着在风中吼着,“我和候庆足以!” 裴元见那些火炮兵还畏缩着没敢冒头,心道这帮家伙真他妈靠不住。 他直接道,“老子和你们一起!” 这会儿风沙已经明显的开始变小了,只是相应的,那些胡乱射过来的箭矢,又开始威力大增。 裴元索性横下心去了,和季信、侯庆也不管那些流箭,齐心协力的从辎重车上搬下来那长长的佛朗机炮,又将佛郎机炮摆到了沉重的木质炮架上。 裴元对季信和侯庆道,“等会儿敌人的步兵和弩兵,可能直接扑到近前,我需要你们用最短的时间,打光这八个子铳,你们两个谁来?!” 季信道,“我来放炮!” 侯庆道,“我来拆卸子铳!” 裴元激励二人,“事成之后,本千户不吝重赏!” 裴元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他见这一会儿功夫,大炮上就落满了尘土沙子,便寻了一块破布,预备一会儿帮着清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听到了裴元的喊话。 他们已经明白裴元打算用火炮破局,各自都趁着风势减弱,安排手下为迎敌做着预备。 澹台芳土喊着人拔刀备战,司空碎则组织弩手,预备着还击。 随着风势减小,已经打红眼打绝望的锦衣卫们,都嗷嗷叫着,等着和对方血拼。 突然之间,那卷在空中打转的尘土泥沙,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样静了下来,接着又如同失去支撑一样,垮塌陷落下来来。 裴元这边,直接被尘土泥沙淋了个灰头土脸。 裴元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咒骂了,密密麻麻的刀盾兵,已经以一个包围的扇形出现在十数米外的位置。 他们顶着大盾,排着密集的阵型,缓缓而前。 在他们后面,则是一排排发射的弩手,无情的收割着包围圈中的生命。 司空碎这边要做的准备最简单,刚才风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组织着人将弓弩上了弦,这会儿只是瞄准一通射击而已。 裴元看着季信低喝道,“快放炮!等会儿刀盾兵和锦衣卫混杀在一起,咱们的大炮废了!” 季信已经生好了火,引燃了灌油的火把。 他费力的挪动了下炮口,随后果断的引燃了引线。 三人赶紧背身躲藏。 就听“轰”的一声响,地上的尘土卷起气浪,一枚炮弹直直的向阵列的刀盾兵打去。 裴元顾不上看战果,大叫道,“快、快、快!” 侯庆连忙从炮口用力的拽出子铳,换上替代的子铳。 裴元这时候才发现,这活儿可不省心。 爆炸是在子铳中完成的,不管是因为冲击力造成的子铳变形,还是因为火药燃烧的高温造成的子铳膨胀,都会让子铳紧紧的卡在里面。 没把子力气还真干不好。 侯庆换子铳的功夫,季信已经飞快的重新调好炮口的朝向。 接着火把点燃引线,三人迅速背身躲藏,就听轰的一声,再次炮击而出。 侯庆迅速上前,奋力取下子铳,再次将子铳换好。 季信已经又换好了方向。 裴元见两人运行的行云流水,当即开始清理那打过的子铳,争取等会儿还能再派上用场。 这会儿,有四五个跑去躲避箭雨的火炮兵也赶了过来,他们灰溜溜的连忙帮着校准炮位,装填火药、弹丸。 裴元这会儿才得空去看战果。 正好季信发射了一枚炮弹。 就见一炮过去,那刀盾兵阵中几乎犁出了一条血肉通道一般。 本来气势汹汹的赶来的敌军,被几炮轰过,阵型已经有摇摇欲坠的迹象了。 (本章完) 第123章 局中之局 第123章 局中之局 裴元暗叫可惜。 可惜打的是实心弹丸,而不是开弹。 造成的威慑不小,但是战果却有限。 这么声势浩大的一炮,最多也就打死三四个人。 就算换成火铳的弹丸,打霰弹效果,因为射程和覆盖面的原因,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就在这时,季信又是一炮打出。 炮弹又从刀盾兵中破开一条血路。 这下更多的刀盾兵受到了影响,处在边缘的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左顾右盼,寻找逃跑的机会了。 里面有个头领样的人物,察觉到军心不稳,立刻大骂道,“都他娘的慌什么慌?!” “也不看一炮才打死几个人?!” “命硬的就跟着老子冲,早冲过去早安稳!” 又恶声恶气道,“谁敢后退,老子杀你们全家!” 那些刀盾兵短暂混乱了一下,都慌不择路的继续跟着往前冲。 看上去势头比刚才更猛了。 不过裴元却清楚,这只不过是刀盾兵心中的恐慌,被放大的结果。 他们下意识的开始认为,尽快冲过来,比逃走更容易活。 想要打垮他们的斗志,单纯靠火炮已经没用了。 裴元对着季信大喝了一声,“不管别人了,剩下的炮弹就盯着刚才那个头领打!” 说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金瓜锤,对澹台芳土喊道,“澹台,带兵跟我冲一阵。” 澹台芳土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好!” 澹台芳土又转头喊道,“兄弟们等会儿跟我一起上,想好好活着,就别做孬种。” 裴元见澹台芳土那股精神气,心道这老家伙恢复的倒是挺快。 裴元又看了看那些锦衣卫士兵。 或许是镇邪千户所的人和江湖人厮杀惯了,别的不说,这份镇定就让裴元高看了一眼。 裴元大吼道,“等会儿炮声一响,你们就跟着我冲!” 话音刚落,炮声就响了。 这一炮季信就是直接瞄着那首领去的。 因为距离太近,又几乎是平射,这一炮打的贼准,直接将那头领打飞了半边身子。 刀盾兵中立刻大声喧哗起来。 裴元也不废话了,直接趁势猛冲过去。 那些披着甲罩甲的锦衣卫士兵,都嗷嗷叫着跟着一起上。 澹台芳土这次倒是没急着上去肉搏了,抬手就是斗大的硬土泥块,不停地往刀盾兵军阵中砸。 看到裴元往前猛冲,刀盾兵中的骚乱越发严重了。 就在这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出现了。 提前埋伏的萧福,敏锐的判断出了这就是今日胜负的关键。 于是随着尖锐的短号声响起,数十匹烈马凶猛的向刀盾兵背后直插过来! 巧合的是,裴元队伍的后方,也出现了十数骑的骑兵。 他们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有些错愕,但也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 裴元这会儿对战局的判断,已经无比的清晰了。 两边的后手,同时发力,现在就看是谁的前锋先崩溃了! 要么是大获全胜,要么是被践踏入泥土。 裴元情急之下,连左手的小圆盾都丢开了,直接一手持刀一手持锤,杀入人群。 他这种没技能的平a型战士,最喜欢的就是割草局。 普通士兵的攻击,完全打不破他的护甲,而他的随手一锤,就算打到对方的盾牌上,重武器的杀伤力也会毫无保留的传递过去。 裴元左手刀威慑的效果,大于实际意义。但是每次灵机一动的挥砍,都能将一名士兵割喉。 裴元都有些怀疑这刀,是不是自己在主动杀戮。 然而当他刻意关注的时候,这刀又平平无奇,反倒因为分心影响了自己的战斗。 于是裴元索性以锤为主,左手的霸州刀完全像菜鸟一样,只是格挡或者干脆提着什么都不做。 然后离奇的事情又发生了。 在几次成功的格挡后,裴元的左手,下意识的轻松用刀完成了数次反杀。 裴元甚至有了一丝疑惑。 莫非菜的是我? 裴元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锤砸刀砍,如同虎狼一般在阵中冲突。 他手中的刀、锤都已经被黏糊糊的鲜血挂满,好在手柄处的麻绳被血浸透之后,反倒越来越结实,让他没有武器脱手的顾虑。 整个刀盾兵的左翼,时不时的就发出大呼小叫! “他又来了!” “拦住他!” 就在裴元觉得打出了优势,马上能奠定胜局的时候,阵后忽然传来惊呼声。 裴元连忙去看。 就见那些从宜兴被征召来衙役和壮丁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直接开始溃逃了。 之前双方的差距太大,那些刺客恐怖的压力,吓得那些辅兵完全不敢乱动。 现在局势均衡,双方谁都顾不上他们了,反倒立刻就有人打了退堂鼓。 只要跑开点,躲到林子里,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就能逃回宜兴去。 岂不是比留在这里,看他们决出胜负要保险? 一个生怯,立刻就像传染一样,引起了阵线大溃。 这些辅兵一跑,最先影响到的是火铳兵。 火铳兵人数不多,全靠辅兵帮着装填弹药。 辅兵一跑,那时不时响起火铳,立刻就开始哑火。 紧接着,让裴元没想到的是,影响到的竟然是三总旗! 陈头铁、程雷响和宋春娘一见形势不妙,战局有全面崩溃的风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赶紧保着裴元跑路。 宋春娘倒也罢了,一直担任着在裴元身后补刀的职责。 可陈头铁和程雷响都有自己的兵在带,他们这一脱队往裴元这边撤,立刻引起了手下的恐慌。 裴元真是连砍死这三个狗东西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他也明白这三个货没有坏心,完全是能力不足,看不出此时的要紧。 可裴元好不容易打到这份上了,哪能功亏一篑! 他心中一横,直接选择大出血,当即大喊道,“我,千户裴元,自领亲卫冲锋!打赢此仗,人人赏银百两!” 程雷响和陈头铁见到裴元这坚决的态度,也知道之前做了蠢事。 他们一言不发,紧跟着裴元冲杀了上去。 持续的战斗,很快就连续触发了裴元“穷且益坚”被动状态,一层层的叠加让他身体的力量、速度,都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凡是他当面之敌,被一锤砸中的,必然直接爆血而亡。 左翼的刀盾兵再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压力,直接呐喊一声,四下溃散。锦衣卫们则大受鼓舞,一扫刚才辅兵溃逃时的颓势,加紧对伏兵的攻击。 裴元旋即又向中间的那群刀盾兵冲去,那些刀盾兵看看裴元,再看看马上冲杀过来的萧福的骑兵,那紧绷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不顾阵中头领的呼喝,直接四散而去。 裴元趁机大喊,“万胜!万胜!” 众多锦衣卫士兵见到了生机,都情绪激动的跟着呼喊,“万胜!万胜!” 最后一块坚持不退的刀盾兵终于也承受不住了。 除了一个头领模样的大呼不退,那些刀盾兵纷纷丢盔弃甲,直接逃散。 澹台芳土见那头领死战不退,一连杀了几个锦衣卫,当即披挂着泥石铠甲,如同硕大的狗熊一样向他扑去。 那武艺高强的刀盾兵头领,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澹台芳土扑倒在地。 还不等他挣扎开,无数的泥土翻涌上来,裹在澹台芳土身上,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厚重。 最后像是一个坟包一样,将两人埋住。 那些土石如同波浪般翻涌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去。 裴元杀得上了头,叠加了数层的战斗状态,让他双眼通红,几乎失去了神志。 他的两手不停地挥着金瓜锤和霸州刀。 就连他面前跑的空无一人了,他还在一边呐喊一边和看不见的敌人在疯狂战斗。 那癫狂如疯魔的样子,让同一阵营的锦衣卫们都开始恐惧起来。 司空碎见状,连忙悄悄用藤蔓将裴元绊倒在地。 裴元踉跄摔倒,又立刻爬了起来。 远处的张可献看的莫名其妙,他见萧福的骑兵已经开始和那些溃退的刀盾兵缠斗起来,原本该乘胜追击的锦衣卫却因为首领不知道在搞什么,竟然裹足不前。 他和萧福才是一路人,当即策马赶来想要喝问。 等到近了。 就见裴元像个刚上战场被吓傻了的新兵那样,正在对着空气乱砍乱杀。 张可献大皱眉头,厉声喝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说完,从马上取了条绳索,想将裴元捆了,回头问罪。 赶过来的宋春娘见了这熟悉的一幕,惊的连忙大喊,“不要!” 然而张可献的话,立刻像是有了目标一样,将裴元吸引住。 叠了几层的战斗直觉和反应速度,让他直接丢掉武器,迅速的将那张可献扔来绑绳抓住,接着用力一拽。 张可献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一股恐怖的大力拉飞下马。 张可献人还在怀疑现状,就已经被裴元拿在手中。 裴元刚扔了武器,索性很直接的用右手抓着张可献的脑壳提起,想要将他的脑袋抓爆。 宋春娘却知道吕达华那些人对裴元还有用处,慌忙大喊提醒道,“不要杀他!” 喊完了又生出恐惧和后悔之意。 裴元的目光果然被宋春娘吸引过去。 他那充血的眼睛里,错乱的出现着宋春娘的身影。 错乱的出现她的脸。 错乱的出现她的恳求。 然后裴元那昏头涨脑的潜意识,开始不停的告诉自己。 我记得她! 我记得她! ——系统提示:伱已经脱战。 裴元重重的喘息着,眼中的血丝一点点退去,浑身的疲惫感爆炸一般的袭来。 他的右手拿捏不住。 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的张可献,如同烂泥一样掉在地上。 裴元也一屁股坐倒。 这时那断片般的记忆,才一点点帮他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想起刚才对金乡卫指挥使司的副千户不太礼貌,裴元咧开嘴向张可献笑了笑,“对不住了,兄弟刚才杀得有点上头。” 张可献浑身发软的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裴元。 纵是他这种无法无天的狂徒游寇,在经历刚才生死间的大恐怖之后,都有些目眩神迷。 他脑袋彷佛还在隐隐作痛。 他的目光无意识的看了看裴元的右手,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下。 裴元看了已经被吓破胆的张可献两眼,努力的强撑着站了起来。 抬头四下看看,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锦衣卫士兵刚刚取得一场惨胜,厌战情绪较强。 在没有裴元的明确指示后,直接停了下来,开始收缩。 萧福所部的骑兵和那些溃退刀盾兵杀了一阵,因为没有锦衣卫的支援,颇有两败俱伤的架势,正气急败坏的设法抽身。 那些逃散的衙役和丁壮,正好遇上后面来夹击的陆訚骑兵,出现了大量的死伤。 陆訚偷袭后路的这小股骑兵,见前方大局已定,杀光了那百十个衙役丁壮后,就直接从侧翼撤离了。 整个战场的形式已经趋于明朗。 裴元也不纠结太多,提起刀锤,回到阵中。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怕出现困兽之斗,刚才有意放水,没让士兵乘胜最后一搏。 见裴元过来,都有些忐忑。 裴元却没多说什么,让众人检查了弓弩、火铳,随后向人要了一匹马。 等到裴元上了马,开始往外走,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才觉出不对劲,连忙问道,“千户,你这是去哪里?” “外面的刺客还没有退!” 裴元的脸上却有一丝古怪的笑意,他对司空碎道,“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怀疑裴元刚才伤了神智,到现在还没好。 裴元却笑得越发古怪了,他甚至想要在马上哈哈捧腹。 这件事,司空碎本来就不懂啊。 他们懂什么? 他们又怎么能看明白,自己布下的局中之局? 裴元脸上很快浮现平静之色,“让兄弟们都原地修整吧。对了,找几个人,把那些逃兵的头颅都割了,无头尸体放在一块。” 司空碎应了下来。 裴元努力克服着身上的疲惫,缓缓策马而出。 他看着小地图上的红点,向陆訚藏身的那个山坡行去。 那山坡上的陆訚看着底下惨败的战场,正脸色难看的吓人,忽听有人说道,“公公,那裴元过来了。” “嗯?” 陆訚的目光挪动,看到了那披着大甲,跨刀提锤的家伙。 (本章完) 第124章 陆公公破防了 第124章 陆公公破防了 陆訚狐疑,“他来做什么?” 接着,便见裴元策马到了前方不远的地方,大声喊道,“千户裴元,请陆公公一见。” 陆訚的脸色立刻难看的可怕。 他左右瞧了一眼,语气阴冷的说道,“看来,有些人是真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啊。咱家还以为事情做得周密,没想到竟然连裴元,都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了。” “那咱家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话?” 那几个知道陆訚真实身份的宦官和北镇抚司的指挥使、镇抚都慌忙跪倒在地,“陆公公明见,卑职们是知道轻重的,此事绝非我等多嘴。” 又有人道,“裴元就在下面,让人去把他抓上来拷问便知。” 陆訚闻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把他抓上来?你去吗?” 那人立刻汗如雨下的不吭声了。 裴元刚才的表现,谁见了不哆嗦。 他何德何能,敢夸口能生擒裴元。 就在这时,裴元又在山坡下呼喊道,“千户裴元,请陆公公一见。” 陆訚沉吟了一下,冷着脸开口说道,“罢了,给我备马,我去见见他。” 那些近侍听了都吓了一跳,纷纷劝道,“公公千金之躯,何必以身犯险。” “那裴元凶性狂发,不类常人,公公切莫大意了。” “就是就是,不如速让人备下弩手,直接将他射杀了。” 陆訚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了一番,心中越发烦躁。 他见裴元站在坡前,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心中暗道,“就算不念上次留手的人情,这等人物,也值得我一见。” 于是便呵斥道,“好了,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快给我备马。” 那些近侍见劝不动,只得硬着头皮,口不照心的说道,“既然如此,卑职等愿和公公一同赴险。” “你们?”陆訚冷笑道,“带上你们这些废物,反倒让人小看我。” 说完,见马牵了过来,陆訚便身手敏捷的纵身上马,绕道坡后,下得坡去。 裴元等了一会儿,见小地图上的红点向后移动。 他以为陆訚要跑,正觉得失望,便见那小红点又向前绕来。 抬眼一瞧,便见陆訚单人匹马,从山坡侧面的小道策马而来。 裴元暗道一声糊涂了。 这土坡居高临下,正面很陡,本就是为了便于防御,要想下来,可不正得从侧面绕吗。 裴元见陆訚一个随从都没带,颇有些惊讶。 他有意奉承,故意在马上大声赞道,“陆公公好胆色!” 陆訚在裴元面前连输了数阵。 就算他对裴元欣赏,又有点容人之量,此时相见,脸上也不太好看。 陆訚心中两人相见的版本,乃是裴元被五大绑带到陆訚面前,然后陆訚一脸和煦的笑着,为其亲去其缚,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然后收下做狗。 此时相见,有些迫不得已。 但是裴元的话,却又让他很有面子。 也对。 面对裴元这种虎狼,有几个人能像自己这么从容的单骑跑来相见? 这时候,裴元的凶恶勇猛又不是缺点了。 这裴元越猛,岂不是显得自己越勇? 陆訚面上神色略缓,便笑言道,“我与伱交手数阵,惺惺相惜,见个朋友而已,说什么胆色?” 陆訚话音一落,马也到了裴元身前。 陆訚话说的豪气,本人也确实很勇,两人只隔着一马头,而陆公公声色从容,丝毫不见拘束。 裴元打量了陆訚几眼。 这陆訚约莫三十多岁,或许是保养的不错,面色甚白,脸上的神色舒缓,给人感觉颇为舒服。 就是身上刚换的大红蟒袍,有些让人侧目。 裴元有些好奇,问道,“陆公公怎么穿着这身过来了?不怕让人看到吗?” 陆訚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很有内涵的说道,“戏演的好不好,是声音大的那些人评价的,其他人看到还是没看到,又有什么影响?” 说完,陆訚瞧了瞧裴元,“裴千户找我来,想必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吧?” “确实。”裴元看着陆訚,单刀直入道,“这次裴某和陆公公为敌,完全是为了公事,想必陆公公和我本人没有私怨吧?” 陆訚听是这个,坦然笑道,“你我都是各尽其责,确实没有私怨。而且咱家屡次出镇边境,多在行伍,对裴千户这等有勇有谋,又能带兵的武官颇有好感。只是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而已。” 裴元听到这里,略微沉默。 这陆訚还挺不错。 而且从之前系统的回馈来看,这家伙好像真的对自己挺欣赏的。 裴元整理了整理思绪,这才开口道,“陆公公……,应该了解我的过去吧。” 陆訚嗯了一声,略一回想,口述道。 “你先是在北镇抚司,然后去了东厂,可惜无人赏识,又被弄到南边来了。” 接着又满是欣赏的赞叹道,“不愧是武举头名的壮士,这次南下,真是让咱家大开眼界。” 裴元本能的觉得,说这话的人不对。 而且东厂的丘公公还是很赏识我的,只能说,造化弄了人,有缘无分吧。 裴元于是直接岔开了话题,“前一段时间,我的档案从北镇抚司挪出来了。” 陆訚道,“听说了。” 又觉得裴元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所以呢?” 裴元道,“可是南京锦衣卫一直还没有千户所接收。” “所以。”陆訚下意识说了一声,接着瞳孔巨震,立刻失态的把音量拔高了,“所以?!” 裴元如实道,“所以,只需要有一个普普通通的驿卒,拿着一封陆公公说了就能算的普普通通的公文,就能将那份档案追回来。” 陆訚的眼睛睁大,嘴巴张开。 裴元阳光爽朗的笑了笑,“要是不嫌弃,我就能为公公效劳了。” 陆訚的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等到弄明白裴元说的是什么,这个向来从容的大太监,直接破防了。 陆訚直接尖着嗓子,指着裴元破口大骂道。 “你他妈的不早说!” 他从边境回来,目前还在闲置,正需要一场过硬的战绩,将他送入司礼监。 所以陆訚这次出任务特别的上心。 为了啃裴元这块硬骨头,光是陆訚这几天统计的,就已经死了两个千户,六个百户了,总旗以下也有数人。 然而这个让自己吃饭吃不饱,睡觉睡不香的猛人,竟是只要一纸移书,就能到自己手下的?那自己这些天殚精竭虑,死伤惨重的,又是在图什么? 陆公公觉得一股气噎在胸口,顶的心脏都快停掉了。 这王八蛋玩我呢?! 陆訚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头最大的不解,“不是,兄弟。你既然有这个心,怎么还打的我这么狠?” 裴元笑的很礼貌,“方便你报价啊。” 心绪刚平静下来的陆公公,瞬间红温了。 “你等着!你他妈给我等着!” 说着,陆公公浑身抖冷的,毫不犹豫的打马而走。 裴元在马上平静的看着陆訚策马离开。 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目中浮现出那个穿着飞鱼服、带着飒爽英气,初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美貌千户。 裴元口中轻声道。 “好了,我出招了。” “韩千户,你该怎么接呢?” …… 等到裴元回到锦衣卫这边时,两百户、三总旗都紧张的围了过来,“大人,没事吧?” 裴元也不想和他们解释太多,满口胡言道,“没事,只是谈判。” 见众人眼中仍旧惊疑,他便安慰了两句,“放心好了,从这里到苏州,应该问题不大了。现在我们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又对司空碎询问道,“这里离无锡县近,还是宜兴县近?” 问完了,不等回答,又直接道,“还是无锡县吧,立刻让人拿着公文去县衙唤人来,将这些尸首装车。” “锦衣卫弟兄的遗体先留在这里,找几个伤员看守,等千户所来处理。” “那些伏兵的尸体统统装车带着,和之前那些混在一起就行。” “宜兴县的衙役和壮丁临阵叛逃,将头砍了单独放,我要送人。无头尸体,也装车带着。” “其他人收拾战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裴元的一道道命令坚决果断,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都没有插话的意思。 一来,裴元在这连续数战已经打出了威风,让那些士兵武官都很敬畏。 二来,裴元的这番安排显然另有目的,不好胡乱接话。 等到手下人各自应命去了,裴元才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将兵器一丢,倒下休息。 他的身上被那沙尘落得灰头土脸,又沾了很多鲜血,弄得黏黏糊糊的难受。 只是这会儿爆发后的疲惫袭来,裴元懒懒的躺着,连一点动的想法都没有了。 宋春娘寻了过来,她手中拿了一块沾水的布,给裴元擦了擦脸。 想帮着裴元解开那身大甲,可那大甲绑的本来就结实,沾了血之后,绑甲的丝绦更是紧成了疙瘩。 宋春娘想了想,直接把裴元掀翻了过去。 人在疲惫至极时,能心情舒畅的躺着休息恢复,绝对是美妙无比的享受。 这时候有个妹子帮着擦脸收拾,那感觉就更棒了。 裴元正享受着,就被人翻了个个。 “喂!” 裴元不满起来。 正要吃力翻身,一只脚踏在背上。 裴元莫名的想起了这正经姑娘喜欢下克上的怪癖,正疑心这妹子要学梅七娘激情犯罪,身上的大甲就被收紧。 回头一瞧,宋春娘一脚踏着,双手拽着丝绦正吃力的紧着大甲。 大甲勒的裴元有些难受,但那束甲丝绦也终于不紧绷绷的了。 裴元看着宋春娘费力的解着绳结,嘟囔了一句,“有话好好说啊。” 或许是刚才那不正经的想法,让裴元又多打量了宋春娘几眼。 这普普的脚,这普普的腿,这普普的身材,这普普的脸…… 宋春娘立刻就注意到了。 挑挑眉头,微嘲了声,“呦?” 裴元只得老实的趴好。 脑海中又想着,或许因为是宋春娘,这普普的女人才生动起来吧。 裴元休息了半晌,萧福和吕达华也带着手下的残兵绕了回来。 萧福很是恼怒的想要找裴元理论。 却被程雷响拦住。 萧福看了程雷响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不是程知虎的崽儿吗?” 程雷响大怒,“你说什么?” 萧福又皮笑肉不笑了一句,“论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我和程知虎,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程雷响一时弄不清萧福和自己的老子的关系,只能冷着脸装糊涂道,“程雷响身负使命,不知道有什么萧叔叔。” 萧福冷笑一声,回头瞧瞧,见自己带的兵马损失惨重,便有心寻找张可献,想和他联手施压。 等到在锦衣卫士兵的指引下找到张可献,却见张可献异常颓丧的在一个土包上坐着,正拿着皮袋灌。 萧福上去夺过来喝了两口,皱了皱眉,“水啊?老子还以为是酒,水有什么好喝的?” 萧福将皮袋扔回给张可献,对他说道,“这裴元没有吕达华说的那么老实,我看吕达华之前还是没把他吓住。咱们要不要给他上点手段?像以往那样。” 张可献像看白痴一样看了萧福一眼,连搭理都没搭理。 萧福见状恼怒,“怎么?你不和兄弟我同进退?” 铁胆帮帮主张可献,顿时一阵气抖冷。 还他妈说是兄弟,刚才老子尿裤子的时候你在哪里? 于是面对萧福,越发冷傲。 萧福从张可献这边求助无果,只能又去找吕达华。 吕达华也觉得刚才那个关键时刻,锦衣卫的表现有些保留了。 要是那时候锦衣卫能果断出击,给北镇抚司那些刺客一个狠的,说不定朝廷博弈失败,直接就放弃从江南征商税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可能也怪不得裴元。 裴元上次好像就说过,他对锦衣卫的掌控不足。 甚至还打过主意,准备与吕达华合伙,把那两个百户做掉。 所以,关键时刻锦衣卫不听话,也就说得过去了。 吕达华又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也不应该啊,裴元不是说,后来买通那两个百户了吗?莫非是钱没给到位?” (本章完) 第125章 南京户部不能失去印刷厂,就像洋夷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第125章 南京户部不能失去印刷厂,就像洋夷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吕达华亲自过来,裴元还是很给面子的。 两人见面简单一聊,就到了裴元感兴趣的话题。 “这次为了给北镇的那些家伙一点狠的,兄弟我可是下了血本,每人许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赏格。”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兄弟我打小就穷。” “这几千两赏功银子,我还不知道该去哪儿凑。我听说,有些傻叼还嫌我们打的不够猛,他妈的,打成这样我还不知道该找谁要银子。” “你可以挨个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这么个赏格。” 裴元在那滔滔不绝。 吕达华隐约觉得是在点自己。 而且裴元说的这么笃定,又是许诺那么多人的,肯定也做不得假。 吕达华对裴元的家底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把裴元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吕达华瞬间觉得,萧福的要求何止是过分,简直面目可憎,令人作呕! 他拍着胸脯说道,“兄弟放心!上边那里,我会替你说话,这笔钱虽然不少,但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了。” 裴元微微吃惊,当初吕达华来展示实力的时候,只v了自己50啊,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豪横了。 看着裴元一脸惊愕的样子,吕达华心中暗爽。 他见裴元在战场上是个猛人,颇有点彼此借力的想法,于是便低声道,“放心,有人会掏钱的。” 这个掏钱的人,裴元首先就排除吕达华。 他要是办事这么敞亮,也不至于拿一叠白纸冒充欠条了。 于是裴元义正言辞的拒绝道,“大哥别说了,要是这点事还用伱掏钱,我裴元有何面目见天下人?兄弟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大哥的钱。” 吕达华先是一怔,接着心中莫名触动,“兄弟你……” 情绪激荡下,吕达华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这事儿别外传,掏钱的是那些盐商。” “盐商?”裴元吃惊,他下意识问道,“朝廷针对的不是商税和矿税吗?” 裴元这次押送税银,钱虽然是从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出的,但是根源却牵扯到上次税监被杀一案。 按照裴元之前的分析,朝廷搞这次特别行动,就是想瞧瞧,大明的税,到底还能不能运到大明的府库里。 怎么还牵扯出来盐商? 盐商自己有单独的盐法,和商税也扯不上关系啊。 吕达华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裴元,把自己零碎听来的那点东西往外抖搂。 “说到底,这件事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已。刘瑾现在才死了半年,朝廷上下还在忙霸州乱贼的事情。等到霸州乱贼的事情平定了,朝廷是不是就该清算当年刘瑾的新政了?” 吕达华暗示了下,“这种事情……,哪好说的清楚,自然是找到一个口子,全面推翻了事。” 裴元闻言,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刘瑾掌权之后,曾经推出一系列的新政,共涉及吏部二十四事,户部三十余事,兵部十八事,工部十三事,零零总总有八十五项,基本上影响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为了方便官民理解政策,防止有人曲解为祸,刘瑾还将这些施行方法,汇编在一起,做成了一本《见行事例》。 凭裴元个人的感觉,这些变法做出的改革,整体应该是比较积极的。 因为如果是恶政的话,以大明文人那张嘴,肯定是早就一条条列出来鞭尸骂臭了。 可他们集思广益,研究了半天,最后给刘瑾弄出的罪名居然是谋反。 刘公公虚岁都六十了,连鸡鸡都没有。 正德元年的时候,他还在管理宫里那些敲钟的,正德六年他就敢当皇帝了? 就算是爽文大男主,也不敢这么想吧? 而且大臣们还把朱厚照领到刘瑾家里,当着他的面搜出来一把小扇子,嚯,还藏了两把匕首。 朱厚照那是史书有载,敢和虎豹肉搏的男子。 一个虚岁六十的老头,得是吃了什么假药,才会拿着小扇子去刺杀这么猛的天子。 但是百八十个文武官员,当时就光着膀子,很强势的围着皇帝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是信了。 朱厚照想了想说,那我也信了。 于是刘公公被凌迟了三千多刀,成了大明死的最惨的人。 刘瑾新政中,其中就有许多是针对盐政的。 而且刘公公对盐政下手特别狠辣。 所办的第一桩大案,是让御史和给事中,去查盘变卖扬州两淮运司商人杜成等人名下的“革支盐引”一百一十六万引。 革支盐引是什么? 那就是权贵们可以操作的“残盐”。 听听“残盐”这词。 那“残盐”又是什么呢? 就是不在记录的,能批条子提走的好盐。 那杜成又是谁? 那是朱厚照舅舅张鹤龄家的白手套。 事情是不是就很清晰。 第二桩大案是杨镇借督办织造的名目,沿途私自买盐卖盐,从中牟利的事情。 那杨镇的身份呢? 乃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 第三桩,就是刘瑾针对盐务提出了赔纳亏折的考核办法。 也就是说,所有经手盐务的文官,只要在任内贪赃亏损,就终身追责,必须给国家补上。 ——这可太他妈可恨了。 天下谁不吃盐? 只要从每个老百姓嘴里掏出一文钱来,那就有多少钱? 权贵、宦官、文臣发财的路子全都让他堵住了,这就是在颠覆大明,他就是在造反! 如今反贼刘瑾已经死了,但是他留下的四大恶法,一大劣迹尚未清扫,难免让有识之士忧心。 其四大恶法如下: 一,请免征天下户口食盐银钞(让老百姓少交一份变种的人头税) 二,请令巡盐御史躬亲掣验(管事的要去现场亲自看一眼) 三,请禁私贩夹带(以后出公差,不许开货车去啦) 四,请禁空文虚引(以后批条子提盐也不许了) 这四大恶法也就罢了,最关键的一大劣迹却亟待反正! 这最关键的一大劣迹,就是刘瑾把盐引的印刷权,从南京改到了北京! 那印的是盐引吗? 那只要印出来的,就是白的银子。 是从大明六千万百姓手里拿钱的通行证! 南京户部不能失去印刷厂,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所以朝廷这次鬼鬼祟祟的拿提督织造衙门的银子试水,所有的利益集团,立刻就上头了。 这是想干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 这朱厚照是不是又打算带着身边的人造大明的反? 裴元想明白这些,越发觉得自己这位置,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所以他对淮安炒货的事情,就越发的上心。——这笔钱,就踏马是老子该拿的! 裴元打发走了吕达华,战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裴元留下几个伤兵看守着辎重和尸首,带着剩下的锦衣卫,只穿甲带弓刀,快速的向无锡县内赶路。 有吕达华这个地头蛇在,裴元一行终于不用心惊肉跳的找驿站落脚了。 他们这次直接住进了无锡华氏的一处庄园。 在之前战斗时,众人被不知哪来的左道妖人弄得灰头土脸,身上又沾了很多血污。 简单的安顿下后,吕达华就很贴心的张罗着,让人送来热水清洗。 裴元简单的收拾了下,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他和双方都达成了默契,这进入苏州的最后一步已经不难。 关键是在之后的事情。 吕达华已经基本上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但是一力阻挠税银北上的那些人,他们会怎么判断呢? 若是他们固执的仍旧要出手,那又会用什么方式呢? 裴元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基本的判断。 像是陆訚这种明目张胆的攻打,已经不太可能出现了。 裴元可不是之前那毫无准备的税监。 他已经给双方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陆訚吃不掉自己,吕达华后面的人更不可能。 除非他们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南直隶和裴元干出用佛朗机炮对轰的事情! 打不垮自己的队伍,那么接下来必然就是要针对自己这个人了。 裴元想着,压力反倒更大了。 目前来看,风险又转移到他个人身上了。 裴元这才想起,上次忘了向陆訚打听,那岳清风到底有什么小辫子被他抓住了。 不然的话,有岳清风这大高手当狗,裴元就有更多的操作空间了。 想到岳清风,裴元有点担心这货可别饿死了。 只是这会儿佛朗机炮不在,弓弩火铳也都留在后面,裴元还真不敢把他放出来。 裴元想了想,出了为他安排的小院,对守在门外的仆役道,“去,让人给我做几份醉虾,趁活拿来。” 那仆役已经知道院内的是重要客人。 而且裴元他们的铠甲血衣还是华府的人拿去洗的,因此那仆人对裴元又敬又惧,连忙回去传话。 裴元又去了隔壁院子拍门。 宋春娘也洗沐完毕,换了身华府提供的衣裳,头发湿漉漉的,看上去还挺清新。 裴元打量了两眼,问道,“我的袈裟呢?” 宋春娘转身回院,拿了裴元的包袱,扔给了他。 “啧。” 裴元对宋春娘这不知哪来的小情绪也不在意。 他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多问了句,“当锦衣卫的日子,是不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宋春娘这些日子跟着裴元,可算见识了大场面。 险些横死的时候就有好几次了。 她以往跟着父亲走镖,遇到麻烦也无非是丢点财货,很少有闹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宋春娘翻了个白眼,慵懒的答道。 “至少可以埋在干燥向阳的地方,穿着我的官服下葬!” 活的狼狈的人,好像期待的都不多。 裴元打个哈哈,甩出一个大饼,“好好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甜。” 宋春娘觉得裴元有些恶意,但又说不出来。 气鼓鼓的拧眉看着。 裴元取了袈裟后,回去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几大盆醉虾。 按照裴元的要求,腌渍没多久,还活蹦乱跳的。 裴元趁着醉虾还活着,赶紧投喂了困在袈裟里的岳清风。 裴元不指望着岳清风能念情,别饿死在里面就行了…… 临近黄昏,司空碎跑来回报了善后的事情。 “现在那些尸体都有人收拾了,咱们留下的火炮、弓弩、长枪、刀盾也都装车了。” 无锡县衙的人去查看了现场,回来后相当配合。 毕竟几百具尸首就那么扔在那里,找上门的锦衣卫脸上虽然和气,可不能真当和气。 裴元想起敲诈吕达华的那件事。 便再次承诺道,“上次说给兄弟们搞钱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找到个肥羊。之前答应兄弟们的那一百两,问题应该不大。” 司空碎听了大喜。 之前他也想过,那可能只是裴元在战场鼓舞士气的手段,或许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裴元还真的认这笔账。 裴元觉得适当给司空碎透露点东西,或许会更利于自己的计划,于是便道,“我现在和交手的两边都在谈判,说不定能有个好结果。” 司空碎向来嗅觉敏感,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想要摆烂。 他见裴元说的笃定,不由大喜,“果真?” 欢喜之下,连忙又道,“那卑职能做点什么?” 裴元也不客气,“管好你们的嘴巴,少给我拖后腿就行。” 司空碎连连点头,“卑职明白。” 裴元想起一事,又问道,“段敏和他手下那些人,你能联系到吗?他们应该奉韩千户的命令接应我们,已经先一步赶来无锡县了。” 司空碎道,“千户所有些手段,能找到段敏。” 裴元道,“尽快让他们来这里汇合。”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不太可能再遇到类似之前那种强攻了。后续必然是以各种江湖手段,或者奇门异术为主。” 裴元含糊了一声,“这些东西我懂得不多,得有些懂行的人相助才行。” 裴千户何止是懂得不多。 他也就是在市井长大,听过一些江湖传说而已。 真要遇到各种诡异手段,完全白给。 至于吕达华背后的那些利益集团,妥妥的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出来呢? 别的不说,毕竟在裴元身上打出过正战绩的梅七娘还没出手呢! (本章完) 第126章 醍醐和尚 第126章 醍醐和尚 司空碎办事果然利索。 第二天中午,裴元就见到了提前赶来无锡县的段敏。 段敏似乎也听说了裴元的战绩,见到之后再无之前的冷淡倨傲,而是很恭敬的说道,“卑职奉韩千户之命前来协助大人,听到司空百户的传唤,不敢有丝毫耽搁,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裴元很关心数字,直接问道,“你带来了多少人?” 这应该是到淮安之前,韩千户给自己补充的最后一批人马了。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带来的人已经死伤超过六成,就算加上季信补充来的那些火枪兵和火炮手,还剩下的锦衣卫也只有五十冒头了。 这个任务情况这么复杂,凶险已经显而易见,镇邪千户所不太可能砸进来更多的人了。 这样一来,这些江湖势力就得好好利用起来。 段敏道,“卑职按照大人的指示,将那些江湖人士分为两类。一类是主动愿意为千户所效力的,一类则是被我们强征来的。” “主动为我们效力的,以净心寺的醍醐和尚为首,这些人约莫有六七十个。那些被我们强征来的,以天应宫的知为道人为首,这些人约莫有三十多个。” 裴元听得一脑袋迷糊,他对这些人物几乎一无所知。 于是便道,“具体说说看。” 段敏便道,“这次卑职奉命在南直隶各宫观寺庙征召人手,一些大点地方都有后台,不是我们好随便拿捏的。只有次一等的地方才有回应。而且大多是只出一两个人敷衍一下。” “这净心寺前段时间住持没了,又内斗的厉害,迟迟没有推举出新的住持。净心寺拿不出住持人选,后续的履任手续自然就走不通。” “时间一久,寺务就乱成了一团。不少游僧见状,便来寺中借住。这些游僧有的有度牒,有的干脆就是野和尚。一开始寺中的人,还想引外力破局。谁料这些游僧呼朋引伴,朋比为奸,把净心寺弄得乌烟瘴气。” “这醍醐和尚就是前段时间加入的净心寺的,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有度牒,但是一直也没人见过。这回卑职征召人手的时候,随口透露了一句,说是千户所会奖励有功者,一下子就把醍醐和尚吸引来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净心寺中的十来个人。整体来说,算是这些家伙中,最人多势众的一帮人了。” 段敏又补充了一句,“这个醍醐和尚身手很厉害。” 裴元听了点头,这算是标准的一盘散沙了。 也就醍醐和尚奔着奖赏去的,还有一点事业心,其他的人打打顺风仗或许会凑热闹,其他的根本指望不上。 当然,也不排除这醍醐和尚是别有用心。 段敏又道,“另一拨人,根本没有响应千户所的征召。只不过他们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千户所稍微强势了些,就肯帮着出点人手。” 换言之,第二批人就是纯粹来打酱油的。 裴元对此也没太失望。 相比于第一种类型的,反倒是这一批稍微可靠一点。 但是真遇到什么事儿,第二类的家伙有很大的可能袖手旁观,第一类人群中说不定有人会愿意为了利益搏一把。 裴元已经习惯了手里拿一把烂牌,对此内心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挠了挠头,对段敏说道,“先去把人安置好,稍等我会挨个和两人谈谈。” 等段敏走了,裴元想着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也有点压力山大起来。 裴元凭借厚实的大甲和过人的力量,可以对兵线平a割草,但是遇到真正能打的,和自己放单,那就有可能败得一塌糊涂。 裴元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以前的裴元就是市井中的一块烂泥,就算面对很多狼狈难堪的事情,也完全驾轻就熟。 他甚至还在陈头铁面前,被梅七娘拖进草丛办过。 这次出京城的时候,裴元也是靠着没皮没脸的虚张声势,才让两个小弟勉强跟着自己混。 可现在的裴千户,已经不是裴百户那摊烂泥了。 他已经不能用妥协,回避那些难以面对的事情了。 裴元想了想对外面唤道,“来个人,去把程雷响叫来!” 程雷响和陈头铁对手下的亲卫还不太放心,很自觉地往外围挪动了自己的圈子。 现在为裴元料理琐事的任务,已经由新任总旗宋春娘接下了。 过了一会儿,程雷响赶了过来。 裴元和他也算是很熟的老兄弟了,当下也不避讳,直接打听道,“有时间的话,教我两手怎么样?” 程雷响是深知裴元底细的人,自然也知道裴千户的痛点。 “大人是想习武?” 裴元诚心问道,“怎么样,有希望吗?” 程雷响老实答道,“大人本身的底子很好,若只是身法和技巧,卑职能帮的上忙。再高深的,就无能为力了。” 裴元有些失望。 但他目前靠的住的也就是程雷响了。 他想了想说道,“行吧。没人的时候,我就跟着你练练。” 这时,有人来报,段敏带着一个和尚求见。 裴元唤人进来。 程雷响很自觉的又恢复了小跟班的身份,持着武器在旁护卫着。 段敏进来,就向裴元施礼道,“大人,这就是卑职提到的醍醐和尚。” 裴元打量了那醍醐和尚一眼,见他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高大圆脸微胖,眼睛不大,贼溜溜的,看上去颇有喜感。 那醍醐和尚也手忙脚乱的施礼道,“贫僧见过裴千户。” 裴元见和尚这般表现,就有几分疑心这是哪里的野和尚了。 正经和尚怎么也得有几分仪态吧。 裴元看着那醍醐和尚,索性问的直接点,“你有没有度牒?” 醍醐和尚连连点头道,“有有有。” 裴元直接伸手,“拿来我看。” 醍醐和尚见状,犹豫了下,又说了两声“有“,才从僧袍袖里拿出来一份度牒,略显忐忑的递给裴元。 裴元拿来瞅了一眼,看不出什么门道。 便对程雷响道,“我那几份呢,拿过来瞧瞧。” 程雷响知道裴元说的是,韩千户给裴元拉拢人心用的,那几份空白度牒。 他道,“文书之类的东西,好像都存在陈头铁那里,我拿着去找去懂行的问问。” 看着程雷响离开,去查证度牒样式,醍醐和尚悄悄擦了擦汗,还偷偷瞧裴元。 裴元无语,这位的表现也太过明显了吧。 他好奇的问道,“伱这度牒是假的吗?”醍醐和尚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还不小心漏了一句,“我师父不可能坑我。” 裴元追问道,“你师父是哪个?你是在哪里出家的?” 醍醐和尚也察觉出失言,闭口不答了,反倒偷偷四下张望。 裴元安慰道,“你尽管说便是了,我又不是僧录司的官员。你这次带人过来是替我做事,就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是我罩着你。” 裴元发现这醍醐和尚来路不正,自然就说的通俗了些,“官官相护听说过没?我们喜欢罩着自己人。” 那醍醐和尚见识不多,果然被这大明时代的普世价值打动了。 “真、真的?” 裴元自然大拍胸脯,“那么多寺庙宫观,就数你带来的人多,要是连你都保不住,难道我裴千户不要面子的吗?” 那醍醐和尚便讷讷道,“我师父是个游方僧人,我原本四处讨饭,他说和我有些机缘,就把我收为弟子了。我、我是在路边出的家。” 裴元无语,这和尚果然是够野的。 裴元经历了那么多事,也没听说过在路边出家的和尚。 他想着刚才那份度牒。 如果是真的,哪怕是是最便宜的“禅”、“讲”两类,也得十多两。 若是能给人做法事的“教”字度牒,黑市价格就得上百两银子了。 这可不像是普通游方僧人能拿的出来的。 裴元正想着,见程雷响悄悄出现在院门外,向裴元招手。 裴元心中一动,对那醍醐和尚说道,“你且稍待片刻,我有些事要吩咐底下人。” 那醍醐和尚连忙起身,讨好的笑着,丝毫看不出什么高手气质。 裴元不动声色的慢慢走到那院门外。 程雷响给把门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那个锦衣卫士兵就顺手把门带了过来。 程雷响也不说话,继续往外走。 等到感觉距离足够安全了,才低声对裴元道,“大人,我找司空百户问了,这个度牒有问题。” 裴元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便问道,“假的?” 程雷响道,“真的。” 接着又解释道,“可是这一版度牒已经停用很久了。” 裴元没抓住这里面的关键,“有问题?” 程雷响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大人,您还记得韩千户之前提过的皇觉寺吗?” “皇觉寺!?”裴元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他怎么能不记得皇觉寺?他那血红袈裟,就是韩千户追杀皇觉寺余孽爆出来的宝物。 上次听韩千户特意提起过。 裴元对镇邪千户所的典故知道的不多,还向程雷响仔细打听过相关事情的来由。 他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个醍醐和尚是皇觉寺的余孽?!” 程雷响点头道,“八成错不了,司空百户亲眼看过这度牒。他说当年建文化妆成一个僧人,焚宫而走,就是靠皇觉寺八僧的接应,才逃出南京城。” “后来为了找出皇觉寺余孽,僧录司从那时起就秘密更换了一批度牒。寻常的度牒都有一个暗记,那些皇觉寺僧人暗中预备下的度牒,却没有这个暗记。这件事,外人根本不清楚。” “一直以来,各地的砧基道人都在秘密查探那些游方僧人,想从度牒上找到皇觉寺僧人的蛛丝马迹。” “这个醍醐和尚只怕就是皇觉寺八僧的余孽之一。” 裴元想起了韩千户传授他袈裟伏魔功的时候,好像给他提起过,那血红袈裟是杀掉一个叫心魔和尚的人得来的。 心魔和尚,醍醐和尚。 这乍一听就是一伙的啊。 裴元深吸一口气,问道,“司空碎怎么说?” 程雷响道,“司空碎说皇觉寺八僧各个手段不凡,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他已经让人给韩千户紧急送信去了。等韩千户来了,自然能将他拿了。”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稳了稳。 接着他又想到刚才醍醐和尚那副傻乎乎没见过世面样子,心中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对程雷响道,“我刚才听段敏说他武功很高,你再去确认下。” 程雷响听了,进院去唤段敏。 过了一会儿,段敏就急匆匆的跟着程雷响过来。 裴元直接向段敏问道,“你说那个醍醐和尚武功很高?” 段敏连忙道,“确实。净心寺被那些游方僧人弄得乌烟瘴气,却没人敢招惹这醍醐和尚,甚至隐隐以他为首。我让人打听了一下,似乎这醍醐和尚有些罕见的神通,足以惊骇众人。” 裴元嗯了一声,越发有兴趣了。 “其他的呢?” 段敏想了想,“其他的……,这和尚从不读经,与人争辩却滔滔不绝。另外听说他颇爱享受,羡慕世俗富贵。” 裴元在口中默念了两遍,醍醐和尚。 随即道,“行,你们先退去。我再去见见他。” 说完,对程雷响道,“给我另取一份空白度牒。” 等到程雷响拿来度牒,裴元直接拿在手中,向着院中走去。 那醍醐和尚在院中老老实实地坐着,听到院门口的动静,这才回头瞧瞧,连忙起身。 裴元心中越发笃定。 他用那空白度牒随意在院中的石桌上拂了拂,坐下问道,“对了,刚才说到哪里?说到你师父对吧?” 那醍醐和尚听不出裴元话里的意思,还主动提醒道,“是说到贫僧在路边出家了。” 裴元好笑,故意逗他,“你不懂做官的道理,我提什么,你就要接着往下说。这就叫逢迎上官。” 醍醐和尚似乎特别喜欢听裴元说这些做官的道理,喜笑颜开道,“贫僧懂了,贫僧懂了。” 裴元便顺口继续问道,“那你师父教了你多久的佛法?” 那醍醐和尚一愣,答道,“并未多久,贫僧拜师后睡了一觉,好像一夜间就什么都懂了。” (本章完) 第127章 爽文主角 第127章 爽文主角 裴元听完,下意识就想离醍醐和尚远一点。 对于穿越小说的男主角来说,一般两种神功,最受他们青睐。 第一种为双修,主打一个快乐成长。 第二种为吸功灌顶,主打一个一刀999,爽点永不停。 这也是裴元前些天,一直幻想要得到的绝世神功。 但是当醍醐和尚这么个家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裴元却不敢把事情想的那么甜了。 以裴元穿越者的视角分析,这家伙要么是被人夺舍了,要么就是随身带个老爷爷。 皇觉寺八僧当年辅佐洪武开国,据传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但是裴元可不觉得因为胜利被赞美的,就一定会品德过人。 而且裴元又想到了韩千户杀的那心魔和尚。 心魔和尚修行的功法叫做袈裟伏魔功,听着就是正派路数。 按照陆訚所言,那袈裟原本也不伤活物。 可如今那不伤活物的袈裟,现在已经能吸血成长了。 纵使那心魔和尚之前确实是有为高僧,后续的传承,也肯定是出了大问题的。 据此判断。 看这醍醐和尚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管第一代的醍醐和尚本性如何,后续的传承也肯定是出现了变故的。 裴元一开始还有点想法,现在也只能转而求稳。 一切都得等韩千户来瞧一眼,再做后续的决定。 那醍醐和尚看裴元瞅着他半天不说话,心中有些忐忑起来。 裴元很快意识到自己走神,便调整了一下,对那醍醐和尚说道,“你的度牒,确实有些问题。” 说着话,仔细的观察着醍醐和尚的反应。 那醍醐和尚的脸涨得通红,嘴里不停的说道,“应该是真的,应该是真的。” 老和尚当初对他言之凿凿,他一开始也深信不疑,但自从进了净心寺后,他又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如今被人当面说起,心中也有些打鼓。 裴元不动声色道,“没事,我说了,我会罩着自己人。” 接着,裴元扬了扬手中的空白度牒,对醍醐和尚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有真的度牒了。” “贫僧谢过千户。”那醍醐和尚像个小孩儿一样,又高兴起来,连连施礼。 裴元伸手,程雷响递上笔来。 裴元展开度牒,向那醍醐和尚询问道,“你可有俗家姓名?” 那醍醐和尚连忙道,“有的有的。” 说着,低头想了半天不答,脸上竟急出了汗。 他怕裴元等急了,窘迫的挠头道,“真有的,我再想想。” 裴元看着醍醐和尚这个样子,对他的判断已经倾向于,失败的夺舍,让醍醐和尚那七拼八凑的灵魂,有些不太正常了。 也对。 不然这家伙也不至于明晃晃的,以醍醐和尚的名字出来做事了。 “没事,我说过,伱现在是我罩的人。”裴元落笔,“就写醍醐和尚吧。” 说着,将度牒署了名。 裴元看了下,韩千户给的度牒是正德五年的,副页上礼部尚书、左右侍郎、祠祭清吏司郎中,署员外郎、主事的姓名一一俱全。 裴元想了想,在副页上又加上了锦衣千户裴元的名字。 至此,一份画蛇添足的废度牒就此诞生了。 裴元将度牒翻过来,指了指上面自己的名字,“看见没,以后你是我罩的。” 那醍醐和尚接过,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他喜滋滋的说道,“小僧一定好好听千户的。” 裴元观察着醍醐和尚的一举一动,也没觉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见那醍醐和尚的警惕消去,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样子。 裴元冷不丁的问道,“对了,你的师父想必也叫醍醐和尚吧?” 那醍醐和尚仍在爱不释手的看着手中度牒,下意识的答道,“不错。” 裴元继续小心地试探道,“那你可知道你师父去了哪里?” “师父?”醍醐和尚闻言愣了愣,又一脸惶惑,“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了。” 裴元换了个角度,询问道,“那你认识他多久了?” 在裴元的不着边际的询问下,他大致能勾勒出这醍醐和尚的经历了。 基本上是一个爽文主角的路线。 前期落难流离,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然后忽然遇到神秘老僧,说他与自己有缘,然后拜入老僧门下。 老僧每日教导,给他培养心性,又教了他许多佛门的事情。 然后某一日,这醍醐和尚一觉睡醒,那老僧就不见了。 他脑海中就多了许多神通。 他凭借这些神通手段大显神威,得意洋洋之余,也发现自己这和尚身份好像有点不对劲。 后来听说净心寺没了住持,便趁乱混进净心寺,想和正常和尚一样,能有个寺庙落脚,免得每日茫然,不知该做什么。 裴元倒是想再问问,那老僧有没有师兄弟什么的,却很克制的没再问下去。 至少有一件事,裴元心中已经有谱了。 这个醍醐和尚,不是双方安插在他这里的内鬼。 因为不管是哪边的人,绝对不敢和皇觉寺余孽产生交集。 于是他对醍醐和尚这枚不稳定的炸弹忽然有了兴趣,“对了,既然你是我罩的人,我有点事安排你做,如何?” 醍醐和尚连忙点头,“大人尽管吩咐。” 裴元便道,“这次本官接的是为朝廷押送税银的任务,也不知道沿途会不会有小蟊贼来袭扰。” 醍醐和尚闻言,像是终于有了点自信,直接大包大揽道,“原来是这等事,尽可包在小僧身上。” 裴元赞道,“很好,你有这个心,就不枉我帮你一场。这次征召的江湖人物良莠不齐,里面肯定有贼人的内应,你帮我多留心一下。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及时提醒本官。”醍醐和尚闻言,眨巴着小眼又是一个劲儿点头,“好说好说。” 让他退下前,裴元照例一碗鸡汤满上,“等到这次事情办完,我一定替你向朝廷请功,到时候名山大寺任你挑选,若你想还俗,也能在锦衣卫给你安排个武官做做。” 醍醐和尚一身的世俗气,听了裴元的许诺更是喜笑颜开,美滋滋的便离去了。 等醍醐和尚一走,裴元便对段敏道,“你再把应天宫的知为道人帮我请来。” 过了不久,裴元就带着一个青衣道士过来。 这道士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瘦而有须,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的出尘,却有一种平时少见的平和。 裴元远远看见这道士进来,心中就大致有了印象。 就凭这股平和气,这道士应该是个常年修行的。 知为道人进来后,也很识趣的向裴元行礼,“贫道知为,见过裴居士。” 裴元点点头,故意问道,“听说镇邪千户所发出征召时,天应宫根本没有理会,可有此事?” 知为道人闻言叹道,“贫道是出来顶数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茫然。” 裴元听了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敷衍的这么明目张胆,镇邪千户所不要面子的吗? 裴元想想这天应宫是被威胁后认怂的,心中也有些底气。 当即稍稍施压,佯做怒色,“天应宫为何如此藐视我千户所?” 知为道人一愣,摸着胡须道,“也说不上藐视吧,藐视你们的那些,不都没来吗?” 段敏见裴元没说话,连忙在旁解释道,“知为道人手段高强,能亲自来,千户所已足感盛情了。” 裴元对千户所没多少带入,反正丢人的又不是自己。 刚才做形作色,也无非是想试试这道人的底。 见那道人言语随性,毫无顾忌,裴元知道此人自己无法用,也就没心思继续理会了。 等到那知为道人退下了,裴元复盘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收获的。 醍醐和尚这个不稳定因素,自己可以加以利用。 知为道人这个酱油,目前来看,似乎也对自己没有所图。 正要回房,司空碎又寻了过来。 他先是四下看看,见没外人在,这才紧张的裴元询问道,“大人,那和尚呢?” 裴元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不多,想着司空碎或许明白点,便大致说了一番。 司空碎听了皱眉。 他对裴元的判断也有几分认同,只是这种事情牵扯太大,司空碎不敢大意。 他仍旧建议道,“我已经让人暗暗坐下预备,咱们还是先装作不知道的好,免得打草惊蛇。等韩千户来了,再做计较。” 裴元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之前对韩千户的算计。 这踏马,也不知道陆訚出手了没有,按理说无锡县离南京不远,要是快马来回的话,说不定这件事已经在操作中了。 万一陆訚这家伙派去的人不靠谱,把自己在这件事里的影响抖搂出来,那裴元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也不对。 就算陆訚的人不说,以韩千户的聪明,恐怕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就能猜到裴元在里面起的作用吧。 裴元有些不淡定的向司空碎问道,“这件事已经报给南京了?” 司空碎诧异道,“当然,这可是皇觉寺八僧的余孽。” 司空碎怕裴元理解不了这里面的意义,又低声道,“建文一脉到底还有没有隐患,现在还说不清呢。” 裴元这时候也只能蛋疼的等结果了。 所以在韩千户上门兴师问罪前,好好表现就很有必要了。 他想了想,对司空碎说道,“现在要开始着手苏州的事情了,对了,韩千户之前对你有没有什么交代?” “什么?”司空碎对裴元这一问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答道,“韩千户让我和澹台芳土听大人的命令,别的没说什么。” “哦,这样子啊。” 裴元心中大致明白了,看来韩千户没把那件事,透露给这两人。 裴元和韩千户既然密谋要在淮安炒货,自然不能大模大样的把朝廷的银子拉去买卖交易。 所以他们必须得提前将税银换走,交到韩千户手中。 这样韩千户拿着税银炒货的事情,才能做的足够隐蔽。 在没有淮安炒货的计划前,裴元和韩千户一开始的打算是,拿到税银样本后,就用锡锭铸造一批假银锭,将税银换走。 然后韩千户拿着这些税银,在南京或者扬州买货,运到北方牟利。 后来裴元发现了霸州叛军南下,威胁淮安的机会,才又提出了去淮安炒货的计划。 不管是哪种方案,把银子拿到手里才是成事关键。 按照裴元和韩千户的判断,将税银掉包的最好的机会,就是在苏州城。 这税银只要一上路,势必会吸引来大量的关注。 只有在苏州城掉包,从一开始押送出去的就是假银锭,才能完美的迷惑掉双方。 裴元对司空碎道,“明天我就带两个人进苏州城,先秘密见一见提督苏杭织造的胡公公,这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你来负责。” 司空碎闻言皱眉道,“现在局势不明,大人不宜轻身犯险。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我和澹台都没法和千户交代。” 裴元见司空碎不是知情的人,不好和他说的太明白,只能道,“放心,韩千户在苏州城必然安排下了和我接应的人手。再说,我这次带着程雷响他们离开南京,就是奉韩千户的命令,先来见见胡公公。现在苏州近在眼前,我没有裹足不前的道理。” 见胡公公,看能不能得到他的帮助只是一个方面,设法弄到银锭样本,交给韩千户接应的人手,让他们尽快做出能冒充八万两银子的锡锭,才是此行的关键。 裴元又说了一句,“若是有机会的话,正好可以看看下苏州的局势,若是有什么苗头,也好提前做出应对。” 裴元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哪怕吕达华背后的人愿意相信他,愿意达成一定的默契,这个苏州城也绝对不好出。 哪怕就是做戏要演给天子看,必要的刁难也会层出不穷。 而且不让裴元吃点苦头,他们怎么敢保证裴元不会半途变卦。 再说,正是有些麻烦在,裴元后续放弃任务,把银子送还苏州的时候,也才能显得合情合理。 对于裴元来说,想要跳出别人安排的剧本,就只能自己掌握事态发展的方向。 (本章完) 第128章 如愿以偿 第128章 如愿以偿 等司空碎走掉后,裴元认真的践行着自己的计划,跟着程雷响学了学步法。 按照程雷响的分析,以千户大人的武力,只要对方有一个闪失,就能带来逆转的效果。 裴元不由想到了正经女孩宋春娘。 当初在秦淮河的时候,他也曾被宋春娘的擒拿技弄得很狼狈。 但是等宋春娘因为失误让裴元近身拿住后,立刻就出现碾压性的溃败。 整场战斗,从裴元一开始的被迫死亡翻滚才能逃生,到后来的一念间就能将宋春娘摔死,简直是天差地别一样的战力波动。 程雷响针对裴千户的具体情况,也制定了自己训练策略。 整体思路就是,先通过身法的锻炼,加强自保能力,然后再寻求一击毙敌的机会。 裴元结合自己的理解,对程雷响这个套路十分认可。 或许是刚开始学武比较上心的缘故,裴元一直苦练到天黑,吃完了晚饭,又自己加练了一会儿。 第二日,裴元一觉睡醒。 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找宋春娘也学两手,就听外面有人来报。 “大人,韩千户的使者来了。” 裴元听完应了一声,隔着门随口问道,“人在哪里?” 外面的亲卫答道,“已经等待院外,两位百户正和他说话。” 裴元一听,立刻一个激灵,赶紧起身。 同时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本官这就去见他们。” 过了一会儿,裴元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便见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以及三个总旗都等在院中,一个穿着七品补子的锦衣卫总旗正和他们小声说着话。 见裴元出来,那总旗连忙上前行礼,“卑职锦衣卫总旗杨舫见过千户大人。” 裴元应了一声,他心中有鬼,看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一眼,终于还是问道,“韩千户让你来,是为了何事?” 杨舫一板一眼的答道,“韩千户让卑职来送东西,还让卑职来告诉大人一句话。” 裴元的脸微微色变,心也不由提了起来,忍不住脱口问道,“什么话?” 杨舫从身上摸出一个丝囊恭恭敬敬的递上,口中则道,“韩千户说,你赢了。” 裴元听了这话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干的那些烂事自己清楚,韩千户这个反应有些不符合预判啊。 他不顾失态,几步走入院中,将那丝囊夺了过来。 快速的将绑绳解开,露出了里面巴掌大的一块牙牌。 牙牌虎吞口的正中,新刻着几排字。 上面两排左右罗列,镇邪千户所、副千户。 下面一排则刻着两字,裴元。 裴元看着手中的牙牌怔了许久,有些不敢置信。 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陆訚果然发力了! 在裴元的步步紧逼之下,韩千户终于选择了让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来,自己在镇邪千户所里终于有了正式的身份,之后做的一切,不再是为人做嫁衣了! 自己这个补位的影子千户,终于能走到台前了! 裴元喜不自胜,立刻将手中牙牌递给离得最近的澹台芳土,让他们传看。 澹台芳土的目光落在牙牌的裴元两个字上,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递给了司空碎。 司空碎的神情很微妙,不过他很会做人,直接笑着恭喜道,“不必看了,整个锦衣卫只有锦衣卫指挥使和镇邪千户所的千户是象牙腰牌。韩千户将这牙牌送来,我等还有什么疑虑。” 要知道大明的腰牌制度有着严格的规定。 指挥使佩金牌,双云龙,双虎符。千户佩镀金银牌,独云龙,独虎符。百户则是素云银牌符。 象牙腰牌则有一个特殊的作用,就是可以直接入宫。 如果不好理解的话,可以类比为进出会所的手牌。 文武百官只要想入宫,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要临时佩戴一个象牙手牌。只有达到一定品级,可以经常上朝的朝参官,才可以长期携带,不用每次缴领。 这种象牙手牌上只有勋位、官位、职等,一般是不具名的。 只有锦衣卫指挥使作为天子大头目,腰牌就是手牌,得以具名。 后来因为妖人李子龙案的影响,镇邪千户所的千户也可以随时入宫护驾,亦能具名。 所以司空碎看到象牙腰牌上有裴元的名字,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司空碎说完,却很上道的仍旧接过,仔细看了又递给程雷响。 裴元看着司空碎,心中大为满意。 口头上的恭维,和后续的查看其实并不冲突。 口头上的恭维是对裴元的讨好,仔细查看牙牌是对这项任命的承认。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是低级武官起来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象牙腰牌,都看的稀奇。 等到腰牌再次回到裴元手中,裴元才按捺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虽说以他现在千户的职阶,接这副千户的官位,看上去有些亏,但实际上却是大赚! 甚至可以说。 哪怕现在给裴元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裴元都不愿意拿这个副千户去换! 如今锦衣卫的情况非常特殊,朱厚照的几个干儿子随时都会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强力空降,掌握锦衣卫的实权。 在正德七年的时候,锦衣卫千户就是个非常微妙的坎。 只要比这千户稍微高一点,就会进入朱厚照那几个干儿子的影响范围,成为完全无用的摆设。 只有在千户以下,才有希望掌握一定的实权。 也就是说,除非跑去给朱厚照当干儿子,不然的话,就算是干到了锦衣卫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使,实权很可能还不如一个百户。 以裴千户的下限,不是干不出给朱厚照当干儿子的事情。 但问题是朱厚照没有亲儿子啊! 朱厚照要是有亲儿子,给他当干儿子才能有好下场。 无非就是,以后继续死心塌地的给干弟弟当狗。 可朱厚照没有亲儿子,等过上几年朱厚熜上位,这些朱厚照的干儿子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可以说,在朱厚熜上台之前,裴元已经拿到了自己能拿到的最大的牌! 一个有兵有钱的千户所,实权副千户! 裴元拿着腰牌哈哈笑了几句,再看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的那两张老脸,都觉的眉清目秀了不少。 这两人虽然目前还不可信,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小弟了。“很好很好。”裴元拍着两人的胳膊,“以后也要好好努力。” 看着裴元这小人得志的嘴脸,就连司空碎这等会做人的,脸都有些黑。 与之相比,程雷响和陈头铁却对望一眼,着实的松了口气。 裴元之前注意到的事情,这两个人精也早就心中有数。 只是他们已经上了裴元的贼船,根本就下不来了。 他们能调入镇邪千户所,完全是韩千户看的裴元的面子。 这也是他们在镇邪千户所立足的根基。 一旦裴元失势,或者没能成功加入千户所,那么他们这些无根浮萍,最后也只能任人拿捏。 裴元单手叉腰,自顾自的看着手中腰牌,美美的欣赏起来。 倒是司空碎还记得前事,向那杨舫问道,“对了,之前我让人紧急向韩千户密报了一些事情,不知道韩千户看到没有。” 杨舫闻言会意,“司空百户莫非说的是醍醐和尚的事情。” 司空碎脸色严肃道,“不错。皇觉寺余孽忽然现身,正要韩千户前来主持大局。” 裴元听到这里,刚才的得意忘形,不由收敛了几分。 还略觉尴尬。 自己这个副千户比起韩千户来,感觉有些水啊。 就听杨舫依旧一板一眼的答道,“韩千户也有话让我带给司空百户,说是醍醐和尚的事情,让诸位看着办,韩千户……” 杨舫看了裴元一眼,顿了顿,依旧硬着头皮道,“韩千户现在不想见到副千户。” 司空碎听了愣了愣。 接着,众人都把怀疑的目光看到裴元身上。 裴元叉腰的手慢慢放下,慢慢摸了摸鼻子,随后看着众人道,“看来韩千户还是相信我能力的,诸位放心,我心中已经有了底。小小醍醐和尚,不足为虑。” 澹台芳土无语,半晌才皱眉道,“皇觉寺八僧的传承非同小可,裴千户莫要当成儿戏啊。” 裴元脸上不好看,随即不悦道,“此事我已经有分寸了。” 司空碎拉了澹台芳土一把,澹台芳土闷闷的不再多言。 裴元筹划多时,终于得偿所愿,心情很快重新好起来。 顺带着,就连做事的积极性也开始大涨。 他看着众人道,“伱们来的正好,我之前和司空交代过,打算先带两个人潜入苏州看看,这里的事情,就先交代给你们了。” 司空碎那里已经被裴元做过工作,主动站出来说道,“大人已经向我交代清楚了,这也是韩千户之前的意思。” 众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接着司空碎向裴元询问道,“不知大人打算带哪些人一起走?” 裴元瞧了一圈,点了几个名,“程雷响、宋春娘、侯庆,这三个吧。” 他的老班底不能都带着,免得这帮家伙趁裴元不在,私下搞串联。 只不过光带这三个,武力值好像弱了点。 裴元想了想又道,“对了,那个醍醐和尚也带上。就我们五个吧,若是人再多,反倒引人注意。” 司空碎听到裴元要带着醍醐和尚,心中不淡定了,“大人,那醍醐和尚到底有何目的,目前还不明确,不如把他留下,换个人同行。” 裴元却道,“若是真有麻烦,麻烦也不止一个醍醐和尚。若是事情顺利,醍醐和尚又能奈何?” 醍醐和尚能不能为裴元所用,那是后续的事情,现在起码得把这支队伍的武力值拉上去。 裴元刚刚做上副千户,自然不会随意改变主张。 当即独断专行,点了几人,同他一起前往苏州。 众人张罗着为他们备好了食物马匹,裴元等人俱都便装,那醍醐和尚听说要跟着裴千户做事,也乐颠颠的跟着。 他去了僧衣,头上带个斗笠,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出了华家的宅院后,裴元等人一路急行,往苏州的方向赶。 他们都有马匹,又没有行李负担,一天时间足以赶到苏州入城过夜。 行到日中,裴元见一处井水干净,多有行商取水进食,便带着众人下马,匆匆的吃了些干粮。 正待起程上路,听着远处有快马的声响。 众人这一路早就养成了警惕心,听到动静都下意识的各自握紧了武器,小心地留意着路的尽头。 不一会儿数骑赶到这处休息点,匆匆的扫了一眼,就有人上前对裴元说道,“卑职见过裴千户。” 裴元脸上的神色不变,眼睛盯着那人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卑职亦是锦衣卫的人,有贵人想要见千户一面。可惜找到华家的时候,千户已经离开了,贵人就在后面,劳烦千户稍候。” 裴元听了直接问道,“你说的贵人是谁?” 那人只道,“千户见了自然知道。” 裴元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这会儿直接打开了债主地图。 稍微搜索,找到了陆訚的名字,等到点开,果然见到了那个红点在向自己靠近。 陆訚啊…… 裴元看着这个名字犹豫了起来。 陆訚作为敌对方,裴元等在这里确实有些风险,但是经过上次的交流之后,裴元已经有心在陆訚那里也投资一笔。这时候要是走掉,双方的默契和好感恐怕会荡然无存。 想到陆訚还欠自己一个人情债,另外自己还有21点的信用值,有这双保险在,保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故作豪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也罢,我和陆公公惺惺相惜,颇觉投缘。既然只是见个朋友,又有何妨?你这便去回复他吧,让他慢慢赶路,就说我裴元迟早会等着他。” 那骑兵听了,不由多看了裴元几眼,随即道,“卑职这就去回复陆公公。” 裴元看着那骑士离开的身影,却不由陷入了思索。 按照陆訚的人生轨迹,这会儿应该要去摘谷大用的桃子了才对。 如今出现在了南直隶,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还是陆訚崛起的时机未到。 看陆訚这一心一意和自己死磕的架势,显然没有意识到,那个千载难逢的抢功机遇。 既然这么大有前途的陆公公,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能不能掺上一手呢? (本章完) 第129章 监军攻略 第129章 监军攻略 裴元对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有着清晰的认知,从来不幻想那些不现实的东西。 按照历史的发展。 朱厚照接下来的精力,会全部投入到掌控军权上面。 至于锦衣卫内部,这位大庆法王给所有人开了个玩笑。 裴元并不想成为笑料之一。 对于很多人来说,权力这种东西,是自上而下,赢者通吃的游戏。 但是对裴元来说,力量是自下而上的。 有人撑的老大,才是真老大。 也正是这个原因,裴元虽然对正德朝的统治结构敬而远之,但又必须得产生一定的影响。 因为他看好的一些小弟,都是要在这个时间段,开始科举入仕的。 如果不把这个基础打好,等到进入嘉靖时代,可以大展拳脚的时候,很可能会影响到裴千户对内阁的布局,以及六部的人事安排。 所以眼前出现的陆訚,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裴元等的时间不长,就有十余骑迅速的向这边靠近。 裴元见陆訚就在这十余骑中,心放下了大半。 他主动策马而出,向陆訚迎去。 两马相遇,陆訚在马上打量着裴元,长叹一声,“事情不顺利。” 裴元违心的说道,“那太可惜了,卑职还是很看好陆公公前程的,只恨不能追随。” 裴元想试着引出下面的话题,谁料陆訚并不上套。 陆訚的神情很平静,盯着裴元问道,“一件事总有输家赢家,既然我的目的没达成,那是谁赢了?你,还是韩千户?” 裴元没想到陆訚的反应那么敏锐。 他犹豫了一下,选择坦诚以对,“是我。” 说着,摸出自己的象牙腰牌给陆訚看了看。 陆訚扫了一眼,也没细瞧就点头赞道,“你赢的很漂亮啊。” 裴元见陆訚没有翻脸的意思,索性大着胆子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我能知道这件事的经过吗?” 陆訚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跟随我来的成兴是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我直接让他写了公文,去南京锦衣卫撤回你的档案。” 裴元记得南京锦衣卫和北京锦衣卫有些龌龊,便问道,“莫非是南京锦衣卫不肯?” 陆訚道,“南京锦衣卫这次倒是识相,直接从经历司取了伱的档案。可惜指挥同知成兴,以及跟随他前去的数十护卫,出城没多久就被人杀光了。” “我派去接应的人,只找到了满地的尸首。” “后来,我又让人去南京锦衣卫问了,他们说你的档案被取走没多久,就被白莲教的人扔到锦衣卫衙门前面了。” 裴元的脸色古怪起来,问出了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白莲教的人?” 陆訚脸上的神情平静,“人没抓到,我姑且信吧。” 好吧,裴元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裴元故意促成的。 裴元有些尴尬,“那陆公公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总不会拿卑职去抵罪吧?” 陆訚闻言笑了笑,脸上的一丝阴郁也一扫而空,“只是离开前想见见你。你的档案我尚且拿不走,何况你这个人?” 见裴元有些意外,陆訚坦然道,“说来说去,你我也只是棋子间的争锋。其实在前两次刺杀失败,将事情公开化之后,我就已经输了。只不过我仗着身为内宦,别人不好轻易责难,这才又孤注一掷,和你打了一场。” 接着又道,“事情总要解决。一条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既然裴千户这么勇猛,朝廷的这个麻烦,就交给裴千户了。” 说完还故意幸灾乐祸道,“我们那些人都很看好你!” 裴元立刻懂了。 自己表现出来的强势,超过了朝廷方面的预期。 因此在自己进入苏州前,他们的立场就开始发生转变了。 从一开始的敌视裴元,变成了既然他这么猛,让他对付江南那些敌人不香吗? 随着思路一转换,裴元的阵营声望立刻暴涨。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到最后一刻才会死心。 裴元看到事情落入自己的算计,总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虽然不用担心腹背受敌了,之后直面那些利益集团,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裴元也不客气了,直接向陆訚问道,“凭我现在的实力,还是有些不足,难道朝廷没什么表示吗?” 陆訚道,“那就和我无关了。朝廷已经许诺你可以征召沿途卫所的士兵,以及募集衙役丁壮,有这些帮助还做不好,那就不是我所知道的裴元了。” 裴元听出了陆訚话中的警告之意,知道不是骑墙的时候,当即表态道,“卑职必定不会让朝廷失望。” 陆訚点点头,对裴元道,“这次特意来见你,就是想对你说,若是在南边待的不如意,就来北京寻咱家。要是咱家回去后被天子问罪,就当咱家没说这话。” 裴元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这不就好接话了吗。 他连忙道,“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訚听了,不在意道,“说便是了。” 裴元的目光看了看陆訚的左右。 陆訚看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护卫,向裴元随口道,“不是外人,这两人一个是萧韺,乃是萧敬萧公公的侄儿。一个是萧通,乃是萧公公的侄孙,续了萧公公的香火。” 裴元低头想了想,抬头看陆訚,“也罢,那就再会有期了。” 说完,在陆訚错愕的目光中,拉着马调转马头,打马而走。 程雷响等人已经都上马预备着了,见裴元和陆訚说完话,也都打马连忙跟上。 眼见裴元等人的身影越去越远,陆訚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的目光在萧韺、萧通二人身上一扫。 萧韺脸上微怒,向陆訚道,“公公,这家伙竟然这般不识抬举,回去后当命人好好整治他一番。” 萧通却道,“要不要卑职去将他追回来?”陆訚心念闪了闪,开口道,“不必了,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着,直接策马向前,追着裴元等人的方向而去。 陆訚顺着官道追出了里许远,正怀疑自己猜错了,就见远处停着几匹马,正是裴元一行。 见陆訚过来,裴元独自策马赶了过来。 裴元和陆訚相见,先是告罪道,“得罪了。” 陆訚的神情,比之前严肃了些许,“你有什么话,想对咱家说的?” 裴元也不和陆訚周旋,直接开门见山道,“卑职有一桩富贵,想送给陆公公。” 陆訚听了一怔,接着仰头哈哈一笑。 旋即对裴元道,“若不是认得你,我还以为这话,是什么江湖骗子说的。我乃是宫中的内宦,除了当今天子,谁能给我富贵?” 裴元也不辩解,笑着说道,“富贵就在那里,陆公公取不取,都是陆公公的事情。卑职只是顾念双方的交情,指给陆公公而已。陆公公听听又有何妨?” 陆訚闻言,被说的意动,“那你且说来听听。” 裴元斟酌了一下,说道,“公公是知兵的,想必也明白北方的形势。” “自从霸州叛乱以来,乱军纵横中原,屡屡威逼京师,惹得天子震怒。谷大用手握十余万平叛大军,却一直靡费钱粮,劳师无功。” “现在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的出来,霸州叛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覆灭。公公何不自请监军,立下这平叛大功?” 陆訚听了微觉失望,“原来是此事,你这主意行不通的。” 见裴元疑惑,陆訚解释道,“谷大用是从小看着天子长大的,彼此之间的感情极为亲厚。而咱家久在边镇,和天子关系隔着一层。” “再说,咱家是萧敬萧公公调回宫的,那萧公公和我都是弘治年间升迁的人,素来不被张永、谷大用等人待见。” “以疏间亲,是取死之道。我又如何能顶替谷大用,前去监军。” 裴元听了,大致明白了陆訚的顾虑。 他心念一转,想起一事,于是笑道,“此事也不难。” “哦?”陆訚惊奇的看了裴元一眼,话语间也客气了几分,“莫非裴千户有办法解决此事?” 裴元已经慢慢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断然道,“不错。若是陆公公信我,那卑职有九成的希望,能让陆公公顶替谷大用,成为这次平叛的监军。” 陆訚下意识就说道,“咱家自然是信你的。” 裴元盯了陆訚一会儿,“还请陆公公想清楚了再说。此事需要周密布置,环环相扣,一旦陆公公心有疑惑,很容易功败垂成。” 陆訚愣了愣。 他是决断的人物,想起对裴元的认可,语气立时坚定了几分,“咱家愿意信你。” 裴元这才说道,“卑职有一个办法,能在尽可能避免和谷大用直接对抗的前提下,让公公监军掌兵。” 陆訚怕裴元不了解宫中的情况,对裴元提醒道。 “当年天子小时的几个玩伴太监,如今鸡犬升天,号为八虎。除了刘瑾已经死了之外,另外的七人虽有内斗,但是遇到我们这些弘治年间起来的太监,还是很团结的。” “谷大用虽然离京,但是有其他几人守着他的后路,不是能轻易图谋的。” 裴元却胸有成竹,“此事不难。既然平叛大军的监军不好直接图谋,那陆公公另外谋求监军就是了。” 陆訚皱眉,“什么意思?” 裴元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后府都督同知白玉因为剿贼失利,已经进了锦衣卫大牢。” 陆訚想了一会儿,说道,“有这么个人,应该是前两个月的事情。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裴元当然关注白玉了。 当初裴元获得武举头名的时候,这个后府都督同知白玉,还是保举人之一呢。 裴元偶尔在驿站停留查看邸报的时候,对当初那几个被谷大用拖下水的家伙很是关心。 这可都是自己能碰瓷的靠山。 裴元便分析道,“现在天子为霸州叛军的事情震怒不已,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后府都督同知白玉在军中人脉很广,如今虽然下狱治罪,但是只要有人肯出头保举他戴罪立功,不难营救出来。” 陆訚皱眉听着,也不多话。 裴元继续说道,“有道是‘使功不如使过’,天子放出白玉,不会不给他机会的。白玉急于戴罪立功,也必然会动用各方人脉,尽快凑出一支兵马。” 裴元提示道,“如此一来,围剿叛军的,岂不是又多了一支额外的兵马?” 陆訚听到这里,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他看着裴元,心中的一个念头也开始慢慢清晰了,“说下去。” 裴元道,“既然白玉是陆公公保举的,若是白玉再次兵败,陆公公是不是也要跟着问罪?那么,陆公公是不是也该连带承担监督白玉的责任?” 陆訚这会儿已经完全想清楚了裴元的思路,心中不由暗道,妙啊! 裴元的这个谋划以释放白玉破局,等到白玉出现在战场,也就意味着又多出来一支不受前线谷大用指挥的兵马。 陆訚作为保举白玉的人,一旦白玉再次兵败,势必会被他牵连问罪,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朝廷也必然会选择和白玉“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陆訚作为监军。 这就相当于把这件事的性质,从“主动谋求”变为了“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那些张永、丘聚之流,自然起不了警戒之心。 说不定那些人看笑话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想到陆訚这支偏师出现在战场的意义。 ——这支白玉统领的偏师哪怕再弱小,也给了陆訚出场的资格,让陆訚成为了平叛战场上的第二个监军太监。 陆訚已经被裴元彻底挑起了心头那点念想。 战功啊!这可是战功! 没有战功的太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陆訚干咽了下喉咙,又追问道,“据我所知,那都督同知白玉是草包一个,只凭这一支偏师,又能做成什么?别到最后,取代不了谷大用,还要被白玉这废物牵连到。” 裴元听到这里,知道这是关键了。 他看着陆訚说道,“所以这才是我问公公能不能信任我的原因。只有公公能充分的信任我,按照我的筹划去做,才能凭借微弱的偏师,在关键时候给霸州叛军致命一击。” “到时候只要公公能在霸州叛军面前得到小胜,天子也必然会把希望放在公公身上,谷大用的监军之位,公公唾手可得!” 陆訚听着心情一时激荡,直接道,“讲来!” (本章完) 第130章 第130章 裴元直接跳下马,在地上以刀作画,刷刷几笔,画了一份轮廓模糊的地图。 陆訚也下马,凑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地图。”裴元言简意赅的答了一句,继续勾勒。 为了力图准确,裴元下意识的以几个熟悉的点开始定位,然后画出轮廓。 陆訚看了看裴元放地上的几个小石子,指着一个小石子,顺口问道,“这是哪里?” 裴元看了下,“南京。” “这里呢?” “苏州。”裴元很有耐心的看了一眼。 “那这里?” 裴元道,“上海。” 陆訚,“哦。” 陆訚是知兵的人,有刚才的点位提示大致就明白了,那歪歪扭扭的一横代表了长江,那弯弯曲曲的一竖代表了海陆分界。 有这几个参考,那些杂乱的线也就好判断了,依次确定了淮河、大运河和黄河的位置。 接着,又看明白了另外几块石子代表的地区。 裴元以刀画地,边指边说,“霸州叛军之所以难以绞杀,就在于他们拥有大量的战马,一旦形势不妙,大群马贼就会脱离辅兵和辎重,快速撤离。” “只要这些核心的马贼不剿灭,他们随时可以突袭州县,再拉起一支庞大的队伍来。” “是以除之不尽,剿之不绝。” 裴元见陆訚不做声,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辎重和辅兵虽然拖累叛军的行军速度,却又是军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只要陆完给叛军缓一口气,他们必然下不了决心就这么丢下。如此一来,反倒形成了心存侥幸的叛军,被行动迟缓的辅兵裹挟的局面。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陆完为了全歼此贼,必定会围三缺一,节节施压,逼迫霸州叛军向南。” “叛军都是北方人,对南方地理不熟,只要逼迫他们进入淮河流域,朝廷就会胜算大增。若是霸州叛军错判断了形势,在枯水季选择渡过淮河,甩脱朝廷的兵马,更是会彻底落入朝廷的陷阱之中。” “到时候南有长江,西有大别山,东临大海,背后又被朝廷兵马堵住,霸州叛军的骑兵将逃无可逃。” “只不过霸州叛军能有今天的声势,也不是浪得虚名。” “若我对大势分析的没错的话,他们必然会走这条路线,先到这里,再回头打这里,最后去威胁淮安。陆完为了确保大运河的安全,只能沿着大运河的内线向下运动,切断霸州叛军的攻势。这样一来,北方厚重的防线,必然就会出现缺口。霸州叛军就可以重新反扑,杀回山东河南……” 裴元一边翻看着谷大用和刘七的小地图,一边指点着面前的地面,羽扇纶巾,侃侃而谈。 陆訚见裴元弹指间,将当前局势分析的如此清晰透彻,不由大感震惊。 特别是裴元刚才画出的叛军可能进军的路线,和自己掌握的情报对照,竟然分毫不差,全都被他说中了。 于是陆訚对裴千户的看法,再次拔高了一大截。 态度也越发诚恳起来。 “那以裴千户所见,咱家该如何是好。” 裴元装模作样的用刀在地上指了一个地方,“想要破局的关键点,就在徐州。” 接着解释道,“陆完想要用辅兵和辎重拖住霸州叛军的骑队,必然不敢猛攻,陆公公若是尽快回京保举白玉,从时间上看,还来得及。” “等到陆公公和白玉整顿好兵马,进抵到徐州的时候,就去……” 裴元回想了半天,大致有了印象,“就去邳州驻扎。” 陆訚连忙求教道,“为何是邳州。” 裴元只记得邳州有一处是渡河的要道,具体的哪里能说的清。 于是便道,“刘六刘七就像是被赶入了死胡同的老鼠,一旦发现前方无路可走,最有可能的就是往回逃窜。而且因为他们吃了不明地理的亏,很有可能会倾向于走熟悉的路,沿着来时路往回逃。” “而他们这一路……” 裴元用刀反复在刚才霸州叛军南下的路线图上画着,“最关键的一道防线就在徐州,只要霸州叛军冲破了徐州防线强行渡河,就能甩开朝廷的主力,进入兵马被抽调干净的大后方。” “在整个徐州防线,最容易被攻击一个点,是邳州。” “因为他们南下的时候就是从邳州渡河,回去的时候有很大几率会优先选择邳州。” 陆訚被裴元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的“统兵之才”和“复国之力”,在裴千户这等猛人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再想想那些和自己一起杀敌六十的,正一品左都督、正二品都御史、都指挥使。 简直是,天下英雄,唯裴千户一人而已! 他考虑了一下,向裴元确认道,“裴千户的意思,莫非是让咱家和白玉驻防邳州,堵住霸州叛军过河的路?” 裴元摇头,认真告诫道,“白玉的本领稀松,现在朝廷能用的兵马,估计也都是乌合之众,所以决战的时机就特别重要。” “若是你们守在邳州,阻拦霸州叛军过河,必然遭遇困兽之斗,死路一条。” 陆訚忙道,“那裴千户的意思是?” “等到霸州叛军渡河之后,你们再出击。那时候是他们刚刚突破朝廷的包围,正是最狂喜无备的时候。你们可以虚张声势,鼓噪而出,从后追杀。” “霸州叛军逃离包围,战意锐减,又如惊弓之鸟,急于逃离朝廷兵马的追击。” “到时候贼军有很大可能溃散。伱们也不用执着于制造多大的战果,多追击辅兵,抢夺辎重就好。只要打出一场无可置疑的胜仗,天子必然会用陆公公取代谷大用。” 陆訚听了,只觉得眼前都豁然开朗。 这时,他又想起一事,也不顾丢脸,低声请教道,“若是手下兵马不堪用,贼军又没溃败,又该如何是好?” 裴元听了这话,诧异的看了陆訚一眼。 陆訚被裴元看的莫名其妙,一时有些心虚,“怎么,莫非咱家说错话了?” 裴元看着陆訚,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都督同知白玉要将功折罪,必然急于立功。而陆公公和白玉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到那时候了,莫非两位还要迂腐。你们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陆訚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脑袋。 刚才完全被裴元带入节奏了,居然忘了虚报战功这种大明传统艺能了。 人人都在虚报战功,他要什么脸? 按照流程,报功的是都督同知白玉,复核的不就是他监军太监陆訚? 陆訚心情大畅,只觉得通向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路都向他打开了。他回过神来,眼巴巴的追问道,“之后又当如何?” 裴元听了这话却一笑,用刀在地上随意一划,把地图搅得混乱。 陆訚一愣,不解道,“千户这是何意?” 裴元慢慢上马,对陆訚道,“若是那时候我还有命在,自然对陆公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訚闻言,立刻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他诚恳道,“实不相瞒,陆某早就颇为看重裴千户,若是能有什么能帮上的,陆某绝不推辞。” 要讲条件的时候,裴元也不客气。 “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对陆公公可还有用?” 陆訚想了想,毫不夸张的认真说道,“对陆某彷佛有再生之恩。” 陆訚这次回宫,是借了萧敬的力量,可是萧敬作为弘治朝的老太监,本身也在慢慢边缘化。 这次陆訚好不容易争取到南下的机会,又冒出裴千户这个妖孽,把他的事情搞砸了。而且事情不但没办成,人员上还出现了重大的损失。 陆訚回宫之后,通往司礼监的大门,应该会彻底的向他关闭了。 运气好些,去往一处边镇做个镇守太监。 运气差些,说不定就得去皇陵养老了。 可若是裴元的谋划能够成功,那陆訚携平定霸州叛军之功,以后的道路就畅通无阻了。 裴元见陆訚上道,当即笑了笑,“那等陆公公掌了大权,我用刚才那番话和你换个进士怎么样?” “进士?”陆訚听的纳闷,打量着裴元,“你一个武官怎么考进士?” 裴元已经考虑清楚了。 笑着说道,“是我一个兄弟。他的学问是有的,在江西还能中一个县案首。我听那兄弟的意思,说是下一科中举不难。只不过要考进士,就说不准了。有陆公公帮着留心点,总归是好的。” 裴元的这个人情,对他自己已经没用了。 他已经拿到了正德朝能拿的最大的牌,对他来说,与其继续叠军职,就不如从别处兑现了。 张璁那里不考虑。 这是裴元朋友圈中最有希望登顶首辅的大杀器,也是后续布局的基石。 所以张璁必须得继续一次次落榜,老老实实的按照历史,成为嘉靖皇帝的进士。 什么叫根正苗红? 正德十六年三月,大庆法王朱厚照驾崩;正德十六年四月,玄都境万寿帝君朱厚熜继位;正德十六年五月,上奉天殿被玄都境万寿帝君钦点的进士,那就叫一个根正苗红! 张璁在满朝文武压制玄都境万寿帝君的时候,选择果断站在帝君身边,帮助他力挽狂澜,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朱厚熜履行皇帝职责后办的第一件正事,开出的第一个新手大礼包,也是朱厚熜这个小皇帝,寄予了所有希望的第一批政治打手。 所以,张璁必须要等到正德十六年五月的时候,才能出现在奉天殿。 他必须得是嘉靖进士,不能是正德进士。 排除了张璁这个选项,裴元能用上这个人情的地方就不多了。 思来想去,也就是胖弟弟欧阳必进了。 欧阳必进本身没有什么特殊的政治意义,他能位居高位,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是一把考试好手,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个好姐夫。 所以裴元也不太在乎拿欧阳必进来拔苗助长。 等到张璁让玄都境万寿帝君度过了最无助的前期,开始政治成熟了,那时候干弟弟欧阳必进和干姐夫严嵩就能大展拳脚了。 至于现在,一个能尽快派上用场的进士,可比那些杂七杂八的顾虑要重要的多了。 陆訚听了微微沉吟,随后坦率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是没有办法干预到礼部科举的。但若是这次裴千户的计划能够成功,让我得到这天大的功劳,那么下一次的科举,拿下一个进士,应该不在话下。” 科举这种文科考试,懂的都懂。 既然以前能把前七名都开出江西人来,那么陆訚就有办法,让下一科开出一个指定的江西人来。 裴元听了大喜过望。 “既然如此,那卑职就提前谢过陆公公了。” 陆訚听了摇头,“说什么谢。我做的这些,也比不上裴千户刚才寥寥数语。” 双方达成交易,各取所需,反倒彼此心里都踏实了些。 裴元之前的计划,虽然布局周密,丝丝入扣,但是容错率却是极低的。 若是裴元故意要坑陆訚,只要某一个环节,隐瞒了某些致命的关键,说不定陆訚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或许是利益的交换,让双方的关系牢固了许多,陆訚想了想,又把一件心事吐露,“咱家还有一事,想要听听裴千户的意见。” 裴元知道这两年还有借助陆訚的时候,当即很客气的说道,“陆公公尽管说,卑职能帮的,绝不会推辞。” 陆訚闻言,斟酌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道,“咱家和当今天子并不亲密,宫中的七虎虽然时常恶斗,但是面对外人还是很齐心的。咱家若是想要将这战功落到实处,少不了要和他们起争端,到时候咱家又该怎么办才好。” 陆訚是内宦不是外官,得了战功除了多几石米,很难具体兑现。 最后要争的,还是司礼监、东西厂、御马监这些宫中的实权职位。 如今这些职位都被七虎牢牢把控着。 若是陆訚得了战功,却不能给他挤出一个位置,那他就白忙一场了。 裴元想了想,不假思索道,“这也不难,陆公公可以从两方面着手。” “一曰分化。公公只要能成功平乱,大军功劳自公公出,一言便可决定众人荣华富贵。宫中的太监,大多数子侄都充任武官,公公到时候可以轻重区别,为他们营造矛盾。纵是七虎齐心,但只要七虎后面的人分裂了,也就不足以成事。” “二曰养狼。卑职希望公公不要吝惜战功,能主动拿出来和宫中其他太监分享。公公若是尽贪其功,就算功劳再大,也不过是得到一个职司。之后,却要面对七虎的围攻,和其他太监的妒忌。” “如此岂能长久?” “若是公公肯分功,那么能和公公一起对抗七虎的人就变多了。说不定还能从七虎手中多夺来几个职司。此消彼长之下,公公得到的东西虽然少了,却更能保全。” “我听说宫中的太监张忠、张雄有些能耐,陆公公若是出来监军,何不设法与二人联手?” (本章完) 第131章 岳清风啊岳清风 第131章 岳清风啊岳清风 “张忠、张雄……”陆訚听了,慢慢点头。 想着那两条建议,再看裴元,真是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当年刘备遇孔明,孙权遇鲁肃,也就如此了吧? 陆訚心头火热的看着裴千户,真恨不得把他阉了,带回宫中,朝夕请教。 裴元交代完陆訚,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于是便问道,“对了,陆公公怎么认识华山派的岳清风?这家伙在江湖上名望不小,又最不喜欢和厂卫打交道,莫非你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陆訚果然没有把岳清风的事情当回事,随口便道,“原来是这事啊。当初我从边镇回来时,萧公公举荐我进司礼监先做个随堂太监,没想到却受七虎的排挤,对此事来回推诿,绝口不提。我在宫中处境难堪,每日只能看些密档,打发日子。” 裴元一听,这踏马不就和我当初处境相似? 裴千户和陆公公瞬间就共情了。 就听陆訚继续说道,“后来萧公公想提携自己的子侄,为了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便向朝廷进献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划。因为萧公公对我有恩,我便自请出宫,操办此事。” 裴元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好好地一趟运银,多了这些波折,居然还莫名其妙的迎来了朝廷的背刺。 那么多人血流满地,死中求活,原来竟然只是因为一个死太监,要给他的子侄做一份功劳。 或许在那萧敬眼中,哪怕死了几百上千的人命,哪怕东南动荡朝廷不稳,只要能让他的子侄混个百户、千户的官位,都值了吧? 裴元沉默着。 接着听陆訚继续说道,“也正是那时候,我了解了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意外的知道了一点小秘密。” 裴元打起了精神,想必接下来就是陆訚拿捏岳清风的把柄了。 就听陆訚说道,“当年御马监在出任务的时候,曾经走失了一个小太监,叫做岳进忠。” 裴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靠! 老岳!你…… “后来有人行走江湖时,看到有个叫岳清风的华山弟子和他长得极像,于是秘密回报了当时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唐慎。唐慎对此事的后续发展很感兴趣,就隐匿了相关的情报。” “我也是很偶然的机会才看到相关的档案,上面还有唐慎留下的只言片语。” 裴元这会儿,人已经麻了。 岳清风啊岳清风。 难怪你对厂卫那么敏感,一言不合就将程雷响赶走了,原来是怕和厂卫接触多了,容易出现纰漏啊! 好了,裴元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便道,“岳清风此人对我有些用处,那份档案还请陆公公尽快掌握在手里。如无必要,也请陆公公尽量不要向外人透露此人的消息。” 陆訚想了想,倒是无可无不可,“那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档案,御马监也不是很重视文案资料,等我回了宫,就处理好此事。” 裴元又询问道,“现在还有几人知道?秘密如果说破了,就不值钱了。” 陆訚想了想,“我有几个手下知道。” 裴元暗叫可惜,也只能叮嘱道,“尽量约束他们不要出宫,也莫要对人提起此事。” 陆訚回答的倒是痛快,“行。” 裴元将诸事说定,也不久留,在陆訚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向苏州府行去。 路上的时候,众人都没多问。 程雷响和宋春娘是有分寸,侯庆和醍醐和尚则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临近入城的时候,宋春娘才忍不住好奇,趁着别人没注意,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个也是太监?” 裴元嗯了一声。 宋春娘上次听裴元提过一些事情,忍不住问道,“我们是要换后台了吗?” 裴元想了想,答道,“不是。” 谷大用虽然废物,但毕竟是陪朱厚照长大的。 霸州平乱的事情过去不久,就重新得到了朱厚照的信任。 朱厚照去边境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谷大用守着他的后路,免得像他的某位前辈一样,在河北地界上就被瓦剌包围了。 而陆訚,尽享平乱首功风光之后,基本上就很少再出现了。 谷大用这个后台,暂时还是不能放弃的,至于陆訚,还要看他进入司礼监之后,对裴元的态度是否有什么变化。 若是陆訚不靠谱,裴元依旧会稳稳的站在谷大用这边。 若是陆訚够意思,后续能够成为裴元的强力盟友,那裴元也愿意费心思帮他稳住局面。 入城的时候天色已晚,裴元怕打草惊蛇,也没忙着去找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位置。 而且以现在的局面来说,相比起去见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胡公公,尽快设法把岳清风收为己用,才是最关键的。 裴元不指望得到岳清风的忠诚,也没想过一直控制这个江湖枭雄,只要能度过眼前的这些难关,他也会设法和岳清风来一个善始善终。 裴元一行数人,寻了一处看着还算清净的客栈住下。 那醍醐和尚一路靠着斗笠覆面遮遮掩掩,到了偏院中总算能去掉斗笠。 他原本是乞儿出身,尝惯人情冷暖,世间酸楚,除了面对裴元等人,自卑心略重了些,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裴元顾虑醍醐和尚的形象容易引人注目,让他在院中待着,醍醐和尚也能老老实实的在院中等。 裴元让宋春娘盯着厨下做饭,他则带着程雷响和侯庆出了客栈。 先是向路人打听了两句,询问了离得最近的打铁铺子。 等找到地方,那打铁铺子正要收工。 做买卖的人,见有客人上门,哪计较许多,连忙趁着尚有些光亮,上前招呼。 一个打铁师傅样的精壮汉子很热情的说道,“客官快请,不知道是要买成品,还是要另外打制?” 裴元进了那打铁铺子四下看了一圈。 见里面卖的成品主要是些通用的工具、农具,还有些生活用具。零星还有些定制的古怪器物,有铁架子,有铁钩子等,不一而足。 裴元拿起一个铁架子,用力一弯。 不等那个打铁的汉子阻止,那铁架子就已经在裴元手中变了形。 那铁匠见状,脸上有了怒色。正要发急喝骂,就见裴元已经把那精铁做成的铁架子揉成了一团。 那铁匠脸色变了变,话到嘴边,改成讪笑,“客人来这里,莫非是消遣小人的。” 裴元没理会,拿起一个厚实香炉样的铁钵放在手中,用力挤压,那铁钵很快就被裴元双手捏的变形。 铁匠脸上的肉抽了抽,赶紧讨好的说道,“客官好大的力气,小人这里本小利薄,经不住客人耍闹。” 裴元感觉着手上的力道,满意的点点头。 他先看了程雷响一眼,“赔钱。” 程雷响垂眼估摸了下刚才裴元破坏的那些东西,从袖中扔出来几个铜钱。 无非是费点工夫的事情。 那铁匠见了敢怒不敢言。 好在,裴元试完了铁的质量就把东西放下了,不然的话,哪怕明知道惹不起,铁匠也不会和他们轻易干休。 裴元却笑了笑,对程雷响道,“大方点,还要用他做事呢。” 程雷响应了一声,从袖中摸了一小串,大约有七八十枚钱,扔了过去。 那铁匠见了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客官真是仁义,有事您尽管吩咐。” 只要肯大方掏钱,客户有点坏毛病怎么了? 裴元指了指那铁钵状的东西,“这个还算结实,用的是什么铁。” 那铁匠道,“这是铸的,客官手上能吃住力,可能是结构的原因。客官真要找结实的好铁,我这里也有,只是不多。” 那铁匠往后院走了两步,“客人可随我来。” 到了后院,就见有两个灶房一样的打铁炉,几个学徒样的壮实汉子,正忙碌着收拾工具。 这时炉中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暗红的热光。 铁匠进了一处灶房,掀开里面的一块草席,指了指几块数尺长,巴掌宽的铁锭,说道,“这些好铁足有数十锻,是前些时间闲时打出来的。客官有什么要做的,小人等定会全力以赴。” 裴元上去摸了摸,一时也看不出铁的好坏,只是他也没有太多挑拣的余地。 裴元便道,“我要打一个大一些的铁笼子,用来关猛兽。笼子一定要打的结实,用料一定要足。伱这里大约要用多少时间?” 那铁匠听了,对有钱人的怪癖也不关心,直接问道,“那还得请客官给个尺寸大小。” 裴元估摸了下,用手比划出个大小。 那铁匠从地上顺手捡起根麻绳记下了尺寸,估摸了片刻才道,“至少得要一天时间。” 裴元皱了皱眉,“怎么需要这么久?” 那铁匠解释道,“客官,铁锭虽然不用现打,但是敲打成合适的铁条也要时间的,一天时间已经是紧赶着做了。” 裴元问道,“算上铁料和工钱,这样一个笼子要多少银子?” 铁匠见裴元等人穿的不错,又有闲钱用好铁打关猛兽的笼子,当即动了点心思,报了个高价,“至少要二两银子。” 价钱不算便宜,但也说不上宰人。 裴元又看向程雷响,“给钱。” 程雷响从袖中摸了摸,扔出去个碎银角,对那店家道,“只多不少。” 铁匠见裴元等人这么大方,不由咧嘴笑道,“好说,天亮小人们就开始为客人打造铁笼,后天一早,客官便可以来提货了。” 裴元也不和他客气,“明天下午我就要见到东西。” 那铁匠一时为难,“这……” 裴元道,“刚才那银子只是定钱,若是明天下午做好,再给你二两。” 那铁匠立刻欢喜起来,“好说好说。我可以去别处借两个伙计过来,一起帮着敲打铁条,到时候就能快不少。” 裴元听到这里,总算好接话头了,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苏州城中的铁匠多吗?” 那铁匠明显想多了,连忙说道,“苏州城的铁匠虽然不少,打铁打的好的,就属小人家里这几个。” 裴元左右看看,拉过一个木墩坐下,笑着说道,“慌什么,定钱都给你了,我还能再去找别家?” 那铁匠讪讪的笑了笑,“小人也是实话。” 裴元随手拿过一个铃铛把玩着,又示意那铁匠也坐,“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可莫误了我的事。” 那铁匠见裴元没有另寻别家的意思,连忙打包票道,“苏州城要是找丝工织工,可能不好找,铁匠匠户却有十多家。每家都有几个小子帮衬着,肯定误不了客官的事情。” 裴元意外,“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嘛,每家还养些伙计。” 那铁匠又不肯多说了,只道,“还行还行。” 裴元见那铁匠不欲多言,主动问道,“我看你这店中农具不少,平时主要是打这个吗?” 那铁匠听裴元问起这个,以为又有买卖可做,顿时来了精神,“这些农具卖的也慢,平时主要是菜刀、铁锅、炊具的营生多些。咱这苏州繁华,客人偶尔也有来订做各种稀奇古怪东西的,那些做着费劲,但也能挣不少钱。” 裴元笑笑,似乎被勾起了谈兴,奇怪道,“那又为何说丝工织工不好找?我听说苏州的刺绣天下闻名,丝织品,织品在北方也卖的很好,难道还缺少丝工、织工了?” 那铁匠听了笑道,“客人说这话,便知道不是江南人。” 似乎是因为说起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那铁匠也没什么顾忌了,他说道,“也正是因为江南产麻,又有蚕桑之利,所以苏州的匠户就被朝廷盯上了。我们这种铁匠,每年的徭役只有一月,平时都可以自己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 “可是那些丝工织工,每年的徭役短的要服三月,长的几乎半年。” “这些丝工织工要么给皇帝制丝纺布,要么给官府制丝纺布,一年到头能休息的日子不足一半。除此之外,还要维系生计,在大户人家里做工。那日子,啧啧。” 裴元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就算有人煽动串联,如果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谁又肯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种事情。 苏州的丝工织工快被盘剥到了极限,本就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 哪怕没有税银的事情,也很容易引起暴乱。 如今有了税银这个引子,说不定会有人故意拿这作为口子,来宣泄匠户的愤怒。 匠户的愤怒得以发泄,也给朝廷了点颜色看看,何乐而不为呢。 (本章完) 第132章 0131含泪征税 第132章 0131含泪征税 裴元挠挠头,慢慢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原本以为,是他站在这场大戏的舞台正中。 没想到,他也不过是时代的边边角角。 这个时代的丝织品、织品具有一般等价物的作用,直接就等同于铜钱。 朝廷收不到商税,就征发匠户的徭役,直接自己印钱。 大量的匠户被征发,间接的又影响了豪商世家的利益,而且朝廷掌握了一笔物资,又会影响对应商品的价格。 和丝织品织品同一个待遇的还有铁器。 只不过从事纺织的匠户,矛盾集中爆发在苏杭一带,铁器匠户的矛盾集中爆发在湖广、广东、福建一带。 铁器之中的代表,就是铁锅。 大明朝能以高温炉熔炼生铁,铸造大铁锅,许多外邦还只能使用手工敲打,而且质地不好的小铁锅。 所以铁锅就成了大明从周边国家赚取暴利的硬通货。 铁匠这边的问题,朝廷更是不敢轻碰,因为这还牵扯到一个数目更加庞大更加惹不起的群体。 ——矿工! 洪武年间的时候,朝廷还是严格的执行着盐铁官营的制度。 后来有一天,朱元璋去视察府库,到了存铁的地方一看,嚯,这是多少铁? 官员答曰,三千七百四十三万斤。 朱元璋当即叉腰,原来,朕的朝廷这么富裕了啊。 于是就当场下令,撤销所有布政司的官方冶炼场所,允许老百姓自己采炼售卖,每三十斤铁交给朝廷两斤就行。 至于商税,那就低的更离谱了。 大明朝廷初始制定的商税是三十税一,而且老百姓所有生活所用的琐碎之物一切免税。 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 然而,这里面却有一个巨大的问题。 采矿行为和商业行为的不确定性,导致了整个征税过程的不透明和不可控。 假如我是一个税吏,当月收了五百两的税钱,那么我给朝廷一文不香吗? 那假如我是一个县令,我让小舅子家的二狗子去做税吏,然后我拿走四百九十九两不香吗? 官员盘剥无度,而朝廷收不到银子的后果,最后就造成了商业行为被推高了成本,而国家背负了骂名。 国家的财政收入少,又不好提高整个社会的税收。 于是只能开拓财源,让户部在要道设关定向收税。 然后户部官员小舅子家的二狗子又去收税了。 之后朝廷的税收迅速恶性膨胀,收的税种越来越多,收到的钱越来越少。 各级官员一边含泪拿钱,一边忧心忡忡,老百姓的日子这么苦,造反了可怎么办,朱家的皇帝可真不是人啊。 朱家的皇帝就算不是人,可也不是傻子啊。 那朕自己让人去收税不就行了? 那可都是朕的钱! 然后,皇帝就迎来了满朝文武疯了一样的撕咬。 ——你踏马还敢去征税,你是不是想反? 之后暴力抗税的事情不但屡屡发生,甚至还得到士大夫的赞扬和包庇。 什么?你是天子?! 伱特么就是个法人! 裴元又大略向那铁匠询问了一番,知道苏州织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他抓了抓头发,默默的蛋疼了几秒。 整个大明正在系统性的陷入崩溃之中,这一摊烂泥,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裴千户很有自知之明,完全没有掺和这些烂事的想法。 他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开了那铺子。 回到了客栈,正好见到宋春娘监督着那些仆役将饭菜端入偏院。 那醍醐和尚早就饿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盘盘饭菜端入房中,然后又盯着下一盘。 裴元这才想起一事,向老实等着的醍醐和尚问道,“能吃肉吗?” 那醍醐和尚咽了咽口水,难受的摇头,“不能吃。” 裴元有点意外,想不到这和尚还挺守戒律的,莫非是夺舍他的那醍醐和尚的潜意识在作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裴元就不能轻易当着醍醐和尚的面,拿出包袱里的袈裟了。 万一上一代醍醐和尚的潜意识,察觉到了心魔和尚的遗物,然后开始暴走,那裴元可就遭了池鱼之殃了。 裴元向宋春娘问道,“素菜有吗?” 宋春娘点点头。 裴元也不多话,招呼道,“走,去吃东西。” 几人饱餐一顿,各自歇下。 第二天众人都没出门。 程雷响昨天跟着裴元去做了铁笼子,大致能猜到裴元要做什么。 只是他没有多问。 其他人则完全是听命而为,并没考虑太多。 宋春娘和侯庆轮流去盯着厨下收拾饭菜。 裴元无事,想起自己还在锻炼期,又跟着程雷响学了几趟步法。 醍醐和尚在旁看的津津有味。 裴元想着让他教自己两手,醍醐和尚却连连摆手,说自己不会教人。 裴元这才想起,醍醐和尚那身本领怎么来的。 这家伙就算是敢教,自己也不敢冒险。 裴元练了一个时辰觉得无趣,想想这才是第二天,生怕程雷响私下嘲笑,只得又坚持了下去。 等到下午的时候,裴元仍旧带了程雷响和侯庆这两个,去找那铁匠铺子。 等到了地方,店铺里上次那个铁匠师傅就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 裴元到了后院,看到了一个结实的大铁笼子放在那里,铁笼子上有一扇门,正好可以从侧面打开。 裴元示意了下程雷响。 程雷响早有准备,手中捏着的碎银子扔了过去。 仍旧是对那店铺老板说了句,“只多不少。” 裴元笑着看下侯庆,“学会了吗,回头找宋春娘,从我账上取些银子,以后这就是你的活儿。” 侯庆连忙应了一声。 程雷响听了却怔了怔,有些不解的看了过来。 裴元勉励道,“你心思活泛,跟着我浪费了,后续我有大用。” 程雷响这种人精立刻听出来了,他在裴千户心中已经从小跟班的角色,变成得力手下了。 他不由面露喜色,“多谢大人成全。只不过卑职伺候惯了大人,也不急于一时。” 裴元嗯了一声,又瞧瞧侯庆。这种大饼,自然是见者有份。 于是,裴元惯例性的也给侯庆这个少根筋的二货说了句,“当初火铳队只有你对我唯命是从,这是你的优点,好好保持,以后未必就比程雷响差。” 侯庆也不知道谦虚,笑得合不拢嘴道,“都是卑职应该的。” 裴元见那店铺主人验完了银子成色,向他问道,“我这就得把东西带走,你这边没问题吧。” 那店铺主人喜滋滋的收了银子,“成色很好,没问题没问题。客官是爽快人。” 程雷响便要上前拿笼子,这次侯庆倒是有了眼色,连忙抢先道,“卑职来就行。” 说着大手一伸,将那铁笼子提起,斜斜的扛在肩上。 程雷响也不和他争,赞了一句,“想不到你还有把子力气。” 那铁笼子用的铁条都有小拇指粗细,刚才程雷响伸手试了试,着实不轻。 裴元却不意外。 当初用佛朗机炮轰击陆訚刀盾兵的时候,裴元和侯庆一起装卸那佛朗机炮,三百多斤的东西,两人配合着十分利索。 那时候裴元就知道这家伙力气不小。 这侯庆在火炮队里,很可能就是负责搬运火炮的。 回了客栈之后,裴元让人将铁笼子放在院中。 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不免有些犹豫。 上次他能肆无忌惮的把岳清风放出来,完全是因为有大群的弓弩手、火铳手拥簇着,另外还有一个装满了弹丸的佛郎机炮在旁震慑。 这次裴元要用秘密威胁岳清风,周围肯定不能有什么人。 不然的话,岳清风在判断秘密无从保守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选择和这些人鱼死网破。 裴元这两天一直在默默琢磨岳清风的心态。 总结了半天,只有一句话。 老岳也太难了。 这种老早就能跟着出来做事的御马监小太监,一般是幼年时,就被阉割了,充当净军的人物。 好不容易来到了外面的世界,摆脱了过往的一切,能重新有个活法。 结果等到事业有成,有了回不去的生活,又被宫里的人找到了。 这种足以社死的开盒,就像是一个猥琐的网络作家被发现了现实中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千夫所指之下一样。 岳清风已经回不去岳进忠了,他只能拼死的守住自己的秘密。 所以裴元既得设法让岳清风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又得设法让他相信,事情还有的控制,千万不要鱼死网破,原地炸裂。 在无可选择的局面下,裴元只能是自己单独和他谈一谈。 虽然有点冒险,但还是很值得。 而且裴元面对现在这个状态的岳清风,也不是全无把握。 算算日子,岳清风已经有些日子没吃没喝了。 也就是前些天在无锡华家的时候,才给了他几盘醉虾充饥。 不管他的功夫再高,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扛不住这么多天的忍饥挨饿。 裴元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随即对四人道,“你们几个先出去,离得这里远一点。” 程雷响犹豫了一下,上前道,“要不卑职在这里陪着大人一起,我和岳掌门终究师徒一场,有卑职帮衬着,或许能帮着转圜。” 裴元摆手,“不用了。” 心中却暗道,若是我说破岳清风身份的时候,你这徒儿在旁边,那岳清风不得原地重启啊。 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太监了。 他现在受人尊重,有师门,有弟子,有老婆,有女儿…… 咦? 裴元觉出古怪。 莫非那掌门夫人和小师妹都是岳清风对外的掩饰? 这么说,至少那华山掌门夫人应该也是知情的。 裴元看了程雷响一眼。 岳清风的秘密已经瞒不住了,再疏远厂卫也毫无意义,这对程雷响的感情问题或许是个转机。 宋春娘想了想,询问道,“要不要给你换上甲?” 裴元怕死惯了,一向听劝。 “行,给我取来。” 宋春娘便去取来了裴元的甲,帮他穿好,又给他拿来霸州刀和金瓜锤预备着。 等到四人出去,裴元这才深吸一口气,将那血红色的袈裟扔进铁笼之中,又用粗铁丝,将铁笼的侧门紧紧缠住。 裴元不指望这个铁笼就能把岳清风困住,但只要稍微耽搁点时间,就足够裴元重新催动袈裟将他吞回去的。 怕就怕岳清风一套爆发把他秒了,那裴元的算计就全落空了。 等到确信自己做好了准备,裴元这才催动法诀,将岳清风从袈裟中释放出来。 随着红光一闪,岳清风神情委顿的出现在铁笼之中。 他连忙用手遮住眼,等到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才凶狠的看了一眼裴元,挣扎着想要起来。 外面的光线刺激,让岳清风猝然之下采取了守势,裴元这边也没敢急着开口,阴错阳差下,双方倒是避免了第一时间爆发冲突。 岳清风没有下意识的攻击,裴元就已经度过双方见面最危险的时期了。 裴元连忙沉声道,“岳掌门,我们谈一谈如何?” 岳清风虽然狼狈,却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抓住困着他的铁笼,用力一弯。 那小拇指粗细的铁条,直接扭曲出一个足够人钻出的口子。 裴元早有预料,那血红袈裟猛然扑来向岳清风吞去。 岳清风脸色不变,转身一掌拍去,他手中鼓荡如风,拍的那血红袈裟猎猎作响。 只是那袈裟似乎连风也吞得。 虽是被凌厉掌风所撼动,仍旧将岳清风吞了下去。 裴元见那袈裟蠕动两下,安静了下来,连忙上前将那铁笼子又扭了回去。 随后远远躲开,仍旧将岳清风放了出来。 这次岳清风一出来,闭着眼睛就直接拔剑,眼看那锋利的宝剑就要脱鞘而出,裴元大喝一声,“岳进忠!你也不想你以前的事情,被江湖同道们知道吧!” 岳清风原本紧闭的双眼,不顾阳光下的灼痛,猛然睁开。 接着那血红的双眼,吃人一样看着裴元,从喉咙中发出困兽一般的吼叫,“你、说、什、么?!” 裴元心里忽然特别的没底。 他硬着头皮又喝问道,“岳进忠,你也不想你以前的事情,被江湖同道们知道吧!” (本章完) 第133章 尽心王命 第133章 尽心王命 岳清风听了裴元的话,脑子一炸直接就上头了,手中剑“铮”的一声拔了出来。 裴元见势不妙,赶紧催又把岳清风收走压压惊。 然后裴元就郁闷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难沟通呢? 看来想让岳清风变成自己的随身皮卡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裴元向来大度,觉得给岳清风点时间冷静冷静,不算坏事,索性也不强求。 出了院子,见四人正在外面等着。 裴元招呼了一声,四人连忙过来,跟着裴元进院。 程雷响最是关心此事,只是他立场尴尬,不好直接问,于是便向宋春娘打眼色。 宋春娘想了想,看着程雷响没吭声。 程雷响连忙作揖。 宋春娘这才开口问道,“千户,事成了吗?” “没有。”裴元摇头叹道,“他就和疯了一样,看来还得给他点时间。” 说到这里,裴元回头对程雷响吩咐,“你去弄一桶醉虾来,起码让他明白我是善意的。免得他在里面想三想四的,万一再想不开……” 程雷响听了,连忙道,“卑职这就去。” 程雷响一走,宋春娘道,“这家伙自找麻烦。江湖上谁不知道岳清风最恨厂卫,程雷响既然都做锦衣卫了,何必还一直纠结?” 裴元觉得宋春娘这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便问道,“假如是你,你该怎么办?” 宋春娘倒是满不在乎,“还能怎么办?程雷响的世界又不是一定得有岳清风,岳清风的世界又不是一定得有程雷响,这天下那么大,索性各走一边就是了。” 裴元道,“我打算收服岳清风。只不过现在把握还不大,只得先熬一熬。” 裴元对岳清风低头还是有些把握的。 岳清风既然能受陆訚驱使,说明同样的事情,陆訚已经做过一次了。 岳清风能妥协第一次,想必也能妥协第二次。 只不过这里有个小麻烦。 陆訚当初要挟岳清风的时候,想必也承诺过替他保密。 如今连自己都知道这个秘密了,岳清风对他们的许诺,也就不存在信任的基础了。 所以自己叫破岳进忠的名字时,那家伙应激之下,才会满脑子都是冲过来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想法。 裴元思索了一会儿,对收服岳清风依旧信心十足。 因为有些时候,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岳清风已经像个人一样很有尊严的活着,以他的强烈自尊心,怎么可能让天下人知道他曾经是个太监。 只要能保守这个秘密,哪怕为了最微小的希望,他也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等到程雷响让店家做了醉虾,裴元挑活的收了。 他对众人吩咐道,“明早我再试一次,若是还不能让他为我所用,也不等了,咱们先去提督苏杭制造衙门看看。”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第二日一早,裴元依旧让众人避开,在那铁笼中将岳清风放了出来。 这次岳清风果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冷冷的看着裴元,喝骂道,“狗贼!伱想怎样?!” 裴元见岳清风不是很礼貌,又将他收了回去。 随后出门对众人道,“走吧,咱们换上官服,先去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看看。” 提督苏杭制造衙门在苏州府的常州县天心桥一带。 这边是负责苏州织造的场所,地位相当于皇家的印钞厂。 提督苏杭织造太监,除了要在苏州和杭州来回巡视,有时候还要兼任常州和松江的税监,从理论上来说,不像是寻常的衙门那样,有固定的办公地点。 又因为提督苏杭织造的胡公公经常在天心桥东局的馆舍中听事,所以一般就把那里叫做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等到了地方,裴元取出公文,让程雷响前去递交。 那边守着馆舍的武官也是随行办差的锦衣卫,听了缘由,连忙匆匆回禀。 过了一小会儿功夫,就见那锦衣卫紧着步伐赶出来,说道,“胡公公有请。” 裴元整了整衣装,跟着那锦衣卫入门。 外面把守的兵丁,又将程雷响等人拦住,“织造衙门不得带兵入内。” 裴元皱眉,不悦的说道,“外面有两个锦衣卫总旗,两个锦衣卫小旗,都是奉王命来办差的武官,哪个不能进?” 之前传信的那个锦衣卫略微吃惊,他看了看醍醐和尚那光头,心中一阵古怪。 只是他也不细究,只说道,“两个总旗跟着吧,胡公公那边也不是谁都见的。那两个小旗,先留在门房喝茶。” 裴元手中有人,心中就不慌,两个就两个吧。 人在屋檐下,他也不纠结。 程雷响和宋春娘闻言,都紧着步子赶了上来,跟在裴元身后。 那锦衣卫知道胡公公催得急,脚步匆匆的在前带路。 宋春娘低声嘀咕了句,“这太监,架子还挺大。” 裴元怕她闯祸,回头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别乱说话,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地位等同于司礼监秉笔太监,和内阁次辅差不多,小心你的舌头。” 宋春娘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路过一个小门,有士兵在前拦住,“腰牌!” 裴元将自己牙牌丢了过去,那士兵看了一眼问道,“副千户裴元?” 裴元点头。 那士兵打量了裴元几眼,目光落在跨刀上,“不能带武器。” 裴元还没开始和胡公公打交道呢,自然不能弱了声势。 他直接盯着那士兵道,“看清楚了,这是象牙腰牌!老子是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千户,就算是皇宫,老子也可以带刀而入,直前护驾。” 那士兵听了,打量了那牙牌几眼,心里有些没底。 裴元冷眼看着站在一旁那锦衣卫,“要不要去问问胡公公?” 那锦衣卫显然是有点见识的,上去取了腰牌还给裴元,又对那士兵道,“向来厂卫一体,比起你们京营的人,说不定胡公公更愿意相信裴千户。” 裴元看了下那锦衣卫,见他穿着甲没带补子,便问道,“你是个总旗?” 那锦衣卫武官有些惊讶,他低头看了看装束,见自己和普通的锦衣卫士兵没什么区别,于是惊异的问道,“裴千户何以见得?” 裴元笑着将那腰牌收好,“因为你至少有个总旗的见识。”心中却暗道,这不废话吗? 不就因为你也是总旗,才把总旗、小旗区分的那么细? 你要但凡是个百户,那百户以下皆为蝼蚁,哪有那份闲心。 那锦衣卫总旗拱拱手,“裴千户请。” 裴元按刀而入,后面的程雷响和宋春娘也递上了各自的腰牌。 那士兵又问了两人姓名,宋春娘谨记着自己的官方身份,老老实实的答道,“宋铁。” 有刚才那一番事,那士兵也就没再计较两人身上的绣春刀了。 裴元跟着那锦衣卫总旗,又绕了一番,才在后面园子里寻到一处暖阁。 等过去时,早有一个穿着便装的清瘦老者等在那里。 锦衣卫总旗介绍道,“这就是提督苏杭织造的胡公公!” 裴元连忙上前行礼,“卑职,镇邪千户所锦衣卫副千户裴元,拜见胡公公。” 那胡公公一抬手,和气道,“不必多礼。” 又笑呵呵的拍了拍身上的便装,“咱家在这里监工,说是个衙门,也无非是来清闲养老的。既不需要排衙,也没什么闲事要理会,裴千户不必拘谨。” 裴元自然不敢把这胡公公当成吃闲饭的,连忙恭维道,“胡公公辅佐财政,堪比宫中计相,这般劳苦,卑职岂会不懂?” 那胡公公哈哈笑了一声,“行,听着就让人舒坦。” 裴元见这胡公公性情阔达,不难打交道,心中倒是踏实了几分。 胡公公又打量了裴元两眼,说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干的很不错。” 裴元心中一惊,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假。 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这胡公公该不会和萧敬有什么关联吧? 裴元想着,谨慎的答了一句,“卑职身为天子亲军,既然接了王命,自然只能尽心。” 裴元要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 让自己跑来运银,可是朝廷那边的意思,你们耍手段也就罢了,可不能不要脸啊! 胡公公听了却赞道,“尽心就很好。” 说完又道,“我听陆訚说,你们讲和了?” 陆訚? 裴元思索了下,应该是自己为了岳清风耽搁了一日,让陆訚的信使,比自己来的要快。 他见胡公公提起陆訚时说的随意,心道莫非这两人还有些交情。 也对。 没有交情哪会信件往来。 裴元思索着利弊,尽量说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话,“卑职和陆公公都是为了公事,并无私怨,所以说不上什么讲和。而且陆公公见卑职做事尽心,颇为欣赏,本有心让卑职到他麾下,只是韩千户那边没有点头。” 胡公公笑了笑,“他和我提了。还问我要不要回朝做个真秉笔,只不过他聪明归聪明,却看不明白。” 胡公公把话带过,直接问道,“你这次过来,就是来提取税银的?” 裴元见说起正事,连忙道,“卑职的大队还在后面,是韩千户之前提醒卑职,让卑职先来见胡公公,求教些方略,卑职这才先行一步。” 胡公公听了连连摇头,又叹道,“我可没什么方略,我懂什么?我这里有银子,你拿着公文随时可以提走,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和咱家没关系了。” 裴元暗道一句老狐狸。 以胡公公在苏州的经营,要说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这家伙明显不想沾染一点浑水。 裴元稍稍有些失望,又道,“卑职此来,还想说下银子的事情。” 胡公公闻言笑道,“和这次押运银相关的事情,你尽管问。陛下让做的事情,咱家也不含糊。” 裴元便道,“卑职想看看那些银子的大小规格,以何物存储,总共占多大空间,也好安排运输的事情。” 胡公公想了想,说道,“正该如此。” 说完,便道,“那你们跟着我来,我带你们去府库里看看。” 裴元连忙恭敬道,“倒也不必劳烦胡公公大驾,找几个人陪着去便是了。” 胡公公摆摆手,“反正我也无事,权当解闷了。” 说着负手,慢悠悠的在前走。 旁边的堂中,立刻出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跟在胡公公身后。 裴元原本还打算等会儿看银子的时候做点手脚,偷一块银子的样式出去,没想到胡公公竟然亲自要去。 他示意了程雷响和宋春娘一眼,让他们跟上自己。 裴元跟着那胡公公,一边走着,一边四下打量着。 这处馆舍说是衙门,其实就是织染场划出来的一块办公区。 不远处有嘈杂声音传来的大片区域,应该就是匠户们织染的工场。 另一侧相对防守严密的房屋,就是堆放丝绵织物,以及贩卖所得银两的库房。 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许夸张,但是光那一道道的门,就让裴元觉得严密的有些离谱。 或许是见到裴元在到处打量,胡公公像是聊家常一样随口说着,“这可是宫中最紧要的一笔财源,咱家自然得看紧点。为了防止内外勾结,就连这里的士兵,都是咱家特意从京营调来的人。” 裴元连忙奉承道,“公公用心了。” 胡公公指了指不远处被许多士兵把守的库房,“到了。” 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连忙紧行几步,取出一枚钥匙来,打开了库门上的锁链,费力的推开库门。 裴元看了胡公公一眼。 胡公公当先进入库房,喝令那几个太监将银箱打开。 那几个太监又取出钥匙,开了银箱上的铜锁,将一个个盖子掀开。 裴元放眼望去,便见一箱箱的银铤摆在面前,那带点暗光的银亮物事,看的裴元一阵心潮澎湃。 这里就是八万两啊! 老子的八万两银子! 裴元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胡公公示意道,“卑职可以验看一下吗?” 胡公公抬手道,“随意看。” 裴元这才上前,将那银块拿在手中。 裴元从小和银钱打交道,自然看出这银子的成色很足,他在手中掂了掂,犹豫道,“卑职也知道有些冒昧了,可事关重大,能否让卑职取一块银子出去找人帮着验看下?” “哦?”那胡公公的目光落在那银子上,又看了看裴元,半晌才道,“呵呵,咱家只管出这八万两银子,别的一概不问。” (本章完) 第134章 裴千户现在出息了啊 第134章 裴千户现在出息了啊 裴元忙道,“多谢公公体谅。” 胡公公笑了笑,唤人道,“取秤和银账簿子来。” 有太监出门,去取来了一杆小秤,在秤上将银子过了,正是足足的五十两纹银。 裴元在银账簿子上登记画押,这才把银子收入袖中,向胡公公道,“卑职回去就准备押运银子的事情,等和韩千户商量好细节,再来向胡公公禀报。” 胡公公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朝廷交代的事情,多用点心思。” 裴元应诺而已。 等到了前堂,胡公公袖手道,“裴千户自去吧,咱家就不送你了。” 裴元连忙道,“卑职岂敢,公公留步。” 裴元在胡公公的目送下,很快离开了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出了门后,裴元摸出那块银锭,打量了下银锭形状和上面的文字样式。 宋春娘在旁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好奇,“千户,让我瞧瞧。” 裴元呵斥道,“懂不懂事。” 宋春娘在众人面前觉得有些丢脸,又央求道,“瞧瞧嘛。” 裴元想想,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把那块银锭丢了过去。 宋春娘嘿嘿笑了笑。 裴元翻翻白眼,板着脸不想让她太得意。 等快到宿处的时候,裴元向着宋春娘张手,“我的银子呢,拿来。” 宋春娘本也是看个新鲜,闻言,很给面子的将那枚银锭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裴元手上。 还讨好的说道,“千户,给您的银子。” 裴元虽然知道宋春娘故意在演,但还是道,“这还差不多。” 裴元将银子一攥,背过手去。 哼,小舔狗。 进了院子,裴元就见自己屋的房门洞开。 他下意识的歪头一瞧,看到有人正坐在桌前饮茶。 或许是发现了裴元进来,那人笑着抬头,向门口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来。 裴元怔了怔,立刻觉悟了。 这踏马哪是自己的八万两银子。 这踏马是韩千户的八万两银子! 就算最后赚了钱,那也是共同财产,最后怎么分,也踏马得看韩千户的意思! 大彻大悟的裴元立刻一溜小跑上前,将那枚银锭恭恭敬敬的送到了那白皙的手上。 “千户,给您的银子。” 韩千户拿着银子抛了抛,笑道,“这还差不多。” 裴元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偷瞧一眼,见韩千户这次做了书生打扮,穿了一身白衣。 本就略偏中性的相貌,更是说不出的俊俏好看。 她本就生的白,和素淡无光的白衣交相辉映,反倒显得出她肌肤的莹润光泽。 不愧是我的韩千户。 穿黑的时候白的那么好看,穿白的时候也白的那么好看。 裴元甚至都能猜到,身后的宋春娘一定在用力的吞咽口水了。 舔就舔吧。 裴元心中窃喜。 韩千户把手中的银子用力在桌上敲了敲,裴元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忠诚待命。 韩千户那明亮的眸子看着裴元,口中淡淡说道,“裴千户现在出息了啊。” 裴元连忙道,“卑职不敢。” 除了忠心作祟,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裴元虽然脱离了那飘若浮萍的狼狈处境,但是正式加入了镇邪千户所,也就意味着韩千户对她的控制力更强了几分。 原先的时候,裴元还算是北镇的人,遇事不妙还有跑路的余地。 现在就就只能和镇邪千户所同进同退了。 当前的社会大环境,别说是军户卫所了,就算是府县州衙,二把手都不好干啊。 裴元见韩千户这会儿心情不错,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索性提前引爆自己的那些破事儿。 他看着韩千户,眼巴巴的说道,“千户,您气儿消了吗?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韩千户很有深意的看着裴元,“没有误会。你可能不了解我,但是我很了解你。” 裴元擦了擦汗。 信息这么不对等,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赶紧把话题往公事上扯,“额,卑职已经奉千户之命,去见了胡公公。” 韩千户果然被这事吸引了注意力,“胡峪怎么说?” 裴元琢磨着说道,“胡公公不想掺和这件事,但是他堂堂一个提督苏杭织造太监,能亲自陪我这个千户去府库验看银子,而且卑职取银的时候,也没有丝毫为难,看样子应该是向着朝廷这边的。只不过,虽是倾向,也无片言相告。” 韩千户提醒了一下,“副千户。” 裴元剩下的话都被噎住了。 他赶紧表态,指天发誓,“在韩千户面前,卑职永远都是当初那个裴百户。” 韩千户瞥了裴元一眼。 她这动作其实很细微,但因为睫毛好看,在裴元眼里还是很明显的。 韩千户也没纠正裴元这说法,继续道,“胡峪向来如此,这件事他做的很对。” “这天下不管闹成什么样子,总要有人把精力放在做事上。说的难听一点,这一代的天子完蛋了,还有下一代的天子。事情总还是要做的。” 裴元听到这里微微一怔,这倒是他从未考虑过的事情。韩千户又看着裴元道,“伱之前打算要投陆訚?” “没有的事情!”裴元吓了一跳,赶紧表态,“卑职绝对没有背叛韩千户的意思。” 韩千户笑了笑,“我想你也没那么傻。不然当初你也不会,宁可被天下人耻笑,也要从追查梅会的任务中退出来了。好生跟着我做事,不也很好吗?” 裴元额头微微生汗。 这件事他可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哪怕屡次被人耻笑,裴元也都是唾面自干的。 和保住小命相比,一时的荣辱相比,算的什么。 裴元赶紧表态,“卑职一定唯韩千户马首是瞻,韩千户站在哪边,卑职就站在哪边。” 韩千户却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 “好好做事吧。在桌上下棋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去针对那些扶桌子的人。像胡峪那样,就挺好的。” 裴元却没韩千户想的那么乐观,他倒是设身处地的提醒了一句。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次事情落到镇邪千户所上,我们哪有回旋的余地?” 韩千户想了想,向裴元问道,“那你觉得,在天子眼中,我们和胡峪这种人的区别在哪?” 裴元不假思索道,“胡峪在江南多年,和官场之人已经相交默契。征发徭役,调集物料时,很少被地方官员为难。他也时常向天子上书,请求宽驰徭役,与民生息,还多次要求减少丝绢供奉的数目。不管是对天子来说,还是对地方来说,他都是个有用之人。” 韩千户赞赏的看了裴元一眼,“说得对。” 接着又道,“镇邪千户所之前一直超然独立。可现在朝廷觉得我们无用了,所以各级官吏才敢为那些寺庙宫观做后台,侵蚀我们的权力。朝廷也把我们当成扔上棋盘的死士,干这运银的脏活。” 说着,韩千户目光向外一扫,摆了摆手。 外面程雷响等人知道两位千户有机密话要说,都赶紧退了出去。 韩千户稍微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河南。那边有个叫做赵景隆的白莲教妖贼,和赵淮、蒋三、杨林等辈,准备密谋造反响应刘六刘七。” 裴元听了先是有些吃惊,接着反应过来,明朝闹得最大的白莲教叛乱,好像也就是唐赛儿那次了,之后的都没给朝廷造成多大麻烦。 这次的应该问题也不大。 裴元还有另一个怀疑。 他低声问道,“是真白莲教吗?” 韩千户给出了三个很有智慧的形容词,“很像,不好说,但最好是。” 韩千户怕裴元想不透,又点了一句,“若是这些人坐实了白莲教的身份,那必然会让朝廷留意到那些尾大不掉的江湖势力,镇邪千户所对朝廷又会变得重要起来了。” 说着,韩千户又感慨了一句,“若是再来一次妖人李子龙事件,你我才可以高枕无忧。” 裴元听了韩千户这话,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正要抓住那感觉,韩千户已经发现裴元走神,提醒了一句,“裴元?” 裴元连忙抬手,阻止韩千户打扰自己。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刚才那道灵光,会对当前的形势有极大的帮助。 韩千户看了裴元一眼,也不恼怒,自顾自斟茶饮了起来。 裴元一边苦思冥想着,一边琢磨会是什么事情和妖人李子龙相关。 那妖人李子龙,乃是成化年间,一个心怀叵测的妖道。 他最擅长用旁门左道来蛊惑人心,就连很多朝廷大臣、公卿勋贵、甚至锦衣亲军、内宫太监都是他的忠实信徒。 有这些人的协助,这妖人李子龙进出皇宫御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有一天,这妖人李子龙在万岁山上饮酒,甚至被成化天子远远看到。 只是等锦衣卫围攻过去时,却发现万岁山上空无一人。 成化天子十分震惊,不但重责了当时的镇邪千户所千户,还另外成立西厂,确保自己的安全。 裴元想到这里,立刻意识到了刚才那道灵光是怎么回事,不禁脱口而出道,“西厂!” 韩千户本来就重视裴元的看法,她正等着裴元缕清思绪,见他这般失态,立刻追问道,“西厂?怎么回事?” 裴元脑海中迅速的串联理顺着,口中则道。 “千户应该知道,这次南下袭击我们的是宫中太监陆訚。陆訚的这次行动,又是为了回报太监萧敬。” 说着,裴元大致给韩千户解释了下,陆訚和萧敬两人之间的关系。 又道,“虽然陆訚的本意是为了还萧敬的人情,但是既然出来做事,就必然以成败衡量此行的成果。陆訚忧心回去难以交代,所以卑职就给他出谋划策,让他设法释放出诏狱里的都督同知白玉,然后取代前线监军谷大用的位置。” “以卑职的判断,刘六刘七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那霸州叛军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土墙一样,一推就倒。” “等到陆訚事成,朝廷必然会问责劳师无功的谷大用。到时候别说谷大用保不住西厂厂公的职务,甚至就连整个西厂,都有可能被朝臣趁势上疏裁撤掉。” 韩千户隐约也察觉到了关键,问道,“然后呢?” 裴元道,“千户,您想想,西厂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当初西厂建立的时候,固然有利用西厂监督朝官的作用,但是直接促成西厂出现的三件大事是什么?是妖狐夜出案、是妖人李子龙案、还有黑眚伤人案!” 裴元继续道,“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天然就有一个盟友,那就是失势倒台的谷大用!” “谷大用是内宫七虎中最重要的一个打手,他失势带来的后果将是一连串的,陆訚、张忠、张雄这些太监,可能会迅速得势,掌控很多关键部门。张永、丘聚等辈,也绝对不会干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到时候,我们和这七虎配合,难道不能在京城再次办出一个妖人大案吗?” “既然白莲教叛乱的事情‘最好是’,那么妖人作乱、野狐夜出、黑眚伤人也可以‘最好有’!” “到那时,天子一定会重立西厂,我镇邪千户所也将彻底从棋盘上跳出来,成为那个双方都不想动的扶桌子的人。” 韩千户听了,目中闪过异彩,她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若是那七虎斗不过陆訚他们,又当如何?” 裴元这时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卑职和陆訚很熟。” “若是七虎败了,我就可以给陆訚说,为了避免天子忧心疑惑,可以重振镇邪千户所,这样西厂……,就可有可无了。谷大用,也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韩千户听了感叹一声,“不愧是武举头名的男人!果然胸有丘壑,腹有良谋啊。” 她甚至还起身,用那白皙的手,在裴元肩上拍了拍。 感受着肩上那微微的力道,裴元的骨头都好像轻了几两。 就见韩千户满是赞赏的看着裴元,“我一直都看好你,跟着本千户好好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甜。” 裴元高兴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的味道。 是、是错觉吧。 (本章完) 第135章 当然是忠诚! 第135章 当然是忠诚! 韩千户鼓励完裴元,又说道,“这件事还需要诸多准备,倒是不急。你接下来的精力,还是要放在押送税银上。只要淮安那边的谋划出不了岔子,咱们就有足以周旋的余地。” 裴元连忙显示自己的价值,“卑职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和双方也形成了一点默契。进入淮安之前,应该不至于发生太过激烈的冲突。” 韩千户向裴元询问了下原因,随后摇头道。 “也不能大意,吕达华背后的只是一部分人,另外有些利益切身相关的,说不定会不管不顾的向你出手。” “我得到的消息,朝中已经有御史弹劾前内阁大学士焦芳,说他勾结刘瑾,构陷忠良。” “这焦芳已经告老还乡有些日子了,拿他下手,正好可以试试水深水浅。若是查办焦芳成功,接下来几年,恐怕朝廷会集中精力清洗刘瑾残余。” “在这种关键时刻,所有和刘瑾新政有点瓜葛的事情,都会被严防死守。” 裴元听了,也没了之前的乐观,他试探着问道,“那千户所这边……” 韩千户不等裴元说完,就道,“镇邪千户所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有监察各地的寺庙宫观的职责,很多都分散在各处。” “光北京一地,就占了近半的人手。” “再加上还有些人在出任务,短时间内应该没法再给你更多的人了。” “伱此行要用好那些江湖势力,以及沿途卫所的兵马。” 说到这里,倒是给裴元提了个醒。 他现在手头就有两个能派上用场的战力,一个是存在风险的醍醐和尚,一个是被裴元拿住把柄的岳清风。 要是这两个能用得好,就能减少许多麻烦。 裴元讪讪道,“千户,上次的事情……” 见他说的吞吞吐吐,韩千户不动声色道,“什么事情?” 裴元轻咳了下,“就是那个醍醐和尚的事情。” 犹记得当初韩千户派人来拒绝的时候,还含怒说不想见到裴元来着。 “哦——” 韩千户拉长了语调,瞥着裴元,调侃道,“就是有人翅膀硬了,想勾结外人跑路的那次吧。” 裴元连忙否认,“绝非如此!” 想要解释,可是,真话也不好听啊。 当时裴元确实是想逼迫韩千户退让来着。 所以韩千户才会说出“你赢了”之类的话。 韩千户就像是定格了一样,用质问的目光,斜觑着裴元。 裴元讷讷着,以目观鼻,以鼻观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合适。 好在,这次裴元给韩千户提出的“联合七虎,巩固千户所地位”的计划,让她比较满意,倒也没继续为难裴元。 看了裴元一会儿,韩千户便悠悠说道,“把那和尚唤进来,让我看看。” 裴元连忙起身,去院外叫来了醍醐和尚。 那醍醐和尚听说要去见上官,脸上露出些许畏怯。 裴元安慰道,“不用怕,忘了本官对你说的话了?你是我的人。韩千户乃是我们的后台,就是护着我们的官。” 醍醐和尚仅存的戒心,也被这人人坚信不疑的大明普世价值打消了。 他跟着裴元进了那小院,裴元正要带他进入房间,就听韩千户道,“行了,就在那儿吧。” 裴元心中一动,留下醍醐和尚在院中,自顾自的进入房内,“千户,这就是那个醍醐和尚。” 韩千户随意嗯了一声,看着那和尚问道,“你便是从净心寺来投的醍醐和尚?” 那醍醐和尚连忙道,“正是小僧。” 韩千户打量了醍醐和尚几眼,笑了笑,手指尖轻轻的在桌案上敲了敲,“行了,不用遮掩了,你出来吧。” 随着韩千户的指尖轻敲,那醍醐和尚仿佛受到什么重创一样,颤抖了几下。 接着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那醍醐和尚死死的盯着韩千户,用力的扭动着脖子。 在裴元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醍醐和尚的脖子竟像是生生的拔出来一样,伸长了半尺。 接着那醍醐和尚活动起了手脚,他的胳膊和大腿也都长了不少。 比例的极度不协调,再加上长长伸出的脖子,让那醍醐和尚像是一只出了壳的乌龟一样。 然而那阴沉的脸色,不但没让裴元有滑稽的感觉,反倒有一种极度的压抑不适。 那醍醐和尚盯着韩千户,半晌终于开口道。 “没想到我这徒儿会遇到你这魔头,看来我皇觉寺的气数尽了。” 说着,那醍醐和尚一步踏出,向堂中冲来! 醍醐和尚这一步看着不大,但仿佛能欺骗人的视觉,一步就要踏进门槛。 正饮茶的韩千户,剑眉凌厉,右手拈起茶杯,轻喝一声,“大胆!” 说着,那茶杯劈头向那醍醐和尚掷去。 那醍醐和尚看着生猛,却对这砸来的茶杯十分警惕,竟硬生生的停下脚步,手中持咒做出怒目金刚相。 随着醍醐和尚双手持咒,怒目圆瞪,浑身变得如同金铜铸就,发着陈旧的暗光。 韩千户掷出的茶杯砸在醍醐和尚头上,猛然爆碎开来。 那醍醐和尚身体只微晃了晃,毫不退让的继续一步向前。 韩千户起身,白皙如玉的手掌,猛然向醍醐和尚抓去。 然后那手掌瞬间巨大化,直接死死的将醍醐和尚攥在掌中。 醍醐和尚身如金铜,韩千户的手掌紧攥,力道之大,捏的发出了“咯吱吱”的声响。 然而醍醐和尚毫无所觉一般,努力的伸长着脖子施展着手脚,从韩千户巨大化的手掌中,努力挣脱着。 韩千户手掌再度用力,醍醐和尚已经趁机用出大慧刀印。 见韩千户没有躲闪,那醍醐和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让他的金铜之躯彷佛泄了气一样,哇的喷出一口污血,接着一口口的呕血。 韩千户却面不改色,看着醍醐和尚呵斥道,“还不滚出来吗,莫非要拖累一个无辜的人枉死?” 那醍醐和尚又呕出一口血,接着一道黑影忽然从他身上一闪而出,向韩千户冲去。 韩千户“呵”了一声,左手拿出扮书生用的白纸折扇,刷的展开,挡在身前。 那白纸折扇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淡墨勾勒的、如疯似魔的老僧。韩千户随手将折扇收了,正捏着醍醐和尚的右手,向院外一甩,那巨大化的手掌重新恢复原样。 醍醐和尚重重的落到院外的地上,翻滚了一阵,没了声息。 裴元手脚冰凉,目瞪口呆的看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壮士了,但自己那点能耐,在这等对抗中又算得什么? 裴千户那硬起来的腰杆,再次有些虚了。 好在,他很快找到了弱者的生存方式。 裴元赶紧上前问道,“千户,您、您没事吧。” 韩千户看着裴元忽然如此从心,心中也难免暗爽。 她板着脸问道,“能有什么事?” 裴元赶紧一副为君分忧的架势,说道,“那妖僧临死狂笑,莫不是有什么算计?” 韩千户冷哼一声,不屑道,“无非是想用大慧刀印打开我心神的缺口,不自量力的想要寄希望于万一。” 裴元上下打量,满是关切的问道,“那贼和尚,没伤到您吧?” 韩千户实话实说,“那恐怕有点难。” 裴元见韩千户手上还有血,连忙讨好的说道,“卑职这就去给千户打水净手。” 韩千户看了院中那醍醐和尚一眼,“不急。那和尚还有救,找个大夫帮他瞧瞧。上代醍醐和尚的残魂,已经被我收了,此人身上应该留下了点本事。你若是能收服他,也能做个臂助。” 裴元刚才已经见识过醍醐和尚的能耐,听了不免心动。 当即道,“卑职遵命。” 说着赶紧匆匆出门,先让侯庆将那垂死的醍醐和尚带回他的房间,又让程雷响赶紧去寻大夫。 众人见醍醐和尚进去见韩千户没多久,就被打的生死不知,心中都忐忑惶恐,赶紧去忙着做事。 只有宋春娘,在见识到韩千户的美貌和强大后,不但没有生出惧意,反倒心潮激荡的泪水都要湿润了唇角。 她见裴元张罗着寻木盆打水,立刻意识到能让裴千户这么做的,必然是韩千户了。 她赶紧殷勤的过来说道,“我来吧,我来吧。” “滚!”裴元怒目,这种讨好上司的机会你也敢抢,是踏马想找死? 裴元打了水,用木盆盛着,快步的进了房间。 “千户,卑职伺候您洗手。” 韩千户很满意裴元的态度,“放下,我自己来吧。” 裴元四下一扫,没看到放木盆的架子,要放在桌子上,又怕韩千户嫌他没规矩,便赶紧将木盆放在旁边的另一个椅子上。 韩千户也不用起身,稍一弯腰就能把手洗干净。 裴元见韩千户弯腰慢条斯理的搓着白皙的手指。 目光从盆中移到韩千户身上,然后发现了因为坐着弯腰,被压住的略有些紧绷的白衫下摆。 那弧线…… 裴元只瞄了一眼,就自生警兆。 ——不好,裴元你已有取死之道啊! 裴千户目光立刻挪走,坚毅忠诚起来。 正搓洗手指的韩千户略顿了一下,继续慢慢洗着,脸上不见什么表情的起身,询问道,“除了醍醐和尚,还有什么要本千户帮你解决的麻烦,一并说来吧。” 裴元哪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赶紧又说道,“上次千户赐给我的那个袈裟,千户还记得吗?” 韩千户听了纠正道,“是借。” 裴元听了略微心塞,“额,就是千户上次借给我的那个袈裟。” 韩千户看着裴元轻笑了下,“现在赐给你了。” 不等裴元反应过来,就道,“说吧。” 裴元感觉自己被玩心态玩的有些话不吐不快了,但是面对刚刚大发神威的韩千户,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当然是忠诚! ——请千户尽情的玩弄卑职的心态吧! 裴元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状,“卑职谢过千户。” 见韩千户笑意深了几分,这才把之前关于血红袈裟的事情说了说。 韩千户听了点头道,“你猜的没错。皇觉寺八僧自从隐匿行踪之后,传承确实出了问题,不知是所托非人,还是他们后来的想法有了改变,很多功法都出现了不同情况的变化。” “原本的宽厚平和之意尽消,反倒多了很多偏激邪异的地方。许多功法的攻击性,也开始变得很强。我原本给你的袈裟伏魔功,恐怕控制起这血红袈裟来,都未必那么方便了。” 裴元道,“这是一方面,功法的问题,卑职还没察觉到什么,那袈裟驱动起来的时候,也算听话。另外,卑职还用这袈裟功抓住了华山派的掌门岳清风。” “后来,卑职从陆訚那里,得知了岳清风的一个把柄。” “他原本乃是御马监的一名净军,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让他在出任务时,逃离了御马监的掌控。流落江湖之后,他加入了华山派,凭借心无旁骛的苦修,最后成为了华山派的掌门。” “御马监的有人外出的时候发现了他的秘密,将此事回报之后,被御马监掌印太监唐慎把此事隐匿了起来。” “这次陆訚南下之前,恰巧掌握了这个秘密,就趁机要挟了岳清风为他做事。好在卑职有千户赐予的袈裟……” 说到这里,裴元酝酿了下感情,做出感激涕零的摸样看向韩千户。 韩千户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继续说。” 裴元继续说道,“卑职依靠韩千户赐下的袈裟成功拿下了岳清风,并从陆訚那里套出了这个秘密。卑职想着,若是能用这个秘密要挟岳清风为我做事,正好能添一大助力。只是陆訚把这秘密告诉我,本身就已经让岳清风对我们不再信任,卑职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服他才好。” 韩千户听完,用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慢慢敲着。 裴元看的心惊肉跳。 他可是见过韩千户随便敲了敲,就把上代醍醐和尚的残魂惊出来的,万一韩千户走了神,给自己一顿输出,那自己怎么扛得住。 韩千户想了一小会儿,向裴元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裴元小心地试探道,“以韩千户的本领,收拾岳清风应该不在话下,不如请韩千户出手,先震慑住那岳清风。” 韩千户又想了很久。 裴元有些奇怪,这种事情对韩千户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何必如此纠结。 韩千户敲击桌子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像是拿定了决心一样,说道,“放他走吧。我们没必要拿走一个人最后的东西。” (本章完) 第136章 这饼不饱 第136章 这饼不饱 裴元常常因为自己下限够低,能够和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几个下属愉快的玩耍。 但是当遇到下限高的上司,他就有些不适应了。 裴元看着韩千户,小心的试探道,“千户的意思是?” 韩千户看着裴元道,“想想御马监掌印太监唐慎,为什么要隐匿他的档案。” 不等裴元想明白。 韩千户就微叹道,“他一个净军,那么辛苦的从烂泥里爬出来,让自己活的像个人样子。其中的艰难心酸,只怕旁人无法想象。” “就连御马监掌印太监唐慎那样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再把他拖回烂泥里。” “我为什么要去推那一把,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本千户总不能不如唐慎吧。” 裴元无语。 她真的,我哭死。 裴元既觉得的,这女人是什么脑残回路,又想到假如有一天,有人这么对自己,那自己可真是烧高香了。 他这时候当然不敢跳出来说,我反对。 连忙把小马屁拍了上去,“没想到韩千户有这等慈悲心思,那岳进忠可真是福分不小。” 韩千户伸手招了招。 那血红色的袈裟就从裴元房中飞了出来,乖乖的落在韩千户旁边的桌案上。 韩千户便道,“这件事我帮你处理了,事后会让人把袈裟给你送去。” 裴元还能说什么,只能道,“但凭千户吩咐。” 韩千户起身,拿起那袈裟和银子就要离开,又一想,今日份的大饼还没有给裴元。 于是便道,“那大慧刀印有点意思,回头我整理整理,你若是做事得力,就传给伱。” 裴元见那醍醐和尚打出这一招波澜不惊,有些瞧不上眼,但是那醍醐和尚哈哈狂笑自认为得手的样子,显然这一招有别的说法。 他连忙道,“多谢千户。” 韩千户上下打量了裴元一眼,说道,“好好干。” 说完,便悠然自去。 这次没有拍肩。 裴元感觉这饼不饱,强烈的想让韩千户看到自己的努力。 等送走了韩千户,剩下的众人都紧张的凑到裴元这边来。 “大人,没事吧?” “韩千户那边可是不满?” 裴元摆摆手,对众人道,“都别乱想。” 说着问道,“那醍醐和尚呢,带我去看看。” 侯庆连忙领着裴元去了他们住的那屋。 醍醐和尚正在床上躺着休息。 韩千户本就手下留情,醍醐和尚又皮糙肉厚,受伤虽重,但都无关要害。 这会儿工夫听到有人进来,努力扭头去看。 裴元进来,打量着醍醐和尚。 口中道,“你可知你如何受伤的?” 醍醐和尚带着恨意努力挣扎着开口,“是、是那女人。” 裴元摇头,对醍醐和尚道,“你可知你那师父是什么人物?” 醍醐和尚闭紧了嘴,没有说话。 裴元察觉到,开口说道,“这么说,刚才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那醍醐和尚没有吭声。 裴元道,“也罢,既然你知道,想必也该明白,本官是为了你好。” 醍醐和尚饶是身受重伤,也顾不得别的,恼怒道,“你们把我打成这样,怎么又成了对我好?” 裴元在床边坐下,对他道,“说的太复杂,你也未必明白。那你听说过鬼上身吗?” 醍醐和尚一愣,呆在那里。 裴元便继续道,“你那师父寿元已尽,就用灌顶之法潜伏在了你的身上,想要谋夺你的肉身。想想你这身本领怎么来的,想想那些你知道的经文,想想那些你忽然有的习惯。” 有些事情,醍醐和尚原本就觉得奇怪。 他是个乞儿出身,过了很久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一身的神通本领,可不但接受不了酒色,就连往日里看着流口水的肉食,也不能吃一口。 醍醐和尚从小只能靠人施舍,以及捡些野菜野果过活。 吃肉的渴望,几乎出现在每一次能安睡的梦中。 现在醍醐和尚终于有能力吃上肉了,可无论他怎样的咽口水,怎样的渴望,总有一种奇怪的暗示,阻止他破戒。 醍醐和尚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拜入了佛门,佛祖不允许的原因,现在裴元一说,便全都明白了。 裴元又在一旁循循善诱道,“本官说过了,你是我的人,本官说要保你,自然要让你好好活着。本官看出了你的问题,所以就找人来帮你取出那邪魔。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操控了。” 见醍醐和尚浑浑噩噩的不知想着什么,便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能想得通,本官保你以后的荣华富贵。若是想不通,天下之大尽可去得,本官也不留你。” 说完,裴元起身离开。 出门后,裴元故意大声对侯庆问道,“我让程雷响去请苏州最好的大夫,他回来了没?” 侯庆道,“还没回来。” 裴元又大声喊道,“这和尚也是被人蒙蔽,都是自己人,不要亏待了他。” 院中的宋春娘,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 就连侯庆这种实诚人,都对裴元的表演略觉尴尬。 他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脚趾在鞋里抠啊抠,好不容易应了一声,赶紧以照顾醍醐和尚为由,退回屋里。 裴元见了韩千户后,心中莫名就踏实了许多。 这就是有后台的充实感吧。 韩千户那边已经准备好足够的锡料,拿到银样立刻就能浇筑锡锭。 裴元要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了,首先要在苏州的织户被煽动起来之前,尽快带银子离开苏州。只要他把银子带离了苏州,这件事的因果就和他无关了,再闹起来,就是苏州知府的责任。 然后,他要尽快带银子赶往扬州和孙克定汇合。 到了扬州,就能借助漕船前往淮安了。 只要上了漕船,如果半道出现了什么翻覆、漂没的事儿,裴元的这趟任务固然是完蛋了,但是他也能借此无损脱身。 因为只要发生了那种事情,为这件事背锅的,就成了总督漕运的右都御史张缙了。 总督河道的右都御史王鼎刚刚因为济宁陷落的事情被撸掉,张缙未必会让人在他的地盘搞事。 对于裴元来说,这个结果也不坏。 能够从这个任务中无损脱身,已经是仅次于在淮安大赚一笔的次佳结局。 如果不是因为淮安炒货的暴利太过惊人,裴元甚至愿意把这当成最佳方案,坑漕运总督一波。 等到了淮安,赚到了那大笔的钱,以后的事情就灵活多了。 没多久,程雷响请了大夫过来,为醍醐和尚看了伤。 那大夫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物,叮嘱早晚服用。 裴元见尚有些时间,紧着赶路的话,应该能赶回华家的庄园和大部队汇合。 于是便对侯庆吩咐道,“你先留在这里照看着醍醐和尚,我和两位总旗,要回去和澹台芳土他们汇合。” “等我们过来取银子的时候,会让人来接你们。” 想了想,又道,“若是醍醐和尚要走,你便任他离开便是。醍醐和尚不是凶恶之人,你与他无冤无仇,又有照料的情谊,想来他也不会伤害你。” 侯庆闻言应下。 他们这次过来,带的行李不多,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三人从店里取了些酒饭,就离了苏州向无锡进发。 路上的时候,裴元想起岳清风的事情,对程雷响道,“韩千户已经打算把你师父放走了,那伏魔袈裟也被韩千户暂时取走,你可以不用替他担心了。” 程雷响听了长长的舒了口气,诚心诚意的说了句,“下次见了韩千户,卑职一定当面致谢。” 上次司空碎当着自己的面,说要找韩千户解决问题的时候,裴元还有一丢丢的小情绪。 现在裴元已经彻底豁达了。 三人加紧赶路,一路行商不少,也没什么波折。 等到接近天黑的时候,就到达了临时驻扎的华家庄园。 这华家就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华太师一族。 如今的华太师华察应该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唐伯虎已经变成了年过中年的油腻肥男。 华察这家伙打小就聪明,未来也前途可期。 只可惜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华家目前还是处于封印状态。 因为当年华家一族帮助过割据江南的张士诚,所以被小心眼的朱元璋记恨住了,剥夺了华家一族通过科举入仕的资格。 华家的读书人最多只能考到秀才,之后的考试就不允许参加了。 华家解禁还要等到嘉靖年间,那时候自家的内阁首辅,都已经热腾腾的出炉了。 不能考科举的家族,对现在的裴元来说,完全没有示好的价值。 裴元一回来,立刻惊动了留守的几人。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纷纷过来询问苏州的事情,陈头铁也过来回报了这里的众人的动向。 裴元大致说了一番。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听说韩千户曾经短暂现身,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裴元想了想,这次运送税银的事情,还需要同心协力,得和众人提前通通气。 于是便四下看看,让守卫的亲兵都退下。 随后对诸人说道,“我已经和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胡公公见过面,胡公公是识大体的人,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咱们。” “但是苏州城这一关,还得我们自己过。” 裴元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和曾在南直隶做县令的孙克定聊过此事。” “他说,那些想要阻挠税银北送的人,最可能的选择,就是鼓动那些织户闹事。” “如此一来,既可以针对我们这趟押送税银的任务,又能把苏州的民怨转移到朝廷头上。说不定,还能趁机向提督苏杭织造衙门施压,减少徭役的时间。” “所以其他的手段,暂时先放在后面,我们首先要解决苏州织户的问题。假如有苏州织户阻拦我们的押送税银的车子出城,各位该怎么办?” 裴元说着,目光扫视众人。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久在南直,心中大抵有数,并不说话。 陈头铁在东厂久了,官僚思维十分浓厚,“这种事情,只要把带头的一抓,一般都会不了了之。咱们可以提前做好预备,实在不行就直接动硬的。” 裴元看了陈头铁一眼,问道,“假如有几万织户堵路呢,莫非你也要抓?若是那领头的被那几万织户保护着,莫非你也要动硬的?” 陈头铁吓了一跳,嘟囔道,“怎么这么多?” 司空碎在旁说道,“不止如此,还会有很多苏州府学、县学的学子帮着拦路。你要是真敢动手,说不定就连很多致仕的高品官员跑出来,往百姓身前一站。” “这些人既能坏了朝廷的事儿,又能博取美名,还能得到一笔有心人的谢礼,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抢着来。” 陈头铁傻了眼,“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是运走一笔税银,怎么能闹得这么大?” 司空碎解释道,“只要银子从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出来,他们就可以鼓动那些织工,说是只要朝廷得了利,必然会开征商税。到时候那些作坊主就关闭苏州的纺织作坊,让那些织工失去活命的生计。几万人的民意啊,你想想,这是多么大的一股力量。” 裴元听司空碎说到这里,倒也有些疑问。 “那提督苏杭织造衙门难道没有办法施加影响吗?他们的织造场庞大,应该也能容纳一些织户吧。” 司空碎想翻白眼,强忍了下来,解释道,“千户,提督苏杭织造衙门是用征发徭役的名目,让他们去干活。忙碌几个月,一文钱也未必给。这些织工能够活命,全靠那些大小的作坊提供生计。熟练些的织工,比咱们一个百户的正赋拿的都多。你想想,他们愿意帮哪边。” 裴元暗叹,却也无话可说。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农户、工人、商人几乎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养肥的却只有“士”这个阶层。 不但如此,从南北榜案开始,科举的控盘力度越来越强,其他阶层想要进入“士”这个阶层也越来越难。 朝廷想要破局,拆解那三个炸弹,不从士这个阶层动手,就注定走上了恶性循环的道路。 最坑爹的是,朝廷都打算其他方面再苦一苦了,那些士还要跳出来拦着蹦跶。 (本章完) 第137章 我好了 第137章 我好了 朝廷征不到商税,并不是没有商税,而是既不透明也无定量的商税,被“士”合理的瓜分了。 朝廷拿到的少,自然想要加码。 可是底下人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子的商税都快征到乾隆年间了,你踏马还加码,狗皇帝让老百姓怎么活? 生气! 或许有人就纳闷了,既然商税没少征,那些大商人为什么还能那么肥? 因为,那些大商人本质上不是“商”,而是“士”。 他们是不交税的。 比如说我家里有十万亩桑田,每年产丝若干,但我是读《春秋》的,我是读书人啊! 我又不是商户,凭什么征我的商税? 别说往后征到乾隆年间了,之前洪武年间我都没交过税。 怎么了? 我就问怎么了?? 与“商”关联性最密切的就是“工”。 这里的“工”泛指一切匠户,包括织户、铁户、矿工等等各类。 大明的“工”受限于户籍,无法实现户口性质的流动转换,所以他们天然没有生产资料,只能受限于商。 随着大商人利用“士”的特权一步步垄断,匠户红利就体现出来了。 爱干就干,不干就滚。 所以在极限压榨下,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工”这个阶层,就对生产资料拥有者,形成了紧密的附庸。 也就是说,大明朝廷的缺位,让“工”这个阶层,已经全面失控了。 这个阶层一无所有,组织性又强,战斗力又特别猛。 后来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倭的时候,选兵就是从矿工中挑选的。 结果太特么能打了,砍起倭寇来,直接虐菜割草。 从“商”入手没有效果,“工”这个阶层又惹不起,政策又是“士”制定的。 那该怎么办呢? 只能含泪再苦一苦农民。 再然后呢? ——农民反了。 现在大明的局面就是农民四处造反,外族虎视眈眈,朝廷征不到税,然后继续再苦一苦农民。 所以连朝廷都不敢动的烂摊子,裴元为什么要去碰? 连朝廷都不敢惹的匠户,裴元为什么要去惹? 裴元敲了敲桌子,“硬来肯定是不行了,你们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把这笔钱搞出来。” 众人听了都不吭声。 裴元本来也没指望这些家伙能给出什么成用的看法。 要是这帮家伙顶用,韩千户哪还用费心留住自己这么忠诚的属下。 裴元的目光游移,看着众人,默默的施加压力。 等到众人都不敢和他目光对视,裴元才道,“既然你们都拿不出主意,那么就按我说的来,之后哪个再敢多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只能道,“卑职等唯命是从。” 裴元这才缓了下语气,对众人分析道,“事情确实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大多数的匠户百姓,都是被煽动起来的。也就是说,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定是用着某种说辞,诱导了那些匠户。”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匠户虽然为他们出头,但是双方的本质诉求,其实是不同的。”裴元看了眼底下的人,见他们都是一脸懵圈。 裴千户也不在意他们懂不懂,自顾自的说道,“所以,我们只要让煽动匠户的人,和匠户们本身的诉求偏离,就可以瓦解他们的阵营!” 裴元说着,目光依旧在那些懵圈的手下脸上游移。 “让我来想想,大家各自本质的诉求是什么?” “对于匠户们来说,他们担心的是朝廷得利后,会加重徭役,或者趁机提升商税,导致他们失业。” “对于那些幕后的人来说,他们的诉求是让朝廷看到他们抗税的决心,发泄那些匠户的怒火。” “我们的诉求是,拿走银子,管他苏州城内洪水滔天。” 裴元慢慢说完,等他们略思考了一下,又对众人说道。 “而有一点特性,又是所有人共通的。那就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那庞大的、多到数万的匠户,是数万个自私的个体。那阻挠我们的幕后势力,也是许多自私的个体。” “每个自私的个体,都倾向于用自身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多的成果。” “所以……,诸位想到了吗?” 裴元的目光继续在一众手下脸上扫来扫去。 澹台芳土不复桀骜,司空碎不复圆滑,陈头铁和程雷响放轻了呼吸,宋春娘托着腮走神,早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元见把一帮手下弄得老老实实,总算把来自韩千户的压力,cpu了出去。 裴元倒也没必要,让手下人都把计划知道的明明白白。 cpu完了,自己默默完善着后续的事情。 正如裴元刚才所说,幕后之人裹挟着数万匠户阻挠,看上去强大的让人窒息。 但是因为他们本质的诉求不同,只要有足够犀利的手段,就能像庖丁解牛一样,把他们一寸寸的分拆。 当分拆到了一个个的个体,那么最柔弱的一环,也就暴露了! 首先,只要煽动者停摆,那些匠户的诉求,就会倾向于对抗徭役和对抗征税。 这两点诉求的矛头,直接对准的是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而裴元,并不介意给盟友头上打闪光弹,拉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出来送死。 其次,让煽动者停摆,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直接执行者,正四品苏州知府翟德安。 而苏州知府的弱点,早有很多人给裴千户重复过了。 ——这是一个软弱的人。 裴元有办法可以威胁到他个人,也有方法让他采取优先自保,逼迫他在关键时刻选择“自私”,把拦截税银的包袱丢出去。 税银能不能从苏州出来,对裴元来说,是很关键要命的一环。 但是对翟德安来说,并不是。 所以,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裴元一刀刀的分拆之后,目标就此简单明了了。 首先要给翟德安足够的威胁,逼迫他在关键时刻把煽动停摆。 然后把提督苏杭织造衙门拉出来,吸收数万匠户的怒火。 至于裴元这个疯狗。 他哪管苏州洪水滔天。 计划通! 裴元理清了头绪,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众人一眼,“我好了。散会。” 澹台芳土、司空碎、程雷响、陈头铁、宋春娘。 “……” 很久没发2000的小章了,发一个吧。。。 (本章完) 第138章 0137闭嘴,你就是韩千户! 第138章 0137闭嘴,你就是韩千户! 裴元风尘仆仆的来回赶路,已经有些疲倦了。 这一趟见了胡公公,拿了税银样本。 又见了韩千户,充值了信仰。 还解决醍醐和尚和岳清风的难题。 也算收获满满。 就连接下来的计划,裴元也已经大致有了头绪。 他随意吃了几口东西,就让华府的下人烧了热水,去桶里好好泡了泡。 泡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今天的步法还没有练。 可是都已经洗澡了,再出一身汗,不就白泡了? 还是明天加倍补上吧。 裴元收拾利索,看看天色不早,直接吹灯上床。 看着帐子愣神了半晌,却怎么也睡不着。 随着裴元一点点的布局,越来越多的事情环环相扣起来。 陆訚这个强势太监的上位,谷大用等七虎的没落和再起,以及镇邪千户所独立地位的保全,这三件原本不相干的事情,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一个环节出问题,就可能导致整盘局势的崩坏。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衍生出来的问题。 比如说霸州叛军的变数,可能就会直接影响到裴元和韩千户去淮安炒货的事情,间接的又会影响谷大用和陆訚之间的博弈。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麻烦的是,还有朝廷和士族在互相拉扯着,双方随时有可能以押送税银为契机强力登场,干扰裴千户对天下的掌控。 头疼啊。 裴千户愁的有些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半宿,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的迷糊过去,裴元又觉得身上一沉,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他是何等警觉的人物,立刻睁眼,就要来一套死亡翻滚。 好在外面月光明亮,门窗缝隙透进来的光,已经足以让裴元认出罪魁祸首的身份。 就见宋春娘像个鸭子一样坐在他被子上,正看着裴元。 裴元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宋春娘,“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来干嘛?” 宋春娘干巴巴答道,“睡不着。” 裴千户很实诚,掀开了点被角,“进来不?” 宋春娘没搭理,半晌才问道,“你说,我怎么才能睡了韩千户。” 卧槽! 裴元听到这个就有些来气,要不是你把我弄醒…… 他毫不客气的翻个白眼道,“滚!伱自己发疯就算了,韩千户可没疯!” 宋春娘眼神熠熠,不屈不挠的问道,“你这么厉害,连他们束手无策的事情都能解决,难道也没办法帮我吗?” 裴元对宋春娘这脑回路也是服气,这踏马能是一回事儿吗? 老子有这本事还能教给你? 好在,惦记韩千户属实算人之常情。 裴元很理性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别做白日梦了,你与其惦记这个,还不如盼着我得手。” “要是有我的肉吃,说不定还有你的汤喝。” 宋春娘也被裴元的大胆想法,说的有些情绪荡漾了。 她用力的把裴元的被子晃了晃,满眼憧憬,鼻息粗重的说道。 “我也想吃肉,不想喝汤。” 裴元无语。 这踏马说的是人话? 能有汤喝就是你的福分了。 那可是韩千户! 再说,你有没有弄清楚我在表达什么? 裴元被子蒙头,闷声道,“赶紧滚蛋。” 要不是宋春娘性格太泼辣,这会儿又夜深人静的,裴元怕弄出事情不好看,必然要给宋春娘一点特别的教育。宋春娘却没动。 好在她虽然高挑,身子却轻盈,刚才睡梦中觉得沉压压的,习惯了也就那样。 裴元向来功利,对吃不着的果子,也懒得伺候。 身躯一扭,直接一个死亡翻滚背过身去,表示不愿搭理。 宋春娘本来擅长的就是小巧擒拿的功夫,这点手段完全难不到她。 她很敏捷的就支撑着身子,重新骑在被子上。 只不过之前是正面骑着大腿,现在成了背面骑在腰上。 有一说一,这不轻不重的力度,压在腰上还挺舒服。 裴元对这种不需要付费的事情,也是来者不惧。 他困得厉害,迷迷糊糊的趴着,等着宋春娘自己滚蛋。 宋春娘在裴元背上轻轻按了下,小声道,“千户。” 感受着那手指隔着被子抵在肩上,裴元含糊了一句,“讨好我也没用。” 宋春娘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摸索着裴元背上的肌肉,身体一点点的有节奏的重压。 裴元享受了一会儿宋春娘的按摩,忽然有点明白过味来,“不是,你这?” 想要扭头,宋春娘的手用力按住裴元的脑袋,“别回头。” 裴元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而且也明显感觉到宋春娘压下来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宋春娘也已经彻底的图穷匕见了! 她用力捂着裴元的脸,口中像是在轻声呼唤,“千户、千户。” 我靠! 裴元麻了。 接着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宋春娘! 你踏马欺人太甚了! 宋春娘自然按不住裴元这猛人,双腿绞的裴元的粗腰更紧,上身趴下,全力以赴的按着裴元的脸,不让他回头。 “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宋春娘哀求道。 然而或许是裴元的挣扎比较激烈,宋春娘的某种属性拉到了满值,她的双腿很快软了下来,纠缠不住,人也软软的趴在裴元背上。 裴元的挣扎一时僵住。 完了! 他妈的啊!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裴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要反击。 宋春娘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只伏在裴元背上用力的呼吸着。 她的小声地哀求着,“再等一会儿,先别动,再等一会儿。” 宋春娘睡前应该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有着皂角的味道,衣服上似乎也有一种淡淡的香。 温温软软的话语,和温温软香,倒是稳住了裴元。 裴元看着宋春娘怒吼,“你踏马有病啊。” 宋春娘却像是偷吃到鸡的小狐狸,嘿嘿的笑了起来。 她的身躯软软的,在背后抱着裴元,裴元叹了口气,郑重警告道,“我要告诉韩千户。” 宋春娘也不理会,用一只小手捂着裴元的侧脸,“闭嘴,你就是韩千户!” 裴元想要打开那只手,忽又感觉到另一只手似乎到了被子里。 于是裴元就识趣的没再吭声。 宋春娘的人物设定原型确实是宋轶。 只不过小说最开始的架构是统帅型普男,加群狼。裴元的性格人设就是普通人思维,没有那么多高情操但也不算垃圾,为了挣扎求存,偶尔下限会低一些。 作为裴元的四总旗之一,宋春娘的设定一开始就是风骚浪荡,专门干脏活的。因为基本要当牲口使,所以为了避免读者过于喜欢她,引起争议,干扰我的剧情,我就把她下修了。。下修了。。。 但好像效果不大,喜欢她的还不少。所以我打算放弃那个计划,会把她的属性慢慢和宋轶对标。 之前为了保剧情说了很多昧良心的话,补个铁子的美照。 (本章完) 第139章 大造声势 第139章 大造声势 第二天一早,裴千户就安排了下一步的计划。 澹台芳土等人继续整备,等待千户所把运银车送过来。 裴元还得再跑一趟苏州,给苏州知府一些压力。 人手嘛。 自然是有江湖经验的程雷响,和有操作经验的宋春娘带队。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宋春娘那“十里香”的名号在苏州知府衙门里一亮,绝对能把苏州知府的全家女眷吓得嘤嘤嘤。 到时候,任是翟德安再怎么不愿配合,也只能乖乖就范。 只不过裴元没打算这么操作。 因为裴元对翟德安的要求是明确的,只要翟德安以此为基础,很容易就能确定淫贼十里香和镇邪千户所的关系。 等这个消息被翟德安后面的人知道了,就算是揪不出宋春娘,也容易给人利用的机会。 与之相比,裴元倒不如索性摆明车马和翟德安谈一谈。 裴元对司空碎说道,“我记得前次打完仗之后,那些宜兴征召来的衙役、壮丁临阵逃散,有不少都被陆訚抄后路的骑兵杀了。当时我让你们把他们的头割下来收好,你们弄好没有?” 司空碎应道,“都已经处理完了,头颅已经用麻袋装好,无头尸体也单独装了。” 裴元之前一直有做墙头草的打算,原本还考虑着真要各让一步的话,可以把这些人头送给对面,让他们拿去充当军功。 大家一起糊弄上面,彼此也别弄得太难看。 不过,后来裴元发现陆訚有萧敬这个后台帮忙,对这个前线的失利不是特别在意,也就没有画蛇添足的做这些。 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裴元便吩咐道,“让人用马车把装人头的麻袋装了,我要给苏州知府送一份大礼。” 司空碎闻言,让人去布置了。 裴元这次出门的声势就大多了,除了带了两个总旗效命,还带了手下那十来个亲卫。 考虑到这个世界浓厚的玄学属性,裴元又从那些听话的江湖人中,选了几个和尚跟着押送那些成麻袋的人头。 裴元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有华家的人悄悄去通知了吕达华。 吕达华来了之后,惊讶的问道,“兄弟,这是要去苏州了?” 裴元自然不能对他说实话。 考虑到提督苏杭织造衙门那边,肯定有他们的人,那些明面的事情上,就没必要撒谎了。 裴元便道,“去过一趟了。” 见避着众人,又叹了口气,“现在手下死伤惨重,我也使唤不动,只能亲自去和胡公公就押运税银的事情对接了下。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责任在我的头上,不去不行啊。” 吕达华以为裴元还是在提上次说的银子的事情,当即笑道,“兄弟放心,我已经把赏功银子的事情报到上边去了。上边虽然没直接给我准话,但看那意思,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裴元倒是意外之喜,连忙又感谢了一番。 顺带着,说起了今次去苏州的事情。 “这一趟兄弟我去苏州,和押送税银的事情无关,是锦衣卫内部的事情。” 正好见司空碎指挥着三辆装货的马车到了路旁,便引着吕达华上前。 裴元指了指三辆马车上的十来个麻袋,“让吕兄见笑了,多少也是一笔功劳。” 说着,解开了一个麻袋,示意吕达华。 吕达华向前一凑,便见许多撒着石灰的人头。 饶是冬日天冷,腐烂的慢,从袋口也散发出一股恶臭。 吕达华能大致猜到这些人头是怎么回事。 他诧异的问道,“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裴元摊摊手,“虽然咱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既然上报的是白莲教叛乱,双方又死伤了那么多人。总得有个交代吧?而且,真要是把这些人当成白莲教案来办,也是一笔不小的功劳,我上次去苏州的时候,顺便和苏州那边的锦衣卫坐探接触了一下,这次便是运送一部分首级过去查验。” 吕达华听完,觉得合情又合理,便笑道,“要不要我找人帮忙?” 裴元的目光扫了那三辆马车一眼,“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大哥那边的人觉得晦气。” 吕达华一听,还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手下那些人虽说刀口舔血惯了,但是谁会乐意押送这些臭了的首级。 强要人做,免不了要得罪一些人。 他便故意叹了一口气,“兄弟我也有难处啊,我也有难处啊……” 说着,溜溜达达的摇晃着走了。 裴元表情平静的看他离开,对司空碎招招手。 等司空碎过来,交代道,“等我叫伱们去苏州的时候,要留意这些人。咱们去苏州取税银是一步明棋,倒也不怕什么,反倒是一些小细节多上点心,你们和底下人说话的时候,也要注意些。” 司空碎闻言也有些微词。 “多这么个盟友,还不如多这么个敌人来的爽利,每日小心的防来防去,不如都当成敌人省心。” 裴元想了想,稍微展示下士兵们的不满,也不算坏事,而且也和他之前的说辞契合了,便对司空碎道,“你有机会可以拿这话试试他们。” “之前和你说过,许下的赏功银子,还得着落在他身上呢。” 司空碎应了一声,也提起了精神。 等到手下人准备完毕,裴元上了马,带着一行人出了华家的庄子。 这一次,人有二十多个,还带着三辆马车,速度就慢了不少,想要当天就赶到苏州已经不太现实。 裴元不耐烦跟着大队磨蹭,领了几个人先打马去寻宿处。 他们这次带了三大车的首级,不好去村庄里借宿,只能是寻了一处驿站。 好在裴元来的时间不早不晚,仍有一些空闲的地方。 驿丞还很客气的来询问行李多少,好安排住处。 裴元知道这也是常态。 因为使用驿站的有很多赴任或者离任的官员,不少都携带家眷,带着行李也很多。 合理的拼院,就是驿丞最头疼的事情了。 裴元也不为难他,如实的说道,“行李不多,都能随身携带。除此之外只有三车报功的首级,总数大约有百十个。” 那驿丞听了,脸都绿了。 于是,裴元仅凭五品的官职就得到了一个珍贵的独院。 有些对此不忿的,听说那锦衣卫武官携带了百十颗报功的首级,都不敢吭声了。 不说对那些东西多有忌讳,光是这等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奸邪,就没几个愿意和他们同院而住。有很多还干脆搬出了驿站。 等到太阳西斜,车队慢慢的赶了过来,众人自顾自住下休息。 夜晚的时候裴元有些睡不着。 一方面,是这一段时间住驿站实在住的有些心惊胆战,光是在驿站被突袭就不少次了。 另一方面,则是捉摸着宋春娘的事情。 昨晚的情况,虽说只是她的举手之劳,但是滋味确实美妙。 裴元想入非非之余,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 可惜昨晚裴元发现不对劲的太晚,宋春娘已经好了,不然说不定可以提一些更好的条件。 事后补偿这种事情,往往都是象征性的。 裴元今天倒也时常观察宋春娘的表现。 宋春娘似乎没太把昨天的事情当回事,发现裴元看她,就依旧用眼睛勾啊勾。 这感觉,怎么说呢。 像是韩千户离开的时间一久,裴元身上的千户滤镜也在快速消散,对宋春娘的吸引力滑坡式下跌。 裴元怀着小心思等了半夜,旁边宋春娘房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妈的,睡觉。 第二日,刚过了正午,一行人就赶到了苏州城。 苏州城因为人口众多,经济繁荣,被划分为两大附郭县,一个是吴县,一个是长洲县。 长洲县在偏北的位置,吴县则在南边。 裴元这次要对付的苏州知府翟德安,他的苏州知府衙门就在南边的吴县,距离稍微远一点。 但还有一个好的方面,那就是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在长洲县,相对来说能让裴元取走税银离开苏州的过程更短,遭遇风险的几率也大大降低。 入城的时候,有兵丁上前查验,裴元也不遮掩,直接亮出了锦衣卫腰牌。 押送那些首级的士兵,也都当场换上了标志性的锦衣。 等看到那满车的人头,那些士兵都吓破了胆,老老实实的给这些人放行。 裴元见有不少人围观,故意将那些麻袋打开口子,让人点数。 饶是那些士兵反复示意,不必如此,裴元仍旧置之不理。 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头,不少围观的百姓吓得魂飞魄散,有些更是当场呕吐出来。 可是尽管害怕,很多人吐完了又跑回来远远的看。 刺激! 裴元可以想象得到,估计过不了半日,这件事情就得传的满城风雨了。 他微微一笑,不是坏事。 裴元让人慢条斯理收拾了麻袋,把程雷响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让他提前去找好住处。 为了便于程雷响和宋春娘的行动,这次住的地方,不能离苏州知府衙门太远,所以裴元也没回侯庆他们那边。 等到程雷响带人离去了,裴元才示意把麻袋捆好,让人赶车,慢慢进入苏州城。 不少围观的百姓依旧远远的跟着,一路和旁人说着,一路围观。 裴元故意带着队伍在城中绕,又让人把早就准备的草毡子取出来,把那些麻袋盖得严实。 转了几圈,原有看热闹的渐渐散去,新来看热闹的也无从想象满车人头是什么场景,慢慢的吸引力也就没了。 等到车队进入吴县范围的时候,已经没人跟在后面了。 快到苏州府衙的时候,遇到了程雷响留下接应的人。 那校尉连忙上前引路,带着众人去了一处客栈。 这客栈看着就是文人雅集的地方,不但环境清幽,就连服侍的下人看着也整洁精神。 用裴元判断好坏的标准来说,一看就不便宜。 程雷响也过来和裴元嘀咕了句,“千户,就这里离府衙最近。而且这里进出的都是体面人物,不会查看客人的行李。” 裴元无所谓,“没事,到时候找千户所报账就是了。” 程雷响已经提前交代过了,客栈的仆役连忙去打开了一处偏院的后门,又去掉了门槛。 等到他们远远离开了,裴元才示意把马车赶到院子里。 程雷响大声对那些仆役道,“我们自己带了人伺候,用不着你们。我家大人爱清静,少来聒噪便有赏钱。” 那些仆役们听了,都欢喜的散了。 裴元让那些锦衣卫亲兵去收拾住处,停顿马车。 他也不耽误功夫,直接和程雷响与宋春娘换上了便装,出了客栈的门。 依旧是按照规矩在外面瞎晃了一阵,确定没人留心他们,裴元才带了二人,去知府衙门那边踩点。 走着的时候,裴元向两人打听道,“我说的那事,你们两个谁更熟些?” 程雷响闻言,诧异的看了宋春娘一眼。 裴元这才想起来,宋春娘是十里香的事情,是自己和她的秘密,并未告诉过别人。 程雷响自然没想到,宋春娘这个快递小妹,竟然会有干脏活的工作经验。 宋春娘不动声色,向程雷响解释了一句,“黑吃黑过。” 程雷响闻言释然。 走镖这种事情,难免如此。 江湖人物哪有什么道德感。 万一走镖的时候,发现可以下手的大户,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声誉。 程雷响则老老实实道,“当年替人递过状纸,扔到床头的那种。” 裴元提醒道,“要把一百多颗人头,放在他内宅里,可不是个小活。不说府衙里的布置,这周围还有不少巡夜的。咱们得出动多少人手运送这些,选择什么路径,之后怎么弄到府衙内宅里去,都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宋春娘犹豫了下,问道,“要不少放几颗?” 裴元断然摇头,“不行。我还要趁着今晚和翟德安谈判,不先给他个足够震撼的下马威,只怕很难让他妥协。” 程雷响听了默默想到,这特么叫下马威? 不管是谁,要是半夜被人拍醒,发现卧室里摆了上百颗腐臭的人头,谁能受得了? 恐怕那翟德安都得吓得直接尿裤子了吧。 这种谈判,我上我也行啊。 (本章完) 第140章 大王饶命 第140章 大王饶命 裴元态度明确,程雷响和宋春娘只能老实干活。 裴千户一开始还想手动操作,指导一下。 等看到两人比比划划的讨论哪个时辰月亮会出现在什么位置,哪处檐下屋角会有足够藏身的阴影时,裴元就悟了。 自己这么体面的正五品千户,掺和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干嘛? 不参与不参与。 程雷响一开始还对宋春娘的一些话不太在意,等到后面,越说越是佩服。 最后,竟忍不住捧了一句,“宋总旗要是还在外行走,只怕江湖上的身价,不会少于五百两银子。” 裴元看着宋春娘,默默地修正,两京加起来已经有五百五十两了。 若不是韩千户把她弄进镇邪千户所,以宋春娘的隐蔽性和旺盛的攻击性,只怕很快就能把自己的身价叠上去。 到时候称她为行走的白银也不为过。 只不过啊,韩千户这件事做的属实草率了啊! 啧啧。 裴元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人已经踩完了这边的点,又往下一处路口去看。 等到把府衙周围看遍,又挑选了合适的路线,两人都觉得难度不小。 程雷响为难的主动汇报道,“千户,哪怕按最少的巡逻频率,我们也很难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把那些麻袋一趟趟的送进去。动用的人手少,时间就会拉长。动用的人手多,就很容易被发现。” 裴元四下看了看,府衙周围比较空旷,视野很好,难怪两人如此为难。 他的目光顺着空旷处往前,瞧见了一排排的店铺、茶馆、楼堂。 于是裴千户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好办,到时候找个没人的房子点了,把那些差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程雷响吓了一跳,连忙道,“这不合适吧。” 裴元看了程雷响一眼,“那你去挑一家合适的?” 程雷响想说“此合适”非“彼合适”。 却见裴元脸上的神色很认真,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于是不敢吭声了。 裴元平静的对程雷响说道,“所有挡在老子活路面前的,没有无辜的人。” 两个总旗听了,都没说话。 裴元这会儿也帮不上忙,便对两人道,“你们先看着,我去转转。要是有人找麻烦,直接说是锦衣卫的人。” 裴元今天办的这些事儿,就算保守不了秘密,也没什么。 针对人身搞威胁,本就是地方上拿捏流官的寻常手段。 对于朝廷来说,这操作更没什么大不了的。 韩千户曾经提过,天子喜欢用锦衣卫,就是因为锦衣卫不讲规矩。 这会儿街上人多,裴元优哉游哉的逛着。 目光往一家瓷器店里一瞄,就见地上靠墙的位置放着几块门板。 裴元点点头,这叫一个踏实。 再往前面的绸缎铺子一看,这里面因为存了许多匹缎子,剩余空间狭小,门板放倒直接靠在外面的窗台下。 裴元又点点头,很不错。 裴元这会儿的感觉,就是像是成龙出现在了家具城一样。 那种自信,无敌。 一路逛下来,繁华的苏州街景没看多少,裴元的注意力光放在各个店家的门板上了。 正走着,裴元无意识掠过的目光被拉了回来,仔细一瞧,右侧一座茶楼,雕木格的门脸,用的是两扇精致的木门。 裴元注视着那华而不实的镂空纹理,又抬头瞧瞧楼上楼下热闹的人群。 就它了。 没有门板,说明、说明。 说明晚上里面不会留什么值钱的东西,烧了造成的损失最小。 很合理。 裴元确定了目标,又慢悠悠的往回走。 或许是探过了地图的原因,这次就安心多了,顺便也看了看沿途的风物。 等和程雷响、宋春娘汇合,两人上前把踩点的结果和裴元说了下。 “千户,要想确保此事周密。最好是亥时出门,用十二个人,三人一组,两人扛麻袋,一个负责警戒,按照我们预设的路线,交替行进。只要来回三趟,就能把那些人头都运过来,咱们先存在这边……” “等到火起,可以选择这几个地方翻入后衙,我和宋总旗刚才试探过了,里面没狗。” “府衙里面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都到那个地步了,反倒是最简单的。我们进去后可以直接掳个人过来问明情况,之后不管是灭口,还是另行处置,问题都不大。” 裴元松了口气,看着两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两人都摇头,“咱们有心算无心,一般人根本没法防备。” 裴元放心不少,“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回去挑人,提前过来把路跑一遍。注意隐藏行迹,别引人怀疑。” 程雷响和宋春娘都应了一声。 三人回到客栈,这边已经备好了吃食。 等到用完饭后,程雷响和宋春娘就轮流带人出去认路。 本身距离就近,镇邪千户所的那些锦衣卫又是专门和江湖人打交道的,一个个经验丰富,来回走了两趟,就已经烂熟于心。 裴元也挑了个负责放火的锦衣卫,带他去认了地方。 等到一切就绪,负责晚上行动的人员,全都开始提前睡觉休息。 那些和尚按照裴元的命令,战战兢兢的守着那堆麻袋念经。 剩下的几个锦衣卫负责戒备,同时提前准备干粮,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裴元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入睡很快。 等被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众人都没多话,收拾利索之后,程雷响先出去望风,剩下的人依次按照白天的演练,扛着麻袋往外走。 裴元和宋春娘也稍后跟了出去。 若是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岔子,他还得设法兜底。 裴元这次跟着实地行动,才发现了两人设计的精妙,几乎每组人的移动,都在卡着来自大路方向的视角。 就算有些避无可避的路段,也全程是在浓重的阴影中行走。 府衙周围是差役们最上心的地方,就连更夫也比别处多一组。 众人小心谨慎的躲避着,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 那些锦衣卫来回跑了三趟,将人头运送齐了。 宋春娘摸出一块磨得特别亮的小铜镜,对着远方晃了晃。 很快,裴元选中的那茶楼,就开始冒起火头。 随着火光渐渐明亮,不少巡逻的差役都被吸引了过去,有些留人看守的店铺也被惊动。 周边邻居怕火势蔓延,都大呼小叫的出来帮着灭火。街面上顿时闹出一阵喧嚷。 裴元摆摆手示意了下,几个锦衣卫快速的翻上墙头,随后抛下麻绳把麻袋拽上去,又用同样的法子,悄悄地把麻袋送入后衙院中。 程雷响和宋春娘则进去寻找翟德安的下落。 等到锦衣卫们把东西都弄了进去,裴元也跟着上墙,翻入了后院。 很快,程雷响提过来一个仆役。 那仆役似是值夜的,程雷响一手提着他,一手紧紧的捂着他的嘴巴。 那仆役一开始还在剧烈的挣扎,等到看到这边那么多人悄悄摸进了知府后衙,立刻吓得不敢乱动了。 程雷响喝道,“敢乱叫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慢慢的松开了捂着那仆役的手。 程雷响刚才用的力量很大,月光下能看到那仆役的嘴脸上,乌青一片的指印子。 他吓得颤声声的说道,“各位大王,饶命啊。” 裴元示意了下,程雷响掏出腰牌给那仆役看了,口中低声威胁道,“锦衣卫办案,要查问伱们知府,他在哪里,还不从实招来?” 那仆役听了吓得心胆俱裂。 锦衣卫奸邪的名声谁没听过? 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官宦人家来说,那可是盘旋在他们心中的死亡阴影啊。 那仆役抖抖瑟瑟的哭泣道,“我说、我说,不关我的事儿啊!” 等那仆役详细的说完,程雷响回想了下刚才摸进去探路的情况,回禀道,“大人,应该问题不大。” “好。”裴元点头,瞧瞧地上那一麻袋一麻袋的那首级,又瞧了宋春娘一眼。 心道,那么知情识趣的手儿,弄脏了也是可惜。 于是便看着宋春娘道,“你留下守着后路,顺便看着他,要是等会儿里面出了问题,你就把他砍死。” 宋春娘听了,看看故作严肃的裴元,再看看一脸无知的程雷响,心中有了些猜测。 她平静的应了一声。 等到和裴元对视的时候,颇有深意的给裴元丢了个媚眼,表示领情。 裴元装着糊涂,领着一众人等,悄悄的向后堂翟德安的住处摸去。 现在的官儿,讲究一个当官不修衙。 原因很简单,修衙门不是个小钱,若是了公款修衙门,就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喜爱享乐的印象。 而大明的官儿都是流官,今天在这里,明天可能就换了别处。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下一任的官员,一边舒坦的住着前任修的衙门,一边还得骂着前任贪图安逸、为官不仁。 在大家都不这么干的前提下,自然没人愿意拿自己的名声去成全别人。 真有这笔闲钱,我自己揣兜里不好么? 所以翟德安虽然贵为苏州知府,其实后衙也就那个样。 等进了翟德安所在的院子,几个锦衣卫利索的上前,向各个厢房中吹了迷烟。 裴元不由暗叹。 不愧是时常和江湖人物周旋的镇邪千户所,办事可真是专业。 等待的时间,一众锦衣卫都按刀静默着,裴元在院中石凳上坐着,看向房门方向。 这让裴元觉得自己很有气势很邪恶。 如果大明是一款史诗网游,他觉得自己至少是个正经的副本boss。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前打开了翟德安的房门,开始散散烟气。 又等了片刻,锦衣卫们就在程雷响的指挥下,解开麻袋,倒出散发着恶臭的人头,开始往翟德安的屋子里摆。 锦衣卫们的动作很利索,软底靴子也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 程雷响进去看了几眼,又出来护卫在裴元身旁。 等到首级都安置完毕,里面亮起烛光,裴元也不耽搁时间,大踏步的进了房中。 进门后是正屋,有桌椅、几案、挂画、熏香,是主人家说话用餐的地方,两侧挂着挑帘的,一处是翟德安和小妾睡的房间,一处是丫头奴婢住的房间。 程雷响指了一侧,“大人,翟知府睡在这边。” 裴元撩开帘子一看,翟德安正搂着一个美貌小妾,裹着厚被酣睡。 他枕边周围四五个人头拥簇着,怀里还放了一个。 裴元再一看四周,不管桌上、案上、柜上、凳上,就连挂帷幕的钩子上,都串了一颗人头。 那些头颅各个青紫,带着血斑,许多还睁着眼睛,一股股恶臭不断地传出。 阎罗殿的沉浸式体验也就这样了吧。 裴元向程雷响询问道,“我的官服呢?” 程雷响晃了晃背后的包袱,“带着呢。” 裴元出去换上了锦衣卫的官服。 可惜,还是当初的百户官服,不能正确的体现裴元的实力。 裴元坐在正屋椅子上,对程雷响吩咐道,“去把人叫醒。” 程雷响闻言四下打量了一圈,对裴元说道,“千户,等会儿和翟知府在这里说话,要不要也布置下?” 裴元可不想对着一堆人头,便道,“算了吧,没必要。” 程雷响道,“那可以把蜡烛去掉几盏。” 裴元想不到程雷响还挺有想法的。 又想起来程雷响这狗东西,以前好像干过不少替人驱邪骗钱的活儿,便道,“你看着安排吧。” 程雷响便把周围的蜡烛吹灭,只留了裴元面前的一盏白蜡烛,照亮他的脸庞。 几个锦衣卫四下站着,在暗淡的烛光下,身影特别阴暗浓重。 程雷响又进了翟德安睡觉的房间,依旧是吹灭了大多数蜡烛,只留了最短的一截,黯淡的燃烧着。 接着,程雷响在翟德安身上用力的一推,随即闪身而走。 翟德安在酣睡中打个激灵,接着嗅觉反应一下子灵敏起来,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 他迷迷糊糊的察觉到烛光亮着,连忙睁眼来看。 这一眼望去,便见数个已经开始腐臭的头颅放在枕边身侧,就连挂帷帐的铁钩上,都穿着一个青紫色的头颅,正在和他对望着。 翟德安惊恐的想要呼喊,那口气却哽在喉咙里,根本就打不开嗓子。 他强忍着恐惧扑腾着,挣扎下床,目之所及却到处都是各种各样恐怖狰狞的头颅。 那些头颅俱都面向着翟德安,那狰狞朽坏的面貌,彷佛带着无尽的恶意。 (本章完) 第141章 一念生出 第141章 一念生出 翟德安那口气抵在喉咙那里,支撑着他没彻底崩溃。 等目光扫过阴森森的犹如地狱的卧房,这才注意到外间亮着的光。 他像是摸到救命稻草一样,踉跄着往外。 他的腿无比的僵硬,挪动起来也软绵绵的用不上力道。 等到好不容易掀开帘子跌出去,眼看喉间那口气就要散去,就见一个穿着锦衣卫武官服饰的人,在桌前坐着。 桌上点着一盏蜡烛,微微照亮面庞,让那人有种说不出的强大和恐怖。 翟德安喉间那口气,竟然惊的咽了下去,“你、你……” 裴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锦衣千户,裴元。” 翟德安此刻听到裴元是锦衣卫,彷佛贪恋阳间的恶鬼一样,竟有得脱大难的庆幸,“你就是那个裴千户!” 又说了一遍,眼泪都流了出来。 裴元之前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成用的人,怕把他那根弦崩断,等他稍缓了下情绪,才道,“我听说,伱想要算计我?” “对对,是他们让我干的。”裴元的声音,像是翟德安那恐惧内心中唯一的光,他甚至巴不得裴元赶紧再说两句话。 翟德安哭嚎着主动交代道,“他们让我紧盯着提督苏杭织造衙门,只要银车进去装货,就鼓动织户堵路围攻。下官也是不得已啊,下官也是不得已啊。” 裴元瞧了一眼翟德安的手,心说,一个正四品苏州知府,被人剁掉了手指最后都能忍气吞声,可见这家伙有多懦弱无能。 指望这种人能有什么原则。 他既然这么吃威胁这一套,裴元自然不会给他留情。 裴元身子略略前倾,俯下身来看翟德安。 那桌上的烛光,被裴元挡在后面,让他的脸没入阴暗之中,看不分明。 裴元近距离的盯着翟德安,“你怕他们,难道就不怕我。” 翟德安听着裴元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连忙颤抖着说道,“怕、怕!下官也怕千户!” 按照裴元原本的计划,是打算简单粗暴的打通翟德安这个环节,让他出于恐惧不敢坏自己的事情。 但是见到翟德安这般好拿捏,裴元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镇邪千户所十分特殊,职责是追铺邪教妖人以及监督寺庙宫观,并没有固定的驻扎地。 那些人手,平时要么是到处追查,出任务,要么是散在各个寺庙宫观里坐探。 相对来说,可能北方的人手比例更高一些。 可尽管如此,这个千户所的根子还是在南方的。 就连韩千户回来后,也是直接在南京锦衣卫衙门里办公。 道理很简单,北京的锦衣卫一开始只是作为南京锦衣卫的分支,双方并不是一比一等比例复制过去的。 一开始朱棣迁往北京的时候,因为怕被非议正统性,只是把北京称作“行在”。 所以北京的各种文武机构名称上都有一个“行在”的前缀,比如北京锦衣卫的实名就是“行在锦衣卫”。 后来永乐十九年,朱棣觉得自己坐稳江山了,就彻底定都北京了。 两边的锦衣卫就改叫北京锦衣卫和南京锦衣卫,彼此的权重也开始互换了。 等朱棣的儿子朱高炽上位了,又怀念起了南方的美好生活,因此念念不忘又想把首都迁回南京。 迁都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但不耽误朱高炽先过个嘴瘾啊。 于是北京的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啥的,名字上又加上了“行在”。 朱高炽比较短命,这个目标尚未达成,就驾崩了。 然后上位的就是他的儿子朱瞻基。 众所周知,“父子亲”不如“爷孙亲”,小孙孙朱瞻基特别崇拜他雄才大略的爷爷。 觉得他老爹瞎搞什么玩意儿,于是就搁置了朱高炽迁都的事情。 但搁置归搁置,朱高炽在位十个月主抓的就这么一个大项目,朱瞻基也不能全盘否决。 因此北京依然是做小的,继续委委屈屈的当行在。 这个事儿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持续到明英宗的正统六年,才算是彻底的把北京政府的“行在”去了。 也就是说,北京城当了快四十年的偏房,总算扶正了。 但是南京城是大老婆的观念,在当时人心中太根深蒂固了。 想想朝廷主政的群体都是什么年龄段的人? 都是四五十岁往上的人群,关键还大多数都是南方人。 这些人从幼年时代、童年时代、少年时代起,就记得南京才是他们的大老婆。 于是等到明英宗被抓走之后,大家连皇帝在哪都不管,就赶紧起哄架秧子的要迁都。 后代人看到这里可能心头一沉,我大明,已经到了如此危机的时刻了吗? 甚至都要迁都了! ——嗯,屁事儿没有。 有史以来,瓦剌就没有攻陷大明任何一座城池的记录。 等到朱厚照去边境干了一仗回来,瓦剌连大规模深入都不敢了,只在边地骚扰性的抢一抢。 所以,那是吓的吗? 朝臣们那爽朗的笑声,也先在草原都听到了。 南京失去了重回正室的最后一次宝贵机会,南京锦衣卫也就彻底开始没落了。 北京锦衣卫不但搞得红红火火,还细分出了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两大机构,而南京锦衣卫除了一些特殊职能部门还发挥着效力,基本上开始边缘化了。 镇邪千户所就属于这里面最原始的职能部门。 裴元现在作为“低职高配”的镇邪千户所常务副千户,有些事情就得通盘考虑了。 比如说,苏州知府的这个要害位置。 这个翟德安似乎也有可取之处啊。 在对软弱者的恐怖平衡中,下手更狠的那个,更容易得到对方的忠诚。 与那一盒子手指相比,这满屋的人头,对翟德安肯定更有说服力。 裴元看着翟德安,脸色神色不变,“看来你也是个识时务的。现在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是要帮那些人,还是要帮我?” 翟德安这会儿哪还有第二个答案,连连叩首道,“下官愿意帮千户。” 裴元脸上神色和缓了许多,“行,你对我还有些用处,我也不为难你。等到运银车到了的时候,你可以按照他们的吩咐仍旧鼓动织工闹事,到时候我自有应对之策。本官也不需要你冒险,关键时候,能装装糊涂就行了。” 翟德安还以为要成为两强相争的牺牲品,听到裴元此话,点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下官绝对不会坏了千户的事情。” 裴元这才把身子往椅背一靠,让烛火微弱的光芒再次落到脸上。“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千户所会出面说和,不让你为此事为难。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一块千户所百户的牌子,若是有江湖人物敢来惹你,千户所一定会和他不死不休。” 裴元为了坚定翟德安的信心,对他说道,“你身为正四品苏州知府,也算是有些地位了,这次运银的始末,你也该听说过。” 翟德安连忙道,“略、略知一二。” 裴千户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也该知道,这些人头都是哪里来的吧?” “这些都是北镇抚司的人。里面有千户、有百户、有总旗,还都不在少数。我连北镇抚司的人,都敢眼都不眨的杀个精光,何况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土鸡瓦狗。” 长期被胁迫惯了的翟德安,立刻感觉到自己这次抱的大腿真是结实又有力。 他连忙道,“下官以后就全靠千户照拂了。” 裴元又稍微透了点底,“放心,就算一时有难处,或者说官面上有人为难你,也不是什么问题。本千户在朝中有人,等到霸州之乱平定后,若有机会,就帮你往前走一步。” 翟德安听了,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他拒绝,于是便又道,“全凭千户吩咐。” 裴元把一些细节安排妥帖,这才示意了程雷响一下。 程雷响立刻带人进屋,将那些头颅统统收拾了。 裴元见了也不多留,笑着对程雷响道,“等会儿给翟知府多点些蜡烛。” 翟德安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裴元出了房门,直接去了守着后路的宋春娘那边。 宋春娘很警惕,认出是裴元,才从暗处闪身出来,询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裴元见她那随意的语气,忍不住提醒道,“要叫大人。” 宋春娘的笑容很是忍俊不禁。 过了好一会儿,才妩媚道,“是,千户大人。” 话音拖得很长,带着让人心痒痒的尾音。 裴元听到后宅那边传来的凌乱脚步声,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了,只是警告的看了宋春娘一眼。 那些锦衣卫将那些首级又装了麻袋运了过来。 裴元道,“走吧,回去都好好睡一觉。” 宋春娘想起一事,询问道,“那个刚才问话的仆役怎么处置?” 裴元看了宋春娘一眼,毫不留情的答道,“解决掉,给翟德安多留点念想。” 宋春娘也不多话,向捆绑那仆役的地方走去。 很快,宋春娘就提着那被捆绑结实、拼命挣扎的仆役,向院中的水井走去。 裴元瞥见,也不多理会,很快翻墙出去。 随后就站在阴影下,向那仍旧燃烧的茶楼看去。 没多久,人都出来了,那些麻袋也都用绳子吊了下来。 裴元对那些锦衣卫警告道,“这一趟还算顺利,没惊动什么人,回去后都注意保密。” 那些锦衣卫都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到回了客栈,已经快要天亮了。 裴元一直没沾什么脏东西,直接就上床睡了。 中午醒来的时候,程雷响过来回报,“千户,有快马回报,说是运银车今早到了澹台百户他们那边。澹台百户之前早有准备,运银车一到,就开始往苏州这边赶了。约莫明天中午,就能赶到苏州。” 裴元大喜,“这算个好消息。” 关键时候六姑娘没有掉链子啊,时间拖延的越久,裴元在翟德安那边的威慑力也会越弱。 正该趁着翟德安吓破胆的时候,及时行动。 裴元又问道,“苏州知府那边呢?没什么问题吧?” 程雷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听说知府后衙昨晚失火,烧了不少房子,现在苏州知府已经借住到驿馆了,还听说受了惊,高烧不退。” 裴元也笑,“他也不傻嘛。” 估计那后衙翟德安是不敢住了,里面放过那些多腐臭的首级,他以后还怎么睡得着? 这一把火直接点了,既能明目张胆的离开后衙,住到别处,顺便还能消灭掉裴元等人去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有了遇火受惊、高烧不退的借口,后续织工那边出了问题,也容易把事情搪塞过去。 裴元又问道,“那些人头处理了没有?” 程雷响道,“还没。” 裴元想了想说道,“先找地方埋了,后续给千户所打个招呼。” 裴元吃了些东西,那些昨晚忙了一宿的锦衣卫也陆续睡醒。 等到都饱餐一顿后,裴元也不做停留,回了长洲县这边,直接去了侯庆他们住的地方。 裴元再见到醍醐和尚的时候,正见到他和侯庆正在干饭。 满手油乎乎的,嘴上也油的发亮。 裴元笑了一声,“恢复的不慢嘛。” 醍醐和尚见到裴元怔了怔。 侯庆推了推他,醍醐和尚才拜倒在地,“小僧见过裴千户。” “嗯。”裴元笑着应下,又将他扶了起来。 醍醐和尚似乎已经从之前的那事中恢复了过来。 他本是一无所有的乞儿,过往的一切,只当是一场梦罢了。 养伤的这两三日,心里没想明白的事情,反倒是吃肉的时候吃明白了。 没了上任醍醐和尚的影响,这家伙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吃上肉了。 肉是那么的美味。 对于现在的醍醐和尚来说,好好活着,吃好吃的,是比佛还要坚定的信仰。 这一念生出,哈哈笑过,才是真正的醍醐灌顶。 当他有了自己信念和坚持,有了自己独立的本性,往常那些不能驾驭的本领,也一点点的开始明悟了起来。 醍醐和尚先悟了那些时常萦绕脑海而不明其意的佛法,又悟了常有所思而不能用的神通。 (本章完) 第142章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千户不知道的 第142章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千户不知道的 裴元也没指望这醍醐和尚有多忠诚,砍人的时候能用就行。 程雷响自顾自安排那些锦衣卫亲兵住下。 这次跟过来的人,大部分是上次划拨给他和陈头铁的那支亲卫。 裴元对他们这次行动的表现很满意,已经对这支人马另眼相看。 程雷响上次吃大饼的时候,听裴元说过,以后要给他独当一面的机会。 因此他也在刻意培养一两个心腹。 裴元想起一事,回头对程雷响吩咐道,“无锡华家这种地头蛇,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估计澹台芳土刚出门,消息就已经往这边送了。再说,还有吕达华一直跟着。” “我估摸着,今天苏州城里应该就开始暗流涌动了,随时可能出现大规模的织户闹事,你们安排人出去盯着点,不要出现我们意料之外的情况。” 织工闹事应该是他们策划了很久的事情,不是控制住翟德安就能把事情停下来的。 若是迹象太明显,让江南士族们选择换人来主持,反倒不能在关键时刻瘫痪这场行动了。 裴元又道,“你去挑几个机灵的,趁着今天还有点时间,找个当地人学学这里的口音,到时候有用。” 程雷响便应声去了。 晚上的时候,程雷响来回报。 苏州城内果然到处在议论,认为天子不仁,征敛无度。提督苏杭织造太监迎合上意,用苏杭织造衙门的银子,当做商税上缴。 并一致认为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必然会从织户身上把这笔钱盘剥回来。 苏杭织户为皇家印钞厂做事,本来每年就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被朝廷白嫖。 如今外面纷纷传言,正役之外还要再叠杂役,时间可能需要延长到六个月或八个月。 这下满城哗然,数万匠户无心做事,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吵吵嚷嚷。 那些织工作坊的作坊主,罕见的没有理会,放任他们越闹越凶。 按照程雷响的说法,现在已经群情激愤,就差有个带头的了。 裴元听了也有点紧张。 锦衣卫在民间的恶名这时候就开始扯后腿了,到时候千万别玩崩了啊。 出于谨慎,第二日一早,裴元就带了宋春娘以及两三个亲兵出城,去接应澹台芳土。 程雷响和剩余的亲卫则穿了便服,冒充寻常的百姓,关键时候带节奏。 裴元骑着快马,没多久就迎上了澹台芳土等人的队伍。 让裴元有些不适应的是,首先迎上来的竟然是一脸得意的吕达华。 这吕达华一直以来,都以为已经吃定了裴元,行事颇为肆无忌惮。 裴元的刻意容忍,让吕达华诸事顺利之余,也迅速的推高了他的风险。 现在江南士族内部,已经有许多人开始质疑,吕达华提交报告的真实性。 那个什么家庭贫困、打小不爱说话,进入锦衣卫后被职场霸凌,还被江湖侠女按在地上教做人的,是他们知道的那个裴元吗? 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好在,吕达华的一些情报,也有些可查的旁证。 而且是很硬的旁证。 比如说,豪言曾一手拿捏裴元,并屡次请求出战的梅七娘,就是他们这边的人。 吕达华见到裴元,上来就自我表功,“裴兄弟,那件事我已经办好了,银子已经批下来了,上面打了个折扣,总共给了六千多两。” 裴元吃了一惊。 吕达华啊吕达华,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千户不知道的。 考虑到吕达华随时可能因为各种骚操作被他老大追砍,裴元忍不住追问道,“银子呢?” “嗯?”吕达华多少觉得裴兄弟有些功利了,不该先关心下他是怎么劳心费力做成此事的吗? 好吧,小老弟苦日子过惯了,不懂这种人情世故,看到银子,大概是欢喜的糊涂了。 不过,吕达华也不是白忙。 他左手给江南士族牵线,右手笼络锦衣卫的实权人物,作为他们利益往来的掮客,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也共享了双方的权力通道。 把两头的关系做大,增加双方的沉没成本,对吕达华这种掮客是有好处的。 他们付出的代价越多,从对方那里得到的越多,对吕达华这个中间人就会越倚重。 吕达华笑道,“就等着伱回来分呢。” 故意到了裴元跟前,才低声道,“这个人情,得留给兄弟来做。” 裴元哈哈一笑,甚是畅快,“大哥办事,可真是贴心。” 又问了一句,“银子呢?” 吕达华领着裴元到了一辆运银车跟前,打开一看,里面码的满满的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 裴元拿起来瞧瞧,见银色纯正,上面也没什么暗记,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先收着,等会儿再发。” 裴元从吕达华身上得到的不少,不想坑他太狠,想了想对他说道,“我刚从苏州城里过来,那边的织工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 吕达华大致知道点事情。 只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立场,只是道,“上面要做什么,为兄也没什么好办法。” 裴元倒不是追究这个,而是对他道,“如今的局势,就像是山上垒了无数的巨石一样危险。等到巨石从山上势不可挡的滚滚而下的时候,谁都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被砸中。吕兄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和我站在一起了。不如远远看着,更加安心。” 吕达华听了此言,心中微动。 上边的人倒是让他关注裴元的一举一动,免得出了岔子。 可是裴元这话也没问题啊。 人都不傻,谁愿意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裴元又道,“你说巧不巧,我听说昨晚的时候,苏州知府的后衙着了火。结果苏州知府翟德安受了惊吓,至今高烧不退,这会儿正在驿馆里好生休养呢。” “那苏州知府是两榜进士。”裴元故意感叹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懂得多啊。” 吕达华听到这里,心中就是卧槽。 他岂能不知道,苏州知府是经手此事的主要力量。 连翟德安都躲一边去了,吕达华立刻有了很强的危机暗示。 再加上裴元那夸张的比喻,翟德安那种危机感迅速被放大了。 他四下看看,低声对裴元道,“老弟这话虽然够意思,但是我不好交代啊。” 裴元正嫌吕达华跟着碍事,便低声道,“好办。我之前本以为这是趟肥差,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于是让人去扬州打听有没有商人同行,顺便赚两个同路钱。你可以密报上去,就说意外发现我在扬州有布置,你要紧急去查访,以免出现纰漏。”“吕兄这般尽心,谁能说你什么?” 吕达华听了心头一热,连忙保证道,“放心,兄弟绝对不会坏了你财路,扬州的事情,我有分寸。” 等到目送吕达华走了,司空碎在旁抱怨了一句,“早该把他弄走了。” 裴千户却道,“有他在,我们省了很多麻烦,不要不识好歹。走吧。” 裴元来时快,回去时要押送着运银车和那些尸首,速度慢了很多。 裴元手中的锦衣卫,留在苏州的有十三个,火铳队、火炮队有二十一个,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百户手中只剩十八个人能上阵,可以说的上损失极为惨重。 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个从寺庙宫观征召来的和尚道士。 另外就是临时从无锡县衙征召来推车的力夫数十人。 队伍浩浩荡荡的行了小半日,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赶到苏州城外。 一身便装,看着憨里憨气的程雷响,悄悄溜过来说道,“大群的织工已经堵住了从城门往提督苏杭制造衙门的路了。” 裴元和司空碎等人都紧张了起来。 “有多少人?” 程雷响也没个准数,“得有个几千吧,黑压压的一片。听说各大工坊都在等信儿,一旦闹将起来,随时会赶来声援。有不少县学、府学的秀才已经赶到了,就在附近茶楼上聚集等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裴元。 裴元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压力。 对面虽然手无寸铁,但是那些嘴巴和笔,同样能杀人如麻。 裴千户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个下着冻雨的夜里,裴元就对岳清风说过,“你们是拿剑的,我们是拿刀的,我觉得我们不该被拿书本的,冻死在荒野里。” 这句话现在同样有效。 裴元是拿刀的,无论是千人万人挡在前面,都挡不住他的活路。 裴元道,“进城。” 这庞大的队伍向前一靠拢,立刻惊动了守城的士兵。 那些士兵显然也受人指示,上前拦住询问。 裴元依旧光棍,先是拿出腰牌表明身份,然后让手下当场换上标志性的锦衣,最后将遮掩马车的草席全部掀掉。 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开始四下散发,那些士兵远远一瞧,见是十数车的死尸,一个个都心头发毛。 他们是得到了命令,让找点麻烦,用些堂而皇之的借口为难一下这些人。 可是这些东西亮出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惹事。 有个不似寻常兵丁的大着胆子说道,“苏州城是繁华市镇,大人不好直接把死尸拖进城中吧。” 陈头铁暴喝道,“大胆,这是白莲教余孽。如今带入城中,一是为了验功,二是为了捉拿同党,你是什么身份胆敢阻拦?” 那人立刻缩回头去,不敢吭声了。 裴元之前已经预演过一次了,对之后的事情早就心中有谱。 数千织工虽然数目吓人,但是苏州城中爱看热闹的人,也不止数千吧…… 裴元看了看后面的运银车,心道吕达华这些银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于是便让人掀开了运银车上的箱盖,露出了光灿灿的银两。 这些围观的人越发骚动起来,议论纷纷着,莫名的兴奋。 裴元便上前大声呼喊道,“本官这次剿灭白莲教,杀死了大量的贼人,等会儿就将这些尸首示众,有能辨认出来历的,每人赏银五十两!” 说着裴元跳下马,从运银车里拿出两块银子敲了敲。 那些围观的人,立刻“哗”的一声,惊叹连声。 看着那些运尸车的眼光也热切起来。 眼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裴元叫喊道,“不要拦路!本官将在玄妙观外暴尸三日,人人可以上前辨认,有功者必有赏!” 这些围观的众人更加轰动了。 有些机灵的,更是直接撒腿往玄妙观那边跑。 这次裴元也不遮掩,浩浩荡荡的让人运着那些尸体入城。 后面的运银车也大敞着,紧紧的跟在后面。 裴元低声对宋春娘吩咐了一句,宋春娘立刻勒马慢下速度,等到和银车并行的时候,使了个巧劲,不动声色的从银车上掀落了几锭银子。 那押送银车的锦衣卫刚想低头,宋春娘严厉的看了过去。 那锦衣卫也只能装作不知。 早就热切围着观看的百姓,见从银车上掉下来几锭银子,都张口结舌。 有些人想要喊,又下意识的闭上嘴,四下看去。 对上的,也是同样欲言又止的小眼神。 裴元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刚过去没几步,那些突然鸦雀无声的百姓,忽然像疯了一样,向刚才跌落银子的地方冲去。 一时间场面越发混乱起来,更多的人都被吸引过来,远远地向人打听着。 裴元依旧按照那日的策略,让车队慢慢的在城中行进。 如果说上一次的策略是为了甩掉围观者,这一次就是堂而皇之的聚怪引怪了。 那蜂拥跟随的人群越来越多,又吸引了更多人的好奇。 程雷响手下的水军四处散播认尸拿钱的消息,很快让新来者明白了现状,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裴元只得又站出来大声喊道,“本官要在玄妙观为白莲妖人暴尸三日,若是有心报国领赏的,可以先去玄妙观等着。” 不少挤不进圈子的百姓听了,顿时反应过来,在这瞎跟着有什么劲啊。 立刻撒腿就跑,先去玄妙观占位置。 百姓从众,一个跑,立刻其他人也跟着跑。 程雷响的水军趁机大呼道,“快走啊!去玄妙观占位置!” 一些还稀里糊涂的百姓听了,立刻如同被点醒一般,赶紧往玄妙观方向狂奔。 程雷响一开始也稀里糊涂的按照裴元的指示做事,等到那些黑压压看热闹的百姓跑起来,他才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从这里去玄妙观,刚好路过天心桥。 数千要拦截银车的织工,正堵在那里呢! (本章完) 第143章 世间乐土是吴中 第143章 世间乐土是吴中 程雷响感觉自己一下子,把握住了裴元这骚操作的精髓,心中一阵卧槽。 被这么多人搅过去浑水摸鱼,那些士族们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织工,恐怕直接要炸了! 事实证明,程雷响的预感果然没错。 这次代替翟德安出面的,是苏州府专门打理织务的通判,叫做蒋严。 他一早就和那些作坊主通过气儿了,让部分带节奏的人,把一部分织工聚集了起来,挡住了从苏州城门通往苏杭织造衙门的路。 按照蒋严打听来的信息,这裴元做事莽撞无脑,特别粗暴。 一言不合就拆人门板,猪突猛进。 听说他有几次打起来上头,都差点把自己的手下和友军都干飞了。 蒋严组织了织工挡在这里,不让运银车队前行,就是要故意激怒那军汉。 等到那家伙凶性大起,在苏州城开杀之后,那些早有准备的县学、府学士子,以及致仕官员正好可以出来见证。 南京刑部派来的侍郎和差役,这会儿已经在苏州文庙等着了。 只要那些县学、府学士子,以及致仕官员们跑来勇于揭发,到时候立刻就能下帖拿人。 敢反抗? 那更好了!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发生这种事情,就是捅破了天,蒋严也不怕。 只要治裴元一个死罪,以后再遇到事情,发动这些织工一围,直接就无解。 朝廷就算想伸手,也没人敢来惹这一身骚。 蒋严正美滋滋的盘算着,忽然听到前方动静有些不对。 他有些紧张的对身边同样穿着便服的衙役班头问道,“来了吗?” 那衙役班头赶紧去瞧了,回来一脸惊奇的说道,“回禀通判,来的都是咱们苏州城的百姓,黑压压的数不清,声势极为浩大,怕是也得有数千人。” 衙役班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临近的几条街道,像是河道一样,从里面汹涌的喷出人流。 而且这人流还仿佛有传染的魔力,不少人打听一阵,就跟着奔跑起来。 蒋严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心头一喜,揣测道,“这想必都是来声援我等的苏州义民。” 苏州府商业繁荣,人口稠密,是整个大明最发达的地区,总人口有两百多万。 九五二七曾经有诗云: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苏州城的这一城两县,就是整个苏州府的精华部分,在苏州府的人口占比也很高。 眼见苏州义民越跑越近,身着便服的蒋严赶紧上前拦住一个跑的慢的,询问道,“这位乡亲,这是怎么了?” 那人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人拦住,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 眼瞅着和自己一起跑的几人都赶在前面,本着见不得别人好的朴素想法,喘息着推搡蒋严道,“快,快!银子!” 蒋严乐开了。 他只以为说的是苏杭制造衙门的那批税银,连忙握着那人的手动情的说道,“银子没问题,老百姓的血汗钱也不能有问题。” 那人听的怔了怔。 他在狗叫什么? 只是两人来不及有更多的交流,就被人群冲散。 那些织工们正等着围堵锦衣卫的运银车,就见无数人涌过来。 还没等他们目瞪口呆的做出反应,就有水军大声的四下科普。 “锦衣卫杀了百十个白莲教的余孽,要在玄妙观暴尸三日。他们的千户说,只要能认出这些白莲教余孽的身份,就赏给五十两银子!” “刚才就有人拿到钱了!” “好几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子!” 那些织户们听说之后,都大吃一惊,“什么?认尸赏银?” 接着他们的脚步情不自禁的挪动了起来。 他们根本就没去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么多人都去了,那还能有假? 五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能买十七八头大肥牛啊! 围堵锦衣卫的事情,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认尸赏银的事情,多我一个美滋滋啊。 百姓们最见不得煽动,立刻就有人跟着跑。 织户中有些负责组织的赶紧大声疾呼,“不要乱跑,咱们是来向朝廷讨要说法的,不要乱跑啊!” 谁知这时,又有人大喊。 “征我们徭役的,是苏杭织造衙门!” “从织场征税的,也是苏杭织造衙门!” “苏杭制造衙门又搬不走!” “先去领银子哇!” 这些原本还动摇的织户直接跑散了大半。 蒋严也发现情况不对了。 他连忙阻拦人群,大声疾呼,想要控制住失态。 这时不知什么人,忽然用东西在他脑后猛地一敲,蒋严眼前一黑,直接扑倒在地。 奔跑的人群,哪能停的住,很快就有人一脚踩在蒋严身上。 那人心慌之下,回头一看,地上有个人。 心道,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这家伙不会讹我吧? 于是跑的更快了。 等到裴元带着车队赶了过来,这边只剩下零落的百十人还在这里了。 不少人都围成一个圈看着什么,一些衙役在询问着在场的人。 许多府、县的士子在一旁窃窃私语,时不时有人跑到人堆里看几眼,又回去报信。 裴元心中纳闷,连忙让人问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陈头铁过来回报,“千户,死的是苏州府的一个通判,叫做蒋严。他穿着便装,混在人群里喊话,不知怎么摔倒在地,随后被蜂拥的百姓踩死了。” “不知怎么”这四个字,明显用了重音。 “呵。”裴元冷笑,对陈头铁道,“帮我写份密奏,就说苏州织户聚众闹事对抗徭役,踩死了苏州通判蒋严。” 又补充道,“不用送到南京锦衣卫,设法找找以前的路子,送给东厂的人。东厂因为税监被杀的事情,旧仇未消,不会轻易罢手,给他们添点乱子也是好的。” 几人正说着话,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车队,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裴元让陈头铁上前答话。 陈头铁上前,厉声道,“锦衣卫押送白莲教逆贼的尸首在此,你又是何人?” 那人已经看清后面那带着大锁,厚木打造的运银车,知道这就是正主。 他支吾了一声,“我、我是县学学子。这里出了人命,各位还是绕道走吧。” 陈头铁沉声问道,“杀人的贼子找到了吗?” 那士子答道,“还没?” 陈头铁冷笑道,“原来如此,那尔等都有嫌疑。我虽不管问案,但是既然遇见了,也不能不闻不问。来人,去把他们的姓名都登记下来。” 那士子一听要登记姓名,心中一紧,连忙呵斥道,“怎么?你们锦衣卫要干预地方吗?” 陈头铁笑道,“伱多心了。我听说死的是个通判,乃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没个交代?我只是让人记录下此时此刻的情景,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后面的锦衣卫见陈头铁发话,立刻上前挨个盘问。 他们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在,做的肆无忌惮。 那些无干的百姓见了,生怕惹上麻烦,都趁着没人问到,赶紧悄悄溜走。 仅剩的不多的人,又散了大半。 百姓们聚众闹事,一是靠群胆,主打一个法不责众。 另一个则是有人在后煽动,想着冒头的反正不是自己,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如今人群散的零落,就连那些被骗来百姓都不闹了,幕后主使的人更不傻,一个个的都不吭声。 远处一些见风向不对的致仕官员,更是立刻就开始离场。 陈头铁留下人胡乱登记,恐吓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自己则拥簇着裴元,继续向玄妙观去。 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现在光是跟着车看热闹的,还有快上千人,不好好解决这个问题,只怕带来的反噬,会引发更麻烦的后果。 裴元这一众浩浩荡荡的到了玄妙观前。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立刻组织人手清理场地,将玄妙观前大片空地上的人赶走,随后将车上的尸体一具具拖拽下来摆上。 上百具尸体松松散散的一摆,倒是吓的一些看热闹的人,下意识的向后躲。 也有一些胆大求财的,则仔细打量着,绞尽脑汁的回想见没见过类似的人物。 裴元见围着的人要往上涌,连忙大叫道,“不要急,本千户向来爱民,自然要以人为本。先让我带来的和尚道士念念经,去去煞气,免得惊到你们,也是不美。” 醍醐和尚与知为道人闻言,都各自领了一队僧道上前,围着那些死去的北镇抚司官兵念经。 醍醐和尚的态度很是认真,完全没有平时那市侩摸样。 知为道人倒是挺乐呵,参与起来却一丝不苟。 裴元让人把那个有银子的运银车打开,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说道,“前次剿灭白莲教,麾下将士们有功,也一并赏了。本官当初许诺你们的,今日就来兑现!” 说完,让麾下的锦衣卫依次上前。 裴元从运银车里取了银子,给那些锦衣卫兑现了上次说的一百两赏格。 那些锦衣卫原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裴元还当真给。 一个个喜滋滋的上前,拿了两个大银锭子揣在怀里。 裴元知道有些锦衣卫这会儿正充当水军潜伏在周围,便大声对陈头铁道,“你和程总旗手下的人,由你代领了,直接给我报个数。” 那些藏匿在百姓中的锦衣卫,见自己那份没少,也不由放下心,眉开眼笑起来。 这时,早就得到面授机宜的程雷响,趁机在人群里大声问道,“这银子都分完了,大人拿什么赏?” 百姓们听了都觉的有道理。 他们跟着过来,固然是有看热闹的因素。但是能拿到赏格,也是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呢! 要是自己凑巧认出三个两个的,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不少百姓也在锦衣卫水军的带领下,跟着聒噪,“对啊,银子分完了怎么赏?” “之前可是说好了的!” “银子呢?!快拿银子出来!” 百姓们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辨认,正心热的很,总觉得这些狗东西在分自己的钱。 他妈的啊! 老子的钱啊!他妈的! 这会儿听有人挑头,都跟着大叫,“银子!银子!银子!!” 裴元用双手往下一压,示意众人静一静。 随后大声道,“这是朝廷的事情,当然是朝廷出银子!老子又不用自己掏钱,还能平白亏待了你们?” 接着又大喝道,“朝廷最近的银子在哪?!等本官去取来!” 那些被裴元以“认尸拿钱”的噱头,吸引来看热闹的苏州百姓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那些聚集在天心桥,准备拦路的织户们,却瞬间闭环了。 一个个都猛然想到了那个答案。 于是,散乱在人群中的织户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呼喊道,“提督苏杭织造衙门有银子!” 裴元听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收不住。 连忙大喜道,“好。就由这些僧道,先为这些白莲妖人驱煞,各位给我带路,一起去取银子如何?” 那些织工们来劲了,“天心桥不远啊!我带你们去,等会儿让我先认!” 裴元也不挑选,高喊道,“同去便是。又不是老子的钱,我还能亏了你们?” 于是织工们带路,浩浩荡荡的往提督苏杭织造衙门那边去。 被围在人群中的裴元,紧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符合了他的预判! 苏州织户和江南士族的本质诉求不用,也就意味着,这次行动极大可能是江南士族们用欺骗说辞,诱导了那些匠户。 他们根本不可能告诉百姓们,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只会对他们说,我是为了你们好。 这种欺骗,在织户们被组织起来,只能发出组织者声音的时候,无疑是有效的。 但是当裴元用更多的人冲击那散乱的人群,去破坏那薄弱的组织结构,让组织者发不出声音的时候,立刻就会失控。 因为裴元已经借助“认尸拿钱”的引导,把双方的利益切开了。 (本章完) 第144章 韩千户在行动 第144章 韩千户在行动 于是,匠户们很快意识到,他们最终的诉求对象,是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和眼前的事情,没有根本性的矛盾。 当眼前的利益和长远的诉求发生矛盾时,当个人的利益和整体的诉求发生矛盾时。 这还用选吗? 当然是追求个人的眼前利益啦。 所以,当提督苏杭织造衙门的银子,有可能有自己的一份时,那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一份? 玄妙观距离天心桥本来就近,没多会儿功夫,裴元就被拥簇着来到了提督苏杭织造衙门跟前。 在苏杭织造衙门附近,负责围堵搞事的那些人,见织工们回来了,原本还大喜过望。 正要上前招呼着把人组织起来,才见到被一众织户,众星捧月般拥簇在中间的裴千户。 那负责配合蒋严的衙役班头揉了揉眼,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 老子把你们叫来是干嘛的? 那些把守苏杭织造衙门的京营士兵,一大早见有织工聚集,就把大门紧闭了。 这会儿,看到织户浩浩荡荡向苏杭织造衙门围过来,更是警惕性拉满。 等到一众锦衣卫分开人群,露出前天刚来过的锦衣卫裴千户,那些人才松了口气。 这次在门前等候的,恰巧也不是外人,正是上次见过的姓万的总旗。 万总旗想起胡公公的吩咐,连忙打开门,放那些运银车子入内。 等车队和锦衣卫进了门,又赶紧把门关上。 那万总旗看着裴元,如释重负的说道,“大人总算过来了。早上那架势,看着像要民变,我和胡公公都担心的很。” 裴元也没空和他寒暄,直接道,“外面是狐疑之众,只怕迟则生变,要赶紧将银子装车运走。” 万总旗也是做事利索的,“好,让锦衣卫的弟兄们跟我过来。” 众人匆匆而行,去了库房。 这里早就预备好了许多小秤,有个上次见过的小太监拿了账簿在旁,等待出库盘点。 陈头铁取了一个提前校准过分量的铁块,挨个上前确认了秤的精度,又这才让人开始装银子。 八万两银子,每块银锭五十两,就是一千六百块。 扣掉之前取走的样品,总共还剩一千五百九十九块。 裴元让人分十车装了,随后向万总旗道,“帮我向胡公公致谢,我就不多留了。” 万总旗笑道,“千户忙自己的就是,这笔银子一直存在这里,说实话,我们也睡不踏实。” 苏杭织造衙门作为皇家印钞厂倒也不是眼皮子浅,见不得钱,主要是这笔钱的性质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想掺和进来。 裴元叹息了一句,“你倒是解脱了,我的征程才刚开始。” 两人都不再多说,匆匆别过后,裴元就让人押了这十辆银车往外走。 外面的织工们果然等的有些急了,正小声的议论着什么,等到裴元出来,才总算松了口气。 裴元见状,索性给他们来了剂猛药,直接让人将运银车厚厚的箱盖打开,给在场的织工们展示车中满满的白银。 那些织工们的情绪再次被拉满,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欢呼起来。 裴元随即让招募的丁壮们拉了银子,又让锦衣卫全副戒备的护着前往玄妙观。 到了玄妙观跟前,那边等着的人群,见真有许多银子拉来,也都激动起来。 裴元随即命人安置好运银车,又让那些僧道组织秩序,让苏州百姓上前辨认。 裴元寻了一处晒得着太阳的地方坐下歇息。 那玄妙观里,这时候已经弄清楚了,在外面搞事的是什么人。 恰好,这里也有坐镇的砧基道人。 听说堂堂副千户亲自莅临,坐镇玄妙观的那小旗,巴巴的上前讨好,又让道人送茶,又让道人送果。 听说裴千户刚才出了点汗,还贴心的问,要不要找几个清修的女冠服侍着去洗一洗。 裴元听到就是浑身一震。 虽说委婉拒绝了,但还是当面让陈头铁把他的名字记了下来。 裴千户在公事上虽然为大明操碎了心,但私下里也有热爱生活的小毛病。 现在虽然还不具备条件,但是这种称心的干才,还是要储备一二。 等周围的人都退下了,陈头铁有些担心的向裴元问道,“这里这么多人都在认尸,万一真有哪个看出什么,咱这银子给还是不给?” 裴元笑了下,对这问题毫不担忧。 “这些刺客都是北镇抚司派来的人,大半都是北方的锦衣卫,哪有可能这么巧被人认出来?宜兴那些离得近的衙役,不都被割了脑袋吗?要是无头尸首也能认出来,那老子就自认倒霉。” 考题本就有问题,裴元当然不担心有人给出正确答案。 正说着,忽听有人喊叫,“我认得这个!” 裴元的目光挪了过去,看向那些挤挤闹闹的百姓。 这一嗓子有些突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裴元不动声色站起身,大声道,“很好!来人,为这位义民登记姓名,把所知的都写出来。主要一经查实,我们便可放赏。” 那人听了,顿时产生了不小的心理落差,大着胆子嚷了一句,“不能立刻给钱吗?” 裴元笑了,看着众人大声说道,“诸位仔细想想,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所以才悬赏辨认。若是不经查实,我们怎么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再者,万一伱认错了,岂不是浪费了其他人的机会?” 裴元见底下人议论纷纷。 有些点头认同,有些则露出迟疑之色。 于是便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桩好处。” 于是听众们的注意力,再次被裴元吸引了过去。 “若是各位的情报有效,能帮我们抓住白莲教的大鱼,本千户就给你们额外再记军功。到时候赏赐你们一个小小的武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哗。”那些密密麻麻围集的人群越发激动了。 那些家里有些权势的可能看不上朝廷的低级武职,但是对于一般百姓来说还是很香的。 哪怕只是一个九品的巡检、驿丞、司狱之类的小官,也足够他们借此翻身了。 于是那些百姓的注意力,越发被辨认白莲余孽这件事吸引住了。 偏偏那些白莲余孽都死了一段时间了,虽然现在是冬天腐烂的慢,但因为撒了些石灰之类的东西,有些尸首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似是而非。 好不容易这具尸首看了个七七八八,失望之余,又得去别处排队。 等到陈头铁将那人带去登记,裴元才又回运银车跟前休息。 裴元养了一会儿神,陈头铁回来道,“应该是瞎蒙的,想要博一笔银子。”裴元“嗯”了一声,看看天色道,“快天黑了,让弟兄们去玄妙观里轮流吃点,等会儿还得干活。” 他们入城时就已经中午了,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又了不少的时间。 冬末春初的时候日头短,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得天黑。 裴元想起一事,又问道,“苏州知府衙门有没有做出应对?” 陈头铁道,“没有。程雷响的探子和我说,那些人吵吵嚷嚷没拿出办法。往翟德安那里去了好几拨人,都没给出回应。那翟德安只说高烧未退,且等他思虑周全。” 裴元比较满意,“这翟德安关键时候倒没掉链子。你先去吧。” 裴元在现场盯着,看着那些百姓你推我搡的,拥挤在那些尸体面前辨认。 其间又有些人嚷嚷着认出人来了。 裴元都一一让人登记了。 裴元见宋春娘在旁边不远处戒备,向她招了招手。 宋春娘过来,递了个询问的目光。 裴元也不计较她失礼,询问道,“吕达华送来的那笔赏功银子,还剩下多少?” 宋春娘道,“还剩下五百两。” 和裴元算的一样。 于是裴元又问道,“我的那笔钱你帮我收着呢?” 裴元这几次屡屡要亲自上阵,为了避免出现财产损失,让千户流血又流泪,裴元的行李都在宋春娘那里帮着保管。 宋春娘已经盘点过好几次了,直接道,“你那些金银也有个七八百两。” 裴元沉了沉,说道,“公私也不用分的那么细,你先把我的银子和那五百两放一块吧。反正那辆运银车现在也空了,你天天随身带着也不方便。” 宋春娘意会,询问道,“先在银车中,分开放。要是没人多话,就都收在包袱里?” 裴元没明示,目光挪开,“你看着办吧。” 眼瞅着天色要暗下来,轮换着用餐的锦衣卫也都出来。 裴元便站出来,对着那些仍在排队的苏州百姓大声喊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明日可以再来。若是心里没有把握的,也可以周知那些见多识广的亲朋。” “这些恶徒还要留在这里暴尸两日,明天日出时分,各位再来就是了。” 裴元反复喊了几遍,就招呼着那些锦衣卫,将运银车上的盖子盖了。 不少在后面还没挤进去的百姓,见要散场,不满的拼命往里挤。 裴元拍拍陈头铁的肩膀低声吩咐几句,赶紧又站出来主持秩序。 裴元一边让那些僧道喊着“散场了”、“散场了”、“明天再来”之类烘托气氛的话,一面让那些运银车缓缓离场。 他见很多苏州百姓围拢不散,还贴心的一边劝,一边让人取来火把。 有些没辨认出来的人,倒是自认倒霉的离开了。 路上遇到了押送银子离场的陈头铁,双方还说说笑笑的搭几句话。 ——天黑散场,收拾东西先回去,(明日再来),这很合理啊。 这些人从北门来的,再从北门回去,也很合理啊。 不少最早跟着车队过来的人,跟在马车后面,还顺道凑趣在一起边说边聊。 一身老实巴交打扮的程雷响起了个话头,“唉,北方的霸州贼还没平定。白莲教要是在南方乱起来,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是啊,是啊。” 百姓们纷纷附和,于是热烈的键政起来。 裴元一边让人慢吞吞的收拾着,营造着散场的气氛,一边拿着登记的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边看边点头。 这让不少人心里像是被钩子吊着,迟迟不愿离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悄悄回报,“陈头铁带着银子出城了。” 裴元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找人对玄妙观的砧基道人传话道,“晚上先找人看着这些尸首。明天早上维持好秩序,中午就可以把人撤走了。” 裴元让那些僧道先走,自己带着最后几个锦衣卫慢慢离场。 苏州百姓们见裴元离开了,开始还有些失望。 但随即一转念,既然没人管了,那我岂不是可以趁机多看几眼,正好也不用每个都去排队了。 …… 太阳落山之前,裴元已经带着手下的兵马跋涉在了回常州府的路上。 裴千户回头看看余晖下的苏州城头,不由感慨道,“这么好的地方,以后不能来了啊。” 跟着裴元的几个总旗、百户都没吭声。 这是你自己作的,怪得了谁? 裴元算了算路程,“趁着后面那些人还来不及应对,今晚多走几里再扎营,明天晚上就能赶到无锡县了。” 那些江南士族们应该根本想不到,这种煽动闹事的杀招,会被裴元这么堂而皇之的化解。 还能在进城的当天,就能带着银子出城。 事出突然之下,说不定后续的准备都没有。 裴元又把司空碎叫来询问道,“过江的事情准备好了吗?” 司空碎答道,“千户放心,这件事一开始就有预备。” 接着他说道,“咱们穿过常州府,然后直接去镇江。从镇江坐船,走瓜洲渡,就能直接到扬州。这一段路程短,离扬州府的治所江都县也最近。” 想到要过江,裴元心中有点不踏实,着重强调道,“过江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妥当,千万不要出问题。” 司空碎笑道,“妥当的,此事韩千户早有考量。张永张公公欠过韩千户的人情,于是韩千户让张永帮忙,保举了庐陵知县王守仁入朝为官。” “那王守仁是当年被刘瑾迫害离京的,又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华的儿子,张永也乐得做这个人情。” 司空碎说到这里,嘿嘿一笑。 “只不过这位王知县去南京见完父亲,准备渡江北上的时候,一到镇江就生了病。听说拉肚子拉了好几天了,就等着和您一块过江呢。想来那些人再怎么疯狂,也不敢让王华的儿子,去长江里喂鱼吧。” 裴元听了,只觉得身上冷汗呼呼的往外冒。 这六姑娘是真踏马六啊! 怎么谁都敢上手啊? 那王阳明可是堂堂的圣人之姿啊,你居然敢玩这种操作? 求一波双倍月票,我感觉在更新上,我还有潜力可挖…… (本章完) 第145章 敬而远之 第145章 敬而远之 裴元暂时不敢去想这里面有多大的因果,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其他的安排呢?” “到了扬州,咱们就可以利用大运河上的漕运,往北运银子了。等那时他们再想对这笔银子伸手,那就直接得罪了漕运总督。” “漕运总督直接掐着南北的商贸,那些人讨好还来不及,谁敢轻易去惹他?” “到时候、到时候……” 司空碎到时候了半天,没说出后面的来。 裴元心里有答案,还是故意问司空碎,“到时候会怎样?” 司空碎讷讷了半天,尴尬的说道,“银子不能出事,那只能是让人出事了。他们不敢得罪漕运总督直接凿船或者明抢,那就只能干掉负责押送税银的人。” “这个法子同样也能达成他们的目的,而且动静还不用很大。” “到时候、到时候,裴千户您就危险了啊。” 裴元点头,不动声色的想着,这老家伙看得很明白啊。 看来只能换个人来动心思了。 众人紧赶了一程,一直到了快夜半,总算是寻到了个驿站住下。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急匆匆的继续向前赶路。 安逸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要重新进入战斗状态了。 不知道是江南士族们确实没有后续的预案,还是翟德安的拖延有效了,还是吕达华之前的情报,让那些人有了一丝侥幸心理。 裴元这一行人,一直到了镇江,都没遇上什么风波。 当然,一般两般的小手段,也确实奈何不得这支队伍。 镇江到扬州这条水路如此重要,自然也是有船驿的。 有提前安排好的锦衣卫密探过来引路,带他们到了一艘大船跟前,“千户,这就是我们过江要用的官船,之前出了点小问题,一直在检修。” 行吧,锦衣卫要是想搞事,除非遇到裴元这种不讲道理的,还真没什么办不了的。 负责管理这趟水道的驿丞看破不说破,显得很佛系,查看完裴元的公文后,就任由他们运货上船。 这段路程不长。 当年朱棣闪击南京的时候,就是一路狂飙,从瓜洲渡过江,直接逼近南京的。 裴元上船不久,陆续有客上船。 能上官船的要么是朝中官员,要么就有功名在身,裴元猜测着哪个是王守仁,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 对于裴千户来说,这种人物敬而远之就好了。 王守仁的老爹是堂堂的南京礼部尚书,王守仁自己又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除此之外,还有个大好的科举功名。 这种人物哪是裴元能够招惹的。 光凭和严嵩那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硬要往上凑,确实有些勉强了。 至于心学,那更是裴元躲都来不及的东西了。 对于“以士大夫治天下”的大明朝来说,现在还不能有这么牛逼的学阀存在。 大明朝也不需要一个活的神。 而且别说活着了,王守仁死后还没凉透的时候,朝中主政的文官们就以王守仁“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高,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等罪名,把他的爵位给撸了。 ——“追夺伯爵以章大信,禁邪说以正人心。” 那可是王守仁辛辛苦苦平定“宁王之乱”得来的伯爵啊! 得亏王守仁还有点军功,不然看文官们的架势,都够把王守仁掀开棺材板,再枪毙个十回的。 所以心学这个大坑,不是裴元现在能踏足的。 若是等到裴千户的儿孙辈,或许还可以讲讲,自己父祖和王圣人曾经在镇江码头同船渡的交情。 至于现在嘛。 裴千户才是从今,往后,最靓的仔。 行船的时间不长,路上却下了一场雪。 或许是因为有船坐,又有船舱避风,裴千户的心态也大有不同。 裴元揣着袖子上了甲板看雪,正见有人在船头独立。 裴元在侧面看了那人几眼,瞅瞅他那气质,又估摸了下年龄,知道大概便是那个给出了儒家方法论的王圣人。 圣人在船头,裴元去了船尾。 有人思考给世间人一个活法的时候,也有人要自己走出一个活法。 可惜没有一个目击者,记录此刻的传奇。 裴元抱着袖子,感动了自己一会儿。 前方瓜洲渡,已然在望。 船到渡口,裴元远远地就看到,数十骑锦衣卫穿着大甲,精神抖擞站在风雪之中。 风雪虽急,那些锦衣卫却像全无所觉一样巍然不动。 裴元抱袖看着,心态平和。 如今他的阵营已经转换,北镇抚司已经不会再为难他了。 不管这些人是哪边的锦衣卫,都不算坏事。 不一会儿,渡船靠岸,放下了长长的搭板。 裴元的任务要紧,懒得考虑别人的看法,直接让人提刀守住舱门,让自己这边的人先下船。 他不确定那些锦衣卫的来意,也不敢大意,让澹台芳土先领着一队人下船,略作戒备。 谁料澹台芳土看清了那些锦衣卫骑兵,立刻抬手,奋力一挥。 就见远处那队锦衣卫跟前的地上,大片泥土席卷起来,向那些锦衣卫泼去。 澹台芳土的力量控制的很巧妙,那些被掀起的碎石烂泥,被控制着都笼向当头的那人。 那马上骑士反应也快,伸手向后一掀,拽过长长的斗篷,在手中快速一抖,旋转着向前罩去。 澹台芳土掀起的那些碎石烂泥,看上去气势汹汹,却全都被那斗篷遮挡住。 裴元知道澹台芳土那一甩,不是简单的用土石泥沙撒人,上面的力道也不小。 然而眼前那人,以斗篷遮挡还有些游刃有余的意思。 这人好大的力气。 或许是确认了这边的身份,那骑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群穿着大甲伫立在风雪中的锦衣卫,都快速策马向渡船这边行来。 澹台芳土哈哈大笑的回头,对裴元喊了句,“千户,是自己人。” 裴元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那队骑兵来的很快,一会儿就到了渡船跟前。 接着,为首那骑士跳下马来,和澹台芳土简单的交谈了几句,立刻回头示意那些穿着大甲的锦衣卫下马。 他则快步上前,到船前施了一礼,大声道,“锦衣卫百户崔伯侯,见过千户大人。” 裴元在船上打量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又一个百户! 而且和澹台芳土与司空碎初见时,那倚老卖老的样子不同,这个崔伯侯的态度很是恭敬郑重。 裴元略等了一会儿,见崔伯侯仍旧是恭敬的等候在船下,和刚才那桀骜于风雪中的状态完全不同,这才明确了此人对自己的态度。 他当即便和缓了声色,“很好。本官就是裴元,是韩千户让你来跟着我做事的?” 崔伯侯闻言,立刻大声答道,“非止卑职,还有卑职麾下七十三名大小官校,皆来效命。” 说完,崔伯侯向后招了招手。 那些穿着大甲的锦衣卫,都松开马匹上前,齐刷刷的向着裴元躬身施礼道,“卑职等见过千户大人。” 裴元看了这些锦衣卫一眼,又看了那些留在原地,却没半点乱动的战马一眼。 心中的震撼却不小。 好精锐的士兵啊! 原来,这才是韩千户一直攥在手里的力量。 想到这里,裴元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底下的澹台芳土和刚走上甲板的司空碎。 一开始给我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要是韩千户第一波把崔伯侯和他手下的精兵给自己,说不定自己早就能把陆訚打爆了。 裴元满意的看着那些锦衣卫道,“很好,都不必多礼了。” 之前韩千户派来的两拨锦衣卫死伤惨重,现在只剩五十多个。 裴元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会不太好走,没想到刚过江,韩千户就给了自己一波史诗级的加强。 有这些精兵打底,再加上那上百的武林杂鱼,裴元手中可以直接掌控的兵马,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裴元相信,那些江南士族应该没有和自己正面叫板的想法了。 再说,就算他们不尊重裴千户手中的兵马,也得尊重裴千户辛辛苦苦从江南运过来的佛朗机大炮啊! 崔伯侯等官兵们见礼完毕,很是一板一眼的向裴元道,“卑职新到,若有指派,还请千户示下。” 裴元对崔伯侯如此上道,更加满意。 有的时候这种公事公办,比程雷响这种会来事,还让裴元觉得舒心。 程雷响这种属下,让裴元觉得有些像是那种通人性的猎狗,能够准确明白自己的心思,有时候还能给自己一点小惊喜。 而崔伯侯这样的人物,则让裴元觉得像是趁手的工具人。 虽然一板一眼,但是能准确的完成自己的目标。又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用在有些场景,甚至比下限很低的程雷响,还要好使。 裴元便直接安排道,“先带你的人做好警戒吧。” 裴千户这会儿,已经不是手里只有小猫三两只的时候了,已经没兴趣再故意做什么服从性测试了。 现在手下烂牌一大把,只要能用,裴元就能派上用场。 根本不在意他们是怎么想的。 与此同时,已经被裴元反复pua和做过服从性测试的三总旗,在裴元心中的地位也越发特殊起来。 崔伯侯听了裴元的话,立刻抱拳道,“卑职得令。” 随即安排麾下,把守港口四处的要害。 司空碎在裴元旁边,不着痕迹的撇撇嘴。 澹台芳土和崔伯侯关系应该不错,这会儿倒是乐呵呵的,“这小子来了,就不用我这老骨头冲锋陷阵了。” 接下来,把物资运下船,费了不少的时间。 那些银两的重量虽然不轻,但是分量更足的是那些运银车。 那些运银车的厚实木板几乎按棺材的规格做的,重量自然也很惊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架佛朗机炮。 等到把东西都送下了船,裴元的心才算是彻底安稳了。 整条运银北上的路线,危险性最大的就是过江的这一段。 只要那些江南士族在船上做点手脚,裴元就算能侥幸活命,那些沉重的银车也绝对保不住。 还好韩千户这个辅助给力,不但提前做好了安排,还又给自己补给了一波。 想到这里,裴元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就此“男主外,女主内”,大家一起管理千户所,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啊。 或许是过了江的原因。 虽说日子向春天迈进了,但是冷意却越发的浓重。 在江北的寒风中,陷入幻想的裴元,很快清醒过来。 他看看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出时辰,但应该也快到傍晚了。 于是向众人吩咐道,“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就在这瓜洲渡的驿站休整休整吧。” 底下的众人听了都很高兴,急忙忙的赶车,向渡口的驿站行去。 裴元向一旁的司空碎随口道,“没想到啊,只是一江之隔,就感觉像是重回了寒冬一样。” 司空碎应了一句,很是感慨道,“是啊,这些年的冬天越来越冷。眼看要开春了,北边还没点暖和的意思。” 听到这话,裴元不由想到了明末的小冰河时代。 接着又心中一跳,向司空碎打听道,“对了,这些年淮河的水量怎么样,我说冬天。” “淮河啊……”司空碎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这就有的说道了。” “四百年前宋金大战的时候,宋将杜充为了迟滞金国的骑兵,让人挖开了黄河大堤。结果奔涌的黄河水,既没有向北流,也没有向东入海,而是南下侵入了淮河水域。” “淮河的大小支流被奔涌的黄河水所夺,有的堤坝被冲毁,有的河岸被泡烂,大点的河流灌满了泥沙,填高了河床,很细小的河流,更是直接消失掉了。” “整个淮河流域,可以说被破坏的一片狼藉。” 这家伙果然人老成精,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后来淮河流域一直在金、元的掌控之中,没有好好治理过。直到今日,也只有大运河这一线,经历了疏浚。”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那个念头越发清晰了。 果然,就听司空碎说道,“也是因为如此,淮河流域的许多河流,河床都很浅,夏日里存不住水,冬天有些地方还容易枯竭。若是天气寒冷,说不定,好多大些的河流,还有可能会结冰。” (本章完) 第146章 智熄操作 第146章 智熄操作 裴元估摸了下,说道,“现在还在长江北岸,就已经冷成这个样子。若是淮安那边也这么下着,恐怕路也不会好走。” 司空碎听了笑道,“这算什么。” “弘治六年的时候,黄河发大水,朝廷令有‘弘治三君子’之称的刘大夏治水。” “刘大夏为了力保北京不失,筑太行堤阻止黄河水北上,却对南线支流不闻不问。结果黄河水从南线奔涌而出,再次席卷淮河流域。” “您猜怎么着?” “黄河水冲垮了淮河流域后,一直冲进了长江才能入海。” “黄河入长江呐,千古奇闻。” “那一年可厉害了,大雪从当年的九月下到了弘治七年的二月,他妈的,下了快半年啊!” 司空碎摇头,叹息道,“太惨了太惨了。好多地方被雪埋的,平整的像一面镜子一样。” 裴元哦了一声。 司空碎絮絮道,“这才十来年的事儿,很多老人应该都有印象。从那时候起,淮河中下游这些土地就彻底被毁了。河道紊乱,不能畅通,淤积的湖泊到处都是。每年不是旱就是涝,还经常赶上连年水灾。百姓们流离失所,淮河流域也自此元气大伤了。唉。” 裴元看着风雪,再次想起了刘大夏这个风云人物。 好像就是弘治六年,刘大夏得到了孝宗的玺书褒奖,晋升为户部左侍郎、左副都御史。 朝廷应该对他是很满意的。 此君。 对外,阻止太监汪直收复陷于绝境的越南,游说毁坏张辅征越南的文书记录以及郑和下西洋的海图,可谓有定边之功。 对内,筑太行堤,取舍有度,毁掉五岳四渎之一的淮水水系。舍就近的渤海,而让黄河远走长江,给泛滥的黄河扩大了选择面,可谓有安内之能。 聪明又憨厚的大明历史人,当然会公开记录刘大夏身为弘治三君子的风采。 也会平实的在别的地方,不经意的写下,淮河流域在当年下了半年大雪。 所以,裴元一直觉得历朝历代喜欢用那些最聪明的读书人修史,属实是一种智熄操作。 因为他们修出来的史书,无论怎么样的修饰、美化、篡改,总有一些文字倔强的、笑眯眯的在历史的夹缝里打着招呼。 ——后世的君子,你们好呀。 裴元感慨了一会儿,向司空碎询问道,“咱们带的衣够不够。” 司空碎道,“足够了,不够的话也可以向当地衙门强征。” 裴元自言自语道,“朝廷有人供应衣,那些霸州叛军呢?” 裴元这话说的突兀,司空碎有些不明所以。 裴元心中却对北方的局势,看的越来越清晰了。 持续的酷寒、冰冻的淮河水系、北方一层层围追堵截的防线。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驱使着霸州叛军向南。 裴元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大一个军功在眼前,却吃不进嘴里。 那种感觉,简直让他难受的无法呼吸。 晚上在驿站睡觉的时候,裴元还睁着大眼在黑暗中琢磨着,老子要不要在这里搞点事情啊? 就算自己不好吃这个军功,能推点自己人上位也好啊。 可自己手头哪有什么可用之人啊。 他手下这一帮七品、八品的豆芽菜,就算给他们功劳,他们也吃不下啊。 孙克定倒是在扬州等着自己,不过此人效忠的乃是谷大用,和自己只是合作关系。平日里的言语间,对自己这个锦衣卫武官也瞧不大上。 就算裴元大度的不计前嫌,可他一个罢职县令,就算把功劳让给他,撑死了也就是能到个大州去做同知。 这踏马还不够裴千户费功夫的呢。 正四品的苏州知府倒是位置够高了,可再怎么离谱,也不能让一个苏州的文官,跑这里来立功劳吧。 而且苏州知府这个位置十分重要,再进一步的话,就算做到一般的左右布政使都不算升迁。 裴元叹息了一声,大睁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无助。 本千户还是缺少根基啊。 第二日一早,队伍便向扬州的府治江都县行去。 有了崔伯侯这只兵马相助,裴元的底气相当充足。 押送车队要在扬州进行过江之后的第一次补给,然后便要向紧邻的淮安府进发了。 扬州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去处,富庶程度不在苏州之下。 裴元要和孙克定汇合,顺便看看他前期的准备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路上的时候,裴元把三个百户叫到一起商量,“我之前一直在北边做事,对这边了解不多。谁知道今年的冬漕,这时候大约起运了几成了?” 三个百户听了都面面相觑。 倒是司空碎略懂一些,开口答道,“此事要看南方各府完税的情况,另外这次平叛朝廷动用了不少卫所的兵。运军和各卫所是怎么协调的,也不好确定。” 裴元听了就觉得头大。 这复杂的转移支付,的确不是三两句话,就能问明白的。 裴元沉吟了下,说出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之前跟我过来的锦衣卫士兵,以及各路僧道大多是南方人,我怕他们水土不服,打算在扬州暂时修整几天,你们觉得怎么样?” 司空碎闻言,立刻反对道,“千户,难得这几天路上清净,正该早点往前赶赶路。万一再有人追过来,恐怕又有不少的麻烦。” 澹台芳土也嘟囔道,“弟兄们之前都修整的差不多了。而且咱们千户所走南闯北的出任务,都皮实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水土不服。” 崔伯侯倒是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反对,是因为裴元曾经答应过他们,只要到了淮安,就会设法找个借口,中断这次押运,让他们带着税银回去。 眼看淮安就在眼前,这两人当然不想让裴元出什么幺蛾子。 这小混蛋可坏得很。 裴元想要在扬州暂留,主要是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要等韩千户来把那八万两银子换走,好为去淮安炒货做好准备。 淮安城里现在鱼龙混杂,有各路衙门,有各处卫所,还有各州府送粮的民壮。若是等到那时候再着手此事,极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另一个原因是,霸州叛军虽然面对“天时”、“地利”、“人和”三大不利,仍旧在努力试图回转北方。 南下的意愿并不算强。裴元查看了好几天的债主地图,发现刘七像是打水漂一样在陆完的北方防线试探,甚至还短暂的进入了沂州。 为了配合霸州叛军的行军,裴元得适当控制一下节奏。 裴元不好说的太明白,只得道,“韩千户这几天可能要来扬州主持此事,我主要是想等她过来。” 澹台芳土听了下意识的就问道,“要是韩千户来主持此事,裴千户之前答应我们的,还算不算?” 裴元意识到澹台芳土说的什么。 立刻斩钉截铁道,“算,当然算。我堂堂副千户,这点面子,韩千户还是要给我的。” 说完,觉得四下有些安静,又补充道,“再说,有崔伯侯在这里,正好可以补了你们的空缺。” 司空碎听出裴元话里有话,诧异的问道,“怎么,千户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裴元半真半假的说道,“这一路经历了这么多艰辛,就这么算了也有点可惜。伱们带着银子走,我和崔百户探探路,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两人将信将疑,但是听裴元说的那么具体,也就只能暂时放下心思。 崔伯侯主动问道,“大人要在扬州修整,可想好要驻扎在何处了吗?” 裴元边思索边答道,“驿站肯定是不行了。扬州是大城,南来北往的人员复杂,不容易区分敌我。” 说到这里,明白崔伯侯意有所指,于是问道,“崔百户的意思呢?” 崔伯侯直言道,“南京锦衣卫在扬州有几个百户所,或许我们可以借助那边的力量。” 裴元听了一愣,“什么意思?” 司空碎先反应过来,替崔伯侯解释道,“南京锦衣卫现在虽然不如从前了,但还是有十多个千户所,不少千户所在扬州都有驻点。” “南直隶虽然地盘不大,但是却很繁华,一些千户所就在扬州、苏州、杭州、淮安等地设置了驻点。一来方便搞钱。二来,那些千户所的千户,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些地方,逍遥度日了。” 裴元听了无语,“那些千户所的人还能用吗?” 司空碎答道,“够呛。现在朝廷已经不再增补南京锦衣卫了,除了本所的军户子弟可以袭职,大多数都已经缩减的不成样子。” “那些千户所的千户乐得能吃空饷,也没在意过这些事情。” 裴元疑惑,“那我找这些人有何用?” 司空碎答道,“人虽然没用,但是驻所却好。这些百户所虽然地段不好,但修的十分牢固,堪比寨堡。咱们要是临时在扬州停留,去这些地方最好。” 裴元明白了司空碎的意思,“原来如此,这也不错。那我该怎么找他们帮忙,用朝廷的公文征用吗?” 这种朝廷的任务,寻求兄弟单位的协助,本来也是常事。 司空碎咳了一声,轻声道,“都是锦衣卫的兄弟,不用做的那么难看。等我进城问问报价,一天十多两银子,应该就能说下来。” 裴元无语,这踏马的可真让我意外。 裴元想了想,驻扎在百户所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等韩千户来换银子的时候,也更容易封锁消息。 于是交代道,“行吧,本千户也不是计较的人,你先行一步,去把此事安排妥了。” 裴元又把陈头铁叫了过来,对他吩咐道,“等会儿你和司空百户一同去,进城之后,就去约好的地方去寻孙克定,告诉他我已经到扬州了。” 想要了解冬漕的事情,还是找孙克定问一问更靠谱。 他之前担任过靖江县的知县,对这种地方政务要熟悉的多。 有能力的小弟多了,做大哥的就很省心。 车队临近江都县的时候,司空碎就来回报,已经谈好了南城门附近的一处百户所,价格为每天十五银子。 友情价。 于是车队入城之后,直接去了那百户所的驻地。 这个百户所隶属南京锦衣卫中后千户所,听说这些人是押运官银北去,做的十分地道。 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军,直接避嫌的没留一个人。 孙克定那边,听说裴元要进入扬州了,也是大喜过望。 他让陈头铁传话,已经在扬州最好的院子定好了房间,为裴元接风洗尘。 翻译成人话,就是有些商家对北上的事情心中没底,想见见负责押运的锦衣卫千户。 以裴元之桀骜,以及对当前形势的慎重,听说金主爸爸相招,也义无反顾的让陈头铁带信回去。 一定到场! 等到押送税银的队伍在百户所里安顿下来,裴元就吩咐司空碎看好家,自己带了人出去见孙克定。 考虑到接下来的危险,很可能会以江湖刺杀为主。 裴元除了程雷响和宋春娘这两个自己人,又一口气带上了醍醐和尚、知为道人、崔伯侯这三个功夫不错的。 另外还要侯庆带了内穿甲的一队锦衣卫,远远的戒备着。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本来想劝一句,但是看裴元都怂成这个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踏马要是带着这么多人,裴元还能被刺杀了,那他就该! 裴元换上便服,带着手下们浩浩荡荡上了街。 这扬州城的格局和济宁有些相似,大量的人口都密集的居住在城外运河两侧。 因为明朝的时候,还没有那么繁荣的市民经济,单纯依靠城市本身的商业活动,是不足以支撑住这么一座巨城的。 裴元边走边看,贪瞧满城烟华,二十四桥风情。 然后想到孙克定请客的地方,应该差不到哪去,便回头对程雷响说笑道,“说不定能有窦娥冤可以看。” 程雷响听了会意,恰到好处的露出微笑,给裴元一个回应。 只是现在人多,程雷响也懂分寸。 宋春娘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那窦娥冤的之类本子,估计也看过些,看到两人的反应,很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 就在裴元恶意的揣测宋春娘有没有拿捏过那女县令的时候,裴元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债务清算系统”弹出来一个小弹窗。 ——人情债(1/1):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决定卖你个人情,和你放下这段纠葛。 人情债的偿还诉求:他不想再看到你。 任务时限:最低时限九千九百九十九日(当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 裴元一脸懵逼,怎么又刷新了。 (本章完) 第147章 0146异父异母的老哥哥 第147章 0146异父异母的老哥哥 接着,裴元反应了过来。 目光下意识的开始乱看。 就见远处一个穿着华衣的老人,正在众人拥簇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王敞? 这个老东西怎么到扬州来了。 然后裴元下意识的多打量了王敞几眼。 一个政治失意,七次上书请辞而不可得的兵部尚书;一个因为刘瑾倒台,随时可能被拿出来祭旗的阉党;一个因为贪生怕死,面对一个小小百户也愿意妥协的南大司马! 裴元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不,这不是老东西! 这是我异父异母的老哥哥啊! 裴千户的感情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拉住王敞的手。 “大司马,没想到卑职有幸在这里遇见你。” 王敞周围那些人都微微皱眉,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没看见大家都是轻装简服出来玩耍的。 你这么大张旗鼓,老百姓会怎么想?被锦衣卫知道了怎么办? 王敞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只是他被裴元拿捏了多次,有些没脾气了,只得嗯了一声,就想把目光挪开,各走各的。 然后裴元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就突兀从旁边冒出来,充斥了王敞的视角。 王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面那些便装打扮的扬州官员,连忙将他扶住。 原来,裴元竟然毫不讲究的直接开始追着王敞盯防,想要继续交流几句。 有几个看不过眼的随从呵斥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敢在老先生面前如此放肆?” 裴元也不生气,热切的对王敞说道,“大司马,卑职有一桩好事想和伱说。” 王敞回答的倒是和气,“不必了,本官和你井水不犯河水。” 王敞还在南大司马任上的时候,就不愿意招惹这等敢冲进驿站乱砍的亡命之徒,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退下来了,更没有理由去得罪裴元了。 他堂堂正二品南京兵部尚书,虽说现在已经快人人喊打了,但是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正是他那正二品的官位品级,引来了裴元的垂涎。 同样的立下大功,体现在孙克定、王守仁这种七品官身上,和体现在王敞这种二品官身上,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若是王敞在这次霸州叛军南来的关键时候立下功劳,那么这颗眼看就要坏掉的蛋,很可能就会孵出一只金凤凰来。 裴元不指望王敞这种败犬能够入阁,因为入阁不是王敞个人的事情,他必须能代表、能影响一大批具有同等特质的官员。 那么王敞的特质是什么? ——毫无骨气的阉党,刘瑾新政残留的余毒。 这是当下朝廷绝对无法接受的入阁人选。 裴元也不指望着王敞能够进位一品或者从一品的文官。 正一品或从一品的武官根本算不得什么,这次霸州之乱平定后,就刷出来好几个正一品和从一品武官。 但是文官就不同了! 正一品凤毛麟角,整个大明朝活着拿过正一品的文官,都是有数的。 从一品也是很多人可望不及的毕生梦想,甚至很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官员想拿从一品,都是靠着死后加封才达成的。 以王敞目前的人生经历来说,正二品已经封顶了。 但是品级不能提升,并不意味着王敞就没有进步空间了。 他还有小小的一步可以跨越,只要跨越过去,那就天地开阔了。 这小小的一步,就是都察院都御史。 比如说陆完,身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率军平定叛乱的初期,他统率大军的法理,不是他正三品兵部侍郎的官位,而是正四品的加衔右佥都御史。 等到后来陆完讨贼屡屡立功,让霸州叛军节节败退的时候,朝廷给陆完加官,也不是从兵部侍郎往上走,而是给他把都察院体系内正四品的加衔右佥都御史,变为了正二品的右都御史。 也就是说在陆完统率大军平叛的前期,他的身份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加正四品右佥都御史。 在平定霸州叛乱的后期,他的身份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加正二品右都御史。 裴元想要的,就是这个同为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加衔! 在大明的朝廷体系中,都察院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都察院中有左、右都御史。 一般来说,左都御史是定额的一人,负责主持都察院的日常工作。右都御史是不定额的数人,主要就是用来做加衔,负责外出公干。 想要成为巡抚、总督这样真正的封疆大吏,就必须要拿到这个右都御史的身份。 这是大明政治制衡中很重要的一环。 因为明朝的时候,御史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权力特别的大。哪怕小小的巡按御史,行走天下的时候,也是代表天子行事的。 比如说有名的巡盐御史、巡漕御史、巡江御史、巡城御史、巡仓御史等,可以说,整个大明的文官体系,都在御史的监察掣肘之下。 但是如果地方大员,加上了右都御史这个官位,也就意味着,各种各样御史对这个地方大员的监管彻底失效了。 因为右都御史就是各路御史的顶头上司! 朝廷从制度上向他打开了口子,彻底对此人放手,任由他独断一地。 这才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以王敞正二品南京兵部尚书的身份地位,只要立下让朝廷不得不认的功劳,那对他的奖励就只能分为两种。 一种可能,是让王敞从南京兵部尚书转调往北京。 但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很大的麻烦。 南京兵部尚书和北京兵部尚书,虽然地位相等,而且各自也掌握兵权,但是北京兵部尚书就在京城,天子开会的时候是能够上桌的。 南京兵部尚书就只能干瞪眼,等着开完会传达精神。 一旦让王敞回了北京,那王敞也就有了开会上桌的资格,廷推的时候,他举不举手都对这个天下都有弥足轻重的影响。 至于王敞自己能不能进内阁且不谈,反正是打开了通向内阁的道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等到霸州叛军平定之后,陆完必定是要拿兵部尚书的。 可若是在王敞也有功劳的情况下,王敞这个南京兵部尚书显然比陆完这个北京兵部侍郎,更适合接任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 可陆完的功劳又不能不酬谢,那就只能从别处拿位置。 六部之中正二品以上的位置就这么几个,从哪里挤?如此一来,又会重新对朝局产生影响。 那朝廷的选择,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 给王敞加右都御史,然后放到地方为官,做一个封疆大吏,让他爽上几年,然后等他识趣的退休致仕。 在脑海中推演完这两种可能的时候,裴元甚至连王敞之后去哪儿,都帮他规划好了。 济宁的河道总督不是刚刚扑街吗? 淮安漕运总督的位置,裴元也可以帮老哥哥运作出来啊! 在这时代,掌握了大运河,就相当于掌握了流淌的滚滚白银。 哪怕只掌握一半,也足以掌控巨大的利益。 在这种关键时刻,裴元怎么能容忍王敞这个不思进取的老扑街,破坏自己的布局? 他语带威胁的说道,“大司马说话太满了,井水有时候也会犯到河水的。” 王敞听了裴元这话,竟直接被噎住了。 他憋得满脸通红,想着在一帮故旧面前,欲要顾及面皮发作,又想起了这杀千刀的家伙,策马冲着自己乱踩的情景。 王敞不由忍气吞声道,“哦,那不知裴千户拦着老朽,有什么高论?” 王敞完全是扑街的败犬心态,根本没有多少挣扎的念头。 然而那些跟随王敞过来的人,却不由微微色变起来。 他们惊疑的打量着裴元,又看看王敞,猜测着这位大司马是不是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 裴元的脸,说变就变,立刻从阴沉难测,堆上了热情的笑容。 他拉着王敞就往一边走,“好事儿,好事儿啊。” 王敞内心有些抗拒,但想到这毕竟是繁华的扬州城里,又有这么多旧日同僚见证,难道还怕他打我? 于是便半推半就的,任由裴元拽着到了一旁的死胡同里。 裴元刚才就观察过,这个短巷一侧是布坊,一侧卖的是皮货。 短巷的尽头两侧有门,应该是两家店铺往后院运输物料的地方,平时根本没什么人。 裴元示意程雷响帮自己望风,才笑眯眯的对惊惧不定王敞说道,“大司马怎么出现在扬州城啊。” 王敞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裴元,想要沉默应对。 裴元却不客气,觉得是时候让王敞回忆起当初的经历了。 于是右手一抬,手中的霸州刀毫不留情的扫落了王敞头上的高帽。 王敞蓦然一静。 裴元倒先吓了一跳。 他向来喜欢欺软怕硬,有些担心自己刚才怕是过火,彻底激怒了这个正二品的南大司马。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就算王敞干预不了厂卫系统,说不定也能从其他地方给自己找些麻烦。 就在裴元拿不定的时候,就听王敞叹了口气说道,“本官屡次上表请辞,可是朝廷不许。如今霸州叛军有侵犯南直隶的可能,我既然做着这官,总不能躲在长江以南置若罔闻吧。” 说完,王敞又从地上慢慢捡起了他的高帽戴上。 裴元的目光在王敞的脸上仔细的看着,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王敞皱皱眉看着,也没多话。 裴元看着王敞,略带些认真的说道,“如果你刚才的举动是因为选择隐忍,我会很高兴的。” “你是个聪明人,愚蠢的人是不可能干翻一个个敌人,爬到正二品高位的。” “你大约是觉得和我这样小角色鱼死网破,是有些不值得吧?” 王敞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裴元看着王敞,脸上去了之前的浮夸,真正的带上了一点真诚。 “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哪怕你的隐忍会有一天变成我的隐患,但我们现在有彼此成就的机会,为什么不只争朝夕呢?” 王敞闻言,有些异样的看着裴元。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家伙的狡猾多端了。 光凭裴元当初在驿站里大肆屠杀之后,还能大着胆子回来,一个一个的盘查有没有破绽留下,甚至还给每个人留下口供,做成铁证这件事来看。 就知道他是个胆大包天,心思缜密,又杀伐果决,不留后患的人。 王敞刚才那下意识的停顿,确实是他激怒之下的反应。 然而伴随着这反应的,还有无数的利弊权衡。 只不过这样的反应,落在裴元这种亡命之徒眼中,会被他视作什么? 是潜伏的蛇,是奸诈的狐狸,还是老迈的狼? 以裴元这等人的心性,恐怕不管是哪种看法,都会把王敞视作某种不安和需要除之后快的威胁吧。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亡命之徒,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气魄。 王敞不想刺激裴元,打算迅速的脱离刚才的那番交锋,于是问道,“那老朽敢问裴千户,什么叫做彼此成就的机会?” 裴元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他正要给王敞讲讲自己对他以后工作的安排,就听外面有些吵闹起来。 裴元歪头一看,却是之前陪王敞出来闲逛的那些人,见裴元带走了王敞迟迟没有回来,都找到跟前聒噪起来。 裴元见有程雷响带人守着,也懒得理会,回过头来对王敞问道,“这都是什么人,怎么还有人敢和你搅在一起?” 王敞也是官场老油子,听裴元这么说,就知道眼前这个锦衣卫是明白人,在他面前死要面子也没什么用。 于是便很坦白的说道,“他们都是一些扬州的官员,而且都是和阉党沾点边的,和老朽都是同命相连之辈。” “哦。”裴元说了一声,又扭头往外看了看。 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刘瑾确实是崩盘了,刘瑾的余孽也确实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但是刘瑾的残余势力,仍旧切切实实的存在着啊! 这些面临清洗的刘瑾残党,不管面对的局面有多么麻烦,不管未来的前景多么暗淡,可现在这些残余势力仍旧切切实实的存在着! 哪怕即将退出历史的舞台,现在不是还没退出舞台吗? (本章完) 第148章 掌中天下 第148章 掌中天下 裴元的心跳加快了起来。 这可能是被整个天下,都无意中忽略掉的一个地方了。 那就是刘瑾的政治遗产!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有一个短语说的特别生动,叫做“一鲸落而万物生”。 对于刚组建了庞大阉党,又被千刀万剐的刘瑾来说,他毫无疑问的,就是那个刚刚陨落的政治巨鲸。 裴元想起了前世毛熊解体时,那些疯狂的在尸体上攫取,赚得盆满钵满的秃鹫。 裴元甚至还下意识的吞咽了下。 从眼前的王敞的反应来看,这个即将崩盘被清算的政治团体,几乎就是一个等死的状态。 就算是王敞这样有些底蕴的,也想的是赶紧辞官回家,散尽家财帮帮后进的读书人,以求能够善终,不至于牵连后人。 其他那些人,许多都惶惶不可终日。 那些没被牵连进刘瑾残党的人,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旦等到朝廷发起清算,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取而代之。 这种明目张胆的政治排挤,甚至已经到了区区一个溧阳县令,都敢把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晾在郊外的驿站里。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排挤,怎么等着清算,刘瑾余孽这不是还没被清算吗? 他们手中的权力,仍旧有大明朝廷的背书。 若是以霸州叛军覆灭为参考时间点,现在离彻底清算,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 起码那个被弹劾的前大学士焦芳,至今还没认罪。 于是裴元对王敞越发的感兴趣了。 他想了想,先略过霸州叛军的事情不提,很随意的开口道,“刘公公这一倒,其他人的日子,是不是也不好过了?” 王敞对裴元这个问题沉默以对。 这个沉默和刚才的抵触不同,完全表达出了对裴元明知故问的不满。 裴元见状,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道,“我有个办法能帮到你们,你有没有兴趣?” 王敞这些日子倒是听惯了各种说辞,有不少想要政治投机的人,试图来一波富贵险中求,但是越来越清晰的局势,却把他们都吓退了。 王敞也没了一开始想要自救的热情,开始了各种辞职摆烂。 只不过,当裴元提出要掺和一手的时候,王敞那等死的心绪,还真的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种肆无忌惮、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说不定还真能拿出什么方案来。 他试探着问道,“怎么说?” 裴元道,“办法有,就算不能彻底帮你们逆天改命,至少也能把伱们政治死亡的时间大大延后。只要有了充足的时间应对,你们总会有机会的吧?” 王敞打量着裴元,等他继续说下去。 裴元伸出五根手指来,又捏成了一个拳头。 “当年刘瑾势大的时候,投靠他的人不少,有很多更是掌握着朝廷上下的要害部门。有道是分则力弱,合则力强,你们何不设法联合起来,相互扶持,共同应对眼前的局面?” 王敞听到这里,心凉了半截。 他没了指望,语气也变得淡淡,“想要成事,就得有主事的人物。如今这局面,就连致仕的焦芳都被穷追猛打,谁还敢主动冒出来?” “现在满朝文武提起刘瑾阉党,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闹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个办法,根本就不可行的。” 裴元却看着王畅,胸有成竹的笑道,“刘瑾残党没有主事之人,难道你们不能推举吗?” “你什么意思?”王敞下意识的以为裴元要把他推到火坑里去。 毕竟在吏部尚书张彩死后,他可能是眼下阉党中职位最高的一个了。 王敞连忙不悦道,“老夫年事已高,已经屡次向朝廷递交了辞呈,这种事你就不要指望我了。” 裴元看着王敞,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坑大司马?你再想想,是不是还有个更合适的人物?” 王敞听到这里,有些迷糊了。 不是自己? 那裴元和自己说这个有什么卵用? 而且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裴元却对陷入思维盲区的王敞,循循善诱道,“大司马想一想,刘瑾刘公公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朝廷为什么迟迟没有清算他的余党,直到前些日子,才试探着拿致仕的焦芳下手?” 王敞下意识道,“那是因为……” 话到嘴边,王敞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陆完!” 不错,正是因为陆完这个有刘瑾阉党嫌疑的家伙,掌握着平叛大军的兵权,所以朝廷才迟迟没有对刘瑾余孽动手。 他们担心的是,陆完在错判形势下,引发极为不利的连锁反应。 现在天下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了。 霸州叛军由盛而衰,对朝廷的威胁,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朝廷也超规格加封陆完,对他采取了拉拢的策略,稳住了他的心思。 所以朝廷才旧事重提,继续对刘瑾残党,展开政治追杀。。 王敞连连摇头,“没用的,陆完不会掺和这个浑水的。” 从眼前的形势来看,陆完已经平安着陆了。 凭借着这份平叛的功劳,都够他吃一辈子了,哪还会自寻烦恼,掺和刘瑾残党的事情? 裴元却不怀好意的提醒道,“他当不当没关系,你们可以‘推举’啊。” “陆完平定了霸州叛军之后,必然功高势大,炙手可热。你们只要把陆完捧出来,做你们刘瑾阉党的共主,你说朝廷里的杨一清和内官中的七虎,会不会把势头正盛的陆完视为眼中钉?那他们还有闲心去理会你们这些人吗?” 王敞简直要听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等等,印象中陆完当年就是因为没敢打宦官,所以才被那些动手的人,“推举”为抗阉义士头名的啊! 这么说来,岂不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王敞下意识问道,“那陆完不是傻瓜,岂会吃这样的哑巴亏?” 裴元却笑道,“人心隔肚皮,政治立场这种事情,就算大声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会信。而且三人尚能成虎,何况是千夫所指呢?” “朝廷清理刘瑾余孽的决心很强,现在只有立下大功的陆完能抗的住。只要你们这些人齐心合力咬死陆完,那陆完为了自保也只能拼命挣扎了。”裴元顿了顿,决定稍微透漏点秘密。“而且,你们的敌人,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当年的内宫八虎,只有刘瑾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刘瑾一死,其余的人虽号为七虎,其实不过是乌合之众。” “当年刘瑾在的时候,能够压制的内外服服帖帖。如今刘瑾一死,张永这个没有主见的,完全成了杨一清的传声筒,至于谷大用,庸人而已。这也就导致了,宫中的另一支势力想要崛起。” 王敞听到裴元开始事渉宫闱之秘了,不由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他直接质疑道,“裴千户莫非信口开河?” 裴元毫不心虚的摸出自己的象牙腰牌丢了给了王敞。 王敞这等级别的官员,自然认识这等高级货。 看了两眼,见是具名的腰牌,心中有了些猜测。 裴元大言不惭道,“除了当值、朝觐的文武官员,能随时进入皇宫的象牙腰牌原本只有两块,一块在锦衣卫指挥使那里,一块在镇邪千户所千户那里,这里是第三块。宫中的秘闻,我自然知道一些。” 王敞将象牙腰牌还给了裴元,不动声色的向他确认道,“你说的另一支势力是?” 裴元说的自然是以陆訚、张忠为代表的那些太监。 只不过现在王敞的立场不明,陆訚还没来得及布局,裴元自然不能提前把他暴露出来。 于是便含糊道,“七虎之外的那些人,都是另一支。” 怕王敞不好糊弄,裴元又往深里点了点,“他们如今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如果能够成功,不说能和七虎分庭抗礼,至少也会是内宫举足轻重的力量。” 裴元说的含糊,王敞却意会了。 政治上的谋划大事,基本上就相当于小型政变了,这往往会带来激烈的政治博弈。 而且这理解也比较符合事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訚想要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顶替谷大用的位置,就是在剥夺七虎的兵权,确实可以称得上一次政变了。 裴元低调内敛的说道,“正好我和内宫那边关系不错,到时候我会出手,促成他们双方的结盟。” “七虎和刘瑾有仇,天然就是刘瑾残党的敌人。” “而另一些人要上位,显然不符合‘张永——杨一清’这个同盟的利益。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想上位的人对获取你们这些人的渴望很强。” “到时候,你们完全可以改换门庭,重新回到牌桌上来。” 王敞听了裴元的这些话,脸上的神色忽而不甘、忽而迟疑、忽而畏怯,好一会儿那些情绪才平复下来,摇头道,“裴千户的计划太冒险了,我说服不了别人,也说服不了自己。” 裴元点点头,倒没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没事,这件事以后还可以再谈。” 王敞见裴元不坚持,心头微松了口气。 就见裴元盯着自己,又慢慢道,“刘瑾是什么货色,王大司马这等聪明人,不会看不出的。你觉得以他的能力,有可能提出那么多有利国家的新政吗?” 王敞心头揪了一下,却盯着裴元不吭声。 裴元语带微嘲的对着王敞笑道,“什么刘瑾新政?是正德新政吧?” 王敞想呵斥裴元大胆,可是,他难道心里没有那些愤懑吗? 刘瑾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太监,刚刚上位的时候,王敞还曾经不屑一顾。 但是等这个老太监一项一项的开始颁布新政之后,为什么有那么多聪明人,不论是大学士、各部尚书、各都御史都上赶着,跑去要做阉党? 原因很简单啊。 那分明就是朱厚照的新政。 他们这是暗地里跑去捧朱厚照的臭脚。 现在那些所谓的刘瑾残党,说白了,就是朱厚照政治冒进失败后的零星余烬。 裴元对王畅冷静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天子见这条路走不通,已经打算换另一条。这才是刘瑾残党,被彻底抛弃的原因。但是圣心难测啊,谁知道天子以后是怎么想的。” “单说现在,天子沉迷于兵事,竭尽全力的想要掌握兵权。别人不好说,大司马难道还没有用武之地吗?” 王敞那刚刚稳下的心思,又被裴元拉扯了起来。 他这会儿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按自己的节奏在走了,只是下意识的问道,“那裴千户的意思是?” 裴元笑眯眯的问道,“还想再谈?” 王敞的嘴唇动了几下。 他终究是不甘心! 他五十来岁就做到了正二品兵部尚书,五十来岁啊,完全称得上是政坛小伙子。 成为内阁宰辅,几乎是伸手就能摸得到的事情。 然而就是一次政治误判,让他几乎输光了前程。 他又怎能甘心?! 王敞觉得自己那如死灰的心,又温热起来,咬牙道,“谈谈!” 裴元看着王敞,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顺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 “若是你能依照我的谋划,无非会出现上、中、下三种后果。” 裴元先伸出三根手指,又压下一根,“齐心协力,将陆完捧成刘瑾残党的共主,以陆完这个有阉党嫌疑的大功臣,构建对政敌的防御。如果计划推进到这个阶段,就会产生下等结果,陆完被人扳倒,而你们这些人可以多苟活几年。” 王敞听完,不免心动。 这一段计划,他们几乎不用付出什么,能不能自保不说,至少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输家只有献祭掉的陆完。 裴元又压下了第二根手指,“若是计划推进到了陆完要自保,而宫中的势力急需外援的阶段,那么促进双方的结合之后,就会产生中等的结果。‘陆完和宫中势力’与‘七虎与杨一清’形成均势,而你们得以保全现在的势力,并成功的过度到了新的阉党中。 王敞立刻意识到,好像计划推进到第二阶段,也没有他们的损失。 对峙的两方,在分出胜负之前,他们好像可以凭借重新站队,在舞台上又拥有了一席之地。 只是不知道,那最上等的后果是什么。 裴元作势要压下了第三根手指,却又停了停。 王敞心刚提起,又落下,不明所以的看着裴元。 裴元看着王畅,半天没有说话,随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认真的说道,“天下大势,就在我掌中,你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这边呢?” (本章完) 第149章 我王大司马和裴千户联手,天下无敌! 第149章 我王大司马和裴千户联手,天下无敌! 王敞打了个激灵,有些陌生的看着裴元。 裴元没再说话,神色认真的盯着王敞。 只片刻功夫,王敞那已经被说动的心思越加活泛起来。 是啊,无论上、中、下哪种结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把一切看得那么分明。 哪怕问出了最上的结果,又能怎样? 王敞想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元下巴一抬,示意了下那要压下的第三根手指,“还听吗?” 王敞看着那根手指,又短暂陷入了挣扎。 他感觉自己今晚被不停的来回拉扯,脑子都快被拽散了。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选择保守。 中等的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最上等的结果,那不得直接起飞? 只是这会儿,被裴元刚才那句话一点,王敞忽然觉得的自己的境界高了。 他原本的视角,看着这三种可能,彷佛是看着自己未来的三种不同人生。 如今呢? 王敞感觉自己的视角在抬高,在变化,最终在一个奇特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选择。 这个视角…… 是站在裴元的旁边。 于是他迅速地明悟了。 如果可以站在裴元的身旁,为什么要站在裴元的掌中呢?哪怕那掌中是再好的结果。 他心念一定,深吸一口气,果断说道,“不听了。” 裴元看着王敞,“真不听了?” 王敞之前那被反复拉扯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像是解脱了般的说道,“不听了,裴千户之前说有彼此成就的机会,这件事老夫倒是愿闻其详。” 裴元闻言,脸上神色虽然不变,却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能说动王敞,这次可真是赚大了! 他不在乎王敞的立场有多靠得住,只要现在能用的上,裴元就愿意和他一起走一段。 等这一段走完,裴元有信心,他将畏自己如虎,他将视自己为神。 等王敞表态完毕,裴元满意的说道,“很好,现在说太多也没有什么用处。我就先给你个甜头,过几天,帮你把右都御史拿到手。” 王敞听了裴元这话,一开始还没啥反应,等到听明白了,直接一脸懵逼。 “伱、你说的是右都御史?” 无怪乎王敞愕然。 他之前还以为裴元这个布局高手是要指点迷津一波,让他有更好的出路,具体该怎么办,还是要自己这个正二品大员来运作。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扬言,过几天就帮自己拿一个右都御史? 不是。 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锦衣卫千户好像只是个五品官啊? 裴元表现的很大气,“没错,白给的,送你。” 想起当初吕达华跑来冲自己装逼的模样,立刻很有代入的模仿了起来,“先让你看看裴某的实力。” 说完,又想起一事,对王敞吩咐道,“不过,有个麻烦,你要用最快时间解决了。” 王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道,“请千户赐教。” 裴元认真道,“这是你身上一个很致命的漏洞,必须要及时补上,不然可能会破坏我的计划。” 王敞听说和自己有关,态度也跟着严肃起来。 裴元道,“我前段时间,听说你连上了七道奏疏,要从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辞职,对吗?” 王敞听裴元这么一说,立刻意识到了裴元说的什么,也跟着冒出了冷汗。 裴元问道,“这七道奏疏,朝廷回你了吗?” 王敞已经开始慌了,“还没有。” 原本王敞看不见什么未来,对这官位,自然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可现在眼看遇见了裴元这等猛男要带飞,万一因为这些辞呈被直接踢出局,可就麻烦了。 裴元思索了下,说道,“不要慌,你立刻向朝廷上疏。就说,你判断霸州叛军有进攻南直隶的可能。打算在扬州校兵,点检各处卫所的兵员情况。若是北边有警,也可以随时从南方夹击贼军。” 裴元见王敞用心听着,便帮他分析道,“这是你的分内事。不管你是不是上了辞呈,只要你在这个位置,这就是你该做的事情,谁都说不出什么。” “霸州叛军虽然屡屡攻击山东的防线,但是我判断他们随时有可能会突然南下。陆完把霸州叛军往南赶,想必朝廷也是心中有数的。你这个点检卫所的请求,对掌握内情的朝廷来说总归不是坏事。” “而且当今天子已经把精力转移到抓兵权上了,你的这个举动,会迎合他的想法。就算没有霸州叛军的威胁,说不定,天子也会想让你试试这些南方卫所的水。” “所以,你只要这般上书,朝廷必然会同意。朝廷既然用你做事,肯定会顺便把你的辞呈驳回。朝廷,还是讲体面的。” 王敞先是神色一松,接着脸又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皱了起来。 “千户,你有所不知啊。” 王敞欲言又止,又苦笑摇头叹息,“别的也就罢了,点校兵马这件事,里面很复杂。” 裴元大致能猜到,不以为然的说,“无非就是吃空饷的事情,少些兵额也不打紧。” 王敞道,“只怕咱们觉得不打紧,底下人心里未必踏实啊。” “我也不瞒你,老夫私下里曾经查过南京留守中卫的兵员簿子,你猜现在留守中卫的兵马还有几成?” 裴元没敢往高里猜,回了一句,“三成?” 王敞看着裴元,说出了让裴元完全失态的数字,“南京留守中卫的军册上有五千多人,实际能找到的不足百人。” 裴元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五千人的一个卫,现在不足百人? 王敞叹了口气,“卫所里的田,都被之前的人,分的差不多了,直接变成了私产。各个指挥使不想自己钱,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当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那些在卫里做官的更不在乎了,朝廷每年补的口粮,赏赐银子,拿去分一分,过得不也很舒服?” 王敞又道,“其实朝廷心里也明白,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碰这事儿。” 王敞见已经把话挑开了,索性道,“我也不瞒你,这事儿真要做,只怕我、只怕咱们就会成为整个江南卫所的敌人了。”他说完,仔细观察着裴元,想通过此事,看看自己之前做出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裴元脸上的神色只难看了一瞬,立刻哈哈狂笑道,“如此更好。” 说完,对王敞说道,“无妨的,我有一计,不但能让他们唯命是从,还能拿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对你我感恩戴德。” 王敞听了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千户请说。” 裴元道,“你上了奏折之后,就派出心腹向各个卫所的指挥使递话。就说这次霸州叛军来势汹汹,你打算率众迎贼……” 王敞听到这里暗叫苦也。 本来那些卫所吃空饷吃的就没多少人了,还让他们带人去送死,只怕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南京都两说。 便听裴元继续说道,“霸州叛贼何等了得?就连京军、边军数十万人都奈何不了,何况是久疏战备的南方卫所。” “你可以事先和那些卫所的指挥使沟通好,这次咱们不求胜只求败!” “如此一来,力战败北之下,出现大量的伤亡损失,也算合情合理吧?” “比如说南京留守中卫,报个全军覆灭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平掉一半兵额,问题应该不大。其他能来的卫所嘛,也可以借机适当的,给他们洗干净一些兵额数目。” “当然了,打败仗肯定要挨板子的,有些人可能还要掉个一级两级的。但是只要把兵额的问题洗干净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争着抢着,加入王大司马的北伐队伍里。” 王敞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麻了。 卧槽?! 这是何等奇葩的逻辑? 居然有人以战败为目的,组织战争计划。 而且还能让原本避之不及的江南卫所趋之若鹜。 可是仔细想想,裴元这个计划可行吗? 当然可行啊! 要知道大明的武职是世世代代传承的,大量兵额缺人的要命问题,就算不在这些卫所指挥使手里爆掉,八成也是在他们子孙后代手里爆掉。 如今正好有这个天赐的机会,又有人愿意牵头组一个败局平账,傻瓜才会不来。 不但要来,说不定还得求着要来! 那些卫所指挥使可能没有打胜仗的实力,但是打败仗有什么难的? 王敞迅速的理完了这里面的逻辑,不由对裴元叹为观止道,“想不到千户随便出手,就能搅乱这南方的风云,老夫真是佩服佩服。” 裴元大咧咧的摆手,做吕达华状,“小事而已。我的本意,只是先将你保住,本千户只是稍微出手,连点汗都没出。” 王敞被裴元的逼气所震慑,堂堂的正二品南大司马在裴千户面前,竟有局促不安之感。 裴元觉得话说的差不多了,瞧瞧天色也已经不早,孙克定那边也不能久等。 这会儿虽然装逼很爽。 但是面对掏钱的金主,裴千户等会儿该站起来敬酒还是得站起来敬酒。 作为收钱办事儿的场面人,裴千户这点素质还是有的。 想到收钱办事,裴千户猛地一拍头。 大意了,他妈的! 他连忙吩咐王敞道,“不能让他们白来,每个想要共襄盛举的指挥使,至少得交一千两银子。少于这个数,他就不配输给霸州叛军。” 王敞听到这里,更是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狠狠的重塑了。 之前他还纠结,自己为了保住南大司马的职位提出那些举措,会不会狠狠的得罪那些江南军方。 现在好了。 那些不交钱的指挥使,甚至都不配出来替自己保住官位。 王敞现在被深深地教育了,什么叫做站在裴元的旁边,什么叫做站在裴元的掌中。 就在刚才,他还有一种堂堂南大司马给小瘪三当狗的屈辱感。 可现在,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做出了那么英明的决定,王敞甚至都想骄傲的叉会腰。 当狗怎么了? 我王大司马和裴千户联手,天下无敌! 想到天下无敌,王敞又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连忙弯腰向裴元请教道,“千户,不是说我们天下无敌吗?可要在霸州叛军面前败的太惨,也不好看吧?” 裴元:“???” 他心中有些麻麻的。 王敞这狗东西在做什么羞耻的内心独白呢? 不过,他这个问题倒也是裴元刚才考虑过的。 他便道,“没关系,本千户自会出手。到时候给你捞个大功劳,稳稳的保你一个右都御史。至于其他人,你就不要管太多了。” 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王敞的肩膀,“我看中的只有你,你明白吗?” 王敞积压了一年多的心头的阴影尽去,又听裴元说的诚恳,心里不由涌过一阵暖流。 我当然明白啊! 我是站在你旁边的人,那些只是站在你掌中的人! 裴千户甚至愿意为我,让整个江南动荡。 裴元交代完,又叮嘱王敞在扬州集结一些兵马待命,便要离去。 王敞刚才是被裴元强行架过来的,这会儿竟然还有些不舍,主动问道,“裴千户这是到哪里去?” 裴元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直接道,“有朋友约我吃酒。” 王敞听了连忙问道,“千户的朋友是?可方便说吗?” 话头已经起了,裴元也不好不答,“是原本靖江县的县令孙克定。之前我让他来扬州为我办点事情,这次过来看看成果,顺便有些事要向他打听打听。” 王敞听那孙克定也是替裴元办事的,一点也没小看他靖江县前知县的身份,而是试探着问道,“正好,老朽也是出来吃酒散心的,要不就让我来做个东道?” 决定了自己站位的王敞,已经决定积极地向裴元的小集团靠拢了。 裴元听了说道,“这不好吧。他们已经定好地方等着我了,半途更改,只怕会让人以为我裴某是倨傲之人。” 王敞听说是这个原因,连忙笑道,“无妨的,老朽若是能跟着裴千户去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裴元听到这里,也觉得主意不错。 这王敞乃是南京兵部尚书,对漕运的事情,肯定比孙克定说的明白。 只是本千户是去给金主爸爸敬酒的,带一个正二品尚书过去,会不会有些高调啊。 (本章完) 第150章 点到为止 第150章 点到为止 裴千户对此事倒也可有可无。 不过想到王敞刚上了自己的船,也算是自己手中最好看的那张牌。 裴元这做大哥的总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于是便道,“那就一起去吃个便饭吧。” 说完,两人便从那短巷中出来。 王敞一露面,跟随他来的那些扬州官员就纷纷往凑上前来。 只是这会儿处境尴尬,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总不能开口问,大司马你有没有被人堵在巷子里打吧? 南京兵部尚书不要面子的吗? 好在,他们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王大司马不但没有半点屈辱愤懑之色,反倒看上去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 不等他们胡乱猜测,王敞便开口笑道,“各位先回去吧,今日我要和这位朋友把酒言欢。” 那些扬州官员可不止是为了给王敞接风,而是正儿八经找王敞有事情要谈的。 见王敞要走,顿时着急起来,“大司马,这会儿难得凑得人齐。任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耽误和众人见一见。” 王敞心道,和你们这些扑街商量有什么用? 他这会儿心中有底,已经没有之前那六神无主的样子。 不知是为了消除之前的不良影响,还是打算维护自己在刘瑾残党中的权威。 王敞袖子一甩,傲然说道,“放心好了,你们担心的那事儿,本官已经有些眉目了。待本官斟酌一二日,自然会告诉伱们该如何行事。” 裴千户是个很体谅人的。 等到王敞装完逼,才带着人往孙克定约好的那处酒楼去。 毕竟裴千户也经历过狼狈如狗的岁月,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装一装,确实是很难熬的。 比如裴元他自己。 当初若不是稀里糊涂的,忽悠了陈头铁和程雷响上了自己的贼船,众筹出了创业打拼的班底,裴百户现在还在为“点多少钱的早餐,店主不会来要钱”进行博弈呢。 王敞若是能漂亮的实现自己的意图,将陆完运作成刘瑾残党的党魁,那么王敞在这件事中,本身的影响力也将会变得十分可观。 原本那些散乱的,彼此没有交集的刘瑾残党,说不定也能被他借机整合出来。 到时候,这个王敞的重要性,还要往上走一走。 考虑到王敞有咸鱼翻身的可能,裴元很现实的调整了对他的态度,适当表达了一点客气。 当初裴元给王敞上了一堂叫做“尊重和妥协”的课,他不希望自己也在这种事情上犯蠢,把一个好好的助力,变成自己的敌人。 孙克定请客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裴元说了地名,还是王敞在前作向导,领着众人过去的。 王敞也不遮掩,自嘲的笑道,“我这南京兵部尚书,看着手里有几十上百的卫所,其实哪个都不能动。” “不是老夫动不得,是他们不敢动。就像一个熟透了的瓜,看着新鲜水灵,可要用手去拿,除了一层皮儿可看,里面已经稀烂的要淌水了。” 王敞说完,话语往眼前一带,“有时苦闷了,这扬州,我倒是没少来。” 裴元会意,知道王敞这是解释他的处境,以及为啥对扬州这么熟。 裴元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到王敞头上。 要知道王敞的底色是什么?是阉党啊。 阉党就是隔着一层的天子的人。 和江南的士大夫本来就不对付。 王敞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裴元还没拿捏好该怎么和这家伙相处,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等王敞汇报完思想,一行人正好,慢慢到了一片红灯高挑的繁华所在。 裴元远远的就看见,孙家的老仆正焦急的,在酒楼外等着。 裴元打断了王敞的话,笑道,“先去见见我那朋友。这些交心的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王敞适时地停下了话头。 那孙家的老仆这会儿也瞧见裴元这一行人了,连忙笑着迎过来,“裴百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裴元听见这句裴百户,心中也不免唏嘘。 这才多会儿功夫,我就已经不是我了。 若是孙克定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只怕他早就自己跑门口来等着了。 恐怕在这货眼里,自己还是那个靠着谷大用这个后台,才能和他这个堂堂进士结交的锦衣百户吧。 裴元也不在意,开口说道,“前面带路吧。” 那孙家老仆连忙在前引路,领着一行人进了那酒楼。 那酒楼显然也是综合性很强的娱乐场所,前堂有人吹拉弹唱,楼上有雅间客房,后面的院子则曲径通幽,掩映着许多装饰华丽的房间。 裴元这一行倒是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主要是醍醐和尚和知为道人这一僧一道,比较容易让人提起兴趣。 醍醐和尚脸皮涨的通红,他不敢乱看,时不时又偷偷瞟一眼,倒是自始至终没说过要回避之类的话。 知为道人笑眯眯的颇为坦荡,见有女子看他,还会颔首致意。 一时间,倒也让裴元判断不出,哪个更猥琐一些。 很快,就到了一处厅前,孙家老仆说道,“裴百户稍等,就在这里。” 说着,快走几步,进去回报。 厅里立刻响起孙克定的笑声,“裴兄弟可算赶过来了。” 很快,孙克定便迎了出来。 裴元打量了他两眼,笑着说道,“我这一路也是九死一生,一言难尽啊,唉。” 裴元和孙克定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深。 孙克定打量了裴元几眼,又看了看裴元身后跟着的随从,目光立刻落在了王敞身上。 原因嘛,倒也简单。 裴元身后的几人一看就是作为护卫的江湖路数,但是王敞一身华服,带着官威,又是多年的读书人,那气质自然不用。 孙克定怔了怔,小心道,“不敢请教,这位是?” 裴元看了王敞一眼,不知道方不方便直接说他的身份。 王敞倒是不忌讳,直接道,“老夫乃是王敞,和裴千户是一起的。”“王敞?”孙克定吃了一惊,又有些犹豫。 他在南直隶当官。 南直隶顶头的几个尚书,他还是听过名字的。 只是有些不敢信,是不是那个人。 裴元和孙克定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他怕王敞误会了,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便主动说了一句,“他在兵部做事。” 裴元这话有些点到为止的意思。 孙克定在官场混了一些日子了,哪里听不出话外之音。 说王敞在兵部做事,就是告诉孙克定,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却不肯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就是提醒孙克定,差不多就行了,知道归知道,还没到那个地步。 王敞久在官场,孙克定能明白的那些事,他也很快明白过来。 短短的三两句话,彼此间的身份、位置,以及该应对的态度,就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孙克定连忙深深一揖,把腰弯了下去,“原来是老先生来了,后学这里蓬荜生辉。” 王敞笑着应了声,“刚才正和裴千户有事商量,有些话还没说完,只能跟着裴千户多走几步,倒是叨扰你了。” 孙克定听了先是略略吃惊,接着就心中骇然了。 略略吃惊是,裴元现在已经是千户了? 这才刚离开多长的时间,没想到这家伙就往上迈了一大步。 其实这件事对孙克定的影响还不算大。 孙克定是文官,对武职颇为轻视,就算裴元做到了武职千户,他这个堂堂进士也不放在眼里。 心中骇然的是,王敞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事和裴元商量,竟然要迁就着裴元,跟着他边走边说? 王敞可是堂堂正二品的南京兵部尚书啊,这么大的官,这么大的学问,怎么还能有这种语法错误? 就在孙克定惊疑不定,呆如木鸡的时候,裴元催了一句,“进去说吧。” “好、好。请、请。”孙克定慌忙引着人往里走。 裴元进了厅一看,见四下布着席案,上首仍旧空着。 于是毫不客气的往上走。 孙克定进门之后,还想着赶紧殷勤将王敞向上让,见裴元自顾自往上走,就有些愕然。 等裴元在上首坐定了,却见王敞神色从容的去了次席坐下。 孙克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了。 等到裴元带来的随从也落座了,孙克定才觉出自己站着突兀,连忙寻了一处空处坐下。 厅中原本有些豪商打扮的人物,在裴元刚进门的时候,就在窃窃私语。 见到孙克定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那里,越发奇怪起来。 裴元想着正事,便在上首笑着对众人说道,“本官就是负责押送税银的锦衣卫千户裴元,这些日子,想必孙知县也和你们提到过我。” 裴元一说话,那些窃窃私语的商人都停了下来。 有个离得近的胖子,满脸堆笑的说道,“已经从孙知县那里听过裴千户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裴元哈哈笑了一声,目光看向孙克定,“孙兄,这是你安排的酒局,你来说两句啊。” 孙克定还在头脑风暴着,思索着王敞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和裴元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裴元说话提到他,连忙坐直身体,嘴巴张开,却卡在那里。 我想说什么来着? 裴元见状,说道,“客套话没什么意思,也没必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孙兄那边遇到什么情况,咱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讲一讲。” 孙克定这会儿才稳住思绪,干巴巴地说道,“这次请裴千户过来,主要是扬州的商人们,心中有些疑问。” “头一个是漕运的问题。” “我听他们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批船也是向北走货,可是船到了济宁之后,部分河道出现了封冻,货物发卖的极慢,等到想回来的时候,又赶上春季枯水,一直到了五月还不见有漕船回来。这一来一回,就耗进去了大半年,所以他们心中有些疑惑。”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也没数,看了王敞一眼。 王敞自然接住了裴元的意思。 沉吟了一下说道,“去年的气候确实有些古怪,因为冬漕不顺,还更换了河道总督。今年比去年要冷一些,不过雨雪的情况倒还好,应当不会更糟。” 说到这里,王敞顿了一下,向裴元询问道,“裴千户这是打算顺道带人向北方运货?” 裴元这才想起,还没给王敞说这事儿。 倒是他人老成精,已经从孙克定那里听出了意思。 再略一思索,就看明白了在场众人。 孙克定这个卸任的前知县,明显是给裴元当掮客的,这些扬州商人八成便是裴元要宰的肥羊。 裴元也不和王敞遮掩,“正好有朝廷的兵马护卫,有运军的漕船可用,这笔银子不赚白不赚。再说,结伴同行的人多,对大家都有好处。” 裴元给王敞解释了一句,有这会儿工夫思考,已经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他便笑着对那些商人们说道,“这话,想必是你们听之前那些向北走货的商人们说的吧?” 以胖商人为首的那些人,见裴元这般问,也不隐瞒。 “不错。之前孙知县来和我们说起向北走货的事情,我们的确很是心动。我们虽然有点本钱,但是没有门路,裴千户愿意带我们一程,也是我们的福分。” “只是我们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只能谨慎着多方打听了一番。结果所得的消息,让我们有些犹豫。” “光是跑这一趟,大半年未必能赶回来,就有些得不偿失啊。” 裴元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慢慢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情。如果运河上的船队,因为春季枯水不能南下,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一直到五月之前,同样没有新的船能北上?” 裴元说完,看着那胖商人,“是这样的吗?” 那胖商人怔了怔,不由喃喃道,“是啊……” 裴元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之前的一个盲点。 裴元看着那胖商人继续慢慢道,“也就是说,当你们万一遇到春季缺水,船回不来的不利情况,就会同时出现对你们最有利的另一个情况。” “那就是没有别的商人,能够在那时候出现在北方,和你们展开竞争。” 裴元对商业了解的不是很多,向那胖商人求证道,“是这样的吗?” 那胖商人咽了咽口水,语气也激动起来,“是!” (本章完) 第151章 擅长说服的魔鬼 第151章 擅长说服的魔鬼 王敞瞥了眼那已经兴奋到脸色涨红的商人,又瞥了瞥裴元。 心中着实不吐不快。 什么叫擅长说服的魔鬼啊? 这踏马就是啊! 裴元正好看着那胖商人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试一试。商贸往来之所以能够存在,不就是因为人无我有吗?说不定上这半年,比以往一年赚的都多。” 那胖商人已经开始不断的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裴元见其他人也有些意动,便又温和的说道,“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个好处。” 那胖商人连忙赔笑道,“还请裴千户提点。” 裴元道,“你们刚刚上手北边的生意,不但商路不熟,而且也容易遇到欺生的买家。” “若是到时候漕运中断,没有其他商人北上,你们正好可以抓住这接近半年的空档期,一边慢慢出货,一边利用占据主动的机会,好好挑选合作伙伴,经营出一条靠谱的商路。” 胖商人听了越发心动,他回头和人低声说了两句。 有些尴尬的看着裴元说道,“另有一事,让我等也有些顾虑。” 裴元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孙克定搞不定的问题。 当即道,“尽管说来。” 那胖商人硬着头皮说道,“我们找关系打听过,听说这趟押运税银的事情,似乎别有内幕。好像有些人,可能要针对裴千户。” “那人还劝我们别招惹这事儿,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孙克定神色有些不安的看着裴元。 刚才因为顾忌王敞的身份,孙克定还没来及和裴元私下交流。 有些敏感的话题,怕是不那么容易应对。 裴元脸上的神色倒还从容。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 这趟往北方运送税银,本就是刀尖舔血的活儿。 裴元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招惹多余的怨恨。 至于怕吓破这些人的胆,那倒也不至于。 这些人在打听到了这些消息后,仍然想和自己见一面,本身就说明了他们的不甘心。 上千的漕船在济宁被焚毁,已经重创了南北方的贸易。 这会儿能往北方运货,绝对能获得丰厚的利润。 这帮人想要的,其实无非是个满足他们侥幸心理的答案。 裴元不动声色的先反问了一句,“那伱们是怎么想的?” 胖商人一下子被问住了,讷讷的说不出口。 后面也有尚在犹豫的,大着胆子抢先说道,“我等是想从大人这里问个准信,要是真有太大的麻烦,我们也不好掺和进来了。” 那人怕裴元为了那笔好处银子,故意诓骗他们,连忙又道。 “当然,肯定不能让大人白费心。只要您能给个准话,之前答应的银子,也一分都不会少。” 裴元听了,先是老实不客气的反问了一句,“本千户带着大量精锐锦衣卫北上,沿途还可以征召卫所、运军相助,谁敢胡乱动手,难道是要造反吗?” 接着,不等那些人反应,又耿直的说道,“要是买卖好做,岂不到处都是生意人?” “你们平时往四处运货贩卖,被官府刁难勒索,被江湖人谋财害命,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承担一些风险,也从高额的利润中得到了回报。” 那些商人们听了面面相觑。 裴千户虽然没给出安全的保证,但他说的确实也是事实。 这个时代行商,本来就是一件高危的事情。 关键就看风险和收获能不能成正比。 正想着,裴元又懒洋洋的说道,“若是你们行商遭了难,八成死了也就死了。成了孤魂野鬼,也未必有人能帮你们讨个说法。” “但要是跟着我走,若有人敢袭击我们的队伍。别的不敢说,朝廷一定会将那些人诛杀九族。你们就算有人倒霉摊上了,本千户也能给你们出这口气。”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波不亏了?” 裴元说着,忽然想到了韩千户之前提过,可以用各大寺庙宫观的砧基道人,帮着分销货物的事情。 好像,可以操作一下啊。 当即又加码补充了一句。 “再说,老子也不是白拿你们的银子。这笔钱,有个名目,叫做保费。” 那胖商人连忙丢开纠结的那些事情,询问道,“敢问大人,何为保费?” 裴元便道,“买低卖高的事情,总归是有些风险,,没人敢保证一定就有的赚。你们从我这里交了钱,只要把东西运到北方,若是遇到急切不能脱手的货物,本千户可以为你们包销。” 不等胖商人欢喜,裴元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是成本价。” 那胖商人的喜悦立刻凝固了。 南方的商品运到北方,本身就有很丰厚的利润,就算是一时滞销,也不至于只卖个成本价。 裴元这话,反倒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 裴元继续说道,“还有一件,就是为你们免除后顾之忧。” “刚才提到了出门做生意的风险,本官也是赞同的。不说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单纯光是水土不服,就有不少商人客死异乡。” “但是本官素来收钱办事,只要在我这里交了保费,哪怕人死了,只要货还在,本官就会帮你们料理发卖,把你们所得的财物,原封不动的送回家里去。避免你们一个不慎,就倾家荡产。” “放心,本官替你们出货,也绝对不会低于成本价的。” 裴元这番话,相当于是个兜底条约。 条约绑定的目标,就是那些商品。 只要商品不出问题,就能确保商人们不会遭受额外的损失。 基本上是裴元在自身不吃亏的情况下,力所能及的对这些商人提供一点帮助。 这些条件颇为苛刻,看上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性。 但是和刚才提出的,担心北上的商队被人针对的顾虑结合起来,就让商人们觉出了宝贵。 孙克定更是立刻做出了判断。 得加钱。 接下来,商人们又问了一些其他的琐碎问题。 裴元也不遮掩,能给回应的都给出了回应。 过了一会儿,见商人们小声议论着,再没有别的事情,孙克定连忙让人唤来歌舞,重新将气氛热闹起来。 很快就有舞女和歌姬款款而来,在厅正中的空地开始扭动身姿。借着音乐声的遮掩,不少人开始串席,赶紧低声商量着。 孙克定直接找到裴元,凑过头低声向他问道,“裴兄弟,这王敞是怎么回事?” 裴元回答的干脆利落,“我的人。” 孙克定愣了愣,补充问道,“是谷公公那边?” 裴元知道孙克定那点小心思,他又重复道,“我的人。” “你、你……”孙克定脸色大变,看着裴元,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 他怎么也不敢想两人之间是这种关系。 可若说不可能。 看看现在的座次,那王敞分明就是甘居裴元下首的啊。 之前他见王敞和裴元关系紧密,还一直以为王敞是因为刘瑾倒台,也投靠了谷大用呢。 没想到这王敞投靠的竟然是裴元! 这货何德何能啊? 裴元记挂着正事,没空理会孙克定心情,直接问道,“你这些日子联络的怎么样?” 孙克定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大约有二十多家商人愿意跟我们去试试,其他还有些观望的。” 二十多家的话,收受的贿赂就有两千多两,和孙克定五五分账,也有一千多两。 裴元心头大为满意。 别看有淮安炒货的暴利在前面吊着,但那就算赚了钱也是和韩千户的共同财产,至于怎么分,还得看韩千户的脸色。 这一千多两银子,就是自己宝贵的私房钱了。 加上自己这一路搞来的七八百两,以及宋春娘帮自己吞没的那五百两银子,等裴千户这趟回去,就能搞到两千二三百两了。 这要是单靠那锦衣卫百户的俸禄,还不知道得领多少年。 这就是钱买职缺,把权力变现的好处了。 可惜,就是谷大用那三万两的口子太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等到孙克定满腹心事的离开,裴元又招手叫来王敞询问冬漕的事情。 王敞的视角果然比那些商人强多了,直接提到了霸州叛军可能对运河的影响。 只不过他说的是,这次有大量的兵马参与围剿霸州叛军,导致部分粮食是要直接运往前线的。 很多漕船都只能到山东段。 如果带着这些商人一同北上,后续的行程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裴元带着这些商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心思。 最基本的作用就是来当肉盾的,而且多带一大批货物去淮安,更方便放大货物的涨跌,有利于他和韩千户炒货。 随着一曲舞尽,商人们纷纷起身祝酒。 裴元来者不拒,很热情招呼着那些商人。 随后便有美貌婀娜的舞女上前,散坐在众人席间,一一奉陪。 有的帮着斟酒,有的逗趣说话,有的则羞答答的和客人彼此互动着。 醍醐和尚面对这阵仗有些傻眼。 只不过,旁边的舞女喂酒他也喝,旁边的舞女夹菜他也吃,只是不敢用手去碰那女子。 那女子也没少听过行内人招呼和尚的事情,笑妍妍的在醍醐和尚脚踝上轻轻一捏。 醍醐和尚低着头,圆脸上的小眼睛乱转,额头上的汗都涌出来了。 却终究没敢乱动。 那知为道人倒是惬意,竟笑呵呵的为作陪的女子看起了手相。 不知说了什么,引来了那女子一阵娇嗔。 裴元身旁也有美人相陪。 按照裴元的价格标准,大约有个六七两的姿色。 他忙着应付人说话,倒也没摸几下。 众人热闹了一阵。 等到天色渐晚,孙克定过来询问,要不要就在这园子里为裴元安排住下。 裴元这才起身告辞。 王敞也顺势跟着裴元一同出了那酒楼。 接着,跟随裴元来的几个总旗小旗也跟着离开,哗啦啦一下,倒是走了不少人。 孙克定和那些商人,还有话交代,只是站在门口送别。 他看着裴元和王敞离去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思索。 裴元的酒量一般,晕乎乎和王敞告别。 还是程雷响做事周全,招招手,叫来了守在远处的锦衣卫,从里面挑了两个人,让他们护送王敞去住的地方。 裴元则在众人的拥簇下回到了百户所。 裴元酒劲上来,索性也不理太多。 躺回了大床,迷迷糊糊的进行今日的例行复盘。 能够收服王敞,算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 原本裴元最头疼的一点,就是自己的地位太低了,就算想要主动作为,恐怕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比如说这次去淮安炒货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他自身的实力原因,只能主动把这主意献给韩千户,换取自己向上爬的资源吗? 如果裴元有自己可靠的一支队伍,哪怕只有百余人能派上用场,裴元都能吃独食了。 好在裴元终于成了千户所正经的副千户,已经可以慢慢的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裴元的目标也不是从现有的锦衣卫中拉拢,而是打算让宋春娘从江湖人物中招安一些,然后再慢慢培养忠诚度。 等到手中的实力有效扩张了,自然不用什么事情都看韩千户的脸色了。 另外一个,就是文官势力。 裴元对文官势力,之前一直抱有一种往上硬贴的心态。 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底子太过薄弱了,在明朝这种文贵武贱的社会大环境下,只能顺应潮流,打不过就加入。 所以别说张璁、严嵩这种未来的内阁首辅了,以至于孙克定这种被罢官的进士,裴元都设法想要拉拢一下。 然而王敞这个意外出现的棋子,却让裴元打开了新的局面。 从目前来看,病急乱投医的王敞暂时还可以拿捏,但是等到陆訚、张忠整合了刘瑾残党之后,双方的地位又会出现变化。 面对越来越激烈的政治斗争,想要周旋其中,自己似乎还需要一个更有力的筹码啊。 (本章完) 第152章 缠斗 第152章 缠斗 裴千户在忧国忧民中,慢慢陷入梦乡。 然后在梦中的某个时刻,熟悉的感受到了不该承受的压力。 经常遇袭的裴千户反应十分敏锐,几乎瞬间就发动了屡次赖以活命的死亡翻滚。 身上的人身手很是灵活,两条长腿像是骑马一样颠簸了两下,就化解了裴元那三脚猫的功夫。 而且裴千户这次醉醺醺的有些失策,翻滚的方向出现了问题。 原本应该和人一起从床上滚落下去,形成缠斗局面。 谁料裴千户这次滚反了,成了翻向床内侧,脑袋还不轻不重的碰在墙上。 便听身上传来一声轻笑。 接着那人很巧妙的用左臂,抵住了裴元一侧的肩头。 又像是怕裴元弄出动静,还伸出右手将裴元的嘴巴捂住。 裴元的一只胳膊被压在自己身下,另一只肩膀被抵住了发力点,一时间动弹不得。 但是那小手上的幽香,和纤滑的触感,却让裴元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裴元的脑子先是懵了懵,接着那应激鼓胀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宋春娘这妮子……,又想她的好千户了? 说起来。 裴元这几个属下,就是宋春娘的破事儿比较多。 有时候没皮没脸,大胆起来,能明目张胆的骑着裴元下克上。 有时候心思敏感起来,又像是一碰就炸的野猫。 至于。 裴千户为什么会对跳的这么欢的宋春娘格外容忍。 那就完全是因为宋春娘是个十分懂事,也知道分享快乐的人。 哪怕裴元只是作为替身参与,宋春娘也是很慷慨的给过甜头的。 裴元的警戒消去,醉意又涌了上来。 想着她会自己动,直接摆烂的趴在榻上。 裴元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的瞌睡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慢慢的划入到被子中。 察觉到宋春娘似乎在扯自己的衣服。 裴元对宋春娘的这次越界略有些诧异。 上次虽然并未隔着衣服,但也没有多此一举。 好在愉快的事情,比较容易形成共识。 裴元还不吭声的挪动了下粗腰。 身上的女人又轻笑了下。 手上胡乱动了动,就钻进了被窝里。 裴元感受着那软软相贴的感觉,酒劲一下子就退了下去。 接着,宋春娘伸手到裴元腰间试着将他翻过来。 此情此景,裴元哪能猜不出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脑海中各种公式乱飞,思绪简直要炸裂了。 宋春娘这是要来真的?! 本千户现在该怎么办?是要装傻,还是…… 没等裴元还是出个所以然,就听宋春娘闷哼一声,缓缓压抑的叹息出来。 这么果断的吗? 裴元立刻有些上头了,伸手向她身上找去。 宋春娘上次还不停的打裴元的手,这次竟然很识趣的没有理会。 裴元抓着她的纤腰,体会着身上那酥麻的滋味,感觉有无穷的力气要使出来。 身上的宋春娘似乎也很热烈,用力抱着裴元,身体慢慢无力的贴下来。 裴元猛的将她翻过身来。 宋春娘却搂着裴元的脖子,僵硬着不肯放开,过了好一会儿,身躯才慢慢松弛着,搂着裴元,在耳边呢喃道,“你真的好香啊。” 裴元正仗着酒意鲁莽,听到此话,隐约觉得熟悉。 那被酒意变得迟钝的大脑,过了片刻才运作起来。 身体也蓦然停住。 裴元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出自哪里。 是当初在秦淮河的时候。 是当初的秦凌波。 想到这里的时候,裴元只感觉浑身的汗毛一炸。 秦凌波…… 那不就是梅七娘养阴身的那个歌姬吗? 难怪裴元刚才觉得手感熟悉,那本就是他之前摸了许多次的。 裴千户这种山猪没吃过几口粮食,在酒意迟钝下,当然没法察觉出秦凌波和宋春娘的差别。 然而秦凌波这句话,他却很有印象啊! 梅七娘临死前最后的愿望,是不能白来这世上这一遭,于是把正想摆烂的裴百户拉到草丛里办了。 也正是因为这执念,让裴元在梅七娘那里很特别。 上次秦凌波抱着裴元亲热的时候,就潜意识的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觉得裴元格外的有吸引力。 问题是,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 当时秦凌波说完那句话后,就忍不住想要咬自己的喉咙了。 然后便是彻底的翻脸,打算要自己的命。 裴元心念电闪下,哪还顾得此时的旖旎,手迅速的向上,估摸着位置,就要去捏秦凌波的脖子。 秦凌波的反应很快,就算在黑夜里,仍旧准确的抓住了裴元的手。 裴元猛然发力,用足力气双臂重重下压。 秦凌波身上同样也一股大力涌来,生生的支撑着,阻止着裴元的动作。 然而此时裴元哪还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随着力气渐增,一点点的向秦凌波的脖子靠近。 两人浑身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挣扎。 却有另一种抵死缠绵的消磨,动摇着双方的意志。 裴元更借着体重,拼命挤压着秦凌波,消耗着她的体力。 秦凌波终于支撑不住,被裴元连着手一起紧紧的捏住了喉咙。 接着,裴元低声喝问道,“谁派你来的?是不是那些人?!” 说完紧紧捏着秦凌波喉咙的手,微微松开。 秦凌波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才答非所问的粗喘道,“你怎么那么大力气?” 裴元能说之前是让着伱的吗? 他神色凶横,重新捏紧秦凌波的脖子,等到她头昏脑涨的要窒息了,才略松开手,继续喝问道,“说!” 秦凌波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发黑,一切旋转着。 等到好不容易喘上气了,才轻笑了一声。 她的声音,又变的和秦凌波截然不同。 “我就是这么死的,你也这么死,好不好?” 说着,反倒主动地轻轻晃着小腰。 裴元这会儿却全然不能消受这份温柔。 他的脑海短暂的空白了一下,她就是这么死的,她就是这么死的……裴元怎么能不记得梅七娘是怎么死的?! 梅七娘是和裴元在欢好中,被乱箭射死的。 就在这时,裴元忽然听到了沉闷的“咚”的一声响。 裴元惊的头皮发麻,立刻一个死亡翻滚,向床下滚去。 这次他的方向对了。 两人连被带褥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裴元刚刚落地,就听“啪”的一声炸响,木格的窗户连同外面竹皮的雨蓬直接被打得粉碎,一支巨箭狠狠的钉在床上。 接着,这巨箭的动静,彷佛是个信号一样,一阵机扩乱响,嘣嘣的弓弦响动,乱箭从外面向房中倾泻而来。 一些箭矢直接从破开的窗户射进房内,一些则射破雨蓬窗纸从其他窗子射入。 零星的还有巨箭迅猛的不停的向房中射来。 裴元屋子的木门修饰精美,本就不以结实耐用见长,在两支巨箭的照顾下,直接被射烂了大半边。 裴元在巨箭射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床上滚落下来,不顾一切的向着旁边的木桌滚动过去。 秦凌波死死抱着裴元,要和他在乱箭中同归于尽。 裴元这时候恨不得直接掐死秦凌波,只是却抽不出时间和她计较。 裴元只能不顾秦凌波的纠缠,拼命的挪着身子躲到厚实的木桌下。 到了木桌之下,还不等裴元得到喘息的机会,就有一支巨箭斜斜的射中木桌,将那木桌猛地掀倒翻滚出去。 裴元慌得四下乱看。 此时屋内漆黑,根本找不到什么遮掩的地方。 唯一的射击死角,只能是窗边的那道短墙。 裴元又继续死亡翻滚,向短墙那边靠过去。 裴元的判断果然准确,那短墙外侧虽然被巨箭射的泥石乱飞,但比起别的地方要强太多了。 裴元不敢出声呼喊,却也知道敌人的攻势不会持续太久。 附近院中的锦衣卫,此时应该已经觉察出不对了。他们或许短暂会被弓弩压制在各自的住所,但是这些人中也有澹台芳土这等猛人。 只要澹台芳土披着泥石铠甲往外冲,一定可以冲散那些弩兵的阵型,其他人也有机会冲杀出来了。 另外,还有那个崔伯侯。 刚见面的时候,这家伙只用一个斗篷就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澹台芳土丢出的土石。 这些箭雨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小儿科。 只要自己耐心守住,千万别作死,就能等到手下的支援。 裴元努力的蜷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躲得低一些。 这时,怀中那不停干扰裴元的秦凌波忽然软软的不动了,接着过了没多久,白玉京那熟悉的声音在外响起,“他在窗口的短墙下!” “让刀斧手贴上去把他拖出来!” 接着那声音激动起来。 “不要砍伤他,把他和那女人一起拖出来,乱箭射死!拖出来乱箭射死!” 裴元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附身秦凌波的梅七娘已经下线,跑去白玉京那里上号了。 他真是恨得牙痒痒。 这女人还真是个祸害。 早知道当初就跑了,反倒给她留下这么个执念。 梅七娘的声音一落,外面的箭雨果然慢慢停了下来,只偶尔有巨箭“咚咚”的轰击着窗口下的土墙。 这百户所的防守严密,是对外不对内的。 像这等里面的房屋,没事儿谁会修的又笨又厚。 几轮巨箭轰击之后,裴元借着窗外的微光,明显都能看到墙壁上出现裂纹了。 接着,那巨箭轰击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向窗前靠来。 裴元反倒是松了口气。 刚才那乱箭笼罩的情况才叫要命,真要是近身搏杀,裴元反倒不惧怕了。 他左右看看,没找到什么武器。 身手一拽,将一个被射翻了的条凳,拿在手里。 裴元紧紧攥着这简陋的武器,呼吸粗重的等待着那些刺客靠近。 正在这时,短暂昏迷过去的秦凌波也苏醒过来。 或许是对眼前的情景,没有适应过来,也可能是完全没有这一段的记忆。 她吓得张口便大叫出声。 她这一叫喊反倒提醒了裴元,要是等会儿梅七娘在秦凌波这里上线可就麻烦了。 梅七娘是江湖中有名的好手,现在修行邪祟之后,力气也大的很,都快能和自己掰掰腕子了。 万一要是她忽然出来捣乱,那裴元可就麻烦大了。 裴元赶紧一回头。 或许是被梅七娘以阴身寄托的缘故,秦凌波在黑暗中的视线倒很好。 她看见裴元竟是愣了愣,接着吃惊道,“百户大人。” 裴元毫不犹豫的一掌切过去,将她打晕。 外面又传来梅七娘的声音,“就在那里!快去!” 裴元赶紧把精力重新放到窗口那边。 谁料窗口没来人,反倒是房门被人踢烂,接着有两个穿着黑衣的壮硕汉子,提着刀就冲进了屋子。 两人进了房间,便是微微停顿。 裴元却立刻意识到了原因。 外面有微弱的月光在,所以光线还算不错。 这屋里除了被打烂的门窗透进点光,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他们只顾着冲进来,眼睛却一时适应不了。 裴元哪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身体向前一窜,手中猛然发力。 那条板凳,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两人砸去。 那为首的两个刺客,显然也意识到大意了。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个锦衣卫武官,在睡觉的时候,被一阵乱箭招呼,能逃过一劫已经是侥幸了。 这会儿又被乱箭巨弩射了一阵,早就该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了。 他们应该是如同杀鸡宰狗一样冲进去,将他提出来,随意杀掉。 谁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凶悍,被这般猛攻,还能做困兽之斗。 两人一边胡乱躲闪,一边大喝道,“都小心。” 还没等话说完,裴元手中的条凳已经砸在左手边的那人脑袋上,直接将他打的爆出一口血来,脑袋侧歪过去, 另一人听见风声,手中拿刀遮挡,正好被打爆脑袋的那人喷了一脸的鲜血。 那泼在脸上鲜血,让他的勇气几乎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看清,就丢开刀,转身就要往外跑。 裴元赶上一步,手中的条凳再次横砸。 那刺客头目像是预知了什么恐怖,只觉得浑身发寒,逃窜的脚步都僵硬在那里。 一凳砸到,红色的血液白色的脑浆,直接向门外飚射出去。 外面正要冲进去的刺客,都发“哗”的惊呼,纷纷退散。 (本章完) 第153章 报复 第153章 报复 裴元打死那两个刺客头目,随手将他们的武器拿在手里。 对门外那些被吓退的刺客也不追击,而是借着这个工夫,继续找了个合适的藏身角落。 那些要进门的刀手退出一段距离,终于在弓箭的逼迫下再次向前。 只是此时,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被压制在各个房间的锦衣卫,终于弄清楚了这些人的位置,纷纷做出还击。 随身带着弩箭的,开始从门窗缝隙还击;没有远程武器的,也在几个武官的喝令下,从房中丢出乱七八糟的杂物,吸引那些刺客的注意。 裴元在黑暗中静等着听了一会儿。 那些刺客的一击不中后,已经慢慢被自主反击锦衣卫乱了阵脚。 裴元手中这支武装一路走来,经历了许多残酷的战斗,早就警惕无比。 别说房中备下弓弩了,季信的火铳队甚至把火铳也随身带在身边。 和别处热闹的反击相比,他们所住的院子倒成了最安静的。 因为火铳在击发时,会产生大量的硝烟,在房间里击发火铳,纯粹是自己找不痛快。 那些火铳队的锦衣卫,一个个装实了火药铅子,都警惕的戒备着。 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随时准备反击。 在那些零落的交锋和试探中,忽听外面的刺客大叫道,“那是什么?” 裴元这边,那些刀手正在试探着向前,再加上刺客要分心压制别处的锦衣卫,弓箭射击已经稀疏了不少。 裴元仗着新换的有利位置,偷眼向外面一看。 就见天上雾蒙蒙的半弯月亮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犬状黑影。 接着那犬状黑影,猛地张开大口,向月亮吞去。 底下的人不管是那些刺客,还是偷偷观察的锦衣卫,都发出了惊呼惊叹的声音。 今晚的月光本就微弱,全靠着一层层积雪的反光才略微照亮四周。 那犬状黑影将月亮吞下,四周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陷入嘈杂慌乱的时候,就听那些刺客们惊呼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 接着,他们立足的一处房屋拼命的摇晃了起来。 大量的瓦片稀里哗啦的从房上落下,房梁木架被摇晃了片刻直接散架,那些正在屋顶上放箭压制锦衣卫的刺客,和和横木、瓦片、茅草一起稀里哗啦的掉落。 少数几个身手好的还能勉强自保,其他人猝不及防下从房上坠落,又被陆续掉落的横木、瓦片乱砸,轻的鼻青脸肿,重的直接一命呜呼。 接着那房间晃动的墙壁迅速开裂,崩裂的墙体,毫不留情的向内砸了进来。 随着哀嚎声四起,站在其他房顶上的刺客也慌忙往下跳。 对各院锦衣卫的压制立刻失效。 季信率领的火铳队一直严阵以待,这时候,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直接冲出了房门,开始对目之能及的刺客齐射。 随后丢下手中的火铳,接过后面递上的填好弹药的新火铳,四散开来占据了有利地形。 锦衣卫的第一波反扑,造成的恐慌远大于实质性战果。 少量的刺客直接被乱枪打倒,剩下的人,则心生怯意,慌着寻找掩体。 接着一道道卧房的门被从内向外踹开,手持弩箭和绣春刀的锦衣卫迅速的冲杀出来。 特别是崔伯侯的士兵,已经披好了大甲,气势汹汹的向那些刺客围去。 那些刺客的主事者,见事情已经没有希望,根本不敢久停,直接大叫道,“走!跟我走!” 说着甩手向天扔出一枚点燃引信的物事。 那东西在天空中爆开,炸裂出明亮好看的烟。 裴元也在房内瞧见了。 他连忙大喝道,“不要追太深,回来守住那些银子。” 这时候已经不是来时那么光棍了,现在百户所里还有他们运来的八万两银子的商税。 若是锦衣卫被引走,或者被吸引了太多注意力,让那些银子出了岔子,裴元可就亏大了。 别说去淮安炒货,美滋滋的爽赚几十万两了。 只怕裴元立刻就得扔下众人半夜跑路了。 裴元隔着墙壁,在屋内大声喊着,“陈头铁!程雷响!你们两个,快点带着亲卫去守住银子!” 裴元躲在屋内,那些弩箭一时奈何不得。 想要冲进来肉搏,也正好是裴元的强项。 可说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现在最重要的已经成了怎么减少损失了。 这些刺客准备的很是充分,不但有弓箭,还有至少两架床弩。 看这架势,说不定这些东西早就预备下,在扬州等着自己呢。 现在外面漆黑一片,就连月色也被遮掩。 万一锦衣卫追杀出去,中了敌人的埋伏,那很可能后续会出现恶性循环的连锁反应。 在到淮安之前,不论是银子还是士兵,裴元都要避免损失。 裴元这死也不出门的怂劲,让那些刺客一时也没办法。 就听梅七娘恨恨道,“裴元!我早晚还来找你!” 裴元不吭声,仍旧猥琐的躲好。 连句硬话都没有。 过了片刻,两支巨箭泄愤式的射进房中,钉在离裴元不远的地方。 这时外面才响起五八门的叫喊,“撤!撤!先走!” 裴元身边安静,倒是有心思仔细分辨那些声音。 以裴元这些年混迹市井的经验来看,出现的至少有四种以上的口音。 这一次来刺杀自己的人,很可能是从多个地方聚集过来的,而且还很有可能有着并不统一的指挥。 若是能抓住一两个活口就好。 裴元想着,悄悄向外望去。 陈头铁已经率领大群的锦衣卫冲进了院中。 陈头铁指挥着士兵四下抢占院内重要的位置,自己则把武器一丢,大叫着向前,“大人!是卑职!是陈头铁!” 裴元探头瞧见了,缩回去后大声喝骂道,“用得着你来,老子不是让伱去看着银车?” 陈头铁喊了一声,“程雷响带人去了。” “他也说,让我先顾着大人。大人,现在乱糟糟的,得防着那些江湖人。”裴元心中稍安。 程雷响江湖经验丰富,遇到这种半夜混乱的突袭,确实比陈头铁要有用多了。 而且现在情况复杂,裴元还真说不好,有没有藏身在那些江湖人中的刺客。 这种情况下,除了他自己的三总旗,裴元还确实不知道该信任谁。 裴元沉声吩咐道,“那你守在外面,让澹台芳土四下搜捕,不要离百户所太远。对了,找个人,去把司空碎叫过来。” 陈头铁吩咐完毕,赶紧让人去找司空碎。 他环视一圈,又大骂道,“会不会看事儿,快去多点火把。” 裴元听了也没阻止。 现在情况不明,点亮火把,确实会容易暴露这边的位置。 但是裴元本身就是刺客重点袭击的目标,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而且裴元自己还躲在屋里暗处,点亮火把之后,危险的是那些四下守护的锦衣卫,裴元反倒安全不少。 过了没多久,司空碎脚步匆匆地赶过来,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穿着大甲的崔伯侯。 两人到了院中,见到那些零星钉在屋墙上的散乱巨箭,都惊得眼皮一跳。 再看看那被巨箭轰烂的门窗和密密麻麻扎在门口、窗框上的箭矢,两人都能猜出来,刚才这里经历过怎样一番暴风雨般的猛攻。 两人都在院中停步,向着房中大叫道,“卑职等来迟,还望千户恕罪!” 裴元松了口气。 将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扔掉,随后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是睡觉中被行刺的,这会儿半身是血赤身裸体的走了出来。 裴元的目光如刀一样,犀利的划过司空碎和崔伯侯两人。 两人见裴元这般肆无忌惮,连衣服都没穿就出现在诸多锦衣卫面前,都知道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饶是司空碎见多识广,见到裴元这么硬朗不雅的出来,也觉得略有些尴尬。 裴元看着司空碎一字一字逼问道,“司空碎,你觉得今晚的事情,是谁干的?” 司空碎停顿了一会儿,适应了下那压抑的气场,这才低声道,“大人,定然是那些想阻止您,将商税北运的人。” 裴元见司空碎没回避这个问题,冷硬的说道,“我听到至少有几种口音,那些刺客是从四面八方来的,现在肯定也往四面八方去了!” “我现在想报复!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司空碎身上的汗,情不自禁的从背上沁了出来。 崔伯侯连忙跪地,咬牙道,“此事有卑职的过错!卑职愿意受罚!” 司空碎这会儿已经知道没有回避的空间了。 只能也跪在地上说道,“卑职失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不管那些刺客是怎么来的。 他们驻扎的这个百户所绝对是有问题的。 不然的话,那些刺客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摸了进来,而且还能在四下布防,用大量的弓箭床弩,压制住驻扎在里面的那些锦衣卫。 裴元带着押送银车的队伍入住扬州城内的百户所,乃是崔伯侯的建议。 负责前来寻找百户所,则是司空碎亲自操办的! 无论他们是无心还是有意,这件事必然有他们的责任。 裴元也不让他们起身,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人,口中喝问道,“你们两个给我说句实话,你们有没有从中捣鬼。” 裴元的目光主要落在崔伯侯身上。 司空碎这老家伙虽然本领普普,看着又油滑,但是毕竟有过几次过命的交情。 裴元相信这货不会刻意来坑自己。 而且自己已经反复向他明确了,等到了淮安,就会让他和澹台芳土撤离这摊浑水。 都到这个份上了,司空碎没理由这么干。 崔伯侯也知道自己嫌疑不小,连忙分辩道,“大人,卑职绝对没有暗害您的心思。我等锦衣卫在江南办差,遇到复杂麻烦的情况,临时找卫所的驻地暂住,乃是常有的事情。” “一来,这些地方易守难攻。二来,附近偏于空旷,来往人员简单。三来,关键时候也方便找人守望相助。” “所以卑职建议您到扬州城内,找个百户所驻扎,完全是诚心诚意的向大人进言。” 裴元听到这里,向司空碎询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司空碎听了答道,“卑职确实是这么想的。各个卫所的士兵大多有具体屯扎的地方,只有我们锦衣卫面对的问题复杂,时常需要到处跑。有时候,还需要押送犯下大案要案的重犯。因此借住那些卫所的驻地,也是常事。” 裴元心中的怒意稍稍减去,他沉声道,“既然这是锦衣卫里的常事,他们提前做了预判,也情有可原。这件事……” 裴元的目光继续给着压力,慢慢道,“我选择相信你们两个。” 司空碎和崔伯侯都微微松了口气。 司空碎还好,已经被裴元精神暴力了许多次了。 那崔伯侯却心理压力极大。 这件事就算裴元口上说信任,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就把这个顶头上司给得罪了。 他已经三十多岁,从军以来碰壁不少,并不是不通世故的人。 裴元的目光转移到司空碎身上,“你来说。” 原本还算抗压的司空碎,立刻紧张了起来,“卑职、卑职说什么?” 裴元死死盯着司空碎,“你告诉我,这是哪个卫所的驻地?” 都到这个地步了,司空碎哪里还会隐瞒,慌忙答道,“回禀千户,这里名义上是虎贲左卫的驻地。虎贲左卫是驻守南京的一个卫所,为了方便搞钱和来扬州逍遥,巧立名目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百户所。其实,南京也没什么防务用得上他们了,虎贲左卫主事的人不愿意死守着军营,基本上都来扬州这边逍遥了。” 裴元听了,沉默着半晌不说话。 司空碎抬头看了裴元几次,使劲搜刮着脑海中关于虎贲左卫的那点事儿,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裴元看了看司空碎,又看了看崔伯侯。 压抑着怒火问道,“你们说,今晚的事情该怎么办?” 司空碎已经能听出这句话的分量。 他喉头动了下,好半天才咬牙道,“这件事交给卑职,卑职一定给裴千户一个交代。” 裴元盯着司空碎问道,“你想怎么交代?” 司空碎话已出口,也不再犹豫,“卑职当为千户取来虎贲左卫指挥使的人头!” 裴元看着司空碎,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够!” (本章完) 第154章 宋总旗请自重 第154章 宋总旗请自重 司空碎听了裴元这话,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看这架势,裴元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只是,这后果可不是他一个百户能接得住的。 司空碎看着裴元,讷讷道,“那、那大人的意思呢?” 裴元眼中凶光毕露,盯着司空碎毫不客气的说道,“本官要尽杀虎贲左卫的人,给那些人一个警告!” 得亏这次来袭杀裴元的人里,有梅七娘这个家伙。 不知道是不是生前最后那点执念的缘故。 梅七娘一心想要裴元这个曾经拥有过的男人,死的和她一模一样。 这种上头的仪式感,却无意中给了裴元一个警告,给了裴元一线生机。 若是一直醉醺醺的躺在床上睡着,那裴元很可能稀里糊涂的在睡梦中,就被巨箭直接打穿了。 裴元这会儿,都有些说不出的后怕。 若是不能狠狠地报复回来,震慑那些潜在的威胁。 那么之后漫长的北行之路,谁敢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所以裴元必须得展开足够血腥的报复! 司空碎听了裴元的话,却有些傻眼。 虎贲左卫,那踏马可是和锦衣卫平起平坐的一个衙门。 暗杀他们的指挥使,都已经是轰动天下的大案了,何况把虎贲左卫上上下下杀个干净? 再说。 他司空碎何德何能,被委以如此重任? 司空碎苦苦劝说道,“大人,这件事还要三思啊!” 见裴元目露凶光的瞧着自己不说话,司空碎又硬着头皮说道,“这么大的事情,至少要问问韩千户的意思吧。” 裴元毫不留情面的认真道,“我现在是副千户,只要韩千户没反对,你就得听我的。” 司空碎哑口无言。 这时,他忽然回过味来。 妈的,老子纠结什么啊? 暗杀虎贲左卫指挥使的罪名,就比突袭虎贲左卫的罪名小吗? 真要被发现,不都一样是死? 真正该跳脚的,是那些被牵连进来的其他人吧? 想到这里,司空碎立刻就不怂了,甚至把话说的相当漂亮。 “卑职是自然对大人唯命是从的。哪怕卑职本领低微,但只要千户一声令下,卑职也绝无二话。” 妈的,得把裴狗拉着一起死。 裴元却彷佛没听出司空碎话外的意思,对司空碎点头赞道,“很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你。” 司空碎干脆利落的滑跪,却让崔伯侯有些坐蜡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被人夜袭,崔伯侯和司空碎这两个安排驻地的人,都有责任的。 司空碎这会儿这么勇,崔伯侯又如何自处?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崔伯侯甚至有点疑心,这两人是合起伙来点自己。 但锦衣卫毕竟是军队,具有天然的凝聚性和胁从性。 当握着兵权的人一心要做成某件事的时候,底下的人几乎没有抗命的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发生兵变的时候,很多低级武官明知道死路一条,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原因。 若是想开点。 至少裴元对虎贲左卫进行报复,这性质可比造反差远了。 裴元这个顶头上司一力要做,司空碎又默许配合,到崔伯侯这里,就只能被胁从了。 裴元也不多言,淡淡吩咐道,“你们先去稳住局面,我刚才说的事情,注意保密。具体要怎么做,等我的命令。” 两人这会儿被这件大事搞得有些心乱,都神不守舍的应命去了。 裴元默默看着两人离开,这时候才有些耐不住寒意。 刚才他赤身裸体就出来喝骂二人,倒并非是热血一上头,就不管不顾了。 而是在房内等候的时候,就做过一番考虑的。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容忍度测试。 裴元这不遮不掩的做法,很明显的带着对来人的不尊重。 他是故意以被激怒的方式出来。 想要踩一踩两人的底线。 若是两人对裴元恶感增强,裴元也有顺势找台阶的借口,还可以轻易的找到转移矛盾的地方。 若是两人忍下了,那裴元就可以打牢这个基础,进一步的逼迫他们服从。 裴元作为一个在镇邪千户所内毫无根基的外来者,直接空降过来,就一举当上了这个暴力机构的二把手。 他在心中慌得一批之余,必须要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真正的态度和服从尺度在哪里。 裴元这次刻意针对的人选,也是他精心挑选后的目标。 司空碎人老成精,遇事能多想几分。 而且他和自己也算是经历了几次生死,不管真情假意,多少有些交情在。 这次裴元更是拿捏住了司空碎有错在先的把柄。 所以裴元有很大把握,司空碎会忍耐自己的无礼。 就算司空碎心头不爽,但是念在马上到淮安就和自己分道扬镳,他也不会这时候惹这个闲气。 而崔伯侯,是今天刚刚接触。 双方还有着几分客气在。 就是这几分客气,让他的附属感不是那么强,遇事的时候,会很容易代入路人视角。 见到裴元赤身裸体的出来见他们,大约也只会想。 ——“卧槽,这傻叼是有大病吧?” 他并不会深刻的意识到,这是裴元对他们的轻慢。 等到时间一长,他看着直愣愣的裴元觉得尴尬,甚至觉得有些耻辱的时候。 司空碎已经滑跪了。 这也是裴元没叫澹台芳土来的原因。 澹台老爷子见他这个吊样,非得把他捶出屎来不可。 接下来,就得让他们见识到裴千户的强大,并且让他们习惯这种服从了。 说起来。 这个法子,还是裴元从另一个市井人物身上学到的。 那货平时就喜欢箕踞着,露鸟见人,而且一言不合还会骑到大臣的脖子上。 被骑的大臣怒骂他是“桀纣”,反倒让他哈哈大笑。 正思索着,宋春娘在院门露了一面,接着,就取了一件衣服扔过来,嘴里嫌弃道,“遮一下,难看死了。” 裴元接过,胡乱的把衣服穿上。 身上确实冷,也不硬撑着,直接进了屋子。 一进门,就听到暗里有些动静。 裴元先是浑身紧绷的紧张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那个位置应该是之前被自己敲晕的秦凌波。裴元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见秦凌波冻得抖了几下,有些要醒的意思。 秦凌波身上的衣裙,乍一看还算完整。 但两条散落在裙外的白生生大腿,却暗示着裴元,里面什么都没穿。 裴元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在遇袭之前,两人还在抵死缠绵着。 裴元身上的血,也有秦凌波的一份。 裴元从遇袭起,身体就在极度紧张下,一直维持着亢奋。 他看了会儿秦凌波,又回头看看已经站在门口的宋春娘,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直接上前扯开了秦凌波的裙子。 或许是刚才的高度紧张和应对乱局耗尽了裴元的激情。 没动几下,裴元就死狗一样趴在那千娇百媚的美人身上。 宋春娘在门口,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一会儿,裴元回过神来,一时又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秦凌波。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只不过这件事上,她还真的挺无辜。 梅七娘这邪祟不是她能抗衡的,她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偶罢了。 而且想着之前那些美妙滋味,裴元也确实狠不下心来。 梅七娘真要是暗算自己,就算杀了秦凌波也没用,说不定下次,她就直接附身宋春娘呢。 难道到时候连宋春娘也杀? 裴元犹豫了半天,对宋春娘吩咐道,“我先把她交给伱看押。” 宋春娘本来还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看着裴元乱搞,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我也能行吗?” 听出宋春娘的言外之意,裴元脸上顿时一黑。 秦凌波可是秦淮河上一线美人。 他提醒道,“这女人身上有点古怪,我打算等韩千户这两天过来的时候,让她帮我把把关,你可别乱来。” 就算要留下,裴元也不能带着她北上啊。 还是得交代给韩千户,让她帮自己收尾。 宋春娘却已经来了兴趣,凑过来打量着,仍旧昏迷的秦凌波。 见秦凌波身上有些汗渍污渍,还拿出手绢来,小心的擦干净。 裴元见状,真是惊为天人了。 不是,宋总旗你这是打算趁热牛我? 你踏马是不是多少对老子缺点尊重? 裴千户一指房门,怒喝道,“给老子滚!” 宋春娘却像没听到一样,蹲在地上,抬起秦凌波的下巴看了几眼,随后笑眯眯的仰头看着裴元,“她是不是没我好看?” 裴元没好气的说道,“铁子,你是哪来的自信?” 或许是不需要朝不保夕,风吹日晒的原因,宋春娘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那种精神上的踏实感,也让她比原来的时候更多了丝神采。 只不过,和秦凌波这个从小培养起来,以色侍人的尤物相比,就完全不是一个赛道了。 宋春娘却很得意,招招手示意裴元蹲下。 凑到裴元耳边轻声道,“那怎么不如和我的时候时间长。” 裴元略觉尴尬,也无心解释。 想咬她耳朵一下,被她偏头躲过,咬在光洁的下巴上。 裴元起身,烦躁道,“滚滚滚。” 确实不能让宋春娘再留了。 等会儿清缴了残余的刺客,锦衣卫的大小武官,肯定要过来听候命令的。 裴元要在袭击后的第一时间,明确的告诉他们,敌人是谁,我们要怎么办。 不然军心猜疑之下,士气消散只在一瞬间。 宋春娘目光落在秦凌波身上,顿时没了招惹裴元的兴趣。 她也不犹豫,从地上秦凌波捞起。 宋春娘身材高挑,秦凌波的两条白腿搭在宋春娘的臂弯,这对组合,看上去还有点勾人。 “我就这么出去?”宋春娘问。 裴元也觉得不太合适。 不说外面冷不冷的问题,露的好像有点多啊。 裴元从地上捡起那床被子,搭在秦凌波身上。 宋春娘向裴元挑了挑眉,得意的带着美人,去了她住的那边。 裴元捡起地上的床单把身上擦了个干净,随后找到衣服穿上。 有一些贴身的衣物被弓箭射的不成样子,那些甲什么的,倒还好,顶多有几个印子。 裴元草草收拾了,从床边翻找了半天,摸出了自己的霸州刀。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这等凶物更靠得住一些。 裴元来到院中。 这里已经被四下守卫的火把照的通亮。 陈头铁上前回报道,“大人,澹台百户他们都在院外等着。” 裴元点点头,也不急着让他们进来,而是向陈头铁询问道,“刚才乱起来的时候,那些江湖人什么反应?” 陈头铁立刻道,“侯庆和醍醐和尚很熟,刚才一乱起来,我就让侯庆去那些江湖人那里坐镇了。” 裴元闻言不禁赞道,“做的不错。” 或许是程雷响已经和陈头铁提过,他以后要外放的事情了,陈头铁主动揽起了许多杂务。 裴元正要让几个百户进来,忽听有把守在院子北角的锦衣卫大喝道,“是谁?!” 接着,用力的把手中的火把投掷了过去。 裴元这才注意到刚刚有人翻上那边的墙头。 他警惕起来,手往后摆,摸上了腰间的霸州刀。 周围被提醒的锦衣卫也纷纷取出弓弩,紧张的注视过去。 就见那火把在空中翻滚两下,落入一个道人手中。 火把上的光,正好照亮了那人的面庞。 正是天应宫的知为道人。 知为道人和善的应道,“莫慌,贫道有点小事,马上就好。” 说着,将手一伸,扬在空中。 便见天空中不知什么动了一下。 等众人仔细去看时,只见到一张涂了墨的纸片卷起,悠悠落下,进入知为道人掌中。 知为道人随手将那涂墨的纸片,凑到火把上点燃了。 众人似乎听到了有呜呜的犬吠声,不少人都激灵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接着,便见天空放出光明,之前那被天狗黑影吃掉的半弯月亮,竟又再次露了出来。 或许是刚才太过昏暗的原因,那半弯月亮浅浅一露,就照的四下银白。 裴元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第155章 目标虎贲左卫 第155章 目标虎贲左卫 好半天,裴元才看着知为道人震惊道,“道长好神通啊!” 知为道人听了哈哈一笑,摸着胡须说道。 “也是正巧,刚才那些贼人来时,贫道看到有一片黑云飘了过来。于是便裁纸涂墨,使了个障眼法。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裴元要是这么信了,那才是真天真。 怎么就那么巧,刺客一来,就有黑云飘过来? 裴元想起当初陆訚曾经用一个道人,以风沙围困自己的经历,心中也有了点猜测。 只是知为道人想要装逼暗爽,自己这时候挑破,就很不懂事了。 知为道人还用一种谦虚的语气在说着,“幸好你们有精通土行的人摇散了那屋子,不然老道怕是束手无策了。” 裴元继续用一种“虽然我不明白,但是觉得你好厉害”的目光,看着这个把挪动云朵,变成天狗吞月大场面的老道。 口里则道,“道长过谦了,我懂,我懂。” 知为道人脸上的清静无为,实在压不住笑容了,伸手虚按,“低调,低调。” 说完,很潇洒的从墙上跳下,回自己房间了。 裴元目光崇敬的送知为道人离去。 回头看向陈头铁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消失,“怎么还没去叫澹台百户他们进来?” 陈头铁也回过神来,“哦哦,卑职这就去。” 没多会儿,陈头铁就把澹台芳土、司空碎、崔伯侯、季信等人带了进来。 顺便还补充了一句,“程雷响带人守着税银呢。” 裴元满意的点头。 等众人见礼完毕,裴元询问道,“现在你们那边什么情况,都说一说。” 司空碎主动答道,“卑职刚刚点了尸体,总共杀了七十多个。咱们这边……” 裴元听着不对,打断道,“没有活口?” 司空碎答道,“本来是有两个的,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没气了。” 裴元想了想,有些怀疑是梅七娘的邪祟手段,便不再计较,“继续说吧。” 司空碎答道,“咱们这边伤了六个,都是一开始被弓箭压制的时候,冷不防被流箭射中的。后面刺客逃得慌不择路,几乎没有组织反击。” “只不过他们一哄而散,我们不敢分兵,也不敢追出太远,只能作罢了。” 裴元又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些地方势力能够组织起来的,要么是以各种名目养的江湖人物,要么是各个卫所跑出来干脏活的小股人马。 这些人都是从四处汇聚的,毫无组织性。 打顺风仗的时候,或许还能一用,只要一吃亏就会四处逃窜。 这会儿估计已经化整为零,变成贩夫走卒了。 司空碎又道,“总共缴获了弩箭百余具,箭袋三百个。另外还有两架轻便的床弩,大箭十二支。刀枪各有几十把。” 裴元点点头,看着众人道,“有些话,我不用多说,想必各位也有数了。” “这些人来头复杂,一时不好找起,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虎贲左卫胆敢出卖我们,绝对不能轻饶。” 裴元重点看着澹台芳土,“刚才伱追缴贼匪的时候,我已经和司空百户,以及崔百户沟通过了。我打算对虎贲左卫展开报复,澹台百户怎么看?” 澹台芳土显然也和司空碎及崔伯侯通过气,有些为难的说道,“卑职倒是没什么意见,只不过咱们现在的人手,保护税银都有些不足,哪惹得起虎贲左卫的人?” 裴元听了,手下意识的轻敲着刀鞘,过了一会儿才道,“假如惹得起呢?” 澹台芳土闻言一震,“大人的意思是?” 裴元道,“你们久在江南,想必也知道,各个卫所战力废弛,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虎贲左卫名义上有五千多人,但是实际人数绝不会超过五百,更大的可能是在二百到三百之间。” 司空碎和崔伯侯刚才都已经对裴千户表达支持了,这时候自然不能再两面三刀。 两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澹台芳土。 澹台芳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就算只有二三百人,恐怕咱们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卑职倒不是担心别的,主要是怕误了大人的正事。” 裴元已经仔细考虑过此事,便直接道,“放心,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不会产生很大的损失。相反,只要做好了此事,就不会再有人跑来找不痛快了!咱们可以一劳永逸。” 这下连司空碎和崔伯侯都忍不住了,连忙追问道,“当真?” 这时候用知为道人刚才那语气就挺应景,于是裴元就冷哼道,“区区一个卫所,裴某只需要动一点小手段就足矣,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澹台芳土性格暴躁,对虎贲左卫的出卖,压着一肚子气。 刚才他怕裴元意气用事,才持重的劝一劝,等听到裴元有足够的把握,反倒又来劲了。 “那千户说说,有什么卑职能做的吗?” 裴元看着众人慢慢道,“这正是我要和你们通气的原因。” “咱们想要报复虎贲左卫,就不能留下后患。今天的事情,只能先尽量压下,只把此事当成一次普通的袭击,让虎贲左卫的放松戒备。” “等他们以为事情过去了,我们再出手。” 司空碎皱着眉头问道,“今晚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普通百姓不知道,对面那些人恐怕也会有消息流传出来吧。这事儿不好压啊。” 裴元道,“无所谓,咱们只要不表态就行。” “咱们在虎贲左卫的地盘上被袭击了,若是那些人得手也就罢了,如今他们事情失败,虎贲左卫难道就不会心虚吗?” “只要咱们不表态,虎贲左卫只能收敛,不敢乱说。” “有这一点时间缓冲,就足够了。” 裴元犹豫了下,觉得事情办完之前,还是得对这些家伙保留一点。 至于事情办完之后…… 呵呵,他们那时候就太可信了。 裴元便道,“至于其他的,我也会把事情安排好。” 司空碎见不用立刻对虎贲左卫报复,心头松了口气。 他甚至暗戳戳的觉得,是不是裴狗这家伙已经从暴怒中冷静下来,借故给自己找台阶下。 事情拖上一阵子,谁还会来较真? 反正等去了淮安,他司空大爷就不伺候了。 裴元看了看天色,感觉离天亮还早。 便对众人吩咐道,“留好值守的人,剩下的回去休息。我看已经出月亮了,这雪应该不会下了,明天咱们暂时先离开这里,往淮安走着。”“刚才缴获的那些弩箭,都收拾好,回头我另有安排。” 众人听了都不多话,各自躬身告退。 裴元又对陈头铁道,“你留一下,我有事让你去做。” 等众人离开了,裴元对陈头铁低声道,“你等会儿就去找一下孙克定。让他无论如何,要在明天日出之前,给我弄几辆马车过来。” 孙克定最近和那些商人走得很近,问题倒是不大。 若是孙克定不识趣,以后也就到此为止了。 陈头铁应了声,转身要往外走,又回头问,“大人,是装尸体吗?” 裴元没好气道,“装什么尸体,把这些弩箭带上。” 陈头铁急匆匆的带了几个手下,深夜去找孙克定。 裴元的房间已经彻底不能睡了。 有心去宋春娘屋里凑合一晚,可是刚经历了刺杀,十来个锦衣卫在远近戒备着,当着众人的面,裴元也实在不好意思。 好在陈头铁出去办事了,裴元便去他屋里小眯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还没天亮裴元就醒了过来。 他睡不着,想起好久没练过身法了,不觉暗暗懊悔,若是从那时候一直坚持,说不定今天遇到这些刺杀的时候,能够躲得更从容一点。 于是起床在屋里练了几圈。 或许是听见屋里有动静,有锦衣卫连忙凑上来,隔着房门小声问道,“千户?” 裴元嗯了一声,吩咐道,“我不睡了,你们不用守着了。都去休息一下吧。” 那锦衣卫问道,“千户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 裴元暂时还不饿,却想起了另一事,“对了,陈头铁回来了吗?” 那锦衣卫答道,“回来了。陈总旗押回来几辆马车,现在正带人在外面往车上装东西呢。” 裴元心道,难怪陈头铁问自己要马车什么用。 这家伙最近积极性怎么这么高?莫非也是养不熟的想要外放? 裴元练了两趟步法,这才满意的收工。 经历了昨晚那场大战,锦衣卫今早不但没有睡懒觉的,反倒都起的格外的早。 大约是潜意识里,都认为这是个不安全的地方吧。 裴元用过早饭,又简单和三个百户碰了碰头,把撤离的事情安排了下。 所有刺客的尸体都留在原地,被破坏的房屋之类也置之不理。 要的,就是让虎贲左卫心虚,控制事态的传播。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车队便出了江都县向北。 从扬州走漕运向北,要先向淮安的漕运衙门行文,然后从囤积漕船的洪泽湖调拨一些漕船南下。 裴元这次出城,本就是虚晃一枪,当然不会做的那么麻烦。 裴元运银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北行,出城不到三里,后面就有人骑马来追。 裴元让侯庆去看了。 来人原来是孙克定。 孙克定昨天半夜被陈头铁叫醒,要求置办马车。 他醉醺醺的刚睡下不久,本来还一肚子牢骚,但是思索了片刻后,立刻起身带着陈头铁去相熟的商户家里砸门。 那商户听说那个锦衣卫千户要用车,又见半夜就急着过来,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变故。 他也是会来事的,直接就把捆扎好的货物从车上卸下,先借给了陈头铁。 孙克定惦记着这件事,早上一觉睡醒,就连忙让人去百户所那边打听。 结果仆人匆匆回报,竟然说百户所大门紧闭。 那仆人又找相邻的人家问了,说是那边夜里闹了贼,天刚刚亮,那些人就带着很多大车出北城去了。 这可让孙克定坐不住了。 他跑来扬州这么多天,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才找到了些愿意跟着裴元北上的商人。 没想到裴元竟然直接放他鸽子。 裴元见到孙克定,笑着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先不用慌。” 孙克定不知道裴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紧张的强调了一句,“兄弟,我可把定金都收了!” 裴元道,“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想了想,又对孙克定道,“等会儿,我给你几个人,你把这几车东西带回去。” 孙克定看了看裴元指的那几辆马车,觉得有些眼熟,询问道,“这不是我借来的那几辆车?” 裴元道,“对。我们离开百户所的时候,肯定有别人的眼线注意到,所以不好直接动手脚。” “等会儿你直接把这几车东西运回城去,入城的时候能钱就钱,千万别暴露了。” 裴元他们有朝廷的公文,又都是锦衣卫身份,要带什么东西进出江都,自然没人敢盘问。 孙克定要把这几车弩箭再带回去,就有些费手脚了。 好在孙克定自从昨天见了王敞对裴元的态度后,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明悟了些东西。 裴元说完后,他就很利索的答道,“我之前是官身,带多少东西进城都没人查的。那些能敲出钱的商人,才会有人去查看他们带的东西。” 于是裴元便让侯庆带了几个人,陪着孙克定再把那几辆车押回江都城。 等到孙克定走了,裴元才对澹台芳土等人说道,“等会儿你们带着东西继续前行,在入夜前,找到一个驿站住下。然后快马让人去孙克定的住处联系我。具体的位置,你们找陈头铁问。我要回城一趟。” 澹台芳土吃了一惊,“千户,现在他们正要刺杀你,你还要再回江都,岂不是自投罗网?” 裴元神色坚定道,“不拿下虎贲左卫,咱们走到哪里都是罗网。只要咱们干脆利索的干掉虎贲左卫,天下又哪里去不得?这叫做‘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本章完) 第156章 你来口述,我来用印 第156章 你来口述,我来用印 众人听着裴元那带着强烈意志的话语,都莫名的生出一种敬畏。 这和裴元本身的权势无关,也和裴元本身的力量无关,让他们有强烈共鸣的是裴元那种无畏、勇猛、不屈服的态度。 他就像是散发着浓烈荷尔蒙的雄狮,让手下的每个人都下意识想要追随。 司空碎更是觉得有些颠覆。 犹记得当初韩千户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很高兴的对他说,找来个管账的奇才,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他留下。 如今的情景。 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啊? 裴元放完话,依旧点了程雷响跟随。 又从当初一起去过苏州知府衙门的亲卫里,点了六个人。 随后八人骑马快速地返回了江都城。 这次他们绕了一圈,换了个门分散而入。 进城之后,裴元就带着程雷响他们,去寻找这次复仇计划最核心的一个人物。 ——南京兵部尚书王敞。 几人在离王敞入住的馆驿不远,寻了一处幽静的茶楼,随后让程雷响带着裴元的腰牌去请人。 王敞昨天刚见了裴元,正有很多细节想和裴元谈一谈,当即欣然应允,跟着程雷响来到那茶楼的静室。 等王敞进了茶楼上的静室,裴元给了程雷响一个询问的眼神。 程雷响立刻道,“周围的几个房间也都包下来了,我和弟兄们就守在外面。” 王敞听了略觉意外,做事这么严密的。 他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两人要商量的那些筹划,哪一件都不能轻易示人。 两人再次相见,王敞略觉尴尬。 这会儿已经没有昨天的上头,虽然说仍旧对裴元的手段很是佩服,但是他堂堂一个正二品的文官,在一个正五品的武官面前还是有点放不下面子。 裴元倒是随和,主动起身道,“大司马来了,请坐。” 王敞心里一下子舒坦了不少。 裴千户这么会做人,起码给他留了脸面。 裴元自然不知道王敞心里这点变化,从昨天两人把事情说开后,他和王敞之间的人情债已经灭失。 两人的关系已经开始正常化。 只不过王敞看着就挺高兴的,让裴元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不小的把握。 于是裴元便单刀直入道,“有一件事情,要大司马帮忙。” 王敞听了,难得豪气的说道,“咱们的关系可不比外人,裴千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嗯。”裴元应了一声,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道,“不知道大司马对虎贲左卫有多少了解?” 王敞闻言,先是随口问道,“南京的那个?” 说完又觉得问的多余,直接道,“虎贲左卫现在的指挥使叫做杨麟,这家伙不学无术,实不堪用。好在祖上刮得狠,给他留的底子厚,足够他天酒地,风流快活的。” “现在整个虎贲左卫有四百多人吧,大多数都被他拉来扬州做生意了。有些是给赌坊、妓馆当打手,有些则不知道干的什么没来路的活儿。” 王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南京的大多数卫所现在都这样。只不过有的在苏州、有的在杭州,也有在淮安、湖州这些地方的。朝廷现在不用他们,平时也刮不到什么钱,只能自己寻摸路子了。” 裴元认真的听完,这才图穷匕见,对王敞说道,“我有用到这个虎贲左卫的地方,你能不能用兵部的公文,将他们集合起来,调出城去?” 王敞听到有点纳闷,“这些人干点脏活还有一手,至于别的,只怕不成用吧?” 裴元看着王敞,也不多解释。 一种沉默和压抑,弥散在两人之间。 王敞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不对头。 裴元上来就指名道姓的要虎贲左卫,只怕这件事还有些别的内情在里面啊。 他连忙道,“千户究竟所为何事,还望说清楚啊。不然老夫稀里糊涂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裴元看着王敞,直接说道,“确实有点小事。” 不等王敞松口气,裴元又道,“这件事不论对错,不问过程,只看立场。” 裴元的目光直视着王敞。 “你帮不帮我?” 王敞闻言一脸懵逼,什么叫不论对错,不问过程? 这件事听着就好坑啊。 但是结合到裴元后面那句“只看立场”,又大致明白了,这是裴元想看他的态度了。 做不做?做不做? 王敞脑海中疯狂的思索着,不断地犹豫着,几次想张口,都停顿下来。 好一会儿,才艰难的问道,“真是小事儿?” 裴元坦荡道,“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你可以跟着我一块过去坐镇。” 王敞短暂的心安了一下。 接着,恐怖的回忆又浮现出来。 上一次他拒绝裴元的请求后,好像这个狗东西就疯了一样的骑马来踩自己。 王敞果断道,“这公文该怎么写,裴千户口述则可,我回去用印。” 王敞是以北巡防务为名,来的江都。 所以兵部大印也随身带着,方便应变。 裴元也没接触过兵部公文,别看如今混的还行,在官场属实小白。 手中摸过的公文只有两张,一张是让他去镇邪千户所协办案件的调令,一张是押送税银去内承运库的文书。 裴元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这个伱自己发挥就行,大意嘛,就是说霸州叛军逼近淮安,朝廷要南直加强武备。让他把虎贲左卫的人,改去去运河渡口屯扎。” 王敞听了心道,若是这样的话,这份命令也算合理。 就算以后闹出什么事来,也和自己牵连不大。 在流贼逼近的时候,优先护住大运河,属实是南京兵部的基本操作。 不过问了稳妥,王敞还是追问了一句,“这份公文不需要备案吧?” 裴元这时候才知道这玩意儿还需要备份。 不过,这份命令十分正常,便道,“随你。” 接着像是想起了一事,又强调道,“不过这件事关系不小,我得让个我的人跟着,确保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拿到这封公文。” 说着,唤了程雷响进来。王敞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儿上纠结,他打量了程雷响两眼,便安排道,“这件事我会让兵部员外郎焦昆去办,到时候我就说此人是我的随从,让他跟着一块过去便是。” 王敞又问道,“这公文什么时候写?” 裴元道,“越快越好。” 王敞便起身,“那我这边回去给虎贲左卫写调令,一刻钟后,可以让这位壮士去馆驿找我,我介绍给焦昆认识。” 裴元起身送了两步,目送王敞下楼。 这里离馆驿很近,对王敞这等老官僚来说,写份公文用印,一刻钟已经绰绰有余了。 等王敞离开了,裴元走到窗前,看着馆驿那边,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刚才听他说了吗,给你安排的身份是他的随从。” 程雷响知道裴元还有话说,便道,“还请大人吩咐。” 裴元便道,“他这个安排倒是让我省心了,等见到杨麟后,你设法让那个兵部员外郎焦昆在杨麟面前介绍下你的身份。” 程雷响继续听着。 就听裴元道,“焦昆离开后,你找个借口离开,再回去见杨麟一面。就说,此事还另有隐情,朝廷要南直加强武备,有一笔银子要划拨过来。他们这些人,是去护卫北边来的使者的。” “可以让他多带些人,到时候哭穷摆烂,闹一闹饷。这样上上下下,都能分一点。” “以杨麟贪婪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拒绝的。事情做完,便来找我。” 程雷响又复述一遍,急匆匆的离去。 裴元也改变了计划,让人去把孙克定带着弩箭的车队半途截住,另外寻了地方藏匿。 裴元在茶楼上看着,目送程雷响进入馆驿。 不久,就有一个穿着白鹇补子的五品官员,带着一队兵卒急匆匆出来,程雷响赫然混在其中。 裴元咂了咂嘴。 原来五品官员只够给王敞跑腿的啊,自己以后还是得给他点尊重。 裴元回了楼中慢慢饮茶。 快到中午了,程雷响才赶回来,对裴元道,“大人,办妥了。” 裴元来了兴趣,“哦,说说看。” 程雷响便道,“咱们昨天住的那个百户所,确实是虎贲左卫指挥使的驻地,我就是在那里见到的杨麟。” “我们去的时候,百户所里大门紧掩正在收拾着东西。” “后来焦昆叫开了门,杨麟才让我们进去。” “我还特意看了看,那些尸体都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不过很多被毁坏的房屋还是老样子,到处还有射击的箭矢没有收拾。” 裴元冷静的问道,“百户所里的人多吗?” 程雷响答道,“很多,在场的目测有两百多的样子。我们在那里的片刻功夫,就有十来个人赶回来。” 裴元点点头, 这倒符合他的判断。 裴元扔下那一地烂摊子,一声不吭的离开。 肯定会让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心里有些没底。 为了防止被报复,他必然会选择收缩防御,把能用的人手都召回来。 这也裴元的目的。 事情要么就不做,就做就把事情做绝。 不斩草除根,怎么能威胁到那些心存侥幸的人。 程雷响见裴元没有继续问,就接着说道,“焦昆也看到了百户所的事情,不过他就像没看见一样,一点闲事也没多管。我按照大人的吩咐,刻意问了一嘴。” “那焦昆不想掺和,就主动提了,我是兵部尚书王大司马的随从。” “嗯。”裴元对程雷响的应变很是满意。 像焦昆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官员,最怕招惹麻烦。 见程雷响多事,肯定第一时间甩锅,把程雷响的身份说出去,表示和他无关。 这样一来,就算事后焦昆也不会察觉,程雷响是故意借他的口,表露身份的。 “那杨麟听说要移防渡口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接了军令。” “后来,我又按照大人的吩咐,回去找他,给他说了闹饷的事情。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士兵闹饷在这个时代属于极度普遍的现象。 只不过平时没人搭理,各地的武官也很心虚,弄不出什么屁动静。 像这种朝廷需要用兵的时候,他们可就来劲了。 什么补欠饷、开拔费、兵器修缮、衣甲添补,那名目可多了去了。 特别是程雷响还特意强调了,这次防备霸州流贼朝廷有银子拨下来,这么有盼头的饷,为啥不闹一闹。 而且这次兵部尚书王敞还派了随从过来递私话。 显然是整个江南的武官势力达成了共识,准备敲朝廷一笔大的,准备拿虎贲左卫来当这个急先锋。 至于杨麟。 可太乐意当这个急先锋了。 现在朝廷的财政有吃紧,他们这些吃朝廷的人可太有数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管别人怎样,他们虎贲左卫先吃上一口,肯定是不亏的。 “那杨麟让我给王敞传话,说是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杨麟让我告诉王敞,他打算今天再集结一些兵士,明天一早就会出发,想知道会不会耽误事情。” 裴元拿到了这个关键的时间。 便对程雷响道,“你去王敞那里,让他正式的回个话,就说同意他明天动身,最好能用了印。这不是什么大事,王敞不会疑心的,你自己办好就行。” “你给杨麟送信后,留两个人在那边守着,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会让人在孙克定的住处留人接头,只要是有什么大的变故,就过去个人,给我传信。” “我若给你传话,也会送信去那里。” “之后江都这边的事情,就留给你主持。明天一早,只要虎贲左卫的兵马动了,你就去接上王敞,尽快去和我汇合。” 程雷响听得很仔细,一一记下。 裴元想起一事,又低声吩咐道,“如果有可能,设法搜一搜百户所,尽量把王敞的那封公文弄到手。要是王敞真没记档,呵呵,这件事可说不清了。” “我会再给你送几个人过来,专门协助你做这件事,到时候你去孙克定那里领人。” 程雷响眼睛一亮,道,“卑职明白。” (本章完) 第157章 威震南直隶 浙江以及山东的部分地区 第157章 威震南直隶 浙江以及山东的部分地区 裴元安排完程雷响,就带了两个亲卫快速出城,赶在入夜之前,找到了大队驻扎的驿站。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等人,都对裴元这一天的奔波有些好奇。 然而裴元除了喝令众人早睡之外,便再无一词。 众人心里都有点猜测,却都不好挑明。 第二日一早,裴元督促着各军用餐,又让侯庆紧急带了十多个江湖人,快马去支援程雷响。 众人又有些不明所以了。 但那紧张的气氛,却不自觉的把所有人带动了起来。 裴元默默盘算了下。 从江都县赶往湾头渡口的距离不算远。 这湾头渡口,是大运河上重要的关口。 很多从北方沿着大运河南下的商船,都选择从这里进入扬州。 想要完全避人耳目是不可能的。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选择伏击地点,就没必要那么刻意了。 裴元现在手中的锦衣卫力量有一百三十多人,完全动用这些人马的话,留下保护税银的兵力就会很薄弱,有被偷家的风险。 若是分兵的话,光靠锦衣卫这点人,又很难全歼那些虎贲左卫的人。 另外,裴元还得适当的给自己留一点容错空间,免得出现什么变数。 裴元想着,基本已经确定了这次得动用一点江湖人了。 虽说这样以后很容易走漏风声,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再说,裴元也不怕这些江湖人泄密。 因为很多事情,其实是欺上不瞒下的。 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不当面挑破,大家都可以愉快的装傻。 等到所有人用餐接近完毕的时候,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就下意识的轻手轻脚起来。 裴元见状也不耽搁,直接就对身边的几个头领分派任务。 他看着众人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再说了,今天各位只管听命行事就行了。” 司空碎等人没想到今天就要行动,都有些措不及防。 只是裴元已经一次次强调过这件事的重要性,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再争辩的余地。 几个头领都只能道,“卑职等愿听千户吩咐。” 裴元目光扫了一圈,看向季信,“你和你的火铳队留下来,负责看守税银。” 季信立刻起身道,“卑职遵命。” 裴元不放心的提醒道,“那一百多支火铳都预先装好弹药,让那几个火炮手也填好子铳。我们离得不远,只要有人敢打税银的主意,你们就立刻开炮,我只要听到动静就会赶回来支援伱。” 季信连忙道,“卑职一定多加小心。” “嗯。”裴元看了一圈,瞧着宋春娘道,“宋总旗留下帮他。” 三总旗和裴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是彼此的交情,还是利益相关,裴元都更愿意相信他们。 只要是重要的事情,裴元都会放个人在那边。 季信也很是上道,主动说道,“火铳队指挥起来太过繁琐,可以让宋总旗帮我分担火炮手那边的事情。” 如果宋春娘掌握火炮手,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只要宋春娘立刻引燃火炮,就可以及时向裴元示警。 季信此举,也等于变相的,让自身也处于宋春娘的监督之下。 裴元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道,“不必了,她有别的任务。我会把知为道人那一队江湖人留给她,由她负责保护你的外围。” 知为道人的躺平组不堪大用,但是自保的时候,应该能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哪怕只是用来做肉盾,也足够给季信一些反应时间了。 再说,随着知为道人露了那一小手,裴元对知为道人的可控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这等有能耐的人物,随时都可能撂挑子不干,自己没必要太过强求。 裴元又看向崔伯侯。 崔伯侯心里明白,他现在手里的兵是眼下最精锐的一股,当即主动请缨道,“卑职愿意担任主攻的任务。” 裴元闻言,对崔伯侯的观感好了不少,口中却说,“这次你负责绕后劫杀就行。喂好你的马,不要大意了。” 崔伯侯心中狐疑,却先应下了。 司空碎却忍不住问道,“那以千户的意思,这次由谁来主攻?” 裴元也不卖关子,“剩下的锦衣卫全都交给澹台百户来带,司空百户则和醍醐和尚一起带剩下的江湖人,你们是这次攻击的主力。” 司空碎合计了一下,剩下的锦衣卫也就是二十来人了,醍醐和尚那帮江湖人也就五十多人的样子,凭借着七十多人能成什么事? 他不由瞠目道,“千户莫不是在说笑?” 裴元信心满满的说道,“放心。我已经把虎贲左卫的人从城里调出来了,到时候我们打的是伏击战,昨天刚好得了一些弓弩,正能派上用场。” 司空碎听了此言将信将疑,那虎贲左卫又不是你家的,哪是你想调就能调的? 他又疑心裴元是为了面子死撑。 反正到时候也有话说,不是他不想报仇,是那虎贲左卫运气好,正好没中埋伏。 再来几句什么“妈的,以后见一次打一次”之类的场面话,差不多也就能丝滑的度过这尴尬的境地了。 退一步讲。 真要是那虎贲左卫赶巧出了城,他们这边是用弩兵远程伏击的,就算取得的战果一般,虎贲左卫也肯定不敢贸然反击。 若能有小赚,就更完美了,上上下下都能交代过去。 司空碎有了此念,也就不再拒绝。 脸上甚至还带了些会意且理解的笑容。 裴元又看向陈头铁,“你带一个人,去半路上守着,一旦接到程雷响的回报,立刻来见我。” 陈头铁闻言,利索的起身告别。 就在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们纷纷行动的时候,虎贲左卫的指挥使杨麟也纠集齐了他的官兵。 总共有四百二十多人。 为了充充门面,并且多要些饷银,杨麟又连夜和相熟的赌场、妓院打了招呼,凑了五百的整数。 只不过赌场和妓院很多都是夜间的营生,那些管事的表示,希望早上收场之后,再把人手送过来。 经常混迹这些地方的杨指挥使,表示充分理解。而且反正是第二天早上才出发,也不碍事。 今日早上的时候,这些帮闲虽说来的有些迟,但是老板们还是给了杨麟面子的。 有几个还亲自把手下的帮闲护院送了过来。 万金赌坊的东家陈万金,连早饭都没吃,就哈欠连天的带着十来个帮闲,晃晃悠悠的来了百户所。 结果一见面,陈万金就惊了,连忙向杨麟询问道,“兄弟,你这里是遭了贼吗?” 原来,杨麟身上穿了一身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烂衣锈甲,腰上佩一把剑,剑柄糟烂的都快长蘑菇了。 杨麟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在陈万金面前得意的转了一圈,口里则道。 “忆苦思甜嘛,老一辈儿跟着太祖,不也是这么打的江山?” 陈万金瞅了几眼,又见院中乱泱泱的一群人,都穿着破衣烂衫,拿着木棍木叉,打扮的像叫子一样,不由心中一动,向杨麟询问道,“这是有事儿?” 杨麟也不和老兄弟们避讳,低声道,“闹饷去。” 陈万金虽说干的不是什么老实生意,但是听说要闹饷,也有点坐不住。 他有些紧张的询问道,“兄弟,怎么闹到这份上了,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杨麟大咧咧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南直这边,又不是光我们是这样。有些缺兵,有些缺饷,有些更是要啥没啥。” “再说,这也算历史问题了,谁都捋不明白。” “光是靖难那会儿,就有好多卫所损失惨重。可是谁敢上报?” “总不能告诉太宗爷爷,为了阻止您老人家进南京,末将快把血本都打光了?” 说着说着,杨麟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又给附和着笑的陈万金,吃了个定心丸。 他挑了挑拇指,笑嘿嘿的说道,“放心,这次上边也点头了。” 陈万金人都来了,自然不好反悔。 便将帮闲留下,自顾自回去了。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了,杨麟才把那些哈欠连天的帮闲勉强编入队伍,凑够了五百的官兵。 因为那些帮闲的衣服穿的太好,杨麟为了不太突兀,还不得不把他们编入了队伍的中央。 这让不少倦意疲惫,想偷偷跑路的家伙绝了念想。 好在杨麟也是精熟用兵之道的,当即许诺了一笔小钱鼓舞士气,总算是把队伍拉了出来。 程雷响见到大群的士兵从百户所里出来,立刻让锦衣卫快马去向裴元传信。 等到亲眼见到那些士兵出了城,程雷响先赶去孙克定的住处,见到了赶来支援的侯庆。 把搜杀百户所的任务,给侯庆交代下去之后。 程雷响又急火火的去接王敞。 王敞听说是昨天的那件事情,当即推了别的公务,要跟着程雷响去一看究竟。 王敞也心知肚明,知道裴元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让虎贲左卫移防的,只是他想了半天,也猜不到这件事的后续会怎么发展? 这次的对象可是一整个卫。 以他的判断,最大的可能是裴元想调虎离山,针对虎贲左卫在江都城内的百户所做些什么。 这件事得尽快弄明白,不然他这个下令移防的人,可能就会被动了。 所以程雷响只是一提,王敞就果断动身,甚至按照程雷响的要求,两人穿了便装,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直接骑马离城。 等到陈头铁急匆匆来回报虎贲左卫出城的消息,裴元已经带着大队,轻装赶到了埋伏的地方。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是身经百战的老行伍了,没用裴元多话,就自顾自组织起了人手备战。 澹台芳土手下都是锦衣卫,拿到了事先准备的弓弩后,很容易就能上手。 司空碎手下的那些江湖人,虽然没用过这玩意儿,但是没少被这玩意儿追着打啊。 哪个成熟的社会人,没被朝廷撵的乱窜过。 看着司空碎摆弄了几遍,也就会了个七七八八。 裴元还记得这些人可能有内鬼的事情,布置埋伏的时候,特意让他们在前,锦衣卫的人在后面。 这样若是有人生变,也方便镇压。 以裴元的判断来看,他们埋伏的这处地方其实并不算好。 这里毕竟距离商道不远,只不过仗着有一道缓坡,另外有些灌木树丛可以遮掩而已。 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裴元还特意让崔伯侯拨出来几个兵,冒充虎贲左卫的人,以捉拿白莲教匪的名义,驱散从湾头渡方向过来的行商。 至于江都方向来的人,只要不走回头路,裴元也懒得理会了。 当然。 要是虎贲左卫的人训练有素,在扬州境内行军,还按规矩派出探马,那裴元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裴元默默复盘了一下,现在所有的筹划都准备的很充分,只等虎贲左卫前来送死了。 若是做成了此事,足以让他威震南直隶、浙江以及山东的部分地区了。 血赚! 唯一持有不同看法的,大约就是内心戏很丰富的司空碎了。 司空碎一直觉得,这次的行动有些不靠谱。 埋伏下没多久,就已经在考虑,等会儿该说点什么,缓解下上司的尴尬。 所以等陈头铁飞速来报,说了虎贲左卫出城的消息后,司空碎几乎要惊掉了下巴。 扯淡的吧? 不说裴元这个正五品千户,是怎么能指使得动,杨麟这个正三品的指挥使的。 单说虎贲左卫昨天干的那些烂事,肯定也对他们这些人充满戒备的才对吧。 这踏马怎么和狗一样听话呢? 司空碎连忙靠近裴元,想满足下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却听裴元对一个亲卫吩咐道,“给崔伯侯去传信,就说虎贲左卫随时会溃逃,让他做好劫杀的准备。一定要做到一个不留。” 司空碎的内心,顿时出现了很多槽点。 有心想提醒一句,现在还没开始打,说溃逃是不是有点早? 但是想想裴元刚才的表现,决定先稳一手再看看。 有了明确的期待之后,时间反倒显得有些慢。 正在众人等的有些心浮气躁的时候,远处乱哄哄的过来了大队的士兵! (本章完) 第158章 裴元 第158章 裴元 裴元低声提醒道,“都注意了!” 众人立刻都打起了精神,司空碎要指挥那些散漫的江湖人,这会儿也没空分心了。 虎贲左卫的大群士兵,拖拖拉拉的顺着官道而来,距离他们的埋伏越来越近。 澹台芳土紧急提醒道,“千户,到射程了。” 裴元见那些虎贲左卫的士兵全然无备的样子,低声道,“再等等!” 裴元手下这些江湖人,对制式弓弩并不熟悉,以裴元的判断来看,那些虎贲左卫的士兵受到攻击后,要么会溃散,要么直接会回头逃回江都城。 也就是说,很可能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尽量造成大量杀伤才好。 澹台芳土见裴元发话,只能按捺下心思,等着那些虎贲左卫的官兵越走越近。 随着虎贲左卫的大群官兵向这边靠拢,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等武官,看着那些敌军不由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这特么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来了一群叫子是吧? 就见一个武将,穿着布满了红锈钉的破烂大甲,骑着一匹长毛瘦马,晃晃悠悠的走在最前面。后面的队伍,衣服上一摞摞的补丁就不提了,有些胳膊肘那里还露着口子。 这特么可是冬天啊! 至于他们手里的武器,那更是五八门,有拿着木棍的,有拿着木叉的,还有的揣着手,胳膊上挂个铜锣的。 “这是虎贲左卫?”澹台芳土瞠目结舌。 司空碎倒是认出了前面的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 之前寻找驻地的时候,还是他和杨麟交涉的。 只是虎贲左卫不是这样的啊。 现在能在虎贲左卫留下的,都是整个卫所里,最精锐的那点人。 司空碎前天的时候,为了确定那百户所是否合适,还亲自进去瞧了。 至少当时驻扎在里面常备的百十人,精气神还是能看的。 怎么这才两三天的工夫,就成这模样了。 裴元见手下这几个指挥有点走神,立刻呵斥道,“不要分心,准备啦!” “三!” 众武官凛然,都赶紧屏息等着。 “二!” “一!” 随着裴元倒数完,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几乎同时大叫道,“放!” ——“蹦!蹦!蹦!” 一阵阵弓弦震动的声音,百余支乱箭向那虎贲左卫那混乱的军阵中射去。 那些虎贲左卫的士兵听到动静,错愕的扭头向这边看来。 见到那一通乱箭射过来,才如梦初醒一般乱叫道,“有埋伏!” 可惜,此时已经太晚了。 那些乱射劲箭几乎瞬息便到,直接射翻十几个人。 有些伤到胳膊腿的也就罢了,还知道痛叫着喊骂;有些射到脏腑的,伤口处看着没事,血反倒从嘴里汩汩的往外流。 有的人身上甚至插了三四支箭,眼看是不能活了。 呼喊声,哀嚎声,惊怒声,顿时响成一片。 虎贲左卫的士兵,已经太久没见过血了。 就算有些时候给人帮闲斗殴,也只是寻常的市井相搏,何曾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 不少人还浑身僵硬的,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回想着父祖辈教导的经验,这时候该怎么分其形势,整军迎敌,巴拉巴拉。 倒是那些借来凑数的帮闲,一下子就不困了。 不少人吓得头皮发麻,腿肚子乱转,但还是喊叫道,“快跑啊!” 这一语仿佛惊醒了梦中人,那些正不知所措的虎贲左卫士兵,立刻转身就跑。 反倒是一些帮闲,因为吓得腿软,只顾着叫嚷快跑,却压根跑不动。 这时,两支力道极强的大箭“嗖”的从人群中穿过,一连扎穿了两三个人,才死死的钉在地上。 被巨箭穿过的人,脏腑鲜血几乎破裂流淌一地,看上去甚是骇人。 这下就连那些吓得腿软的帮闲,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直接蹦起来乱窜。 那虎贲左卫的指挥使杨麟这时候也回过味来。 他嘴唇颤抖着,一边擦着胖脸上的油汗,一边赶紧用马鞭抽打着胯下瘦马,想要逃窜。 只是他本就胖大,又带了甲,好死不死那生锈的大甲比新甲还沉,又好死不死杨麟为了哭穷闹饷,偏偏挑了匹又老又瘦的战马。 他这一鞭子下去,那战马倒是很配合的奋蹄一跃。 结果战马的后腿完全支撑不住,直接哀鸣一声,垮在那里。 杨麟从马上直接一个背摔,咚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直接摔得他眼前发黑,直冒金星。 再一睁眼,就见天空中露出一个披甲男子的身影。 他冲着杨麟一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 杨麟大睁着眼睛,惊惧的问道,“你、你是谁?” 那男子平静的答道,“裴元。” 就在杨麟还在想着裴元到底是是谁,一个拳头大的金瓜锤,在他视线中越来越大。 裴元一锤落下,那杨麟的头盔里就飙出来一股血。 再一锤砸下,抬起时扬落了斑斑白浆。 接着又是一锤砸下。 又是一锤! 又是一锤!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对望一眼。 在远处默默的看着。 两人看着地上那个脑袋被砸的稀烂的虎贲左卫指挥使,都觉得嗓子有点发紧。 司空碎小声的和澹台芳土求证,“韩千户,不是说找了个做账的吗?” 澹台芳土没吭声,半天才低声道,“说这个有什么用?” 说完,澹台芳土抽出绣春刀来,带了一队人上前,帮着裴元把那些被乱箭射伤的虎贲左卫士兵补刀。 司空碎没动,指挥着剩下的锦衣卫,从那些江湖人物手中,把弓弩收缴回来。 一轮伏击齐射就将虎贲左卫的士气击溃,剩下的由崔伯侯收尾已经足够了。 看到澹台芳土上前忙活,裴元将手中沾满了白的红的金瓜锤随手往地上一丢,仔细的看着远处的战场。 崔伯侯果然是经验丰富的骑将,他手下的士兵也不愧是千户所中的精锐。 面对狂奔逃窜的士兵,他根本没有急着追杀,而是指挥着士兵,从两侧慢慢的挤压收束,避免那些人趁着体力充沛四下跑散。 那些虎贲左卫的士兵也毫无经验,反倒觉得大群人凑在一起更加安全。 于是越发一窝蜂的,顺着一个方向跑在一起。这样拼命的奔跑,只用了几十息那些人的体力就产生了剧烈的消耗,不少人扑倒在地,粗喘着气,肺部火烧火燎的疼。 有些强壮的咬牙坚持着继续跑。 接着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马上的锦衣卫齐刷刷的拔出绣春刀,向那些或倒或坐的虎贲左卫士兵斩去。 这些锦衣卫只顾乱砍,一些虎贲左卫被斩掉了头颅,一些虎贲左卫被破开大片的创口。 一些虎贲左卫大喊着想要抵抗,可惜身上惟有布衣数件,一砍就碎的烂刀一把。 而且越到后面,那些虎贲左卫士兵的抵抗意志越强,可惜他们的武器被一砍就断,身上的衣服被一戳就破。 不少人砍断了刀剑后,啊啊的狂叫着,拿着刀柄挥舞。 随后被绣春刀剁翻在泥土里。 大群的战马疾驰而过。 接着又一队快速的跟了上去。 裴元看着大势已定,又瞧了瞧那些被吓得两眼瞪直,脸色难看的江湖人物,觉得该让这些人也沾沾血。 于是让司空碎领人上前补刀。 或许是崔伯侯已经开始带人干正事的原因,没顾上再阻拦客商,也有从江都方向出来的人陆续出现在视野中。 那些人看到的,便是绵延了长达里许的,一条砍杀屠戮的战场。 一些锦衣卫士兵骑着马,在战场边缘来回巡视着,避免有落网之鱼逃窜。 还有面色惨白的和尚、道士拿了腰刀,一个个的用刀戳着,搜检地上的活口。 不少路过的这里的行人、客商都吓得屁滚尿流的掉头就走。 在战场四周警戒巡视的陈头铁,快马过来,对裴元道,“王大司马来了。” 裴元招招手,立刻有人牵着马小跑过来。 裴元上了马,对陈头铁道,“走,带我过去。” 骑了两步,想了想,又对着收拾战场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喊了一声,“澹台、司空,你们跟我一起过来。” 两个百户闻言,都连忙骑马赶了过来。 裴元言简意赅,“陪我去见个人。” 两个百户都在马上应命。 于是四骑快速穿过战场,向外围行去。 等到过了尸首最密集的一段,裴元就能看到一些,正慌乱的推着车子或者挑着担子往回逃的行商旅人了。 陈头铁道,“就在前面。” 再往前行了片刻,就见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停着两匹马。 王敞正脸色灰败的坐在树下愣神,程雷响手中持刀,威风凛凛的警戒在周围,免得乱军冲撞过来。 裴元跳下马去,哈哈笑着向王敞走去,“大司马,伱来的迟了。” 王敞听到裴元的声音就是一惊,等看到裴元,竟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一般,说道,“你、你……” 前面还有些惊骇之意,后面就讷讷起来。 裴元对程雷响道,“扶大司马上马。” 程雷响上前将吓得身体发软的王敞架住,陈头铁则跳下马去,将王敞来时骑的那匹马牵到跟前。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自从知道眼前这个吓得面如筛糠的老头,是南京兵部尚书之后,就很有自知之明的装聋作哑,默默的当小透明。 在南大司马面前,他们这两个锦衣卫百户,连上前单独行礼的资格都没有。 好不容易把王敞推上马背,裴元示意了下陈头铁,“你来牵马。” 陈头铁答应的利索,“卑职遵命。” 裴元又对程雷响道,“这边事情办成了,你去叫上几个人,回江都瞧瞧,看侯庆有没有把事情办利索。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程雷响连忙应下。 随即跳上马,去战场上唤了几个人和他一起再回江都。 裴元则引着王敞,一点点的巡视整个战场。 王敞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被杀戮在荒野里的虎贲左卫士兵。 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们,似乎已经确认斩杀干净了,正在慢慢的收队。 那些好勇斗狠的江湖人,这会儿都一脸憨厚朴实,自发的跟随离开战场,表现得很是乖巧。 王敞心头发苦,有些茫然地自语道,“莫非老夫一时糊涂,就要断送在此事上?” 却听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王敞扭头看去,就见正看着战场的裴元,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谁敢查?” 王敞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裴元转头看着王敞,认真的问道,“我说,我就算把他们杀死,摆在这里,让全天下人都看见……” 裴元顿了顿,声音刻意加重了下,又问道,“谁敢来查?” 王敞愣愣的看着裴元,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有些疑心裴元在胡言乱语。 裴元却看着那满地的尸首笑了起来。 “一个虎贲左卫就这么没了,整整一个卫所,现在一个不剩!” 裴元边笑,声音边大了起来。 “查嘛!” “让他们查!查查这片小小的空地,是怎么容下五千多人的一个卫所!” “查查我是怎么用一百多人,屠光了一整个卫!” “查查这个卫吃了多少的空饷!查查整个虎贲左卫怎么像个乞丐一样,拿着几片烂铁,被人砍死在泥泞里!” “最好再查查神策卫、查查龙虎卫、查查留守左卫,还要查查那几个备倭都指挥使司……” “哈哈哈,我就问,谁敢来查?” 裴元的笑声越来越癫狂。 “就算他们不想查,可是架不住有人会怕啊!当我会怕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怕啊!哈哈哈!” “杨廷和敢吗?张永敢吗?朱厚照敢吗?” 裴元说出的三个名字,让在场的四人,俱都脸色大变。 裴元充满邪恶的笑着看向王敞,说出了满满恶毒的话,“那些保护他们的东西,现在保护了我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 王敞面对着裴元那充满压迫的目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逼迫的呼吸不出来了。 他恐惧的看着裴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怪物。 (本章完) 第159章 现在我已经行了 第159章 现在我已经行了 “走!”裴元简明扼要的说着,随即策马向前。 陈头铁立刻牵着王敞的马,跟在了裴元的后面。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喜欢卖弄老资格的,这会儿跟在后面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们这一行四人,速度并不快。 这也正好给了他们整理思路的时间。 王敞已经从脸色灰败,慢慢的有了几分血色。 之前说过,他因为生的矮小,喜爱戴高顶纱帽,穿高底靴,乘高扛舆,还被人称为“三高先生”。 他,是一个潜意识里就向往强大的人。 而裴元…… 王敞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裴千户。 这就是个毫无争议的,强大的人! 经此一事,王敞的心态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以一种极为平和的语气询问道,“千户,我这边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安排?” 裴元也早有过考虑,一边骑马缓缓向前,一边随口说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们锦衣卫和虎贲左卫的私人恩怨,你们不过是偶然介入其中罢了。再说,能不能证明你们兵部介入其中,现在还不好说呢。” 王敞听了,有些吃惊,“千户莫非准备直接认下此事?” 见裴元点头,王敞觉得有些草率,连忙劝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还不知道各方会给出什么反应,要不先看看再说?” 裴元平静道,“放心。我们锦衣卫虽然是天子亲军,说到底,还是天下卫所中的一员。对于其他卫所来说,只要不是外人来拆了这个狗窝,单纯自己人的狗咬狗,他们是不会有危机感的。” “我杀光虎贲左卫的事情,虽然极端了些,但是虎贲左卫做事不地道,我有复仇的名分在。其他卫所只要明白了事情缘由,确认事情不会波及到他们身上,他们只会幸灾乐祸,看虎贲左卫的热闹。” 王敞闻言松了口气,又忧心忡忡道,“这件事见到的人太多了,几乎不能遮掩。后续的事情,千户是怎么想的?” 裴元不在乎的说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掩盖此事。” 见王敞一脸愕然。 裴元便解释道,“我之所以对虎贲左卫出手,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要为他们出卖我的事情复仇。” 裴元刻意在“出卖”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在场的人响鼓不用重锤,脸上都是一脸的忠诚。 大明政治没有对错,只有站队。 裴元继续道,“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杀鸡儆猴,给那些其他卫所做个示范。让他们知道想要和人勾结起来对付我,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既然有这样的目的,当然不能畏畏缩缩的不敢承认。不然的话,反倒被人轻看了。” 王敞听了,知道裴元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提示道,“只怕用不了多久,此事就会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世间悠悠众口,又怎么能听而不闻。真要闹大了,朝廷也不好办。” 裴元冷笑一声,“怕什么。他们勾结外人,想要阻挠我押送税银进京,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吗?” “当今天子或许会觉得我做的过火,却不会觉得我做错。” 王敞补充道,“还有朝中的兖兖诸公,还有天下人的非议。咱们要不要稍稍遮掩下,彼此面子上,也都好看些。” 裴元见王敞这般说,心中微动,向他询问道,“那依伱之见呢?” 王敞显然也是思考了一路,这会儿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便直接说道,“我看这些虎贲左卫的人,衣甲不齐,兵器不整,一般人也未必能看出他们的来路。” “要不要我以南京兵部的名义给你发个文书,就说是征调你们剿灭白莲教的教匪。有这个名义向外公布,应该能平息掉市面上的那些议论。” “只要控制住消息在本地的传播,然后尽快清理现场。等到事情闹发开来,早就成了查无实据的谣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关起门来谈了。” “不然的话,只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裴元没想到王敞这么下血本,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按照这个提议,几乎是等同于让南京兵部为此事背书了。 由南京兵部来完成明面上的粉饰,避免造成让大家骑虎难下的恶劣舆情,之后裴元就可以和各方从容角力了。 裴元对王敞这个提议还是领情的,至少说明了王敞的站队十分坚决,宁愿牺牲自己的一些利益,也要力保山头不出问题。 裴元看的也很清楚。 这不是说王敞的觉悟已经高到了自我牺牲的程度,而是他极度看好裴元的发展,有信心用现在的付出换取未来的回报。 裴元仍旧满意笑道,“大司马的心意,我领情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让我们陷入被动了。” “我把这件事称为勇敢者的游戏。” “既然大家都不敢查,我们为什么要主动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们只要出手,就一定会有人认为我们软弱,在这件事情上穷追猛打,不断拿捏我们,让我们一步步退到退无可退。” “因为本质上来说,覆灭虎贲左卫的事情确实是真的,我们要遮掩,就必须要不停地用一个个谎言,去弥补整件事情。” “一旦战线拉长,事情脱离本身,那要我们命的,很可能不是虎贲左卫的这桩案子,而是我们的某个谎言。到时候,可就没人和我们站在一起了。” 王敞听完,不知不觉竟大有所得。 他刚才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捂盖子,却没想到真正会威胁到他的,竟很可能是这个盖子。 裴元将腰间的霸州刀摘下,放在手中敲了敲,做了总结性发言,“刀虽然是凶器,但是我们拿的越近,别人才会越怕我们。我们,就等着看吧。” 裴元确定了这件事的基调,王敞也莫名的心安起来。 果然是很有说服力的言辞啊! 四人慢慢踏过战场,王敞也大致对这件事的全貌有了概念。 对于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来说,那就更有概念了。 等到发现了堂堂南京兵部尚书,竟然对裴元亦步亦趋,甚至还上赶着主动帮这件事擦屁股,两人才算明白了,自家千户这是什么格局! 这他妈的! 怪不得裴元敢放言,虎贲左卫会被他弄出城来受死呢。 有南大司马帮着做小弟,我上我也行啊! 两个百户情绪激动。 现在我已经行了,这么听话的南大司马在哪里领? 跪求! 裴元带着人,一直到了他们设伏的那道土坡前。 锦衣卫官兵和那些刚收队的江湖人,正在这里等着裴元训话。 裴元不理会他们,下巴一挑,向王敞示意前方一个无头的带甲尸体,“那就是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 王敞顺着看去,看到那个像是猪狗一样,被随意宰杀的正三品指挥使。 然后又把目光拉远,看向那些四处狼藉的虎贲左卫士兵。 他心中暗暗感慨。 选择一个正确的位置,果然比什么都重要。有些风景,还是站在裴元旁边看更安心。 裴元继续道,“我已经让人去江都城里的百户所灭口了,如果顺利的话,会拿到兵部的那份文书,要是拿不到,也无所谓。” “你这边,后续仍旧按照原计划执行。” “只要我们不主动暴露,没有人会把这件事和南京兵部联系到一起。” 王敞点头道,“下官必定不会让千户失望。” 裴元想着,又补了一句,“说不定,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南边的各个卫所,会更有危机感。更有动力把士兵和装备的缺额平一平。” 裴元觉得这会儿,已经能和王敞交交心了。 便主动提起,“至于朝堂那边。我已经让太监陆訚作保,从诏狱中放出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之后白玉会戴罪立功,领兵参与对霸州叛贼的围剿。” “陆訚会出任白玉的监军太监,并设法取代谷大用,拿到平叛大军的全权指挥权。” “这对我们,是个机会。” 王敞之前就听裴元提过几句,这会儿听到具体的人名事项,知道自己在裴元这个小山头里,已经往前挪了几步,获得了初步的信任。 一时,不觉心潮澎湃。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却已经完全懵逼了。 以他们的段位,连裴元在说什么,都有些听不懂。 王敞怕把握不住裴元话中的深意,于是压下心中的激动,主动请示道,“千户说的机会是?” 裴元分析道,“陆訚虽然有些能耐,但他没有参与过大战的指挥,又刚被我挫败了锐气。现在忽然执掌大军,只怕也心中没底。” “你尽量在手里攥上点成用的人,在关键的时候,出兵给他敲敲边鼓。陆訚必定记挂你的情分,到分功时候,拿下一个右都御史不难。” 王敞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裴元说的送自己一个右都御史是怎么回事。 原来还有这般谋划。 只要拿了右都御史,将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出任总督、巡抚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土皇帝。 事关自己的前程,王敞立刻表态,“我一定让各个卫所凑出一支精锐来,随时在扬州待命。没有千户的准信,这支兵谁都调不走。” 裴元满意之余,也大为惋惜。 可惜,王敞本人的底子太差了。 他是成化十七年的会试第三,身为统考全国第三,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内阁种子。 可惜殿试的时候,王敞遭遇了不可思议之大崩盘。 直接从统考全国第三,变成了二甲倒数第三,全国第九十六,甚至险些直接掉为第三等的同进士出身。 若是从阴谋论出发,那就是王敞上边没人。 若是以尊重结果为前提,那就是王敞是个作八股的憨憨,在策论一道上实在不值一提。 王敞的这种际遇,不能说从天上到地下吧,反正是够苦逼了。 很多年后,王敞才苦尽甘来,勉强熬上了正二品南京兵部尚书。 结果,刚想要叉会儿腰,在南京吏部低调做人的吏部右侍郎,不声不响的压了王敞一头,成了南京吏部尚书。 这个人选,勾起了王敞陈年的回忆,引起了他极度的心理不适。 无他,此君便是成化十七年的榜眼黄珣,余姚人。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王敞本该以探郎的身份,站在黄珣的身后,和这位老哥哥同登一甲。 然而…… 所以,虽然大家是同年,表面上也很亲近,但是王敞还是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黄珣被罢官了。 今天就滚蛋! 坏消息是朝廷直接空降了一个南京吏部尚书。 至于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为什么是坏消息呢。 无他,新任的南京吏部尚书王华,便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也是余、姚、人。 和这两位同年相比。 王敞虽然看上去并不逊色。 但是别人只是路过歇歇脚,他的仕途已经断了。 王敞想要再进一步,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后追封一级,混个从一品。 不但王敞为此蛋疼,裴元对此也挺纠结的。 不然的话,若能把这货捧进内阁里,不比“飘零半生”更强些。 等送走了麾下头号牌面,裴元也不多耽搁时间,赶紧带人赶回去保护税银。 回去后见一切如故,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侯庆也赶了回来,他身上的短甲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脏兮兮的手上递过来一封略显脏污的公文,“大人,卑职幸不辱命。” 裴元打开一看,正是南京兵部让虎贲左卫去渡口协防的那份文件。 他想了想,亲自收了起来。 这可是南京兵部联手裴元做掉虎贲左卫的铁证。 对老哥哥的威慑力,仅次于胖弟弟的劝进表了。 裴元又问了一句,“人呢?处理干净了吗?” 侯庆信心十足的说道,“整个百户所鸡犬不留。”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侯庆这才识趣的退下。 程雷响主动询问道,“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安排?是要暂时留在这驿站,还是直接往淮安去。” 裴元留在扬州的目的,现在一个都没达成,当然不想就这么离开。 韩千户还没赶来换银子,淮安那边的局势也迟迟没到可以介入的时候。 裴元现在已经把越来越多的赌注,压在了霸州叛军会攻打淮安这件事情上了。 而且之后的许多计划,也都和霸州叛军是否南下,紧密的关联着。 这几天裴元看上志得意满,但是他已经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渐渐支配了。 裴元现在甚至都已经不敢去分析,假如霸州叛军没有去攻打淮安,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他现在像个红了眼赌徒一样,做梦都恨不得按着刘六、刘七的脑袋,让他们来碰淮安。 有好几天,裴元睡醒之后,都一肚子郁闷的看着地图,无能狂怒。 你踏马来打淮安! 来打淮安啊! (本章完) 第160章 心有余悸 第160章 心有余悸 裴元打开债主地图,再次查看了刘七的轨迹。 看了一会儿,裴元自己都迷糊了。 刘七现在的走位十分飘忽,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 裴元这会儿真的很想找到霸州叛军问一问。 ——你们是有什么困难吗,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啊。 ——憋在心里算是怎么回事? 裴元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要将“债务清算系统”关闭,却意外的发现信用值到了27点。 翻看了一下记录。 原来是王敞、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各贡献了两点。 按照裴元之前的经验,每个人好像最多也就是贡献两点。 这玩意…… 嗯,可有可无吧。 裴元权衡了下利弊,开口道,“先留在驿站休整休整吧。” 裴元打量了手下诸人一眼,又道,“把身上的血,都清洗清洗。” 裴元这两天耗了不少神,一时半会儿,不想再招惹新的麻烦。 不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 裴元不怕遇到老阴比类型的敌人,就怕遇到上来就莽的。 必要的戒备还是要有的。 他看了一圈,也就是守家的季信,和他麾下的火铳兵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于是,裴元叫来季信,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去江都城中打听打听,看看事态怎么发展的,有没有什么变故。” 季信连忙应道,“卑职遵命。” 裴元又嘱咐道,“孙克定的消息比较灵通,可以从他那里打听点事情。” 等季信挑了两个人入城打探消息,裴元嘱咐宋春娘道,“银车那里,还是由你先看顾着,季信留下的人,暂且由伱带着。至于其他的,等等再说吧。” 宋春娘也不含糊,直接应了下来。 随后又问道,“你的那个小美人呢,该怎么安排合适?” 裴元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秦凌波还在宋春娘手里呢。 只是这会儿,他还真没心思做点别的事情。 裴元摆摆手,“莫问老子。” 宋春娘轻笑道,“要不送我?” 裴元哪能便宜这家伙,当即翻个白眼,“等韩千户来了再说吧。” 说完,去了驿站中自己的院里。 他击杀虎贲左卫指挥使杨麟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脏东西。 当时很无所谓,这会儿闲下来就觉得有点受不了了。 裴元让人取来热水木桶,直接脱光了好好泡了泡。 他身体上的疲惫算不上什么,主要是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儿松弛下来,又浑身舒爽的在热水里泡着,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裴元像是起身查看什么。 随后听到了旁边院中的动静。 裴元连忙循着声音找去。 就见另一个侧院中,一排排的银箱大开,里面的银子像是长了脚一样,正欢欢快快的排着队在自己往外跑。 ?!! 裴元一下子就清醒了。 接着,他才恍惚间发现自己仍旧在水桶中泡着。 只是那水早已冰凉。 裴元想着刚才的梦境,慌乱的起身擦了一把,随后换了一件干净的甲套上,又取了霸州刀在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时裴元才注意到,外面已经入夜了。今晚没有月亮,零星的还有点小雪飘落。 门外负责守门的是程雷响。 他也正瞌睡着,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大人,怎么了?” 裴元直接道,“我对那些银子有点不放心,你跟着我过去看看。” “行。”程雷响招手唤出来两个暗哨,随后吹亮火折子,点亮了旁边一个浸了油的火把。 程雷响把火把递给一个锦衣卫,自己则手按着绣春刀,在裴元身边警戒着。 一行四人,敲了敲侧院的门,对了暗号,等里面的锦衣卫警惕的出来人仔细确认了,才把门完全打开,让裴元和程雷响等人进了侧院。 这里的防卫比裴元那个院子里,还要严密。 光是明面上的哨岗就有八个人。 裴元的心却没松下来,对一个锦衣卫校尉说道,“把存银的厢房门打开,我要亲自看一眼。” 那锦衣校尉连忙行过礼,然后翻出了钥匙,打开了放着税银的房间。 裴元见到一排的箱子封的很是严密,心里略松了口气。 这时候宋春娘也赶了过来。 她神色紧张的向裴元询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由不得宋春娘不紧张。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裴元给她安排了点事做,让她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要是税银的事情在她手里搞砸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裴元见银箱上钉的结实,摇头道,“没事。” 见这番兴师动众,纯属自己的多心,裴元只得尴尬的解释了一句,“可能是虎贲左卫的事情,让我这两天压力有点大。今天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的。” 这当然是托词,真正让裴元头疼的,是霸州叛军的事情。 裴元说到这里。 忽然对自己那个“债多不愁”的被动,有些怀念了。 当初这被动状态在的时候,自己稳如老狗,怂如老狗,根本没那么容易被情绪绑架。 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丝毫不能影响自己的判断。 嗯,要不要考虑刷上几单债务,换个被动? 裴元思索着,颇为意动。 宋春娘见不是自己的责任,立刻没好气的对裴元怼道,“压力大,你可以去找秦凌波啊,别来消遣我们。” “这么重要的任务,你以为我们这些人就压力不大了?” “老、卑职听说你跑来查银子,差点把我吓死,我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裴元刚才那梦太过真实,此时还心有余悸。 他这会儿对秦凌波还真没什么想法,便不满的呵斥道,“想什么呢?这是多大的事情,不要嬉闹。” 宋春娘被训斥的颇为不服气,很是嘴硬的一语双关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尼玛! 裴元有些怒了。 这会儿他又迅速的改变了刚才的想法,真要遇到这种嘴硬的女人,“穷且益坚”这个状态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懒得再和宋春娘多话,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 临行出门。 忽然又鬼使神差的向一个银箱踹了过去。 那银箱被裴元一脚踢到,发出刺耳的移动声,微微挪了数寸。 裴元的脸色立刻变了。 就连宋春娘、程雷响这些人也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这运银车上的银箱,都是按照棺材的规格打造的,完全抗的住刀劈剑砍,就算不放银子也极为沉重。 放上银子之后,就算用力推动,也觉得吃力,怎么可能被裴元一脚就踢开数寸。 (本章完) 第161章 这是我的钱! 第161章 这是我的钱! 裴元几乎是以一种惊慌失措的状态,重新用力推了推那银箱。 沉重的银箱在地面上拖动,划出了深深的痕迹。 裴元脸上失去了血色,厉喝道,“打开!” 这特么哪是八万两银子啊,这是几十万两银子! 这是我的钱! 宋春娘已经完全傻眼了。 程雷响见状立刻道,“我去拿撬棍。” 裴元不死心的用力去推其他的银箱。 有些能被推动,有些还沉重无比。 裴元心里恐慌无比。 他用力的拿拳头,狠狠在一个银箱上一砸,怒骂道,“人怎么还没来!” 裴元的无能狂怒,没能唤来程雷响,却让他听到了极细微的“吱吱”的声音。 是在? 裴元猛然四顾,然后目光注视着银箱。 是在银箱里? 接着裴元反应过来,上前将那银箱熊抱住,费力抬起了数寸,慢慢向前挪动。 就听那“吱吱”声越发清晰,接着许多老鼠从裴元所抱的银箱下面钻出来,一哄而散。 卧槽! 裴元心里发凉。 他将银箱的一条棱抵在地上,吃力的将银箱掀了过来,露出了银箱的底部。 就见银箱的底部不知什么时候,被咬出了一个大洞,里面不停地有老鼠逃窜出来。 裴元快速扫视地面,就见之前放银箱的地面上有个老鼠洞,边上有些新翻出的泥土。 裴元将那银箱一踹,疯了一般的拔出霸州刀,在那老鼠洞周围猛插。 霸州刀锋利无比,把夯实的地面,刺的泥土乱飞。 某一次拔出的时候,霸州刀直接带出了一股鲜血。 裴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用刀在那冒出鲜血的地方乱刺,接着将刀一扔,用手在地上刨了起来。 被霸州刀刺破的泥土,已经不怎么结实,很快被裴元挖到一个曲曲折折的老鼠洞中。 裴元心生希望,用手抓着那洞壁乱掰乱刨。 不一会儿,手指一痛,裴元猛力一抓,拿出来一块大银锭。 看那规格样式,分明就是苏杭织造衙门的那些银子。 裴元心中又是绝望又是希冀,连忙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都他妈别睡了!” 喊完了之后,裴元估摸着那老鼠洞的走向,又捡起霸州刀,胡乱的在地上乱刺。 霸州刀有时候刺到密实的泥土,有时候刺到空处,有时候还带出一股血来。 正刺着,裴元又想起其他的银箱。 连忙大喝道,“都推倒,都推倒!不要再被偷走银子了!” 说着,丢下霸州刀,又去掀其他的银箱。 那些正慌神的锦衣卫连忙一拥而上,有的帮着掀银箱,有的在地上用刀枪乱刺,寻找着鼠洞。 查看的结果,让裴元心中滴血。 总共十箱的银子,有六箱被从底部咬开了大洞。 相应的,地上也有六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老鼠洞。 有的老鼠不知变故,竟还探头探脑的出来观看。 一直慌神的宋春娘,忽然开口提醒道,“不如去叫澹台芳土!” 裴元立刻如梦初醒。 有道理啊! 若论挖洞,就连这些老鼠也比不过澹台老头啊! 裴元连忙几步迈到院中,向着四下的院落大吼道,“澹台芳土,快滚过来!“ 若是以往,以澹台大爷的性格,大怒之下肯定理都不理。 但是今天,暴脾气的澹台大爷就很理性,很忠厚,很克制。 裴元喊了没一会儿,澹台芳土就披着衣裳从另一个院里赶了过来。 澹台芳土见裴元半夜出现在存放银箱的厢房中,心头一紧,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千户,怎么了?” 裴元嫌解释太慢,直接闪开身子,“自己看。” 等澹台芳土到进屋一看。 掀倒的银箱,底部的大洞,时不时满屋乱窜的老鼠,以及地上几个显眼的窟窿,立刻让这个老江湖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在此时,地上的一块泥土拱起,另一处原本存放银箱的地方,猛然窜出一只老鼠来。 接着,又有数只老鼠拼命的在后拱动,扩大着鼠洞的口子。 澹台芳土脸色大变,爆喝一声,“哪来的邪魔外道!” 说着,大手张开,奋力向地上拍去。 澹台芳土这一拍,声势甚为惊人! 屋里的众人都觉得身形晃了晃,房上的梁柱横木,也都扑簌簌的落下来不少泥土。 地面上的情况更是惊人。 就见顺着房间向外,地上裂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老鼠,仓皇的从里面乱窜出来。 从地面的沟壑来看,除了已经被打通的七处通路,竟还有三处接近完成的! 整整十条老鼠洞,直接在澹台芳土的一震之下,俱都垮塌! 裴元的反应很快,看着那老鼠洞延伸的方向,对人吩咐道,“那个方向一定有人接应,让司空碎立刻点人去找。” 在旁听令的亲卫,是个经验丰富的锦衣校尉,连忙提醒了一声,“扬州是大府,州府治所的驿站,可能有些不好惹的人。” 裴元勃然大怒道,“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告诉司空碎,只要有人阻拦,伸手砍手,伸脚跺脚!” 那亲卫连忙匆匆去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更多的人。 崔伯侯、陈头铁也纷纷带人赶了过来。 这会儿人手充裕了,裴元反倒冷静了些许。 他对崔伯侯吩咐道,“让你的人,去把守住驿站里各处的门户,谁都不许进出走动。有敢乱来的,不要留手。” 又对陈头铁道,“你带两个亲卫,去驿站外找个视野好的地方,潜藏在暗处。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轻易暴露,天亮后再来见我。” 等两人匆匆离去了,裴元才回头大喝道,“剩下的人,给我挖!” 新赶到的锦衣卫,连忙用手里的东西,顺着沟壑奋力开挖。 不一会儿,从那些沟壑里挖出了大量的死老鼠,以及一些被老鼠拖走的银锭。 澹台芳土休息了片刻,喘匀了气息,他又张开手,奋力的抬手一扬。 就见地上的一条沟壑,像是被牛犁翻过的一般,地底的新鲜泥土、老鼠的压扁尸体、还有成锭的银两都被卷了出来。 裴元见状大喜,“做得好!快来人把银子收起来!” 那些正奋力挖掘的锦衣卫连忙上前翻找,把泥土里的银子和老鼠都被搜寻出来,分别堆放。 澹台芳土又一口气掀开了两条老鼠洞,这才停下休息。锦衣卫们忙忙碌碌的将银两收集堆放。 一旁的死老鼠,也堆了极多。 这时,司空碎带人匆匆赶了过来。 裴元眼前一亮,连忙向他追问道,“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司空碎答道,“没有!卑职散开人手,找了很久,没见有人在接应。卑职怕被人调虎离山,先回来问问千户的意思。” 裴元见这会儿夜深,还飘着零星的雪,不敢放司空碎出去冒险。 裴元已经不奢望抓到幕后黑手,能把银子追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只得道,“先找银子,至于其他的,我再另想办法。” 这会儿澹台芳土的cd又好了,继续开始掀老鼠窝。 等程雷响寻来了撬棍,裴元便让人四下点起火把,将这里照的通亮。又让宋春娘依次打开银箱,查验短缺的数字。 八万两银子,每块银锭五十两,总共一千六百块。 扣掉裴元拿给韩千户的样品,还剩一千五百九十九块。 也就是说这十个银箱中,除了有一个一百五十九块,其他的都是一百六十块。 宋春娘先撬开银箱盖子,检查了没被鼠咬的那四箱,数过之后,数目无误。 又打开了被老鼠咬过的那六箱,挨个清点。 但凡有短缺的,就从地上挖出来的那堆银子里填补。 这样陆陆续续的,填补满了四个银箱。 失窃银箱中的第五个,只补了几块银锭,那堆银子就见底了。 裴元脸色难看,向宋春娘询问道,“还差多少?” 宋春娘默算一下答道,“一个箱子差四十五块,一个箱子差六十一块。总共还差一百零六块银锭,五千三百两。” 裴元听到这个数字,心痛的要窒息了,他咬了咬牙,又亲自跳到那些土沟里翻找。 之前锦衣卫本身就找的很细,裴元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他的目光顺着那老鼠洞延伸的方向向外看去。 就见前面是一道院墙,那些老鼠洞到了墙根,就消失不见了。 裴元想寻澹台芳土,回头却没找到人。 于是喝问道,“澹台芳土呢?” 有亲卫答道,“澹台百户去院外的墙后挖掘了。” 裴元心头稍安。 现在能从土里翻出来这么多银子,说明那偷银子的人,确确实实才刚开始下手。 说不定外面的洞穴中,就能把剩下的银子都挖出来。 裴元正想着,有锦衣卫从院外匆匆赶过来,“大人,澹台百户让您出去看一看。” 裴元心头一紧,大踏步的赶了出去。 就见外面的地面,像是遭遇了狂轰滥炸一样,被翻得一片狼藉。 裴元扫了一眼,目光就开始四处找,“银子呢?” 澹台芳土脸上也见了汗,“千户,没有银子!” 裴元身体一僵,他几乎是暴喝似的询问道,“没有银子?!” 澹台芳土连忙走近墙边,解释道,“大人,您看。这边的翻出的土壤都很新鲜,别说银子了,连老鼠都没有。” 裴元愣愣的问道,“那之前的老鼠洞呢?” 澹台芳土用力在地上一挥,大片泥土溅出,一条长沟在墙根出现。 那长沟里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 澹台芳土指了指,“鼠洞没有延伸过来。” 裴元稍一思索,立刻道,“那就回去往深处挖,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那些银子找出来!” 回到院中。 锦衣卫们贯彻了裴千户掘地三尺的思路,也不管是不是鼠洞的方向,直接四处乱挖。 程雷响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些箩筐。 那些挖出的泥土,细细的搜索之后,都装入箩筐倒在院外。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院中挖掘的地方越来越多,然而却连一块遗漏的银锭都没找到。 澹台芳土几乎豁出老命的把那几道老鼠洞穴深挖,想找找是不是有向下拐的通道,结果越往下泥土越硬,土色都开始变化了,却始终没找到银子的踪迹。 裴元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跟着挖了一会儿土,见毫无成果,把目光落在了那道院墙上。 裴元想了想,直接喝道,“来人,给我把那堵墙拆了!” 一旁的侯庆听了,主动请缨道,“我来!” 说着,从一旁的檐下取来了大锤。 侯庆在手心唾了一口,双手提锤,用足力气,向墙壁砸了过去。 这一锤砸下,砸的那墙上的灰尘泥土扑簌落下,墙面上也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 侯庆的手被震的有些麻,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抡起铁锤,砸了过去。 这一锤落下,就听“哗啦”一声,耳边彷佛有银瓶乍破的脆响。 正观看的众人都齐齐惊呼起来。 原来,那院墙上的泥皮掉落,竟露出了画在上面的一幅画。 那画纯以浓淡的墨色勾画,看上去颇为古朴陈旧,似是有些年头了。 画中有一个怪模怪样的凸额老僧,穿着破旧的衣裳,左手结了个印,右手拿着一只钵盂,正诡笑着向前递出。 那老僧画像的下方,是一个粗麻编的口袋,里面活灵活现的画着几只露头的老鼠。 在那口袋旁边,则画着一些银两和钱币。 侯庆就在旁边。 他只楞了一下,也没想太多,顺势就打量起了眼前这幅画。 接着,不知看到了什么,大呼小叫起来,“千户,你看。” 裴元已经把霸州刀拿在手里,带着人慢慢后退。 听见侯庆叫喊,警惕的问道,“什么?” 侯庆指着画中的那些银两,兴奋道,“这银子和我们样式一模一样。” 裴元闻言看去。 果然见到有一小堆银子的样式和银箱中的一模一样。 要知道,这次苏杭织造衙门为了确保银子无误,可是单独为这笔钱开模另铸的。 韩千户为了拿到小样,还特意让裴元提前去了趟苏州。 侯庆又发现了什么,开口道,“咦,上面还有苏杭织造的戳儿。” 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家伙,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声音情不自禁的小了起来。 (本章完) 第162章 给小韩减减担子 第162章 给小韩减减担子 裴千户也算见多识广了,对眼前这局面也有些懵逼。 所以,老子的钱现在变成二次元的了? 那老子还怎么? 侯庆四下看看,见裴千户、澹台百户等人都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时候也后知后觉的想溜。 裴元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 这踏马可是五千三百两啊! 老子管你是谁! 裴元回头喝骂道,“去几个人,把老子的佛朗机炮拉过来。” 司空碎听了,却不赞同,“千户且慢。” 裴元看向司空碎,想知道这家伙有什么看法。 司空碎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先让侯庆给那壁画的边角敲上一锤看看。” 裴元看向侯庆。 侯庆会意。 他壮着胆子向前,仔细看了两眼,又转头询问道,“我敲哪里?” 裴元态度明确,“除了银子,敲哪里都行。” 侯庆应了一声,随后搓了搓手,拿起那大铁锤,对准壁画上那诡异僧人的一只脚就砸了过去。 侯庆原先是火炮队负责搬运大炮的炮手,本身就有着一把子力气。 这会儿抡的铁锤虎虎生风,一锤砸下去,直接把那墙壁上的泥膏砸的七零八碎,露出了里面砸得满是碎渣的青砖。 侯庆又想再次抡锤,司空碎打量了几眼,连忙拦下,“行了,先看看。” 裴元见司空碎似乎知道点什么,赶紧询问道,“怎么说?” 司空碎眉头皱紧,对裴元说道,“千户,咱们若是想要泄愤,直接让侯庆砸烂这壁画,应该不难。” “但要是想拿回银子,就不能乱来了。” “这壁画若是毁了,咱们的银子也找不到了。” 裴千户吃了一惊,“这么说,老子的钱真被那和尚偷到二次元了?” 司空碎虽然不懂什么叫做二次元,但是他很明白裴千户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 他见周围人多,小声的纠正道,“千户,是朝廷的钱。” “嗯?” 裴千户愣了一下,赶紧改口问道,“这么说,朝廷的钱真被那和尚偷到二次元了?” 司空碎答道,“差不多吧。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朝廷的税银,应该就是被这妖僧摄入到了壁画中。若是这壁画毁损,这妖僧固然消失,只怕那些钱也要消失在世间了。” 裴元顿时感到棘手。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五千三百两银子,这是五千三百两的本金! 只要韩千户操作的不是那么菜,这五千多两足够在淮安变成几万两! 几万两银子啊,裴元如何能够放弃。 裴元看向司空碎,“你听说过这玩意儿的来路吗?有没有办法和他谈一谈?” 司空碎犹豫了一下,没回答第一个问题,而是道,“咱们都是肉体凡胎,哪有办法和画中人交流,更别说把银子取出来了。” 裴元听了司空碎这话,简直像是被人在胸口扎了又扎,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朝廷的银子…… 倒是澹台芳土见裴元失魂落魄,给了裴元一点希望,“或许等韩千户来了能有办法。” 裴元的心陡然又升起了希望。 对,还有韩千户这等大能没有出手! 这件事还有希望。本来今天白天的时候,裴千户在志得意满下,还觉得小韩有些多余了。 该给她适当减减担子。 如今看来。 有她这个大靠山,仍旧是那么香。 正想着,离得最近的侯庆,忽然惊愕的指着一处大叫道,“千户,你看。” 裴元和澹台芳土等人,立刻顺着侯庆指的地方看去。 就见画中那麻袋里探头探脑的老鼠,忽然就灵动起来。 接着,那老鼠从麻袋中钻出来,顺着墙面一直爬。 ??? 裴元愣愣的看着,感觉像是在看动画片一样。 其他锦衣卫的士兵则发出一阵阵喧哗,不少人惊惧的向后退去。 那老鼠在画上溜到了墙壁的边缘看了看,又向刚才侯庆砸出的那个凹坑溜去。 这是干嘛? 裴元正疑惑着,接着就见一只半尺长的大老鼠,忽然从那个凹坑里钻了出来。 饶是裴元胆大,见到画中的老鼠忽然成真,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接着那麻袋中的老鼠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串串的从麻袋中钻了出来,接着汹涌的向那诡异和尚被损坏的左脚那里钻去。 裴元立刻意识到不妙,大叫道,“都小心!” 还没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大量的老鼠如同黑水一样,从麻袋中钻出,又从那凹坑中挤了出来,发疯一般冲向院中的锦衣卫。 那些锦衣卫都吓得头皮一炸。 镇邪千户所负责处理江湖事务,搏命厮杀都是常事,甚至可以说,尸山血海都走过几遭了。 然而眼前这一幕仍旧吓得他们腿软。 侯庆离得最近,眼见大群的老鼠向他冲来,慌得转身就跑。 裴元也有些想溜,这时候他猛然意识到,厢房中还有剩下的银子放在那里呢! 若是这时候逃了,剩下的银子肯定也得被这些老鼠拖到二次元去了。 假如以后连韩千户也没办法把银子拿回来,岂不是直接血亏? 裴元咬了咬牙,大声喝道,“都他妈别怕!这些只是老鼠!” 说着拿出霸州刀,冲上前疯狂的乱砍! 裴千户的带头作用,显然起了点效果,那些本已经陷入慌乱的锦衣卫,都赶紧拿过就近的家伙,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澹台芳土想要先把鼠群削弱一波。 然而他今晚的消耗实在太过巨大,奋力的双手前推,也不过溅起了少量的土石。 只稍微打乱了鼠群乱冲的节奏。 澹台老头哼哧哼哧的打出这点输出,相对于那源源不绝冲来的老鼠,只能算的上杯水车薪了。 裴元手中霸州刀十分锋利,他乱刀挥砍,每一刀都飚出一道血液。 只片刻之间,裴元跟前已经堆满了被砍碎的老鼠的尸体。 然而那些老鼠彷佛被刺激的更加疯狂了,不停地往裴元这边猛冲。 远处那壁画上,更有数不清的老鼠从那麻袋中往外钻,想要从那个缺口钻出来。 等待中的老鼠到处乱窜,塞满了壁画空白的地方,黑压压的如同老鼠爬满了墙壁一般。 (本章完) 第163章 贪念和尚 第163章 贪念和尚 裴元满心绝望。 身后的房间里,有七万多两银子啊! 只要这些锦衣卫一退,那些银子就免不了会被老鼠拖入二次元。 不说朝廷问责的事情了,裴元自己都得道心崩溃。 他满心无力,就连手上的霸州刀,也慢了下来。 司空碎慌乱之下,大叫道,“千户,这里留不得了。” 见裴元仍旧挥刀不停,又连忙劝道,“这等邪魔外道,不是我等能力敌的。” 司空碎说到邪魔外道,却猛然提醒了裴元。 当初韩千户给自己心魔袈裟的时候,为了防止那袈裟作妖,曾经给过自己一道散灵符。 并且对自己说,若是那心魔袈裟不听使唤,就把符贴上。 这符不但可以镇压那袈裟,而且只需要过上三两日,这袈裟就会彻底失去灵性,如同败革朽布一般。 裴元打了个激灵。 漕!我的符呢?! 裴元脑子一时如同浆糊一样,想不起许多。 他连忙胡乱挥了两刀,回头寻着宋春娘,大声喝问道,“我的符呢?!” 裴元的符只有那么一道,宋春娘自然不会弄错。 她见裴元在这般急切下,讨要那符,知道定是关键的物事。 当即回应道,“等着!” 随即急匆匆而去。 司空碎见裴元仍要死撑,只能咬牙继续坚持。 他伸手一引,手中木属性灵力涌动,从地上拉出一条长满倒刺的藤蔓。 那藤蔓韧性不强,倒刺也短,对付人没多大用处,但是对上老鼠却出奇的好用。 几条藤蔓一横,硬生生的把鼠群围攻的速度拖了下来。 裴元砍了一会儿老鼠,“穷且益坚”的被动触发,战斗力越发强悍起来。 只是光看看那爬了满墙,随时准备从画里出来的老鼠群,裴元就知道哪怕自己的武力值不停的叠下去,被耗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好在这时,宋春娘飞快的冲进了院中,将一个精致的竹筒向鼠群中的裴元丢了过来,“接着!” 裴元慌忙将那竹筒接住,直接用刀削掉了竹筒上的盖子,把那里面符箓倒了出来。 符箓到手,尚未展开,那些老鼠已经“吱吱”叫着,从裴元附近散开。 裴元见状,毫不犹豫的把霸州刀插在地上,双手将符箓完整的亮了出来。 那符箓上血红的丹砂浓艳欲滴,让那些老鼠退散的越发远了。 裴元像是手里拿着炸弹的暴徒一样,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 那些老鼠立刻慌乱的四下躲避起来,有些聚在一起,匆忙间避不开的,竟直接化作一道黑气消散。 裴元心头大定,原来这符箓竟然是这么个大杀器啊! 他再回头一瞧,见还有很多老鼠在后面围攻那些锦衣卫。 裴元怕手下的普通兵卒出事,连忙手持符箓上前,将那些老鼠逼退。 裴元左右驱赶,一时间,那些老鼠如同流动的沙子一样,一会儿躲去这边,一会儿躲去那边。 裴元暗暗焦急,这样怎么才是个头。 他的目光一扫,紧紧的盯住了那墙壁上一手结印,一手伸着钵盂的妖僧。 裴元心中一横,直接持着那符箓上前,一步步向那墙壁靠近。 就见那原本盯着众人诡笑的妖僧,脸上的笑容忽然收起,做起了金刚怒目之相。 裴元看了看手中的符箓。 刚才侯庆砸烂这妖僧的脚,他都没什么反应,这会儿竟对这符箓这般忌惮。 裴元越走越近,那墙壁上画的老鼠,立刻有了感应。 满墙的老鼠纷纷在画中游走,想要四下躲避。 很快不知是哪只老鼠带头,那些老鼠又胡乱窜着,逃入了画上的麻袋之中。 裴元的脚步立刻停住,还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那画上的妖僧重新露出笑容。 正在侧院中四下肆虐的那些巨大老鼠,也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纷纷又从被破坏的墙洞上钻入画中,重新回到那麻袋里。 裴元心道,这妖僧也是能交流的嘛。 于是一手持符,一手指了指那些白银。 不想那画上的妖僧却没有半点变化,仍旧是一手结印,一手伸出钵盂,脸上带着诡笑。 裴元以为自己表达的不够明白。 索性直接拿着符箓凑得更近,以示威胁,同时不停的用手,指点画中的那些白银。 然而无论裴元怎么靠近,那画中的妖僧都不再有什么变化。 裴元心中暗骂一句死要钱。 一时半刻,却又无计可施。 他手中的这枚散灵符贴上之后,固然可以毁掉这墙壁的神异,让墙上那画彻底失去灵性。 但是这样一来,裴元的那些白胖胖、亮闪闪、沉甸甸的大银子,也就彻底成了画上的一道笔墨了。 与其如此。 还不如直接把佛朗机炮掏出来,把这墙壁轰掉呢! 这样还能省下一道符箓。 裴元一时无法可想,越看越觉得那和尚的笑容面目可憎。 司空碎心有余悸的过来,“千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元只得悻悻道,“先把那些银子运走,换个远些的地方暂存,银箱底下垫上几面结实的盾牌,让手下时刻注意着点。” 司空碎正要下去安排。 裴元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直接把银箱放到运银车上吧。” 之前把银箱从运银车上拿下来,是为了防止有贼人强抢的极端情况。 现在地上有老鼠乱钻,还不如把这些银子索性架起来了。 司空碎也多问了一句,“那这边呢?” 裴元看了那墙壁两眼,向司空碎征求意见,“要不要先让人把墙上那破洞堵住?” 司空碎想了想,“没什么用的。原本墙上没有破洞的时候,老鼠不也照常能出来?” “那妖僧故意让老鼠从那破洞里钻出来,就是明摆着在报复我们。” “妈的。”裴元恨得咬牙切齿。 司空碎犹豫了下,对裴元说道,“刚才我想起一些典故,大致能确定这妖僧是什么来路了?” “哦?”裴元脸上有些不悦,“怎么不早说?” 司空碎告罪道,“卑职也吃不太准,还想和澹台合计合计,打算弄清楚了再告诉大人。” 裴元粗暴道,“说!” 司空碎只好答道,“当年的皇觉寺八部众里,有一个僧人叫做贪念和尚,此僧行事诡谲,与此颇有相类之处。” “靖难之役后,皇觉寺八僧星流云散。” “单从镇邪千户所的密档来看,其他的几个僧人,后来都有行迹留下。只有这个贪念和尚,根本无从查起。” “我曾经因为好奇,特意翻阅过大明开国时的密录。这和尚最擅长利用别人的贪念。纵是遇到凶险,每每也能保全自己。” 司空碎说着,指着那墙壁说道。 “千户你看。这画中虽有灵物防护,但我们只要不顾一切,用大炮来轰,就可以轻而易举将这墙壁破坏。甚至,哪怕不用大炮,就连侯庆这样的人物,也可以破坏那墙壁。” “可是我们因为贪图那些钱财,处理起来,又不免畏首畏尾。” “所以卑职才觉得他和贪念和尚有些相似。” 裴元询问道,“那些密录有没有说,该怎么对付这家伙?” 司空碎摇头,反倒示警道,“若是千户不能尽快下定决心,随着贪欲增强,只怕后续还有别的变化。” 裴元叹了口气。 再怎么着,自己也不能弃那几千两银子于不顾啊。 眼下只能寄托最后的希望了,“你们后续又和韩千户联系过吗?” 司空碎听了连忙摇头,赶紧撇清关系。 “没有。当初卑职和大人都是百户的时候,卑职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的确给韩千户派人送信请示过。如今大人身为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我们再越级上报,就是不懂事了。” 裴元无语,该懂事的时候不懂事,不该懂事的时候,你比谁都能。 他和韩千户几乎没什么联络手段,每次几乎都是被动的等韩千户找上来。 一开始的原因是,裴元是借调来的人员,当然不需要和韩千户建立稳定的沟通渠道。 后来裴元倒是正儿八经成为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了,却又因为他耍的手段让韩千户有些不爽,直接被冷暴力了一段时间。 裴元只得道,“那伱帮我再催一催韩千户,让她尽快赶来和咱们汇合。” 淮安炒货的事情,一直是裴元和韩千户在秘密运作,有些事情,也不好表露的太明显。 这会儿有了贪念和尚作祟,反倒有了光明正大把韩千户找来的借口。 司空碎应道,“行。天亮后,卑职就让人去江都城里的锦衣卫坐探那里传信。” 司空碎去挪银子的空当,裴元忽然又想起一事,把程雷响唤了过来。 “对了,你去帮我把知为道人找过来。他身上有些道行,说不定能帮我们解决眼前的困局。” 程雷响应命去了。 裴元见那些银箱已经开始搬运了,他不敢大意,仍旧手持符箓,站在那壁画跟前。 这画中的妖僧要是不知轻重,那裴元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忍痛割肉,直接把这壁画给毁了。 画中的那妖僧,果然识趣。 眼睁睁见着银子被押送走,也没有再放出他的老鼠大军。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恶心裴元,银车过去一辆,那和尚便举着钵盂缓缓跟着移动,彷佛在讨要一般。 裴元心思微动。 这画中的如果真是贪念和尚,难道他就能超然物外的看着被欲望纠缠的人性,自己就没有贪念吗? 只是裴元一直不学无术,对儒释道三途都是门外汉。 想了半天,也没整理出什么太好的思路。 等到银车被从院中拉走,那疑似贪念和尚的妖僧,才把目光收回,依旧像是看猎物一样,诡笑的看着面前的裴元。只要银子不在跟前,裴元的智商就还在线。 他想了想,又吩咐留在身边的宋春娘,“等会儿你再去把银子盘点下,然后让侯庆把其他院子的墙壁也砸砸看。” 如此一来,也能避免贪念和尚的后手。 等宋春娘离开了,就见程雷响引了一个大袖飘飘的道人过来。 裴元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是知为道人! 那知为道人一进院子,就惊咦了一声,托着佛尘,走到壁画前打量。 画上那贪念和尚,对新出现的道士,完全视而不见,依旧在和裴元对视着。 知为道人持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 正好画上的那麻袋里,有只小老鼠探头在张望。 知为道人瞧见,脸上的神色立刻凝重不少。 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又取出一只金剪,随意裁剪几刀,裁成了一只小猫的样子。 接着知为道人,想要用剪刀刺破手指取血。 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改从怀中取了点丹砂握在掌中。 随后用手指点了丹砂,为那小猫点了红彤彤的眼睛。 接着知为道人叱喝一声,“去!” 一道清风刮过,那黄纸裁成的小猫,便从知为道人掌中落到了墙上。 接着那黄纸像是斑驳了无数岁月一样,零碎的剥落腐烂,只留了一只小猫的影子在墙上。 接着,便见那小猫的身影,不可思议的动了起来。 裴元之前在墙上见过了那些老鼠的动画片,甚至连老鼠从里面蜂拥窜出的情景都看过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知为道人略等一会儿,见身边没什么反应,不由诧异的回看了裴元一眼。 裴元想起这家伙喜欢不声不响的装闷逼,赶紧奉承道,“道长好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知为道人觉得裴元这次捧得不够丝滑,心中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一边想着,目光再次看向那画壁。 就见那小猫看见了麻袋中的老鼠,立刻欢快的扑了过去。 只是在奔窜间,那小猫纵身一跃,忽然同样化为一条大老鼠。 那大老鼠愣了愣,原地转了几圈,直接钻入了麻袋之中。 裴元看的目瞪口呆,知为道人的拂尘,也不觉掉在地上。 “这、这是何物?”知为道人脸上变色,吃惊的回望裴元。 裴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了。 倒是知为道人这次上心了,一下子看到了裴元手中的符箓,他直勾勾的看了两眼,诧异道,“散灵符?哪来的?” 镇邪千户所的那些事情,在这些宫观寺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裴元便如实答道,“是韩千户所赐。” 知为道人有些生气,“你莫不是在消遣贫道,把这东西贴上去不就得了?” 裴元无法,只得解释道,“这妖僧窃取了朝廷的税银,若是把这散灵符贴上去,倒是能对付得了这个和尚,但是朝廷的银子就永远也拿不到了。” 知为道人捻须轻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缓缓在院中走动。 走了一会儿,路过门口的时候,直接就拐了出去。 裴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应宫的道人都这么六的吗? 只是这知为道人确实有点能耐,虽说这会儿派不上用场,以后难免还有求到他的地方,裴元也不好强硬要求什么。 再说,这知为道人分明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程雷响在旁看了一会儿,挠了挠头,小心道,“要不,我去把醍醐和尚叫来试试?” 裴元打了个激灵,赶紧阻止,“别!” 那醍醐和尚之前身上藏着个老爷爷,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万一那货和这个贪念和尚遇上了,再触发了什么皇觉寺八部众之羁绊,一下子把锦衣卫这边干翻,那裴元不知道找谁哭去了。 程雷响不由感叹道,“这些外人真是靠不住啊。” 裴元目光落在程雷响身上。 程雷响惊讶,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慌忙道,“大人,我不行的。卑职也就是粗通点武艺,哪收拾的了这个。” 裴元怒道,“他妈的,这种事用的着你?老子在这傻站半天了,你快来帮我举着这符箓。” 裴元这才刚想起来,咋没找个人帮自己在这看着。 程雷响有些意外,“我也能拿着吗?也有效吗?” 说着,连忙识趣的将那符箓接了过来。 裴元也有点担心,怕韩千户留了什么手段,比如只能裴元使用之类的。 结果发现程雷响拿着这符箓,画上那妖僧根本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裴元知道这妖僧狡诈多端,也怕他故意误导。 目光扫视了一圈,见到了那堆积如山的老鼠尸体。 他示意程雷响往那走走。 程雷响僵硬的持着符箓,挪动了几步。 那些老鼠尸体的边缘,就像是积雪遇到烈日一般开始融化起来。 程雷响又试探着向那些老鼠尸体凑了凑,就见那堆积如山的老鼠尸体,瞬间化为大团黑气,直接冲入壁画中消失不见。 “还行,有用。”裴元点评。 程雷响也欣喜的看看那些被蒸发一空的老鼠尸体,又看向手中的符箓,只是他的笑容微不可查的僵了僵,随后继续露出笑容。 程雷响假装继续寻找老鼠尸体,背身和裴元一个对视,目光疯狂的向下示意。 裴元往下一瞧,脸色也立刻变了。 那散灵符上原本鲜艳欲滴的血红色,已经变得略微暗淡了些。 虽说看上去区别不大,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散灵符上附着的力量,是会在使用中被快速消耗的。 这散灵符现在还能镇压的住贪念和尚。 可之后呢? 万一那贪念和尚疯狂的调集老鼠,来消耗符箓上的力量呢? 自己能不能毅然决然的放弃那些银子,直接把符箓按在那妖僧的头上? 裴元脸上的失色只是瞬间,很快恢复原状。 他装作不经意的悄悄看了墙上的那妖僧一眼,那妖僧仍旧看着他,脸上的诡笑越发耐人寻味。 裴元心中烦躁。 这才刚刚带了银子上路,就遇到了这么多麻烦。 偏偏还让自己这一身力气,满腹机谋,都派不上用场。 裴元都有些不敢想,后续还会有多少麻烦在等着自己。 孙猴子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还能四处托关系摇人。 可是镇邪千户所就是大明境内处理这些事情的最终机构了。 要是连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在这种事情上都扑街了,那他妈还得怎么解决? 裴元忍不住向程雷响问道,“镇邪千户所作为大明追捕邪教、缉拿妖人的权威机构,难道自己没点靠谱的力量吗?” 程雷响无奈感叹,“也有啊。但是顶用的那些都得镇守皇城啊。” 说着,程雷响忽然心中一动,向裴元说道,“大人,您还记得我的那个好友云不闲吗?” 裴元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 程雷响主动解释道,“就是大慈恩寺砧基道人云唯霖的孙子。” 裴元听到大慈恩寺,才想起来那个不卖自己面子的总旗,这下人物总算对上号了。 “哦,就是那个买个副千户的世职,结果无处容身的云不闲?” 世职和流职理论上是不需要匹配的。 比如说裴元因为击伤霸州贼首刘七,夺下霸州刀的功绩,世职提到了正千户,但是正式的官职却是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 也就是说副千户享受正千户的待遇。 但是这差距也不能大到恶心人是吧?特别是恶心到的是其他人。 云唯霖一心想把孩子运作进镇邪千户所。 但是这样一来,以云不闲的资历背景,大概率和程雷响一样是从小旗做起的。 那最后就会变成,锦衣卫小旗享受副千户待遇了。 韩千户手下的五个百户哪个是省油的灯,惯着你? 弄到最后,云不闲别说小旗了,就连校尉力士都当不成了。 程雷响连忙道,“不错,卑职和云不闲一直玩的好,听他偶然提起过一点事情。” “他说年幼时曾经误入过一处真人洞府,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真人回府,将他一脚踢出,摔到地上时忘了个七七八八,记了个似是而非。” “但是有些时候,他也会偶有灵光,记起点什么,时常有些惊人言论。” “后来他胡乱自学了一些道法,倒也融会贯通。” “如今大人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把他招来?能不能派上用场两说,这起码是个靠得住的自己人。” 裴元听了有些心动。 他的队伍本就驳杂,从不在乎什么出身来历,忠心与否。 反正拉一个下水算一个。 这云不闲既然有点本事,倒也可以一用,只是他这会儿人在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想着想着,裴元忽然猛然想起了自己埋在北京老屋树下的那个青釉瓷瓶。 对了,还有我的搬钱小鬼儿! (本章完) 第164章 贪念和尚的掉落 第164章 贪念和尚的掉落 当裴千户想到了自己的搬钱小鬼儿时,竟忍不住愣了一下。 那搬钱小鬼儿有种奇特的能力。 只要在子时烧一炷香,就能帮他弄一枚铜钱来。 裴元还借着那小鬼儿给的一枚“续株钱”,让未来的首辅大学士张璁欠了他一个人情。 裴元可以凭借这个人情债,不断的在张璁那里刷友好度,直到可以彻底拿捏。 但是裴元这会儿想起搬钱小鬼儿,却不是为了铜钱的事情。 而是他突然间想到了,之前并未注意的关键。 如果说这些老鼠能把钱拖入二次元实属逆天,那么,那个能无声无息把铜钱丢到瓷瓶中的搬钱小鬼儿,岂不是突破次元的存在?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来看,那玩意儿虽然看着弱鸡了点,但是力量的本质却不低啊。 那么自己能不能用搬钱小鬼儿,把朝廷的税银从壁画里偷出来呢? 如果说它的能力,只能拖动三次元里一枚铜钱那么重,那么对应到二次元里,它又能拖动多少呢? 裴元看了看那些银钱,又看了看那个装着老鼠的麻袋。 卧槽! 不敢想不敢想啊。 可越是这么着,裴元越是觉得心里像是有猫儿在挠。 他立刻向程雷响询问道,“那个云不闲的品行如何?” 程雷响听裴元这么问,立刻回道,“多少年的老兄弟了。卑职和他一直处的不错,卑职的品行,大人也是看在眼里的。” 裴元听了,不住地点头,但仍旧多问了一句,“此人贪财吗?” 程雷响一愣,连忙答道,“云不闲的老子在大慈恩寺多年,捞的油水很是丰厚,恐怕就连一般的府台都比不了,他怎会贪财?” 程雷响说完,反应过来,“大人是有事情要云不闲去办?” 裴元点头道,“不错!” 程雷响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那大人放心就是了。您是千户所里的副千户,是他们一家的顶头上司,哪个不长眼的敢图谋您的财物。” 裴元听了,心里踏实不少。 他不动声色的向程雷响询问道,“若是本官愿意用他,他多久能赶过来?” 程雷响听裴元露出话风,顿时大喜道,“扬州是大府,锦衣卫在扬州的坐探,必然有紧急联络用的信鸽。只要点小钱,消息很快就能送到京师去。” “等云不闲接到命令后,若是直接走军中传信的急脚递,最多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快马赶来了。” 裴元算算时间,完全来得及! 淮安的事情还在酝酿中,韩千户那边也不知道被什么耽搁了,至今还没出现。 哪怕单纯为了求稳,多布置一手也没坏处。 壁画中的那些银子,可不止是打了苏州织造衙门印记的商税银子,还有其他银钱呢。 再说,要是能把那个老鼠口袋拿到手,那这掉落就完全超预期了! 裴元果断道,“天亮你就去帮我传信,一定要让云不闲尽快赶来。” “若是他十日内能赶到,我就在韩千户面前保举他一个总旗。若是十五日内赶到,那就是小旗。若是超过十五日没到,老子就给云唯霖挪挪窝,让他去边镇看守个破庙。” 裴元加重了语气,“韩千户可不会为了这点事情,驳我的面子。” 程雷响凛然,连忙道,“卑职一定好好地叮嘱他。” 裴元唤了一个亲卫过来,“你去把司空碎叫来。” 等司空碎来了,裴元便将那道散灵符交代给司空碎,让他留在这里镇压那贪念和尚,自己则去和程雷响书写密信。 信中,裴元给云不闲说了自己藏匿青釉瓷瓶的地方,又郑重叮嘱道,一定要把那些天子御用的香烛黄纸多带一些过来。 之后便是程雷响给云不闲的话。 除了交代了裴元的那些许诺,又反复叮嘱云不闲切莫耽搁。 裴元拿过密信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还给程雷响。 之后,他又去了宋春娘那边看了看。 银箱已经被搬到了运银车上稳稳放着,两队锦衣卫正紧张的把守在四周。 院中还倒扣着一个瓮,有一个专职的锦衣卫正随时监听着。 再看四周的墙壁,也都被用凿子凿开不少,确定没什么猫腻。 裴元不由满意点头,不愧是锦衣卫,认真起来还真是专业。 出了院门,裴元见崔伯侯带人守着四下的院门,上前询问了几句。 崔伯侯恭敬道,“有些人听到了咱们那边的动静,想要出来查看,都被卑职赶了回去。现在所有人都留在自己院子里,大人要不要进去搜查盘问一番。” 裴元之前倒也疑心过,是不是这驿站里有人暗中捣鬼。 但是既然线索引向了贪念和尚,裴元又觉得,这件事的偶然性因素,可能更大一些。 裴元虽然不怕留下点恶名,但是也没必要把自己的路走窄。 他便吩咐道,“给各院里说一下,就说这驿站里有妖物作乱,让他们谨守门户,不要随便进出。驿丞那里,你也交代一句。” 澹台芳土已经快把那院子里里外外翻烂了,没点交代的话,只怕会引来更多猜测。 与其那样,反倒不如实话实说。 裴元四下确认无误后,这才疲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刚才厮杀了一阵,身上出了不少汗,还沾了些血污。 木桶中的水早已经凉了,裴元也没心思再让人去烧,直接脱了衣服倒浇下来,将自己冲刷干净。 或许是冷水刺激了疲惫的神经,等上了床后,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 裴元首先便是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若不是那个梦示警,让裴元梦到银子自己长腿跑了,裴元根本不可能惊醒。 也不会大半夜了,又跑去检查那些银子。 更不会心血来潮的,临走还要踢那银箱一脚。 只要稍微再耽误些时间,说不定那些银子就全被偷光了。 等到事后,若是那贪念和尚让老鼠破坏了那些坑道,裴元根本就无从查起。 说不定这笔钱就彻底成了个悬案。 裴元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侥幸的事情,只是他想了半天也依旧茫然。 一直到了后半夜,裴元才朦朦胧胧的睡去。 第二天一早,裴元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起床一看,原来是轮值的士兵正在换班。 陈头铁正在院子里打着盹等着复命,见裴元出来,连忙道,“千户,昨天我盯了一夜,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裴元嗯了一声。 自从知道这件事和贪念和尚相关,裴元对陈头铁的成果也没多少期待了。 裴元问了一句,“程雷响呢?” 陈头铁答道,“程雷响已经紧急离开了,说是有大人的命令。” 嗯,都是好牛马啊。 裴元道,“伱先去休息吧,用到你时再让人去叫你。” 陈头铁多问了一句,“不会耽误咱们的行程吧,卑职倒是还能抗一抗。” 裴元摇头道,“不用了,咱们可能得在这里休整几天。” 之前裴元还在犹豫,到底是留在这边的驿站,还是去江都城里暂住。 这一下就不用再纠结了。 先前裴元还在为找借口忽悠澹台芳土与司空碎犯难,现在也不用忽悠了。 如今那么一大笔银子,被一副壁画偷走了,他们该怎么和朝廷交代? 给朝廷交代了,朝廷又能信吗? 就算朝廷信了,朝廷派来解决此事的,不还特么是他们镇邪千户所? 陈头铁得了准信,这才恭敬的告辞离去。 裴元出了院门,再次去了贪念和尚所在的那处院子。 有几个站岗的锦衣亲卫似乎得到了嘱托,见裴元睡醒出来,赶紧通知了澹台芳土、崔伯侯等人。 等裴元到了那院中不久,几个管事的人物,都一脸倦容的赶了过来。 司空碎便一直留在这院中。 他的年龄大了,守了一会儿,就把事情交代给手下,他自己进房中睡了。 好在这一晚也没出什么事情。 几个锦衣卫轮流拿着那散灵符站在墙壁前,倒也震慑的那贪念和尚不敢乱来。 听说裴元来了,困倦的澹台芳土才从房中出来见礼。 裴元自己也困,他一个半途跑去睡觉的,自然也不好意思指责别人。 原本他还以为赶到淮安府之前,能够稍微安稳几天,没想到这几天兵荒马乱的,连睡个好觉都不可得。 裴元又再次瞧了那墙壁几眼,确认了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于是便对众人道,“这里的事情不解决,咱们哪里也去不了了。”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无奈。 这眼瞅着马上到淮安府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之前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脱离苦海,可以美美的回南京去了。 可是这会儿,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么多银子丢了,他们也不敢多抱怨什么。而且真要是到了淮安后分道扬镳,说不定朝廷就会责令他们这两个闲人来追查此事了。 那他妈还不如大家一起背锅呢。 众人一起道,“愿听千户吩咐。” 裴元想了想。 镇邪千户所现在的存在感越来越弱,都被人拿来当炮灰了。 正好这个靖难时代的怪物刷出来了,也该在朝廷那里刷刷声望了。 于是裴元便道,“这边的事情没必要隐瞒,给上边汇报就行。先通知咱们的直属上司南京锦衣卫,然后也得告诉内承运库一声,让他们和司礼监打个招呼。” “扬州府地方上,咱们不便直接参与,让那驿丞报上去吧。这里毁坏的如此严重,他捂不住。” “一切事情就照实说。” “银子被壁画偷走的事情虽然荒诞,但朝廷真要是派御史来查,咱们就让他亲眼瞧瞧那些老鼠是怎么钻出来的。” “到时候我们的处境,说不定反倒会好些,至少银子的事情,能有个交代了。” 司空碎值守的时候跑去睡觉,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 便主动说道,“这些事,让我安排人来办吧。” 裴元嗯了一声,看了看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人。 “看来,咱们暂时要留在这里了。” “也罢,正好也可以借势休整休整。” “你们三个百户每天轮流过来值守,不管你们是自己上阵,还是在一旁待着,至少得人在。真要是出了什么变故,光靠那些锦衣卫怎么成?” 又对侍立一旁的侯庆道,“江湖人物那边,你多去和他们打打交道。安抚住就行。那些人刚跟着咱们干掉了虎贲左卫,短时间内他们不敢乱来的。” “至于宋总旗,这次她也有失察责任,就让她一直守着那些银子吧。” 裴元安排完毕,众人纷纷应下。 如此一来,任务明确了,正好也方便了他们安排轮换修整。 裴元不管别人,自己仍旧回去呼呼大睡。 一直睡到了下午,总算是把身上的疲惫尽去。 听到裴元房中的响动,程雷响轻轻敲门道,“千户,给云不闲传信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另外,季信也赶回来了,千户要不要见一面。” 裴元心中一动,季信赶回来,肯定是虎贲左卫的事情在江都城闹开了。 只是不知道最后的处置结果,是否如自己所愿。 裴元长出一口气,穿好了衣服出门。 门外的程雷响,又赶紧交代了几句,“司空百户见我守在这里,向我给您回一句,说是早上您安排的事情,他已经办完了。驿丞已经紧急向扬州府和江都县去了公文。” 裴元嗯了一声,吩咐道,“把季信叫来吧。” 不一会儿,季信赶了过来。 裴元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大致有数了。 于是,便向季信问道,“虎贲左卫的事情,已经在江都城传开了?” 季信忙道,“回禀千户,确实如此。那天咱们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打扫战场。后来还是扬州府的差役去收的尸,有人从那些死者身上,意外的发现了两块百户的银牌子。” “他们当时没吭声,后来找人典当才被发现。” 裴元询问的看了过去。 季信连忙道,“虎贲左卫的人,和城里很多赌场、妓馆、典当行都有来往,也替他们充当打手。我后来打听到,据说这次虎贲左卫出城的时候,曾经从各处都借了不少人手。正巧那个典当行,也出了人。” “他们借出的人当晚没回,第二天还有人来典当虎贲左卫的牌子,立刻就让典当行的东家觉得大事不妙。” “结果等那人找去百户所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被杀的鸡犬不留。” “事情也就这么闹大了。” 裴元“唔”了一声,也没太大反应。 闹大就闹大呗。 不说裴元早已胸有成竹,还有王敞这个卧底帮着带风向呢。 季信接着道,“这么多人死在江都城外,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 “扬州知府和江都县令本来想把事情压下来,先秘密上报,但是今天一早有不少商家出去认尸了。有不少帮闲打手的家人撒泼胡闹,那些商人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又不愿意多赔钱,只能告到府县里,要求他们查出凶手。” “扬州这等地方,不知藏着多少豪强人家,府县两级根本无法一手遮天。” “正好南京兵部尚书在江都城里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事情闹开之后,扬州知府便让人拿着那两枚百户的银牌子,给王敞送了去。” “临来的时候,大司马说会尽快把水搅浑,把更多的卫所牵连进来,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裴元听了,甚为满意。 他对季信吩咐道,“既然这事是你在办,你就继续盯着江都城里的动静。到时候你多带些人手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派人通知我。” 季信闻言,立刻施礼道,“卑职领命。” 好在事情的发展,基本上符合了裴元的预期,甚至比裴元预想的还早,进入了正确的轨道。 这一切的功劳,都来自南京兵部尚书王敞。 在那一日见证了虎贲左卫覆灭之后,意识到问题关键的王敞,当天就给各地的卫所,加急发送了召他们来扬州商议大事的公文。 王敞派去的信使,还话里话外的透漏出了,借机平账的想法。 各个卫所的指挥使,以及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一听说王敞要干这等大事,都是精神一振,乐颠颠的往扬州赶。 按照不少人的看法,这王敞是眼前仕途无望,所以打算在彻底退下来之前,玩把大的,狠狠的圈一波钱。 但是这有什么? 王大司马有这等格局,就该他富贵余生。 等到虎贲左卫覆灭的消息,在扬州开始发酵的时候,正好是各路军头赶到扬州的时候。 因为事涉虎贲左卫,王敞手里又拿到了那两块百户银牌,于是扬州府内外一边放话搜捕,一边顺理成章的从虎贲左卫查起。 扬州差役的搜捕,自然搜无可搜,捕无可捕。 大几百人的虎贲左卫都被人杀光了,何况是他们这点只能维持治安的人手。 那些差役就连过场都不敢走,生怕会被有心人误会,每天一出城门就一窝蜂的聚在城门外。 至于那些偶然路过现场的行人和商人,更是嘴巴闭的严实,没人敢多话。 再加上裴元这么一大堆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在官驿里,还明目张胆的给扬州府县行文,说城外官驿出现妖物,吞了朝廷的银两,让他们支援人手、物资云云。 于是离谱的一幕发生了。 一时间,竟没人知道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市坊间有些谣言,甚至大声到差役们都觉得有些吵了,但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我怎么上报? 至于对虎贲左卫的调查,才算是真正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首先,虎贲左卫死了四、五百人,这件事总要和虎贲左卫的大小武官对接吧。 结果公文四处乱飞,整个虎贲左卫除了南京城留守的小猫三两只,竟然找不到人接手此事了。 奔走此事的兵部员外郎焦昆,先是发现虎贲左卫的武官都没了,接着顺势往下找,又发现虎贲左卫的军营也空荡荡的。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代表着,大明的虎贲左卫已经消失了。 这可是整整一个卫! 这该怎么给上面交代? 等到兵部员外郎焦昆想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那些齐聚扬州,嗅到风声的军头们,都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他们立刻找到王敞施压,要求坚决不能再查下去了。 有的人苦口婆心,有的人疾言厉色,还有的人语带威胁,直接告诉王敞,再这么弄下去,谁都不会好过。 这些人的表态,让王敞松了口气之余,也对裴元的判断大为佩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元才让人稍微往外透了点风,把虎贲左卫和外人合谋,出卖南京锦衣卫的事情传了出去。 之后,不等那些齐聚扬州的军头有什么反应,裴元就在官驿中,公开提及了对虎贲左卫的报复! 能住进扬州城外的官驿的人,多少都是有点官场身份的。 裴元当众放下的狠话,自然不胫而走。 等到扬州城内和此事直接相关的那些人知道此事后,一时间都陷入沉默了。 一是,没想到这个裴千户像疯狗一样,报复的手段如此酷烈。这让同属江南卫所的其他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二是,越发觉得此事牵扯的事情太过复杂,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虎贲左卫勾结人暗杀锦衣卫千户,想要谋夺官银,这本身就是一桩大罪。 若锦衣卫把此事上报朝廷,朝廷一心要查,足够把虎贲左卫上上下下都牵连进来了。 事情真要到了那种地步,那这些军头说不得,还得力保虎贲左卫,以免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事情牵连到他们身上。 但,现在问题来了。 锦衣卫的人吃亏之后,直接对虎贲左卫展开了报复,关键还做成了。 直接把虎贲左卫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别无选择的这些卫所军头,反倒需要竭尽全力的保护锦衣卫的这些加害者。 因为…… 他妈的受害者不能查啊! 因为受害者不能查,所以导致凶手也不能查。 这件事的离谱程度,有力地冲击这些军头的三观。 一群聚在扬州的指挥使和都指挥使,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心情都十分难受。 这种感觉,就踏马的像被人按着强奸了一样。 (本章完) 第165章 建南教你种道德之花 第165章 建南教你种道德之 在这个因为受害者有错,就不得不包庇凶手的大明宇宙中,各位指挥使和都指挥使不由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甚至将他们用利益绑架着,被迫成为帮凶。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一天也会成为那个受害者? ? 当这个大大的问号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 大家的感觉就很不好了。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得赶紧把账面上的缺额平掉啊。” 众人没去看,但是心中都有了答案。 有王敞这个内鬼居中斡旋,江南的诸多军头一致认为,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就不要再讲了,南京锦衣卫那边也应该以大局为重。 大家要齐心协力,应对这次白莲教偷袭虎贲左卫的突发恶性事件。 可惜军头们想息事宁人,扬州知府又不干了。 扬州府地面上,竟然出现了足以灭掉一个卫的白莲教乱匪,那是什么概念? 那他这个扬州知府是怎么治理的,还要不要脑袋了? 面对地方上强烈的反弹,军头们无可奈何,只能又跑去找王敞斡旋。 毕竟王敞虽然是南大司马,江南一带的最高武官,但毕竟是文人出身的,和地方上打交道,比他们这些军头不知道方便多少。 好在扬州地方上,也不是完全不考虑那些军头的利益,给他们打开了全新的思路。 于是扬州城内关于此案的基调,重新出现了调整,市面上开始力推新的说法。 虎贲左卫乃是被突然窜至的倭寇袭击,所以才全军覆没。 如此一来,就完全甩掉了扬州地方的责任。 相应的,浙江、南直隶、福建三地的备倭都指挥使司,以及专项负责的金山备倭都司,在围攻这支精悍倭寇的时候损失惨重,大量减员不等。 四位都指挥使决定一起上表请罪,并且表示早年的那点战船早已腐烂不堪,无法应对越演越烈的倭患,希望朝廷能拨一笔款项,专用于造船和修补兵甲。 王敞则代表南京兵部秘密上书。 表示南方卫所形式复杂,又要依仗各都司、卫所围堵霸州叛军,以免霸州叛军祸害江南这税赋重地,希望能够对犯错的几人,暂且薄惩留任。 扬州知府在这等烂事中无欲无求,只要那些污泥,别甩到他身上就行。 一时间,皆大欢喜。 本来在驿站里,每天为自己那些银子愁眉不展的裴元,也听说了扬州城中又又又出现了对这场惨案新的解读。 等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后。 裴千户顿时勃然大怒,视此为奇耻大辱。 白莲教匪也就罢了,老子也不是冒充一次了,可居然还给老子一个倭寇的帽子。 裴元越想越生气,甚至还亲自抽出时间,冒着风险跑到江都城去以正视听。 可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在如今满是正二品都指挥使和正三品指挥使的江都城中,完全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虽然裴元一再强调虎贲左卫是自己复仇杀光的,但很快裴千户就以扰乱调查,滋生事端的罪名,被从江都城里驱赶了出去。 扬州知府表示不欢迎裴元再来惊扰当地的安宁。 紧急从南京赶来调查的巡按御史,也认为裴元有借机装逼的嫌疑。 于是这场裴千户主导的血腥报复,便脱离了裴千户的掌控,完全没有达到他“威震南直隶、浙江和山东部分地区”的目标。 好在那些军头们应该知道裴元不好惹了,后续应该也不会再跟着伸黑手下绊子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形的好处。 那就是不会吸引到大庆法王朱厚照的注意。 朱厚照在政治改革全面挫败后,毫不犹豫的换了赛道,开始抓军权。 若是被他留意到这个小小千户,发来一道圣旨,“你这么靓仔,给我当干儿子吧。” 那裴元可就跳到火坑里了。 江都的事情,裴元暂时影响不到,于是只能把心思都放到这贪念和尚上来。 好在又过了几天,风尘仆仆的云不闲,终于从京城赶了过来。 裴元打量了云不闲几眼。 这家伙的卖相不错,看着让人舒服,初见时虽然是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但是得知裴元就是征召他的镇邪千户所副千户后,立刻恭敬巴结起来。 “在下早就从程雷响那里听过大人的威名,心中仰慕已久。能为大人效力,实乃幸事。” 裴元点了点头。 之前听程雷响说过,这家伙是热衷修道的,没想到也热衷当官。 能把这两种追求,毫不违和的连接在一起的。 裴元只能想到那句,“建南教你种道德之。” 裴元对云唯霖的印象不佳,连带着对云不闲的态度也一般。 他先问道,“我的东西呢?” 云不闲连忙从行李中取过一个锦盒,恭敬的递了过来。 裴元打开,见自己那个青釉瓷瓶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就见云不闲在旁,露出干净又清爽的笑容,“在下取这锦盒的时候,不小心挖乱了千户家的院子。来之前,已经让人好好修整打理,等到来年春天,想必那些木,就能妆点千户的窗景了。” 裴元无语。 你踏马果然给我种了道德之。 或许是之前一直被晾着,没人肯收的缘故,云不闲面对这个能决定他前途命运的人,表现的毫无风骨可言。 他见裴元没接话,连忙又表功道,“大慈恩寺有许多御赐的宝烛、黄纸等物,有些还是寺里法王们用剩下的。在下想着,或许千户用的到,也顺便拿了一些。” 裴元的神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裴元把有青釉瓷瓶的锦盒,递给宋春娘让她先收着,然后才对云不闲说道,“伱用了十三日才赶过来,按照约定,只能在我跟前做个小旗,你可愿意?” 这是之前早就说明白的事情,云不闲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大人肯出手提携,已经是对卑职的再造之恩了。卑职必定为大人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裴元听着这词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程雷响一眼。 程雷响没吭声,老实的在旁站着。 凭良心说,程雷响自从跟了自己之后,双方算得上彼此成全了。 裴元也从一开始那虚张声势的菜逼,正式成为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 程雷响不但捞到了实职,而且借着刘七那桩功勋,把世职从试百户提到了百户,本职也从小旗官升到了总旗官。 心中感慨着,裴元多说了一句,“程雷响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希望你能不负本官的期待。” 云不闲看了一旁的程雷响一眼,一脸的凛然之色,“卑职定当尽心。” 裴元知道这货风尘仆仆的赶来,也是一路辛苦,反正青釉瓷瓶能拿来,就已经发挥出这货的最大价值了,便让他先下去休息。 程雷响在旁,笑着慢吞吞道,“卑职……” 不等他说完,裴元便道,“你先带他几天,让他适应适应。” 程雷响听了,连忙笑着应下,去招呼云不闲。 裴元拿到青釉瓷瓶,这数日的期待一起爆发。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一下,然而却不得不强行按捺住。 一则,时间不对,按照程知虎当初说的,这宝贝要在深夜子时的时候,才能和人呼应。 现在离入夜还有些时间,裴元不愿意冒险。 二来,若是这东西真能把那些钱财取出来,裴元还得考虑如何保密的事情。 毕竟他想要的更多。 怀着这样的患得患失,裴元一直到了晚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吃晚饭的时候,裴元看了陈头铁几眼。 等到众人散去的时候,陈头铁寻了个借口留下。 裴元对他道,“晚上和我再去看看那壁画,我有点想法想尝试一下。” 这种事,自然不需要单独将他留下,陈头铁便道,“有什么需要卑职做的吗?” 裴元向他询问,“今晚是谁在那边值班?” 陈头铁作为裴元的心腹,一直暗暗的留心着整只队伍的一举一动,对这些基本的换防早就清清楚楚。 “今晚是澹台百户值守。” 裴元直接道,“你和程雷响找个借口,设法把他替换下。然后带着亲兵,将那里把守好。” 裴元自己吩咐下去倒也不是问题,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让澹台芳土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能少一事,最好还是少一事吧。 陈头铁去了没多久,澹台芳土就怒气冲冲的跑来告状,“千户,若是不放心老夫把守,直接就让别人负责便是,何必派人一趟趟的跑来盯梢?” 裴元听了愕然且无辜,“怎么回事?” 澹台芳土怒道,“陈头铁那个王八蛋,一泡尿的工夫,就跑去老夫那里查了三趟。还反复叮嘱值守的锦衣卫,不要睡觉。” “老夫虽是年龄大了,但是该尽心做的事情,从未出过岔子。” 说完,又替司空碎打抱不平。 “司空碎那家伙,虽然前次值守的时候打过瞌睡,但那也是因为,在江都的时候发生过夜袭,好多人都没休息好,第二日又紧张的拔营,连日辛苦,这才出了点疏漏。” “千户也不必拿这件事反复敲打我们吧?” 裴元大致能猜明白,陈头铁耍的什么手段了。 这法子对暴脾气的澹台芳土还特别好用。 他当即拍案佯怒,张口喝骂道,“陈头铁好不晓事,哪有这样办差的?!” 接着,对澹台芳土客气道,“澹台百户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些日子大家值守都很辛苦,就叫陈头铁和程雷响这两个狗东西去体会体会。让他们也值守几天,省的闲的出病来。” 澹台芳土见裴元没有护短,甚是觉得有面子。 当即脸色缓了缓,“这倒也不必,只求千户管好身边的人就是了。” 裴元笑着说道,“澹台百户去休息便是,难道陈头铁这家伙不该给点教训吗?” 澹台芳土这么一想,又觉得裴千户说的没毛病。他可以卖裴千户的面子,但是凭什么不收拾陈头铁啊。 既然陈头铁喜欢挑毛病,让他自己来便是了! 澹台芳土当即满意的离去。 裴元见陈头铁搞定了此事,又去寻宋春娘助阵。 今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这青釉瓷瓶里的搬钱小鬼儿,真能把银子偷回来,那这件事也没必要瞒着众人。 税银的事情,裴元是直接负责人,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 不是想闷声发大财,就能装作无事发生的。 裴元担心的主要是别的事情。 ——若是这搬钱小鬼儿,不但把丢掉的朝廷税银搬回来了,还把壁画中其他的那些钱财也搬回来了呢? 更甚至。 不但画中的那些钱财,就连那装老鼠的麻袋也取出来了呢? 他裴元,又该如何应对? 所以裴元第一次尝试,只打算让小范围内的人知道。 他现在身边靠的住的,也就是三个总旗官了。 之前裴元安排宋春娘负责看守银子,在锦衣卫的力量收缩回驿站后,这个责任很重的任务,也有人帮着轮换了。 裴元在放银箱的院子里没找到宋春娘,向值守的侯庆询问后,便又去她院中寻找。 这驿站中有妖物作祟的消息,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儒家的官员们既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讲究个“敬鬼神而远之”,听说这里出现邪物后,许多都绕着这里,直接赶往下一个驿站。 这也让住的紧紧巴巴的众人,享受了一点人少的隐形福利。 宋春娘现在的地位是总旗官,能混个独院。 她又没有属下,更是显得清净。 裴元敲了一会,才听到远处房中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哪个不长眼的?” 裴元诧异,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等宋春娘气势汹汹的过来打开院门,裴元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宋春娘显然是刚刚洗沐过,头发半干不干的,裹着宽大厚实的衣服。 这衣服显然是临时披上,随着准备回去解下的,穿的并不工整。 裴元道,“有事,等会儿跟我去趟壁画那边。” 宋春娘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失望之色,“今晚?” 裴元疑惑,“有问题?” “行吧行吧。”宋春娘懒懒道,转身后又说了声,“等我换身衣服。” 裴元见了宋春娘前后的情绪变化,不由狐疑起来。 接着冷不丁的在她身后问道,“秦凌波在你房里?” 宋春娘回头鄙夷,“你想的真肮脏。” 裴元呵呵,在后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可要警告你,韩千户的手段可不简单,秦凌波的事情她一定会细查的。我都忍着没有再碰,你可别作死。” 宋春娘一脸理直气壮,“我就知道你想到很肮脏,我们两个女子,正正经经的在一起睡睡怎么了?” 裴元想起当初在秦淮河边河房里见过的一幕,心道看来铁子还没逮着秦凌波乱咬呢,难怪能摆出这样清风霁月的架势。 他们两个都在野心勃勃的打着韩千户主意,当然不想在得手前,在韩千户面前暴露各自的本来面目。 裴元有心捋捋自己和宋春娘以及秦凌波之间的关系,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裴元等在院外,不一会儿宋春娘才穿了甲,带了武器出来。 她瞧了裴元两眼,语带调侃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偷看。” 这话让裴元情不自禁的想起某个寒冷的深夜,宋春娘在自己房间里偷偷换衣服的情景。 裴元记得当时宋春娘好像冷的打了个寒噤来着。 然后记起那微颤的柔软。 “可以吗?”裴元一边走,一边笑着征求意见。 “晚了。” 宋春娘拿着绣春刀,抱着膀子跟着往外走。 “下次呗,先提前问好。”裴元有一句没一句的撩着。 宋春娘没有答话,似乎对裴元这可有可无态度,有些不爽。 两人到了贪念和尚所在的院外,这里果然已经换上了陈头铁和程雷响麾下的亲卫。 这些人都是和裴元一起去苏州知府衙门办过事的,裴元对他们的印象很好。 等这趟差事办完,回了南京,裴元会仔细查看下这些人的档案。 若是没问题的话,裴元就打算从这些人里提拔一些,作为自己在镇邪千户所的基本盘。 这些亲卫显然也是得过吩咐的,看裴元过来,也不吭声,直接将院门打开。 裴元带着宋春娘进去,见程雷响和陈头铁已经等在院里。 一旁临时夯实的地面上,则放着一些黄纸香烛之类的物事。 裴元向程雷响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两人都面面相觑。 这里又不是城里,没有更夫报时,只能依据经验粗略估计。 程雷响和陈头铁小声交流了下,随即答道,“应该快到半夜了。” 裴元听了,也不浪费时间,从袖袋中取出那青釉瓷瓶,认认真真的摆在一块方石上。 随后让人点燃那些昂贵的香烛纸钱。 等到纸钱烧的差不多了,才取出线香点上。 裴元这次别有目的,他也不知道定向祈祷能不能成,于是让众人离得稍远,悄悄念颂出声。 大致意思,自然是希望这个搬钱小鬼儿能从壁画中帮自己取些银子出来。 裴元反复祈祷了数遍,也不知道那个小鬼儿能不能听懂。 只能忐忑的等待结果。 程雷响、陈头铁和宋春娘他们三个,见裴元对着那青釉瓷瓶神神秘秘的不知说着什么,都觉得心里怪怪的。 只是裴元既然费了那么大劲儿,从京城取来这瓶子,又避开众人单独行事,可见这东西,应该是有点邪门的。 三人都不说话,警惕的四下戒备着。 裴元祈祷了数遍,也不知有没有效,他看着那线香红亮的火头发呆,有点害怕听见铜钱敲击瓶内的轻响。 若是如此的话,就代表裴元之前的猜测全是错误的。 这个搬钱小鬼儿的目标只能是铜钱。 可若是搬钱小鬼儿真像自己想的那样,只是因为实力受限,才无法在三次元搬动更重的东西,那裴元的构想就有很大可能实现。 裴元正走神着,忽听程雷响提醒道,“千户,有点不对劲。” 裴元心中一紧,连忙回头,“怎么了?” 程雷响仔细盯着那墙壁上的壁画,“千户,你看,这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裴元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莫不是…… 他赶紧接过陈头铁递来的火把,看向程雷响指的地方。 那地方是贪念和尚画像的侧后方,乍看上去,像是有一片被雨水打湿的阴潮。 面积也不大,只有盘子大小。 这片浅浅的阴潮,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寻常。 然而,让众人觉得它不寻常的,是另一件事。 那原本一手结印,一手伸出钵盂,诡笑着看向众人的贪念和尚,脸上笑容已经消失了。 而且他的眼神在极力的向后转,似乎想要看清侧后方的东西。 就这么一片小小的阴潮,竟然能让贪念和尚如临大敌。 这个发现,顿时让裴元的心跳加快了起来。 众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壁画,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那片阴潮的范围慢慢的开始扩大。 又像是晕染上的色彩,在一点点的涂抹,最后终于浸透了底层,落入另一张画布中。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那片阴潮的图像模模糊糊的,以极慢的速度移动了起来。 就像是寻常潮湿的水汽侵染一样,慢慢的向地上那些画着银两铜钱的地方移动。 裴元正屏息看着,就见那片墙壁上的阴潮,终于沁入到了那银两钱币的图画上。 紧接着,裴元就听到了叮当一声响。 裴元先是一喜,接着一惊。 那墙壁上的阴潮刚刚触碰壁画上的钱财,青釉瓷瓶中,就响起钱币落入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枚钱有很大的概率,就是搬钱小鬼儿从壁画中偷取的。 可是,怎么仍旧是铜钱? 莫非自己之前的猜测完全是错的,这小鬼儿的法则,锚定的就是铜钱? 正想着,就听到青釉瓷瓶中又响起了另外一声叮当的脆响。 裴元一怔,目光迅速地转向那青釉瓷瓶。 这是,第二枚铜钱? 如果能出现第二枚铜钱,是不是也意味着对之前规则的打破? 那么,还有希望? (本章完) 第166章 做还是不做? 第166章 做还是不做? 裴元正心里打鼓,就听到又是叮当的一声响,好像有东西掉到了那青釉瓷瓶中。 裴元心中喜悦。 虽然只是三枚铜钱,但是这件事的象征意义巨大啊。 至少说明了现实世界的规则,在遇到二次元位面的时候,就未必管用了。 裴元正想着。 那片阴潮的侵染的范围加大,壁画上的墨迹也变得潮乎乎的。 那形状已经不像是圆盘了,而像是雨后返潮那样不规则的,一片片阴呼呼的连在一起。 青釉瓷瓶中则响起一连串清脆敲击声。 裴元这会儿已经惊喜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踏马怎么还有? 惊喜发生的多了,就有点惊吓了。 那叮当作响的清脆交击声,响了一会儿,裴元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青釉瓷瓶可算不上大。 瓶口最多只能通过一枚大钱,瓶身也不像是能装多少东西的样子。 光是刚才那阵叮当作响,怕是就是几十枚钱了吧? 裴元一脸的懵逼,三总旗也大概意识到了什么。 墙上的那片阴潮的影子,能够让一直有恃无恐的贪念和尚紧张,显然有些门道。 经历过老鼠把银子拖入壁画的事件后,当那片阴潮的痕迹蔓延到壁画上的银钱,青釉瓷瓶中也响起叮当的动静时,他们立刻就真相了。 就在裴元忐忑于会有几枚钱的时候,三总旗已经接受了,裴千户正用神秘法宝从壁画里取钱的事实。 于是他们的关注点就放在壁画上。 等他们留心到一枚有“苏杭织造衙门”印记的银锭慢慢消失后,宋春娘最先忍不住欣喜道,“取出来了,是咱们的钱!” 钱是在宋春娘看管的时候丢的,这里就属她的压力最大。 裴元被宋春娘的声音惊动,赶紧凑到壁画前看。 果然见到壁画上那些被阴潮浸染的钱财,开始大量的消失,其中还不乏银锭之类。 裴元心中闪念,单是一枚五十两的银锭,就是挺大一块银子,何况是那么多。 如此说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青釉瓷瓶中,有一个单独的存储空间! 我靠!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赚大了。 以往的时候,他的关注点都在那搬钱小鬼儿身上,却没意识到这个青釉瓷瓶的好处。 裴元忍不住敲了敲脑袋。 大意了啊! 梅七娘在有后台相助的情况下,还得寻找秦凌波和白玉京这样的绝佳女子滋养阴身。 相比起来,那搬钱小鬼儿只靠着一个瓶子,就能存于世间,这显然就是个宝物了。 裴元也险些如同买椟还珠一样,错失了宝贝。 裴元努力的抑制着心中的欢喜,听着青釉瓷瓶中那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动静,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数钱的快乐! 根据裴元之前的目测,他们丢的那五千多两银子,在壁画上所占的篇幅并不大。 就算在钱财堆里也不显眼。那么,如果要是搬钱小鬼儿把那些银钱都搬走,会是多少钱? 一万两,还是两万? 裴元的心脏怦怦狂跳着。 一旁的三总旗,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都跟着在旁咽口水。 那壁画上的贪念和尚,脸上也失去了诡笑,换上了一副阴森至极的表情。 随着那阴潮的范围越扩越大,那青釉瓷瓶中的动静也越来越密集。 四人直勾勾的盯着壁画中的钱财,看这些钱财一点点的淡化、消失,心中都不可遏制的生起贪婪的念头。 陈头铁看着看着,忽然对裴元说道,“大人,卑职有个想法。” “嗯?说!” 裴元也不看他,直勾勾的看着壁画中的那些钱。 陈头铁低声道,“大人,卑职偶尔也能画上几笔。” “嗯?什么意思?” 裴元看着壁画上的钱财,随口应对着。 等到说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猛然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陈头铁,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火把的亮光映照在裴元的眼珠里,像是贪婪地火焰一样跳动着。 陈头铁被裴元的摄人的目光盯着,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 然后才说道,“大人,卑职要不要去取笔墨来,然后比照原来的样子添到画里。” 陈头铁的话像是一道惊雷一样,从裴元心头掠过。 宋春娘和程雷响也回过头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都亮亮的,闪烁着兴奋的光。 在场之人,都听出了陈头铁的言外之意。 裴元使用法宝秘密把钱财从壁画中取出来的事情,是只有他们几个知道的秘密。 那么,要不要让这件事继续保密下去呢? 陈头铁说他能画几笔……,在这种情况下,就代表陈头铁说,他有把握能把消失的壁画以假乱真的补出来。 之前的壁画本就是取意,自有粗糙之处。 比如,他们丢的这么多税银,总不能一锭一锭的都表现在壁画上吧。只能是有些笔墨表明这钱财的身份来历,有些笔墨描写意向,表明是很多。 陈头铁想要完美复制出来,说不上太难。 但是这举动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裴元不但可以把从壁画中偷来那些无主的钱财,理所当然的纳入自己的口袋,连带着,还可以把给朝廷的那五千多两,也都可以自己贪下! 钱财被老鼠偷入了壁画,是众目睽睽发生的事情。 有这面壁画在,有贪念和尚和老鼠在,也可以无数次的向天下人证明此事。 只要他们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银子偷走,然后在原处以假乱真的重新画上几笔,那谁又能知道这大笔的钱财落入了裴元手中呢? 之后只要做点布置,让人像是破坏那贪念和尚的脚一样,把这处壁画破坏掉,那就直接死无对证,根本查无可查了。 裴元咽了口唾沫,感觉浑身都在燥热着。 额头的虚汗浮出,让他拼命地思索着利弊。 今天本来就是个秘密行动,只要裴元想做,也完全有把握把这件事做的没有手尾。 三总旗和自己的利益深度绑定,只要事后拿出一点来分一分,也足够让人人满意。 就算裴元不和任何人分,他们也不会有怨言,这本就是个顺水人情,以后也肯定能得到回报。 那么这件事,做还是不做? (本章完) 第167章 数学不会骗我 第167章 数学不会骗我 裴元脑海中,充斥着各种胡乱的想法。 四人的眼睛,都映照着火把,跳动着跃跃欲试。 壁画上,那脸色难看的贪念和尚,已经挂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结印的手也微微变化着,像是撩动着情绪的琴弦。 贪念啊…… 这世上谁能正视自己的贪念呢? 在火光下沉默的四人,又有哪个认为贪念是一种错。 人的本性就包含着贪婪啊! 那些七情六欲,不也是源自本我的意识吗? 当贪婪这种自私和自我的情绪在壮大的时候,在潜意识中,只会被认为是自我意志的壮大。 并把这种自私和自我,视为对自身的维护。 当那个锦衣卫首领的贪念被触动时,其他人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好处独落旁人之手? 裴元确实处在挣扎之中。 他也确实没有注意到眼前这诡异的局面。 别说裴元没有什么修行在身了,就算他有一身的佛道神通,又怎么能意识到自己涌起的贪心,是受人算计了呢? 当人产生“我想要更多”的念头时,在自我的认知中,对此判断和锚定的点是“我想”,这是本我意识自私而真实的表达。 他们并不会认为“想要更多”,是某种负面属性的壮大。 他们只会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念头。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直视自己的贪婪。 当人们意识到自己贪婪的时候,不是他的觉悟到了,而是因为他的贪婪,触碰到了求而不得的现实。 而眼前的局面,显然还没触碰到让裴元求而不得的那道壁垒。 因此将所有的钱拿走,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贪念和尚的目光移动,下意识开始诱导其他人的贪心。 谁料,就在此时,却听裴元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不能这么干。” ? 三人都有些意外,此事是陈头铁提议的,他不好多说,倒是宋春娘不解的追问道,“为什么啊?咱们把钱拿走没人会知道的,事后我们也可以毁掉这墙上的痕迹,别人看不出来的。” 裴元眼中的贪婪之意不减,然而心思却忽然清明起来。 因为,数学不会欺骗我啊! 这里能有多少钱? 两万两,还是三万两? 这些银子,裴元可是要作为本钱拿去淮安炒货的。 如果裴元现在贪下这两三万两银子,那势必就只能隐瞒到底了,事后,连那五千多两商税也不敢拿出来。 如此一来,等韩千户去淮安炒货的时候,本钱就会少五千多两。 杠杆一放大。 也就意味着,等炒货完毕,很可能直接就少了五万两的收益。 可如果选择对韩千户坦白,拿出这笔赃钱呢? 那就意味着,他们去淮安炒货的本钱,就会多两三万两的银子。 这两三万两,如果炒货成功,就可以获得二、三十万两银子的收入。 如果韩千户有良心,和自己五五,那就是十万到十五万两银子。 如果韩千户和自己六四,那也有八万多两以上。 如果韩千户臭不要脸的和自己九一,自己照样可以得到两三万两。 所以数学让人理智啊。 如果裴元瞒下此事,韩千户炒货的本金就会缩减为不到七万五千两,而如果裴元告诉韩千户,那她炒货的本金就会一下膨胀到十万两以上。 这收益的差距可太大了。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裴元正气凛然道,“若是税银出了问题,就算事出有因,朝廷也必会降罪,到时候势必会牵连到韩千户。” “而韩千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若因为自己的一丝贪欲,就失去了忠义的本色,岂不是猪狗不如?” 裴千户的当头棒喝,顿时让贪念上头的三总旗一个激灵。 那趁虚而入的语言,彷佛洗礼一般,震慑了他们的灵魂。 三人情不自禁献上马屁,“千户真乃吾等典范也。” 裴元也说的动情了。 “再说,今天的事情,我等瞒着其他弟兄,本身也有不对的地方。要知道‘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若是为了一点钱财,让兄弟离心,这些钱又能有什么用呢?” “等会儿把弟兄们都叫来,也显得我裴千户磊落。” 主要是得有人帮着作证,让韩小六明白,真的就这些了。 另外。 之前的时候,是打算拿朝廷的钱空手套白狼。 去淮安炒货的事情,也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因此,他和韩千户只是维持着默契,暂时还没谈到利益的分配。 可是有了今天这一出,裴元就算是带资进场了。 必须得认真的和她明确一下分成的事情了。 若是韩千户识趣上道,以后大家还可以开开心心的一起巧取豪夺。 若是韩千户太贪心的话,裴元固然没有办法反制,但是以后再有这种好事,他可就单刷了。 裴元说完,直接让陈头铁去叫人。 陈头铁上头的贪念已经彻底消退了,刚才对裴千户的那点隐隐的眼红,更是让他内心羞愧不已。 裴元自己则热切的打量起壁画中剩下的那些银子,估摸着这次能有多少收获。 这一路打了这么多场,声望刷了不少,但却是第一次爆出钱财来。 裴元想想,感动的都有点想落泪。 不容易啊。 裴元看着壁画上那些钱财一点点的消失,青釉瓷瓶中则不断地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 程雷响和宋春娘的心态就好很多了。 本身不是他们的钱,而且裴元已经选择公开此事,就算有些好处,也不是他们获利,因此心态比较平和。 东张西望的宋春娘,很快就注意到那贪念和尚已经换上了一脸怒容。 宋春娘就算见多识广,也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明明这只是一幅画,却偏偏像人一样,能有各种各样的回应。 她走江湖的时候,也听过一些鬼怪故事,很多故事里的人物,好像下场都不太好啊。 宋春娘看了几眼,那贪念和尚好像注意到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瞧了过来。 宋春娘可没有裴元那种和贪念和尚对视的胆子,目光下意识的挪开。 然后她就注意到那已经大片阴潮的墙面,正在向地上那个装着老鼠的麻袋蔓延过去。宋春娘愣了愣,下意识的小声道,“这个也行嘛?” 这会儿夜深人静,三人都在壁画前围看,裴元自然也听到了宋春娘的话。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跟着挪了过去。 接着,内心就被狂喜充盈了! 那只装老鼠的麻袋! 裴元之前在让云不闲取这青釉瓷瓶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过,这搬钱小鬼儿能不能帮着自己把这宝贝给弄出来。 可惜,幻想有,但是希望不大。 因为这搬钱小鬼儿之前的表现可太菜了。 就算是用天下最顶级的黄纸香烛,也只能给他偷来一枚铜钱。 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搬钱小鬼儿”在三次元的世界里唯唯诺诺,却在二次元的世界重拳出击啊! 之前能帮裴元从壁画中弄出那大笔的银子来,已经让裴元有些喜出望外了,可是看眼前这个架势,它分明就是盯上了那装老鼠的麻袋啊。 若是裴元能够得到这支麻袋,简直可以称得上如虎添翼。 不说以后就可以随身携带大群可以发动猛攻的老鼠,单是那些老鼠能把东西偷到二次元的本事,就足够裴元爽翻天的了。 裴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墙上那阴潮的气息,向着那装老鼠的麻袋蔓延,大气也不敢多出。 壁画上的贪念和尚,已经彻底的开始惊慌了。 只是他似乎被什么镇压着,除了微小的动作,根本做不出什么回应。 甚至他连眼睁睁看着这宝物被人偷走都做不到。 二次元就是二次元啊,他的眼睛再怎么动,也没法看到和他在同一个位面的东西。 就在裴元焦急等待的时候,陈头铁也带着澹台芳土、司空碎和崔伯侯这三个百户赶了过来。 陈头铁不知道该把话说到什么分寸,因此只对三人说裴千户有请,别的都不肯多说了。 三人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这个偏院,澹台芳土心中才回过点味来。 因为今晚本来是该他值守的,今天刚一换防,这些人就在这边整出事来,不免让他心里多了些猜疑。 顺带着,他察觉到了今天陈头铁表现的那些蹊跷。 裴元听到动静,先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又瞧向那壁画。 等到确认一时半会儿,那道阴潮还侵染不过去,这才再次回头,对三人说道,“正好有些事情要给你们说。” 裴元开了话头,司空碎也就顺势问道,“千户怎么又来这边了,可是有什么进展。” 裴元嗯了一声。 三百户听了都是齐齐一震。 接着裴元用手指了指那个还在叮当作响青釉瓷瓶。 “都着落在此物身上。” 说完,解释道,“当初我发现这妖僧的端倪后,就想到了我家中有一宝物,或许能够派上用场。于是便让大慈恩寺云唯霖的儿子云不闲,帮我从京城带了过来。” “我有心想要试验一番,可是我自己也没多少把握,另外也担心底下的锦衣卫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于是才让陈头铁设法把值守的任务接过来。” 裴元这番话,是给三个蒙在鼓里的百户,说下前因后果,顺便安抚下被借故调开的澹台芳土。 澹台芳土显然也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踏马不就是不信任老子吗,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但,还真的有点用。 至少表面上双方不那么尴尬了。 这就是所谓的有用的废话。 若是澹台芳土借势表现出大度和理解就更好了,可惜澹台大爷面无表情的没吭声。 另外两个百户没澹台芳土参与感那么深,他们更关心的是结果。 “然后呢,有效果吗?” 裴元也不多解释,直接用手指了指墙壁。 司空碎和崔伯侯连忙凑近去看,澹台芳土犹豫了下,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凑近过来,也在人后踮了踮脚。 司空碎看了一眼,立刻就出声道,“壁画上的钱,少了很多。” 说完,目光立刻挪到远处那仍旧在“叮当”作响的青釉瓷瓶上。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询问道,“都取出来了,在那瓷瓶里?” 裴元点头,“不错。” 司空碎立刻就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光是我们的钱吗?” 裴元把人叫来,就没想着隐瞒,“还有别的钱,都取出来了。” 司空碎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目光闪了闪,然后看向裴元,语气艳羡且复杂的说道,“那就恭喜裴千户了。” 这方法是裴元想出来的,宝贝也是裴元的,能从壁画里取到钱,那是人家的本事。 只要能把朝廷的银子补齐,别耽误这趟差事,司空碎就谢天谢地了。 要是真有脑残跳出来说,这些都是赃银巴拉巴拉,那司空碎自己都愿意卖裴元个人情,帮着料理掉。 至于裴元这狗东西会赚多少…… 他妈的,这家伙怎么不去死? 司空碎脸上各种表情对撞着,一时间,竟有些一言难尽。 崔伯侯和澹台芳土心中也是各有各的滋味。 却听裴元淡淡说道,“恭喜也谈不上,我已经打算把这些银子交给韩千户,由她来决断。我想,等这次的事情忙完了,各位兄弟应该也能得一份。” 这话裴元可没作假,等到他们俩在淮安血赚一笔,拿点小钱出来鼓舞下士气,算得什么? 司空碎听了大吃一惊,“你、你说要把钱交给韩千户?” 不等裴元回答,又下意识问道,“这得多少?” 在司空碎的印象里,韩千户虽然也不太宽裕,但确实是个挺大方的人。 他这会儿已经在盘算自己能分多少了。 若是按丢失的银两,和壁画上的对比,怎么着也得有两万多两吧,这可是块肥肉。 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也有点震惊。 司空碎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而且他们也大致估摸出了这笔钱的规模。 这么大一笔钱,裴千户就这么拿出来了? 大气啊! 就连澹台芳土也对裴元的印象有点改观,之前因为不信任被刻意支走的那点怨气,也不翼而飞了。 工作上的那点不开心,只要把钱给到位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空碎问到这个,可算问到裴元的心坎里了。 他下意识的腰杆一挺,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裴某对韩千户忠心耿耿,别说是这点小钱,就算我这大好的身子,不,大好的头颅,也尽可拿去!” (本章完) 第168章 制衡之道 第168章 制衡之道 “行吧行吧。” 大家心中默默吐槽。 也不知道上次是哪个傻叉在众人面前装逼,说了句“这女人,总想教我做事。” 还害得大家费了不少心思,暗地举报他。 就在裴元打算把自己对韩千户忠心耿耿,展开讲讲的时候。 就听程雷响声音激动的说道,“千户,要成了!真要成了!” “什么?!”裴元立刻顾不上刚才的话头了,几步到了那壁画跟前,仔细的打量。 果然,那片墙面上的阴潮,已经蔓延到了那装着老鼠的麻袋边缘上。 不少老鼠惊恐的从麻袋里窜出来,试图躲着墙面上那边阴潮的痕渍。 只是它们躲得了,那麻袋却是不能动的。 很快那壁画上的麻袋被浸湿,墨迹慢慢变淡。 早就见过搬钱小鬼儿怎么弄走那些银锭的几人,都是欣喜激动不已。 等到那墨迹彻底消失的时候,就是这麻袋被取走的时候了! 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人也弄明白了这几个家伙在兴奋什么。 他们也都是经历过当初被老鼠围攻的,也是见过这些老鼠是怎么把银子偷到二次元的。 别的不说,现在那些老鼠还在壁画上乱动呢。 这玩意儿也能被从画里取出来? 三人一下子狠狠地羡慕了。 这尼玛啊! 他怎么不去死? 一时间,刚刚因为金钱变得和谐的职场生态,再次恶化了起来。 这一下,立刻就体现出亲疏有别了。 三总旗未来的前途全在裴元身上,裴元的实力大增,他们这靠山就更稳。 所以这三位自然是希望裴元早点把这宝贝弄到手里。 但是三百户就不这么想了。 本身裴元这个副千户就刚好压他们一头,挡在他们前面。 现在实力更强了,岂不是更动不了了?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镇邪千户所可以有两个副千户,但是在裴元之前,已经多久没有副千户了? 印象中,这种一个千户和五个百户的格局,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 他们可不敢想,韩千户会为了他们晋升,另外提拔出一个副千户。 所以看到裴元有望得到那个老鼠口袋,司空碎等人心中都和死了爹似的。 在众人的屏息期待中,那壁画上的麻袋彻底的失去了踪影。 裴元下意识的去看那青釉瓷瓶。 嗯? 怎么没响。 接着,也觉得自己有些犯傻。 一个麻袋塞在里面能有什么动静。 裴元见壁画中的钱财已经被取光了,装老鼠的宝贝麻袋也已经到手,当即放心的将那青釉瓷瓶拿在手中。 晃了晃,里面有闷闷的动静。 裴元猜测着应该是那麻袋塞住了瓶子中的空间,因此听不到那些银两钱币碰撞的响声了。 他之前从这青釉瓷瓶中取过“续株钱”,知道不需要什么特殊法门,只要把瓶口向下,把东西倒出来就行。 只是这会儿,他也注意到了三百户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心中暗道,虽说这三个家伙不会坏自己的事,但财不露白总是对的。 就算要取出来,也得寻个清净的地方。 先拿到这老鼠口袋,等弄明白了使用方法,才好见人。 裴元手上微微一顿。 司空碎在旁轻咳一声,“大人放心,卑职等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司空碎倒是最先面对现实的。 嫉妒有什么用,该是人家的还是人家的。 澹台芳土这会儿却想起裴元刚才那忠心耿耿的嘴脸了,忍不住咧嘴笑道,“司空你多虑啦,大人对韩千户那么忠心耿耿,这种事还用得着你多话?” 裴元听了心中暗怒。 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一件可以作为后手的好宝贝,怎么能就这么给韩千户? 澹台芳土这老流氓,坏起来还真他妈恶心。 裴元把那青釉瓷瓶往袖里一揣,懒得再搭理这三人。 正要交代两句场面话,让他们滚蛋。 就听陈头铁声音干涩的在旁说道,“千户,有点不对劲啊。” 裴元闻言一怔,向陈头铁看去。 陈头铁指了指那墙壁道,“千户,你看。” 裴元的目光向墙壁上看去,只是一眼,就惊得差点把眼珠瞪了出来。 就见那原本该凯旋而归的搬钱小鬼儿,丝毫没有鸣金息鼓的打算,那阴潮的痕渍,竟慢慢的向贪念和尚延伸去。 裴元眼睛都看直了。 在三次元唯唯诺诺的搬钱小鬼儿,竟然真的在二次元重拳出击了! 这踏马是打算把贪念和尚也弄出来?! 我靠! 这下裴元哪还顾得上老鼠口袋的事情,脑海中飞快的计算着此事的得失。 只片刻功夫,裴元就认清了形势。 这个贪念和尚绝对不能招惹! 不管贪念和尚是被镇压在这墙壁中,还是借此苟活,现阶段绝对不是裴元能够招惹的! 横向比较一下就好了。 前一段时间在苏州的时候,醍醐和尚临时觉醒,只凭一道残魂控制着一具肉身,就发挥出了恐怖的实力。 若非韩千户在场,裴元估计就要当场完蛋。 再一个就是心魔和尚。 裴元虽然没见过心魔和尚的手段,但是那件一下子就能将岳清风制服的心魔袈裟,他可是见过的! 所以,这贪念和尚一旦从壁画中被取出来,在场的人,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裴元赶紧将那青釉瓷瓶拿出,大声呼喊道,“够了够了!快回来!” 然而那搬钱小鬼儿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仍旧坚定不移的向那贪念和尚浸染过去。 我靠! 裴元额头冒汗了。 刚才他自己贪心大盛的时候,没察觉出有什么,但是现在看到搬钱小鬼儿不知死活的要去招惹那贪念和尚,他才知道慌了。 这会儿他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在场的人都被无形中挑动了贪念。 就连那搬钱小鬼儿也利令智昏,想要将那贪念和尚从壁画里取出去。 裴元看着手中的青釉瓷瓶,果断的把手放在了腰间的霸州刀上。哪怕这青釉瓷瓶如何珍贵,该做决断的时候,裴元也绝不会犹豫。 好在宋春娘一直就注意着裴元这边,见裴元要莽,翻了个白眼提醒道,“毁掉那贪念和尚便可。” 裴元猛地一拍额头。 靠! 他拔出霸州刀,直接向墙壁上用力戳去。 一刀先是刺破贪念和尚心脏的位置,又一刀斩开壁画上贪念和尚的脖颈,接着又连续数刀断掉了贪念和尚的四肢。 壁画上那贪念和尚的诡笑终于凝固了。 正好那阴潮的痕渍浸染过来。 那被裴元斩首,砍掉四肢的贪念和尚慢慢的变淡了下去。 裴元心中有些不安。 按道理说,他将贪念和尚在壁画上二次元死亡了,那么哪怕搬钱小鬼儿将他拖到三次元,也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 可终究不如将那和尚永远的留在墙壁上让人安心啊。 摸尸这种技术活,老子也没学过。 弄出来也没用啊。 裴元看看墙壁上那逐渐变淡的贪念和尚的身影,又看看手中的青釉瓷瓶。 这样一来,那老鼠口袋的事情,就彻底不能瞒着韩千户了。 过了一会儿,那墙壁上贪念和尚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了。 接着,那几乎蔓延了整块墙壁的阴潮,也瞬间消散。 很显然,在二次元重拳出击的搬钱小鬼儿,已经打完收工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把目光看向了裴元手中的青釉瓷瓶。 裴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对那些钱财倒没什么不舍的,反正韩千户拿去炒货只会帮他赚的更多。 贪念和尚的尸首,裴元更是没有需求,就算有什么掉落,也不是以裴元的能耐,就可以觊觎的。 但是那个老鼠口袋可就太可惜了。 谁不想多点底牌呢? 裴元长期以来欠债躲债的日子,让他养成了很强的不安全感。 这些日子的顺风顺水,本来将他的不安全感驱散了不少,但是这一会儿,那种不安全感再度袭来。 借着这个老鼠口袋的事情,裴元仔细的复盘着自己经历的一切。 他现在的一切,似乎和韩千户绑定的太过紧密了。 而且在双方的交往中,地位处于一种绝对的劣势。 不说淮安炒货的事情,双方对利益的分配,没有明确的约定。 就算双方做出约定,最后自己能拿到多少,也是在韩千户的一念之间。 再者,今天的收获也势必要在韩千户那里过一遍手。 毕竟那青釉瓷瓶里,收了一个在二次元还能活下来的家伙。 谁知道他的尸体会不会有什么暗手? 裴元想要求稳,就只能让韩千户出手来解决后患。 这样一来,又再次受制于人。 这老鼠口袋,甚至这青釉瓷瓶,能否回到自己的手中,依旧是在韩千户的一念之间。 当裴元仔细复盘过这一切后,立刻意识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他面对韩千户几乎没有丝毫的对抗能力。 他现在建立的威信和对锦衣卫的掌握,面对韩千户时,都如同空中楼阁一般。 真要是韩千户想对付他,裴元连陈头铁和程雷响这俩货都未必敢信,可能也就是宋春娘能鼓起狗胆,愿意帮自己把韩千户掀翻。 裴元看了看手中的青釉瓷瓶,神色略微释然。 他开口道,“行吧。一切等韩千户定夺。” 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些东西的归属了,而是裴元必须得设法对韩千户达成一定的制衡。 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随着贪念和尚的消失,在三总旗和三百户心头萦绕的贪念,都在慢慢消退。 司空碎是最先后悔的。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进位副千户,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了。 不管是立点功,还是点钱,哪怕朝廷给了他一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只要韩千户不点头,自己就没希望拿到那象牙腰牌。 那他刚才找裴元的不痛快做什么? 从司空碎的角度来看,有个强势的副千户,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不管有什么事,总有人冲在前面,遇到麻烦也有人在那里绞尽脑汁。 真要是个渣渣的副千户,成了他们顶头上司,那估计大部分的时间都会被用在彼此的内耗上了。 聪明一点的会玩平衡,愚蠢一点的可能直接开始打压。 最大的可能是司空碎等人直接滚蛋,新上位几个更加渣渣且好管的百户。 所以司空碎和裴元完全可以是和谐共存的。 司空碎想到这里,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连忙尴尬的对裴元说道,“卑职刚才有口无心,不知道胡说了什么。” 裴元面上冷冷的说道,“不必再提了。” 心中,却平静且无所谓。 裴元看了众人一眼,吩咐道,“今天的事情都不要外传,如果明天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就对外说,为了防止妖物继续作祟,已经将那墙壁毁掉了。” 裴元说到这里,刻意强调了一句,“就算是自己人问,也要这么说。人心隔肚皮啊……” 裴元一边阴阳怪气着,一边瞥着司空碎。 这下不但司空碎脸上有些挂不住,就连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也觉得这句话是在点自己。 三人都闷闷的应道,“卑职等明白。” 裴元这会儿也不顾忌什么了,直接向司空碎询问道,“上次让伱联系韩千户,这么多天过去了,有结果了吗?” 司空碎见裴元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识趣的连忙答道,“卑职联络了几处地方,终于得知好像是河南有什么人作乱,韩千户紧急赶去处置了。” 裴元听了心中一怔。 莫非就是上次提到了那些白莲教? 难道还真的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山东河南这两处,可是霸州叛军活动的根据地啊。 如今霸州叛军还没剿灭,就又有新的动荡要诞生了? 裴元不暇多想,皱着眉头问道,“那你有没有得到准信,韩千户什么时候回来?” 司空碎答道,“前些天还没动静,昨日的时候,有消息回报,说是在淮安府见到了韩千户的踪迹。算算日程,应该快赶过来了。” “淮安府?”裴元暗道,莫非韩小六提前踩点去了? 白莲教叛乱、霸州叛军、淮安府。 这三个词一瞬间进入裴元的脑海,让裴元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本章完) 第169章 软饭硬吃 第169章 软饭硬吃 裴元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抓住那一丝灵感。 他大致估算了下。 情报是昨日的。 韩千户在淮安做准备,最多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要是再算上赶路的一天,最多后天就能到淮安府了。 韩千户能及时赶过来,也算一件好事。 裴元便叮嘱众人道,“瓶子中的东西有些棘手,只能等韩千户来了再处置。朝廷的银子,也到时候再补齐吧。” “只不过,之前的事情虽然事出有因,但是耽误的时间不少,我怕韩千户会责怪。那些运银车之前有过毁损的,必须要在韩千户赶来前修补好。” 裴元看了司空碎等人一眼,“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三个去办了。” 司空碎知道裴元是借故使唤他们三人,赶紧屁颠屁颠的应下。 等到三百户走了,程雷响他们也凑了上来。 程雷响觉得有些惋惜,“没想到还能得到那宝贝,若是不叫他们三个就好了。” 裴元摇头,“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议,你们几个也回去吧。” 陈头铁询问道,“那千户,这堵墙还留不留,要不要挖开看看?” 裴元看了那墙壁一眼,“等韩千户来了再说吧。” 裴元怏怏的回了住处,三总旗也分别离开。 裴元注视着众人的背影,心中暗道,能与寡人成大事者,唯宋铁也。 看来,要尽快加强一下她的实力了。 裴元之前就对锦衣卫的这些人不太放心,因此除了让程雷响和陈头铁抓了几个人做亲卫,并没有主动从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那里争夺权力。 他打算自己亲手打造一个,能让他在镇邪千户所立足的基本盘。 至于人选的目标嘛,就是像程雷响老爹程知虎那样的豪强武人。 程知虎当初为了招安,出卖了不少淮上豪强,甚至至今都被岳清风耿耿于怀。 类似程知虎这样有野心,也愿意付出代价赌个前程的人,并不在少数。 裴元原本的打算,就是寻找一个机会,在宋春娘手中单独成立一支江湖人物组成的队伍,以作应变之用。 他明白这种半路跟着自己江湖人物,未必会忠心可靠。 但仍旧是那句话。 裴元不在乎别人是否忠诚,只要能用就行。 回到房间后,琢磨了一会儿宋春娘的事情,裴元就打算睡觉。 然后不出意外的又失眠了。 裴千户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房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现在裴元已经不太为自己那些债务烦恼了,那三万多两银子的欠债虽然多,但是已经有了还上的希望。 如今让他烦恼的,还是面对韩千户时的那种无力感。 大半年前的时候,他还负债累累,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裴元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但也正是因为拥有了,所以才越发的担心会失去。 裴元默默的盘点了下,如今自己的成就。 身份:从东厂退货的锦衣闲置百户,变为了镇邪千户所的实权副千户。若是把全天下的砧基道人都算上,也算掌管了上千号的人马。 财富:这一路南行赚的那千把两银子不算,等韩千户冒着风险,去淮安炒货完成,光靠着她给的分润,也足以实现财富自由。 宝物:首先就是自己借着韩千户的名头,从程知虎那里得来的青釉瓷瓶了。经过今天这一遭,裴元也算是知道这宝贝的厉害了。 其次,就是那个用的最顺手的心魔袈裟。虽说一开始只是借用,但是韩千户后来也明确表示送给自己了。虽说为了解决岳清风的问题,被韩千户暂时拿走,但是等再见面,应该就会还给自己了。 再次,就是这个老鼠口袋了。裴元眼下还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那玩意儿,但是对韩千户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麻烦。 所以啊。 裴元双目炯炯的看着夜色下的房顶。 虽然官是韩千户给的,银子是韩千户辛苦冒险去赚的,这几件宝物也和韩千户有各种纠葛。 可是我该怎么软饭硬吃呢…… 裴千户一晚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头还有点不足。 制衡韩千户的计划,也暂时先搁置了。 裴元四下巡视了一圈,就见锦衣卫们正紧锣密鼓的张罗着。 有些在喂养洗刷马匹,有些在修理车架,有些在保养兵器,有些则趁着太阳好,把一些备用的衣物拿出来晾晒。 裴元知道这是昨天对三个百户的敲打生效了。 他也懒得理会这些人。 又溜溜达达的去了醍醐和尚与知为道人所在的院落。 这两拨江湖人完全就是裴元用来吸收火力的杂鱼,之前也没怎么上心。 后来这些人陆陆续续也参与了裴元的一些行动,让裴元对他们的观感变好了不少。 嗯,至少已经从纯粹吸收火力的杂鱼,变成了可以一用的炮灰了。 这些江湖人物一开始心气还是挺足的,觉得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若是得了赏识,说不定有平步青云的机会。 虽说这想法有些见不得光,平时嘴上也都否认且鄙夷,但是谁不想洗足上岸,就此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呢? 裴元从一开始,手下就两个小旗使唤,后来陆陆续续的才变成了三总旗的阵容。 这阵容看着有些酱油拿不出手,但是小旗官是从七品,总旗官是正七品。 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要知道,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的什么神捕,总捕头之类的角色,那他妈连品级都没有啊! 若是能被裴千户赏识,稍微提拔下,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得笑醒。 可是这些江湖人物的心气,自从经历了江都城外那一战,就彻底消磨了。 有什么样的本领,能经得住乱箭攒射,骑兵乱砍啊? 他们这点能耐,锦衣卫的头头怎么看的上。 不少人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能够安安稳稳的完成这次任务回去,就算是烧高香了。 没想到,就在他们没什么念想的时候,负责这次任务的锦衣卫千户又对他们产生了兴趣。 不但来这边逛了几圈,还特意询问了几个正在打熬力气的人,要了他们的名字。 这下众人不由的又动了心思。 裴元没见到醍醐和尚,问了几句,得知是侯庆带着他去江都了。 裴元想了想,就知道究竟了。 那壁画上的人物疑似是贪念和尚,裴元之前也对几个手下提过自己的顾虑,估摸着他们就直接找借口把醍醐和尚打发出去了。 没见到知为道人,让裴元略有点失望。不知道这道人是恰巧出去遛弯了,还是觉得面子抹不开,直接开溜了。 这两种可能性,都还挺大。 裴元向那些人大致了解了下,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物有哪些分布,当即也不深谈,就回了自己院中。 刚回去不久,司空碎就急匆匆的来回报,“回禀大人,韩千户到了。” “什么?”裴元赶紧站了起来。 他对司空碎道,“韩千户到哪里了,其他人呢?都通知了吗?” 司空碎道,“是值守的锦衣卫发现的,留了人在那里迎接,有人过来通知的。其他人,也都通知过去了。” “稍等。”裴元赶紧去翻自己的行李,将自己的锦衣官服换上。 随后才出了院子,和澹台芳土、崔伯侯等人汇合。 因为早就知道韩千户这两日就会过来,众人都是做了些准备的,就连那些锦衣卫也都衣甲齐整的赶出去迎接。 裴元刚带人出了驿站,就有几骑烈马到了跟前。 裴元一瞥见那穿着飞鱼服的身影,立刻引着众人行礼,“卑职等,见过千户!” 韩千户笑了一下,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才道,“都免礼吧。” 说着,从马上跳了下来,向驿站内走去。 裴元赶紧让开门口,引着众人紧随韩千户进入驿站之中。 韩千户走出几步,顿了顿,回头吩咐道,“都下去吧,我和裴千户,以及三位百户有些话说。” 韩千户的话一说完,那些锦衣卫立刻大声道,“卑职等,谨遵命!” 说完,除了几个亲卫把守门户,其他的都退回各自院中。 裴元听了此言,却眉头微皱,毫不客气的纠正了韩千户的错误。 “大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卑职早就提过,在千户面前,卑职永远是那个唯千户马首是瞻的裴百户。” 韩千户微不可查的向上翻了个白眼。 随即淡淡道,“那也由着你。” 等到士兵们都退下了,韩千户才看着众人问道,“之前伱们发来的信里也没说清楚,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税银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裴元虽然跪舔的姿势很难看,让司空碎等人很瞧不起,但他确实就是副千户。 这种时候,自然没人敢越俎代庖。 于是裴元连忙说道,“是这样的。之前卑职带人入住了这个驿站后,晚上忽然发现有老鼠竟然挖通了地洞,咬开了装着税银的箱子,顺着地洞往外偷那些银子。” “于是我就和几位属下仔细追查,发现那些老鼠,竟然是从一副壁画中爬出来的。” “壁画?”韩千户的神色终于微动,详细询问道,“是什么样的壁画?” 裴元大致描述了下,“是一个怪模怪样的和尚,那和尚一手结印,一手托着个钵盂。” 韩千户来了兴趣,又追问道,“结的是什么印?” “额。”裴元愣了愣,扭头看向司空碎和澹台芳土。 当时裴元的注意力只顾着钱,只顾着老鼠口袋,还真没注意过那和尚手上的结印。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也有些茫然。 裴元见状说道,“卑职手下那三个总旗也见了不少次,不如叫来问问。” 韩千户没吭声。 裴元赶紧去院外,刚想找人,却见那三个正在不远处蹲着闲聊。 于是赶紧招了招手,将他们也带了进去。 等到了韩千户跟前,裴元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三人也有点发懵。 韩千户笑了笑,“也不重要。你接着说吧。” 裴元却是微微愣神,他记得当初醍醐和尚拼死反击的时候,就曾经用一个什么大慧刀印试图攻击韩千户来着。 当时那醍醐和尚反应很是古怪。 莫非这贪念和尚手中的结印,也有些门道? 韩千户扫了裴元一眼。 程雷响赶紧在后面推了推,裴元这才继续说道,“那壁画上有一个口袋,里面画着一些老鼠。那些老鼠不但画的活灵活现,而且能直接从画中钻出来。” 韩千户听了,没做什么表示。 这让暗自留心的裴元越发的意动了。 老鼠口袋这么神奇的法宝,韩千户听了也只是寻常,为何会那么在意结印呢。 接着又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 那壁画虽然毁了,但是贪念和尚却被收到了青釉瓷瓶中,等会儿若是能把贪念和尚弄出来,说不定他手上的结印还没变动呢。 等会儿可要多留心看几眼。 或许是发现了裴元的心不在焉,韩千户稍微提了提声音,“你是说那画中的老鼠,不但能从里面跑出来,还把朝廷的银子也拖入了壁画中?” 裴元打起了精神,“是的。” 韩千户这才道,“有点意思,带我去看看吧。” 裴元连忙道,“启禀千户,这件事卑职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韩千户一怔,脸上的神情有点呆萌。 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就你?” 一瞬间,裴元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有点痛。 不是,千户你。 韩千户也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有些伤人了,赶紧改口,“就你们?” 这下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也跟着无辜中枪。 三人心中吐血之余,都幽怨的看了这两人一眼。 裴狗又不是什么要脸的人,骂就骂了呗,何至于把这么多人拖下水。 韩千户发觉有点越描越黑的趋势,只能轻咳一声,故作淡定道,“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啊?” 裴元郁闷了一小下,只得说道,“卑职曾经意外的得过一件宝贝,刚好能克制上面的法门,这才让卑职讨了巧,把壁画上的钱财和那老鼠口袋都取了下来。” 说着,裴元从袖中取出了那个青釉瓷瓶,呈现在韩千户面前。 (本章完) 第170章 硕鼠 第170章 硕鼠 韩千户看了那青釉瓷瓶一眼,眼神很是微妙。 裴元解释道,“这里面养了一只搬钱小鬼儿,只要在每日子时受了香火,就能为我从外面偷来一枚铜钱。” “卑职想着,或许能用这小鬼儿把壁画中的钱弄出来,于是便让云唯霖的儿子云不闲,从京城紧急把这瓷瓶送了过来。” 裴元说到这里,顺带提了一句,“那云不闲我已经许了他一个小旗的位置,让他跟着我做事。” 韩千户果然不在意一个小旗官的缺,丝毫没有什么表示。 裴元便知道这事儿妥了,继续说道,“后来我就用这搬钱小鬼儿,把壁画上那些钱财,全都搬回了青釉瓷瓶。” “只不过中间也出了点小岔子,那个装老鼠的口袋,和壁画上的和尚也被那搬钱小鬼儿偷了出来。” 韩千户这才来了点兴趣,向裴元摊开手道,“拿来。” 裴元昨晚已经有了对双方定位的心理建设,当即毫不犹豫的献上,“请千户查看。” 韩千户拿在手里打量了两眼,又四下看看。 他们这会儿才刚进了驿站,有些在驿站中临时歇脚的人,好奇的打量着这边。 好在锦衣卫的凶名在外,就算有些品级较高的官员,也不愿意过来招惹这麻烦。 韩千户看着裴元问道,“你住在哪儿?” 裴元闻言,连忙引了韩千户过去。 因为此事干系不小,只有三百户和三总旗跟着进院,其他人都把守在院落外。 韩千户在院中空地站定,将那青釉瓷瓶略略倾斜。 就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大量的银锭从里面清脆撞击着倾泻出来。 裴元一眼就认出了朝廷的那些商税银锭,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杂七杂八的银子,以及大串大串的铜钱。 粗略估计,真得有两三万两。 韩千户看了看,向裴元笑道,“你这次收获不小嘛。” 裴元立刻表态,“卑职不敢擅专,打算让千户看着处置。” 韩千户听了裴元这话,立刻就意会了。 裴元这是打算把多余的钱,也拿去淮安炒货。 她沉吟了一下,问道,“这样做合适吗?知道这件事的有多少人?” 裴元答道,“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几个。千户可以先把银子收着,等到回了南京,再用放赏的名义,奖励下此行的有功之臣。” “此时就先不要多提了,也免得兵士猜疑,节外生枝。” 韩千户又懂了。 先把钱拿去炒货,等把那数倍的利润赚到手,再拿出些银子来放赏,把这桩事抵消了。 韩千户对裴元的这个安排很满意。 她又看向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你们三个的意见呢?” 司空碎见裴元把众人都算在里面,而且还当面和韩千户挑明了,都大喜过望。 说白了,这笔钱本来就该是裴元的。 是人家自己想出的法子,又是用的自己的法宝收来的,可以说和他们三个全无关系。 这会儿裴元肯把钱拿出来,还向韩千户建议分了,着实让大家有些激动。 司空碎便代表另外两人答道,“卑职等听从千户的安排。” 韩千户笑了笑,“行吧。” 说完,也不理会那些银钱,继续将青釉瓷瓶倒了倒。接着,伸出纤纤玉指从青釉瓷瓶口,取出一个灰扑扑的口袋。 她看了一眼,随手把那灰扑扑的口袋扔给了裴元。 裴元吃惊之余,也是大喜过望。 这件宝贝已经算是好东西,没想到韩千户竟然这么大气,直接就赏给了自己。 那这两天的纠结,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裴元想过韩千户的软饭好吃,却没想到这软饭不但那么软,还直接管饱。 裴元素来没脸没皮,趁热打铁的向韩千户询问道,“千户可知道这个口袋怎么操纵吗,卑职如今还是一头雾水。” 韩千户想起这副千户的本领,不由叹道,“拿来我看看。” 裴元屁颠屁颠的把老鼠口袋递了过去。 韩千户打量了那老鼠口袋一番,向裴元招手。 裴元连忙凑到跟前。 韩千户在那口袋上的一处指了指,口中道,“之前我就疑心,伱们提到的是皇觉寺八僧之中的贪念和尚,如今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裴元仔细一瞧。 就看见那口袋上,歪歪斜斜的绣着三行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裴元看的满脑袋问号,只得尴尬的对韩千户道,“还请千户指点。” 韩千户对裴元的草包也不意外,便解释道,“这硕鼠之语,来自是诗经中的一篇,讽刺的乃是贪得无厌的聚敛。这口袋中的老鼠,不吃黍、麦、苗之物,全靠一颗贪婪之心驱动。” “使用者的贪欲越强,威力也就越大。” “依靠这老鼠口袋,收获的也就越多。” 裴元听了大喜过望,这对自己来说,岂不就是良性循环了吗? 却听韩千户又警告道,“只不过人性的贪婪,乃是世上最不能自省的事情。总有一天,这贪欲会让人遇上求而不得的麻烦。” “到那一天时,越是求而不得,贪婪地反噬也就越强大,说不定还有遭到这些老鼠反噬的可能。” 裴元却暗松一口气。 这玩意儿要是靠五讲四美来驱动,自己肯定要傻眼。 要是靠贪欲的话,裴元还有一丢丢的小目标,正渴望实现。 至于韩千户所说的后果,裴元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韩千户见裴元没有撒手的意思,也没多劝。 这件宝物对于贪心之人,本就是一件难得的奇物。 因为这东西利用的不是人的法力修行,而是人的贪婪和强欲。 对于裴元这种没什么本领,又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 至于那些反噬可能带来的后果……,等他贪欲过盛的时候,顺手帮他解决掉就好了。韩千户便让裴元附耳过来,告诉了他一段口诀,让他尝试。 裴元试了几遍,果然能和那口袋生出感应。 他将麻袋招在手中,化为了一个巴掌大的布囊,直接挂在了腰间。 韩千户又想起一事,对裴元说道,“岳清风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若你以后在江湖上见了他,只寻常交往便是。” 裴元猜到韩千户这话的意思,心中又有点激动。 果然,便听韩千户继续说道,“那心魔袈裟我也带来了,等会儿你自去外面马上取。” 裴元连忙感激道,“多谢千户帮卑职料理好此事。” 韩千户心道,这家伙谢的是我把袈裟还他吧。 面上却不动声色。 接着,将手中的青釉瓷瓶向着地上又一倒,就见贪念和尚那被砍成了几截的尸体,被从青釉瓷瓶中倒了出来。 裴元看了一眼,心中暗暗觉得古怪。 那分成几截的尸体断口平整,只看到暗红的肌肉碎骨,没有丝毫的鲜血流出。 裴元记得之前的那念头,很快的找到了贪念和尚结印的那只手,仔细打量着那形状。 他对这些修行的事情不太懂,只记了个似是而非。 韩千户看了几眼,将那贪念和尚一直托着的钵盂拿起来看了看,随手又扔在地上,转头对司空碎道,“的确是贪念和尚,而且不是传人,是他本人。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 韩千户吩咐完,把那青釉瓷瓶还给裴元,对他说道,“跟我来,有些事情和你商量。” 裴元知道该谈正事了。 眼下最重要的一件,自然是去淮安炒货的事情,只要能把此事办成,裴元和韩千户不但可以得到数十万两银子,还能很方便的推进后续的计划。 裴元躬身应了一声,随后跟着韩千户,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韩千户站在窗前,等到司空碎等人拿着贪念和尚的碎尸很识趣的离开后,才对裴元皱眉说道,“这次为求稳妥,我特意找借口,去了北边一趟。结果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乐观。” 裴元听韩千户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想了想,向韩千户询问道,“卑职可否知道,千户在北边有何所见所闻?” 韩千户这次来找裴元,本就是想让他拿个主意的。 当即便道,“因为大量漕船在济宁被焚毁的关系,北方的物价的确出现了变化。来自南方的货物,价格暴涨,而原本北方的产出,则价格下跌的特别厉害。” 裴元微微松了口气。 霸州叛军焚毁济宁漕船的事情,重创的是南北物流,自然会对经济产生很大的影响。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样的供需变化,市场会不会买账。 假如北方的消费群体对市场价格敏感,宁可多等个一两年,也不愿意买价格暴涨的南方货物,那裴元这次炒货的基础就不存在了。 在淮安炒货过程中,遭受损失的南方商人,若是不能在暴涨的物价上,消化掉那些损失,就会给后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有北方的物价暴涨,才能达成裴元最理想的那种状态。 那就是,裴元和韩千户从南方商人那里大赚一波,然后南方商人把货物卖到北方,依靠暴涨的物价回本,而北方本就大涨的物价,最终成为裴韩两人获益的最后换手方。 但北方物价的暴涨是霸州叛军烧船造成的,和他裴千户有什么关系? 韩千户又道,“我还让人潜入朝廷兵马以及霸州叛军之中,探听了些情报。” “现在朝廷那边,急于想趁着淮河流域的支流结冰,将霸州叛军驱赶到南边去。然后趁着明年开春变暖的时候,把霸州叛军困在淮河流域密布的水网之中。” “可是那些霸州叛军也不知道上了什么邪,一个劲儿想往北打,之前数次南下,又数次反扑,险些撕破了陆完布下的防线,让霸州叛军窜入到山东去。” “听说山东的德王很是紧张,为此还特意捐献了军费一千两。” 韩千户说着,眉头微微皱起,“可若是霸州叛军不南下,咱们的计划该怎么办?” 裴元心中一慌,来了来了。 当初给领导画的大饼,现在来要求兑现了。 若不是当初裴元给出的淮安炒货的计划,韩千户也不会在裴元身上投入那么多资源。 当初的付出,现在就要兑现回报了。 裴元这会儿也是满脑子想不明白。 这帮霸州叛军为什么就不南下呢? 南下不但可以避开朝廷大军的层层围堵,还可以躲避北方寒冷的气候,另外,相比起被肆虐掠夺多次的北方,南方显然要更富庶许多,也更容易抢夺补给。 是霸州叛军有高人,看破了朝廷的谋划? 这不可能啊。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两条,可是顶配谋士才有的能力啊。 大明朝不是后世,人人都能随便查看地图之类的东西。 山河地理什么的,都是绝对的机密。 韩千户见裴元不答话,认真的追问道,“你现在怎么看?” 裴元额头微微冒汗,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咬牙说道,“霸州叛军不肯南下,咱们就逼着他们南下!霸州叛军不去攻打淮安,咱们就逼着他们去打淮安!” 现在淮安就在眼前,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韩千户不肯给裴元敷衍的空间。 她盯着裴元,仔细的询问道,“你打算怎么逼他们南下?” “我、我……”裴元额头生汗。 忽然间,他想起了昨天司空碎对他说的事情,于是灵光一闪道,“千户这次是不是顺道去河南了?” 韩千户摇头道,“没去。说去河南,只是本官掩饰行踪的借口。” “河南那边的事情,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过了吗?” 裴元这会儿已经思虑清楚了,于是斩钉截铁的对韩千户道,“这次能不能逼退霸州叛军,恐怕要着落在河南的白莲教身上。” 韩千户皱了皱眉,示意裴元继续往下说。 裴元这会儿脑子越发清明,向韩千户说道,“不知道千户大人,见没见过草原大火?” 韩千户摇头。 裴元继续说道,“草原上每逢秋冬的时候,很容易燃起大火,而且因为枯黄的草木到处都是,一旦烧起来,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说着裴元向韩千户道,“那韩千户可知道,一旦草原烧起大火,为了将那些火逼退,草原上的人都是怎么做的吗?” 裴元自问自答道,“那就是在顺风向的时候,反向再点起一把火来,将火场之间的荒草全部烧掉。没有了引火之物,那些蔓延不动的大火,就只能慢慢熄灭。” 裴元注视着韩千户道,“霸州叛军就是那想要向河南烧去的大火,而那些白莲教匪,就是能把霸州叛军烧的只能退往南方的第二把火。” 韩千户已经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她沉声道,“你是说提前逼反白莲教,促使霸州叛军南下?” (本章完) 第171章 淮南公瑾 第171章 淮南公瑾 裴元道,“不错。现在霸州叛军举棋不定,是因为他们多少还有的选择。但只要我们把其他的选择毁掉,他们在别无选择之下,就只能南下。 韩千户闻言,沉默良久,这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又看着裴元问道,“现在北方的兵马都在围剿霸州叛军,一旦白莲教的乱子大了,又该如何平定呢?” 裴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韩千户想了想,也没追问,转而说起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 “若要逼反白莲教,应该也不难。只要我们放出风声,说要对白莲教的赵景隆动手,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有河北霸州民乱的例子在前面,再加上朝廷在河南兵力空虚,他会直接造反,把其他白莲教的头领也牵连进来。” 韩千户说完,征询裴元的意见。 “你觉得呢?若要做的话,让谁去更合适些?” 裴元闻言答道,“千户所言不错。只要咱们给点压力,赵景隆情急之下,也只有造反一途。只不过,这件事咱们的人去做,不太合适。” 韩千户略有些意外,询问道,“这么说,你有更好的人选?” 裴元也不瞒着韩千户,“不错,卑职确实有个更好的人选。在让霸州叛军南下这件事上,咱们可不是最着急的啊。” 韩千户被裴元这一提醒,就醒悟过来,“伱是说平叛大军的谷大用和陆完?” 裴元道,“不错,这两人现在正对霸州叛军一筹莫展。想要进攻,又怕霸州叛军在压力之下,让马队甩下辅兵,重新成为流贼。若是不进攻,等霸州叛军就这么死撑着,又怕顶到春暖开的时候,他们缓过这口气来,朝廷又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咱们若是把这些内情,对谷大用和陆完说一说,他们肯定会对这计划动心的。到时候不管后续怎么发展,咱们都不会被牵扯进里面。” “谷大用为了贪功,说不定会连赵景隆一块收拾了,到时候就连后患也都没有了。” 韩千户眉头舒展,对裴元的计划很是满意。 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着裴元不咸不淡道,“我记得你在朝中的靠山,就是谷大用吧?” ??? 裴元立刻义正词严的说道,“卑职在这大明只有一个靠山,那就是千户大人!” 见韩千户表情没什么变化,连忙解释道,“当初卑职为了尽快补缺,只能从谷大用那里借了一大笔银子。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关联。” 韩千户“哦”了一声,转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把这计划透漏给谷大用他们?” 裴元老实交代道,“前任靖江知县孙克定是走刘瑾门路上位的,刘瑾倒台后,这等小角色自然被挥挥手就打发了。” “我见他有些用处,就以引荐到谷大用名下为饵,暂时将他吊着。” 韩千户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怪异,“靖江知县应该是个进士出身吧?” “是。”裴元道。 韩千户越发觉得古怪了,“你没事招惹个文官干什么?” 裴元有心掏出自己“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和“正四品的苏州知府”给她看看。 但又觉得,这种在妹子面前晒小弟的行为,有些幼稚了。 于是裴元道,“一枚闲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谷大用现在正为霸州叛军的事情骑虎难下,孙克定这会儿去献计,一定会被重用。到时候,对我们也没坏处。” 韩千户想了一会儿,“行吧,可以先试试。只不过朝廷的任务拖延的越久,越容易出事。若是再等不到机会的话,咱们就只能放弃原本的计划,以完成任务为主。” 裴元却道,“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霸州叛军自从被大地震折了心气儿,现在已经有些穷途末路的意思了。 但是穷途末路,可不等于死路一条啊。 韩千户也是信心坚定的人物,见裴元不肯放弃,也就不说什么了。 “我已经让人按照你拿来的样式,铸了八万两的假银锭。正好这边的银箱损坏,我这几天会借着更换银箱的机会,把银子换走。” “之后,你就尽量不要让人再接触这些钱了。” “我要在去淮安之前,把真银融掉。现在拖延点时间,也不算坏事。” 裴元有些意外,“这么说,千户要在这里留几日?” 韩千户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耽误裴千户掌兵了吗?” 裴元吓了一跳,“哪里,哪里。” 主要是自从进入千户所,韩千户就像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样,除了偶尔发任务的时候见见,平时哪这样接触过。 裴元觉得有韩千户坐镇,反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正好也可以趁机,去淮安府探探门路。 前任淮安知府叫做刘祥,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但是猛的一批。 去年年底的时候,杨虎率领的流贼出现在淮安府的北境,并且连破邳州、宿迁这等大城。 于是淮安知府刘祥立刻奏明天子,以暂代佥都御史的名义,带领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大军北上,要遏制住流贼凶焰。 刘知府虽然是文士,但是熟知兵法,又有慷慨义烈之心,素有“淮南公瑾”的美誉。 江湖人称“小周瑜”。 等他赶到北境的时候,正好遇到杨虎的大军在小河口渡河。 于是刘祥立刻命令淮安卫和大河卫果断进攻,以优势兵力对杨虎部流贼半渡而击。 交手不到盏茶时间,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官兵转身就跑。 淮安知府刘祥跑的慢,直接被杨虎生擒了。 幸好杨虎是个讲究人,找人简单打听了下,听说刘祥这人官声还算不错,于是就直接把他放回去了。 可是此事对刘祥来说,简直是信念崩坏,回到淮安之后,就闭门不出。 之后,朝廷就派来了新的淮安知府,这个知府叫做罗循。 这个罗循和阉党不睦,之前在兵部的时候,和王敞的关系也不太友好。 所以裴元这个依靠宦官起家的锦衣卫,很难从淮安府的官面上得到支持。 若非罗循是陕西人,裴元几乎都要把他归类到敌对势力里了。 现在淮安已经成了下一步的重中之重,裴元就算仅仅为了力求稳妥,也该先和淮安方面接触一下了。更何况,淮安还有地位独特的漕运总督衙门。 裴元若要让江南士大夫们投鼠忌器,还得靠漕运总督的漕船背锅呢。 裴元顺口便道,“既然千户在这里,正好卑职也能抽出空来,先去淮安做些前期布置,这样后续就更稳妥了。” 韩千户听了点头,不咸不淡的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真的碍了裴千户的事了。” 裴元都听傻了。 不是,您是怎么理解的? 你来的很是时候啊。 你要不来,我怎么可能会放心把银子交代给别人? 就听韩千户轻轻一叹,“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想不到我这小小的镇邪千户所,也会遇到这样的窘境。” 裴元感受着那熟悉的cpu,忽然觉得味道很正了。 行吧行吧。 裴元直接装死,当没听见。 等韩千户说了一会儿没词了,裴元回过神来道,“对了,我还有件事。” 韩千户,“……” 裴元见韩千户似乎很认真的看着自己,便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和他说了说。 “就在丢银子的当晚,卑职忽然做了个梦,梦见那些银子像是长了脚一样,在向外跑。所以我才猛然警觉,去查看那些银箱。” “我去的时候,正好发现税银在被那些硕鼠偷走,然后才引发了后续和那贪念和尚的事情。” 裴元有些不理解的向韩千户询问道,“我本身也没什么修行,为何会在关键的时候做那样的梦?” 韩千户听了裴元这离奇的遭遇,也觉得有些古怪。 以她的经历,也不明就里,只能笼统道,“大概是你的直觉起作用了。” 裴元听到韩千户把答案归到直觉上,不由暗暗吐槽。 这是什么鬼答案? 韩千户见裴元这个样子,只能提点了几句,“直觉这种事情,听上去有些玄虚,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复杂。” “我们在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有自己独特的思维模式。比如说,面对同样一件事情,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就会大为不同。” “那么这种思维模式来源于哪里呢?是来源于我们各自的经验和智慧。” “在我们经历的人生中,形成的那些经验和智慧,就主导了我们的思考,构建了我们的思维模式。” “这就是同样一件事情,我们能有不同看法的原因。” 裴元想了想,有些明白韩千户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同样的一件事情,可以分为无数的元素。我们每个人的思考方式不同,因此从这件事情上提取的元素不同,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结果。” 韩千户赞赏道,“没错。只有那些能套入我们思维模式的信息,才会被我们有效获取。” “但是人的思考是很复杂、很玄妙的事情。” “那些你没有意识到的、不能套入你思维模式信息,虽然对你没起到任何作用。但是你的眼睛读取到了,你的耳朵听到了,你的潜意识也记录到了。” “那些信息大多数会随着记忆的模糊,慢慢消散。” “但是当你的潜意识,无序的利用那些被抛弃在你思维模式之外的信息时,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符合你逻辑思维的结果,然后突然被你的脑海接收到。” “这种人体潜意识自我进行的思考,就是直觉。平时我们最常见的直觉,就是偶尔会突发的一些灵感。” “比如说,当我们苦思一件事情,一直得不到方法的时候。会偶然间有一个想法,闯入你的脑海。那就是你潜意识自我思考的结果。” 裴元听了之后,觉得大有收获。 他向韩千户求证道,“也就是说,之前我肯定是看到、或者听到了一些,可能会影响税银的事情。然后我的潜意识里形成了一个税银正在被偷走的结果,然后这个结果,符合我思维的某种逻辑,因此就进入了我的脑海,提醒了我此事。” 韩千户答道,“额,差不多吧,我也是猜的。” 裴元却觉得很有些道理。 是不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同样的原理? 裴元忽然突发奇想道,“这种潜意识看起来很有用处,不知道世间有没有训练这种能力的方法?” 这基本就相当于是个超强外挂了。 假如自己在想一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大脑在思考,潜意识也在双核运行,那岂不是无敌了? 韩千户想了想,说道,“还真有。我听说道家有修行此类的法门,修为到高深处,可以心血来潮,预制祸福。以我的猜测,应该就是以某种方法,主动去刺激潜意识进行推算。” 裴元听了精神一振,这可就厉害了。 而且这法门虽然听着很修真,但又有些科学,说不定练成的可能性不小啊。 裴元立刻没皮没脸的问道,“那不知道韩千户能不能帮卑职弄一份功法来看看,说不定能对卑职有所帮助。” 韩千户目光瞥了裴元一眼,没有说话。 裴元很快讪讪的闭了嘴。 好吧,韩千户毕竟不是许愿池来着。 韩千户这次主动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淮安?” 嗯,还好,总算不计较一山不容二虎的事情了。 裴元老实答道,“我先去见了孙克定,等到把白莲教的事情交代给他,就会北上。等到淮安府,我打算先观望下淮安府内有没有什么异常动向,然后去和漕运总督衙门那里打个招呼,瞧瞧他们是什么态度。” 韩千户听到漕运总督衙门这几个字,微微皱眉。 等裴元说完,才提醒了一句,“这一任的漕运总督张缙十分贪婪,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我听说不少御史要弹劾他,你和他打交道,要注意点分寸。” 裴元知道锦衣卫多少有些内幕消息,闻言表示一定会记在心上。 接着,裴元又想到了秦凌波的事情。 这次北上,裴元肯定不能带着秦凌波,而秦凌波又牵扯到已经化为鬼修的梅七娘。 不让韩千户过过眼,心里着实有些不踏实。 (本章完) 第172章 道统 第172章 道统 裴元组织了下语言,臊眉耷眼的把事情大致对韩千户说了说。 或许是两人在北镇抚司的初见,就是围绕着这个话题,所以裴元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这件事吧,丢人是真丢人,但是在遇袭的大背景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如果不是因为梅七娘执念深重,非要搞那该死的仪式感,裴元早就被巨箭钉死在床上了。 等裴元羞答答的把事情说完,饶是以韩千户的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扶额了。 “你怎么又被人……” 韩千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头号打仔。 好半晌才悻悻道,“把人叫来吧。” 裴元也觉得有点尴尬,这踏马算什么事儿。 等到了宋春娘院中,见到了秦凌波。 裴元顶着秦凌波那幽怨的眼神,硬着心肠对她说道,“韩千户要见见你,把你去了白鱼观之后的事情,好好和韩千户说一说。” “想必伱也明白,若能收拾了梅七娘,对你也是件好事儿。” 秦凌波咬了咬唇,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如今凌波托付在大人手中,既然大人要我去见,凌波也只能从命。” 裴元听着秦凌波那略带悲戚的声音,心中有些纳闷。 略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韩千户是女的。” “女的?”秦凌波先是一怔。 接着想到,既然宋春娘这个总旗能是女的,韩千户是女的也很正常啊。 于是,秦凌波的目光,又重新变得亮晶晶起来。 裴元默默看着,有些疑心秦凌波是在演自己。 两人之间,压根谈不上什么感情。 裴元初见秦凌波的时候,是在孙克定的画舫船上。 那时候想着,这种好事儿这辈子也摊不上几回,这种限时的体验卡,不得站起来蹬? 除了没能真个销魂,手上也着实有些没轻没重。 秦凌波就算受梅七娘的影响,对裴元有点好感,但是好感归好感,对这等风月场上的女子来说,裴元无非是个有些特殊的过客。 就算有一血的加成,但是欢场女子的思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不过嘛,就算真是演的,秦凌波也算演的很用心。 这种量身打造的温柔和迎合,确实让人心理上很愉悦啊。 真不愧是专业的魁。 裴元看着秦凌波,趁着扭头的机会,体面的吞了吞口水。 要是韩千户觉得问题不大的话,裴元就打算等到淮安的事情办妥之后,就让韩千户顺道把她带回南京去。 毕竟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还有情人故事。 裴元带着秦凌波到了韩千户面前,见礼之后,裴元和韩千户都有点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毕竟这种事情…… 结果倒是秦凌波的心理素质好,察觉到了气氛尴尬压抑,很是乖觉的斟了茶,奉到韩千户身前,“千户请饮茶。” 韩千户端过喝了两口,趁着气氛缓和,向秦凌波问起梅七娘的事情。 结果秦凌波对梅七娘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自从那日因为邪祟缠身,被人接到白鱼观之后,她和白玉京每日除了看看道书,就是在观中闲游。 除了偶尔有些时候,白玉京会变得古里古怪,别的倒也没什么。 韩千户目光清明,仔细打量了秦凌波一会儿,这才对裴元说道,“梅七娘在她身上留了一点后手,去掉不难。不过我打算先留一留,看看能不能找到梅七娘的位置。” 裴元记得韩千户一开始把自己找来,就是为了对付梅七娘背后的巫婆婆,看这个样子,好像没有得手。 裴元立刻为主分忧,主动询问道,“那巫婆婆是什么来头,卑职平日里也可以帮着留意一下。” 韩千户道,“还记得你们去苏州的时候,曾经有道人协助陆訚为难你们吗?” 裴元怎能忘了,直接脱口而出道,“是那些怪风?” 当初那些怪风裹着尘沙,打的裴元这边的队伍睁不开眼,发不得箭,几乎陷入了绝境。 裴元当然记得! 韩千户道,“后来我让人查了查,查到一个叫做灵珠道人的,是他依附朝廷做下此事。我本想将他斩杀,但是有人求情把他保了下来。” “我心中怒意不消,便去查这灵珠道人的道统。” “发现他乃是汉时一位庾真人的传人,不知从哪里学了点微末本领,便敢冒头搅风搅雨。” “于是我便下令,让天下道观停止对庾真人一脉的祭祀,绝了他的道统香火。” “也正是这时候,我竟然意外发现,这一脉和川中的巫鬼之术有些说不清的牵扯,甚至还能勾连到赫赫有名的临邛道人传承。” 裴元听韩千户说到这里,心中大概有了点猜测。 “也就是说,这巫婆婆和灵珠道人很可能有关联?” 韩千户道,“还不清楚,我打算再观察观察,说不定那梅七娘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韩千户说完,也没有和裴元过多交流的意思,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裴元只得道,“那卑职就先让秦姑娘留在这里,我先去江都找孙克定,把事情交代下去。” “嗯,去吧。”韩千户淡淡道,“别忘了拿走你的袈裟。” 裴元出了院子,先向人问了几句,找到了韩千户骑来的战马。 战马上单独挂着一个血腥味浓郁的包袱,裴元翻了翻,正是那领心魔袈裟。 裴元将那包袱解下,背在身上,又去寻了三总旗,让他们陪自己往江都城走一趟。 此时的江都城,防务比起前几天要强了不少。 除了县衙的差役大量出现在各个关口,还有很多卫所的士兵,时不时在街面上走动。 裴元心思重些,生怕是针对自己的埋伏,赶紧让程雷响去打听打听。 等程雷响回来说了,裴元才知道,原来是他对虎贲左卫的报复,引起了其他卫所指挥使的高度警惕。 深度参与了“虎贲左卫事件”收尾的过程,这些军头们也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一旦有人打他们的主意,他们可能也会陷入同样的困境。 这些军头们平时也有些摩擦龌龊,若是有疯狗见到这个成功案例,不顾一切的进行效仿,那谁能扛得住? 于是这些进入江都的军头,都纷纷调来了自己的武装,做出我很不好惹的架势。好在此事和裴元无关。 裴元松了口气,带着三人直接去寻找孙克定。 孙克定这几天,一直留在客栈中没有出过门,听说裴元找过来,连忙主动迎了出来。 远远见到裴元,孙克定就满面堆笑的说道,“贤弟可算是来了。我听人纷纷传言,说是驿站那边出了什么事端,唯恐是贤弟遇到了麻烦。” “可惜愚兄手无缚鸡之力,好不容易有个官身,也被刘瑾连累的被人顶替了,一时想帮忙,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裴元自然不会把孙克定这些客套话当真。 当初突袭完虎贲左卫后,裴元还特意让人把这个家伙叫来,接受了一下凶案现场的洗礼。 孙克定大受震撼之余,也不确定裴元会不会受这件事的牵连,所以只能是若即若离的静等结果。 现在,虎贲左卫的事情虽然还没得出最后的公论。 但是市面上的流言,已经调转风向,说是倭寇乱窜至此,偷袭了虎贲左卫。 随着各种口径出来的流言渐渐统一,对政务运作十分熟悉的孙克定,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裴元算是安全脱身了。 当提心吊胆的心思尽去,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始末之后。 孙克定对裴元越发的看好起来。 这可是一整个卫所啊。 就这么说报复就报复,数百人直接就杀光在江都城外! 裴元的果决凶悍,实在让他大受震撼。 更让孙克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做出了这般大事,裴元最后居然能毫发无伤,大摇大摆的进城来找他。 不管是裴元对此事周全的谋划,还是执行计划时的超强行动力,都足以让孙克定重新界定他和裴元之间的关系。 裴元当初让人把孙克定带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见孙克定态度大变,裴元不由笑眯眯道,“孙兄多虑了,一点小事而已,兄弟我还处理得了。” “倒是你这边才是大事,我还指着能好好捞上一笔。” 见裴元说的举重若轻,孙克定心中更踏实了。 他连忙说道,“兄弟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有音讯,不少商人都心有迟疑,有几个还旁敲侧击的过来询问,想要把银子退回去。” “好在这些天,我和他们也算建立了点交情,总算把人稳住了。” “兄弟这边无恙,我就可以通知他们,让他们尽快备货了。” “嗯。”裴元想了想又说道,“可以把我做的事情,稍微给他们透露点。让他们知道,咱这个后台可不是白拿钱的。真要有什么事情,还是能罩得住的。” 孙克定闻言犹豫了下,他小声提醒道,“这件事终究非同小可,传扬出去,只怕不美。万一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向朝廷诬告,那兄弟岂不是招惹麻烦。” 孙克定怕裴元太过膨胀,又刻意提醒了一句。 “当初愚兄就和你说过江南的这些事情。” “愚兄提前来扬州招诱商人同行,虽然暂时避开了那些人的耳目。我招来这些人,也很有可能只是纯粹的商人。” “但是江南士族的势力那么大,就算不能安插进钉子来,只要随便威胁利诱一番,就能把原本只是单纯为钱奔走的商人,变成他们的人。” “若是给他们透露太多,那些商人的嘴又不严,只怕就会将把柄递到敌人手里了。” 裴元心道,这可是各大军头和扬州府地方一起按下的事情。 只要那些江南士族不傻,怎么可能会去掀这个盖子。 要是都不要体面了,他们可未必能从那些军头那里得到好处。 裴元当即故作姿态道,“放心就是了,谁能奈何的了我?” 孙克定勉强稳住心思,话题又回到商队上,“那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北上,我也好和他们通通气。” 裴元心道,这还得看韩千户换银子的进度。 再者,自己还得先去淮安探探路呢。 裴元便笑道,“不急,我这次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吩咐你去做。” 孙克定听了这话,心中怪怪的。 虽说他也算见识到裴元的威势了,但他毕竟乃是堂堂进士,是朝廷的文官序列。 就像裴元所认知的那样。 皇帝和文官们处理国事时,武官是站着伺候的。 孙克定一开始和裴元相处时,也是看在共同后台谷大用的面子上,算是折节下交。 后来见识到裴元的了得,孙克定刻意放低了些姿态,但心理上还是很优越的。 如今裴元这语气,竟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 孙克定想了想,平静道,“那不知贤弟还有什么事吗?” 裴元观察着孙克定,向他询问道,“孙兄,不知道你离开靖江知县任后,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孙克定叹了口气道,“一年多了吧。” 裴元笑道,“我这里有一个可以让你连升数级的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用?” 孙克定听了大吃一惊,“贤弟这是什么意思?” 孙克定在夺职之前,是正七品的知县。按照裴元这说法,至少得让他当上正五品,才能对得起“连升数级”这个说法。 正五品…… 孙克定不由心潮起伏起来。 他不知不觉的放软了身段,“还请贤弟指教。” 裴元肃然道,“这件事情,还是得着落到谷公公身上。现在霸州叛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差一口气,就能把他们全军覆灭了。” “谷公公动用了十余万兵马,耗费了无数的朝廷钱粮,才终于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刻。” “可是偏偏霸州叛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就是不肯往谷公公预备好的口袋里钻。” “现在谷公公骑虎难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裴元看着孙克定道,“正好,我有个办法可以为谷公公解围,让霸州叛军乖乖南下。只不过嘛,小弟乃是锦衣卫,有了情报上达,只是分内之事,就算得了奖励,也不过是仨瓜俩枣而已。” “若是由孙兄去向谷公公献计,恐怕就比小弟去做此事,划算的多。” (本章完) 第173章 奔赴淮安 第173章 奔赴淮安 孙克定听了大喜,虽然还没听到具体的方案,但那颗激动的心已经被裴元读取了。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孙克定接受了你一个人情,对你好感提升。 有效日期剩余:三日。 裴元的心情有些不淡定了,恶心谁呢,还特么不如不让你欠这个情。 裴元心思一动,顺势把信息往上翻了翻。 好兄弟孙克定,真的是主打一个不欠情啊。 那次裴元提醒孙克定,南京太仆少卿张淳有可能担任顺天府尹的人情债,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 裴元见了孙克定这几次,孙克定对张淳的事情,是提也没提。 如果裴元没猜错的话,估计是这货对一个三甲同进士,有些不太看得上。 何况这次霸州民乱之后,朝廷必然会梳理马政。 张淳能不能挺住,还在两可之间。 裴元提醒孙克定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百户。 孙克定对裴元的那点信任,并不值得让他去大价钱去烧这个张淳冷灶。 孙克定不上心,裴元却有点动心了。 张淳升任应天府尹,应该就是近期的事情了,这时候不抄底可就错过大好机会了。 此人是个懂兵的文官,曾经在贵州镇压过苗乱,在大明官场中有着独特的赛道。 后来朱厚照侧重边军,直接把他从应天府尹任上,加了右副都御使,巡抚边镇去了。 原本裴元没敢伸手,是因为裴元地位太低,连抄底卖好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在,他不是已经有小弟冲锋陷阵了嘛。 有刘春、蒋冕这两个吏部侍郎发力,再加上有大学士费宏居中呼应。 张淳本来就要在同学的帮衬下起飞了。 这时候完全可以让王敞上表大力举荐,趁机白嫖一波张淳好感。 裴元想着,对孙克定这逼人的不爽,也淡了下去。 裴元便向孙克定仔细讲述了,朝廷平叛大军面对的窘境,以及裴元关于局势的一些看法。 至于河南白莲教可能会叛乱的事情,更是重点的提了提。 霸州叛军在被朝廷猛攻的时候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从河南南下,另一部分则进入山东。 朝廷兵马则认准了核心马贼所在的这一部分,拼命想要将这些人剿灭。 河南一旦发生白莲教叛乱,也就意味着这两支叛军,想要寻求汇合的路,彻底被堵住了。 这不止是河南多出来一支立场不明的叛乱队伍的事情。 还意味着,为了养活这些乱军,河南的百姓又会迎来一波劫掠。 霸州叛军就算顺利的回师河南,也搜刮不到养活兵马的资源了,河南都过不去,更谈不上回河北老家的事情了。 因此只要白莲教在河南竖起反旗,河南对霸州叛军的吸引力,就会大幅度降低。 到时候无路可走的霸州叛军只能继续南下。 裴元给孙克定细细的把利害说的分明,听得孙克定眼睛放光的咕噜噜乱转。 等他把事情都想透了,立刻起身给裴元行礼道,“贤弟之言,让愚兄感激不尽。若是谷公公问起,愚兄绝对不敢贪功,一定要当着谷公公的面,盛赞贤弟的谋划。” 裴元信了这货就有鬼了。 刚才裴元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几乎是手把手的把孙克定送到正五品以上的官位上,这货欠的人情仍旧是限时的。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孙克定接受了伱的人情,对你感激涕零,若有富贵,愿与你共之。 有效日期剩余:四十九日。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居然是个系统都搞不定的男人。 孙克定有这桩奇功等着,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把和商人们联络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管家,又让人提前取来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作为给裴元的分账。 孙克定以己度人。 觉得不先把那些商人的保护费交代清楚,恐怕裴元不会轻易让他离开。 于是,索性让裴元吃了个大头,给了他佣金的多数。 裴元对此自然笑逐颜开。 稍微推让了一下,就尽数笑纳。 之后那些商人,就要由孙克定的管家,帮着居中调度了。 裴元已经拿了好处,对此也不以为意。 考虑到这次运银未必顺利,朝廷震怒之下,有可能会让他们再运一次。 裴元决定,一定要体现出自己商业诚信。 于是裴元也细心叮嘱了几句。 等到从孙克定那里离开,裴元就回了驿站那边。 向韩千户汇报过此事的细节之后,就听韩千户说道,“这次你去淮安,有没有想带的人?” 裴元想了想,说道,“卑职只带三总旗就足够了,这次是秘密行动。带的人多了,反倒容易被人伏击。” “何况,现在银子还没有上漕船,那些敌人现在的目标,仍旧可能是那些商税。” “有你们在明处为我掩护,我的风险反倒会小些。” 韩千户笑道,“不要大意了,我让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跟着你吧。到时候,你只说出去做事,具体的细节先不要透露给他们知道。” “这两人?”裴元觉得有些难处理。 那司空碎向来圆滑老辣,澹台芳土又性格爆裂。 带上他们两个可不是什么好事。 却见韩千户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对裴元强调道,“你是北人,你麾下的三个武官也是北人,对南直隶的事情,说不上熟悉。要是你们在淮安府遇到麻烦,想向人求助的时候,恐怕你们连衙门朝哪儿开,都说不上来。” “我让他们跟着你,也是有全盘考虑的。” 裴元听着那敲击桌板的声音,立刻就醒悟了过来。 韩千户这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哪是为了让这两个百户陪着自己去做事,分明是想趁机把这两个能直接管理到那些锦衣卫士兵的百户支开,然后才方便她把银子换掉。 裴元立刻很懂事的说道,“若是有两位百户相助,自然再好不过了。” 裴元借着这件事,也算看明白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确实不是韩千户的心腹。 韩千户手下靠的住的,应该就是那个崔伯侯。 不然这次为什么支走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却没提崔伯侯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裴元便向众人提了自己要先走一步,去淮安联系漕船的事情。韩千户对裴元的工作上心,也是赞赏有加。 裴元随后,就主动提出要求,想要司空碎与澹台芳土这两位对南直熟悉的百户随行。 司空碎与澹台芳土听了,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心中更是对裴元大骂不已。 现在的局面,众人心里早就清清楚楚。 那些敌人,连收买虎贲左卫,直接在扬州府城动用大量人手行刺裴元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能指望他们能有所收敛吗? 说不定这次去淮安,就是九死一生。 韩千户听了裴元的话,也没有直接拍板,而是对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说道,“这次任务,只怕困难重重,还有许多危险。两位百户业已年高,不如换别人去?” 司空碎与澹台芳土心中大骂的,又换成了韩千户。 大家心中都和明镜一样。 韩千户的那句话,根本不是什么劝说挽留,分明是在堵两人的后路。 她故意挑明了这次去淮安的难处,又故意把原因引导到了他们两人年龄偏大的事情。 若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开口拒绝,那么无论他们的借口说的多么合理,多么好听。 别人也都会觉得,是他们两个老家伙怂了。 司空碎还在努力思考着该怎么破局,澹台芳土已经冷笑了一声,对韩千户道,“不必换人了。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以后被人看轻了,又有何怨?” 司空碎直呼好家伙。 他对澹台芳土的刚硬,既有些头疼,又有些佩服。 头疼自然是,澹台芳土的一句话,就给两人找了个麻烦的活儿。 佩服的在于,澹台芳土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 话里的意思,几乎就是挑明了,如果他们这次做好此事,以后若是韩千户再是这个态度,就别怪他们生怨了。 澹台芳土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司空碎也没有怂的必要。 而且韩千户和裴千户同时决定的事情,已经没有他们转圜的空间,不如索性做的好看些。 当即也道,“卑职愿意去淮安。” 韩千户听懂了这两人的意思,哈哈笑了一声,很干脆利落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此行就由裴千户带着你们做事。” “裴千户自从来了咱们镇邪千户所,也带着大家打了几仗,顺利的把商税从苏州运到了扬州。” “至于裴千户的能力如何,想必不用我说,大家心中也有数了。” “至少我韩某人是佩服的。” 裴元听得糊涂,不知道韩千户为啥突然开始吹捧自己。 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继续cpi自己吗? 接着,就听韩千户说道,“各位想必也知道裴千户的来历。他是本官从北镇抚司要来的,所以在镇邪千户所没有一个恰当的位置。” “虽说做着副千户,但是没有自己固定的辖区。手下的人,也只有三个总旗和一个小旗。” 裴元听到这里才想起来。 之前他那些亲卫虽然带着威风,却全都是从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那里临时划拨的,根本不算他的人。 真正在组织关系上依附他的,只有程雷响、宋春娘、陈头铁和云不闲。 虽然不算光杆司令吧,但其实差不多。 说不定等到这次任务一完,没有具体的岗位落实,他们五个直接就成虚职了。 裴元上次从东厂被退货到北镇抚司的时候,就当了一段混日子的百户,那段时间可不好受。 就在裴元默默不爽的时候。 就听韩千户继续说道,“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我打算正式对各位声明,以后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手中的两个百户所,就由裴千户管理。” “之后若是具体经办某事,而我又腾不出手的时候,其他的百户所,也可由裴千户临时代管。” 裴元听到这里大吃一惊。 他不敢置信的看看韩千户,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镇邪千户所在当前的大明体制中有些畸形。 它的人员分布松散,属下要监督各地的宫观寺庙,只能分驻四方。 有任务的时候,那点机动力量也需要全国到处跑。 但是作为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其实在组织结构上,已经很紧密了。 裴元这种副千户,基本上就是个虚位,平时专门负责牵头做些临时差遣的事情。不出任务的时候,有韩千户在,他的位置直接屁用没有。 可韩千户这话,就相当于把属于她的权力,分割出了一大块,到了裴元手中。 也就是说,裴元相当于凭空得到了两个百户所的基本盘。 这可不是简单的两个百户所,还有这两个百户所附属管辖的大量寺庙宫观,以及散放在外的砧基道人。 镇邪千户所内,就会变成韩千户攥着三个百户所,裴元攥着两个百户所的分庭抗礼之局。 韩千户之前没和裴元商量过这件事情。 这会儿突然抛出,让裴元一时有些错愕。 与此事相关的司空碎和澹台芳土,也大是意外。 两人看看韩千户,又看看裴千户,都没敢表态。 若是这会儿对着韩千户大表忠心,万一韩千户心意已决,一定要这么执行,那他们岂不是得罪了裴元。 以后裴元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日子岂会好过? 若是他们转头就讨好裴千户,结果发现这只是韩千户的试探,两人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们也注意到了裴元的懵逼,心中郁闷不已。 你们两个的事情,能不能先提前沟通好,弄得我们底下人也跟着难做。 裴元想了想,直接大着胆子向韩千户问道,“千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事情比较关键,容不得有模糊的空间。 裴元必须要弄清楚韩千户的意思,才能不留隐患。 韩千户注视着裴元,认真道,“字面意思,你不必疑虑。” 字面意思,难道韩千户真要和自己分权? 实权的韩千户是什么概念。 那是一个能掏出佛朗机炮,大量子铳,上百的火枪队,以及大量弓弩、兵甲的存在。 作为常年镇压江湖势力的千户所,这个千户的实力,不比江南的任何一个军头差。 而且私底下的家底也丰厚的很。 韩千户能分给自己两个百户,裴元甚至有信心凭借这点根基,压过江南的大多数军头。 这是从大的方面考虑。 从小的方面,最起码,不用借韩千户的地方养秦凌波了…… 裴元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应道,“卑职唯韩千户所命是从,愿意为千户分忧。” (本章完) 第174章 身入局中 又有何惧? 第174章 身入局中 又有何惧? 韩千户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裴元,就像看着丰收的果实,“甚好,以后好好做事,也不枉我费那么多心思。”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见裴元如此大胆的询问之后,韩千户也没有摔杯为号,唤出刀斧手,于是心中明白,此事已经木已成舟。 两人都先向韩千户表态,表示坚决服从安排,随后又心情复杂的和裴元见礼。 裴元的身份本来就是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又给两人当了一段时间的上司。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在心理上,倒不是不能接受。 等到三人见礼完毕,韩千户才继续说起其他的安排。 “镇邪千户所需要面对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虽然人手不少,但是这点人手放在整个大明,又显得微不足道。” “再加上国初的一些变动,让我们这个隶属南京锦衣卫的千户所,在北方很难展开行动。” “一些久在北地的砧基道人,本千户也有些使唤不动了。” 裴元听到这里,立刻想到了云不闲的老子云唯霖。 这家伙在大慈恩寺过得甚爽,又借着职务之便交好了寺中法王,以及一些达官贵人。 上次裴元打着韩千户的旗号,都没能见到人。 如此看来,随着北京锦衣卫对南京锦衣卫的压制,许多北方的砧基道人已经有了尾大不掉的趋势了。 裴元正思索着韩千户话里的意思。 就听韩千户道,“为了更好的控制局面,也为了把北地这些砧基道人,重新攥回手里。我打算以淮安为界,将镇邪千户所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北边的寺庙宫观、砧基道人,以及截止到此时此刻,正在北方执行任务的千户所锦衣卫,将全部由裴千户管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的百户所,将移镇淮安以北。袁朗北进的那个百户所,将会撤回南京,我会另外选拔良才,重新把那个百户所补起来。” “等你们在北方顺利落脚之后,你们的家眷、物资,将会由崔伯侯帮你们押送过去。” 韩千户的一条条方案拿出来,顿时震惊的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韩千户的条理清晰,目的分明,说出的一条条方案根本不像是一个临时性的决定,更像是已经经历过了长时间深思熟虑的谋划。 而且韩千户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更是惊人。 这是打算要对北地的砧基道人展开大清洗了! 而且韩千户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很激进的直接采取了裂地而治的做法。 这种举措,几乎让裴元在北方有了等同于韩千户的权力。 而韩千户的意图,也很明确了。 就是要让裴元成为那把快刀!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疯狂的交流着眼神,满眼的不敢置信。 他们这等千户所的老人,可是明白北地的烂摊子是什么样的。 现在北京锦衣卫和南京锦衣卫的关系十分不和谐。 镇邪千户所作为捉拿邪教,监督民间武力的职能部门,是南京锦衣卫中少有的、仍旧保持着活力的武装力量。 北京锦衣卫建立的时候,对明教的追杀已经进入尾声,并没有在北京重设这个千户所。 等到白莲教的唐赛儿在山东叛乱之后,北京锦衣卫才注意到了这个千户所的重要性。 偏偏当时镇邪千户所表现的十分干练有力,让朱棣觉得,完全没必要再另起炉灶。 于是镇邪千户所,就一直以独特、唯一的职能部门,留在了南京锦衣卫编制内。 但是随着以武乱禁的暴民越来越多,镇邪千户所的重要性,再次得到了北镇抚司的认可。 韩千户之前,就曾经给他们几个百户看过北方来的密报。 据说北镇抚司一直在设法拉拢,北地的那些砧基道人,以及镇邪千户所在北方的坐探。 按照他们之前的分析,北镇抚司很可能是打算,把镇邪千户所在北方的盘子直接端过去。 然后比照以前的例子,直接在北京锦衣卫也设立一个镇邪千户所。 这对千户所,可是要命的事情。 若是想要挫败北京锦衣卫的谋划,单纯靠打官面官司,是行不通的。 说不定,朝廷也更希望这支力量,能攥在北京锦衣卫手里。 所以为了稳住北方的局面,加强对北方砧基道人的控制,就连一向懒动的韩千户,也不得不经常南北奔波。 但是北方告急,南方也不是那么稳妥啊。 南方士族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最重要的依靠便是士族、豪商、地主这些人的力量。 这些人手中掌握了舆论,大量的财富,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 但是这些南方士族也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们的组织结构是松散的,没有一个明面上强而有力的核心。 他们台面下的那些力量,只能各自为政,散养在四方。 其中不少的武装力量,就托名在寺庙宫观之中。 一处寺院,几百孔武有力的闲散僧人,寄放养兵的寺产,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大片的土地。 对于这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来说,几乎就架空了朝廷对底层的掌控。 时至今日,别说是政令能不能施行了,就连正常的田赋,想要征收,也要和地方上好好拉扯。 如此一来,朝廷负责掌控那些灰色力量的镇邪千户所,就显得十分碍眼。 这次往内承运库运送税银,裴元本计划从南京附近的各个宫观寺庙征召一批炮灰随行。 可是在南方士族的影响下,只有少数寺庙宫观进行了响应。 若是韩千户把精力太过关注北方,南方这边,也很容易后院起火。 所以在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两个百户看来,这时候把裴元这个猛人派去清洗北方的砧基道人,决战于淮安以北,绝对是一招精妙的操作。 若是裴元能做成此事,那么镇邪千户所就能实控北方,实力倍增。 若是裴元失败了,在南边坐镇的韩千户,也能借着收缩势力范围的机会,全力稳住大后方,和北边来个南北分治。 对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来说,唯一糟糕的就是,特么的,莫带老子啊。 …… 两个百户知道的东西,裴元也大致了解过一些。 这次韩千户下了这么大的决定,自然也不会忽悠裴元。 为了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会面对的局面,韩千户给裴元仔细说明白了,会面对的局面。 但是对裴元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能有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这才是真正起飞的根基啊。 裴元对韩千户所说的那些危险并没在意,而是进一步和韩千户明确道,“那卑职在北方,若要任命手下的职位,是否可以擅专?” 韩千户也不含糊,平静地说道,“伱定人选,我报给兵部。哪怕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做的不好,你也可以换掉。” “我们千户所,名下还有两个从六品的所镇抚缺额,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名下,各还有一个试百户的缺额。另外总旗、小旗、校尉的缺额也不少,这些你都可以斟酌着来。如果你不够用,我还可以适当从南京匀给你点名额。” 裴元听到韩千户的支持力度如此之大,心中升起一丝激动。 这可是很重要的一笔资源。 特别是那两个千户所镇抚。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是军事机构,但是经历、镇抚之类负责文事工作的岗位,是可以安置文官的。 有不少进入兵部的进士,就有可能从这些岗位过渡一下。 裴元手里攥了两个从六品所镇抚的名额,就很方便他安置一些收集来的人才。 裴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叫做何儒的广东巡检官。 那家伙在任上的时候,就能招降葡萄牙国番人,还能弄到葡萄牙桨帆炮舰。 放在大明这个时代背景下,这种人物绝对是裴元心中顶尖的人才! 可惜朝廷不识货,给他的奖赏仅仅是升为应天府上元县主簿。 仅仅是从九品升正九品。 等裴元把这个从六品镇抚掏出来,不愁何儒不会投效。 至于正九品主簿升从六品镇抚的事情好操作吗? 那可太好操作了! 给何儒改个名就行了。 现在镇邪千户所和其他卫所的情况都是一样一样的,仍旧是满岗满员,两个镇抚一直是造了个名字在吃空饷。 当初裴元这种正千户就职副千户,直接走手续就能完成。 程雷响、陈头铁本身也是有锦衣卫职级的。 宋春娘则是赶上好时候,直接钱买了个正七品总旗。 这些人有对应的职级,理论上只要有缺,而且官缺低于职级,就能直接补上。 像是那种没有职级,或者压根不在体系内的人补缺,那就只能临时改名,把之前吃空饷的马甲穿上。 至于其他的总旗、小旗之类的武官职位,也是裴元这次北去上任,很重要的筹码。 手里有钱,又有官帽子,才有人肯听你的。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这次跟随我运送税银的侯庆、季信等火铳队、火炮队的人,能不能划入我名下?” 现在是分割财产的关键时刻,裴元可没有什么好矜持的。 能从韩千户手中多捞一点算一点。 韩千户看来已经打算下血本割肉了,只稍微一犹豫,就说道,“可以。” 裴元贪心不足,又开口索要道,“还要那架佛朗机炮!” 韩千户面色古怪的看了裴元一眼,认真道,“你确定你要把那架佛朗机炮弄到北京去?” 那可是京师重地,一旦让人发现这么一门不在册的大炮,会引起的动荡可想而知。 裴元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耍赖道,“你先给我,我再想办法。” 韩千户警告道,“你可别给我捅娄子。” 裴元想了想,临时有了个想法,便说道,“我打算把这佛朗机炮留在济宁。另外,我还打算在济宁留一个百户所,以北京和济宁作为掌控北方的两个点。” 济宁是极为重要的商业中枢,值得投入资源镇守,而且这是大运河上的枢纽,真要事有缓急,只要把佛朗机炮装上快船,很快就能抵达京城。 韩千户想着济宁的特殊地位,微微皱眉,“你想掺和进大运河的买卖?” 接着,断然否决道,“这条运河关系着大明的命脉,像咱们这种小鱼小虾,根本没有任何掺和进去的指望。” 裴元道,“只是个大致想法。” 裴元之前就打算,运作王敞去做河道总督或者漕运总督。 王敞的身份决定他根本入不了阁,留在南京担任空头兵部尚书,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与其在朝中碍眼,王敞还不如干上几年总督或者巡抚,使劲捞一捞,然后再致仕。 这个结果,上上下下都会很满意的。 只不过,现在还差着一些火候,最关键的那个右都御史还没拿到,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韩千户见裴元回答的不尽不实,也不多逼问,“行吧。还有什么想要的?” 韩千户的语气带着些警告,裴元也很识趣的说道,“有这些就足够了。” 韩千户的神情这才稍稍舒缓,又对裴元道,“这次的事情,你好好做,尽量以保存实力为主。就算做不好,也争取积攒些经验。真要不可挽回,你可以带人退回江南,辅佐我镇守南地。” 韩千户这话一出,裴元感动的快哭了。 这基本就相当于,韩千户给这次行动兜底了。 若是裴元整合北方的砧基道人失败,回到南方之后,也能继续做他的副千户。 甚至韩千户连理由都提前替他提前想好了。 ——“积攒了经验。” 千户大人做事,果然讲究啊! 不过嘛,对别人来说,整顿北地的砧基道人或许是很大的麻烦,但是对于裴元来说,这可是他起飞的跳板。 京城是什么地方? 这里可是大明朝的政治中心。 任何在京城的风吹草动,都能在地方上掀起狂风暴雨。 接下来的日子里。 以张永为首的内宫七虎和陆訚、张忠这些复起的宦官必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努力抓军权,甚至想要出兵巡边的朱厚照,也会和朝中大臣爆发激烈的冲突。 奉命清洗砧基道人的裴元,也得和老东家北镇抚司对上。 既然这世上没有一寸土可以苟活,那裴元身入局中,又有何惧? (本章完) 第175章 小裴做的不错 第175章 小裴做的不错 镇邪千户所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追踪邪教,监察和寺庙宫观有关联的非法武装。 那换个思路想一想。 既然别人能利用这些途径对朝廷产生威胁,那么这个威胁,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我为什么就不能自己搞非法武装呢? 只要裴元把遍布京城的寺院道馆捏的死死的,在大明这个讲拳头的地方,那裴元想要发挥出影响力可就太容易了。 要知道就连近在咫尺的河北霸州,一些江湖人物都能拉出浩浩荡荡的叛军。 并且连连攻州陷府,几度威胁京师。 最后还是靠着一场大地震,和紧随其后的恶劣寒冬才得以翻盘的。 只要给裴元足够多的猥琐发育的时间,裴元不求能像妖人李子龙那样,进出皇宫御苑如同闲庭信步,起码也要成为大明军屯这种不可言及,不可目视的存在。 毕竟李子龙那种傻叼太高调了。 韩千户见裴元信心满满,不由松了口气。 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大堂,把地方留给了三人。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心中忐忑之余,都等着裴元说话。 裴元看了两人一眼,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 他沉吟了一会儿,对外面的亲卫说道,“把三个总旗叫来,对了,把云不闲也叫来。” 京城的诸寺以大慈恩寺为首,想要整编北地的砧基道人,云唯霖就是个避不开的角色。 不片刻,四人就来相见。 裴元就把刚才韩千户对千户所的安排,向四人转述了一遍。 四人听后,心情各不相同。 程雷响和云不闲听到一半,就开始频频眼神交流了。 这两人的父辈都是北地的砧基道人,正是受到整编影响的那一拨人。 陈头铁和宋春娘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们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老大走出了多么关键的一步。 两人憨憨的站着,甚至觉得裴元逼事真多。 裴元大致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随后看向程雷响,“你怎么看?” 程雷响立刻表态,“这是好事!以后千户也算是有根基了,咱们这些跟着千户做事的,也算有了盼头。” 程雷响的反应,基本符合裴元的预判。 他老爹程知虎,靠着出卖淮上豪杰,才做了个从七品的小旗官。 韩千户之后没有过河拆桥,给了他去智化寺养老的机会。 程知虎也很知足。 别看智化寺冷清,但寺庙冷清有寺庙冷清的好处,至少满寺和尚没有过硬的背景,都把程知虎当大爷供奉着。 所以程知虎绝对不会违抗韩千户的命令。 至于程雷响本人嘛,他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裴千户的生猛,他都在看眼中。 所以,他明明可以让裴元替他去努力,为什么要自己操心? 再说小裴现在做的挺不错的,还不到一年,就让程大爷我,当上总旗了。 看到程雷响忠心耿耿的表态,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云不闲,语气淡淡,“你呢?” 云不闲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抬头要回话,这才察觉裴元、司空碎、澹台芳土、程雷响都在看自己,陈头铁和宋春娘也被这气氛影响,投来目光。 云不闲果断答道,“卑职既然投入千户门下,自然唯千户马首是瞻。” 裴元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他看了云不闲一会儿,说道,“我有件事安排你去做。” 云不闲连忙道,“卑职听命。” 裴元道,“我打算把伱父亲云唯霖驻守的寺院,和智化寺小旗程知虎调换,你替我把信带过去。” 云不闲听了,眼皮一跳,却很恭顺的答道,“卑职遵命。” 裴元又道,“若是事情办成了,你就去淮安找我。到时候,给你一个总旗。若是事情没办成……” 裴元顿了顿。 云不闲下意识抬头看裴千户,就见裴千户的双眼很有压迫力的盯着他,口中慢慢道,“那就不用回来了,等着我去找你们!” 云不闲背上的汗立刻就冒出来了。 他虽然是中途加入的,但是架不住有个玩得来的好兄弟啊。 有程雷响细心提醒,云不闲对这个顶头上司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像这种眼也不眨就干掉虎贲左卫,还能置身事外的狠人,根本就不是他招惹的起的。 他连忙道,“卑职必定尽心公事,争取尽早去淮安同大人汇合。” 裴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去吧。” 等云不闲离开了,司空碎才主动进言道,“千户,据我所知,云唯霖在大慈恩寺多年,不但和那些法王有些交情,就连朝中內监,以及许多高官勋贵都和他交好。” “咱们就算要对北地的砧基道人整编,也没必要从云唯霖动手吧?” “若是他心有不甘,主动发起串联,有北镇抚司虎视眈眈,说不定真能让他们重建一个镇邪千户所。” “到时候只要上意偏袒,认可这个新建成的镇邪千户所,那么咱们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司空碎怕裴元太过年轻气盛,又补充道,“咱们不如从一些小寺小庙做起,等到声势已成,把北方的基础打牢,然后再去动那几块硬骨头。” “这样,等他们势单力孤,就算想闹出什么幺蛾子,也没人能够响应。” 裴元听了,知道司空碎这时候跳出来说话,不是唱反调,而是变相的献言献策,效忠示好。 于是裴元也投桃报李的赞道,“司空百户这是持重之言。” 接着话锋一转。 “只不过,我若是不能彻底将他们压服,反倒是给以后埋下隐患。那几个实力最强的砧基道人,若只是畏惧形势,勉强屈服,只怕以后会坏我的事。” “所以,司空百户之言虽然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将北地的砧基道人表面压服,但实际上隐患重重。” “我宁可要一群明刀明枪的敌人,也不愿意要一些心怀叵测,偏偏又影响力巨大的下属。” 司空碎也大致明白了裴元的思路,“大人,这是要故意将他们逼到北镇抚司那边?可是……”司空碎可是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想说,可是,你不怕弄巧成拙,一下子把北地的局面彻底毁坏吗? 但是这会儿裴元刚刚接手北地的事务,他也不好太扫裴元的面子。 韩千户刚才可是说的明明白白,就连他们这两个百户,也是可以被换掉的。 裴元目光落在程雷响身上。 程雷响一怔,这话题关他什么事? 但他知道裴元既然看他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虽然程雷响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不耽误他先刷个盾。 “卑职对千户忠心耿耿,千户可有什么吩咐?” 裴元对程雷响这表态比较满意,点点头继续说道,“有一件事,你们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白莲教的赵景隆,很可能会在近期掀起叛乱。” “等到河南乱起,这些白莲教的事情上达天听,事情必定会落到镇邪千户所身上。” “所以我故意表露心意,逼一逼他们。” “若是他们胆敢趁机挖我的人,另外组建镇邪千户所,就会迎头撞上白莲教叛乱的事情。” “到时候,我就可以让韩千户上书,痛陈北镇抚司打压镇邪千户所,导致邪教丛生,以武乱禁的事情。” “现在朝廷镇压霸州叛乱已经焦头烂额,白莲教要是再跳出来,天子必然大怒。” “北镇抚司那些人不过是天子的走狗而已,一群走狗惹怒了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裴元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在算计我,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自己往这个坑里跳。” 裴元有大势在手,那些不上台面的小龌龊,又能起什么作用? 司空碎不由叹服。 真踏马是个老阴比啊! ——“之前老夫还在为北边的事情忧愁,没想到经千户这么一说,卑职也茅塞顿开了。” 裴元又瞧了程雷响一眼。 这次程雷响会意了,原来是怕他给云不闲通气啊。 他立刻答道,“今日千户所说的事情,卑职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嗯,很好。”裴元满意看着众人道,“你们都是我倚重的人,以后要和我一条心才行。” 说完,想起正事,又对众人说道,“现在趁着韩千户在这边坐镇,我打算去淮安一趟。之前,千户也点了人,你们和我一起。都去准备准备吧。”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裴元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有今天,就不至于把手下用的这么狠了,多保留一点实力也是好的。 这次去淮安,裴元还带了正好顺路的孙克定。 孙克定显然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一路上笑语欢声,很是愉快。 裴元也觉得孙克定有愉快的道理。 哪怕从穿越者的角度来看,谷大用这条大腿也能顶好几年。 别的不说,一直到后来道君皇帝上位的时候,谷大用还混了个拥立之功呢。 双方分别的时候,裴元想起一事,让孙克定帮着自己给谷大用还了五百两银子。 裴元对孙克定的人品没什么信心,不确定这货会不会主动提及自己。 但是他可不能让谷大用这个债主,把自己的事情忘了。 说不定关键时候,这层关系就能派上用场。 淮安府的气氛比扬州还要轻松一些。 主要原因有三。 其一,去年“淮南公瑾”刘祥的惨败之后,虽然遭到了生擒,但是流贼杨虎又把刘祥放回来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流贼怕了。 其二,去年淮安卫和大河卫虽然吃了败仗,把知府也扔那里了,但是点卯之后,仅轻伤五人。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流贼根本就不能打。 其三,如今正是把各地秋粮押解北上的尾段,大量的运军、卫所兵以及守备兵正齐聚淮安,为这些粮食和货物保驾护航。 优势如此巨大,那些流贼难道拿头来碰吗? 特别是霸州叛军在淮安府的北边蹭了很多次,都没敢长驱直入,这让淮安的官民越发确定了这点。 所以淮安的整体气氛,比扬州还要散漫。 裴元一行为了隐蔽行踪,进入淮安府治所山阳县的时候,直接使用了假的路引。 入城之后,先是带人住进了一处,看上去人气颇旺的客栈,随后就按照原本的计划,各自忙碌起来。 裴元本着“使功不如使过”的原则,把为后续的车队寻找合适的住处的活儿,交给了上次捅了娄子的司空碎。 考虑到现在淮安城内情况复杂,各处的军兵络绎不绝。 为了避免再出现虎贲左卫那样情况,裴元又让澹台芳土这个南直隶的地头蛇,四处去打探那些军兵的情报。 裴元这些人的大部分行动,要等到孙克定见到谷大用之后,才能开始开始筹划,因此他也不急。 支走了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后,他就每日带着三总旗悄悄出城,查看山阳附近的集市。 裴元得替韩千户提前做足工作,这样才能方便她后续炒货。 这个活儿需要保密,只能裴元自己悄悄地干,就连对三总旗,也从未明言过。 为了避免这三人多想,裴元只偶尔有一次提了一句,等以后掌握了北地的砧基道人,少不了要依靠运河赚点闲钱。 这样一来,考察淮安商业往来的行为,就更加合理了。 淮安府是不下于扬州的大府,商业繁华程度比济宁州犹有过之。 韩千户想要拿那十万多两银子来炒货,最佳的目标就是那些大宗交易物品。 因为大宗物品的交易,往往也意味着大额的现银流水,能够轻易的接住韩千户的买单和抛单。 再者那些大宗交易物品运输不便,在霸州叛军打来的时候,最有可能引发抛售,出现爆炸性的倍率。 而且大宗物品能被用来南北贸易,本身就说明这些东西流动性很强,也有足够的市场需求,等到危机解除后,也能迅速地变现。 当把目标锁定在大宗物品上之后,裴元就不能在山阳城内寻找目标了。 因为大宗物品一般都是在城外的集市进行交易的。 城内虽然也有几个称得上繁华的街市,也有不错的流水盘子,但是需要大量的人手分散交易,不然根本接不住韩千户那笔银子。 (本章完) 第176章 她竟如此忠诚? 第176章 她竟如此忠诚? 裴元一边询问,一边走访,大致弄明白了山阳县外的几个集市。 其中有汊河集、涧河集、潭头集、南店集、北店集、杨家庙集、陆家集、黄家集和丹城集。 这些集市,以汊河集为第一大集。 只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为了稳妥,裴元还得亲自去走一遭。 或许是淮安府松弛的氛围,也或许是裴元这几日没遇上什么盯梢的,这让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而且左右看看程雷响、陈头铁和宋春娘这三个废物。 真遇到危险,还不一定靠得住。 裴元考虑到炒货的机密性,深思熟虑后对几个小弟说道,“今日无事,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了,我自己走走。大家都是初来淮安,可以四下逛逛,也算增长见闻。” 程雷响闻言,当即极力劝说,“大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就怕那些人依旧贼心不死,若是贸然落了单,很容易中了算计。” 陈头铁似乎误解了裴元这几天走访街市的目的,也朴实的暗示了下,“那种地方都在城里,不是越繁华的集市,就越多的。” 宋春娘听了,也似笑非笑的看裴元。 裴元闻言大怒,“老子用你们教我做事?” 三人都不做声了。 看见裴元大咧咧要走,程雷响追问了一句,“千户是往哪边去,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留心接应接应。” 裴元胡乱的摆摆手,也不多话。 走出几步,看看日头,才道,“天色不早了,要是赶不及,可能要明天才回来。都散了吧。” 这是还要在外过夜? 程雷响记起刚才陈头铁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当即不再多劝。 陈头铁验证心中所想,和两个同僚挤眉弄眼了一番。 宋春娘仍旧是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裴元远去的背影。 裴元回住处取了马,先在城里绕了一圈,随后才往城外赶。 他现在时间充裕,打算把几个市场都跑一遍。 除了要观察几个市场的流水,能不能扛得住韩千户的低吸高抛,还要观察那些货物是否便于运输存储。 如果地点合适的话,还得秘密租下几个足够大的库房和仓场。 裴元先往几个小一点的集市走了一趟,虽然没有找到很中意的地方,但是收获却也不小。 原来,在这个时代,南北间最大宗的物资贸易,并不是他之前预想的布、茶叶、瓷器、皮毛之类,而是最普普通通的大豆。 光是大豆的贸易额,几乎就等于其他品类的总和。 大豆除了可以做酱、做豆豉、做豆腐,最主要的是还可以榨油。 可以说,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光是各类豆制品就几乎满足了对生活中调味品的基本需求。 这得是多大的体量。 而且别看豆制品平平无奇,里面蕴含的利润却是巨大的。 比如说,单论正德初年的话。用大豆榨的油,在江南一带可以卖到每斤五十文钱,而同一时间,每斤牛肉才值五文钱。 很多人可能觉得匪夷所思。 用普普通通的豆子,榨出油来,竟然敢卖牛肉价钱的十倍。 这踏马还要不要脸?这踏马还是不是人? 这原因嘛,就很简单了。 大豆的主产区在北方。 若是来回贩运的话,运输量小,就会因为货物的总价值太低,导致商人血本无归;运输量太大的话,又不是普通商人能够承受的。 于是大豆的流通,垄断在一些在运河上说得上话的商人手中。 所以只要老百姓的生活还需要用油,那他们就是大爹。 因此,关于油价高的官方结论,相信有些同学已经可以抢答了。 ——因为桶贵啊。 裴元也借着这个机会,迅速地梳理了自己的计划。 原本他是打算炒卖运往北方的货物,用北方上涨的物价对冲掉商人的损失。但是现在看来,大豆市场的体量这么大,完全也可以投入一定比例的资金。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分散风险,也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 万一等到霸州叛军退走的时候,货物抛售不掉,或许遇到联手压价,他们也可以索性直接把货都吃下来。 淮安附近就是天下闻名的两淮盐场,凭借千户所的实力,弄批廉价的食盐完全不成问题。 真要事情走到那一步,让韩千户在这里开个厂,直接榨豆油,造酱油,当一个民营企业家,不也很香吗? 老子计划的这容错率,啧啧。 裴元情不自禁的叉腰。 不过也是因为这计划的改变,裴元又多方向人了解了下,关于大豆的仓储问题。 这一问又有些蛋疼了。 因为大豆属于真正的大宗物资,装卸需要消耗不少人工,商家买卖一般都是随船走。 很多商人的大豆都是直接留在货船上的,买卖的时候,买家直接把卖家租的船也续租下来。 这样一来,等霸州叛军逼近淮安的时候,这些运输大豆的货船岂不是都要四散而逃? 那自己还怎么炒货? 裴千户郁闷了一会儿。 难道自己还要给霸州叛军提供一支船队,让他们提前把四下的河口堵上? 不至于不至于啊。 天色已晚,裴元直接陆家集住下了。 像这类繁华的市集,有许多声色犬马的场所。 商人们钱来的容易,的也潇洒。 整个集市一半是商铺、货场,一半便是各类的消费场所。 而且因为这类城外的市集没有城墙,入夜之后,外来的客商都会选择去靠谱的酒楼入住。 裴元一肚子烦心事,又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心,也没心思体会这丰富的生活,晚上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入夜之后,裴千户迟迟睡不着。 他的眼睛看着房顶,想着在山阳城中快活的属下们,想着在扬州府悠闲的上司,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二日一早,裴元又精神饱满的起身,继续考察剩下的几个集市。 可惜大多数都不让他满意。 这几个集市为了方便货物集散,都是依着河流而建。 而且几条河的水都较深,完全没有要封冻的意思。 货物不能滞留,也就不存在,因为叛军攻击,物价暴跌的可能。 裴元无奈之下只能往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汊河集赶去。 汊河集离黄家集很近,这里是山阳、清河、宝应、盱眙四县交界的地方,很有些年头和历史了。 这里商业繁荣,店铺林立,有青砖黛瓦的民居,也有香火旺盛的寺庙。不但在规模上完全比得上普通的市镇,而且因为人烟稠密,商贾云集,比起寻常的府城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名字一听就是多条水路交汇的地方,裴元心中的抱持的希望,也不是很大。 这市集和别处一样,完全是开放式的,根本没有城墙。 靠外的店铺都是都是做些小本吃食生意的,往里才有各种商铺、货场和住宿的酒楼之类。 有一些脑门刮的青惨惨的年轻和尚,四下持着棍棒戒备着,维持着集市的秩序。另也有些宝相庄严,慈眉善目的大和尚。 只不过这些和尚不参与维护秩序,而是笑眯眯的带着口袋,一家家的化缘过去。 裴元对此无感。 像这种规则之外的区域,总要有人管的。 有序的收割,也比无序的搜刮要强一些。 裴元正看着街面,思索着该怎么探查,就见临近集市口的一处茶楼里,正有人用力挥着手。 裴元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正是宋春娘。 他停马在茶楼前,将马缰扔给了迎出来的店伙,向宋春娘大步走去。 宋春娘笑呵呵的扯开一张条凳,对他说道,“吃点吗?” 裴元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了别跟着我。” 宋春娘却一脸理所当然道,“怎么,这里你能来得,我来不得?” 裴元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无语,“伱不会真以为我出来逛楼子吧?” 宋春娘鄙夷的看了裴元一眼,“我现在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也对。 宋春娘现在审美升级了,已经不在意欺凌美色,带来的快乐了。 “这么说,你还是来跟踪我的?” 裴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几块点心吃着。 又拍拍桌子喊道,“再取个杯子来。” 店家很快上前,为裴元取了一支干净的杯子摆上,又替裴元将茶满上。 裴元摸着不烫,直接一饮而尽,赞道,“好茶。” 等到那店家将茶重新满上,把茶壶放下告退,宋春娘才看着远处,轻声说道,“韩千户让我盯着你。” “什么?”裴元吃了一惊。 还未等他多想,宋春娘又道,“她告诉我,若是你再像之前那样,被人追的像狗一样乱窜,就带你逃往各府治所的风雷云雨山川坛。那里有千户所的重要后手,足以保命。” “就这?”裴元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她怎么不自己告诉我?” 宋春娘喝着茶理性分析,“大约是想关键时候,向你展示下实力吧。毕竟,我都感觉到你最近有些膨胀了。” 裴元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元又纳闷的问宋春娘,“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竟如此忠诚? 宋春娘立刻抛弃了刚才的淡定,可怜巴巴的摇着裴元的胳膊,“帮我。” 尼玛啊。 裴元愣了一会儿,有些绷不住了。 这货对韩千户还没死心呢。 韩千户真是有眼无珠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代给了宋春娘这个反骨仔。 上次没好意思当着韩千户点破这女人,没想到就连韩千户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也迎来了反噬。 裴元又往嘴里扔了两块点心,甩开了宋春娘的手。 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对那店家喊了一句,“算在她的账上。” 接着就出了茶楼,牵上马打算仔细考察下这个市集。 要是汊河集也不能满足自己的条件,那么之前的诸多谋划很可能就功亏一篑了。 过了一会儿,宋春娘也牵马追了上来,在后面好奇的询问道,“你在找什么?” 裴元不搭理她。 这等机密事,岂能告诉你一个反骨仔。 宋春娘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跟在裴元身后。 裴元无头苍蝇一般的在街面上走了几圈,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心中一动瞧着那些和尚,半是对着宋春娘,半是自说自话道,“也不知道咱们千户所,有没有砧基道人负责这边?” “没有。”宋春娘随口答得很干脆。 裴元疑惑的看着她,“我身为千户所副千户尚且不知道的消息,你怎么会知道?” 不会又是韩千户私底下交代了她什么吧。 宋春娘向裴元翻个白眼,“我家是走镖的呀。哪里是谁的地盘,要拜谁的山,哪能弄错嘛。淮安这等天下重镇,不知多少货物是从这些集市发出去的,在这里没有门路,要怎么接生意?” 我靠! 老子居然灯下黑了。 没错。 这些走镖的人,最常做的工作,不就是护送各类商旅,往来于各大经济枢纽吗? 要说对这些地方,最熟悉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市井人物了。 裴元不由暗暗自省。 没想到老子起于市井,居然这么忘本。 不应该啊不应该。 裴元向宋春娘询问道,“那你对淮安这边的市集也很熟悉?” 宋春娘应道,“当然了。往常的时候,父亲拜山也是带着我去的。江湖上打打杀杀,生生死死,都是常事。好不容易打通的路子,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断了。” 宋春娘说的平淡,裴元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滋味。 宋春娘四下指了指,“这边是河神庙的地盘,那边是百子堂说了算的,还有几个小庵堂做姑子生意,别的她们不参与。三元宫和城隍庙有人在养,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们也不掺和眼皮底下的是非。” 裴元见宋春娘说的头头是道,感觉自己这两天白忙活了。 他有些按捺不住,都想直接找宋春娘打听相关的事情了。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的利益太大,裴元终究不能掉以轻心。 裴元决定迂回一下,不动声色的向宋春娘询问道,“那你觉得,假如咱们千户所要开辟财源,做点什么生意好?” 裴元此问也有深意。 宋春娘和江湖勾连很深,若是她有足够的眼界,那裴元也不介意让她独当一面,替自己主持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裴元这话,果然把宋春娘问卡壳了。 “怎么?想不出来吗?”裴元看着宋春娘,略有点失望。 也对。 快递小妹,也就这点见识了。 宋春娘欲言又止,半天才向裴元讷讷道,“可、可我现在都是正七品了……” 裴元呵呵。 可算让你当上正七品了,看你牛气的。 裴千户当即呵斥道,“不要做了官就忘了本色,再说,你看不起商人,难道还看不起钱吗?” “不是。”宋春娘连忙摇头,接着用她那朴素的江湖见识,疑惑的询问道,“我们明明可以直接抢,为什么还要给他们东西呢。” (本章完) 第177章 裴元的回旋镖 第177章 裴元的回旋镖 裴千户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快递小妹,进入官场不到半年,竟有了如此蜕变。 “你完了。”裴元摇头惋惜。 随后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在汊河集转悠了起来。 裴元之前逛过几个集市了。 对这种集市的分布,也有些了解。 同样是大宗物品,也不是所有的物品都要在船上存放,所以码头附近必然会有些交易的场所,或者仓储的库房院落。 比如说北方运来的皮毛,就最好放在干燥的地方,还有一些药材也需要及时运到岸上存储。 只不过这些货物,和大豆这种流通性大,客户广泛的优质商品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要知道在明朝的时候,淮安税关的税收,一度占到全国商业税收的一半。 而淮安税关的主要税源,就是来源于大豆。 若是搞定了大豆的问题,那得让韩千户少操多少心。 裴元沿着靠河的街巷走着,默默的观察着那些疑似仓库的地方。 只不过他是生客,并没人上来招呼。 裴元试着上去询问,库房里存了什么货物,那些守卫顿时警惕起来,接着客客气气道,“这里已经有人租下来,您请吧。” 裴元也不恼,笑问道,“难道你们主人家不做生意的吗?” 那守卫答道,“做生意自然是在前街。哪有做生意不去找主人,先来翻库房的道理?” 裴元哑然无对,只能悻悻离开。 又绕了几条街。 裴元见很多仓储库房的看守并不严密,只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原因。 这种大宗物资偷的少了,值不了几个钱,还容易招来祸事。 偷得多了,动静就小不了,也方便那些守卫呼喊支援。 所以除了门口有人把守,里面倒还清净。 裴元回头,瞥了一眼宋春娘,顿时有了主意。 他向宋春娘招手,示意她过来,随后吩咐道,“你进去帮我看看,里面存的是什么货?” “这不好吧?” 正县级干部宋春娘对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已经有些抗拒了。 “去不去吧?” 正五品的裴千户对正七品的宋春娘展开了威压。 宋春娘当年能混出淫贼“十里香”的名头,靠的就是一身偷香窃玉的轻身功夫。 被裴千户职场霸凌之后,只能乖乖的窜墙而入。 不一会儿出来,手里撒了一把茶叶,“都是茶。” 裴元默默把地方记下,又带宋春娘换了一处。 宋春娘依旧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这次什么都没拿,只回了一句,“布。” “走吧。” 裴元见这处巷子幽静,打算多查几家。 谁想刚到了第三家,宋春娘出来的时候就洒出一把黄澄澄的东西,“豆子。” 裴元反应都慢了半拍,过了一会儿,才吃惊道,“大豆?!” 宋春娘歪头,“不然呢?” 裴元愣了愣,这里怎么会有大豆? 他勾勾手,带着宋春娘又去了临近的一家仓库。 先是听了听墙里的动静,随后示意宋春娘。 上! 宋春娘也不废话,很快就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又扔过来一把豆子。 “还是大豆!” 裴元的心顿时激动起来,他忍不住询问道,“多吗?” 宋春娘打量了那院子,又比划了下,“一麻袋一麻袋的,各仓库堆得满满的。” 裴元心中的疑惑加重,喜悦也升起几分。 他连忙又让宋春娘把附近的几个疑似仓储的大院子翻了个遍。 十家竟有七家里面储存的是大豆。 裴元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震惊了,“怎么会是大豆?” 宋春娘也弄明白裴元疑惑的点在哪里了,她纳闷的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大豆?” 裴元听宋春娘说的理所当然,又想起宋春娘快递小妹的本职身份,心道莫非这妮子知道究竟? 他当即询问道,“据我所知,大豆的交易十分流畅,又因为装卸麻烦,都是论船买卖,直接将货物原船运走,怎么这里会存了这么多?” 宋春娘醒悟了裴元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这里是汊河集啊。” 裴元看着宋春娘这个谜语人,等待她觉悟。 好在宋春娘是个识趣的人,很快解释道。 “北方运豆到淮安,不止是一条路。除了走北向的大运河,还可以从河南走淮河,然后通过洪泽湖,和大运河汇聚,再进入淮安。” “不过这条水路经过盱眙涧溪,那里的恶棍无赖勾结了县中官民,围堵生事,人为的拦截了这条水道。” “之后,那些人引诱水路通往淮安的货船,改走陆运,把货物先运到这里,然后通过汊河集,用货船经由宝应湖,再运往南方。” 裴元听到这里,不可思议道,“这样无法无天,拦堵水路,难道没人管管吗?那些商人难道没有告到朝廷去?” 宋春娘笑道,“第一次嘛,大多是强迫的,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往这里来了。不然的话,为什么汊河集是淮安最大的集市?” 裴元不解,“水运转陆运,又转水运,不但繁琐而且还费不少。他们这是图什么?” 宋春娘一语道破其中玄机,“因为如此一来,正好避过了淮安税关。商人们只要走过一趟,看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哪个不是笑得合不拢嘴,谁还会去告官?” 宋春娘一提淮安税关,裴元就全明白了。 只是如此一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纳闷道,“这么明显的偷税漏税,那淮安税关就不管管吗?” 宋春娘见裴元问出这般没有常识的话,不由轻笑道,“怎么管?他们凭什么管?朝廷设置淮安税关,是让他们收取运河上的商税,又不是让他们收陆地上的税。” 裴元诧异道,“那些货物不是从淮河经由洪泽湖,进入淮安的吗?这难道不是本该计税的商品吗?”宋春娘又伶牙俐齿的反驳道,“那不是还没到淮安税关吗?要是河里的商船就收税,那他们为何不去黄河、长江里去收税?” 裴元听完,弄明白这逻辑了。 除非淮安税关,敢说能收全天下的税,否则就只能乖乖的在淮安税关收税。哪怕货船明晃晃的就在税关附近,把商品运到陆上,然后再倒船往南运,也不能收税。 因为那是天子没授权给它的收税范围。 只能说“六”啊。 裴元对一事有些不解,“朝廷也不是讲道理的吧,这些商人如此妄为,难道官府还要拘泥于律法不成?” 宋春娘沉默片刻,很有内涵的问道,“千户的意思是,哪怕他们不进入税关,也可以直接抢?” 裴元被这回旋镖打到了脸上,只能尴尬道,“确实要讲点规矩。” 宋春娘也见好就收。 “千户伱想想看,淮安税关收的钱,要么进了户部,要么进了内承运库,和淮安府是没有关系的。” “可若是从洪泽湖南下的那一部分货船,改走陆路,经过汊河集南下,山阳县地方上就可以借此征税了。” “除此之外,盱眙县的无地百姓,也能依靠搬运输送货物,得到糊口的机会。” “税关以南,宝应县的货船,也可以不必过税关,就得到许多生意。” “只要这些费,低于税关的征收,那么商人们就会乐意配合地方上做这些事。” “那么,谁会管?” 裴元思索了下。 也就是说,这个商业链条拉长了,利用原本缴纳税金的份额,直接盘活了从盱眙县到宝应县,沿途三县的经济。 而且听上去,参与分配利润的人更多,商业模式好像更健康了。 可是,原本要用税金去弥补的国库呢? 朝廷没有足够的军饷,也没有足够的钱财赈灾。 然后呢? 再苦一苦农民? 裴元长叹一声,无解。 不过好在,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无解。 起码裴元的烦恼,不就解决了? 裴元向宋春娘询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大豆会在这里存放多久?” 宋春娘道,“不好说。盱眙那边刚开始开发这条通路的时候,是让牙人包买,承诺若是找不到买家,就由他们全部吃下。” 宋春娘又解释了一句,“一般的包买,都是牙人和县中豪强合伙,凑钱把货物买下,然后向外发卖。” “但是盱眙的牙人和豪强不同,他们是直接把货物接下,等到发卖之后,才会给货主钱财。” 裴元听了,本能的说道,“这里面就有门道可做了。” 宋春娘笑道,“对。像是那种挪新款抵旧账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有时候遇到奸牙,更是会有卷款跑路的可能。偏偏很多客商都是外地的,遇到这种情况求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裴元不以为然道,“那不经那些牙人之手,不就行了?” 宋春娘走镖时听客人们抱怨不止一回了,对这里面的事情也门儿清,“他们只要掌握好货船向南发货的节奏,谁能有办法?那些拖得起时间的还好,无非是寄存货物等上一段时间。那些拖不起的,就只能把货物折兑给那些牙人。” 裴元无语,限流是吧。 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些商人为何还要来这里,直接走淮安税关不就好了,就算是交上一笔税钱,也能免掉这么多的糟心事。” 宋春娘耸耸肩,“那有什么办法,这些牙人们勾结豪强坑卖家,但是不坑买家啊。而且这里的货物确实便宜,他们把体系运转起来后,大量的买家都来了汊河集。” “你想想,若是走淮安税关,就要和大运河山东方向来的货物竞争。如此一来,不但缴了税,而且还要面对更多的卖家,和更少的买家。这一里一外,还不如来汊河集碰碰运气。” 好吧,裴元真是服气了。 不愧是大明最繁荣的地方,把平台和渠道玩的明明白白的。 这样一来,倒也解答了裴元的疑惑了。 为了限流,允许向南运货的货船必然就少。 这样远来商人就不得不租用这里的仓库货栈,东家伙计也要留在这里吃喝拉撒,将一部分利润留在这里。 那些耐不得时间的,或是熬不住成本的,又会把货物押给本地的牙人或者豪强发卖。 先把客人留住,形成集市。 再掌握买方和卖方,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贸易生态。 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汊河集中有着非常充裕的物资和资金积压在这里流动着,完全能让韩千户拿着那十万两银子进来鲸吞豪取。 至于那些地痞奸牙是否会趁机做什么手脚,呵呵。 裴元看看天色,索性趁着还有点时间,带着宋春娘四处转了几圈,把临近码头的几条街都探了一遍。 那些仓库里积存的物资,也都做了个统计。 趁着吃晚饭的时间,裴元挑了个酒楼,要了个房间,又让宋春娘去柜台取来纸笔。 先草草的把汊河集的地形画了,然后重点标注了那些仓库储存的物资。 裴元的这地图备注的十分详细,不但分门别类,还特意标注了数量,以及按当前市价估算的大致价值。 韩千户有这地图,就能对这边的情况一目了然。 裴元将地图卷起收好,心情大畅之下,胃口也很好。 宋春娘也不是什么客气的人,运筷如风的和裴元争抢着。 没多会儿工夫,两人就风卷残云的吃饱喝足。 出来酒楼后,宋春娘提议道,“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算住在客栈,也说不上安全。我家的镖局拜的三元宫的山,认识点门路,要不要去那边借宿一晚。” “嗯。嗯?” 裴元扭头看着宋春娘,目光又移到了作为背景的阴沉夜幕上。 是不早了。 然后目光又移回宋春娘身上。 陌生的环境,熟悉的女人。 陈头铁和程雷响这两个碍眼的扑街仔也不在跟前。 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要不要和铁子好好交流交流? 裴元目光移动,轻咳一声,主动提议道,“住在外面吧,你现在是锦衣卫了,不好和江湖势力再打交道。” 说着,手指爬爬爬,顺势揽过细长的腰。 宋春娘眼睛一翻,白了下头男一眼,“想什么呢?” (本章完) 第178章 半推半就 第178章 半推半就 裴千户悻悻的,正觉无趣,却察觉到宋春娘似乎对自己揽着她那细长的腰,没什么表示。 于是裴元的心思,又活跃起来。 他想了想,手慢慢下滑。 接着根本没做丝毫试探,就着那弧线直接一把抓住。 宋春娘没想到裴元如此的莽,反应不迭之下,鼻腔里重重的“嗯”了一声。 接着,平日那最是撩人的眼睛,狠狠的瞪了裴元一眼。 或许是宋春娘平时丢眼神勾搭裴元习惯了,这会儿尽管目露嗔意,也颇显风情。 说起来,两人之间也算有过某种程度的亲密了。 但是之前,占据主动的一直是宋春娘。 裴元虽然也愉快的一塌糊涂,可这种节奏被人掌握的感觉,却让人有些不爽。 裴元心中清楚,像这种来回暧昧拉扯,今天或许这个样子,明天或许那个样子。虚的是情,假的是意,只有攻略的战线才是真实的。 比如说,已经摸过的地方,下次就比较容易得手。 难得借着这次铁子纵容,裴元果断的扩大着自己战线。 见宋春娘除了狠瞪自己,手脚胳膊都一动没动。 裴元心中有了底,放肆的巩固着得手的战线。 他见除了刚出来的酒楼有些光,其他地方已经开始昏暗了,于是手上用力,半是搂着半是拖拽,将宋春娘扯到临近黑乎乎的短巷中。 裴元张口向宋春娘吻去。 宋春娘显然对裴元的攻击没做好准备,甚至还在犹豫着防备的尺度。 她用力抿着嘴唇,被裴元的唇舌无礼的逡巡着。 好在裴元也怕她咬,坚持了一会儿,就转而去亲她的脸蛋。 手中也用力揉捏着,把她向自己挤压。 宋春娘被裴元这果断的出击,弄得脑子还是糊涂的,没等想明白纵容的尺度,已经被抓揉的腿有些发软,靠着裴元搂抱的力量,贴在他身上。却又被有力的抵住,弄得她心慌慌。 裴元感受着那温柔的滋味,越发用力的把她往怀里抱。 有心想扯开她的衣服,但这终究不是地方,心中又是郁闷又是纠结。 裴元不敢真个销魂,又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便直接将宋春娘发软的双腿抄起,用力搂紧。 宋春娘的个子高,被抱起后,下巴正好搭在裴元的肩膀上。 她的脑袋被裴元摇晃着,完全没有思想一样,跟着粗重的呼吸着。 裴元听着那呼吸的急促停缓,像是得到了无声的鼓励。 他想要去拨宋春娘的衣服,却被宋春娘用力搂紧,口中警告道,“不行。” 两人都不是什么好男女,有些事情与其说是纵容,不如说是半推半就的取悦自己。 所以,哪怕这会儿晕乎乎的黏腻的紧,脑子中都始终有着一丝清明。 裴元又要努力一下,看是否能进攻那战线。 宋春娘的语气已经坚定了些许,“不行。” 裴元顿时觉得扫兴,又有些后悔。 两人虽然还紧贴着,气氛显然已经不如刚才了。 裴元试着又要摇动宋春娘,却被她紧紧搂住,双腿也缠紧了裴元的腰。 裴元心中越发郁闷了。 早知道就不那么激进了,刚才宋春娘第一次阻止就该适可而止,说不定还能得到点别的奖励。 裴元还记得上次偷看宋春娘换衣被抓包之后,当时自己认栽躺平,反倒还被宋春娘给了一点甜头的。 这会儿却全然没有气氛了。 裴元对接下来的期待已经不高了,索性叹了口气,将宋春娘按在墙上,紧贴着她慢慢休息。 宋春娘见裴元这般识趣,也搂着他平复着心情。 好一会儿,她的腿滑落,靠着墙站稳。 呼吸也恢复了以往的平稳。 裴元就听她在耳边说道,“先不行。” 裴元这条鱼又被钓了起来,忍不住搂着问道,“先不行?以后要什么时候?” 宋春娘的嘴唇凑到裴元耳边,略有些挑衅的说道,“好东西要给韩千户留着。” 裴元无语,也不顾此时的旖旎,抬头直接开骂,“你踏马神经病啊!” 宋春娘却挺了挺腰,把裴元往外推了推,嘴里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裴元的话语已经恶毒起来,“你可别做梦了。” 宋春娘的气势一点也不弱,很硬气的反问道,“万一呢,难道等她睡我的时候,我再告诉她,第一次给了你?” 裴元无语,“伱可拉倒吧?” 接着裴元敏锐的意识到一点,直接反问道,“为什么是她睡你,不是你睡她?” 宋春娘在他心中,那可是一个喜欢下克上的死变态。 每次巴巴的看着韩千户的摸样,和一个小泰迪没什么不同。 而且不管是裴元抓到她在秦淮河房那次,还是宋春娘把他当做韩千户那次,宋春娘扮演的可都是另外的角色。 裴元口中鄙夷道,“你天天惦记着韩千户流口水,这会儿不会连睡她的勇气都没有了吧。” 或许是聊天的氛围,让紧贴的两人有些放松,也或许是这形势,让有默契的两人都明白了对方打算停手的信号,宋春娘也不再对裴元警戒。 她搂着裴元的手紧了紧,脑袋依旧搭在裴元肩膀上,口中温温柔柔的话又怂又勇,“想让她睡……” “噫——”裴元嫌弃的说了声。 宋春娘没好气道,“噫什么?我也是女人好吧。” 紧绷的宋春娘是一种味道,松弛绵软的宋春娘是另一种味道。 裴元有些怕自己输在休战期,成为某人的笑柄,只得勉强把宋春娘放开。 宋春娘关于男性的经验也不多。 一次是为了答谢裴元角色扮演的体谅,替他做了些举手之劳的事情。 那次裴元也是头一回从宋春娘这里得到好处,精神振奋的同时,还因为战线拉长,叠了几次“穷且益坚”的被动,给铁子打了一个错误的初始认知。 后来就是裴元在虎贲左卫的百户所被梅七娘暗算。 战斗结束后,裴元发泄似得折腾秦凌波,结果因为刚刚经历了凶险的刺杀,精神从紧绷到松弛,没两下子就败北在秦凌波那美好的身体上。 当时的战况,让宋春娘差点“噗嗤”笑出来。 因为上限和下限的差距太大,经验不多的宋春娘也没察觉到,刚刚错过了拿捏裴元的机会。 两人默契的收兵,聊了会儿旁的话。 等到情绪都平静了,宋春娘又问起之前的话题,“今晚住在哪里?” 裴元道,“既然你有路子,那就去三元宫吧。” 反正也没太多的指望了,住在外面,暂时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短时间内,应该是宋春娘最警惕的时候了,裴元完全可以做的聪明点。 这汊河集没有墙围,晚上的时候虽有“河神庙”和“百子堂”的弟子巡夜,但裴元不是普通人,想杀裴元的更不是普通人。 裴元完全没必要进行没有收益的冒险。 “行吧。”宋春娘对裴元的决定有些意外。 她的丹凤眼这会儿水汪汪的,映着短巷外酒楼前微弱的灯笼光,瞧着裴元揶揄道,“我以为你还没够。” 裴元的做人底线很灵活,立刻做好了出尔反尔的准备。 有些期待的问道,“行吗?” 宋春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裴元立刻降低要求,试探着问道,“像上次那样?” 宋春娘的视线往上飘,“上次?我早忘了。” 裴元见她这么没诚意,也硬气了起来,语气不善道,“那你废话什么,前面带路。” 宋春娘没吭声,飘上去的眼神落了回来,眸光流转的看着裴元,“忘了,也可以教我啊。” 裴元被逗得的心忽上忽下的。 但他疑心宋春娘在钓着自己玩儿,索性硬气到底,“还走不走?” 宋春娘看着裴元轻笑了笑,出了短巷,在前带路。 裴元被宋春娘笑得又胡思乱想起来。 妈的,她这是什么意思?老子是错过了什么了?还是她在故弄玄虚耍老子? 一时有些后悔。 试试无非丢脸,若成功了说不定能丢她脸上。 这汊河集到了夜间,巡逻明显严密了起来。 这会儿虽然才刚天黑不久,已经有人在街上催促行人早些回住宿的地方去了。 有几队巡逻的江湖人物,见裴元和宋春娘这一男一女在街上行走,也有上来盘问的。 宋春娘江湖经验足,负责应付这些盘问。 先是给那些人报了晚上吃饭的地方,又对人说道,是去三元宫借宿的。 听说这两人是三元宫的人罩的,那些人也懒得多问,任由他们去了。 等人走远了,宋春娘给裴元介绍着,“虽说有河神庙和百子堂的人负责本集镇的治安,但是他们也只管大面上过得去。” “只要没有持刀行凶,当街械斗,或者抢夺财物的,他们也懒得管。” “遇到事情还是要靠自己。” “像这种巡夜的,只要把人都赶回住处,就算出现杀人劫财的命案,那也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有客栈的后台出面打点。” 裴元江湖经验不多,当即不耻下问道,“若是这里治安好了,留下的商人也会变多。到时候街面越加繁荣,对他们这些靠汊河集生存的帮派,不也是好事吗?” 宋春娘显然一副江湖老油子的气息,淡定道,“真要那么太平了,他们还找谁要钱?” “就是这等紧绷着的氛围,汊河集才最需要他们。” 裴元了然。 就比如说,假如我开发了一个最顶级最牛逼的杀毒软件,可又假如世界上没有那么顶级那么牛逼的病毒。 你说蛋疼不蛋疼。 两人一连穿过几个街巷,到了一处道观前面。 裴元借着檐下的灯笼,看到了三元宫的牌匾。 或许是刚入夜的缘故,还有三三两两的青壮道士,在门口的灯笼下坐着闲聊。 见有人观望,立刻有人起身迎了过来。 “三元宫夜间不待客,两位居士请回吧。” 宋春娘上前从容道,“我们是常大侠的故交,前来投奔,还请几位师兄引荐。” “常大侠?”那人微微吃惊,回头询问道,“常大侠是谁?” 那几个道士小声议论了几句,有人答道,“可能是常顺吧。” 那迎出来的道士,询问似得看了宋春娘一眼。 宋春娘道,“不错,常大侠的名讳就是常顺。” 那道士没了兴趣,敷衍的问道,“你们是何人?” 宋春娘答道,“家父是山东长风镖局的宋镖头,多蒙常大侠照顾,这次路过宝地,特来拜访。” 那道士听了笑笑,“长风镖局的宋镖头我是听说过的,也罢,我帮你跑一趟吧。” 宋春娘很识趣的递过一枚小碎银子。 裴元见那摸样,也就一两多些。 那道士却很满意,笑道,“本也不必,都是江湖同道。前些年我们有人去山东,也得了你们长风镖局的照顾。” 说着,将那银子接过,“不过嘛,既然有些交情,反倒不好见外了。” 那道士拿了银子,回头扔下一句,“等着。” 转身便进了道观之中。 门口灯笼下的几个年轻道士看了这边几眼,也没再理会,自顾自说起了话,只不过声音低了许多。 于是裴元和宋春娘就听到道观中传来一阵吆喝,“常顺!常顺呐?死哪去了?!” 裴元看着宋春娘,目中露出古怪。 宋春娘却一点也不意外,低声解释道,“这等盘踞一方的势力,也不是谁都能打交道的,平时有这么条线牵着就行。反正甭管走的谁的路子,真遇到事情,自然有人出来解决。” 裴元再次了然。 就像是有人敢动老子,将相当于抢走了谷大用三万两银子一样,必然会有这位西厂大督跳出来出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胖乎乎的道士出得门来。 他先向门口的几个道士打了招呼,才过来招呼裴元和宋春娘。 宋春娘很是客气的施礼,“侄女宋春娘见过常叔叔。” 常顺打量了宋春娘几眼,笑眯眯道,“难得你来这里能想起我,你父亲呢,这些日子可还硬朗?” 宋春娘半真半假的答道,“现在北方乱的很,父亲和师兄弟们都在南直讨生活。托常叔叔的福,他老人家的身体一向不错。” 常顺嗯了两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双方无非是收保护费和互相利用的关系,硬套交情,反倒尴尬。 “侄女此来,可有什么难处?” 宋春娘就势答道,“正好路过淮安,想在世叔这里借住一宿。” 常顺听了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舒展开,“这,行吧。” (本章完) 第179章 大意了 第179章 大意了 常顺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是像这种平时根本没什么来往,临时求上门来的,三元宫是很难拒绝的。 因为双方本来就是最基本最简单的利益关系。 那些江湖人物拜山打点,顺便成为三元宫在外势力的延伸,三元宫则作为地头蛇,在对方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提供点简单的庇护。 这种功利且不附带什么交情的往来,让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容错偏差。 长风镖局远在山东,平时也没什么求上门的事情。 只要有一次拒绝,基本上就意味着长风镖局将不会信任三元宫。 他们就会把在淮安府寻求关照的势力换成另一家。 少了长风镖局每年打点的那点小钱不算什么,但是三元宫失去长风镖局这个触手,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虽然三元宫也没指望这些来拜山门的江湖人能提供太多的帮助,但对于江湖人来说,江湖影响力就是他们最大的资产。 比如说西岳君子岳清风,光凭这个名字,就能在江北一带拉起百十号人马。 所以,尽管三元宫今天有些不便之处,常顺仍然很难拒绝。 他想了想,叮嘱道,“跟我来吧,我先和几位师兄打个招呼。” 说着,领了两人上前,对那些门下说话的道士言道,“这是长风镖局的弟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过来借住一宿。” 那些道士也明白这里面的关节,都道,“不可坏了江湖义气,可以让他们去客房暂歇。” 有人提了一声,“只是莫乱走动,以免遇到不知情的师兄弟,徒惹纷争。” 常顺道,“好,师弟明白了。” 宋春娘也带着裴元给几个道士见礼,彼此客气了两句。 随后这个叫做常顺的中年道士便带了两人进入观中。 此时已经是夜间,四下很是清净。 常顺在前引着路,随口说了句,“既然进了道观,不好不去进一炷香。” 说着,便向主殿行去。 裴元小声的向宋春娘询问着,“这里祭拜的什么?” 宋春娘答道,“是天、地、水三元。” 裴元无语,好家伙,都不是老百姓能随便祭祀的。 裴元又小声问道,“礼部批了?” 宋春娘轻轻摇头,“三元宫也一直试图寻找可靠的人物,帮他们正名,只是暂时还没好的人选。” 裴元心中有数了。 这就是普通的民俗信仰,不属于朝廷许可的范围,也就是所谓的淫祠。 除非有朝廷官员出面,将其列入地方上祭祀的名单,才能擦个边成为正经道观。 这等不受管制,又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宫观寺庙,正好是豢养江湖势力的绝佳所在。 裴元跟着上过了香,随后便跟着常顺向后绕,进了西侧的客院。 常顺在院子的边角处,为两人找了间房子,又说道,“客房紧张了些,今晚你们就先在这里暂歇吧。刚才赵师兄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若无大事的话,尽量不要走动,以免遇到不知情的师兄弟,惹来麻烦。” 他们两人在这等陌生的地方本来也不敢分开住,当即都道,“有劳常大侠了,以后回了山东,必定给门中长辈好好提起此事。” 常顺笑了笑,打开门,吹亮火折子,点起里面的油灯。 房内的摆设朴素,倒也符合道观的画风。 妙的是,只有一张床。 常顺怕又惹来麻烦,瞧了一眼,装糊涂没问两人的关系,简单四下照了照,就告辞离开。 等常顺的脚步声远了,裴元想了想,一边凑近窗户,一边示意宋春娘把油灯熄灭。 宋春娘很利索的把灯火熄了,摸黑凑到裴元跟前,“怎么了?” 裴元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向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院中的其他房间都没亮灯,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哪来的客房紧张?” 宋春娘也贴着裴元,往外面看了几眼,猜测着说道,“敷衍我们的吧。” 裴元摇头,“不好说。” 说着,将窗户关上,反身把宋春娘抱住。 宋春娘有些抗拒,挣扎了下,“没兴致了,今天就这样吧。” 裴元也没有很坚持。 一边放开宋春娘,一边在她身上恋恋不舍的摸索着。 或许是看裴元有打消念头的意思,宋春娘格外容忍了些。 等到裴元得寸进尺,想从衣领往里伸,才打了他的手一下。 裴元放开宋春娘,话题又变得正经了,“没听说过哪里的道士,喜欢大晚上坐在门口闲聊的。今晚轮流睡,留心着点。” 宋春娘想到刚才裴元提过的那句,“客房紧张。” 于是问道,“你疑心他们在等人?” 裴元道,“不然呢,咱们只是借住一晚,那常顺怎么如此为难?这里可是道观,留宿香客是很平常的事情。” 宋春娘不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裴元神色平静道,“有点猜测。” 宋春娘虽然觉得裴元未免太过多心,却也觉得轮流睡没有坏处。 便问道,“谁先睡?” 裴元很敞亮的说道,“伱吧。我是千户,自然要多担待些。” 宋春娘不客气的反问,“难道不是因为天寒地冻,被窝冰凉?” 裴元一脸的死样子,呵斥道,“宋总旗懂不懂事?” 宋春娘悻悻的离开,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裹被睡了。 裴元虽然品行垃圾,但也垃圾的明明白白。 他没去打扰宋春娘,而是按照约定的,靠在窗前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元听到床上又有动静。 宋春娘迷迷糊糊的打个哈欠,在床上又懒了一会儿,才起身过来,低声道,“怎么样?” 裴元摇头,“还没什么动静,可能猜错了。” 宋春娘道,“我来守一会儿吧。” 裴元也不客气,去了床上睡下。 被窝果然已经暖暖的,对于冻了小半夜的裴元来说,又是温暖又是惬意。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 宋春娘过来轻轻推了裴元一下。 裴元睁眼,见屋内黑乎乎一片,宋春娘也没吭声,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悄悄地起身。 两人凑到窗前,从空隙向外看去。 借着月光,就见几个道士在院中四下守着,有人或是架着,或是抬着,将十数个伤员送入了院中的各个房间。 有些伤员伤的极重,抬着的人,只能分外小心缓慢。 但也不免有些伤员因为碰到了伤口,发出呻吟或者喝骂。 每当这个时候,守在四下的道士就会把目光,向裴元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看来。 趁着道士们没注意的时候,宋春娘低声对裴元道,“还真让你猜中了。” 裴元没吭声,目光仔细的盯着那些人。好一会儿,才道,“猜猜他们是什么人?” 宋春娘疑惑的看看裴元。 正在这时,有人大步进了院子,向守在边上的一个道士问道,“伤药都备好了吗?” 那道士答了一句,“我刚看到有些都化脓了,也不知道那些伤药,还管不管用。” 那人叹了一句,“没办法,查的太严了。好不容易才松懈了些。” 宋春娘静静听着,这时候已经把事情捋清楚了。 她猜测着对裴元道,“这是当初在扬州袭击我们的人?” 裴元低声道,“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又对宋春娘说着自己的判断,“我们从苏州把银子骗到手后,立刻就离城赶路。可以说,抵达扬州之前,一刻也没耽误。” “就算咱们有银车拖累着,慢了些日子,但是那些人想要在扬州组织一波暗杀,也只来的及动用扬州近几个府的人手。” 裴元说到这里,直接道,“所以,有淮安的江湖人物参与,我一点也不意外。” 宋春娘恍然,“你早就留心此事了?” 裴元默然无语,复盘着上次遇刺的事情。 当时裴元大怒之下,对虎贲左卫展开了报复,把虎贲左卫杀了个尽绝。 可是严格来说,虎贲左卫只能算是从犯。 真正刺杀自己的那些人,不管是梅七娘的后台,还是那些四处聚集的江湖人物,都没能找到。 除了当场打杀的那些,想要对刺客进行追捕都不可能。 那些人来自四面八方,又都是市井江湖人物。 有句话说得好,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想凭借手中那点锦衣卫,把这些人从偌大扬州抓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裴元忍下此事,却不意味着忘记了此事。 裴元想着,打开了“债务清算系统”。 不一会儿,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吕达华。” 能够确定裴元从扬州过江,而且能提前做出准备的,只有此人了。 此人是江湖掮客,是江南士族放在明面上和江湖势力打交道的人,也有足够的人面,能组这个局。 裴元微微一叹,将吕达华的信息点开,查看此人的位置。 果然见他的轨迹一直在扬州府附近晃悠。 裴元直接跳着查,债主地图定格在遇袭的那一天。 赫然见到吕达华的红点和代表自己的位置离得极近。 妈的,大意了啊。 裴元正想着,宋春娘拍了拍他。 裴元赶紧向窗缝看去。 就见后来进来那人,正不知和值守道士说着什么,那道士还伸出手向着裴元这边指了指。 那后进来的人,只是听了,没有接话。 随后就一手按剑,向裴元所在的房间走来。 宋春娘的心跳声加快,向裴元低声道,“千户,怎么办?” 裴元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去拿刀。” 或许是那人的举动,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又有其他道士凑过来问道,“玉师叔,怎么了?” 裴元也看清楚了那玉师叔的相貌。 乃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道士,脸上长得也很丑陋。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了,声音也清楚了许多。 就听那个玉师叔脸色阴沉的问道,“那房间有人?之前怎么没把客院清理干净?” 迎上来的道士答道,“是入夜后赶来投宿的,说是山东长风镖局的人。咱们和他们有点交情,负责打交道的是常顺常师弟。” 那玉师叔怒道,“这是什么要紧的时候,还顾忌这个?” 正好有人挪动伤员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错位的骨头。 那伤员痛呼一声,喝骂了起来。 玉师叔看了看那伤员,又看了看裴元所在的房间,直接拂袖转身,“处理掉!” 在旁听命的道士互看一眼,都从腰间拔出剑来,向裴元这间客房走来。 裴元这会儿也把霸州刀拿在了手里,一层层的解着上面的包布。 宋春娘没敢把绣春刀带出来,只拿了两把匕首预备着。 两人也算是久经腥风血雨了,甚至都不需要眼神,就明白各自该做什么了。 裴元慢慢的拔出刀来,轻轻地挪动脚步,站在门前。 宋春娘则拿着匕首守在窗口。 那四个道士到了房门跟前,有人用剑轻轻的拨动了下门栓。 门栓晃动了下,发出轻微的声音,被剑尖拨开了些许。 裴元耐心的看着那门栓一点点被挪开。 接着,就见房门被轻轻地推动。 院里的月光漏了进来,还没等那道士看清里面的情况,就见一道匹练般的白光落下,直接将要进门的那道士砍翻在地。 裴元知道自己技巧不足的短处,打着先声夺人的主意,砍死面前那人,立刻向另一人当胸斜劈了过去。 那道士也是大意之下,来不及反应,慌忙将剑在胸前一架,想要卸力。 谁知就听“当啷”一声脆响,手中的宝剑已经在他愕然的目光中断裂。 随后,那柄沉重的刀,直接破开了他的胸腹。 那道士脸色惨白,他用袍袖掩住肚肠,猛地向裴元打出几枚铁丸。 裴元一时有些傻眼。 他还是头一次在砍开了别人肚子后,还被人反击的。 眼见那几枚铁丸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曲臂护住头脸。 那几枚铁丸力度甚大,打在臂上,疼的裴元脸上一阵扭曲。 好在他还记得眼前尚有敌人,连忙又是一脚踹去。 那道士打出铁丸,已经没了多少力气。 被裴元一脚踹倒,袍袖遮掩不住,左手甩飞开来,怀中肚肠流淌而下。 裴元见状哪敢迟疑,直接一刀砍掉了那道士的脑袋。 这番交手兔起鹘落,等到裴元连杀两人,后面那两个有些困倦的道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剑尖上扬戒备。 正好玉师叔也听到了,刚才长剑被劈断的清脆斩击声。 他霍然回头,目中露出精光,口中叱喝道。 “好贼子!” (本章完) 第180章 无往不利 第180章 无往不利 两个道士见同门瞬间惨死,又惊动了玉师叔,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挺剑来刺。 那些正在搬运伤员的江湖人,也都是见惯了血腥的狠角色,虽是停下脚步向那边观望,却并无人露出惊惧之色。 裴元刚才抽冷子连杀了两人,见没有造成任何慌乱,不由暗叫不妙。 他力量不小,a兵线割草自然是一把好手。 但是功夫技巧不足,遇到这种有点手段的江湖人,就难免有些吃亏。 当初要不是靠着力大能莽,裴元就连宋春娘这小妮子都拿不下。 裴元见势不妙,将手中的霸州刀胡乱一砍,直接向后退去。 那两个道士忌惮裴元的宝刀锋利,都不敢硬接。 等裴元退入房间,两个道士正要追击过去,就听身后的玉师叔大喝一声,“都给我闪开!” 两个道士慌忙躲避,就见一柄钢剑以极快的速度电射而入。 接着,黑乎乎的房间内传来“笃”的一声,似乎扎在了什么地方。 两个道士趁势紧随着就向房中冲去。 雪亮的刀光再现,沛然无匹的力量涌了过来,直接斩断了两人的手中剑。 两个道士心有余悸的连忙撤剑后退,裴元已经像是猛虎一样冲了出来。 他一刀捅入左侧那道士的腹中,随后生怕这道士也一时杀不死,把刀用力的在那道士腹中搅动。 那道士口中不停的喷吐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另一个道士,见眨眼间已经死了三个师兄弟,手中的武器也被砍断。 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慌忙,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正赶来的玉松子师叔见状,停下脚步,怒哼一声,“贼子可恶。” 张开手,远远的向裴元脸上比划了一下。 察觉到抓住的道士已经死透,裴元正要寻机逃走,忽觉得眼前昏暗一片,像是被捂住了双眼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心中发毛,猛生警兆,持着手中的霸州刀,本能的在昏暗中胡乱挥砍。 玉松子冷笑连连,只远远用手对准裴元,施展着术法,蒙蔽裴元的双眼。 接着他以目示意。 几个道士立刻蹑手蹑脚的上前,就连那些运送伤员的江湖人,也分出了七八个,拔出刀剑上来围攻。 裴元眼前漆黑一片,胡乱挥舞着霸州刀,心中已经觉得踏马的今天的事情要糟。 正在那些道士和江湖人越靠越近的时候,就听窗扇“哗啦”一声响,被人打破。 接着,宋春娘手持匕首从里面窜了出来。 她扫了裴元一眼,故意大喊道,“掩护我!” 随后纵身就往不远处的墙壁奔去。 裴元和宋春娘住的本就是客院的角落,离得外墙也近,只要翻过墙头,很容易就能窜入三元宫的其他院落。 玉松子听了宋春娘此言,果然被误导,以为这才是大鱼。 连忙厉喝一声道,“抓住她!” 他这一分神开口,手中的术法立刻有些涣散。 裴元眼前明暗一阵,总算见到了光。 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四下围上来的道士和江湖人,也注意到了玉松子对自己施展的手法。 他心中有些慌乱。 这等防不胜防的手段,该如何抵挡? 眼见玉松子回过神来,又要用术法来遮自己的眼睛,裴元下意识的一扭身,向后闪躲。 那逐渐模糊的视线,立刻重新变得清明。 察觉到这变化,刚才还没头绪的裴元,心中豁然开朗。 裴元作为穿越者,自然有着开阔的思路。 虽然说这玉师叔的手法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裴元可不会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胡思乱想这其中的伟力,忙着自己吓自己。 而是第一时间本能的给出了理性分析。 什么邪术啊,手法啊,裴元全部不在乎。 在他眼里,这就是人物技能。 这个玉师叔的手段虽然让人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人物技能的理解。 ——这特么就是一个致盲的软控。 那么四舍五舍是不是相当于扔了个闪? 等到裴元下意识的扭身,躲开了这捂眼的法门,裴元更加笃定了。 有了应对之法,心中自然稳住了神。 裴元也借着这短暂的空当,赶紧向房中退去。 玉松子遮眼失败,脸色难看的对众人喝骂道,“还不去将他拿下!” 等到几个道士小心翼翼的向房门围去,就听又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 裴元已经从刚才宋春娘窜出来的窗口逃了出来。 这一进一出,速度极快,让那些准备冲入房中的江湖人有些措手不及。 玉松子见裴元背身向外墙奔去,知道刚才的法门已经不好使了,他当即理着道袍,露出手来,向着裴元背后勾了勾手指。 裴元正奔窜着,脚下忽然像是绊到了什么一样,瞬间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急速的奔跑,让他根本来不及调整,就结结实实的摔倒了地上。 裴元摔得胸口发闷,浑身酸痛,就连手中的霸州刀也跌出去数尺远。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去摸霸州刀。 一个追的近的江湖人见状大喜,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大斧,就拦腰一个横斩。 他这大斧分量极重,手底下的功夫也浸淫多年。 只要一斧砍实了,足以将这贼子斩成两截。 谁料裴元早就算着距离,等那江湖人追到跟前,他猛然扭身,摆手一挥,一道猩红的光影从他背后窜出,接着鼓胀起来,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一样,直接将那持斧的江湖人吞下。 后面跟着的人,俱都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减慢了速度。 裴元借机从地上拔起霸州刀,三两步蹿上墙头,翻到后面院子去了。 玉松子看着裴元逃走的身影,忍不住瞳孔一缩,口中厉声道,“袈裟伏魔功!” 回过神来,大声吩咐着,“都给我追!一定要将他留下来!” 说着,脚下一震,大袖飘飘的向前一迈数丈,转眼也追着翻墙而过。 那些江湖人不敢怠慢,除了少量留下持刀戒备,守着那些伤员,其他的都纷纷逾墙而过,去捉拿裴元。 裴元跳过墙头,奔走了没几步,就听宋春娘在远处急急呼喊,“这边!” 裴元连忙追了上去。 宋春娘也扭头就跑。她的轻身功夫了得,已经趁着先出来的这会儿,把周围大致看了一遍。 她见裴元追的近了,连忙给他说着自己的发现。 “后面的院子有一个池子,左右两侧各有库房。每处有三人把守,这边的动静可能已经惊动他们了。” “池边的假山很多,有些地方能藏人,但是估摸着藏不久。短暂利用地形,倒是可以打一打。” 裴元想了想眼中闪过厉色,“先去假山那边。” 两人快速的逃窜,向后院的假山奔去。 到了跟前,裴元看着那些石头,有些疑心是什么阵法。 他直接把袈裟里的持斧大汉丢了出来。 那个持斧大汉晕头转向的被扔出来,还没等视线聚焦,裴元就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接着用力将他的尸身向一座假山扔去。 尸体砸在假山上。 裴元明显的感觉恍惚了一下,再看时,那尸体已经没了踪影。 裴元对这三元宫不敢小看,也不去冒险,直接向库房那边冲去。 宋春娘吃了一惊,“千户,那边是死路。” 裴元也不理会,大喝道,“跟着我。” 这时,玉松子大袖飘飘的身影,已经在远处出现。 他的目光扫了已被激发的石阵一眼,随后张口大喝道,“道宫弟子听命,有贼人夜入,都来与我拿人!” 玉松子的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声音洪亮。 以裴元猜测,恐怕不止是三元宫,就连周围的邻里,估计也听到这声音了。 玉松子话音刚落,就有剑鸣声错落响起,有人迅速的向这边赶来。 那些把守库房的道门弟子也察觉到不对。 只是他们的职责特殊,也不迎战,反倒第一时间就守在了库房门前。 裴元大步奔走,直接向那库房冲去。 三名道士齐齐拔剑,原地戒备着。 裴元脚步不停,背后的血色袈裟再次窜出,无视那些道士的乱剑挥砍,将一名道士吞下。 其他两名道士心中骇然。 正不知这袈裟是什么邪物,那袈裟又向另一人吞去。 刚才三人尚且拦不得这邪物,更何况眼下只剩两人? 没被袈裟盯上的那人,见到了玉松子师叔匆匆赶来的身影,当即不远硬拼,直接反身便走。 被袈裟盯上的那人,惊得手脚冰凉,连逃窜也顾不得了,只顾用手中铁剑乱砍。 那袈裟在寒夜中猎猎而动,不管不顾的仍旧像是一张血色大口一样,直接迎头吞下。 随着第二个道士被袈裟收走,第一个道士天旋地转的从里面跌了出来。 裴元正好赶到跟前,手起刀落,直接一刀将那道士结果。 接着又如法炮制,将剩下两人杀了。 宋春娘在后,看的目瞪口呆。 这袈裟之前一直就是她在保管,这宝贝的能力是什么,早就再清楚不过了。 这袈裟能够吞人容物,但是这只是短暂的将人和物收走,不但不能造成什么伤害,一旦吞了新的人,之前的人也会被替换出来。 若是遇到高手冲到近前刺杀,这宝物猝然用出,足以将人收走,暂保狗命。 但是这东西,面对人多的时候就不好使了。 之前北镇抚司刺杀裴元的时候,这袈裟一度只能悬在背后为裴元挡箭,几乎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然而没想到裴元的骚操作,却完全改变了这袈裟的使用方式。 他不再利用袈裟那吞人的属性作为主要的使用方式,而是改为利用袈裟收人和放出时,那种时空错位造成的短暂晕眩,实现小冲突模式下的快速击破。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岳清风那种猛人,在被冷不丁放出来后,能迅速调整出迎战的状态。 只要裴元能利用好,制造晕眩和完成击杀的节奏,这种三五人以下的战斗,几乎可以说的上无往不利。 远处的玉松子见裴元连杀三人,气的也是目眦欲裂。 他远远的将手一招,地上的一柄剑就猛然跳起,向裴元刺了过来。 裴元唬了一跳,一刀砍开后,连忙提醒宋春娘,“帮我守着,我把这库门打开!” 宋春娘有些慌神,“千户,固守是死路一条,不如找机会杀出去吧。” 裴元也不理会,用手中的霸州刀不断的劈砍着库门的钮环。 这霸州刀不知道是什么稀奇材质,砍了几刀,就把那钮环砍出了个大豁口。 裴元生怕这宝刀有失,将刀收好,奋力的拉拽着那钮环上的豁口,直到拉的满面通红,筋肉鼓凸,才将那钮环“诤”的一声拽开。 宋春娘也连续挑飞了玉松子攻来的数剑。 只是见那矮道人越来越近,宋春娘也心中忍不住发慌。 正好裴元扯坏钮环,两人赶紧推开库门,躲入其中,接着用力将库门闭紧。 裴元用力的顶在库门上,宋春娘则快速的吹亮火折子,打量着库内的东西。 这里外面的架子上堆放着一些祭祀用的礼器,里面则是刀兵弓箭之类的武器。宋春娘大致扫了两眼,用力推着一张供桌过来,裴元帮着一起顶在库门上。 裴元的目光快速的扫视着四周,被宋春娘的这法子启发,“快去再多弄些杂物来,要大件的,轻重无所谓。” 宋春娘心中糊涂,只是已经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唯命是从。 这时库门上已经传来一阵阵撞击。 裴元固然力大,又有东西帮忙顶着,但终究只是一个人。 开始时,那三三两两的撞击,还奈何不得裴元。 但随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撞击的力道越来越整齐,裴元已经被震得手臂发软,根本抵挡不住。 宋春娘搬了一些祭祀的礼器扔了过来,她心里慌慌的,忍不住也过来帮着裴元抵挡。 裴元却呵斥道,“做好你的。” 宋春娘只得再次去搬供桌。 眼见库门撞开的口子越来越大,合上的速度越来越慢,裴元向宋春娘招招手,“火折子给我。” 宋春娘不明所以,把火折子递给了裴元。 裴元接过,用力吹了一口,毫不犹豫的向里面一扔。 接着身后血色的袈裟猛然浮现,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宋春娘吞下。 与此同时,失去了裴元力撑的库门,也直接被外面的人撞得大开。 (本章完) 第181章 疯狂与恐惧 第181章 疯狂与恐惧 裴元在最后一撞的时候,根本没有抵挡,而是借着库门撞开,稀里哗啦的物事乱掉,闪身躲在侧方。 那些祭祀的礼器,被胡乱的堆在门后抵着的供桌上。 又都是裴元刻意让宋春娘挑的大件物品,这会儿稀里哗啦的一倒,让门后乱成一团。 那些撞门的道士和江湖人收不住力,一下子涌了进来。 还没等他们适应库房内的昏暗,在门外掌控全局的玉松子,立刻注意到了空中那道红亮的弧线。 ——正是被裴元吹亮抛出的火折子! 火折子是用紧密的粗纸做成的纸卷,里面放些填料,外面用细竹筒裹着。因为空气不流通,只能象灰烬中的余火一样,在竹筒中微弱的留着火种。 使用的时候,只要用力吹动,那快速流通的空气带来充足的氧气,就会让火折子快速的明亮起来。 那火折子被裴元吹亮用力扔出去后,快速的移动,恰好起到了几乎相同的效果。 于是,那明亮的火光,在这黑乎乎的库房里,分外的耀眼,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玉松子第一时间瞧见,立刻大喝道,“后面有些帷帐,不要被贼子纵火烧了!” 说着,毫不犹豫的伸手运出控鹤功,五指同时弯曲,将半空中要下落的火折子牢牢的定在那里。 那些冲进库房中的道士和江湖人,也疑心贼人想在库房中纵火,微微有些骚动。 就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静静躲在那昏暗杂乱之中的裴元,手指微微一动,就有一只半尺多长的老鼠从他腰间的一个口袋钻了出来。 那老鼠在虚实之间恍惚了一阵,才变得凝实,随后落地无声,快速地顺墙向远处爬去。 玉松子正以控鹤功控制着那点火头缓缓的下落,就听库房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铙钹之类的东西被触动了。 便听昨日那个应声过的赵师兄大喝一声,“在里面!不要放跑了贼人!” 十几个道人各持刀剑在手,在一众江湖人士的拥簇下,小心戒备的向前合围去。 而静静躲在他们侧后方的裴元,则在人后,倾听跟随着他们的步子,慢慢的向库门附近摸去。 看着那向库房深处合围去的人群,裴元的心砰砰跳着,尽量放轻着脚步。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抛飞了火折子之后,在这黑乎乎的库房中,所有人的视觉几乎下意识的被那点亮光吸引。 接着,不等那些人的思绪回归,贪念老鼠在远处弄出动静,又引来误判,将他们的注意力集中过去。 如今,谋算的成败,就看这最后一举了。 就在裴元谨慎的凑近库房门的时候,忽然见到在月光的映照下,一个影子正在慢慢靠近。 那影子穿着穿着宽松道袍,走起路来颇有气势。 裴元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是那个手段不凡的玉松子! 怎么办?! 裴元的脑海中,立刻开始疯狂的思索着。 结果,越是疯狂思索,思索越是疯狂。 眼看那玉松子的影子越靠越近,裴元猛一咬牙,毫不犹豫的闪身而出,奋力将撞开的库门“嘎吱吱”的合上。 接着,强壮的身子用力的将库门顶住。 门口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门内、门外的人! 里面的人,因为光线瞬间消散,反应最快。 那赵师兄立刻停身大喝道,“是谁在那里!” 接着意识到不对后,立刻大喝道,“去人!把门打开!多去几个!” 外面的玉松子也暴喝道,“怎么回事?” 裴元毫不理会。 想着和秦凌波抵死缠绵时那射来的巨箭,想着当时那狼狈躲闪,险死还生的惊悸。 裴元脸上努力牵出的笑容,慢慢变得狰狞而难看。 他腰间的老鼠口袋里,如同涌出了黑色泉水一样,大量半尺长的大老鼠疯狂的从里面窜出,向库房中钻去。 几个摸黑找过来的江湖人,脚下猛地踩到软乎乎的东西,不由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可惜事起仓促,他们没带火把,原本还能指望的微弱月光,也被厚厚的库门关在外面。 还没等他们慌乱的用刀剑试探,刚才踩到东西的那个江湖人,就感觉脚趾一阵钻心的疼痛。 接着每个脚趾都传来那种难忍的痛苦。 刚才还极度安静的库房,一下子窸窸窣窣起来,接着痛苦的惨叫,和彷佛背景音一样的微弱的咬裂骨头的声音,立刻轰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有人忽然惊恐的大喊了一声,“老鼠!” “好多老鼠!!” “啊——” 慌乱的大叫让整个库房嘈杂起来。 惊恐地大叫和凌乱的脚步声,短促的响起。 接着便是一阵阵惨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多,咯咯吱吱咀嚼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那为首的赵师兄疯狂的挥剑,带着剩下的人往库门方向逃窜。 然而越往前冲,老鼠越多,赵师兄已经感觉到有老鼠在撕咬他脚背上的皮。 他疯狂的踢打,乱砍。 然而那些老鼠像是杀之不尽一样,越发汹涌的冲了过来。 那些老鼠乱窜着,互相踩着,拼命的往他头脸上爬来。 赵师兄胡乱的拍打掉几只扑在他脸上的老鼠,然而只顾头脸的行为,让他衣衫中很快就有几只老鼠钻了进去。 此时的恐惧在黑暗的加持下,已经让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了。 赵师兄知道,只要能冲到库房门口,打开那道门,就能得到玉师叔的支援,至不济,也能逃离出去。 然而那黑乎乎的前方,彷佛绝望地深渊在等着他。 赵师兄胡乱挥舞的钢剑,忽然和一个发狂乱砍的师弟撞上。 钢剑交击的微弱火星,让离库门只剩几步之遥的赵师兄,赫然看到一个雄壮威武的男子,正奋力抵着那剧烈摇晃的库门,向他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就在那撞门的间隙,那个男人竟大胆的向前走出两步。 那如潮水般的老鼠,立刻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接着那人,一脚重重的踹来。 原本只剩下最后一丝意志的赵师兄,彻底崩溃了,“不!——” 随着这声大喊,赵师兄横飞出去,直接落入了老鼠堆中。 黑压压的老鼠立刻涌了上去,覆盖了那挣扎扭动的躯体。 库房中的惨呼声越来越低,裴元也几乎支撑到了极限。 门外的玉松子,听着库房内众弟子的惨呼,已经快要发疯了! 他那矮小的身躯,彷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不停地向着库门猛撞! 裴元在之前顶住众多三元宫弟子的时候,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在玉松子如疯似狂的猛撞下,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裴元算着空当,直接见好就收。 发疯的向库房深处奔跑。 那满地的黑色老鼠,也如流水一般,也如退潮一般,紧紧的跟随在裴元身后。玉松子猛然一撞,将库房门撞得大开。 月光倾泻而入,入目的东西,却让他的双目有些眩晕。 只见森森白骨散落的到处都是,有些骨头甚至被咬碎,扯烂,完全看不出人形。 离库门最近的两具白骨,甚至只差着两三步的距离,就能干扰到堵门的贼子,让玉松子得以破门支援。 玉松子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修道以来唯一的一次惨嚎,“啊——” 他疯狂的在库房中奔走,想要找到有没有幸存的人。 然而越找,他的心颤抖的越厉害。 他的心中跳出一个个名字,但是那满地的骨殖,已经让他无从对照了! 然而,那略有模糊的记忆,却让他心中跳出了另一个名字。 ——“裴元!” 玉松子咬着牙齿,发泄着无穷的愤恨。 作为去扬州行刺裴元的江湖势力中的一员,玉松子作为三元宫的头面人物,也和裴元远远地照过面。 只是当时的局面混乱,担任主攻的又是强弓大箭,玉松子并没有太多的心思。 那黑暗中模模糊糊的人影,本该慢慢的在他的记忆中淡去。 但是今天那贼人的身形相貌,却猛地让一切都清晰起来。 玉松子有着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是裴元! 他就是裴元! 想到裴元,玉松子那空荡荡的心彷佛又被重新填满了意义。 他无尽悲愤的暴喝一声,“裴元!” 接着,提剑疯狂的向库房深处追去。 库房越往里越是黑乎乎的,但是对玉松子这等人物来说,却只是觉得光线暗淡深重了,并不是全然不能视物。 玉松子一边冲着,一边迅速的扫视着那些整整齐齐的架子,和胡乱堆着的物资。 口里则神经质一般念叨着,“哪去了?哪去了!” 还没等冲到库房的尽头,玉松子的心就凉了。 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那裴元的气息。 敌人,逃了? 玉松子忽然有些慌。 以他的高深修为,甚至都一不小心,脚下出现了踉跄。 玉松子忽然无比的渴望想见到裴元。 哪怕看到这个敌人好生生的活着,活蹦乱跳的活着。 他的脑海中胡乱的想着,“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等到了库房的尽头,玉松子一下子就呆滞在那里。 就见一个架子后面,那厚厚的库房墙壁,早已经不知道被什么掏出了一个大洞。 玉松子几乎是大脑空白的从那洞中走出去,看着天空中零落的几颗星星。 接着,玉松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不好! 玉松子甩着宽大的袍袖,疯狂的向客院里赶去。 离得尚远,玉松子就闻到了风中传来的血腥气。 玉松子暴喝一声,“裴元!” 接着快步冲入客院。 一入门,便见横七竖八的躺倒着许多尸体。 这些都是之前留下照顾伤员的江湖人。 这些人本事粗疏,没资格上阵,自然也阻挡不了裴元这等猛人。 玉松子大致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就顾不上其他,连忙向客房中找去。 就见一个个重伤的道门弟子,被无情的杀死在他们的床上。 有些进行过简单的反抗,屋里显得有些凌乱。 然而越是这样的人,死状也越惨烈。 有些手脚被砍断、扯烂的人,像是经历了野兽的肆虐一样。 “裴元……”玉松子的嘴唇已经颤抖起来。 经此一夜残酷的报复,威震淮安一府的三元宫,还剩下几个人? 破空声响动,玉松子猛然抬头,目光如鹰隼般看去。 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相貌姣好的道姑,落入院中。 她的脸上不怒自威,目光如电般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尸首。 见是此人,一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玉松子,才露出悲戚的神色,“师姐!” 来人正是三元宫之主,玉真子。 玉真子的目光盯着玉松子,口中喝问道,“怎么回事?” 玉松子想起裴元仍旧逍遥法外,只能道,“师姐随我先去追杀仇人,此事师弟路上会给师姐一个解释。” 玉真子神色凝重如水,喝问道,“仇人是谁?” 玉松子咬牙道,“裴元!镇邪千户所,锦衣千户裴元!” 玉真子打量着院中的痕迹,忽然发现了什么,反倒主动带着玉松子向外追去,“跟我走!” 玉松子见玉真子师姐也动了真怒,心中对追杀裴元的事情,更多了几分把握。 天上地下,没有人再能保住此人! 两个道人修为都不同凡响,就算夤夜之中也能视物,何况还有皎皎白月挂在天上。 那裴元躲藏追杀的手段,好像也不太高明,沿路留下了不少的痕迹。 玉松子也借着追击的功夫,断断续续的把双方的恩怨都向玉真子说明了。 三元宫固然是刺杀在先,但这种江湖事,有什么对错? 双方既然选择了立场,厮杀到底就是了。 玉真子果然也没为此责怪玉松子什么。 只是听说,许多优秀的弟子被那裴千户杀死后,玉真子也难免有些心痛。 玉真子总共有三个徒弟,每个都是资质上等之选。 偏偏玉松子在今晚还都见过。 这也就意味着,玉真子的徒弟已经被那裴元杀光了。 饶是玉真子修行有为,这会儿也如同要追击猎物的雌豹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求一波月票,打赏,我打算冲一下风向标这个推荐,最近可能会加更,大家尽量不要养书,谢谢。 (本章完) 第182章 0181人狠话不多的玉真人掌门 第182章 0181人狠话不多的玉真人掌门 玉真子和玉松子含怒追杀,裴元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他在汊河集上胡乱奔窜,又要提防着巡夜的河神庙和百子堂的人。 万一把那两支势力卷进来,以他们同在淮安同气连枝的情分,裴元之后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裴元逃了一会儿,体力实在消耗的厉害,想要起身,却累的连一步都不想多走了。 这时,他猛然想起一事,暗道,怎么把她忘了。 于是连忙把心魔袈裟里的工具人放了出来。 宋春娘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向裴元问道,“你把我怎么了?” 裴元翻了个白眼,气喘吁吁道,“想太多,救了你。” 宋春娘也注意到了环境的变化。 他们这会儿已经从三元宫中,到了汊河集镇上的一处巷子里。 宋总旗猜了猜大概,立刻毫无节操的开始赞叹吹捧,“千户厉害!这么危险的局面,你都能闯出来!” 作为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宋春娘对三元宫的威名可是听说过的。 有三元宫头面人物的玉松子带队围杀,居然还能让裴元逃出来,这让宋春娘也很佩服。 只是她再怎么猜,也不敢想裴元竟然在三元宫中直接大开杀戒,展开了血腥的报复。 裴元毫无心理负担的接受了宋春娘的吹捧。 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该伱了!” “什么意思?”宋春娘迷惑。 裴元恶声恶气道,“他妈的,老子快累死了,剩下的活该你干了!那个矮道士绝不会放弃的,一会儿八成还会追上来,我先歇歇力气,免得到时候只能等死。” 宋春娘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她本就是在江湖中挣扎求生的,当即也不矫情,将裴元架住,直接背上。 还好宋春娘有个一米七多的大个子,虽然骨架偏薄,但也不至于背着裴元的时候,还得拖着两脚着地。 宋春娘作为江湖上有名的采飞贼,除了身手灵巧外,那匀称的双腿,力量也确实不俗。 她背着裴元虽然说不上轻松,但是也足以当得一句奔走无碍。 而且宋春娘显然很擅长利用地形消除逃走的痕迹,短短一段路程,就让裴元收益良多。 裴元趴在宋春娘背上,一边慢慢恢复体力,一边观察着宋春娘,那些遮掩行迹的手法。 这一路上颠簸倒也说不上,只不过裴元的双腿较长,为了不耽误宋春娘奔走,裴元只能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趴在宋春娘背上。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坐在小摩托后座时,那种局促又尴尬的场景。 不同的是,如今骑得不是小摩托,而是他心爱的战友铁子。 正当裴元伤情的陷入回忆杀的时候,就听宋春娘低声怒吼道,“你在想什么?!” 裴元立刻醒悟。 可怕! 这种逃亡的时候搞回忆杀,乃是取死之道也。 正在裴元自查自省的时候,宋春娘已经反手回掏,熟练的抓住那一支,怒喝道,“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用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添乱!” 裴元,“……” 卧槽! 裴元大意了。 有些不过脑子的事情,该怎么给好下属解释呢。 也正在这时候,宋春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上微微用力,质问道,“你怎么不钻到那个袈裟里?” 裴元没吭声。 宋春娘冷笑道,“不就是信不过我吗?” 这话裴元也没法反驳。 他确实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不过,裴元相信宋春娘也是。 所以裴元才在没和宋春娘做任何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就把她拿进了袈裟里。 宋春娘也知道,指望裴元这种不靠谱的家伙不胡思乱想也不太可能,只能恶狠狠的警告道,“我最多再带你一程,等会儿追兵上来,你要是不能打,我就给你割掉。” 靠!裴元郁闷且尴尬。 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对,关键是裴元也没想啊。 惹出这身骚,裴元真的是有些冤枉。 两人不知的是,正是因为半途更换了逃亡的主导,由逃亡菜鸡换成了逃亡大师,这才误导了追杀的两人,让他们找错了方向。 等到玉真子察觉出不对,回头慢慢整理踪迹时,裴元和宋春娘已经连夜逃出了岔河镇。 两人不敢骑马,只能靠这一双腿飞奔。 裴元休息了一阵,那耗尽的体力多少恢复了一些,也下来自己跟着奔窜。 两人逃了一会儿,裴元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虽说宋春娘逃亡的经验丰富些,但是这快递小妹除了对韩千户满脑子涩涩思想,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方向性的事情,还是应该自己拿主意才对。 可是看她这架势,却又像是很有主见的样子。 自己该不会被她坑了吧? 裴元忍不住询问道,“你这是打算往哪里去?” 宋春娘脚下不停,奇怪的看了裴元一眼,直接理所当然答话道,“风雷云雨山川坛啊。” 裴元这才猛然想起宋春娘之前说过的话。 说是韩千户叮嘱她,若是再遇到麻烦,就让宋春娘带着裴元去各府治所的“风雷云雨山川坛”,那里有千户所的重要后手,足以保命。 淮安府的“风雷云雨山川坛”,就在山阳县,只要两人逃去那里,自然就不用再担心三元宫的追杀了。 想到这里,裴元顿时大喜,“甚好,多亏有韩千户!” 宋春娘有些不爽的道,“你应该说多亏有我。” 不知是不是说话分了心,正在荒野中奔走的宋春娘忽然绊了一跤,向前跌去。 她的轻身功夫了得,跌到一半,就调整了姿势。 她也没在意,继续快速向前。 裴元见了有些羡慕,和宋春娘比起来,自己之前属实有些狼狈了。 早知道就把程雷响那狗东西的身法,坚持练几天了。 正想着,裴元也觉得脚下一绊,向前跌去。 我靠! 裴元努力想要挽救,只是奔逃的节奏已成,脑子实在跟不上身体的反应。 直接踉跄着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熟悉的一幕,猛然让裴元想起了和玉松子对上时,被暗算的那回。 裴元立刻向宋春娘大喊示警道,“小心,那妖道来了。” 回头看时,正见两个穿着道袍的人,远远向这追来。 玉松子再次出手向宋春娘一勾。 宋春娘知道是被人算计后,步伐有些乱,被玉松子一绊,应对的完全不如刚才自然。宋春娘勉强止住跌势,骇然回头,看着那追赶来的两个妖道。 这还怎么跑? 裴元急速的闪过念头,向宋春娘问道,“风雷云雨山川坛在哪边?” 宋春娘知道裴元又想把她装回袈裟里,她心中十分抗拒。 她知道这袈裟的邪门。 裴元若是被杀死在这里,说不定她也要默默无声的死在那法宝中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拼命搏上一搏。 宋春娘咬咬牙,道,“一起去!” 裴元悻悻,他不信任宋春娘,自然也没立场指望宋春娘信任自己。 不过说起来,他在程雷响和陈头铁那里还有两点信用值呢,想不到在宋春娘这里,他竟然是个不靠谱的人。 他向宋春娘询问道,“那,这里离风雷云雨山川坛还有多远?” 宋春娘这才道,“在城南,不远了。” 裴元回头看了一眼,果断道,“咱们走着去!” 宋春娘愕然,“可是……” 看那两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说不定等会儿就能追上来,靠走怎么来的及? 裴元将霸州刀横在手里,决然道,“他们在哪里追上,我们就在哪里迎战!” 宋春娘又道,“可是……” 裴元却不纠结,干脆的打断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们慢一步,我们就走一步!” 宋春娘有些怀疑的自己的耳朵。 他是怎么想的? 裴元不理会宋春娘的看法,他瞧了那两个道人一眼,大踏步的向城南方向而去。 宋春娘咬了咬嘴唇,紧跟了上去。 那玉松子果然又用控鹤功去束缚裴元,只是隔得太远,术法的效果有限,裴元又脚踏实地大步前行,就算稍有滞涩,也完全不能影响裴元的动作。 玉松子连用数次的控鹤功,却根本没起到丝毫的效果。 玉松子越发愤怒了。 他要看的是两个恶徒在追击下的恐惧挣扎,而不是看他们在荒野里,大踏步的横刀而行。 裴元自顾自的大步走着,一颗心坚如磐石。 宋春娘走一会儿,看看裴元,又看看后面气急败坏越追越近的两个道人。 她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敌人什么时候到来,就什么时候停下来迎战吗? 宋春娘想着,也默默的拔出了那两把匕首。 然后呢? 顿住脚步的宋春娘,看着手中的匕首。 忽然觉得裴元的做法也没有错。 在此之前,无论多么的缓慢,无论有没有结果,总要坚定的向自己的目标走。 两人都坚定了心志,做好了随时殊死一搏的准备,也就无所谓敌人什么时候会追过来了, 然而该来的麻烦,终究到来! 离得还远,玉松子就冲着两人的背影发出一阵尖啸。 裴元感觉像是有一根极细的针刺激着自己的耳膜,让他一时烦闷欲吐。 裴元紧握着霸州刀,迅速的向后拉开距离。 玉松子又想用控鹤功,那玉真子已经拔出宝剑,如同鬼魅般的身形一闪,向前冲去。 裴元见了不惊反喜。 他的格斗手段虽然垃圾,但至少也能困兽之斗。 在强敌面前,殊死一搏,也比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手段,玩弄于股掌要强。 玉真子的步法极快,身影飘忽的,像是单薄的画面一样。 裴元根本反应不及,持刀的手,几乎是本能一样,将霸州刀一横,挡在小腹。 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在刀身爆发,猝然之下,将裴元掀翻出去。 裴元只觉得小腹像是被重锤猛击一样,直接呕出一口血,疼痛的仰身栽倒。 那柄时常制造出奇迹的霸州刀也攥持不住,直接被震飞出去。 裴元顿时心中凉凉。 他现在能用的手段不多。 只有杀性极重,能辟邪物的霸州刀、能够吞人的心魔袈裟,以及刚才用过一次的老鼠口袋。 现在霸州刀被打飞了,离着自己至少有数丈远。 心魔袈裟只能控住一个,然而剩下的一个,也足以凭借武力值将自己打爆。 那老鼠口袋在特殊的环境下,效果强的离奇。 但是单只老鼠能造成的伤害有限,在这种视野良好的开阔环境下,别说对方抽身而走易如反掌,甚至完全可以顶着老鼠的啃咬,直接冲上来把自己击杀。 裴元刚才说的痛快,然而效果也不过是,死的看上去有尊严一点。 那玉真子别看是个颇有韵味的女道姑,然而作为三元宫之主,做事却贯彻了人狠话不多的风格。 她一剑刺翻裴元,连裴元的来意目的也不拷问,直接将剑反手提了,大步过来。 裴元看着那锋利的剑锋,一边呕血,一边下意识的蹬着腿往后退。 宋春娘见猛如裴千户在那女冠手中,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也是惊得手脚冰凉。 纵然手上拿着两把匕首,也僵硬的连反击的念头也没有。 玉真子走前几步,将倒提的剑对准裴元的胸膛,就要用力扎下去! 已经赶到跟前的玉松子有些想要阻拦。 他怎么能让裴元死的这么轻松,然而玉真子师姐的性子,他又是心知肚明的,当即不敢多话。 只暗暗想到,等会儿待那裴元被玉师姐杀死,就把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玉松子释怀的舒了口气,玉真子一剑要扎下去的时候,裴元忽然吐出一口血,急忙忙的大叫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语言吐出的瞬间,系统界面切出。 ——信用值兑换! 随着20点信用值扣除,玉真子下意识的停顿了一瞬,似乎想要倾听。 然而仅仅片刻,玉真子便神情一凛,手中的剑越发用力的刺了下去。 可是那片刻的解除战斗状态,已经给裴元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他奋力的扭动着腰肢似要躲那剑刺,脚下却迅速的一勾。 刚刚散去警惕的玉真子,猝不及防下被他勾中脚踝。 紧接着,裴元就发动了一套死亡翻滚。 裴元卷着玉真子的腿,如同泼皮无赖一样,毫无形象的满地乱滚。 玉真子刚才被短暂仇恨清零,几乎是无备状态,哪怕瞬间反应过来,要击杀裴元,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早有准备先下手的裴元已经构成了偷袭。 而且是进行了很成功的偷袭! 裴元的力气大,腿又紧紧的盘着玉真子。 玉真子脚下扎不稳,竟被裴元直接掀翻,滚作一团。 感谢海阔星朗,七穗而兴,书友20170618122947627,书友20200601115001922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183章 第183章 宋春娘直接看麻了。 她原以为上次大意,被裴元一套驴打滚拿住,是她人生中的一件耻辱。 没想到裴元在面对三元宫之主的时候,也用出了这一招。 而且从效果来看,竟然相当的好! 这算什么? 难道高手之间的战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玉松子也看呆了。 向来人狠话不多的玉真子师姐,怎么会在离敌人这么近的时候,如此疏忽大意的露出破绽? 而且两人现在纠缠在一起,不停翻滚。 玉松子就算想要用术法相助,也有些拿不准,生怕反倒拖累了之前大优势的玉真子师姐。 就在玉松子因为形势突变,手足无措的时候,一条猩红的袈裟慢慢在他背后张开。 玉松子似有所觉,连忙扭头戒备。 便见一个金线编缀的血红袈裟,猛然向他一口吞来。 玉松子惊骇之下,连忙用出控鹤功,想要将袈裟定住。 谁料他的术法落处,只有一片空空虚无。 他心中的一点念想,彷佛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勾连,将他和心魔袈裟牵绊起来。 他的术法又如何禁制自己。 玉松子略有所悟,只是不等深思,已经被那袈裟张口吞下。 干掉了玉松子这个帮手,裴元全力对上了玉真子。 他知道自己那两下子,知道哪怕稍微进入点正常战斗的节奏,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他连后续该怎么办都顾不上了,只是不停的利用翻滚,利用自己的体重消耗玉真子的力量。 然而玉真子毕竟不是宋春娘这等只会沾惹草的菜鸡,翻滚了没几次,裴元就感觉怀中美貌道姑的身体慢慢紧实,涣散的力量慢慢聚拢。 裴元心念电转,知道再撑下去就不一定是谁开始消耗谁了。 他连忙对宋春娘大吼道,“把刀给我!” 宋春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去拿裴元的霸州刀。 等裴元察觉到玉真子开始反抱自己,试图掌握节奏的时候。 裴元当机立断的停下。 裴元粗腰一停,玉真子立刻缠上,将他的双手双脚绞住。 裴元一惊,这反应好快。 他心下一狠,直接用额头猛地向玉真子那好看的脸庞撞去。 玉真子显然也没这种低端的战斗经验,被撞的吃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前世的知识,迅速的武装着裴千户。 武力不行,物理也不行,那就只能靠生理了! 裴元记得额头的颅骨很硬,鼻骨又很软,以己之强攻彼之弱,说不定还有机会。 裴元当下也不停,拼命的用额头,在玉真子脸上猛撞! 玉真子惨呼出声,想要伸手把裴元推开。 接着又被裴元抓住主动,奋力翻身在了上面,反倒趁机抓住了玉真子的小手按在地上。 裴元不顾撞得头昏脑涨,如同疯了一样,用额头在玉真子脸上猛砸。 玉真子被撞得口鼻流血,嘴唇微张破裂。 好看的脸上,被裴元用脑袋砸得粘稠的鲜血四溅。 也分不清是裴元额头的血还是玉真子口鼻中的血 提刀赶来的宋春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好当初她输的利索,不然的话,再打下去后果简直不敢想。 生死之间,裴元也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正要一鼓作气,让玉真子失去抵抗,脑袋砸下,触感却不对。 抬头一瞧,却见玉真子的头脸,已经像是冰渣一样在慢慢垮塌。 裴元瞳孔一缩,手上猛地用力。 玉真子那之前细滑柔腻的小手,立刻像是雪泥一样被捏的爆碎。 裴元猛然起身,却见玉真子的身体如同冰雪做的一样,正在慢慢融化。 裴元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化形替身术,他连忙向宋春娘招手,“拿来。” 一脸震惊的宋春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霸州刀递给了裴元。 裴元拿起刀,毫不留情的用刀,那在慢慢融化的冰雪之身上乱剁乱砍。 裴元也不知道这能破邪魅的杀性之刀,对玉真子有没有用,但他却不敢大意。 玉真子主动用出这手段,显然是为了摆脱刚才那困境的。 也就是说,接下来裴元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糟,不会更好。 裴元总共就27点信用值,刚才为了把玉真子仇恨清零,制造偷袭的机会,直接就用掉了20点。 现在他只有7点信用值,哪怕是宋春娘这二五仔立刻觉得自己靠谱了,那也才有9点,连再次创造偷袭的机会都不够。 更何况玉真子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招上当两次? 裴元可是记得这女人话也不说,上来就用剑杀人的狠辣。 裴元用刀乱砍一阵,见玉真子那如冰渣雪泥一般的身子已经融化大半,变成一汪清水。 他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他砍的这几下,起作用了吗? 宋春娘见裴元怔愣,也觉出不妙。 她连忙建议道,“千户,咱们走吧!尽快赶到了风雷云雨山川坛,然后在那里固守,等待韩千户救援!” 裴元手段有限,有心动点歪招,又怕莫名其妙反受其害。 想到韩千户,他心中一定。无谓的逞强只是自寻死路,这种事情还是要叫后台来摆平才对。 裴元道,“好!咱们撤!” 转身走出几步,裴元又回头。 宋春娘催促道,“还不快走,再迟她就出来了。” 裴元提着刀,往回走了几步,弯下腰从那浅水中把玉真子那身道袍捞了出来。 宋春娘:“???” 裴元把那道袍卷起,塞到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宋春娘对裴元这操作也是惊为天人。 当即忍不住冷笑道,“肯定是有用的,你又不亏?” 若是那玉真子化形后回头去另寻衣衫,那他们就争取到了逃生的时间。 若是玉真子不管不顾直接追来,那裴元临死前还有眼福可饱。 这混账可真的是。 裴元走了两步,身子晃了晃,手在半空挥舞。 宋春娘伸手把他架住,微怒道,“你又干什么?” 裴元闭目晕乎了好半天,才说道,“这一缓过劲来,脑子有点懵。看东西都是重影,可能是刚才出手太狠,有点脑震荡了。” 宋春娘想想刚才裴元用脑袋猛撞玉真子那疯样,当即便信了七八分。裴元刚才虽说在对换中占了不小的便宜,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这也是没有选择的事情。 就连这样对换的机会,都是裴元了不少心思争取来的。 “现在怎么办?”她焦虑道。 裴元只能干巴巴道,“劳烦宋总旗了。” 宋春娘叹气,却也只能认倒霉的把裴元再次背起来了。 于是裴元又骑上了自己的小摩托。 只不过宋春娘这次长教训了,提前警告道,“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就给伱捏烂。” 裴元吓了一跳,慌忙将那道袍垫上自证清白。 两人狼狈的奔走一阵,好容易才见到有一片道家风格的建筑矗立在前面。 裴元好奇的凑头问道,“这就是风雷云雨山川坛?” 宋春娘怒道,“能不能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裴元缩回头,“我就问问。” 宋春娘见裴元到地方了,还这么不自觉,回头斜睨。 裴元只得讪讪的下来。 宋春娘这才答道,“昨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特意来找寻过了。这里是朝廷的官祠,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发生了什么灾害,朝廷赐祭的时候,才会在这里祭祀几场。” “原本这里是有几个道士在的,正好赶上新年,各处小庙观缺人,都出去做法事赚钱去了。” 裴元无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官祠的道士去小庙观做法事?” “是啊。”宋春娘耸耸肩,“反正闲着又没事,那些小庙观红火着呢,又愿意掏钱,道士们很乐意去的。比如说韩信庙啊,金龙四大王庙啊,淮渎庙啊,灵感通济庙啊这些。” 裴元虽然出身市井,但是还真没出过远门。 对这些情况有些一无所知,他向宋春娘纳闷道,“朝廷的官祠祭祀的都是各路正神,为什么不去官祠,要去这些小庙,拜些不入流的草头神?” 宋春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裴元一眼,随后朴实的给他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吧,我把程雷响打了一顿,我是找你调解好使,还是给内阁上书好使?” 裴元诧异,“你打得过程雷响?” 宋春娘看了裴元一眼,没再搭理。 不过裴元也大致了解了宋春娘的意思。 草头神也有草头神的好处,那就是比较接地气。 老百姓遇到难处了,是要求玉皇大帝,还是去求土地爷? 玉皇大帝虽然本事大,但是他老人家要管多少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村头的土地爷那里连个排队的都没有,老百姓不但可以和他一对一的谈心,说不定还能偶尔显灵,来一个特事特办。 最后的结果就是官祠无人问津,小庙红红火火。 那些在官祠里的道士看的眼红,也想插上一手。那些小庙的人呢,也乐意有朝廷在册的道士前来助阵,帮着提升权威,炒热人气。 裴元想起一事,顿时就不淡定了。 “这么说,这些天,这里连人都没有?” 宋春娘道,“不错!” 裴元疑问,“我们不是来这里寻找援手的吗?” 在裴元之前的概念中,还以为宋春娘是带他来这里,寻找驻守淮安的砧基道人。 有知根知底的地头蛇在,说不定能够提供不少的帮助。 没想到,宋春娘竟是把他引来了一处无人值守的地方。 宋春娘也不答,直接道,“跟我来。” 裴元无法,已经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这么个建筑坚守,也比在荒野里迎击玉真子要强吧。 至少这里还有门板可用…… 跟着宋春娘来到那“风雷云雨山川坛”前,裴元在外面大致看了看。 这是组建筑占地范围不小。 宋春娘随口给裴元介绍了下,“风雷云雨山川坛的建筑,分为东西两路布局。东路有四座神门,棂星门,以及祭坛。西路则是致斋所以及神厨、神库等所在。” 裴元大致理解了下,也就是说东边的这些建筑是神祠,西边的建筑是相关的附属设施。 宋春娘拉着裴元向神祠所在的东路走。 到了跟前,宋春娘见那神门锁着,毫不客气的从裴元手中接过霸州刀,将门上的锁链劈开。 宋春娘推了一下,那神门上的锁链虽然被斩开,但是神门却像是巨石一样,沉重无比,推之不动。 裴元见宋春娘这么莽,不得不小声提醒道,“不要乱来,这是神祠。” 以前的话无所谓,现在裴元见多了怪力乱神,很信这个。 宋春娘道,“没事的。” 说着,她在门上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是雨门。” 宋春娘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向门上的兽首门环丢去。 那铜铁所制的兽首微动,大口一张,将令牌吞下。 裴元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鬼? 宋春娘再推,没用什么力气,门就打开。 门里十分空旷,道场也十分宽阔。 正中筑着宽大的土台,正是祭祀用的山川坛! 然而让裴元震惊的是,这神祠道院之中,正豪雨淋漓,气势滂沱。 裴元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外面的月明星稀,一会儿看看里面的大雨连绵,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片天地。 宋春娘也是第一次见。 只不过她听韩千户交代的明白,有些心理预期。 她又拍了拍另一个门环兽首,之前吞下令牌的兽首旋即活了过来,将那令牌吐出,还给了她。 宋春娘又拽着裴元,绕着神祠道院而走,到了另一处神门面前。 宋春娘打量了那门几眼,依旧把令牌向兽首扔去。 那门环上的铜铁兽首,瞬间活了过来,将令牌吞下。 宋春娘依旧用霸州刀斩开锁链,将神门推开。 里面空旷旷的,仍旧是刚才那个祭祀用山川坛。 只不过,当裴元仰天望去的时候,就见空中无数电蛇乱舞,时不时就有雷霆轰鸣着落下,劈在神祠道院里的地面上。 神祠道院中的地面,到处坑坑洼洼,到处焦黑,有些平整的地方,甚至还有电击的纹路! 裴元看看外面的平静的夜空,再看看眼前的被雷火肆虐的神祠道院,不由发自内心的来了一句惊叹。 ——“卧槽!” 感谢海阔星朗同学、七穗而兴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184章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细 第184章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细 裴元看着那时不时落地的雷霆,两眼放光的向宋春娘询问道,“这些雷,能不能控制?” 宋春娘也是一知半解,“我反正不行。但是有个法子,让自身不受干扰。” 裴元意会,“也就是说,这个雷只劈别人,不会劈你对吧?” 宋春娘点头道,“不错,韩千户是这么说的。” 裴元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这“风雷云雨山川坛”的妙用。 看来,只要以特殊法门进入,那么四个神门将会出现风、雷、云、雨四种对应的天象。 然后自身不受影响,却可以用这四种天象来对敌。 裴元眼中放光,“怪不得各个府治所的‘风雷云雨山川坛’是镇邪千户所的避难之处,只要在敌人杀来时,躲在这等阵法之中,就有和敌人周旋,固守待援的机会。” 裴元瞥向宋春娘,摊手道,“拿来。” “什么?”宋春娘装糊涂。 裴元瞧着宋春娘冷笑,“你一个江湖飞贼,能有什么法子,肯定是韩千户有什么东西交代给你。” 就像是那个令牌一样。 宋春娘白了裴元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 裴元接过,见那印章上有文字。 只不过是特殊篆字,裴元也认不得。 “就这玩意儿?” 裴元打量着宋春娘,很有就势搜索一番的冲动。 宋春娘彷佛早就猜到裴元的念头,只冷冷注视,并不多话。 裴元看了看时不时砸落地上的雷霆,心中有些没底。 “走,咱们换一个门试试。” 宋春娘也知道,虽然裴千户看上去有些菜,但是关键时候却比她强多了。 与其靠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不如靠裴千户那三脚猫的功夫。 宋春娘在门环上拍了拍,等那门环吐出令牌,把令牌交给裴元,“谁拿给它的,就只能谁取出来。等伱拿着,他就认你了。” 裴元将令牌拿到手里,认真想了想。 雷霆太过猛烈,不适合用来测试。 云的话,感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风的话…… 裴元想起来上次被那个什么灵珠道人用狂风困阻的事情。 风门好像有用,但是用来测试性能有些不太直观。 还是雨合适,能不能在大雨中豁免,一眼就能看出来。 于是裴元,直接回了之前那道门。 宋春娘指了指门上刻着的一个简单印记,那是一朵正下雨的云朵的摸样。 看上去和后世天气预报的符号差不多。 这就好认了啊! 裴元将那令牌拿出来,就见门上那兽首门环的眼珠立刻灵活起来,盯住那令牌。 裴元尝试着将令牌递了过去,那兽首嘴巴一张,直接把令牌吞了下去。 裴元想了想,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学着宋春娘之前的样子,拍了拍另一个没有动静的兽首门环。 吞下令牌的那个兽首立刻恢复活力,张口又把令牌吐了出来。 宋春娘在旁疑惑道,“你不进去吗?” 裴元随口道,“再试试。” 说着,把令牌在手里颠了颠,随后试着把令牌向那兽首扔了过去。 这次扔的不是特别准。 然而那兽首双目的铜珠本就一直在注意着那令牌,竟是从门环中露出了半尺,将那令牌叼住。 裴元估算了下大致的范围,又拍了拍另一个门环。 吞下令牌的那个兽首再次被激活,将令牌吐了出来。 “你这是干嘛?”宋春娘好奇。 裴元答道,“我试试看,开启这阵法的极限距离是哪里,免得关键时候,把握不好分寸。” 宋春娘打量了那门上的兽首铜环一眼,嘴里嘀咕道,“有这个必要吗?” 裴元也不搭理她。 真遇到对敌的时候,一分一寸的优势都有可能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 若是自己遇到了玉真子那等狠人,难道还要巴巴的跑到铜环跟前,再把令牌小心翼翼的递过去,开启阵法? 这前摇时间都多长了,等那兽首反应完毕,将令牌吞下,说不定玉真子都把自己一剑解决了。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就是远远地就把令牌抛过去解除阵法,然后等人逃到跟前的时候,法阵也能丝滑进入了。 不过以裴千户那两下子,准头就成了问题,所以他必须得弄明白这里面的容错率。 裴元又试了两次,大致弄明白了情况。 只要自己手持令牌出现在铜环兽首的十丈内,铜环兽首就会注意到他,只要把令牌扔在那铜环兽首的两尺范围内,它都能准确的咬住。 如果自己在十丈外扔的话,就算正中兽首,那兽首的激活时间也不够,很容易直接掉到地上。 宋春娘看了裴元的一系列操作,不由无语。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细。 裴元把神门开启的方式弄明白之后,就推开“雨”字神门,进入神祠道院之中。 天空中阴沉沉的下着豪雨。 裴元迈出一步,进入雨中,那倾泻般落下的雨水果然不能近裴元半步。 裴元好像处在一种特殊的机制中,让周围的水,不自觉的在排斥他。 甚至就连地上的积水,都自然而然的分开,为裴元让出一片干燥的土地。 裴元看着自己周围那一尺方圆干燥的土地,不由愕然。 这避水机制如此的好,甚至让裴元都有些怀疑这雨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从神门向外瞧瞧那月明星稀的天空,心中暗自嘀咕,这所谓的法阵,不会是幻术吧? 也只有幻术才能如此准确清晰地形成这种排斥机制。 因为本来就都是假的,改变起来没什么难度。 存着这种猜测,裴元又回到神祠道院。 他观察着天上的雨线坠落,努力的感受着周围那雨的气息,却丝毫没有半点的不真实感。 裴元想了想,向宋春娘招了招手,“过来!” 宋春娘不乐意的说道,“干嘛。” 裴元一本正经道,“做个测试。” 宋春娘之前就看了裴元为开启神门做的那些测试,知道这会儿裴元八成也是有什么念头。 她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也明白,说不定有些细节,就会决定两人的生死。这种时候,还计较什么呢? 她只得不情不愿的向前迈了两步。 刚一进入雨中,宋春娘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此时正是初春的时候,天气比正经的冬日还冷。 宋春娘被冰冷的雨水一浸,立刻冻得打哆嗦。 她的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不由愤愤的瞪着裴元。 裴元赶紧道,“可以了,可以了。” 等到宋春娘逃也似的离开,裴元也跟了出来。 便见宋春娘身上被雨水浇得淋漓,衣衫湿湿裹着,冻得在那里打哆嗦。 “你、你、你……”宋春娘咬牙。 裴元看着宋春娘身上湿乎乎的样子,伸手去摸了摸。 宋春娘立刻打开了裴元的手,“干什么?” 裴元不悦道,“老子又不是平白招惹你,这结果对我用处很大。” “有什么大的?”宋春娘怒瞪。 裴元仔细的为她分析,“你以为这雨字门用处不大?你该不会以为这点雨水,除了能把人身上弄湿,给敌人弄个坏心情,就一无是处吧?” “不然呢?”亲身进去体会过的宋春娘,丝毫没有被说服的意思。 裴元语重心长道,“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玉真子被我偷袭之后,是怎么脱困的。” 宋春娘简单回忆了一下,醒悟道,“她化成了水。” 裴元又追问道,“那你再想一想,常顺那个道士是不是带我们进三元宫进过香?” 宋春娘的语气,已经不那么硬了,“是又怎么样?” 裴元继续道,“那你还记得,三元宫的三元,指的是哪三元吗?” 宋春娘仔细一想,立刻“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裴元道,“三元宫的三元,乃是天、地、水。淮河流域因为被黄河肆虐过,所以特别注重水神崇拜。又因为淮安在十多年前刚刚经历了罕见的水灾雪灾,所以这种水神崇拜越发兴盛。” “这些天我看到的大小杂祠,很多都是祭祀大大小小各类水神的。有祭祀各系河流等自然神的,也有祭祀和水相关的人物的。” “所以那玉真子化水解困,绝非偶然,很可能就是主修的水行。” “这个雨字神门里到处都是水,偏偏持有印章的人,周边没有丝毫的水。你想想,如果我和玉真子在这道神门里决战,又会如何。” 宋春娘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裴元接着道,“你浑身湿透的从里面出来,这已经基本说明了,里面的雨绝非幻术。” “同理来说,其他三门中的天象,也一定是真实的天象。” “按照印章的机制,它会为我主动排斥周围的水分。可是刚才我的手,都离你很近了,你身上的水分却没有丝毫的挥发减少。这是不是说明,这印章的机制,只能在神门之内才能生效?” 宋春娘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裴元严肃道,“这些细节很可能关乎大局,宋总旗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使小性子?” 宋春娘闻言怯怯,抿着嘴不吭声了。 裴元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衫。 衣衫上的水分,果然没有丝毫的挥发。 裴元摸着那衣衫思索着,这显然证明了刚才的话。 这个避水的特殊机制,应该是只针对神门内的。 宋春娘的脸色微微晕红,因为理亏,很弱气嘀咕了一句,“也不是非要摸胸嘛。” 裴元立刻凌厉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吐出四个字,“顾全大局。” 轻松的震慑了小下属。 裴千户思考了下,又进行了下一个实验。 裴元将印章递给了宋春娘,道,“你现在再进去试试。” 宋春娘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敢质疑,乖乖的拿着印章站入雨中。 从她踏进神门的那一刻,宋春娘刚才淋上的雨水,瞬间像是有意识的生灵一样,有的滚动着汇聚在一起,成股流下,有的蒸腾如烟,一缕缕一丝丝的消散。 还没等宋春娘走几步,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干透了。 裴元目光连闪,瞬间有了对付玉真子的几个计划。 裴元打了个响指,道,“出来吧。” 等宋春娘出来,裴元摊手,接过了宋春娘递过来的印章。 又在衣服上摸了摸,口中赞叹道,“干的很彻底嘛。” 宋春娘看着裴元,有些脏话想说,但又不确定这狗男人会不会又讲出一大堆的道理。 测试完了雨门,裴元信心大增。 想着云门和风门的门锁还未斩断,也没有进去看看,阵法还能不能启动,当即本着把事情做细做实的原则,又去了那两道门外。 云门的符号是一片小小的云朵,云朵的样式,依旧和后世天气预报上的差不多。 裴元展开铁链,又用极限距离,试了试那铜环兽首。 那铜环兽首果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那令牌叼住。 裴元进了神门看了看,才发现这里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最起码的一点,神门里的云,不是高高飘在天上的。 而是如同烟霞屏障一样,在神祠道院内四处流连着。 裴元在神祠道院中行走,如在天宫云海中一般。 裴元大致判断出了这云门的效果,能够屏蔽对方的视线,自己却不受影响。 心中又暗暗想到,以玉真子那等修行的人物,要想对付她光靠屏蔽视线是没有效果的。 除非这云还能屏蔽修行人的感知,这样的话,多少还有点用处。 只不过裴元和宋春娘都不懂修行,根本没法对这个可能性进行测试。 略有遗憾吧。 裴元对云门大致有了了解,又去看了风门。 风门的符号,大致类似于旋转的暴风。 风门内的情况,就和裴元猜测的差不多了。 到处都是狂风在肆虐席卷着,有时候还会卷起地上的泥沙灰尘,土石砂砾。 掀起泥沙灰尘的时候,能够让人睁不开眼,呼呼的风声也能屏蔽人的听觉。掀起较大的土石砂砾的时候,还能对人造成一点不大伤害。 至于其他的效果,因为裴元没有太多的测试手段,暂时还看不出来。 等将四个神门看完,裴元心中大致有了底。 若是玉真子再来,就算不被自己算计,他也完全有把握坚持到韩千户赶来支援。 (本章完) 第185章 小人得志 第185章 小人得志 裴千户踌躇满志的带着下属从风门出来。 想想从今以后,淮河以北的这些官面地盘,就算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了,一时颇有些小人得志的豪情。 再瞧瞧狼狈的跟着自己逃窜了一夜的宋春娘,又觉得这妹子的胸有点小了。 自己如今这远大前途,已经不是五百五十两的快递小妹可以高攀的了。 裴千户只顾着回头瞧宋春娘,没想到宋春娘抬头看见他,就是一个哆嗦。 裴元诧异,难道这么一会儿工夫,宋总旗也意识到了这点。 宋春娘的嘴角紧抿,浑身已经高度紧张。 她见裴元茫然不觉,一边打着眼色,一边用力的拿手指戳了戳裴元。 裴元下意识扭头向外看去,就见换了一身崭新道袍的玉真子,正满目怒火的看着自己。 玉真子的头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头上没有戴冠,一头青丝披散着,或许是赶路的急,甚至还微微有些气喘。 尽管她努力维持着那凌人的气势,却都难掩她整体的狼狈。 那是一种精气神上的挫败和气急败坏。 裴元的嘴巴张大了,“我靠!” 玉真子洁白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难得的开口,对裴元寒声道,“裴元!你给我死!” 裴元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趁着风门未关,抄起宋春娘,撒腿就往里面跑。 玉真子在淮安执掌一座三元宫,怎么能不知道镇邪千户所那赫赫有名的“风雷云雨山川坛”。 只是此时她已怒甚,也顾不上其他了。 扫一眼门上旋转的暴风图案,毫不犹豫的如同鬼魅一样直接冲入神门。 裴元进了风字神门,忽然感到胳膊上传来一阵极力的拉扯。 仔细一瞧,原来是宋春娘竟没受到印章机制的豁免,仍旧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而那印章似乎也在排斥着宋春娘。 裴元有些不知道这豁免机制是怎么判定的,那印章虽然在他身上,但是他和宋春娘离得极近,这印章又没有什么身份认证的能力。 按道理来说,就算被默认为一体,也是正常的。 可现在这风门分明也是将宋春娘视作了入侵者。 裴元稳稳站定,努力将宋春娘揽住,向她急促问道,“韩千户有没有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宋春娘也慌道,“韩千户没有提。” 裴元无奈,以韩千户对宋春娘的信任程度,能让她知道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好在这风门的杀伤力不大,短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 裴元正想着,玉真子也冲入了风门之中。 或许是之前被裴元偷袭的惨痛记忆,让她十分警惕。 进入神门之后,她没有急于追击,而是是先简单停顿,熟悉了下环境。 她的目光瞟扫飘荡的风沙,和时不时席卷的暴风,又瞧见正在不远处艰难前行的两人。 接着也不过多迟疑,拔出剑来就向裴元冲去。 裴元心中一慌,一手搂着宋春娘,一手去摸霸州刀。 而且让裴元更觉得离谱的是,明明是同一片天地,宋春娘身边是刷出来的逆风,而玉真子身边刷出来则是顺风。 原本他面对玉真子就处于被碾压的状态,如今这环境不但没能帮上忙,还起了反作用。 正在裴元觉得有些吐血的时候。 宋春娘用力的将裴元一推,急忙道,“别管我,你自己逃!” 裴元一手拿刀,一手抱着宋春娘,在大逆风中本来就很吃力,被她这么一挣扎,直接就脱手了。 或许是双方经历的患难多了,裴元一时也有些上头。 想起可怕的玉真子和此时九死一生的处境,他的心情颇为悲壮。 裴元索性松开霸州刀,奋力的用右手又去抓。 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被大风吹得趔趄的宋春娘拽住。 宋春娘想要说什么,却被咆哮的狂风压的张不开口。 她只能深深的看了裴元一眼,狠狠的一口咬在裴元的右手上,趁着裴元吃痛,再次挣脱。 “你!”裴元虎躯一震,彻底被感动了。 裴千户万万没有想过,那种舍生忘死的事情,竟然发生自己身上。而这个刚刚自己还嫌她胸小的快递小妹,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 饶是以裴元的铁石心肠,难免也有点眼窝泛红。 他咬了咬牙,正要狠下心不辜负宋春娘的这番牺牲,独自逃生,苟活在这世上。 却见宋春娘推开他之后,也不再坚持死撑,就地一个翻滚,冲入了风中。 宋春娘逃走时,刷在她身上的是逆风,尽管控制了方向,也不可避免的离玉真子会更近一些。 宋春娘勉强起身,做出想要阻拦玉真子的架势。 裴千户虎躯再震。 就在裴元心痛好铁子就要被玉真子这么宰掉的时候,就见玉真子冷笑一声,毫不迟疑的顺着风势一跳,越过阻碍,咬牙切齿的向裴元冲来! 裴元有些懵。 还没等他的思绪进行到下一步,就见铁子已经连滚带爬的向前一窜,接着头也不回的从神门逃了出去。 “???” 裴元彻底愣住了。 不是老铁,伱就这么有把握,我的仇恨拉的住?万一那玉真子顺手把你干掉怎么办? 可事实证明,宋春娘的判断可太对了。 她可太明白一个大美人,被人按着拿脑门哐哐怼脸,会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和多大的仇恨值了。 哪怕杀掉宋春娘只需要浪费玉真子片刻的工夫,但是如果这片刻的工夫有可能让裴元逃掉,那玉真子也绝对不会冒险。 裴元在玉真子心中的仇恨,那已经不可动摇的焊死了。 裴元没有空闲去抚慰自己碎裂的真心,赶紧转身就跑。 然而跑起来,他才发现,这个“风门”是真的坑啊。 甚至还不如“云门”有用。 起码在云门里,裴元还有躲藏的空间,但是风门里,就完全不同了。 裴元不受风的影响,固然不是坏事,但是相应的玉真子身上刷新的可是顺风。 玉真子顺风来抓裴元,可比裴元这个机制外的还要有优势。 裴元一时有些慌乱。 他连忙转身奔逃,然而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背后呼呼的风声,玉真子已经含怒一剑刺来! 裴元是那种临死也得扑腾两下的性格。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催动了袈裟伏魔功。 那血红色的心魔袈裟,从他腰间猛然窜起,一口将玉真子吞了下去。 玉真子消失的瞬间,就见玉松子又刷了出来。 裴元见玉松子几乎是落地就恢复了状态,连尝试都不敢尝试,直接就向自己丢下霸州刀的地方冲去。玉松子有些怔愣,不知道怎么会忽然出现在一个院子中,也不知道为何这里如此多的狂风呼啸。 但是他却看到了那个化成灰也忘不了的狗贼裴元。 玉松子的双眼一下子赤红了,“狗贼裴元,吃我一剑!” 说着就挺剑扑了上来。 狂风呼啸,瞬间刷新在玉松子身上。 这次玉松子就倒霉的多了,刷在他身上的是逆风。 玉松子吃力地向裴元靠近着。 他拼命的提升着速度,然而却像是在逆风里狂奔一样,他的速度越快,感受到的阻力越多,体力消耗的越大。 结果他眼睁睁的看着裴元奔过去捡武器,竟追之不及。 玉松子毫不犹豫的用出手段,直接使出控鹤功去抢夺地上的宝刀。 裴元的手还没碰到那刀,就见插在地上的宝刀,在狂风下摇摇晃晃几下,猛然拔起,向玉松子飞去。 裴元大吃一惊,“我的霸州刀!” 玉松子哈哈狂笑,要伸手去接,忽然觉得那刀来的速度有些不对,色变之下,连忙用剑去挑。 结果那霸州刀被狂风卷动之下,如同旋叶一样飞来,直接将那剑的剑尖斩断。 玉松子大吃一惊,连忙缩头躲过。 却见那霸州刀和那段剑尖一起,都被狂风卷着,不知去了哪里。 玉松子冷笑一声,将手中半截短剑插在地上。 就算都没有武器,裴元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裴元看着那被风卷动,满空乱舞的霸州刀和剑尖,却浑如福至心灵一般。 风的威力完全取决于能发挥的介质。 光凭霸州刀那像螺旋桨一样被狂风卷着乱飞的样子,谁敢说这玩意儿没有威力?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会被卷入这风中,但只要挨上一刀,也足以让玉松子毙命。 而裴元可以避风,不在风的规则之内,是绝对不会被这刀伤到的。 而风的话…… 裴元看着玉松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等到玉松子冲到近前,裴元毫不犹豫的用袈裟将他收了。 玉松子消失的瞬间,玉真子再度出现。 玉真子的修为显然比玉松子要强,恐怕就连当初的岳清风都有所不及。 玉真子从袈裟中出来后,几乎完全不需要调整,就把仇恨锁定在裴元身上。 就在玉真子要冲过来将裴元宰掉的时候,狂风刷新在玉真子身旁。 逆风! 裴元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大喜过望! 之前他忙着逃命,刚匆匆接触了这“风雷云雨山川坛”,就被玉真子寻来,根本没有来得及处理袈裟中的玉松子。 当然真想要处理,裴元也无可奈何。 这玉松子可不是寻常的那种小道士,而是身有修行的三元宫头面人物。 裴元当初为了对付岳清风,可是又用铁笼子围困,又用大队的火枪、劲弩瞄准,最后还拉出了佛朗机炮直接怼脸,才让岳清风暂时屈服的。 如今裴元根本没有处理玉松子的条件。 没想到这会儿,倒借助玉松子,让裴元意识到这风门的一个特性。 刚才的时候,宋春娘身边刷出逆风,玉真子身边刷出顺风,就让裴元隐隐有所猜测。 等到玉松子出现后,也瞬间刷出逆风,立刻让裴元理解的更深了几分。 这神祠道场中的风是会定向刷新的,只要不是持有印章的人,身边会随机刷出各种风。 而心魔袈裟能将人收走的特性,又让裴元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能否利用这个方法,不停地重置,一直到出现对自己最有利的状态呢? 如今对裴元来说,现在最有利的已经不是给对方刷出逆风了,而是要让对方身边刷出旋转的龙卷风。 只要刷出龙卷风,就有几率把周围的气流吸引过来。 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把已经旋转的速度惊人的霸州刀招惹过来。 到时候这么一刀下去,别说这娇滴滴的玉真子了,恐怕就算一块铁也得被砍成两半。 裴元毫不犹豫,立刻把玉真子再次收走。 接着趁着玉松子刚刚出来,连忙将他之前插在地上的半截宝剑,也踢飞在空中。 狂风肆虐着,将那半截宝剑卷起,打着旋儿冲上高空。 玉松子出现,身上立刻刷出龙卷风。 裴元吃了一惊,这么巧。 但是这样一来,裴元就没法再用那无赖的方法躲闪了。 他必须得设法拖住玉松子,直到刷在他身旁的龙卷风,把空中飞舞的,已经旋转到惊人速度的三件凶器吸引过来。 裴元立刻转身就跑。 玉松子被裴元来回装了几次,已经愤怒无比。 当即大吼一声,“狗贼,还不拿命来!” 他有些不长记性的向着裴元一勾,裴元一直边跑边留心身后的情况,见玉松子要用控鹤功拿自己,直接将那印章拍在地上。 裴元身上立刻刷出了风的状态。 逆风! 裴元顶着逆风,立刻有些脚步艰难,玉松子恰在此时用控鹤功向裴元一勾。 裴元被绊了一下,接着不止绊了一下,竟被玉松子往后开始吸动。 玉松子有些意外,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风在助势,顿时大喜过望。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将大半功力用出,要将裴元直接吸过来,一掌打死。 裴元在越来越强的逆风和玉松子控鹤功的双重作用下,脚步开始出现踉跄。 等到裴元觉得风势足够的时候,就不再坚持,身躯一纵,跳在风中。 强大的逆风和玉松子的控鹤功一起发力,让裴元像是炮弹一样猛地向玉松子冲去。 玉松子刚刚那种有些不对的感觉再次浮现。 想起刚才那被吸来的高速快刀,他才后知后觉的要停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裴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玉松子,接着双腿奋力向前一蹬。 玉松子忙乱之下以手相抵,却感觉一股大力传来,将他踹的飞出数丈,跌入风中。 (本章完) 第186章 都在风中 第186章 都在风中 玉松子摔落在地,挣扎着爬起身。 他的怒火更甚。 再次向近在咫尺的裴元冲去。 然而玉松子没注意,却不代表裴元没注意。 当玉松子跌入风中的时候,裴元明显察觉到刷在玉松子身边的龙卷风在变大。 玉松子之前都是在袈裟中的,只以为这是个有风的特殊环境,对周围乱窜各种风,并没有特别在意。 也不知道这是在风雷云雨山川坛中。 再加上他修为高深,武艺过人。 身旁那龙卷风的牵引力,只是对他产生了不大的影响。 所以玉松子仍旧不管不顾的要杀裴元,而裴元已经吓得连滚带爬要离他远一点。 裴元摸到了之前拍在地里的印章,解除了身上的逆风状态。 裴元心中一动,短暂的远离那印章,身上果然又开始刷新了。 这次刷出的则是顺风状态。 玉松子也赶到了跟前。 裴元的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视野,他当即大喜过望的上去抢夺那印章。 裴元哪敢让玉松子碰这玩意儿。 那锋利无比的霸州刀和玉松子的断剑还在天空盘旋飞舞呢,谁拿到了印章,谁就能够免疫。 而拿不到印章的那个,无论再怎么幸运,只要是有几率,就意味着可能会出现被斩杀。 裴元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好在他身上这会儿刷出来的是顺风,终于在玉松子要赶过来的时候,抢先一步拿到了那印章。 印章到手,裴元身上的顺风状态立刻消失。 玉松子重重一拳,打的裴元跌倒在地。 玉松子见识到裴元利用这印章给自己身上刷状态之后,玉松子也略微察觉出这地方的古怪。 他知道裴元这家伙难杀。 明明就连他玉松子捏死裴元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是为了杀这个家伙,这一夜时间,整个三元宫几乎死伤殆尽,他和玉真子师姐一路追杀,闹到如今玉真子师姐不知所踪,而他也被裴元用袈裟拿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样一个场所中。 所以裴元不好杀这个念头,已经深植在玉松子心中了。 他生怕这货又耍出什么手段,立刻去夺裴元手中的印章。 裴元被玉松子一拳震得脏腑翻滚,正难受欲死,见玉松子来夺印章,只能拼命攥拳,死死握着。 接着,刚才和宋春娘搂在一起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按照法则裴元的周围是没有风的,然而紧靠过来的玉松子,却不受这法则保护。 因此玉松子不停的被各种各样的风排斥,直接被吹的东倒西歪。 裴元奋力挣扎了一会儿,就轻易将玉松子踢开。 玉松子身旁的龙卷风吸收了极多的风,再加上裴元那印章法则的排斥,让玉松子一下子就被踢飞出去数丈。 只不过这次玉松子有些心理准备,摔落的时候并不狼狈。 可裴元却敏锐的意识到,玉松子又招惹了更多的风。 他身边的气流在极速的增强,速度也骤然变快。 不但有灰尘开始卷起,就连一些沙石也在玉松子旁边卷动。 裴元一边装作恐慌逃窜,一边留心着那高空之中。 那势如万钧的霸州刀在天空中翻滚旋转着,玉松子的两截断剑也如流星一般一前一后。 随着下方气流的扰动,天空中仿佛隐隐出现了一个漏斗一般的形状。 各种各样的风乱窜着,各种各样的风在彼此干扰着。 玉松子慢慢停下追杀裴元的脚步,开始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他猛然抬头看向高空。 就见天上一把大刀正如同铁翼一般卷动盘旋。 那大刀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在那刀要挣脱旋转,随时可能会甩飞出去的时候。 那股在空中盘旋的强大的风,似乎受到了什么的干扰,一下子就泄了气。 大量的气流被玉松子身边的龙卷风硬生生的吸了过来,天空中那盘旋的风失去气流的扰动支撑,一下子开始崩解,化为了各种各样的风。 那被卷在空中的砂石、碎屑、刀剑,都像是坐着旋转滑梯一样,顺着旋转的气流向下而来。 这些气流被吸入龙卷风的底部,再次冲天而起。 玉松子陡然色变,“不好!” 那龙卷风紧挨着他,岂不是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玉松子迅速做出了判断,这定然是裴元搞的鬼,想要避开此劫,最安全的地方,一定是在裴元那里! 玉松子当即疯狂的向裴元那边冲去。 裴元如今印章在手,完全不受风的影响,在神祠之内奔走如常,绕着弯子躲避着玉松子。 这时玉松子身边的风,已经大到不能无视的地步了。 而且玉松子身边是旋风,在他身形急转的时候特别容易形成干扰。 随着玉松子背负的负面状态越来越严重,裴元和他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越发显得游刃有余。 就在玉松子气急败坏的琢磨着,该怎么拿下这个痛恨的恶贼时,就听天空中有一种异样的风声响动。 他猛然抬头,就见一柄沉重的快刀,旋转着斜刺里冲来! 玉松子心中一僵。 刚才他就见过这刀在疾风中的威势,仅仅只是试图用剑去挑,就被直接斩断了宝剑。 现在这刀在空中旋转那么久,不知道已经有何等恐怖的速度。 如今挟势从天而降,自己拿什么抵挡? 玉松子瞬间有了判断,不能硬拼,只能躲! 他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把威力无匹的霸州刀,算着它的移动轨迹,等到那刀如同天人斩来一般靠近的时候,玉松子猛然提速,巧妙的借着风势避开了那刀斩来的方向。 然而玉松子身边的风本就是源起,本就是末端,那霸州刀擦着玉松子过去后,只转了一个极小的圈又再次向他斩来。 玉松子慌忙又是躲避,把刀让了过去。 然而这时候,玉松子也彻底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随着这刀旋转的圈子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快,他迟早有和这刀对上的时候。 玉松子额头上冷汗不停地冒。 他又躲过去了一次。 然而那明知必死的煎熬,却在最后时刻疯狂的折磨着他。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裴元。完全不受风干扰的裴元,正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向他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玉松子几乎瞬间读懂了裴元笑容里的意思。 作为在扬州袭击裴元的幕后势力之一,玉松子非常清醒的明白,他们彼此互为复仇者。 一个要为自己的遇袭复仇,一个要为在三元宫里的残忍屠戮复仇。 然而这个让他看不上眼的弱者,却成了这场复仇的赢家。 他可以在那里惬意且残忍的看着自己的挣扎。 或许是怒火上升到极限的冷静,或许是大限将至的灵性点醒,玉松子忽然在那刹那间,做出了最不可思议的判断。 他将自己的右臂折叠曲起,然后迎着快速斩来的霸州刀,奋力的撞了过去。 玉松子深厚修为全都凝聚在手臂上,他的眼力和经验,让他一下子找准了那霸州刀特殊的受力点。 在旋转的末端,玉松子的手臂以惨烈的决心,撞在霸州刀的刀柄上! 他的手臂瞬间被撕裂破碎,玉松子的小臂几乎破碎脱离,大臂上的骨头,也断裂的露出白森森的骨茬,撕裂的肌肉和血管彷佛一条条的碎布条耷拉在他的肩膀下。 然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那足以要他性命的霸州刀被破坏了一直以来保持的状态,随着平衡的变化,卷动霸州刀的气流也出现了紊乱。 那把悬在他生命上的刀,像是一块废铁一样滚动摔落了出去。 玉松子的脸色煞白,那一瞬间的疼痛,几乎要了他的小命。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玉松子的神经努力的隔绝着那痛感,让他不致晕厥。 最大的痛苦被身体自欺欺人的隔绝,那如同碎布条一样耷拉着的血管和神经,却把风吹过的那丝丝的钻心的痛,送入了玉松子的脑海。 “裴元!”玉松子双目充血,疯狂的仇恨涌上他的脑海,为他镇压痛楚。 玉松子用左手挥了挥,抚在右肩上。 那原本顺着血管滴答不止的鲜血,立刻凝滞下来。 接着他咬了咬牙,像是全然不知疼痛一样,从袍子上撕下一副布,盖在那裸露的血肉上。 玉松子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那怨毒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裴元。 等到草草的收拾完,玉松子不由惨笑了出来,“裴元,如今你的谋算已经落空,现在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趔趄的向裴元靠近。 以双方的武力差距,哪怕只有一只手,他也有足够的把握把裴元撕碎。 裴元见玉松子这边决然,果然也脸色微变。 他能用出的手段已经尽都用了,这风字神门后,所有能利用的因素,也在他仓促下利用到了极致。 若是这都不能杀死玉松子,那裴元的处境就危险了。 就在裴元冷汗直流的想撒腿就跑的时候,就听“咻”的一阵声音传来。 裴元心头一震,仔细向前看去。 玉松子心中也涌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脸色惨白的回头,却见一截短短的剑尖正风驰电掣而来。 接着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刺透了他的左眼,穿脑而出,带出一道白浆。 那柄剑似乎也有点灵性。 剑尖刺破主人的脑袋后,在风中呜呜叫着,扎入了泥土中。 接着那断剑的后半截剑身和剑柄也至,那半截断剑竟直接从玉松子口中贯入! 或许是玉松子最后关头咬紧了牙齿,那剑柄在撞断了玉松子数颗牙齿后,停在了玉松子嘴中。 玉松子身子晃了晃,旋即慢慢的用左手去拔剑。 裴元对玉松子的惨状看的头皮发麻,对玉松子的反应也看的头皮发麻。 他之前在客房门口杀死那年轻道士的时候,那道士被裴元当胸劈了一刀,胸腹露出了大口子。 裴元都能看到那断裂的肋骨、血肉、噗噗跳动的心脏了,然而那道士用道袍遮住后,仍旧能够不死,一直到裴元将那年轻道士踹翻,遮掩胸腹的袍袖挪开,那不受控制的内脏才哗啦啦的流出来。 那道士才算死去。 如今这玉松子更让裴元觉得不淡定了。 之前玉松子撕下道袍遮掩被打烂的右臂,顺便为右臂止血,这还在裴元的理解范围之内。 如今玉松子被半截断剑从左眼刺入,又穿脑而过。 裴元甚至还亲眼见到了带出的脑浆。 可是这玉松子却全无反应。 后续更是离奇,剩下带着剑柄的半截断剑,从玉松子口中贯入,剑柄几乎要敲落他口中所有的牙齿才停了下来。 就算这种情况,玉松子仍旧能够支撑着用手去拔剑。 裴元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对手了。 他难道是打不死的吗? 裴元想着当初那年轻道士的举动,心里猜着玉松子的这手法一定有要命的罩门,比如说那年轻道士遮掩住伤口的袍袖。 可是这玉松子,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玉松子也不理会左眼的伤口,任凭那里时不时流出些红的白的,他左手提着半截剑,静静地仇恨的看着裴元。 他彷佛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口,大团的污血立刻从他嘴里翻涌了出来。 一些血从口中喷出,一些则顺着贯穿的后脑流淌。 玉松子终于不再尝试说话了。 他冷漠的看了看自己的剑,慢慢的,一步步坚定的向裴元行去。 或许是玉松子的气息已经开始消失了,那些萦绕他的风也四散而走,化为了一道道滚滚乱窜的气流。 裴元只觉得手心开始冒汗。 一个一心想要杀他的将死之人,是无论什么法子都算计不了的。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利弊的考量,不再受到人心的蛊惑。 裴元咽了咽口水,迅速地拿定了主意! 对付不了,那就换个对手! 心念一动,裴元迅速的向霸州刀冲去! 他必须要为接下来的战斗筹划了。 一边冲着,那绣着金线的猩红的袈裟猛然出现,接着兜头向玉松子罩去。 (本章完) 第187章 云雨专精玉真子 第187章 云雨专精玉真子 玉松子看着扑来的血红袈裟,那被破坏的几乎不能看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古怪诡异的笑意。 他张开嘴,任由污血流着。 他看着裴元,努力的以微弱却平静的声音道,“你知道什么是心魔吗?” ?? 裴元错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然而对玉松子来说,临死前的那一道灵光,让他想明白了太多的东西。 就在那袈裟一扑而下的时候,那个自从见到裴元开始就一直喊打喊杀的玉松子,却以极为从容的态度,竭尽全力的用漏风的嘴巴发出着声音,“玉真子师姐,现在应该就在里面吧。” 裴元本能的觉得不对。 心念急转之下,他想要阻止那心魔袈裟,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玉松子被血红色的袈裟一口吞下,持剑的美道姑玉真子立刻登场! 裴元虽然还没想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 但是已经明白大事不妙。 玉松子都开始临死装逼了,显然是他觉得,他做了一件很值的事情。 可玉松子能装逼了,意味着裴元就傻逼了。 裴千户立刻手忙脚乱的操作心魔袈裟,想要将玉真子换回去。 然而那袈裟被裴元催动的蠕动了几下,却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糟糕! 裴元额头汗出如雨。 不管那玉松子是怎么影响到的心魔袈裟,但是这袈裟,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如果裴元不能为玉真子不停的刷新状态,想要重复刚才的战果,就几乎不可能了。 而且这会儿功夫,裴元已经看清楚刷在玉真子身上的是什么风了。 ——逆风! 裴元立刻生了决断,此处不能久留,跑! 裴元向来做事果决,他见那袈裟不能用了,生怕上面有玉松子的什么后手,索性连袈裟也不碰,直接大步向神门之外奔去。 玉真子想要追杀裴元,然后迈出两步,却怔在那里。 随后从地上捡起一块撕碎的道袍。 她从那沾满血污的道袍上,清晰地感受到了玉松子的弥散的气息。 玉真子不由攥紧了拳头。 她的目光在手中那块染血的道袍上看了会儿,又挪到之前那一直困着她的心魔袈裟上。 随后将袈裟用剑挑起,向裴元追去。 可惜,这会儿刷在她身边的乃是逆风。 就算以她的修为,也不能彻底摆脱风的影响。 速度缓慢的玉真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元跑到神门之前,一边拍着门环,一边将神门合上。 玉真子一惊,生怕会被困在这神祠道院里。 谁想到了门前,只是轻轻一推,就将神门推开。 玉真子从里面打开了神门,倒把在远处观望的裴元吓了一跳。 裴元这才确信了,原来这神门只阻人进入,却不阻人出来啊。 看着推门而出的玉真子,裴元倒也不后悔没赶紧逃。 这种事情不弄清楚,终究是个隐患。 进一步弄清神门的规则,才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抢到优势的关键。 玉真子出了神门,立刻注意到了裴元。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仇恨值瞬间拉满,身形如电一般向裴元冲来。 裴元微微慌乱,连忙转身,绕着风雷云雨山川坛逃窜。 裴元之前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打算利用雨字门好好的和玉真子周旋一番。 没想到还未等到雨字门,裴元就有被玉真子追上砍死的可能。 裴元心中暗暗叫苦。 他刚才草草走了一遍,只是对神门内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具体该怎么加以利用,还没有时间琢磨。 如今玉真子就这么杀过来了,裴元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和玉松子斗了那么久,不说身上的体力消耗很大,就算精力方面也不是全盛了。 这玉真子,明显比玉松子还要猛。 想要在这么劣势的处境下,再去一个全新的环境中,算计玉真子。 又谈何容易? 他算着两人的速度,知道来不及坚持到雨字神门了,索性就近寻了一处神门,先把令牌扔给兽首,随后直接冲了进去。 玉真子之前已经进过一次神门了。 在她经历的片段中,她把裴元追的屁滚尿流,逼得他屡屡利用心魔袈裟来保命。 等到再次出来时,又只见到裴元逃窜的身影。 因此在玉真子的世界里,她完全不知道刚才风门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完全想不到裴元是怎么利用那看上去无害的风,干脆利落的除掉玉松子的。 凭借刚才在风字神门内横扫裴元的经验,玉真子丝毫不在意,直接跟着裴元闯入了新的神门。 进去之后,玉真子才发现这门内云烟缭绕,宛如胜境。 玉真子略一思忖,想起刚才神祠内的风,不由恍然。 原来如此。 由不同的神门进入,就会出现不同的天象。 如此看来,所谓的“风雷云雨山川坛”,就是利用风、雷、云、雨四种天象的威力,来和敌人交战的。 想到这里,本就轻熟御气十足的玉真子,不由放声大笑。 她是乃是专修五行中的水行,而且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无论是天象中“云”还是“雨”,若是遇到,也只会让她如虎添翼。 裴元想用这种手段算计她。 ——找死! 与此同时,躲在层层云雾角落里,利用印章豁免悄悄观察着玉真子的裴元,一时大惑不解。 玉真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有如此豪放畅然的笑声。 莫非是她师弟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 不过玉真子的反应,倒也印证了裴元的一种猜测。 这云气,是可以隔绝修行人的感知的。 不然的话,玉真子早就向裴元直冲过来了,而不是这么自信十足的东张西望。 裴元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这云气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好像最值得在意的,也就是这方便躲避的功能吧。 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裴元武艺普普,修行上的东西,知道的也有限。 几件能用的宝物,似乎也有些偏门。因此裴元只能利用有限的条件,想尽办法的去对付面对的敌人。 如今连心魔袈裟都不能用了,玉真子又这般嚣张。 这让裴千户这个新任的北地大统领,已经有撂挑子不干的想法了。 大明这么危险,有韩千户的大腿抱,难道不香吗。 为什么还要自己出来闯事业。 正在裴元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玉真子观察了一会儿,开始信步向神祠中走来。 “她这是…… 裴元探头观望了一会儿,见玉真子走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微微放松了些。 玉真子在云雾中走了一阵,又调转了方向。 裴元估摸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了稳妥起见,又挪开地方,换了个位置。 玉真子彷佛漫无目的一般,在神祠内的云雾中来回的走,裴元则借助豁免的机制,观察着玉真子的动向,及时进行躲避。 就这样,两人竟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保持了短暂的和平。 裴元这一夜不是在疲于奔命,就是在殚精竭虑的算计人,好不容易得到这修整机会,也意识到了云阵这无用之物的有用之处。 这云阵虽然没法对玉真子造成什么杀伤,但是却给彼此创造了难得的和平空间。 这平和的氛围,有时候可比千军万马都有用的多。 或许……,还可以趁机交流一下。 裴元心中有些意动。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定声音的位置。 裴元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想赌一下这豁免机制到底有没有效果。 为了稳妥起见,裴元先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他尝试着绕去门口那边,这样万一玉真子发现了自己,那就直接从“云”字神门跑路。那玉真子要是一时不察,说不定还能让他多争取出一点时间来。 谁料裴元刚刚靠近神门附近,玉真子就忽然转身向这边走来。 裴元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玉真子有所感应,还是纯属偶然。 他连忙离开,又换了个方向躲藏。 再看时,玉真子在神门附近守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去别处探查。 裴元见自己藏身的这个地方,也还凑合,离玉真子也有些距离。 当即试着开口询问道,“玉道长莫非一定要和我裴元不死不休吗?” 裴元说完之后,小心地注视着玉真子。 却见玉真子左右望望,似乎在寻找哪里传来的声音。 这让裴元心头大定。 看来这云字神门内,果然有防止探查的效果。 这果然是一个天然适合谈判的地方。 如此一来,这对裴元这种擅长说服的选手,简直是最完美的战场。 玉真子没找到裴元,只能放弃,她的声音平静,“你杀我三元宫满门,不除了你,我如何解恨?” 裴元也不示弱,毫不客气的说道,“伱们三元宫的人,平白无故勾结虎贲左卫袭击我,本就死有余辜。我来为此复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哈!”玉真子闻言,笑了一声,似是不屑作答一般。 她的声音偏高亢,就算无半点情绪,也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裴元好不容易能和玉真子沟通两句,当然希望能尽量打消她的杀机,至不济也能拖延点时间。 于是裴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抛开事实不谈,这件事难道双方都没有责任吗?” 玉真子的目光左右看着,这次倒是勉强多说了两句。 “无非是一场江湖恩怨,又说什么谁对谁错?” “总不过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罢了。” 她说的慢条斯理,眼神却锐利的如同刀锋。 那种连自己死活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倒让这个美貌的女道士,流露出一种强势的御姐气息。 面对这么猛的玉真子,裴元自己是镇不住了。 于是果断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起来,“不知道玉真人有没有听说过韩千户的名头,且看在她的面子上,咱们了此恩怨如何?” 玉真子的目光,搜寻的幅度越来越小。 她轻笑一声,语带讥讽的说道,“我若杀了你,自然恩怨全消。我若败给了你,那时你可愿意留手?” 裴元无言以对。 都是江湖市井出身的人物,都是一步步挣扎走到今天的,彼此心志坚定,哪能轻易被人动摇? 不过,裴元这会儿处于弱势,自然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那是自然,既然是一场江湖恩怨,何必把事做绝,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玉真子“呵”了一声。 对裴元这番话半点不信,“那你可敢立誓?” 裴元闻言不吭声了。 装逼归装逼,那也是为了万一等会儿被玉真子拿住,说不定可以让她念在这个份上,饶自己一条狗命。 可若是就此束缚自己,那可就不妙了。 说不定自己等会儿拿到优势呢? 直接把玉真子在这里一了百了,不是睡得更踏实? 见裴元没说话,玉真子又笑了下,接着道,“裴元,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 裴元眼皮跳了跳,他是个机敏人物,赶紧先换了个位置。 玉真子的目光死死的追随着裴元移动。 裴元见到玉真子始终盯着自己的方向,不由心头大骇。 她看见自己了? 不应该啊! 两人之间还有无数的云雾层叠,裴元这个手握印章的人,看玉真子都觉得费劲,那玉真子如何可能窥破这神门的秘密? 裴元疑心玉真子在诈自己,于是再次换了方向。 等发现玉真子的目光,仍旧能跟上自己的走位时,裴元这才不得不相信。 这玉真子果然有某种方法,能够准确的定位到自己的位置。 裴元快速的复盘着刚才的经过。 莫非是玉真子在刚才那漫无目的行走时做了什么? 玉真子看着裴元,享受着复仇前的畅快。 “难道你猜不出,贫道修的乃是水行吗?” “你以为可以凭借神门之利来对付我,却不知道我也可以利用这神门之力来对付你。” “我已经借着这个机会,将感知散布在这四方云气之上。” “如今那唯一不能被云气侵入的地方,就是你藏身的地点吧?” 玉真子说着,将剑拿在手中,慢慢向裴元靠近。 她的声音缓慢,却充满着压迫力。 “是吗?裴元?” (本章完) 第188章 最后的算计 第188章 最后的算计 玉真子说着,将剑拿在手中,慢慢向裴元靠近。 她的声音缓慢,却充满着压迫力。 “是吗?裴元?” 裴元心中再次浮现了那种极为糟糕的感觉。 他像是一只无助的猎物,等待着野兽的靠近。 靠近他的野兽,不但不显得凶狠,反倒很美。 然而,这都改变不了她将撕咬他,粉碎他,吞噬他的结局。 玉真子的感知,已经通过那四处弥散的云气,扩散在周围的每个角落。 她那出神入化的水行修为,将整个神祠中的纤毫变化,都了如指掌。 凭借着规则的力量,不让云气近身的裴元,在这神祠道院中,就像是暗夜里的皎皎圆月一样显眼。 在失去了云气的庇护遮挡后,几乎处于同一条件下的两人,强弱之悬殊,显而易见。 玉真子可以直接持剑过来,像是屠鸡宰狗一样,轻易的将裴元杀死。 怎么办? 怎么办?! 裴元的大颗汗珠流下,拼命的遏制着恐慌,想着破局的方略。 眼看玉真子越来越近,裴元也越来越慌张焦躁。 他不死心的赶紧挪动,向左逃出几步。 玉真子也迅速转变了方向,继续向着裴元的方向而来。 裴元猛然心中一动。 等一等! 玉真子通过水行法术的感知,是确切的看到了自己,还是仅仅依靠水气的变化,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的方位? 这中间微小的不同,很可能给裴元巨大的可操作空间! 裴元的心跳加快。 求生的欲望,让他迅速地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首先,裴元必须要确定一件事,玉真子的水行功法,到底能让她对事物的感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而且他必须要弄明白,这个印章机制的影响,又对玉真子的水行功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假设玉真子的水行功法,让那些四处的弥散云气,如同她扩展的神经一样。 那么这些云气是否能够看见和感知呢? 在印章隔绝云气的范围内,玉真子又能对这里面的东西有多少了解? 裴元想着。 立刻利用有限的条件,大胆的做出了第一个测试。 他迅速的将衣服解开,浑身袒露的躲在印章保护的范围内,然后快速的向神祠道院的另一侧移动。 玉真子的目光立刻锁定过去,手中持着剑,慢慢的给着裴元最后的压力。 “我会、将你、一点点的、杀死!” 裴元看着玉真子,那毫无变化的脸色,心中立刻得出判断! 玉真子的感知不能穿过被印章隔绝的范围,那里是云气的禁区。 接着,裴元毫不犹豫的将那印章用力的拍在地上,稍微移出了一点范围。 就见四周的云气立刻涌了过来,将裴元包裹住,将他拖入层层的云雾之中。 玉真子正做着屠杀前的最后恫吓。 “我会,我、我、我……” 玉真子的眼睛直接就直了。 她感知到了什么?! 无尽的羞怒,瞬间涌上心头,玉真子暴喝一声,“裴元!” 那高亢霸气的声音,在情绪激荡下,竟然有些破音。 接着,玉真子再也顾不得给裴元最后的恐惧,直接提剑挥舞着向裴元冲去! 裴元已经测试完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 印章范围内,是绝对的云字神门规则,玉真子无法通过云气窥探。 印章范围外,玉真子的凭借云气探查到的,会十分的真实! 裴元迅速的向前一扑,从地上捡起那枚印章,接着就势一滚,向前窜去,趁机又逃脱开几步。 玉真子的感知中虽然失去了裴元那真实又清晰的身影,但是云雾界限出现的变化,及时的让玉真子明白了裴元逃去了何方。 玉真子一剑猛挥! 宝剑几乎擦着裴元脸颊划过。 裴元也不吭声,继续疯狂的奔跑,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玉真子作为一方江湖势力的主人,见过的腌臜事也不少,但是被一个砧板上的鱼肉,在最后时刻如此羞辱,仍旧是让她愤怒到了极点。 玉真子在云中如鱼得水,脚步灵动的追击,手中剑疯狂的对着被云气遮掩的一团乱砍。 地上时不时就溅出一道道鲜血。 那云气的边界之内,裴元一边疯狂的躲着玉真子的攻击,一边用尽所有的精气神催动那老鼠口袋。 无穷的老鼠如同黑色泉水一样,从裴元腰间的口袋中钻了出来。 然而那些老鼠都紧紧的攀附在裴元身上,密密麻麻的越堆越多。 等到裴元觉得再也控制不住鼠群的时候,裴元奋力的把手中的印章,向着云字神门的方向扔去。 口中则暴喝道,“下次,叫我裴千户!” 随着裴元的暴喝,那被印章排斥的云气,瞬间涌了过来。 裴元召唤出来的那些老鼠,立刻像是炸开了一样,四处奔散。 已经追到裴元跟前的玉真子,瞬间手脚僵硬,瞳孔涣散。 那被她用水行法术覆盖感知的云气中,出现了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老鼠,这些老鼠到处奔窜,快速的散布于神祠道院的每个角落。 那些云气在玉真子的控制之下,原本已经像是她身体延伸出的神经一样。 这突然的冲击,到处乱窜的老鼠。 给玉真子一瞬间的错位感受,简直像是无数的老鼠在她浑身上下爬动一样! “啊!——” 玉真子疯狂的在身上拍打着,驱赶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老鼠。 周围云气不停地反馈,混乱着她的感知和意识。 因为那本就是她真实的感知。 那些奔走在云气中的老鼠,本就奔走在她神识上。 就在玉真子陷入短暂狂乱的时候,裴元已经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冲到了玉真子面前。 接着巨大的拳头,重重的轰在玉真子心脏上。 玉真子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瞳孔剧烈的震颤着。 裴元不敢大意,右手紧紧地捏住玉真子的脖子,用力的将她砸在地上。 玉真子的脖颈先着地,然后是后脑重重的撞在地上,接着身体落下。 玉真子的双目睁的更大,浑身像是涣散了一般,四肢软软的散落在地上。 裴元长出了一口气,发泄般的大吼起来。那吼声如同咆哮的野兽,诉说着最后得胜的快意! 这整整一夜的功夫,裴元利用着有限的能力和有限的物品,依靠着层层设计,和一步步地谋划,不但利用地形环境和老鼠口袋杀光了三元宫的弟子,还依靠着风雷云雨山川坛的设定,将玉松子和玉真子两个强人,一一击杀! 裴元心中的痛快,几乎无法压制的喷薄出来。 裴元发泄般的骑着用力击打着玉真子,情绪激荡到极点,甚至还按捺不住在玉真子臀儿上动了几下。 好在裴元对这等修行之人还是有着敬畏的,明白不彻底的杀死干净,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那客房门前的年轻道士能用袍袖遮住划破的肚腹不死,那玉松子被破坏的不成人形了,还能施展谋算。 那这个更强的玉真子呢? 裴元看着已经软的丝毫没有生命气息的玉真子,丝毫不顾身下的温柔,用力去扭她的脖子。 口中,则恶毒的毫不客气的回应道,“这就是你说的恩怨两清!” 随着“咯咯”的骨裂声传来,玉真子的身体抽动了下,喉咙中彷佛有一口气,翻来覆去的咽不下去。 裴元脑中一片空白。 刚才明明已经什么生命反应都没有了的! 强大的恐惧支配着裴元,他奋力的扼着玉真子的喉咙,充满爆炸力的拳头一下子一下子的击打在玉真子脑袋上、胸口上。 “你这怎么还不死!” “还不死!” “死!” “死!” “伱给我死啊!” 谁料玉真子咳呛的越来越厉害。 她的芊纤玉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抓什么。 裴元慌得不知所措。 他本来就骑在玉真子身上捶打,这会儿直接手忙脚乱的用膝盖顶着玉真子的关节,奋力一折。 骨头爆裂的微响传来,玉真子那白皙玉臂立刻扭曲变形,然而那手指却仍旧像是不受控制的要抓什么。 裴元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厉害。 他看着玉真子手指想要抓的东西,终于恍然大悟过来。 玉真子的大部分感知和意识,都以水行法术为媒介,弥散在周围的云气中。 四周到处到处都是玉真子,她要怎么死? 对于一个能把身体化为冰渣雪泥的修道人来说,肉体的摧毁,意义又有多大! 裴元的腿软了,几乎是坐倒在玉真子身上。 他面对着这不死不活的玉真子,心头的恐惧,甚至比和全盛的玉真子正面搏杀时还要更甚。 裴元现在很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和这个猛人了结一切仇怨。 但是什么都晚了。 裴元几乎是踉跄的爬起身,胡乱的把衣服裹好,然后提了霸州刀,把扔到云字神门跟前的印章捡起,疯狂的逃了出去。 他的脑海中用最后的思维能力判断着。 能够保全他狗命的,现在只有“雷”字神门! 如果这无情的雷火也限制不了那等修道人,裴元也无计可施了。 裴元浑身的力气彷佛都耗尽了。 把从云字神门取下来的令牌,投喂给雷字神门的门环铜兽后,裴元用最后一点力量,推开了雷字神门,踏入了那满布雷霆的神祠道院。 裴元看着满地的雷火,咬咬牙挣扎着往最里面走。 他不知道玉真子会多久恢复,也不知道玉真子又会多久找到自己。 现在裴元已经穷尽所能,只盼望着能够多拖延一点时间,争取等到自己做梦都在期待的支援。 或许是已经把韩千户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的缘故。 裴元此刻对韩千户的信心特别强烈。 就像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只要韩千户来,就一定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裴元莫名的想起了长久以来听过的那些市井传说。 传说里有大侠,有高僧,有修道人,还有魔教,以及统帅魔教的大魔王。 裴元以前懵懵懂懂的听着各色各样有趣的故事,如今深入局中,慢慢对照,这才觉出味儿来。 作为江湖人物最痛恨的朝廷鹰犬,被他们视为魔教的,不就是那些散步各地,控制着那些寺庙道馆的砧基道人? 统帅那些砧基道人的魔教大魔王,不就是韩千户么? 若是以此轮推,什么五法王之流,不就是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那几个狗东西? 自己堂堂镇邪千户所副千户,魔教副教主,怎么着也该有不下几十本的江湖传说,谁想到竟会如此狼狈。 裴元琢磨着,越发对清洗北方砧基道人的事情不太乐观了。 若是贸然对这些人动手,不说追查邪教的事情,单单是那些类似三元宫之类的势力,就不知道该用谁来压服。 裴元想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大败笔,居然没有向韩千户讨要足够多的高手坐镇。 就算韩千户抽不出人手,那给自己这个副千户一身神装总不过分吧? 类似心魔袈裟、老鼠口袋这样的宝贝还有没有? 总不至于到现在为止,整个皇觉寺八部僧众只有心魔和尚、贪念和尚和醍醐和尚这三个倒霉蛋落网吧。 之前的呢? 哪怕不说之前的,裴元记得那醍醐和尚最后想要夺舍韩千户,被韩千户用一把扇子收了。 那扇子也不简单吧。 如今自己就这么几件寒酸装备,怎么统合这些大大小小的力量。 裴元的脑海中想法纷纷乱乱,帮他打发着难熬的时间。 周围雷声大作,裴元就坐在山川坛的正中,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恍恍惚惚间,裴元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那雷字神门被从外面打开,一道阳光立刻倾泻了进来。 原来已经是大白天了。 裴元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心脏情不自禁的缩了缩。 ——玉真子! 玉真子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美貌,这次她似乎了较长的时间修复身体的损伤,与此同时,修复的也更加彻底。 和上次狼狈赶来时,还要披散头发不同,这次玉真子头上还用一支玉发簪,将头上的头发婠了。 玉真子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血红色的心魔袈裟。 就这么站在雷字神门前,目光灼灼的望着裴元! (本章完) 第189章 破防的玉真子 第189章 破防的玉真子 裴元看着玉真子,努力的控制着心头的恐慌。 他强装镇定的看着玉真子,开口恫吓道,“玉道长莫非一定要和我裴元不死不休吗?” 玉真子闻言,瞳孔缩了缩。 目光死死的盯着裴元。 同样的一句话,此时和彼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分量了。 裴元看着玉真子,继续虚张声势的说道,“我在风字神门内重创了玉松子!在云字神门内重创了你!” “如今还有雷字神门和雨字神门,你确定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玉真子握紧了剑,厉声喝道,“不杀了你,我如何泄愤!” 裴元心火也起来了,暗道反正唬不住玉真子,也是个死,反倒不如过个嘴瘾了。 于是,猛然起身,气势丝毫不弱的暴喝道,“那就来啊!” 也是凑巧,就在裴元大喝的时候,正好“喀嚓”一声炸响,裴元的附近有雷霆落地。 看着裴元那恐怖的威势,玉真子竟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下。 ? 裴元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幕。 目光闪了闪,心中不由暗道,该不会是自己最后虐杀一般的狂殴,把玉真子打破防了吧? 想那玉真子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冠,又出自三元宫这等颇有影响的势力,何曾经历过这等惨烈的战斗。 别说是她未必经历过这等大败了,就算真的吃了亏,谁还敢真和三元宫结下死仇不成? 自己那一阵输出,绝对给她造成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心理阴影。 接着,裴元不由换位一想。 自己固然是为杀不死玉真子而恐惧,那玉真子呢? 自己刚才在发泄的情绪支配下,捏断她的咽喉,折断她的臂膀,扭断她的头颅,侮辱她的身体,充满爆炸力的拳头把她的胸上腹上几乎打成烂泥一般…… 她经历过的这些,难道仅仅是一个没死,就不存在了吗? 有没有可能…… 她对自己也充满了恐惧呢? 或者说,她对彼此的武力差距认知依然清晰,但是对战胜裴元已经没有信心了? 而且还极度畏惧失败的后果。 裴元想到这里,故意大咧咧的向前迈了几步。 那玉真子,果然下意识就上身微微后仰。 我靠! 裴元立刻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原来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啊! 那老子还不吃死伱! 裴元几乎是一瞬间又斗志满满了。 裴元飞快的想了想。 玉真子这等修行之人,往往智慧过人,若是她意识到自己这糟糕的状态及时醒悟过来,未必还有拿捏她的机会。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一边消解她的战意,一边持续的对她进行压迫。 裴元脑海中一边快速思索着,一边不漏痕迹的又慢慢往回走,降低着玉真子的戒心。 裴元整理了一会儿思绪,向玉真子冷静的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 玉真子皱了皱眉头,还没等说话,裴元已经打断了她,“你打算继续和我打下去?然后若是雷字神门里打不出结果,再去雨字神门打吗?” “你能赢我?还是要再被我杀死两次?” 裴元刻意平静的语调,努力让双方的对立不那么火爆。 他不等玉真子回答,又继续主导着交流的方向,他放慢语速,向玉真子问道。 “分出结果又怎样?” 接着依然自问自答,“无非是你杀掉我,或者我再把你折磨两次。” “可让你愤恨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这两种结果,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但是后果呢,你想过没有?” 玉真子盯着裴元没有吭声,手中握着的剑,似乎也受到这短暂的平和气氛的影响,慢慢的垂下了剑尖。 裴元看着玉真子,一步步靠近,口中则循循善诱着。 “如果你杀了我,韩千户一定会来报复!” “还记得那个逃走的女人吗?她是镇邪千户所的总旗,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把消息传回去了。” “而我,是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 “你如果胆敢杀死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那么韩千户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的来追杀你,来覆灭你们三元宫。” “而你,在韩千户手中,几乎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她会把一切你能想到的痛苦,加之在你身上。” 玉真子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抖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之前经历过的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和耻辱再次涌上心头,瞬间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裴元仍旧边说边向前走。 这雷阵看着威猛,但是有很大的随机性,要撑得时候足够久,才能有机会击中敌人。 裴元在玉真子面前,完全就是个一刀秒的货色。 是否躲在里面,已经意义不大了。 但是裴元却可以用这种不在乎雷阵的姿态,给玉真子一种他犹有余力的心理暗示。 裴元以极近的距离盯着玉真子,脸上露出邪恶的笑意,“当然,那是在你能打赢我的前提下。而我,如果击败了你,你猜又会怎样?” 玉真子那垂下的剑再次扬起,只是剑尖却有了轻微的晃动。 裴元忽又缓下了语气,对玉真子道,“无非是一场江湖恩怨罢了,我们没必要走到那一步的。” 玉真子咬牙道,“这岂是一句江湖恩怨就能算完的?” 裴元盯着玉真子的目光微动,“或许,这该成为我们的秘密,让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到此为止。” “也或许,我们可以都再想一下。” 玉真子抿紧了嘴唇,目光微垂。 好一会儿才向裴元问道,“我师弟是不是被收在这袈裟里。” 裴元心中微跳,可不要因为这个出了变故啊。 但他还是答道,“没错。” 玉真子的反应对裴元来说,不算个坏事。 最少玉真子已经开始面对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仅仅面对情绪。 但也有糟糕的地方。 那就是心魔袈裟有吮血的效果,玉松子就算进去的时候还能硬撑着,但是以他身体的破损程度,这会儿可能已经被心魔袈裟吸干了。 那他和玉真子之间的气氛,说不定会再次恶化。 玉真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把我师弟放出来,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裴元摇头。 见玉真子重新有发怒的迹象,裴元这才解释道,“你的师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那个袈裟已经失控了。之前你也应该注意到了,我的本意是想用那袈裟把你收走,然后对付再玉松子,可是那袈裟完全不听使唤。”裴元给玉真子留了点指望,“现在那袈裟八成控制在你师弟手中,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为了增强真实性,裴元又坦然的补充了一句,“当然,就算能放出来,我肯定也不会这时候给你添一个帮手。” 玉真子看着裴元,咬牙道,“难道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裴元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玉真子那掩饰不住的软弱。 算了? 当然不能! 这样的局面,赢家将会通吃! 玉真子的修行高强,又恰逢其会被自己遇上,还因为攻破心理防线被自己拿捏了弱点。 这等难寻的人物收下做狗,不比原计划中的岳清风更好? 裴元心中飞快的计算着里面的风险和收益,好一会儿,才咬牙下定了决心。 干了! 他慢慢的走到玉真子跟前,玉真子这次身形晃了下,显然是本想要后退,又强忍着站在远处。 这轻熟御姐之前给裴元的压迫感很强,这会儿当裴元一点点靠近的时候,首先感到压迫感的反倒成了玉真子。 她甚至都想忍不住出手,破坏那种压力。 可是这种示弱的行为,又让她觉得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裴元一直走到玉真子极近的地方,才慢慢的伸手托住玉真子的下巴。 玉真子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了,裴元之前疯狂的破坏和羞辱她这具身体时的场景。 残存的肌肉记忆,让她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下。 就在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的时候,那被裴元折断过的胳膊已经在下意识的颤抖着,被裴元打烂过的肌肉也有微微麻痹的感觉。 裴元托着她的下巴,微微轻抬,让她露出好看的脸。 裴元的动作只是略显轻佻,玉真子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这种羞辱感甚至比裴元在她身上乱顶那几下的时候还要强烈。 玉真子手中的剑“当啷”掉在地上。 她仿佛窒息一般的晕乎乎的站着。 裴元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支撑着她那被羞愤、耻辱、怯懦和逃避冲击的晃晃悠悠的身体。 接着,毫不客气的一口吻了下去。 玉真子瞬间软在裴元怀中,又像是那具之前被他击败,绵软无力的身体一样。 在战栗的等待着裴元的破坏,或者侮辱。 玉真子这会儿的身体,真的称得上是水做的,好像就连秦凌波都没那么绵软。 裴元直接拖动着玉真子,往神门后躲避视线的地方去。 玉真子无力的踢蹬着脚,只落下一双鞋子。 裴元想起,上一次也是激战之后,也是险死还生,结果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高度紧张后的松懈,让他在秦凌波身上表现的一点也不好。 裴元这次则想彻底征服这个女人,发泄出对她的恐惧。 裴元幻想自己仍在战斗,以粗暴最暴力的方式,侵略着这个女人。 而玉真子面对这样的裴元,越发不堪了。 当初那被破坏,被打烂,被侮辱的张惶无措,彷佛重新回到了身上。 她软糯在那里对裴元予取予求。 裴元的每一会儿暂歇和停留,都让她温柔的迎凑上去,以讨好的姿态侍奉着他。 正在裴元汗流浃背间,忽然隐约听到了马蹄驰骤的声音。 裴元心中一凛,身体也略微停顿。 玉真子似乎感知已经迟钝,只知道用力纠缠上来。 裴元搂住她,向神门外快速的看了一眼。 就见宋春娘在前、韩千户在后,又有一队锦衣卫骑兵在后跟着,正快速策马赶来。 裴元的心砰砰狂跳着,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终于安全了! 哪怕他彻底的拿捏了玉真子,哪怕将玉真子摆弄如玩物,这也不过是她趁玉真子心理破防,长驱直入而已。 这都改变不了,只要玉真子那晕乎乎的脑子恢复清明后,轻易能把自己打杀的事实! 而现在韩千户来了,他彻底的安全了。 裴元感到那种发自神经到肉体的松弛,脸色微变,心中暗暗叫糟。 上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秦凌波身上没动几下就挺尸,结果被宋春娘看到,被她取笑了好久一段时间。 这次还有韩千户在呢。 裴元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思,偏偏不肯这时候服输。 他只能拼命的用力折腾着玉真子,企图挽救江河日下的局面。 韩千户的马离着雷字神门还有百米,就猛然勒住。 接着她面无表情的看了那神门一眼,对疑惑勒马的宋春娘道,“你家大人正在逍遥快活。去,让他收拾好,过来见我。” 宋春娘心中纳闷,韩千户这是何出此言? 那玉真子和玉松子何等强横,凭借裴元那三脚猫的工夫,恐怕早就被人拿下了吧。 若不是这趟正好遇到押银来淮安的韩千户,让宋春娘生出点期望,她都要担心问责,直接跑路了。 收拾?其实是收尸吧?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结果宋春娘冲入神门之后,就看到大汗淋漓的裴元,正抱着一个美貌道姑在使劲。 宋春娘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 愣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看到那美貌道姑身上。 结果这一看,差点惊掉了宋春娘的下巴。 这、这是玉真子?! 宋春娘可没忘记玉真子盛气凌人而来,誓要斩杀二人时的那副摸样。 如今这两人怎么就搞到一起了? 玉真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进来。 她虽然身处江湖,但毕竟乃是一观之主,养尊处优惯了,又素来性情高傲。 此时如此不堪的被人挞伐,却被瞧见,只能羞红了脸,扭身藏入裴元怀中。 宋春娘给了裴千户一个崇拜的眼神。 不愧是我的千户啊。 你是怎么做到又弱又强的?! 接着,宋春娘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到玉真子因为躲藏扭动,而显得柔腴白滑的背臀上…… 不知道这一章修改合适了没有。。头一次被审核,下一章还得细细修,以后不开车了。。 (本章完) 第190章 惶然如梦 第190章 惶然如梦 宋春娘咽了咽口水。 如果不是明知道眼前这个玉真子是她招惹不起的强横人物,她真的想光脚踩上去,然后在那臀上慢慢的用力压,感受那丰盈的触感,满足自己那变态的征服欲。 裴元那个狗男人,也一定会爽爆吧。 再想到不远处的韩千户,铁子的腿都在打哆嗦。 出神了好一会儿,宋春娘才用力咳嗽着提醒道,“韩千户等你去见她!” 接着宋春娘这个这个之前还怂的背主而逃的家伙,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大着胆子在玉真子背上一拍,催促道,“别死撑啦,韩千户等着呢。” 玉真子被宋春娘拍的一激灵,裴元也抵受不住了。 宋春娘看着两人,又吞了吞口水。 旋即装作无心的把目光瞥向别处。 裴元草草的将衣服穿好,对掩着道袍不知所措的玉真子道,“不要慌,韩千户面前有我为你说话。你那三元宫元气大伤,自此式微,免不了被江湖上的门派觊觎。我会找个官儿上表,让伱们列为淮安府正祠,之后自有我护着你们。” 玉真子听了,只是抱腿惶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疲惫后的清醒,让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 之前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裴元轻轻拍了拍,“等着。” 说完起身,就出了雷字神门去见韩千户。 宋春娘见状,也只得跟了出去。 韩千户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见裴元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就要策马离开。 裴元赶紧上前呼喊道,“卑职裴元,见过千户。” 韩千户勉强带住马,淡淡道,“裴千户何事?” 裴元听着韩千户话意有些不对,连忙讨好道,“卑职多谢千户驰援,直到看到千户,卑职的这颗心总算才放回肚子里。” 韩千户闻言,在马上回头,又打量了裴元几眼,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声,“裴千户这么大的本事,不嫌我过来耽误你的好事便行。” 裴元连忙巴结道,“若无千户坐阵,卑职也不敢妄为。这一切都是千户的功劳。” 韩千户听了此言,气的胸前微微起伏了几下。 就说,什么叫千户坐镇? 难道堂堂韩千户,就是在一旁坐镇你们做那些腌臜事吗? 韩千户俏脸微寒,立刻怒道,“你这功劳,与我何干?” “我在扬州,为了、为了我们的事,殚精竭虑,你却在淮安风流快活。” 裴元知道韩千户说的是替换银子,并且秘密运来淮安的事情。 他立刻意识到了韩千户可能是产生了某种误会,连忙解释道,“千户请屏退左右,卑职有话要说。” 韩千户看了裴元一会儿,才摆摆手,让守在附近的骑兵退下。 宋春娘也识趣的赶紧去了一边。 裴元这才仔细向韩千户解释了自己北上以来的所作所为。 着重提及了自己为了让韩千户省点心,不辞辛苦,跑遍了淮安府几大集市,为韩千户寻找合适的出货目标。 等到裴元提及了大豆的优势。 韩千户果然上了心,在马上认真倾听起来。 等弄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又见到了裴元递来的,标记满了那些大豆仓库的地图,韩千户脸色才和缓了些,淡淡说了句,“裴千户用心了。” 裴元想了想,虽然他和玉真子,已经达成了深度和解。 但是宋春娘求援都把韩千户叫来了,这件事怎么也得交代一下。 “除此之外,卑职昨夜在岔河镇上借宿的时候,因为属下宋铁的家中和三元宫有些来往,所以卑职便带着宋总旗前往三元宫。” “半夜的时候,正好见到有大群的伤员入住客院。卑职疑心是当初在扬州袭击我们的江湖势力,如此便存了心,结果……” 裴元把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又为等会儿向韩千户讨要好处,埋了一手,故意把自己的战斗过程说的惨兮兮的。 其实,大部分的内容倒是实话。 因为裴元这些战斗确实就很惨。 等弄清楚了裴元这一整夜的所作所为,韩千户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述了。 一开始韩千户找到裴元,是希望用这个在税监事件中,和梅会有些牵扯的家伙,作为诱饵,吸引梅七娘再次出现。 然后在查裴元底档的时候,韩千户又意外的发现了裴元那惊人的做账能力,以及那看破危机的才智,和毅然出局的决断。 当时就连袁朗都对这个做账能力很强的家伙很是心动。 在有心将裴元作为第六个百户培养之后,韩千户又让裴元去寺庙取银子,看他是否知道进退。 裴元虽然从程知虎那里拿了好处,但终究是近乎刻板的,坚守了韩千户让他取六两,就必须是六两的原则。 这让韩千户满意之余,就连袁朗那个挑剔的家伙都没话说。 之后南下路上,裴元面对霸州叛军时,表现出来的对大局的判断,越发让韩千户觉得这家伙是个人才了。 等到押送税银事件发生后,裴元几乎爆发式的展示出了他的才能。 而让韩千户的态度,发生质变的核心事件,就是裴元献出的,以税银在淮安炒货的谋划。 这件事将他的胆大妄为和在天下大势中游刃有余的能力,体现的一览无余。 现在就更离谱了。 这个射箭都中不了靶的家伙,这个被自己要来做账的家伙,转战一夜,干掉了三元宫数十弟子,干掉了三元宫门面担当的玉松子,就在刚才又干掉了颇有修为的玉真子。 就无语!! 韩千户不太想和这样精明的家伙动心思了,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又想要什么?” 裴元正在为自己表功,听韩千户问的直白,也有些语塞。想要敷衍含糊一下,以退为进。 又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当即老老实实道,“我想要几个高手,若是韩千户有用不着的宝贝什么的,也可以给我几件。” 韩千户意外的向神祠道院那边看了一眼。 旋即又陷入了考量。 裴元补充道,“我已经开始着手收揽淮安以北的砧基道人了。” “卑职的第一步是打算调换程知虎和云唯霖的驻守地点。” 韩千户被裴元的话吸引到了,忍不住眉头微皱,“云唯霖在大慈恩寺多年,和诸多法王关系友善,又替许多勋贵大臣牵线,做了不少事。” “他的内外关系深厚,还牵扯到藏地大局,连我都不敢轻易动他,只能默认他在大慈恩寺做大。你怎么敢一来,就招惹此人?” 裴元听了一愣。 他之前只以为韩千户远在南京,对北京的这些砧基道人失去掌控,再加上有北镇抚司挖墙角,才会造成如此尾大不掉的局面。 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内情。 裴元想到这里,也不由微微色变。 自从开国以来,大明对藏地一直在不停的延伸着控制权,而出现转折的关键过程,似乎就是未来十余年啊。 虽说这段历史想要改变有极大的难度,但是老子可不能成为千古罪臣啊。 裴元立刻谨慎起来,“卑职明白了,卑职一定会小心做事。” 韩千户又追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去动云唯霖?” 在韩千户面前,裴元也不掩饰想把淮河以北的砧基道人打成清一色的决心。 “卑职是想着,利用好白莲教叛乱的这个关键空当。把不肯服从我的那些砧基道人,以及和北镇抚司勾勾搭搭的叛徒,全部逼得跳出来。然后借助白莲教叛乱的事情,一口气将他们血洗。” “等我完全掌控了这边的砧基道人,重新补充扩编,那就有足够的实力在当前形势下自保。” 裴元当然也没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等到他完全掌控了这边的砧基道人,就该学习南方士族的先进经验了。 先利用寺庙宫观这些地方豢养一帮恶徒,然后慢慢侵蚀掌控乡里,随后影响州、县一级的胥吏杂役,最后再裹挟进入州、县的朝廷流官。 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拥有这样几块牢固的地盘,不比封公封侯都强? 而且除了南方经验,他还有北方惯例可以学。 到时候,裴元可以再以玉真子为核心,培养一支伪白莲教势力。只要朝廷胆敢要动自己,就能让白莲教当天揭竿而起。 等彻底掌握了砧基道人,利用他们提供的大量钱粮、人力,裴元觉得自己可比霸州叛军危险多了。 至于大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强大又畸形的机构,那不是因为这个机构,是和“寺住不炒”政策搭配着来的吗? 朱元璋以前也没敢想,后世寺庙的规模,会膨胀到这个程度。 韩千户听了裴元的大致谋划,秀眉越皱越紧,她忍不住警告道,“白莲教的事情,可大可小。这就像是玩火一样,用的好能拿来对敌,用得不好,可就会引火烧身。” 裴元对这件事倒是有点把握,“千户放心。我入淮安之前在驿站看过邸报,内阁已经趁着谷大用在前线领军,让天子裁撤掉了西厂。” “谷大用现在面临的形势险恶,已经到了快要狗急跳墙的份上了。若是不能在战场上取得突破,那么谷大用就算是回了北京,内宫中也没他的位置了。” “所以谷大用除了按我们的谋划,提前逼反白莲教,已经无路可走。” 裴元说到这里,很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就谷大用那块料,内阁至于用当年对付汪直那等猛人的手段来吗? 先趁机偷家裁撤西厂,然后调离京营剥离兵权,最后一纸文书打发滚蛋。 就问一句,他配吗? 只不过如此一来,太监陆訚上位的过程,说不定还能得到内阁意外的助力啊! 裴元闪过这些念头,继续对韩千户道。 “朝廷那边,卑职也做了一点点部署,想来谷大用也撑不了半年了。到时候被撸的一无所有谷大用,想要重新获取权力,只能是谋求重建西厂。” “他想谋求重建西厂,必然会重提白莲教的事情。到时候,就是卑职的机会。” 韩千户听了,面无表情的点头道,“想不到裴千户在朝廷那边也有布局,倒是我眼皮子浅了。” 听着韩千户的话,裴元迅速的理清了自己站位,很谦恭的说道,“都是千户教的好,向千户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 韩千户也判断不出裴元这话有多少诚意。 但是裴元所做的事情,虽然风险不小,却是打开北方局面的一剂猛药。 若是他的尝试失败了,也无非是把镇邪千户所的势力,彻底退到淮河以南。 到时候镇邪千户所的力量倍增,对南方的那些宫观寺庙也会有更强的掌控力。 若是裴元成功了,只怕会彻底走出新的局面。 于是,韩千户也不理会之前裴元的那些小动作了,好心的提醒道,“北京锦衣卫如今在张永手中,他和谷大用的关系虽然时好时坏,但是关键时候说不定会和谷大用联手。” “如果你把希望寄托在谷大用恢复西厂这件事上,想要对付北镇抚司,恐怕很容易被人卖掉。” 裴元刚才就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这时候却又忍不住嘴贱。 “千户勿忧。据我所知东厂督公丘聚对张永不满已久,卑职料定此人会趁着动荡,对张永出手。到时候张永自保都难,估计顾不上谷大用了。” 不知为什么,韩千户这会儿,忽然有一种下马把裴元打一顿的强烈冲动。 她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好一会儿,才努力淡然道,“行吧。押送税银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你去接管那边的事情。至于我,会尽快让人在这个汊河集做好提前的部署。” 裴元低头应下。 韩千户也不搭理,狠狠地给了战马一马鞭,骤马驱驰而去。 裴元见状愣了愣,不是,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 策马骑出一段的韩千户,似乎想到了一个问题,又转身向着裴元大声道。 “裴元,既然你考虑的这么周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假如霸州叛军真的被你逼的向淮安进军,那你又怎么让这行动起来的庞然大物,在你面前停下呢?” 总算过审。我又恢复纯洁啦。 (本章完) 第191章 0190妈的,兄弟也防 第191章 0190妈的,兄弟也防 韩千户说完,顿觉神清气爽! 说实话,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很久了。 裴元别的计划都有极大的可行性,唯一不可控的风险,恐怕就出在霸州叛军这里。 霸州叛军现在的局势虽然危如累卵,但是当这累卵倒下的时候,也是势不可挡的。 依照裴元的谋划,霸州叛军最终会被逼迫着进入淮安府。 甚至直接攻打淮安府的治所山阳县。 山阳县可太重要了。 这里不但有漕运总督衙门,淮安府衙这两个重要的权力机关,还是淮安卫指挥使司和大河卫指挥使司的驻地。 除此之外,淮安府还有各部的垂直直属衙门。 比如说,为了营修河道,这里就近设立了工部的分司衙门。 为了淮安税关的税钱,以及便于南方粮税的转移支付,这里也有户部的分司衙门。 为了应对运军犯罪和聚集在淮安的大量流动人口犯罪,这里还设置了刑部的分司衙门。 所以一旦山阳震动,后果不敢设想。 到时候别说这里的物价会出现剧烈的波动了,只要消息传开,恐怕周边各府的物价都得应声而动。 可是,常言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 霸州叛军现在一心想逃回老巢,对淮安府还不构成威胁,可一旦霸州叛军死了心,转而向南,面对诱惑力这么大的山阳,他们这些人又拿什么去阻止这支力量呢? 韩千户好歹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当即带着众多锦衣卫打马而走。 裴元也被韩千户这个问题,问的一时语塞。 他之前虽然进行了反复的筹划,着实的布置了一盘大棋。 但是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是事到临头不得不为。 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得一支接着一支的发。 现在裴千户射出的这些乱箭已经互相牵绊,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之时,想在其中继续布局,已经千难万难了。 要想算计这支破坏力极强、又极度不稳定的军事力量,谈何容易? 宋春娘远远的见韩千户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韩千户怎么刚来就走了。” 裴元回过神来,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呢。” 宋春娘打量着裴元,狐疑的质问道,“莫非你得罪她了?” 裴元无语,“我敢嘛?” 宋春娘也有些不解,“也对啊,我刚才看你在韩千户面前,表现得挺好的。” “我表现了吗?” 裴元诧异。 宋春娘不屑的撇撇嘴,“你都快把脑袋蹭到韩千户手里了。” 污蔑! 他妈的,纯属污蔑! 裴元生气了。 他不再搭理宋春娘,自顾自整理着思绪。 韩千户虽然走了,但好在危机总算解决了。 而且,既然她能带队押送税银过来,说明该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好了。 现在只等谷大用那边的消息就是了。 至于自己这边,赶紧安抚住玉真子,才是最关键的。 玉真子之前被自己趁虚而入,现在还不知道情绪稳定不稳定。 一旦这女人要是翻脸,现在去追韩千户还来得及。 裴元想着,目光挪到宋春娘身上。 之前这个狗东西弃我而去,这会儿说不得,关键时候就得用她来垫背了。 裴元当即向宋春娘歪歪头,示意道,“跟我过去。” 宋春娘初时还有些纳闷,等看到裴元向雷字神门示意,她的心脏立刻激动地砰砰跳了起来。 “我也一起?” 玉真子身为三元宫之主,在淮安府这等要害所在能够执掌基业,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一个山头。 宋春娘家的镖局,之前甚至连和玉真子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平时都是和三元宫门下,那个叫做常顺的普通弟子打交道的。 双方地位的差距,立刻触发了宋总旗的特殊癖好。 而且玉真子属于道家,养生有术,保养极好。 虽略显成熟,却更添韵味。 这对宋春娘来说,不大不小也是一个加持。 裴元看着铁子那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宋总旗这么雀跃,不知道伱是打得过本千户,还是打得过玉真子道长?” 宋春娘一副我弱我有理的理所当然,“都打不过啊,要不我是你的跟班呢?” 裴元继续深问道,“那你觉得我和她的事情,你夹在中间,是不是想自取其辱?” 宋春娘性格粗疏,对这话倒没多深想,但是听到“夹在中间”四个字,就警惕起来。 “你什么意思,我可对你没兴趣!” 裴元懒得给宋春娘过多解释。 等到臭铁子被玉真子踩在脚下的时候,想必她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裴元生怕韩千户走远,到时候想求救也来不及了,赶紧壮起胆子,向雷字神门行去。 等将神门打开,踏足其中,裴元却不由愕然在那里。 只见原本玉体横陈的地方,早已芳踪杳杳,之前那被他任意摆弄的玉真人,已经提前离开了。 就连裴元那收了玉松子的袈裟,也被带走。 裴元心头莫名奇妙的一松。 与其面对之后的麻烦,好像这样,也不算坏事。 宋春娘跟了进来,没看到人,也是大失所望。 裴元心里有些没底,向她询问道,“你觉得她这是什么意思?” 宋春娘哑然,琢磨了一会儿,才帮着理性分析,“你用强了没?” 裴元想想自己在云字神门内做的事情,那何止是用强了,简直是要把玉真子拆散了。 而且,当时玉真子的大部分感知,是散布于周围云气上的,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时的施暴。 裴元完全可以想象,这个平素养尊处优的女人,当时有多恐惧多绝望,又对自己形成了多么强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后面,玉真子面对裴元虚张声势的压制时,才会节节溃败,下意识顺从裴元,以至于输光了所有。 裴元不好解释这里面的逻辑,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有吧。” 宋春娘低声吐槽,“真没品啊。” 裴元看着宋春娘讽刺道,“说这种话,你也配。你他妈是怎么对人家御史家姑娘的,你他妈是怎么对待秦淮河上妹子的?” 说着说着,裴千户也有点破防,“你他妈又是怎么对我的?” 宋春娘就挺尴尬。 裴元悲愤之余,也觉得情绪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再缓一会儿,还能用这个借口拿捏铁子一番。 两人在道德这个层面上,实在没什么好交流的。略微尴尬了一会儿,宋春娘说道,“大约……,也是需要好好想想吧。” 两个没有道德感的人,交流起来就没有那么多藏着掖着。 裴元向宋春娘直接问道,“那你觉得后续会怎么发展?如果我想把她弄到手,你觉得是上点心更好些,还是就这么任其自然?” 宋春娘以一个资深渣女的角度,给裴元做着纠正,“你不如说,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她了,然后再向我求教。” 裴元懵逼,“这有用吗?” 宋春娘挑了挑眉,笑而不语,眼角却都透着得意。 裴元看着她浪成这个样子,显然是说到了让她得意的事情。 裴元快速地思索着宋春娘的成名战绩,脑海中立刻锁定了那个目标,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个巡城御史的女儿……” 宋春娘憋在心里暗爽了很久的事情,终于能拿出来和人炫耀了。 她一抬手,眉飞色舞道,“有酒吗?” 不是,这踏马的,荒郊野外老子去哪儿给你弄酒。 宋春娘已经忍不住谈兴了,直接提议道,“去汊河集,那边近一些。” 裴元连忙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可把那女人得罪坏了,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 宋春娘不以为意道,“就那点事儿?” 裴元翻了个白眼,“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春娘要是真不当事儿,何至于还替韩千户留着。 不过,裴元倒也老老实实的,把杀了三元宫数十弟子的事情说了。 宋春娘听了,也明白裴元的顾虑了,她想了想,语气平淡道,“问题也不大,江湖是最讲究现实的地方。三元宫实力大损,就会被人觊觎,一天两天也就罢了。时间长了,呵呵。” 宋春娘虽然也是江湖出身,这会儿的话却说道很刻薄。 “若是等大人实掌了北地的砧基道人,说不定连我这个总旗,也有尝尝她玉真子滋味的时候。” 裴元没理会宋春娘的幻想,而是问道,“那我和她的恩怨,有没有办法消弭?” “恩怨?”宋春娘笑了一声,“江湖哪有恩怨?今天尚且不知死在谁的手里,谁还会在意昨天的情仇?” 接着,话语间,也有些感叹。 “大多数江湖人,说不定一生只能见一次面。” “江湖嘛,只有相忘。” “恩怨?哈!” 裴元听着宋春娘的话,心中也不免怅怅。 仔细想来,如果不是当初离开济宁的时候,自己贼心不死的标记了宋春娘,恐怕自己和她在这茫茫人海,也没有再相见的可能吧。 至于标记的原因嘛,还是因为当时宋春娘那喜欢撩人的性子,给刚出京城的淳朴少年·裴的冲击特别大,因此才念念不忘。 裴元还记得,当时一行人在破庙里打水洗漱的时候,就忍不住去偷看宋春娘。 记得她的脚也不是很白,但是侧面的弧线很好看,也很光滑。 那时候,裴元就莫名的想摸摸。 而铁子发现了陌生的淳朴少年·裴在偷看后,不但没有躲闪,还用漂亮的眼睛勾了勾,把脚趾翘了翘。 当时的宋春娘就像有魔力一样,让裴元幻想着她会纵容自己去碰,让裴元几乎忘记了跟前还有别的人。 那次,裴元硬是厚着脸皮多看了一会儿。 自此之后,还把道德下限,狠狠地下修了。 裴元想着,越发觉得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 如今宋春娘不向自己卖骚了。 自己不是当初的自己了。 裴元倒也分析过这里面的原因。 大约。 是宋春娘误会自己情绪起来,真会干她吧。 妈的,兄弟也防。 她有江湖,我去买酒。 两人都没有马,边聊边向山阳城行去。 宋春娘终究是没憋住,路上的时候,就说了她和那御史女儿的事情。 那御史虽然笨了点,被人骗了不少银子,却不是个迂腐之人。 女儿出了这等事,并无半点责怪,而是依旧好好宽慰着。 只是出了这等事,那御史的只言片语,如何抵得过世间的众口铄金? 宋春娘说到这里,倒是忍不住强调了一句,“如果那次不是我,去的就是别人了。” 裴元对此,也没什么表示。 他之所以能够和几个属下玩的愉快,不就是因为彼此的道德底线都足够低吗? 宋春娘对裴元平和的态度比较满意,便道,“后来我又去了一次。” 然后对裴元挑了挑眉,说道,“我告诉她,我喜欢她。” 裴元刚听这话的时候还没感觉,等到发觉了宋春娘的刻意停顿,裴元才醒悟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次没有迷晕她,她知道你是女人了?” 宋春娘“嗯”了一声。 裴元震惊且不解道,“不是,你是个女人啊,你说这种话,对她有什么意义?” 宋春娘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 “那个之前,当然不能让她知道。等都痛快了,她又懂什么?她又没碰过男人。现在全天下都在说她的笑话,只要我还宠着她,她心里就全是我喽。” 裴元万万没想到,铁子玩的这么。 “那后来呢?她怎么说?” 宋春娘道,“我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会把她接出来,让她像我一样,自由自在的活在这世上。” 裴元受不了这渣言渣语了,鄙夷的说道,“宋春娘,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什么自由自在? 这种哄官宦小姐的鬼话,铁子可真是张嘴就来! 裴元可是比谁都清楚,某个快递小妹的底细。 像所有从低贱中爬出来的人那样,他们不怕打生打死,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只是害怕重新回到那样烂泥里。 比如说某快递小妹,以及某个绝对不能掉马的华山掌门。 宋春娘的梦想就无比现实。 她希望到死的时候,能穿着她的七品官服,埋在向阳的山坡上。 宋春娘说着,也觉得这种事情很丢脸,“我现在当官啦,也不能总吊着人家,而且我觉得这对她也很不公平。” 行吧,这是你的上岸第一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铁子! 两人又走了一阵,宋春娘扭头,笑眯眯的问道,“要不你替我接手怎么样?” “滚!” 裴元横眉怒目。 “切。”宋春娘也是要面子的,立刻尖酸道,“人家可是御史张琏的女儿,堂堂进士的闺女,就你也配?” “进士?”裴元表示不受诱惑,话也说得很硬气,“我对韩千户可是忠心耿耿的。” (本章完) 第192章 0191戒色第一天,就从宋春娘开始! 第192章 0191戒色第一天,就从宋春娘开始! 说起对韩千户的忠心,宋春娘也有啊! 两人在这个话题上,没什么好纠缠的。 宋春娘见裴元不愿意接盘,只能另外筹划此事。 两人回到山阳县,天色已经晚了。 裴元履行诺言,找了家不错的酒楼为宋春娘买酒。 两人谈兴已尽,又腹中饥饿,争抢着吃喝起来。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想起旧日情怀的裴元,向宋春娘询问要不要就近找个地方先住一晚。 宋春娘却不辞辛苦,坚持要回远在三条街外的住处。 裴元正想要努力一下,就见到系统消息弹出。 ——债务变更:谷大用(两万九千五百两) ——总债务变更:两万九千七百四十二两。因低于债务上限,暂无须强制结算。 裴元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这是孙克定见到谷大用了,并且把自己的欠的银子还上了一部分。 也就是说,自己驱赶霸州叛军南下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裴千户愣了愣,不是为别的,而是为自己这反应速度。 自己期待了这么多天,难道不该第一时间想到是孙克定去了朝廷大军中吗? 没想到对美色的留恋,已经影响了本千户对天下大势的掌控。 裴元瞬间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这般儿女情长。 戒色第一天,就从宋春娘开始! 裴千户毅然断舍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宋春娘已经做好了和裴元对线拉扯的准备,没想到裴元居然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这种感觉就像酝酿了一套丝滑小连招,结果对方直接跑了。 回去的路上,宋春娘狐疑的时不时看看裴元。 一直到了之前住的那客栈时,宋春娘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不是还不行?” “???” 裴元纳闷。 接着他就感觉到铁子好奇的探手过来求证了。 宋春娘的手碰了两下,就迅速的收回。 裴元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的傲然之色。 随后,才对宋春娘剖白心声,“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本千户自今日戒色矣。” 两人回来的时间还算早,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在客栈堂中坐着闲聊。 见到裴元回来,赶紧上来嘘寒问暖。 因见宋春娘在身旁,两人很有智慧的没去打听韩千户这两日的去向。 宋春娘深明官场存身之道,也故意没去解释什么。 裴元想起自己刚下的励精图治的决心,此时虽困,也不忙着回房休息,而是问起了这两日的事情。 程雷响主动介绍道,“千户,自从你走后,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来找了好几回,说是已经找好了暂时歇脚的地方。” “哦。”裴元应了声,又问道,“有没有告诉他们,咱们可能得在淮安待上一阵,等到北边稍微平静,运输冬漕的船队能进运河才会北上?” 程雷响道,“卑职已经交代清楚了,这两位似乎还有别的事情找您……” 正说着,陈头铁过来道,“千户,司空百户过来了。” 裴元抬头一瞧,果然见到司空碎正入店中来。 他大致能猜到这老家伙过来的目的,一时间也有些尴尬。 等司空碎看过来,裴元便直接招手唤道,“这里。” 司空碎见到了裴元,顿时松了口气,过来恭敬道,“千户,卑职总算见到你了。” 裴元依旧含糊了下,“有点小事。怎么,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司空碎见裴元问起正事儿,自然是先说正事,“卑职已经选好了临时驻扎的地方了,这次可以说万无一失。” 裴元询问,“哦,你选择哪里?莫非是从南京锦衣卫找的路子?” 镇邪千户所,现在算是南京锦衣卫少有的,仍旧能在全国范围内运作的实权部门了。 他们和南京锦衣卫的关系不错,韩千户在南京的时候,就是直接在南京锦衣卫衙门的一个偏院中办公。 锦衣卫里的其他千户所,也都会卖些面子。 司空碎连忙道,“不是,乃是淮安卫指挥使司的地盘,您肯定猜不到是哪儿?” “还能是哪?”裴元纳闷道,“淮安卫的军营?” 又随口道,“总不会是淮安府衙吧。” 司空碎立刻佩服的看着裴元,“千户果然才智过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地方。” 裴元愣了愣,也不知道司空碎到底指的哪个。 就听司空碎说道,“就是淮安府衙。淮安卫指挥使司的人来谈了价,每日只需二两银子,就能在淮安府衙给腾出一个院子来。” 裴元听了无语,“还真是淮安府衙啊。” 司空碎笑着说道,“咱们办的是公差,这趟差事又天下皆知,他们有什么不敢让我们住的?再说,还有钱拿。” “上面的那些人,知道淮安卫这么识大体,说不定还会奖赏他们呢。咱们就算掏点儿钱表示表示,几两银子的事情,朝廷也绝不会多一句废话。” “若是按照朝廷的公文,咱们直接征召淮安卫相助,都是在允许的范围内。何况只是占用点地方。” 淮安府的情况有些特殊,当年经历了元末的大动乱后,整个淮安府的府治山阳县,只剩下了六户人家。 后来朱元璋为了充实这里的人口,迁徙大河卫和淮安卫过来填充淮安府。 当时的的淮安卫指挥使叫做华云龙,乃是当年朱元璋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又因功封了淮安侯。 他作为屯扎淮安的重将,又有淮安侯的名头,自然抢了位居正中的淮安府衙。 当时只有六户百姓的淮安知府没奈何,只能自己换了地方。 裴元心里明白,那八万两银子估计早就被韩千户调换了,因此对这些银子的安全,也不是特别上心。 就算这些银子被人抢走了,然后爆出都是锡做的假银子,又有谁会信? 反正裴元不会承认,提督苏杭织造衙门也不会承认。 只要这笔银子不被御史当众开盒,裴元就不怕惹出什么的后果。 他想了想,道,“淮安府衙就淮安府衙吧。”见司空碎说完此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大致能猜到这家伙想说什么。 裴元便低声宽慰道,“放心,本千户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忘的。到时候我会给你和澹台芳土一道命令,允许你们带着老弟兄离开淮安。” “至于是直接去北京先把摊子张罗起来,还是按原计划护送银子回苏州,还要到时候再看看。” 司空碎听了大喜。 他和澹台芳土早就不看好这趟运银的任务。 就算没有在扬州刺杀的事情,光是之前经历的那些,也足以让他打退堂鼓的了。 之前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能够勉强配合,一个原因是已经接了任务,实在推脱不得;另一个原因则是,裴元已经答应二人,只要把银子运到淮安,就算他们尽到了责任,允许他们可以离开。 现在押送税银的队伍里,多了战斗力更强的崔伯侯一部人马,正好可以顶替掉这两人的残兵。 再加上押送的已经是被替换的假银子,裴元也不想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把这两个已经算是自己下属的家伙,轻易消耗掉。 司空碎见裴元果然信守承诺。 高兴之余,也有些纠结起来。 毕竟裴元以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若是应下的太痛快了,以后难免要被穿小鞋。 若是硬着头皮表忠,继续押送税银北上,两人又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裴元见司空碎纠结,索性又安排道,“你也不用觉得难办,我另外交代你件事。” 司空碎连忙道,“千户请讲。” 裴元之前已经和他提过,河南白莲教可能叛乱的事情。 于是便对司空碎道,“白莲教的赵景隆可能会在近期叛乱,这件事的牵扯不小。你要留心下官面的消息,另外霸州叛军可能也会有南下的迹象,你都让人仔细查探一番,若是有什么情报,及时来见我。” 司空碎听了,松了口气,这两件事对他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他便应命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安排。” 裴元对事态的变化,还是有清晰认知的,“倒也不着急,不是这三两天的事情。” 等到司空碎走了,裴元也懒得问程雷响和陈头铁有没有别的事情,直接回客房睡了。 昨夜裴元根本没敢睡,白天又赶了一天路。 以裴元的精力,也有些熬不住了。 他回了房,再也不支撑,直接倒头就睡。 等到第二天醒来,早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裴元想着,既然韩千户都能快马赶来了,想必押送税银的车队应该也快到了。 想着只是些假银子,裴元本想让程雷响代劳一下。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 之前的时候,裴元看的那些银子比命都贵,没道理现在却不当回事儿。 这不是平白惹来猜疑么? 裴元便带了程雷响和陈头铁一起出门,又叫宋春娘在前引路。 押送税银的队伍,果然已经离得不远了。 四人出城行了不到小半日的功夫,就见到了崔伯侯散出来的骑兵斥候。 那些崔伯侯的手下,见到裴元,过来恭敬见礼,顺便向裴元回报运银车队大体的位置。 又稍微了点时间,裴元总算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运银车队。 这运银车队,仍旧维持了之前那浩浩荡荡的规模,排兵布阵也是按照裴元之前的样子做的。 居中的是锦衣卫士兵护着银车,稍微靠外的则是裴元招募的那些武林好手,再靠外的就是那些从扬州府临时征调来的一些衙役青壮。 唯一让裴元觉得有些意外的就是,稍远的地方,另有一支大约两百多人的骑兵。 裴元倒也没有紧张,因为这支骑兵明晃晃的就是朝廷兵马的样式。 裴元直接向崔伯侯询问道,“那边是谁?” 崔伯侯还真认识,连忙答道,“回禀大人,那边是淮安卫的一个千户,叫做周朝。他们说,已经和您这边商定了,要把税银押送去他们那里暂存。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特意派兵前来守护。” “卑职没得到大人的明令,不敢让他们靠近。他们也不远走,就在附近跟着。” 裴元原本还不当回事儿,听到崔伯侯此言,眼神立刻锐利了起来。 接着,仔细问道,“淮安卫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崔伯侯见裴元的反应不太对,也正色起来,“是昨天下午的时候?” 裴元默默的想了想。 司空碎和淮安卫的人谈妥借宿的事情,应该也就是前两天。 也就是说,前脚司空碎刚和他们谈定借住他们地方的事情,后脚淮安卫指挥使就派人过来保护运银车队了? 淮安卫有这么勤谨? 若是淮安卫但凡有一点节操,也不至于在半渡而击的有利形势下,把刘祥刘知府扔下,一哄而散,让这位淮安知府直接被杨虎生擒了。 所以他们突然表现的如此积极…… 裴元纳闷的琢磨了下,莫非是为了这八万两银子来的? 要是朝廷的税银,被淮安卫直接抢了,那才叫笑话。 因为朝廷从南方开征商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养兵。 但凡是顾全大局的,就不会蠢的这时候跑来拆台。 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情,那裴元反倒轻松了。 这可是造反啊! 税银被反贼夺走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接下来朝廷就该安排平叛了,哪会顾得上理会自己这个小小的千户。 裴元想了想,索性直接对崔伯侯道,“找个人,把那个周朝叫过来问问。” 崔伯侯闻言,立刻道,“那卑职亲自去一趟吧。” 周朝乃是淮安卫的一个千户,按理说,平级的裴元应该主动去见才对。 只不过裴千户最近有些膨胀,已经不是很把同级官员放在眼里了。 好在崔伯侯还是懂规矩的。 看着崔伯侯策马远去,裴元也觉得事情略有棘手。 他现在的计划,已经容不得出现任何岔子了。 万一淮安卫这个猪队友异想天开,说不定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裴元平白添了一分烦心,“淮安卫……,你们可千万不要胡乱打主意啊。” “不然……,我真的会打死你们的。” (本章完) 第193章 新的猎人 第193章 新的猎人 裴千户鹰视狼顾,在诸军之前等待那淮安卫千户周朝来见。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崔伯侯过去不久,那边的骑兵便动了。 只不过,来的不止是周朝,还有那两百骑。 裴千户的眼神很好,远远地就看到奔马雄壮,不由略觉诧异。 等再靠近,又见马上骑兵各个骁勇,精气神都极佳,脸上的鹰视狼顾变为愕然。 淮安卫有这样的精锐,哪怕只有两百,对霸州叛军半渡而击的时候,也不至于让杨虎那般逞了威风啊。 淮安卫和大河卫就这么卖了淮安知府? 这事儿办的也太狠了点吧。 等意识到淮安卫的实情和自己想的略有不同,裴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有这二百骑,别说是自己这个锦衣卫的副千户了。 就算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也得高看这个淮安卫指挥使一眼。 于是鹰视狼顾的裴千户再次露出了阳光爽朗的笑容,若不是因为太过年轻英武,他甚至准备让宋春娘扮做侍女,上来扶上一扶。 裴元回头看了看,侯庆和季信都在侧,便吩咐道,“把老子的佛朗机炮拉过来,去了炮衣。” 两人看看远来的淮安卫骑兵,都会意的离去。 或许是军队这种暴力机构,天生就有争雄的因子,见了裴元的暗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从崔伯侯的那支精骑,到季信的那支火铳兵,再到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百战余生的那些锦衣卫残部,眨眼间就一个个精神抖擞,表现出了极好的精气神。 侯庆则指挥着那些火炮手紧急擦拭着佛朗机炮上的浮灰,又把一排排的子铳摆好。 那些江湖人物看着锦衣卫们忽然动员起来,一开始有些慌,还怀疑是不是那两百骑要发起进攻了。 等到发现锦衣卫们只是整束军容,打算与来军相见时,他们更慌了。 那他们呢? 这会儿该怎么着? 也没人说啊? 这帮人一个个疯狂的交换着眼神,换到的只是茫然。 甚至有几人暗暗在想,要不就扎个马步吧。 裴元见一众手下这么会来事儿,一时心头大悦。 这一百大几十号人可是真见过血的! 这些人杀过北镇抚司的精锐!杀过前来谋刺的江湖人物!还把虎贲左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种事情别人不清楚,沿途这些卫所,应该是明白这个分量的。 而且不提这些虚的,他这边有步兵,有火枪,有小炮,有男巫,对上纯骑士的阵容,未必会亏。 周朝过来的时候,脸上果然是笑眯眯的。 等到看到裴千户不远处那不经意间还在闪光的佛朗机炮,淮安卫千户周朝笑得更阳光了。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体型看着很粗壮,虽不着甲,在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兵中,却让人觉得是最危险的那个。 裴元知道刚才有些托大了,便主动笑着开口道,“小弟裴元,本意是想亲自过去拜访,这才让崔伯侯去问问周兄的意思,没想到竟然劳周兄亲自过来了。” 说着,瞪了瞪崔伯侯,“怎么做事的?” 崔伯侯讷讷,低下头去,没有吭声。 那周朝笑呵呵的摆手道,“和底下人没有关系,主要是兄弟我早就听说了裴千户的威名,一直惦记着想见一面,这才按捺不住,自己找了过来。” 裴元见周朝说话客气,心里清楚大家都是明白人。 锦衣卫也是卫所,在军队这种讲实力的地方,既然大家都有实力,有什么事情就要好好商量了。 裴元想了想,索性单刀直入,直言不讳的问道,“锦衣卫这次押送商税北上,虽说有上命,可以从沿途卫所借兵护送,但小弟一直谨守本分,只是从各地衙署征召人手。我不记得,曾向淮安卫请求护送吧?” 淮安卫以骑兵沿途跟随押送税银的队伍,看着似乎是主动献殷勤,但这样的举动,其实是高度敏感的事情。 若淮安卫还是之前那个废柴也就罢了,可这会儿淮安卫能够体现出的力量,已经足够裴元生出警惕。 那周朝见裴元直接说起正事,目光闪动了下,似乎在判断说话的分寸。 顿了片刻,才打哈哈道,“既然锦衣卫的兄弟要在我们那里借住,我们淮安卫的人,当然要招待好。这可是朝廷的税银,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指挥使大人怎么向朝廷交代?” “再说,拿钱办事,我们淮安卫是有口碑的。” “昨天事情谈妥之后,我们贺指挥使,就让兄弟我出来办这趟差了。” 裴元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这支骑兵一动,光是每天的马料就不是那几两银子能对付的。 双方纵然不能交浅言深,但那周朝这么忽悠自己,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裴元看着周朝,见他仍旧笑呵呵的,回头便道,“陈头铁哪去了?过来!” 陈头铁赶紧上前。 裴元问道,“公文呢?” 陈头铁答了句,“一直是卑职收着。” 裴元又向崔伯侯问道,“除了淮安卫,和同在山阳的大河卫,离这里最近的指挥使司的哪个?” 崔伯侯闻言答道,“是邳州卫。” 裴元微微皱眉,邳州在宿迁以北,属于淮安府偏北的州了。就算暂时还没直面兵锋,军事压力应该也不小。 裴元又慢慢问道,“除了这些指挥使司还有别的兵马吗?” 崔伯侯略一思索,答道,“还有防海备倭的海州守御千户所,东海守御千户所,以及护盐的盐城守御千户所。” 裴元不再往下听,直接道,“这些可以,你替我行文这三处,要求这三处守御千户所立刻抽调精兵前来护税,再把相关处置就近给南京兵部送去一份报备。” 陈头铁应了一声,那周朝在旁听了,脸色变了变,连忙阻拦道,“裴兄弟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信不过我淮安卫?” 裴元冷笑不答。 周朝想了想,知道多少得给裴元透点风声,免得他疑神疑鬼。 他回头看看,对跟过来的几个武官说道,“你们退下。”见裴元这边不为所动,周朝憨憨的笑着,“咱们私下聊几句,交个朋友嘛。” 裴元刚才那番做作,本来就是为了逼出淮安卫的真实目的。 西海所和东海所离得比邳州卫还远,盐城守御千户所牵扯到淮盐,哪是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能调动的。 裴元也回头吩咐道,“你们先退下,我交交周千户这朋友。” 陈头铁等人闻言,都退后几丈,远远地和周朝带来的亲兵对望着。 等下属都离得远了,周朝才脸上堆笑的说道,“兄弟我来之前,贺指挥使交代了几句话。裴千户也别为难我,等我把上边的话交代了,咱们再交交心,如何?” 多知道对方一些事情,不是什么坏事,裴元也不在乎这个,直接道,“请讲。” 那周朝笑道,“裴兄弟够意思。” 然后便开口问道,“贺指挥想让我问问,千户打算在淮安暂留多长时间?” 裴元微微沉吟。 他原本的计划是,暂时停留在淮安观望,直到北方的局势出现变化。 有霸州叛军横亘在北方,时不时到处流窜,裴元的这个做法不但不会被怪罪,反倒被视做理当如此。 可经历了今天这一出,裴元已经对淮安卫生出警惕了。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目标是自己,那就足以让裴元将他们视为潜在威胁了。 裴元想了想,给了个含糊的答案,“迟则一二日,长则三四日。” 周朝听了笑道,“裴千户莫要欺我,若是只这么三四天,城外驿站尽可以对付一下,何必要另寻坚固安全的住所。” 裴元不解释,又淡淡道,“也或者,今日便过淮安而不入,去东边的安东、海州,走那条线去山东。” 周朝脸上僵了僵,尴尬道,“裴千户莫说笑。” 先解释了一句,“我也是传达指挥使的意思,后续我会给裴千户个交代。” 又道,“那便按四天算吧。贺指挥使的意思是,假如裴千户愿意在淮安暂留。那么前四日淮安卫可以分文不收……” 裴元闻言不由笑了出来,“这几两银子,我们镇邪千户所还掏得起。” 周朝又憨憨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从第四天开始,假如裴千户每多留一天,我们淮安卫就愿意给千户五十两银子。” 裴元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心中一突。 裴元看着周朝那张憨憨的脸,认真的问道,“什么意思?” 周朝答道,“贺指挥使就是这话。” 裴元的神情有些难看了。 他又不是带着大军来的,留在淮安还能给他们壮胆,他们就这么点人,那淮安卫指挥使贺环是脑子烧糊涂了吗? 还要每多留一天就给他五十两? 所以。 他们的目的,只可能是为了那八万两银子! 裴元已经看到明晃晃的阴谋了,他立刻转身,对崔伯侯喝道,“崔百户,立刻调转车队,往东去。” “各部弓上弦,刀出鞘,我倒要看看谁敢打朝廷税银的主意!” 周朝连忙急急阻止道,“兄弟莫急啊,咱们还没交交心呢!” “交心?”裴元冷笑道,“伱们贺指挥使太小看了我裴元了。” 周朝连忙道,“绝非如此。” 接着,像是怕裴元立刻翻脸一样,连忙说道,“不知道裴千户有没有留意霸州叛军的动向?” “嗯?”裴元心中一跳,问道,“什么意思?” 周朝见裴元追问,这才缓了口气,继续道,“那霸州叛军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坚决不肯向南。可小胳膊,哪拧得过粗大腿?朝廷的平叛大军也不是吃素的。” “按照我们贺指挥使的判断,那些马贼早晚撑不住,还是要中了陆完的算计,往南边来走一遭的。” 裴元听着,冷静的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朝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没啥关系,可是前天大人的属下去找过我们淮安卫之后,这关系不就有了?我们贺指挥使听说了此间内情后,立刻就想出了个一举三得的好谋划。” 裴元听得莫名其妙,脸上却不漏分毫,继续听周朝说着。 便听那周朝说道,“如今霸州叛军在北边肆虐,千户押送着银车这么笨重的东西北去,想来也不方便。能留在淮安,暂避锋芒,正是智者所为。” “再者说……”周朝的声音低了下去。 裴元知道周朝要说紧要处了,皱了皱眉,还是微微踢马凑了过去。 周朝这才低声对裴元道,“再者说,若是霸州叛军打到淮安了又该如何?” 不等裴元回答,周朝便笑眯眯道,“自然是该用我们淮安卫和大河卫御敌了。” “可是去年冬天,淮安知府擅自出击,让我们两卫兵马折损严重,又出现了大量伤亡无法抚恤,兵器铠甲更是损耗极多,尚未补充,想要让士兵卖命,保住淮安这等重镇,哪是空口白话能成的?” 裴元的脸色大变。 他已经猜到了周朝后续要说什么。 就听周朝慢慢道,“正好,裴千户押送朝廷的税银就在淮安。这本就是朝廷的钱,与其等城破后被霸州贼劫掠,何不就近用来奖赏淮安卫和大河卫,用以振奋士气?” “到时候,城可保,贼可退。裴千户也不用千里迢迢,再把银子押解进京了。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三得?” 裴元听了不由大怒道,“大胆!这是朝廷的税银,当今天子指明了要押送到内承运库的,你们焉敢打这笔银子的主意,你们淮安卫和大河卫莫不是要造反?” 周朝听了连连摆手,矢口否认,“千万莫说这话!我们可当不得!我们乃是朝廷的兵马,都做着朝廷的官儿,造反做什么?” 先是否认了裴元的指控,周朝又道。 “到时候,两卫指挥使自然是要堂堂正正上书朝堂,讨要这笔银子的。所以说,我们贺指挥使的意思是,希望裴千户能成人之美,在淮安多留几天,等、等那霸州叛军南下……” 周朝也没说后面的话,而是一拳砸在掌中,笑眯眯道,“这不就齐了吗!” 感谢染霜青枫official同学的打赏,感谢闲云野歌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194章 无解的阳谋 第194章 无解的阳谋 裴元听了周朝的话,一股凉意从后椎直接冲到了脑上。 如果按照周朝的这个说法,裴元确实可以提前撂挑子,而且有两卫指挥使在前面顶锅,他也完全可以一点责任都不沾的全身而退。 可现在,运银车中的八万两银子是假的啊! 真的银子已经被韩千户拿去炒货了。 这他妈的。 裴元盘算着要利用霸州叛军南下的机会炒货,暴赚一笔。 淮安卫和大河卫则是惦记着利用霸州叛军南下的机会,趁机把这笔朝廷的银子分了! 若是时间稍微错开一点,放在炒货完成,把银子归还之后,那裴元说不定会大喜过望,直接把这个包袱甩给淮安卫。 可现在呢? 他总不能让淮安卫先把假银子拿去分了,等到之后再兑换吧? 这样是要闹哗变的! 等到乱子一起,谁还听裴元的解释,谁还理裴元的谋划? 如果到时候,汊河集那边恰巧出现了大笔现银入场的消息,朝野上下会不会产生丰富的联想? 裴元原本一出天衣无缝的方案,在淮安卫和大河卫入场之后,瞬间漏洞百出! 可是若要紧急把银子归还,一来裴元绝对不甘心浪费这个绝佳的机会,二来现在淮安卫的大群士兵已经盯上这支运银队了,想悄无声息的把银子换回来,已经根本不可能。 裴元这会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对于淮安卫和大河卫来说,这可是名正言顺,分朝廷钱的机会! 不用贪不用抢,朝廷的银子就自己跑到淮安城来了。 而且你说巧不巧,霸州叛军也会随时可能南下。 拿朝廷的银子,养朝廷的兵,守朝廷的城,简直天经地义! 两位指挥使做的光明正大,就算拿到朝会上去议论,也是毫不心虚的那种。 只要两卫指挥使给朝廷上道奏疏,朝廷甚至连反驳的理由都想不到。 这两个卫所去岁刚刚在宿迁大败,抚恤士兵的银钱一直拖欠着。现在还要让他们死守住淮安府,本来就于理有亏,这时候还要怎么搪塞? 说朝廷没钱? 淮安卫,大河卫:我都看见了! 说这笔钱还有他用? 可再不掏钱激励士气,霸州叛军马上就要攻进山阳,把钱抢走了啊! 只要朝廷还算有点理智,就会果断答应两卫的请求。 这几乎是无解的阳谋。 因此这笔八万两银子的税款,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进入了两个指挥使的视线。 裴元之前还敢虚张声势,拿捏周朝一番。 等这时候他想明白了,才明白自己是在玩火。 为了能分到这笔庞大的意外之财,两个指挥使司一定会不择手段,阻止运银队伍离开淮安府的! 强兵重炮,淮安卫未必没有!要不然,以地方卫所的猥琐藏拙,他们也不会派出这么强势的一支兵马出来监视了。 裴元的脸上极度难看起来。 周朝察言观色,主动说道,“我们指挥使还特意提了一句,这笔银子两个卫要赏军备战,就不涉及镇邪千户所这边了。不过嘛,两位指挥使会对裴千户个人,有所表示的。” 见裴元似乎还不上道。 周朝又进行了最后的加码。 “指挥使还说,若是裴千户愿意和淮安卫、大河卫交这个朋友,以后千户用的船,可以在运河上畅通无阻。” “不管是运豆运麦,还是运盐运茶,哪怕是运的铁器,我们两卫的人也绝不为难。” 听到这里,裴元眼皮一跳。 淮安卫和大河卫开出来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有了这两家卫所的交情,裴元以后想在大运河上走货,绝对是无往不利。 但让裴元真正动摇的是,周朝明目张胆的连铁器都敢许出来了。 铁器? 什么铁器? 铁器可多了去了! 甚至退而言之,连这个他们都敢答应,还有什么是他们忌惮的呢? 这已经算是图穷匕见了吧! 想明白此节,裴元有了清晰的判断,此事已经容不得他拒绝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裴元当即做出被说动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旋即收起。 那周朝瞧见,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笑眯眯的又问道,“裴千户觉得如何?” 裴元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还没发生的事情,要我如何答复你?” “现在霸州叛军没来,朝廷也没下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朝听了目光微动,又笑呵呵的问道,“那千户是想先走到哪一步?” 裴元含糊道,“先暂留淮安吧。” 闻言,周朝整个人的状态都松弛下来。 其实这件事,他们两卫唯一需要裴元配合的事情,就是暂时停留在淮安,之后的事情,和裴元就没多大关系了。 等到霸州叛军南下,淮安卫和大河卫就能理所当然的,向朝廷上表直接分银子。 到时候两卫指挥使最多以个人的名义给裴元一笔银子作为封口费,这笔钱估计还要算作人情往来的。 周朝见大事已定,当即很上道的重复了之前的承诺,“从第四天开始,每天五十两。” 裴元虽说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但那可是五十两! 裴元犹豫了下,对周朝说道,“两位指挥使的谋划虽然让我大开眼界,但是这件事终究要看朝廷的意思。如果朝廷不允许的话,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周朝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咱们都是朝廷官军,有什么事情自然得明着来。朝廷要是不答应,那不做便是了。难道我们指挥使还敢不顾锦绣前程,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八万两银子虽然是一笔巨款,但是对掌控着大运河关键河段的淮安卫和大河卫来说,却不值得他们冒险。 那流淌着白银的大运河,才是他们生财的关键。 裴元叹了口气,左右顾盼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周朝想了想,大约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于是又道,“给千户的表示,指挥使会按日结算,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之前答应千户的其他条件也绝不会少。” 他憨憨的说道,“交个朋友嘛。” 裴元长出了口气。 他倒不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的事情,虽然五十两银子也很多,但最主要的是,现在打好和淮安卫的关系,至少能避免很多矛盾的激化。 比如说,万一他们想看看那些银子怎么办? 裴元稍退这一步,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友好与和睦,避免直接撕破脸的情况。 至于之后,就得好好琢磨怎么破解这个危局了。 裴元对周朝道,“我好多日子没和手下弟兄们见面了,正有些事要交代。周兄弟不急的话,咱们入城之后再聊?” 周朝连忙理解的说道,“那裴兄弟先忙着。”又道,“贺指挥使这些天一直在军营里整顿兵马,准备迎击霸州乱军,暂时还不得空。贺指挥使说,等霸州叛军退走了再摆酒,和兄弟好好认识认识。” 这种敷衍的话,裴元自然也是敷衍应对。 他可不觉得一个正三品指挥使有那么闲,理会自己一个正五品的千户。 周朝带领人马离开,依旧是在左右护持住,看他那副样子,俨然是已经把这八万两银子,当成是淮安卫和大河卫的了。 裴元心里不切实际的想道,要是这时候,那些阻挠运银的江南士族上来碰一碰就好了。 可惜,人家也不傻。 想到“人家也不傻”五个字,裴元心里更难受了。 要是连淮安卫指挥使贺环这等人物,都能敏锐的捕捉到这里面的机会,跑出来争抢税银,那么其他人呢? 还有多少变数,是在这场布局之中的? 这就像是裴元精心的在布置自己的棋路,准备来一场酣畅的胜利,结果却发现桌子边,还有许多人跃跃欲试的在下棋。 而且你一手,我一手,把整个局面弄得接近失控。 看着周朝渐渐离去,看着崔伯侯侯、季信、侯庆等属下涌过来,裴元用力的搓了搓脸。 看来一场新的游戏又开始了。 首先,裴元要确保韩千户能在霸州叛军南下、淮安卫插手的局面下顺利炒货,并且把那几十万两银子,及时的从这场狂欢中安全的抽出来! 其次,裴元要把淮安的这池水搅浑,绝对不能让淮安卫和大河卫,就这么舒舒坦坦的盯着那八万两税银。 再者,裴元还要设法让陆訚上位,夺取谷大用兵权,让谷大用这个能搅动各方势力的鲶鱼动起来,给之后千户所北方局,打出发展的空间。 如果能借机达成,让王敞为首的刘瑾余党重新借壳上市的远期目标,那就更好了! 这些经济帐、军事帐、政治帐想要全部盘活,并且达成目标,那么其中最致命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必须得把整个局面中最不稳定的因素,——霸州叛军的动向,牢牢地捏在手中。 不止是要知道霸州叛军到了哪里,而且必须要让霸州叛军,如臂使指的听从自己的指令。 裴元想了一会儿,不由叹了口气。 几个属下关心的凑了过来,“千户,可有要卑职等效劳的吗?” “嗯?” 裴元回过神来看了一圈。 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宋春娘! “伱。”裴元严肃的看着她。 宋春娘茫然,“怎么了?” 裴元黑着脸道,“站到后边去,离我远一点。” 这种纷乱局势,拔剑怎么能慢? 戒色的第二天,依旧从宋春娘开始! 宋春娘先是有些惊讶,等看到同僚们各种古怪的目光,心中又委屈起来,只能默默的退到外面。 “嗯……”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看凑过来的这些人,意外的还在稍远的地方看到了孙克定的那个老管家。 他想起了自己拿了人家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事情。 这种官商勾结的事情,商人本就是属于弱势,自己不好好做事,人家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以后肯定就不会买账了。 裴元便向那孙管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老管事连忙上前,恭恭敬敬道,“小人孙福见过千户大人!” 裴元很和气的问道,“上次说的那些商人,都跟过来了吗?” 孙福连连点头,示意道,“回禀千户,后面那些车马,就是那些扬州商人的。” 裴元扫了一眼。 这毕竟是扬州到淮安的官道,来往行人物资不少,一开始裴元还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客户。 “来了多少人?” 孙福答道,“有二十多家的样子。” 说着解释了一句,“扬州当时的事情闹得不小,吓住了不少人,但也有人觉得千户实力强,后台硬,又掺和了进来。” “嗯。”裴元盘算了下。 保护费一百两的话,也就是两千多两的样子,他已经预支了一千五百两,这件事完全不亏。 裴元便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一路还算顺利吗?” 孙福答道,“锦衣卫的各位大人还算照顾,沿途那些税卡也没多事的。” 裴元听到税卡两个字,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坏了,报价报低了! 他和孙克定毕竟是头一次操盘这种事情,因此收钱的时候,只计算了沿途保护的事情,却忘了还有潜在的隐形福利。 那就是商人们跟着自己的队伍,是可以避免交税的。 这也是官场上的潜规则。 就像是刚才周朝答应自己的,以后若是自己在运河上利用漕船运点什么,他们可以提供便利。 所以这些商人们跟着自己北上,实在是沾光沾大了,不说避免被沿途官员敲诈勒索,光是免掉的正经税赋,就足够那一百两回本了。 想到自己拿少了,裴元一时都有把这帮人再送回扬州的冲动了。 好在裴元还知道要脸,也明白只要建立好信誉,这就是个细水长流的事情。 暂时让他们沾点便宜,说不定能更好的打开扬州这个市场。 想到这里,裴元对如何处置淮安卫和大河卫的事情也纠结起来。 若是能顺利的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和这两个卫所打好关系。 到时候自己坐镇北京,放一个百户在济宁,再让韩千户在淮安、扬州、苏州各放一个百户所。 那样苏州有知府翟德安照应,扬州有庞大的商团市场,淮安有淮安卫、大河卫,济宁有佛朗机炮,自己则在北京。 那时候整条运河上的利益都能掺和一点。 从镇邪千户所的长远发展来看,好像也是个不错的路子啊。 裴元想着,莫名的想起了一事。 等等,如此一来的话,好像对这条产业链威胁最大的,是有可能死灰复燃的刘瑾新政啊! 裴元记得刘瑾新政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打击官员借公务运货的行为啊。 卧槽! 刘瑾这个反贼! 真他妈该死…… 感谢海阔星朗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195章 听懂掌声 第195章 听懂掌声 裴元收拾好糟糕的心情。 想着先打发了孙福,好处理正事。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四下里乱跑,耀武扬威的淮安卫骑军,不由心中一动。 对孙福吩咐道,“你告诉那些商人,我已经让淮安卫出兵护持,让他们放心跟着就好。要是有人来捣乱,提我的名字就是。” 已经占了我便宜的人,我要让他占更多便宜。 听懂掌声。 孙福闻言,连忙道,“小人这就去和商人们说。” 等到处理完杂事,裴元才向几个属下旁敲侧击,询问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不直接问的原因,就是怕万一问出什么互相矛盾的地方,把韩千户暗中动手脚的事情,问出什么手尾。 好在韩千户做事很是缜密,裴元简单了解了下,没发现有什么需要弥补的地方。 崔伯侯刚才离得远,没听到裴元和周朝的交流,过来主动请示道,“千户,淮安卫的人可靠吗?他们现在离得有点近,这个距离已经不够安全了。” 裴元不知道崔伯侯是什么意思,也没回答,询问的看着他。 崔伯侯暗示道,“这些骑兵虽然能打,但是比我这边还差着意思,千户要是有想法,不了多少时间。” 裴元懂了。 这是崔伯侯见他和周朝碰面后,面色有些不好看,怀疑是被威胁了,过来给他裴千户壮胆的。 可你这时候再说这个有什么用? 要是刚才你过来,大大方方的装这个逼,我还能把每日的好处费往上提一提。 裴元知道崔伯侯是好心,也没多计较这个,只是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在回山阳的路上,裴元想了很多很多破局的方法。 然而最终都归结于一点,那就是必须得把霸州叛军这支力量,拿捏死了才能有戏。 想要拿捏霸州叛军,看似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如今霸州叛军苦苦死撑,难道不知道局势已经极为不利了吗? 单纯从他们宁可留在北方挨冻,也不敢往水网多的淮南跑,就能瞧出,这些家伙对自己的处境是有清晰认知的。 现在他们进取不足,唯求自保。 甚至在裴元和淮安卫指挥使贺环这种人眼里,已经沦为了有用的筹码。 那么在此绝境下,霸州叛军的贼首们苦苦死撑的最大诉求是什么? 当然是活着。 而且要舒坦着活着。 除了要舒坦的活着,也要尽量的保留军队,随时有反抗的本钱。 可以说,只要能满足这些诉求,就足以拿捏霸州叛军。 而这些诉求,裴元都做不到。 裴千户骑在马上,愁眉不展。 面对这个动摇了半个大明的叛军,裴千户深深地陷入了思索。 “我该怎么说服这些叛军给我做狗呢?” 车队晃晃悠悠,很快到了山阳县。 淮安卫是真的把这八万两当成了自己的银子,大群大群的步兵出城,护在队伍的左右。 有人见到运银队伍后面跟了许多商人,想要上去驱赶,等听了那些商人报了裴元的名字,一头雾水的去寻负责此事的周朝。 周朝见是裴元的吩咐,立刻大喜过望,认为是彼此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于是让那些士兵客客气气的也将那些商人护了。 诸多扬州商人见状也都议论纷纷。 如果裴元的路子在淮安这么好使,哪怕他们只走扬州到淮安这条线,薄利多销之下,也是一条生财的门路。 不少人已经暗自打听,想要和那裴千户加深下关系。 晚上的时候周朝主动请客,邀请裴元和几个得力属下去淮安最大的得月楼饮酒。 裴元想着白天琢磨的那些事情,觉得有些事可能得自己亲自去办,才能办的利索,也有心把属下的几个百户,介绍给周朝认识认识,免得自己不在的时候,双方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裴元点了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个百户同行,又叫了程雷响和陈头铁随侍左右。 周朝自己带了淮安卫的两个千户官作陪,摆桌的时候,听说程雷响和陈头铁这两个总旗是裴千户发迹前就跟随的,当即也力主让二人共饮。 同来作陪的两个千户官,本意便是要哄客人高兴的,对此都没意见。 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个百户,见人家三个千户都不计较两人总旗的身份,他们三个相熟的自然更不会让程、陈二人难堪。 酒宴一开始,气氛就很好,很快歌舞上来,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也挤在四周暖场。在座的人都不是斯文讲究的,只管各自大快朵颐。 周朝见酒喝的到位了,就挥散服侍在身旁的侍女,向裴元递个眼色。 裴元也让旁边的侍女先退下,周朝便端了个酒杯,往裴元这边凑了凑。 随后低声道,“裴千户在锦衣卫做事,想必消息极为灵通,以裴千户之见,那些霸州叛军什么时候能够南下。” 裴元听了,为难道,“这个可不好说,这等军机要务,哪是我一个千户能够打听的。” 周朝低声道,“随便聊聊嘛。” 说着随手往裴元袖边递了个什么东西。 裴元反应过来,他不动声色接过,东西不大还有些分量。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亲自行贿要是还递个金子、银子之类的,着实掉价。 大概是玉石的把件吧。 裴元也没看,直接把东西收到袖中,口里则道,“行,有这东西,我也能拿去托人细问问。” 裴元自然也不能让人白掏好处,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霸州叛军应该是有能人的,朝廷把霸州叛军往南驱赶,无非是想利用各处封冻的假象,给霸州叛军造成安全的错觉。” “等把人赶到南边之后,只要拖到开春,这边的河道纷纷解冻,那霸州叛军就像是被一道道绳索捆住了一般,任凭他们骑军怎么纵横,在这水网密布的淮河流域,也将无可奈何。” “现在霸州叛军宁可忍着寒冷也不南下,伱猜猜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周朝见裴元分析的明白,连忙道,“还请兄弟直说。” 裴元直接了当道,“他们在赌,朝廷大军的防线,会比他们先崩溃。” 周朝愕然,“这,可能吗?” 裴元本就是故意恐吓周朝,打乱他们的方案,便道,“怎么不可能?霸州叛军又不是只有这一支,他们之去前还分了一股去河南,现在有进兵湖广的架势。” “湖广那边的矿工肆意开山,遍地泛滥,更私造铁器到处贩卖。我听说朝廷让右都御史彭泽提督军务,增调大同等处边兵和湖广士兵准备攻击从河南南下的那支霸州叛军。” “一旦有人趁机蛊惑,扬言朝廷在湖广聚集兵马是为了清查矿山。再加上有霸州叛军的偏师在外做引子,只怕一夜之间,湖广不复为朝廷所有。” “到那时,你猜陆完还玩得起吗?就算陆完有耐心继续围困,只怕当今天子也没这个耐心了。” 周朝被裴元说的心绪不安,他强笑道,“这也不至于吧。” 裴元摇头道,“不好说啊。” 周朝四下看看,再次往裴元身边凑了凑,声音越发小了。 “那你觉得贺指挥使这番谋划,有成功的希望吗?” 裴元揣着袖摇头,“不好说啊,不好说啊。” 周朝闻言,想了想,又拿出个不知什么,在底下递了过来。 裴元这次推拒了下,“这不合适吧?” 周朝笑道,“交个朋友嘛。” 这次是个布囊,里面的东西很轻便,让裴元也有点糊涂。 裴元想了想白天筹划的那些事情,心道,这却是个不错的机会啊。 于是便向周朝低声道,“霸州叛军不敢全军南下,可不意味着他们一个兵都不敢过来啊。只要有小股的兵马袭击了宿迁、沭阳这些地方,不就能造成霸州叛军南下的事实了吗?” “只要有了这点动静,贺指挥使不就可以给朝廷上书了?” 周朝听了恍然大悟,用力的一拍脑袋。 要不就说锦衣卫这帮烂人脑子活呢? 他们之前一直犯愁的事情,没想到经这裴千户三言两语的点拨,就豁然开朗了。 他们的这番谋划,只不过是以霸州叛军南下为借口,从朝廷那里请旨,把那笔商税银子分了。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纠结霸州叛军的主力,是什么动向呢? 只要一小股的乱军,造成霸州军攻击了淮安腹地的事实,那他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周朝连忙继续向裴元请教道,“那不知裴兄弟有没有办法,帮我们这一把?” 裴元听了,半开玩笑的说道,“五十两一天的银子,难道我拿的不舒坦吗?非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周朝心中对裴元这贪图小利的家伙有些鄙夷,脸上却笑呵呵道,“兄弟放心,我们淮安卫是不会亏待朋友的。那点银子又算什么,真要把这件事做成了,免了夜长梦多,贺指挥使必定有所报答。” 裴元听了这话,脸上仍旧是那副开玩笑的模样,“周兄想多啦,兄弟我只是拿自身,给周兄举个例子而已。” “哦?怎么讲?”周朝追问道。 裴元颇有深意的看着周朝道,“钓鱼,要舍得用饵啊。” (本章完) 第196章 天外有天 第196章 天外有天 周朝和两位千户在得月楼外,目送着醉醺醺的裴元等人离开。 周朝看着裴元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有个淮安卫千户见周朝这般,主动询问道,“周大哥和他聊得怎么样?” 三人的关系平素就很亲近,此刻周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闻言便感叹道,“当初贺指挥使得知税银入境的盏茶时间,便想出了瓜分那八万两商税的阳谋,令我惊为天人。如今我听这裴元三言两语间的筹划,才知天外有天啊。” 他回过神来,对两人说道。“我要去见贺指挥使回话了,今晚多亏两位兄弟陪我待客了。” 两个千户笑道,“咱们不必说这个。” 周朝一边琢磨着裴元之后的几个提议,一边向城外淮安卫的大营行去。 裴元等人离开后,则径直回了淮安府衙。 他们住的淮安府衙自从被当年的淮安侯华云龙占据后,一直就是淮安卫的衙门。 几个侧院规模不小,乃是驻扎亲兵用的。 裴元一行锦衣卫住在府衙的侧院中,负责保护那些税银。 随行来的那些江湖人物,由侯庆帮着安排,住在了附近的客栈中。 至于那些商人,得知入城后,要暂留在淮安等漕船畅通,都运着各自的货物,暂时去了扬州商人在本地的行会借住。 裴元的酒量普普,好在拼酒的阶段,周朝一直在拉着裴元说话,其他人也识趣的没过来搅和,因此喝的不算多。 他向来不是什么勤勉的性子,见几个百户都在,便将一应的事务都安排下去,自己回房休息。 裴元住的乃是内跨院。 回房之后,吹熄了灯,借着那点微醺的酒意,躺在床上。 只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直到四下寂静,夜已深沉,仍旧没有睡着。 裴千户又失眠了。 他瞪大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房顶,慢慢的琢磨着霸州叛军的事情。 霸州叛军头目的核心诉求,不但要保命,还要保住那几千的精锐骑兵。 以裴元现在的能量,别说做不到一手遮天,就算真的把这些人从战场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也没有办法养活这些人。 哪怕把这次淮安炒货的分红,全扔进去也没有可能。 他们现在处于绝境,只需要让他们有口饭吃,就感恩戴德。 但是等到朝廷围剿的大军四散之后,难道还指望这些胯下有马、手里有刀的人,吃糠咽菜的活着? 如果把这些霸州叛军打散,融入千户所北方局的体系呢? 别说后续能不能保密的事情了,这些抱团的外来者,会像扩散的病毒一样,侵蚀裴元本有的利益,消化裴元的权力空间。 等到光他所有的钱财,留下一片烂摊子,再扬长而去。 裴元越想越是烦躁,正觉得不耐,忽然听到门插响动。 裴元心中一警,直接下意识的去摸放在枕边的霸州刀。 正撬门的那人听到里面有动静,想起了被爆头的玉真子,心中后怕一阵,轻轻的咳了一声。 裴元听着是宋春娘的声音,不由纳闷,她又来干嘛? 难道不想给韩千户留了? 但这可是自己戒色的第三天,而且霸州叛军的事情还未解决,吾剑尚利,岂能懒于进取? 裴千户正内心挣扎着,门栓已经被拨开。 宋春娘压低声音道,“我进来啦。” 听见门内没有回应,宋春娘四下打量了下,见周围静寂一片,小心地把门打开个缝,钻了进来。 裴元确定了是宋春娘,这才把霸州刀放回原处,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春娘没有回答,而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裴元重新目光空洞的注视着房顶,“睡不着。” 宋春娘到了床边,把裴元推了推,“太冷了,给我点空。” 裴元目光仍旧放空的看着房顶,身子往里挪了挪。 宋春娘坐在床边,去了鞋袜,赶紧钻进了现成的热被窝,而且一点也不客气的凑在裴元身上取暖。 被宋春娘那冰冰凉凉的小脚贴着小腿蹭着,裴元忍不住嘶了一声,“你想冻死我啊!” 宋春娘也不吭声,缓了一阵,等到身上暖和了,才兴师问罪道,“伱今天是怎么了?故意针对我是不是?” “什么?”裴元被拉回思绪,莫名其妙的看着宋春娘。 宋春娘怒道,“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裴元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白天那会儿的事情。 裴元因为意识到形势的紧迫,生怕沉迷女色,会影响自己拔剑的速度,所以赶紧把宋春娘撵到一边去了。 结果没考虑到宋春娘的情绪,就这么得罪了她。 只是裴元该怎么解释呢? 见裴元没吭声,宋春娘又质问道,“还有今晚,淮安卫的人请客,咱们这边百户、总旗都去饮酒了,为何独独没有叫我?” 裴元没好气道,“你喝什么酒?” 倒不是宋春娘不能饮酒,他们几个私下喝过几次,宋春娘的酒量可比裴元强多了。 主要是军中汉子在一起,难免粗鲁,将她带去,未必是什么好事。 宋春娘立刻有些气愤的说道,“我怎么不能喝了?” 见裴元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究是摩挲着裴元幽怨道,“你知道这让底下人怎么看?” 裴元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宋小妹感受到职场危机了啊。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原本宋春娘故意碰瓷裴元,在程雷响等人面前混的游刃有余,如今裴元态度的突然改变,难免会让底下人有超出预期的解读。 之前她所享受的那些高看一眼,这会儿就开始反噬了。 裴元对这倒霉蛋的遭遇暗笑,并且丝毫没有同情她的意思。 之前看她在程雷响和陈头铁等人面前横跳的时候,裴元就觉得有点冤。 这还没吃到狐狸呢,就惹得一身骚。 可是,这种事要解释的话,也很尴尬。 因为如果说自己真的还没干过,其他人不会觉得是自己尊重职场,而是会默认为,是因为你不行…… 裴元倒是也尝试过,找机会把好铁子直接拿下。 可是铁子现在对韩千户所图甚大,态度也比较坚决。 而裴元也有些自己的想法,这种时候自己人搞自己人,很容易因小失大。 所以裴元对宋春娘的遭遇,不但没有同情,甚至有些暗爽。 男子汉大丈夫,与其纠缠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上,还不如做一套数学题。 裴元懒得搭理宋春娘,甚至有翻个身把被子卷起来的念头。宋春娘见裴元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光滑的小脚继续盘着裴元的小腿摩挲。 “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裴元一脸正色的悠悠道,“我在想天下大势,民生疾苦。” “呵。”宋春娘一直以来,就对裴元这时不时假正经的样子有些不爽。 冰凉的小手,也慢慢滑了过去。 裴元:“……” 今天可是戒色的第三天啊! 裴元感觉自己的一身正气,正在承受极限施压。 他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今天行吗?” 宋春娘正侧躺着看裴元,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只不过她的回答依旧果断,“不行!” 手上还不轻不重的掐了下。 裴元又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已经算是早春的时候了,空气还很冷。 裴元感觉,这么下去,早上可能会肚子疼。 侧躺看着裴元的宋春娘,轻声道,“你再说一遍,你在想什么?” 裴元虽然被拿捏了软肋,关键时候还是很硬气的,“我在想霸州叛军的事情。” 宋春娘无语,觉得裴元是在敷衍自己,质问道,“霸州叛军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元冷哼,双手叠着枕在脑后,“关系可大了,说给你,你也不懂。” 宋春娘没有轻信裴元的倔强,手上的速度稍微快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很有信心的说道,“你现在肯定没在想霸州叛军的事情。” 裴元觉得这妮子低估了男人的事业心。 他交叠枕在脑后的双手慢慢松开,左侧的胳膊正好搭在宋春娘肩上。 宋春娘识趣的凑在裴元身前,脑袋从枕头挪到了裴元的肩窝。 裴元也没吭声,左手慢慢的搭在宋春娘身上,用手轻摸了下。 裴元记得,宋春娘为了行动方便,之前一直是有缠着裹胸的。 上次被寒雨淋的那回,宋春娘换衣服的时候,就被裴元一不小心瞧见过。 平时她都习惯性的穿着锦衣卫的甲,裴元也无从判断。 只不过这会儿裴元却能感受到,衣服里应该是没有。 那么,是她换了身衣服才来的,或者是本就穿着临睡的轻便衣衫? 难怪她钻进来的时候,身体凉的厉害。 屋里黑乎乎的,裴元知道细看也没意义,索性没多费事。 无论这两个答案中的哪一个,好像都意味着同样的事情。 这和裴元上一次的推断,有些不谋而合。 曾经占领过的领地,会得到某种程度的默许。 裴元的手大胆的再次放了回去,慢慢的揉摸着。 他没说话,宋春娘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宋春娘又问道,“你还在想霸州叛军吗?” 裴元顿了一会儿,答道,“想。” 意识到自己的迟钝后,裴元的手情不自禁攥紧,女色果然影响了自己拔剑的速度啊。 宋春娘吃痛,也没惯着裴元,手指快速而灵活的绞动着。 嘴里继续追问,“还在想霸州叛军?” 裴元也没指望宋春娘能理解自己想法,答道,“他们有至少三千以上的骑兵精锐,而且是经历了一年以上的转战,和各地的兵马都有过交手,这样的一支兵马有谁不想?” 宋春娘见裴元还真是在想霸州叛军,有些无语的放慢速度,和风细雨起来。 “你一个锦衣卫千户,也不过是区区正五品的官儿,那霸州叛军经历了那么多战斗,都没有轻易折服,你拿什么去打他们的主意?” 裴元还真有点把握收服这支叛军,只是之后的事情让他完全吃不准。 这支兵马虽然有用,但是有可能成为拖垮他的负资产。 或许是这会儿被宋春娘搞得全无戒备,或许是脑子确实有些不灵活,裴元随口说出了点心里的想法,“也不是不能弄到手,就是代价有点大。” 宋春娘想了想,问道,“你就是在为这个烦心?” 裴元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宋春娘有些烦躁了。 她的情绪一点点滑落,打算快速解决掉裴元早点回去休息。 这一下裴元却有些受不了了,赶紧阻止她,“停!” 宋春娘轻笑了一声,凑到裴元耳边,低声说道,“刚才不好吗?” 裴元自然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他只能尴尬道,“有的时候,不那么好,可能会更好一些。” 宋春娘笑了笑,稍微放慢了节奏,“是这样吗?” 裴元却没有答话。 宋春娘再次抬起头来看裴元,却见裴元正看着房顶,慢慢的重复刚才那句话,“不那么好,可能会更好一些……” “不那么好……” 宋春娘不知道裴元又在想什么,不过这样的无视,又让她有些不爽。 她没有理由总是迁就裴元。 正缠着裴元的腿慢慢收紧,手上的动作也变快了些许。 只不过这次裴元竟然比之前表现的还要硬气,他原本无神盯着屋顶的双眼,开始灵动起来,似乎在快速地思考着什么。 宋春娘努力了一会儿,见没有成果,好奇的凑近裴元问道,“这次又在想什么?” 裴元的声音吐字很清晰的答道,“还是霸州叛军的事情。” 宋春娘有些疑惑,“你不是说,拿他们没有办法吗?” 裴元扭头看向宋春娘,两人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四目相对。 宋春娘手里还有活儿,目目相视下有些尴尬。 然而裴元却没在意这些,而是说道,“刚才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就算我不能彻底的收服霸州叛军,也不意味着我不能从他们身上榨取价值。” 宋春娘的手温柔的慢慢动着。 两人交流着国家大事,“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平静的答道,“我得不到霸州叛军,但是我可以把他们卖掉!” (本章完) 第197章 戒色第三天之大败北 第197章 戒色第三天之大败北 宋春娘几乎要听傻了,她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你、你说什么?把霸州叛军卖掉?” 宋春娘或许对国家大事没有那么清晰地认知,但是刘六爷和刘七爷这等好汉子造反的事情,可是江湖人聊得最津津有味的话题。 很多人活的不如意,却也不妨碍他们艳羡别人活的痛快。 宋春娘家的长风镖局也因为霸州叛军的举事,生意好了不少。 不但找他们做事的人多了,护镖的价格也多了三四倍。 宋春娘虽然最近也时常听裴元他们说,霸州叛军已经露出颓势,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陷入颓势,那也有数千骑兵,以及接近十二万的杂兵和家眷。 这么一支庞大的力量,别说是他们这些小角色了,恐怕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敢轻忽吧。 而裴元,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筹划着把他们像是货物一样卖掉。 两人正面对着面躺着,裴元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宋春娘咽口水的举动。 她的唇薄而红润,眼睛弯而妩媚。 于是裴元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某些不足道的心意,也成功的通过身体反应,传达到了宋春娘的掌握之中。 宋春娘嘴角露出一丝弧度,似乎裴元的沉迷让她有些得意。 她也不计较“把霸州叛军卖掉的事情”是裴元异想天开的谋划,还是单纯做梦幻想,随口问道,“你打算把他们卖给谁?” 裴元想了想,诚恳的答道,“还不能说。” 宋春娘闻言没有吭声,却明显有些不太开心了。 她能察觉到,虽然裴元已经对她很信任了,但是有很多机密的事情,裴元都会更倾向于和程雷响以及陈头铁商量。 如果她在裴元身边始终是这样的角色,那和可有可无,又有什么分别? 宋春娘轻声说道,“我想知道!” 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坚定的,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裴元迟疑了下,目光动了动,委婉的答道,“一些具体的细节,还没想好。” 宋春娘自然听出这是推脱的借口,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不甘。 好在,从江湖里野蛮成长的宋春娘,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物,她眼珠一转,想要贴近裴元施加特殊影响。 只是还没等她施展十八般武艺,就感觉裴元状若无意的将手抚在她的头上,微微用力向下按。 宋春娘愣了下,迅速意会。 接着心中大怒,他这是想死?! 裴元见宋春娘挣扎,嘴唇凑到她耳边,瓦解着她的意志,“伱欺负那些女孩子的时候,不会是只用手吧。” 裴元还记得的当初捉拿宋春娘时,在秦淮河房见过的那个美姬,她身上可是有着被细细咬过的痕迹。 宋春娘这等老司机,只是没为男人做过,却不意味着她不懂啊。 宋春娘又挣扎了一会儿,脖颈不再发力了。 裴元也没急于求成,很识趣的收缩了攻势,任由她脑袋搁在自己胸口。 好一会儿,等宋春娘的呼吸彻底稳定了,裴元才再次尝试着按头。 宋春娘没配合,却也没抵抗。 好在裴千户向来能屈能伸,也是个知进退、有分寸的礼貌人。 好铁子不肯到被窝里去,他便自己主动半坐了起来。 可惜没有宋春娘的配合,任凭怎么拨弄她长发柔软的脑袋,都不得其门而入。 裴元倒是有耐心,只是头一次这么摆布铁子,描画她的脸颊,心理上的刺激,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宋春娘便在此时仰头,从下向上看着裴元,“我想知道这个秘密!” 她慢慢的用脸颊摩挲着,认真的问道,“行吗?” 宋春娘已经意识到,真正能绑定彼此利益的,只有那些后果极为严重秘密。 裴元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那迷人微挑的丹凤眼,终究是被美色所误,在戒色的第三天,轻声吐露了自己算计的目标。 ——“宁王。” 宋春娘对什么王很陌生,朱家这样的王,那样的王,封的到处都是。 她对这个宁王,也没有什么太强的印象。 只不过这也让她心满意足了。 能够共享裴元的秘密,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一个秘密,就证明她已经彻底成为了裴元最核心团伙的一员。 只要她能够参与其中,并且牢牢地坚守这个秘密,那么哪怕以后不需要这样讨好裴千户,裴千户也会将她视作一个极重要的伙伴。 裴元再次拨弄她脑袋,这次好铁子就很顺从的凑了过去。 裴元闭上眼睛,呼吸粗重的显示他的肺活量。 身体的愉悦固然让人不能自拔,但是心理上的快感,却似乎更强几分。 裴元想着从认识宋春娘到如今的那些事情,想着时不时无聊就标记好铁子的那些日子,想着她偶尔流露的那些风情。 一时很想捧着她的脑袋,得意的问一句,“你也有今天?!” 我的被动呢? 速速加持! …… 裴元第二天起的略晚了些。 铁子公事公办,付足了代价就果断离开。 裴元则运转着空白迟钝的大脑,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等到心中有些底了,才在天色略微发白的时候睡去。 第二天醒来后,裴元先是了大半个时辰,复盘了一下铁子昨晚的表现。 又了一盏茶的时间,复盘了下关于霸州叛军的那些计划。 裴元选择宁王,绝对当前的最佳选择。 当前的形势下,有野心的不少,但是有实力的却不多。 宁王朱宸濠,恰好就是那个依靠了几代积攒,能养兵作乱的人。 而且裴元也不用替朱宸濠考虑售后的事情,后续宁王会不会崩盘,也和他没关系,他只要从中赚一笔快钱就行了。 至于配货的问题,那更不用裴元操心了。 哪怕是按照历史的进程,霸州叛军也会在逃窜回河南后,不得不由湖广南下。然后先在黄州兵败,最终在江苏狼山全军覆没。 这个溃败逃散的历程,正好经过江西! 江西总共有三个封王,宁王、淮王和益王。其中霸占着南昌府的宁王,就是最有实力的那个。 只要裴元能把霸州叛军卖给宁王,从他手里把钱收过来,那么滚滚的历史车轮,就会把霸州叛军送到江西。 现在的问题来了。 卖家有意向,买家有实力,物流没问题。 那我该怎么把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的霸州叛军,高价卖给宁王呢? 这件事最主要的难点,在于如何获取宁王的信任。 不然的话,假如裴元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上去和他谈几个师的大生意,恐怕宁王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报警。 再者说,自己又该如何利用宁王的收编意向,让霸州叛军如臂使指的配合自己,完成棋盘上的其他意图呢? 裴元抄着手,在床头盘算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韩千户来配合。 主要是此事非常依赖对两边的沟通,光凭自己一人,显然分身乏术。 而裴元最信任的人,自然就是韩千户了。 这倒不是裴元色心上头,一个劲儿的惦记人家。 而是因为裴元在她身上押的太大了,已经输不起了。 如果韩千户要针对裴元,别说他那些淮安炒货的分红,就连如今的权力地位也会全都落空。 裴元上次也思索过软饭硬吃的事情,目前还没有成熟方案。 所以,在押注越来越大,自己和韩千户的绑定越来越紧密的时候,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选择继续相信韩千户了。 裴元推门出了自己的房间,有守卫立刻上前询问,“千户,可要召见几位百户?” 裴元想了想,说道,“你把司空碎和几个总旗叫过来。再给我弄点吃的来。” 现在住着淮安卫的地盘,受着淮安卫的监视,但好处也不是没有,起码不用担心那些银子的事情了。 淮安卫指挥使贺环自以为用出了无解的阳谋,根本不可能会画蛇添足,做坚守自盗的事情。 他现在正美滋滋的等着霸州军南下之后,光明正大的分银子呢。 裴元心中对这想法不屑一顾,却也没有明着硬顶回去的打算。 要知道,淮安卫和大河卫的战斗力虽然不详,但是胆子却不小。 比如说,传说中易溶于水的大明天子,就是在几年后,于淮安府掉水里的。 饭菜还没到,司空碎和几个总旗就找了过来。 裴元依旧向司空碎询问韩千户的动向。 司空碎也很纳闷。 他和裴元是同一批提前离开扬州的,对韩千户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如裴元多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找韩千户,裴元都找自己打听。 对此,司空碎只能表示,会和扬州那边的坐探联系,打听下有没有韩千户的下落。 裴元有较大把握韩千户可能在汊河集的某个地方,于是又向宋春娘道,“你也去找找看看,若是能遇到韩千户,就告诉她,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想要和她面谈。” 宋春娘知道裴元说的是昨晚提及的那事。 起身应了一声。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着了凉的缘故。 宋春娘瞥了裴元一眼,裴元默契的回望。 随后裴元转开话题,看着陈头铁道,“南大司马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心腹。你去替我传个口信,讨一封公文回来。” “就说是,为了抵御霸州叛军南下,南京兵部要调配一些卫所北上。驻扎在山阳、清河等地。让他多写一些数得着的卫所,好好壮一壮声势。记住,告诉他不必留档,暂时先按兵不动。” 几个百户和总旗都还不知道淮安卫的筹划,对这口信自然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只是觉得自家千户能随意使唤堂堂南大司马,实在是一件让人很提气的事情。 倒没人怀疑这是裴元在说大话,因为在场的人都亲见过,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在裴千户面前,那毕恭毕敬的样子。 那个下着冻雨的夜晚,陈头铁更是跟随裴元冲进驿站大杀特杀的一员。 裴元想了想,又对陈头铁说道,“假如你从扬州回来后,我不在这里,那么公文就先放在你手里。一旦听到宿迁、沭阳、桃源这些地方有被霸州袭扰的消息,立刻就找个稳妥的人冒充南京兵部的差役,把这封公文,给淮安卫指挥使贺环送去。” 等陈头铁应下。 裴元又特意提醒了一句,“仔细挑个经验丰富的生面孔,事情办完了,就让他先回南京。” 陈头铁又起身应道,“卑职明白。我从上次去过苏州知府衙门的那些亲兵里挑一个。” 陈头铁做事还算仔细,交给他办,裴元倒是放心不少。 裴元这一招,自然是为了破坏淮安卫的谋划。 贺环得了周朝转述的那些话,定然会打起霸州叛军的主意,努力吸引他们南下。 从某种角度来看,至少让霸州叛军尽快南下这件事,裴元和他们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而且一旦霸州叛军南下的消息传出来,说不定物价就会立刻做出反应。 那韩千户用来炒货的时间就更充分了。 等到霸州叛军南下的消息明确之后,贺环一定会积极的向朝廷上书,要求处置那笔商税银子。 可这时候,若是贺环得知南直隶的多个卫所即将北上进入淮安,那他必然会暂时压下这个计划。 因为阳谋的劣势就在那里,虽说堂堂正正,无可抵挡,但是一旦发动,明确的目的和路线,很容易让其他人进行干预。 如果淮安卫和大河卫要分这笔银子,那南直隶来的其他卫所呢?身为不辞辛苦赶来御敌的客军,他们岂不是更有插手这笔银子的理由? 若是如此的话,那贺环辛苦半天,岂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所以不肯吃亏的贺环,必然要拖延这个计划发动的时间。 这也就给裴元争取出了应变的余地。 难解的阳谋?呵呵,不存在的。 如果谋划的本身难以抗衡,那直接狙击发动谋划的人就行了,只要逼得对方一直引而不发,那再厉害的阳谋又有何用? 正在裴元要继续安排事情的时候,守在外面的锦衣卫亲兵进来回报,“大人,那个淮安卫的周千户来求见!” 裴元愣了愣。 周朝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莫非贺环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吸引霸州叛军的诱饵? 想要吸引霸州叛军分兵,可不是仨瓜俩枣就能做到的,淮安卫这么肯出血? 还是说下读者群号吧(167994371),这是之前的一个老群,因为有朋友找进去了,所以干脆说一说吧。有事好商量,最好不要催更…… (本章完) 第198章 诱饵 第198章 诱饵 裴元想了想说道,“你们几个先退下,让那周千户进来。” 众人应了一声,正要离开。 裴元扫视一眼,说道,“宋总旗留下。” 司空碎和程雷响、陈头铁都有些讶异。 宋春娘的来历,大家能得到的官方说法,是韩千户从江湖上收拢的,然后借助兵部的马捐,得了个总旗的官位,后来又被韩千户安排到裴元身边做事。 程雷响和陈头铁这两个之前就见过宋春娘的,心里大致明白这件事和裴元有些关系。 后来两人之间的一些交流,越发让他们觉得,裴千户和宋春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偏偏宋春娘这种在江湖上野蛮成长的人物,很擅长利用这一套,平时也没少借机拿腔作调。 好在众人心里都明白,裴千户做事情,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许多重大的秘密,疑似以色侍人的宋春娘,都未参与其中。 这次裴元面见那周千户时,让众人退下,应该是有些不便让人知道的密谋。 只不过,没想到宋春娘却有机会听这秘密。 众人心中不免多了些想法,对宋春娘在团队中的位置,也有了新的判断。 宋春娘知道,裴元这是非正式的宣告她已经进入了核心圈子,脸上的笑意完全收不住。 等将周千户迎进来之后,裴元和他简单寒暄了两句,那周千户就迫不及待的表明来意。 “裴兄弟,昨晚你说的事情,我和我们贺指挥使提了提,他也担心夜长梦多,对此大为赞同。” 裴元也不插话,等着周朝继续说下去。 周朝这次有求而来,自然得把话说明白。 “贺指挥使的意思是,我们筹集了一批粮食,打算用这个做诱饵,将霸州叛军引过来。” “诱饵?”裴元着重点了这两个字,然后笑了笑。 周朝憨憨的笑了笑,继续道,“贺指挥使的意思是,只要是谋划,就难免有纰漏,要是能请人从中周旋,把事情做实了,才算是稳当结果。” 裴元听着,心中暗道,这贺指挥使倒是有见识的。 他们这边抛出的媚眼,得有人接住才行。 万一要是出了什么误会,被霸州叛军当成是陷阱,反倒会起了反作用。 见裴元不理这个话头,周朝试探着问道,“裴千户是锦衣卫中手眼通天的人物,能不能和那边接上线,看看怎么把这件事办好?” 裴元听说周朝来找自己,心中就已经对他的目的,有过几个猜测。 对此也在意料之中。 他正沉吟着,周朝以为裴元又想索贿,连忙伸手往袖里掏。 裴元见了,连忙将他的手按住,脸上正色道,“周大哥莫要如此,小弟只是在盘算有何人可用。” 昨天周朝送他的两件礼物,一件如裴元所料,是块不错的好玉,另一件让裴元就有些意外了,乃是几张盐引。 盐引的数额不大,倒也罢了,关键是有了这玩意儿就算有了白手套,以裴元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就可以参与进倒卖“报废盐”的行当。 当然能不能走通关系,拿到“报废盐”的批条,那就各看各的本事了。 对方诚意不小,裴元也不能贪得无厌。 何况两淮盐场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淮安这块地方,又是能溶解大明天子的虎狼之地。 与其图那点好处,倒不如展示展示自己的能量,为双方以后的合作打下个良好的基础。 周朝不为所动,仍旧笑着在袖里掏,“交个朋友嘛。” 裴元笑了笑,不再推拒,只是话里说了句,“若是如此,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周朝闻言,想了想,只得尴尬的笑笑,“那就依裴兄弟的意思。” 裴元向周朝问道,“贺指挥使是怎么交代周大哥的?” 周朝道,“贺指挥使说,要是能和那边搭上线自然最好。咱们这边出一些粮食,让他们来南边晃一晃,若是事情能成,对双方都好。若是事情不成,能提前通通气,也免了误判。” 裴元心中有数了。 这是既怕霸州叛军看不见诱饵,又怕霸州叛军被诱饵所动,直接全军突击,打乱了这边的布置。 周朝又道,“其实若是霸州叛军真的全军南下,对有些人来说,也不是坏事。” “但对我们淮安卫有没有好处,还在两可之间。” “贺指挥使这次的目的,只有那些商税银子,因此更倾向于霸州叛军能够点到为止。” 裴元默默想着,所谓的“有些人”指的是谁,又问道,“贺指挥使打算拿出多少筹码作为诱饵。” 周朝早有相应的腹案,直接答道,“到时候我们会在宿迁城外屯粮三万石,沭阳城外屯粮两万石。这样两边响应,同时向朝廷上书,也能引起朝廷重视。” 裴元听了大为意外,“你们能拿出五万石粮食?” 五万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特别是要拿出来白送人。 以淮安卫这种雁过拔毛的性子,怎么舍得出这么大血? 周朝也不瞒着裴元,他稍微点了一句,“这粮食有人出,我们只是做个顺手人情。” 裴元见周朝不肯点破,半开玩笑的说了句,“有些人?” 周朝哈哈一笑,却不肯正面回答。 裴元这会儿心中计议已定,便应下了这个差事,“行吧,霸州叛军那边我也有点眉目,不过这件事,只是咱们兄弟说说,后续传出什么风声我可不认。” 周朝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这等事若是传出去了,以后谁还敢和我们淮安卫做朋友。” 周朝他们对此事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设法让霸州叛军,知道宿迁和沭阳城外有着五万石粮食的事情。 到时候只要有霸州叛军的人,被这这五万石粮食吸引过来,就算他们达成目的了。 裴元又向周朝确认道,“那些粮食大约什么时候能到位?” 周朝答道,“裴千户现在就可以设法通知北边了,粮食三日之内,就能凑齐。到时候我们会给伱说,具体的存粮地点。” 裴元也不纠结,满口应下此事。 等送走了周朝,裴元却不忙着把司空碎他们叫进来,而是皱眉在座位上思索。 宋春娘从刚才就侍卫在旁,这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五万石粮食,怎么这么多?” 裴元闻言,随口应了句,“少了拿什么打动霸州叛军?” 宋春娘又纳闷的问道,“难道他们就不怕霸州叛军见到淮安富庶,真的动了心,直接南下杀过来?”裴元冷笑道,“那说不定还如了有些人的心意呢?” 宋春娘偶尔也听裴元说过当前的局势,当即疑惑的问道,“千户说的是谷大用、陆完他们?” 裴元“哈”了一声,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半晌才道,“我说的是有些人,有些淮安人。” 宋春娘吃了一惊。 “淮安人?” 接着匪夷所思的问道,“天下不都对乱军避之不及吗?怎么还有人盼着乱军过来?” 裴元知道宋春娘还是以往的江湖思维。 对这样已经列入嫡系的人马,裴千户还是很愿意开导她几下的。 于是便问道,“你为什么觉得,霸州叛军到淮安来,是一件坏事呢?” 宋春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裴元一眼,然后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霸州叛军领军的虽然是刘六爷、刘七爷这样的好汉,但是手底下良莠不齐,也有不少江湖败类。” “这些人跟着两位刘爷起事,无非就是恶意难除,想要到处烧杀抢掠,活个痛快而已。” “除此之外,霸州叛军还有十多万的杂兵、辅兵、家眷之类,这就是十多万张嘴。” “两位刘爷再怎么是磊落的汉子,也不能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吧。” “光是为了养活这十多万张嘴,每天就要吃多少粮食。不去肆虐乡里,不去掠夺百姓,靠什么过活?” “我也不怕把话放在这里,那些霸州军真要南下来取粮,也绝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离开。” 裴元点点头。 这基本上是所有起义军的通病了,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是为理想信念而冲杀。 等到队伍庞大之后,有些事情就推着那些决策的人,不得不往前走了。 裴元又向宋春娘问道,“那你觉得淮安的这些穷人、普通人家还有富人,谁最希望霸州叛军过来?” 宋春娘觉得裴元这算什么狗屁问题,恐怕任何人都不希望霸州叛军过来吧? 有句话说的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 怎么可能有人盼望着乱军,把自己的家乡毁于一旦? 宋春娘有心不答,却见裴元正认真的盯着她。 想了想,那些穷人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应该是最希望霸州叛军过来的吧?那些富人家大业大,应该是最害怕乱军洗劫的。而那些普通人,应该是介于这两者之间。 见裴元一直等着自己的答案,宋春娘便如实的说了自己的判断。 “我觉得可能是那些穷人最希望霸州叛军过来。” 裴元摇头。 宋春娘对裴元的否定有些讶异,“莫非是普通人?” 裴元这次嘴角的嘲讽意味越发浓了,“普通人能够在三天内凑出五万石粮食,还要白送?” 宋春娘一下子明白了裴元暗示的答案。 她人直接听傻了,“千户莫不是说,最希望霸州叛军来的是那些有钱人?” 裴元鼻孔里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这下宋春娘越发的懵逼了,“可、可这是为什么啊?” 裴元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霸州叛军到来,就像是一场狂风暴雨一样,虽然看着凶猛,但是他们能够搜刮的只有一点浮财而已。” “浮财是什么?金银绸缎、粮食布帛而已。” “金银绸缎这些值钱贵重的,可以及时带走,粮食布帛这些虽然带不走,但哪怕毫无损失,存放个三五年,也会慢慢腐烂破旧,最终什么都不剩。” “那么,真正的财富是什么呢?真正能源源不断带给他们金银绸缎、粮食布帛的又是什么呢?”裴元提示着宋春娘。 宋春娘立刻醒悟了过来,答道,“是土地!” 裴元又冷哼一声,脸上仍是那副摆烂且讥嘲的表情,“那你再想想。” 宋春娘若有所悟,心中的想法一时大为颠覆。 裴元直接对宋春娘道,“穷人根本不怕霸州叛军,也不在乎,因为他们已经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而富人呢?他们能及时转移走大部分的贵重浮财。受到的冲击和损失,只是暂时和有限的。因为霸州叛军根本不能在淮安立足,他们来了之后,就一定会走。” “这些早晚会走的贼人,带不走他们最重要的财产,那就是土地。” “真正畏惧叛军的,只有淮安本地的普通人。他们有少量的田产,也有少量的家财。有些在努力的把生活过好,也有些,在贫苦的边缘挣扎。这些人对风险的抵抗能力是最差的。” “一旦霸州叛军过境,大肆开始劫掠,大量没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哪怕只失去那么少少浮财,也将会在战后,陷入大大的困境之中。” “到那时候,‘有些人’就要出来从他们手里,劫掠那些霸州叛军带不走的东西了。” “——土地。” 宋春娘瞬间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有些地方豪强,故意引诱霸州叛军南来,冲击当地的百姓。然后等到霸州叛军退走之后,就能趁着他们陷入窘迫,从他们手中低价买走土地?” 裴元翻了个白眼道,“不然呢?难道你让那些豪强富人在地窖里积攒会发黑变质的白银,还是积攒一年年会腐烂的谷物?”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土地啊。” “是堆满尸骨就会更加肥沃,长出谷物就能享受人生的土地啊!” 宋春娘闻言呆了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好久,终于透出一口气来的宋春娘,有些复杂的看着裴元,“那千户打算怎么做?” 见裴元没回答,她试探着问道,“你打算和他们合伙做这件事?” 裴元脸上那副摆烂且讥嘲的表情不变,“不然呢?” 宋春娘虽然自问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犹豫了下,轻声道,“咱们能不能不做?” 裴元看着宋春娘问道,“你觉得他们可怜了?” 宋春娘轻轻的嗯了一声。 裴元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过得比以前更好些?当他们被兼并了土地,以后要交的田租,可比税赋轻多了。” 裴元想想此时的大明,平静的说道。 “他们失去的,只是希望而已。” (本章完) 第199章 局面相当炸裂 第199章 局面相当炸裂 在霸州叛军的冲击下,那些普通人因为生活的困境,失去了土地,成为佃农,庇护于权贵之家。 大量充满活力的能提供消费和税收的小家庭,从此就从官面上消失了,财富和资源最终汇集到了有丰富手段合法避税的豪强手中。 随后这些土地和财富,就会以投献寺庙,托庇官绅等名义,彻底消失掉。 可以说,在整个大明时代,这个过程都在缓慢的进行着。 这次霸州叛军到来的契机,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裴元想着,忽然想起了南下路上遇到的,那个叫做薛松奇的家伙。 按照程雷响的说法,这个在霸州叛军中担任前锋的薛松奇,乃是德王朱见潾秘密扶持的白事会刀堂堂主。 人家大明藩王的胃口,都大到想吞下整个东昌府了,这区区两县的事情,还真的算不得什么。 裴千户缓和了下心情。 没什么好纠结的。 他对宋春娘道,“你去,把他们几个都叫进来。” 等到众人进来之后,裴元先看向司空碎。 这老家伙虽然说已经初步获得裴元的信任了,但是有些事,还是不方便和他直说。 主要是这老东西,一心想甩掉税银的包袱。 一旦得知淮安卫想要接手,说不定会乐颠颠的帮着配合。 而裴元受限于之前对他和澹台芳土的承诺,也不好明着阻止。 裴元便先对司空碎道,“联系韩千户的事情,司空百户还要多上上心。另外,刚才淮安卫的人来和我说,霸州叛军有南下的迹象,为了分化敌势,淮安卫这边打算在宿迁和沭阳放饵,引霸州叛军过去。这件事,他们希望用我们锦衣卫的路子来办。” 说完,裴元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不是白忙。” 司空碎听了也没什么异议,锦衣卫现在虽说收集情报的能力大不如前了,但是凭借一些经营许久的路子,传递点信息还是没问题的。 司空碎便道,“河北乱军中还真有几个咱们的人,虽然只是几个小头目,做成这事还是轻而易举的。我之前跟着韩千户做事的时候,接触过一些。稍后我就把那些人的名单,给大人过目。” 裴元要谋划的事情,必须得和霸州叛军的首领级人物谈才有用,这些小头目什么的意义不大。 再说他有刘七的定位,可以准确的找到刘七在哪。 之前双方还有点交情,接触起来,也能道一句江湖故人。 这可比让霸州叛军中的二五仔引荐要更靠谱。 于是裴元便道,“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一趟。” 这下众人都吃了一惊,连忙阻止道,“千户,这件事让底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冒险。” 几人还主动请缨,愿意去做这趟差事。 裴元也没耐心说什么,直接扫视了众人一眼,粗暴的问道,“听我的,还是听你们的?” 这下众人都不敢吭声了。 司空碎仗着资历老,多问了一句,“那假如千户不在的话,这边的事情由谁主持大局。” 裴元闻言顿了顿,他不在的时候,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两个百户。 但是裴元却不打算让他们牵扯太多。 以后的千户所北方局,也不需要有那么一个可以随时补位他的存在。 裴元索性道,“韩千户应该离这里不远,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直接向她回报便是。” 说完,裴元便看着司空碎和陈头铁道,“你们去忙各自的事情吧。这次北去,我让程雷响陪我一起。” 等他们都退下去了。 裴元才向程雷响询问道,“伱在江湖上多年,对刘七此人,了解的多吗?” 程雷响谨慎的答道,“江湖上的名声,做不得准的。大人在济宁亲眼见过那刘七爷,想必心中自有判断。” 裴元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听说,此人素有慷慨好义的名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在造反后,拉起那么庞大的队伍。上次在济宁一见,可以称得上名不虚传。” 说起来,霸州叛军的高层,到现在还维持着朴素的判断。 杨虎生擒了淮安知府刘祥后,因为他官声不错,在战场上直接将他释放。 赵燧在攻陷灵璧,抓到知县陈伯安,也赞赏他忠直可嘉,将正骂骂咧咧斥责霸州军的陈伯安直接释放。 攻打到刘瑾党羽焦芳的老家时,这帮人还很中二的将焦芳祖坟刨了,又给木人穿上焦芳的衣冠斩首,得意洋洋的说“让我亲手杀死这个老贼,向天下人谢罪。” 霸州叛乱虽然声势起来的很快,但是时间却不长,还多人还不忘初心。 那些昔年的游侠,心中还有着草莽的见识,鲁莽于是非。 他们甚至连焦芳这个知名的地域黑,是他们这边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也给了裴元一个基本的判断。 霸州叛军的这些人,还是能打交道的,有些事还是能谈的。 能谈就好。 该让这些中二的黄毛,见识下什么叫做擅长说服的魔鬼了。 裴元斟酌了下,对程雷响道,“你去准备一下,这两天有了信儿,咱们就往北边走一趟。” 程雷响也算是跟着裴元刀山火海很多次了,渐渐麻木之后,竟也有些生死看淡的意思了。 他很干脆道,“卑职这就去准备。” 等程雷响出去了,宋春娘问道,“那我呢?只联系韩千户吗?” 刚进班子的宋春娘,这会儿特别积极。 裴元道,“嗯,不要小瞧这活儿。等和韩千户联系上,以后与那边儿的沟通,就由你来做。不要让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些人,有直接接触到命令的机会。” 宋春娘闻言,立刻懂了裴元的意思。 和裴元预料的差不多,在汊河集到处溜达的宋春娘,很快就和韩千户联系上了。 韩千户听说裴元紧急想见她的事情,疑心是税银出了问题,匆匆策马就赶到了山阳县。 等韩千户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听了自己属下打算倒卖霸州叛军的事情,韩千户直接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他居然打算把霸州叛军卖出去! 还是要卖给大明的一位藩王! 莫非朝廷武举头名的奇男子,就是这样的含金量吗?一时间,韩千户懵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直到裴元催促道,“大人?千户大人?” “什么?”韩千户呆呆的看着裴元。 裴元以征求的态度向韩千户询问,“就是关于向宁王报价的事情,你是千户所掌印,这事儿还得听你的意见。” 韩千户心头火起,顿时拍桌怒道,“我的意见?你想问我什么意见?事到如今,你还把我放在眼里?” 裴元见韩千户发怒,也悲愤道,“卑职对千户忠心耿耿,忠不可言,千户岂能怀疑我?” 韩千户拍桌大叫道,身躯前倾,质问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还敢背着我,干这种事情!” “卑职、卑职……”裴元还是第一次看到韩千户失态,不由愣了愣。 或是是强大的个人实力和极高智慧建立的自信,让韩千户处理各种事情的时候,都有游刃有余之感。 就连裴元这个跳的很欢的下属,韩千户也一直以一种跳不出我五指山的傲娇心态看待。 可如今这臭猴子跳的太嚣张了,都嚣张到快要写个到此一游,然后撒个尿了。 这让韩千户如何还能淡定。 却不知素来英气威严的韩千户,倏然破防,那发怒的小表情,真是爱煞了裴千户也。 于是,裴千户的忠心跃然于外,越发忠不可言。 原本要出口的诡辩,立刻改口,“千户是什么意思,卑职就是什么意思!” 韩千户简直要气笑了,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正色向裴元问道,“你老实和我交代,莫非你和那些霸州叛贼有什么关联?” “没有啊。”裴元对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韩千户质问道,“既然没有关联,你凭什么去卖霸州叛军?” 裴元解释道,“正巧赶上,我看机会难得,这钱跟白捡一样,就把他们卖掉咯。” 裴元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简直要把韩千户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霸州叛军真是三生有幸,遇上你这家伙。 裴元连忙打消韩千户的顾虑,“千户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反复盘算过了,成功率在九成以上。” “光从宁王手上,咱们就能榨到不少于十万两白银。” “再说,这件事咱们一点本钱也没。那霸州叛军,本来也不是咱们的……” “而且这也算是双保险,要是淮安这边炒货不顺,咱们也有另外一笔钱财入账。” 裴元絮絮叨叨的说着,韩千户脸上的表情,已经慢慢微妙变化了。 ——九成以上的把握、不少于十万两白银、甚至还不需要本钱。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后,简直充满了说服的力量。 韩千户不由的想起,那次裴元建议自己,把朝廷的税银拿出来炒货的事情了。 虽然当时自己的反应也是,简直离谱! 可现在呢,事情不就一步步推进着,距离实现只有一步之遥? 想着这些,韩千户的心绪莫名的平静了。 随后,开始试图理顺裴元的想法。 想了一会儿,韩千户向裴元提出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若是事后被朝廷知道了怎么办?” 裴元哈哈一笑,胸有成竹道,“想来没人会用这种无稽之谈,去考验内阁的智慧。” 韩千户叹气。 确实。 别说旁人了,连她这个名义上的主犯自己都不敢信,朝廷内阁那些人精,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离谱的事情? 接着裴元又暗示道。 “这一场平定霸州叛乱的赫赫功劳,必然有大群文官、武将因之受封,一些朝中重臣也会得到赏赐。如此盛事,如此功劳,岂能沾染瑕疵?” 韩千户懂了。 这次为了围剿霸州叛军,征调了大量的京营和边军,牵扯到的文武官员不知道有多少。 战后必然是现象级的大封赏。 可万一哪天某个不知死活的探子,忽然给朝廷回报,说是霸州叛军根本不是被剿灭的,而是被人贩卖到了江西。 呵呵。 韩千户都不敢想,那会是何等炸裂的局面。 后果,真的几乎没有啊! 韩千户思索了一下,事情的后果已经不是障碍,现在就看这件事的可操作性了。 于是,韩千户向裴元询问道,“你打算具体怎么办?” 裴元也早有腹稿,当即答道,“我打算亲自去霸州叛军那边走一趟,最好能够和刘六刘七当面谈一谈。” “现在他们看着声势不小,实际上已经接近穷途末路了。” “底下人可能看不明白,但是作为首领的那几个,想必都已心知肚明。” “卑职的目标也不是整个霸州叛军,而是最核心的那数千精锐马贼。只要能说动他们去投靠宁王,那么这场叛乱瞬间就能消弭。” “到时候,刘六、刘七等头领能够在宁王的庇护下舒坦的活着,还能掌握最核心的班底,不怕宁王出尔反尔。” “那些余下的杂兵、家眷之类,也不至于在走投无路之下,跟着他们一起送死。” “至于宁王。他所在的江西,地形像是一个被群山包住的口袋,能够走出江西的捷径,只有从九江口冲出去,顺大江往南。” “所以宁王纵然叛乱,真正对朝廷起威胁的应该是水军。这些精骑虽然看上去很美,但是在出江西之前,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付出这么大一笔钱之后,就算以宁藩多年的积累,也肯定会元气大伤,短期内绝对没有掀起叛乱的基础。” “这些北人如果被放养在鄱阳湖附近的荒山野岛上,只要稍加蹉跎,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失去战斗力了。” “只不过宁王这边,卑职没有路子,还得看千户所能不能提供助力。” 韩千户大致懂了,“就是说,我要设法和宁王的人接触一下,和他们谈一下贩卖霸州叛军的价码?” 裴元给出了微小的纠正,“大人,不是贩卖的价钱,是投效的赏赐。” 感谢未熄的余火同学的打赏,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200章 一路向北 第200章 一路向北 韩千户会意,很快从善如流道,“此言甚佳。” 接着又向裴元说道,“咱们千户所主要是缉拿邪教,在江西几乎没什么布局。而且朝廷在宁藩也有些耳目,要是行事不密,恐怕反受其祸。” “如果我让人去联络宁藩那边,你有没有合适的目标?” 镇邪千户所在江西人少的原因就很简单了,因为龙虎山就在江西。 所以,锦衣卫的砧基道人们只要盯住龙虎山就行了,其他杂七杂八的教派,很少有勇气在龙虎山的势力范围内立足。 如果有,那也八成和龙虎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裴元想了一圈朱宸濠身边的铁杆造反派,忽然想起,有个写了《讨正德檄》,把朱厚照说成是野种的憨憨。 这可是个真正的不安分的。 于是便道,“有一个叫做刘养正的举人,是宁王的幕僚,担任军师谋主。此人心比天高,是个颇有野心之辈。千户可以设法游说此人。” “霸州叛军至今击败朝廷的围攻数次,又连陷坚城,战绩可验。这等经历过实战考验、面对过长枪大马的强兵,不比宁王养的那些山贼水匪有用?” “如果宁王能将那核心的数千人马到手,可以抵得上朝廷十数万大军。” “而且霸州叛军的头目,大多都是江湖人出身。向来讲究义气,又知恩图报。宁王能在危难之中,拉他们一把,必然会得到他们的忠心投效。” “等到宁王起事时候,只要将这霸州军一部放到江北,裹挟起民众作乱,就足以牵制朝廷的京营和边军。宁王就可以从容的顺江而下,直捣南直,整个江南都可以一鼓而定。” 裴元信心十足,侃侃而谈,等看到韩千户沉默着没吭声,才适时的停了下来。 “我、我,卑职就先谈这几点,韩千户可以自己把握。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是属下不成熟的一点浅见,还望大人指教。” “说完了?”韩千户沉静的问道。 “嗯,说完了。”裴千户很是识趣的闭嘴。 韩千户看着裴元,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明眸一转,瞧向房门。 裴元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是很懂事的说道,“卑职告退。” 出了院门后,裴千户抚膺长叹,甚为唏嘘。 没想到以韩千户的英明神武,也如此这般不辨忠奸,不纳忠言。 ——还想和她多说会儿话来着。 裴元怏怏的来到前堂问事,得知淮安卫周千户又来求见,只是宋总旗吩咐不许打扰,因此没能及时通报。 裴元对等着喝汤的宋僚机十分满意,随后去见了喝茶等待的周朝。 周朝这次过来,是因为宿迁和沭阳的粮食已经凑齐,特意过来知会一声。 裴元从他手中索要了屯粮点的地图,也没提自己会亲往的事情,以锦衣卫密探不能泄露为由,拒绝了周朝的追问。 送周朝出去的时候,裴元悠悠道,“我知道贺指挥使是个有想法的人,只是这场交易属于绝对的机密,若是被人得知天子亲军从中牵线,后果可想而知。” 周朝笑道,“裴兄弟多虑了。” 裴元出来送客,本挂着笑,那笑容却不动了,皮笑肉不笑的很是瘆人。 裴元看着周朝慢慢道,“要是此事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我敢保证,旬日之内,天下人便会知道淮安卫指挥使贺环,为了图谋朝廷的税银,勾结霸州叛军洗劫两县的事情了。” 周朝那向来憨笑的脸上,也有些不自然,他拍着胸脯道,“裴兄弟放心,今天回去后,我会好好捋一捋,所有听过只言片语的人,我们淮安卫都会和那些人处理明白。” 裴元追问道,“怎么处理?” 倒不是裴元对处理的过程有什么兴趣,而是希望这个咄咄逼人的姿态,能够让淮安卫认真起来。 周朝果然也不含糊,给了裴元一个准信,“扔到清江浦里。” 裴元满意,可以可以。 有能溶解大明天子的清江浦,不怕守护不住这个秘密。 等到周朝离开之后,裴元又去见了一趟韩千户,说了要北去的事情。 韩千户到底还是关心了一句,询问要不要人手保护。 裴元窃喜了一番,随后答道,“此事风险不大,我和程雷响去料理足矣。” 韩千户沉吟片刻,清澈明亮的眼眸瞧了裴元一眼,又挪开淡淡道,“成与不成都是小事,安稳回来便好。” 裴元也知道此行有些火中取栗的意思,只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平安顺遂的时候? 裴元这次前往霸州叛军,去见刘七,牵扯到太多的布局在里面。 若是不能让霸州叛军这个变量变得可控,那么一旦计划崩盘,裴元很可能瞬间就会回到之前那落魄的日子。 裴元已经不想再回到那烂泥中去了。 告别了韩千户,裴元去汇合了程雷响。 程雷响已经准备好四匹快马,和一些简便的行装干粮。 两人快速的离开了山阳,随后向北急行。 路上的时候,裴元根据谷大用和刘七的定位,大致复盘了一下双方的博弈。 霸州叛军目前被困在丰县和沛县之间,向南,是朝廷故意松开了口子的徐州。向北,是重重把守的济宁、巨野和定陶。 其间刘七还绕过徐州向东,趁机偷袭了沂州。 随着济南府的兵马也从北边挤压过来,现在霸州叛军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正在慢慢向徐州方向靠近。 裴元有定位引路,数日间就来到了霸州叛军外围的地带。 裴元让程雷响前去打探了,回报乃是齐彦名的大营。 齐彦名的营地十分混乱,到处都是胡乱堆积的帐篷。 裴元对这个贼首毫无印象,也没有和他进一步接触的打算。 为了尽量保密,两人躲避着那些游荡在外,四处搜检的霸州叛军探子,慢慢的向刘七大军所在的位置找寻。 两人都骑有马,再怎么谨慎也落了人眼线。 没过半日功夫,就有一队骑兵如临大敌一般,在裴元和程雷响躲避的地方寻找。 裴元见他们所在的这处树林杂木居多,长得零落,知道是藏不住的。 便让程雷响持了霸州刀出去,对那些马贼探子大声呼喊,乃是刘七爷江湖上的故人来访。 那些马贼探子见了刘七那威名赫赫的霸州刀,也没多想,兴高采烈的将两人迎了,一同往刘七大营行去。 因为天气寒冷,朝廷放松了攻势,霸州叛军营地里状态也很松弛。 具体表现在,因为没什么屁事,听说刘七有故人来访,不少首领都过来想瞅瞅是谁。 等见了两人,众人都是茫然,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好汉。倒是刘七一见那霸州刀,就想起了当初在济宁时遇到的那两人。 他这一路转战,戎马倥偬,也没空关心时事。 暂时还不知道有三个锦衣卫的小官,因为打伤了他并且夺走霸州刀,各自加官进爵的事情。 因此见到裴元,感觉很是良好,笑呵呵的和二人相见。 裴元和程雷响刚见到刘七时还有些扭捏,等到发现刘七确实不知道他们干的那些事儿,顿时就放松下来。 刘七仍是那副豪爽的性子,直接了当的向两人问道,“当日一别,还以为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无缘相见。今天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问着话,刘七给旁边人介绍着二人,“沧海一声笑。” “哦——”众头领都恍然。 刘七又喊道,“把齐彦名叫来,晚上摆酒。” 说完才回头看裴元,等着他说话。 程雷响顿时有些紧张了。 他也不知道裴元会怎么开口。 若是直接表明来意,情况不明下,说不定那刘七恼羞成怒,立刻会翻脸。 若是虚应过去,之后再提及正事,就难免有欺骗之嫌。 对刘七这等江湖豪汉来说,八成就会直接失去他的信任。 裴元长叹一声,等到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才苦笑说道,“七爷问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次兄弟来,是做蒋干来了。” 蒋干是三国中的人物,曾经奉丞相曹操之命,去江东劝说大都督周瑜。 在历史上,本是一段风流雅致的相交。 只不过嘛,要是都按历史来了,还有写手什么事? 在小说《三国演义》中,蒋干就被塑造成了一个滑稽搞笑的逗比形象。 他先大言不惭的跳出来装逼,要去劝降周瑜,等真到了江东,自称有辩才的蒋干又被周瑜用言语怼的哑口无言,观军容时,又被江东军吓得面如土色。 最搞笑的是,和周公瑾抵足而眠睡觉觉的时候,还半夜爬起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结果被周瑜这个老六提前做了一封假的书信,说曹操的水军大将蔡瑁、张允要向江东投降。 蒋干盗走了假降书,落荒而逃,害的曹操杀掉了精通水战的两个统领。 基本上,在整本《三国演义》中,蒋干都足以成为搞笑担当了。 《三国演义》成书于元末明初,因为故事扣人心弦,语言雅俗共赏,慢慢成为市井百姓的最爱。 这些江湖人物四处行走,停留的都是些草舍瓦店,时常便有说三国的。 可以说,早把故事烂熟于心了。 裴元自承为蒋干,不但点明了自己的身份,暗捧了刘七一手,还让围观的众多统领,迅速地想起了蒋干那搞笑愚蠢的形象。 于是那些统领们无意识的代入之后,不但没有那种见到朝廷中人该有的警惕戒备,甚至还哈哈大笑着问道,“莫非你也是替曹丞相盗书来的?” 裴元无害的笑道,“兄弟我只是替人传个话,不敢多言,也不敢盗书。” 众人越发哄笑起来。 刘七也笑了一阵,方才摸着络腮胡子开口道,“说吧,来传的什么话?咱们也算旧识,不用那么多圈着绕着。” 裴元这才道,“回七爷的话。” 刘七摆摆手打断道,“在座的都是兄弟,你这么说,岂不是让我被人取笑?再说,如今我也有大名了。” 说着向一人道,“赵秀才,我现在叫什么来着。” 裴元看去,就见那人个子极为魁梧,脸上却有一丝书卷气。 刚才别人笑时,只有他没笑,只在人群中审视着裴元。 这赵秀才莫非就是有“赵疯子”之称的赵燧? 赵燧的半路加入,可谓是本质性的提升了霸州大叛乱的层次,将一次看不到前景的暴动,变得有章有法起来。 在他加入霸州叛军之后,霸州叛军严明军纪,不滥杀平民,以运动战快速穿插,不停的攻击朝廷防线的弱点,连续击破许多大城。 后来更是以“建国扶贤”名头,打出了“直捣幽燕之地,重开混沌之天”的旗号。 如果把赵燧和后来策划宁藩叛乱的刘养正相比,一个赵燧大约等于八百个刘养正。 这赵燧,也是裴元这次游说刘七,最大的麻烦。 赵燧听了刘七的问话,懒洋洋的说道,“刘宸。” “对对!”刘七仰头哈哈一笑,高兴的附和了一声道,“赵秀才说我之前的名字不体面,难以收天下豪杰之心,我现在叫刘宸了。” 裴元当即从善如流,改口道,“小弟裴元,见过刘宸刘大哥。” 接着不等刘宸再次询问,裴元便主动道,“小弟这趟来的蹊跷,不是替曹丞相传话,却是替刘玄德传话的。” “刘玄德?”刘宸愣了愣,不明白裴元这是什么意思。 倒是赵燧眉头皱了皱,接着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好了,都先下去吧。” 众多统领有些不乐意了。 “活蒋干”到了面前,却不能继续看戏,那多无趣。 于是便纷纷嚷道,“还没听刘玄德要干什么呢!” 赵燧眉目一竖,直接骂道,“伱懂个屁,滚!” 那些大小头领见赵燧发怒,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好半晌,见刘七不出声阻止,只能讪讪的起身离开。 裴元注意到,有一个看热闹的汉子没动。 心中暗道,莫非这也是个有名有姓的? 便趁机打听道,“还未请教?” 那汉子笑笑,瞧着裴元道,“刘宠,之前是叫刘六。” 又补充了一句,“赵疯子给我起的,他说名字里有龙,比老七威风。” (本章完) 第201章 指点江山 第201章 指点江山 裴元看着赵燧,心道,这赵疯子还真踏马是赵疯子。 这么能作死的么?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大哥名字开玩笑啊。 当初,朱元璋为什么好端端的搞文字狱,杀得血流成河? 不就是因为名字的问题吗? 元末大乱的时候,有一个豪杰叫做张九四,事业做大之后,觉得名字不甚体面,就找来一个读书人帮他想个好名字。 这个读书人虽然觉得九四哥对我也不错啦,但是你一个山猪能吃什么细糠? 区区运盐苦力,看把你能的。 可怜我寒窗九年,没想到竟然要为你这种人做事。 于是这个读书人就抖起了小机灵,又内涵又阴阳的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士诚。” 这位九四哥,就是纵横江浙一代的豪杰,张士诚! 后来隔壁的朱八八事业也起来了,八八哥就让人也给自己换了个大气的名字。 唤作元璋。 这一天,有人对八八哥说,“八八哥,伱觉得张士诚这个名字怎么样?” 八八哥就商业互赞了一下,“士诚这个名字不错呀,待士以诚,很有气度。” 于是那人便拿来一本《孟子》,翻给八八哥看。 于是在某一页赫然便看见圈着几个字,“士诚小人也”。 这个时代的书籍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只能阅读的时候圈点句读。 那句话的断句应该为:士,诚小人也。 然而呢,懂得都懂。 那个读书人就是故意这么擦边恶心张士诚的。 “没文化的蠢蛋!成了一方霸主又能怎么样,就算被人骂了也不知道!哈哈哈!” 于是八八哥怒了,读书人的心怎么这么脏啊! 这帮家伙不会也偷偷骂我吧? ——我踏马杀杀杀杀杀! 从此朱八八不但刻苦的学习,而且坚持看朝臣的奏章。 处理政事倒是其次,好不容易学了一身的本领,就踏马想知道有没人偷偷骂老子。 我杀杀杀杀杀! 裴元默默想着,假如霸州叛军真的能成功,达成他们建国扶贤的愿望。 只怕这位赵燧赵疯子,会是第一个被人拉出去乱刀砍死的。 这赵疯子似乎察觉到裴元看他,忽然回过头来向裴元笑了笑。 裴元吓了一跳,旋即脸色恢复正常。 便听赵燧盯着裴元继续道,“来,你给我说说,是哪来的刘玄德。” 不等裴元回话,赵燧就笑道,自顾自道,“刘玄德怎么也算大汉皇叔、汉室宗亲,你说的这位,莫不会也是朱明皇族吧?” 裴元越发觉得这赵燧是真的有一套。 裴元整理了下思绪,正要开口。 就听赵燧冷不丁来了句,“宁王?” 卧槽! 裴元懵逼了,这是魔鬼吧?老子只是随便起个话头,引起说辞,你就这么直接掀我的底牌? 就见赵燧又笑了笑,“哈哈,说着玩的,你说你的。” 这踏马让我还怎么说? 裴元觉得有点后悔。 刚才老子说什么刘玄德,老子怎么不说王二狗? 不过。 裴元心中一动,这似乎也是个机会啊。 于是裴元便向赵燧询问道,“先生为什么觉得会是宁王呢?” 赵燧哈哈笑道,“当年燕王朱棣造反的时候,哄骗了宁王朱权的数万兵马,又和他约定平分天下。结果燕王得了皇位,把宁王扔到江西那等山川口袋里。” “老宁王看的开,后代子孙就不好说了。我听说现在的宁王到处畜养盗贼水匪,在江西圈占土地,抢夺行商,他要是造反,我一点都不意外。” 裴元听到这里心怒放。 这特么是什么神助攻。 这些话由赵燧这个霸州叛军的自己人说出来,可比自己说出来要靠谱的多了。 只不过,赵燧说完,特意又给刘六刘七二人强调了一句,“那宁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所作所为,连咱们都不如。” 裴元听了也不反驳,赞同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正色对三人道,“不过这次确实是他让我来的,目的嘛,刚才赵先生说的很明白,他想造反,觉得各位能助他成就大业,所以前来相邀。” 刘六、刘七听了都哈哈大笑。 刘七不屑道,“我有兵马十来万,他有什么?也敢不自量力的来招揽我。等我击垮了那陆完的大军,夺下北京城,到时候还有他朱家什么事?” 裴元听了,适时的轻叹一声,“难啊。” 刘七闻言有些不痛快,却也不显怒色,瞧着裴元笑道,“怎么?兄弟瞧不上我?” 裴元连忙摇头,诚恳说道,“霸州军仅仅年余时间就横扫河北、河南、山东,不但声势未曾削弱,还锋芒正盛,积兵十余万。以草莽之身,成就今日之业,就是当年的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也不过如此。” 刘六、刘七听了,都哈哈大笑,看裴元也顺眼了不少。 赵燧不说话,想听裴元要再说什么。 就听裴元如数家珍一般说着霸州军起事以来的战果,“各位豪杰起事之初,就攻下了河北的博野、饶阳、南宫等地,接着又进入山东,攻克日照、泰安、曲阜等二十余座州县,震慑青、兖、沂等各地明藩。” “随后大军入河南、进山西,四处转战,打沧州断漕运,进济宁烧漕船。” “又几入河北,数围京师。可以说,北方诸省,处处皆是战功。” 刘六、刘七都很得意,张口笑道,“想不到,兄弟还是个有心人。” 裴元笑笑,对刘七道,“可否借霸州刀一用?” 刘七恍然,这才道,“本就是送你的,巡哨当信物给我拿来,这就还你。” 说完,去帐中桌案上拿了霸州刀来。 裴元将霸州刀接过,说一声,“见谅。” 随即在众人面前,慢慢的将霸州刀拔出。 他见地面平整,也不顾是在帅帐之内,直接以刀为笔,在地上将北方的地图画了出来。 刘六刘七都是草莽汉子,也不太在意什么礼节。他们看着裴元勾勾画画,瞧了一会儿,大致猜到是什么,只是瞧不明白。 裴元这些日子画地图可谓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将北方几省的地图画完。 随后以刀指点,给众人看了各个府县的位置。 刘七见状大喜道,“都说那些有本事的人,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兄弟光凭这一手,就不知强过多少人。” 刘六也在旁怂恿道,“要不要来跟着我们混,给你一路元帅做。” 裴元,“……” 好家伙,你可真得给我几分钟好好想想。 裴元权衡一阵,觉得韩千户不太可能跟着自己做这样没前途的事情,于是只得婉拒道,“小弟还有家眷在那边,一时无法应承。” 刘七也对刘六道,“毕竟是造反,各凭本意,别硬拉人嘛。” 赵燧倒是明显对地上的地图更感兴趣,他对照着裴元的讲述观察了一会儿,点头评论道,“准确度很高。” 裴元的地图画的比较粗糙,只能明确各个地方的位置,和距离远近,也没什么别的细节。 但在这时代,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东西了。 别说是这些草莽了,就算是大明的官员,只要没在兵部做过职司,这玩意儿也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东西。 当然,高级武将那边,就另当别论。 裴元用霸州刀在地上一划,说道,“这是诸位英雄起事之初的几战。” 赵燧见裴元在地上画了几个带箭头的线条,连忙色变阻止道,“别画,说说就行。” 裴元意会,知道赵燧是宝贵这地图,想要等会儿抄录下来。 只不过,这可是裴元用来说服这些人的重要工具,若是不能用上,效果就差很多。 于是裴元便对赵燧道,“稍后我会用笔墨给诸位留下一副更清晰的地图。” 赵燧听了,这才满意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于是裴元便用霸州刀在地上涂涂画画,把霸州军这一年多的战斗过程,复盘了一遍。 刘六刘七看的频频点头,赵燧看了一会儿,等瞧到随着时间和战事的推进,代表河北山东河南的土地被一道道代表进军的线条划的支离破碎,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刘六刘七仍然未有察觉。 此时地图已经画到了时间接近的时候,刘六还没心没肺的补充着细节,帮助裴元完善他们之前的行军路线。 裴元要表达的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已经没心思画了。 刘六见裴元的霸州刀停了下来,疑惑道,“怎么不画了?” 裴元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看着在场的三人慢慢道,“几位头领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什么?”刘六茫然问道。 裴元指了指地上已经被沟沟壑壑切碎的完成不成样子的各省地图,轻声说道,“北方这几省,短短一年内就经历了这么多战事,早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了。” 刘六闻言,看着地面上那些几乎被刀刃翻了一遍的土壤,一时语塞。 刘七倒是明白过来,他脸色微沉,向裴元询问道。 “你莫非,是来责怪我们的?” 裴元连忙摇头,向刘七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听说霸州军已经有十多万人马,人吃马嚼,消耗应该不少。我听说各位头领有冲破朝廷封锁北去的意思,那么试问这北方之地,哪里还能养得起诸位的大军呢?” 三个头领看着那被刀锋割裂的不成样子的北方土地,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裴元又适时的说道,“春种秋收,也需要一年之久。各位头领就算有意北地,也该有所思量才是。” 此话一出,帅帐内越发安静了。 好一会儿,赵燧忽然冷不丁的说道,“果然是一个活蒋干,看来你这次过来,还真是游说我们来了。” 刘六、刘七闻言,也看了过来。 裴元连忙摇手道,“不敢当,在下绝无此意。” 赵燧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依你之见,霸州军想要找活路,莫不是要往南去。” 裴元闻言立刻断然否决道,“当然不是,南边的淮河被黄河冲坏了水道,到处湖泊密布,水网交错。而霸州军最精锐的部队,乃是骑军。一旦进入水网丰富的淮河流域,势必会陷入绝境。” “如今已经进入春季,虽然还有春寒,但是再怎么冷,夏天不还是要来?一旦霸州军仗着河流封冻快速南下,想要再回头,可就晚了。” “等到朝廷步步紧逼,把重兵压到淮安一线。到时候东有大海,南有长江,西有连绵的大别山,北边则是朝廷的层层围困。而霸州军只能在河流湖泊间辗转,到时候岂不是任人宰割。” 三人闻言对望了一眼,都没说话。 裴元从这细微的动作,立刻有了判断。 看来霸州军的高层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死活不肯南下,试图冲出朝廷的包围再回北方去。 裴元想了想,直接以刀画地,在之前那副被画的稀烂的地图底下的位置,补上了淮安府的地图。 各个州县的位置,包括各都指挥使司和守御千户所的所在,也特意提了两句。 画完了淮安府的地图,裴元又在底下寥寥几笔画了画扬州的地形。 接着在扬州南部重重的画了一道,对三人说,“这便是大江!当年曹孟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横槊赋诗,何等气魄?” 裴元的声音越来越高,接着陡然落了下来,“仍旧被这长江所阻。” 随后裴元又指了指东边,“这是大海。” 又画了寥寥数笔,“这边是大别山。” 于是,众人从地图上越发清晰的认识到了裴元刚才所说的形势,心头竟有些沉甸甸的。 刘六和刘七一时间,甚至有些迷糊。 不是,老子手里有数千精骑,十万辅兵,怎么听这意思,已经可以考虑后事了? 虽然我也觉得很离谱,但是这沉重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赵燧将那地图看了一会儿,在旁悠悠道,“若按你这说法,我等岂不是哪里都不能去了?” 裴元闻言应声笑道,“各位手里有十多万兵马,天下哪里不能去?” 众人听了裴元此言,心头一宽,刚才的压抑放松不少。 虽然明明心里也很有底,但是好像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就特别的让人有安全感。 刘六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你帮我们合计合计呗?” 明天有个风向标,我不困了。 (本章完) 第202章 0201丝滑过度 第202章 0201丝滑过度 裴元眼皮一跳,旋即推辞道,“这是事关许多人生死的大事,我一个外人岂可妄言?” 刘六看了刘七和赵燧一眼,见他们都没反对的意思。 便笑道,“说说看嘛,交个朋友。” 裴元听到这句“交个朋友”,立刻想到了那个总是憨憨笑的淮安卫千户周朝。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于是裴元对这个名字里有龙的汉子,也不敢大意了。 他想了想说道,“请容我将这幅地图补全。” 刘六随意道,“画你的便是,都是朋友,别把自己当外人。” 裴元也不把这话当真,自顾自将地图西南方缺失的那一块补了出来。 刘六好奇的追问道,“这是哪里?” 裴元解释道,“这里是湖广。” 湖广也就是后世的湖北和湖南地区。 那为什么要带个广呢?那是因为湖广这个省级单位,以前的时候真的包含两广。 后来大明建立之后,广东、广西各自单独建立承宣布政使司。 但是湖广倔强的保留了对两广的法理宣称权,仍旧坚持要叫湖广。 皇帝说:改了吧。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我不! 刘七和赵燧听刘六问的这么没水平,都看了他一眼。 湖广就在河南的跟前啊,六哥。 刘六脸色微红,大声道,“老子当然知道这是湖广,老子是问,这是哪个府?” 众人都不挑破,裴元解释道,“那是襄阳府。” 刘六立刻掌握到了熟悉的知识,于是询问道,“那荆州岂不是就在跟前?” 裴元连忙指点地图,“荆州府在这里。” 刘六看了看荆州的位置,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你是想劝我们去湖广?” 说完了,不等裴元答话,就摇头道,“不行不行。” 这下反倒让裴元奇怪了,“为何湖广不行?” 刘六理所当然的答道,“连关云长都守不住荆州,我们也不是那块料啊!” 赵燧在旁听到,真是有些无语了。 他不敢再让刘六接话,主动提起话头道,“我还以为你要劝我们去江西。” 裴元也不忙着答话,就势把江西的地图补上,正好就在湖广的旁边。 裴元给众人解释道,“这江西的地势复杂,被群山包裹。这边是九岭山,这边是幕阜山,这边是罗霄山脉,这边是怀玉山、武夷山脉……” 裴元指点着地形,用刀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道沟壑。 这一道道增添的沟壑,很快就把江西像个口袋一样包在里面。 裴元随后又道,“这只是山,还有水。” 说着在不大的江西平原那儿,用刀尖一挑,挖出个坑来,“这里便是鄱阳湖。” 又在鄱阳湖周围用刀割了几条线,把周围的土地分割的支离破碎,“这是赣江,这是修水,这是饶河,这是信江……” 刘六、刘七、赵燧都看的面面相觑。 他们以往也只能从行商那里,对附近的地形了解个大概,从没有这么形象具体的了解某一个省。 这个持刀侃侃而谈的裴元,在他们心中又拔高了一截。 就连向来自认为聪明的赵燧,也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裴元又指了指鄱阳湖连接的那条粗重的横向,“这里就是大江!如果各位有精通水战的将领和部属,又能抢到足够多的战船,就可以屯兵九江府,锁住这山川形胜的口袋。就算划地为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裴元顿了顿,继续道,“可是仅凭江西一省的人力物力,又怎么支援的起,同时打赢陆战和水战?” 做过流贼的三人,看到那如同口袋一样的地形,就有些发憷,听到裴元此言,就像是怕裴元会乱拿主意一样,赶紧连忙出声附和。 “咱们没有水军,这里不合适不合适。” “守不了守不了。” 裴元也不再提江西的事情,目光落在湖广上,对三人道,“所以不是我选择湖广,而是霸州叛军想要活着只能去湖广。” 接着裴元看着刘七,不动声色的说道,“您要为这十多万兵马寻找战场,那么到处都是战场。您要为这十多万人寻找吃饭的地方,那最好如我所言。” 三人一时沉默。 裴元等他们稍微思索了一阵,这才说道,“宁王让我来交好各位,如今谋事不成,甚是惭愧。若再多说,只怕真的像蒋干一样,在江湖上留下笑柄了。” 刘六闻言回过神来,当即笑道,“哪里啊,大家都是兄弟,谁敢乱说话。” 裴元心道好家伙。 从“交个朋友”,到“都是朋友”,到“都是兄弟”,龙爷只用三句话就完成了丝滑过度。 赵燧倒是想着刚才裴元说的那事儿,不由问道,“这么说来,那宁王想要造反,也没机会了?” 裴元谨慎地给出了开放性答案。 “这不好说。” 还没等裴元给出自己的分析和解读,刘六已经羡慕的感叹道,“那是当然啦,宁王有裴兄弟,自然是如虎添翼。” 裴元也不知道龙哥是不是在点赵燧,连忙道,“岂敢岂敢。” 半晌没有说话的刘七,倒是这会皱着眉头来了句,“湖广也不是那么好去的。” 刚才裴元已经把朝廷的意图说的明明白白,就是要把这些霸州叛军挤压到淮河流域去。 除非他们有断臂求生的觉悟,立刻甩下所有辅兵,以轻骑快速向北穿插,不然的话,恐怕迟早要被拖住。 可霸州叛军和别处的叛军不同,不少作为造反骨干的江湖人追随他们,完全是因为刘六/刘七二人义气的名声,若是扔下弟兄,名声坏了,就算他们能逃出去,恐怕也不能建立之前那样的声势了。 所以,接下来呢? 刘六刘七倒是想再追问追问,只是这会儿气氛确实有些沉重。 那裴元也有些推拒的意思。 他们各有心事要整理,正好外面有人回报,大帅齐彦名过来了。 于是刘七便拍大腿道,“罢了,先吃饭吧。” 赵燧惦记着地图的事情,向裴元询问道,“裴兄弟急着走吗?”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松了口气。 目前看来,霸州叛军的这些头头脑脑还是讲究的,有这一问,起码就说明了,暂时还没有直接扣下自己的意思。 裴元很识趣的说道,“也不着急,可以多待两日。” 赵燧笑了起来,“也好。” 赵燧又问道,“这么说,裴兄弟是在宁王的王府里做事?”裴元否认道,“不是,小弟是朝廷的人。上次和七哥相见时,摄于神威,不敢自承而已。倒不是有意隐瞒。” 赵燧等三人这次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一直被意识淡化的事情。 卧槽! 对了,这是个朝廷的人啊。 我们和朝廷的人,讨论了半天霸州军的出路? 这尼玛。 倒是赵燧回想了一下,立刻想明白了,一切都是从裴元那句他是来做蒋干开始,被他掌握了节奏的。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让裴元自承了身份,还消解了敌意。 这对人心的把握…… 厉害啊。 赵燧目光凝重的看着裴元的时候,刘六已经奇怪的开口了,“那宁王不是要造反吗?伱这个朝廷的人,怎么还帮他做事?” 裴元叹了一句,“宁王这不是还没造反吗?再说,当今天子没有儿子,朝廷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未来的变数不小。宁王志大才疏,却肯钱,碰碰运气吧。” 刘六闻言摇头道,“那宁王不识人啊,裴兄弟这么大本事,不知道请到身边朝夕请教,还让你在外做什么信使。” 裴元倒是表情平静,“也说不上吧,我也是收钱办事而已。” 裴元连续两次提到钱,终于让刘六上心了,他好奇的问道,“裴兄弟很缺钱吗?” 裴元笑笑,没有答话。 这让一旁的刘七,若有所思起来。 好像当初在济宁的时候,这个裴元就以喝酒的名义,从桌上拿走了自己赔给那些酒客的五两银子。 看来这个裴兄弟的日子,还是比较窘迫的。 裴元也想起一事,主动对三人道,“对了,看在小弟对三位哥哥也算有所助益的份上,等会儿能否替小弟的身份保密?” 三人听了都笑道,“放心,我们兄弟不是宋江那等人。” 几人说着闲话,出了帅帐。 被几个头目隔开的程雷响,立刻向裴元投来询问的目光。 裴元向他点点头,示意无事。 一个身高八尺多的魁梧壮汉,正和人说着话,听见帐门的动静,立刻扭过头来。 瞧了裴元一眼,见是生面孔,随即又瞧瞧跟在一旁的刘六、刘七和赵燧。 齐彦名纳闷道,“这是哪来的朋友?怎么之前没见过。” 刘七会把他叫来陪客,显然也是颇重视此人。 刘六见齐彦名询问,主动接话道,“他就是沧海一声笑。” “哦……”齐彦名应了一声,对此不太感冒。 想起自己是来陪客的,又问道,“那不知道兄弟该怎么招呼呢?” 刘六想起刚才裴元拜托他们的话,主动出来接话道,“这位兄弟姓裴,在江湖上有个诨号,叫做‘活蒋干’,是个人才!” 正要上前打招呼的裴元,差点没被自己绊倒。 这踏马是什么鬼的诨名。 齐彦名也听得一愣,旋即古怪的看看裴元。 蒋干他也知道啊。 那不是三国里的逗比吗?怎么还有人用这种诨名? 刘七招呼道,“正好有点事儿,等会儿吃饭再说。” 齐彦名点点头,也不多话。 刘七招待裴元的地方,在另一处大帐。 此时已经有酒肉摆上,另有一些头领摸样的人已经到了,正在窃窃私语。 几人到了之后,刘七很热情的把裴元让到席间,然后顺着刚才刘六的话,把裴元这位“活蒋干”介绍给了诸多头领。 众人嘻嘻哈哈,喧嚷一阵。 直接开席。 裴元尝了几口,发现味道意外的还挺不错。 他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和程雷响一直以干粮度日,此时有酒有肉也不客气,直接大吃大嚼起来。 刘六见裴元吃的欢,很热情的介绍道,“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尝尝这个汆丸子。” 等裴元捞了几个丸子吃,又道,“这个大厨原先是干白事的,十里八乡的好名头。现在跟了我们,专门负责在军中张罗宴席。” 裴元听到干白事的,倒没有矫情的影响胃口,而是一下子想起了白事会的刀堂堂主薛松奇。 他当即开口询问道,“我听说江湖上有个叫薛松奇的,也投靠了义军,不知可有此事?” 刘六闻言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又补充了一句,“薛松奇的名头不小,当年我混江湖的时候听过。这等人物要是来投效,那我肯定知道。” 裴元听了大致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那薛松奇果然是德王豢养的,恐怕就连当天的那些马贼都保不得真。 裴元正想着,就见刘七把齐彦名叫了过去,和他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齐彦名一边听着一边打量裴元,随即点点头出去了。 裴元心中疑惑,只不过如今在人家大营中,裴元也只能静观其变。 齐彦名出去没多久,挑开帐子,又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则跟了十来个怯生生的女人。 这些女子似乎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哪怕是在惊恐不安中,仪态举止,也都让人赏心悦目。 刘七笑了笑,对裴元说道,“裴兄弟瞧瞧,这些女人比起你那家眷如何?这都是官宦之家的好女人,原本打算让手下的头领们明媒正娶的。” 裴元闻言,知道了刘七的意思,他连忙道,“小弟心如坚石,不可摧折,不单是贪图什么美色。” 刘七总结了下,“就是没有你家的娘子好看呗。”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齐彦名道,“罢了,把人带下去吧。” 齐彦名对裴元的不知好歹有些不悦,只是不好当众驳了刘七的面子,便悻悻的带人下去了。 刘七的手在腿上轻轻拍了拍,遗憾道,“可惜啊,留你不得。” 裴元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毛骨悚然,这特么是几个意思? 刘七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刚听你说,你收钱为宁王做事。那若是我也掏钱的话,你走之前,能不能帮我谋划谋划?” 裴元神色一动,“你想去湖广?” (本章完) 第203章 充钱就会让你变强 第203章 充钱就会让你变强 “嗯,有这个打算,还没和兄弟们商量。”刘七在过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这会儿越发觉得去湖广才有前途。 “怎么样,你有没有办法?” 裴元想了想,对刘七问道,“你愿意出多少钱?” 刘七愣了愣,对裴元的直白有些不适应。 江湖上的硬通货不是义气吗? 好在裴元解释了句,“我在朝中只是个小小的千户,若是只凭我的见识,恐怕能帮你们的有限。若是有笔经费,事情会好办的多。” 刘七的本意就是看裴元的见识不俗,想借用他的这份眼界,帮着自己参谋参谋。 但是看裴元这个说法,莫非还另有蹊跷。 刘七想了想问道,“出钱的多少,有什么区别吗?” 裴元耐心解释道,“套餐不同。” “套餐?”刘七不明觉厉,追问道,“什么叫做套餐?” 裴元信心十足的问道,“不知道七哥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充钱就会让伱变强。” 刘七愕然,“什、什么意思?” 其他人虽然也听得懵懵懂懂,但是这句话本身,好像就有强大的说服力。 让人不由会心点头。 裴元从容道,“朝廷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有各的心思。若是能巧妙地加以利用,就可以借机成事。比如说,去湖广的事情……” 裴元说到这里卡了一壳,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当初为了逼迫霸州叛军南下,他让孙克定给谷大用带了话,可以促成白莲教的叛乱。 如今自己在霸州叛军内的进展异常顺利,白莲教的叛乱,倒是会给他现在的计划造成了一点麻烦。 可又一转念,白莲教的叛乱还牵扯到对北方砧基道人的清洗,偏偏又不能停下。 这桩桩件件,环环相扣,能让裴元操作的空当也越来越小了。 刘七见裴元卡壳,催促道,“去湖广的事情怎么了?” 裴元的沉默,让刘六和赵燧也有点紧张了。 正好齐彦名进来复命,刚要开口,却被刘六摆手阻住。 齐彦名有些纳闷。 见三个大头领都屏息瞧着那“活蒋干”,宴会中其他头领受这氛围的影响,也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齐彦名心中也不由泛起了嘀咕。 这家伙是什么来路啊? 裴元沉默了片刻,方道,“各位可能不知道,朝中已经有高人识破了各位不愿南下的意图,正打算以毒计逼迫你们进入淮河流域。” 说完,裴元给众人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以火御火”。 随后道,“朝廷发现白莲教的赵景隆蠢蠢欲动,已经大张旗鼓的前去捉拿了。那赵景隆也是一方豪杰,很可能会在河南起事。” “河南是前往湖广的重要通道,那块土地,之前就经历了不少战火。如今赵景隆闹了这一出,只要乱子一起,效果不亚于一次坚壁清野。” “若是霸州这十来万人,再往那边退走,只怕路上冻饿而死的就不在少数。” “等各位被断了退路,到时候,也只能往淮安那龙潭虎穴闯一闯了。” 刘六听了不由怒道,“这踏马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出的主意?我让杨虎带几个人,去把他砍了!” 裴元听了眉头一跳,不动声色劝道,“倒也不必。” 见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裴元沉吟道,“河南乱子刚起的时候,反倒会分散朝廷的一些精力,要是那时候霸州军能及时冲破阻碍,以极快的速度穿河南而过,和另一支西去的霸州军汇合。随后利用骤然增兵的优势,击破右都御史彭泽,进抵湖广,说不定反倒是个机会。” “那时候,有白莲教的人在河南起事,还会把朝廷大军迟滞一段时间。” 刘六闻言郁闷道,“可现在的问题是,陆完把去路封的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了南下的口子。” 裴元陷入沉思中,也不吭声。 刘七眉头一扬,果断道,“一万两!” “嗯?”裴元看了过来。 刘七也不含糊,想着刚才那话,很干脆的问道,“一万两银子能换什么套餐?” 裴元顿了一下,让刘七等人稍稍等待,才说道,“一万两银子,我有办法让天子下旨,逼迫陆完对霸州军追击决战。等到他们防线松动,纷纷南下的时候,各位就可以迅速北上,击溃残存的防御,跳出到他们的包围网之外。” 这会儿在商言商,刘七也没和裴元客气,直接质疑道,“不是兄弟我疑心,只是你区区一个千户,有什么办法让天子下旨?” 裴元叹了口气,向刘七道,“兄弟这钱也不是白拿的。” “等回去之后,我就会买通南京兵部和南直隶的各指挥使司,让他们陈兵宿迁,寻求和霸州军的决战。” 听了裴元这话,刘六、刘七等人都有些怒意了,“什么?!” 裴元示意了下,“几位头领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一向充当叛军主心骨的赵燧也道,“且听他说下去。” 裴元继续道,“各位只需要派出一支偏师前去迎战便好。” 齐彦名忍不住在旁大声道,“那岂不是白白折损兄弟?” 裴元还未开口,赵燧皱眉呵斥道,“听他说完。” 裴元看着齐彦名宽慰道,“各位都了银子,哪能让你们吃亏?等你们到了,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会让人去联系你们。到时候,你们便可在宿迁城下夜间举火,擂鼓击金,大造声势。” “等到天亮,径自离去就是了。” 齐彦名:“???” 这算什么操作。 裴元道,“随后我就会让南京兵部和各指挥使司向天子告急,诸多卫所也会向朝廷报出一个数目不小的伤亡。” 裴元看了众人一眼,“十几个卫所大败亏输的奏报呈上去,必定会让朝野震动,天子惶恐。朝廷势必会催促陆完尽快移师决战。” “陆完听说了南边的战报,也必定会误判霸州军的主力南移,在朝廷的催逼下,极大可能会仓促追击。”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刘七,“到时候,你们要的防线缺口,岂不就来了?” 众人闻言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刘六不敢置信的问道,“一万两银子就能做成这么多?” 一向冷静的赵燧也失态道,“就算朝中官员贪腐,也不至于用这么点钱,就能收买这么多卫所吧?” 裴元听了也不解释,只道,“别人不行,我可以。” 齐彦名等辈尚有疑虑,刘六、刘七以及赵燧却对裴元这话信了九成。 毕竟这是裴元。 刘七目光闪了闪,他也没想到困扰了霸州军许久,让霸州军进退不得的处境,居然只用一万两银子的套餐就能解决。难道真的就像裴元所说的那样,充钱就会让我变的更强吗? 刘七试探着问道,“那不知两万两白银的套餐,又是什么样子的?” 裴元摇头笑道,“大头领也是初次和我交易,不妨先做个一万两的银子套餐试试?” 刘七询问的看了刘六、赵燧以及齐彦名一眼。 齐彦名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掏这钱。” 刘六道,“我觉得行。” 赵燧也说,“可以试试看。” 刘七沉吟着还没做决定,裴元却看着刘六和赵燧笑道,“难得你们愿意信任我。” 说完,对刘六道,“龙爷,愿不愿意现在就给我五十两?” 刘六很想说,我叫刘宠,后来又一想,龙爷也挺不错啊。 他不知裴元为何讨要银子。 虽然有点不爽,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刘六又刚支持了裴元,龙爷也是要面子的。 于是便喊人,“去,给我取五十两银子过来。” 裴元又看向赵燧,“赵先生,可否愿意给我五十两?” 赵燧就很干脆了,示意了个小头目。 那小头目立刻起身去取银子。 赵燧又懒懒道,“莫叫我什么先生,我在军中担任副帅。” 裴元看着赵燧那个魁梧的个子,心道这个秀才莫非和我一样,在战场上打平a的? 他笑道,“那正好。” 赵燧不明就里,不知道正好在哪。 很快,两个小头目就各自取来了一锭五十两的大银。 裴元瞥了一眼,上面还有丰县银库的印记。 好在裴元也不嫌弃,银子就是银子,几锤子的事情。 刘七纳闷的看着裴元将那两锭银子收起,开口问道,“莫非裴贤弟真的很缺银子,我倒有些闲钱,贤弟可以拿去使。” 裴元笑道,“不必了。这两位能支持我,让我裴元感动莫名。” 齐彦名瞧了那两人一眼。 刘六和赵燧很想说,自己也不是那么信他,可这会儿也不好开口。 就听裴元继续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两位哥哥展示一下我的实力。” “哦?”这下不但刚才掏了钱的刘六和赵燧,就连其他人也感兴趣起来。 刘七问道,“那不知道裴兄弟打算怎么展示自己的实力?” 裴元从袖中摸出一张有字有画的白纸,辨认了一番,递给了赵燧,口中则平淡道,“这是沭阳城外的地图,画圈的地方屯了两万石粮食。赵副帅去取了吧,送你了。” “什么?!” 军帐中一下子喧哗起来。 不提刘六、刘七这些大佬愕然。 就连那些离得稍近的叛贼头领,都被裴元这个大手笔震惊了。 那可是两万石粮食啊! 就算是在太平年景,两万石粮食也能卖到一万两白银! 现在闹灾的河南,一石粮食价格是一两二钱,光这两万石粮食,就值两万四千两! 而且这是哪里? 这是被朝廷大军重重围困的军中前线,两万石粮食又值多少? 这么多粮食,竟然被此人,五十两银子卖给了赵副帅! 这个“活蒋干”也太有实力了! 刘七豁然起身,追问道,“裴贤弟这话,莫不是在开玩笑?” 裴元知道能不能稳住逼格,就看现在了。 他想着吕达华那逼气十足的样子,淡淡道,“我和各位今天就算认识了,就当是见面礼吧。” 齐彦名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大声质问道,“这不会是陷阱吧?” 齐彦名此话一出,刘六、刘七等人又纷纷把目光投到裴元身上。 裴元从容不迫的又夹了个有些凉的丸子吃,这才道,“我人就在这里,赵副帅尽可以派一支轻兵去试试。我想这两万石粮食,值得赵副帅从这十多万大军里,拿出三五千人来搏一搏。” 还不等赵燧回答,底下就有人喊道,“那当然值得!副帅让我去试试吧!” 这裴元敢大着胆子在这里吃丸子,肯定不至于在那边设下埋伏。 如此一来,多了这两万石粮食,关键时候不知道能派上多大用场! 饶是以赵燧的冷静,这会儿心中也又是激动,又是不敢信,笑骂道,“老子又不是没人!张鹏,你认得字,你去吧。” 说着,向一个小头领招手,将那示意图递了过去。 有附近的头领想凑上来偷看一眼,也都被那张鹏推开。 接着,场中众人的目光,像是被施了魔法的一样,从赵燧身上挪开,看向了刘六! 刚才的事情,他们都看的明明白白啊。 这两位大头领可都是支持从裴元那里买套餐的,而且裴元也从这两位大头领那里都要了五十两银子。 这“活蒋干”从赵燧那里拿了五十两,给了他两万石粮食。 那么刘六呢? 刘六这会儿也按捺不住激动了。 他不是那种能藏住事儿的,连连催问道,“兄弟,我呢?” 齐彦名脸色发白的看着裴元,想知道从他嘴里会说出什么话。 就见裴元将勺子放下,站起身很用力的说道,“怀疑我的人,我给他两万石!” 说着,手指用力指了指赵燧。 赵燧懵逼,你干嘛? 接着,裴元又用力指了指刘六,“那么相信我的人!我给会他更多!听懂掌声!” 说着很帅气的从怀中,摸出一张有图有字的纸,脖子右拧,头也不抬的向前一扬! “宿迁城外的粮食三万石,拿去!” 霸州叛军的诸多头目看着“活蒋干”那帅气的动作,简直要跪了。 妈呀! 他太有实力了! (本章完) 第204章 再挖一坑 第204章 再挖一坑 齐彦名几乎应声倒地。 他为何? 他为何刚才要多说那一句话! 三万石的粮食啊! 现在拉到河南就能卖到三万六千两! 这裴元竟然说给就给了。 这下就连刘七都不淡定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裴元,像是在看一个掉落丰富的boss。 裴元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赶紧又吃了几口,随即笑道,“这一路疲惫,甚是困乏,还得劳烦七哥帮着找个能睡觉的地儿。” 刘七哪舍得这宝贝疙瘩走远,当即道,“今晚咱们不如学学故人,抵足而眠如何。” 裴元打个激灵,连连婉拒道,“别别,要是再来一出蒋干盗书,那就不美了。” 刘七见裴元推拒,哈哈一笑,说道,“那我让人就在这附近,收拾个军帐,给贤弟休息。” 裴元想起了程雷响,便道,“我那随从,这一路跟我吃了不少苦。要是有多的酒肉,劳烦七哥差人给他送去。” 刘七笑道,“自然不会怠慢了他,估摸这会儿他也正吃着,等下便让他回贤弟身边伺候着。” 裴元自承蒋干之后,虽然让几个头领警惕暂消,但是护卫就暂时不能还给他了。 直到这会儿,刘七才应允,让程雷响跟在裴元身边。 等裴元借醉离席之后,几个头领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想法。 之前他们还在为霸州军的前途苦恼,现在问题就简单了。 如今就看那两支队伍能不能取来粮食了。 只要能取来那五万石粮食,就证明了这裴元确实是牛逼,而不是装逼。 那么他说的那些计划,自然也就充满了可行性。 拉扯朝廷兵马,击破北方的空当,然后整军快速穿过正白莲教叛乱的河南,与霸州军西路军汇合击破右都御史彭泽,然后兵进湖广。 路线图清晰而明确,充满了可操作性!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裴元还没有告诉他们,有一支正在集结的兵马,正在陆太监的带领下,准备在他们逃出包围圈之后,从背后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裴元在临时收拾出来的军帐中略作休息,程雷响就赶了过来。 此刻身在叛军之中,情况高度敏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胆大包天的千户,是怎么做到和霸州叛军的几位贼首有说有笑的,但显然这不是他该问的。 于是,程雷响问过裴元的平安之后,就很懂事的默默帮着把门。 裴元自从南下以来就没安稳过几天,身体早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奔波。 他将变动的计划复盘了一遍,等到倦意上涌,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刘六、刘七和赵燧就相约找了过来。 现在朝廷那边日拱一卒,稳扎稳打,叛军的行动也渐渐松懈下来。 几个头领没什么事,又牵挂着南下的那两支偏师,索性都来了裴元这边。 裴元出了军帐,就看见站在附近土坡上说话的三人。 他扬手招呼了一下,等到双方凑近,裴元才半开玩笑的说道,“昨晚我可没有起来盗书哦。” 刘七哈哈笑道,“贤弟莫打趣了。” 倒是赵燧接过了话头,“是我想来向你讨要一份地图,两个头领听了也很感兴趣,就一起过来了。” 刘七唤人送来吃的,裴元肚子正咕咕响,众人就边吃边聊起来。 和昨天的酒宴相比,这一顿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不过嘛,煮的滚热的面糊,里面打了鸡蛋,撒了盐,又熬进了一小块猪油。 又热又香又饱腹,裴元直接干了两大碗。 吃饱之后,裴元就开始画图。 按照昨天答应下的,把北方几省,以及湖广、江西一带的地图都画了出来。 至于南直、两广、浙江这些地方,双方都默契的没提。 到了夜间的时候,有跑的气喘吁吁的骑兵匆匆地赶了回来。 派往宿迁的那支偏师,已经成功的取得了那三万石粮食,现在一部分士兵正在紧张戒备,防备淮安卫和大河卫出击,另一部分士兵正在四处搜罗车马,准备装载那些粮食。 裴元听到这里,在旁多问了一句,“那些粮食都是散放的吧?” 那传令兵见几位大佬没阻止,便答道,“对,像是临时搭起的米仓。粮食就在里面四处散放,放米的那些容器外面用竹子固定,里面是卷起来芦苇席子。” 裴元听了微微一叹。 从刚才那骑兵说正在搜罗车马,裴元就有些猜测了。 这些粮食哪是那么好拿的? 突袭那些粮仓的霸州叛军,想要顺利的把这么多粮食带走,只能四下搜罗车马牲口,以及装粮食的器具。 如此一来,必然会四下骚扰乡里。 霸州叛军成分复杂,作为反贼,道德底线本就不高,散开之后,无人约束,很容易就祸害乡里,蹂躏地方。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造成无数的家庭,彻底陷入窘境之中。 霸州叛军不可能拒绝这五万石粮食,为了运走这五万石的粮食,霸州叛军也必然会骚扰那两县的百姓。 这样明晃晃的撒饵,明晃晃的让人难以拒绝的谋划,裴元估摸着很大可能是那个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的手笔。 他为什么叫贺环,干脆叫贺坏算了! 裴元叹息完毕,对刘七解释了一句,“给诸位的这见面礼也是我临时起意,所以准备不周了。” 刘七哈哈大笑道,“贤弟!这算什么?无非是费些工夫而已。” 一百两银子,给了五万石大米,这是什么神豪? 刘六越发心热了,“裴贤弟,除了这两处,还有什么别的好处吗?” 裴元心道,这龙爷怎么没点逼数了。 于是便婉拒道,“这是给新用户的活动,暂时就这些了。” 好在刘七是要脸的,他打断了刘六的话,直接对人吩咐道,“来人,去抬一万两银子来。今天就请裴贤弟,好好给我们指点迷津。” 尝到甜头的刘七,已经果断决定要首充了。 裴元知道,这时候这些叛军头领的期待感最强烈,正是吊一吊他们胃口的时候。 于是便道,“沭阳的人还没回来,再等等看吧。” 众首领连声道,“不必了!裴贤弟的实力,我们都是认可的。” 裴元再次婉拒道,“我裴元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人的信赖,帮着协调诸事,靠的就是做事规矩,以诚待人。各位还是等沭阳的消息传过来,咱们再商量后续的事情吧。” 众人被裴元连番拒绝,不好再强开口。 裴元又安抚了一句,“放心,我还要在这里留几天,又不急着走。” 众人这才勉强离开。 只是今晚,知道了宿迁传来消息的霸州叛军的头领们,纷纷失眠了。第二天一早,就有骑兵快速赶来回报,他们在沭阳城外轻易地找到了储存那两万石粮食的粮仓。 如今也在设法将粮食往回运输。 众人闻言,再无疑虑。 光是到手的粮食就值好几万两银子了,那裴元怎么可能是贪图他们的钱财? 人群中的贼帅齐彦名,甚至若有所思起来。 莫非,这一万两又是一个考验? 刘六对刘七激动道,“兄弟,还等什么?” 刘七也满是期待和紧张的回顾自己的手下,“银子呢?准备好了?” 几个手下连忙道,“昨天就连夜准备好了。” 刘七大手一摆,“走,去见裴元!” 几个头领兴冲冲的走在前面,几个手下抬着四个箱子,走在后面。 裴元正在外面散步,一见这架势,就知道沭阳那边的事情也成了。 他心头暗松口气,脸上表现的越发从容不迫起来。 刘七龙行虎步到了跟前,就豪爽的一摆手。 几个手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训练过,迅速就把箱子打开,露出一箱箱的银锭。 刘七抱拳,很是郑重的对裴元道,“这里是一万两白银,还望贤弟教我。” 裴元听了此言,连忙否决道,“小弟怎么好拿七哥的钱,七哥但有所问,小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着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这些银子,是小弟拿七哥的钱,去办七哥的事儿。” 刘七想想,上次裴元确实提到过,要拿银子去打点南京兵部,以及至少十来个指挥使。 想到有这么多关系要通,仅这一万两,刘七自己都觉得有点少了。 他感动道,“贤弟费心了。等我们霸州军过了这个难关,将来要是有用到我刘七的地方,我刘七绝不推辞。” 裴元心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指望刘七这家伙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要能有点无关痛痒的配合,就足够他搅风搅雨了。 裴元对程雷响道,“把银子收起来吧。” 程雷响听了裴元这话,一时有点懵逼。 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啊,自己怎么收? 好在赵燧是个明白事理的,便说道,“这几个人就先给裴兄弟用着,等他们把裴兄弟护送回去,再打发他们回来就是。” 裴元便笑道,“那就多谢赵副帅了。” 刘七见裴元收了银子,就知道该进入正题了。 他给赵燧示意了下,赵燧便回头让众人退下,现场只留下了刘六、刘七、赵燧、齐彦名四个贼帅。 裴元见只剩他们几个了,便肃然道,“大致的一些想法,我之前已经和你们几个沟通过了,只不过因为银子的事情,我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既然钱到位了,我就给伱们说说细节。” 四人知道要听付费内容了,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这次裴元没有舞弄他的霸州刀,而是从地上捡了个石子,依旧是划出了周边的地形。 随后,裴元看着那地图沉吟起来。 赵燧自从得了昨日裴元画的地图,已经把当前的局面思索过一遍了。 就算以他的才智,也不得不承认裴元的计划,比他设想的直逼淮安,再烧一次漕船来的靠谱。 最主要是稳当。 大家和和气气,一万两银子就把事情办了,根本都不需要冒险。 只是本就已经制定的谋划,这裴元怎么反倒沉默了。 正想要问,裴元已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以我来看,那些粮食也没必要运过来了。我们应该带兵快速南下,才是上策。” 裴元说的是这两天大家最在意的那些粮食,做出的应对,又是众人最不愿意的南下。 几个头领立刻皱起了眉头,刘六更是直接问道,“这是为何?” “诸位请看。”裴元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放在代表霸州叛军的位置,“咱们现在在这里。” 裴元又在通往山东河南的方向,连续落下几颗石子。 “这里则是朝廷的京营和边军。” 接着,裴元将代表着朝廷兵马的石子往霸州叛军的方向挪了挪,又把霸州叛军的石子往南挪了挪。 “朝廷兵马对霸州叛军采取的是压迫攻势,这也就代表双方亦步亦趋,中间的战略缓冲极小。” 裴元又将代表朝廷兵马的几颗石子,快速的向代表霸州叛军的石子靠拢。 随后,裴元指了指那几个石子之间的空隙道,“就算我们的谋划成功,但是因为我们和朝廷兵马的距离太近,就算是朝廷命令他们急速南下,他们之间也拉扯不出足够的空挡。” “哪怕我们找到机会强行突破,也很容易被他们反应过来,从各处展开围堵。” 裴元见几个头领若有所思,便不动声色的引导着他们的判断,“所以说,一切计划的前提。都在于我们要迅速的南下,拉开和朝廷重兵之间的距离。” 说着裴元将代表霸州叛军的石子,直接一口气拉到宿迁。 “若是我们快速南下,然后再逼迫朝廷兵马不得不追上来,那么只要我们合理的做出应对,并适当阻击,就很有可能造成这样的局面。” 说着,裴元将那些代表朝廷兵马的石子,或快或慢的落下。 因为距离的拉长,让他们之间的空隙也显得七零八散。 裴元道,“我们的制定的计划,是以冲破北方防线为前提,所以一切的方案,必须为此而服务。若是各位认同这一点,那我就继续说下去。” 众头领皱眉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眼前的图示,表现的还是很清晰的。 而且有裴元之前表露的能力,众人也倾向于相信他的判断。 只有赵燧皱眉看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裴贤弟说的这些,我也能明白,只是我们要南下这么远吗?一直要撤到宿迁?” 他还记得计划里有一环,是会从南直隶调集十几个卫所,假装在宿迁决战来着。 裴元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皮。 真要是以突围为目的,不必到宿迁就足够了。 之所以这么安排。 那当然是因为…… 我要给陆太监的背刺留下足够的空间啊。 打仗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当然要提前把两边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才够稳妥。 (本章完) 第205章 世上岂有这等人 第205章 世上岂有这等人 裴元看着赵燧认真道,“赵副帅难道没听说过,‘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这句话吗?” “我给诸位制定的计划,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都会提供一定的容错空间。” “若是南直那边和朝廷那边的反应,不如预期,我们这边却没有变通的余地,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燧目光动了下,开口赞道,“裴贤弟想的周全。” 赵燧和刘六、刘七这两个江湖出身的草莽不同,他对许多事情是有一定判断的。 若是五万石粮食就能让他利令智昏,那霸州叛军如今也不会形成这么大的规模了。 只不过裴元这种还未谋划,就为霸州叛军考虑后路的态度,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判断。 难道这裴元果然义薄云天,义不可言? 不是,他一个锦衣卫千户,图什么啊? 这家伙到底是哪边的蒋干啊? 按照赵燧原本的所思所想,裴元提出的计划,他也是要做出一定修正的。 只要出现一定数量的,可控的偏差,就足以让针对霸州叛军的阴谋,变成反噬的陷阱。 偏偏裴元这么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反倒让赵燧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 就听裴元指着那地图继续道,“诸位请看,这淮安府是大运河上的重镇,其中的要害便是府治山阳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各位之前选择南下时,应该也做了必要时突袭淮安,逼迫朝廷南下救援的预案。” 几个头领虽然没答话,却纷纷看向了赵燧。 裴元心道果然。 看来这和自己之前的判断差不多。 裴元也没看赵燧,而是另外拿出一块石子,在地上另外起了一幅图。 边画还便对几个头领解释道,“各位,这便是淮安府治山阳县的详图。山阳县就在大运河的旁边,旁边有重要的淮安税关,基本上,只要是从北方来的货物想要南下,都会经过淮安税关。” “这山阳县若被攻打,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说不定不用南京兵部和那些指挥使司的上书,朝廷也会催促陆完南下,让诸位能有撕开官军防御的机会。” 裴元说着,见几个头领都下意识的微微点头,知道这应该已经是他们共识了。 正在这时,裴元却忽然冷不丁的说道,“可是,我却不建议各位攻打山阳。” “哦?”刘六奇怪道,“这是为何?” 之前提出这计划的赵燧,也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不是说的很明白吗?” 裴元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看向赵燧,“赵副帅看中山阳县,除了山阳县位置重要,想必也是看中了山阳县聚集的那庞大的物资吧。” “嗯。”赵燧应了一声,随后解释道,“我之前就有这个谋划,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冬季,山阳县位置又靠南。谁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万一等我们到了淮安府南边,之前封冻的河道已经开始融化,那我们就不好脱身了。” 裴元听到这里,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淮安叛军一直有南下的趋势,却始终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决心。 原来除了识破朝廷把他们驱赶到淮河流域的阴谋,还担心今天春天暖的早,怕淮河流域的各个支流太早解冻。 裴元赞同道,“这个确实不好说。我来的时候,山阳县附近的几条支流就没有封冻。” 说着裴元又接回了之前那个话题。 “想必各位也明白,淮安只是一个交通要道,各地的货物虽然在此地汇聚分散,却不是货物的最终消费地。所以路过淮安的物资,并不进入山阳县城,而是在周围的几个贸易集市交易。” 裴元将自己那些天的劳动成果也添了上去,并且一一指点众人,“这就是淮安城外最大的几个集市。各位头领所听说的淮安物资充盈,堆货如山,指的就是这些地方。” 众人瞧着裴元在山阳县详图上画的那几个代表集市的点,都恍然大悟,对山阳那边的情况越发清楚起来。 刘六、赵燧更是下意识想到,这等开设在城外的集市,岂不是像是宿迁和沭阳城外的那些粮仓一样,可以予取予求。 却听裴元对他们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山阳县外的几个大集市,像是宿迁和沭阳城外的那些粮仓一样,可以予取予求?” 刘六和赵燧都是一怔,心中暗道,好家伙。 却不料,裴元立刻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根本不可能的。” 随即裴元画出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连通了那些集市,画到尾端用力一挥,甩了个长边,示意通向远处。 接着,裴元给众头领解释道,“这些地方之所以能够形成集市,就是因为这里有水道相通,可以很方便的向四方运送货物。因此许多大宗物资,都是贸易之后,直接随船而走。” “恐怕各位的兵马还没靠近山阳,这边集市里做交易的商人,就四散而去了。各位没有水军,又拿什么来追赶?” 刘六、刘七等人听了此话,都大失所望。 原本这还是他们很重要的一张底牌,没想到就这么失了成色。 赵燧倒是坚持了一句,“就算得不到淮安的那些物资,只要我们对山阳发动佯攻,仍旧会吸引来朝廷的关注,到时候我们的困境也会解除。” 裴元对此倒没否认,赞成道,“确实有此可能,但是这样一来,也有可能会让你们深陷淮河流域。” “冒了足够大的风险,却没有足够大的收获,我认为这是智者所不取的。” 听到这里,赵燧也没有嘴犟。 反倒感叹道,“裴贤弟所言有理,所以如果能用一万两银子就能解决眼前困境,我们也不打算冒险。” 裴元的这番分析,算是把他们的念头都说透了,也说的彻底心凉了。 如今看来,听从他的意见,反倒成了最佳的选择。 裴元见赵燧是这个态度,微松了口气。 他对说服刘六和刘七这两个粗豪的家伙把握不小,顺势就看向最后一个大帅齐彦名。 齐彦名见裴元看他。 不由想起了之前一直徘徊在脑海中的念头,他直接信誓旦旦道,“裴贤弟说什么,我老齐就信什么,这番绝无二话!” 裴元甚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点头。 接着看着几位头领道,“原本以我的打算,有这些银子相助,达成之前的意图,就足以对得住各位兄弟了。但是齐大帅这般表态,让我很是感动。” 齐彦名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是一个激灵。 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的几个头领也隐隐有些预感,一阵莫名的情绪,杂乱的涌上心头。 就见裴元用力指着齐彦名,说道,“齐大帅之前怀疑我,我不怪他,那是因为他不理解我。”齐彦名听了心脏怦怦乱跳。 急忙道,“贤弟!我真是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伱看。” 裴元慢的点点头,开口道。 “现在齐大帅能有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我觉得更加宝贵,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好处!” 昨天得了好处的刘六,顿时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急的汗都出来了,“我也信啊!我也信啊!” 赵燧虽然矜持,也素来以智者自居,但这种时候不开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饭不就是跪着么? 不寒碜啊! 赵燧当即也厚着脸皮,轻咳道,“裴贤弟不要意气用事啊,你想想六哥,再想想我。” 裴元却不听,看着两人,动情的说道,“两位哥哥,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我看到齐大帅这样的转变,实在是心中欢喜。” 这会儿当着齐彦名,两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齐彦名赶紧上前,把两人拽开,“闪开,我正要向裴贤弟请教。” 裴元看了眼热切的凑到跟前的齐彦名,暂时岔开话题,“对了,之前我买通南直的那些卫所,在宿迁假打一场的事情,各位没什么异议吧。” 这次倒是没怎么开口的刘七,指了指偏南的一个位置,重新提议道。 “如果我们去宿迁的话,若是江南的卫所兵也来这边,只怕不好控制事态,容易假戏真做。裴贤弟让他们驻扎在桃源县如何?” 裴元看了眼地图,说道,“也行。” 随即和众人确认道,“那我们就尽快南下,兵进宿迁,然后分一支偏师,佯攻驻扎在桃源的南直隶官军。等到陆完的官军主力接到朝廷的命令,紧急南下的时候,我们再抓住他们的空当,趁机北返,这个大致方略没问题吧?” 又道,“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给南京兵部去信,联络此事。” 刘七和赵燧简单的沟通了下后,同意道,“可以。” 裴元的这个计划,除了冲出北线空当的时候需要大战,其他时候基本上不会出现实质性战斗,也不会拿主力冒险,对霸州军来说,安全度是很高的。 裴元又道,“既然如此,宿迁的粮食就不动了,沭阳的那两万石也让他们直接就近运往宿迁就行。” 刘七应道,“好,我稍后就去传令。” 这时裴元的目光,落在魂不守舍的齐彦名身上。 齐彦名见裴元终于看他,立刻激动道,“贤弟有何吩咐?” 裴元笑道,“这趟南下,单论原有意图的话,已经可以顺利完成了。但是没给齐大帅好处,总觉得美中不足。我当为齐大帅筹划之。” 齐彦名感动的快哭了。 没想到这裴元是如此义薄云天,义不可言。 裴元指了指地图东南的一个地方,对几位头领道,“诸位请看,这里其实是不亚于山阳县的一处要地。而且一旦对这里攻击,获得的利益,也绝对会远超过进攻山阳。” “这里是?”赵燧努力的回忆裴元之前给他画的地图,却没想起来。 裴元道,“这里是盐城,有淮北盐运分司的盐场!这里囤积了大量的盐,却只有一个守御千户所负责防卫。” “我可以设法将淮安府的兵力抽空,尽数齐聚桃源,到时候齐大帅就可以率领一支轻兵突袭盐城,抢夺到大量的食盐。” “食盐就是白银,食盐就是财富,食盐更是所有人必须的物资!只要能拿下盐城,大肆抢夺库存,那么所得的收获,何止价值数十万石?!” 齐彦名听了不由心中一震,“盐城!淮北盐运分司的盐场!” 裴元又顺便给刘七解释了一句,“七哥,我虽有私心要对齐大帅好一些,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除了可能收获太多,要浪费点人手搬运,绝不会影响大军的节奏。” 刘七对这点事情还是能看明白的。 霸州军的几路大帅虽说各有各的营头,但遇到大事还是一体的。 赵燧和刘六不可能看着齐彦名饿肚子,齐彦名自然也不会捂着盐,不让弟兄们吃点咸头。 这对霸州军而言,整体算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刘七连忙便道,“裴兄弟何出此言?说起来,这是你对我们霸州军的恩情。你这般义气,当哥哥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没等裴元开口,一旁盯着盐城那里看了半天的赵燧,开口严肃道,“裴贤弟,赵某有一问,还请为我解惑。若是裴贤弟不能为我解了此惑,别说那城里堆满食盐,就是堆满了白银黄金,我们也不敢去冒险。” 裴元看着赵燧,平静道,“你怀疑我?” 赵燧微微皱眉,还未开口,裴元又眉头舒展,笑道,“没关系,说吧。怀疑我的人,我会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赵燧看着裴元,认真问道,“裴贤弟莫非是圣人?” 裴元面色不变。 赵燧自问自答道,“不见得吧?我赵燧还从未见过什么圣人。既然裴贤弟不是圣人,那么裴贤弟作为朝廷的人,为何对我们霸州军有如此之多的恩惠?” 赵燧说的直白,刘六、刘七也醒悟过来看着裴元,倒是之前一直怀疑裴元的齐彦名打着圆场,“不要动不动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裴贤弟肯定是有理由的,大家说开就好。” 裴元笑了,对赵燧说道,“你怀疑我?很好,我不但要给你们装都装不完的食盐。甚至还会让人把这些多余的食盐,帮你们换成粮食,换成肉,换成布!” 他看着赵燧咧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古怪的笑容。 “怀疑我的人,将会更加信任我!而我也会给你们更多!” 赵燧看着裴元的那个笑容,忍不住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是极为聪明的人,把裴元那些话略微一想,心中犹如一道闪电划过,立刻追问道,“那,裴贤弟打算在哪里给我粮食、肉和布?” 裴元笑的更开心了,“怎么?开始相信我了?” 他看着赵燧,两个聪明人直接对视着。 裴元脸上的笑容一收,平静道,“在河南,在湖广,你觉得如何?” 赵燧看着裴元,一时竟然失声。 他已经完全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他心中有一种极为荒诞的感觉。 一个朝廷官员,利用叛乱的军队帮忙运盐这件事,属实炸裂。 翻遍青史,世上岂有这等人? (本章完) 第206章 0205从不强求 第206章 0205从不强求 盐是一项极为重要的物资,可以换成粮食、换成肉、换成布,偏偏它自己不能多吃。 霸州叛军所需要的物资大多是靠抢掠完成的,然而那些他们伸手够不到的东西,靠抢是指望不上的。 只有依靠交换,才能让人从遥远的地方,把霸州叛军需要的东西运到面前。 可是又有哪个商人,敢跑来和霸州叛军做交易。 所以在之后的逃窜中,他们只能依靠裴元这个人,把手中的盐变现。 裴元在和河南和湖广与霸州叛军完成交换,固然给了霸州叛军极大的方便,但是在某种意义上,难道不是裴元借着霸州叛军的手,抢了盐城的盐,然后再帮着他运到河南和湖广,最后还被他用粮食和布等商品,低价把这些盐弄到手吗? 在整个过程中,裴元如同救世主一样出现,让霸州叛军对他言听计从。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霸州叛军给他当牛做马,还要感恩戴德。 就他妈离谱! 想到这里,赵燧心中悲愤不已。 早知道造反之后会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情,还反什么啊? 心累。 但事实上,裴元还真不是为了这个。 他掺和此事的两个大头,一个是确保韩千户炒货的事情顺利完成,那可是他的钱,不,他和韩千户的钱! 另一个则是确保太监陆訚顺利对谷大用的抢班夺权。 至于这次裴元为什么突然提出,要让齐彦名去盐城抢夺食盐,则完全是因为一个极为微不足道的原因。 ——淮安卫的周千户给裴元行贿的时候,递了几张盐引。 这几张盐引,其实并不算什么,刘瑾新政时,光从两淮运司查处的“革支盐引”就有一百一十六万引。 对如今的裴千户来说,这几张盐引的价值,几乎不值一提。 但却是进入食盐贩卖领域的通行证。 如果结合刘瑾革除的一项弊政“禁空文虚引”(一张盐引可以无限次重复使用),以及另一项弊政“禁私贩夹带”(出差官员不许运货)来看,岂不是一条很成熟的路子? 而且刘瑾现在因为造反死了啊! 手套经济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裴元倒也没有丝毫道德洁癖,很想直接加入这挖大明墙体的大军,但是现在有一个难题。 以他的人脉和关系,很难从两淮盐场把那些“报废盐”提出来。 要想赚这个钱,就少不了要依靠淮安卫的路子。 对于一个习惯了既要、又要、还要的人来说,怎么能被淮安卫掌控自己的要害? 这次和霸州叛军打交道,裴元就正好借题发挥,为了盐引这点醋,专门做了一顿饺子。 那淮安卫指挥使贺环自认为抛出了鱼饵,不怕裴元不上钩。 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咬钩的裴元慢慢浮出水面时,会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裴元拍了拍走神的赵燧,“现在是不是更放心了些?” 赵燧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裴元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当双方有着巨大的共同利益时,自然就更放心了。 “先等一下。”赵燧说了一句。 随后过去,和另外三位还没想明白的大帅简单沟通了下。 那三人恍然大悟之余,不但没有生气,反倒对裴元佩服不已。 毕竟在这件事上,霸州叛军完全不吃亏,还能通过这件事,把双方深度的绑定在了一起。 刘七当即大气的决定,“若是真有收获,那么我们只和裴贤弟交易。” 裴元听了笑道,“各位自己做决定就是了,我从不强求。” 不等刘七再客气,裴元又平静道,“从来都是别人求我。” 刘六刘七也算一方强人,面对这句逼气十足话,竟然莫名的没有脾气。 刘七拍手,“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拔营,南下宿迁!” 裴元强调道,“为了不耽误时间,我需要让我的属下替我去传信,顺便把银子带回去。” “好说。”刘七道,“我这就让人准备快马,再带一队精锐帮他把银子运回去。” 既然裴元都愿意留在这里当人质了,那些银子和裴元比起来不足挂齿。 裴元悄悄吩咐了程雷响几句,让他分别给几人带话。 裴元大致琢磨了下。 王敞那个老家伙乃是堂堂兵部尚书,组织能力还是有的。 他肯出面帮着平账,那些各卫所的指挥使,都得求着参与进来。 让王敞牵头,把那些渣渣拉到桃源县的问题应该不大。 这次让程雷响带话过去,主要还是因为霸州叛军迟早要退走北返的,若是王敞能抓住机会“指挥若定”,“击退”霸州叛军,那么王敞的右都御史就十拿九稳了。 等陆太监位置坐稳,可以让他帮着把王敞运作到河道总督这个位置上。 王敞坐镇济宁,可比一架佛朗机炮有威慑多了。 除此之外,还得让王敞盯紧淮安卫和大河卫,免得他们又有闲心,打那些税银的主意。 再就是让程雷响把此间发生的事情,如实的传达给宋春娘,那一万两银子也全部给她送去。 裴元之前因为时常要冲锋陷阵,私房钱一直是让好铁子帮忙收着。 因此,程雷响对把钱交给宋春娘保管,也心下了然。 不过这次裴元的目的,还是希望依靠宋春娘传信,把事情告诉韩千户,并且把这一万两银子也加注投下去。 相信韩千户了解了裴元的处境和意图后,能够更好的利用这个机会。 裴元也打算好好为韩千户创造机会,等到齐彦名突袭盐城的时候,裴元会建议霸州军同样分出一支兵马佯攻山阳县,帮着韩千户在商人那里制造恐慌。 另一个命令是给陈头铁的。 程雷响要四处传递消息,特别是要去扬州联络王敞,估计要不少时间,裴元身边还得有靠得住的人替他做事。 现在只能把陈头铁紧急调过来了。 等程雷响走了后,裴元百无聊赖的在大营里逛了会儿。 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拔营了,也或许是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了,整个营地中的人都行色匆匆。 裴元对这些流贼的组织形式还是很感兴趣的。 看了一会儿,见到处都弄得混乱不堪,时不时还有女人孩子的怒骂喊叫。 裴元摇摇头,索性回了帐篷。这些乱贼人数过于庞大,组织形式又很疏散,作为精锐的部分,又骄横难以驯服。 这支霸州乱军除了被裴元吃干抹净,再整个卖掉,已经榨不出太大的价值了。 就算有点操作空间,那收益和风险也完全不成比例。 现在裴元最关心的反倒是陆太监那边。 自己已经替陆訚腾出战场了,甚至还完全按照当初的推演,驱赶霸州叛军走上约定的北逃之路。 陆訚和白玉这次一定要争气,凑出一支像样的兵马才行啊! 只要韩千户那边炒货得手,裴元就会立刻设法把淮安府衙里的银子换掉。 然后极力鼓动淮安卫和大河卫上书,把那些银子分了。 只要合情合理的交卸了这笔朝廷的税银,裴元就带人快马回京,去接收自己应有的权力。 随后自己这个北方局千户,就要一边整顿北方的砧基道人,一边小心地应对权力最核心处的狂风暴雨了。 而偏偏这两年,又是内宫争斗最激烈,也是朱厚照最不安分的时候。 想到这里,裴元叹了口气。 还是缺少人才啊。 还有几年,正德皇帝就该易溶于水了。 可是裴元现在除了寥寥几人,根本没有什么可信可用的人物了。 错过这次权力大洗牌,那裴元就错过数年间最大的机缘了。 裴元想着想着,不由想到了宋春娘提起的事情。 好铁子现在是堂堂的正七品锦衣卫总旗官,上岸之后第一剑,就打算先斩意中人。 于是想让裴元帮着她接盘那个御史张琏的女儿。 裴元对张琏的印象不深,但是能被人挑唆着去找寿宁侯的麻烦,可见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家伙。 这种又臭又硬又蠢的家伙,其实也有很好的用处。 可惜,裴元现在忠于韩千户,也不想明媒正娶宋春娘吃剩的。 要是让那女子做妾的话,只怕人家御史也拉不下这脸面。 看来想要在朝中弄个好的切入点,还得回了京城之后再看看了。 正想着,外面齐彦名找来了。 这次齐彦名很豪爽的为裴元摆出了一排漂亮姑娘,看姿色似乎比上次晚宴时送来给裴元看的那些还要好看。 裴元本自无聊,但是念及刚才还想到韩千户,哪能这会儿就见异思迁。 于是便委婉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齐大帅不必如此。” 齐彦名不知裴元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见裴元拒绝的不是很坚决,便笑道,“裴贤弟要这么说,倒真有一人,该给贤弟送来。” 裴元不免起了好奇心,“那人有何特别?” 齐彦名笑道,“那女子生的很美,只不过有的头领要杀她,有的头领要保她,几次三番都闹得不痛快。她是官宦人家的黄闺女,送给裴贤弟正好。” 裴元笑道,“听齐大帅的意思,莫非还是什么妲己、褒姒样的人物,还能让诸位大帅闹得不痛快。” 齐彦名想想传说中那妲己、褒姒的美貌,连连摇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她的身份有点特殊。” “哦?”裴元还真的来了点兴趣,“她是何人?” 齐彦名道,“便是那阉党奸贼焦芳的孙女。赵燧赵副帅说焦芳乃是国贼,他孙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要杀了她泄愤。六爷房中无人,见焦芳的孙女长得好看,想娶了做夫人。赵燧大怒,坚决不许。两人吵闹了数次,七哥居中调解,这才让六爷忍下,另娶了他人。” “这焦氏暂留军中,不少人都惦记着,只是一来顾忌六爷,二来也怕赵副帅找麻烦,倒是暂时无事。” “我看裴贤弟无聊的很,不如把她给贤弟送来如何?” 裴元听说是焦芳的孙女,顿时愣了愣。 这焦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乃是之前的文渊阁大学士。 在政治色彩上,焦芳属于妥妥的阉党。 而且身为大学士,算是阉党中的头面人物。 然而好巧不巧,一向阿谀刘瑾的焦芳,就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刘瑾。 并在正德五年,在刘瑾的打压下狼狈致仕。 然后又好巧不巧,两三个月后,刘公公就被人千刀万剐了。 作为阉党阵营中的顶尖人物,能够以如此方式平安下马,属实是匪夷所思了。 在历史上,这货足足活到八十三岁,才平安善终的。 裴元惊疑道,“焦芳的孙女怎么到了你们的手上?” 齐彦名道,“嗐!就是上次路过泌阳的时候,那赵副帅听说这是奸贼焦芳的老家,就领兵杀了过去。不但杀了焦家不少老幼,还把焦芳的祖坟挖开,挫骨扬灰。” “只不过那焦芳老贼,刚巧又不在泌阳,这才没抓住。” “那焦芳的孙女儿,就是那时候抓到的。因为几位头领意见不合,她一直被关在杨寡妇那边。” 齐彦名补充了一句,“那杨寡妇也是我们霸州军的一个头领,她主要管理女眷,露面不多。这些女子就都是看押在她那里的。” 裴元正想着焦芳的事情,一时没接话。 齐彦名见裴元没吭声,以为裴元是被自己说动了,便笑了笑,“贤弟等着,我再去找杨寡妇要人!我把她给了你,六哥没话说,赵疯子也没话说。正好不伤兄弟和气。” 齐彦名离开了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的相貌清秀,确实不俗,难怪会让刘六念念不忘。 那女子戒备的看着裴元,目光中有惊惧,也有仇恨。 齐彦名似乎要把这桩事儿敲实了,把那焦芳的孙女留下,就自顾自要溜。 裴元一时还没理清思绪,也没想明白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叛军中,和焦芳的孙女相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连忙想要唤住齐彦名,“齐大帅且慢!” 齐彦名只当裴元客气,哈哈笑着转身就走,“多大的事儿,这般客气?贤弟先玩着,不想要了再说。” (本章完) 第207章 裴元的一根毛 第207章 裴元的一根毛 裴元看着齐彦名离去的身影,一时哭笑不得。 再瞧一眼焦芳那孙女,确实是一枚清秀可口的小果子。 接着,想起那一心认为焦芳是奸臣,要杀他全家的赵燧,裴元不由摇头叹息了起来。 赵燧啊赵燧…… 赵燧这个家伙就像是异数一样突然出现,让霸州叛军这些暴动的百姓,有了理想和主张。 他们有了忠奸正邪的概念,也有了对未来的畅想。 他们开始用朴素的观念来甄别,杀死名声恶劣的贪官污吏,将名声好的官员和士大夫在战场直接释放。 然而惨烈的是,赵燧竟然对当今天子也有着幻想。 认为只要有此番作为,能够让天子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从而奋发振作,杀掉奸臣,选用贤良,让天下成为盛世。 作为霸州叛军中鼎鼎有名的大头目,他居然还向天子如此上书。 ——“现在群奸在朝,舞弄神器,扰乱海内,诛杀谏臣,屏弃元老。举措如此,没有不亡国的。请求陛下能英明决断,将群奸的脑袋砍下示众,以谢天下。然后,可马上砍下臣的脑袋示众,以谢群奸。” 当赵燧挖了焦芳家的祖坟,给木人套上焦芳的衣冠,哈哈笑着,大叫着要为天子除贼的时候,他根本没意识到一件事。 在这个世上,天真,有多么的惨烈。 等到霸州叛军大败崩溃之后,被人抓获的赵燧,也迎来了心中那道白月光的审判。 圣天子下令,将赵燧的人皮扒下,制成了自己的马鞍……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正是因为不再天真,所以裴元面对当今的天下局势,有着近乎病态的清醒认知。 他知道这个时代需要什么,也知道这个时代需要改变什么,以裴千户的心智和才能,也有可能成为撼动历史车轮的那根砥柱! 然而,他不愿意去冒险。 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么哪怕只是苟活着,裴元也不想成为那个殉道的代价。 想着那天真惨烈的赵燧,裴元忽的想起了那个消失了的杨朱学派,想起了那句倔强的“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 但,这有什么错呢? 当裴元拿出霸州刀要诛杀奸佞,为大明殉道的时候,最终会失去的,真的只是一毛吗? 如果评价者是天下人。 那么或许在天下人眼中,裴元的人皮就是那个一毛。 如果评价者是裴元自己。 那他不肯拔一毛,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来指摘呢? 什么是天下,天下无非就是无数个你我罢了。 裴元不觉得自己高尚,大抵也觉得这个天下未必高尚。 如果最后一定要背负起什么,那么裴元的选择,也绝对不是拯救什么天子,改变什么宿命。而是愿意以一人之天下,和大明这个透不过气世道碰一碰。 裴元把心中的感叹一收,再次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小美人。 如今的焦芳作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已经成为了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奸贼。 就连造反的霸州军都跑去给他刨祖坟了,此人的名声可想而知。 只不过对于裴元这种在政治上没实力的小垃圾来说,焦芳的虎皮,在关键时候,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想到这里,裴元默默的给这个小美人,标记了一个裴字。 能有资格自称是焦芳孙女的,想必就是那焦黄中的嫡女。 那焦黄中虽然是个进士,也做到了翰林院编修,但是焦芳既然成为政治失败者,焦黄中自然也就被看的一无是处,名声更是狼藉不堪。 他这个女儿虽说如今还是黄闺女,但是被叛军掳来这么久了,除了裴元这个知道内情,并有机会吃过尝过的人,别人谁能说得清楚。 以这样的情况,这焦家嫡女以后别说给裴元做妾了,恐怕焦家的人,还巴不得这小美人早些死了的好。 不过只要这小美人在,裴元和焦家,就能牵上这个线。 裴元打量着那焦芳的孙女,向她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美人抿着嘴,愤愤的盯着裴元不肯发一言。 裴元这才想起来,霸州叛军不但挖了人家的祖坟,还是把她抢来的罪魁祸首。 自己被齐彦名这么巴结,难免被她误以为也是霸州叛军的头领。 裴元见这小美人除了脸蛋被擦得干净,身上的衣服松弛邋遢,想来也是很久没有洗沐了。 如今乱军这个条件,又天寒地冻,估计她也没有把自己清理的太干净的意愿。 这让裴元一时半会儿,没了吃她的胃口。 既然暂时不吃,自然也就不需要考虑她的心情了。 再加上这会儿还在霸州叛军中,裴元也懒得给她解释了。 裴元先是宣示了主权,“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不等那小美人答话,裴元又道,“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说!” 那小美人依旧不吭声。 裴元想着,之后在霸州叛军中还有些日子要相处,可别被她半夜拿东西暗算了。 于是故意凑到了那小美人耳边,不等她躲闪,就道,“其实,我是个锦衣卫千户。” 说着,裴元把自己的象牙腰牌递了过去。 那小美人的目光落在那象牙腰牌上,看都没细看,就挪开了目光。 “哟。”裴元笑了,“想不到伱还是个有见识的。” “——但是不多。”他将那象牙腰牌上的文字展示了一下,“除了锦衣卫指挥使,镇邪千户所也可以有两块象牙牌的。” “当年李子龙案的时候,为了便于捉拿妖孽,天子特许镇邪千户所的正副千户可以直入禁中的。时至今日,镇邪千户所仍旧有资格,申领象牙腰牌。” 裴元说完,笑着将象牙腰牌收了起来,口中自顾自道,“相信了吧,这些叛贼水平最高的也不过是个秀才,哪能知道这些规矩?” 那小美人虽然仍有疑惑,但是裴元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还是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锦衣卫啊! 那可是天子的鹰犬爪牙! 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有什么秘密的任务? 她本已处在绝境之中,此刻见了裴元这救命稻草,哪还顾得上仔细分辨,直接就眼圈微红的施了一礼,“民女焦氏见过千户,还望千户念在与家父同朝为官的份上,救救民女。” 她的声音抽抽噎噎,略有些沙哑。 也不知道是原本就如此,还是临时这般的。裴元也不理会那么多,而是向她笑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你落入这样的处境,你的父祖未必还会认你。与其被这些人得手,还不如以后就跟着我。虽说不敢保证你的锦衣玉食,但总能给你个安静闲适的生活。” 那小美人眼中刚亮起的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裴元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笑道,“记住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或许是下巴扬起的缘故,小美人目中蓄着的眼泪,立刻流了下去。 裴元想着这小美人父祖都是进士,也算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当下也不急于轻薄,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霸州军就要南下了,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你有什么行李吗,我可以让人去给你取来。” 那小美人摇头,口中却道,“他们从焦家取出的数车金珠,和那些数不清的锻帛,不都是我的行李?我又能取来哪些?” 小丫头还怪牙尖嘴利的。 裴元没接这个话题。 晚上的时候,小美人就留宿在裴元帐中。 裴元还等着洗白白香喷喷再下手呢,自然没多余的心思。 小美人紧张了半晚,见裴元甚是君子,心中不由生出许多好感。 第二日一早,霸州军便向南开拔。 和裴元预料的一样,这些散漫的乱军根本没有什么秩序可言。 有的营寨还在忙活着收拾物资,有的营寨已经提前抢先占了骡马,开始南下了。 有些头目的家眷在军令的催促下收拾不及,只能抛弃一些笨重的用品。另有一些一无所有的贫民,则瞅准机会四处抢夺着别人不要的东西,给自己积攒点微薄的家产。 其间,还有数十个穷光蛋一样的流寇,趁乱哄抢了赵燧麾下的一个头目。 裴元冷静的看着,对此丝毫不关心。 刘七过来裴元这里打了个招呼。 从刘七那里,裴元得知赵燧和齐彦名打了一架,刘六也险些和齐彦名翻脸。 刘七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裴元身后那小美人一眼。 裴元难得的给齐彦名说了句好话,“齐大帅也是好心。如今霸州军面临的局面危如累卵,不能再因为一个女人离心离德了。我也是听齐大帅说的在理,这才将他送来的美人收下。” 刘七笑道,“我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裴元微微松了口气,这件事只要刘七认可,那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再来横刀夺爱了。 刘七说了句,“裴贤弟就和我的队伍一起走吧,这样有什么事情,还能彼此照顾。” 裴元还记得自己这“隐性人质”的身份,自然无法拒绝。 霸州叛军拔营的速度很慢。 刘七亲自坐阵,等到大多数人都开始向南移动了,才带着裴元快速的向南进发。 路上的时候,裴元得知擅作主张的齐彦名被留下做了断后部队。 中途的时候,赵燧和刘六也率部赶了过来。 两人都匆匆来和刘七说了话,随即便离开,回了自己的队伍。 遇见裴元时,这两人神色间都略有些不自然,只不过都没表露出来,仍旧是客气的招呼了。 经过徐州的时候,朝廷的兵马几乎都龟缩在城内,根本没有出外迎敌的意思。 裴元给刘七解释道,“这是为了打消我们的疑虑,纵容我们南下。看来,陆完已经和徐州地方上协调好了。” 刘七问道,“那我们要不要趁机攻击他们一次,就算取不到战果,也能吓吓他们。” 裴元道,“意义不大,还不如外松内紧,装作肆无忌惮南下的样子,继续迷惑他们。像陆完这等将才,不是单一的一两条情报就能取信于他的,正需要这样一连串的证据,坚定他的念头。” 刘七听了也觉得不错,当即便离开去安排。 裴元所在的这支队伍是霸州叛军中的精锐,从徐州城的守军面前大摇大摆的离开后,就在徐州城南不到十里的地方开始安营扎寨。 裴元知道这八成是为后面的大军准备的,当即也没多问。 这迁徙的一天,也彻底让裴元见到了霸州叛军的散漫,都快要月上中天了,居然还有队伍才从后面慢慢的赶过来。 离开徐州,南下了几日后,四个头目又凑到一块了。 前方他们的选择,开始变多了。 他们既可以前往邳州,又可以前往睢宁。 这两处地方离他们差不多远,巧的是从邳州前往宿迁,和从睢宁前往宿迁,距离也大致差不多。 在裴元拥有很大话语权的情况下,裴元当然是力劝众人前往邳州。 毕竟按照之前裴元的判断,霸州叛军在撤退的时候,有很大概率会走熟悉的路。 现在设计的进攻路线,应该就是以后的撤退路线了。 这样的话,陆公公那边的伏击也就能更精准些。 前往邳州的路上,裴元倒是有了个小惊喜,那就是迎来了另一个忠心小弟陈头铁。 有程雷响的述说,陈头铁对裴元在叛军中的地位,也大致有了概念。 因此在遇见浩浩荡荡的霸州叛军后,直接高呼着裴元的名字,很快就被人带到了刘七的旁边。 裴元见了陈头铁,心中激动不已,连忙向他打听各方的情报。 但陈头铁知道的也不多。 他奉命去见王敞,拿了公文,刚刚风尘仆仆的赶回淮安,就听说了霸州叛军分兵攻击宿迁和沭阳的事情。 陈头铁惦记着裴元当初的吩咐,立刻就让人冒充南京兵部的人,将那公文展示给了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看。 贺环看完,简直要气炸了肺。 他辛辛苦苦设计了这个谋划,没想到眼看就要成功了,竟然跳出来那么多摘桃子的。 偏偏对面人多势众,也都是手里有兵的,贺环有脾气还撒不得。 于是贺环也只能将那瓜分税银的计划,暂时先搁置了。 这件事过了没多久,程雷响就来了。 程雷响任务繁多,也没和陈头铁多细说,就让他赶来裴元面前效力了。 裴元听完,却松了口气。 只要那些税银不出问题,剩下的就都不是问题了。 (本章完) 第208章 时代的逻辑 第208章 时代的逻辑 又过了数日,拖拖拉拉的霸州军终于抵达宿迁。 十多万人的规模很是庞大,几乎驻扎的到处都是。 作为最精锐的部分,霸州骑兵由刘七掌控,一些有甲的步兵由刘六掌控,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数万人则由齐彦名、赵燧等头领分领。 另外一些民夫、家眷、无家可归追随来的流民,则围绕着这些主力兵马的营帐,混乱的杂居。 临近入夜的时候,裴元看到营地边缘的人,开始成群结队的离开。 睡到半夜,裴元被营外的喧闹惊醒。 起身看时,便见远处火光照的通亮,到处是欢声笑语的动静。 裴元心里清楚,这想必是那些被裹挟的百姓,四处劫掠归来了。 那些因为失去家业一无所有的百姓,展现出了最强的攻击性。 他们浩浩荡荡的洗劫着宿迁县周围的村庄,几乎没有任何底限的抢走他们想要的一切东西,粮食、女人、农具,甚至房顶上那点稻草。 裴元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回头一瞧,原来是焦家的小美人醒了。 小美人迷惑的看看裴元,见裴元向她招手,犹豫了下,可能是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地,便乖乖的披衣而起。 她到了裴元跟前,先是借着月光看看裴元,又顺着裴元的目光向外看去。 焦小美人儿已经被掳到霸州军有些日子了,对这样的事情并不陌生。 见到焦小美人儿过来,裴元指了指一处安静的营地,“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焦小美人儿疑惑的看着裴元,摇了摇头。 裴元脸上带着某种充满了恶意的笑容,“那就是赵燧赵副帅的营地。” 说完,裴元顺便嘲弄着给出了点评,“有些好听的话,说着可真容易啊。” 焦小美人儿看着裴元笑着的侧脸。 她并没有觉得裴元身上有任何开心的意味。 裴元也没再继续看下去,径直回去拥被躺下。 焦小美人儿耐不得冷,很快也回去睡自己的。 霸州军到了宿迁,一些原本的计划,理论上也到了实行阶段。 只是裴元还未发话,众军一时无措。 这一日,程雷响忽然到来。 原来,南直隶诸多卫所的兵马已经汇聚到了桃源县,只是王大司马密告程雷响,如果不是裴千户亲口发话,后续的一切计划都休提。 这下顿时让霸州军犯了难。 若是就这么放了裴元回去,谁敢保证裴元之前的算计有没有埋坑? 再说,这么一长串的计划,若是离了裴元这个决策者,很难保证后续执行的时候,会不会出现偏差。 裴元对王敞这一手也有点意外。 只不过,这对裴元算是好事。 起码能显著的加强自己在霸州军心中的分量。 裴元倒是有办法让王敞相信,这计划确实是自己的本意。 但是他还是想观察一下,霸州军的头领们会怎么做。 裴元能够感觉到霸州军高层的纠结,程雷响都来了第五天了,刘六、刘七和赵燧他们还没拿出一个主意。 最后或许是知道再拖下去,就有麻烦了。 赵燧亲自来对裴元说,“霸州军不会不讲道义的,霸州军中可以任由裴千户来去。” 裴元听了想笑。 道义这种东西,在对待裴元的时候,就忽然出现了。 或许,就连在赵燧这种心里还有信念的人眼中,人和人也是不同的吧。 再或许,裴元这样的,在他们心中才算是人? 而面对那些被掳掠来的百姓,只要捂住自己耳朵,就能像君子远庖厨一样,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在他们眼中,那些莫非都是刍狗? 所以,内阁大学士梁储的儿子,在乡间杀了二百多户,几乎屠尽了村落,他的父亲仍然能被视为正人君子,朝中贤德? 朝廷士大夫是这样的逻辑,霸州叛军也有着同样的逻辑。 那么,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逻辑。 而裴元庆幸的是,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在这些人眼中,已经是人了。 大家已经可以在道义层面交谈了。 裴元在霸州军中的这些日子,见识了不少的丑恶。 他本以为这些会拖累自己的下限,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加现实的人。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经历会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到了道义的层面上。 赵燧给出的回答在裴元的预想之中,裴元对此没有特别的激动,但也领情。 只不过嘛,裴元还没把霸州军吃完,在确认这里安全之后,他没必要急着离开。 于是裴元便道,“那就让齐大帅带一支兵随我去一趟桃源,稍后再护送我回来。” 赵燧听了有些意外,口中的称呼有了些变化,“裴贤弟为何还要回来?” 裴元故作无奈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知道,我本是为宁王而来的。如今事情也没个结果,总要先听听宁王的意思,再做后续的打算。” “小弟之所以能够让那么多人信服,靠的就是信誉二字。” “要是宁王死心了,那我也该离开了。若是宁王还想再谈谈,我也能帮你们双方说说话。” 裴元说到这里,半真半假的劝说道,“宁王那里,也是一条路。” 赵燧默然不应。 听到裴元愿意继续留下,刘六、刘七都很高兴。 第二天一早,霸州军就拿出了一千骑兵阵容,送裴元去桃源县和南京兵部尚书见面。 跟着同去的不止齐彦名,就连刘七和赵燧也一起同行。 齐彦名见到裴元,指指脸上的伤,挤眉弄眼了一番。 因为焦小美人儿的事儿,他分别和刘六、赵燧打了一架。 裴元觉得这家伙,还真是够意思,便趁着其他人闲话,对他抱拳道,“多谢齐大帅了!” 齐彦名笑着,胸脯拍的砰砰响,“见外了!你给我指了那么好的路子,以后叫我小齐就行。” 接着,像是加重语气一样,右手用力挥了挥,“我现在,可是最信伱啦!” 裴元看着齐彦名,不由感叹了一句,“你呀,路走宽了。” “什么?”齐彦名有些不明所以。 裴元在马上哈哈笑了笑,也不解释。 等到了桃源县,这里早已经摆开了架势。 一层层的军阵,成掎角之势遍布城郊。 刘七见状有些不解,向裴元询问道,“贤弟,不是说只是做戏吗?” 裴元都不用找人询问,直接淡定道,“空营。” 他随便猜猜就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打,当然没法给上面报账。城上城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总不能和北京保卫战一样,也先就出了一张嘴输出,满朝文武就刷出了再造大明的功勋。 南直这些战报,可不是自己批条子的。 所以这个营地立在这里,意义就十分重大了。 那些看不见的人员损失和装备损失,都要从城外的战场来出。 “是吗?”刘七听了裴元的话,将信将疑。 他索性找了个叫砍破天的头领,带了几十骑过去看看。 营地那边已经从瞭望台上看到了这边大队骑军产生的烟尘,等看到有小股骑兵靠近,直接扔下营地就跑了个精光。 那砍破天于是回报,“活蒋干所言不虚,等我们过去,人果然跑的精光,是个空营。” 刘七看着裴元赞道,“贤弟果然料事如神。” 裴元嘴角抽了抽,已经开始为自己那匪号感到羞耻了。 这次跟着过来的,当然不止刘七和赵燧两个头领,还有砍破天、大金刚、满天星、大老虎、独行狼、刘备关羽张翼德这六小头领。 那为什么这么多名字,是六个头领呢? 因为“刘备关羽张翼德”,这是一个人! 众骑浩浩荡荡,逼近了桃源县。 已经有逃兵进城回报了军情,城中已经明显紧张了起来。 好在这会儿桃源县的战力空前的强大,不但有十几个卫的兵马进驻,就连南京兵部尚书也把临时差遣的衙门挪到了这里。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十几个卫各掏家底,也凑出来快三千精兵。 而且这些大多都是家丁,颇有战力。 是的,这就是传说战斗力最猛的选锋家丁。 明朝时因为军屯和卫所的腐败,让一线贪污的军官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发下来的军费都被我贪污了,真要打仗的时候,难道自己拿头去送? 可恶啊! 这明怎?定体问啊! 但若是把国家的军费,拿去养国家的兵,总感觉亏了点什么。 于是,许多一线武官,在贪污之余,就拿出来一小部分,训练自己的家奴。 这样的话,钱是的国家的,兵是给自己养的。 遇到战事,关键时候能够保命;就算不打仗,有这么一堆家丁,也是说话的本钱。 于是桃源县内外的局面如下。 城外有名义上九万大军,城内有一个兵部尚书,十几个指挥使,以及三千不在编的家丁。 所以等看到烟尘滚滚,大量的霸州军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除了那些深信城外有九万大军的人,上上下下都开始慌乱了起来。 王敞带着一众指挥使,都紧张的站在城头。 有几个指挥使是刚刚袭职的,因为啥都不懂,身边还带了个老成些的管家。 这管家虽然也不懂打仗,平时连大门都没出过几回,但是优点却十分耀眼,因为他们擅长管理家丁,个个是一把好手。 上千骑兵行动起来如同山崩地裂,但等实际铺开在城前,却也就那么回事。 这让城头上众多武官的心情放松了些。 这时,就见叛军中有一人上前,大叫着让城上人下来答话。 旁边的桃源县令不知轻重,在旁建议道,“要不要趁贼人上前,直接射他一箭?” 众多指挥使都白了那个老六一眼。 王敞已经在城上看清,过来喊话的正是陈头铁。 他当即对左右道,“我听说霸州军这次南下,有不下二十万众,这些应该只是前锋。咱们城小,只怕不能力敌。” 早知道这事儿有猫腻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立刻捧哏道,“大司马计将安出。” 王敞答曰,“我打算学诸葛武侯,摆一出空城计。待我单人独马下城,说退来敌。” 众指挥使闻言纷纷侧目,真尼玛不要脸啊。 你王敞什么逼样,敢把自己比作诸葛武侯? 王敞说完,见没人接话,瞧向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 却不料徐丰是个有底限的人,见王敞居然这么没有逼数,竟然不吭声了。 倒是桃源县知县黄有为慌忙道,“大司马岂可轻身?咱们谨守门户便可,想来朝廷的大军也快到了,这些贼骑不敢放肆的。” 王敞都准备再搏一把政治第二春了,这会儿还要什么脸。 反正有黄有为作证,当即道,“我的性命是性命,这些桃源县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吗?你们守好城门,待我去去就来。” 王敞气势凛然的直接下了城池,见道旁栓有健马,便要一跃而上。 可惜身小腿短,没有爬上去。 好在有忠心属下,赶紧上前把他驮了上去。 众人也不敢打开北门,趁人不备,从西门将王敞放了出去。 王敞绕城小半周,来到霸州叛军之前。 陈头铁对他道,“大司马稍待,千户这就过来见你。” 王敞知道上上下下都在瞧着,矜持的点了点头。 远处的在骑兵中的裴元,也看清楚是王敞。 当即对刘七说道,“那便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敞,之前的银子便是走通了他的关系。” 刘七连忙摆手道,“好兄弟切莫再提银子的事情,我们岂会多心?霸州军已经从兄弟这里获益良多了。” 裴元见王敞离城约莫有一箭之地,当下也不怕人认出来,直接道,“我去见见他,把事情定下来。” 说完,就策马向前行去。 王敞见果然是裴元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道,“程雷响虽来传令,让我聚兵桃源,但是不见千户一面,下官心中总归是不踏实。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千户的事情。” 裴元笑道,“无妨的,你做的很对。” 裴元说着,大致给王敞介绍了下自己这边的情况,“本千户到叛军中这数日,基本已经摸清了情况。看来咱们之前对霸州军的判断,大致是正确的。” 王敞这几天的压力不小,有些紧张的说道,“下官已经拉拢来不少卫所参与此事,现在就是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霸州叛军那边不会出岔子吧?不知千户对咱们的计划,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裴元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的头牌,解释眼前的局面。 他想了想,冲霸州叛军那边招了招手,大声喊道,“小齐,过来!” 裴元喊完直接回头,看着王敞笑道,“他要肯来,我就保他。” 王敞懵逼的问道,“谁啊?” 小齐是什么鬼? 听着远处的马蹄声响,裴元淡定的说道,“霸州贼帅,齐彦名!” 这两章主要是给裴元道德解绑。因为总有一些读者不理解,认为穿越者明明有能力,却不作为,或者不去帮朱厚照,改变历史什么什么的。这一章正好写到了赵燧,这个赵燧像不像那些读者心目中的裴元?兵强马壮,惩奸除恶,希望天子能够振作。最后呢?被朱厚照做成了人皮马鞍啊大佬。 (本章完) 第209章 莫须有的 第209章 莫须有的 在众兄弟面前,一句“小齐”被叫过去,确实有些丢份。 但是齐彦名不这么想。 作为直面裴元成功学冲击的第一人,在眼见兄弟们因为支持裴元,拿了五万石粮食后,齐彦名后悔的差点原地死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次分歧中,深信裴元是在考验自己的齐彦名,果断的选择了支持。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裴元立刻投桃报李,给齐彦名指了去洗劫盐城两淮盐运分司的路子。 虽然事后赵燧也说,裴元也有他的打算。 但自己的好处,不也是看得见的吗? 齐彦名在这件事之后,把焦芳的孙女给裴元送了去,这里面除了答谢裴元占了一部分,另外确实也有消除内部隐患的想法。 齐彦名也是在江湖市井长大的,三国的故事,可熟悉的很。 他可记得董卓和吕布是怎么反目的。 赵燧一心要杀焦芳的孙女,刘六一心要把她保下来。 这件事僵持了那么久,带来的影响,已经不单纯是那小美人儿的归属了,还有两路人马的颜面。 恰好,裴元正是赵燧和刘六都不想得罪的人。而且这两路兵,又都刚拿了裴元给的大量粮食,也不好计较什么。 于是裴元就成了给此事解套的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所以齐彦名才会觉得,与其留着那焦小美人儿,还不如给裴元做了顺水人情。 没想到这件事,以及之后的发展,竟然让裴元单独对自己说了一句,“路走宽了。” 齐彦名刚才就一直在琢磨,这个“路走宽了”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裴元喊小齐,他立刻又想起“路走宽了”此语之前,好像就是自己开玩笑让裴元叫自己“小齐”。 所以? 那才是自己走宽的路? 齐彦名是个有想法的人,不然也做不了一路叛军的大帅。 他听到裴元的呼喊,先是有些不自在的左右看看。 接着想到裴元这举动,乃是在那个南京兵部尚书面前做的,莫非这裴贤弟是另有深意? 还是,仍旧是给自己的考验? 齐彦名没想出个所以然。 过去问问吧。 他想着。 于是策马而出,向裴元和王敞这边冲来。 裴元听到马蹄声的同时,王敞也听到了马蹄声。 他向裴元身后看去,见一匹健马正向这边疾驰而来。马上一个长手长脚的大将,手中提着一柄大矛,看那气势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冲锋一样。 王敞这时候也听清了裴元的话,顿时惊得张口结舌。 “霸、霸州贼帅……,齐彦名?!” 这可是天下有数的大反贼啊! 是天子亲口索要的六个贼帅之一! 就、就这么一句“小齐”就唤来了? 那朝廷十几万大军是在干嘛? 王敞本以为自己对裴千户已经有些了解了,但没想到了解的仍然只是裴千户的冰山一角。 城墙上的人,也看到了贼军中又冲出来一个气势惊人的大将,一时间,惊呼之声不断。 王敞听到了城墙上的动静,才想到害怕。 他只是想出来和裴元见面,在满城文武面前刷刷装逼值的,但现在来的可是霸州贼帅齐彦名啊。 光看他手中拿着的大矛,估计打烂自己脑袋像是敲瓜一样简单吧。 而且王敞是什么身份?那是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南大司马啊! 若是齐彦名杀掉他王敞,绝对是一桩天下轰动的大事件。 只是这会儿,王敞腿软的厉害,那齐彦名又如同暴风一般压迫过来,他想跑都来不及了。 王敞只能求助似的喊道,“裴千户。” 裴元回头,看见齐彦名这般威势,也心中赞道,这马上战将果然就不一样。 不过,这么猛的一人,莫名其妙让人想喊一句“吾儿奉先”是怎么回事? 不行不行。 这个想法太不吉利了。 裴元掐灭了这个要命的念头,转而安慰王敞道,“大司马勿慌,此犬、此人非有敌意。” 齐彦名到了跟前,见有朝廷的官儿在侧,怕给裴元添麻烦,不好表现的太过熟络,便把长矛挂在马上,抱拳道了一句,“见过裴千户。” 裴元又打量了他几眼,方回头对王敞道,“怎么样,刚才我说的事情?” 裴元这一句话,把两个人都说愣了。 还是王敞反应的快,立刻想到了裴元刚才那句,“他要肯来,我就保他。” 王敞惊愕的问道,“你要保齐彦名?” 齐彦名刚刚过来,还不清楚情况。 听眼前这朝廷的官儿,说出这么一句话,更有些摸不到头脑。 好在裴元这时候终于顾上齐彦名了,他踢着马挪动了下,让三人各据一方,方便交谈。 他对齐彦名温和的说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我也不说什么成败了。咱们都是聪明人,想必都各有分寸。” 裴元说着,目光扫向霸州叛军那边。 口中继续道,“之前的时候,你们以数千骑纵横河北,因为来去如风,朝廷不能制,做出了好一番声势。” “只是你们人马太少,只能伤到朝廷皮毛,纵是赢个十次八次,但只要被朝廷抓住,恐怕只要一击,就足以让伱们元气大伤。” 裴元见齐彦名要说话,抬手阻止道,“且听我说。” 见齐彦名不吭声了,裴元才继续道,“所以你们迅速地扩大兵马的规模,收拢了大量的辅兵,很快就有了便连破州县的能力,强横到可以大军往来,纵横北地。” “但是呢?” “规模的迅速扩大,并没有带来更多的好处,反倒迅速扩大了你们的弱点。” “你们现在有十多万人,纵是一个县一个县的打过去。那打下一个县的收缴到的粮食,能够让你们吃多久?” “而你们打下一个县,就残破一个县,也会有更多的流民归附你们。” “去年没有春种,去年也就没有秋收。今年没有春种,今年依然会没有秋收。” “你们疲于奔命的去养活那十几万张嘴,却几乎不会带来任何的成长。” “还记得我的那张图吗?随着你们蹂躏的土地越多,以后的处境必然也会更加艰难。” 原本还想开口的齐彦名,彻底沉默了。 裴元继续道,“你们现在吃光了河北的粮食、山东的粮食、河南的粮食,让那些地方大量的农民家破人亡,就算有些地方能补种抢收,今年恐怕也收不了多少吧。” “假如湖广的州县也被残破了,存粮也被吃空了,你们以后又该怎么办呢?”见齐彦名有些消沉的意思,裴元观察着他,才道,“算了,这些以后你会慢慢体会的。我这次把你叫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齐彦名有些提不起精神,但还是道,“还请千户提点。” 裴元看着齐彦名问道,“我也知道你们几个头领义气深重,也没打算劝你什么。但如果我打算保你一命,不算违背你们的义气吧?” 齐彦名听了无语,这算什么问题。 他叹息一声,开口道,“还望千户明言。” 裴元点点头,这才看向王敞。 “明天晚上,就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会让霸州叛军趁夜组织一次佯攻,然后让他们烧掉外面的营地。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加急向朝廷汇报战损了,这件事不能拖。” 王敞这会儿也从刚才裴元那番话中回过神来,郑重道,“下官明白。” “至于这个齐彦名。”裴元指了指,说道,“等霸州军北返,你报功的的时候,就把他添上,就说已经击杀霸州贼首齐彦名,把他的名字从朝廷那里去掉吧。” 裴元特意提了一句,“算你们的军功。” 这等男儿,被人拿去做人皮马鞍……,实在太可惜了。 “什么?”齐彦名惊愕,不是,他怎么就被击杀了? 王敞也有些明白裴元的意思了,一时有些慌了手脚,“千户,不可!不可啊!虚报战功是会惹大麻烦的!” 裴元对齐彦名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天子对霸州军极为痛恨,誓要捉拿刘家兄弟为首的六个贼帅,我打算抹掉你的姓名,免得被天子挂念。” 裴元顺便解释了下他的用意,“只要没了你的赏格,别人就不会和我较真了。真等到了那一天,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 王敞觉得裴元的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不顾齐彦名在旁,认真提醒道,“千户,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把齐彦名销了名,那就是从陆完和谷大用手里抢功,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再说,齐彦名确确实实的活着,咱们骗不了天下人啊!” 裴元摆摆手道,“这倒是件小事。我看谷大用不爽很久了,已经安排了人接替他的监军。” “陆完嘛,他的功劳足够,完全没必要节外生枝,冒着得罪那么多卫所的风险,掺和这件事情。” “他现在是兵部侍郎,接手兵部尚书是迟早的事情。兵部啊,这时候给底下人卖点人情,以后说话才有人听。” 王敞听到这里,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要动谷大用了?” 裴元嗯了一声,“也不瞒你了,出手的是太监陆訚。齐彦名的事情,前线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场仗南直隶也算出力了,提前分一功,问题不大。” “只要桌子上的人没异议,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陆訚吗。”王敞有些印象,“似乎是个知兵的。” 裴元见过陆訚那两下子,点评道,“也就那样吧。” “至于齐彦名没死的事情……,那些贼寇嘴里有什么真话?完全不值一驳。” “说不定还是他们为了散布谣言,找人假冒的。” “这种事情,莫须有的。” 裴元和王敞很随意的聊着关于平叛大军的人事安排,对身边的霸州贼帅毫不避讳。 这让心里乱糟糟的齐彦名,感觉很是奇妙。 不是? 现在朝廷的兵部尚书,在一个千户面前自称下官的吗? 谷大用这个总督军务的太监,是你裴千户说换就换的吗? 还有,陆訚是谁? 想着想着,齐彦名情不自禁的充满了狐疑。 这个大明的体制是不是有些问题? 裴元有一搭没一搭的对齐彦名道,“要是此战之后,你能尽量减少抛头露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彦名这时候已经从霸州军那黯淡的前景中恢复过来。 他叹了口气,却异常坚定的说道,“我知道裴兄弟是好意,但齐彦名绝不做辜负义气的事情。霸州军在,我齐彦名就光明磊落的活着。霸州军没了,我齐彦名就光明磊落的死。” 裴元直接当没听见。 扭头对王敞道,“这件事,咱们三个知道就行,南直那些卫所,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咱们的船。不该提的,就不用提了。” 王敞听出点别的意味,没再吭声。 齐彦名就有些妈蛋了,这狗千户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好在裴元照顾了下齐彦名的情绪,又对他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损害你的义气。真要霸州军撑不住的时候,你若愿意陪他们赴死,随你。你若想活着,被人拿住时,就大喊要见太监陆訚。” 裴元平静的看着齐彦名,“是我要保你的,这和你无关。” 虽说和他无关,但齐彦名怎能不知道裴元的好意,一时竟有些烦乱。 裴元倒是微觉遗憾,这么霸总的一刻,总感觉少点什么。 他齐彦名道,“你先回去吧,若有人问,就说我要和兵部尚书商量明晚佯攻的事情,找你做个见证。” 齐彦名也不多言,抱抱拳,直接就纵马离去了。 两人目送他离开,王敞有些纳闷的问道,“千户,你保他干什么?” 裴元目光不动,下意识回答道,“没有齐彦名这个军功,拿什么保你加右都御史?” “而且南直这么多卫所出兵,最后却损失惨重,毫无寸功,怎么和朝廷交代?” “到时候别说右都御史了,恐怕你的兵部尚书都保不住。” 王敞闻言惊问,“莫非千户此番甘冒奇险,竟是为了我?” 裴元回头质问道,“你以为呢?” 要不是王敞刚看完裴千户和齐彦名情深义重的一幕,他可能就真信了。 王敞觉得应该稍微展现下自己的智慧了,于是便道,“我以为千户是打算用伪报军功的事情,把南直那些指挥使和咱们绑到一条船上。” 裴元道,“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滥报军功现在看着吓人,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什么叫离谱了。” 战后刷军功刷的最猛的就是朱厚照了,毕竟这关系到朱厚照先军大明的布局。 朱厚照的大量义子、太监以及阉宦家眷,借着平叛论功的机会,正式开始了抢班夺权。 陆訚和张忠等人的上位,不能单独拿出来看。从全局考虑的话,是完全服从这个大背景的。 朱厚照急于对军队进行换血,但是因为刘瑾新政的失败,让他转弯太快,手中没有多少可靠的班底。 没有可靠的班底,又要尽快掌控军权,那该怎么办呢? 朱厚照那是什么小机灵鬼。 除了大量启用八虎以外的宦官,那就是学他的老祖宗朱元璋,开始大量的从年轻将领中认义子,强行建立亲密关系。 光是这些年朱厚照认的义子,就有一百多个。 这里面的大部分都在这几年骤然攀升高位,随后伴随着正德朝的落幕,惨遭血洗。 裴元下巴微抬,示意了下霸州军那边,“齐彦名现在还不了解我,等他了解了我,他将视我如神。” (本章完) 第210章 我也想装逼 第210章 我也想装逼 王敞目视着离去的齐彦名,居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成就感。 再看裴元。 真踏马让人羡慕啊。 年过五旬的王大司马,感觉心中似乎有一股郁郁之气。 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也想装逼…… 裴元见王敞有些走神,加重声音询问道,“你这边什么情况了?邀请了多少人,来了多少人?” 王敞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道,“南直的都邀请了,临近布政使司的卫所,也暗示了下。不过很多人认为,南方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战事,没必要太早清理空额。只有这十来个指挥使,愿意掺和这件事。” 裴元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的,那些胆小的,觉得这是个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些胆大的,还想再吃两年空额。” 裴元想了想,也不计较,“不知死活,随他们吧。” 裴元又问道,“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不要留下什么把柄。” 王敞老实交代,“就是告诉那些人,我这两年也该退了。所以打算做点准备,以后好好享受生活。所以组了这个局……” 王大司马准备在仕途的末尾将权力变现,主动背锅,替各卫所洗洗账目。 这很合理,各卫所的指挥使自然不会多心。 王敞继续道,“这十来家合计出了一万七千两银子,有的出的多些,有的出的少些。等此间事了,就拿给千户过目。” “哦?”裴元听了笑了,“把账目理出来,后续有用。” 想了想又道,“你把一万两给宋春娘,她知道该怎么安排。另外七千两伱拿着吧,万一这次给你弄不到右都御史,就留着养老。” 王敞听的心中一紧。 若是能按照裴元设想那样,得到右都御史,再外放为督,那不但可以平安下庄,还能趁机捞上一笔。 几千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王敞连忙道,“千户运作此事难免也要用,不如把这些钱拿来走走关系,更加稳妥。” 裴元摆了摆手,他虽然贪钱,也不是什么钱都拿的。 裴元又问了一句,“大河卫和淮安卫是怎么安排的?” 王敞道,“这两个卫所去年刚吃了亏,以兵微将寡,还要守住府城为由,不肯离开山阳县。” 裴元想了想,说道,“去信催一催。” 王敞提醒道,“只怕没用。他们去年自己就报了不少的损失,这次完全不想掺和。” 裴元笑道,“无妨的,多去几封信。” 裴元倒不是在乎大河卫和淮安卫出不出兵。 而且他也心里有数,这两个卫所是不会掺和这件事的。他们去年刚洗了部分战损,何必再参与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裴元让王敞去信,真正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出兵,而是让他们不出兵。 对于装睡的人,往往是越唤睡得越沉。 让淮安卫和大河卫在山阳县自缚手脚,那齐彦名的盐城之行阻力就会更小。 计划通! 裴元又向王敞问道,“你还记得我运来的那八万两银子吗?” 王敞点头,等着裴元继续说话。 裴元已经不想再被这个任务绑住了,只要炒货完成大赚一笔,这笔银子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 淮安卫指挥使贺环之前的骚操作,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启示,于是他对王敞吩咐道,“等到明晚的佯攻结束后,你给朝廷报损失的公文,顺便提这笔税银一句,然后秘密建议朝廷将这笔银子拨给兵部,拿来犒赏前线的士卒。” “朝廷看到这边出了这么大的战损,一定会惊骇不已,唯恐江南有失。极大可能会答应你的请求。” 裴元接着道,“得了朝廷的回复,你先秘而不宣。等我通知你了,再拿出来示人。” “到时候,你就按照那一万七千两银子的出钱比例,给他们把那八万两银子的商税分了。” 王敞听了裴元的安排,不由吸了口凉气,“千户的意思是……” 裴元不动声色道,“嗯,就是那个意思。我要让那些指挥使明白,愿意乖乖听话的人,我们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王敞在心中合计了一番,整个人都麻了。 他自己默默的捋了捋,一时都没算明白,短短时间内裴千户到底是算计了多少层。 和霸州叛军假打的事情,名义上是筹划一场败仗,给江南的这些卫所洗掉一部分空额。 因为这件事,两人还合谋收了这些人一万七千两银子。 但是最核心的诉求,是给王敞伪造一份军功,让他有机会得到右都御史的加衔,从而外放为督。 为了让王敞得到这份军功,裴元设计出局面,无中生有的让霸州军南下转了一圈,然后又北返。 南下是完成了卫所们的平账任务,北返是王敞击退的军功。 为了让这份战功看上去扎实,裴元还很贴心的加上了击杀霸州贼帅齐彦名的功劳。 在这个过程中,裴千户既让齐彦名跑来领了情,还让一众卫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起背了谎报战功的锅,从而尽量把双方绑在一起。 至于分这八万两银子的事情,更是一招神来之笔。 借着明晚的“大败”,正好可以逼迫朝廷把这八万两商税银子拿出来。 这样裴元既能从押送税银的任务中解脱出来,还能让那些听话的指挥使得到巨大的回报。 如果按那一万七千两银子的出资比例来分这八万两银子,那么这就意味着,这些指挥使在平账的同时,还得到了四倍以上的回报! 试问这些指挥使会是什么心情,那些没来的指挥使又会是什么心情? 王敞几乎可以预见,以后他在南直的影响力,将会迅速攀升。 而且这些还是王敞知道的。 至于裴千户如何达成的眼前局面,又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暗手,王敞根本都不敢去想。 王敞正想着,就听裴元叹了口气,自语道,“你这边还好说,也不知道正事办的怎么样了。” 王敞一时更无语了。 行吧,原来我这还是顺手的? 裴元看着王敞道,“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变化,我会让陈头铁和程雷响去通知你。” 王敞应了声,“好!” 裴元拨马而走。走出几步想了想,终究觉得做事要留些余地,于是裴元回头对仍旧留在原地目送的王敞道,“把淮安卫和大河卫也算上吧。” 说完,再次打马而走。 回到全副戒备的霸州骑兵这边,裴元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略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齐彦名一眼。 齐彦名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着裴元想说什么,又怕惹来别的麻烦。 裴元心中早有预料。 他让齐彦名撒谎说,是见证双方商量明晚夜袭的事情,可是齐彦名这等粗人,哪经得住赵燧这聪明人的盘问?何况刚才也根本没有谈及夜袭的细节。 可是齐彦名又不能明说,三人商量的事情,是裴元单独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那让别人怎么看他? 于是齐彦名竟当着众人的面儿,被赵燧问了个哑口无言。 堂堂霸州军的一路贼帅,和朝廷的兵部尚书密晤后,回来竟然这般表现。 要不是现在人多眼杂,恐怕就连刘七都要问齐彦名几句了。 裴元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问题,影响明晚的计划,见赵燧上前询问,便笑着说道,“我和南大司马多日未见,聊了点闲话,可能牵扯到不少人名,齐大帅听的稀里糊涂吧。” 齐彦名这时候也才醒悟过来了。 对了,老子不说正事,也可以拿裴元聊的那些闲话来搪塞啊! 他连忙道,“对对对,说的什么来着,一个太监要取代谷大用,还有什么来着。哦,那个陆完回去要当兵部尚书……” 刘七和赵燧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原来果然是说的一些闲话,难怪问齐彦名他们商议的细节,却答不上来。 这就不奇怪了。 裴元等齐彦名说出了关键的那句话,在旁补充道,“是陆訚。” 接着强调了下,“是太监陆訚。” 齐彦名连忙拍手道,“就是这个,说的就是这件事!” 找到理由的齐彦名,赶紧掩饰起刚才的事情,向赵燧抱怨道,“我就说,他们没说多少正事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名闲话,我又记不住。” 赵燧却不是齐彦名这样粗疏的性子,他很快意识到,这两条消息和他们霸州军密切相关。 谷大用乃是总督军务之人,陆完乃是负责决策的。 这两人的人事变动,很可能就会影响他们霸州军的命运。 赵燧知道从齐彦名那里问不出什么,便向裴元道,“想不到裴贤弟和朝廷高官居然那么熟稔。” 裴元笑笑,敷衍了一句,“因为我一向信誉不错,他们也愿意和我分享一些情报。” 赵燧犹豫了下,向裴元问道,“我对裴贤弟刚得到的情报有些兴趣,能否请裴贤弟,和我简单说说?” 裴元笑道,“好说。王大司马告诉我们,太监陆訚近期要立个大功劳,彻底取代谷大用的位置。还说,这次的事情结束后,陆完就该回朝了,他的兵部侍郎要提一提,大概要做兵部尚书了。” 裴元说到这里,故意问了齐彦名一句,“是这样吗?” 齐彦名想想,和自己听到的差不多,就点头道,“不错,就是说的这些。” 赵燧心中觉得有点古怪,那王敞再怎么大嘴巴,牵扯到前线的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这不该是他和裴元私下闲聊的事情吗? 只不过赵燧也没心思细想这些,简单考虑了下,对刘七说道,“朝廷要临阵换将,这也算好事。他们现在的兵马虽多,但是有京营、有边军、有地方卫所、还有临时招募的青壮,供应粮草的渠道又混乱不堪。” “若是总督军务的官员换了,陆完也还朝的话,我估摸着朝廷的这些兵马要瘫痪几个月,正好给了我们突进湖广的时间。” 刘七听了大笑道,“看来老天爷也开眼了,好,等到此间事了,咱们就挺进湖广。” 裴元又简单的说了下明天夜袭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到时候,霸州叛军会派出多股人马举火擂鼓,大声鼓噪,营造出要攻打桃源县的架势! 因为夜深,城中必然不敢出兵,只会坚守。 霸州军便可以趁机焚烧掉外面那些官军的营地,等到满城百姓都听到那金鼓齐鸣的声音,看到那烧红半边天的大火,他们就算是做完该做的事情了。 事后,王敞会以戒严的名义封锁四门,不许放百姓官员出城。 然后让各指挥使带人去制造痕迹。 随后就可以向朝廷上报,和霸州叛军发生了惨烈的交锋,损失兵马装备若干…… 裴元总结道,“这样安排的话,双方的兵马根本不会直接接触。夜间鸣金放火的时候,他们会死守在城内。白天他们出城的时候,我们已经撤兵回了宿迁。” “我也和王大司马做了约定,只要双方的士兵一旦发生照面,就意味着计划出了变数,所有的后续,全部取消。” “如此一来,你们放心,他们也放心。” 众头领在旁听了,都觉得裴元安排的周道。 那个只要双方士兵照面,就干脆利落的终止计划的方式,更是给了他们很大的安全感。对于霸州军来说,遇到官军不怕,就怕一个敌我不明。 刘七看了赵燧一眼,见他没吭声,便赞道,“裴贤弟安排的妥帖。”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众人匆匆的赶回了宿迁。 等到第二日,霸州军兵纷纷出动。 赵燧显然是自己留了一手。 这次出兵佯攻桃源的部队,他打算动用两万人,另外还预备了五万人作为接应。 齐彦名因为焦小美人的事情得罪了赵燧,再加上昨天的事情齐彦名做的不明不白,因此赵燧故意安排齐彦名领了一万人,负责干聒噪攻城的苦活。 他则亲率另外一万人,负责去城外的营寨放火。 那五万预备队则由刘七亲自带领,给他们做策应。 他私下对刘七说,若是那裴元搞鬼,八成会在城外营地伏兵,此事必须他亲自去办,若是发生变故,就要立刻做好决战的准备。 裴元默默观察营地里的兵马调动,对此毫不在意。 因为真正的战斗,在人的心里啊。 我觉得好像有希望达成当月一千月票的成就。我准备加更啦,有月票的投一投。 (本章完) 第211章 裴千户心中最苦涩的那一块 第211章 裴千户心中最苦涩的那一块 出于见证这个大事件的想法,裴元决定跟着一起行动。 几位霸州军的大头领,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若是有裴元在场的话,万一现场出现什么意外,也能紧急协调一下。 赵燧还特意让“砍破天”、“大金刚”、“刘备关羽张翼德”这三个头领,各带一队人负责保护裴元。 裴元对赵燧的意图心知肚明,只不过,他确实也没当回事。 队伍在临近桃源的时候,就开始分兵。 赵燧询问裴元要跟哪边,裴元只是来找点参与感的,完全没有辛苦行军的打算,因此选择了跟随着刘七的接应部队。 裴元观察了下,这些所谓的接应部队几乎没有什么太强的战斗力,估计真要前军中了埋伏,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但问题是,明军的卫所兵也半斤八两啊。 菜鸡互啄的结果,将会大大有利于霸州军。 因为霸州军真的有五万人…… 裴元打量许久,估摸着这些军纪散漫的辅兵,应该就是陆訚背刺时,要对付的目标了。 虽说裴元告诉过陆訚,真要是打不赢,可以和都督同知白玉合伙造假,但要是陆太监争气点能给他们一个狠的,那对裴元后续的计划可太有好处了。 那我该怎么帮他们一把呢? 裴元在马上不由陷入了思索。 大军在入夜之前,就已经赶到了埋伏的地方。 刘七带领的大部队不需要参与行动,只需要镇场子就可以了。 所以刘七让各头领自己领了一支,以较为分散的阵型,各自原地休息。 这样就算有什么突发变故,也不至于让全军骚乱,能够及时的控制事态。 刘七过来和裴元简单的说了几句,两人都很关心今夜的行动,有一搭没一搭的都心不在焉的。 入夜后没多久,就听到远处金鼓之声大作,齐彦名已经带着手下那一万人开始呐喊围城。 刘七和裴元都到了高处观望。 却见桃源县外,火把一簇簇的来去如风,紧锣密鼓的动静此起彼伏。 城上则完全按照防御贼军的架势严阵以待。 两人看了一会儿,刘七慢慢问道,“你说,假如我们真的继续攻城,能不能一举拿下桃源?” 裴元平静道,“没有意义。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如果只是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那迟早成为别人的猎物。” “何况这城中最少有三五千的选锋家丁,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辅兵,没有三五万人连半点破城的希望都没有。” “就算各位愿意付出代价打下这里,损失绝对会让霸州军元气大伤。” “何必呢?” 别看现在桃源县城内只有三千家丁,但这可是十多个卫所,凑出来的精华。 几乎每个士兵都有甲,都带快刀,而且身强体壮,训练有素。 就算刘七最精锐的那些河北响马,要是下了马都不一定能拼得过。 更何况守城的情况下,更能极大发挥出他们的优势。 光靠眼下这些人,没个十天八天的,根本打不下来。 刘七本就是随便说说,见裴元说的有条有理,不由赞道,“裴贤弟说的好啊。若是赵副帅有你这个见识,咱们这霸州军早就壮大起来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见远处官军城外大营,燃起了许多火头。 随着风助火势,没多会儿工夫,就把半边天空烧的通红。 赵燧之前对刘七说过,担心朝廷在营地里设有埋伏,这点担忧也随着大火的燃起,彻底烟消云散了。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赵燧带着他的这支兵撤了回来。 眼下,只剩下齐彦名那支袭扰的队伍,一直还在桃源县城外叫嚣。 这一晚的战事基本符合裴元之前的构想,他见大势已定,直接便对刘七道,“齐彦名那边再给点压力,稍后就可以回来了。夜间不利行军,让他先过来凑活休息会儿吧。明早咱们再回去。” 刘七闻言,立刻让“砍破天”去传令。 裴元又道,“赵燧的人刚好回来,让他们的人先不要解散,在外面多点火头,以为形势。免得城里有人想不开,以为这边要连夜撤军,再有愣头青出来碰运气。” “已经商量好的事情,还是要和和气气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刘七闻言不住点头,又让“大金刚”前去传令。 站在一旁的“刘备关羽张翼德”心中有点怪怪的感觉,总感觉那里有些不对。 霸州军流贼出身,也没那么多讲究,点了许多火堆,直接裹着毯子就休息了一晚。 裴元有些日子没挨冻了,在火堆旁烤了一整晚,硬是没有睡着。 天亮之后,霸州军拔营,开始向宿迁回撤。 裴元迷迷糊糊的跟着赶路,快到地方的时候,刘七兴冲冲的来说,宿迁城竟然举城降了。 裴元“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继续在马上迷糊。 这让刘七有些沮丧,怏怏不乐的打马走了。 等大军到了宿迁城下,已经接近下午了。 几个头领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住进宿迁城。 身份不明,地位也不明裴元,居然也享受到了大头领级别分房待遇,得到了一处很不错的宅子暂住。 当然“砍破天”、“大金刚”和“刘备关羽张翼德”这三个头领,仍然被安排给裴元值宿。 “大金刚”较有眼色,见裴元在马上有些摇晃,直接从自己马上跳下,过来替他牵马。 裴元困倦的瞧了他一眼,向他问道,“你是谁的人?齐彦名,还是赵燧?” 大金刚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裴元是什么意思,便自嘲道,“嗐,谁的也不是,跟着几位大帅混口饭吃。” “什么意思?”裴元有些没理解。 大金刚连忙解释了下,原来霸州叛军的组织形式非常散乱,上下的职权并没有那么明晰。 刘六刘七开始举事的时候,不少人都是依照草莽惯例,歃血为盟,以结义兄弟的形式凝聚人心。 后来霸州叛军渐渐扩张,几个大头领招兵买马,实力越来越强,许多小头领就开始掉队了。 但毕竟是早期起事,歃血为盟的兄弟,也不好凭空将他们收编了。 于是很多小头领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存在于霸州军中。 有名的比如说杨虎、杨寡妇、邢老虎之类的人物。 当然,他们三个也算。 裴元“哦”了一声,又想起了留在营地的程雷响,还有那个焦小美人来。 他对砍破天道,“去找找我的人,把他们也带过来。” 又对默默护卫的陈头铁道,“伱和他一块过去。”砍破天对“活蒋干”这狐假虎威的样子有些不爽,但毕竟有刘七的吩咐,只能怏怏的去了。 裴元这会儿困意稍去,打量起了城中的景象。 这宿迁城是举城投降的,因此街面上并没有遭到什么破坏。 但是也没有放着这么一座城市在旁,霸州军还要在外风餐露宿的道理。 于是刚才的时候,几个大头领一合计,就分成几个方向,进行了分批占领。 至于已经被瓜分完成的城区,会不会遭遇到闭门洗劫,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裴元不就分到了一处挺好的房子么。 等裴元到了住处,果然是一处几进的大宅院,那把守的头目给裴元简单的介绍了下。 里面的器物几乎原封未动,仆人也都是之前的。 只是房子的主人不知哪里去了。 裴元懒得理会太多,寻到正堂,见侧厢房中有现成的床被,索性直接去睡了。 那战战兢兢的管家,见这个乱贼头目对诸事如此不上心,诧异之余总算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两个小弟和焦小美人都到了这新宅子。 陈头铁和程雷响很自觉的开始忙起了诸般事情,一个开始四处查看这宅子的布置,一个则去盯着仆人们为裴元准备晚餐。 焦小美人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入城住,因此反应极为强烈。 她本就是高门嫡女,对如今这环境,可太适应了。 在叫来管事婆子询问后,焦小美人亲自带人去库房找了几件自己能穿的新衣,随后就安排人准备沐浴的热水。 那管事婆子看焦小美人的气质,就知道这可不是那些造反的泥腿子能养出来的。 猜测着八成是不知哪里遭难的官宦贵女,流落在贼寇手中。 她们不敢敷衍,像是服侍自家主人一样,应承着那焦小美人。 焦小美人涉事不深,将裴元之前对她的嫌弃,当成了“知礼守礼”的行为。 加上裴元身为锦衣卫千户,和她父祖同朝为官的身份,竟让她有了可靠的错觉。 于是,她便全无防备的去把自己洗的香香。 裴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半夜才醒。 他在床上睁着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哪儿。 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想起身。 刚发出一点动静,就听正堂中陈头铁的声音传来,“千户醒了?” “嗯。”裴元应了一声,稍有些不安的心情,立刻就平静。 他本就是和衣睡的,起身后穿上鞋子,就挑开门帘进了正堂。 陈头铁正吹亮火折子去点油灯。 不一会儿,油灯亮起,照亮了房中。 陈头铁看看桌上用碗盘扣着的饭菜,道,“我去给千户热热。” 裴元过去翻开碗盘,见有不少碎切的熟肉、熏鱼、肉干之类,便道,“不必了,去给我弄点热汤水就行。” 陈头铁便起身离开。 不一会儿,程雷响从外面进来,拿进来一个火盆,放在裴元身边。 裴元凑过去搓了搓手,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程雷响道,“小夫人在隔壁呢,我和陈头铁不放心那些霸州贼,就留陈头铁守着大人,我在院里烤了会儿火。” 裴元倒是想了起来,他之前给程雷响提过,那焦小美人是自己的小妾。 怪不得会有小夫人一词。 裴元刚从被窝里出来,被凉意一激,倒是有些冷了,便烤着火向程雷响询问道,“霸州军住进来多少?” 程雷响道,“那三个头领和他们麾下的士兵,把附近的院落都占满了。我就是担心会有不懂事的,惊扰了小夫人。” “做的不错。”裴元赞道。 可惜程雷响能力在那放着,不然裴千户高低要给他一句,真乃吾之典韦也! 裴元对那些守着他的霸州军丝毫没有在意。 ——我在等宁王出价。 ——你们又在等什么? 裴元草草吃了几口,陈头铁手里夹着几个白瓷酒壶进来。 随后将那些白瓷酒壶一支一支的,靠边摆在火盆里。 裴元闻着酒香,不由笑道,“这个好,一块坐下吃点。” 三人便围坐一团,将桌上的冷盘四下摆了,一边吃着已经冰凉的肉,一边自斟自饮着滚烫的酒。 不一会儿,肉食吃完,火盆里的酒壶也尽了。 裴元呼出一口气,带着酒意说道,“等这趟差事办完,老子回京之后,也要好好享受享受了。” 裴元想起了自己那一贫如洗的家,想起那些追债的街坊,以及那些每天在院中吃着面,听教坊司免费小曲的日子。 心中一时颇为感慨。 如今我裴元,今非昔比了啊! 什么收服正二品南京兵部尚书做马仔;什么让正四品苏州知府唯命是从;什么令南直许多正三品指挥使云集响应;什么一言不和杀尽一个卫所;什么将搅乱了小半个大明的霸州贼玩弄于股掌;什么只言片语鼓动陆訚背刺谷大用,搅乱內宫格局…… 在裴千户心中,那都不算什么。 只有得到了老街坊的认可,才能弥补裴千户内心中最苦涩的那一块。 想到这里,裴元在酒意之下,一时也有些心潮澎湃了。 如今战神归来,就差一个住狗窝里的妹妹了。 差了点意思啊。 想到这里,裴元顺势又想起了焦小美人。 对了,这次还要把焦小美人带回去。 裴元默默的筹划着。 别的不说,那可是焦芳的孙女。 甭管他焦芳是不是奸臣,也甭管他焦芳现在是不是落魄了,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前大学士的孙女。 就是杨廷和、李东阳来了,这也得承认这是前大学士的孙女。 这牌面,啧。 别说家里那些老街坊会是什么表情了,这要是让好铁子知道了,裴元都能让她直接跪。 (本章完) 第212章 只争朝暮 第212章 只争朝暮 裴千户悠然远想,都有点想喝一口家乡的水了。 还有我的焦小美人儿。 想起焦小美人,裴元都觉得夜太漫长,有些想跑去看一眼了。 只是和两个小弟刚吃喝完,又无法避着旁人,多少有些尴尬。 裴千户现在也是体面人。 再说,那焦小美人看着颇为清丽,甚是可口的样子。 以后是要给自己正经做小妾的,也要顾及她的面子嘛。 裴千户想着,索性自己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裴元早早起床。 现在霸州军攻打桃源县,让南直十多个卫所损失惨重的消息,想必已经快马向京中传报了。 宿迁城举城而降造成的恐慌,也该向淮安府其他周边县蔓延了。 现在就看韩千户那边,能不能把握好这个绝佳的机会了。 具体的计划和时间,裴元已经精准给韩千户送去了,基本上相当于开卷操作,以韩千户的聪明,绝对能把这件事办的很漂亮。 宿迁城的突然举城而降,虽然不在裴元的计划之中,但这属于助力,只会起到更佳的效果。 眼前这局面,想必汊河集中那些商人和牙行,现在已经慌麻了。 事实上,情况也和裴元预计的差不多。 北面局势的脆败,几乎没给商人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现在到处传的消息是,南京兵部组织的大军在桃源一口气就损失了好几万。 宿迁城这一降,更是一个无比强烈的信号。 现在淮安府的商人们,已经对官军能否守住桃源,彻底失去了信心。 桃源往南,离这些集镇可就不远了啊。 这会儿见形势不妙,商人们直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尽快撤离。 淮安税关的河面上,已经挤满了想要通关南下的船只。 以往的时候,他们可以在淮安税关以北把货物和买家交割,之后买家怎么处理,就各凭本事了。现在商人们也顾不上那些税钱了,匆忙的把船开往南方避祸。 但是汊河集不同啊。 汊河集平常的运力,本来就有限。 而且只有往南去的商队是船运,其他的主要是靠陆运。 堆积在那里的大量货物,根本就没有从容撤离的机会。 现在官军溃败、宿迁投降、同行跑路,一下子就给困在了汊河集的商人们一种强烈的预期。 这是药丸啊! 等到霸州乱军冲入集镇,岂不是要直接疯抢?到时候谁还管你这是哪来的货物? 这之后的损失算谁的? 想到这一点,那些原本依靠汊河集生利的本土豪强和牙人,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把那些货物的所有权,又还给了那些货物的原主。 商品还你,我不玩了。 那些北方商人面对此情此景,直接就傻眼了。 如今叛军随时会冲过来,数不清的大豆还堆积在租借的仓库之中,他们既没有人手,也没有车马,也没有船。 偏偏这些大宗物资是以量取胜的,就算能携带走一点,那也值不了几个钱啊。 也就是在这时候,忽然有神秘商人强势登场,先是精准的找到了那些贩卖大豆的商人,然后以远低于割肉价的剔骨价发起收购。 并且那神秘商人言明,自己所带钱财不多,先到先得。 敢在这个时候还做南北贸易的,很多都是贪图厚利,想发战争财的,他们心中本就对这趟贸易做过最坏的打算。 如今能稍微弥补,已经算是侥幸了。 随着恐慌的蔓延,韩千户在极短的时间,就光了裴元利用各种手段,前后筹集来的十多万两银子。 接着,韩千户几乎倾尽了千户所能够调动的有生力量,全部汇聚在岔河镇死守。 事情到了这一步,裴元的计划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朝廷的税银和裴元筹集的那些钱,已经全部换成了廉价的大豆,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能赚多少而已。 不,应该说是能赚多少倍而已。 之后的几天,基本上就在平静的等待中度过了。 不光是裴元和韩千户,还有刘六、刘七这些霸州军的头领、留在桃源县的王敞以及各卫所指挥使,现在全都在等待事情的发酵。 刘六、刘七他们,在等待朝廷尽快下令,逼迫陆完移师南下,给他们向北逃窜拉开缺口。 裴元和韩千户在等待霸州军被击退的消息,带来的大豆价格暴涨。 裴元甚至还想好了,到时候一定要以放出假消息的名头,撺掇霸州军再佯攻济宁。 霸州军上次打济宁不但影响了漕运,还烧毁了一千二百多艘漕船,直接性的造成南北双方交易价格的暴涨。 霸州军要是再次放出打济宁的风声,那么对未来漕运畅通的担忧,有可能推动大豆的价格大幅度上涨,甚至远远超过霸州军南下之前! 至于王敞他们,则是在观望朝廷对此事的处分。 现在霸州军还没消灭,北方的边军和京军也劳师无功许久,朝廷应该不会给出太重的惩罚。 只要朝廷那边给出的惩罚还能接受,他们就咬咬牙认了,要是朝廷给出的惩罚太重,那么就会有一些追击敌人的部队,神奇的回来归队。 王敞倒是心中很淡定,因为他知道裴元已经他预备好了。 有杀掉贼帅齐彦名的功劳,足以让他平安的度过此事,甚至还能再进一步。 那齐彦名当时既然能被叫来一起商议此事,王敞相信,裴千户一定会有针对齐彦名的,让齐彦名闭嘴的后手。 无他。 王大司马对裴千户就是这么有信心。 这几日工夫裴元也时常被刘六、刘七他们叫去喝酒。 或许是对未来有了较明确认知的缘故,这些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走到哪儿就打到哪儿的霸州军头领们,丝毫没了以往的那种焦虑不安。 等北边的官军南下,然后撕开他们的薄弱处逃回河南,就尽快和另一支霸州军汇合赶往湖广。 思路清晰明白,操作简单易学,这不是有手就行? 期间,裴元判断朝廷的加急信件应该快送往京城了,于是又趁机加了猛料,让齐彦名正式领了一支兵马去洗劫盐城。 这本就是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众人也都没什么异议。 就是齐彦名见裴元在霸州军议事时,这么堂而皇之发号施令,心里有些不安。 若不是裴元曾经推心置腹的和他谈过霸州军的未来,他甚至真以为裴元是在为霸州军谋划。 不,哪怕如此,裴元的所作所为,仍旧对霸州军是有利的。 得到的这大笔的盐,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霸州军的物资短缺。 而且盐方便储存携带,裴元又承诺会为他们换成粮食和布匹。 齐彦名就算不相信裴元的承诺,也该相信这里面的利益足够打动这个家伙。这一日,裴元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进了院子,忽见时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焦小美人,从房中露了一小脸。 似乎是发现裴元看她,很快又缩回头去。 裴元目光一瞥,正好瞧见陈头铁和程雷响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挪向远方。 裴千户静极思动,心道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同自己的美妾,培养下感情。 于是便笑眯眯的起身,向焦小美人的房间走去。 焦小美人显然在门后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从微微打开的门缝注意到裴元过来,连忙轻声询问道,“千户可有事吗?” 裴元笑道,“无事无事。你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焦小美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裴元视为美妾禁脔,仍旧无知乖巧的答道,“多谢千户费心,有下人照顾着,比在霸州军中,不知道要好多少。” “嗯嗯。”裴元应着,便去推门。 焦小美人不知是不懂拒绝,还是寄人篱下不敢放肆,手指虽然虚按在门上,竟默默的任由裴元推门进来。 裴元进了房中仔细一看,焦小美人所在的这个屋子,和他的那一处的格局差不多。 迎面进去,是说话吃饭的正堂,左右两侧各有厢房,有挂着的帷帘和正堂隔开。 听见门口的动静,有两个小丫头从侧面厢房出来,又连忙跪下见礼。 裴元心道,这些贵家女子还真是宅的住,有两个小丫鬟陪着,就能这么耐得住无聊。 心中想着,刻意多瞄了焦小美人几眼。 然后立刻发现原本的时候,焦小美人只是小脸干净,这会儿似乎脖颈和皓腕也隐约白嫩。 裴元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是已经仔细的清洗过了呀。 这种熟悉的环境,果然让焦小美人的戒备心降低了不少。 裴千户看了那两个小丫鬟一眼,随口吩咐道,“伱们两个先下去吧。” 两个小丫鬟心中畏惧,也不敢看焦小美人,微微蹲身,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走。 焦小美人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锦衣卫千户身边。 ——自己是作为礼物,被叛军头领送来请他享用的啊。 焦小美人这时候还记得,当初齐彦名那句让她耿耿于怀的话。 什么叫先玩着? 什么叫不想要了再说? 或许是前些天裴元没有碰她,让她产生了某种错觉。又或许,她以为这个锦衣卫和父祖同朝为官,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之前霸州军在外风餐露宿的时候,两人哪怕夜间在同一个军帐中醒来,也只是彼此聊两句闲话,等困倦了就各自睡去。 那种虚假的安全感,让焦小美人在熟悉的环境下,不自觉的就放松了警惕。 洗香香的小美人,并没有意识到,她无意中的举动,已经激发了裴元的食欲。 焦小美人立刻慌乱的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千户像是饮了酒的样子,要不要让下人去为你做点醒酒汤来?” 裴元又打量了她几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对她的想法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裴元也不和她客气,现在这局面,若是自己不收了她,还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霸州军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再说,裴元在这边虽然混的风生水起,但也不过是在刀锋上游走罢了。 他们这两个连明天都看不清楚的人,只争朝暮而已。 朝朝暮暮,云台之上。 裴元上前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领她到了正堂的椅子上坐下。 焦小美人稍微挣脱了下,终究是怕的很,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忍气吞声的被裴元拉到身旁。 正堂的椅子左右分列,裴元坐了,焦小美人就只能站着。 裴元伸手一揽,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焦小美人终于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难得的用力挣扎起来。 小美人身体软软,薄薄的清香扑打在裴元脸上,让他搂住一阵乱嗅。 “别动。”裴元也不着急,将她搂紧,不再做什么小动作了。 焦小美人有些不适应的想把裴元的脑袋从怀里推开,但裴元现在没有乱动,她也不确定这算不算双方的妥协。 她虽然没再挣扎,但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事情,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焦小美人有些书卷气,这让她分外显得柔弱矜持。 裴元是要正经纳了她的,当然不会放任焦小美人伤心,他想了想,觉得这样唐突,好像确实少了许多play的环节。 于是他低声问道,“告诉我名字,我就放开你。” 焦小美人抽泣着,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因为小声哭的哽咽,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裴元故意搂紧她,挤压着她香香软软的身体,从鼻中发出一声,“嗯?” 裴元的身材高大,几乎将这小巧人儿包在了怀里。 焦小美人心中害怕,这才小声地说道,“奴家的名字叫做妍儿。” 裴元没听明白,让焦小美人在自己掌中,将名字写出来。 焦妍儿看着裴元张开的大手,好一会儿才伸出纤纤玉指,在上面用指尖划了两个字。 裴元已经看的分明,却觉得有趣,又故意道,“看不清楚。” 焦妍儿只得又用手指,在裴元掌中把那两字写了一遍。 裴元手心痒痒的,猛地将焦妍儿的小手握住。 随后调笑道,“啊,原来是‘椒盐儿’啊,让我尝尝是什么滋味。” 说着,作势便要去咬那纤细的手指和白生生的略带青筋的手背。 焦妍儿大惊,用力要将手抽回来。 裴元用力握住,强调道,“就一下。” 焦小美人感觉自己像是被个无赖逼到了墙角,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裴元。 裴元把玩着小手,不轻不重的将她咬了一下。 焦小美人赶紧脸色绯红的扭过脸去。 裴元心中倒是有了一丝另类感受,美妾这般可爱,此中趣味,不比那等事还要强些? (本章完) 第213章 真实的高端政争 第213章 真实的高端政争 裴元从未尝试过这样将爱妾视作玩宠的事情。 他也没想过,只是逮着美人儿的小手调笑,也能这般的让人快乐。 那种心灵上的愉悦,和那种予取予求的支配感,确实是不同的感受。 正心痒痒的想再找个什么借口,欺负“椒盐儿”小美人一下,可是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摸样,又觉得这样不讲道理的调笑一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少女有些过分了。 裴元松开焦妍儿的小手,却不肯把她放下,反倒用力一抄,把她的双腿也抱在怀中。 焦小美人没想到裴千户这般言而无信,她不禁微怒道,“你、你说话不算数。” 这样可爱直白的指责,让黑心的裴千户也有些顶不住。 裴元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要不,说说话吧。” 这个简单的提议说出口,却让裴元有些不自然起来。 尤记得,跟着霸州叛军行军的那些日子,裴元因为以往那些糟心的经历,时不时就会半夜忽然惊醒。 同一个军帐中的焦妍儿睡得浅,有时候也会被裴元弄醒。 那时候无聊的裴元,就喜欢用“说说话吧”四个字作为开场白,和焦妍儿聊上一会儿。 因为是半夜醒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脑子里想到什么便聊什么。 焦妍儿身在书香世家,见识意外的多。 而且内阁大学士焦芳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精通高端政争的人。 你以为的高端政争:拉帮结派,密布党羽,找到对手的小辫子,然后御史弹劾,联名闹大,逼迫对手倒台。 真实的高端政争: 焦芳在翰林院当编修的时候,满九年可以升任侍讲学士了,有人对内阁大学士万安说,“像焦芳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能当学士呢?” 内阁大学士万安表示,我考虑考虑。 焦芳听说之后勃然大怒。 他既没有写小作文,也没有递匿名信,而是直接当众放话。 “他妈的,这一定是彭华在背后搞我,老子如果当不上学士,就在长安道上把他砍死!” 这谁惹得起啊? 别说彭华了,内阁大学士万安都吓得一哆嗦。 于是焦芳就顺利的通过了组织的考核。 焦妍儿出身这种实战进士的家庭,看问题的思路也不同常人。 偶尔的只言片语,也会给裴元一些启发。 每次夜聊,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裴元后续睡得香极了,本来睡得好好的焦小美人反倒不困了。 那时候两人之间的感觉,像是彼此尊重的朋友一样。 然而现在…… 裴元尴尬了几秒,把自己的手从小美人软绵绵的臀上挪了下来。 只不过,已经拿定的主意,裴元可不会后悔。 这时候也该挑明两人的关系了。 裴元看着焦妍儿,直言不讳的说道,“泌阳伱应该是回不去了,其中的缘由想必你也明白吧?” 裴元明显的感觉到焦妍儿的身躯僵硬了下。 以焦妍儿的聪明,当然明白裴元说的是什么意思。 堂堂的内阁大学士家,怎么可以有一个失身从贼的女子。 别说泌阳回不去了,焦家很可能会连夜串通口供,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女儿。 或者说,干脆就是直接给她一个守节自尽名头。 焦妍儿若是出身普通的读书人家庭,或许真的会走上那条路。 但是焦芳的嫡亲孙女儿毕竟与众不同。 她想活着啊。 她想看看坚持到最后,老天爷会不会给她一条活路。 她比别的被掳来的女人活的顽强,也比别的被掳来的女人活的压抑。 可她终究活着。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提到了她不能回避的话题。 以后该怎么办呢? 裴元直截了当的看着焦妍儿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妾室了。” 焦妍儿的身体依旧僵硬着,神情间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茫然。 裴元抱着这小美人儿,心中爱煞了。 只是碍于刚才的承诺,一时也不好下手。 正在这时,程雷响在院中远远的喊了一句,“千户大人,宋总旗来了,似乎有些急事。” 裴元听见精神一振,暗叫一句,来的好。 好铁子,看我站起来蹬你。 外面程雷响的话,也惊动了怀中的小美人。 僵硬的身体又开始挣扎。 裴元将她抱起,额头顶着额头亲昵了下,随后道,“我有些事情,你先自己好好休息吧。” 将焦小美人放下,裴元这才出门去见宋春娘。 打开门来,程雷响禀报道,“千户,宋总旗在外院。” 裴元有些诧异,“怎么没把她带进来。” 程雷响道,“她带了不少人手,也不肯去了武器。” “哦。”裴元释然,宋春娘到底是走江湖惯了的,起码的安全意识还有的。 对于宋春娘进不来这件事,裴元也不太意外。 霸州军的几个大头领,虽然都在嘴上说霸州军任由裴元来去,可是裴元现在已经太重要了。 许多关系到霸州军存亡的事情,都和裴元息息相关。 在这种情况下,哪个敢大意了? 所以,在赵燧提出给裴贤弟加派些“保护人手”时,以刘七的豪爽义气,也选择了默认。 裴元随即跟着程雷响出了小院,向外院行去。 等到了外院,才见宋春娘带着十来个人,正无聊的东看西看。 “砍破天”带了一队人在旁边警戒着。 双方都刀在鞘中,看上去倒是挺平和的。宋春娘看见裴元,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之色。 裴元向“砍破天”示意了下,说道,“我的人。” “砍破天”为难道,“这是赵副帅的意思,说是怕有人会来行刺裴千户,所以不允许人带着兵刃去见您。” 裴元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对宋春娘道,“武器放在外面吧,正好有事找你。” 宋春娘见裴元安然无恙,顿时松了口气,把手中的绣春刀向后一丢,说道,“在外等我。” 有人上前利索的接了刀,随即后退。 裴元瞧了那十来人一眼,感觉有些面生,于是向宋春娘问道,“这是千户所的人?” 宋春娘道,“不是,是韩千户的人,不属于锦衣卫。一路少言少语的,本事却很厉害。” 裴元听了心中有数了。 这次淮安炒货牵扯到的利益太过庞大,估计韩千户也稳不住神了,把她的底牌扔出来了一点。 一个能够偷偷造佛朗机炮的武官,哪怕是个女的,裴元也没指望她是个善茬。 想到武官,裴元心中莫名的有了个想法,这不会是韩千户的选锋家丁吧? 那这战斗力就很让人期待了。 毕竟镇邪千户所作为和江湖人打交道的一线卫所,已经算是身经百战,人员精锐了。 若是在这个基础上,再养一批选锋家丁,那这些人的战斗力,绝对是要比崔伯侯那些人还要往上走的。 裴元自己都在筹划着等到局面稳定后,养上一些私兵呢,对这情况自然也见怪不怪了。 他对宋春娘道,“走,进去说话吧。” 说着就领着宋春娘往房间走。 程雷响看了那“砍破天”几眼,见他们没有跟着的意思,这才跟上裴元和宋春娘的脚步。 裴元带着宋春娘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边走边询问道,“怎么找来的?” 宋春娘却觉得裴元说了一句废话。 “现在整个淮安都知道宿迁城举城投降了,我又不是聋的?上次程雷响回去的时候,吹过你裴大千户的本事,于是我们遇到人后,便说是‘活蒋干’的朋友。” 正跟在后面的程雷响闻言,顿时就后悔跟进来了。 裴元回头,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妈的,你这小子之前不是挺灵醒的,什么话该说,难道还不明白? 迎着裴元的目光,程雷响硬着头皮道,“卑职是寻思着,后续肯定会有人去寻千户,若是不说明白情况,怕要误事。” 宋春娘对裴元的不爽有些不解,“你这名头不是挺好使的,那些霸州军的游骑听说是找你的,连我们的兵器都没收走。” 裴元也不想解释这个了,只道,“回头再说。” 想起刚才要站起来蹬铁子的想法,趁势对程雷响道,“还不滚蛋。” 程雷响立刻停步,重新恢复灵醒,去院门守着。 宋春娘对裴元的品性,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裴元赶走程雷响的时候,宋春娘不好直说,等程雷响走远了,才警告道,“这次我可是有要事的!你可别乱来。” 裴元闻言微怔。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汊河集的事情。 有韩千户坐镇,裴元自然放心的很,因此对宋春娘的来意,也不是特别急迫。 没想到竟还有什么要事? 裴元不说话了,目光四处打量了下,向屋内一让。 宋春娘便大步进了裴元的房间。 想着有程雷响在院门处守着,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过来偷听,裴元顺手就将房门带上。 宋春娘打量了屋内几眼,向裴元招招手。 裴元凑过去,便听宋春娘低声道,“江西那边的密探回消息了。” 裴元顿时精神一振,“宁王那边?他说什么?” 宋春娘低声道,“韩千户按照你给她的法子,让人以叛军头目的名义,秘密接触的那个刘养正。” “刘养正听说是霸州军主动联系他,顿时大喜过望。便阿谀宁王说,宁王有德,天下皆知,四方来投。” “宁王也很高兴,只不过这件事听着太过匪夷所思,宁王虽然对霸州军的战力很是心动,但迟迟拿不定主意。” 裴元听到这里有些沉不住气了,“那后来呢?” 要是不能把霸州军卖个好价钱,那可就亏大了。 宋春娘道,“那个刘养正为了做实自己的功劳,对这件事很是用心。” “后来宁王说,必须要咱们的人先证明身份,不然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裴元直接问道,“那他们是什么条件?” 又自顾自说道,“单靠自证,恐怕要取信他们也不容易。想必是他们拿出的方法吧?” 宋春娘递给了裴元一个猜的不错的眼神,“他们说,若是霸州军能够打出‘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他们就相信咱们是霸州军这边的。” 裴元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朱宸濠他疯啦?” 正德朝的时候,大明还是有底子的,要收拾他还不是轻松简单? 莫非他这么快就要跳出来? 那可要改写历史了! 宋春娘道,“他们提出的就是这个条件。只不过宁王的人说,霸州军喊出这个口号后,要对天下人言明,他们要扶持的乃是当今德王。只要霸州军打出这个口号,向朝廷施压,那么他们愿意掏出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帮助霸州军的精锐部队退入江西。” “德王?”裴元愣了愣。 接着反应过来,口中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宁王,身边还是有两个能用的人嘛。” 朱宸濠这是把屎盆子往德王头上扣啊,既能通过这件大事验证霸州军的诚意,还能趁机针对德王。 德王一脉虽然也不是什么东西,但是对天子一脉可是忠心耿耿的。 若是霸州军打出这个旗号,天下议论汹汹,德藩就算不会被废,也不可避免的会被削弱。 如此一来,削弱的可就是天子一脉的实力。 若是因为削弱德王,引起其他藩王的敌视,那他宁王朱宸濠未必不能复制当年燕王朱棣的局面。 要是各地藩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人愿意暗中协助他,那么朱宸濠带兵入京,取代朱厚照之后,也不用担心宗室的反弹了。 裴元想到这里,心道,朱宸濠还真是不亏啊。 哪怕就算了那十万两的犒赏银子,只要扳倒德王,那也足够回本了。 宋春娘在旁问道,“咱们怎么办?” 裴元可不管那么多,直接道,“德王就德王吧,和咱们没太大关系。而且德王本身也借助霸州军得了不少的好处,他自己的屁股就不干净,真要查下去,说不定还能查出点什么。” 宋春娘问道,“那霸州军这边,好弄吗?” 裴元道,“问题不大。等会儿我就去和刘七说说此事。” “十万两啊。”宋春娘感叹了一下,她可是对此事完全知情的,当初为了换取这个情报,宋总旗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本章完) 第214章 何以教我 第214章 何以教我 裴元终于等到了宁王那边的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 现在的局面,虽然是他一力促成的。 但是当大势形成之后,已经势不可挡,不是他能随便插手的了。 裴元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是在霸州军北去之前,得不到宁王那边的消息,就果断地放弃掉这些利益。 现在韩千户传来的消息正是时候。 裴元精神一振,继续询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宋春娘道,“韩千户说,计划一切顺利,别的没提。”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裴元,口中似笑非笑道,“莫非是你们在汊河集做的什么大事?” 裴元一到淮安就四处寻找集市,到了汊河集之后,更是分外用心。 适逢其会的宋春娘,也被裴元用来打听情报。 韩千户手中那张记载着仓库位置的地图,都有宋春娘出的一份力。 其后裴元虽然离开了汊河集,但是上次他让宋春娘去寻韩千户的时候,说了一嘴,提示她可以去汊河集那边找找。 而宋春娘到了汊河集后,果不其然,就被韩千户的人找了上来。 然后等到霸州叛军南下以后,韩千户就忽然调拨了大量精锐的兵士,进驻到了岔河镇上。 仅仅是将这些事情前后关联,宋春娘就不难猜到是怎么回事。 裴元和韩千户一定是在打汊河集那些商人的主意,而且必然是那些大豆商人! 裴元看了看宋春娘那表情,也知道八成瞒不住她了。 就算没有后续那些事情,只要汊河集货物价格暴跌暴涨的风波传出去,宋春娘肯定就能猜到。 裴元想了想,有心给她透漏点什么,让她知道轻重。 但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这里面的利害牵扯太大,便警告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宋春娘没得到答案,以为裴元又像以往那样将她排斥在秘密之外,有些不乐的哦了一声。 裴元心念动了动,便道,“之前在三元宫的时候,用了你家长风镖局的名头,我也不知道玉真子事后会怎么想,这终究是桩隐患。” “现在世道不安宁,我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稍后我会给你一封信,你找人送回去。你的那些师兄弟就编入锦衣卫中,跟着你做事吧。至于宋总镖头,我可以在京中找个清闲寺庙安置他。” 裴元说的具体了点,“给他个小旗官,就比照程雷响的老爹那样,你看如何?要是他不愿意给朝廷的人做事,那也罢了,就算他入京养老,以伱的收入,也足够照料他了。” 被朝廷招安的人中,程知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不但在智化寺被当大爷一样伺候着,连儿子程雷响都更进一步做了总旗。 这些可是宋春娘身边耳熟能详的事情。 就算宋总镖头顾及江湖义气,不愿意做朝廷鹰犬,以宋春娘的薪俸和赏赐也足够替他养老的。 宋春娘听了心中欢喜,还不等她表达谢意。 裴元已经将她拎着衣领拽到了身前。 宋春娘想起裴元之前差点弄死她的那几次,不由恐惧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裴元低声警告道,“汊河集那边的事情,事关天下安危,千万,千万不要多事。” 宋春娘听了有些委屈,“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嘛。” 而且她属实有些不解,汊河集那边不就是些商贸往来吗,怎么还牵扯到天下安危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裴元威胁完宋春娘,也觉得这件事办的有点过火了。 就这么僵硬的气氛,一会儿怎么按着铁子办? 裴元只能将宋春娘放下,然后询问道,“还有别的事?” 宋春娘道,“没、没了。” 语气间的生疏与警惕,确实不利于接下来的发挥了。 裴元只得道,“好,你且在这里留一日,等我把事情办完,你正好回去传话。” 宋春娘想想韩千户确实没有让她尽快赶回去复命,便低眉道,“卑职听命。” 等宋春娘出门,裴元叹了口气,看来只好稍后再找机会了。 想着还有正事,裴元便起身,去寻刘六。 他刚从刘六这里离开不久,这会儿忽然回来,顿时让刘六惊讶不已。 这刘六虽然是刘七的哥哥,但是他性格不如弟弟强势,军中的大事虽然是到他面前商量着来,但是一般起一锤定音作用的还是刘七。 刘六见到裴元去而复还,不由纳闷道,“裴贤弟这是落了什么东西,还是忘了什么事情?” 裴元笑了笑,“没别的事情,特意来找六哥饮酒。” 霸州军之前在丰、沛之间狼狈了一阵,别说是酒了,就连肉都吃的不多。 裴元还记得,当初刚到刘六、刘七军中的时候,头天晚上的洗尘宴还有肉丸子吃,第二天就开始吃打了鸡蛋的面糊糊了。 这次宿迁举城而降,不少商户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进城的霸州军洗劫了。 很是得到了一批酒肉。 这么有本事的裴贤弟要来喝酒,刘六自然不能小气。 于是刘六又把刘七、赵燧叫来陪客。 这两人也都有自己的营区和占领范围,自然是不缺这顿酒肉的,但是听说是宴请裴元,都很给面子的又赶了回来。 刘七一来就向裴元抱怨道,“兄弟想要六哥请客,那就早说啊,我们都回营地这么半天了,又得巴巴的赶回来。” 裴元见赵燧也进院了,便故意长叹一声,说道,“有点心事,正想着六哥共谋一醉,没想到却惊动了你们两位。” 刘七心直口快道,“兄弟有什么心事,尽管说来听听,若是我们霸州军能做到了,我刘七绝对没有二话。” 赵燧闻言,怕刘七许的太干脆了,便在旁笑着接话,“是啊,裴贤弟先说来听听嘛。” 裴元似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摇头,对两人道,“罢了,喝酒!”两人都是见惯了世情的江湖汉子,都相视一笑。 这种找人喝酒解恼的事情,纵是裴贤弟现在不说,等会儿几杯下肚,想必也要道出真情的。 两人都道,“那就休理会那些烦心事,先一醉方休。” 刘六已经让人整治好了酒席,又让人将大酒坛摆了几个在堂前,找了貌美丫鬟,专司筛酒。 等到几只大杯里筛满了酒,刘七便先饮了一口解馋,随后才掩饰般的招呼众人共饮。 一来二去的,酒劝了几轮,裴元也有些微醺。 于是便双目微眯,吁着酒气,闭口不言。 刘家兄弟和赵燧见裴元都开始前摇了,知道接下来便该是吐露酒话的时候了。 便都不急不慌的等着。 裴元读条了一会儿,便借醉开口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找六哥,其实是为了一件要事。” 刘六作为当事人,主动拍胸脯道,“兄弟尽管说出来,刚才老七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对我们霸州军可谓仁至义尽,我们难道是不分好歹的么?” 裴元听了这话,看了刘七一眼,再次举杯道,“我敬七哥。” 赵燧见状笑道,“我也是这般意思,何不一起敬我?” 他对裴元这個锦衣卫虽然有些疑虑,但是刚才刘六有句话,确实没说错啊。 别的不说,这裴元确实是对霸州军仁至义尽了。 特别是在赵燧眼中,恐怕光是裴元给了他们一张相对完整的天下形势图,就对他们的帮助无可估量了。 何况还又是送粮、又是送盐、又是帮着制定战略、又是帮着拉扯官军的防线。 就算裴元打了那两淮盐运分司食盐的主意,可是那又怎么样? 天下间又有哪个大胆的商人,敢跑来和霸州军做这食盐生意? 若是得不到远方的物资,光靠沿路抢夺,肯定会有陷入困境的时候。 霸州军再是了得,能抢来松江的布吗?能抢来苏州的粮食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元帮着霸州军把食盐变现,不但不算是霸州军对裴元的回报,反倒是霸州军这边欠的人情更多些。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裴元提出一些不违背江湖道义的要求,别说是刘六刘七这等豪爽的人物了,就连赵燧都觉得,说什么都得帮裴兄弟把这事儿办了。 裴元听了赵燧此言,也颇为感动,又向他举杯,“那我也敬赵副帅。” 三人同时满饮罢,随即便都看着裴元,想听听裴元所为何事。 就听裴元道,“本来是有一事的,见到各位兄弟如此义气,变成了两事。” 三人听了哈哈大笑,都道尽管说来。 裴元便说出了第一事,“各位兄弟应该都知道,我这次到霸州军是为何而来。” 三人听了都愣了愣,是啊,裴元是为何而来? 怎么感觉裴元就是为他们霸州军来的呢?这裴兄弟为了霸州军,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就在带有几分酒意的刘六、刘七,往裴兄弟是不是要来入伙开始发散思维的时候,倒是赵燧想起了裴元本来的目的,“你是为了宁王而来?” 接着反应过来,“兄弟是为了宁王的事情发愁吧?” 裴元叹了口气,“正是如此。” “这……”醒悟过来的刘六、刘七也都跟着犯了难。 别说他们这会儿根本没有投靠别人的意思,就算有那个意思,宁王那边也不是首选啊。 那天裴兄弟说的很明白了,江西那个地方虽然有锁钥山河,但是赣江从中贯穿,想要防守,必须要同时守住水陆两个口子。 可是江西的人口资源又不足以支撑水陆两个战线,在那里造反割据,根本就没有前途。 刘六刘七是粗豪性子,大话刚说出口没多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都看向赵燧。 赵燧闻言,也不遮掩,直接向裴元说道,“裴兄弟这是难为我们啊,要是我们兄弟,是几个落魄的江湖汉子,我们就是为你两肋插刀也绝无二话。可是霸州军还有上上下下十多万人,哪能由得我们来做人情?” 裴元笑道,“自然不会为难兄弟们。” 赵燧听了微微松了口气,抬手道,“愿闻其详。” 裴元便说道,“江西那边给我传了信,说是宁王素来敬仰几位英雄好汉,若是因为他德行不够,不能让几位去投,他也绝无怨言。” “只不过有一件事,若是能办成了,对双方都有好处,让几位大帅考虑考虑。” 赵燧闻言便道,“裴贤弟先说说看。” 裴元便道,“各位兄弟几次攻入山东,想必也知道德王朱见潾。那朱见潾是英宗朱祁镇的第二子,封地在济南府的历城。他的势力极为庞大,偏又对天子一脉忠心耿耿。” “于是宁王和这德王便有些龌龊。宁王的意思是,假如霸州军能够打出‘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扬言拥立德王朱见潾为帝,那么就算小弟这番没有白忙。” 刘六刘七听了脸上都微微皱眉。 刘七忍不住道,“我们霸州百姓,正是因为朱明暴虐,这才起事造反。如何又要扶立什么德王?” 裴元解释道,“只是口头上的。” 刘七皱眉道,“那也不好,这让我怎么给底下弟兄们交代?” 他有句话不好说的太明白。 不少豪强愿意跟着他造反,固然有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因素,但是也有些人,是看到霸州军势大,手握十多万能打的兵马,确实有改朝换代的基础了,希冀博一个从龙之功的。 你都要去扶保德王了,那我们还跟着你干嘛? 扶保德王,我们自己不会扶保德王吗? 再说,要是去扶保德王,我们何不斩了你的人头献上,去扶保天子? 倒是赵燧琢磨了一会儿,对刘七道,“七哥稍安勿躁,待我详细问问。” 等刘七不说话了,赵燧才对裴元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宁王的反间计吧,想要趁机离间德藩和天子的关系。” 裴元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宁王只是希望给当朝天子找点麻烦,这件事其实和各位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各位名义上虽然吃亏,但是却能得到实际的好处。” 赵燧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怕失了名分,我们霸州军也没法服众了。底下人若是起了游疑,说不定霸州军顷刻就会覆灭。裴贤弟是聪明人,不知道何以教我?” (本章完) 第215章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第215章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裴元听着赵燧话中的意思,这是要加钱? 他自问对霸州军做的已经够多了,这赵燧也该是知道轻重的,便问道,“那赵副帅想知道什么?” 双方话已经挑破,赵燧便不再遮掩,直接坦率说道。 “不是我姓赵的贪心不足,不知好歹。我想,裴兄弟委托我们的事情办完了,也就该到离开的时候了吧?” 裴元闻言沉默,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刘六、刘七也意识到了什么,都不吭声的看着。 赵燧继续说道,“裴兄弟对我们霸州军恩重如山,我霸州军自然是任由裴兄弟离去的。” 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又解释了一句,“之前让人守着裴兄弟,无非是因为赵某有一句话,一定要在裴兄弟走之前问问你。我怕裴兄弟不告而别,从此抱憾,也怕耽误了十数万霸州军的性命,所以才让人时刻紧盯着?” “哦?”裴元对赵燧的解释倒有些意外,于是询问道,“是什么话,非要这时候问?” 此言一出,就连刘六、刘七也有些好奇。 这件事情,赵燧可没对他们说过。 便听赵燧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就是之前六哥说过的那句话。” 赵燧看了刘六一眼,在刘六的懵逼注视下,继续道,“连关云长都守不住荆州,我们也不是那块料啊!” 刘六刘七都心有感触,越发认真的看着裴元。 赵燧便道,“赵某便有一问,若我霸州军侥幸得了湖广,前途又在何方?” 裴元听的一怔,那点微薄的酒意慢慢消去。 前途…… 当然是死路一条啊。 大明现在虽然出现了制度性的崩坏,但是地主豪强的势力却处于强势期。 霸州叛军即便声势浩大,但是这种只知破坏,不知建设的流寇最终将会被一层层的消化掉。 真正有才能的人,又怎么可能投靠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势力。 而裴元又能怎么样? 难道还能真给这三个贼帅拿出来一个隆中对? 解决的方法嘛,不是没有。 只要霸州叛军建立根据地,也成为建设者的一环就可以了。 只是现在的大明,容不下裴元不好解决的存在。 见裴元沉默不语,三人原本充满期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裴元想了想,说道,“那我再说说第二件事吧。” 赵燧倒还沉得住气,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请讲。” 裴元道,“霸州军归霸州军,几位头领归几位头领。我能做的,也就是为几位头领留条后路了。” 赵燧问道,“宁王?” 裴元坦诚道,“不错。若是等到事不可为的那一天,江西境内藏住三五千人,不在话下。所以我之前那番话,也是为了给几位留条后路。” “这两件事,一而二,二而一。除了替小弟把这任务敷衍过去,也是为了给几位留下一份善缘。诸位若是担心会坏了名头,尽可以把此事推到小弟身上。就说,是我活蒋干的离间计,并非是真心要归附德王。” 把离间计的事情说开了,无非就是让德王躲过一劫,但是却不妨碍在宁王那里证明身份。 因为“清君侧,扶贤王”这件事,事实上发生了。 那就证明了联系宁王的势力,哪怕不是霸州军的直接高层,也对霸州军有极大的影响力。 赵燧却不肯轻易就这样放过裴元,再次追问道,“那十余万霸州军兄弟呢?难道裴贤弟不能给他们指出一条活路吗?” 裴元叹了口气,用筷子沾酒在桌上随意勾勒了个形状。 三人见状,都凑过来看。 刘六刘七还没说什么,赵燧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湖广。” 裴元点头道,“不错。” 说着用手指点了下,“湖广西南,多有蛮民土人,很多其实是我们逃亡的汉人。他们能在山间求活,那你们也能。” “群山丘壑,即便不能存身,也能埋骨。” “若是形势不利,濒临瓦解,需要各自逃散的时候,可以让手下化整为零,分散入山,学当地的土人,在山中结寨,以待他日之变。” “到那时,朝廷望山兴叹,根本无力再继续征伐。庶几可以保全。” 赵燧听完,叹了口气,“看来裴贤弟当真不看好我们。” 这话裴元却不好接,只是拿酒饮了半杯。 倒是刘七洒脱的说道,“天下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说不定打赢一场硬仗,我们就能翻身。” “要是我们兄弟有福,真有坐龙庭的时候。到时候一定把裴贤弟请回来,给我们当丞相,好好地治理这天下。” 众人都大笑,算是揭过此事。 至于其他的,双方自然也有一份默契。 酒足饭饱,临行的时候,刘七握着裴元的手颇有些感伤的询问道,“裴兄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裴元直截了当的说道,“等到霸州军冲破陆完防线的时候吧,也算是有始有终。” 刘七见裴元这么仗义,很是高兴的说道,“好,那咱们兄弟还能再盘桓几日。” 又道,“其实也不必。若是裴兄弟还有要事,现在就可以离去了。我们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 裴元一时间,还真有些感动了。 这会儿,他倒是真的希望,关键时候他们能够选择丢开大队,逃亡江西了。 等到醉醺醺的回了住的地方,程雷响过来询问,“千户醉了,是让小夫人过来服侍,还是让宋总旗过来瞧瞧。” 裴元叹了口气,“算了,心里有点难受。” 裴元一个人闷闷的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听说了齐彦名那边传回的消息。 他带领的少量骑兵,迅速的击破了盐城守御千户所的兵马。 随后大队涌上,趁乱一举攻占了盐城。 两淮盐运分司的官员见势头不妙,也没组织进一步的抵抗,直接把文书库房烧了,带着残余兵马向南,逃往扬州去了。 齐彦名吸取了宿迁、沭阳取粮的经验,提前就预备了辎重队和大量的麻袋。 如今收获丰厚,正在组织人力向这边运送食盐。 对此裴千户点评,“盐城守御千户所的失守,一定会刺激官军迅速南下,该做好北上的准备了。” 刘七当即下令,让各军做好开拔的准备。 并且正式在城中大肆宣扬,打出了“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裴元趁机让宋春娘带人回去复命,并且以锦衣卫的渠道,把德藩事涉霸州叛乱的事情,向上传达了出去。 宁王在朝野买通的人手极多,裴元相信,这個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江西去。 又过了两天,齐彦名运送食盐的大队还没回来,就有游骑从北方快速而来。 传来的消息,让霸州叛军的高层都很兴奋。 已经有大量的朝廷兵马,开始快速南下。 从人数上初步判断,目前有不下十万的主力部队,已经途径徐州城,向邳州进发。 刘七跑来询问裴元的意见。 裴元查看了下债主地图,发现谷大用还在原地,便智珠在握的说道,“不着急,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敌方的主力仍旧未动,这里面八成有什么阴谋。” 同行的大小头目都将信将疑。 毕竟看见官军南下的斥候不少,不少人还是从霸州起事就跟着他们的老兄弟。 不但为人可靠,而且经验充足,绝对不会出错。 裴元只能确定谷大用的位置,对具体的兵马调动,心中的底气也不是很足,于是便笑而不语。 不少霸州军的头目都警告说,如今周旋的余地不足,若是不早做准备,很可能会被困在这边。 但是几个大头领,不约而同的选择相信裴元的判断。 这让裴元心里麻麻的,很担心自己会在最后时刻翻车。 又过了几天,更加详细的情报传了过来。 总兵刘晖,游击郤永,参将温恭、李瑾,数日前从徐州以南的萧县往东,直扑邳州。 大军浩浩荡荡前进,每天夜里减兵一半,趁夜北返。白天则灶增三成,虚张声势。 等到临近邳州的时候,除了旗号密布,麾下兵马已经十不存一。 这让之前建议采取行动的头领们,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万万没想到,如此紧要的关头,陆完竟然还来了一出减兵增灶,想要算计霸州军。 一旦霸州军对此作出回应。 就算是没有在这次埋伏中吃大亏,但是也会彻底暴露他们向北的真正意图。 得到准确判断的陆完,必定会排除干扰,稳扎稳打,将霸州军围杀在淮河流域。 如今霸州军不为所动,反倒让陆完无法弄清霸州军的想法了。 对此。 几个大头领都表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倒是裴元为此后怕不已。 因为他之前,真的是小看了天下人。 若不是有债主地图出卖了谷大用的位置,裴元只会理所当然的,把官军的南下当成是自己计谋得逞。 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只会稳扎稳打,来回驱赶霸州军的陆完,竟然也是个潜伏的肉食动物。 经此一事,裴元越发谨小慎微起来。 好的一方面是,之前因为“清君侧,扶贤王”引起的风波,也随着裴元的“神机妙算”,而渐渐消弭。 裴元在江湖上的外号也已经从“活蒋干”,变成了“诸葛蒋干”。 在见识过有人叫“刘备关羽张翼德”之后,裴元对这种双重人设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诸葛蒋干”这个外号属实有些离谱了。 出于对陆完的警惕,裴元只能在已经计划好的局势上,临时添了一笔。 杨虎率领一只精骑北上邳州,随后冒充朝廷官军四处放火劫掠。 邳州知州怒而上书,弹劾陆完纵兵为匪,杀良冒功。 吃了哑巴亏的陆完百口莫辩。 再加上盐城守御千户所的失败,和两淮盐运分司的告破,陆完只能选择带领重兵南下,寻求和霸州军决战的机会。 等到谷大用的位置终于动了,裴元这才松了口气。 南下以来的这些折腾,总算是到了要了结的时候了。 只要霸州军北返,韩千户顺利出货,再把银子调换回去,让王敞帮着分钱擦屁股,这次南下的主要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宁王那边的十万两银子,裴元也完全放平心态了。 现在裴千户只想着赶紧回到京城去,那里有等着他装逼的老乡亲,还有更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 在裴元确定了官军正在大举南下后,霸州军的高层迅速地制定了攻击计划。 他们让刘六带着最为迟缓臃肿的辎重部队,离开宿迁,开始向西北方,侧向移动。 刘七和齐彦名则各自率领精锐部队,一支佯攻桃源,一支做势突袭后方的清河。 如今双方活动的范围都不大,距离也比较接近,斥候游骑到处乱奔,各方的动态几乎处于明牌状态。 陆完之前的那次失误,果然给他带来了一连串的误判。 他认定刘六带领的那数万辅兵和辎重兵很可能是裹挟来的乌合之众,是被拿来吸引朝廷注意力的弃子。 这两支向山阳扑去的精兵,才是霸州军最主要的战斗力量,也是他们费尽心力,想要捉住的那支霸州精骑。 于是,陆完命令副总兵时源,参将神周,金辅,游击陈珣、江彬、许泰进攻刘六的辅兵部队,自己则带了主力精兵以极快的速度南下,想要进一步压缩那些骑军活动的空间。 裴元计划中梦寐以求的空当终于出现了。 刘七和齐彦名的霸州军,给陆完玩了一手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段。 这些霸州精兵每天夜里减兵一半,由其他头领带着趁夜回返,同刘六的大队汇合。白天则灶增三成,马后拖着去了叶片的树枝,虚张声势。 等到陆完率领的边军精锐,将两支兵马驱赶到一处层层围困的时候,陆完才如梦初醒。 没有什么刘七,也没有什么齐彦名。 被他们困住的只有寥寥的骑士,还有大群的空马。 与此同时,副总兵时源也传来急报,霸州军忽然向北发起冲击,贼军兵精势猛,短短时间就大败了神周和江彬所部。 如今霸州军已经彻底冲破了官军的围堵,向邳州方向去了。 (本章完) 第216章 离别 第216章 离别 大群的霸州军兵士开始渡河。 结冰的河面被士兵踩得多了,冰面上出现一层黑乎乎的碎冰渣。 裴元在河边勒马停住,身后是程雷响、陈头铁还有带着帷帽骑在马上的焦妍儿。 早就心里有数的几个霸州军统领,都从各自的军中匆匆赶来送别。 刘六刘七并骑而到,赵燧和齐彦名也先后过来。 他们见裴元在河前勒马,心中都有些遗憾,但终究还是上前说道,“裴兄弟这就要走了吗?” 裴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过了河,还要再回来,平白多些麻烦。不如就在这里分别吧。” 想到以后失去裴贤弟的日子,霸州叛军的诸位大头领都心有戚戚。 以往这家伙没来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这天地间尽可闯荡,莽来莽去,仍觉得天地无限。 等这家伙来了,以刀画地,只以三言两语就说的他们溃不成军。 原本他们放眼望去,满目全是希望,现在他们放眼望去,只剩下裴元给他们划下的那条线了。 这大约就是成长吧。 回不去了…… 裴元看天色还早,给几位头领说着闲话。 他向刘七说道,“我看冰面冻的不是很硬,要让手下的兵士们小心一点啊。” 刘七道,“吩咐过了的。” 说着也觉得庆幸,“没想到啊。去年冻到五月,今年这才二月,河流就有解冻的迹象了。要是在南边陷得久一点,说不定这次就没那么顺了。” “嗯。”裴元看着远方,随口问道,“骑军过去了吗?要小心官军半渡而击之啊,这冰面上可布不了阵。” 刘七道,“过去了。” 裴元又道,“假如我是官军,就把那些守城的重炮都拆下来,等到霸州军过到一半的时候,命令重炮齐发轰击冰面。” “这冰面已经冻的不结实了,又有那么多人在上面走,最多几轮齐射,就能轰塌。那时候霸州军前后断为两截,等寻到过河的方法,恐怕先过河的队伍早就被重创了。” 刘七脸色变了变,对手下吩咐道,“让那些断后的精兵调到前边,让他们先过河,辎重老幼留在后面。另外告诉已经过河的邢老虎,把骑军聚在一块,不要散漫,随时准备迎敌。” 裴元不动声色的看着。 陆訚和白玉手下估计也没什么精兵,想要对霸州叛军直接伏击,几乎不太可能。 他们想要打出战果,最好的方法,就是进攻那些辅兵。 如此一来,必须要把霸州军的精兵放置在前方。 等到他们渡河之后急于脱离战场时,这些精兵就会慢慢和那些辅兵脱节。 裴元不指望陆訚立下多大的功劳,能小胜一场,给各方面交代的过去就行了。 裴元又回头看看“大金刚”、“刘备关羽张翼德”和“砍破天”这三人,对他们说道,“咱们也就此别过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未必那么如意。我算得你们三人,有救主保驾之功,若是遇到危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去保护几位大帅。” 那“砍破天”纳闷道,“我等各自领兵在后,真要有什么情况,只怕未必赶趟。” 裴元笑道,“随口说说。” 他确实是随口一说。 这些早期的小头领,现在正慢慢边缘化,有不小的概率是在率领辅兵,也就是可能会被陆太监攻击的那些部队。 裴元没幻想过,只靠这点手段就能促成遇袭的后军一哄而散,但只要多少有点动摇,也算有所收获了。 裴元的目光扫了一眼程雷响。 程雷响会意,缓缓的拨转马头。 陈头铁也跟着拨转马头。 刘七注意到两人的动作,向裴元询问道,“要走了?” 裴元“嗯”了一声,也把马头调转了。 他指了指陈头铁和程雷响二人,“这两人是我的心腹,一个叫做陈头铁,一个叫做程雷响。以后若是有什么来往,而我又抽不开身的时候,他们两个会替我过来。若是各位哥哥有用到我的地方,可以让他们带话。” 刘七会意,知道裴元指的是用物资换盐这桩事。 想到以后还能和裴贤弟联系上,时不时听听裴贤弟的见解,几個头领心中都觉得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齐彦名见裴元时不时有意无意的看他,虽然知道前次的事情惹了不少嫌疑,仍旧道,“那我就送送裴千户吧。” 刘七道,“很好。” 说完摆摆手,有几个手下各捧托盘过来,刘七下马,伸手要去揭那托盘上的红布。 不料,裴元也同时下马,用手按住了那红布。 刘七豪爽的笑道,“一点心意而已。” 赵燧却在旁加强着这话的分量,“霸州军上上下下,就这么点好金子,全都在这里了。” 金子容易携带,又容易埋藏。 霸州军这一年多四处打仗,银子抢了不少,金子还真没得到多少。 他们又是流窜作战,也没太多精力仔细搜刮。 这次要送别裴元,想着这家伙爱钱,几个头领就合伙凑出来这几千两的金子。 然而…… 裴元却不敢拿了。 他百般婉拒不果之后,只能对刘七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帅先替我留着。等哪一天,我若有了能问心无愧拿走这些金子的理由,到时候再让人来取,如何?” 几个头领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喜色。 这说明霸州军的前途,还是放在裴贤弟心上的。 刘七豪爽的说道,“行,那就给裴贤弟留着。” 刘六又唤人取了酒来。 几人斟酒满饮,随后齐彦名便唤了一队骑兵,再送裴元最后一程。 数骑缓缓而行,穿过那些乱糟糟的等着排队过河的霸州军。 裴元观察了下,发现被放在后面的部分,有很多是因为无家可归只能从贼的寻常百姓。 有相当比例的人,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再往南走,便见部队驻扎的越发零落了,还有三五成群的流民聚在一起,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裴元瞧了一会儿说道,“看样子,这些人是不想往北方去啊。” 齐彦名扫了一眼,也不在乎,“随他们去吧,霸州军有的是人。” 裴元越发的安心了,要是突袭这样的霸州军后队,陆太监想要刷出功劳,应该也不难。 想到陆太监,裴元瞧着齐彦名,笑问道,“还记得陆訚吗?” 齐彦名哪能不记得这个名字。当初裴元对他说的那些话,他还牢牢记在心里呢。 上次裴元料事如神,一下子识破了陆完的诡计,在霸州军声望大涨之后,齐彦名就越发的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矛盾之中。 裴元预言的越精准,那没指望的未来,也就越发清晰的勾勒在他面前。 裴元看着齐彦名,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一定要牢记这个名字。这个人很快就会因功总督军务,若是你被官军困到绝境,就大喊陆訚的名字。他会卖我个面子,饶你一命的。” 齐彦名见裴元仍旧这么说,心志坚定的再次道,“我说过的,我齐彦名要么光明磊落的活着,要么光明磊落的死,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霸州军的事情。” 裴元笑笑,“你记着便罢,我说过会保你的。” 齐彦名心里的感觉就很蛋疼了。 不是大哥,你这多少有点违背男子的个人意愿啊! 裴元依旧不理那套,勒住马看着齐彦名道,“总有要分别的时候,你我来日再会吧。” 说完之后,直接很潇洒的打马向南。 焦妍儿小心翼翼的骑马跟上,陈头铁和程雷响则坠在最后。 随着渐行渐远,陈头铁加快马速追到了裴元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千户,没人跟着。” 裴元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此一来,裴元也不用装模作样的假装镇定了。 他跳下马到了焦妍儿马前。 焦妍儿的马,乃是一匹温顺的母马,骑着很安全,但是赶路的话,脚程就差太多了。 焦妍儿也没学过骑术,只能任由马儿驮着她慢跑。 好在马具齐全,焦妍儿有这小半年的奔波,身体素质也好了不少,这才能在马上勉强待住。 裴元扶着马鞍对着焦妍儿伸手,焦妍儿递出一只手来,想要扶着裴元踩着马镫下来,不想却身子一晃,直接滚入裴元怀中。 裴元哈哈笑了一声,把小美人抱起,到了自己那匹大马跟前。 裴元的这匹马是霸州军中少有的好马,不但骨架大耐力强,冲刺的速度也不慢。 裴元先把小美人放到马上,随后自己也上了马。 程雷响去将焦妍儿的马牵了,用缰绳挂在马后,接着程雷响和陈头铁又都换上了自己锦衣卫的服饰。 随后,一行四人便快马向南去。 裴元搂着焦小美人软玉在怀,心中颇有旖旎。 一路的颠沛碰撞,也让裴元豪兴大起。 焦小美人哪见过这等阵仗,粉耳通红的软糯糯缩在裴元怀里。 这些日子以来,焦小美人已经慢慢有些接受,会成为某人美妾的事情了。 裴元身高体大,长得又不错。 要不是有那张好脸,也不至于让江湖儿女梅七娘在临死前,忽然想起这辈子还有个遗憾来着。 再加上裴元身为一个锦衣卫千户,竟然能在霸州叛军中用计定策,指挥的各位贼帅如臂使指一般,这让焦妍儿在不可思议之余,也越发觉得裴元才能不凡。 而且裴元的身份是锦衣卫千户,给他做妾,至少不用替未来的生活担忧了。 于是焦妍儿一层层的说服着自己,最终有些认命的意思了。 她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原本那个书香门第的家族,已经再也没有她踏足的机会了。 于是,面对裴元若有若无的冒犯,焦小美人只能咬唇忍耐着,努力的胡思乱想以往那些快乐的日子。 裴元自然不能就在马上怎样怎样。 可是看着那香香软软的美人,偏偏又有些忍不住。 就在这时,程雷响在后提议道,“千户,霸州军既然不追,后边算是安全了,我和陈头铁去前面看看,免得遇到朝廷的兵马,反倒大水冲了龙王庙。” 焦妍儿一下子就把裴元的大手握紧了。 裴元见到焦妍儿小脸微白的样子,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孩儿八成是猜到点什么。 裴元心中好笑。 这小美人书香世家出身,纵是给人做妾,哪有野合的道理。 裴元对她很是喜爱,自然也不愿意让她受辱。 于是便哈哈笑道,“不必如此,我看哪的大水,敢碰我这条活龙!” 说着,当前策马前行。 一连两日,都是匆忙赶路。 裴元知道现在淮安一带的军队很多都是边军、京军,很是有些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也懒得去招惹,直接带着三人往桃源的方向赶。 路上的时候,裴元拦了几次急脚递,总算得知了前线的军情。 果然,就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霸州叛军的后队刚刚过了河,就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朝廷官军对霸州叛军的后队发起了猛攻。 那些留在最后的,大多都是从淮安府的几个县裹挟来的百姓丁壮。 很多百姓本身就不想远离故土,只是畏惧霸州军的流贼,只能勉强跟着。 等到朝廷的军队开始进攻,不少人见那些霸州流贼一时顾不上,直接就撒开腿顺着冰河往南跑。 结果一个两个,最后酿成了一场大溃散。 都督同知白玉见这支霸州军居然如此好对付,一时间精神抖擞,亲自带着选锋家丁出击。 霸州叛军留在后面的,只是一些老弱辅兵。 白玉住了一阵诏狱,这会儿正戴罪立功心切,在他的猛攻下,霸州叛军很快就出现了不支的迹象。 接着有军队开始逃离,向前队靠拢。 剩下的人也失去了结阵等待的信心,彻底逃散了。 白玉见状,备添勇猛,竟然忘记了之前见好就收的计划,继续对溃兵展开了衔尾追击。 到了傍晚的时候,溃军追上了一支隶属刘六的霸州军步兵主力。 正在扎营的步军主力,先是被自家的溃兵冲的一阵懵逼,接着就被朝廷兵马猛攻。 这些霸州军的士兵,折腾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冲破了官军的北方防线,正是最厌战最归心似箭的时候。 现在官军忽然又追了上来,让他们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于是士气大跌之下,这一支步兵主力,竟然跟着断后的那些溃兵一起开始逃散。 双方在野地里呐喊追逐,时不时响起金鼓的敲击。 在没有发生实质战斗的情况下,这喧哗扰动竟然还让附近驻扎的几个营头,发生了营啸。 都督同知白玉率大军追赶一夜,溃敌三万,阵斩六人! (本章完) 第217章 支配者裴元 第217章 支配者裴元 等后军遇袭消息传到了前军,很快引发了不小的慌乱。 不少正在扎营的队伍立刻选择停止扎营,继续往北寻找有利地形固守。 刘六、刘七、赵燧、齐彦名等人,作为各路贼帅,都统领着自己的兵马散在各处,一时间也无法及时沟通。 等到都督同知白玉缓过神来,知道后怕直接领兵跑了,霸州军仍旧喧闹不休,根本稳不住阵脚。 赵燧见状果断做出决定,带着手下兵马继续北上,和后面的乱成一团的队伍脱离。 刘六、刘七、齐彦名接到赵燧的通知后,也都果断的选择了保存有生战力,避免被后面的乱军影响士气。 四人的决定,无形中迎合了不少霸州军厌战恐慌的情绪。 霸州军的精锐部队,以极快的速度脱离战场,只了两日工夫,就进入徐州的地界。 原本重兵把守的徐州,在官军南下之后,防备异常松弛。 面对突然出现在境内的霸州军,徐州城中直接陷入了混乱。 徐州乃是南直隶的直隶州。 因为徐州的特殊地位和战略意义,徐州的知州,地位不但高于散州的知州,就是和寻常的知府比起来也不算逊色。 然而这位守城有功的徐州知州,因为官军南下,误判徐州已经处于安全的后方。 于是召集士人举办文会,饮酒庆贺。 等到霸州军突然兵临城下的时候,这位徐州知州还在大醉之中。 若是在全副戒备的情况下,就算离开了徐州知州的调度,防守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徐州作为军事重镇,虽然只是一个直隶州,但是却拥有两个卫所。 一个是徐州卫,一个是徐州左卫。 理论上徐州卫有超编的七個千户所,徐州左卫有五个千户所,按照每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来算,总兵力在万人以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个卫所的兵员缺额不多,仍有九千余人的庞大规模。 至于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两位指挥使,一位姓郭,一位姓时。 这两位指挥使的考评也极佳,素来被称为能臣。 单纯从数据来看,徐州有坚城,有雄兵,有名将,面对仓促而来的霸州军尚有一战之力。 然而,问题就出在理论上。 理论上徐州作为大运河的咽喉命脉,徐州卫和徐州左卫是防守运河上的重要力量。 然而实际上。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作为大运河上的重要力量,专业方向是负责造船…… 这两个卫所的三品武官指挥使,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大量建造漕船,弥补运河漕运的损失。 而且这还不是临时的差遣,而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 大明初建的时候,内河漕运还不够繁荣,用船的时候,主要是依靠淮安的清江船厂和临清的卫河船厂。 后来商业的繁荣让大运河上的漕船,开始供不应求起来。 于是很多大运河沿线的州府,开始自行上马造船项目。现在一艘漕船的官价在百两银子左右,卖给商人的话,价格还能高出少许,一个规模中等的造船厂,一年就能贡献万余两银子的产值。 一些地方卫所为了搞活经济,也深度参与其中。 因为这是服务于朝廷漕运的事情,朝廷不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还直接向沿河的卫所采购。 所以,当霸州军打来的时候,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不少士兵,正在紧张的备料,赶造船只呢。 如此一来,重镇徐州在几乎没做什么抵抗的情况下,就直接陷落了。 徐州的陷落也让陷入慌乱的霸州军,慢慢的稳住了神。 能拿下徐州这种坚城,证明了我们还是行的! 不怕不怕。 随后霸州军在徐州短暂修整补充了一阵,又让杨虎去南方接应溃散的后队兵马。 然而杨虎再去邳州,遇到的已经不是占了便宜就跑的都督同知白玉了,而是气急败坏的右都御史陆完。 陆完大张军翼,对杨虎部展开了劈头盖脸的猛攻。 其中大同游击江彬,表现得尤为出色。 江彬在乱军之中不避矢石,冲击敌阵,结果被人连续射中三箭。 其中一箭正中面门,箭头直接从耳朵中扎了出来! 江彬折断箭杆,将箭拔出再战,一时血流满面,猛如神鬼。 杨虎所部大哗。 杨虎心旌动摇,不敢抵敌,只能率军逃散。 然而陆完两翼已张,早就将杨虎部围困的死死的。 最终这支霸州精兵全军覆没,杨虎本人也被枭首,传告四方。 消息传回徐州后,大受震动的刘六、刘七等人一致决定,尽快离开这里,前往河南。 霸州军在城中洗劫了大批物资之后,直接丢下坚城向河南进发。 陆完筹划许久的“围三缺一”计划,被霸州军逃出生天,已然心情大坏。 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等他循着路途追上去,朝廷就以快马传来诏令。 天子严厉的斥责谷大用和陆完劳师无功,空耗钱粮,而且还让两淮震荡,丢掉了徐州和盐城这两个要害之地。如今朝廷已经颜面扫地,天子急诏右都御史陆完重新整理方略,戴罪立功。 至于总督军务的谷大用,则被直接一撸到底。 圣旨一接,谷公公从手握二十多万大军的总督军务太监,掌控秘密情报的西厂厂公,变成了啥也不是的老太监。 总督军务太监,将由陆訚快马前来接任。 至于西厂,则最终迎来了裁撤的命运。 谷大用听完了天子的旨意之后,简直如坠梦幻之中。 他慌乱中下意识的想找自己的文胆孙克定商量,却被告知孙克定刚刚还在这儿,现在不知人去哪儿了。 很快,平叛大军送走了陷入人生低谷的谷大用,又迎来了春风得意的陆訚。 陆訚凭借着裴元给他的监军攻略,成功的协同白玉打了一场很漂亮的仗。 而且这场战斗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他按照裴元所说的上书朝廷救下白玉,又按照裴元所说的自请监军,又按照裴元所说的带领兵马赶到了邳州埋伏,又按照裴元所说的放过先头部队,攻击那些辅兵杂兵,结果手下那帮烂兵根本还没发力,那些霸州军就开始溃散了。 甚至就连擅长欺软怕硬的都督同知白玉,都一下子就雄起了,直接追的霸州军到处乱窜。 现在陆太监春风得意之余,也隐隐有些不太踏实的感觉。 如今,他就很想派人快马去把裴元叫来问问。 下边呢? 就在陆公公一点点的理顺平叛大军的关系,和满脸悻悻的陆完虚与委蛇的时候,关于淮上战役的始末,也慢慢传入了西去的霸州叛军耳中。 他们先是打听袭击他们的是哪一支部队。 结果得到了一个让所有人为之愣神的答案。 ——太监陆訚和都督同知白玉的兵马。 “太监陆訚”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当初在桃源县外和裴元短暂交谈过的几个头领直接愣在那里。 刘七几乎下意识的向密探询问道,“然后呢?” 密探的回答,依然是那恍惚耳熟的答案。 “太监陆訚现在取代了谷大用,总督军务了。” 刘七、赵燧、齐彦名三人懵了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他们想起当初在桃源县外,裴元那平静仿佛如闲谈一般的那句话。 ——太监陆訚要取代谷大用啦。 那时候,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太监陆訚。 或者说,整个霸州军中,都没几人听说过陆訚是个什么角色。 然后,等到霸州叛军冲出包围,满心希望的要穿过河南,直逼湖广的时候…… 陆訚和白玉的伏兵就忽然出现了! 在霸州军最没有斗志的时间窗口,他们的军队像疯狗一样的撕咬驱赶着那些辅兵,给霸州叛军造成极大的重创。 再然后,他们就得了这个消息。 ——陆訚取代谷大用,总督军务。 三人心中都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所以…… 陆訚能够取代谷大用的根本原因,是不是就靠了淮上战役的那场突袭?! 也不对。 或许还要加上谷大用精心布置的北方防线,被霸州军轻易撕碎的缘故。 等想明白这一点,所有人陷入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沉默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刘七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所以说,裴贤弟一早就知道了陆訚的那场埋伏?” “知道?”回过神来的赵燧,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这种事情怎么能是‘知道’?” 赵燧碎碎念般的自言自语着。 “陆完的策略,霸州军的动向,白玉的伏兵、北上的路线、包括对脱离绝境的士兵心态的微妙把握……” “让那最终的一击而溃,轻松的像是捏烂一块豆腐。” “而我们,还傻乎乎的把精兵按他所说的,全部调去了前军。” 赵燧笑着,却在浑身发抖。 他先是提高声调,反问了一句,“这一切,哪是‘知道’就能解决的?” 接着,斩钉截铁的给出结论,“这分明就在他的掌控和算计之中!” “不是知道,是支配!” 刘七和齐彦名听了,在愣神之余,对赵燧的判断,却有些难以认同。 “应该是巧合吧?要布这样的局,你知道要算计多久?” “他在桃源县的时候,就告诉我们陆訚要取代谷大用了。” “莫非那时候,他就能看到陆訚的成功和谷大用的失势?” “谷大用手握二十多万平叛大军,又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难道那裴元还能连天子也算计到?” 刘七说着,又举了一个很有力的证据。 “再说,还有我们这些人呢?” “我可是有十足的把握,没被他算计到。” “连我的想法,他都猜不到。他又怎么敢保证,他就那么凑巧,把所有的环节全部理顺?” 赵燧本来还理性的听着,莫名的就觉得脸上有些湿润。 他哭了。 你踏马的啊! 赵燧立刻想起了众多头领对裴元言听计从的那些日子。 你踏马不说还好。 你这一说,我特么想死啊! 人家需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人家直接使唤我们的好不好?! 赵燧已经不用去想,裴元那人,是如何在霸州军最志得意满、烈火烹油的时候,无声无息的设下这样圈套的。 因为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哪怕的强横如谷大用,哪怕高贵如天子,哪怕狡诈如陆完,哪怕难测如自己的内心,都被裴元掌控的死死的。 也只有这一切都掌握的死死的,才能把如此复杂的一个淮上战役,分毫不差的打出他想要的效果。 而且让赵燧忍不住心中发寒的是。 他竟然还那么从容笑着,像是预言一般,在十余日之前对他们随口提起。 ——陆訚要取代谷大用啦。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跑到一头牛面前对他说,过几天就有牛肉吃啦,嘻嘻。 偏偏那头牛还茫然不觉得说,好啊好啊。 那种肆无忌惮的放纵和碾压感,简直让人透不过起来。 齐彦名心中的感触和震撼就更甚了。 因为在这些之余,那个人还轻描淡写的安排了自己的命运。 他说要保自己。 他说只要自己被人抓住,就大喊要见陆訚。 他亲口告诉自己,那陆訚一定会卖这个面子放过他的。 所以,齐彦名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陆訚真的很可能处于某人的操控之中。 齐彦名的神情也恍惚了下。 他想着裴元当初不容拒绝的说出的那只言片语,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一个无比讽刺笑话。 那个人就那么随意的,平静的,决定了他齐彦名的命运。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只是裴元手边的玩物一样。 齐彦名一时感觉到一种极强的羞辱感。 正在齐彦名心态炸裂的时候,没有参与佯攻桃源的刘六,也大致听明白了众人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裴元解释。 他在旁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麻烦。 刘六主动打断几人的话,有些直愣愣的问道,“那、那我们还按照他给我们的计划,穿过河南,前往湖广吗?” 此话一出,原本各自咬牙切齿的几个大头领都愣了愣。 接着,军帐中又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所以,那个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家伙,给他们制定的未来计划,到底还要不要执行? 裴元虽然不在这里,但却像个巨大的阴影,在笼罩着他们。 好一会儿。 赵燧才有些绝望的说道,“还是得去湖广!” 见刘七有询问之意,赵燧才艰难的张口道,“没有别的路了。” 那些日子的指点江山、谈笑江湖,已经让裴元封掉了赵燧心中其他的路。 真正的战斗,是在人的心里啊。 (本章完) 第218章 哼,被我得手了吧 第218章 哼,被我得手了吧 霸州叛军在短暂的停顿后,骂骂咧咧的上路了。 路上的时候,副帅赵燧一度想不开,想要带兵再杀回淮安去。 最后好说歹说,让顾全大局的刘六、刘七劝住了。 但如果这两位史上有名的豪杰,得知他们已经被人卖掉了,现在正在自行送货,很可能他们就会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情。 是的。 在造反事业上掏钱极为大方的宁王,已经完全相信了韩千户派去江西的使者。 那使者为了尽快拿到钱,甚至按照裴元的说辞,大胆的给出了分期付款的建议。 首付的四万两已经被快速运回南京去了,剩下钱,将会在霸州军进入河南、进入湖广和进入江西的时候,分三次拿到手。 而霸州军这边呢,刘六刘七他们为了稳定士气,选择了忍气吞声,隐瞒“诸葛蒋干”的那些行径,避免造成军心动摇。 只是在几个大头领私下开小会的时候,骂裴元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的宣泄模式。 他们几乎是逃避现实一样,甩开追兵,带兵向着河南狂奔。 同一时间,江西的韩千户使者,也矫首以盼的,等待着那两万两的头期回款。 若是霸州军几大贼帅得知全部的真相…… 造反? 还他妈造个鸡儿的反啊! 我十万霸州军战神归来,还他妈逮不住一个裴元? 至于功成身退的裴千户,则在兵荒马乱之中,回到了淮安。 许许多多日子的殚精竭虑,在这一刻总算是得到了圆满。 这件事到底有多成功呢? 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裴元见到的韩千户都是笑的。 那英气的佳人,如画的眉目,明亮的眸子,浅浅藏不住的笑靥,让裴元连行礼都忘了,直接看傻了眼。 韩千户见裴元发呆,忍不住笑道,“怎么了?” 接着自问自答的揶揄道,“也对,裴千户现在翅膀硬了嘛。” “不硬不硬。”裴元慌忙摇手解释道,“本千户、不不,我裴元对韩千户一向是忠的啊!” “呵呵。”韩千户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元,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这会儿心情好,索性懒得计较了。 裴元立刻躬身见礼。 目光垂下,正好看到了韩千户官服下被劲装裹着的纤细小腿。 一时间,恍惚回到了两人的初见时,裴元心中竟颇有些感慨。 那时候裴元还是个只能跪舔女大佬的小卡拉米。 而现在呢,同样好看的小腿,却看出来不同的心境。 裴元正追忆往昔,心怀激荡,却不防那小腿缓缓后收。 裴元赶紧抬头偷看韩千户的反应,却见韩千户以审视的目光,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裴元立刻想起来。 自己在韩千户心中可未必是什么好形象啊! 当初韩千户跑来救援自己的时候,自己可是在风雷云雨山川坛上演过一出“千户目前犯”的。 原本韩千户可能不会多想。 可是现在,自己在她心中,那是什么形象? 她该不会对我起戒心了吧。 裴元觉得要坏事,连忙岔开了话题,“千户,这次汊河集之行还顺利吗?” 韩千户“嗯”了一声,暂时放下那探究的眼神,脸上又情不自禁的露出清爽的笑容。 “很好!自从霸州军北上的消息传出后,大豆的价格就不停地上涨。后来有传言说霸州军要再次攻打济宁,截断漕运水道,大豆的价格甚至比战前还要增长了五成。” “我已经让人把收购的大豆全部出清,赚取的白银也陆续运进山阳城好好保管了。” 裴元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又小心的询问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麻烦吧。” 韩千户没有说的很细,只是简单一提,“杀了很多人,现在尘埃落定,不会有什么人过问了。”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长出一口气,心中也是释然。 这果然不是单靠自己就能赚的钱啊。 就算自己想到了这個法子,那靠什么维护住这些利益呢? 如果不是有韩千户这个敢私铸佛朗机炮,还敢从江西平叛前线挪用子铳的强人,谁能守住这几十万两银子的利益? 单靠裴元和他手下那点人,想要碰这个局,绝对是死路一条。 裴元嘴唇动了下,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和韩千户提议分账的事情。 这里面可不止是朝廷的八万两银子啊。 他从贪念和尚那里得了两万多两,又从刘六、刘七那里得了一万两,王敞那边的一万两也借宋春娘的手,给韩千户送去了。 光是裴元自己砸进去的就有四万两了。 裴元在那儿犹豫,不想,韩千户倒是敞亮人,她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觉得这钱该怎么分?” 韩千户问的直接,裴元却不好回答了。 若是直接说,由韩千户做主,那不得是傻子吧? 裴元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和能力,已经有和韩千户谈判的资格了,那就没必要把自己放的太低。 只是自己该要多少合适呢? 裴元想了想,把问题抛给了韩千户,“那千户觉得呢?” 韩千户却没裴元那么多顾忌。 她低头想了想,说道,“这次你有谋划之功,朝廷的税银也是你不辞辛苦运到淮安来的,除此之外你还另外投了四万多两银子。而我则负责炒卖货物,以及确保最后把银子拿到手。” 韩千户说着,看着裴元,“这件事没有牵扯旁人,也大致做到了保密,只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 韩千户斟酌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朝廷的银子要归还,你的四万两银子的本金也退给你。除此之外的利润,一人一半如何?”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心头怒赞,千户大气啊! 这件事说到底,最大的风险就是来自于炒货的过程。 拿着税银冒险,本来就是韩千户和他一起承担风险,整个操作过程,更是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实际上得了裴元这个点子之后,韩千户也完全可以甩开裴元单干。 因为只有她才是真正有这个实力,将想法变成现实的人。 不然的话,裴元就算有再多的计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如果说裴元的谋划,是可以撬动局势的那根杠杆,而韩千户的实力,就是让这杠杆有意义的那个支点。 韩千户愿意和自己平分,足见她做事确实让人没话说。 裴元立刻点头,“卑职自然唯命是从。” 裴元说完,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向韩千户询问道,“那不知这次行动,咱们赚了多少?” 说起赚的银子,韩千户脸上又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那明亮的眸子,感觉也比之前亮了几分。 她向裴元招招手,像是要快乐的分享一个秘密一样,示意裴元靠近。 裴元的心脏砰砰跳着,已经做好了深呼吸的准备。 裴元赶紧上前,身体前倾,凑近韩千户身边。 有刚才的教训,他的眼睛不敢乱看,只盯着韩千户那如玉般细腻的小手,整个人则做侧耳倾听状。 就听韩千户小声的说了一个数字。 裴元有些紧张,脑懵懵的,也没听清什么,卡着时间立刻开始深呼吸。 一股清幽的香味浅浅入鼻。 这、这就是韩千户身上的体香么。 裴元这会儿心理上的满足,比干了十个八个的漂亮妹子还要快乐。 哼,被我得手了吧。 裴元一念之下,不敢大意,赶紧掩饰般的说道。 “嘶——,赚了这么多吗。” 却见韩千户脸上的笑容收住,再次面无表情的审视裴元。 裴元心念电转,正琢磨是说错了什么吗? 就听韩千户说道,“刚才我说的什么?” 裴元立刻知道刚才的反应出错了,他讪讪的说道,“刚才卑职太激动了,没、没听清。” 韩千户直勾勾的看着裴元,丝毫不回避的问道,“所以,你刚才在做什么?” 裴元顿时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卑职,卑职。” 裴元正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韩千户那纤细的小腿微抬,穿着官靴的脚抵在裴元的腿上。 裴元感受着那微微的力道,顿时醒悟,连忙下意识后退。 直到韩千户的靴尖脱离,裴元才讪讪的停下。 韩千户平静的看着裴元,询问道,“还闻得到吗?” “呃、呃,闻不到了。”裴元脸上涨得通红,赶紧认怂。 韩千户又平静的注视了裴元一会儿,询问道,“可以老实听我说话了吗?” 裴千户立刻收起了胡思乱想,做老实乖巧状。 韩千户也没了分享喜悦的那点心思,只平淡的给他说了最终获利。 ——九十二万六千多两! 这还是在略低于当前价格抛售的情况下,得到的最终获利。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淮安的几个市场,战后新冒出来扫货的银子,几乎全被这次大抛售抽干了。 这可是淮安啊! 整个大明最繁华的交易中心,在这里进出的白银以箱盛装,在这里流淌的物资以船计算。 裴元听了,本能的觉得恐惧。九十二万两银子的利润啊! 一旦事情没处理好,勾起别人的贪念,真的会是一场飞来横祸。 如果裴元没猜错的话,韩千户一定是动用了大量的白手套出货,尽量让利润分散的不那么显眼。 若是出货不谨慎,被人知道这些财富汇聚在一人手中,绝对会引来大麻烦。 韩千户这份钱,拿的可太理所应当了。 裴元咽了咽口水,向韩千户确认道,“这是纯利吗?包不包含本钱?” 韩千户道,“纯利。已经把朝廷的八万两税银和伱四万多两银子留出来了。” 或许是数字已经大的失去意义了,裴元暗爽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冷静。 别的不说,光是裴元通过各种途径黑来的那四万多两银子,就足够裴元过得非常快活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当初拿到贪念和尚那两万多两银子的时候,我曾经许诺给千户所这次参与运银的人上上下下分一分,毕竟跟着我出生入死的,都不容易……” 裴元要先给韩千户挑明这件事,毕竟二把手掏银子收买人心的话,毕竟有些僭越。 裴元补充了一句,“就以我们两个的名义如何?” 韩千户想了想,笑着说道,“反正利润有些尾数,就把那两万六千两银子拿来分吧。剩下的钱,我们每人四十五万两,如何?” 裴元算了下,加上崔伯侯这些后来跟来的人,正牌的锦衣卫也不足两百。 就算武官多拿一点,每人也能匀到百两上下。 这算是一次大赏了。 再加上苏州的时候,裴元用吕达华给筹集的银子也放了一次大赏。 对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锦衣卫来说,也算对得住他们了。 裴元道,“行。” 韩千户索性直接向裴元询问道,“那八万两银子的商税要设法替换出来,需不需要我帮忙?” 裴元笑道,“不用,我有办法。” 韩千户颇为好奇,“哦?你打算怎么办?” 裴元晃了晃腰间的老鼠口袋,韩千户立刻了然,笑道,“倒也是个办法。” 随后又问道,“你的四十五万分红,加上那四万多两的本金,合起来总共有四十九万两之多,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是要带回京城?” 裴元听了连忙摇头。 他得多大的胆子才敢带着几吨白银回京城。 而如今,整个天下唯一能让他信任的,大约也就是把这四十五万两拿给他的韩千户了。 裴元道,“我手头还有两三千两银子存在宋春娘那里。这些银子我先拿个余数,剩下的暂时先放在你那里,由千户替我保管如何?” 韩千户听到这里,眉头微挑瞧了裴元一眼,笑道,“你倒是信我。” 裴元心道,既然这到手的银子,你都肯分出来,我当然信你啊。 普天之下谁还能经得住四十九万两银子的诱惑。 如此一来,这样变相的也相当于是把裴元和韩千户牢牢地绑在一起了。 就算是为了存放在韩千户那里的四十九万两银子,裴元也必须忠不可言。 韩千户也没深入这个话题,转而道,“那笔银子的余数大概有个五千多两,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那么多银子在韩千户手里,裴元就像是被韩千户捏住了把柄,自然乖巧无比。 “卑职谢韩千户提携。” 韩千户“呵”了一声,意味不明。 韩千户想了想说道,“对了,有个东西给你,在这等着。” 说着起身,向侧厢房行去。 韩千户路过裴元身边时,裴元下意识想要深呼吸,猛然想起刚才的事情,赶紧又屏住气息。 韩千户面无表情的路过。 然而眼尖的裴元却发现,韩千户错身而过后,脸上似乎有一点笑意一闪而逝。 裴元有些想揉揉眼,看看是不是自己眼了。 又怕惹怒大美人,那可就不妙了啊。 韩千户很快从厢房出来,将一个包袱扔给了裴元。 裴元见是个包袱,不由愣了愣。 连忙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一件火红的袈裟。 裴元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心魔袈裟。” 接着裴元心念电闪,那心魔袈裟可是被玉真子带走了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元连忙向韩千户询问道,“千户,这心魔袈裟怎么在这里?” 韩千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你要问的不是这袈裟吧?” 裴元见状,知道瞒不过韩千户。 毕竟当时,裴千户一心要强,生怕在韩千户和宋春娘面前,重现当日欺负秦凌波时的狼狈,可是逮着玉真子可劲儿怼的。 韩千户会有此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奇怪。 裴元只得讪讪道,“当时敌我难明,卑职少不得用些手段。” “哦——”韩千户表示自己信了。 又道,“那玉真子参与行刺我镇邪千户所的武官,本千户不得不问,已经将她拿往南京诏狱了。”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很难说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韩千户很贴心的询问道,“要不要帮你转到北京诏狱?毕竟她行刺的是你,由你来审比较合适。” 裴元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千户自行处置便是。” 这事儿却怪不得裴元拔了无情。 那玉真子虽然多汁又美味,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但是她的立场还有极大的变数。 而玉真子本身的实力又太强横,足以给裴元构成重大威胁了。 裴元要是看不清这些,那就是精虫上脑,死有余辜了。 韩千户“啧啧”两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元不想继续这个容易让自己背上道德审判的话题,赶紧询问道,“千户,卑职当初将那玉松子收了之后,这袈裟便不听使唤了。也不知道这袈裟能用不能用。” 韩千户道,“当然能用了。这心魔袈裟最大的秘密,就是能挑动他人的心魔。当两相呼应的时候,人就很容易在执念中迷失。对于那些人来说,肉身是他的皮囊,这袈裟也是他的皮囊。所以任是本领了得,又怎么能抗拒的了心魔的吞噬呢?” “那玉松子识破此间秘密,催发心魔,抢夺了那袈裟的控制权,已经成了此袈裟中的一道器灵了。” 裴元心道,这么惨。 那家伙当时是为了保护玉真子? 你失败了啊…… 裴元又连忙询问道,“那现在能用了吗?” 韩千户道,“可以,我已经设法将他镇压,就是有时候可能不太灵光了。” 裴元心道,这也无所谓,这心魔袈裟一开始也没有服过他。 裴元能用,全靠韩千户给的一道符镇着它。 裴元想想那已经灵气消失殆尽的散灵符,又向韩千户道,“卑职想再求一道散灵符,以备不时之需。” 韩千户随意道,“小事而已。” 韩千户见时候不早,又叮嘱了一句,“京城的情况无比复杂,你去了之后务必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激进。” 裴元虽然从小在京城的市井长大,但是对锦衣卫内部的争权夺利,确实少些了解。 于是便恭敬道,“还请千户指点。” 韩千户默默翻个白眼,但想起上次裴元那侃侃而谈把她安排的头头是道的情景,也很不忿的指出了几点看法。 “霸州军的声势如今已经在往下走了,朝廷恐怕很快会掀起清理刘瑾余孽的风浪。”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掺和其中。从现在的迹象来看,天子已经不打算再保那些人了,他很可能另开战场。” 韩千户说着,提起了前事,“还记的我们初见的时候吗?” 裴元适当的表达着自己的忠心,“卑职永生难忘。” 韩千户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重新理清了思路。 便道,“还记得当时张容要打听天子去智化寺的事情吗?” 裴元乖巧点头,“嗯。” 点完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等等! 当初韩千户让自己去附近的寺庙取六两银子,那张容只是在旁提了一句智化寺。 这应该就是韩千户所该知道的版本吧? 至于张容打听天子行踪的那些事,貌似、貌似是自己出卖的千户所的秘密啊。 裴元悄悄地擦了擦汗。 不慌,本二五仔现在已经是千户所二把手了,只要韩千户没和自己计较,就不怕什么。 韩千户果然没在这点事情上拿捏裴元,继续说道,“天子前往智化寺,这件事其实很不寻常。现在朝中上下,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智化寺的原主王振身上。” “那些阉党生怕牵扯到自己,对此高度警惕,而文官士大夫们又想借机做个文章,继续铲除内宫的势力。” “但依我看啊,天家是何等薄情的所在,后世的天子又怎么可能在乎一个不知道多久以前的宦官?” 裴元心中一动,看着韩千户问道,“那以千户之见呢?” 韩千户对此已经有过一些思索,顺口便回答道,“以我看,应该是为了英宗。”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既然政治改革这条路走不通用了,天子很有可能会直接去抓武力。” “但是,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障碍,那就是在土木堡惨败的英宗皇帝。” “正是有英宗的前车之鉴,才让满朝大臣有了足够的借口,阻止天子染指兵权。所以说,我认为天子下一步的计划,必然会设法为英宗翻案,为他干涉兵权搬开这个绊脚石。” (本章完) 第219章 求不得 第219章 求不得 (合章冲一下均订,使用章节卡的同学,可以叠加使用,点后面的+号。) 裴元在心中默默为韩千户点赞。 没想到韩千户作为大明土著,竟然也能有这样犀利的看法。 裴元能看明白正德皇帝政策的转向,那是因为他作为穿越挂逼,有历史的前鉴。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刘瑾才倒台一年多。 很多刘瑾新政,仍保留有有残余的影响。 刘瑾的大量阉党也没有彻底清算。 之前,朝中大臣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屡屡威胁京师的霸州军身上。 再加上指挥着边军和京军的右都御史、兵部侍郎陆完,曾经的刘瑾阉党的身份。 所以针对刘瑾阉党的清算,一直处于一种隐而不发的状态。 现在霸州军声势衰弱,退走河南。 从最近朝廷中有御史开始对焦芳进行弹劾,就能看出,现在风向的变化。 后刘瑾时代的收尾开始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产生了误判。 就在他们以为天子会对自己仅存的政治势力,进行死保的时候,朱厚照已经选择果断割肉,转而去争取军权。 他再也不想经历,被几百个官员勋贵围在中间,只能无助的承认刘瑾造反这种事了。 可以说,双方的游戏版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在各说各话的前提下,彼此都进行的很顺利。 文官们不依不饶的追杀依附刘瑾的政治势力,天子则一点点的收拢着兵权。 当天子前往智化寺了解当年土木堡之变的事情时,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王振那掌权太监的身上。 再加上京师的特殊气氛,以及,正好是刘瑾倒台后的敏感时刻。 所以,朝中大臣们把猜测的思路完全放偏了。 现在,以张永为首的“内宫七虎”,很担心天子会因为王振的事情,失去对他们的信任。 而朝中诸臣,内部也产生了很大的争议。 “张永——杨一清”这个同盟,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擅自改变,未必就是有利地事情。 但若是能趁机制度性的限制一下宦官的权力,那似乎背叛这个同盟,也不是不可以。 恰在此时,霸州军在北方声势大振,屡屡威胁京师,这给当朝天子了解兵事的行为,进行了很好的掩饰。 就在所有人的目标和关注方向,被带偏的时候,反倒是韩千户这个旁观者,有了别的看法。 所以韩千户直言不讳的告诉裴元。 朱厚照的举动,最大的可能就是为英宗翻案,打开身上掌管兵权的桎梏。 而这件事…… 显然是裴元不能轻碰的。 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是为皇帝干脏活的人。 镇邪千户所又掌管寺庙,有许多秘密档案。 若是正德皇帝想要给英宗翻案,很可能会让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绕开那些被文人修饰的典籍,去帮他寻找证据。 若是裴元不知轻重的插手其中。 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和双方要争夺的权力,可比区区税银要激烈多了。 裴元对此事也有过明确的思考。 那就是,不参与! 接下来数年的朝堂争斗,将会是反复的极限拉扯,根本没有太多渔利的空间。 朱厚照牢牢地掌握了宣府兵马,获得了上上下下边军的效忠,威势一时无两,可最终却被溶解在淮水中,这算是赢了吗? 文臣们先是尽废朱厚照在政治上的改革,又在朱厚照死去后,瘫痪掉了他架构起的军事班底,又将朱厚照数年间积攒的熊虎之士全部革除。 最终呢,后面的皇帝直接摆烂。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我画個符箓诅咒你。 这又算是赢了吗? 再之后的皇帝不管怎么努力,只要不敢去碰制度性的东西,那就努力不出个什么结果。 所以。 裴元在明知道接下来的争斗是一个大坑后,当然没心思顶着天下舆论为英宗去翻案。 他进京之后的主要思路,还是先整合镇邪千户所北方局,然后设法为自己组建一支能够得心应手的暴力队伍。 如今裴千户手中不但有钱,又有合心的小弟,与其自不量力的去争夺上层建筑的话语权,还不如牢牢的夯实基础。 于是裴元对韩千户说道,“卑职明白了,卑职会小心的。只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想避免就可以避免的。” 比如说,为谷大用恢复西厂的事情。 谷大用恢复西厂,重新进入权力中心,对镇邪千户所来说,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因为在裴元的计划中,重振西厂的过程,是有镇邪千户所重要戏份的。 只有镇邪千户所的作用被承认,以后才不用担心会被当成炮灰,随意牺牲掉。 有句话说得好,覆巢之下无完卵。 镇邪千户所的存在,才是裴元掌控那些权利的基础。 裴元也会设法把镇邪千户所与西厂、或者东厂,牢牢地绑定起来。 因为接下来的数年,锦衣卫的内部将会出现极大的混乱。 霸州军覆灭后,朱厚照将会顺理成章的,直接把那些立功的武官,安插进他能说了算的锦衣卫。 随后再从锦衣卫过渡到五军都督府,或者京城的其他军事集团中。 原本人人畏惧的锦衣卫,将会像人来人往的公交车一样,成为当今天子手动操作最多的部门。 裴元所在的镇邪千户所,虽然名义上是受南京锦衣卫的辖制,但是“锦衣卫指挥使”管不了你,“锦衣卫都指挥使”难道还管不了你? 为了让韩千户安心,裴元很是坦诚的说道,“卑职区区一个正五品千户,在堂堂京城,哪有我说话的份儿,我能够把北边的千户所理顺,就已经知足了。” 韩千户“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过了片刻,又道,“江西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按照你的意思,宁王先给了四万两银子,剩下的六万两将会按照霸州军的进度,分三次支付。” “我这几天听说,霸州叛军已经快要进入河南了。想必第一笔分期,也该到了交付的时候。到时候又能拿到两万两。这样,合起来就是六万两银子。” 韩千户说着,“这六万两,我都让人办事的人,事后运往南京,到时候……” 韩千户战略性的停顿了一下。 毕竟这件事,主意是裴元出的,冒险也是裴元冒的,她只是派了人手,去接触了一下宁王那边。 裴元却很果断的说道,“五五分账就行。对了,我的那一份儿,还是由你帮我保管着。” 韩千户赞许的看了裴元一眼,对他的上道很是满意。 韩千户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税银的事情,我要稍微准备一下,稍后会让人去找你。你先退下吧。” 裴元知道还得把这件事收尾才算结束,于是便起身告辞。 裴元从韩千户那里出来,不由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尽管早有心理预期,但是当大笔的财富真的落袋为安,裴元的那颗心才算踏实了。 如今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穷逼了。 而是有着四十九万两。 不,五十二万两。 不,五十二万八千多两的有钱人。 裴元在韩千户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解了暴富带来的不适。 等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中,几个手下已经在那里站的整整齐齐。 澹台芳土、司空碎、陈头铁、程雷响、宋春娘,以及后续加入的崔伯侯…… 从名义上来说,前边这些人,已经属于裴元的班底了。 崔伯侯算是韩千户的直属,这次只是跟着裴元出任务的。 但是韩千户似乎懒得理会这些琐事。 她既然没主动提,作为千户所副千户的裴元,也只能继续管着这些人。 裴元先给众人来了一个定心丸,“之前本官运做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朝廷已经给兵部下旨,允许他们将那八万两银子,奖赏在淮安作战有功的诸多卫所。” “所以我们的任务基本就要结束了。” “等到淮安的诸多卫所,把这些银子分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喜出望外。 他们就算不懂朝廷的那些破事,但是一趟运银下来,才走了没多少路就遭遇了这么多的袭杀,再傻的人也该明白,这是个要命的差事了。 能够在这里把差事交卸掉,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裴元刻意看了看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当初答应你们的事情,如何?”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佩服的拜倒在地。 “卑职等鼠目寸光,不知千户早有计较。” 他们自然知道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和裴元的交情,还以为这些都是裴元委托王敞做成的。 裴元也是误打误撞。 能这么顺利的终止这个任务,最主要的灵感还是来自于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的骚操作。 不过这并不耽误裴元装逼。 他“嗯”了一声,趁势打压了下两个老登,“若是依伱们的主意,当初就搞小动作,如何能够瞒得过朝廷?你看如今,咱们做成了此事,却没有一人置喙。”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很配合的臊红了脸,低头不语。 裴元爽完,又继续吩咐道,“对了,你们两个先带人护送韩千户回南京。也算我履行当初给你们的承诺。” 两人连忙说道,“卑职不敢。” 裴元只是顺口阴阳两句,真实的目的嘛,自然是怕韩千户人手不够,把他们派去,也能给韩千户壮壮声势。 裴元便道,“你们两个不必多心。你们这次回去,正好把你们之前的活儿和千户所里交接交接。若是有在南京安家的,也可以把家室一块料理好。若是有什么以往用的顺手的人才,也可以一并带走。” “我会和韩千户说一说此事。”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在南京生活多年,确实也不是一句话,就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就这么前往北京的。 所以,他们两人对裴元的这番作为,很是承情。 他们一齐道,“卑职谢过裴千户。” 裴元点点头,又看向崔伯侯,“等这里的事情完了,你就跟着韩千户南下吧,后续有什么指派,你听韩千户的便是了。” 崔伯侯对千户所现在的情况有些小迷茫。 明明是千户和副千户同时在场的时候,应该由千户来决定各种事项,副千户只不过是备询补位而已。 没想到如今韩千户来了,仍旧是这个裴千户管事。 而且这位副千户竟然还能带着两个百户所独自前往北京发展,这和自立了门户也差不多吧。 裴元交代完,又看着三位总旗说道,“咱们就不在淮安就久待了,等这里的事情了解完成,你们就随我先回北京。” “现在北方乱的很,带的人多也未必好使,反倒容易暴露行踪。” “你们少带点人,跟我一起走。我们先去把袁朗的那一摊子接手过来,其他的事情嘛,等到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来了再说吧。” 三人也并称是。 大致的交代完了之后的安排,裴元又想起了赏银的事情。 于是裴元就对他们说道。 “之前在城外驿站的时候,我用搬钱小鬼儿从墙壁里取钱,得了贪念和尚两万多两银子。你们几个都经历过此事,应该还记得吧?” 几人想着当时事前事后的事情,心中都有些猜测,但是事涉这么大一笔钱,都不敢贸然吭声。 裴元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直接便道,“当初本千户曾经承诺,等禀报过韩千户之后,就把这些钱都拿出来,和各位一起分了。” “如今事情办完,正是我兑现这些承诺的时候。” 几个手下脸上都现出喜色。 分银子的事情,谁不开心? 裴元想着这笔钱是从他和韩千户利润中一起出的,便又刻意强调了一句,“这是我和韩千户共同作出的决定,你们不必有什么疑虑。” “这笔钱总共有两万六千多两。”裴元说着,看了司空碎一眼,“司空做事,向来老成,就由你拿出个计划来,看看这些钱该怎么分。” 司空碎听了,心中不由叫苦不迭。 这可不是个好活儿。 两万六千两银子的横财,想要分配的上下都满意,可没那么容易。 司空碎想了想,首先确认道,“那两位千户可在其中吗?” 裴元说道,“废话!” 裴千户如今财大气粗,倒是不在乎这么点小钱儿。 但若是在这两万六千两银子的分配中,没有裴元的位置,那底下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他们可不会觉得裴元高风亮节,只会以为裴元已经吃饱了,私下里不知道以为裴元拿了多少银子呢。 所以裴元可以少拿,但绝对不能不参与。司空碎听说两位千户也要参与,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他的想法又有不同,在心中暗自腹诽道,你们两个想要多少,直接私下扣下那些钱便是嘛。具体金额有多少,别人又不清楚。 就算他们这几个知道点大致情况的武官。 也只是约莫知道有一两万的银子。 如今倒要让他为难了。 裴元心中早有想法,于是便对他说道,“这次大赏,要各论功绩。除此之外,我还要再给你画两条线。” 司空碎听裴元已经有了大致的章程,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请教道,“还请千户赐教。” 裴元便说道,“这两条线便是,自千户起,最高不得高于一千两。而底下人最低的赏赐,也不得低于一百两。具体该怎么实施,就由司空百户斟酌着来吧。” 司空碎听了这话,心中立刻有底了。 只要有了参照物,事情就好办了。 千户拿一千两,那他们三个百户拿五百两,总不成问题吧? 扣掉这三千五百两,还有两万两千五百两。 剩下的人,哪怕只是粗略的平均分配,也能有个一百五六十两。 再加上裴千户已经界定了最低的赏赐金额。 中间就算因为功劳、地位,出现些许差额,最多也就是几十两的范围。 如此一来,上上下下只有高兴的份儿,不会有人有太多的抱怨。 司空碎当即便道,“卑职会尽快拿出个方案来,把这些银子赏下去,好好鼓舞士气。” 交代完这些赏银的事情,裴元正想再问问那些江湖人物该如何遣散,就见段敏过来求见,说是韩千户相招。 裴元猜测应该是要处理税银的事情,于是便起身,跟着段敏前往。 这次段敏带的路,不是前往韩千户之前住的那个跨院,而是直接出了淮安府衙,走了许久,寻了一处深巷中的宅子。 裴元粗略打量了几眼,也不疑有他。 看这情况,八成便是镇邪千户所设立在淮安的秘密据点。 宅子颇为老旧,结实的木门上已经黑漆斑驳。 段敏在宅子门口站定,便开口说道,“韩千户之前有过吩咐,只允许裴千户入内,卑职在此等候吧。” 裴元心中越发有数了。 推门就进了院中。 段敏在后,将门关上。 裴元回头看了一眼,信步向院中行去。 见一处侧院的门开着,便走到院门口一看,正见韩千户穿着便装等在一处厢房门口。 韩千户也看见了裴元,便招手道,“过来。” 裴元立刻溜溜的上前,笑道,“卑职这不就来了。” 或许不是公务相见的原因,也或许是这样的深巷老宅,让人天然就带些闲适,裴元表现的比以往相见时大胆了些。 这让韩千户讶异之余,不由多看了裴元两眼。 随后便点点头,打开了那处厢房门。 厢房门打开,便见里边有几个木箱,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 裴元看了看木箱的大小,估摸了一下数量,便道,“这便是那八万两银子吗?” 韩千户也不答,挑了挑下巴,示意裴元打开。 裴元左右瞧瞧,见屋角立着撬棍,便上前取了撬棍,将钉着的木箱,一一撬开。 木箱的顶盖撬起,入目便是白亮亮的银锭。 而且这些银锭明显经过了处理,已经重新浇铸,变成了苏杭织造衙门的样式。 裴元将木箱拆开后,就大致确定了银子的数目应该不会有错。 韩千户都能细致到把那些银子复原了,自然不会在数目上出岔子。 裴元没问,韩千户倒是主动提起,“你还没到淮安的时候,我就让人在这里秘密准备了一个烧银子的作坊。朝廷的税银一换掉,就紧急运到这里备了模具,随后浇铸成寻常银两的摸样。” “我在汊河集出完第一批货,也是让他们先送到这里,用模具把银子又变回苏杭织造衙门的样式。” 裴元连忙夸赞道,“千户做事周全,有千户在后主持大局,卑职很是安心。” 韩千户的眼神微微斜了斜,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这还差不多。 哄好了韩大美人,裴元看着那些银子却泛起了愁。 因为要藏一个烧银子作坊的缘故,这处宅子选的很是僻静。 这也就意味着,这里离老淮安府衙的距离有些远。 裴元大致估摸了下,也不敢确定那些老鼠离开自己那么远,会不会就失去控制了。 而且这么长的距离,若是被什么高人识破,总归是有些风险。 现在除了要把那锡锭做成的八万两假银子从淮安府衙中运出来,还要把这些真银子运进去。 也就是说,难度几乎要加倍的。 好在,裴元现在很有小弟觉悟。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就主动向韩迁户询问起来。 韩千户听了,略微思索,便说道,“倒也不难。”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纸扇来。 她玉指轻捻,将纸扇打开。 素色扇面上,便露出来一个鬼气森森的凶恶和尚。 裴元眼尖,认出此物。 心道,这不就是上次挡住了那醍醐和尚的扇子吗? 记得当初醍醐和尚用“大慧刀印”暗算韩千户,想要借机夺舍,结果却被韩千户轻描淡写的就收到了这扇子中。 裴元看了一眼扇面上那鬼气森森的凶恶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不会也和当初的贪念和尚一样,从此活在二次元中吧。 裴元记得上次那搬钱小鬼儿意外把贪念和尚从墙壁中搬出来的时候,是几乎活灵活现的尸身,后来才被拿去烧掉。 这醍醐和尚是以魂体的形式被拘束在里面,若是出来,又会如何?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韩千户向裴元示意道,“你那老鼠口袋。” 裴元闻言,赶紧从腰间将那老鼠口袋解下,双手奉上。 韩千户无语,忍不住说道,“这东西我如何敢用?你自己把那些老鼠招出来便是。” 裴元听到这个,莫名觉得有些喜感,忍不住大着胆子笑道,“没想到堂堂韩千户,也会害怕老鼠吗?” 裴元还记得,当初对付玉真子的时候,就是靠这老鼠口袋奇袭,扳回了一招。 当时玉真子为了消除云雾对她的影响,也为了找到裴元的位置,借着自己修行水行功法的便利,把自己的神念蔓延进周围云雾中。 裴元发现这一点后,瞬间放出了大量的老鼠,冲入云雾之中。 结果因为那些云雾浸透着玉真子的神识,就仿佛有无数的老鼠在玉真子的神经上奔跑一样。 这让玉真子瞬间崩溃,失去理智。 这才给了裴元绝死反击的机会,将玉真子几乎毁坏打烂。 没想到这小小老鼠,不但对付了玉真子,竟然连韩千户也会忌惮。 谁料,韩千户给了裴元一个白眼儿,有些不爽的说道,“本千户怕的不是那些老鼠,本千户怕的是那些贪念。我可不希望成为贪欲的仆人,被贪欲驱赶着去做什么?” 裴元之前已经听韩千户提起过这话了,倒是也没太在意。 若不是这老鼠口袋的话,上次在三元宫的时候,裴元早就没命了,哪还有闲工夫担心这个? 他倒是对韩千户话里的意思很感兴趣,“以韩千户之能,难道也无法对抗贪念吗?” 韩千户听了直接轻笑着反问道,“怎么对抗?” “你的那些贪念,自然都是为了你自己啊。” “你怎么可能会意识到出了问题?” 她瞧着裴元,揶揄道,“它逼迫着你加官进爵、它逼迫你赚取钱财、它还逼迫你掳掠好看的女人,那些时候,难道你觉得它是在害你吗?” 裴元听了有些懵逼,“这不能啊。” 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难道不是为我好吗?” 韩千户听了有些气结,这裴元是真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吗? 于是她直接点醒道,“可总有一天,他会驱使你去觊觎你力所不能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你又该如何呢?” 裴元听了,这才觉出一点麻烦。 就听韩千户继续说道,“佛门有言,人生有诸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说着,瞧着裴元,老神在在道,“呵呵,别看你现在不放在心上,将来有求到我的时候。” 裴元听着这话,心思动了。 他望着韩千户那在昏暗的屋中,仍然如月色皎皎的白净面容,一时竟热血上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那卑职求到千户的那一天,会是求得还是求不得?” 韩千户本意是想警告,你小子以后莫要对我这么嚣张。 却没想到遭遇了裴元如此一语双关的进攻。 名义上,裴元似乎在说,到时候韩千户会不会出手相助,但是联系之前所说的语境呢? 什么叫求到韩千户的那一天? 莫非裴元就是在直白的表达,韩千户就是他所觊觎又力不能及的贪念? 换句话说,韩千户会是裴元的求不得吗? 又或者可以理解为…… 韩千户脸色微变,忍不住扬声呵斥道,“你放肆。” 裴元这会儿已经知道自己鲁莽了。 可是在韩千户这种聪明女子面前,任何狡辩的话,似乎都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他索性直接继续道,“今日方知千户的良言规劝,可惜当日未能醒悟。” 韩千户脸上的怒色微收。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讲道理了。 别说裴元并未挑破,便是裴元直说,话中也没多少轻薄之意。 这种事情,自己大大方方拒绝便是。 韩千户有心缓和,便借势转换了话题,“哦?你现在明白什么了?” 裴元看着韩千户,直白的说道,“求不得,果然很苦。” 韩千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要像刚才那般呵斥,可刚才已经觉得过火,想要毫不理会,偏又显得弱气。 最后只能咬了咬牙,说道,“知道便好。” 裴元没有说话。 韩千户抿嘴一会儿,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妙,于是便道,“还不把那些老鼠放出来。” 裴元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催动法诀,将那些老鼠从口袋中放出来。 便见半尺长度的大老鼠,如同涌出的泉水一样,疯狂的从口袋中钻出。 不一会儿就爬满了屋子,有许多更是跳到银箱上,彷佛手舞足蹈一般。 裴元想着那老鼠口袋的名字,心道,真不愧是硕鼠啊,一个个都贪财的很。 奇的是,那些老鼠虽然在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任何一只胆敢凑近到韩千户身旁。 韩千户瞧着,说道,“好了,让那些老鼠把银子搬到我这扇子中吧。” 裴元听了,自然也明白了这扇子不同寻常。 看来老鼠要把银子搬到二次元,应该也是有什么限制的。 如此说来,驿站中的那堵墙,应该是有些门道的。 如今韩千户的这把扇子,就充当了那堵墙的角色。 那些老鼠把银子搬运到扇子中,自然就变成了毫无重量的二次元,等到裴元把扇子拿到放商税银子的库房中,把银子用搬钱小鬼取出来,自然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裴元当即催动那些老鼠搬运银两。 韩千户在这屋中待的气闷,直接把那扇子扔给了裴元,自己去了外面院中。 裴元则手持着折扇,看着那些老鼠辛辛苦苦的把银子一锭一锭的搬运到扇子中。 很快,那穷凶极恶的和尚旁边,就堆了许多的银两。 裴元无心看那些老鼠,目光不由的又向院中的韩千户看去。 韩千户似有所觉,立刻回眸。 裴元却并不闪避,一边看着韩千户,一边想着。 虽然韩千户说的很凶,但好像…… 放肆,也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嘛。 (本章完) 第220章 分道扬镳 第220章 分道扬镳 裴元莫名的就有些激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个高不可攀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boss,终于露出了血条。 原来这也是可以一点点征服的啊。 他裴千户的肉和宋春娘的汤,有希望了! 裴元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韩千户看的有些懵逼。 莫名其妙嘛,这人。 可是她又不能真把自己的二当家当傻子,只能无奈的扭回头去。 裴千户将银两收好,又有些犯难了。 因为他想起了上次的事情。 那时候在三次元唯唯诺诺的“搬钱小鬼儿”在二次元重拳出击,不但把银两取了个干净,还把贪念和尚的遗蜕也取了出来。 还好那时候贪念和尚的遗蜕已经提前被大卸八块了,不然裴元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可现在扇子里,还有个精神体的醍醐和尚在。 这个醍醐和尚可是很擅长夺舍的,裴元若是贸贸然动手,万一把这家伙弄出来,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小弟觉悟再次觉醒的裴千户,依旧选择抱大腿。 韩千户听了后,犹豫了下说道,“这醍醐和尚是皇觉寺八僧中最有智慧的一個,又没有显著恶行,若是就此毁掉,却有些不近人情了。” 裴元又询问道,“那没什么控制的法儿吗?” “醍醐和尚的大慧刀印能将魂体简单定住,若是再做点后手,可以随时把他收回扇子来。” “我靠!”裴元一想,立刻想起了队伍中那个圆脸小眼,疑似岳某鹏的年轻和尚。 那可是醍醐和尚的夺舍身。 若是自己能控制了这个原初醍醐和尚的魂体,就凭这家伙能和韩千户有来有往过两招的本事,关键时候自己把原初醍醐和尚放出来进入夺舍身,岂不是可以原地觉醒大杀四方? 裴元把这个想法和韩千户分享了一下,韩千户也觉得这是个奇思妙想。 只是过了一小会儿,韩千户就回过味来了,板着脸看着裴元道,“扇子。” “嗯?”裴元有些不明所以。 韩千户强调了一下,“我的。” 裴元闻言这才意识到这一点,讪讪的笑了笑,“那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韩千户又有些想翻白眼的冲动。 想了想,还是道,“那大慧刀印我已经有些心得,这个手印配合特殊的口诀,能够调动你的精气神,简单的定住魂体,若是你的精气神够强,还能打开一道心灵缺口。” 说完,迟疑的建议道,“你要不要学学看?” 裴元那股上进心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千户亲授的缘故,裴元这次学的特别快。 那表现劲儿一出来,除了如何调动精气神上有些滞涩,那大慧刀印结的就像翻手一样。 韩千户教到后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感觉自己这把用了很多年的扇子,好像真的有可能要离自己而去了。 韩千户不得不违心的劝道,“这是熟能生巧的事情,莫要练出岔子。” 裴元又来了一套,一点都不带喘气的。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这银子?” 韩千户道,“我和你同去处理吧。” 裴元赶紧把现场收拾好,把老鼠收起,又将扇子合了,同韩千户一起回淮安府衙。 等到夜深,裴元屏退众人,与韩千户去了存放银两的库房。 随后如法炮制,将银子对换了。 那搬钱小鬼儿果然胆子野,竟然把那么凶一个醍醐和尚从里面拖拽了出来。 醍醐和尚还在恍惚呢,就被韩千户一指头送了回去。 韩千户这次盯得紧,银子一换完,就把扇子要了回去。 还摊开手向裴元道,“拿来。” 裴元会意,立刻把手中的青釉瓷瓶递了过去。 韩千户满意裴元的态度,顺便解释了下,“等我把锡锭取出来安置好,就把东西还你。这些锡锭,说不定还有用到的机会。” 韩千户显然是想起了裴元说过的那句话。 若是这次运银子不成,说不定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裴元想到这里,也笑了起来,“若是再有这样的事,那可就方便多了。可惜,早得到这些宝贝就好了。” 韩千户闻言,目光在老鼠口袋、青釉瓷瓶和纸扇上一扫,说道,“这些东西能凑在一起,实在是可遇不可求。还是莫要被人轻易知道的好。” 两人将这笔银子料理完,同时出了房间。 裴元也没有狗胆邀请韩千户去哪坐坐,只好各回各的住处。 回到房中,裴千户不出意外的又失眠了。 等复盘了今天和韩千户的交流,结果激动地更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几回,裴元心中莫名的想到,要是铁子这会儿能过来就好了。 两人有共同的话题,也可以分享喜悦,还可以安抚下情绪。 旋即,裴元又想到了焦小美人。 可惜忌惮于韩千户也在,这等美妾裴元还不敢肆意享用。 想到这里,裴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了,我的秦凌波呢? 我那么大那么软的秦凌波呢? 裴千户现在已经要去北方建立基业了,完全不需要韩千户帮自己养女人了,自己该怎么想办法讨要回来呢? 想起秦凌波,裴元越发的不困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裴元评价一个女人往往是先看脸,后看身材,并不在意是什么身份。 但是潜意识里,也难免受到一些特殊因素的影响。 比如说,秦凌波乃是秦淮河上的魁出身,裴元就很容易的就把她和三百两银子挂钩。 无论是之前玩弄她,还是现在想把她索要回来,都没有任何道德负担。 焦小美人还能在裴元这里有一个美妾的定位,而秦凌波却被他下意识当做是玩宠。 至于宋春娘…… 裴千户也不能总被她骗吃骗喝的,多少也要想办法安置才好。 天色将白,裴元才模模糊糊的睡去。 等到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候了。 裴元身为副千户,只要不是韩千户找,自然没人敢把他吵醒。 裴元起身,伸个懒腰,晃晃脖子的时候,下意识翻了个手。 裴元愣了愣,不由大为满意,我果然是忠的啊。裴元在房内唤人,很快外面就传来宋春娘的声音,“千户?” 裴元一愣,今天是宋春娘值守吗? 那我这一上午,不是白睡了? 心中隐隐有些遗憾,裴元开口询问道,“今天上午有什么事吗?” 宋春娘隔窗答道,“有的。韩千户带人押运来了两万多两银子,说是大赏诸军的,听说千户在睡觉,就没让人叫你。”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心道,该不会是怕自己向她讨要扇子吧? “然后呢?”裴元继续问道。 宋春娘在窗外答道,“然后司空百户拿了一个写的很细的方案给韩千户看了,韩千户很是满意,就让司空碎照着明细把银子发了。” “哦哦。”裴元又应了一声,询问道,“我的那份儿呢?” 宋春娘道,“韩千户直接交给我了,还私下给了我一笔钱,说是什么尾数。” 裴元问道,“多少钱?” 宋春娘回答,“五千二百多两。” 裴元知道是哪笔钱了。 裴元从贪念和尚那里得了两万五千多两,从刘六、刘七那里得了一万两,王敞那边也得了一万两,这些都被韩千户拿去做本金炒货了。 事后结算的时候,韩千户把这些钱都当做本金,一分不少的提前给裴元留出来了。 后来裴元想要兑现当初对锦衣卫上下的承诺,打算把那两万多两银子分了。 正好韩千户大赚一笔,也有心奖赏众军,便从两人要分配的利润中,把那两万六千两银子的零头拿来分了。 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动用裴元自己的钱了。 裴元把大数暂时交给韩千户保管,索要了那作为零头的五千多两。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我在你那里存了多少钱。之前有多少?” 宋春娘闻言如数家珍,“有两千三百一十七两。这里面的大头,是扬州商户们给的一千五百两,后来你从中取了五百两让孙克定捎给那个谷大用。另外有六百多两是伱从一个人什么官儿那里抢来的,有五百两是上次大赏剩余的,我按你的吩咐……” 裴元摆摆手,“好了好了,不用说的那么细。” 再加上这次放赏的一千两,和韩千户送来的尾数,裴元现在手里已经有八千五百多两了。 嗬—— 有差事和没差事就是不一样啊。 有这八千五百多两,也足够裴元回去逍遥自在了。 以前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帐,裴元打算等回去就还上,谷大用的那一份却不急。 那可是三万两银子,要是就这么还了,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的觊觎。 而且京城是一个全新的权力场,裴元作为一个丝毫没有根基的萌新,暂时还得低调做人。 谷大用作为自己的债主,天然就和自己亲近几分,这反倒是双方达成互信的基础。 裴元又问道,“那韩千户现在何处?” 宋春娘道,“已经带人离开这里,回南京去了。” “嗯?”裴元这下困意消散,彻底坐起身来了,“怎么走的那么急?” 上次炒货的事情,宋春娘还是在韩千户面前小小的刷了几次存在感的。 汊河集踩点的时候有宋春娘的帮忙,之后传递那两笔一万两银子的时候,也是宋春娘经的手。 如今事情办完,这件事前前后后,都没什么风声传出来。 足以证明宋春娘的嘴巴很紧,应该很可靠。 所以韩千户已经对宋春娘有几分信任了。 当然,若是韩千户知道宋春娘对她的那颗忠心,恐怕会更放心些。 基于这些原因,有些不太重要的话,韩千户也直接让她代为传达了,“韩千户说,现在战后的局面乱的很,一些事情要防着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处理好更踏实。” 裴元闻言,心里明白了。 韩千户指的是那九十万两银子。 现在战后乱哄哄的,各种情报纷杂,汊河集那大额的资金流入流出,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等待大家的注意力从战事上转移开,那么淮安在这次战事中,那堪称疯狂的物价变动,一定会进入很多人的视线中。 做生意就是这样,有买的,自然就有卖的。 有占便宜的,自然就有吃亏的。 等到各路商人纷纷发现自己是吃亏的那个人,所有的关注焦点,就会转移到占便宜的人身上。 要是等到那时候,才想着把那九十万两银子转移,恐怕就容易生出波折了。 裴元不得不开口称赞道,“韩千户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窗户外没吭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裴元心中有些遗憾。 没想到韩千户刚亮了亮血条,就回南京去了。 两人一个南京,一个北京,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裴元又询问道,“韩千户带走了哪些人?” 宋春娘答道,“澹台芳土、司空碎、崔伯侯和他们的手下。对了,火铳队和那门佛朗机炮也暂时被韩千户带回去了。” 裴元听着不由脸色一变,“等等,这岂不是说,韩千户把所有人都带走了?” 宋春娘有些奇怪的问道,“崔伯侯本来就不归你管,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不是你答应让他们回一趟南京的?” 裴元有些不淡定了,“那、那也不能都走啊!” 别说朝廷的那八万两商税银子还在他手里,光是裴元自己的那八千两,要是没人护着进京,裴元心里也不踏实啊。 宋春娘答道,“韩千户说,相信你是知道轻重的。” 裴元顿时被这句话噎住了。 九十万两和八千两孰轻孰重,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裴元连忙问道,“最后给我留了多少人?” 宋春娘言简意赅,“我们三个,还有那十来个亲卫。” 靠! 裴元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他连忙道,“陈头铁呢,速速让王敞来这里见我。” 别的不说,得赶紧趁着圣旨有效,把那八万两银子分了。 不然的话,等朝中想起这事儿,说不定就会把这个命令取消了。 南直隶那些卫所兵是什么成色,朝中心里还是有数的。 如今陆完的大军就堆在跟前,完全不怕他们闹事。 宋春娘闻言离开去寻陈头铁,陈头铁还没来,就听有亲卫回报,有个叫孙克定的在外求见。 (本章完) 第221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啊 第221章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啊 裴元听到孙克定的名字都是一恍惚,这货,怎么来了? 接着想到这位仁兄的品行,裴元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这货,不会是在谷大用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把他丢下跑了吧? 我靠! 你这可真是…… 谷大用可是横趟了正德朝的人物,后来迎立道君皇帝的时候,人家也是出过力的。 只不过道君皇帝以藩王之子入继大统,甚至还想让弘治皇帝绝嗣,把自己老爹弄成皇帝,他这么搞,当然不敢用以前得势的老人。 尽管如此,谷大用在御史的弹劾下,也能成功下庄,甚至还很有仪式感的步了前任西厂厂公汪直的后路。 ——同样前往南京养老,官职同样是奉御。 后来道君皇帝和迎立的杨廷和一系闹翻,等到杨廷和死后,嘉靖皇帝终于不忍了,挨个开始算账。 谷大用这时候才被没收了家产。 就这么一个太监中的大气运者,孙克定竟然在他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跑了,这可真的作死都不是这么作的。 裴元叹了口气,起身唤道,“让他进来吧。” 等裴元整理完衣衫,来到正屋坐下,就见一脸凝重的孙克定进来。 裴元想着两人算是落魄之交,也不拿架子,起身招呼道,“孙兄别来无恙啊。” 说着,将他一让,又对跟进来的锦衣卫道,“去取茶水来。” 孙克定还未说话,就先叹了口气,随后坐下说道,“贤弟,一言难尽啊!” 不等裴元开口,孙克定就焦急的询问道,“贤弟难道没听说吗?谷公公倒台了啊!” “额。”裴元想了想,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吗?” 孙克定见裴元是这幅反应,脸上越发愕然,“你真没听说?” 裴元询问道,“孙兄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孙克定愁眉苦脸的答道,“当时朝廷来传旨的时候,愚兄就在旁边,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夺了谷大用的一切官职,让他回京复命。而且还不止是剥夺了官职的事情,我听陪同来传旨的锦衣卫说,连整个西厂都没了。” “你想想,天子这是多大的怒火?” 孙克定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牢骚了一句,“我就看那个谷大用就不像個能成事的,唉,还不如在江南好生做个富家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此事牵连。” 这话中的意思,竟有些责怪裴元把他拉上这贼船了。 裴元听了却顾不上这些,目瞪口呆的问道,“也就是说,你是当着谷大用的面跑的?” “也不算吧。”孙克定精准的纠正了裴元的用词,“我是趁他转身的时候跑的。” 裴元无语。 你可真他妈是个小机灵鬼儿啊。 这么一条粗大腿,硬是被你踹了两脚。 裴元想到这里,忽然意识过来,连忙从座上起身,“孙兄可知道谷公公后来如何了?” 孙克定见裴元这么激动,一开始有些不解,但随后就想起,裴元的后台就是谷大用来着。 他便说道,“我听说谷公公不服陆訚,又坚称是有奸臣向天子进了谗言,只要天子醒悟,一定会重新重用他的。于是谷公公一边赖在大军中不走,一边让人飞马去朝中求情。” “只不过,谈何容易啊。” 孙克定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这些事情,他路上已经思考的明明白白的了。 于是便对裴元说道,“像是我等文官,就算是偶尔失势,但是我们有座师、有同乡,还有同年,彼此之间可以提携照顾。只要有一人得势,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天下之大,也少不了安置我们的地方。” “可是那谷大用呢?小小一座皇宫,总共才多少位置,又有多少人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宫中太监,一旦失势,只有死路一条。新上来的人得防止他死灰复燃,往日的仇家也会落井下石。” “你想想那刘瑾,被张永扳倒之后,落得是什么下场?凌迟处死啊!” “这谷大用不知死活,还敢留在大军之中,等那陆訚陆太监来了,说不定就是谷大用的死期了。” 或许是提到刘瑾了,孙克定立刻想到了自己作为刘瑾余党,第一时间被扒掉官职的事情。 孙克定不由有些悲从中来。 做阉党也就罢了,没想到跟了两个公公,这两个公公都不顶用啊。 裴元听说了谷大用如此落魄悲惨,心中更是火热。 谷公公啊谷公公,本千户现在就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等我驾着七彩祥云去接伱! 裴元脑海中,立刻生成了一系列“拯救太监大用”的计划。 自己不但要带大用回到他心爱的皇帝身边,而且要重新把这个西厂厂公扶起来,送一程! 裴元懒得理会孙克定的诉苦,他当即拍案道,“谷公公处于如此危难之中,本千户岂能坐视?我这就当前去拜见谷公公。” 孙克定听得此言,不由大吃一惊,“贤弟,你来真的?” 裴元本来不想带掣这个翻脸无情的凉薄之辈,但是想来想去,身边也确实没有堪用之人,把孙克定放在谷大用身边,或许还有奇效。 裴元知道别的忽悠对孙克定没啥用,这货就认利益。 于是便向孙克定问道,“谷大用能够手握二十余万大军,总督军务,难道是因为他的才能吗?” 孙克定摇头笑道,“贤弟开什么玩笑,我观那谷大用蠢笨如猪,要不是此人掌军,恐怕那霸州乱贼早就被平定了。” 这话裴元就不太同意了,人家谷大用笨是笨了点,但是人家也没瞎掺和啊。 又是四处要兵,又是四处要粮的,也没给陆完扯后腿。 和谷大用比起来,后面新上来的陆訚、张忠,那吃相才叫难看。 裴元便道,“以谷大用之无能,能够位高权重,完全是因为他是天子的心腹近侍。如今他因为战事不利,被皇帝罢免,可是这动摇得了他的根基吗?” “天子对他的宠信变化了吗?” “额。”孙克定听了裴元此言,顿时迟疑了起来。裴元继续说道,“决定谷大用前途的是天子和他的私人关系,而不是才能。所以谷大用才能上的不足,绝对不会动摇他的基础。” 裴元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谷大用这次回京之后,最多也就是沉寂一段日子,说不定很快就能重新委以重任。” 孙克定听了裴元的判断,额头上立刻起了一阵细密的汗珠,接着他有些坐立不安的张口结舌道,“是、是这样的吗?” 裴元看着孙克定道,“不然呢?哪怕皇帝觉得手下的太监再废物,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一条吧。” 孙克定已经意识到了裴元的潜台词。 ——谷大用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接着,他就口干舌燥起来。 卧槽! 他可是在谷大用最需要他的时候跑路了啊! 等谷大用真有死灰复燃的那一天,他可能记不住谁是雪中送炭的那个人,但一定会记得落井下石的那个人。 孙克定吓得脸都白了,他看着裴元道,“我、我、我……” “贤弟,你可要救救愚兄啊。” 说着他腿一软,差点给裴元跪下。 正好有锦衣卫送茶水进来,孙克定身为进士的那点骄傲,好歹让他撑住了,没在外人面前丢脸。 裴元听了叹气道,“难啊,难啊!” 裴元继续给孙克定分析,击破着他最后的防线。 “你想想,谷大用是什么出身?他是潜邸旧人啊!” “当今皇帝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他们几个带大的,这是什么样深厚的感情?” “再说,谷大用能有什么罪?朝中百官总不能也说他造反吧?他之前可是手握二十万大军一年之多,他手握二十万大军的时候都没造反,总不能也用扇子夹上一柄小刀造反吧?” 孙克定的身子都开始摇摇晃晃了。 他可是知道那些没卵子的人,阴狠起来,会是多么残酷的。 裴元又道,“这次和扳倒刘瑾那次还有不同。扳倒刘瑾那次,除了朝中文武用力,还牵扯到了宫中八虎的内斗,是张永为首的一帮人,和外臣勾结,合伙干掉了刘瑾。” “因为张永等人的参与,让力量空前一致,这才让刘瑾死无葬身之地。” “可现在的太监陆訚是什么人?他是当年弘治朝,就出外为镇守太监的宫人,和张永一帮人完全没什么交情。” “我也不瞒你,这次兄弟运送税银,就是这个陆訚挑头给我设的重重阻碍。他是太监萧敬保举回京的,那萧敬同样又是弘治朝的老人,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少了刘瑾这个狠人镇着,弘治朝的一些太监,现在正在崛起,试图抢夺原本被八虎控制的权力。” 裴元盯着孙克定问道,“之前张永在内掌兵,谷大用在外掌兵。现在陆訚搞掉了谷大用,你想想其他六虎会是什么反应?” 不等孙克定的脑筋转动,裴元就给了他答案,“那些人,必定会齐心协力的支持谷大用。哪怕他们的矛盾再大,也不会想让别人上桌。” 裴元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重重因素叠加起来,你觉得谷大用这把死灰,还能不能炽热起来。” 孙克定彻底被裴元说怕了。 他虽然是一个凉薄之辈,但是他还没有骨气啊。 不然的话,以他进士的身份,怎么会好好地去投奔阉党,而且投奔一个失败了,竟然还破罐子破摔的继续投奔第二个。 孙克定直接就隔着桌子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道,“愚兄糊涂啊,愚兄糊涂啊,还请贤弟救我一救,还请贤弟救我一救!” 裴元叹了口气,示意那倒完了茶的锦衣卫,“去取纸笔来。” 孙克定听了此言,心中生出一丝希望,连忙道,“贤弟莫非是要帮我去信解释?那谷大用、不,那谷公公能信咱们吗?” 裴元也不客气,冷淡的说道,“少咱们咱们的,躲着谷公公偷偷跑路的,可没有我。” 孙克定讪讪,但听裴元没否定前半句,多少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裴贤弟……” 正好锦衣卫取了纸笔进来。 裴元待那锦衣卫退下,将纸笔摆在了孙克定面前,语气淡淡道,“写吧。” 孙克定愣了愣,“贤弟,这信不是你写吗?” 裴元也不给他面子了,直接拉下脸来,呵斥道,“写什么信?好好一件共患难的事,被你做成了落井下石。一封书信,还有个屁用?” “我是让你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都笔录出来!” 孙克定闻言立刻警惕起来,“贤弟要这做什么!” “做什么?”裴元的狠狠的盯着孙克定,忽然重重的用指节在桌上一敲,“做什么?!” “老子他妈的想救你啊!但是你他妈的惹出的,是株连全家的祸事啊!老子总要自保吧?!老子不把自己摘出来,怎么敢出手救你?!” “可、可这……”孙克定听到裴元想救他,心中有了点指望,可是裴元让他写的东西同样致命啊。 裴元毫不客气的再次加重了声调,“写!要么把你抛下谷大用自己逃窜的事情写清楚,要么就赶紧滚回江南,让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谷大用重新成为西厂厂公!” 见孙克定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裴元加了最后一把火,“不管你写不写,只要谷大用不是傻子,他也明白你做了什么?既然如此,你就算写出来,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本千户还是重情的。但是本千户再看重咱们的情谊,我也不可能跟着你卷进这件事里一起倒霉。” “你要记住,老子是帮忙的,不是欠你的!” “万一事情不成,谷大用翻脸,我可不能让他以为老子和你是一路货色!” “所以,只有你把我摘出来,让兄弟没了后顾之忧,我才能大展拳脚,帮你圆过此事。” 孙克定此时脑海中一团浆糊,越想越觉得谷大用这次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祸害。 他暗暗琢磨着。 若是谷大用死灰复燃,他全家老小很可能都会死于西厂的报复,就算写了,又有什么损失呢? 若是谷大用就此完蛋,他就算写了,谁又奈何的了他? 孙克定左思右想,终于一咬牙,“我写!” (本章完) 第222章 本千户是要脸的人 第222章 本千户是要脸的人 孙克定这小子的政治节操,实在太让裴元头疼了。 你看人家王敞,虽然同样是个怂比,虽然能力也是普普,但是人家政治节操好啊。 刘瑾嚣张的时候,他安心做他的南京兵部尚书;刘瑾完蛋了,人家直接连上七封奏折要求辞职。 甭管他是愿赌服输也好,担心政治追杀也罢,但人家对自己的立场认知是很清醒的。 政治不论态度,也不管你怎么想,只看你做事的结果。 王敞有这么个政治节操放在这里,裴元遇到为难的事情,就很容易做出判断。 如果比照刘瑾的模式,一旦裴元出事,“裴元——王敞”的政治联盟破裂,王敞很大的可能就是会为此事下野。 也就是说,只要诱惑性低于王敞的政治生涯,那么王敞就不会轻易背叛。 可话说回来,真要事情到了要掉脑袋的份儿,别说王敞了,谁能靠得住? 所以裴元就很乐意加强王敞的实力。 而孙克定呢? 谷大用刚接完圣旨一转身,这货就跑了。 裴元就没见过政治上这么不要脸的人。 要不是烂木头也有烂木头的用处,这种货色,裴元早就不理会了。 可要是凭空带飞他这一把,裴元又有些不甘心。 没办法…… 只能找机会,多拿一些把柄在手里了。 以谷大用的政治生命,以及太监睚眦必报的性格,裴元有这封文书在手,至少可以拿捏孙克定整个正德时代。 孙克定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经过写了。 裴元拿过瞅了两眼,把孙克定避重就轻,以及用春秋笔法含糊带过的地方,都用笔圈了出来,让孙克定重写。 孙克定暗叫倒霉,只得老老实实的把那些跑路的事情详述。 裴元写完,对整个事实的描述比较满意。 他想了想,又对孙克定道,“就在这個基础上,再加上你当时的感想。” “什么意思?”孙克定有些傻眼。 裴元平静的吩咐道,“比如说吧,当写到你从军营逃跑的时候,你就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逃。当写到你后来找人打听谷公公动静的时候,又是怎么打算的。” 孙克定的脸顿时涨红了,他很咬牙拒绝道,“这我不能写。” 这基本上就相当于把那些一目了然,却不能宣之于口的阴暗心思,落到了实处啊。 这玩意儿要是写出来,别人会怎么看他? 裴元斩钉截铁的厉声喝道,“写!” 接着裴元用力拍了拍那张自陈经过的纸,“命都顾不上了,还要什么脸?!” 孙克定脸红一阵白一阵,果然乖乖的回到桌旁写了。 可能是有了刚才经历的事情,孙克定这次写的毫不掩饰,直接赤裸裸的剖析了自己那猥琐阴暗的内心。 他这会儿,已经想明白裴元要什么了。 人家要保自己现在的命,就要拿住自己未来的把柄。 现在和未来之间,不也能苟且很久? 而且若是谷大用失了势,这玩意就是废纸一张。若是谷大用真能东山再起,自己又把事情圆了回去,无非就是在这裴千户面前多陪一分小心。 再说,这裴千户是锦衣卫啊,以后说不定还能是个依仗。 我那么大个把柄在伱手里,遇到麻烦,你不得拉一把? 孙克定的低政治节操,让他很顺利的完成了心理建设。 等孙克定写完,裴元看了满意,便让他重新工整抄录了一份。 自陈书到手,裴元也不和他客气了。 孙兄? 够级吧孙兄! 裴元甚至还唤人要来印泥,让孙克定上了手印。 或许是孙克定明白对方已经完全吃定自己了,全程竟然没有吭声。 正好这时候,陈头铁被宋春娘找来了。 裴元便对孙克定道,“克定啊,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就亲自去军中一趟,帮你解决这件事情。” 孙克定这会儿已经很有逼数了,也不叫贤弟了,直接道,“那在下就多谢裴千户了。” 打发走了孙克定,裴元看着陈头铁道,“这家伙上次的那封信呢?” 陈头铁明白,裴元说的是上次忽悠孙克定写的对谷大用谄媚的那封信。 因为程雷响个人能力强一些,裴元已经有意识的把程雷响和陈头铁,按一外一内来培养了。 那些往来的文件文书什么的,以及一些机密资料,除了胖弟弟欧阳必进的那个大杀器,其他的都交给了陈头铁帮着保管。 陈头铁立刻答道,“收的好好的呢?” 裴元满意,又把孙克定刚才那封自陈文书递了过去。 陈头铁在东厂用刑十年,少不得有亲自笔录的时候,因此也粗通文墨。 他把自己要收存的东西简单扫了一眼,就不由“嘿”了一声。 若是光这封“自陈文书”,无非是激怒谷大用,惹来谷大用的报复。 但是若这“自陈文书”和之前孙克定那封向谷大用谄媚自荐的书信放在一起,足以将孙克定这个人毁掉。 陈头铁啧啧两声,将那封自陈文书收起。 对于裴元使用这种下作手段控制手下的方式,陈头铁不但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甚至觉得千户办事就是稳当。 因为他可是裴元手下的原始班底,真正的根正苗红。 什么叫做原始班底?什么叫做根正苗红? 和这些靠不住的外人相比,自己这种曾经看着裴百户被拖进草丛里,又一起经历了那段被人嫌弃的狼狈岁月的,那才叫原始班底,那才叫根正苗红。 就连程雷响,那都是裴百户抱上韩千户大腿之后才加入的。 想到这里,陈头铁甚至还有一种自豪感。 裴元默默想了一会儿谷大用的事情,才对陈头铁说道,“韩千户把人带走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那八万两银子得赶紧分了,不然要出大麻烦了。” “你设法去见王敞,然后让他不要忙着争功了,尽快带兵从桃源撤回来,先把钱分了再说。” 陈头铁听到这里,立刻应道,“好,我会尽快去。” 裴元也没别的吩咐,让他退下。 裴元想了一圈,还有什么遗漏的,拍拍脑袋想起了一事。 还有那些扬州商人的事情没处理呢。 自己拿了钱就得办事,说好了保护他们去北方的,总不能送到淮安就算了吧。 而且霸州叛军往河南逃了,从这里经山东,入北直,商道基本上顺畅了,正是做买卖的大好时候。裴元还想着好好培养这条商道呢。 现在的漕运总督是张缙,人家堂堂正二品文官,加右都御史。 之前有税银的由头,还能寻求他的帮助,可如今税银都要被分掉了,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够资格同这样的人物交涉? 裴元想了一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淮安卫之前倒是和自己打过招呼,可是如今淮安卫的谋划被自己破坏掉了。就算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相关,也正是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呢。 裴元这时候找上门去,未必是什么好时机。 裴元想了一会儿,心道反正自己现在也不差钱,何必坏了口碑? 干脆退还那些商人便罢。 而且霸州军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不能变现的好东西呢。 他们没法出手,但是自己可以啊。他们不方便买物资,但是自己也可以啊。那么维持一条可靠的商路,就十分重要了。 于是裴元又让宋春娘把孙克定唤了回来。 孙克定刚刚出去后还忐忑呢,听见裴元又寻他,连忙过来相见。 裴元向他询问道,“扬州商人那边,我分了一千五百两,你拿了多少?” “啊?”孙克定以为裴元是要贪这笔银子,连忙说道,“当时我离开的早,尚不知准数,还得找我那老仆问问。到时候自当一并奉上。” 裴元不爽的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咱们现在要为谷公公的事情奔走,哪还有精力顾及这些?我打算把银子给人家退了,以免坏了名头。” 孙克定闻言,几乎下意识劝说道,“不必如此吧。那些商人大多不入流,闹不成什么事来。” “那不行。”裴元还有着自己的道德红线,“收钱就得办事,不办事就得还给人家。” 而且,可是多好的刷声望的机会啊。 “这……”孙克定犹豫了下。 裴元斜睨了他一眼,孙克定连忙道,“好说,在下一定把此事办利索。” 裴元怕这家伙不老实,直接对宋春娘道,“那些商人在什么地方?” 宋春娘答道,“之前还散在周围集镇做生意,后来听说霸州军要来了,都聚去了扬州商会。现在应该还在那边吧……” 裴元听了心中大喜。 这不正是个刷声望的好机会吗?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在扬州商人面前塑造自己言而有信的形象,还可以在其他肥羊那里刷出来声望,美滋滋啊。 裴元便对宋春娘道,“替我取一千五百两银子,再找几个人,我要去一趟扬州商会。” 宋春娘立刻出去安排,很快,就有两个锦衣卫士兵抬过来一个小箱子。 宋春娘向裴元问道,“我跟着还是程雷响跟着?” 裴元想了想,商税银子在淮安府衙,虽说有淮安卫的人盯着,但没个可靠的人看着终归有些不踏实。 在各方面上,程雷响都靠谱的多。 于是便道,“你跟着我吧。” 裴元也不拖沓,直接带着几人,去了扬州商会。 到了地方,裴元就让孙克定去寻老仆孙福,让他将那些商人召集起来。 因为霸州匪乱的缘故,许多商人不敢外出做生意,都缩在这商会中。 裴元等人虽然都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但为首的人脸上笑的和善,不像是来找事的样子。 那些商人们看了一会儿,也渐渐大胆起来,都在一楼寻了桌椅,三三两两的坐了,想看个究竟。 裴元脸上笑得更真诚了。 面对肥羊,自然就要像春风拂面一般。 不一会儿,孙福就领了一些商人过来。 那领头的几个商人都认识裴元,见是他寻过来,都大感诧异。 不过他们不慌,他们是了钱的。 几人连忙上前行礼,询问裴千户为何来此。 裴元是来刷声望的,当然不会藏着掖着,当即将朝廷另有重用,要紧急回京的事情说了。 随后不等那些商人们慌神,直接让带来的锦衣卫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白的银子。 能在扬州商会暂留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商人,他们都是见过钱的,瞧了那箱子几眼,只是好奇,不知这锦衣卫的官儿是要做什么? 裴元也不怕人知道他贪钱的事儿,当即便对众人道,“我裴某行走天下,靠的就是一个诚信。收了钱就一定办事,办不成就一定退钱。当初我答应捎带他们这些人去北方做生意,但是如今国事在前,实在无法兼顾。裴某也只能把他们送到这里了。” “这里有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本官得的那一份儿,如今就退还给你们吧。” 裴元这话一出,顿时让在座的商人不可思议的喧哗起来。 谁敢想,这个锦衣卫的官儿,竟然是来退钱的? 他们这些商人,哪个没做过钱跑路子的事情? 也真是因为经历过,所以他们才知道这种事的水有多深。 不少人可都是从这上面吃过苦头的,钱打水漂那都是小事儿,有些时候,要是被人盯上,后续的敲骨吸髓还不知道有多可怕呢。 那锦衣卫在世间是什么评价? 那绝对是鹰犬走狗,坏的脚底流脓的那种。 但万万没想到,恰恰是这看上去最难让人相信的锦衣卫千户,做事竟然这般讲究。 孙克定见那些商人愣在那里无人敢回应,只得在旁接话道,“至于本、咳,至于本人的那一份,等会儿也会让管家如数奉还,我们绝对不会白拿各位的一两银子。” 这些跟着商税队伍前来淮安的商人们,为首的那个胖商人叫做西门达观,乃是经营布生意的。 他见裴元这般说法,长期以来的本能意识,让他赶紧连连推拒。 “既然朝廷有命,我等岂能怪到大人身上?我等这次能结识千户也是福分,这些银两就当是我等的心意吧。” 众人都看向那千户,心中都觉得,大约这千户有这话做台阶,再装模作样两次,就该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吧? 谁料那锦衣卫千户,竟然耿直的很,就听他摇头笑道,“你们结识我有什么用?我又能帮你们多少?” 锦衣卫千户的直白让西门达观语结。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眼前的尴尬,就听那锦衣卫千户环视众人一圈继续说道,“本千户做事,不讲人情,只讲规矩。收了钱,我就办事,没办成,就得退钱。” “或许有人觉得本千户不近人情。” “呵呵,确实如此。” “但本千户也不会用什么空头人情,套你们手里白、沉甸甸的银子。” “本千户是个要脸的人。” (本章完) 第223章 千户快开门 第223章 千户快开门 附近围观的那些扬州商人们,开始还觉得这个锦衣卫武官有些难缠,但是听到这里,却不由深受触动起来。 这完全是因为,他们平时遇到的不要脸的人太多了。 有些吃过亏的人,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更有甚者,还在小声的打听裴元的姓名职位。 宋春娘见状,立刻到了孙克定旁边,小声说了几句。 那孙克定见裴元这般作态,也不敢坏了他的好事,当即赶紧让孙福去把他的那一份银子也取来。 孙福一直跟着商队行动,收的银子也放在扬州商会中,这会儿忙不迭的去取了。 于是裴元便在众人面前,当场将银子退还了。 那些旁观的商人,尚且颇为感触,拿到回头钱的西门达观等人,更是感动的不行。 裴元当然不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于是便看似对西门达观,实则对在场的每一个人说道,“本千户的路子主要在北边,虽说不能把各位带过去发财了,但是若各位到了北京周边的地界,说不定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西门达观听了又觉心动。 真要想把货物卖上价,还是得卖去北京才是。 除了路途上的风险,还是一个担心的,就是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容易被人坑骗。 可这裴千户,不就是现成的路子吗? 西门达观立刻很上道的询问道,“那不知小人到了北京,该怎么拜访千户?”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北京还没个正经的落脚点了。 他想了一圈儿,才道,“京城里有個很有名的寺庙,叫做智化寺。只要你们给智化寺里的人留信,说是要拜见镇邪千户所千户,他们自会明白该怎么办。” 现在也只能让程知虎帮着先应付应付了,回头还得让程雷响给他老爹去封信说说此事。 裴元想着自己有可能会用到这些扬州商人,便又道,“商贾之事,贵在互通有无,若是我有什么好路子也会让来寻你们。” 西门达观等人听了都大喜,纷纷道,“若能得千户照顾生意,实乃我等幸事。” 其他商人也都颇为心动的想要往前凑。 主要是裴元今天这一手做的太漂亮了。 他和孙克定加起来,退了这些扬州商人两千多两的银子。 这无形中就带着标价,意味着这位要脸的裴千户,他的脸面至少就值这个价。 不,至少是两千多两的一倍,或者数倍。 只有这样,这位裴千户才会因为要脸,毫不犹豫的把银子退回来。 裴元回头看看,示意了下宋春娘。 宋春娘有些惊讶,但是还是上前一步。 裴元便给所有在场的扬州商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千户所的总旗宋铁。宋总旗是我的心腹,若是有什么买卖,可以全权代表本人过来。” 宋春娘有些不自在。 那些扬州的商人们更是面面相觑,觉得有些离谱,不少人还窃窃私语,对裴元这一行人的身份产生了些怀疑。 锦衣卫总旗那可是正七品的官职。 什么时候听说过,大明的官儿,还有女人了? 这女人一看就是这裴千户的妞儿啊。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冷场。 宋春娘跑江湖的出身,自然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她冷着脸,拿出自己的腰牌晃了晃。 那些商人们见宋春娘竟然还有自己的腰牌,一时间都像是见了鬼一样,接着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能把自己的女人都运作一个正七品的总旗,这得是什么通天的背景。 裴元暗自好笑,不过这条商路确实重要,没个自己的人经营,实在难以放心。 等到长风镖局的人补充给宋春娘,有他们这些习惯了往来南北的人,绝对能给裴元帮上大忙。 裴元这一千五百两买条商路,简直赚翻了。 别人可能还要考虑如何变现回本的问题,裴元却有把握,光靠给霸州军销赃就足够他盆满钵满了。 离开了扬州会馆,裴元一时神清气爽。 想着焦小美人还被自己藏在馆驿中,便顺道去将她接了。 宋春娘莫名其妙的看着裴元拐了个弯,又莫名其妙的跟着他到了馆驿,然后就看到裴元进去不久,领出来一个裹着厚厚皮毛的小美人。 宋春娘简直看傻了。 她对裴元的私生活,还是有些了解的,但是这个小美人是什么情况? 宋春娘仔细一瞧,那美人长得容貌极美,又娇小精致,似乎在人前还挺放不开,脸上带着点怯怯之色。 宋春娘愣了一会儿,在后戳了戳裴元,忍不住八卦道,“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裴元想起宋春娘那特殊的癖好,忍不住就想嘚瑟一下,好好炫耀下自己的美妾。 只不过还当着焦妍儿的面儿呢,这种炫耀战利品的方式,有些不太地道。 裴元的声音低如蚊呐,“回头说。” 自己能骑好马的事情,别人可以不告诉,但是一定要告诉可怜的好铁子。 哈哈,哇哈哈哈。 裴元将焦妍儿小心的抱上马,随后也不避讳,直接和她同乘回了淮安府衙。 宋春娘也回过味来,似笑非笑的策马跟过来,“哟,还金屋藏娇在外面呢?怎么,怕被韩千户瞧见?” 裴元心中得意,哼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宋春娘惯会揭短,她不屑道,“你上次当着韩千户,搂着那玉真子不是弄的挺起劲的吗?这时候装模作样,又能骗过谁?” 裴元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刺激一下铁子,当即很得意的说道,“装模作样有什么不好?我和韩千户……” 说到这里,裴元故意顿了顿,“哎呀,说给你也是徒增烦恼。” 宋春娘却不为所动,很是知根知底的评价道,“韩千户哪怕多给你几个笑脸,你都得一早找我来吹嘘了,说这些糊弄谁呢?” 裴元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了又忍,目光刻意的往怀中的美妾身上一扫。 宋春娘见裴元不说话了,奇怪的看了裴元一眼,很快也意识到了裴元的小动作。 宋春娘又打量了那小美人几眼。 果然是我见犹怜。 宋春娘身份卑微时,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骑身份高贵的女人,二是喜欢骑容貌极美的女人。 这也造就了她响彻两京的淫贼名头。 她见裴元故意用怀中的美人逗她,确实惹起了几分心痒。 只不过宋总旗最近洁身自好,战略定力比以前强了不少。很快到了淮安府衙,裴元下了马,把马缰扔给了后面跟着的锦衣卫。 又对满心忐忑跟在后面的孙克定说,“今天走了不少人,这里的院子不少,伱先寻个地方住下吧。等我把商税的事情料理完,我就带你亲自去见谷公公。” 也不等孙克定回应,就自顾自的抱着美人入内。 焦妍儿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挣扎着想要自己走,只不过裴元有两天没见她了,抱着欢喜,却不肯松开。 宋春娘作为裴元的亲信属下,是今天负责裴元防卫的,只能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按刀跟着进了内院。 裴元看看天色,这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睡醒就是中午,又去了扬州商会一趟,估计再过一会儿天色就要黑下来了。 于是他直接吩咐道,“你去让人做些酒菜,送我屋里来。” 宋春娘转身便去,也没多说什么。 裴元一边往房间走着,一边听着宋春娘的动静。 约摸着她快到院门口了,裴元也正好走到房门口。 于是裴元抱着焦妍儿一个转身,看着宋春娘的背影,“对了。” 宋春娘回头,不知道裴元又闹什么幺蛾子。 裴元脸上笑着,向焦妍儿指了指,“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前内阁大学士焦芳的嫡亲孙女,如今是我的爱妾。” 宋春娘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忽然就僵硬在那里。 她的瞳孔大张,嘴唇哆嗦着,“前、前前……” 裴元坏笑着替她补充,“前内阁大学士。” 宋春娘的拼命的干咽着口水,直勾勾的看着焦妍儿的目光,简直像是要烧起来了。 那本就容貌极好的焦小美人,在宋春娘眼中更是像是打满了滤镜,恨不得就着口水一下把她吞下去。 宋春娘的胸口轻微的起伏着,双腿有些软。 她还用最后一点质疑维持着自己的理智,“真、真的假的啊?” 裴元也不解释,嘿嘿笑了一下,抱着焦小美人进了房中,随后将房门插紧。 就听外面宋春娘奔跑过来,“等等,我有话说,我有话说啊!” 接着就听到了用力拍击房门的动静。 裴元憋着笑暗爽了一会儿。 但是想到这门估计也经不住宋春娘的暴力破坏,于是便警告道,“还不滚去给我弄些饭菜,你是要造反不成?” 宋春娘还在坚持不懈的拍门,“千户开开门,你听我说啊。” 裴元继续刺激着宋春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美妾还未经人事,害羞的很,莫要在这吵闹了。” 宋春娘在外面静了一下,接着拍门的动静越发密了起来,“千户我有话和你说啊!你听我说啊!” 裴元不理那套,他大致能猜到宋春娘打的那点主意,无非就是想分一杯羹嘛。 不过这种事情,就是主打一个让她看得见吃不着,哪能真用自己的美妾做出这么大牺牲。 裴元故意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 宋春娘那努力拍门的节奏,再次停顿了下来,接着过了一会儿,宋春娘在外道,“你把耳朵凑过来。” 裴元抵着门呢,也不怕宋春娘耍什么样,便把耳朵凑到了门前。 就听宋春娘的声音,又轻又柔的在那边道,“人家不好说嘛。” 裴元简直听了个激灵。 这小动静竟然如此娇媚。 烧起来的宋春娘,和那个不拘小节,只求通达的宋春娘,简直像是两种人。 裴元的身体瞬间给出了反应,让怀中的小美人有些不适的躲闪了下。 美人在怀,裴千户直接吃现成的。 低下头,就将焦小美人吻住。 焦小美人看着羞怯,却是极聪明的人。 在接受了自己会成为裴元美妾的事实后,她对外界的各类反应,已经不那么迟钝了。 因为,那就是她未来的生活,总是要去面对的。 因此在出了馆驿,见到竟然有一个穿着锦衣卫武官服的女子出现在裴元身边后,她诧异的觉出了不对劲。 至少在她的世界中,可没听说过锦衣卫中还有女人做武官的。 只不过焦小美人面对陌生的环境,下意识的第一反应还是保护自己,因此她在任由裴元抱着同乘的同时,只是缩在怀中,默默的注意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 反应最奇怪的,当然就是那个宋春娘了。 她似乎没有任何忌惮的跑来观看自己,还和裴元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什么。 焦妍儿下意识认为,这女人可能也是裴元美妾中的一员,但是后续的反应似乎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让她最为费解的是,裴元似乎一直试图拿自己向她炫耀什么。 焦妍儿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前大学士孙女的身份,对很多追求名利的人意味着什么。 可对方是个女子啊,向一个女子有什么好炫耀的。 然后事情就变得离谱了。 裴元侧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然后他的身体就出现了让焦妍儿为之羞恼的反应。 焦妍儿这会儿,要是还想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就枉费她是焦芳的孙女了。 见裴元不管不顾的要来吻自己,焦妍儿竟难得的鼓起勇气,将头微微往旁边一侧。 然后很是冷静的询问道,“她是谁?” 裴元愣了愣,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春娘的身份不是不能给她解释,只是此时要怎么说? 裴元正被宋春娘刺激的心热,又抱着娇美的女孩儿,当下搂紧对方,去亲吻她的唇舌,一时想要蒙混过去。 宋春娘见刚才的勾引没什么效果,只得又柔软的呼喊道,“千户,出来啊,千户!” 裴元和宋春娘确实有过不清不楚,所以此时宋春娘的声音就特别的有诱惑力。 那声音彷佛在苏醒着裴元的回忆。 只不过焦妍儿似乎无比的倔强,无论裴元怎么强迫,都不肯像之前那样让裴元继续亲吻。 裴元又不忍心弄疼了这个粉雕玉琢的美人,一时竟陷入僵持。 (本章完) 第224章 没玩过的全新版本 第224章 没玩过的全新版本 (快看,五分钟后还要审核一次。明天早上应该还有一次绿色计划,自动修改。) 焦妍儿挣扎了小会儿,抵着裴元的小手,渐渐无力,被裴元吻在白嫩的颈上。 眼泪瞬间留下,沿着脸颊滴在胸前的衣衫上。 焦妍儿出生的时候,祖父焦芳就已经是礼部侍郎,稍微长成,祖父就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了。 如果不是命运的戏弄,她必然会嫁给某个年轻的进士,相夫教子,并且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获得一个诰命。 可如今,作为一个妾室,却成了未来丈夫和别的女人调情助兴的玩物。 裴元哪受得了这個,连忙抱着要哄。 见裴元不再毛手毛脚,焦妍儿沉默了片刻,向裴元问道,“你是在亲我,还是在亲她?” “额。”裴元立刻反应过来,果断答道,“亲你。” 焦妍儿抿了抿嘴,她本有一种书卷秀气,选择刚强之后,那种大家闺秀独有的味道,竟然让裴元这等土鳖越发喜爱。 焦妍儿抿了抿嘴,用手拉了一下裴元。 她的力气不大,却让裴元下意识被她拽动,露出了抵着的门插。 宋春娘这时候仍旧在拍门,像是狐狸一样在外叫唤着。 焦妍儿咬咬牙,一手推着裴元,一手去拽那门插。 因为宋春娘拍门拍的急,焦妍儿的手还被挤了一下。 裴元瞧着心疼,想要拿过瞧瞧,却被她甩开,一鼓作气的将门插拽开。 宋春娘刚才就听到了门插的动静,赶紧停了下来。 果然门从里面打开了。 只不过让宋春娘意外的是,开门的并非是她呼喊的裴元,而是她心心念念的焦小美人儿。 宋春娘愣了一下,让她的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 焦妍儿这才仔细的看了宋春娘几眼。 个子高挑,长得也不赖,一双的丹凤眼,特别的勾人。 焦妍儿还记着自己的目的,刚才那推着裴元的手变为拽,轻轻向前一拉。 焦妍儿看着裴元,像是赌上了一切一样,向他说道,“你再说一遍,你亲的是我还是她?” 裴元这时候当然知道该说什么,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是你。” 焦妍儿那白嫩的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红晕,然而却十分坚定的说道,“那你亲我。” 裴元不明所以。 但这种要求,他怎么可能拒绝? 于是,将焦妍儿那香香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张口向她的小嘴儿啜去。 裴元之前和她搂搂抱抱过了数次。 碍于她的羞怯,虽然亲过小脸儿几回,亲她的小嘴倒是第一次。 焦妍儿显然对这种接吻方式充满了诧异和不理解。 她的舌头躲闪着,但想着自己的目的,终究是没有推开裴元。 忍耐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向宋春娘看去。 让她意外的是,她看到的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扭曲的美丽面孔,而是狠狠咽着口水的,像一条小狗一样眼巴巴看着的某人。 焦妍儿有些意外,? 她稍稍用力推了下裴元。 裴元知道刚才得罪了这小美人儿,他自己偏又喜爱的很,只好不情不愿的把焦妍儿放开。 焦妍儿看着裴元,当着宋春娘询问道,“她是谁?” 裴元有些尴尬的答道,“宋春娘啊,我的下属。” 焦妍儿要问的可不是这个,俏脸一板,再次问道,“我问她是谁?” 裴元知道有些事情确实很难含糊过去。 这要是正经的上司和下属,哪能隔着门板叫两声,就让裴元恨不得把焦小美人揉到怀里。 好在裴元也大致弄明白了焦妍儿的意图,心中大定。 以焦妍儿的出身和受过的教育,那都是当做正经夫人培养的。 她做梦都不敢想,会有一天,成为丈夫和别的女人调情时的代品。 所以她的反应才如此的激烈。 如此的试图捍卫自己的自尊。 焦妍儿在接受自己会成为美妾的命运之后,有过几次被裴元轻薄的经历,那时候她除了觉得有些委屈,何曾有过什么太激烈的反抗? 要不是因为裴元想要好好的吃这口好饭,说不定早就已经被裴元得了去。 当裴元明白焦妍儿在意的是什么后,当即笑着又把她搂住,在她脸蛋上小啜一口,随即笑道,“你以为宋总旗是来勾引你男人的吗?” 焦妍儿迷惑了一下,还没等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裴元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惦记的是伱啊。” ??? 焦妍儿的眼神一下子就放空了。 等等,什、什、什么意思? 焦妍儿慌忙再看宋春娘。 果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压根儿没搭理裴元。 焦妍儿的脑子几乎要宕机了。 这是什么情况? 在重重滤镜之下,焦妍儿在宋春娘眼中,已经开始闪光冒冒泡了。 她果断上手,要摸焦妍儿的小腰,口中还没皮没脸道,“嫂子,你可真漂亮啊。” 宋春娘知道,以她和裴元的关系,再以焦妍儿和裴元的关系,只怕还没等到吃晚饭,自己那点儿老底就会被裴元透露干净。 这时候不摸,以后就摸不着了! 所以手到一半,果断向下,要去摸焦妍儿的臀部。 裴元早有预判,操作在前面,双手护的紧紧的。 接着,在焦妍儿的惊呼声中,裴元将焦妍儿护在身前,直接用后背将宋春娘拱了出去。 裴元壮实的像狗熊一样,宋春娘险些跌了个踉跄。 房门紧闭,外面传来了宋春娘气急败坏的抱怨,“裴元!你不讲义气啊!” 焦妍儿这时候大约也想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裴元抱着自己向宋春娘炫耀。 只是仍旧有许多事情让她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裴元这会儿,手还放在焦妍儿柔软的身上,索性装着糊涂,一边摸着一边再去吻她。 焦妍儿纵容了裴元一会儿。 见裴元要去她身前捉弄,连忙将手按住,语带恳求的说道,“妾身不是不给你,只是我这会儿心有点乱。” 毕竟不管裴元怎么狡辩。 他被外面那女人挑逗了几声就激活,总不会是假的。 这是裴元第一个要带入家门的女人,当然不想开始就惹来太多幽怨,于是很体贴的又亲了亲她,才将她放开。焦妍儿从裴元怀中挣脱出来,眼神复杂的看了裴元几眼,默不作声的去了旁边厢房。 裴元像是一个被捉奸的渣男,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唉。”他叹了口气,将房门打开,瞧着院中发呆。 过了一会儿,宋春娘亲自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一露头就左右一打量,“嫂子呢?” 裴元歪歪头向厢房那边示意。 对于两人这会没搞在一起,宋春娘也不意外。 从焦妍儿刚才的一系列反应,宋春娘就知道这个这个女人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不可能被裴元像秦凌波那样,当成玩物。 宋春娘低声问道,“你说了没?” “什么?”裴元眨眨眼,没有会意。 宋春娘凑过去,指了指自己,小声的道,“我的事情。” 裴元怏怏答道,“你走了就进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 宋春娘立刻意识到,这意思就是打算说呗。 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抓起裴元的双手,往自己胸口一按。 软软滑滑,今天好像还特意去了束胸的布。 裴元惊了,手上用力揉动着,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干嘛?讹人是吧?” 这可是之前没玩过的全新版本。 好铁子怎么那么下血本? 宋春娘搂着裴元的手,脸上恳求道,“先别说。求你。” “不妥不妥啊。”裴元为难的拒绝着,食指和中指正好夹住。 宋春娘咬咬牙,脸上难得的浮起绯红,口中道,“三!” 见裴元没什么反应,又道,“二!” “一!” 裴元这才让步,“暂时也没必要提这个,我再考虑考虑!” 宋春娘抿着嘴,被裴元摸的摇摇晃晃,过了一会儿,觉得支付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我去看看小嫂子。” 说着,躲开来,就要往焦妍儿厢房里去。 裴元大怒,起身去拦,“滚蛋,别逼我翻脸。” 宋春娘飞快的挑帘看了一眼心中的女神。 焦妍儿也隐约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正留心着,正好和宋春娘来了个对视。 宋春娘本着作死一次算一次的想法,竟然向焦妍儿挑了挑眉。 焦妍儿惊讶的看着宋春娘。 尽管心里觉得古怪,却也觉得那眼神甚是撩人,宋春娘那洒脱自在的样子,也让她很难生出恶感。 然后宋春娘就被裴元拎了出去。 宋春娘也知道此事要从长计议,没怎么坚持。 为了前内阁大学士的孙女,她有着很强的耐心。 万一裴元玩腻了呢。 赶走了宋春娘这个碍眼的,裴元去厢房中叫了焦妍儿一起吃饭。 焦妍儿这会儿情绪稳定不少,虽说达不到以前和裴元交流时那引经据典,谈古论今的程度,却也能有问有答了。 吃到一半,她终究是提到了宋春娘。 焦妍儿烟波一瞥裴元,“那个宋总旗的事情,你能和我说一说吗?” 裴元笑着调戏道,“叫夫君。” 焦妍儿看着裴元,有些伤感,起身端庄行礼,“夫君。” 裴元又是喜欢,又是讶异,伸手将她扶起,“何必这么郑重。” 焦妍儿被裴元拥的近了,轻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夫君,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叫了。” 以裴元的凉薄心性,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难受。 他用力将焦妍儿搂着,轻轻的亲着她的脸颊脖颈,口中很是坚定的说道,“以后也能叫的。” 焦妍儿却轻声道,“妾身是知道分寸的。” 似乎是明白裴元的承诺没有任何的现实意义,焦妍儿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于是依旧问道,“那个宋总旗的事情,夫君能和我说一说吗?” “她啊,哈哈哈。”裴元笑道,“河南离京师不远,你可听说过御史女儿贴贴案吗?” “啊?什么意思?”焦妍儿有些茫然。 裴元道,“就是前些阵子有个叫做张琏的御史,上书弹劾寿宁侯嚣张跋扈,横行不法。可那寿宁侯乃是当今天子的亲舅,现在太后现在还活着呢,谁能奈何得了他?” “这件事,寿宁侯虽然毫发无损,却感觉很没有面子。于是想了个歹毒的主意,准备恶心那御史一下。” “他从江湖上钱寻了一个叫做十里香的淫贼,想让他去淫辱那御史张琏的女儿。” 焦妍儿听到这里,有些恍然,“妾身也听过此事,当时好像闹得动静还颇大。不过,不是那淫贼没把那姑娘怎么样吗?” 说到这里,焦妍儿又道,“也有人说。其实那淫贼已经得手了,只是那御史张琏顾及脸面,才这般讲的。” 裴元有些惊讶,逗焦妍儿道,“没想到你还知道的挺多嘛。” 焦妍儿无语道,“你也说,河南离京师很近,当时不少市井无赖、泼皮游侠,想要借此威胁各地的官员,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我结识的朋友又都是官家贵女,那时候人心惶惶,害怕了好久。”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想道,也对,兔死狐悲嘛。 御史女儿贴贴案,恐怕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 关于名节的事情,要是沾上一丝半点儿,她们的一生基本上就毁掉了。 裴元没想到铁子这事儿,居然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力。 他估摸着,要不是因为事情牵扯到寿宁侯张鹤龄,恐怕这货早就成为人民公敌,直接把悬赏拉爆了。 裴元只得尴尬的解释了两句,“确实只是贴贴,根本没把那女孩怎么样,嗯,最多也就是啃啃咬咬。” 裴元这般一说,焦妍儿的脸色就变了。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便想从裴元怀中挣脱。 裴元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只得在焦妍儿耳边轻声道,“这个秘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那件事就是宋总旗办的。” 焦妍儿惊讶的小嘴微张,有些不敢相信,“是她?” 但是想想宋春娘那盯着她的目光,又让人觉得不无可能。 裴元断然说道,“当然,她们两个后来还好上了呢。” “只不过宋总旗不是东西啊。现在当上锦衣卫了,就想和张御史的女儿断绝往来,真踏马人渣。” 裴元顺便点评了一下宋春娘的人品。 (本章完) 第225章 清君侧 扶贤王 第225章 清君侧 扶贤王 裴元顺便点评了一下宋春娘的人品。 见焦妍儿还是将信将疑。 裴元便又道,“还不止呢,秦淮河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苏小宛的,也被她睡过。而且说来也怪,因为她睡的女人名气都很大,以至于后来有个美人儿被她睡了,还身价大涨呢。” 考虑到铁子毕竟是自己人,裴元便没把她给人毁容的事情说出来。 焦妍儿见裴元说的信誓旦旦,这才有八九分信了。 接着,焦妍儿又皱眉看着裴元。 “既然她是这种人,那你去接我回来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向她炫耀我又是什么意思?” 裴元闻言有些傻眼。 总不能告诉焦妍儿,你是宋春娘的天菜啊。 自己这么做,就是为了馋一馋她吧。 那自己把焦妍儿当什么了? 裴元只得硬着头皮,对焦妍儿说,“我以往和她,都是当兄弟处。所以嘛,出于男人的虚荣心,就、就……。” 焦妍儿闻言抿了抿嘴,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 裴元这番话虽然可气,但显然是喜爱的紧了,才会忍不住向人炫耀。 可以原谅。 她向裴元试探着问道,“既然此人如此不堪,夫君纵是不将她法办,也该将她斥退了才是。” 这让裴元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明明白白的告诉焦妍儿,你夫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夫君手底下也没几个人品好的货色。 裴元只能硬着头皮往回圆。 “你这是只看到她为恶了,那你想一想,如果当初接张鹤龄任务的,是其他人。那御史张琏的女儿,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焦妍儿闻言,不吭声了。 若是别人,可能会甩出一句,“名节事大,无论事实如何,既然被坏了名节,都无法在这世间立足。” 可她焦妍儿呢? 她被霸州军捉到后,不也是没有立刻殉死,最终坚持苟活着,终于等来了人生的希望。 所以焦妍儿只是叹息了一声,“是啊。” 这件事对世上的其他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分别,但是对那御史女儿来说,却是不同的呀。 两人边吃边聊。 焦妍儿想侧面试探一下,自家夫君和这個女下属,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往来。 却被裴元断然说道,“怎么可能,她喜欢的是女人,我又不是女人。” 似乎有些道理,而且宋春娘也确实总盯着女人下手。 看着之前宋春娘那眼神儿,焦妍儿甚至觉得,要是同时给她选的话,说不定宋春娘更喜欢自己多一些。 两人吃完,裴元也不好没皮没脸的缠着焦妍儿。 再说,既然之前就打定主意耐下心吃这口好饭,也没必要匆匆在借住的地方做这种事情吧。 真要是实在想了,也可以和铁子说说自己的烦恼。 只不过今天刚发生这种事情,裴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半夜出去搞事。 裴元又回味了下铁子的新版本,好像因为长期包裹的原因,偏向绵软,远远不如秦凌波沉实。 说起秦凌波,裴元就没那么上心了。 之前将秦凌波俘获的时候,因为担心梅七娘会再找回来,一直是让宋春娘看管的。 裴元不相信宋春娘会是那不偷腥的猫儿。 不过裴元也没有太纠结。 当一个女人曾经标过价格,无论她再怎么好,也很难让裴元太过珍惜。 第二日一早,陈头铁就急急回报。 昨天入夜前,他就紧急赶到了桃源县,把事情和王敞说了。 王敞听闻要分银子,知道是裴元先前谋划的那事。 功劳不管怎么争,也不会少。 他堂堂的南京兵部尚书,难道还不能绕开陆完自己往上报功吗? 银子的事情,要是耽误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而且朝廷征伐霸州军的官军,就分头驻扎在宿迁和徐州,万一这些人也听到风声,跑来索要那八万两银子。 单凭南直隶那点小胳膊,拿什么和人家的粗大腿叫板? 所以王敞立刻把各卫所的指挥使叫来,说了此事。 那些指挥使一开始还没听明白。 等到王敞向他们解释了那八万两银子的由来,一个个都心头火热激动不已。 之前他们踊跃的跑来攒这个败仗局,洗兵员上的缺口只是其次,真正要命的是洗掉那些军备的缺口。 江西的那些矿工和朝廷打的有声有色,兵器哪来的? 不都是用黄金、用白银、用赤铜从他们手里换走的吗? 更甚至有一些装备很可能流入了某位藩王的手中,对此,这些指挥使们既心里有数,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把这些军备缺口合情合理的洗掉。 如此一来,就算在江西战场上发现没有磨去编号的兵刃,也可以解释是霸州叛军从营地抢走的,之后怎么流转,自然没有他们的事。 所以这些指挥使们,才既愿意出人,又愿意出钱。 如今倒好,当初“摆下空城计,单骑退霸州”的王大司马竟然告诉他们,他曾经秘密上书朝廷,为他们争取到了一笔饷银。 而且这笔银子的数目,竟然高达八万两。 除此之外,王大司马还拿出来当初交钱的名单,赤裸裸的表示,按当初交钱的比例分配。 有些之前掏钱少的指挥使听了,难免心中有些不乐意。 但王大司马之所以按这个名单发钱,摆明了就是为当初那笔钱回报他们的。 你不服,你为什么掏的少?别人为什么掏的多? 亲疏远近体现在钱上,自己活该就是了。 而且对于大多数指挥使来说,这八万两银子分下来,已经是他们给王敞那些钱的数倍了,这笔白拿的钱,他们才不计较那点差距。给就好。 于是各位指挥使热烈的拥簇着王敞,好话说个不停。 王敞飘飘然之余,心道,这般南京兵部尚书才算做的有滋味。 可惜。 他也明白,南方这些卫所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趁着现在离开,正是急流勇退的时候。 于是王敞便和这些指挥使,约定了第二天一早就拔营,尽快带兵到山阳县分钱。 陈头铁听到有了结论,也不休息,直接就连夜赶了回来。 裴元对此基本满意,其实带不带兵,区别不是很大。 要带兵赶来,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远远不如直接让王敞带那些指挥使来分钱利索。 那淮安卫指挥使贺环,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敢和这么多指挥使翻脸。 好在路程不远,那些指挥使们带的都是选锋家丁,精锐的很。 就算他们带兵过来,最多也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裴元让陈头铁下去休息,心中明白已经到了要离开淮安的时候了。 他便招呼焦妍儿收拾收拾,做好离开的准备。 自从昨天的事件发生后,裴元已经有些在意焦小美人的感受了。 于是从宋春娘那里要来了自己的家当,交给焦妍儿打理。 那些换洗的衣衫什么的倒也罢了,那堆满箱子的足足七千两白银,却让焦妍儿很难不怀疑自己夫君的官品。 到了下午,大群的兵马就出现在了城外。 淮安卫的兵马本就驻扎在城外,上前询问了,得知是兵部尚书王敞带着南直隶的诸多同僚来了山阳,贺环大为意外。 他不敢摆谱,赶紧亲自上前迎接了。 等他的目光从那三千多精锐的选锋家丁身上扫过,心中怪异的感觉越发浓了。 现在官面上的消息是,霸州军已经向河南逃窜了,但这番话并不完整。 实际上拜太监陆訚和都督同知白玉所赐,霸州军的后军被击溃之后,彻底的和霸州军主力脱离了。 这一部分散乱的兵马,生怕被嗷嗷等待军功的二十万大军直接杀了冒功,不敢投降,于是只能自谋出路。 这时候,不知怎么的,有人忽然想起了“清君侧,扶贤王”的事情。 那贤王不就在山东吗? 于是这伙儿流贼聚在一处,在“大老虎”和“满天星”两位头领的率领下,往山东投奔德王去了。 原本这是个很好的分兵追击的机会,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朝中下旨让陆訚取代谷大用总督军务。 结果,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理顺。 陆訚需要时间了解军情,也需要时间和各州府对接粮草。 于是便生生的把节奏拖了下来。 太监陆訚的理论很简单,这支兵马有边军、有京营、有地方卫所,十分杂乱,若是不能统一思想,让诸将畏服,光是行军这一项,不出一月就能把军队跑散,还拿什么去攻击做困兽之斗的霸州军? 而且还有对接粮草这个问题呢! 因为粮草运输不易,为了平定这次霸州之乱,朝廷大量使用了转移支付,让战场周边的州府支应钱粮,然后从朝廷的税赋中扣除。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运力,粮食从筹集到运输,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为了不影响行军作战,就需要提前和地方明确,“在某某时间,将多少粮食,运往某某地点。” 在之前的战略规划中,陆完预设的战场,都在淮河流域。 因此,现在有许多物资,正像是小溪一样从各地往淮安府汇聚。 可现在霸州军冲破包围跑了,朝廷的官军想追,就算组织性上不出问题,粮食也是个事儿啊。 二十万大军,一张嘴就得吃下多少粮食? 因此太监陆訚和右都御史陆完,正紧张的一边整合着那庞大的军队,一边重新研究作战计划,调拨粮草。 而且陆訚对此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刚刚接手军务,就算拖沓点,朝廷总不能立刻就换掉他吧? 可若是仓促交战,只要吃了亏,那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 出于这番考虑,陆訚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了。 贺环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 眼看霸州军已经不成气候了,双陆组合很可能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平叛成功了。 这些南直隶的兵马,不赶紧凑到陆訚和陆完跟前好好巴结,反倒退回来做什么? 白捡的人情和功劳不要么? 若不是贺环有自己的打算,说不定这会儿也想凑上去分一杯羹了。 王敞见到贺环,想起了裴元的交代,做事不能太绝,于是便对众指挥使道,“这里是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地盘,这两家控制着运河要害,咱们也不好得罪他们。” “再说,圣旨上让把银子分给前军将士,但是措辞用的模糊。霸州军后来虚张声势的时候,也往清河、山阳方向进军过,咱们分银子的时候,很难把这两个卫所排斥出去。” 众多指挥使心中不太乐意,但是数了数人头,在场的就有十多人,无非是再加两个,又能分走多少? 如今却是夜长梦多的时候。 要是那二十万大军知道,近在咫尺有这么一笔银子,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于是众多指挥使都道,“既然如此,愿意听大司马号令。” 王敞和众多指挥使齐了心,这才招了贺环上前。 那贺环身量只是中等,肤白短髯,看上去倒有些儒雅做派。 等贺环寒暄见礼完毕,问起大司马和诸多指挥使的来意。 王敞才笑呵呵的将之前就到手的圣旨递给了贺环,“贺指挥使请看,朝廷知道我们应对霸州军不容易,又损失不小,特意赐下了的恩赏。” 贺环听说朝廷有赏,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他连忙双手将圣旨接过,捧在手上阅读。 等到将圣旨看完,脸上笑容不变,却也没有其他指挥使听到时那样欣喜,反倒是问了一句,“不知道是何人向朝廷建议,有这等厚重赏赐。” 王敞闻言摸着胡须笑道,“是本官建议的。” 他之前说起此事时,被那些指挥使们捧得很是舒服,这会儿自然有些得意的对贺环说道,“原本朝廷的意思,是赏给我们那些在桃源和贼军硬碰的卫所。但是,老夫是讲交情的,这淮安府终究是伱们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地盘,哪有我们分银子,却把你们撇开的道理。” “所以我就给几位指挥使提议,到时候分银子,也算上你们两家一份。” 贺环听了脸上又笑,“原来如此。” 他的目光看了王敞几眼,脸上的表情终究不变,“诸位可能不知,那笔银子现在正在我们淮安卫的驻地,原本的淮安府衙,咱们这便……” “——分银子去!”众军都笑。 贺环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226章 真实的政治 第226章 真实的政治 王敞又让人去通知了大河卫。 贺环在旁看着,不发一言。 为了防备霸州军突然冲击山阳,淮安卫和大河卫都驻扎在城外,距离也不算远。 不少指挥使对这种操作都是心领神会。 若是那霸州军来了,终究是在城外比较好跑,而且不在城内自然没有了守土之责。 他们又不是淮安知府,作战嘛,当然可以灵活一点。 只要攥紧了手里的兵,等待朝廷后续的差遣就是了。 过了没多久,便有大河卫的人过来说道,“指挥使身体抱恙,一应事务,可以由淮安卫的贺指挥使代劳。” 王敞听了有些不快。 虽说不知是真是假,但难免让人扫兴。 不是王大司马挑理,这确实不是面对一个“摆下空城计,单骑退霸州”的大司马的态度。 王敞便没好气的对贺环道,“你怎么说?” 贺环笑道,“一点小事,各位取了自己那份银子,把我们的留下就行。” 王敞听了有些不舒服,这怎么像是取你们的银子一样。 只不过人家话说的痛快,确实也不好说什么。 王敞和带来的指挥使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每家约莫也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于是各自带了十来个属下,直接带着箱子进城取银。 留下的人,则就地扎营,暂时等待后续的命令。 贺环在他们商量的时候,也不多话。 最后众人商定留给淮安卫和大河卫各三千两,贺环也只是笑着应下。 等到众骑轰隆隆的进入城中,抵达淮安府衙。 得到消息的裴元,才象征性的出来接了接。 当裴元看过朝廷允许兵部自行处置这笔商税银子的旨意后,更是立刻表示愿意服从配合。 他和王敞有默契,这时候也不表露关系,公事公办而已。 裴元让人将银箱从厢房中抬出来。 随后当着兵部尚书王敞和所有指挥使的面,把大块银锭摆了满地,又紧急去城外淮安税关上,找来了几个户部的主事作为见证,把银子验了。 随后裴元才置身事外,任由那些指挥使们,欢天喜地的按各自的份额拿钱。 至此,这场经历了无数波折的江南税银特别行动,就宣告结束了。 淮安卫和大河卫的那一份,则是由裴元的老熟人周千户上来,用两个箱子收了。 临别之际,有一個身量中等,肤白短髯,看上去有些儒雅的武官上前,笑着和裴元打了个招呼。 裴元询问,这才知道这位就是淮安卫指挥使贺环。 人家是正三品高官,自己只是个正五品千户。 裴元很上道的连忙见礼。 贺环一把将裴元拉起,笑着向周千户示意了下。 便见周千户从地上挑了一个箱子上前,放到了裴元身旁。 裴元诧异道,“贺指挥使这是何意?” 贺环拉着裴元的手,诚恳的笑道, “是哥哥不会做事,价码开的低了。以后再有合作,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交个朋友嘛。” 裴元脸上愕然道,“什么意思?” 贺环平静道,“昨天韩千户便带着大队人马南下了,本指挥使当时还犯迷糊呢,这税银是不守了吗?没想到今天,提银子的人就来了。” 裴元心中卧槽。 这可真他妈的,小六你要害死我啊! 裴元脸上茫然,“指挥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贺环笑了笑,承认道,“之前是有些误会,小看兄弟了。” 他的手很热,拉着裴元自言自语道,“让我想一想。若是因为我的价码没让兄弟满意,那兄弟你是什么时候,动这一手的呢?” 他看着裴元,笑道,“莫非是看到王敞他们来了淮安后?” 接着自我否定,“不对不对,那样的话,时间就太赶了。” 接着自己往下推演,“那就是说,莫非是兄弟自己组的这个局?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说来也怪,这些人怎么那么凑巧就在一起,还让兄弟碰上呢,哈哈哈。羡慕兄弟这运气。” 贺环不往下说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更有力量。 裴元却蛋疼了,他眼巴巴的瞅着贺环。 不是,你踏马继续往下说啊。 老子也好知道你掌握的第几层! 操! 裴元早就知道贺环是个老阴逼,没想到还跑自己面前来秀。 妈的,老子再叠一层。 裴元当即笑道,“卑职也是为人办事的,听不懂贺指挥使说什么。” 说着,看向地上的银箱,答道,“指挥使的好意,卑职当有以报。” 正好诸多指挥使笑逐颜开的点验了银子,就要离开,贺环像是怕引来注意,笑着拍了拍裴元的手,也跟着一同离去了。 裴元立刻示意程雷响。 程雷响凑过来,裴元道,“找个不显眼的人,去王敞那里打听打听,从他们见到贺环,到来这里前的一言一行,都不要漏了。” 程雷响走后,裴元看了看地上的银箱,已经不敢在淮安多留了。 他又把陈头铁叫过来问道,“那些僧道之流的江湖人物呢?是谁负责的?” 这些江湖人物成分复杂。 虽说税银已经交割,就算有之前的卧底,双方也没有立场冲突了。 但是韩千户要携带那么多银子回去,肯定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陈头铁答道,“侯庆在他们那边。” 裴元道,“你去告诉他们,商税银子已经交割给地方卫所了。然后再问问,有没有人愿意随我去京城享受富贵的。若有,就让他们留下,若是没有,就随他们去吧。” 见陈头铁要走,裴元又补充了一句,“要快!” 裴元唤来两个锦衣卫亲兵,将银子抬了进去。 这些锦衣卫亲兵都是和裴元一起闯过苏州府衙的,算是跟了裴元有一段时间了。 每人都拿了两次大赏,这一趟少说得捞了二百多两了。 他们很知足,对裴元赚到的钱也不眼红。 毕竟这又不是喝的兵血,而是人家官员间的人情往来,没什么不服气的。 收受礼金,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裴元回屋,焦妍儿从厢房中出来,立刻递上一个手炉。 “噫——” 这就是有了自家女人的感觉吗? 裴元风餐露宿这么久了,当然不怕这点冷,但是摸着热乎乎的手炉,心里莫名的很爽。 裴元昨天提醒焦妍儿收拾行李,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按照裴元的理解,无非是把衣服重新晾晒叠好,备点雨布油纸什么的。 谁料焦妍儿知道要离开,还要冒着严寒继续北行。立刻让亲卫去集市上采买了许多东西,里面有不少都是为裴元准备的。 裴元这等市井土鳖,何曾受过这般温柔对待。 一时间把旁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裴元正和焦妍儿闲说着话,就听到程雷响来回禀。 等到程雷响把从王敞那里得来的情报一一说了,裴元才默默一叹。 仅仅是韩千户提前离开片刻的小小细节,就让人发现了那么多破绽,这世上的聪明人,何其之多啊。 裴元心中的傲气慢慢收敛。 再看看自己手下的这小猫三两只,看来,自己还是得从小裴好好做起了。 等到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带着手下赶回了,自己再把镇邪千户所北方局理顺了,那时候就足以让自己伸伸脚了。 裴元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程雷响道,“大河卫的指挥使没有来领银子,是让淮安卫指挥使贺环代领的。” “哦?”裴元一愣,想起了刚才贺环从两箱银子中拿了一箱赠给自己的举动。 这么说,贺环相当于是直接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都给自己了,他一两银子都没留? 裴元的心略有些沉重了。 贺环原本能和大河卫瓜分这八万的,正是因为自己的谋划,才让这笔钱飞了。 之前裴元还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牵头拉仇恨的又是王敞,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就把裴元暴露在了明面上。 裴元怕激怒贺环,还特意叮嘱王敞把贺环也加入分银子的行列中。 但是人家不领情啊! 三千两银子直接全都留下了。 裴元干咽了下唾沫,催促道,“妈的,程雷响,你快去找王敞,让他回来接我!” 又对焦妍儿道,“快快让人把东西装车,得赶紧走!” 又道,“剩下的人,立刻整理好兵器,守好院门。” 裴元的紧张劲儿,立刻影响了二人。 程雷响出门快马去追王敞,其他人也都赶紧戒备了起来。 裴元这会儿又忘了焦小美人的温柔,向宋春娘唤道,“我的大甲呢?” 宋春娘疑惑道,“现在用?” “嗯。”裴元道,“放在趁手的地方,还有我的金瓜锤,一并预备好。” 宋春娘惊讶道,“千户,这里是淮安府衙,伱紧张过度了吧。” 焦妍儿也有些不解。 裴元也不给她们解释,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有备无患。” 裴元当然没有紧张过度。 这里,就要普及一下,大明的政治生态了。 或许之前就有人觉得,堂堂朝廷命官,到了地方不说作威作福,竟然受制于人,这不是扯淡吗? 而且裴元到了苏州,竟然夜入苏州知府的房中,摆满人头恐吓,这种古惑仔行为,简直离谱。 那堂堂正四品苏州知府,会选择忍气吞声,更是扯淡。 那就让大家看看,什么是真实的大明政治生态了。 正德十五年的时候,当朝天子朱厚照,借着宁王之乱后,稳定南方局势的由头,进驻了南京城。 那时候的朱厚照,正处于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曾经和老虎搏斗过(没打赢),他曾经身先士卒和蒙古人近战交锋(杀死一人),他曾经顶风冒雪,骑马巡边(没感冒)。 而且他得了宣府大同的军心,万众拥戴,掌控了帝国最强横的武力。 所以,感觉自己已经行了的朱厚照,打算来南方这最繁华之地碰一碰。 朱厚照在南京一口气待了半年没走,那裴元的南方同事,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呢? 方法熟悉又亲切。 他们把一个发霉发绿的猪头趁夜扔到了朱厚照床前。 然后又把朱厚照拘留妇人的房间,满墙壁挂满了人头。 这件事发生在正德十五年七月,可以在大学士梁储和蒋冕的奏疏中寻到端倪,南京六科给事中卫道、十三道御史龚大有也有奏疏作为旁证。 简而言之一句话,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套餐,就差找个淫贼去后宫里贴贴了。 这就是大明真实的政治生态。 这件事的后续,也可以提一笔。 那么猛的大明天子对此也没辙了,于是北返。 “上至清江浦,复幸太监张阳第。逾三日,上自泛小舟渔于积水池,舟覆溺焉……” 清江浦,现在就离裴元没几里路远…… 那为什么死在清江浦就很微妙呢? 这其实和裴元当初对陆訚说过的一段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裴元当时对陆訚说,霸州军在受挫之后,必然会倾向于选择熟悉的路撤回北方。 所以只要霸州军南下走的邳州,就可以在霸州军北返的时候,去邳州设伏。 而正德天子,在南下的时候,恰好就路过清江浦,并且开开心心的在这里捕鱼打鸟为乐。 他还把自己捕到的鱼和打到的鸟,切成片卖给随行的人,充分的享受着那种获得感。 所以,他当时那么开心…… 受挫北返的时候,一定会想再来这里的吧…… 假如,只是说假如。 假如由裴元来操盘此事的话,他一定会把地点选定在清江浦。 因为他有高达九成的把握,猎物会自己进入圈套之中。 当然,要想保证在这样要命的计划中全身而退,最重要的就是要抹除掉人为的痕迹。 要让一切,就像本当如此那样自然而然。 所以,当正德十四年十一月垂钓分鸟事件后,明实录中,有一件之前从未被在意的事情,开始出现了记录。 那就是正德天子钓鱼事件。 “正德十四年十一月,乙巳,至淮安清江浦幸监仓太监张阳第,时上巡幸所至捕得鱼乌,以分赐左右,受一脔一毛者,各献金帛为谢,至是渔于清江浦者累日。” “正德十四年十一月,己未,上至宝应县渔于范光湖。” “正德十四年十二月,癸未,上渔于仪真之新闸。” “正德十五年闰八月,壬寅,上渔于江口,次日如瓜洲避雨。” 就在这时候,极具指标性的事件发生了,正德天子回北方的时候,返场了。 ——“正德十五年九月上至宝应复渔于范光湖!” 所以,如果是裴元,当他看到天子北返的时候,依旧去了范光湖。 那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接下来,大明天子必将孤立无援的出现在清江浦上。 …… “上至清江浦,复幸太监张阳第。逾三日,上自泛小舟渔于积水池,舟覆溺焉。” (本章完) 第227章 裴元的出手 第227章 裴元的出手 毫不夸张的说,假如当时存放在淮安府衙的那八万两不是假银子,那么裴元宁可放弃在炒货中大捞一笔的机会,也不一定愿意得罪淮安卫。 可当时一切计划已经推动了,直接运来的就是假银子。 若是事情曝光,裴元和韩千户要么死路一条,要么亡命江湖,要么统帅霸州暗中夺权,打进北京。 咦? 所以裴元不得不用其他的计划来弥补,来堵漏。 所以他只能将王敞和南直隶的各个卫所调过来,阻止淮安卫把银车开盒。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般顺利的计划,竟然因为一个极其微不足道的细节,功亏一篑。 可说起韩千户果断离开的原因……,是和自己那晚的放肆有关吗? 自己的那个“求得”还是“求不得”,八成也让韩千户很难处理吧。 裴元想了一会儿,也不后悔。 若不是借助那分歧的言辞和暧昧的语境,裴元就这么向韩千户直球进攻的话,八成会被她打死吧。 这时,陈头铁带着侯庆进来回报。 “回禀千户,听说任务完成,大多数的武林人士都打算要走。只有醍醐和尚和知为道人等寥寥数人,愿意跟着千户进京。” 裴元暗叹一声可惜。 那些江湖人怕是被这一路的打打杀杀吓怕了,根本不敢掺和裴元的事情了。 没有炮灰就很难搞。 醍醐和尚是年轻乞丐出身,没了原初醍醐和尚给他的禁锢,已经沉迷于吃肉喝酒之中,追求功名利禄之心更是与日俱增。 但是同样的,没有了原初醍醐和尚的附身,他的实力也就只能比得上普通的江湖好手。 现在他除了跟着已经很熟的侯庆混吃混喝,盼望着进入锦衣卫的体制,一时根本不知道未来的前途在哪。 所以听说裴元要带人去北方享受富贵,醍醐和尚第一时间响应。 受到醍醐和尚的影响,不少之前在净心寺混日子的野和尚,也打算跟着裴元北上。 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那个知为道人。 这道士是有两下子,而且也不乏智慧,怎么这么想不开? 真要有荣华富贵,轮得到他们吗? 裴元道,“那就让准备北上的,立刻收拾行李,咱们等会儿就跟着南大司马一起走了。” 侯庆闻言,赶紧去通知那些江湖人。 醍醐和尚等人都没多想,把自己的行李带了,便来淮安府衙汇合。 众人收拾完毕,便在紧张中等待着程雷响的消息。 又过了好一阵,才听见长街尽头马响,程雷响当头向这边冲了过来。 王敞带了几十人,骑着马气喘吁吁的在后。 裴元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回头对众人道,“走吧,咱们跟着大司马先离开山阳。” 王敞上气不接下气的赶了过来,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询问道,“怎、怎么回事?” 裴元也不瞒他,“可能有点麻烦。咱们分的这笔钱,是之前淮安卫盯上的。我这边出了点小失误,被淮安卫发现了破绽。” 王敞这会儿也明白裴元为何又把他找回来了,不由紧张道,“怎么?淮安卫要翻脸吗?” 裴元还真说不准。 但当着王敞的面,却不能这么说了,“没事的,你是南京兵部尚书,他不敢怎样的。朝廷几十万大军都在淮安府,区区一個淮安卫,断然不敢动大司马。” 王敞也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是被裴元叫回来当肉盾了。 他苦笑了一下。 但又想了想,若是裴元死在这儿,恐怕他的那些谋划就全指望不上了。 于是便道,“你处理的很对,有老夫在此,我看哪个敢乱来。” 裴元也赞许道,“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大司马的。” 要是堂堂南京兵部尚书,都能被人在几十万大军眼皮子底下杀了,那陆訚和陆完事后都得被撸。 他们绝对会疯了一样猛干淮安卫。 裴元向王敞询问道,“对了,那个贺环呢?” “他?”王敞道,“出城之后我们就分开了。现在时候不早了,那些指挥使的意思是,先在城外临时歇脚,然后再商量要不要散伙。” 裴元心道有那三千家丁,就更稳了。 于是便道,“那咱们就去见他们。” 一行人行色匆匆,迅速的从山阳城出去。 刚出了山阳城门,便听到又有快马赶来。 裴元定睛一看,便见一个肤白短髯的汉子正纵马而来。他身上穿着常服,外面的大氅系得有些歪斜,正是淮安卫指挥使贺环。 周千户骑马跟在后面,却落下了一段距离。 我靠! 裴元见到贺环,心中有点打鼓。 那王敞本就不是什么有胆色的。 之前他敢冲着贺环摆谱,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去施恩的,贺环必然会给他这个面子。 可现在知道淮安卫有翻脸的可能,王敞的脸上就有些微微发白了。 驿站的那晚,裴元已经给他上过一课了,像这等武夫,随时可能会发疯的。 裴元现在还指望王敞这张虎皮呢,当然不能让他露怯。 于是便主动上前迎道,“贺指挥使何故匆匆而来?” 贺环纵马到了跟前,爽朗的笑道,“裴贤弟远行,我总要送一程。” 裴元道,“不敢劳烦指挥使大驾。” 贺环又看了王敞两眼,拱手道,“原来大司马也在这里。” 王敞见裴元神情自若,心中也有了底,敷衍着寒暄了两句。 裴元见贺环只带了一个周千户就追过来,猜测他应该不会立刻翻脸。 便故意道,“没想到贺指挥使这般在意裴某,这才刚刚出城,指挥使就得到消息了。” 贺环闻言笑道,“与朋友结交,贵在心诚,我还想着等裴千户走的时候,好好和你喝一杯呢。若是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岂不让人笑话。” 贺环说着话,将手一摆,“走,咱们边走边说。” 那架势,竟像是真要陪裴元送一程。 裴元弄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默契的维持着一种假客气。 等快到那些南直联军的营地了,贺环才顿住马,又拉着裴元的手感叹道,“堂堂南京兵部尚书,能被贤弟招之则来,驱之则去,看来确实是我出价出低了。这件事是老哥哥的错,我此来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让你明白我的诚心。” 贺环的声音不大,只两人能听见。 裴元连忙否认,“卑职不懂指挥使的意思。” 贺环笑笑也不说话,勒马停在那里。 裴元想了想,对贺环抱了抱拳,“那卑职也当让指挥使看看我的诚心。”贺环没接话,点了点头。 裴元便不再言语,带着大队跟着王敞进了南直联军的营地。 那周千户策马上前,立在贺环侧后方。 两人看着裴元远去的背影,都没说话。 裴元在入营的路上,追上了王敞,对他说道,“原计划要变一变。” “什么?”王敞愣了愣,不知道裴元提的什么。 裴元沉吟道,“这次击退霸州军的功劳调整一下,除了答应你的那份,其他的指挥使一概不提,你替我举荐这个贺环。” 王敞有点惊讶,“举荐他?” 说着,还往后瞧了一眼,疑惑的问道,“咱们不是和他不对付吗?” 裴元道,“正是因为不对付,我才需要暂时震慑住他。这淮安卫把持着运河,怎么都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我可不想竖立这么一个敌人。” 王敞又纳闷的问了一句,“这算什么震慑?这不是白白给他分功劳吗?” 裴元笑了笑,“要是陆訚和谷大用也同时举荐呢?” “陆訚?谷大用?”王敞听完,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这可是前后两任总督军务啊。 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绝对有足够的分量。 要是再加上他这个南大司马一起举荐,绝对会让天子极为重视。 王敞疑惑的问道,“千户,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元笑笑,不以为意道,“我坏了贺环八万两银子的筹划,当然要送给他一个大功劳,和他彼此两清了。” 王敞听了,却波澜不惊的说道,“这不可能,这不是你的性格。” 裴元呵呵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讲。 王敞却对裴元这次的操作兴趣不小,忍不住佯怒道,“老夫连身家性命都押在千户身上,千户难道连我也要瞒着?” 这话就让裴元不大好接了。 想想自己头号马仔都这么说了,裴元只得稍微给他透露了一点,“我施恩于他,算是和他了结了恩怨,同时又能让他看到我的背景,之后能让他心生忌惮。” “除此之外,我还能给当朝天子送个儿子,又能在淮安卫中腾出个位置。” “其中暗招深远,妙用无穷,就连贺环也未必能识破。” “什么意思?”王敞有些懵逼了,什么叫送个儿子? 裴元就不能多说了,只得含糊道,“以后伱就知道了。” 这次霸州平叛之后,几乎所有表现出彩的猛人,都被朱厚照收走当儿子了。 比如江彬、许泰之流的骁将。 嗯……,总共收了一百多个干儿子。 也正是这一百多个干儿子,成功的让朱厚照,很短的时间就攥住了内外兵权。 这贺环如此难缠,如此难测,就像是毒蛇一样,让裴元很是忌惮。 既然暂时解决不掉他,那裴元只能把他在棋盘上挪挪位置。 而裴元的这神来一笔,既能让贺环失去淮安卫这个爪牙,又能把贺环拉去和杨廷和、梁储等人对线,把他的敌人换成杨廷和、梁储等大佬。 对付自己的敌人,也不一定完全要用踩的嘛。 让杨廷和、梁储来做这个打手,那可太香了。 裴元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由自语道,“呵呵,让我感到了危险,他就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裴元回过神,又对王敞道,“对了,在表功的奏疏中,一定要力陈此人精于谋算,富有韬略,怎么好听怎么夸。” 王敞半天才道,“之前大家在桃源应对霸州军的时候,只有淮安卫和大河卫躲在山阳不出。到时候我这么写,只怕不能服众。而且,事情也不必做到这一步吧。” 裴元皱眉,“你懂什么,就是要夸的满朝皆知,就是要夸的天子动容,就是要夸的大学士们坐立不安才好。” “这家伙可不是那种喜欢显弄聪明的狐狸,而是一条潜伏的毒蛇。” “不把他摆在众人眼皮底下,说不定就叫他蒙混过去了。” “只可惜,这三封表功奏疏一上,他绝对活不过一年。” 王敞听裴元如此斩钉截铁的说贺环活不过一年,心中早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这才大致明白,裴元已经出手了。 只是王敞琢磨了一会儿,却越发懵逼了。 这操作,看不懂啊! 王敞可是了解裴千户本事的。 当初裴千户在扬州城时,给他分析的大势正在一一实现。 裴千户一入霸州叛军,那霸州叛军便如同他手中的木偶一样,裴千户一声呼喊,让朝廷头疼了那么久的霸州贼帅,就能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奔过来。 这等人物的出手,他有什么理由质疑? 不想了,心累。 王敞索性撇开这个话题,又向裴元询问道,“千户刚才说,能让陆訚和谷大用也帮着替贺环请功?” 裴元沉吟了片刻,“问题应该不大。” 那陆訚,别看着现在总督军务煞是威风,可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几乎是都裴元手把手教他的。 裴元不但把如何救出白玉,如何担任监军,在那里设伏都交代的清楚明白,甚至还手动操作,让霸州军在陆訚的面前露出弱点。 陆訚当然猜不到这是裴千户直接微操的结果。 但是越猜不到,效果反倒越好。 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只能把这当成是裴千户的预判。 月余之前,在江南的某条官道上,裴千户提刀作画,为陆訚指点江山。 然而那瞬息万变的天下大势,就这么一点点的和某个千户说的一一对上了。 别说寻常的军事预判了,就连月余后霸州军逃跑从哪里渡河,都能说的分毫不差。 料事如神,都不能概括了。 这对陆太监的震撼,绝对是降维打击。 估计现在陆太监寻找裴千户的信使,都已经都在路上了。 到时候裴元让他给贺环报个功劳怎么了? 至于谷大用,那就更简单了。 现在可怜的谷公公刚从掌握天下雄兵的第一人,变成一无是处的死太监,正是人生最低谷也最无助的时候。 特别是他还经历了来自孙克定的背叛。 谷大用那时候才刚刚接到免职的旨意啊,结果被他视作文胆的进士,居然给他表演了一招原地消失。 谷大用甚至揉了半天眼,才敢确定这是事实。 等裴千户从天而降,拯救他于危难之间。 就这感情,让他写一封奏疏,又算什么? (本章完) 第228章 自有智者为本公献策 第228章 自有智者为本公献策 王敞听裴元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心绪稳定了不少。 他甚至为自己刚才费的那些脑筋感到不值。 有裴千户帮我谋划,不就相当于我王敞有了裴千户的脑子?那不比我自己折腾要强百倍?我还考虑这些干嘛? 还是当跟班爽,当老大就要考虑很多。 王敞带着某种优越感,看着裴元的背影摇了摇头。 啧啧。 愚蠢的聪明人。 等到了营寨,有守兵过来迎了,车队才慢慢进入营地。 裴元这一行,除了焦小美人、三总旗还有十几个锦衣卫士兵。另外则是以醍醐和尚、知为道人为首八九个江湖人。 人虽然不多,但是带的东西却不少。 除了焦妍儿的马车,另外还有携带辎重、行李、兵器的七八辆大车。 得了贺环的那三千两后,裴元这次携带的银两已经达到了万两之巨。 银箱巧妙掩饰后,和一些杂物一起放在一辆大车上,由陈头铁和程雷响轮流负责赶车。 至于宋春娘,她十分积极的要求在马车上守护焦妍儿。 裴元当即就点破了她那点心思,只让她负责赶车,决不允许她踏入马车一步。 诸多指挥使们见王敞亲自回去,接了这行人来,都难免有些好奇。 不过,他们和锦衣卫虽然都属于大明的军事系统,但是早就不是一回事了,彼此也没什么交集。 所以也没人刻意过来攀谈。 王敞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些人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正在纠结要不要就此解散,各回各家的事情。 之前大家说的是,要等到晚上回来,再一起商量的。 如今既然裴元在这里,那他王敞还费这个劲儿干嘛。 ——自有智者为本公献策。 于是王敞很不客气的对裴元道,“那些南直各地的卫所正犹豫要不要就此散伙,你快拿个主意,我好赶紧去替你落实。” 嗯?裴元被王敞这莫名迸发的气势所迫,不知道他犯得什么病。 裴元暂时在这些南直卫所身上,寻求不到什么利益,因此直接道,“让他们滚蛋就是。” 说完,又想起一事,打开地图默默看了看陆訚的位置。 朝廷的大军因为暂时没有军事任务,为了方便就粮,正沿运河分散驻扎在徐州、邳州和宿迁一线。 离这里最近的朝廷军队在宿迁,但是陆訚和谷大用都在徐州。 贺环虽然表达了和解的意图,可这种事情还是不得不防。 裴元又改口道,“你也可以暗示下,看看有没有愿意和咱们一起北上的,若是有愿意一起走的,可以带他们一起去见见陆訚和陆完。” 王敞明白裴元应该是担心贺环。 只不过他觉得这個操作有点麻烦,于是提议道,“要不干脆直说算了,咱们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让他们帮忙护送一下,只是举手之劳。” “再说,这次霸州叛乱平定之后,陆訚和陆完都要一飞冲天了,等以后他们想要再结识,光想进门就不知道得掏多少银子呢。” 裴元对那些人的心理还是比较清楚的。 “算了,南直的这些卫所,本就是混吃等死,根本求不着朝廷。不如索性测试一下,看看咱们上次的操作有多大的作用,又有多少卫所愿意跟着我们碰碰运气。” 上次的时候,裴元故意让王敞按照奉献银两的比例瓜分那八万两银子,就是在刻意给他们营造跟紧老王不吃亏的印象。 现在小小的服从性测试一下。 若是效果好,那裴元不介意继续给这些人一点甜头。 驯化往往是从投喂开始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等王敞去了,裴元也让手下从大车上取下毡布、草垫、帐篷之类的东西。 再往北去,就多是战乱荼毒的地方了,想要完全依靠驿站系统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裴元这次多备了骡马,多带了辎重,粮食,以免让自己陷入窘境。 裴元和众军一起,在选好的地方生了几个火堆做饭。 焦妍儿在跟了裴元之后,也很快恢复了以往大家闺秀6的习惯,一直在马车中,避免抛头露面。 裴元烤了几个饼子,又舀了碗汤,去车中与焦妍儿同吃了。 随后出来,与众人一起挪开火头,在去了寒气的地面上铺上草垫,扎上帐篷。 帐篷不大,并排也就能睡两三人。 为了方便留住热气,高度也只到腰部的样子。 睡觉的时候,还得弯着身子钻进去。 裴元身为千户,帐篷比别人略高一点,为了方便保暖,还多挂了两条毡布。 他们扎营的时候,为了防止敌人一波夜袭把他们一网打尽,帐篷分布的比较疏散。 中间也用车子做了间隔。 放在中间用做间隔掩体的,是用油布包裹的放着武器、甲胄、弓箭的大车,当然还有裴元的银车。 在外边作为路障的,则是放着粮食、锅碗、替换衣物,铁镐铁锹,以及其他杂物的大车。 这片营地的其他卫所,也大致是这个驻扎模式。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早春,但是城内还好些,城外仍旧时不时寒风鼓荡。 众人吃完了饭,就早早的滚回了自己的帐篷。 三总旗要轮流带人值夜。 宋春娘选了前半夜,可能是觉得在寒风里烤火,也不怎么好受,于是裹得像一个球一样,去了马车里。 裴元又去见了见王敞。 王敞告诉他,只有七个指挥使愿意一起去北边看看风向。 裴元对此没有太大的期待,因此无论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等简单的聊了两句,裴元就回了营地那边。 营地的火堆熊熊,有两个锦衣卫士兵正在火堆旁烤火。 裴元扫视一圈,看了看马车那边,正见伸出一只手来,冲着他勾呀勾。 裴元直接无视。 回了自己帐篷。 焦妍儿见裴元进来,先帮着裴元脱掉了外面冰凉的罩衣甲,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 然后从地上的席子上,拿起一件厚厚的衣给裴元换上。 那衣似乎刚被烘烤过,热乎乎的立刻驱散了裴元身上的寒气。 裴元仔细一瞧,果然在席子上看到了两三个铜制的手炉,里面还亮着着微红的木炭。 焦妍儿又捡起一个手炉递在裴元手中。 裴元拿在手里看了下,提醒焦妍儿,“这个虽不见明火,但还是要多注意安全,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这帐篷也就勉强遮风,倒是不用担心一氧化碳的问题。 焦妍儿轻轻点头,“嗯,妾身知道。” 裴元的帐篷虽然比别处高,但也高得有限,就连坐的久了也觉得憋闷压抑。 裴元见天色暗沉沉的,索性直接躺下休息。 睡觉的席子下面是草垫子,草垫子下面是刚用火烘过的地面,躺上去热腾腾的。 裴元想了想在马车里挨冻的铁子,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野香不香的不好说,但是家是真暖啊。 裴元躺下,见焦妍儿背着身子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悄悄起身探头,就见她正拿了一件衣服,正叠了又叠。 裴元迷惑了一会儿这无效操作,很快想明白过来,不由哑然失笑。 她虽然在努力的适应着自己的角色,但显然没有适应的那么快。 裴元索性直接从后面搂住焦妍儿的肩膀。 焦妍儿的身体微僵。 裴元好笑道,“你要是和我独处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那么我们就聊一点和我们无关的事情呗。” 焦妍儿的身体这才慢慢松弛下来,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元怕她惊呼出声,慢慢的手上用力,将她扳倒在自己怀里。 焦妍儿果然明白裴元的意思,抿着嘴只略挣扎,就顺从了他的意思。 裴元贪心,自家美妾的娇呼,不肯被人听去,焦妍儿也怕会丢脸。 裴元将焦妍儿抱在怀中,又拽开被将两人盖住。 他笑着说道,“暖和和的。” 焦妍儿脸颊羞红,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 经过了之前的几次,焦妍儿心中也大概明白了,裴元似乎并不想太仓促的在外面要了自己。 这让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以她的出身,本该是能风风光光嫁人,明媒正娶后交出自己的,如今就连最后一点体面,也只能寄托在夫君不那么急色上。 裴元抱着焦妍儿暖暖的身体,意外的平静温和,没有太多杂念。 “聊点什么呢?”裴元询问。 焦妍儿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裴元的这个提议,只是希望焦妍儿能放松一点,不必那么紧张,听焦妍儿这说,就改口道,“那就聊点和我们相关的吧。” 焦妍儿听了仍旧没吭声。 她未来的幸还是不幸,不就取决于这个男人的念头吗。 裴元在后环抱着她,刚才因为怕她紧张弄出动静,裴元的手很老实的放在她身前的席子上。 这会儿见焦妍儿没说话,裴元的手轻轻地挑着焦妍儿的下巴,想让她回过头来, 口中则继续无赖的问着,“嗯?聊点什么呢?” 焦妍儿对裴元这样的轻薄还有些不适应,缩了缩脖子,想躲回厚实的被子中。 于是裴元的手指,便意外的划过那娇嫩温润的红唇,短暂拨弄的柔软触感,让裴元的手都忍不住流连。 裴元有些心痒痒,也钻进被子中,小声道,“让我亲一会儿。” 焦妍儿越发的觉得脸上滚烫。 只是她也知道没有立场拒绝,更何况,裴元也不是第一次从她这里占便宜了。 她如蚊讷的小声嗯了一句。 裴元靠近一点,将焦妍儿抱住,嘴巴去找她的红唇。 焦妍儿下意识的歪头藏了一下,又想起自己的答应了的,便又晕红着脸转回头来,闭目准备迎合。 裴元何曾见过焦小美人这般彷佛索吻一般的情态。 忍不住大口相就,吻的焦妍儿鼻息渐重,脑袋柔弱的在裴元臂弯中躲闪着。 裴元衣服涨的难受,亲吻着,又忍不住想去焦妍儿身上摸索。 焦妍儿慌忙紧张的抓住了裴元的手臂,在上面捏了捏。 裴元哄骗道,“我有数。” 焦妍儿的手慢慢力弱,终究是被裴元滑入衣内。 焦妍儿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努力咬着嘴唇,哀求似的看着裴元。 却不知如此这般,更让裴元欲罢不能。 好在裴元对自己的意志力还是有点逼数的,他深知再多摸一把,可能自己就要管不了自己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在淮安的时候呢。 裴元慢慢的把手往回抽,因为侧躺紧绷的衣服,和被柔软带动的脂肪,让裴元觉得这时候收手,都有些迟了。 好在裴元终究心疼自己的爱妾,忍了又忍,才松开了这个爱煞了的小美人。 两个刻意隔了一点距离,各自粗重呼吸着,看着帐篷顶。 内心的火热,和滚烫的皮肤,让他们早将被丢到了一旁。 裴元先有了动作,扭头看焦妍儿。 焦妍儿也察觉到了回头和他对视。 或许是战胜了欲望的缘故,裴元这会儿的目光特别清明。 他长得本来就不错,在暧昧的环境,暧昧的气氛,以及暧昧的纠缠后,那带着浓浓情意的双眼,一下子就看进了焦妍儿的内心。 她的脸上晕红未退,蜷着身子,也侧躺着看着裴元。 或许是想起了刚才裴元的那个话题,她轻轻说道,“我以后就全靠你啦。” “嗯。”裴元应了一声,心中柔软一片。 裴元这会儿甚至还盘算了起来。 要不要趁着韩千户在南京,干脆就好好地在北京操办一场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上的亢奋退去后,就特别的容易累。 也或许是白天算计贺环的时候,费了不少脑子。 裴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焦妍儿说了一会儿话,就迷迷糊糊的睡去。 焦妍儿抱过被子,给裴元盖好。 裴元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便下意识的又一搂,把焦妍儿搂入怀中。 裴元抱着焦妍儿,两人都睡得很香。 半夜的时候,裴元蓦得感觉到帐篷中的空气一凉,像是帐篷被掀开了缝隙一样。 长久遇袭经验,让裴元立刻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裴元有瞬间的判断,来人就在裴元屁股上一拍,示意他靠里点。 …… 好了,没事了。 裴元不情愿的往里挪了挪,把热乎乎的被窝让出一点空来。 接着就有一只小手,恶作剧般的钻入裴元衣服,贴在后背上。 那冰凉的手,险些冻得裴元一个哆嗦。 裴元正要转身怒斥宋春娘。 就感觉那凉凉的手在裴元背后滑动着,像是在写字。 裴元静下心来,默默的感受着那笔画。 ——“你、要、是、够、聪、明。” ——“就、别、出、声。” (本章完) 第229章 第229章 (老规矩啊老规矩,赶紧看,审过一次了。没有底稿。要是绿色计划了,我也不知道改动的是哪儿,替换的是哪儿。) 丹麦的安徒生有个童话故事,叫做《皇帝的新装》。 它是这样的…… 所以自认为很聪明的裴元,当然不会主动露怯。 裴千户很机灵的没有吭声。 宋春娘却在后面轻轻的笑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值夜的原因,她的手很凉,两只都很凉。 裴千户默默的忍受着女人在自己怀中暖手的行为,然后果不其然,那手就很懂事的自己向下。 裴千户本来还迷迷糊糊的有些困倦,被这一路滑下的凉意弄了个激灵,身体也彻底的醒了过来。 宋春娘掂了掂,把手又收了回去。 裴元有些懵逼。 接着,背后又被指甲细细的挠动,“她、没、帮、你、吗?” 裴元总不能说,自家的女人舍不得站起来蹬吧。 那多伤害我的好铁子。 好在宋春娘也没指望裴元的回答。 她的手很快重新回到了工位上。 今晚虽然没有月亮,但是为了防止夜袭,也为了让岗哨取暖,营地里一直燃着巨大的火堆。 帐篷虽然不怎么透光,但是视线在黑暗里习惯了之后,还是模模糊糊能看到点轮廓。 焦妍儿小美人就在裴元面前的怀抱里正甜睡着。 裴元的目光落在小美人的脸上,彼此间呼吸可闻。 而身后的宋春娘,身子滑了下来,抱着裴元的粗腰,冰凉凉的脸蛋贴在背上,手指则灵活着轻捻慢拢抹复挑。 作为纵横两京有名的淫贼十里香,她的那双灵巧的手,就是她闯出赫赫威名的作案工具。 裴元想着,又想起当初在秦淮河边上的河房里初遇宋春娘时的场景。 他还记得床上那惊鸿一瞥的美人背,上面好像还有着细细噬咬的牙印。 裴元的目光注视着焦妍儿小美人的面庞,心里五彩斑斓的幻想。 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 一侧脸颊已经温热的宋春娘,在换另一侧时,用鼻尖在裴元脊背上蹭了蹭。 裴元感到有种轻轻柔柔的痒,甚至差点笑出了声。 接着他就感到了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像是有羽毛在背上划过。 等裴元的触觉告诉大脑,他的身体越发精神百倍了。 宋春娘浅浅的舔了两下,又舒舒服服的把脸贴在裴元热乎乎的后背上。 裴元忍不住轻轻晃了下她。 宋春娘轻轻笑了下,敷衍的在后面又亲了两口。 或许是见裴元僵硬着身子不动,彷佛在顽固的等待着什么。 宋春娘这才翻翻白眼,半爬起身子,以舌尖轻轻的划过。 舌尖若即若离,速度又很缓慢,缓慢到足够裴元回忆一整晚。 裴元的呼吸一时粗重起来,就在裴元觉得自己快要好了的时候,宋春娘却把手收了回去。 裴千户震怒。 接着,宋春娘的手试探的在裴元腿上碰了碰,又在裴元胳膊上碰了碰,随后又收了回去了。 裴元暗自迷惑,这是在做什么? 耳中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宋春娘把手也伸进了她自己的衣服里。 裴元不解之余,也等的有些烦躁了。 就在这时,宋春娘终于又重新搂住了裴元的粗腰,将手慢慢向前。 裴元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期望的感觉,不由心中纳闷。 面前的焦妍儿小美人恰在此时,向裴元凑了凑,精致馨香的小脸也离裴元越来越近。 近的,裴元伸伸脖子就能将她吻住。 裴元作为失德之夫,此刻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心爱的女人,发现自己此刻无耻的行为。 然而裴元越紧张,焦小美人贴过来的就越近。 裴元甚至都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了。 裴元下意识的往后顶了顶宋春娘,打算让她赶紧跳阳台跑路。 然而这微弱的动作,却没把宋春娘顶开。 裴元略微怔了怔,接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宋春娘抱得自己那么紧,以她手长腿长的体型,那她的手…… 裴元恍然大悟,一股怒火顿时冲上心头。 他连忙低头去看,果然见到焦小美人臀部的位置,有一只手正慢慢轻揉着。 踏马的!宋春娘,你竟然敢牛我! 难怪刚才她摸东摸西的,原来是怕手凉,惊醒了焦妍儿。 裴元再震怒。 正要不管不顾拨开宋春娘的手。 那被裴元搂了一整晚,本就胡思乱想,梦萦环绕的焦妍儿,像是之前那次接吻一样,朱唇微张,星眸半闭的等待着迎合。 饶是是初春的寒冬,裴元也险些吓出了一身汗。 好在他和《皇帝的新装》里不同,他是真正的聪明人。 在意识到要出事的瞬间,裴元就果断的赶紧把原本搂着焦妍儿的手缓缓的挪开,背到身后。 果然片刻之后,略有些清醒的焦妍儿,羞涩的低声道,“别、别乱动。” 说着,鼻尖在裴元脸上碰了碰。 裴元哪能不理解小美人的信号。 不管是出于占有的喜爱,还是千万别出事的残念,裴元只能大脑空白的将小美人吻住。 这次的舌吻依旧被焦小美人生涩的抵抗,只是裴元已经完全无心享受占有喜欢女人的那种愉悦。 宋春娘的贱手已经在裴元的注视下,顺着腰肢滑了上来。 看着那被挑动的被子,裴元真想一脚把宋春娘踢飞出去。 焦妍儿也有些不太舒服,略后仰了下,离开裴元的唇舌,娇嗔道,“不要动啦。” 裴元感觉自己又受到了一次真伤,他已经做好了发力的准备,打算直接将宋春娘当场灭杀,天上地下也无人…… “——嘶。” 不愧是一起出生入死了很多次的好搭档,宋春娘竟然精准的预判了裴元。 又开始以舌尖在裴元后背轻柔的画着圈圈。 这…… 裴千户不由虎目含泪。 妍儿,你受委屈了。 好在裴千户岂是区区快递小妹可以拿捏的,他虽然不敢用手推开焦妍儿,免得让小美人发现手的数量不对,但是“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啊。 裴元便尽量柔声的对焦妍儿道,“好了,明天还要早起,你去那边睡吧。妍儿太美,夫君怕忍不住。” 焦妍儿脸上羞羞的。 虽是迷迷糊糊,但是头一次和男人同枕而眠,又被霸道的抱了一整晚,梦中难免都是旖旎。这会儿,她也怕等会儿会出事。 听了裴元的话,焦妍儿乖乖的点了点头,便向一侧翻身,要离远一点。 冷不丁胸前被轻轻一拂,顿时晕红了脸。 “讨厌啦。” 焦妍儿再次缩到被子里,到了席子的另一侧,这才又有困倦之意。 她熬到很晚才睡,这会儿正是最困乏的时候。 焦妍儿火热的身子刚刚离开,帐篷内的气氛就像是瞬间降到了冰点。 之前还死撑的宋春娘这会儿已经有些怂了。 她小心的抽着胳膊,就准备跑路了。 裴元这会儿哪还能容忍宋春娘放肆,他装作翻身,轻易的就将宋春娘压住。 然后裴元也不闹动静,等着焦妍儿睡得再熟一些。 宋春娘明显开始怕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挣扎,一边讨好的亲着裴元。 只可惜,裴元吃了那么大亏,岂能轻易将她放过。 等到焦妍儿的呼吸变得均匀,裴元的身子微微用力,将宋春娘的脸扳了起来。 然后,看着那略带讨好的笑脸,一口亲在她的唇上。 之前还挺生猛的宋春娘,似乎特别抗拒接吻,那生涩的抵抗,让裴元还蛮有欺凌的快感。 接着,裴元的手便开始在宋春娘身上游走,大多数已经碰过的地方,都是能碰的,少部分没碰过的地方,宋春娘依旧很坚持。 裴元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怂,因为他是真的怕把焦小美人吵醒。 来到大明后,裴千户睡得女人也不少了,但暖活活的家,现在可就这一朵啊。 裴千户怂,宋春娘理亏。 两人拉扯了一阵,裴元除了让宋春娘喘息重了几分,也没做成什么特别有成就的事情。 那仓促激烈的占有抚摸,感觉还不如宋春娘用手带来的满足。 裴元顿时觉得自己亏了。 好在裴千户思路开阔,很快想到了之前的一事。 便用手摩挲着宋春娘的嘴唇。 宋春娘似乎知道裴元没想好事,她闭着眼睛,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任由那拇指将她的红唇翻开摩挲。 裴元回头看看焦妍儿,大着胆子在宋春娘耳边道。 “不然这事儿没完。” 宋春娘想了很久,这才不甘不愿的松开牙齿。 裴元的拇指碰着了那躲闪的舌头,还逗弄似得拨了拨,心道妥了,便按着宋春娘的脑袋微微用力。 第二天一早,裴元醒的特别早。 出于一个渣男的生物警觉,他趁着天只蒙蒙亮,赶紧检查了一下。 被窝里只有焦妍儿。 接着,裴元嗅了嗅,也没觉出什么不对。 毕竟当时没有露白,未必便会有什么气味传出来。 这会儿天色太暗,裴元也没有夜能视物的本领,只能摸索着检查,看看有没有头发什么的东西留下。 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 也万幸,没有什么收获。 裴元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觉,然后又在天亮之前,赶在焦妍儿睁眼之前果断醒了过来。 然后第二遍检查。 裴元觉得自己简直是做出了人类奇迹行为,似乎他身体里的每一個细胞,每一个意识都在参与着帮他隐瞒。 甚至就连他睡着了,闭眼了,好像耳朵、鼻孔、皮肤、毛发,都在警惕着事情暴露。 这就是渣男的生物序列吗? 也不知道这种特殊序列,会不会随着自己的摆烂,慢慢的失去该有的色彩。 裴元起床后,赶紧把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甲罩衣拿了过来。 没有焦妍儿的照料,似乎寒冷又再次包裹了裴元。 裴元哆嗦着在早晨的寒意中将身上的衣脱了,又把甲罩衣换上。 他听着外面还没什么动静,赶紧拿着衣出了帐篷,仔细的在上面检查。 见没什么破绽可循,这才将衣叠好,放到里面的席子上。 焦妍儿昨天睡得晚,本来就熬得困乏,半夜又被弄醒了一次,因此一夜睡得特别累。 就连早上醒来了,也倦倦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缩在被窝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早就起来的裴元。 想要勉强起身,被裴元劝道,“再睡会儿吧,外面冷的很,出来了也没什么事情。” 焦妍儿想了想道,“我伺候夫君……” 说到这里,才注意到裴元已经换好了衣服,当即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裴元简直要被自己的小美人暖化了。 他不由暗暗告诫自己,不行不行,以后绝对不能在焦小美人面前,再维持和宋铁的不正当关系了。 这种渣男行为,属实可耻。 他又劝道,“营地都是男人,你没什么事好做,起来也不便。不如等会儿吧。” 焦妍儿这才乖巧的点头。 裴元的这个理由很充分啊,对于焦妍儿这等大家闺秀来说,能尽量避免和男子打交道,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就算当初在霸州营的时候,因为她是刘六看中的女人,也被头领杨寡妇照顾的很好。 若不是赵燧深恨焦芳,一心想要她的命,只怕未来如何,还很难说。 裴元哄好了焦妍儿,出来活动时,营中的锦衣卫也陆续醒了。 最后一个值夜的总旗是陈头铁,他守着一堆残火,见裴元过来,便起身道,“干柴不多了,正好千户过来,您先守着这火,我带人再去弄点。” 裴元看了看,火堆旁的木材的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 昨夜比预想的要冷一些,特别是风还不小,让火堆烧的很快。 裴元他们用的木柴,有些是提前预备的,有些是从其他卫所借的,能烧到天亮,也算运气了。 等陈头铁走后,裴元独自在火堆前烤着火。 这时便见各卫所的营地那边,也有些动静了。 不少士兵醒来收拾着东西,整治早餐。 那些被指挥使们带来的卫所兵,都是选锋家丁,战斗力猛不说,伺候人也是个顶个的。 这种自带生活职业的战士,哪个指挥使不喜欢? 裴元也很眼馋的。 裴元羡慕了一会儿,就见王敞慢悠悠的从卫所那边的营地过来,他看了裴元一眼,有些惊讶的点评道,“怎么起得那么早,看上去气色不错嘛。” 裴元勃然大怒,心虚且应激的斥道,“你胡说,哪有什么变化?这么多天了,我都是这个样子,你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的眼睛!” 王敞费解的看着裴元,半天才道,“你听听伱在说什么。” (本章完) 第23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230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裴元气结且无语,有没有点眼力价啊。 我大明朝就是这样培养干部的? 裴元瞪了王敞一眼,不说话了。 这让王敞懵逼又无辜,这算怎么回事? 很快营地中渐渐喧闹,越来越多的兵士起来了。 裴元这边最先开始忙碌的,就是那些江湖人。 虽说裴元许了他们荣华富贵,但是具体会怎么兑现,却一句瓷实话都没有落下。 临时工们忐忑又勤恳的整理着营地,努力的在大佬们面前刷着存在感。 不一会儿,陈头铁带着人用马匹驮了许多木材回来。 锦衣亲卫们刷锅做饭。 陈头铁则指挥着人,将那些木材修剪。 一些方便携带的木材段儿扔到辎重车上。剩下的零碎枝桠,都扔去做饭烤火。 裴元对陈头铁喊了一声,“你先去休息吧,这边的事情,让侯庆看着来做。” 陈头铁应道,“我临近天亮才换的岗,无非就是当做早起了。” 裴元心里有数了。 昨晚宋春娘带队守夜之后,接替她值守的是程雷响。 那就不用多余叮嘱什么了。 以程雷响的机警,他的女同事半夜钻进裴千户的帐篷的事,可瞒不过他。 但程雷响不是多事的人。 野外行军,在吃食上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 新淘的米,扔进去掰碎的干肉,再撒了一些在淮安就预备下的蘑菇干菜。 等到把干肉炖烂,熬到一搅就成丝儿的时候,就算是煮成了。 亲卫们利索的给裴元盛了一碗。 裴元拿了就往帐篷那边走。 路过一个单独的小帐篷时,帷幕拉开,露出了半张宋春娘那尚未梳洗的脸。 “给我的吗?”她嗓音略带沙哑的在帷幕后懒懒的问。 裴元小心地捧着碗,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听宋春娘在后面“啧啧”了两声。 又一语双关的说道,“可真是个狠心的男人呐。” 裴元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饭递给了她。 宋春娘得意的笑了笑,掀开帐幕接过。 裴元懒得理会她,又去取了一碗,给焦妍儿送去。 回来的时候,路过宋春娘的帐篷时提醒道,“这一路北上,也不是那么安全,你路上注意帮我照顾着她点儿。要是你敢乱来,你知道后果!” 很多照顾女子的事情,还是由宋春娘来做,会更为方便。 但裴元对她可是真不放心呐。 宋春娘也看出了裴元这层意思,嗓音沙哑且自信,“别担心,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清楚的。” 裴元警告道,“你最好是。” 宋春娘呵了一声,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证,“白天我不会招惹她啦,醒着有什么意思,挣手挣脚的。” 裴元这才想起来,十里香每次做案,好像都是提前迷晕对方的。 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宋春娘不想暴露自己女人的身份。 如果女人的身份暴露了,别说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增加了被人怀疑的风险,光是受害者那看变态的怪异眼神,都让宋春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 用迷药做案几次后,她就喜欢上了这种可以随意摆布对方的方式。 但裴元可没有轻易放松警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焦妍儿可是宋春娘对癖好的极致追求啊。 前天刚见面那会儿,她就想当着裴元的面儿上手来着。 排在这前面的,也就是大明帝国的公主了吧。 哦对,还有强大的韩千户。只不过宋春娘幻想韩千户时,幻想的她是被睡的那个。 宋春娘小声道,“等她睡着了,我再去找你们。” 裴元这会儿夫德满满,说话十分硬气。 “你这是妄想。” 宋春娘看了裴元一眼,端着碗进帐篷吃饭。 等到大军都吃完饭后,准备返回各自驻地的卫所,便开始告辞了。 众人嫌挨个串访太过麻烦,于是便聚在营前,拥簇成一团,哈哈笑着,各自道别。 他们这次可谓收获满满,不但平了很多士兵和军备的帐,还额外收获了一大笔犒赏银子。 留下的几個卫所,以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为首。 这徐丰隐约明白这次的事情,透着些古怪,完全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简单。 南大司马王敞答应替他们平账,固然做得很合心。 但这件事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这王敞是怎么有把握在十余万霸州军的面前斡旋成此事的? 徐丰现在还记得王敞一副卧龙在世的模样出城,然后和贼帅进行了一番交谈。 然后的事情呢? 然后第二天霸州军大举来袭,外面的营地被烧成白地,上万的霸州军围城半夜,击鼓呼喊,却没有往城头放一支箭。 甚至连象征性的攻城动作都没有。 等到所有的事情做完,满城官民深信不疑,一场完美的佯攻就达成了。 南直隶的诸多卫所之前还以为至少要在战场上见一阵,总要多少吃点小亏才是,没想到整个过程居然如此的顺利。 凭借这一场“大败”,竟然爽爽的完成了目标。 众多指挥使皆大欢喜,举杯欢饮,然而,徐丰却是其中的例外。 徐丰和那些真糊涂或者装糊涂的人不同。 他想要的更多…… 如果他能把南大司马王敞拉下水,爆出的收获,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在听到王敞打算带人一起北上,去见新任总督军务的太监陆訚时,徐丰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要当面向陆訚举报王敞! 甚至旁边这个和王敞过从甚密的锦衣卫千户也有可能参与其中! 他也要举报! 他要在这南直掀起一场大案,一将功成万骨枯! 徐丰雄心勃勃的看看王敞,又看看裴元。 就从你们两个开始…… 裴元有些担心贺环再闹什么幺蛾子,急忙忙想要催着剩下的几个卫所北上。 可惜这些指挥使们并没有什么紧张意识,他们又没有军事任务,又不忙着回家,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只有一个叫徐丰的杭州前卫指挥使,看上去很有干劲儿的样子。 裴元一个小小五品,人微言轻,王敞又素来没有威信。 裴元看着那些家丁们懒散散的收拾东西,不由长叹一声,赶紧将王敞拉到了自己的营地。 裴元打算让王敞把拖延了许久的奏报赶紧写好,以免夜长梦多。 至于思路,就按照昨天的来。 中心思想,就是兵部尚书王敞聚集了南直隶诸多卫所,挫败了霸州军南下的阴谋,斩杀了贼帅齐彦名,保住了江南膏腴之地。 操作方式,除了重点突出王敞这个组织者的功劳,其次就是大肆吹捧贺环的表现。 至于其他卫所和指挥使的表现,统统模糊化,写作“等等”。 裴元看着王敞写完,读了两遍,果然立意清晰,文辞优美,不愧是当年…… 咳咳,这种时候就不要伤害阿敞了。 读完之后用了印,裴元拿在手中也不还给王敞。 转而和王敞聊起了闲话。 可惜这个自己麾下的头号马仔,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优点,就连三十来年的官场生涯,都拿不出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唯一让王敞提了几次的,就是他曾经出使朝鲜,当了一回大爷。 可是大明官员去朝鲜,那不是人均大爷吗? 后来王敞辩称说,自己那次之所以被人称道,是因为以国丧守礼的缘故,又坚持原则,拒绝了朝鲜提供的女乐侍宴。 所以就这? 裴元回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王敞这辈子确实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事迹,还是借机用这件事点自己。 裴元也便阴阳了一句,“大司马确实该反思反思自己的眼睛。” 王敞没对上裴元的脑回路,完全的莫名其妙。 就在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等着收拾营地的空当。 外面有人来报,有数骑快马赶来。 裴元扬扬手里王敞写好的那封奏疏,笑道,“人来了,我去见见。” “那我呢?”王敞询问道。 伱有什么? 裴元委婉道,“大司马可为我坐镇。” 说完裴元回头看看,点了程雷响和陈头铁跟随,策马迎了出去。 来的果然又是贺环。 这次贺环准备的很充分,还带了酒肉,见到裴元便哈哈笑着打招呼。 裴元也不啰嗦,直接开诚布公的将王敞的奏疏给贺环递了过去,“大司马也要北上去见陆訚、陆完二人,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这封奏疏还请指挥使代劳,以淮安卫的途径帮着递上去。要是耽误了论功,就要被人抢先了。” 贺环见奏疏没有封皮,也不客气的打开便看,读了两遍。 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接着,他一向笑眯眯的样子,却变得难受又失落。 他晃了晃手中的奏折,向裴元叹息道,“八万两银子啊。” 八万两银子,换了个还不知会怎么赏赐的次功。 唯一让贺环稍加安慰的就是里面的描述极好,让一个智珠在握的儒将形象跃然纸上。甚至就连最重要的斩杀贼帅齐彦名的功劳,都写成是出自贺环的谋划。 现在到处叛乱频仍,若是因此能让当今天子留下个好印象,或许也是个出路。 贺环这个样子,裴元反倒松了口气。 事情终于是说开了,贺环也吐出这口恶气,这可比双方都压着不提的强。 要是这根刺一直放在那里,裴元暂时都不敢再过淮安了。 裴元又稳了贺环一手,“指挥使不必多虑,卑职也会把指挥使的委屈给上头回报。我想,旬日之间,指挥使就能明白我们的诚意。” 裴元的这句话就是在疯狂的暗示,我还有后台呢,不满意咱们还能商量,千万别冲动。 贺环没说什么,只道,“愿和兄弟满饮一杯。” 说着让人打开一只酒坛,看着裴元。 裴元连忙回头吩咐,取大碗来。 很快,陈头铁取来大碗,裴元和贺环将酒满上,都一饮而尽。 贺环命人将酒肉留下,也不进营见旁人,直接纵马去了。 裴元看了看手中的碗,扔给了陈头铁,“贺指挥使倒是个讲究人。” 不过裴元依旧小心,“把那些酒肉给其他卫所的兄弟们分了吧。等前面遇到市镇,咱们再去采买些便是。” 陈头铁会意,让人领了东西回去。 在吵吵嚷嚷中,几个卫所的士兵总算是收拾利索,开始慢慢的北行。 倏忽间,便是四五日过去,队伍拖拖拉拉的到了徐州边界。 这一路,淮安卫果然没搞什么小动作,也不知道贺环是真释然了,还是期待着裴元接下来的回报。 晚上的时候,宋春娘又有数次想要来打焦小美人的主意,都被男德充沛的裴千户及时赶走。 裴元查看了下地图,犹豫着到底是该先去见谷大用,还是先去见陆訚。 按照裴元的预期,陆訚应该要来主动找自己的。 可是他这一路北行,每日居无定所,在当前的环境下,确实也不好追索。 裴元想了好久,终究是觉得,先见谷大用比先见陆訚要好一些。 谷大用现在处于人生的低谷,正是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而陆訚那边,双方要探讨的问题都比较实际,在不能确定谷大用的态度之前,裴元也不可能真心为陆訚谋划。 心中拿定了主意后,裴元便趁着晚上一起喝酒的时候,对王敞说道,“大司马,我有个故人要去相见。之后的行程,就不和各位一起了。” 王敞很顺口的就问出了一句,“哪个故人?” 别的指挥使尚在各喝各的,没有在意,刻意凑近这边的徐丰却上了心。 裴元回忆了下,这谷大用回去之后,最多也就沉寂了半年左右。 因为霸州军平定赏功的时候没有他,但是补功的时候,却把他的兄弟子侄全都升了个遍。 所以裴元也不介意稍微展露下自己的人脉。 “我要去见谷大用。” “哦,这样啊。”王敞听了没什么感觉。 早在扬州画饼的时候,裴元就给他提过内宫太监有可能会分化。 以裴千户这种在霸州军中都能吃的开的本事,游走于各个阵营,反复横跳,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可惜,谷大用是和张永联手掀掉刘瑾的,从阵营上来论,和王敞这个刘瑾阉党彼此属于红名。 王敞又不是裴元这种阵营怪物,当然不想去惹这个麻烦。 倒是公推陆完为阉党首领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本章完) 第231章 拉人下水的技巧 第231章 拉人下水的技巧 裴元和王大司马也算有一定的默契了。 想到这边的事情,都立刻意识到,该是把陆完拉下水的时候了。 王敞下意识问道,“陆完那边?” 裴元轻咳了一下。 王敞醒悟,也不多话了。 陆完的事情倒不是不能见人,公推陆完为阉党首领,靠的就是一个众口铄金,逼良为娼。 只不过具体的思路还需要和王敞暗地里沟通一下。 这里毕竟人多也很嘈杂,不是商量事情的地方。 王敞当即端起酒杯,向旁边示意了下。 裴元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和王敞一起,向营地内一个空旷的地方走去。 裴元边走边打量着四下的环境, 今晚月弯如钩,星星倒不是少。 营地里四下都有火把,把远近照的很是清晰。 裴元见四下没什么藏人的地方,便对王敞说道,“当初我曾经给过你们一些建议。” “一个呢,是拉起陆完这个大旗,扛在前面,为你们多撑几年,以待来日之变。” “另一個呢,是加入刚崛起的陆訚这边,改头换面成为新阉党,以抵抗‘张永——杨一清’联盟对刘瑾余党的清洗。” “时至今日,陆訚、陆完马上就要成为霸州平叛的最大赢家了,关于未来的事情,你怎么看?” 王敞见裴元旧事重提,如今接受了更多洗礼的王大司马,岂会还有犹疑? 当即对裴元道,“下官已经投靠了千户,哪里还有再投别人的道理?我不打算理会什么陆訚,还是先把陆完推出来当这个靶子的好。” 裴元见王敞态度坚定,不由微微点头,这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继续问道。 “你和你们其他刘瑾余党的人还有联系吗?” 王敞也不讳言,“刘公公没了之后,张彩病死于狱中,又被拉到街上挫骨扬灰。焦芳见势不妙,提前和刘公公翻脸,得以顺利隐退。之后,投效刘公公的那些官员,就此群龙无首了。” “我也就是占了品级的便宜,那些人才纷纷求到我头上的。” 裴元听了笑笑,“无所谓。现在陆完如日中天,想必那些人也能看出来了。只要有人出来振臂一呼,支持陆完,那么其他的刘瑾阉党必然会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蚁附上去。” “那些人的态度和看法,不值一提,暂时倒也不必去管他们。” 王敞听了心中也颇为赞同。 当初肯投奔刘瑾做阉党的,十个有十个是为了官场的快车道。 又有哪个真是为了什么胸中抱负才做阉党的? 要知道,阉党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自己沦为笑柄不说,一不小心还会连累后人。 只有那些愿意拿名声换取现实利益的人才会投效。 王敞本着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的想法,正大光明的摆烂,“那千户觉得,这件事下官该如何做才好。” 裴元想得多一些,决定稍微使用一点技巧,“这件事不能蛮干,有时候你闹的沸沸扬扬,反倒显得不那么真了。” “比如说,你做的越多,声势越大,证据越多,也就越容易出现破绽。” “那陆完若是想要反击或者自证,只需要击破其中最薄弱的一环,那么立刻就会将我们营造的所有声势通通瓦解,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反效果,让别人怀疑我们的用心。” 这个道理就像是往陆完身上泼粪一样。 如果沾上一点,那么人人都会觉得陆完臭不可闻,纷纷掩鼻而走。甚至可能还有心思灵活的,怀疑陆完上厕所没擦屁股,私下是个恶心的人。 但若是陆完一出来,大家就一拥而上,一盆一盆的往他身上泼粪。 那大家躲归躲,但是私下里的看法肯定是,这陆完也太可怜了,刚刚立下大功,就被如此对待。 抛开那些湿屎不谈,这必然是什么有心人在算计他吧? 说不定当朝天子看见叠着“功高震主”buff的陆完被整的这么惨,为了洗脱嫌疑,还会大力拉上他一把。 裴元深入浅出的给王敞讲了讲这个道理。 只听得王敞老脸发白。 我滴妈呀,这也太专业了吧。 当初他做的最重要的选择,就是没有成为裴千户的敌人。 王敞想了想,终究是还有点疑问,便继续问道,“不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如果不能营造声势,让天下人都将陆完视作阉党领袖,又如何能把陆完绑在咱们这边?” 裴元笑了笑,说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没必要。” 王敞抱着学习的精神,追问道,“为何如此?” 裴元道,“陆完虽然有些胸有韬略,但本身是一个胆小,又没有担当的人。他以前不是阉党领袖,自身也不具备成为阉党领袖的个人魅力。所以那些残余的阉党中人,宁可去找你,也没人去投靠陆完。” “而且,想必伱也知道陆完的人生经历。他最早被人赏识,就是因为被人误认为打了朝廷派下去的太监。所以他这个人在阉党中虽然地位不低,但是立场却让人不那么踏实。” “我们是不可能瞒过天下人,将这等人捧成一个足以同‘张永——杨一清’抗衡的枭雄人物。这两者,一个代表着宫中七虎的绝大多数利益,另一个则代表着朝中的清流势力。” “以陆完的懦弱和无担当,他拿什么和别人拼,拿头吗?” 王敞默默吐槽了下,拿头他也不敢啊。 同样作为刘瑾阉党中的人物,王敞对陆完也是有些了解的。 听了裴元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让陆完领兵打仗,没有问题。你让陆完治理州府,也完全没有问题。 你让陆完成为一个势力的首脑,和强如“张永——杨一清”开砍,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嘛。 了解陆完为人的不少,至今苏州一中的那一届同学们,见到陆完还大骂怂比。 想要让这么个家伙骗过天下人,确实可太难了。 王敞这次都懒得想了,直接向裴元问道,“既然这么麻烦,那千户是怎么考虑的。” 裴元已有定计,从容说道,“这件事其实也不复杂。我们再举刚才泼粪的那个例子……”王敞闻言,脸色越发白了,“千户,你让我缓缓。” 他可是刚酒足饭饱啊。 王敞缓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对裴元道,“千户,能不能换个例子啊。你就、你就随便打个比方嘛……” “不能。”裴元回答的简单利索。 好吧。 王敞也实在不敢得罪这样的裴千户,只能继续听下去。 裴元便循循善诱道,“我们想要搞臭一个人,单纯的靠脏污的手段,肯定是没用的。就像我刚才举得那个例子一样,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联想?” 王敞简单的顺着裴元的思路想了下去,接着胃中便是一阵翻腾。 这让裴元看的直皱眉,摇头叹道,“你啊你,最多就是加个右都御史,再做几任封疆大吏了。你的格局,离成为内阁大学士,还差很多。” 王敞听了一时不知道该是忧是喜。 或许是内阁大学士这个香饵实在太香了,让王敞都忘记了阴谋的恶臭。 他猛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裴元暗示他的事情。 于是王敞便积极主动的说道,“听了裴千户的启发,下官有所心得,想请千户指教。” “哦?”裴元没想到王敞居然还能成长,于是好奇道,“说来听听,大家印证一番。” 便听王敞开口说道,“我们想要脏污陆完,把他洗成新一代的阉党头领,要做的确实不是众口铄金的指认,而是只让最小部分的,最关键的那些人,闻到他的臭味。” “牵涉的人少,事情就能做的隐秘。” “陆完就算察觉到风向不对,也根本无从辩驳。他甚至连解释给谁听都不知道,那又该如何自证清白呢?” “然后我们就设法让那些闻到陆完臭味的人,向更多的人散播这个消息,甚至散播陆完上完厕所不擦屁股的事实。” “有少数的人眼见为实,有多数的人以讹传讹,彼此呼应,无从查证。” “那陆完又拿什么解释清楚呢?” 裴元听了哈哈大笑,“甚好。跟着我好好做事,你要能多活几年,我就让人安排你去内阁养老。” 王敞这下更激动了。 他连忙继续求教道,“下官还有些没想透的地方,还请千户指教。” 裴元心情不错,笑着说道,“你说便是。” 王敞知道接下来的细节,就牵扯到具体执行了,他不敢马虎,连忙详细问道,“那敢问千户,谁是那最重要的少数人呢?换句话说,我们该让谁来相信,陆完现在已经是阉党领袖了。” 王敞这个“已经”用的理直气壮。 王敞已经有足够的信心相信,那个统帅二十多万朝廷官兵,一手主持绞杀霸州叛军的右都御史、兵部侍郎陆完,已经被裴千户三言两语间,打的永不超生。 裴元仔细思索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天下最恨刘瑾的莫过于当今的司礼监掌印张永,他和刘瑾身份地位相差不多,却每每被刘瑾压制。在小小一座皇宫中,就不知道斗了多少次。刘瑾最后被千刀万剐,不能说没有张永的推波助澜。” “所以张永和他所代表的七虎,肯定是对刘瑾余党最恨之入骨的。” “把这件事让张永知道,张永必然是最警觉的。” 裴元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其次嘛,就是杨一清。张永和杨一清虽然结成同盟,但是并不代表相同的利益。” “张永一个宦官,懂什么天下大义?他和刘瑾之间无非是争权夺势的私仇而已。私仇虽然刻骨铭心,但刘瑾已经人死债消,张永和刘瑾余党的矛盾不是不能化解。” “真正要对刘瑾余党斩尽杀绝的,是杨一清背后的清流势力。” 王敞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其实说起来,我们那些人里也有很多是清流出身,有不少亲朋知交,仍旧算清流,也不知道能不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裴元淡淡一笑,打破了王敞的念头。 “没可能的。别的人也就罢了,都是些土鸡瓦狗而已。但是要把陆完推上去,那么带给清流的威慑感就太强了。” “你我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刘瑾阉党到底是什么成分。” “无非是当今天子想要变革,欲要罗织党羽。可是他年纪尚轻,很多想法还不成熟,因此把刘瑾丢出来投石问路。” “结果呢?政治哪有重来的机会?” “朝中不但斩断了朱厚照试图变革的手,还从根本上彻底的推翻了刘瑾的新政。这一下倒好,就连后续的变革也无从谈起了,一旦再有那些变革的想法,他们便可援引此例,以对待刘瑾的方式扼杀掉任何苗头。” “依我看,当今天子应该是要从他的天子梦中清醒了。” “所以若是当初支持他变革的刘瑾余党,仍旧是不成用的一盘散沙,那么天子绝对不会站出来保。但若是陆完的话,那就不同了。因为天子很可能误认为可以用陆完作为抵抗中枢,试图保全他在政治上的版图。” “这种情况,又怎么是杨一清等人能够允许的?” “我们退一步讲,就算杨一清等人暂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可是陆完想要立身朝廷,就必须争夺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道义的制高点和道义的解释权。” “这东西杀人不见血,是天下最锋利的东西。陆完想要染指这玩意儿,一个阉党余孽的身份如何能说服天下人?所以陆完必然会被推着,走向为刘瑾翻案的路。” 裴元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朱厚照。 朱厚照何尝不是陷入这样的窘境,为了冲破兵权的笼子,陷入了为明英宗翻案的困局。 王敞听了,这才死心,怅怅然道,“怎么会这样。” 在历史上,没有拉陆完下水的波折,王敞确实是这么洗白的。 他几乎是散尽了家财,助学结社,努力向清流靠拢。 最后临死的时候,萧然四壁,图书之外,一无长物。 但好在还算是保住名声了。 保住了名声也就意味着他的子孙后代,仍旧能够享受他的余荫,受到其他清流的照顾。 只不过这么得力的小弟,裴元怎么能让他轻松的从烂泥中爬出去。 他和韩千户那等人,终究是不同的。 (本章完) 第232章 老子终于能插上话了 第232章 老子终于能插上话了 韩千户愿意放生岳清风,但裴元还是觉得,自己的小弟,还是和自己同富贵共患难的好。 于是裴元继续帮着自己的头号马仔成长,“所以具体的方案,你心里有数了?” 王敞想了想,小心地总结道,“千户的大致思路,一是要给陆完压力,让陆完在被动的情况下,不得不寻求政治同盟,从而逐渐接手刘瑾余党。一个是给陆完希望,让他有对抗压力的决心。” 见裴元只是听着,王敞便道,“我之前一直在南京,和守备太监刘琅打过一些交道。那刘琅和刘瑾乃是结拜兄弟,所以和我比较亲近。” “前些时候刘瑾倒台的时候,刘琅有一段时间特别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了。只不过他什么口风也没透。” 同为刘瑾余党的王大司马话里还有些怨念,“我觉得他八成是投了张永了。只不过人在南京,怕我们攀扯,所以才没流露出来。” 裴元有些明白了,“你是想通过刘琅,把消息透露给张永。” 王敞答道,“对。我把刘瑾余党内部的消息透露给同党刘琅,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刘琅秘密投靠了张永,少不了要刻意逢迎。” “这种从南京传来的小道消息,就特别的容易取信于人。” 裴元听了默然无语。 去年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灵活待就业的负债青年。 这等门路,就算裴元想到了,也绝对没机会利用上。 一个区区锦衣千户算什么? 也配进入镇守太监刘琅的门? 就算能见到刘琅,还不知道要多少精力,才能成功将他说服。 不、不愧是自己的头号马仔。 裴元便道,“你继续说。” 王敞思索了一下,说道,“清流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他们和我们的人,对立比较严重。想要直接和杨一清、杨廷和、梁储这些人接触比较困难。若是接触底下的人,恐怕又难成事。” 说到这里,王敞略一停顿,看向裴元,寻求场外援助。 裴元愕然,看我干嘛。 拿主意的事情,我还能讲一讲,真要跑门路,我这个身份能做成什么事? 只不过裴千户哪是露怯的人,当即批评道,“不要遇到点困难,就这么容易放弃,多从你自己身上找找答案。” 王敞听了心道,这不是想摆烂等着智者献策嘛。 但是想想裴千户那饱含深意的话,王敞心念闪动间,恍然悟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千户已经想到了此节。下官心里有底了。” 裴元按捺着表情,眼神有些微妙,“那你说说看。” 王敞说道,“最好的人选,就是现在的兵部尚书何鉴。下官当年做兵部尚书的时候,因为和刘瑾走得近,被不少人看做阉党。结果刘瑾一死,就被赶到南京去了。” “正好又赶上霸州军蹂躏京畿,兵部的权柄渐重。所以主政的清流,就让当时的刑部尚书何鉴,接管了兵权,代替我做兵部尚书。” “何鉴当年吃过刘瑾的亏,对刘瑾恨之入骨……” 裴元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王敞为什么要特意提到何鉴了。 何鉴这個刘瑾的死敌,是顶替了王敞这个刘瑾阉党才坐上的兵部尚书。 可按照现在的形式,等到陆完大胜霸州军之后,对他最稳妥的处置,就是让何鉴腾出位置,把陆完这个兵部侍郎扶正成为新的兵部尚书。 陆完的兵部侍郎,晋升为尚书,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何况陆完立的又是战功,晋升的时候,给一个别的尚书头衔显然也不合适啊。 就算不考虑合适不合适的问题,陆完有这么大的功劳,除非让陆完超格晋升吏部上书,不然给别的官职都算是打压功臣。 本来嘛,这个正常的晋升对于朝廷的大佬们说,应该算是比较默契的结果。 但是如果陆完是刘瑾余孽首领的话,这件事又会不同了。 特别是对于现在的兵部尚书何鉴来说。 老子好不容易高高兴兴的赶走一个刘瑾阉党,结果又他么顶上来一个刘瑾阉党,那老子这两年不是白高兴了吗? 所以整件事,在哪个清流官员那里反应最大?必是何鉴。 一个何鉴,就有足够的能力给陆完开团了。 “你有路子?”裴元依旧询问。 王敞倒是有些信心,“我去南京之前,在兵部主持过一段时间,还是有些人手,能给何鉴递个话的。” 裴元依旧沉默,“继续说。” “额。”王敞接下来就有些词穷了,“天子那边,卑职就找不到合适的门路了。除非弄的人尽皆知,可是那又违反了我们的本意。” 裴元听到这里总算松了口气。 踏马的,老子终于能插上话了。 裴元长长出了口气,这才故作淡定道,“这次陆完麾下的武将中,有两人可以留意一下。一个是边军的江彬,一个是京军的许泰,只要让这两人听到风声,就足够了。” 这两人极为勇猛,会在战后论功的时候,被朱厚照收为义子,还改姓朱。 之后许泰领敢勇营,江彬领神威营,组建了朱厚照最核心的嫡系武装。 想要直达天听,有什么比这两人更好的渠道? 再加上这两人一属京军、一属边军,又都在陆完麾下做事,甚至还是朱厚照的义子,他们说给天子的话,就显得很真实。 王敞听闻直接松了口气,甚至连怀疑和解释的过程都没有。 他向裴元询问道,“不知千户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裴元想了想,认真说道,“还要补上最重要的一点,就能形成闭环了。” 王敞已经被裴元带动思路了,一边思索着一遍求教,“哪一点?” 裴元说道,“你。” “我?”王敞有些懵逼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他的事。 王敞茫然的问道,“我怎么了?” 裴元看着王敞,无情的揭破一个事实,“因为你才是现在事实上的阉党领袖啊。” 王敞听到这里,身子一晃,整个人都恍惚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去!真的是这样啊! 果然是冤枉陆完的人,才知道陆完有多无辜。 他擦了擦汗,回道,“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裴元见那边围着火热闹的指挥使们开始频频向这边张望,便对王敞道,“先到这儿吧,明天咱们就分道扬镳了,我先去见见谷公公。若是计划有什么变动,我会让陈头铁或者程雷响通知伱。” 王敞这些日子和裴元交流的不少,对未来的计划也大致有数,“好。淮安府隶属南直,十余万贼军过境,又有二十余万朝廷的兵马驻扎在这里,我这个南京兵部尚书还是有资格过问的。一时半会儿,我也不会离开徐州。” 两人便回了营火那边。 离得最近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热情的递过来一小碟羊肉,“刚片下来的烤羊肉,还没凉。” 裴元忙不迭的接过道谢。 徐丰开玩笑似得的低声询问道,“裴千户是锦衣卫的人,和南大司马巴结不着啊,去了那么久,莫非又有什么好处?” 裴元随口道,“厂卫一体嘛。”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拿起手边的凉酒,浅浅喝了一口。 徐丰赶紧从身前的柴灰中,拿起一个酒壶递给裴元道,“有温好的,你喝这壶。” 裴元道了谢,斟了酒后,也有样学样,从前面的火堆中,用木柴巴拉出一些还热的柴灰,将酒壶温在里面。 徐丰见裴元抬杯,也拿起一杯酒和他碰了碰,故意装作交心的说道,“刚才开席的时候,我听裴兄弟说要去见谷大用,莫非裴兄弟不知道谷大用失势了吗?” 裴元听了,打量了徐丰一眼。 只是他也判断不出这徐丰是真的嘴碎健谈,还是别有目的。 他想了想,依旧是那句含糊的话。 “厂卫一体嘛,有些事情,你们这些外臣好说,但是我们锦衣卫哪有选择的自由。” 徐丰故作疑惑道,“那裴千户也该去拜见陆公公啊,陆公公如今总督军务,正是得势的时候,要是真让他把霸州叛军平了,那谷大用、谷公公,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裴元似乎有些被问的急了,不答反问道,“左都御史陆完也在徐州,徐指挥使为何还和南大司马纠缠不清。” 裴元这个反问其实很无力,作为南直的卫所,当然优先向南京兵部负责。 裴元说完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击的无力,自嘲式的咕哝了一句,“也对。陆完嘛,南大司马也得靠他当主心骨呢。” 徐丰听了心中暗喜,他思索着裴元话里的意思。 等到回过神来,话头已经断了,裴元正自斟自饮着,并没有再搭话的意思。 徐丰也没有做的太明显,又和旁人拼起了酒。 第二日一早,裴元便带着自己的小队伍,离开了这支以南直卫所兵为主的队伍。 路过驿站的时候,裴元也没停留,紧赶慢赶的进了徐州城中。 徐州城曾经被霸州军短暂攻陷过,城中一派死气沉沉的迹象。 霸州军在徐州并未乱杀人,但是和裴元之前的判断一样,很多哪怕看着体面的人,也是在挣扎求活,根本就经受不住任何的冲击。 只要从他们的生活中拿走一点点的财富,就足以让他们趋于平衡的经济结构崩塌。 何况,徐州这一遭是被最狼狈最需要补给的霸州军攻破。 裴元对此没有太多的看法。 看能解决什么问题? 裴元带着手下,很快找了个勉强还在经营的客舍。 见尚算干净,也就没计较太多。 他们这一行人不少,直接包下了两个院子。 程雷响和陈头铁已经经验很丰富了,忙碌着安排着众人住下。 这也算是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进城修整,众人都有些兴奋。 裴元犹豫了下要不要带孙克定同去,最终还是决定先等等。 若是谷大用看到孙克定就发飙,那自己就算临时改主意说是把他押来送礼的,也无法和暴怒的谷大用正常交流。 他索性决定先去见见谷大用,看看风向。 至于孙克定,这些日子倒是老实的很。 他被裴元完全拿捏了把柄,再也没有了进士出身、前任县令的精气神。 简单休息过一晚后,第二天一早,裴元就把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又穿上了利索的官服,带了陈头铁和两个亲卫,前去拜会谷大用。 不知道是忌惮宫中其他那几只虎的原因,还是怕皇帝仍旧念着旧情。 陆訚对赖着不走的谷大用还算客气。 至少没想什么阴招,将他斩草除根。 谷大用现在临时借住在徐州城中的城隍庙里,虽然落魄,却也有十来个僮仆伺候着。 听说裴元在外求见后,无精打采的谷大用立刻想起了此人,向过来回禀的太监询问道,“是那个欠了我两万九千五百两银子的那个裴元吗?” 那守门的太监愣了愣,心道人家也没说啊。 谷大用这几天早就烦闷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听说有人来求见,还是欠了自己将近三万两的那小子,谷大用立刻精神了不少,“快去把人带来!” 守门太监连忙把裴元迎了进去。 裴元暗叹一声,这些有名的大太监中,自己也就在能在谷大用心中有点地位了。 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欠了他一大笔银子。 裴元倒是想过,要不要趁着谷大用虎落平阳,找机会设计一些意外,做掉这个最大的债主。 但是裴元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三万两银子才打通的顶层关系,草率的终结掉?而且,还特么的不是真金白银,用的是欠条…… 如果把整件事从根子上捋一捋,相当于裴元一分钱没,从谷大用那里用一张欠条白嫖到了一个实职补缺。 根本就不亏。 或许有人说了,这欠条终究是要还的,不也相当于还要三万两银子吗? 这里,就体现出了裴元这个操作的核心思路了。 如果你真的给了谷大用三万两,他可能会记你一阵子。如果你欠了谷大用三万两,他可能会记你一辈子。 三万两银子虽然多,但假如没打算都还呢? 假如能用每年还个几百上千两银子,换取谷大用这种副国级的保护伞。 那裴元只能说,这可太他妈值了! (本章完) 第233章 偷袭一个老人家 第233章 偷袭一个老人家 裴元把这种思路的顶层设计,称之为债权式行贿。 这个思路的原理是,如果每年拿出几百上千两的保护费,甚至无法让一个县令帮自己为非作歹。 但是,若在这上面增加一个虚拟的三万两银子的欠债,那么这几百上千两银子每年的回款,就能让谷大用这种副国级大太监行动起来。 为什么是虚拟的三万两欠款呢? 因为这和谷大用的政治风险是同步兑现的。 如果谷大用现在就完蛋了。 那就,什么三万两银子? 如果谷大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维持着自己政治影响力。 那他裴元就算还个几十年,也甘之如饴啊。 那三万两银子的债权,就像是一個诱饵一样,依靠着庞大的吸引和小额的获取,吊着谷大用欲罢不能。 所以说,现在一心一意想要谷大用好的,不是宫中的另外七虎,而是他裴千户。 裴元一边想着,一边捋清了未来的思绪。 力保谷大用,重建西厂,扶我的谷公公回到他的王位! 裴元大步走向城隍庙中。 英武雄壮,袍角飞扬。 就差一个德系的背景音乐了。 便在此时,就听城隍庙殿中深处,有人惊喜的问道,“裴元?” 这略带沙哑,又有些尖锐的嗓音。 裴元早就铭记于心。 当即连忙急趋几步,上前拜倒,“卑职裴元,见过谷公公。” 谷大用很是高兴,“好,起来。” 裴元顺势便要惺惺作态。 便听谷大用略有些期待的问道,“裴元,你是来还钱的吗?” ? 裴元听到,感觉刚才没有背景音乐是对了。 这谷大用。 也太他妈真实了! 裴元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看着谷大用期待的目光,诚恳的说道,“银子,卑职正在赚,怕谷公公有急用,之前还先让人捎了些过来。” 谷大用听说裴元不是来还钱的,脸上有些失望。 但想起前些时候到手的五百两…… 也还行吧,反正是白赚的。 他略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裴元脸上,顿时露出悲愤郁郁之色,“卑职这次过来,是听说谷公公受委屈了。当年若无谷公公点了我武举头名,哪里有卑职的今日?” “现在朝廷不公,不念谷公公的苦劳。陆訚不义,抢夺谷公公的战功。而卑职不忿,愿前来为谷公公效死!” 裴千户这一记黑虎掏心,一下子就掏中了谷大用的心窝子。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偷袭一个老人家,眼泪一下子就飙下来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总算有人意识到自己受委屈了。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太监,现在为了天子已经在外边打了快一年的仗了。 谷大用自认为是个没本事的人。 所以,除了帮着陆完调和各方的关系,就是要兵要粮,并没有深入指挥。 在这一年的平叛中,谷公公的整体思路,主打就是一个听劝。 所以说,朝廷拿用兵无能这样的借口把自己撸掉,那就不是人。 因为自己什么都没干啊! 战事不利,那踏马不该是陆完的责任吗? 结果朝廷留下的是陆完,背锅的却是他负责督军的谷大用。 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年轻的锦衣卫,才愿意站出来,为他大声鸣不平。 谷大用还在心情激荡,就听裴元继续说道,“不知道谷公公是否信佛?” 谷大用收敛心情,纳闷的回答道,“咱家自然是信佛的。” 事实上,大多数太监都是信佛的。 这也是京城中大大小小寺院暴增的主要推动力。 因为他们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上。 像刘琅那样潜心修道,指望着这辈子就长回来的,毕竟是少数。 裴元闻言不由感叹道,“看来,这就是佛祖的安排了。这世上的事情果然有因果报应,正是谷公公当初点我为武举头名的因,才有了今日卑职前来相报,助公公东山再起的果。” 谷大用越发诧异,“裴元你何出此言啊?” 他知恩图报,公公自然是欣慰的,但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怎么敢这样口出狂言。 裴元这才回禀道,“公公或许还不知道,卑职进入锦衣卫后不久,就被调拨到了南京的镇邪千户所去做事。之后,因为微末之功,被朝廷提了世职,又被韩千户赏识,做了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 就这事儿? 谷大用是见过大世面的,区区一个副千户,还真不放在他的眼里。 他正微微有些失望。 就听裴元说道,“若是别处的官职,恐怕卑职还帮不上公公。但是这镇邪千户所,却恰好能助公公一臂之力。” 谷大用想了想。 终究是堂堂的西厂厂公,对作为打手的锦衣卫,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不由纳闷的问道,“镇邪千户所不是追查邪教妖人的吗?你又能帮咱家什么?” 裴元的下一句话,立刻让谷大用来精神了。 “回谷公公,卑职能帮谷公公恢复西厂!” “什么?!”谷大用几乎是失态的往前走了几步,暴露在城隍庙中透进来的阳光下。 裴元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就见谷大用脸颊瘦削,白的头发凌乱,穿着的锦衣虽然干净,但已经略有些破旧了,也有很多褶皱。但看谷大用的样子也颇不在意。 他的身量适中,脚下踏着和寻常武官一样的牛皮靴子,从小腿起,还毫无形象的缠着防寒的皮毛裹腿。 看来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涯,让他改变了不少。 按照历史记载的话,正德年间的宦官凶猛,号为八虎,但实际上真正的猛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千刀万剐的老太监刘瑾。 正德初年的时候,大臣们见朱厚照年龄不大,立刻想起了当年朱祁镇九岁继位时,掌控朝堂的“三杨内阁”。 “三杨”的时候,那是多么美妙啊。天子九岁,大臣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到什么程度呢,天子上位的第一年,“三杨内阁”就废掉了官员的任免程序,推出了保举制。 把严密的官员入职、晋升、罢免程序简化为了四个字。 ——我说了算。 那还考个屁啊,我也不用演了,直接就把自己亲戚朋友二大爷,全都安排上来当官,老家里的野狗,都得给它个差役的编制。 那个美好的时代,可真是众正盈朝啊。 “是以明称贤相,必首三杨。”——《明史》。 于是大臣们不免就想,“三杨”可以,我也可以啊。 但读书人都是善于吸取经验的,立刻就有人提出,“三杨”当初的底子那么好,等朱祁镇长大后,朝局怎么就失控了呢? 众人总结一番,认为是从王振阅兵开始的。 当然,之后那一丢丢有些尴尬的事情,也是原因的一部分。 比如说,大贤臣杨士奇放纵家人,横行乡里,他的长子杨稷“傲狠,尝侵暴杀人”,还有“横虐数十事”。 天子拿给杨士奇看后,杨大学士只得不好意思的告老还乡了。 大学士杨荣,因为贪污比较多,另外见天子年纪小,还颇有深意的接受了其他宗室的贿赂,所以这件事被发觉后,杨荣回乡扫墓,直接在路上病逝了。 好在他儿子和孙子横暴乡里,胡乱杀人的事情,是成化年间才被发觉的,收场的尚且体面。 至于杨溥,那就更简单了。 ——事已至此,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体面。 他是平静的接受了权力的转移。 总结了三贤相的历史教训后,有智慧之士主动提出,既然如此,我们提前把天子身边得力的太监杀光,那不就稳妥了吗? 于是正德元年的时候,不同品级、不同身份的大臣们,就开始疯狂的弹劾朱厚照身边的太监,并为他们命名为“八虎。” 先是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出手,接着礼部尚书张升为首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后来就更恐怖了,五官监候杨源说就因为这八虎做坏事,整个宇宙动荡,天上的星象都有变动了。 这可把朱厚照吓坏了。 这么厉害的吗? 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又联合六部九卿再次劝谏天子,赶紧杀吧,来不及了。 谁料,这些人中偏偏出了个叛徒。 ——焦芳。 焦芳连夜联系了八虎,把事情说了一番。 结果其他几个都吓尿了,只有掌管钟鼓司的刘瑾冒出头来,一下子破掉了困局。 之后刘瑾直接执掌司礼监,谷大用掌西厂,马永成掌东厂,这些陪玩太监在文官们的预防性打压下,杀掉了弘治朝大太监王岳、范亨、徐智,彻底上位了! 现在是正德七年,谷大用虽然没可能一下子就脱胎换骨,但是这一年多征战,多少已经改变了他。。 裴元想着之前对谷大用的印象,借着这一眼的观察,慢慢的校正着对谷大用的看法。 他斩钉截铁的继续道,“卑职说,卑职有办法帮助谷公公重建西厂。” 谷大用见裴元说的笃定,藏在袖子中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想上前扶起裴元,忽又警惕起来,尖声道,“武庆呢?过来。” 不一会儿,有个小太监从殿中慌张的赶过来,“奴婢在这里。” 谷大用对那小太监道,“你去守着门口,谁都不许靠近,仔细着些,回头咱家收你做干儿子。” 那小太监武庆唯唯诺诺的应了,脸上也没什么喜色,赶紧去门口守着。 他巴结伺候了谷大用一年多,一心想给他当干儿子,谁想到眼瞅着谷大用要倒霉,他又提起此事了。 武庆只能默默叹气着去守住殿门。 谷大用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这里没人了,你说。” 裴元沉声道,“不知谷公公可还记得,当初朝廷为何设置这西厂?” “这……”谷大用犹豫了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因为不知什么官儿的儿孙肆意杀人,又官官相护,朝廷不能制。” 裴元笑道,“公公记错了,那是西厂成立后的事情了。当年朝廷成立西厂,是因为有黑眚出现在宫中,而且还有妖人李子龙用巫术勾结太监韦舍私自进入大内的事情。天子震恐,这才组建了西厂,秘密调查此事。” “哦?是这样吗?”谷大用想着,忽然想到一事。 妖物?妖人?这不正是镇邪千户所管辖的事情吗? 谷大用神色微动,道,“你继续说。” 裴元不知道谷大用能不能领会,但他不敢说的太直白。 “天子裁撤西厂,恐怕并非他的本意。若是再有妖物、妖人作乱,有祖宗成例在,说不定天子就有办法重新再建西厂。” “卑职正好在镇邪千户所做事,又独立处理千户所在北方的事务,若是耐心巡查,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妖物、妖人。” 谷大用听到这里,目光闪动着,在袖中攥紧了拳头,努力压抑着情绪,“那若是没有妖物、妖人呢?” 裴元略带防守的试探,“想必有的。” 谷大用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问道,“那若是没有妖物、妖人呢?” 裴元这才确定,谷大用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当即沉声道,“一定有。” 谷大用这才缓缓吐出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对,一定有。” 裴元见谷大用也不傻,是个能沟通的,当即低声,“卑职,还有一言。” 谷大用很是高兴的回过神来,看着裴元越发顺眼,他想着陆完处置军务的样子,也豪气十足的道,“伱说!但有所求,咱家不吝赏赐。” 想到这里,又想到恢复以往的权势地位有希望了。 谷大用很果断的抛出了诱饵,“你若能帮杂家重回昔日风采,便是你那些欠我的银子,也一笔勾销了!” 裴元听了微微不悦。 我凭本事欠的钱,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我把你扶起来的意义何在? 裴元当即正色道,“卑职若是这样做了,和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公公以后休要再提这话!” 谷大用一时语塞,“你。” 饶是以老太监古井不波的内心,也一时觉得暖心不已。 裴元沉声道,“卑职要对谷公公讲一桩南下的小事儿,不知道谷公公感不感兴趣。” 谷大用正心热,见裴元这般说,便催促道,“下边呢?” (本章完) 第234章 攻心 第234章 攻心 裴元轻咳一声,说起这次南下的来龙去脉。 谷大用身为朝廷争斗最核心的那圈人,简单听了两句,就明白事情的核心是什么了。 商税银子。 不,也不能简单说商税银子,而是这笔银子的分配权。 朝廷清流们在意的点是征税吗? 完全不是。 就像是最爱惜百姓,反对征税的清流大学士梁储,按照六科给事中田赋的说法,“没储赀,可减天下财赋之半。” 这就显得很违和。 那就不存在大学士梁储,又有钱又富有爱心的可能吗? 那就得结合大学士梁储的儿子梁次摅为了抢夺田产,夜刃纵火,屠杀了二百多口的事情来看了。 谷大用当然不是那种天真的性格,对这些只是淡定的听着。 就听裴元说道,“自从卑职接了任务后,就开始不断的受到各路人马的追杀,在去苏州拿到税银前,已经同伏兵刺客搏杀数次,卑职身先士卒,侥幸打退来人。” 谷大用原本还有些半走神,听裴元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失态笑了出来。 他自己选的武举头名,他还能不清楚吗? 裴元看着谷大用那突然古怪的样子,大致也能猜到谷大用在想什么。 他略顿了顿,等到谷大用乐完了,才继续道,“那公公知道,是谁对卑职下手的吗?” 谷大用随口道,“无非是那些不想交税的世家,以及那些把税收私分了的官僚们。” 裴元却道,“公公错了。” “哦?”谷大用纳闷,“怎么讲?” 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发现谷大用的性格,没有那么强势。 裴元便收敛心思,为谷大用讲述当时的情况,“当时派去伏兵和刺杀卑职的,乃是朝廷的人,不但北镇抚司动了,就连周边的几个卫所,也有涉及。” 谷大用原本觉得很清晰的事情,又有些迷糊了。 “朝廷的人追杀你做什么?你不是在为他们做事吗?” 裴元顺势便向谷大用解释道,“那是因为江南士大夫,打算借用苏州织工引发民变,进而把朝廷收税和这件事情关联起来。到时候朝廷处于被动,在朝中的江南官员,就很容易把这件事无限搁置下去。” “就在这时候,有人向朝廷进献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划,打算在运银队伍拿到税银之前,就将我们铲除,然后以雷霆之势引导舆论。” 裴元故意说的很慢,让谷大用能理解这里面栽赃和反栽赃的意图。 谷大用的智力水准果然够用,听了之后,准确点评道。 “不从江南士大夫身上征收,就只能从江南老百姓身上征收,江南老百姓还被鼓动起来护着那些士大夫。确实有点难搞。” “不过,反栽赃这一招,也够阴险的。” 裴元适时地问道,“那谷公公可知,当时去刺杀卑职的主事之人是谁?” 谷大用没好气道,“没头没尾的,这我怎么猜。” 不过他也好奇,“弄清楚了?” “嗯。”裴元立刻说出了一个让谷大用脸色大变的名字,“就是现在提督平叛军务的太监陆訚。” 谷大用皱紧眉头问道,“怎么会是他?他好好的去江南做什么?” 接着他心中又是不解。 既然这家伙去江南追杀裴元了,怎么回头就抢了自己的提督军务? 裴元解释道,“卑职曾经侧面了解了一下此事。” “当初陆訚能从边镇回来,是萧敬萧公公的意思。萧敬有心安排陆訚进司礼监做个随堂太监,但是却不太顺利,就暂时在宫中蹉跎时间。” 这事儿谷大用心中也有数。 他们七虎主要的敌人,不是文官也不是勋贵,而是同样的太监。 那些一睡醒就在幻想,太监迫害我可怎么办? 他迫害我,他迫害我啊! 那就属实是想多了。 刘瑾的上位之战,彼此斗的那么凶,刘瑾就死咬三个人,王岳、范亨和徐智。 这三個都是太监。 正德八虎都是朱厚照的玩伴出身,自身的能力十分有限。 所以当陆訚这个有“统兵之才”和“复国之力”的太监,从宣府边关战神归来之后,那种无形压迫感,几乎让八虎都自闭了。 最后,貌似很猛的陆太监就被闲置了。 谷大用本以为陆訚是直接自上而下跑来取代自己的,没想到竟然好像还有其他内幕。 裴元便对谷大用答道,“这个‘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划,就是萧敬萧公公的手笔。萧公公想提携自己的子侄,为了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便全力推动此事的施行。” “又因为萧敬对陆訚有恩,陆訚便自请出宫,为萧公公操办此事。” 谷大用听到这里,一边思索着,忽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次暗算咱家,让陆訚抢走咱家兵权的,不会就是萧敬吧?” 裴元听了一怔,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他只得不动声色道,“莫须有吧。” 见谷大用再次陷入沉思,裴元不得不打断道,“谷公公,那些都是以后再考虑的事情了,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解决。” “哦?”谷大用询问道,“那你说来听听。” 裴元四下瞅瞅,确认左右无人,便向谷大用低声道,“公公难道不担心,陆訚会暗中害你吗?” 谷大用听了哈哈大笑,摇着手很自信的说道,“他不敢。我谷大用现在虽然失了势,但要是死在这里,我不信陆訚能担待的起。” 说着,老太监彷佛是示威一般,揣着手傲然道,“天子和我,还是有情分的。” 裴元闻言,在旁轻声说道,“那……,谷公公就不怕,有人会对谷公公‘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吗?” 谷大用听完裴元的江南之行,刚才还在感叹,这些人的心可真脏啊。 转眼就听到裴元把这话安在他身上。 谷大用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接着尖声喝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裴元不给谷大用多想的时间,直接沉声道,“敌人的刀虽然可怕,但是背后的刀也不得不防啊。” 谷大用听了脸色微白,接着似乎是要驱散恐惧一样,厉声道,“你是想说谁?是张永?丘聚?还是魏彬?” 裴元慌忙道,“八位、不,七位公公同气连枝,休戚与共,卑职怎么敢这样想。” 谷大用脸色一沉。裴元刚才的无心之失,让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他离京前不久,他们可是和杨一清刚刚联手干掉了刘瑾啊。 八个能变成七个,以后未必不能变成六个。 就在谷大用的心思开始烦乱的时候,就听裴元小心的暗示道,“那些背后的刀,未必是对着公公的身后啊。” 谷大用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裴千户平静的说道,“谁知道这背后的刀,是谷公公背后的,还是陆公公背后的。” “陆訚?”谷大用有些糊涂了,“有人要搞陆訚?” 裴元说道,“刚才公公自己也说,您和天子是有情分的。那么假如您意外的死在了陆訚的军中,您觉得当今天子怎么看。” 我靠。 谷大用对这个假设一点也不淡定了。 他要是死在这里,天子必定会恶了陆訚。 哪怕不会擅动陆訚的职务,那么等以后,也断然没有陆訚的出头之日。 想要对付陆訚的人,只要干掉了谷大用,那就能轻松的达成目的。 裴元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卑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卑职想到了谷公公的处境,立刻心急如焚的来见公公,就是怕公公一步走错,悔之不及啊。” “公公请仔细想想,您没有对头吗?那陆訚没有对头吗?” “又或者,公公这次回去,是不是需要其他人给公公腾出个位置?还是陆訚的上位,挡住了另一些人的路?” 谷大用越想心思越乱。 这些……,都有可能啊! 裴元观察着谷大用的神色,继续输出着压力,“公公看明白了吗?无论是想对付您的,还是想对付陆訚的,哪怕仅仅想要保住自己位置的,都有可能会对您动手。” “而且就算对您动手,风险也不是很大,因为最后倒霉背锅的一定会是陆訚。说不定,会打这个主意的人,还不少。” “难道公公还没意识到吗,您的性命,现在已经成为了许多人达成意图的捷径。” 谷大用明显有些慌了,他死死盯着裴元,有些色厉内荏的尖声喝道,“岂有此理!伱敢虚言诓骗我!” 他的目光凌厉,浓眉紧缩,随军一年多养出的那点煞气,毫不保留的释放着。 谷大用那架势,好像逼迫着裴元把话收回去,他就能安全了一样。 裴元却丝毫没有惧色。 谷大用现在表面上越凶恶,就说明刚才的话,对他触动越大。 裴元长叹一声,对谷大用说道。 “我们且不说那些。” “这徐州城之前被霸州军打下来过,还曾经短暂进行过占领。现在城中到处是残砖断瓦,多的是流离百姓。在这些流离百姓中,谁也说不清,有没有霸州贼寇藏匿在其中。” “公公如今没了兵权,又失了职务,只能暂且住在这城隍庙中。随从不过二三个,守卒不过五六人。” “一旦有人对公公心怀恶意,想要拿下公公的人头,岂不是轻而易举?” 谷大用被说的一惊,“你说霸州贼?” 谷大用打了霸州贼一年多,双方可以说的上仇深似海。一旦要是被藏匿在城中的霸州贼,知道他谷大用的下落,说不定真会有人为了江湖名头,跑来铤而走险。 裴元道,“来行刺公公的未必是霸州贼,但若是有机会,霸州贼也不会放过。” 谷大用刚才那硬撑起的气势有些顶不住了。 无论是他还是陆訚,本身就可能会被人算计。 这些阴谋诡计什么的,谷大用还存了几分侥幸心理。 暗自以为未必就会那么倒霉,被人惦记上。 但是裴元刚才所说的那些,可就不同了。 他和霸州贼是实打实的敌对。 谷大用平叛这一年来,不知道有多少霸州贼的头目,死在官军手里。 这些霸州贼的头目很多都是江湖人物,热血一上来,哪管什么利害?而且他们本就已经是反贼了,还会在意天子高兴不高兴吗? 谷大用想着想着都有些后怕了。 也就是他觉得有些丢脸,这些日子没有在徐州城内抛头露面,不然的话,说不定这会儿早就被人盯上了。 接着谷大用又想到了那个“未必是霸州贼”。 心头也沉甸甸的。 若是有人以霸州贼的名义行刺,然后顺便栽赃陆訚,自己又该怎么应对呢? 陆訚现在手握朝廷的平叛大军,必然已经成为了宫中那六虎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拿自己换掉陆訚,那张永他们几个会怎么选? 陆訚的上位,挤占了弘治朝太监们本就不多的机会,陆訚背后的那些人也有捅刀子的可能。 而且,会不会有局外的人,单纯想要看双方斗得你死我活,把自己当那个牺牲品呢? 谷大用的心一时乱了。 就在刚才,他还在有恃无恐的等着天子回复的旨意,就连之前传旨的锦衣卫,也不敢强硬的要求他立刻回京。 谁想到就这么会儿工夫,他已经到了一步走错,悔之不及的地步。 裴元见谷大用两眼无神的看着地面,脸上的肉松弛下来,一脸老态尽显。 他小声的呼唤道,“公公、公公?” 谷大用愣了愣,抬起头来,看着裴元。 接着他下意识的呢喃道,“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吧……” 裴元不动声色的瞧着谷大用,柔声问道,“那公公愿意把这种可能,留在卑职的假设之中,还是愿意亲自试试呢?” 这…… 谷大用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裴元这是在询问,谷大用到底是愿意相信裴元,从而回避他假设的那些风险。还是不愿意相信裴元,自己亲身来试验。 谷大用又不傻,他的小命就一条,哪会愿意冒险。 就算所有的假设都不存在,现在徐州城的混乱,总不会是假的吧。 谷大用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上前挽住了裴元的手。话说出口,已经略带哽咽。 “裴元啊,咱家这次,可就靠你了!” (本章完) 第235章 跋扈千户 第235章 跋扈千户 见谷大用落泪,裴元也激动了,“这就是卑职来这里的意义啊。” “卑职将尽快护送公公返京,然后查清楚那些妖物、妖人作乱的事实,帮助谷公公重振雄风!” 重振雄风这个词有些敏感。 但这是细节,谷公公不是计较的人。 关键是态度。 谷大用拍着裴元的手,心情也激动不已,“好,你这么说,咱家就放心了。” 说完之后,还不免唏嘘道,“都说世间有因果报应,可算让咱家见着了。裴元你能来助我,一定是佛祖的开眼了。” 裴元尴尬的笑笑,也不多话。 谷大用这会儿满满的没有安全感,直接向裴元询问道,“裴元,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裴元答道,“我听说谷公公遇到了麻烦,就第一时间带亲信赶了过来。加上我,随行的有二十来人,另外还有七八个江湖上的好手。” 醍醐和尚手下的江湖人,这两日又跑了两个。 裴元也没在意,这些家伙本就不靠谱,勉强留下,只会给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谷大用听说之后,不由大失所望,“怎么才这么点人?” 裴元正好要给孙克定洗白,便解释道,“之前卑职有任务在身,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后来那个孙克定跑去找我求援,我才知道公公现在处于危险的境地。这才顾不得集结兵马,只带了亲兵匆匆赶来。” “孙克定?”谷大用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他脸现怒容,“那個无耻小人在哪里?” 裴元等谷大用怒意稍歇,才道,“看来公公真的是误会孙克定了。” “什么?”谷大用的怒火又上来了,“那个卑鄙小人一看咱家失势,竟然当场背叛了咱家。若是等我抓住他,一定让人把他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裴元自然不能浪费孙克定这枚棋子,当即娓娓解释道,“公公真的误会了。” “当初孙克定见传旨之人来势汹汹,生怕对公公不利。所以这才连夜去找我,让我来助公公一臂之力。他当时可是抱了申包胥哭秦廷的打算,一见到卑职就哭倒在地,让我一定要来救救公公。” 谷大用:“……” 好一会儿,他才出于对裴元的信任,疑神疑鬼的问道,“是这样的吗?” 裴元立刻给出了有力的证据,“不然卑职远在淮安,怎么能在公公如此危急的时候,及时赶来这里?” 谷大用想了想。 是挺危急的。 裴元来的也很及时。 “嗯?” 谷大用正要细细思索是裴元先来的,还是危机先来的,就被裴元的话,再次打断。 “公公。卑职有点不成熟的肺腑之言,想说给公公听。” 谷大用见裴元这般说,立刻道,“哦。那你说来,给咱家听听。” 裴元正色道,“卑职以为,要正确的认识一个人,不该只看他的言行,而是应该看他是怎么做的。” “孙克定之事,卑职愿为公公试言之。” 谷大用勉强压下对孙克定的不满,听裴元说道。 “敢问公公,自从被剥夺了军权,时至今日,公公可曾恢复提督军务的职衔,可有上命让公公重新督办西厂?” 谷大用怏怏道,“自然没有。” 裴元立刻道,“可是孙克定回来了。而且孙克定带着卑职,带着锦衣卫,带着卑职收拢的江湖人物回来了。” 谷大用默默无言。 裴元又道,“公公解除兵权时,身边都是知交宿将,心腹旧部。如今在城隍庙中勉强寄居,只有僮仆数人,守卫寥寥。然而却强敌环伺,甚于虎狼。” “可是孙克定回来了。” “若孙克定真是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辈,哪有已经逃走后,见到处境越发险恶,还再回来的道理?这完全说不通嘛。” 见谷大用动容,裴元又遗憾道。 “别人不理解他也就罢了,但公公若是不能理解他,只怕会让天下人扼腕叹息啊。” “这?”谷大用还有最后一分疑虑,“那他也不该不告而别啊,哪怕和我说一声,也不至于有这样的误会。” 裴元又长叹一声,“公公,他是个读书人啊,还是个有进士功名的读书人。” “他可以舍下脸面,来我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外人面前苦苦哀求。可又怎么肯让自己在意的人,见到他狼狈的一面。” “孙克定能忍辱负重,哭来援兵,公公也该体恤他的颜面才是。” 谷大用这下真的感动了,“想不到,想不到孙克定竟然如此忠诚,我要亲自去见见他。” 裴元还没和孙克定对好词儿呢,当然不能让两人见面。 于是连忙阻止道,“公公莫急,等会儿路上自然能见到。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返回京师才是啊。公公可以先整理行装,等卑职带人来接。” 谷大用连忙道,“对对对。” 说到一半,话头忽然截住,对裴元质疑道,“可是,你手底下只有这么点人,咱们贸然离开徐州,岂不是更不安全。” 真要是那么多人要害他,那他宁可留在徐州。 起码,就算死了还能拉陆訚这个抢他位子的垫背不是? 裴元知道谷大用这是贪生怕死了。 这不巧了么,我也是啊。 裴千户现在还不确定,霸州军到底能不能理智的定义双方的关系。 再说,裴元从江南运来的银子在淮安分了,那这个任务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 如果算是成功了,那银子终究是没送到内承运库去,从地理上来说,连三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完。 但要是说没成功,那笔银子不成功的转化成军费了吗? 而且只运到淮安又怎样? 江南各地缴纳的粮食,不就是运到淮安之后再转移分散的吗? 万一朝廷直接把这一次运银当成惯例,然后参照粮税的模式,把江南各地的商税运到淮安,然后让卫所来自己领,那这个计划有没有机会推动下去呢? 如此计算的话,江南那些势力会不会对裴元产生后续的报复,根本还在两可之间。 裴元现在身边人手不多。 杀起来轻而易举,但是却很解恨,还能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 说不定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现在裴元正好可以借用谷大用的名头,弄一支兵马护送。 裴元便对谷大用道,“所以卑职得去见一个人。” 谷大用见裴元说的郑重,询问道,“你要见哪个?” 裴元坦坦荡荡的答道,“就是陆訚。” 谷大用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立刻质问道,“你去见陆訚做什么?” 裴元提醒道,“谷公公你想一下,假如伱被人暗害了,那么最倒霉的那个是谁?” 谷大用几乎都不用想就有了答案,旋即恍然大悟了裴元的意图。 裴元说道,“如今最担心出意外的,可能就是这个陆公公了。他现在可是初掌兵权,春风得意啊。”“要是谷公公有什么意外,只怕他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谷大用先是微微皱眉,旋即目露精光。 裴元的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是很好理解啊。 如今最担心他谷大用有什么好歹的,不就正好是顶替了他的陆訚吗? 很合理。 谷大用向裴元询问道,“那你去找他,是有什么打算?” 裴元笑道,“既然他不想谷公公有什么意外,那就得出份力才行。我打算去找他讨要点人手,一起护送公公北上。” 谷大用听了,提醒道,“他和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裴元却道,“若是他不肯提供兵马,那就是心怀不轨,有暗害谷公公之心。” 谷公公听了,觉得有些魔幻,迟疑的问道,“那你这不是讹人吗?” 裴元闻言心头警惕,可不能给谷公公形成这样错误的认知,连忙又圆话道,“孙克定堂堂进士出身,还能不顾自身的荣辱,卑职又岂能不受感召?” 谷大用闻言,不由感慨道,“咱家在宫中这么多年,见得人也算多了,却未见如你和孙克定这般忠心用事的。” 裴元说通了谷大用,当即嘱咐他尽快做好准备。 只要自己从陆訚那里讨要来兵马,就尽快离开徐州。 老太监在失势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心中百味杂陈。 坚持着把裴元送到了殿门口,才痴痴的看着裴元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裴元汇合了陈头铁,和两个亲卫,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陆訚所在的知州府。 陆訚现在总督军务,位高权重,一行四人离得知州府还远,就被人拦下。 裴元知道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可能不太好使,直接就对把守的士兵说,是陆訚陆公公的故人。 这基本上相当于是说,以陆訚的私人关系求见。 那些把守的士兵听了,顿时打起了精神,问清楚了姓名,快速前去回报。 大人们的公务耽搁了不打紧,若是私事耽误了,岂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策马过来。 裴元仔细一瞧,竟然还是个熟人,乃是萧敬的侄孙萧通。 此人继承了萧敬的香火,算是萧敬的干孙子。 萧通策马到了裴元跟前,脸上有些爱搭不理的神色,辨认几眼,傲慢道,“裴元,你来找陆公公所为何事?” 裴元见萧通这副模样,也把脸沉了下来。 他看了萧通片刻,才沉声问道,“是陆公公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萧通这些日子跟着陆訚威风八面,早就颐指气使惯了。 再加上萧敬提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谋划,就是为了替萧通和萧韺二人攒功勋的。 结果这裴元杀了几次不死,不但让陆公公无功而返,他们两个的功勋也成了泡影。 本有旧怨在前。 这次一见面,眼前这小小千户,不但没有丝毫恭敬巴结的意思,竟然连马都不下,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他当即用马鞭一指,口中大喝道,“大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说话?” 裴元见这小鬼儿这般难缠,忽然仰头哈哈大笑。 附近的守卫、巡逻的兵士,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着这在马上对峙的几人。 萧通脸上涨的通红,正要破口大骂。 就见裴元用力拍了拍腰间的麻布口袋。 萧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 接着就见那口袋里蠕动数下,口子翻开,竟有一只半尺长的黑色老鼠从里面窜了出来,落在地上。 萧通猛然一怔,正下意识的想,什么人会在身上藏一只老鼠。 接着就见大群的老鼠,从那口袋之中汹涌而出,如同一道黑色的水流,迅速的窜了下来,向着萧通扑了过来。 萧通的马立刻受惊,疯狂的原地蹦跳起来。 萧通这会儿已经看傻了眼,他恐慌的大叫着,牢牢的抱着马头,任由战马将他摇的东倒西晃。 忽然,萧通胯下的战马不知怎得,直接跌倒在地,哀鸣不已,萧通也被摔了出去。 萧通从马上掉下,被摔的七荤八素。 随后遍地的老鼠就向他涌了过来。 萧通满心惶恐的大叫着,双手胡乱的拍打挣扎。 然而一只只的老鼠像是疯了一样,爬满萧通身上,时不时还控制不住的撕咬几下。 “啊——”萧通发狂一般的奔出了几步,又被群鼠追上,拖翻在地。 裴元他们几个的马,虽然不是那些老鼠的目标,但也都吓得抖抖瑟瑟,原地不停的倒腾着马蹄。 陈头铁和两个亲卫,都赶紧用手捂住战马的眼睛,努力的安抚着战马的情绪。 那些围观的士兵,直接“啊呀”大叫一声,像是见到鬼一样,吓得一阵乱窜。 裴元也不理会那些人,目光盯着萧通。 很快那些老鼠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样,如同潮水一样,退回了裴元腰间的老鼠口袋。 那萧通正捂着脸满地打滚,忽觉身上一轻,等发现那些老鼠退走后,竟是瞳孔散乱,直接失神的仰躺望天,大口的喘息着。 他的身上伤口不多,但是那漂亮的飞鱼服却被撕烂的不成样子,有些地方滴滴答答的流血,染红了雪白的内衬。 裴元策马到了萧通面前。 那骑马的高大黑影,像是直接遮蔽了萧通眼中的天空。 裴元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马蹄下的萧通,再次问道,“是陆公公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萧通被那道身影笼罩的,彷佛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的牙齿颤抖着,“是、是陆公公让我来的,我是代表陆公公!” 裴元就这么从马上低头看着萧通。 萧通被裴元的目光注视着,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巨石一样喘不上起来。 裴元冷冷的说道,“你代表陆公公?” “是、是……”萧通上气不接下气的仓促答道。 裴元像刚才那般仰头哈哈一笑,随后脸上笑容收敛,再次注视着萧通。 ——“陆公公可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本章完) 第236章 你说错话了 第236章 你说错话了 萧通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他不敢看裴元,目光躲闪的向一旁瞧去。 这一眼,正好看见他骑来的战马。 那战马已经倒在一大片血泊中,身上大块的皮毛零落,暗红的肌肉肆意的到处翻开,看上去完全被啃咬的不成样子了。 萧通心中胆寒。 他下意识的在身上胡乱摸着。 若是那裴元稍微慢了片刻,他岂不是要和这匹马一样,成为那些老鼠口中的食物? 萧通摸着身上那已经被撕烂的飞鱼服,还有几处被啃咬的伤口,只觉得有血管在眼眶那里突突的跳,让他恐慌的有些晕眩。 接着他彷佛眼了一样,看着那已经被咬死的战马。 那战马的胸口也在突突跳着,好像那心脏重新复苏一样。 就在萧通又是惊恐又是疑惑的时候,那战马的胸口猛然从里面裂开。 已经不多的鲜血“噗”的从里面喷出。 接着,一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老鼠,从那战马的胸腔处钻了出来。 这老鼠似乎颇通人性。 它彷佛迷茫一样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迅速的向裴元奔来。 离得还远,那老鼠就凌空一跳,跃向裴元腰间那口袋。 接着那老鼠倏然间消失,留下一道血影溅在地上。 萧通吓得嘴唇都开始打哆嗦了。 这裴千户踏马的是个妖怪啊! 萧通正在地上哆嗦着,远处又有数骑快速赶来。 或许是看到了倒地的萧通和策马立于一旁的裴元,为首的萧韺色变大呼,“裴千户住手!” 裴元倒也没打算怎么样。 这可是萧敬新认的大孙儿,而且还是不出五服的那种。 裴元要是在这里任性干掉了萧通,回到京城可就不好办了。 那萧敬可不是个普通的太监啊…… 说起萧敬的魔鬼履历,那绝对称得上大明朝的天选太监。 何以言之? 此公公经历了英宗皇帝、成化天子、弘治天子、正德天子、以及嘉靖帝君五任君王。 五任天子都对他十分的欣赏。 而且这公公简直是天马座的青铜太监,每任天子死后,萧敬就会直接放弃权力富贵,去宫中清冷的衙门。 然而继任的天子很快又会将萧敬重新启用,并将他的地位越推越高。 就是在今年,萧敬将会借助两件大事,一举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一件,是萧敬的好马仔陆訚,把刘六、刘七、赵燧等贼帅的人皮,拿来给天子做了马鞍。 另一件,是七虎之中的丘聚,背刺张永,把张永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掀了下去。 张永、谷大用、丘聚。 他们分别失去了司礼监、西厂和东厂! 朱厚照制衡文臣的三驾马车,至此全部被废掉。 所以正德七年之后,朱厚照就只能把内宫的权力中心,从司礼监转往练兵的豹房。 对裴元来说,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绝对不符合他的利益。 裴元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算计过自己的人,穿着尊贵无比的坐蟒袍,在宫中乘轿,施施然的进入司礼监。 别的不提,光是这个待遇,就足以证明了萧敬是什么样的地位。 按照《皇明异典述》中所说,坐蟒袍,只有地位极高的资深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有希望得到这级别的赏赐。 而且经历数代皇帝都不一定会赐几件。 “穿坐蟒袍,宫中乘轿”,后世能够对标这待遇的,也就是张居正了。 想到这里,裴元替谷大用恢复西厂的决心,越发坚定了起来。 裴元绝对不能让这三驾马车,在他掌控内宫之前,就这么崩溃了。 裴元看着纵马而来的萧韺,目露凶光,强行忍耐着。 那萧韺人还未赶到,就慌忙从马上跳下来,去扶萧通。 这萧通正是萧韺的亲儿子。 等发现萧通只是有些皮外伤后,萧韺总算松了口气。 他仰头向裴元望去,却发现裴元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仍旧在马上冷漠看着他们。 萧韺就算没见过刚才裴元的老鼠大军,也是见过他怎么在战场横扫的。 当身份这层皮不管用了,他才猛然醒觉对方的凶猛。 萧韺咬了咬牙,抱着萧通离裴元的马蹄远了点,随后才起身,看着裴元阴沉道,“陆公公有请。” 裴元也不想和这两人多说什么,直接策马向路尽头的知州府行去,陈头铁等三人紧紧跟随。 当初萧敬让北镇抚司背刺裴元,不就是想用他裴千户的人头,替萧韺和萧通镀金吗? 两萧无功而返,裴元已经嫌恨暗生。 萧敬现在还不知道陆訚无意中把他们出卖了,等到这件事暴露的时候,双方都不太可能留有余地。 裴元到了知州府前,从马上跳了下来。 有小太监迎了出来,“可是裴千户?陆公公有请。” 裴元应了一声,回头看了陈头铁一眼。 那小太监识趣,立刻道,“自有人招呼他们喝茶。” 裴元又看了眼系统。 当初的两次突袭失败,让陆訚对裴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裴元放弃追杀陆訚的残兵时,刷出来一個人情债,并且还出现了“赞赏”和“高完成度”这两个词儿。 之后裴元一系列的运作,把陆訚直接送到了总督军务的位置上。 人情债也小小的刷新了下,“赞赏”变成了“高度赞赏”,“高完成度”变成了“极高完成度”。 ——应收债务(1/1):陆訚对你高度赞赏,会极高完成度的达成你的期望。 见陆訚和自己的人情关系还是稳稳的,裴元当即放心的向内行去。 陆訚也不拿架子,已经穿了大红蟒袍站在檐下等候了。 可惜就算是有战功的镇守太监也只能穿行蟒,不能穿坐蟒,这差距,就天上地下了。 裴元利索的上前行礼道,“卑职裴元恭贺陆公公执掌朝廷大军。” 陆訚也不掩饰,放声大笑道,“虽是喜事,但此非吾之能也。” 说完,也知道人多眼杂,上前拉着裴元的手,和他同去堂中。 裴元对陆訚的定位是战略盟友,当然不想刻意的形成身份差距。 既然陆訚尊重有加,裴元也不会妄自菲薄,于是便跟着陆訚同行。 两人进了堂中,分宾主坐下。 陆訚等服侍的小太监上茶完毕,就让他们退下,迫不及待的和裴元畅谈起这些日子的经历。 他心中的这股热乎劲儿,从追击大溃霸州军时,就一直窝到现在,就等着裴元这个同谋来一起分享呢。 裴元也不插话,耐心的等着陆訚抒发他心中的喜悦。 等陆訚止了声,裴元才附和般的感叹道,“裴某当时也只是存了个想法,真正能做成,还是靠了公公的用心筹划,临机果断。” 陆訚又是哈哈笑了一阵。 也只有裴元这样的同谋,知道他真正做了哪些努力,也才能把话说到他的心坎里。 陆訚笑完,又对裴元道,“别人不知道你的功劳,我岂能不知?” “就算不提咱们的事情,能准确算定霸州军的撤退路线,给了朝廷突袭他们的机会。光是这个功劳,就足以让你连升数级。” “如今由我总督军务,战后的功劳也是由我一手来分配。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功劳簿上,给你重重的记上一笔。” 裴元听了连忙推辞,“不必不必。” 这次战后立功最大的百十个年轻武将,都被朱厚照收去当干儿子了。 这哪是什么功劳簿啊,简直就是封神榜! 只要上了榜,大概率一道残魂,就得去封神台上走一遭。 裴元可不想在这次儿子大批发中冒头。 现在这个时代,只有手中的实力是真的,别的都是假的。 陆訚在裴元遇到的这些人中,算是比较聪明的一个。 他知道裴元的能力,没有像寻常人那样追问不休,而是直接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有顾虑?” 裴元也不和他打马虎眼儿,很诚恳的对他说,“这件事,牵扯太深,我年纪还小,我怕我把握不住。” 陆訚闻言,不由笑道,“若是以你的料事如神,都把握不住,那天下间还有谁能把握得住?” 此话说完。 陆訚不知不觉顿住,接着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对啊。这件事如果连裴千户都把握不住,这世上又有谁能把握得住?” 所以说? 战后的战果分配,莫非会出现什么要命的变故? 陆訚把目光看向裴元,收敛笑容问道,“那敢问裴千户,何以教我?” 裴元万万没想到,这陆訚的危机嗅觉如此敏感。 也或者可以说,陆訚对裴元的信任,已经到了严重影响他判断的程度。 裴元沉吟了片刻,委婉的表达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才需要斤斤计较的活着,公公不必在意太多。” 陆訚没接裴元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裴元的判断,让陆訚生出了什么顾忌。堂中的气氛,都冷却了些许。 陆訚自顾自的想了想,然后对裴元说道,“我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前番能够成功,全靠了裴千户替我谋划。” “当初千户曾经承诺,事成之后,还有良言。不知裴千户现在何以教我?” 裴元本就有些话要对陆訚说,见机直接向陆訚说道,“霸州军现在不过丧家之犬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好称道的。可陆公公想好之后的事情了吗?” 陆訚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裴元故作不知,向陆訚询问道,“以陆公公平定霸州军的功绩,在班师回朝之后,能否担任司礼监掌印?” 陆訚听了哈哈笑道,“张永有诛灭刘瑾之功,还是看着天子长大的近臣,谁能取代得了他?” 见裴元没接话,陆訚心觉有异,问道,“怎么了?” 裴元向陆訚说道,“假如张永保不住自己的司礼监掌印呢?” 陆訚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裴元沉声道,“你切莫管那些,我只问伱,假如张永从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下来,你凭借此番战功,有没有希望担任司礼监掌印?” 陆訚听了,叹了口气,“假如我现在年逾五旬,说不定朝廷会给这个恩典。可如今我才不到四十岁,身上又有不小的战功,只怕朝廷不肯用我。” 裴元心道,“确实。” 如果陆訚坐上司礼监掌印这个内相的位置,光凭这个平定霸州之乱的功劳,恐怕一般的大学士,都很难和他抗衡。 现在内阁大学士位置上的四人是李东阳、杨廷和、梁储、费宏。 这里面杨廷和是四年级,梁储是二年级,费宏是一年级。 只有李东阳从弘治时代起,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大学士,可现在他也快不行了。 陆訚真要平了霸州叛军,那不是功高震主,是功高震了内阁。 再加上他现在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只要不犯大错,再掌管二三十年的司礼监,也不是大问题。 对于下下代的文官集团来说,一个掌管司礼监二三十年的老妖精,绝对是无比恐怖的存在。 所以陆訚要是不知进退,免不了也要去南京当奉御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公公是宫里的人,总归是要回去的。如今立了这么大功,难道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司礼监秉笔如何?” 陆訚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只怕也不能,原因和刚才一样。” 裴元又问道,“那司礼监随堂太监呢。” 陆訚看了裴元一眼,没有说话。 裴元却替陆訚说道,“以你恢复哈密国的功劳和镇守宣府的苦劳,哪怕没有平定霸州军这档子事儿,都足以当上司礼监随堂太监。若是给你这个位置,反倒会让你的处境无比尴尬。” 陆訚心头的喜意,已经完全消去。 裴元又继续问道,“那西厂和东厂呢?” 陆訚试着想了想,仍旧不答。 裴元说道,“西厂和东厂乃是天子耳目,能量很大。担任这两个官职,很多时候不看能力功勋,只看和天子关系的远近。陆公公自己觉得如何?” 陆訚也不回避,开口道,“我在边境多年,和宫中关系清淡,就连当今天子也没见过几面。” “御马监手中虽然掌管净军,但是平素并无用武之地。既没有权力也没有油水,还颇为辛苦劳累,想必陆公公也看不上吧?” 陆訚被裴元说的已经有些烦躁了,“我去御马监干什么?” 接着悻悻然道,“我这次出来提督军务,身上加的就是御马监太监。” 对于一个太监来说,想要体现自己的权势,获得财富,无非就是几个去处。 要么进入司礼监、东、西厂,把自己的权利向朝堂和宫外延伸。 要么就是进入内官监,掌握宫中的采买用度,还能好好捞一笔。 陆訚出来领兵加了御马监太监,回去总不能还是御马监太监吧。 于是,裴元替陆訚总结道,“也就是说,公公最终还是要去司礼监做随堂太监了?” 陆訚没有说话,脸上就像死了妈一样难看。 裴元一点也不体谅陆訚的心情,继续问道,“您不觉得难堪吗?” “到时候,纵是您不难堪,您觉得位居公公之上的掌印、秉笔,难道不会如坐针毡吗?” 陆訚脸色难看,半天才愤然道,“那我该怎么办?宫里就这些位置,我总不能再长出一截,去五军都督府吧?” 裴元听了这话,还真的灵光一闪。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倒不是说陆訚能长出一截,而是陆訚真的有可能去五军都督府。 毕竟当朝天子都能当镇国公、威武大将军,出现一个没鸟的左、右都督,也完全可能行的通。 只不过,这暂时不符合裴元的利益。 裴元当即撇下这个念头,对陆訚道,“所以,陆公公的意向,还是司礼监掌印、秉笔以及东、西两厂的位置,对吧?” 陆訚又不说话了。 毕竟这些选项,刚才都已经在彼此的讨论中被否决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既显得很勇敢,又显得很愚蠢。 陆訚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指望什么赏赐了,只能看看我的那些侄儿,有没有什么堪用的人才,可以推荐给朝廷了。” 陆訚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后续的发展了。 想要把他的功劳兑现,只能从旁支过继一个侄子过来,给他当儿子。 至于其他的…… 唉。 陆訚说完,自己走神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堂中的安静。 于是,带着希望的看向裴元,“裴千户难道没有一语可以教我吗?” 裴元看着陆訚,不咸不淡的说道,“当初,陆公公前往南京,和我一个区区正六品百户斗智斗勇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提督军务、加御马监太监的一天吗?” 陆訚心道,正常人哪敢这么想。 但他也被裴元话中的意思所感染到了,脱口问道。 “莫非你能有什么办法,改变眼前的局面?” 这话一说出口,陆訚就连呼吸也情不自禁的急促出来。 毕竟眼前这位小老弟,料事如神,战绩可验啊。 裴元适时的询问陆訚道,“你和萧敬萧公公的关系怎么样?” 陆訚还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如实说道,“萧公公对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把我从边镇弄回来,只怕我也没有今日的风光。” 裴元听到这里,目光锐利的盯着陆訚问道,“那陆公公又是怎么看我的?” “额。”陆訚注意到了裴元的些微变化,忍不住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吗?” 裴元依旧坚持问道,“那陆公公是怎么看我的?” 陆訚迟疑了一下,才道,“额,若没有裴兄弟为我筹谋、策划……” 说着说着,顿了一顿。 陆訚起身,深深的向裴元施了一礼,诚恳的说道,“刚才我说错话了。” 裴元盯着陆訚,毫不客气的大声呵斥道,“你当然说错话了!” “萧敬对你的知遇之恩,是把你从宣府镇守太监调回来,到了宫中闲置。甚至还要像走狗一样,为他侄儿义孙的事情,南下奔波。” 陆訚面色有些难看的反驳道,“萧公公也是希望把我举荐进司礼监的,只不过这件事被张永、谷大用那些狗贼阻拦,所以才没有成功。” 裴元一点也没有给陆訚颜面的意思,“连我一个宫外人都能明白,张永绝不可能让一个军功太监进入司礼监威胁他的地位,难道萧敬要事到临头才看得出吗?” “所以!你要记住,他许诺你的,没有做到!” “他做到的,是让你从一个坐镇一方的镇守太监回来,成为宫中的闲余之人!” 说到这里。 裴元再次大声强调道,“是、我!” ——“是、我、裴、元,让你从一个和六品百户纠缠不休的闲余太监,成为了提督军务的御马监掌印!” 陆訚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诚如君言。” 裴元看着陆訚,再次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确认。 “萧敬做到的,是让你从宣府镇守太监,成为一个宫中的杂鱼太监。而我做到的,是让你从一个杂鱼太监,成为真正的提督军务、御马监掌印!” “陆公公,我希望你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陆訚的脸色略显难堪。 但仍旧勉强点头道,“我陆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裴元正色说道,“我不需要你感恩,我只需要你记得这个事实。” 陆訚看着裴元刚才那异常的反应,心中渐渐有些想法。 裴元如此郑重的要自己选边站,莫非? 陆訚神色微凛,向裴元询问道,“莫非裴兄弟和萧公公有仇?” 裴元见陆訚还没有意识到那件事,心中不由默默叹息。 自己险些因为他们的谋算丢了小命,他们竟然还讶异的想弄清楚为什么? 这真的是,他妈的。 裴元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 既然陆訚没有意识到问题,裴元自然不会蠢到把和萧敬不死不休的把柄递出去。 裴元看着陆訚,脸色淡然的说道,“因为,我要让你进司礼监,成为下一任司礼监掌印!” “萧敬,挡住你的路了!” 与其等到萧敬登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自己再每天担心被斩草除根,还不如直接出手,狙击萧敬的司礼监掌印之路。 无论是保全张永、谷大用、丘聚这三驾马车,还是让陆訚上位背刺,都比让萧敬穿着坐蟒袍,乘轿进入司礼监强! (本章完) 第237章 这里面的水太深 第237章 这里面的水太深 陆訚有些愕然道,“什么意思?” 裴元直白的说道,“张永在今年,有很大可能会被拿掉。新上位的,应该就是那位萧敬萧公公。” 陆訚这会儿才想起之前那番讨论,都是以司礼监掌印缺位为前提进行的。 而现在,裴元就很明确的就说出了,现任司礼监掌印张永,可能会被拿掉,而且还把时间明确在了今年。 陆訚皱了皱眉。 他顾不上考虑萧敬的事情,先对张永会下台的可能,提出了质疑。 “张永是当今天子的旧人,又和朝中文官结盟,一起干掉了刘瑾。” “现在内廷和外廷的关系,很是融洽。” “可以说,这个人选是天子和朝堂都认可的,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被拿掉?” “再者,就算想动他,张永素来谨慎,也没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裴元听了笑笑,不在意的说道,“借口难道还不好找?” 接着,裴元稍微给陆訚透了点口风,“我南下之前,天子曾经去了当年王振留下的智化寺,而且还引来了不少的关注。这件事,可能会让上上下下有个错误的信号。” “不少人现在都拿王振来对标张永,甚至有些人觉得,和司礼监掌印结盟不如干脆没有司礼监。” “而张永……,与其说他和朝中文官结盟,倒不如说他是和杨一清这个人结的盟。” “有些事,等到朝廷想明白了,等到天子想明白了,等到张永也想明白了,就是他离开司礼监的时候了。” 陆訚很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但是身为新任提督军务的自尊,让他只能跟着点头。 裴元旋即又说起了萧敬。 “萧敬这个家伙,历任多位君王,地位反倒越来越稳了。” 裴元向陆訚说道,“你能想象几位风格迥异的天子,会有相同的用人标准吗?” “额。”陆訚之前没从这個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被裴元这么一说,一时语塞。 旋即,也觉出了一点反常。 外廷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但是在政治上,政策其实是有一定延续性的。 一开始新君继位的时候,有个说法,叫做“三年无改父之道。” 要是新君胡乱改动人事、政策,就会被大臣们骂不孝。 等到三年之后,新君变旧君了,那股热乎气早过去了。 而大臣们呢,也趁机摸清楚了天子的脾气,马屁也能拍到点上了。 既然之前还凑合,那就继续凑合着呗。 所以,经常会有德高望重的大臣,屹立几朝不倒。 可宫中人却是完全凭借天子的个人喜好来任命的。说到底,这些人虽然有着极大的隐形权力,但本身就是天子的家奴。 这萧敬能得到多位性格不同的天子欣赏,委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裴元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向下延伸,而是对陆訚道,“我离开京城许久,有些弄不清那边的门道,等我回去之后,会推动后续的计划。争取……” 裴元顿了顿,说出了让陆訚心跳加速的话,“争取让你当上这个司礼监掌印!” 饶是陆訚疑虑重重,也忍不住干咽下喉咙,充满希冀的问道。 “能行吗?” 裴元没给出准话,“我还要先看看情况,要是事情不顺利……” 裴元的语气迟疑起来。 陆訚的心头也跟着往下一沉。 就听裴元又说道,“司礼监秉笔、或者东厂行吗?” 陆訚沉下的心又被拉了回来。 能当司礼监秉笔或者去东厂也是意外之喜啊! 陆訚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都行,都行啊。” 见裴元仍在踌躇,陆訚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莫非裴千户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说完了,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顺口。 区区千户是什么牌面? 于是陆訚主动提议道,“要不要我给裴兄弟报个功劳,先把裴兄弟的官位提到指挥使?现在的锦衣卫归张容管着,一时半会儿估计没法掌印,但是提到指挥使,行事终究能方便许多。” 这一下把裴元吓了一跳,思路都打断了。 他连忙严厉的阻止道,“你可千万别乱来!平霸州的事情,我可一点功劳都不想沾。” 陆訚闻言惊愕莫名。 不知道多少人想从这场盛宴中分功,这个裴元怎么这么戒备? 他的目光动了动,心中存下一分疑惑。 说到功劳,裴元想起一件事来,当即对陆訚说道,“对了,我有个私下的请托,不知道陆公公愿不愿意给这个面子?” 陆訚听了笑道,“你我关系不同旁人,说来便是。” 裴元之前手把手的把他送上了提督军务、御马监掌印,如今又要把他送往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这都不是“政治盟友”四个字能概括的了。 裴元便道,“淮安卫指挥使贺环果断机敏,善于谋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陆公公可以向朝廷大力举荐一下,若是方便的话,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战功,也可以匀给他一点。” “贺环?”陆訚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有些疑惑道,“淮安卫要防守大运河上的重要枢纽,应该不在我麾下做事吧。” 裴元道,“嗯,是这样。不过没关系,南京兵部也会同步向朝廷上书,为贺环请功举荐。你这边再动一动,显得比较有力度。” 陆訚闻言心中一跳,忍不住抬眼又打量了下裴元。 之前为了执行萧敬的命令,他可是了解过裴元的生平过往。裴元之前的履历,简直狼狈的不能看。 这才多久?都能影响到南京兵部了? 陆訚对这个没有太深究的兴趣。 毕竟这个盟友的能力越强,越能给他带来助力。 他想起刚才裴元对战功避之不及的样子,心思微动,忍不住问道,“裴兄弟莫非和这个贺环有仇?” 裴元哈哈笑了笑,敷衍道,“哪能呢,哪能呢。” 没有承认,否认却也不坚决。 陆訚越发觉得裴元和那个贺环可能真的有仇。 接着,陆訚的心思也凝重起来。 明明自己可以送给裴元,唾手可得的功劳官位,裴元却避之不及。 明明是看上去有过节的对手,裴元却要费心费力的送他功劳。 这场平叛的水,到底有多深…… 陆訚不动声色想着,嘴里答应道,“既然是你说的,我就照做便是了。” 裴元又多说了句,“尽量用些褒美之词,特别是要强调下此人聪明过人,心机很深。”陆訚听着这说辞,更加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这要是没仇那就有鬼了。 陆訚正在努力琢磨裴元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深层次的东西,就听裴元又道,“对了,关于这次平叛,你有什么想法?” 陆訚闻言心中怪怪的。 在他印象中,依稀记得上次听到这样问话的时候,正是尾随霸州军袭击得手的那会儿。 那时天子大悦,送来旨意让自己接任谷大用的提督军务,还让传旨的太监询问自己平叛方略…… 当初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见陆訚陷入沉默之中,裴元又提醒了一声,“陆公公?” “嗯?”陆訚回过神来。 行吧,面对这位,自己那点筹划,又算得了什么? 陆訚单刀直入的询问道,“裴千户有什么指点。” 裴元很谦虚,“指点谈不上,有些想法想和陆公公通通气。” 陆訚的态度放的很端正,“裴千户请讲。” 裴元先对陆訚晓以利害,“想必陆公公这会儿已经明白,无论你平叛打成什么样子,都改变不了伱后续的前途。想要入驻司礼监或者东厂,还要看我这边的进度。” 陆訚默默的点了点头。 裴元继续道,“所以从陆公公的角度考虑,你的战场进度,是不是应该以协助我进展为主?” “若是我这里还没忙出头绪,你就把霸州军顺利平定了,难道公公真要去司礼监做个随堂太监?” “离开了手里的兵权,到时候司礼监的掌印、秉笔,说不定只用一个麻袋,就能让公公再也没有翻身的指望啊。” 陆訚听得悚然一惊。 这件事,不无可能啊。 他这种军功太监出现在司礼监,不管上面坐的是谁,都绝对忍受不了底下有这么牛逼的小弟。 随堂太监虽然看着还行,但是除了跟着皇帝上朝充充仪仗,基本上没有半点权力。 特别是在掌印和秉笔刻意针对的情况下,日子可想而知会有多难熬。 陆訚已经情不自禁的联想到。 ——那年三十八,班师回朝,站着如同的喽啰。 陆訚稳了稳心思,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朝廷之所以换掉谷大用,就是因为耐心不足了,若是拖延的时间太久,只怕会引来上下不满。” 裴元沉吟道,“那就以半年为期,半年时间内,我应该能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 陆訚对此不敢苟同,“战场形势变化无常,我只怕弄巧成拙,养虎为患啊。而且霸州军是流贼,飘忽四方,心性难定,万一要是四下糜烂开来,我该怎么和朝廷交代?” 裴元瞥了陆訚一眼,平静的说道,“没事,我和那边说说。” ??? 陆訚怔了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意思是? 陆訚的额头微微冒汗,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是不敢问出口。 他怕这话一旦说出来,双方的合作互信,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然而,裴元像是不在乎一样,向他询问道,“齐彦名你知道吧?” 陆訚身为平叛大军的提督军务,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知道,这是霸州贼帅之一。” “嗯。”裴元应了下,对陆訚说道,“南京那边打算报了齐彦名的功,以后若是你们这边发现了齐彦名,或者军报里提到了齐彦名,最好帮着遮掩遮掩。” “我个人的建议是,直接划掉。” 陆訚琢磨了下,心中明白了,这是南京方面打算冒功了。 好在经过刚才的梳理,陆訚已经明白这场平叛的功劳,对他以后的进步,作用不大。 而且看裴元这避之不及的样子,这场平叛的功劳,显然还有什么陆訚不知道的内幕。 再想想这位裴千户轻描淡写的提到南京兵部,隐约提起的霸州军,以及要求全程掌控进度的自己这边。 嘶…… 陆公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面的水,真的太深了! 陆訚的心情沉重,当即正色向裴元担保,“一切好说,这边的进展,我会随时让心腹和千户沟通。” “嗯。” 裴元满意的点了点头,想起来今天的正事还没说。 “对了,我今天去见了见谷公公。” “唉,谷公公现在不容易啊。” 陆訚听了,没有说话,表情却有些微妙。 谷公公不是你帮我掀翻的吗?他现在的不容易,有十成是你的功劳吧? 裴元继续说道,“谷公公怀疑有人要害他。” 这倒是真的…… 陆公公默默想着。 等发现裴元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陆訚不得不开口了,他颇觉荒诞的说道,“他该不会怀疑我吧?要是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裴元说道,“谷大用最不怀疑的就是陆公公了。” 陆訚心道,这还差不多,料谷大用也不是蠢人。 却听裴元继续说道,“但是他怀疑有人想要刺杀他,借机嫁祸给陆公公。毕竟陆公公最近这么树大招风……” 我靠! 陆訚听到这里,直接坐不住了。 大意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 陆訚几乎是下意识的向裴元询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裴元轻描淡写道,“多派些人,安全的把谷公公送回京城就是了。等回了天子脚下,总不至于有人再栽赃你了吧。” 陆訚听了有些犯难,“派人好说,可是谷大用不肯走啊。” 裴元对此大包大揽,“这事儿交给我吧,我回北京,正好顺路。” 陆訚听了心中感慨,这都行啊,这裴兄弟真是太有本事了。 陆訚开始考虑后续的细节了,“那我出多少人合适。” 裴元道,“总要出个三五百人才好,至少让人知道公公尽心了。” 陆訚想了想,有道理。 裴元又不动声色的说道,“最好是把萧韺和萧通算上。” (本章完) 第238章 陆訚的反思 第238章 陆訚的反思 陆訚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向裴元委婉的说道,“这两人不合适吧。他们是萧公公放在我身边的,若是意外出了什么岔子,我怕是没法和萧公公交代。” 裴元义正词严的说着明面上的借口,“陆公公对谷大用坦坦荡荡,总要有个合适的见证者才是。” 接着,话锋一转,向陆訚提示道,“而且,陆公公你现在的处境,难道只有我能看得出来吗?” “萧敬同样是司礼监掌印的有力争夺者,他之前对你还不错,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你会有突然崛起的一天。” “可现在呢?我甚至可以断言,若是有人想杀掉谷大用,毁了你的前途,那有一半可能是萧敬的人。” 裴元刚才反复强调的事情,终于起到了效果。 若是之前,陆訚可能对这样的离间置若罔闻,甚至有可能怀疑裴元的用心。 可是如今,当裴元剥除掉陆訚和萧敬的那层知遇之恩后,陆訚对萧敬的态度,果然已经不再是全然信赖了。 而且裴元说的很对。 假如张永倒台,陆訚想进入司礼监,这个资历很深的萧敬,就是个很强的竞争对手。 裴元又道,“所以,若是有这两人在队伍里,那要杀谷大用的人,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不管是哪边的人,只要一动手,就有可能会同时得罪根基深厚的萧公公、提督大军的陆公公还有现在的司礼监掌印张公公。” 裴元很自信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陆訚默默的想了想,对裴元这个说法也很认同。 只是他再次委婉的说道,“可是萧公公那边……” 裴元知道陆訚的顾虑,只得承诺道,“放心,我也是为了防止路上有什么波折,并非为了别的什么,我会让他们活着见到萧公公的。” 陆訚对这承诺,虽然心里不算很踏实,但也算松了口气。 就在裴元和陆訚对之后的合作,约定细节的时候。 知州府外,萧韺已经从旁观者那里,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看着半天还缓不过来的萧通,脸色不由阴沉下来。 和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兵们不同,他之前随陆訚南下,可是见识过各种莫测手段的。 有能呼唤狂风的道士,有能给自己换张脸皮的异人,还有能在战场上化身泥石的巨人。 所以他对那裴元有一件召唤老鼠的异宝,也不觉得太过离奇。 而且萧韺没有直面承受那种冲击,对“一群老鼠”是什么样的恐怖,没有太直观的想象。 看着那有些惊魂未定的萧通,除了心中担忧,就是对裴元的愤怒。 正在萧韺阴沉着脸,考虑该怎么用萧敬的名义,向陆訚施压的时候,忽见有数骑官兵到来。 尽职尽责的守卫赶紧上前,询问那数骑官兵的来意。 等问清楚了原因,那守卫见萧韺在旁,主动过来回报。 萧家父子离京之前,萧敬已经给他们弄好了官身。 萧韺是副千户,萧通只是個冠带舍人。 副千户大家对某人很熟,就不提了。 舍人这个官位就很灵性,看所处的位置不同,高的有从七品的中书舍人,低的有从九品的通事舍人。 而冠带舍人呢,就是挂名在锦衣卫下,专门为官二代们准备的快车道。 很多文官家里不学无术的子孙,或者武官家里轮不到袭职的其他儿子,都可以在这里过度一下。 这些人理论上是官,不理论就不是官。 但假如有关系的话,又能很好的进行兑现。 比如说那个爱杀乡亲们的梁次摅,就是交钱买的冠带舍人,然后从湖广冒了军功,升任的百户。 而这场霸州平叛,无疑就是近期兑现官职最好的快车道。 萧家父子被萧敬安排在陆訚的身边,显然就是来蹭这个功劳的。 陆訚为了示好萧敬,也直接让他们父子充任亲随。 于是那问完情况的守卫,见萧韺就在跟前,便小心翼翼的上前回报。 萧韺正关切的看着萧通,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来人是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这次求见陆公公的意图,是要举报南京兵部有人通贼。 萧韺脸色淡淡,对这等事全然没有理会的意思。 等意外听到那守卫说,“那徐指挥使说,锦衣卫有个千户也参与其中”,萧韺立刻目光凝聚起来,沉声喝道,“刚才那话,你再说一遍!” 守卫闻言,只得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说,锦衣卫有个千户,可能也参与通贼。” 锦衣卫?千户? 萧韺几乎立刻联想到了某人,他霍然而起,连忙向那指挥使招手道,“过来!” 徐丰迟疑了下,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萧韺直接向他问道,“你说的这个锦衣卫千户是谁?” 徐丰见自己要举报的大鱼那人没理会,反倒对顺带的小虾米感兴趣,不由心中泛起狐疑,“敢问这位是?” 萧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乃跟随陆公公办事的副千户萧韺。” 徐丰愣了愣,脸上有些为刚才的卑微挂不住。 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正三品指挥使。 就算是陆公公身边的人,一个从五品副千户,也未免太过倨傲了吧? 这时,把他带过来的那个守兵说了一声,“这是宫里萧公公的侄子。” 萧公公? 徐丰听了这话,立刻就把腰弯了下去,脸上笑得很是灿烂,“原来是萧千户啊,下官刚才有些冒犯了。” 萧韺看了那守兵一眼。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他的官位本来就是萧敬帮他弄来的,别人看萧公公的面子高看他一眼,他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萧韺继续对徐丰问道,“刚才你说的,那是怎么回事?” 徐丰连忙对萧韺说道,“卑职这次过来,是打算向陆公公举报南京兵部的一桩丑闻。” 萧韺本想直接问裴元的事情,但想想总要弄清楚是什么事情吧。 举报? 一听就是攒劲儿的好消息。 萧韺也不插话,等着徐丰继续往下说。 徐丰当然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关于平账的话一句不提,只从桃源县御敌开始。 “那王敞单人匹马出城,和那些霸州贼军密谋良久,那些霸州贼军就此撤离了桃源。”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第二天霸州军再次大举来袭,我们布设在外面充当疑兵的营地被烧成白地,上万的霸州军围城半夜,击鼓呼喊,却没有往城头放一支箭,甚至连象征性的攻城动作都没有。” “我心中虽有怀疑,但是事涉大局,情况又太过复杂,敌我难明,因此不得不惜身报国。”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王敞就忽然召集大家,说是击退了霸州军云云,又允诺了些许功劳,想要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后就将队伍解散,各回驻地去了。” “卑职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认定那王敞和霸州军,必定有些勾连。” “所以卑职前来向陆公公汇报此事,希望陆公公借着大军之威,将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一举铲除。” 萧韺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催问道,“那锦衣卫千户的事情呢,他叫什么?” 徐丰连忙答道,“那锦衣卫千户叫做裴元,他和王敞素来过从甚密,时常鬼鬼祟祟在一旁说话。我们离开淮安的时候,那王敞听说裴元也要北上,竟然还半路回头,亲自带人回去迎接。卑职以为,这里面必然有些蹊跷。” 萧韺见终于把事情和裴元牵扯上了,不由大喜,“好,你跟我来,我带伱去见陆公公。是非曲直,陆公公自会明察秋毫。” 说完,他看了看略缓过神来的萧通,嘱咐那几个守兵道,“你们几个看好他,要是有什么不对,老子回来活剥了你们。” 萧韺说完,直接对徐丰道,“走,我带你去见陆公公,到时候你一定要把那裴元和王敞的阴谋,好好给陆公公说一说。不要怕闹大,说不定咱们两个的前程,都着落在这上面。” 徐丰见事情这么顺利,不由大喜过望。 没想到这件让他犹豫了很久的事情一到这里,就找对了人。 不说这萧副千户是陆公公身边的亲随了,单就他萧敬萧公公侄儿的身份,岂不又是一条能通天的路子? 徐丰小心的跟着萧韺往知州府中走,路上的时候,也忍不住小意巴结了几句。 萧韺正为儿子萧通的事情心烦,但是想到裴元马上就要倒霉,这位徐指挥使又是能促成此事的人,只能按捺心情敷衍几句,顺便又追问了一些细节。 萧韺到了知州府前,自然没有人敢拦他。 等他带着徐丰到了陆訚堂前,才有守卫上前说道,“陆公公正在见客。” 萧韺道,“嗯,我知道。” 说完,让徐丰留在原地,自顾自进入堂中。 萧韺本就是陆訚的亲随,自然也不需要其他亲兵通报。 等进了堂中,正见陆訚和裴元,坐的很近,不知道在小声的聊着什么。 见到萧韺进来,两人同时打量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些许古怪。 萧韺也不看裴元,对陆訚拱手道,“陆公公,外面有一个叫做徐丰的杭州前卫指挥使求见。” 陆訚脸上的神色微微不悦,“怎么回事,没看到我正和人商量事情吗?” 要是之前,陆訚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给萧韺脸色。 但是现在嘛,双方的立场和关系已经截然不同了。 萧韺瞥了裴元一眼,直接说道,“卑职听那徐丰大致讲了讲,他是来举报南京兵部通贼事的,这件事恰好就牵扯到您身边的这位锦衣卫千户。” “卑职怕此人蛊惑公公,牵连进这桩案子里,所以才不得不向公公赶紧回报。” “哦?”陆訚听了萧韺的话,脸色变了变。 他之前就有过一些猜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把证据送到他面前来了。 陆訚沉吟了下,看着裴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事情。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可比挑在台面上要好处理多了。 裴元倒是很镇定,向萧韺询问道,“你确定他举报的是南京兵部通匪的事情?” 萧韺见裴元这副摸样,暗暗冷笑一声,不卑不亢的说道,“那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说,事涉通匪的乃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桃源县一战,其实另有内情。” “王敞很可能和霸州贼军有所勾连,彼此间早有默契。在桃源时,那些贼军围而不攻,事后贼军撤走,王敞也禁闭城门,没有追击的意思。” “而且那徐丰说,他可以提供一份当时在场的指挥使的名单。” “只要公公按照这份名单顺藤摸瓜,将那些指挥使一一询问,事发仓促下,必然能够问出前前后后的真相。” “公公可以对照王敞上报朝廷的公文,再做论断。” 陆訚听了这些,再次默默看了看裴元。 裴元却依旧镇定,竟然还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 接着他又好奇的询问道,“南京兵部和霸州军的事情,又和本官有什么关系?本官押运朝廷的税银,只是途径淮安,手下的兵马不过百余人,车上带的兵器还没银子多,我拿什么牵扯进此事?再说,本官的手下都在淮安卫的监视之下,我总不能拉着淮安卫一起通敌吧?” 萧韺听了,毫不客气的答道,“那徐丰说,王敞和裴千户多有密谋。甚至在离开山阳县的半路上,因为裴千户快马通知王敞,说你也要北上。那王敞身为正二品的堂堂南大司马,竟然屈尊降贵,又带人回去迎接你,你们两个这样的关系,难道说的上正常吗?” 陆訚听到这里,不由微微色变,内心中也莫名的生出一种危机感。 那可堂堂正二品的南京兵部尚书啊,居然都能为裴贤弟做到这个地步。 我平时对裴贤弟,是不是还不够礼貌? 裴元脸上的神色不变,询问的越发认真了,“就这些吗?那徐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没有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本章完) 第239章 大声密谋 第239章 大声密谋 萧韺就觉得很奇怪。 但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等到回忆一番,想要再次开口,才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事情。 我去! 怎么一直是这个嫌犯在问话? 陆公公不管的吗?! 萧韺正愣神,就听裴元又向陆公公建议道,“把那个徐丰叫进来问问吧,这种事情不好不管的。” 陆訚的心情很微妙。 是我理解的那个“不好不管”吗? 他清清嗓子说道,“嗯,把那個徐丰带进来吧。” 萧韺懵懵的,下意识的出了大堂。 外面的徐丰早就等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见萧韺出来,便主动询问道,“萧千户,陆公公怎么说?” “哦,陆公公让你进去。”萧韺回过神来,答了一句。 徐丰闻言便踏上台阶,萧韺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伸手阻拦徐丰,看了眼徐丰那惊讶的眼神,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警告道,“小心说话,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他生怕被徐丰带进坑里,盯着徐丰,厉声询问道,“这件事你有多大把握?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吧?” 徐丰见萧韺的态度不太对,心里咯噔一下。 好在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真要是遮掩不住,大不了把平账的事情说出去。 与南京兵部通贼相比,这点小事儿,已经不算什么了。 徐丰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当时我就在桃源城头上,到底打没打,我心里还没数吗?” 萧韺吐出口气,“那就好。” 等徐丰报门而入,立刻就发现了同在堂中的裴元。 他心中有些惊疑,暗道难怪萧千户反复追问,原来那个裴元也在。 这是,来送礼的吧? 徐丰心中想着,却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他有实锤,何况那陆公公初次掌兵,若是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成了南京兵部的案子,足以让他建立威信。 徐丰正想着,就听裴元开口问道,“刚才听萧千户说起南京兵部通贼的案子,这件事你有没有实证?” 徐丰下意识看向陆訚,见陆訚盯着自己没开口。 大致有些明白了。 看来是萧千户已经把事情说过了,所以陆公公让自己和这个裴元当面对质。 徐丰于是便道,“当时我就在桃源县城之中,到底打没打这场仗,难道我还不清楚吗?而且当时在场的指挥使有十多人,陆公公可以挨个找人询问实情,我想,总不至于每个人都说谎吧?” 裴元替徐丰理了一下逻辑。 “也就是说,因为霸州叛军没有攻打桃源城,所以你就怀疑南京兵部通贼是吗?” 徐丰闻言一愣。 事情哪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归纳,你要知道当时那个形势,当时那个气氛…… 我该怎么解释呢? 徐丰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曾经王敞出城和霸州贼短暂交谈,之后贼军就退去了。结果第二天贼军来了,也只是对城池围而不攻,所以我有理由相信,王敞一定是和他们有什么勾结。” “勾结什么?”裴元神色平静,细细询问道,“霸州军数万人来回奔走,先是撤围,之后又一夜佯攻,他们的意图何在?总不至于是给王敞冒功吧?” 不等徐丰回答。 裴元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王敞上报朝廷的是惨败,而且南直兵马损失惨重。” 裴元看了看陆訚,又看向徐丰。 “如果按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他们两个勾结的结果。一方是数万霸州军疲师远征,劳而无功。一方是南京兵部尚书主持的防线惨败,损兵折将?” 裴元看着徐丰,认真问道,“那他们勾结在一起,到底图得什么呢?” 徐丰被问的一懵。 是啊,他们图的什么呢? 徐丰看着裴元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心中略有慌乱。 想起刚才的备用计划,他咬了咬牙,决定说出一点小秘密。 “其实,还有一件事,与此关联。” 裴元没说话,瞧了瞧陆訚,陆訚很配合的开口道,“说说吧。” 徐丰于是便把王敞牵头,为南直隶诸多卫所平账的内幕一一揭露出来。 陆訚听了直呼好家伙。 南京兵部真是他妈的敢想敢干啊。 徐丰说完,裴元又抢着开口,阴恻恻的质问道,“南大司马的脑子又没坏掉,为何要替你们担下这样的事情?” 萧韺见徐丰陷入被动,当即喝问道,“荒唐!裴元,这里哪有伱说话的份儿?” “这件事上,你也是嫌犯!” 接着,萧韺转向陆訚,拱拱手道,“公公……” 陆訚目不斜视,表情淡淡,“让他说。” 萧韺半句话被憋在心里,脸都涨的通红。 徐丰看看萧韺,看看裴元,忽然觉得形势有些不对。 但是陆公公就在一旁盯着,面对裴元的责问,徐丰总不好无言以对吧。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们掏钱了。” 裴元没在掏钱的事情上纠缠,直接追问细节,“每人多少钱,总数呢?” 徐丰老老实实的答道,“每人一千两银子,总数一万七千两银子。” 裴元听了,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等堂中安静了片刻,裴元才慢慢道,“也就是说,为了一万七千两银子,南京兵部尚书主动接了这么大一个败仗,还和霸州军勾结,让他们数万大军疲于奔命。” “所以你是打算,让陆公公这么向内阁和陛下解释吗?” 徐丰被问的张口结舌,他自己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 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明明都不正常,可是为什么举报这种黑幕的自己,才像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 身处局外的陆訚反倒异常的冷静。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霸州叛军那如合符契的行军路线,想到霸州叛军对陆完大军轻而易举的调动,想到了霸州叛军出人意料的北返,以及恰到好处的把弱点暴露在自己面前。 这徐丰知道的,很可能只是庞大布局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当然就无法形成完整的逻辑。 但是如果深挖下去……陆訚的后背开始冒汗了。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陆訚眉头一竖,毫不犹豫的大喝道,“萧韺,把这徐丰给我拿下。” 徐丰闻言顿时慌了,连忙跪地道,“陆公公,卑职说的句句属实啊。” 接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开始攀咬裴元,“这个裴元和王敞关系非比寻常,一定是王敞的同伙!只要把他抓住,然后好好拷问,必定能问出事情!” “这件事牵连极广,说不定还有其他同党。” “公公!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陆訚气的发抖,“住口!你不思悔改,竟然还敢攀咬他人!国事就是被你这样的人败坏的!” 陆訚正要喊人将徐丰直接砍了,倒是萧韺上前劝道,“公公,这徐丰乃是一卫指挥使,纵是诬告,尚有兵部、五军都督府过问。咱们最多也就不做受理,将他赶出去便罢了。” ? 陆訚脸色微沉,正不知道该怎么出手。 旁边的裴元却是心中一动。 他慢慢想起了当初聚饮时,这徐丰的刻意殷勤。 有些话,他固然有些顺势引导的因素,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于是裴元便故意道,“说起兵部,右都御史陆完不就是兵部侍郎吗?何不把这徐丰连同案件,一起移交给陆侍郎?” 陆訚颇有深意的看着裴元,慢慢问道,“合适吗?” 徐丰刚才听了萧韺的话,原本还为自己能逃出虎口侥幸。 心中充满了对萧千户的感激。 但是听到了裴元新的建议,他猛然想起一事来,当即慌忙大叫道,“不合适!” “陆完和那王敞是一伙的。” “我曾亲耳听他们说过,南大司马的主心骨就是陆完!” “这次来徐州,王敞也是优先去见陆完了!” 陆訚诧异的看向裴元,不知道还有这样事情。 裴元故意放低声音,却又确保萧韺和徐丰能听到,对陆訚道,“他们当初都是刘瑾一党的,或许现在还有来往。” 陆訚是刘瑾倒台之后,才从宣府回来的,和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太监没什么恩怨,对此态度淡淡。 萧韺和徐丰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刘瑾余党、主心骨、陆完! 不等他们细想,就听裴元对陆訚道,“公公要不要派人去右都御史那里看看?” 既然是裴元的提议,那自然是要人去看看了。 陆訚的反应很快,毫不犹豫的吩咐道,“萧韺,你去找人瞧瞧,看看南大司马是不是在右都御史那里。” 萧韺正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感觉这个情报好像很有价值的样子。 他立即应道,“卑职这就去。” 萧韺虽然离开了,但是陆訚和裴元也都意识到了,想要解决徐丰,控制影响,已经不现实了。 出于查漏补缺的目的,裴元趁机继续盘问徐丰,想知道他掌握了多少东西。 可惜,那徐丰显然只是发现了王敞不多的疑点,想要借机深挖。 真正有用的线索,并没有什么。 裴元问完了,轻松不少。 他对陆訚道,“这件事看来确实有些不合逻辑,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想要厘清此案,只能等抓到霸州叛军的贼首时,再来审问我了。” 陆訚努力控制着表情不笑出来,发出鼻音道,“嗯。” 徐丰这会儿已经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看这裴元和陆訚一唱一和的样子,该不会是…… 正想着,就听陆訚已经和裴元商量起了该怎么处置他。 “这个徐丰不能杀,难道就这么放走吗?”陆訚征求着被告的意见。 裴元闻言,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刚才萧千户说的对,有兵部在,有五军都督府在,这不是公公该管的事情。” 徐丰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裴元又说道。 “何况,究竟是检举还是诬告,自有大明律来处置,我身为锦衣卫,有法必依,违法必究嘛。” ? 徐丰的心情,莫名的又忐忑起来。 陆訚想起裴元刚才故意当着二人提起的话头,福至心灵一般询问道,“那王大司马那边呢?他和陆完……” 裴元轻轻一叹,半遮半掩的幽幽说道,“右都御史陷得很深……” 陆訚想了想裴元那布局能力,有些不确定最终的局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既担心裴元的乱搞会牵连自己,又疑心自己的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便是那些布局的结果之一。 陆訚心中纠结无比,又不好太过明确的挑破。 他是大明忠臣,听不得这个。 陆訚和陆完都驻扎在徐州城内,双方衙署的距离也不远。 萧韺去了没多久,立刻飞马回报。 王敞果然来见陆完了,而且还暂时住在了陆完的行辕。 陆訚听完此言,又向徐丰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打算撤回你的诬告,还是去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 徐丰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了。 他背刺王敞倒是小事,关键是为了这个,他连南直的其他卫所也出卖了。 要是这事儿成了,也就罢了。 如今这么不上不下的,万一事情泄露出去,只怕自己根本没有好果子吃。 这裴元就在跟前旁听呢,以裴元和王敞的关系,泄露出去,几乎是必然的吧。 徐丰只能咬牙道,“下官还要去找何尚书讨个公道。” 陆訚点点头,正要撵人,就听裴元笑道,“正好。我要护送谷公公回京,不妨让这位徐指挥使也出一份力,和我一起护送谷公公如何?” “他?”陆訚诧异。 裴元点头道,“不错。徐指挥使胆大心细,善于发现问题,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訚看了看裴元,又看了看徐丰,不解道,“他可是要进京去举报你的。” 裴元闻言坦然道,“卑职风光霁月,光明磊落,所行所言,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陆訚想起刚才裴元还让二萧陪他一起上京的事情,心中暗道,莫非这裴千户打算路上将这徐丰做掉? 这种事别人可能会有顾虑,但是放在裴元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本章完) 第240章 北行 第240章 北行 陆訚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有萧韺、萧通和谷大用作见证,说不定还能交代的过去。 陆訚便道,“好吧,咱家有提督军务的职责,徐指挥使既然来了军前,自然受我节制。” “谷大用虽然被朝廷免了职,但他毕竟有些苦劳。于公于私,咱家都该把他平平安安的送回京去。” 说着,陆訚向徐丰道,“徐指挥使,你带来了多少人?” 徐丰听到要护送谷大用回京,一时也看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 但起码能离开这里,能去京城,这就不算坏事。 徐丰对此事并不抗拒,直接答道,“下官这次过来,只带来了二十多个亲卫。” 陆訚想了想,又对萧韺道,“萧公公把你们父子托付给咱家,咱家却一直没有给你们合适的锻炼机会。这次护送谷公公,就由你来安排吧。需要调用的兵马,给右都御史打个招呼就行。等你们父子回来,给你们各升一级。” 萧韺听了不由吃了一惊。 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和裴元一起去京城了? 这个裴元…… 萧韺正犹豫着,就听陆訚对他说道,“之所以让你们父子去,也是有原因的。” “谷公公虽然被去了职权,但咱家并未薄待他。这次让人护送他返京,纯粹是咱家的一念之善。” “只不过有些事,好做不好说,咱家也有些顾忌。” “由你们做个见证,就再好不过了。” 萧韺听了,倒是觉得正常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挺能理解陆訚现在的难处。 这谷大用自从被剥夺了职权,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 以陆訚现在的处境,偏又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担心谷大用一不小心有個三长两短。 现在处于战争的收缩期,粮草运输要重新规划,部队也要移防,逃窜入山东的小股霸州军也要追杀。 没有大规模的战斗,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军功能刷,若是能趁机回一趟京师,和萧公公见一面,好像也不是坏事。 萧韺迟疑了一下,目光看向裴元。 “陆公公,此人身处嫌疑之地,由他跟着我们同行,合适吗?” 陆訚皱眉呵斥道,“什么身处嫌疑之地?不是已经明确乃是徐丰诬告了吗?” “只不过此事,本督公不便管辖,这才任由徐丰前往京师自辩。裴千户和他同行,也隐含监督之意。” 萧韺一阵无语。 由被告监督着原告,去兵部检举申诉,这踏马是什么魔鬼操作? 裴元笑呵呵的看着萧韺,拱了拱手,“这一路就多承萧千户照应了。” 当着陆訚的面,萧韺也一团和气的勉强笑笑,“不敢,护送谷公公的事情不算小事,还望同心携手才是。” 裴元要给陆訚交代的事情,基本交代的差不多了,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意思。 便对陆訚说道,“卑职这就回去整顿行装,午后便自去城隍庙护送谷公公出城。” 陆訚道,“去吧。我会让萧韺他们及时赶去和伱汇合。” 又目光凌厉的看了徐丰一眼,“徐指挥使也莫要自误。” 徐丰已经知道去京师是他最后的出路了,只能咬牙道,“卑职不敢,定然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与他们理论出个对错黑白。” 裴元向徐丰笑了笑,平静的转身离开。 呵呵,通贼? 等徐丰到达兵部的时候,王敞所部斩杀贼帅齐彦名的功劳,已经报上去了。 到时候,徐丰不但要向朝廷解释,为了一万七千两银子,数万霸州军来回奔波两天的可能性,还要向朝廷解释,王敞是如何在和霸州军私通的同时,斩杀齐彦名的。 对了。 还不能是一万七千两银子,毕竟按照徐丰所说,王敞是打算捞一笔收手,回家享受生活的的。 若是王敞拿大头,那就算买通霸州军也不过是七八千两银子。 靠这么点银子让霸州军和你演戏? 开什么玩笑? 到时候就让这位杭州前卫指挥使,见识下社会的险恶。 等裴元回到住宿的地方,锦衣卫和那些江湖好手,正在利索的翻晒着衣物,整理着行装。 焦妍儿又让人采买了一些路上用的物资。 裴元想想还有谷大用那家伙跟着,便又取了银子,让人再去买了一份。 还又让陈头铁去寻些结实保暖的马车。 裴元看见正忙着的侯庆,向他招了招手。 侯庆连忙麻利的过来。 裴元对他说道,“你带几个人,去外面找些推车的力工,身体要强壮的。和他们说明白,是往京城去的远活,尽量挑选没有牵挂的。三五人不嫌少,三五十人也不嫌多。每日管饭,一天有一天的赏钱。” 裴元现在手中的武力有限,只能精打细算的使用。 现在徐州城有不少家业破败的人,也有老弱妇孺不幸遭了兵灾的。 那些运送辎重的杂活,就完全可以找力工代劳。 等到诸事收拾利索,侯庆也急火火的带了一票人回来。 裴元一看,大致符合自己的要求,人数则有四五十个。 于是便扔给侯庆一块碎银子,让他带人出去吃饭。 锦衣卫们也已经整理好了行装。 这次他们虽然人少,但是出行之前,在淮安做了充分的补给。 裴元上次吃够了护甲不足的亏。 这次不但人人都预备了甲、罩甲,还装了几车能用的长兵、大盾。 真要遇到流贼,光这不到二十人的亲兵,全幅武装后,就足以让上百人的流贼望而却步。 陈头铁也寻来了三辆保暖性还不错的马车。 裴元比较了下,感觉不如焦妍儿现在乘的那辆,也就没有更换。 其中一辆要给谷大用预备着,一辆裴元要自己休息,另外一辆可以给做牛做马的三个总旗轮流歇歇。 一切整顿完毕,又都用了饭,裴元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城隍庙。 等到了地方,裴元发现萧韺已经早早赶来了。 他带着儿子萧通,不耐烦的在城隍庙外等待着。 裴元随意的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又看了萧通一眼。 那原本嚣张无比的萧通,这会儿见裴元看他,竟下意识的躲闪了下。 裴元笑了笑,还不坏。 真要碰到那种脑子不好使的,裴元也会觉得头疼。 萧韺也察觉到了两人的互动。 见到萧通躲闪裴元的目光,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等再看到裴元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萧韺直接将这判定为了挑衅。 只不过他也知道轻重,明白在这徐州城里,只怕动不了裴元。 陆訚和裴元之间的那种默契,瞎子都能看的出来。但是等到了京城,或者路上…… 萧韺想着,神情慢慢平静。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是全副武装的五百兵卒,另外还有负责运送辎重的,接近五百的辅兵。 这些兵马萧韺是从徐州卫要的,但是统兵官却没有用徐州卫的人,而是选择了让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来担任。 这徐丰乃是堂堂一卫指挥使,身边还有二十来个选锋家丁,可以充当骨干。 只要稍微一磨合,萧韺就有把握,能牢牢地把这些徐州卫的士兵抓住,让这支兵站在他们这边。 徐丰现在正在尽力向他靠拢,等到事态明朗,萧韺不介意直接结果了裴元。 或许是见到了裴元和萧韺互相招呼,把守城隍庙的士兵们,没敢阻拦裴元,任由他进入其中。 裴元进去后,见有个小太监正一脸惊慌的向外张望。 裴元立刻想了起来。 这不是要被谷大用收为干儿子的武庆嘛。 他连忙喝问道,“公公何在?” 那个叫做武庆的小太监,见到裴元大喜,“你是裴千户!公公正在殿后等你,我带你去见他!” 裴元点点头,大步跟着武庆往后走。 便见殿深处是城隍泥塑,泥塑后有一扇小门。 打开小门,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 那里有两盏油灯亮着,周围僮仆环绕,人群中藏着抖抖瑟瑟的谷大用。 裴元连忙分开众人上前,“卑职裴元,见过谷公公!” 谷大用见到了裴元,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上来抓住裴元的手。 “裴元,你可算回来了。” 不等裴元回话,便又道,“你可看见外面那些气势汹汹的兵马了?” 裴元回想了下刚才看见的那些兵。 气势汹汹?有吗? 那些士兵虽然晒得黝黑,看着也很敦壮,但是却并没有那种让人不适的杀气。 裴元自己带的锦衣卫,都是常年追剿江湖势力,各个见血的。 前一段时间,更是恶战连连,击溃的各路兵马不在少数。 而萧韺带的那些兵,看着就很平和。 裴元心里有点猜测,该不会是徐州卫或者徐州左卫那些造船的技术兵吧。 这可是宝贝啊。 若是裴元想要在大运河上有所作为,这些有漕船业务的卫所兵,总是要打交道的。 裴元答道,“卑职见到了,应该徐州卫或者徐州左卫的兵。” 谷大用见裴元还不明白,“这些人从刚才就围着城隍庙,不会是要针对咱家吧。” 裴元闻言笑了,“公公放宽心,这些都是陆公公派来护送你进京的。而且那些士兵看着比较平和,不会无端骚扰公公的。” 谷大用却一副你不懂的架势,叹息道,“若是陆訚的人,我自然不担心什么,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想明白我活着的意义。可是为首那人我认得,是萧敬的侄儿。” 裴元听了一愣。 他没解释之前的事情,而是试探着问道,“哦?公公和萧敬很熟吗?连他的侄儿也认得?” 谷大用说道,“见过几次,老家伙心事重者呢。别说他那侄儿了,这些依托家里人骤然富贵的小子,大多做事没轻没重的,根本不顾后果。我是怕他脑子不灵光啊。” 裴元心道见过就好,这一路正好可以问问,了解一下自己的敌人。 至于那萧韺,裴元还是有把握按住他的。 裴元便笑着解释道,“公公不必担心,这是陆公公特意指派来护送公公的。” “公公你想,萧公公就这么个侄儿,就这么个侄孙,这两人都在我们的队伍中,只要有人敢袭击咱们,不管他的目标是谁,必定会引来萧公公的迁怒。” “同样的,暗杀谷公公,就有暗算陆公公的嫌疑,陆公公也不会善罢甘休。” “再加上谷公公在天子前的情面,这一路上就能安稳许多了。” 谷大用被裴元折腾的有些疑神疑鬼,听到裴元这么说,才勉强松了口气。 他感慨的拉着裴元的手。 “还好有你在,不然咱家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 裴元笑笑,环视了下四周,见那些僮仆都带着行装,一副随时要跑路的摸样。 便让人进来帮着搬运行李。 别看谷大用这会儿落魄,随行带的东西还不少。 裴元见那些力夫哼哧哼哧的往外抬箱子,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八成是谷大用在外这么多年,聚敛的财富。 打仗这种事情…… 如果霸州贼人击破了城镇,抢夺了财物,然后被官军夺下,这些东西算谁的? 若是黑心一点,直接就把贼军往城镇驱赶,恐怕能得到的更多。 谷大用剿贼剿了一年多,他要是手里干干净净的,底下的将士们谁会自在? 督公不拿,总兵怎么拿。 总兵不拿,底下的人怎么拿? 再说,谷大用也不是好东西啊。 裴元也不理会这些,看着那些力夫将谷大用的行李都装了车。 他为了避免嫌疑,又特意让那个叫做武庆的小太监看着,让人将各个箱子都上了封条。 谷大用这边有随身有三个小太监服侍,另外还有十来个仆人跟着。 裴元将人安顿好,这才从殿中将谷大用请出。 萧韺显然是明白谷大用已经彻底失势了,只不过他也明白人前得做做样子,很客气的下马,见过了谷大用。 谷大用对萧敬没什么好感。 事实上他们这些朱厚照身边的人,对原本宫中的那些太监,都说不上有太好的关系。 裴元将谷大用护送着上了后面马车。 这才命令众军出发。 萧韺作为守卫,表现的并不是特别积极,他领着兵马,有一搭没一搭的顾着队伍。 好在裴元也没太在意这个。 裴元为了给谷大用刷个好印象,骑着马很尽责的在前开道。 他还特意过去看了徐丰一眼。 徐丰见到裴元,狠狠地瞪了过来,裴元见徐丰这般,满意的点头笑笑。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桀骜不驯的样子。 继续保持。 没有这家伙跑去告状,还真不好把情报递到兵部尚书的案头上。 (本章完) 第241章 分歧 第241章 分歧 裴元这将近一年,都是在路上奔波的,早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跟随他的锦衣卫情况也差不多。 因为镇邪千户所没有具体的防区和防务,面对的都是容易生乱的江湖人,所以为了方便集中人手围杀,大范围的调动也都是寻常事。 但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徐州卫这样驻防的卫所兵,居然也能很快适应这样的节奏。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士兵结实的大身板,在行军中的表现就很亮眼。 要知道这些兵马和裴元带的锦衣卫不同。 裴元他们这些护在队伍中的锦衣卫,可以理所当然的把身上厚实的甲、罩甲还有武器,都扔在辎重车上,让力夫们帮着运送。 可这些兵马有明确的护卫责任。 这也就意味着,在大多数时候,这些士兵哪怕不必披甲,也是要持械的。 特别是在这种,还有霸州军溃散的小股军队,四处流窜的情况下,护卫队更要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就连在这样不公平的对比中,徐州卫的士兵一路行军,都没有表现得逊色多少。 这件事别说裴元意外了,就连带兵的徐丰都有些迷糊。 徐丰能当上杭州前卫的指挥使,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老子就是杭州前卫的指挥使。 朱元璋面对武官轮替的问题,处理的方法还是很简单朴实的。 自己打下的江山自己坐,老子退了儿接班。 杭州前卫驻扎在大明最富庶的核心区域,早就很多年没有打过仗了。 徐丰从小娇生惯养,更是没多少带兵的经验。 这也就是碰上了萧韺这种太监家骤然乍贵的子弟,才觉得让个指挥使,带五百正兵、五百辅兵,完全不成问题。 甚至,萧韺还有杀鸡用牛刀的想法。 但徐丰自己慌得一比啊。 他勉强记着父祖们教过的只言片语和小故事,什么军容整肃啊,威震细柳啊,不拉不拉的。 徐丰有心在萧公公的侄子面前好好表现,给自己的压力很大。 他是仓促接手这支兵的,本以为要很多的时间来理顺队伍。 结果忙前忙后了一会儿,没想到这支兵马似乎特别善于团结协作。 而且充沛的体能,让他们特别能扛折腾。 徐丰那三脚猫的本事整顿了没多长时间,竟然还颇有起色。 等到正式把兵马拉上路。 一个个军容肃整,看着就很有威慑力。 徐丰这辈子都没指挥过这么多兵,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顺手。 路上总结的时候。 徐丰很悲伤的认为,他可能有名将之姿,只是时代把他埋没了。 ——使徐大头遇太祖帝,还有他徐达常遇春什么事儿? 杭州前卫指挥骑起在马上,手上忍不住比划了两下。 老子要是能回到元末明初,那该多好啊。 我杀杀杀杀…… 夕阳西下的时候,队伍早早的就停下,开始准备扎营。 那些负责护送的兵士,从辅兵们运送的辎重车上,帮着一块儿取下木料毡帐,开始建造营地。 那动作,异常的敏捷和娴熟,没多长时间,就收拾好了整齐牢固的一大片营地。 这下不但徐丰看的傻眼,萧韺、萧通父子也忍不住暗暗啧舌。 精锐啊,这是! 就连不少锦衣卫的士兵,看着他们工作时强壮的肌肉,一個个也都有些自卑了。 裴元对此的反应,倒还挺平静的。 徐州卫这么多年来的主业,一直是造船。 平时除了运送木料这样的力气活,就是卯榫拼接这样的精细工作。 身强体壮自不用说,团结协作能力更是远胜旁人。 裴元觉得这个徐丰,还完全没有发挥出他们的最佳优势。 若是找一个大匠工头来,说不定指挥起来的要比他还强。 裴元对这支没有经历过多少战斗的士兵,并没有太高的期待。 举个简单的例子。 单凭裴元他们这二三十人,在顶盔掼甲的情况下,面对这只徐州卫兵马的攻击,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毕竟他们的身体素质放在这里,再加上以多打少的心理优势,足够支撑他们坚持到锦衣卫士兵崩溃。 但是换一种情况呢? 这五百正兵,面对二百整体素质远逊于他们的流贼,却很可能吃亏。 因为他们在面对伤亡的时候,并没有承受足够代价的心理预期。 当数量优势,不足以构建他们心理上的护城河。 等需要依靠血性拼杀的时候,就会暴露他们的弱点。 但是,假如裴元这二三十个锦衣卫精锐,面对二百流贼的时候,说不定能打出远超过这些人的效果。 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些士兵既不拖后腿,扎营还扎的漂亮,裴千户整体上是很满意的。 听说流窜到山东的只是霸州军的小股兵马,有这样的军容震慑,就足够让他们不敢来打主意了。 裴元指挥着自己手下的人,也在营地一角,把营帐立下。 随后从马车中,搀扶出了一路晃的七荤八素的谷公公。 谷大用平叛了一年多,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出来后,自顾自找了个干燥的地方站着。 那个叫做武庆的小太监,为谷大用取来锦凳。 他便坐在那里,一个人安静的休息。 裴元对此越发满意,还行,不难伺候啊。 他叮嘱人看好谷公公,又去找焦妍儿。 等到了地方,却发现宋春娘正坐在车辕上,和马车里逗着笑。 裴元没好气的过去,呵斥道,“赶紧滚。” 宋春娘怏怏的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或许是要回京城了的缘故,宋春娘避着焦妍儿,旧事重提。“那个御史的女儿,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裴元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老子现在什么身份,还用给你接盘? 不过,这次宋春娘的提议,有了新的想法。 “做妾就行呀,连大学士焦芳的孙女都能做妾。她现在的名声也不太好,也可以啊。” “呵。”裴元对宋春娘的这种行为很是不耻。 她的名声,难道不是被你败坏的吗? 裴千户一脸冷漠的对宋春娘道,“我数到三,赶紧滚。” 宋春娘虽然满脸遗憾,却也没有继续坚持。 裴元撩开车帘,看了焦妍儿一眼。 发现她的脸色有些疲倦。 当即劝说道,“要不要在外面坐一会儿?” 焦妍儿听着外面的动静,微微摇头道,“车子停下来就好了,等会儿再说吧。” 裴元也不勉强。 虽说有徐丰的这支兵马在,他也不敢大意。 这些菜鸟当当肉盾还行,真遇到麻烦,未必能发挥太大的作用。 裴元让陈头铁注意留心着家眷和银子,他则骑了马,又叫了程雷响和几个好手,准备把营地周围巡视一圈。 出营地前一回头,就见宋春娘又坐在车辕上,高高兴兴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头铁有些无奈的带人不远不近的守着,瞧到裴元看过来,还来了个无辜的对望。 裴元无语,行吧。 数骑围着营地急促而行,跑了两圈,又向附近的高处奔去。 萧韺带了萧通、徐丰正好向谷大用礼节性的问候,见了裴元闹出的动静,都看了过去。 徐丰有些不爽的瞧着裴元一行,开口道,“他们这是在折腾什么?” 萧韺和萧通父子也看不明白。 谷大用只扫了一眼,就淡淡道,“例常的巡营而已。” 见三人似乎没听明白,谷大用懒洋洋的解释道,“就是跑两遍营,看看有没有什么方便进攻的弱点。他巡完就去找附近适合埋伏的地方了。你瞧……” 谷大用指了指裴元纵马而上的一个小坡。 “从我们这里看过去,到那个位置会被遮挡一点,要是后面有个三四尺的视野高差,就能藏下百余人。如果我们早上拔营的时候,有人从那里冲过来,啧啧,后果难料啊。” 萧韺和萧通还好,徐丰的脸上却有些尴尬了。 这不就显得他很不专业吗? 他只得硬着头皮奉承道,“公公不愧是带过大军的人,明白这里面的章法。” 谷大用摇摇头,揣着手道,“本来是不懂的,吃的亏多了也就明白了。没想到这个裴元,身在锦衣卫中,竟然还有两下子。” 寻常的锦衣卫只是担任仪仗和抓捕抄家这种简单活的,很少有真刀真枪的上阵。 没想到裴元竟然多少知道点兵事。 萧韺和萧通都不吭声了。 徐丰或许不明白,但是他们两个和陆訚一起围追堵截了裴元那么久,还是知道这家伙有多难缠的。 如果不是没有vcr,萧韺高低要让谷大用重新认识一下裴元,以及裴元手持门板时的变身形态。 裴元巡视完毕,安心不少,回来时营地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尽管萧韺和徐丰出于职责邀请谷大用留在他们那边,但是谷公公还是觉得身为自己人的裴元,可能更靠谱些。 就这样走走停停,数日间才赶到了鱼台县。 这里已经属于山东的兖州府了,进入兖州府后,裴元明显感觉路上行人少了许多。 路过一处驿站时,裴元亲自前去打听。 得知兖州府被霸州贼袭扰尤甚,好不容易将霸州贼驱赶南下了,结果有一支溃兵竟然又窜入了山东。 这只溃兵不敢攻打坚城,只沿途洗劫村寨,获取补给。 就连刚刚恢复的驿站,很多都被摧毁。 为了方便南边的军情传达和人员往来,兖州知府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点钱粮,在主要道路旁临时设个简易的驿站。 裴元打听了那些霸州贼的规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驿丞所说,那些霸州贼溃兵到了哪里就抢哪里,很多老百姓没有活路,只能跟着他们被迫从贼。 青壮被编入了队伍,老弱则负柴背米,帮他们做牛做马。 但凡有人受伤,也不救治,直接给一捧米,一捧盐,丢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结果,这支霸州残兵席卷数县,优胜劣汰之后,已经有了两万多人,渐渐有了起势的架势。 这支乱军的两个头领,一个叫做“大老虎”,一个叫做“满天星”,已经打出了“清君侧,扶贤王”的旗号。 裴元打听清楚后,心中就有些不淡定了。 他现在还不确定霸州军内部是怎么定位他的,也不知道这些溃军又是什么看法。 万一真遇到了,自己这么红彤彤的大红名一出现,说不定直接仇恨拉满。 裴元越想心里越没底,回去之后就向负责防卫的萧韺和徐丰建议道,“有支乱军窜入山东境内了,我听说最少有两三万人,咱们要不要去曹州府,绕道河南,再往北京去?” “绕道河南?”萧韺笑道,“裴千户糊涂了吧,那些霸州叛军的主力不就在河南吗?我听说河南还在闹白莲教,咱们去河南不但会遇到更多的敌人,还要多走很多冤枉路。” 随着徐丰对手下兵马的熟悉和掌握,萧韺也觉得自己的腰杆开始硬起来了。 裴元见说不通,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转身去见谷大用。 萧韺见状大怒,他想要发作,又觉得这理由差点意思,便紧跟着一起去见谷大用。 徐丰这些日子和萧韺相处的很是投机。 在他的刻意巴结下,基本上是攀上了萧敬这个后台。 这让徐丰对这次北京之行信心大增。 他这次本就是想检举王敞和裴元的事情,陆訚的公然袒护虽然让他被动,但是若能找个机会先把裴元拿住,说不定能拷问出更直接的东西。 因此这些日子,徐丰也一直撺掇着萧韺动手。 萧韺得到了徐丰的支持,已经从原本的计划回京再说,变得有些跃跃欲试了。 等三人追上裴元,见他正在和谷大用说着什么。 萧韺当即打断道,“我不同意!” 裴元回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对谷大用说道,“霸州军现在仓皇而逃,根本不敢恋战。何况河南白莲教的起事,也严重破坏了河南的许多村镇,让霸州军得不到足够的补给。所以他们必定会加快赶往湖广。” “再说,河南境内的大小贼寇,都应该明白朝廷一定会追着霸州军进入河南平叛。朝廷的刀锋已经在指着这边了,哪个还敢停留?估计早就作鸟兽散了。咱们现在进入河南反倒是最安全的时候。” 萧韺见状怒道,“没有我的同意,谁敢胡乱改变路线?!” (本章完) 第242章 深层谋划 第242章 深层谋划 裴元听了也怒,阴阳怪气道,“我这千户乃堂堂武举头名,又身经百战,和南京兵部尚书都能论天下之事,明机务之变。” “你是什么来头?焉知利害?” 谷大用差点没绷住。 武举头名这事儿,能别当着我面提吗? “你!”萧韺听了,一时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萧太监的侄儿,也靠着这个身份当上了副千户。 平时大家隐隐约约提到萧太监,萧韺都不觉得有什么。 那就是他的后台,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可这会儿裴元直接指责他的能力,就让他有些受不了了。 因为萧韺很清楚。 ——裴元说的是真的。 萧韺气的哑火,徐丰听了却大喜。 小黑子露出鸡脚了! 之前在陆訚面前,还敢虚言伪饰。 现在可是有谷大用和萧韺作证的。 他直接大叫道,“裴元你狂妄!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裴元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不去曹州府,走河南,莫非你还打算过巨野,去阳谷,走东昌府?你这种人,就算不知变通,也该明白运河之利吧?” 萧韺忽然想起之前陆訚给他提过的一件事,当即像是抓住了什么话柄,反唇相讥道,“现在能通运河的支流封冻,运河里的漕船转运缓慢,真要遇到什么缓急,岂不是死路一条?” 裴元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萧韺,继续劝说谷大用,“谷公公,还是去曹州府,走河南吧。从那边走,卑职的把握更大一些。” 萧韺见裴元转而去游说谷大用,心中越发恼怒。 这谷大用现在已经失势了,平叛霸州了一年多的时间,不但空耗钱粮,还让大半个北方糜烂。 光凭这件事,谷大用就算勉强不死,这辈子也都别想再轻易上位了。 而他萧韺背后则是萧公公。 这裴元连哪个大都分不清,岂不可恼? 萧韺故意等到谷大用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冷邦邦的打断道,“过巨野,去阳谷,走东昌府。” 他说完看向徐丰,“徐指挥使,这里只有你军职最高,最明韬略。你来说,走哪边合适?” 徐丰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萧千户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不辩自明。”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辩。 萧韺听完,目光灼灼的看着裴元,仿佛是要压服他的样子。 裴元脸色神色淡淡,看向谷大用,“还请……” 话说到一半,就听萧韺粗暴的说道,“就这么定了!” 说完回头看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徐丰没有萧家父子这么硬的背景,还是很客气的和谷大用告了别,只是面对裴被告,就没给好脸色了。 谷大用勃然大怒,只是想想现在的处境,只能强忍下来。 好一会儿回过味来,才冷笑着对裴元说道,“如果这是伱的激将法,那你成功了。” 裴元一直看着萧韺他们离去的背影,下意识的回答道,“成功的没成功,失败的没失败。” 谷大用听的稀里糊涂,追问道,“什么意思。” 裴元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 不过也无所谓,西厂是朝廷制衡中的重要一环。 对谷大用的重塑和思想改造,也是步入流程的事情。 裴元便笑着看向谷大用,“谷公公以为萧韺是中了我的激将法?” 谷大用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旁的意思,不可思议道,“难道不是吗?” 裴元笑了笑,“谷公公可不要小瞧别人啊,有时候聪明的人未必那么聪明,愚蠢的人也未必那么愚蠢,只是大家的所求不同而已。” “什么意思?”谷大用愕然。 裴元稍微解释了下,“大家在意的点不同而已,所以我才说,成功的没成功,失败的没失败。” 谷大用听的稀里糊涂,“难道你不是以去河南为引子,故意激将萧韺的吗?” 裴元想着萧韺临走时,故意回头给自己的那个冷笑,平淡的说道,“他没有中我的激将法。” 谷大用闻言略有些吃惊。 他也不急着问,先向裴元道,“刚才你那样说,是不是存了用激将法的心思?” 裴元也不否认,“确实有这個意思。” 谷大用立刻想追问,想着裴元刚才的反应,又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可最后萧韺不还是按照裴元你的想法,反驳了走河南那条线,选择了走巨野、阳谷、东昌府这条路子。” 裴元这才给谷大用点破了这里面的关键。 “他们要的是面子,又不是里子。” 裴元平静道,“反正他们对两条路线都不懂,何必让我面子和里子都占了?” “所以对萧韺来说,没必要算计很多,爽就完了。” “这也就是我说的,‘成功的没成功,失败的没失败。’” 谷大用想了一会儿,用有些怪异的目光瞧了裴元一眼。 萧韺和裴元的激烈对抗,和他的关系不大。 让谷大用不放心的是,双方意气之争以外的东西。 他总结道,“也就是说,不管你是不是出于激将,你的意图都是想让他们走巨野这条路。而无论萧韺有没有中计,单纯论结果都话,你们在最后的选择上,还是达成了一致?” 不等裴元回答,谷大用先疑惑的问道,“你选这条路的依据是什么?河南那边不妥吗?” 裴元听谷大用这般问,开玩笑似的,向谷大用说道,“如果我说,我只是在地图上随便画了两条线,公公信吗?” 谷大用想想裴元在这上面浪费的心机和那些表现,摇头道,“不信。” 裴元却看了周围一眼,见没什么人凑过来,才淡淡道,“确实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希望通过这个形式,把这两个选择变得特殊一点。” “这样无论他们选择哪条路,都会达成一种奇妙的效果。” “比如说我们走巨野这条线,如果路上稍有挫折,他们就会在心里想,是不是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是不是走河南那边会更顺利?甚至他们还会想,后面的路程会不会还有别的麻烦?” “这样一来,我的意见,就会不知不觉的分量越来越重。” “如果他们遵循我的意见,走河南那条路,一旦路上遇到麻烦。那么固然会给我带来质疑,但是作为主要责任人,那些逼我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责难,也会让我拿到一些话语权。” “所以,当我抛出我的两条路线时,我就赢了第一步。” “这样,我就可以依靠外部的麻烦,以此自重身份。” 谷大用听的有些懵逼。 就这三言两语,让他感觉好像比当初参加陆完的大军议,还要复杂。 谷大用忍不住问道,“若是后续的变化不像你预料的那样,反倒是沿途都顺顺利利的呢?” 裴元听了无语道,“那不正是所有人都期望的吗?” 接着语带微嘲,“无非是让他们嚣张一下,自我满足满足。京城嘛,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 谷大用愣了愣。 他好好想了一会儿,才算捋明白了。 现在这个队伍里,裴元这边只有二三十人的战力,还有几个是江湖人。 另外还有自己这个失势的老太监,勉强可以当做声援。 面对背景雄厚的萧韺、萧通父子,以及手握重兵的徐丰,裴元在这场行动中,几乎是没有话语权的。 如一路平平安安也就罢了。 现在明显要遇到麻烦了,裴元就不得不出来争这个话语权了。 但是在这场争夺中,他几乎没有一丁点的优势。 于是裴元就凭空造牌,只靠三言两语,把本来顺理成章的两条行动路线,人为的特殊化,然后开始埋伏下后期重新争夺话语权的伏笔。 就在谷大用觉得要推翻之前对裴元的看法时,就听裴元说道,“当然,也不仅如此。” 迎着谷大用的目光,裴元对他解释道,“我还得设法让他们尽量别去济宁,设法远离大运河。” “之前,我已经给你们说过霸州流贼的事情了吧。” “这次的霸州流贼的首领,只是两个小头目。他们的军队虽然成长的很快,但是之前不在那个位置,自然就看不到该有的风景。” 裴元说着,来了兴致,拿来一根燃烧的木柴,把火熄灭了,在地上简略的画了山东的草图。 随后把几个地方指点给谷大用。 “如果是刘六、刘七等贼帅领兵,他们不会去这几个地方。因为他们带过这种大规模的兵马,知道这些已经被他们蹂躏过的土地,供养不了多少的士兵。” “但如果是大老虎和满天星,却说不定做法完全相反。”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养活这么多士兵的难处,他们只会记得在这里吃到了甜头。” “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个地方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主要的进攻方向。” 裴元说着依次圈了几个地方,临到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把临清圈了出来。 临清当时被打破之后,可是被霸州军大肆获取粮食的。 谷大用见到了裴元的犹豫,他询问道,“这是哪里?” 裴元答道,“临清。” 谷大用这一年多在北方四下堵截霸州军,对各个区域也有个大致的印象了。 他想了想,有些惊讶地说道,“临清不就在东昌府吗?” 裴元应道,“嗯。东昌府是我们避不开的,也是最有可能回避兵锋的地方,只能赌一赌了。” 谷大用见裴元心里多少还有点章法,只能暗暗叹息,想不到之前一直追着叛军打,如今自己面对霸州军的残部,居然也只能做缩头老鼠了。 裴元见谷大用精神不佳,只能安慰道,“公公莫慌。陆訚初掌兵权,就算要时间整顿军务,不能立刻追击霸州军的主力,也没有理由一直放任山东的这支霸州残部。我想,用不了多久朝廷大军,就会分兵进入山东剿灭这些盗匪。” 谷大用叹了口气。 “希望咱们不至于那么倒霉,在这之前就和那些流贼遇上。” 裴元对此倒有点信心。 “没事的,就算遇上了问题也不大,那些流贼只有少量是原来的霸州兵,主力虽然青壮不少,但是都是附近村镇裹挟的百姓。真论战斗力的话,未必能够发挥的出来。” “咱们这边徐州卫的兵马,看着声势雄壮,那个大老虎和满天星,不一定就敢和咱们碰一碰。” “而且,我选择先去巨野也是有原因的。” 谷大用听到了具体的东西,不由上了点心,“这是怎么说?” 裴元便从容解释道,“巨野有大泽,而且地势低洼,不利于大军的运动。真要是和叛军狭路相逢,我们完全可以依托地形,和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之前我在淮安的时候,了解过这一带水域的变化。” “我听说洪武年间黄河泛滥的时候,整个巨野县淹在水下两年,后来好不容易黄河退去,才将巨野县露出来。” “真要是有两三万之多的叛军,他们也不一定敢去巨野,那里哪有他们施展的余地?” 谷大用听裴元说的自信,心中的不安略略缓解。 想了想,又向裴元询问道,“那假如我们前往阳谷的时候,遇到敌军怎么办?” 裴元也有过考虑,很坦然的说道,“那我们再退回巨野就是了。大不了就在那边观望一下,看看朝廷剿贼的成败。而且那些叛军要是逃跑,说不定还要往巨野这边来呢。” “真要运气好,也说不定能够把那大老虎和满天星堵在巨野大泽里。” 谷大用略微心动了下,旋即叹了口气。 他的兵权已经丢了,这点功劳又有什么用呢? 朝廷给他几十万大军,无数的钱粮,是让他剿灭霸州贼军主力的,不是为了逮这么点青壮喽啰的。 真要是逮着这么几个小角色回京城,只怕当今天子都会觉得脸臊得慌,还不如悄悄的回去向天子认个错呢。 再说了,凭借手中这点人,恐怕是被人家拿下的可能性更大吧。 谷大用越想越是心灰意冷,懒懒的说道,“我也不贪图那点功劳,这次能顺利回京便罢。” (本章完) 第243章 敌踪初现 第243章 敌踪初现 这不就巧了么。 裴元也不想要什么战功。 这一战立功,除了给朱厚照当几年换届等死的干儿子,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这朱厚照哪怕是下个蛋,裴元都愿意博一把,等这蛋孵化的那一天。 可现在朱厚照连个蛋都没有,裴元拿什么去赌明天? 要是朱厚照易溶于水的时候,能有个小皇子留下。 那裴千户也能谈,裴千户也能忠诚。 当义子怎么了? 到时候请小天子内殿吃奶,这大明就由他裴千岁扶保! 到时候老子炼钢、造水泥、造玻璃、造肥皂、发展物流、超级女生…… 这大明不就支楞起来了吗? 所以这事儿能怪裴元吗? 飘零半生的天选义子在此,厚照你不行啊! 从裴元这个穿越者的理性角度考虑,剩下的几年时间,朱厚照最好的拯救大明的方式,就是像大臣们所说的那样嗨起来,赶紧回宫配种。 然后等待假皇子裴千岁归位。 裴元看着谷大用,不由开口赞道,“公公能不为名利所动,实在让卑职刮目相看。” 谷大用看了裴元一眼,也意有所指道,“裴千户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裴元听了倒也不虚,他这会儿也不怕暴露心思了,“不如此,怎么帮谷公公重建西厂?” 谷大用闻言默然。 现在他需要的,确实是一個心思复杂的野心之辈。 不管怎么说,营地在接到裴元的示警之后,确实拉高了戒备等级。 萧家父子和徐丰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表现的既不愚蠢也不固执。 在之后几天的行军中,还很靠谱的反复派出探马,向前侦查。 裴元对此,也是意外之中带着认同。 然而事情的两面性也很快体现出来了。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能力,和被战火蹂躏后的人口密度,探马想要获得收获,存在一定的偶然性。 频繁向外伸出的触角,固然能大大的增加获取情报的机会,但是也大大增加了部队暴露的可能。 这一天,裴元正在自己帐中和焦小美人儿闲聊,加强着彼此的了解。 忽然宋春娘在外回报,说是谷公公有请。 裴元有些意外。 早在萧韺开始膨胀,对行军的事情指手画脚之后,裴元就很识趣的每天缩在自己这块小天地里,尽量避免双方的直接交锋。 萧韺倒是想给裴元一个狠狠的教训,但是自从听说流贼势大后,也决定念在大敌当前,暂且留裴元一条狗命。 毕竟他见识过裴元在战场上的凶猛。 而且萧韺本能的觉得,一心巴结他的徐丰,本事应该是不如对他嚣张的裴元。 等到裴元赶到了谷大用那里,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 原来今天派出去的探马,有两队人至今还没有回来。 裴元听了心中也不免一沉,随后询问了探马的人数和轮次。 最后从徐丰那里得知了,每队探马是三人一组,每次会派出三四组,沿着不同的方向搜寻。 等探马回来,会有其他人顶上,反复轮替。 因为人数多且杂乱,且探马回归的频率也不同,难免就无法得到准确的回馈。 这次少了的两队人,方向还各不相同。 直到晚上清点人数,徐丰才发现了问题。 裴元当即询问道,“那徐指挥使可还记得,走失的那两队人,是什么时候派出去的?” 徐丰支吾了半天,竟然给不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裴元对此也不失望,又询问了两支探马失踪的方向。 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其中一支探马失踪的方向,竟然就是在行军的方向上。 探马放出的距离,一般也就是有个二三里的样子。 按照队伍行军的速度,若是那出事的探马放出的早,说不定大军已经路过了那叛军出事的地方。 裴元对此没有太多的头绪。 只是对萧韺道,“今晚先加强戒备吧,等明天的时候,我亲自带人瞧瞧端倪,如何?” 萧韺默不作声,去看徐丰。 萧韺这次让人把裴元叫出来,自然是有让他帮忙参详的意思,只不过,他却不能这般轻易露怯。 徐丰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主动应和道,“行,都说你们锦衣卫最擅长办案,说不定就有什么法子,察觉这里面的端倪。有裴千户相助,明天或许能够有些收获。” 裴元依旧看着萧韺,“萧千户怎么说。” 萧韺暗暗咬牙,不肯示弱,把话头引向了谷大用,淡淡说道,“看谷公公的吩咐就是了。” 裴元想了想,也很聪明的没有戳破彼此的那点默契。 谷大用现在就是个被大家架起来的明面傀儡。 一切的明面矛盾,有谷大用这层皮,就很方便各方妥协。 谷大用也很识趣,他当即便清清嗓子说道,“既然裴千户这么说,萧千户和徐指挥使也不反对,明天就这样试试看吧。” 谷大用也稍显无奈的点了点早有矛盾的各方。 “咱家还是提醒各位,如今大敌当前,咱们现在的首先目标,是好好地活下去。” “只有能活着回到京城,各位的那点意气之争,才有意义。” 众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等到队伍散后,裴元带着宋春娘回到营地那边。 他又叫来了程雷响和陈头铁,简单的碰了个面,和他们说了情况。 三总旗这才知道,护卫队已经有探马开始失踪的事情。 宋春娘首先提出质疑,“会不会是那些探马见行军辛苦,趁机自己走掉了?” 裴元摇头,“可能性不大。现在离开徐州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些探马身上携带的食物,不足以支撑他们逃回去。而且就算他们逃,能逃到哪里去?他们的家小都还在徐州卫里,根本不可能做这样没意义的事情。” 三总旗听着裴元的判断。 逃走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最大的可能性,自然就是遇袭了。 想要干脆利落的干掉三人的骑队,连个报信的活口都不留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是那些霸州流贼?”陈头铁向裴千户确认着。 裴元道,“还不好说,明天看看吧。” 接着叮嘱众人道,“今晚不要睡得太死,免得出什么岔子。”待众人应下,又对程雷响说道,“明天你挑上几个亲卫随时预备着,我若是有什么行动,会随时叫你们。” 又对程雷响强调了自己的要求,“带甲,快马。” 程雷响脸色一肃,“好的,卑职明白。” 裴元看着陈头铁道,“等我和程总旗出击后,你要把剩下的人捏在一起,看好咱们的东西,别被趁乱动了手脚。若是有什么突发变故,护着小夫人逃走就行,别的都可以丢弃不管。” 陈头铁也肃然,“卑职明白。” 宋春娘见裴元没提到自己,主动询问道,“那我呢?” 裴元道,“你也跟着小夫人吧,要是陈头铁他们也支撑不住了,你就带着她单独走,我相信你的能力。若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伱就报诸葛蒋干的名号试试,说不定有用呢。” 裴元现在倒是有些能应敌的手段,但真要是运气不好,被霸州流贼的主力盯上了,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和三总旗分散,回到营帐中,裴元脸上不露分毫,依旧是平静的聊着之前的话题。 第二天一早,营地里燃起炊烟。 还在做着早饭的时候,谷大用就差人来找裴元。 裴元心中有数,带了两个亲兵过去,果然是要派出一波斥候,先向远处探探,然后再准备行军了。 萧韺见了裴元也不多话,徐丰很上道的跳出来,“裴千户昨天夸下海口,今天正好让我等见见裴千户的本事。” 裴元懒得计较,直接询问道,“这次派几组斥候?” 徐丰看了萧韺一眼,见他暗示,当即老老实实的答道,“五组。” 裴元又问道,“已经分派好计划了吗?” 徐丰答道,“暂时还没有。” 这种关头,裴元也不客气,“把人叫来,我且看看他们。” 徐丰当即示意亲兵过去喊人。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十五个骑兵策马过来,离得稍远,就下马见礼。 裴元瞧着萧韺,“我来安排他们的任务?” 这次萧韺倒是主动答话了,“那就看裴千户的手段了。” 裴元也不对这话有什么点评,直接对身边的亲兵道,“分钱。” 那两个亲兵立刻上前,从袖中摸着碎银子,一个个往那些骑兵怀里塞。 那些骑兵都有些惊讶,有忍不住拿出来看了的,见是约莫有二三两重的银子,不由心中大喜。 裴元这一手,让萧韺和徐丰也有些意外。 过了一会儿,徐丰才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道,“收买军心,居心不良。” 裴元却没装糊涂,而是针锋相对的瞧了徐丰一眼。 然后,才大声对那些士兵道,“各位应该知道,这次的任务,可能会有些波折。” “本千户不是空口白话,就让人卖命的人。” “只要你们好好做事,自然就有赏钱。” 裴元说到这里,又拉长了声音。“不过嘛,本千户也是赏罚分明的人,没道理还没什么收获,就让你们白拿银子。” 那些骑兵听到这里,摸了摸怀中小心收好的银子,心中有些糊涂。 就听裴元继续说道,“本千户之所以提前给你们放赏,不是本千户收买你们军心,而是因为本千户和你们不熟,怕你们会心中多想。” “所以,为了证明本千户言而有信,就提前给你们发下赏钱。” “但是这钱,算是本千户先借给你们的。等你们顺利回来,这钱才算你们的。都听明白了吧?” 那些骑兵听了都大喜过望,连忙跪倒拜谢。 徐丰见了心中不爽,又小声嘟囔道,“还说不是收买军心。” 萧韺见裴元的所作所为,对探马的行动算是正面积极的,也没计较这个。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出昨天探马失踪的原因。 萧韺相信,徐丰这么大一个指挥使在这里,好歹也是个三品的官身,威慑力还是有的。 他们对这支徐州兵的掌握,也不是几两银子就能动摇的。 裴元等到骑兵们拜谢完毕,默默的打开了自己的债务系统。 果然发现系统中多了十五笔应收债务。 债务的数目大小不等,有三两几钱的,有二两几钱的。 系统地图中也同步进行了更新。 于是裴元便给这五组骑兵分配了任务,除了四方各派一队,还留了一队,等到正前方的那队骑兵跑出去一刻,才再次派出去。 萧韺见裴元除了给这些斥候探马放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忍不住说道,“这便是裴千户的能耐吗?” 裴元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要是能懂,就不至于跟着陆訚,在我手底下吃那么多亏了。” 萧韺脸色变了变,冷笑道,“好,我就要看看,几两银子,能起什么效果。” 裴元不想暴露自己的手段,之前就刻意掩饰了一下。 这会儿不愿意萧韺还惦记放赏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道,“想知道本千户为什么能在那么多势力的围追堵截下,仍旧能顺利把银子运到淮安吗?” 不等萧韺说话,裴元就悠悠说道,“那是因为本千户有着过人的战场直觉。” 徐丰听了嘲笑道,“裴千户尽可以说大话,等你今天出了丑,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裴元瞧着徐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若是我今天出了丑,恐怕你们也笑不出来吧。” 谷大用早就被这些人的争吵,闹的脑子疼,当即打断道,“好了,战场上风云变幻,谁能说得准。胜败也是兵家常事,总要齐心协力度过这次危机才是。” 裴元正要给谷大用个面子虚应一句,就脸色一沉。 便见那一直留意的地图上,有三个亮点直接消失了。 裴元的目光立刻看向前方。 而在小地图上,同一个方向的第二队,也在慢慢的向第一队消失的方向凑去。 裴元不做声,继续看着第二队的情况。 现在第一队被解决掉,等第二队赶到的时候,肯定来不及清理现场。 若是第二队骑兵发现了情况,还有逃命的机会,那裴元就可以立刻去查明情况。 若是第二队骑兵也就这么凭空消失,那说明情况可能比想象的还要恶劣。 全军就该做好防御的准备了。 (本章完) 第244章 兵贵神速 第244章 兵贵神速 裴元看着第二队骑兵短暂的在第一队骑兵消失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往回撤退。 裴元立刻精神一震,给出了准确的判断。 看来事态仍旧在可控的地步啊! 敌人第一时间灭不了第二队探马,那就说明之前是靠了埋伏或者其他的手段。 这让他们来不及收尸的情况下,被第二队发现。 可是第二队,能够得到回撤的机会,就又证明了,埋伏的敌人应该也没那么强。 这就是展示自己战场直觉的绝佳机会! 裴元立刻扫了众人一眼,警惕道,“有些不对劲!” 接着大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早有准备的程雷响,立刻带着八个穿了甲、披了罩甲,带了硬弓的锦衣卫士兵策马赶了过来。 这反应之迅速,甚至让萧韺都吓了一跳,疑心接下来就要摔杯为号了。 裴元扫视一圈,果断对萧韺和徐丰催促道,“快!赶紧带人跟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那些锦衣卫骑兵已经赶到。 程雷响还特意牵了一匹空马,裴元从马上挂着的包裹中取出自己罩甲,费力的披在身上,等爬上马背,却发现萧韺和徐丰还愣在那里。 裴元顿时怒道,“兵贵神速,你们还在想什么?” 再特么不展示自己的战场直觉,就来不及了。 萧韺咬咬牙,决定相信裴元的判断。 他对徐丰道,“你点几个人,咱们跟着裴千户去看看。” 徐丰也不迟疑,他这几天也抓了些心腹在手里,见萧韺拿定主意,立刻集结了约莫四五十人的一个骑队。 裴元一边催促着萧韺,一边看着地图。 瞅着那渐渐往回撤的第二队探马,裴元心中暗暗着急。 第二队探马就要撤回安全范围了…… 裴元干脆不等了,直接带着程雷响以及自己的锦衣卫亲兵,就冲了出去。 萧韺见状,犹豫了下,也催马跟上。 徐丰见他们先走,急的对着忙着穿甲的士兵破口大骂,好不容易把他们从慌乱中捋顺了,这才赶紧顺着道路追了上去。 裴元有地图导引,心里清楚,从营地到第二队探马之间,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他放马疾驰,跑了约莫里许,就见三骑正慌乱的往这边打马狂奔。 裴元向后一看,就见后面有十数骑正在追赶这三人。 裴元见状,毫不犹豫的就从背后取弓,对着那些追兵就胡乱射去。 程雷响等人也反应过来,都纷纷去取弓,打算先阻断后面的追兵。 谁料,随着裴元“嘣”的一声弓弦响动,远处的追兵就有一人落马。 裴元大吃了一惊。 这么准的吗? 他连忙又去拉弓,这次不知是高度紧张还是高度亢奋,手中的硬弓被他奋力一扯,竟直接扯断。 裴元被晃了一下,手下的劲力没发出来,筋腱像是疲劳过度一样疯狂的颤动着,让他双臂一时酸软。 然而那远处的追兵却被吓了一跳。 刚才裴元那一箭正中了一个追兵的肩窝,不知道是突然受袭带来的惊吓,还是中箭带来的剧痛,让他下意识的想躲。 结果在马上没能坐稳,直接被一箭射落马下。 那些追兵的战意本就不坚,这突然的变化,让不少人下意识的降低了马速。 接着就见那朝廷的武将,竟然能一把扯断弓箭,更是让他们惊得咋舌。 这时追兵中有人大叫道,“追不上了,我们走!” 那些后面的骑兵立刻“呼啦”一声,就做了鸟兽散。 紧跟过来的萧韺和萧通父子,见了此景,都深觉震撼。 他们之前都见过裴千户血战长街,一门板拍烂马头的壮举,但是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有这么精准的一手箭法! 这裴千户能坦、能战、能召唤,现在居然还有一手远程。 恐怖如斯! 萧韺父子对望一眼,对要不要借助徐州卫的力量解决裴元,心中不免生出疑虑。 这么猛的家伙,能不能杀的掉两说,万一要是惹起他的凶性,他们父子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回到京城之后,利用身后的背景,慢慢和他较量呢。 这裴元再怎么猛,总不能在天子脚下乱来吧。 两父子勒住马,正心情复杂的琢磨着。 程雷响等人已经欢呼着大叫道,“千户威武!千户威武!” 裴元的双臂又痒又疼,偏偏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揉揉,只能强忍着哈哈笑了一声,吩咐众人道,“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程雷响立刻飞奔过去,检查裴元射落的那人。 看了两眼,就大喊道,“没死,昏过去了。” 奔逃回来的三個骑兵,心有余悸的冲到了裴元跟前,慌乱的喊道,“回禀裴千户,前面的兄弟中了埋伏。有不下数百贼兵,正在一里多外。” 裴元忍着胳膊上的难受,追问道,“能看出那些贼兵什么来头吗?骑兵多吗?” 那斥候探马答道,“应该是霸州叛军的一股兵马,因为我看到他们有少数人穿了官军的甲。寻常的盗贼,弄不到这玩意儿。至于骑兵,刚才那些就是他们全部的骑兵。” 裴元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回头看了看,见徐丰带着几十个骑兵赶了过来,心中有了些底,当即对那斥候道,“带我们去看看。” 有这么多骑兵,其中还有一定比例的选锋家丁,对付本就是溃兵的数百霸州贼,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裴元清楚的记得,霸州军的精锐都被他调集到前军去了,留在后面的霸州贼,都是原本担任辅兵的那些人,战斗力完全不能看。 这些辅兵本来就很弱,被白玉和陆訚击破了一次,士气和斗志更加低迷。 转战山东后,虽然补充了大量的青壮,军容上看上去的确好了不少。 但是这些新补充的青壮,既缺少战斗经验,又缺少斗志血性。 若是人多势众,他们尚且能勇气倍增的上来刚一刚,如果只是小股兵马,那裴元有什么好怕的。 裴元的那几两银子果然没起到什么收买军心的作用,那探马见徐丰哼哧哼哧的骑马领兵赶来,决定还是先征求徐指挥使的意见。徐丰来了之后,听萧韺简单说了下情况,顿时有些发愣。 倒是萧韺对裴元的战场直觉有些半信半疑了,催促徐丰赶紧带兵跟着裴元去前面看看。 徐丰听说真有敌人埋伏,且贼军规模估摸着得有数百人,额头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只是此时众目睽睽,裴元和萧韺都在等他,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着让那探马斥候在前带路。 那三个探马斥候也不知是贪生怕死还是得了什么暗示,等磨磨蹭蹭的领人赶到地方,原本埋伏在这里的兵马早就不知撤到哪里去了。 地上倒是有三具中了乱箭的尸体扔在那里。 裴元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从马上跳下来,到了那三人跟前看了看。 见地上有拖动重物的痕迹,心中有了个判断,开口对萧韺和徐丰道,“只怕敌人的营地,离这里不远。” 萧韺已经没了之前的倨傲,主动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裴元道,“他们设伏杀掉了第一波斥候,又被第二波斥候发现。他们虽然派出了兵马追杀,但是事情的暴露却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从容的把沉重的马尸拖走,可见他们既不担心我们的追击,也不怕这马尸累赘。” “以我的猜测,这支流贼的营地,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说完,裴元看向程雷响,“那个俘虏呢?” 程雷响答道,“失血的厉害,现在还昏迷着。” 裴元便对萧韺道,“萧千户,现在敌暗我明,没必要鲁莽。等回去好好审问那个活口,瞧瞧对手是什么人,再做打算吧。” 萧韺对此很是赞成,“不错,咱们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就要往回走,裴元回头看了一眼,对徐丰高声道,“徐指挥使,把你的人带上吧。” 徐丰环视一圈,诧异的说道,“人都跟着呢。” 裴元撇头,向后示意,“那三个。” 徐丰看去,立刻注意到了死在那里的三个斥候。 徐丰也不傻,这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误,这种收买人心的机会,竟然被裴元抢去了。 他努力压下火气,对手下吩咐道,“将你们的同袍带上,这也要吩咐吗?徐州卫指挥使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那些跟来的士兵立刻分了几人上前,将地上的三具尸体抬起,放到马上。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来得及说话的萧韺和徐丰,做了简短的交流。 对眼前的局面,都不太乐观。 对于他们来说,昨天的事情还可以算是偶然事件,今天这种刻意的埋伏已经算是开始针对了。 对方明显对这边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在他们行军的方向上布置下伏兵。 而且对方的这个举动,显然也说明了,他们在了解了护卫队的实力后,也根本没有在乎。 等回到营地,谷大用早就在翘首以盼着。 见人过来,谷大用连忙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情况如何?” 裴元简单的说了两句,又道,“幸好抓了个俘虏,也不算全无收获。” 这会儿,徐丰又主动了起来,“我让人把那俘虏拖下去问问,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裴元皱了皱眉,直接拒绝道,“那人受伤太重,一不小心就会没命,还是让我的人来做事吧。” 裴元也明白这会儿真不是内斗的时候来,给谷大用和萧韺多解释了一句。 “我麾下有一个总旗,原本在东厂做事,十余年来给人用刑都没出过什么纰漏。这个俘虏看上去就没什么活头了,要是让别人来审,只怕几棍棒下去,小命就没了。” 几人听了都没吭声。 裴元便吩咐程雷响去把陈头铁叫来。 等陈头铁带着一包袱刑具喜出望外的赶来,众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东厂的凶名确实不好。 而在东厂负责用刑的,更是众人心中变态中的变态。 陈头铁一脸喜悦,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加深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裴元指着那俘虏,叮嘱道。 “不剩几口气了,小心点问,别把人轻易弄死了。问问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少兵,驻扎在哪里?” 陈头铁信心满满的道,“包在我身上。” 说着打量了那俘虏几眼,解开包袱,开始挑选刑具。 裴元见过几次陈头铁用刑的画面了,刻意的错开了目光,看向远处。 萧韺父子、谷大用还有徐丰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又是臭名昭著的东厂里的行刑人亲自动手,一个个都忍不住时不时偷瞄几眼。 那昏迷中的俘虏,在陈头铁的施为之下,很快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陈头铁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刺激着那俘虏的潜能,那俘虏竟像是丝毫没受伤一样,拼命挣扎了起来。 几个人上千用力将那俘虏按住,接着陈头铁嘿嘿笑了一声,将挑选的刑具一一用上。 旁观的人瞄了几次,就脸色发白的不敢乱看。 他们一面听着那俘虏歇斯底里的咒骂,一面听着陈头铁有条不紊的审问。 在那些零散癫狂的话语中,众人慢慢的将情报勾勒了出来。 这次缠住他们的敌人,是霸州叛军中流窜出来的一小股,人数有一千多,头领叫做“小武松”。 因为诨号和两大头领之一的“大老虎”相克,被远远的赶到了这边。 昨天的时候,他们偶然伏击,抓到了这边出去探路的斥候。 等听说这些兵马竟然是护送妖宦谷大用回京的,这让这些霸州流贼们,彻底的激动起来。 妖宦谷大用率领朝廷兵马绞杀了霸州军一年多,不知道多少霸州军死在这贼人手中,特别是霸州军往往携带家眷而走,有时候军情紧急,就只能舍弃老小。 因此,被谷大用害得家破人亡的霸州将士,不在少数。 这些人从斥候口中得知谷大用失势,要灰溜溜回京了,立刻下定决心要将他截杀在这里。 为此,除了他们这支兵马开始沿途纠缠,那头领“小武松”还特意给两位头领送了信,希望他们能来共猎妖宦。 (本章完) 第245章 两个方案 第245章 两个方案 场中气氛一时怪异。 没想到这次的麻烦,竟然是指名道姓的奔着谷大用来的。 裴元敢发誓,如果在场的只有他和锦衣卫的弟兄们,他就敢把谷大用捆在这里,自己和弟兄们回京去。 甚至他大胆猜测,萧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裴元想着,不经意间看了萧韺一眼。 萧韺的目光也正好躲闪过去。 这一丢丢的默契,让裴元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 裴元心中暗叹。 可惜啊可惜。 人和人之间,最缺乏的就是信任。 裴元和萧韺、徐丰相互之间的不信任,让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死保谷大用。 意识到这一点后,裴元果断抢先表态。 “那些叛贼真是白日做梦!只要有我裴元在,我看哪个敢伤害谷公公!” 萧韺一边暗骂裴元无耻,一边只能主动加码,试图抢占更高的道德高地。 “想要伤害谷公公,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徐丰有些愣神的看着眼前的新局面,有些不太理解。 怎么随着谷大用身上的麻烦变大,他反倒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了? 这反常规啊! 然而被忠心耿耿保护的谷大用,却一点也没高兴。 无论这两边喊价有多高,但只要他谷大用在这些人心中有价格了,后续的事情就很难办了。 谷大用只能勉强维持着团结的局面,“好、好、好,等咱家见到了天子,一定好好为各位说话!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亏待了两位。” 谷大用也赶紧喊了价。 裴元见上下齐心,觉得眼前这一把,应该还能打,于是便向众人问道,“眼前的局面,各位可有章法?” 众人闻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道,“那我说说看吧。” 见没人反对,裴元继续道,“现在盯上我们的只是千人左右的小股流寇,这些人或许能给我们造成点麻烦,但绝对牵制不住我们。” “眼下无非就是两条路。” “第一,我们可以直接退守巨野城。我之前打听到的情报,流贼的主力并没有碰过坚城,可见他们攻城能力应该有限。咱们可以退入巨野城,然后等待朝廷官军的支援。” “这巨野城里有巨野王府,巨野王朱当涵是鲁王一脉,只要被围城了哪怕徐州不出兵,兖州府也不会坐视。” “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小声议论了几句,无非就是纠结两点,一个是朝廷能不能及时来救援,另一个就是兖州府有没有顾及这边的能力。 讨论的结果并不乐观。 徐州的大军主力,肯定是要入河南继续追击霸州军主力的,就算有兵马进入山东清剿霸州军余孽,数量应该也不会多。 而且这些兵马,也会去寻找“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不会平白的跑巨野这边来。 若是想要求援,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徐州,还是去寻找有没有兵马进入山东。 再加上,这次要救的是谷大用,哪個傻蛋总兵敢平白无故的给陆訚陆公公上眼药? 现在提督军务的太监是陆訚,已经不是谷大用了。 若是为了救谷大用,影响了山东的局面,陆訚岂能干休? 至于那什么“小武松”传讯摇人的事情,让两大头领来砍人的事情,在具体落实之前,哪个敢去谎报军情? 至于等兖州府来救,就更不靠谱。 现在兖州府还眼巴巴等着朝廷来支援呢,根本没有太多的余力支援这边。 若是坐守一地,一旦出了什么闪失只有死路一条。 谷大用对这个方案是最抵触的。 他甚至隐隐有些预感,若是真被人知道他被困在巨野了,说不定带兵的武官,还会坐视巨野城破,借机向陆訚邀功。 裴元见众人都反对,也不多话,直接说了其他的方案。 “至于第二条路,那就是我们要快速甩开这股流贼的纠缠,然后向阳谷进发,进而寻求进入东昌府的机会。” “东昌府……,东昌府现在是德王的势力范围。” “叛军打出的旗号,乃是‘清君侧、扶贤王’,他们口中的贤王,就是这位德王。” “只要德王没对此做出回应,这些叛军说不定就会保持一定的克制。” “而且德王实力雄厚。”裴元顿了顿,稍微暗示了下,“路子也很野,说不定能对叛军施加一点影响。只要咱们顺利进入东昌府,那求活的希望,就会大增。” 裴元记得上次路过东昌府的时候,德王麾下的薛松奇还混在叛军中,帮着洗劫驿站,抢夺战马。 只不过这种事说出来未必有人信,还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裴元新的建议,让众人略有些心动。 那东昌府可不远,若是叛军真有顾忌,可比等着朝廷援军靠谱多了。 而且面对危险,远离是人的本性,坚守只是权衡的选择。 而且萧韺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真要是发现敌人势大,事不可为,逃走的路上还可以设法甩开谷大用,带少量精兵直接逃生,毕竟霸州贼的仇恨在谷大用身上。 但若是守在一个地方,就会让大家陷入被动。 萧韺觉得,裴千户的这个方案,还是有些东西的。 想到这里,萧韺在其他人开口之前,主动的开始对这个方案完善,“我看东昌府离这里也不远,成功的希望不小。裴千户有什么具体的考虑吗?” 裴元闻言,给众人解释道,“霸州军来去如风,指的是霸州军中精锐的马贼。但是进入山东的霸州军残部,以辅兵为主。他们本身的战斗力没那么强,机动力也够呛,再加上新招募的壮丁未必能很好的融入进去,想要追上我们,留住我们,几乎是不太现实的。” “如果我们能尽快到击破拦路的这支贼军,然后迅速向阳谷转进,那么就算那两大贼首带兵赶来,也未必来得及追上咱们。” “行军这种事情,一步慢,步步慢。咱们这边的兵马更精锐,只要抢到先机,不说去不去东昌府的事情,说不定咱们让他们追到京师,他们都未必能追的上。” 众人听了,纷纷意动。 这个方案可比留这里等死靠谱啊。 就连谷大用反复比较后,也觉得比进入巨野等援军好的多。 裴元见众人都不反对,再次确认道,“那就按第二个方案来?” “行!” “行。” “行!” 众人纷纷应和。 裴元道,“既然如此,就让士兵尽快用饭,咱们赶紧往阳谷方向赶。等会儿,设法抓几个当地人帮着指路,免得被这里的沼泽洼地耽误路程。”又对徐丰道,“还请徐指挥使尽快点出一支兵马来,做好应对。那些贼军,随时都可能掩杀拦截。” 徐丰心中有些慌,先是看了看萧韺,没得到什么回应。 又手足无措的看了看谷大用和裴元,这才硬着头皮答应下此事。 众人又各自做了分工,这才有散去的意思。 裴元还想让陈头铁针对性的再拷问拷问那俘虏,过去一瞧那俘虏已经失血过多,彻底死掉了。 裴元这才息了心思。 这次的事情,倒不是裴元想要强出头。 和其他随时可以一哄而散的家伙相比,裴元才是最想把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 因为除了他带来的这些人,他还有不能放手的女人和钱。 裴元见营地里开始乱糟糟的动了起来,也对跟着的亲随道,“走吧,咱们也回去准备准备。” 陈头铁收拾起了他的那些刑具和瓶瓶罐罐,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千户,还有人要审问吗?” “没了。”裴元说完,对陈头铁点评道,“干的不错啊。” 陈头铁欣慰之中带着唏嘘,“好久没干这活了,刚才有些手生。本来还能让他多活片刻的。” 裴元随便嗯了两声,自顾自上马先走,没多理自己多才多艺的属下。 陈头铁收拾好东西,骑马跟上裴元。 或许是好久没有一展所长了,一向话不多的陈头铁,也有些健谈。 回想着刚才活儿,又感叹道,“从北京带出来的刑具,都丢光了,上一次补充还是在淮安,可惜,最后一点水银也快用光了。” 裴元听到这里,勒马顿了下来。 接着僵硬的扭头,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看着陈头铁,“你他妈还随身带了水银?” “是啊。”陈头铁略有些诧异,“一直都带着啊。” 裴元额头的血管跳了跳,努力平心静气,“给我瞧瞧。” 陈头铁连忙停下,从包袱里翻出三个小瓷瓶,猜了好一会儿,才选出一个,从马上扔给裴元,“就剩一点了。” 裴元瞧着那瓶子落地,压根没伸手去接,任由那瓶子掉到马蹄前。 陈头铁用的小瓶质量很差,因此瓶壁做的很厚,落在泥土地上跳了跳,居然没有碎。 裴元看着那用包布的木塞,心中一阵后怕。 这玩意儿要是一不小心碰掉了…… 陈头铁见裴元没伸手接,有些愕然。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下马捡起来,重新递过去,就听裴元努力压抑着问道,“另外两个瓶子里是什么?” 陈头铁见裴元的情绪不对,讪讪的小声说道。 “当年有两个犯人是得恶病死的,我就从他们身上各切了一块皮,密封了起来,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搭配着用。”陈头铁还解释了一句,“不传染的那种。” 裴元听了简直有把陈头铁砍死的心了。 原来踏马的老子身边最大的危机就是你! 沉默寡言的生化变态陈头铁! 裴元怒喝道,“你踏马赶紧把这些东西都埋了!” 陈头铁见裴元发怒,吓了一跳。 想要解释,却又不敢。 只得悻悻的从马上跳下来,接着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刀,在地上直接挖坑,把那三个瓶子埋了。 裴元怕还有隐患,呵斥道,“把你的包袱打开看看。” 陈头铁只得乖乖的在地上将包袱展开。 裴元瞧了一眼,里面除了一些刚刚用过的血迹斑斑的刑具,再没什么可疑的瓶瓶罐罐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怒声呵斥道,“以后少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面对暴怒的裴元,陈头铁不敢多话,只得讷讷的应了。 裴元解决了身边这么大的隐患,简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回到北京,一定设法招点正常的亲卫随从。 裴元回到他们自己的小营地后,察觉到不对劲的宋春娘,过来询问道,“千户,我看那些徐州卫都动起来了,有麻烦吗?” “嗯。”裴元言简意赅的给宋春娘解释了下。 宋春娘听了,也跟着紧张起来。 或许是忠心的下属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跑路的问题,宋春娘很快意识到了关键的一点,“我看这些徐州卫真打起来可能够呛,你带的那些银子怎么办?” 裴元叹一口气,心情十分悲催。 “搏一搏吧。” 他现在还有大笔都钱放在韩千户那里,倒也不必为这一万两打生打死,只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一万两银子被流贼夺走,怎么也不能甘心。 那里面的每一两银子,都是踏马的拿命赚来的! 宋春娘见状也不多劝。 陈头铁和程雷响迅速的把情况传达下去,所有的锦衣卫和招募来的青壮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迅速的用过饭,然后开始整理行装。 好在之前,他们特意从徐州招募了几十个青壮,作为辅助。 有那些青壮帮着收拾,总算是能让锦衣卫们节省出更多的体力,应对变故。 随着局势清晰,裴元也不再侥幸,这次直接让锦衣卫提前套上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又将可能随时会用到的罩甲,放到了跟在身边的战马上。 裴元还临时重新编组了队形,让他们能够在遇到变故的时候,更快的拿到武器。 等到这边收拾完成,徐州卫那边也已经把营地收拾干净,能放到辎重车上的物资全都部整理完毕。 裴元又简单的和萧韺、徐丰碰了个头。 两个家伙一致建议,让战力最猛的裴千户负责开路。 裴元又不傻,连搭理都没搭理就回了自己队伍那边。 萧韺和徐丰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队伍才勉强开拔。 (本章完) 第246章 立威 第246章 立威 徐州卫的兵马有着明确的命令,要负责护卫谷大用回京。 徐丰恰逢其会,也倒霉的被陆訚征用了。 这两方根本就逃不掉自己的责任。 再说,裴元手中的锦衣卫和江湖人加起来也才二十多个。 徐丰就是想躲在裴元后边,也特么藏不住啊。 裴元压根不搭理,徐丰也没太失望。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搏一搏。 万一对方是个憨憨呢? 见裴元不接招,徐丰便另选了个体格强壮的百户,作为先锋领兵。 裴元带领的锦衣卫抱成一团,把谷大用保护在整个队伍的偏后位置。 孙克定陪在谷大用身边,一路好生巴结着,弥补着双方的隔阂。 出于对裴千户武力的尊重,萧韺很狗的带着儿子,厚着脸皮跟着锦衣卫的人同进同退。 在行军开始后,裴元敏锐的察觉到了一個问题。 谷大用携带的大笔财物,以及萧韺携带的大笔财物,还有裴元他自己携带的大笔财物,严重的拖慢了行军速度。 这让裴元的计划,在一开始就笼罩着,可能不及预期的阴影。 然而,“人为财死”这四个字,生动的体现在了,整支队伍中最有权力的三个人身上。 他们不但很默契的没有为此相互指责,还在徐丰跑来牢骚的时候,齐心合力的让他无功而返。 那百分之一的侥幸心理,在彼此抱团的情况下,达成了百分之百的坚持。 队伍行出了三五里,就见徐丰急匆匆的带着一些骑兵,又再次赶了过来。 还没靠近,徐指挥使就扯着嗓子远远的大喊道,“斥候遇贼了!” 众人对此都早有心理预期,不但没有吃惊,反倒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松快感。 按照裴千户的行动方略图。 第一步就是必须要尽快将这支小股贼军吸引来决战,争取正面将这支小股贼军击溃。 因为正面解决掉敌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比一直被这支小股流贼纠缠、撕咬要少的多。 一旦被他们以骚扰的手段拖慢脚步,等到“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追上来,那时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 裴元这时候也顾不得计较什么,果断说道,“让徐州卫的兵士披甲,做好接敌的准备。把弓箭和盾牌给那些辅兵分一分,暂时将辎重车横在一起结阵。所有的骑兵跟着我去看看。” 说着,招招手,示意陈头铁把罩甲给自己递过来。 裴元有韩千户赐的大甲和金瓜锤,只不过那是更适合步战的装备。在马上的时候要跨坐,适合步战站姿的硬质大甲就会很不合身。 徐丰慌的一批,见裴元开口安排,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他连忙说道,“好,我带千户过去。” 裴元见徐丰这个怂样,觉得自己之前的算计,简直是打到了空处。 就这种货色,是怎么敢跑去提督军务太监那里,举报老子的? 裴元没好气的呵斥道,“我刚才说的其他事情呢?你留在这里把兵马整顿好,你手里的骑兵先给我,让我过去瞧瞧。” 徐丰也不是完全没计较的,见裴元上来就索要骑兵,不由犹豫起来。 裴元正披罩甲的动作一顿,扬眉怒道,“不然你去?!” 徐丰想到要冲锋陷阵,立刻又改变了主意,讪讪道,“不是这回事儿,还是裴千户去吧。” 说着,徐丰连忙喊来骑兵队头领,让他听从裴元的吩咐。 这次徐州卫出动的人手,以步兵为主,骑兵只有几十,反倒是裴元的二十来个锦衣卫人人带马。 这几十的骑兵,已经算是徐州卫中,最能打的那一小撮战斗力了。 而且让裴元略有些尴尬的是,骑兵队的头领,居然也是个千户。 这个千户之前毫无话语权,只能临时屈就在徐丰这个正三品指挥使麾下,这会儿见裴元这个同是千户的要来带领他们,立刻很桀骜的瞪着裴元。 裴元披好罩甲,翻身上马,一边伸手索要着大矛,一边向徐丰询问道,“他叫什么?” 徐丰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这会儿他倒不是成心扯后腿,只是下意识的想看人坏事,他也不劝解,只是道,“他叫丁鸿,是徐州卫的一个千户。” 程雷响把大矛双手递了上来,裴元抓起那矛,直接沉下脸,重重的向那个叫做丁鸿的千户打去。 那丁鸿吃了一惊。 好在他也是有些战斗经验的,迅速的把手中的马鞭横挡。 随着马鞭木柄断裂的脆响,大矛一下子打在丁鸿身上,将他从马上打落。 那丁鸿颇得军心,刚掉下马去,围上来的骑兵,就聒噪着蠢蠢欲动。 裴元手上的力气本就收着,知道丁鸿没什么大碍。 他见丁鸿愤怒的要从地上爬起来,直接用沉重的矛头向他肩上搭去。 丁鸿一开始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了下。 然而那大矛的锋刃并无丝毫划破他喉咙的意思,一股沛然无匹的巨力,从那大矛上传递过来。 丁鸿爬起到一半,竟直接被用大矛压的跪倒在地。 意识到这件事后,丁鸿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懵。 等到缓过神来之后,他脸上涨的通红,立刻奋力的抓着矛柄,想要将那可恶千户的兵刃夺过来。 然而也不知道是那裴千户天生神力,还是借着身在马上,把自身重量也借着矛杆压了下来,丁鸿不但没将那矛杆挪开分毫,甚至连腰都要被压的弯了下去。 丁鸿这才感到骇然。 抬头看去,正和裴元四目相对。 那种择人而噬的凶猛,从裴千户的双目中勃勃而发,让丁鸿一瞬间,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丁鸿蓦然间竟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什么弱小的动物,遇到了正要啃食自己的天敌一样。 他连忙恐惧的大叫道,“卑职有错!” 裴元双手持矛,将丁鸿压的死死的,脸上阴沉着表情,向丁鸿持续输出着恐惧,“你错在哪里?” 丁鸿有些犹豫,但是感觉到肩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又想到,若是就这么被人用一柄大矛压趴在这里,岂不是更加难看? 他也顾不上面皮了,慌忙道,“卑职对裴千户不敬,卑职有罪,卑职有大罪!” 丁鸿立刻感到肩头一轻。 那骤然间失去的平衡,险些让他直接坐倒在地。 丁鸿连忙爬起身来,跪倒在马前,口中仍旧心有余悸的说道,“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裴元也不和他浪费时间,直接盯着他大喝道,“老子也不和你计较,好好做你的事,若有寸功,谷公公自会有保举。” 丁鸿死里逃生,连忙大叫道,“是、是、是,卑职遵命。” 裴元见周围那些骑兵仍有愤愤之色,也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的用人标准一向简单粗暴,能一时顶用就行,其他的,管他呢。当初裴元将程雷响和陈头铁纳入麾下,拉起基本班底的时候,也是连哄带骗,同时也做好了随时放弃,或者遭受背刺的准备。 裴元不在乎。 他只在乎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再一个一个去解决后续的问题。 丁鸿桀骜,就容易让他的指挥失效。 他就必须压制丁鸿。 只有压制了丁鸿,有这个人作为缓冲,才不至于将对抗传导到下面人那里。 不管他们是甘心,还是不甘心,只要暂时能用,裴元就满意了。 裴元看着丁鸿,直接威胁道,“本千户带兵,不需要有另一个千户。从现在起,你暂且自降为副千户,事后等待谷公公另行升赏。” 丁鸿这时候哪敢抗声,只得恐惧的答道,“是,卑职遵命,卑职愿意给裴千户做副千户。” 谷大用见状,也上前帮着敲了敲边鼓。 “丁副千户且跟着裴千户好好做事,等我回京见了天子,一定好好保举你们。” 丁鸿这会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老实道,“卑职技不如人,这条小命甘愿托付给裴千户,不求什么升赏。” 裴元对丁鸿这态度甚为满意,他扫了那些之前骚动的骑兵一眼,开口喝问道,“伱们都听见了?” 那些骑兵彼此望望,或许是仗着人多势众,竟然无人吭声。 裴元目光冷冷的看了丁鸿一眼。 丁鸿的后背都冒汗了,他连忙冲着那些骑兵,涨红着脸破口大骂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裴千户的话,没有听到吗?” 那些骑兵这才闷声闷气、七嘴八舌的应了一句。 裴元“呵”了一声,浑不在意。 他留着丁鸿,就是要用丁鸿解决问题的。 至于军心? 一群还不知道长命、短命的家伙,我要他们的军心做什么? 裴元一摆头示意丁鸿,“上马,跟着我去看看。” 丁鸿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上马去。 等到了马上坐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腿弯内侧的筋儿还在哆嗦。 裴元又向程雷响伸了伸手,程雷响赶紧递上来一个头盔。 裴元将头盔戴正,这才对丁鸿道,“走吧。” 丁鸿这会儿已经略缓过来了,连忙小心道,“卑职给千户带路。” 说着,稍稍策马赶在前面,给裴千户引路。 萧韺一直目睹着刚才的经过。 若是在遇到那些霸州流贼之前,他可能还会对裴元这般赫赫凶威,感到担忧,这会儿反倒是松了口气。 有这么个猛人主持眼前的局面,可比六神无主的徐丰靠谱多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也去瞧瞧。” 徐丰正在一旁,连忙小声提醒道,“萧千户不要大意,还没和那些霸州贼碰过,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实力,不如先观望一阵。” 萧韺道,“我和陆公公曾经跟着都督同知白玉,和这些人打过,对他们的水平心中有数。” 说完,心里又默默补充道,还和裴元带领的锦衣卫打过。 只不过一个是追亡逐北,打的霸州贼后队溃不成军,一个是被裴元一顿痛殴,灰溜溜的跑去讲和。 抛开都督同知白玉和裴元现在手中的兵力对比不谈,光凭这两者在他心中的不同心理位置,萧韺都要高看裴元一眼。 再说,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续是走是留,心里也没个谱。 徐丰还指望萧韺这个新后台好好活着,苦苦劝道,“千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萧韺闻言,拨转马头的动作一顿。 徐丰以为说动了萧韺,正要继续晓之以理。 就听萧韺警告道,“我在陆公公麾下乃是副千户,以往你乱说,我也就不计较了。下次说话前,要想清楚,不要乱了朝廷的法度。” 徐丰闻言哑然,却也明白,自己这个新后台,估计面对那个裴千户,心里也有点虚了。 裴元去前军视察,身边的锦衣卫一个都没带。 萧韺也再次默契的把儿子留下。 萧韺纵马追了不远,就见到了前面斥候遇袭的地方。 就见前面的道路两旁,林木茂密,道路中央,有被射中数箭的一个斥候,正在哀嚎不休。 对方警示的意味很浓,明明可以一箭将那斥候结果了,却依旧放任他在那里惨叫挣扎。 裴元正带着丁鸿和少量的骑兵,来回的在道路上兜着马试图向前冲。 萧韺懂些带兵的技巧,知道裴元这是反复的拉扯引诱那些伏兵,想让他们把箭放出来,好准确的判断伏兵的数量和位置。 只可惜,这个小招似乎没起到什么效果。 裴元想了想,直接在马上将手一伸,向丁鸿道,“弓箭给我。” 裴元自己带的大弓,上次已经被他拽断了。 丁鸿显然也听过裴元“神射”的威名,连忙把弓箭递过来。 裴元随意扯了扯,感觉这弓力道还行,于是一手持弓一手持箭,慢慢向那斥候策马行去。 裴元估摸着距离,离得尚远,就猛然抬手对准路边的林子作势欲射。 林中立刻响起一阵嘈杂,显然不少人认出了昨天的神箭手。 接着,不等裴元的箭射出,就有数十支箭乱七八糟的射了过来。 裴元心中一松。 就这? 想想也对,这些乱军懂什么保养弓箭,说不定打完仗他们连弓弦都不会摘,能有这些远程家伙已经不错了。 裴元试出了深浅,也不白折腾,随手就将那箭对着林子深处射了出去。 正要打马往回走,忽听林中传来一声惊呼,“头领、头领中箭了!” 卧槽! 裴元脑海空白了那么一刹那。 反倒是丁鸿反应最快,他正有心巴结裴元,连忙大声呼喊着,“千户威武,千户威武!” 直接就带着人冲了上来。 (本章完) 第247章 以快打快 第247章 以快打快 裴元还在愣神。 急于表现的丁鸿已经快速的从裴元身旁冲了过去。 不是。 裴元慌忙调转马头,去瞧丁鸿这家伙。 或许是早有人在一直盯着裴元,就听林中有人大叫,“他又来了!” ? 裴元目光迅速从丁鸿身上挪开,看向林中。 接着,便见一阵林木摇动,似是有人从里面逃窜。 怎么个意思? 裴元有些猜测,但还是不敢置信。 这么一会儿工夫,刚刚死里逃生,急于表现的丁鸿已经带人接近林子。 裴元见都离着林子这么近了,那些流贼还没组织反击,心中那荒诞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接着,林中响起了战斗的喊杀声。 丁鸿显然也有些战斗经验,他突进的很猛,战斗的却很谨慎。 在将未撤走的残敌杀尽后,不敢太过深入。 丁鸿分拨人手,将能伏击到道路的位置占领后,就兴冲冲的出来向裴元邀功。 “全赖千户一箭破敌,那些流贼不堪一击,已经被驱散开了。” 裴元无语,行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道,“安排人去找徐指挥使,让他抽调一队带甲步兵来,和你们进行替换。” 丁鸿连忙安排人去办。 萧韺催马赶过来,由衷的赞叹道,“裴千户果然武勇过人,昨日一箭退敌,今天又一箭击破伏兵。” 裴元没有应声,主动转移了话题。 “萧千户也帮着催一催,尽快让队伍赶过来。” 事情的发展超出预判,但不耽误裴元进行接下来的判断。 他对萧韺说道,“我们击破敌人的速度很快,事情超乎我们的预料,也一定超乎流贼的预料。现在就看后续谁能做出更敏锐的反应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流贼一定还会布置其他牵制手段。” “若是我们以骑兵快速突进,尽量搅乱他们的布置,那说不定能得到全面的主动。” 萧韺想了想,询问道,“那裴千户的意思是?” 裴元心道,我说的这么明白了,这萧韺何必还再问? 他皱了皱眉,说的明白了些,“等徐指挥使的步兵跟上来,就让他先占据要道,护送辎重过去。我则带着骑兵,先行一步,争取以快打快,彻底破坏他们的布置。” 萧韺看着裴元,口中道,“那、那……,那让犬子也跟着裴千户锻炼锻炼如何?” 裴元心道这家伙是脑子有病吧,刚才还不敢把萧通带过来,这会儿怎么又舍得让萧通跟着我去扰敌了。 接着,脑海中一转念,想明白了萧韺的念头。 现在队伍中战斗力最强、也是机动性最好的骑兵,都被裴元带在身边,一旦局势不妙,裴元可以做出的选择,那可就太灵活了。 裴元也不遮掩,直截了当的向萧韺道,“萧千户不会以为我裴元要舍弃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自己跑路吧?” 萧韺被裴元冷不防的诘问,却面不改色,“绝非如此!我肯定是信得过兄弟的!” 裴元对此也无所谓,“随便你,快去安排。” 等萧韺也跟着那传信的士兵去了,裴元才缓缓策马到了之前那些流贼埋伏的地方观察。 丁鸿在旁,指着各个位置解说道,“我们冲过来的时候,这波伏兵群龙无首,已经有溃散的迹象。” “真正交手的时候,只有七八个人敢回身迎战,其他的都带着受伤的头目逃了。” 裴元问道,“能估摸个大致的人数吗?” 丁鸿似是回忆一般,目光在林中左右一扫,迟疑的说道,“应该有個两百人左右,手中武器杂乱,刀盾居多。” 裴元默默的修正了自己的判断。 两百多人就有四五十张弓,这比例就不低了。 但也有可能这股流贼的弓箭,都被集中在了这波人手中。 若不是那头目接箭接的好,真要有这四五十张弓守着道路,再有一百四五十的刀盾兵策应,护卫队想要通过这里,肯定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裴元骑着马在刚才流贼设伏的地方又走了两圈,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 这时丁鸿又提醒道,“徐指挥使带兵过来了。” 裴元决定还是先按自己想法来,于是便道,“走,把你的人集合起来,咱们去前面看看。” 丁鸿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已经彻底念头通达了。 他立刻去召集属下,准备继续奔袭。 这时萧韺也带了萧通,和徐丰一起赶了过来。 徐丰应该听说了裴千户神箭破敌,见到裴元这个被告,竟然有些畏缩。 萧韺上前道,“裴千户,队伍已经在路上了。徐指挥使带了一个百人队,先来守住道路。” “嗯。”裴元应了一下,接着立刻意识到,整个队伍中速度最慢的就是运送辎重的伏兵队伍,只要保证运送辎重的队伍最高效率的运转,就算确保了行军的速度。 他又微调了自己的计划,当即对萧韺道,“计划稍微有变。萧千户等会儿不要跟着我的队伍了。我带着丁鸿、萧通他们去打乱敌人的布置,等会儿后面的步兵跟上来后,萧千户就带着先期的这个百人队去前面护住道路,确保辎重队的前路通畅。” “这样我们步步为营,次第而进,争取尽快甩开这波敌人。” 萧韺听裴元说的郑重,犹豫了下,也没坚持。 裴元等丁鸿将骑兵聚在一起,当即向萧通招了招手,过去和骑兵们汇合。 萧通原本还有些纨绔桀骜之气,被裴元放老鼠啃咬之后,已经彻底老实了。 他跟在裴元身后,大气也不敢多出。 裴元和丁鸿汇合后,立刻领兵顺着道路继续向前。 这次没有斥候探路,为了防备突袭,骑兵跑的零零散散,队伍拉的很长。 裴元自己穿了甲、披了罩甲,还带了头盔,那些流贼就算手持强弓,只要无法突进到一定的距离,单靠埋伏着放冷箭,已经根本无法对裴元造成杀伤。 裴元带着队伍,走了约莫两三里,见这一路安稳,便让一个骑兵回去,催促萧千户赶紧带步兵来占领这里,又放了一个骑兵在这里监视,看他们走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就这样,连续行军了半日有余。裴元感到腹中有些饥饿,回头看看,兵士们也已经开始颇有怨言。 裴元正要吩咐就近停下歇息片刻,便见一处林后隐约有烟雾升起。 裴元向后摆摆手,止住骑队的行进,又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丁鸿指了指那处冒烟的地方。 丁鸿会意,赶紧上前低声道,“我这就派人过去查看一下。” 裴元看着那烟雾弥散的规模,沉声道,“应该就是咱们的敌人了,贸然派人摸过去,反倒打草惊蛇。万一被人拿了活口,反倒会暴露咱们的虚实。” 丁鸿主动提议道,“咱们得赶紧通知徐指挥使他们。” 裴元目露思索,过了片刻说道,“不必了。” 丁鸿看裴元这架势,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千户不会打算以咱们这些人,去对付他们吧?” 裴元一边想着,一边捋着思绪。 “第一波伏兵被我们击退后,是穿林而逃的,他们要想和前面的流贼汇合,只能绕路。那支伏兵的头领又受了伤,速度未必会快。” “而咱们呢,是顺着道路直接往这来的。而且都是骑兵,就算一路戒备,速度也说不上慢。说不定咱们已经赶在那些溃兵之前,到达这里了。” 裴元接着又道,“从前一仗的情况来看,贼军的战斗意志很弱,头目一受伤,就立刻有溃散的架势。如果我们趁着他们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对敌人攻其不备,说不定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如果咱们在这里等徐指挥使他们,恐怕就会让那些溃兵提前和这一波伏兵汇合。如此一来,他们定然会心生警戒,到时候真要硬碰硬的打起来,还不一定有太好的效果。” 裴元可还记得第一波伏兵手里,至少还有四五十张弓呢。 两支伏兵汇合,再叠加这四五十张弓,必定能造成不少的杀伤。 看着裴元注视过来的危险的目光,丁鸿硬着头皮道,“千户怎么说,卑职就怎么做。” 裴元见丁鸿这般晓事,不由赞许道,“好!我会向谷公公好好为你表功的。” 裴元知道后面那些骑兵都对他有怨气,索性直接吩咐丁鸿道,“等会儿让你的人都下马,带上刀斧等短兵,跟我一起摸过去看看。” 丁鸿应了一声,过去挨个让他们下马备战。 裴元看了眼萧通,知道这不是解决这小子的时候,便对他恫吓道,“你负责留在这里看马。若是出了岔子,就算有你老子保你,我也要设法结果了伱的性命!” 萧通脸色发白,磕磕巴巴的应道,“卑、卑职遵命。” 裴元见丁鸿已经说通了那些骑兵,那些骑兵都已经开始下马,便也从马上跳了下来。 裴元整理了下身上一层层的衣甲,检查了靴子,又把兵器一把把在手里过了一遍,重新放好。 裴元带了绣春刀、霸州刀、还有韩千户给的金瓜锤,光这三件武器,就着实不轻。 那甲里缝的牛皮片,重量倒也凑合。 但是罩甲里缝的就是厚实的铁片了。 光这三件武器、两身甲,若是一般的体型,恐怕光是体力消耗都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裴元不是一般人,那些徐州卫常年劳作,经常搬运木料,身体也都结实的很。 他们为了行动灵活,都去了甲,只披罩甲。 饶是如此,这四五十个带甲的强壮武士,看上去倒也不可小觑。 裴元知道这些家伙训练不足,只能打顺风仗,作为经历了无数恶战的猛男,他只能硬着头皮顶在最前面。 只要他这个点能打开,就能把整个队伍的士气拉起一大截来。 裴元拿定了当先冲锋的主意,于是又从那些战马携带的武器上,搜罗了一个手盾。 随即左手持盾,右手提了霸州刀,尽量控制着声响,带着一队士兵向林后穿去。 这巨野县近些年反复被黄河淹没过,因此百姓垦荒的积极性不是很高。 许多地方都有野生的茂密林子。 裴元见光线偏暗,他生怕会有什么暗哨,于是手中一动,有几只老鼠从裴元腰间的口袋窜出,飞速的向前奔去。 裴元察觉着前方的动静,见老鼠闹出的声响,丝毫没有惊动什么人,这才带着人慢慢的过去。 就这样,依靠着老鼠的探路,裴元很快的穿过了这不大的林子。 到了林子边缘,仍旧没见到有人注意这边。 裴元都有些怀疑,这些流贼有根本就没有布置哨探。 他在林中小心的向外看去,就见前面林木稀疏的地方,零散的摆布着一大片营地。 不少的流贼正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烧火煮饭。 有些无聊的坐着闲话,有些则懒洋洋的躺在林中漏下的阳光中惬意的休息。 丁鸿凑过来小声的问道,“千户,要不要现在就上?” 裴元估摸了下距离。 这里离那些贼兵聚集的中心地带还有些距离,徐州卫的士兵虽然强壮,但是着一路带甲步行过来,身体已经有了不小的消耗,如果以冲锋的方式度过这最后一段,恐怕会极大的消耗体力。 这样也会失去偷袭的突然性。 裴元低声回应道,“我先闹点动静出来,你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下。” 丁鸿听到,也不细问,赶紧回头吩咐了。 裴元看着那一个个吊在火堆上的锅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随后他开始大量的召唤老鼠。 丁鸿通报回来,眼睁睁的就看着许多老鼠从裴千户腰间的口袋里钻了出来,爬的到处都是。 裴元之前用老鼠探路的时候丁鸿没有留意,这会儿突兀的看到,让丁鸿看的头皮发麻,口中失声道,“裴千户,这……” 裴元回头,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丁鸿干咽了下喉咙,一点声音也不敢弄出了。 接着仿佛有什么无声的命令一样,那些老鼠如同黑色的流水一样,分成无数个细碎的分支,静静的从两翼向营地绕去。 丁鸿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老鼠消失,发现裴千户的神情似乎露出了些许疲惫。 他小声的又唤了一声,“裴千户。” 裴千户没理会他,只专心的注意着营地那边。 就在这时,营地里忽然惹起一阵喧闹,接着有人大骂道,“哪来的老鼠?!” “你们眼瞎吗?都掉锅里去了!” (本章完) 第248章 突袭 第248章 突袭 营地中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老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往那些吊起的锅子里钻。 那些正准备吃饭的霸州流贼顿时心情大坏,一边乱七八糟的大声咒骂,一边拼命地扑打着那些老鼠。 那些老鼠也不乱窜,就在营地里灶堆旁灵活的奔跑躲闪,抽冷子就往那些锅里乱跳。 霎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被那些老鼠吸引,要么则是紧张的注视着那些煮锅,生怕被这些脏东西弄的没得吃了。 裴元的精气神消耗很大。 老鼠口袋这种东西,在人少的时候的确会有奇效。 但是对付这么多人,就完全不够看了。 真要解决敌人,还是得动刀子。 裴元向着丁鸿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 随即就从林中走出,大步向营地走去。 丁鸿也已经注意到了营地的混乱,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值得搏一搏。 所以他也毫不犹豫的跟上。 数十个穿着罩甲,持着武器的士兵,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向营地接近。 作为偷袭的一方,那些下马的骑兵,下意识的想要做的隐蔽一些。 但是看着裴元那身披双重甲,手持霸州刀,龙行虎步的架势,就一点也不想隐藏了。 一个跟着一个,三两个一组,不紧不慢的就这样缀在裴元的身后,慢慢向营地前进。 就这么区区四五十人,竟然走出了成百上千的气势。 裴元大步走在最前面,双目敏锐的观察着营地的变化。 或许是这边压抑且充满压迫感的行军,终于让個别人察觉出不对了。 有人在紧张的注视着那些老鼠之余,偶然的一回头,正好看到那支离营地越来越近的队伍。 那个人先是一愣,接着惊恐的就要张嘴大喊。 谁料那些乱窜的老鼠竟然像是接到什么信号了一样,向他身上扑去。 杂乱四窜的老鼠,变成了细细的黑色水流,然后又像是绳索一样,向那个发现端倪的流贼缠去。 那人慌乱的拍打着老鼠,下意识的“啊啊”大叫了两声,还没等说出成句的言辞,那些扑满身上的老鼠,竟然向他嘴中钻去。 那流贼吓破了胆子,赶紧闭着嘴巴,向营地里抱头乱窜。 这时裴元已经离营地极近,索性也不遮掩了。 他慢慢的拔出霸州刀,在阳光下亮出了雪亮的刀锋。 或许是真的有什么潜意识在作怪,尽管营中老鼠闹的正欢,不少人还是慢慢的感觉到不安。 这时又有几人注意到了,接近营地的裴元等人。 有数人不分先后的惊恐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裴元也不回答,咧嘴笑了笑。 今天的阳光很好,不但把霸州刀照的刺目,就连裴元的牙齿也照的白森森的。 “敌、敌袭啊——” 随着一声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尖叫,原本陷入混乱的营地,立刻被按住了暂停键一样。 没人顾得上老鼠,没人顾得上那该死的锅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或许是这气氛的诡异,让很多人都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裴元用手指勾了勾,那些乱窜的老鼠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向裴元冲去,许多老鼠刚一靠近裴元,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猝然被人袭击的惊恐,和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让这数百人的流贼营地,立刻像是煮沸了一样,喧哗吵嚷起来。 有流贼的头目总算还头脑清醒,慌忙的大叫道,“快拿起武器!快!快!” 然而此时距离,已经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了,裴元如同虎入羊群一样,冲入贼军中开始砍杀。 挥舞的霸州刀仿佛在砍瓜切菜一样,在人群中胡乱挥砍。 流贼中的头目愤怒的大喊道,“孙四牛呢,你去把他砍了。” 随着那头目的大喊,一个莽莽撞撞的胖大黑汉子,就从让开的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双手拿着大斧,眼睛瞪得滚圆,跃跃欲试的要和裴元对砍。 裴元擅长对小兵的割草平a,这种有点实力的家伙,打起来虽然费点劲,但也全然无惧。 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锁定对方,大踏步的向前迎上。 这时副千户丁鸿也带着那些下马骑兵冲进了营地,那些骑兵见机会难得,冲着那些混乱的流贼就是一阵砍杀。 丁鸿见那莽汉胖大,挺刀过来助阵。 “千户,卑职前来助你!” 裴元一把将丁鸿推开,随手把霸州刀插在地上,摸出来挂在身上的金瓜锤。 那孙四牛脚步越走越快,大吼一声,挥动着大斧就向裴元劈了过来。 裴元脚下速度不减,盯着那劈来的大斧,右手突然暴起,电光火石间,一锤砸在了那斧刃上。 那孙四牛平日应敌,不管是什么对手,都喜欢用斧头砍去。 面对他的蛮力,几乎没人敢硬接。 然后便是一斧又一斧的乱砍,只要对方有一次应对失误,就会被孙四牛的大斧劈成两截。 若是对方想要打交换,也根本不现实。 孙四牛这一斧头抡下,轨迹几乎护住了上半身的绝大部分要害。 最终的结果,要么是一斧头劈飞对方的武器,要么就是以轻伤直接换掉对方的小命。 这种打法往往让对手十分憋屈,又十分无解。 然而裴元偏偏就是不吃这一套的。 孙四牛奋力下劈,裴元却是一锤横打。 孙四牛的下劈还没砍到东西,裴元的金瓜锤却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斧刃上。 两件凶器碰撞,就算是白天也打的火星四撞。 接着,孙四牛就觉得手中一麻,完全拿不住手中的大斧。 那大斧直接打横着飞出,失控的一连砍翻了两人。 孙四牛下意识的就想去追回自己的斧子,谁料一股强大的危机感迫近,他猛然扭头,就看到那来人的金瓜锤,回手一锤打在他的顶门上,将他打的脑浆四溅。 一个流贼头目好不容易组织了七八个弓手冲过来,想要干掉这个猛人。结果他们刚到跟前,就瞧见了孙四牛被一锤打爆脑袋的场景。 那个头目手脚一软,几乎下意识的喊道,“放箭,快放箭!” 不想,那些弓手见到那骇人的画面,竟然比他还不堪。 有人拉不开弓,有人抖散了箭袋,还有的没瞄准就开始乱射。 仅有的几个射到裴元的,也因为力道不足,根本没造成任何杀伤。 别说裴元穿着两重甲了,光是外面的罩甲都没有射穿。 但是裴元却没敢小看这些弓手,他也不顾不上去捡地上的霸州刀了,直接挥舞着金瓜锤向那边冲去。 那头目运气还好,还来得及转身逃窜。 有几个正低头抽箭的,猛然抬头见裴元冲到极近的地方,竟吓得脚软在那里。 裴元一锤一个解决了三个人,又要击杀第四人时。 眼角余光有些发现,便迅速回头。 却见一个弓手正努力控制着恐惧,将箭拉满,在极近的距离把弓箭对准了自己。 裴元吓得背后冒出了一阵白毛汗。 然而那持弓的弓手,见裴元看过来,也吓了一跳。 等手忙脚乱的想要对准裴元射箭时,裴元已经冲到了跟前。 接着裴元一锤打飞了刚射出来,还没获得速度的箭,又随手去夺那长弓。 那弓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抓着那弓,不肯放手。 裴元丢开金瓜锤,伸手一夺,又抓住了弓弦。 接着在那弓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一拉弓弦,随后松开。 裴元的力气足以扯坏长弓,这随手一拉,也绝对不能小看。 随着弓弦弹回,巨大的力量,让弓弦像是锋利的快刀,绷在了那弓手的脸上。 那弓手大叫一声,脸颊上已经鲜血横流。 裴元见他松手,直接将弓夺了过来,在他脖子上用力一绞。 弓弦几乎毫不费力的切入了他的喉管,让那弓手毙命。 裴元嫌金瓜锤割草不趁手,又拿出了绣春刀,就近开始乱砍。 然而他的周围,哪里还有乱贼敢停留? 虽说徒手打飞一支还没得获得速度的箭,对裴元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件事本身,却能让很多不明就里的人惊骇不已。 再加上裴元身上穿着甲、披着罩甲,那些流贼抽冷子的乱砍乱刺,根本就没对裴元造成伤害。 这个浑身浴血,杀人如麻,又打不动的怪物,哪有人敢来招惹。 在一旁看的最清晰,也最受震撼的,无疑就是一直留心着这边的丁鸿了。 丁鸿之前被裴元教训一通,虽是服气,但也隐隐有种,他最后未必就敢杀掉自己的念想。 此时见到裴元如此狂暴,那点小心思,早就像是那些被打烂虐杀的尸体一样,彻底破灭了。 丁鸿那对裴元的畏惧,让他越发的坚定了自己的顺从。 随着裴元的稳步推进,渐渐已经有打穿这个营地的趋势。 那些下马的披甲骑兵,四散着砍杀混乱的流贼,一时也没顾上裴元。 裴元见队伍渐渐有散乱的趋势,顿时心生警惕。 他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是几百人的对手。 那些跟进的徐州卫,一旦出现稍大的伤亡,很有可能会从上头的厮杀中清醒过来。 那时候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就有心理防线崩溃的可能。 裴元立刻放弃了打穿营地的想法,转身一边乱砍着,一边去和那些徐州卫骑兵汇合。 倒也有些没见过裴元刚才大发神威的流贼,想要过来阻截裴元,可惜这些人根本不是裴千户的对手。 裴元仗着左手有个手盾,不闪不避的横冲直撞。 遇到那些乱砍乱刺的兵刃,感觉能抗的住的,就靠护甲顶,感觉对方足够强壮可能会打出伤势的,就挥舞手盾去拍。 右手的绣春刀则胡乱劈砍着,杀了一路。 砍到后来,裴元见绣春刀上出现了大量豁口,他又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柄长枪。 用了两下,却觉得不趁手。 裴元左手持盾,单靠一个右手,用起长枪根本不好发力。 裴元乱捅几下,逼开了拥簇过来的贼军,将那长枪拿在手中,直接向一个头目模样的贼军投掷了过去。 这次的投掷没什么准头,但是用上的力气却大,那头目没受什么伤害,倒是后面的贼军一下被贯穿了两个。 裴元见状不由心喜,又从地上捡了几支长枪,依靠投掷,立杀数人。 只不过裴元心里也清楚,靠这样的击杀是解决不了大势的,必须得彻底将对方能临时组织起来的有生力量驱散。 正在裴元心生犹豫,要不要回去寻自己的霸州刀时,丁鸿赶到跟前,把自己手中的大刀递了过来,“千户,用这个!” 裴元大喜,连忙接了过来。 就见丁鸿也换了武器,双手各拿一支三四尺长的短枪,护住了自己的后方。 裴元这下越发的放心了,他手中持着大刀,像是不知疲倦的猛兽一样在营地里搅动,将那些刚刚组织起来的力量冲散。 不少各自为战的骑兵在渐渐力疲之后,果然出现了心理退潮。 正在他们开始注意到己方的伤亡,和双方巨大的人数差距时,就见到了裴元在敌营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回冲杀着。 他们以往最信赖、最崇拜的千户丁鸿,却如同杂兵一样跟在裴元后方,为他杀散追赶来想偷袭的流贼。 那些下马骑兵顿时又被鼓起了士气,一边大喊着,一边向裴元靠拢。 只是之前的反复冲杀,对他们的体力消耗极大,身上披着的罩甲也让他们的脚步大幅度的缓慢了下来。 若是两军对垒,这样明显的疲惫,必然会被对方抓住,狠狠的冲上来咬上一口。 然而这时,裴元的表现实在太过耀眼,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也根本没人注意到其他冲进营地厮杀的士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眼见那个凶人和自己的手下慢慢合流,不少流贼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裴元看着那些迎向他的流贼步伐越来越犹豫,心中明白,对方离心理崩溃只差最后一线了。 只是裴元也已经用尽所能,根本没法再添上任何砝码。 (本章完) 第249章 收拢人心 第249章 收拢人心 裴元自认为是个相当有决断的人,面对这样的僵持,却除了咬牙坚持,根本拿不出太好的办法。 他只能不停的手起刀落,胡乱劈砍。 裴元身上的罩甲已经出现了多处破损,露出了缝在里面的铁片。 这给了那些流贼们,击败眼前这男人的希望。 许多手持长枪的人,几乎是下意识一样,用力想要刺穿那里的防御,给眼前这恶魔致命一击。 裴元手中的长刀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材质,连续几次被动的硬拼之后,竟然直接断裂了。 裴元手中一空,劈砍时重量的变化,险些让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旋即便心中一凉,注意到了手中武器断裂了。 周围几个流贼顿时狂喜一般大喊起来,“他的刀断了!他的刀断了!” 这边的喊声和喧闹,立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裴元手中武器的断裂,似乎给了所有在战斗的双方,一个强烈的信号。 这就是这场战争胜负的最终拐点! 那一刹那的寂静,让裴元也迅速的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无疑会影响整场战斗的局势! 只要他露出丝毫的颓势,那么围攻的流贼就会像是鬣狗一样猛扑上来,将他们这些裹着重甲,根本跑不动的重步兵打倒在地,一個个杀死! 然而只要他依旧能表现的生猛,无疑就会把本就接近平衡的天平,重重的压下去。 裴元在瞬间做出判断,他的目光迅速的一扫,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 等到那些流贼壮着胆子挺枪上来,裴元直接从地上抓起那具尸体的脚踝,接着直接抡动起来,向着面前的敌人猛砸。 那流贼不可思议的看着一具死不瞑目的狰狞尸体落下,手中的长枪几乎下意识的捅了出去。 然后那用力捅出的长枪像是刺到了墙上,那流贼直接被砸下的尸体打翻在地! 那流贼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 他被打的胸腔烦闷,逃脱不得,正庆幸没受到致命的伤害,就觉得自己脚腕处一紧。 下意识的联想,让那流贼的魂儿都要从顶门冲出去了。 他连忙大叫道,“饶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穷且益坚”的数次叠加,已经让裴元的力量,几乎要无可控制的在宣泄了。 裴元提起那受伤的士兵,直接抓在手中,重重的向面前的地面砸了下来。 那流贼士兵被裴元猛的贯在地上,像是摔烂了一个血袋子,爆出了大量的鲜血。 裴元将他随手提起,就见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头脸上,正有许多鲜血从七窍中,粘粘连连的淌下! 裴元杀的眼红,原本对战场的理智判断,也变成了情绪化的发泄。 他暴躁的大吼着,拿着手中的尸体,向着围困来的敌人胡乱的砸去。 那强大的恐怖和明显不稳定的情绪,让对阵的双方都开始害怕了。 流贼们开始一步步的后退,就连徐州卫的士兵们也在颤抖着相互靠拢。 不知道是谁,在后退中摔倒在地。 接着,有人转身就逃。 立刻,就有更多的人转身就跑。 流贼营地中的那些家伙,本就没有太强的战意,在这等凶人面前彻底的士气崩溃了。 裴元像是被那种奇妙的氛围带动着,也像是被战场的气机牵引着,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追击起来。 等到营地里的流贼彻底跑散,茫然四顾的裴元,才像是缓过神来一样,一把将手里的尸体丢开,身体如同被掏空一样,颓然的坐倒在地。 强烈的疲惫一瞬间涌了上来,肋下被刺了许多次的那个地方,也开始要命的疼痛! 诡异的是,大获全胜的徐州卫士兵大气都不敢喘。 那些人甚至都不敢靠近自己名义上的武官。 倒是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丁鸿,情绪还算是恢复的比较快,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裴元。 离得近了,丁副千户忽然想起了不知从哪来听来的什么传闻。 据说猛兽不喜欢从背后被接近,不然很容易回头就择人而噬。 于是,本来快靠近的丁副千户,竟然很讲究的慢慢走位了一下,才出现在了裴元的前方。 幸运的是,徐州卫众人对裴元的畏惧,和丁副千户的讲究,倒是让他们巧合的等到了裴元的脱战。 不然,不明就里的丁副千户,很可能就会被杀出节奏的裴元,下意识的直接攻击。 丁鸿很小心的察言观色着,向裴元询问道,“千户,咱们已经将敌人打散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裴元的脑子沉沉的,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有了点精神,向丁鸿道,“你刚才说什么?” 丁鸿小心翼翼的又说了一遍。 裴元左右看看,瞧见了那些翻倒的锅子,和乱点的火头,口里道了一句,“先吃饭吧。” 丁鸿从裴元口中得了准信,这才赶紧下去安排。 他也察觉到裴元有些消耗过甚,旋即很有眼力劲儿的自己开始安排剩下的事情。 先是让人分割火头,避免把营地烧毁。 又让人去把锅里的饭统统倒掉,重新洗刷了,寻了稻米熬煮。 还让几个能走动的士兵,去林外通知萧通把战马都带过来。 等一切都吩咐完毕,丁鸿又小心的跑来见裴元,把自己的安排回报了一遍。 裴元这时已经恢复大半精力。 对丁鸿赞道,“做的不错。” 又道,“那萧通没费什么力气,让他在周围负责警戒,若是那些流贼杀回来,或者第一次伏击咱们的那波溃兵过来汇合,咱们就直接骑马离开就是。” “冲杀这一阵,已经足够他们丧胆。” 丁鸿连连应诺。 趁着底下士兵收拾着,丁鸿又去找来了裴元最早丢下的霸州刀,以及杀人无算的金瓜锤。 那把绣春刀已经被砍坏了,不过丁鸿仍旧让人找来,然后清洗干净了给裴元放在趁手的位置。 裴元坐在地上,拔起那砍出很多豁口的绣春刀,看了两眼,直接丢了出去。 又看了看那霸州刀。 这刀材质不凡,又有些灵性,裴元不舍得和那孙四牛硬拼,这才半途丢下,反倒更好的保全。裴元将霸州刀收回鞘中,拄着金瓜锤慢慢站起身来。 随后费劲的脱掉了身上的罩甲。 缝着许多铁片的罩甲一去,裴元立刻感到轻松了不少。 他活动着身上酸胀的肌肉,有心想瞧瞧肋下那处有没有淤青,只是此时仍旧天寒,又是在危险的境地,终究不敢脱下甲。 不一会儿,便有稻米的香气从煮饭的锅中传出。 丁鸿从营地里翻检一番,挑了个完整的碗,又仔细刷了,给裴元装了满满一碗放在旁边。 裴元看了一眼,一时也没胃口,打量起了这个营地的格局。 裴元在霸州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对这种杂乱的营地并不陌生。 看着这营地的规格,也符合自己对这支霸州溃兵的判断。 可惜,裴元这次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 若是有那些一起打生打死过的锦衣卫在,或者有澹台芳土那个老家伙,自己这一仗都不会这么狼狈。 这些徐州卫的士兵,除了这个丁鸿还有点脑子,其他的根本没什么战斗经验。 冲进这营地后,仗着身上有甲手中有刀,看见敌人就冲上去砍,根本就没有往一处使劲。 等到他们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乍一看杀的人不少,但是敌人的有生力量,却依旧得到机会进行了集结。 裴元想着,对丁鸿道,“丁副千户过来。” 丁鸿连忙放下自己正吃着的饭,向裴元这边凑过来。 裴元便将自己刚才的一些看法,向丁鸿说了。 这些炮灰眼下还有用处,裴元还不想动用自己的家底。 真要是局面败坏到不可收拾了,裴元还指望那十几把绣春刀,护着自己夺路而逃呢。 这样一来,就得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强了。 起码得让他们明白一些基本的思路。 丁鸿听裴元说了一番,也颇觉尴尬。 徐州卫平时专注造船,这些担任骑兵的已经算是选锋家丁这种层次的精锐了。 要不是徐州卫指挥使,觉得完成这一趟护送任务,能够同时讨好陆訚、萧敬和谷大用这三个大太监,估计都不舍得出。 这些选锋家丁已是不堪,其他的那些士兵,真要打起来,恐怕存在更大的问题。 丁鸿连忙道,“卑职回去就好好教训他们,还望千户好好提点。” 裴元听到这里,看着丁鸿略顿了顿。 正在丁鸿心中忐忑的时候,就听裴元不咸不淡道,“你们不是还得听徐指挥使的?我这说的有些多了。” 丁鸿听了心中微颤,他有些猜到这裴千户可能和那个徐指挥使有些不对付。 只是面对这种恐怖的猛人,和那个怂包一样的徐丰,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就算是回到徐州,把这件事给他们徐州卫的郭指挥使说说,恐怕郭指挥使也会赞同自己的判断。 丁鸿立刻道,“卑职和其他弟兄,都是郭指挥使奉提督太监陆訚的命令,暂时划拨来护卫谷公公回京的。郭指挥使只是说,让我们尽心此事,也没说一定要听那徐丰的命令。” 裴元听丁鸿这么说,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丁鸿立刻明确自己的态度,“卑职愿意唯裴千户马首是瞻。” 这倒是个灵活的墙头草啊。 裴元沉吟了下直接问道,“徐丰乃是杭州前卫指挥使,这里他的官职最大,由他指挥你们,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丁鸿见裴元并不拒绝,只是说出顾虑,心中便有些数了。 他连忙又道,“卑职等都是徐州卫的人,没有道理一定要听那杭州前卫指挥使的话。再说,郭指挥使让我们护送谷公公,这本来就是对事不对人。只要是护送谷公公的事情,当然是谁有道理就听谁的。” 裴元听了,对丁鸿这墙头草的逻辑自洽能力,也很是赞赏。 难怪这家伙之前就这么上道的成了自己的人,果然是个有灵活原则的人。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却也不说别的话。 任由丁鸿在那里胡乱猜测着,一遍遍琢磨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裴元看着丁鸿,对他说道,“咱们这一趟,目标是要护送谷公公进京。现在刚刚离了徐州,就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以后的路途还长,你是怎么打算的?” 丁鸿已经彻底倒向裴元。 别的不说,若是现在得罪了裴元,说不定这个凶人能直接把他拆碎了。 但是得罪了那个徐丰,徐丰却奈何不了他。 等事后他回了徐州卫,何必还在乎一个杭州前卫指挥使是怎么想? 丁鸿当即表态,“裴千户怎么说,卑职就怎么做。” 裴元这才漏了个准话,他满意的点头道,“你很好!好好跟着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等我找个机会,帮你把官职往前动一动。” 丁鸿也不知道信了几分,不过脸上倒是惊喜的说道,“那就多谢裴千户栽培了。” 裴元知道丁鸿只是场面客气,便稍微向他透露了下,“徐丰这趟入京,你可知道是做什么的?” 丁鸿还真不太清楚。 主要是徐丰这个“原告”要护送“被告”进京的事情属实离谱,徐指挥使实在没好意思拿出来说。 裴元便向他暗示道,“伱可以打听打听,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这个许诺的含金量了。” 丁鸿听了连连拒绝,“卑职当然相信千户,这种事有什么好问的。” 裴元也不在乎丁鸿这话有多少成色。 自顾自说道,“若是问清楚了,你就设法帮我问问你相熟的那些弟兄,愿不愿意把路走宽点。若是心里还没底,可以再去问问谷公公,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丁鸿在徐州卫士兵中的威望不小。 上次裴元收拾他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想帮他出头,若是能将这个丁鸿收服,说不定能够将这支徐州卫的士兵牢牢地攥在手里。 裴元也不贪心,只要能暂时为他所用就行了。 有了这支徐州卫的实际控制权,那裴元可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本章完) 第250章 分赃 第250章 分赃 裴元作为一个立场灵活的人,对丁鸿这会儿的想法不难理解。 他也不着急做什么,拿碗吃着,争取尽快恢复体力。 这时,出去寻找萧通的那几个徐州兵,带着战马一起赶回来了。 萧通看到满营的惨状,惊得脸色数变。 裴元担心营地里还有没清理干净的残敌,让这家伙出什么意外,又将他叫到身边坐了。 萧通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才克服恐惧,硬着头皮对裴元道,“今日才知裴千户神威,之前是小子冒犯了。” “哦?”裴元对萧通这么识趣有些意外。 接着反应了过来,笑道,“莫非是那些人路上对你说了什么?” 裴元倒是不介意短暂和萧家父子和解。 实力不够的时候,一些无所谓的强硬,就显得很可笑。 等到自己掀翻萧敬的那天,自然会有懂事的下属,去帮自己料理清楚。 裴元心念既定,便轻描淡写道,“无妨,些许矛盾罢了。” 萧通见裴元说的洒脱,情不自禁的也跟着松了口气。 却不知,裴元看着他那姿态,心中的厌恨,越发的难平了。 ——他们,果然没把底下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儿。 可惜的是,不被当回事儿的裴元,不那么想…… 这些徐州卫的人跑了大半天,又奋力搏杀了一回,早就饥饿难忍。 只把营地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各自去了罩甲,胡乱的取饭吃了。 每人都是好不容易才死中求活的,裴元也不苛责什么。 裴元吃的快,吃完之后,主动提了霸州刀,在营地里简单检查了一下。 丁鸿见状,很狗腿的直接扔了饭碗,提着两柄短刺枪跟着裴元巡查。 裴元对此也没多说什么。 如果自己处在丁鸿的环境,演的比他还好。 看这营地的布设,倒是可以让护卫队今晚住在这里,这样也能节省不少的扎营时间。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莫要有什么隐患。 裴元一个个的挑开那破烂的帐篷看了,并没有发现什么躲藏的敌人。 偶然打开一处帐篷时,裴元意外看到了几個摆放整齐的箱子。 他心中有些猜测,略微沉吟了一下,闪身让身后的丁鸿看了一眼。 丁鸿也瞧见了几个箱子。 真要细分的话,徐州卫属于纯纯的技术兵种,没干过多少清剿贼匪的活儿。 丁鸿乍一下,都没细想。 等见到裴元一直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这才回过味来。 他见裴元抬了抬下巴,向自己示意,当即钻进帐篷,将那些箱子打开。 入目便是一箱箱的铜钱,里面偶尔也有些夹杂的散碎银子。 这次的霸州流贼属于后部溃军的一部分,根本没敢攻打坚城,他们的收获,大多是来自那些乡间豪绅。 山东这几府,之前就被霸州军劫掠过几次了,乡间豪绅们藏起钱财来很有经验。 “小武松”这波人在巨野肆虐了一遍,抢到的以铜钱居多,银两就有限了。 裴元对此有点兴趣,但是不大。 丁鸿看着那些钱财,愣了一下,旋即才巴结道,“若非千户奋勇,咱们也根本拿不下这营地,这些钱财理当千户所有。” 裴元摇了摇头,对丁鸿道,“咱俩拿一份,然后把剩下的,给这次来的徐州卫的弟兄们分了。” 丁鸿听裴元打算分钱,不由大喜。 接着他又很上道的说道,“千户自然得拿大头,卑职晓得该怎么分。” 裴元失笑道,“不用,我还看不上这些东西。” 说着,又对丁鸿解释道,“这些钱财看着不少,分一分也就不多了。若是徐州卫五百兵丁,五百辅兵,再加上谷公公、萧千户他们也分点,那更剩不下什么东西。” “所以这次来的人,你们自己分分便是了。等其他人来了,也不必再提了。” “我拿一份,无非是给你们安心罢了。” “真要事情捅出来,不还得靠我在前面顶着?” 丁鸿这下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裴元这是打算让他们这一小撮人吃独食啊。 利益当前,丁鸿的心一下子就野了起来。 这营地里的流贼逃的利索,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这个帐篷里能有收获,其他帐篷里未必没有。 而且不少流贼在洗劫后,很喜欢把私藏的东西随身带着,刚才杀掉的那些流贼还没来得及搜身,说不定打扫战场后还有一些缴获。 真要是能让他们这些人吃这口独食,那可是美得很。 旋即,丁鸿想起一事,支支吾吾道,“那萧通也在这里,怕是不好瞒。” 裴元听了,很善解人意的帮着安排,“我设法把他支开,剩下的事情,你和弟兄们说吧。” 丁鸿立刻积极道,“行,卑职明白!” 两人出了帐篷,继续向后搜索。 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在后面的一个帐篷中果然又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这里存放的是一些金银的器物,有金钗,有银镯,有金壶,有银杯…… 杂七杂八的,数量也还可观。 裴元随手拿起一只金壶打量了下,见成色只是一般,又丢了回去。 那些豪绅们金银藏的严实,但是许多穿戴用度却也同样值钱。 裴元出来后,见剩下的帐篷比较破旧,估计纵然有些收获应该也不多了,便直接回了火堆那边。 等一坐下,萧通就讨好的招呼道,“千户可有收获?” 裴元知道萧通这只是无心的搭讪,但是跟在后面的丁鸿却情不自禁的紧张了起来。 裴元随口道,“没发现暗藏的贼人,看着还算安全,今夜倒是可以在这里住一晚了,还省了搭建营帐的功夫。” 萧通听了,顺着话说道,“咱们的前队有马,速度比后面的车队快很多,入夜之前,后面的人未必能赶过来。” 裴元闻言皱眉,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么慢怎么行?万一那些贼人再杀回来呢?光靠这点人怎么顶得住?” 裴元说完,像是陷入了深思。 好一会儿,才抬头对萧通果断道,“这样吧,等会儿你骑快马往来路迎一迎,让他们尽快过来。” 萧通还未答话,裴元又诓骗道,“贼军随时可能会再回来,萧千户把你托付给我,我若把你留在这险地,以后不好和他相见。等会儿,你便先走吧。”萧通听裴元这么一说,立刻觉得自己明白了。 他感激的说道,“千户的恩情,萧通都记在心里,等见了父亲,一定据实说起此事。” 萧通说完,也觉得自己像个逃兵一样。 他也不好看众人的神色,直接起身,就纵马离开。 那些正围坐着吃饭的徐州卫士兵,都面色不屑的互相看看。 只不过,做这个决定的是裴千户这个凶人,没人敢跳出来说什么。 裴元看着萧通骑马渐远,目光扫视一圈,平淡的对那些徐州卫士兵道,“伱们丁副千户,有话对你们说。” 说完,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离开了现场。 裴元刻意的稍微避开,到了林边闲坐,给了丁鸿发挥的空间。 接着便听到营地里发出一阵欢呼声。 裴元扭头望去,就见丁鸿正领着那些人,去那两个帐篷查看。 接着又是一阵阵的欢呼。 依靠着战利品的缴获,裴元已经人为的制造出了一个团体。 如今有了共同的秘密和共同的利益,那么为了维护这利益和秘密,裴元就会慢慢从一个外人成为他们的依仗。 裴元明显的感觉到,营地里的士兵变得兴奋起来。 他们大声的议论了一会儿,随后忘记了疲惫一样,开始四下分散,粗暴的检查着各个营帐。 那些死掉的流贼,也被他们翻找着,试图寻找战利品。 营内的喧闹坚持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那些人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 裴元慢慢的等着结果。 过了一会儿,丁鸿跑了出来,寻到裴元,便满脸是笑的恭敬道,“千户,东西已经分好了,还请千户来看看。” 裴元也不扭捏,跟着丁鸿就进了营地。 裴元一出现,就吸引了那些徐州卫士兵的目光。 不少人看着裴元,神色极为复杂。 丁鸿引着裴元到了人群中,表功一样指了指地上堆积的财物,对裴元说道,“千户,这一份是您的。” 裴元看了一眼,便见有三个箱子摆在地上,上面的盖子虚掩着。 裴元对这掩耳盗铃的做法并不领情。 东西是众人一起分的,这样并没什么意义。 裴元直接把那盖子在众人面前掀开,便见第一个箱子里,有大半箱子铜钱,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散碎银子。 第二个箱子里,是各式各样的金器,第三个箱子里是各式各样的银器。 裴元笑了笑,立刻识破了丁鸿的小聪明。 那些金银器看着漂亮,体积也不小,塞的箱子里满满当当,但是许多器物不压重,说不定加起来的价值,还没第一个箱子中,铺的那些碎银子值钱。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裴元想要的。 如果裴元拿的多了,等其他人遇到麻烦,裴元顶上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理所当然。 一旦事情不如预期,反倒还会平白生怨。 那裴元何必贪图这点钱财? 于是裴元便看了丁鸿一眼,在丁鸿忐忑的目光中,直接呵斥道,“老子说了只要一份,你给我的这是几份?” 丁鸿怔了怔,想要解释什么。 裴元已经直接一脚将那箱碎银、铜钱踢翻,然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重新分。” “每人一份,不能多也不能少!” 裴元这话,顿时让徐州卫的那些士兵们神色古怪起来,不少人互相打着眼色,也有小声商量的。 裴千户拿的这一份,可是占了所有收获中的快一小半了。 若是他肯重新分,那每人都能多拿不少。 众人之前摄于裴元的勇武,虽然对他多拿不敢多置一辞,但是裴元这么大气的把这大笔钱拿来重新分配,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好感。 场中最尴尬的莫过于丁鸿了。 因为整个分配方案,都是在他的干预下完成的。 也是他出于讨好裴元的目的,拿出了这个又有里子又有面子的方案。 裴元的这番拒绝,原本还没那么大杀伤力,无非就是大家重分一次罢了。 关键是……,他丁鸿也多拿了啊! 原本,若是按照裴元多拿的方案,那身为副千户的丁鸿也多拿一些,也属于某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可现在,作为外人的裴元忽然来了这么一手,那原本和兄弟们心连心的丁鸿,就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他只能尴尬的尽快将财物重新分配好,才硬着头皮再请裴元来取他的那一份。 这次丁鸿就分的比较实在了,裴元那一份大约有个二三十两,而且都是给的碎银子。 裴元毫不客气的用布包了,算是和这些人成了同路人。 那些徐州卫的士兵,见裴元拿了钱,想起之前丁鸿劝说他们时,那些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话,面对裴元的立场,越发有了些变化。 不少人已经开始把裴元,视作他们的同伙了。 裴元见众人都拿了银子,目光扫视一圈,语带警告的说道,“有句话,叫做财不露白。你们最好是聪明点,不要让人发现了。” 裴元稍微暗示了下。 “没沾到便宜的,还有将近千人呢。别做蠢事。” 那些徐州卫士兵听了,都会意的笑了笑。 裴元又说道,“若是真有哪个蠢蛋,惹出了麻烦,也不要牵连出别人。大家都是兄弟,谁敢不顾情面的出卖其他弟兄,我与诸位共诛之!” 那些徐州卫士兵刚分到钱,正是心情亢奋的时候。 作为卫所兵,哪怕是他们这些精锐骑兵,不少人平日里也就能全家吃顿饱饭,几乎没什么拿饷银的机会。 这会儿,几十两的钱财揣在怀里,心中热乎的很。 于是,听到裴元那鼓动性很强的话,忍不住跟着大叫道,“共诛之!共诛之!” 裴元看着那些有些亢奋的徐州兵,心中大慰。 他又趁热打铁,对众人说道。 “当然,这世上谁也没有前后眼,难免有弟兄会无意露了富。真要是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说这钱是我赏给你们的。” “哪个不服,可以让他们来找我对质。” 裴元看着这些突发横财的底层士兵,充满煽动性给了这些人一颗定心丸,“我保你们!” (本章完) 第251章 公公我又行了! 第251章 公公我又行了! 裴元的话,让那些士兵们越发热烈了起来。 遇到事情有没有人能帮着出头,区别可太大了。 特别是,在他们大捞了一笔的时候。 这些虽然是骑兵,但是在这队伍中也没有很特殊的地方。 基本上和其他的徐州兵都是同吃同睡。 身上有多少家当,彼此都一清二楚。 这些骑兵分到的东西,可不是像是裴元那样的碎银子,而是大量的铜钱,以及散碎的金银器物。 这么鼓鼓囊囊的带在身上,只要是有心的,很容易就能发现他们这笔横财。 到时候上有萧韺、徐丰这些武官,下有上千的其他兵士,这独食可不好吃啊。 裴元心里明白,这时候要是再说什么,就容易适得其反了。 有些事情嘛,还是要事到临头,才能看的更清楚。 裴元对丁鸿吩咐道,“让他们把尸体从营地里拖出去,晚上就在这里扎营吧。” 被摆了一道的丁鸿幽怨无比,却也只能自认倒霉,赶紧去安排裴千户吩咐的事情。 裴元找到自己那匹战马,纵身而上,又从搭勾上取下大矛,认真的在营地外巡视了几遍。 等营地里清理了个七七八八,裴元也不客气,直接骑马进去兜了一圈,给自己的那些人圈出来一片营地。 裴元选的那片地方相对干燥,而且还有些尚算完整的帐篷可以直接借用。 等裴元圈完了地,那些徐州骑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把他们的营地也驻扎在了裴元圈定的营地跟前。 接着。 裴元就见那些人,自觉性很高的开始搜寻能用的材料,搭建帐篷。 看那架势,应该是想在大部队赶过来前,抢先把手里那些横财藏好。 只是…… 等明天要拔营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又该如何呢? 不说他们后来从尸体上翻检出来的财物,光是那裴元找到的那两个帐篷,里面的东西就各有好几个箱。 这些钱财集中放在一起显眼,零散的放在每个人身上,难道就不显眼了吗? 这些徐州骑,很快就会面临那些,同样从徐州卫出来的穷逼弟兄们的审视。 以后他们还能回到那种,一起快乐的搬木头、敲钉子的日子吗? 裴元对此,心中已有答案。 等到这些徐州骑的营地也安置的差不多了,裴元又让丁鸿点出来几個人,在营地外巡逻戒备。 除了避免被打散的那些霸州流贼去而复返,也是担心会在这种时候,吸引来那个流贼“小武松”的主力。 按照之前俘虏的说法,“小武松”的这股乱贼,总规模在千人以上。 之前吓走的第一波伏兵,有接近二百人,刚才他们突袭的这个营地,也有三五百人的规模。 单纯从账面考虑,“小武松”手中未投入战斗的有生力量,应该也有个三五百人的规模。 而且还要考虑到另一件事。 之前的两次战斗,歼灭的有生力量并不多。 丁鸿突袭林中伏兵的时候,只干掉了十来个人,剩下的大多是因为首领受伤,直接逃散的。 裴元这次突袭霸州流贼的营地,好一通猛杀猛砍,但所有人造成的杀伤也只有不到二百的规模。 现在营地这边,只有几十个骑兵把守着,别说是“小武松”手中未投入战斗的有生力量了,哪怕是刚刚打败仗的两拨人杀回来,裴元都不敢再硬拼了。 如果是那种情况,裴元也只能依靠骑兵的机动性,尽快撤离了。 好在随着日头西斜,萧韺最先带了一队百人的士兵赶了过来。 萧韺和裴元打了招呼,表达了对裴元的感谢。 裴元估摸着吃独食的事情早晚得暴露出来,索性也就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就让抵达的先头部队先入住营地。 然后营地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鬼鬼祟祟了起来。 裴元默默的看着,等着变化的发生。 白天的时间比较短,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行动迟缓的大队也总算在夜深前赶了过来。 虽然今天走的路比往常多,但是不用再扎营,而且到了地方就有饭吃,这让不少人觉得,好像也还不错。 裴元第一时间去看了自己的女人和银子。 嗯,都很好。 等去了营地安置下,裴元才简单的给三总旗说了下,关于徐州骑的那些微妙变化。 陈头铁和程雷响也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一堆士兵,离得那么近扎营。 裴元在自己人面前露了个面,旋即去外面营地那边,叫了丁鸿出来。 丁鸿今天掉分严重,正在帐篷内反思自己的操作。 听到裴元唤他,赶紧出来相见。 裴元扫了他一眼,对他说道,“走,带你去见谷公公。” 丁鸿听了微微错愕,跟上了裴元的脚步。 等见到谷大用,裴元向他微微示意,谷大用立刻会意的屏退左右。 裴元便引了丁鸿见过谷大用。 谷大用白天的时候见过这丁鸿一面,还空口给了些承诺,见裴元将他带来,心中甚是不解。 裴元直言不讳的说道,“我看此人是个人才,说不会能为公公所用,不知道公公能不能给他个好出路。” 谷大用听了哑然,他现在自己还失势呢,能给此人什么承诺? 谷大用不吭声。 丁鸿也有些怀疑的看着身前的裴元,疑心这是给他画大饼。 却见裴元像是猜到了丁鸿的表情一样,扭头看了他一眼,淡定的说道,“稍安勿躁。” 丁鸿慌忙道,“不敢。” 谷大用沉吟了一下,敏锐的觉得这里可能有坑。 莫非是裴元打着他的名头,为人封官许愿了? 真是岂有此理! 谷大用不想被裴元利用,给别人什么空头许诺,败坏自己的名声,索性直接实话实说道。 “咱家这次回京,圣旨上的原话是‘师辱兵疲,劳民无功’,之后该怎么处置,还得看天子的意思。如今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得上旁人?” 谷大用说完之后,也没觉得太尴尬,反倒意外的觉得很自愈。 有的时候放下脸面,直来直去,真的很爽。 谷公公心中无所顾忌,索性抄手旁观,想看裴元画出去的大饼该怎么圆。 谷大用说的这么直白,裴元面色还未变化,丁鸿已经有些顶不住这微妙的气氛了。 他其实对裴元的封官许愿,并没有特别的上心。 丁鸿在官场也算混过一些日子了。 像这种,卖命之前,拼命地画大饼。卖命之后,就装死不吭声的事情,他可见多了。 这个裴千户的长相看着年轻,很可能涉世未深。居然还单纯的拉着自己,见谷大用重提此事。 现在怎么着? 尴尬了吧。 他妈的还连累老子一起尴尬。 老子跟你混,真是为了你的封官许愿吗? 老子是怕被你打死啊! 你懂不懂?! 丁鸿来之前就无欲无求,这会儿反倒生怕裴元年轻气盛想不开。 于是赶紧帮着给裴元递台阶,“卑职为千户效力,一来是职责在身,理所当然。二来则是仰慕千户风采,心甘情愿。岂是那种追逐功名利禄的人?” 裴元莫名其妙的看了丁鸿一眼,呵斥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丁鸿不吭声了。 这尼玛啊! 裴元继续转头看着谷大用。 谷大用洞若观火,对刚才丁鸿的好心化解和裴元的过激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见裴元又来看自己,决定要给这个略有些失去掌控的小老弟上一课。 今日份的谷公公,主打一个真实。 谁料裴元问的问题,竟然比谷大用的真实还要犀利。 便听裴元问道,“卑职还未详询,谷公公接的申饬,是朝廷的圣旨,还是天子的中旨?” 圣旨,是天子和朝廷共同认可的,基本上相当于皇帝和内阁的共识。 而中旨只代表天子个人的意思,没有朝廷的背书。 从权威性和认可度来说,圣旨无疑是有最高效力的。 谷大用听了,神色淡淡,“是朝廷的圣旨。” 摆烂的他,无所畏惧。 就见裴元点点头,脸上的神色越发胸有成竹起来,“公公可以做到的。” 不等谷大用再次否决,就听裴元问道,“既然是圣旨申斥,还提到了‘师辱兵疲,劳民无功’这样的话,那么等谷公公还朝之后,少不了还要经受内阁的问责吧?” 饶是谷大用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被这么一问,也脸上有些挂不住。 看着裴元那迷之表情,谷大用甚至怀疑,裴元这是出于报复的目的,要拉着自己一起在那个千户面前丢人现眼。 他悻悻的应了一声,“不错。” 裴元听到这里,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丁鸿道,“听见了吗?” 丁鸿闻言,越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不是。 你画的大饼,被人当面戳破,你为何居然如此淡定?! 裴元也没等丁鸿回答,转头又对谷大用说,“谷公公难道没意识到这里面绝妙的机会吗?” “什、什么?”谷大用被裴元说的一脸懵逼。 绝妙的机会?这从何说起? 裴元平静的说道,“朝廷既然要问责公公,公公作为提督军务太监,名义上署理军务的第一人,是不是对这一年多的战事,有着最高的解释权?” 谷大用闻言,眉头微皱。 裴元继续对刚才那句话进行着解释,“也就是说,满身是屎的谷公公,哪怕不能让某个人升官发财,但是要把某个人拉下来,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纵是谷公公把人拉不下来,弄他一身的恶臭,应该也不难吧。” 裴元盯着谷大用,认真说道。 “成就一个人很难,毁掉一个人却很容易。难道不是这样吗?” “这是上天赐给谷公公翻盘的机会啊。” 谷大用如今虽然失势,只是个没牙的老虎,但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 作为曾经统军数十万的提督军务太监,听到裴元用如此恶劣的话侮辱自己,谷大用止不住的满心愤怒。 但是随着裴元的话,一点点的进入耳中,谷大用的满腔怒火瞬间消散,甚至还产生一种略带惊喜的希冀。 他忍不住催促道,“裴元,伱有话可以直说。” 裴元果然直说。 “公公以为,你这次回京之后,吉凶如何?” “这……”谷大用沉吟了一下。 他想着裴元刚才话中的意思,不敢在这时候撒谎,老老实实地答道,“天子可能心中有气,但多年的感情在那里,他必然会宽宥我。” “只是朝廷诸臣恐怕不能相饶。说不定、说不定就要被贬去南京了。” 裴元笑道,“如此,便是小事了。天子既然有心肯饶恕你,只要让他有个借口,就能为你出头。朝臣不能相饶,只要捂住他们的嘴,也自然就伤不到你。” 谷大用真诚的求教道,“那咱家该怎么办才好?” 裴元道,“方法不难。你让亲信秘密去见军中的各位总兵、副总兵,甚至是各路指挥使,让他们上书称赞你的功劳、苦劳,为你求情。不然,你就把这一年多战场上吃的亏,都给他们安排上。” 裴元的神情,在烛火的映照下,带着一丝狠厉,“你甚至可以明确的告诉他们,哪个不肯帮你,你就拉他一起去死!” 谷大用听到这里,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啊! 那些只会吃空饷的家伙要什么脸? 自己只要肯豁出去,让他们帮自己说几句好话怎么了? 前西厂厂公、前提督军务,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公作为亲密盟友的谷公公,你是想成为他的敌人,还是想成为他的朋友?! 这种关头,没人会不懂事的! 谷大用那颗自从免职后就颓丧的心,终于又焕发了一线生机。 公公我又行了! 就在他喜悦的想拉着裴元坐下细说的时候,他的目光掠过了裴元身后的丁鸿。 然后,谷公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丁鸿也看到了谷大用的死亡凝视,他这会儿心情极度崩溃,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卑职、卑职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卑职、卑职愿意立誓,若是敢胡乱说话,绝对不得好死!” 谷大用脸上笑容一丝丝的消失,他的目光看向裴元。 他记得今早的时候,裴元是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个千户拿下的。 裴元果然看了那丁鸿一眼。 丁鸿虽然没抬头,却像潜意识的就感受到了那目光。 他惶恐的浑身颤抖,拼命的思考着从裴千户手中逃走的可能。 可能性不大! 丁鸿越发崩溃了。 却听裴元平静的对他说道,“别慌,我说过,我会保你。” 说着,裴元蹲下身来。 他高大的身子蹲下,和跪倒的丁鸿近距离的对望着。 “我答应过你的。” “你没忘吧?” 丁鸿像是被猛兽贴脸盯着一样,恐惧的用力伏了下去,“卑职没忘,卑职绝不敢忘。” (本章完) 第252章 在下喜爱美色 第252章 在下喜爱美色 裴元满意的看着丁鸿的态度,随后对谷大用道,“不必担心,这是我的人。” 谷大用对此有些怀疑。 尤记得今天早上,你们两个还针锋相对的,这会儿怎么就成了你的人? 只是谷大用这会儿也不好太坚持。 裴元便又多解释了一句,“这次我带他过来,就是为了帮他弄个官儿的。” 裴元把丁鸿扶起来,看着他略微沉吟。 丁鸿心中忐忑,不知道眼前这人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听裴元说道,“给你个指挥使吧,从正五品到正三品,也不算太碍眼。” 丁鸿听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一个小小千户,就这么被许了一個指挥使? 要知道大明武官的晋升是看血统的,对于丁鸿这种人来说,升到千户就到天板了。 甚至,就连这个千户也是在几代百户的积累下,才抽冷子捡来的机会。 他家不是开国武勋,又没有靖难血脉,拿什么去当指挥使? 你说战功? 战功难道不是写战功的那个人说了算的吗? 这和战场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就这么一个连跳四级的机会出现了! 丁鸿的心有些乱。 ——这种事情,它合法吗? 裴元见丁鸿有些不知所措,向谷大用确定道,“帮我弄出个正三品指挥使的空缺,问题不大吧?” 谷大用刚才经过了裴元的梳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自信。 “区区正三品指挥使,咱家随手就能把他拉下马!” 以谷大用这一年多吃的败仗,随便洒洒水,就能让一个指挥使抄家灭门。 “只不过……”谷大用转折了一下,“我能把人拉下来,但是可没办法把他送上去。” 裴元的脑海中浮现了陆訚的身影,不由笑道,“没事,这个我另有办法。” 谷大用琢磨了下裴元这句话的意思,心中的复杂,有些难言。 就在去年,这还是为了补一个百户缺,巴巴的求到自己的人。 结果现在谈笑间,就能安排一个指挥使的上位。 谷大用想想裴元体现出的手段,一时又觉得,裴元能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裴元和谷大用沟通完毕,程序上最后再征求了丁鸿的意见。 “怎么样?你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丁鸿这会儿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这会儿他已经彻底看明白了,人家裴千户一点也不画饼啊,是真的实打实的在给自己安排。 如今连谷大用都开始着手准备拉人下水了,那还有什么迟疑的? 他现在的每一分犹豫,都是对后世子子孙孙的不负责任。 老子从今天起,也是血统人了! 裴元看丁鸿开心,他也跟着开心,顺便还附赠了一个小小的便利,“你有什么个人要求吗?” “个人要求?”丁鸿一愣,小心翼翼的求证,“千户说的个人要求是指?” “哦,就是问你想当哪个卫所的指挥使?你看中谁的位置,我们就帮伱把他弄下来。” 丁鸿又接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还能这样的吗? 这岂不是说,诸多卫所主官的命运,已经任由自己宰割,堪称一言而决? 丁鸿瞧瞧因为“师辱兵疲,劳民无功”要回朝廷被调查的谷大用,瞬间觉得这个说法,是很有力度的。 一时间丁鸿心潮澎湃,激荡不已。 他看着面前那个从容安排自己命运的男人,心中不由滋生出一个想法。 大丈夫当如是! 彼可、彼可…… 丁鸿忽然有些害怕,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裴元见丁鸿不说话,还以为他欢喜的昏头了,主动询问道,“就你们徐州卫怎样?你在徐州卫人面也熟,你们徐州卫现在的指挥使姓郭吧?” 丁鸿听了,脸上有些犹豫之色。 裴元瞧出来,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的?” 丁鸿小心翼翼的说道,“徐州卫的郭指挥使对卑职还算不错,卑职有些于心不忍。” “哦,这样啊。”裴元也无所谓,想了想问道,“那徐州左卫呢?” 裴元这两个选项不是无的放矢。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擅长造船,不但能造运河里用的“浅船”,还能造进行海运的“遮洋船。” 明朝的时候,山东有一块飞地,就是现在的辽宁省。 山东和辽宁之间的物资补给和往来贸易所用的“遮洋船”,就有一部分出自徐州卫和徐州左卫。 所以,裴元对徐州卫和徐州左卫这两部擅长造船的技术兵种,十分的看重。 裴元要是没记错的话,霸州叛乱平定后,为了尽快补充运力,朝廷就临时让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移防,协助清江提举司造船。 先得到徐州卫或者徐州左卫,然后依托和淮安卫的表面友好关系,顺势谋取清江提举司。 裴元的大运河战略,如果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各类船只,绝对如虎添翼。 如此一来,等王敞加右都御史,然后转任河道总督之后,就有了切切实实的着力点。 再就是地方上的行政安排。 正四品的兖州知府不好安排,但是从五品济宁知州,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可惜缺少合适的人才。 就在裴元放飞思绪,打理国事的时候,就听丁鸿嗫嚅道,“千户,徐州左卫也不合适吧?” “徐州左卫乃是当年济州卫世袭指挥使之子时玉奉命组建,现在已经连续三代掌军,在徐州左卫根深蒂固。” “现在的徐州左卫指挥使叫做时用,也有很多人支持,若是将他借故拿了,只怕……” 见裴元看来,丁鸿硬着头皮说道,“只怕卑职不好掌握这徐州左卫。要不再给卑职换一个吧……” 时玉可是超级血脉人啊!丁鸿何敢觊觎? 裴元一句“那寡人要你何用”险些脱口而出。 不过丁鸿既然有这个顾虑,裴元也不能不正视这个麻烦。 裴元想要的是一个唯命是从的徐州左卫,不是一个貌合神离的松散徐州左卫。 裴元想了想,向谷大用问道,“山东备倭都司有空缺吗?” 就听扑通一声,身后的丁鸿慌忙跪倒,脸色煞白的说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正二品都指挥使那是血脉人中的血脉人,丁鸿做梦都不敢想。 巧了,裴元也没这么想。 裴元神色淡淡,“你想多了。”在丁鸿的讪讪中,谷大用也叹气道,“你也想多了。备倭都司的兵根本没受我调遣,我怎么给他们扣作战不利的帽子?” 裴元毫不退缩的据理力争道,“抛开事实不谈,这次霸州叛乱,难道没有倭寇里应外合吗?” 谷大用都听呆了。 裴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裴元已经开始逻辑铺设。 “去年秋冬,杨虎所部曾经攻击过登州、莱州。备倭都指挥使衙门就在登州,为何对此置若罔闻?” 山东境内的兵马划分为两个都司管理。 靠近内陆的卫所归山东都指挥使司,沿海的三营二十四卫则归山东备倭都司。 两者不相隶属,都归五府和兵部管理。 区别在于,山东都司掌管山东的军政,具有一定的地方属性。 备倭都司名义上的级别是“行都司”,属于中央的派出机构,专门负责干倭寇。 所以霸州贼攻入山东后,山东都司跟着忙活,备倭都司却没受影响。 谷大用对其中内情多有了解,小心提示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登、莱兵马以水师为主,不适合陆战?而且杨虎对登州水城望而却步,并未多做袭扰。” 裴元摇头,严肃道,“你不能因为倭寇没有出兵,就武断的认为他们没有参与。退一步讲,就算倭寇没有犯境,备倭都司难道没有维护边疆的责任吗?” 听完裴元的胡言乱语,再看看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谷大用实在有些糊涂了。 难道这场大叛乱不止是国男的错,还有倭寇的一份? 谷大用想了想,无奈的说道,“坦诚点,这里没有外人。” 裴元这才微微透露,“锦衣卫有些门路,我能拿到霸州军所有贼帅的联名信函,证明他们和倭寇的确往来密切,至少能不大不小的治备倭都司一个失察之罪。” 又道,“霸州军副帅赵燧,曾经向天子上书过,笔迹真实可验。” 谷大用直接就惊了。 我靠! 锦衣卫这么牛逼,他还带兵忙活个什么劲儿? 裴元也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好解释。 毕竟霸州军、陆訚、南京兵部这伙人合伙做掉的就是谷大用。 他只能委婉的表达,“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那些叛军,咳,有些细节……” 裴元只能干巴巴道,“卑职以后再和公公汇报此事吧。” 含糊了两句,裴元迅速的转移了谷大用的注意力,“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公公免于朝廷的问责,然后让公公重建西厂。” 牵扯到谷大用自己的事情,谷大用立刻清醒过来。 不管别的什么,裴元说的这两条却是迫在眉睫的,而且这些还牵扯到他的个人利益。 从裴元之前的谋划来看,只要切实的去做,在朝廷那里脱罪应该不是问题了。 然而谷大用追求的不是脱罪,而是要重新拿回自己的权力。 他一个戴罪之人,当然没资格去抢张永的司礼监掌印和丘聚的东厂,最好的结果,还是拿回自己的西厂。 想要拿回西厂,就意味着要让天子推翻整个朝廷的意志。 这件事虽然不大,但是自己值不值得天子这样做呢? 谷大用电光火石间就有了答案。 还是得靠裴元! 一个正二品都指挥使,一个失察之罪,问题不大。 有谷大用这个前提督军务太监检举,有霸州叛军高层作证,这案子谁审谁不迷糊? 山东备倭都指挥使肯定干不下去了。 谷大用又对裴元重复道,“我能帮你把他拉下来,但是能不能把人送上去,还得靠你自己。” 裴元不动声色道,“行。” 谷大用听了默然,对裴元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别看正三品和正二品只有区区两级的差距,但是大明有几百个卫指挥使,掌管都司的才几个? 这里面的含金量截然不同。 裴元并没有注意到谷大用的情绪变化,对经历了高端政斗狂风暴雨的丁鸿道,“我把徐州左卫指挥使保举去山东备倭都司,帮你挪开他。这下够意思了吧?” “你可以给时用透透风,卖给他这个天大的人情,让他上任的时候把心腹都带着,给你留个干净卫所。” 把时用保举去备倭都司未必是坏事,别的不好说,至少时用懂战船。 备倭都司严重依赖水军,水军又严重依赖战船! 让时用这个造船专家去备倭都司,说不定才真正如鱼得水。 裴元如果没记错的话,嘉靖年间,倭寇就开始大规模泛滥了。 希望时用这家伙,到时候能派上用场吧。 而对于时用本人来讲,正三品的指挥使直接跳正二品都指挥使,手中从管辖一个造船的工程卫所,直接掌握了沿海的三营二十四卫,可以说,一脸懵逼的完成了仕途大飞跃。 于公于私,裴元都做的不亏心。 嗯,大概就是原本的备倭都指挥使,可能会有点生气。 小小因果,不足为虑。 谷大用见过了裴元这翻云覆雨的手腕,越发对他前前后后的行为有些不解。 “裴元,你翻覆之间,就能把一个正二品都指挥使换人,让三营二十四卫易主。为何却屈居于一个小小千户?” “我谷大用如今虽然失势,把你保举给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接着谷大用更进一步的问道,“裴元,你是怎么想的?” 裴元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要怎么说? 嫌当今天子死的早,而且还没个儿子留下。 说自己担心势力未成,就会惨遭改朝换代的清洗,所以刻意藏拙? 天子一次死不成,还能再死一次。 太子生出来了,也可以无疾而终。 大势就这么碾压过来,不去触碰他的根基,光是影响皮毛又有什么意义? 裴元无从解释。 只是这样不明不白,就难免在这个老宦官面前,落下个居心叵测的看法。 裴元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在下喜爱美色,甚爱镇邪千户所的韩千户,是以不愿高升。谷公公……,应该理解吧?” 谷大用咬牙切齿的看着裴元,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把裴元千刀万剐! 他努力平静道,“滚!” 裴元也发觉,刚才的话似乎、好像,有些伤害这位老公公。 裴元也是有道德边际的人,当下招招手,示意丁鸿跟着他离开。 临出帐篷,裴元心中一念起,向谷大用询问道,“谷公公娴熟军务,可知道山东备倭都指挥使现在是何人?” 了解下受害者的信息吧,以后或可弥补。 谷大用冷冷的看了裴元一眼,没有搭理。 裴元讪讪的出了帐篷。 未等裴元走远,谷大用似乎改变了想法,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戚景通。” (本章完) 第253章 感谢午夜兰兹同学的盟主 第253章 感谢午夜兰兹同学的盟主 裴元听到这个名字,初时还没有在意。 等走出了一段,才有些懵逼的愣在那里。 卧槽,不会吧。 丁鸿见裴元这般反应,小心的问道,“千户,怎么了?” 裴元回过神来。 默默掐指一算。 距离戚继光出生,还有十六年之久…… 唉,这事儿闹的。 裴元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蝴蝶,能对这个时代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也不知道戚景通以后生出来的,还是不是那个原装大英雄。 裴元默默盘算了下,现在距离倭寇大规模登陆,好像也没多少年了。 如果按照嘉靖中后期倭寇开始猖獗这個时间来算,离现在好像也就三十来年的样子。 得到这个结果,裴元稍稍心安了一点。 还行,那时候老子还能打。 又一转念,不,打小日子老子必须得行啊! 若是戚继光不出,那就给后辈们看一下前浪的风采。 裴元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思绪又转到了山东备倭都司上。 如果自己的筹划一切顺利,倒也不是不能趁着年轻搏一搏…… 裴元想着,对丁鸿说道,“回头让时用记着我的人情,这世上哪有那么好捡的都指挥使?” 丁鸿听了连忙应声。 只是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位徐州左卫的指挥使提起此事。 裴元看了看营地,向丁鸿询问道,“看到杭州前卫的徐指挥使了吗?” 丁鸿作为这些徐州兵中地位最高的千户,在徐州卫的大队进入营地的时候,就帮着安排扎营的事情了。 自然也清楚徐丰的帐篷在哪里。 于是丁鸿便在前引路,带着裴元去寻徐丰。 有丁鸿在裴元身边,把守在徐丰帐外的徐州兵也没阻拦他们。 或许是听到了两人靴子的动静,等裴元带着丁鸿到了帐前,里面立刻传来了一声喝问,“是谁那么不懂规矩,在本官帐外乱走?” 丁鸿看向裴元。 他也不知道这位来干嘛的,一时不好开口。 裴元直接道,“是我,裴元。” 听到这四个字,帐篷中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接着就听到有刀出鞘的轻微摩擦声。 就听徐丰厉声喝道,“裴元,你来干什么?来人!快来人!” 丁鸿心中微觉不妙,这什么情况? 裴元看了丁鸿一眼。 丁鸿隐约有些懂了裴元的意思。 他的心中有些慌乱,但是今晚的所见,以及本身对裴元的畏惧,让他根本不敢在这种时候有什么骑墙观望的念头。 丁鸿赶紧对要凑上来的徐州兵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 那些守兵还有点迟疑。 丁鸿立刻狠狠的盯了过去。 丁鸿的心脏快速的砰砰跳着,他这会儿甚至已经在慌乱中做好了,裴千户等下暴起发难,他跟着一起杀进帐中的心理建设。 丁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想法。 但是本能的就倾向于服从。 裴元也听到了里面拔刀的动静。 他对徐丰的色厉内荏,丝毫没有在意,也很配合的在帐外拿出了自己的霸州刀。 就听“铮”的一声,这把伴随河北大豪刘七纵横江湖的宝刀,就从鞘中拔了出来。 裴元面无表情的持刀而立,让自己的影子在营地里的火光下,映照在帐篷上。 帐篷里面的徐丰越发慌了,又高声大叫了几句,想要呼唤卫兵。 外面的卫兵在丁鸿的暗示下,本来犹豫着要离开了。 见到裴元直接拔刀,一时又有点蠢动。 帐篷里的可是正三品指挥使,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被砍死吧。 看着那些卫兵交换着眼色,有上前的意思。 丁鸿也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自己的刀。 裴元持刀,正对着营帐。 丁鸿则持刀背对营帐,面对着那些卫兵。 跳动的营火,将两人的影子都落在了帐篷上。 意识到情况确实不妙的徐丰,已经开始怂了,他连忙喊道,“裴千户,咱们可是同朝为官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裴元听了,平静的说道,“那行,我问你答。” 徐丰听了慌忙道,“好说,好说。” 接着又道,“千户,你先把刀收起来啊。” 裴元不理这个话茬,继续沉声道,“无论我问你什么,只要你告诉我的是实话,我就绝对不和你计较,而且必然保你安全进京。你若说谎,我就让人把伱扔到外面的大泽里。” 徐丰自从袭职之后,哪经历过被人持刀堵在门口事情。 他只能忍气吞声道,“裴千户问就是了。” 徐丰带来的亲信家丁,都被他安排下去,作为基层军官掌控徐州兵了,一时倒没想过,会遇到被人杀上门来的情况。 他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着那些亲信察觉这边的情况。 或许是两边短暂的交流让气氛有些缓和,那些守兵也有些观望的意思了。 裴元便沉声问道,“你身为杭州前卫指挥使,这次前往徐州所为何事?” 徐丰听了微觉诧异。 这事儿裴元不是很清楚吗?当时他就在现场啊。 好在也正是因为如此,徐丰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答道,“本官这次前往徐州,是为了向提督军务太监陆訚,举报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和霸州流贼有所勾结。” 徐丰顿了一下,想想当事人就在面前,只得又道,“额,还举报了裴千户你。” 丁鸿错愕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裴元持刀背对着他的身影。 裴元不紧不慢问道,“举报我什么?” 那些话徐丰已经当着陆訚和裴元的面说过了,这时候自然也没有再改的道理,便只能勉强说道,“举报你和南京兵部尚书王敞过从甚密,也可能参与此事。” 裴元问道,“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实证?” 徐丰便答,“当初霸州贼围困桃源县的时候,本官就在现场。之后也亲眼见过王敞和裴千户过从甚密。那王敞身为兵部尚书,听说你要来徐州,已经出城很远了,又回马去迎接的你。” “所以我便怀疑,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蹊跷,因此就上了心。” 丁鸿脑海中默默闪过“南京兵部尚书”这几个字,再想想徐丰刚才的话,不由觉得离谱。 兵部尚书回马亲迎,这踏马是什么待遇? 裴元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确实说的是实话。” 接着,裴元皮笑肉不笑道,“我也不瞒你,你说的都是真的。王敞的罪名是真的,本千户的罪名嘛,自然也不假。”“什么?”裴元的如此坦诚,让徐丰大吃一惊。 他的眼睛滴溜溜乱闪,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这厮提着刀堵在门口,还亲口承认了那些罪名。 这…… 这不是来灭口的吧? 徐丰额头的汗水不停的往外冒,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千户莫开玩笑,兴许是本官弄错了。” 裴元悠悠说道,“事实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没什么好说的。” 徐丰的手紧紧的攥着刀,手心已经开始潮湿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圆过此话。 就听裴元又慢慢问道,“当时你举报我的时候,我在哪里?” 帐篷内的徐丰没敢吭声。 裴元的脸色微沉,喝道,“说!” 徐丰只得道,“裴千户当时也在堂上。” 裴元又问道,“那提督军务太监陆公公呢?” 徐丰道,“陆公公……,当时自然在的。” 裴元给徐丰了一点缓和的时间,才继续问道,“那陆公公听了你的说辞,是怎么判的?” 徐丰听到这里,也被裴元带动着回忆起来当时的事情。 颇为难堪的说道,“陆公公说我攀咬他人,败坏国事,还、还想杀了本官。” 就听裴元又问道,“当时陆公公想杀你,又是谁替你求的情?” 徐丰答道,“是萧千户。额……” 徐丰又想起后来的事情,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有、还有裴千户你。” “呵呵。”裴元笑了笑。 听到裴元意味深长的一笑,再想想刚才和裴元刚才共同梳理的当时的情状,徐丰忽然不寒而栗。 他忽然有了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大胆猜想。 帐篷内外一时安静。 就听裴元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得不答,只得讷讷道,“我、我……” 裴元悠悠问道,“你是不是在想,你一个杭州前卫的指挥使,跑去提督太监面前举报我一个小小千户,结果反倒要我替你求情的事情?” “是不是还在想,堂堂的提督军务太监,不会也和南京兵部尚书一样,是我的人吧?” 不等徐丰回答。 就听裴元又说道,“那你再想想,我为什么不让陆公公杀掉你一了百了,反倒是为你求情,给你机会去北京兵部告我呢?” 徐丰的声音颤抖道,“为、为何?” 真实原因嘛,有两个。 一个,是裴元希望徐丰把王敞投奔陆完,将陆完视为阉党领袖的事情,告诉现在的兵部尚书何鉴。由徐丰这个杭州前卫指挥使把消息传回北京,会让这个情报的可信度非常高。 另一个,是王敞率军围杀贼帅齐彦名的报功文书已经递上去了。在他们抵达北京之前,就会上呈兵部、内阁,说不定当今天子庆功宴都吃完了。 徐丰想要状告王敞与裴元和霸州贼内外勾结,根本就是在侮辱朝廷的智商。 裴元自然不会给徐丰说这些,只是淡淡道,“不让你再告一次,你怎么会死心。” 徐丰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在帐内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说北京兵部……” 裴元哈哈笑了一声,打断了徐丰的话。 帐篷里,立刻变得死一般的安静。 徐丰没动静了,外面的丁鸿,心中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他是徐州卫的人,裴元许给他的徐州左卫和徐州卫,同属南直隶的管辖范围,升迁任免都归南京兵部管理。 再加上之前的所见所闻,基本上可以把一些事情,串在一起了。 谷大用这个前提督军务、戴罪之臣负责拉人下马,然后由现任的提督军务陆訚替自己伪造军功,最后由南京兵部核准,完成升迁任免。 之后,受到胁迫的各总兵、指挥使,再负责替谷大用上书,把他从里面捞出来。 这基本上就形成了一个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闭环。 而根据徐丰那句没说完的话推断,北京兵部说不定也和这边,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难怪这裴元区区一个正五品千户,居然敢开口许自己一个指挥使! 原来三边两京的千军万马,都在裴千户肩上担着呢。 没想到我小小丁鸿,竟然攀上了这样的从龙富贵。 丁鸿持刀威风凛凛的站在裴元身后,彷佛一条拴了绳的狗。 或许是外面的沉默,让帐篷里的徐丰有些受不了了,他终于问道,“你、你想怎样?” 裴元平静道,“不想怎样。” 裴元现在身边虽说团结了一点力量,却也要提防徐丰会鱼死网破。 便对着帐篷说道,“等你去完了北京兵部,彻底死了心,我会去牢里把你捞出来。我见你是个心细的人,以后就为我做事吧。” 丁鸿听见帐篷里没出声,也有些生气。 我堂堂徐州左卫指挥使尚且唯千户马首是瞻,你寸功未立,还有历史错误,这时候了竟然还敢拿架子。 只是不等丁鸿趁机表忠,就听裴元说道,“也罢,到时候再说吧。只是千万要记得我的话,就算被兵部拿了拷打,也不要有轻生的念头。” 裴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嗯,不该说的最好不要说。因为说了也没用。” 裴元说完,直接把霸州刀还入鞘中。 示意丁鸿和自己一起离开。 丁鸿也收了刀,屁颠屁颠的跟上。 丁鸿路过那些茫然无措的守兵时,还狐假虎威的警告了一句,“不该说的不要说。” 裴元正走着,回头看了丁鸿一眼,眉头微皱。 丁鸿见状,赶紧屁颠屁颠的过来,“千户,怎么了?” 裴元看着丁鸿,平静道,“跪下。” 丁鸿赶紧跪到裴元跟前,略带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裴元又道,“伸手。” 丁鸿茫然的摊开,伸出来两只大手。 裴元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收回,又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做了些多余的事情。” 丁鸿紧张的追问道,“和卑职有关吗?” “嗯……” 裴元坦诚的说道,“我虽然要用你,也许了你官职,但人心隔肚皮,有些事情也不得不防。所以我带你去见徐丰,就是想让你明白,举报是没用的,不要有别的心思。”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多余。” 丁鸿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涨的通红,虎目含泪的悲愤道,“千户,你竟然怀疑我的忠诚?” (本章完) 第254章 都是政治 第254章 都是政治 裴元一时间,感慨无比。 他拍了拍丁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做事。既然你如此忠诚,等到后续河道总督上任,到时候还要给你加加担子。” 丁鸿听了心中激动不已。 这可是来自裴千户的认可! “起来吧。”裴元瞧着丁鸿。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徐州左卫将充当他大运河战略的后勤支援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也可以格局做大,将他们彻底转化为水师。 如今丁鸿这么上道,看来可以适当加注一些资源了。 现在让裴元比较郁闷的就是,这一年多来,他虽然从一个灵活就业青年,靠贿赂混进了体制里,但是手中却没什么可用的人才。 裴元这趟南下,初始只是为了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中求活而已。 后来,在获得了韩千户的信任,调动了千户所的资源后,才慢慢的有了上场出手的资格。 如今虽然星星点点的构建了大运河战略的布局,但是想要将这个体系运转起来,仍旧有很多关节需要打通。 这么一算的话。 与打通关节相比,就不如把自己的人放在关节上了。 只要大运河战略能运转起来,不但可以源源不断的给裴元提供经济支持,还可以有一个完备的政治体系,培养自己的党羽。 现在问题来了,裴元往哪去弄那么多合适的人手,把这个骨架支撑起来呢? 裴元现在身边疑似忠心可靠的,也无非就是生化变态陈头铁,江湖弃徒程雷响,以及十里香宋春娘等三人而已。 难道裴千户就靠这么三個玩意儿,撑起他的北方局,撑起他的大运河战略吗? 何况,裴元现在还有最大的一个弱点。 那就是他锦衣卫武官的身份。 虽然作为锦衣卫,直接掌控一定的暴力,能在裴元弱小的时候,带来诸多便利。 但是想要收拢有治理国家能力的文官,这个身份就平添了许多障碍。 文官是天子门生,是天子师友,而他这个锦衣卫,就算做到头,当上了锦衣卫掌印指挥使,也无非是在天子和文官说话时,在一旁站班的。 难道就这样错过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吗? 裴元默默的想着。 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如今想要一点点的积攒班底,有些太过迟缓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来一出蛇吞象,吃下一个成熟的政治势力。 甚至,哪怕吃下一个走下坡路的衰败政治势力,也足够裴元施展手脚了。 那老子该从哪里入手呢? 裴元想着想着,不禁挠头。 这让一脸懵逼的丁鸿越发懵逼了。 “千户?” 他小心地问道。 “嗯?” 裴元回过神来,看了丁鸿一眼,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四下瞧了瞧,见营地里基本已经安置完毕。 当即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近期目标,“先吃饭吧。” 鉴于丁鸿主动靠拢的姿态,裴元也不好让忠臣心冷,便带他去了自家那边,一块用餐。 裴元这边的人虽然不少,但也坐的泾渭分明。 十来个锦衣卫是一堆,那几个江湖人物是一堆,四五十个徐州青壮是一堆。 裴元便领着丁鸿去了锦衣卫那边坐下。 看到裴元过来,一心进步的陈头铁赶紧要去帮着舀饭。 裴元猛然想起这个生化变态,平时又是摆弄水银,又是摆弄人皮的,连忙阻止道,“不必了。” 陈头铁一愣,身形稍顿。 就见正坐着的丁鸿,蹭的从地上跳起来。 然后拿起一只洗干净的碗,开口道,“我来,我来!” 陈头铁眼睁睁的看着丁鸿将饭舀到碗里,整个人快石化了。 千户…… 裴元随手接过,给众人介绍道,“这是丁鸿,以后就是咱们的人了。” 丁鸿知道在坐的都是裴千户的心腹,也不敢摆他徐州左卫指挥使的架子,很热络的和众人寒暄着。 裴元心中有事,吃着东西,话也不多。 等到用完饭,随便的冲他们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撩开帐篷一看,果然见到宋春娘正和焦妍儿,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 裴元心中一紧,仔细打量焦妍儿,见她衣衫不乱,举止从容,这才算松了口气。 虽然裴元已经给焦妍儿科普过宋春娘的种种劣迹。 但是这队伍中只有她们两个女子,裴元又时常让宋春娘帮自己守窝,两人关系渐近,却也是难免的事情。 好在宋总旗也很自觉,见裴元进来,嘿嘿笑了一下便起身离开了。 裴元想着事情,也懒得理会她。 目光落到焦妍儿身上,裴元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她的祖父,内阁大学士焦芳。 说起来,焦芳也是高寿之人,还有几年好活呢。 倒是能发挥余热。 而且因为焦芳精准减持,在刘瑾倒台前三个月就提桶跑路,所以事后不管百官怎么弹劾,都屹立不倒。 焦老爷子的一生,如果概括总结的话,大概是这样的。 少年得志。 中年得志。 老年得志。 然后以内阁首辅大学士全身而退,得以善终。 这种政治老狐狸要是能帮一把,或者把焦芳的残余势力收拢,说不定就能大大改善处境。 只不过,裴元只是简单一想,就放弃了这个决定。 先不说焦芳能不能看上自己,光是焦芳自身,就有一个很大隐患。 因为焦芳是个超级地域黑,特别讨厌南方人。 具体一点,是余姚人和江西人。 再具体一点,是谢迁他们村和彭华他们村的人。 焦芳这个人能地域黑到什么程度呢? 他为官的时候,每斥退一个南方人,就会很高兴。即使是谈论古人,他也一定诋毁南方人而赞誉北方人。 正德天子刚登基的时候,大明的大臣们立刻热切的想起了当年“朱允炆未成年时代”和“朱祁镇未成年时代”,那美好的保举制。 那还犹豫什么? 牛市又来了,风口又来了,趁着皇帝小,直接上吧! 于是,内阁大臣们赶紧连夜颁布了“举怀才抱德之士”的诏书,打算趁机解决官员子弟的就业问题。 各处的地方官员立即行动起来,纷纷上书,互相举荐同事们德才兼备的好儿子。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掌握了意识形态解释权,并充斥整个大明官场的南方人,再次成为大赢家。 大量的南方人这次直接不用考试,就一步到位,进入官场了。 焦芳身为河南进士,本身在官场就比较吃亏,容易被人抱团排挤。 然后,焦芳看到推荐上来的那些德才兼备的读书人,粗粗一看,南方人。 嗯? 仔细一看,余姚人! 刷、刷、刷,焦芳继续翻开一摞,推荐的全特么是余姚人! 看着坐在那里露出迷之微笑的内阁大学士,谢(余姚)迁,焦芳直接掀桌了,这特么还怎么玩? 我被包围了啊! 我被余姚人包围了啊! 我不能呼吸了。 焦芳于是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政治盟友,刘瑾刘公公! 那么问题又来了。 精通政治手段的战斗进士焦芳,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选中刘瑾这个老太监,作为政治盟友呢? 那就是因为,刘公公执政期间,曾经很犀利的提出一个观点,“毋得滥用江西人”。 这区区七个字,简直戳中了焦芳的g点。 江西官员不就是南方官员最纯血的根据地吗? ——世上没有比这再好的公公了,大明不值得,泪目。 焦芳和刘瑾迅速抱团,以“徇私援引”的名义,一口气掀翻了大学士谢迁,斥退了保举的那些余姚人,顺便打垮了朝廷中的江西帮。 为了彻底巩固战果,两人在借着“保举案”,收拾谢迁之余,又联手裁减了江西乡试名额五十。 刘瑾为老家陕西增加乡试名额一百! 焦芳为老家河南增加乡试名额九十五! 可惜,现在刘瑾新政被推翻,正是江西官员卷土重来的时候。 大量的江西官员,将会重新走上重要岗位。 如果裴元这时候向焦芳靠拢,或者去收拢焦芳的残余势力,势必会大大得罪南方官员。 这可并不明智。 可除了焦芳,自己现在又能向谁下手呢? 裴元脑海中闪过飘零半生的国色张璁,旋即划掉,接着又想起了胖弟弟欧阳必进。 欧阳必进乃是江西吉安府人,称得上是江西人中的江西人。 再加上同是江西人的便宜姐夫严嵩,裴元只要顺着这样的关系延伸,就可以搭上江西人飞快崛起的便车。 裴元想着,也没和焦妍儿多寒暄,躺在厚实的草席上,看着帐篷顶,情不自禁的吐出四个字,“乡党势力啊!” 如果在自己的计划中,引入乡党势力,那究竟是他们体现我的意志,还是我体现他们的意志呢? 一介武夫的裴元,想着这事儿,就觉得不靠谱。 就算勉强融入,只怕他也是很边缘的那个。 而且说不定,还会被他们视作手中的一把刀。 那刘瑾余党呢? 现在他们正在夹着尾巴做人,估计这会儿正统一思想,要把陆完拉下水。 裴元这时候掺和进去,平白的要背负政治包袱,这又何必? 裴元想着,又慢慢思绪延伸。 如果说,每个人只要存在,天然就有一个立场。 那我……,又代表谁的利益呢? 裴元想的脑子有些累,闭上眼睛休息。 很快便感觉到焦妍儿用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按压着。 裴元舒缓着神经,彷佛被她揉散了烦恼。 裴元放空着脑子,随口向焦妍儿询问道,“令祖和南人这般不睦,是怎么一路青云,稳稳的坐上了内阁大学士的?” 关键是焦老爷子势单力薄之下,还能把盘踞朝中的江西帮掀翻,这简直不可思议。 焦妍儿想着之前裴元脱口而出的“乡党势力”几字,心中对裴元的烦恼大致有了猜测。 裴元似乎只是随口说说,也没期待焦妍儿的回答。 说完之后,就扒拉过焦妍儿的一只小手,随手把玩着。 焦妍儿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家祖虽然和南人不睦,但是除了和刘瑾联手对付江西籍官员,其他南人虽然偶尔波及,却并未刻意针对。” “嗯……”裴元想想也是,焦芳虽然泛泛的针对南方人,但是系统性的进攻,好像只针对了余姚人和江西人。 还把江西人乡试的名额削减了。 这就是《明史阉党传》中所谓的,“每言及余姚、江西人,以迁及华故,肆口诟詈。” “夫。”焦妍儿顿了顿,帐篷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裴元立刻想起焦妍儿上次曾经伤感的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这么叫了。 他当即看着焦妍儿道,“叫夫君。” “嗯。”焦妍儿乖乖应了,又且羞且喜的唤了一声,“夫君。” 等到裴元闭上眼睛继续享受她的按摩,焦妍儿才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小声询问道,“夫君是和江西乡党有矛盾吗?” 裴元道,“这倒不是。” 欧阳必进可是自己结拜的亲弟弟,这和自己第二家乡有什么区别? 毫不夸张的说,看在欧阳必进和严嵩的份上,我裴元也可以是个精神江西人。 裴元道,“就是,就是想起了令祖当年的事情,想要问问。” 焦妍儿按着裴元的额头,似乎在犹豫着该说不该说,过了好一会儿,焦妍儿才轻声道,“可是整个天下有两京十三省啊。” “哦。”裴元大脑放空着,鬼鬼祟祟的盘算着,怎么能不着痕迹的枕到小美人的腿上去。 焦妍儿见裴元没有反应,只得继续提醒道,“这世间的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江西文人势大,他们侵占的又何止是家祖一人的利益。整个大明,有两京十三省呢。” 裴元听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 焦妍儿似乎一点也没意外裴元的反应,也正低头看着裴元,剔透的眸子正和他对视着。 裴元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 江西文人的确势大,朝中的任何一股势力都没有资格和他们抗衡。 但如果把朝堂泛泛的分为江西势力,和反感江西的势力呢? 就算排除掉那些中立的,或者暧昧难明的,但以两京十二省之力,哪怕随便拼拼凑凑,双方的力量平衡,是不是又瞬间反转了? 裴元立刻感受到一种明悟。 难怪焦芳能够干脆利落的把江西帮赶出朝堂,原来是他代表了更广泛的利益。 裴元一点点的理着这里面的逻辑。 焦妍儿又轻声道,“不喜欢江西人的那些力量,广泛而松散,根本没有丝毫的凝聚力,也没有和对方硬拼到底的意志。那夫君可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全力的支持家祖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裴元脑海中掠过焦芳的生平,那个答案越发的清晰了。 “那是因为焦大学士立场无比鲜明的厌恶江西人,反对江西人,就连只是身南方人,也会被他讨厌。” “甚至是谈论古人,他也一定诋毁南方人而赞誉北方人。” “他身上的信号极度强烈,没有让步,没有妥协,所以那些各怀心思的力量,都愿意看他去碰一碰。” 裴元说完这些,不由越发感叹。 原来如此。 都是政治。 焦老爷子可真他妈是个好演员啊。 (本章完) 第255章 方略已定 第255章 方略已定 裴元想着焦芳的所作所为,越发觉得大有收获。 怪不得人家能少年得志,中年得志,老年得志,还能在刘瑾倒台前三个月精准减持呢? 原来老家伙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说来也对。 政治动物,哪有什么真情与好恶呢? 让他看似莽撞却步步青云的,只有利益。 那么作为一个善于学习的萌新,我该怎么从大明官场上找到自己的切入点呢? 首先,要立场鲜明的拥有一个对手。 你在选择了对手的时候,就有一些天然的盟友开始注视你。 其次,这个对手,要有着广泛的敌对基础。 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尽量站在最终的赢家这边。 再者,这個广泛的反对联盟要十分松散,他们反对的基础,最好是务虚的,意识的,这样可以就避免他们太过紧密抱团,便于裴元从中施加控制。 最后,这个对手要有一定的强度。 这个强度要不大不小,最好能让裴元和他的反对联盟,在敌对中伴随着成长,最终形成一个坚实的政治势力。 所以,敌在何处呢? 裴元想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结果。 但是因为思路霍然开朗,心头的焦虑已经尽去。 整体来说,现在已经看到了前路的方向,无非是后续寻找那个敌人而已。 裴元想着,心头大好,重新躺回厚实的席子上。 见焦妍儿就坐在一旁,就拱啊拱,把脑袋搭在她的腿上。 焦妍儿有些想笑,依旧是轻柔的替他揉着额头。 或许是白天的搏杀太过劳累,也或许是动了太多心思,有些疲乏。 直到第二天天亮,裴元才被营地中的动静惊醒。 裴元睁开眼,便见到宋春娘又在有说有笑的和焦妍儿吃东西。 裴元情不自禁的迷糊了一下。 不是。 她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睡得太沉了? 见到裴元醒来,焦妍儿立刻把一个大碗递了过来。 裴元对这饭看都懒得看了。 依旧是大米、肉、蘑菇还有干菜的乱炖。 这个时代,大家的口味还是偏向喜欢肥腻。 裴元身为锦衣卫这边的头子,小半碗都是肥腻的白肉片子。 裴元叹了口气,依旧接了过来。 这玩意儿难吃归难吃,但是提供的能量却很充足啊。 以裴元这种武将的体力消耗,吃上两大碗,战场上遇到麻烦,就有保命的底气。 这个时代的战斗,一打一整天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战斗随时都可能爆发,并且不依照个人的意志终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条件渐渐艰苦,裴元对肥肉的抵触越来越低了。 或许是身体潜意识的渴求能量,开始影响裴元的判断了。 有时候第一口还能吃出美味的感觉。 裴元草草将饭吃完,出了营帐。 放眼一望,周围一片空旷。 许多徐州卫的辅兵正在拆除周围的叛贼营地,搜集着能用的物资。 裴元疑惑了一会儿,向凑过来的程雷响问道,“丁鸿他们呢?” 裴元昨天之所以敢带着丁鸿去找徐丰,就是因为裴元发现丁鸿他们那些徐州骑,驻扎在了锦衣卫营地外围。 有这些炮灰挡着,不怕徐丰突然搞阴的,玩鱼死网破。 丁鸿这突然一走,让裴元很没有安全感啊。 只是看丁鸿昨天信誓旦旦,也不像是会这么快就反水的样子。 好在程雷响很快回答了裴元的疑惑。 “丁副千户说,他怕给大人添麻烦,一早就带着手下人吃了,然后去前面探路了。” 裴元略微一想,不由哑然失笑。 这肯定是那些徐州骑身上都有不少鼓鼓囊囊的财物,所以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看到,只能偷偷摸摸的提前扎营,先躲出营地去了。 只不过这种事一次两次的还行,要是再来几次恐怕就会惹人怀疑了。 裴元对此倒是无所谓。 锦衣卫这边按部就班的开始拔营,裴元又被谷大用叫去商量后续的事情。 等到了谷大用那里,萧韺和徐丰也都在场。 徐丰见到裴元,还下意识到躲了一下。 裴元见状,心头大定。 既然你怂了,那我就不用怂了。 于是裴元便大大咧咧的来到众人之前。 他们三个之前显然已经商议了一阵,应该是形成了一致意见。 看到裴元过来,谷大用便笑眯眯的说道,“裴元啊,我刚才和萧千户以及徐指挥使商量了下,我们都觉得昨天那个样子就挺好。” “骑兵在前探路,遇到小麻烦便可以直接解决。若是敌人太强,也可等待后续的步兵支援。” “至于辎重队,就可以全程畅通无阻的行进了,也不用担心前边路上有什么埋伏。” 裴元昨天突袭这个营地,虽然拼赢了,但是场面一度出现过僵持。 胜负也只是在一线之间。 裴元身上的罩甲都被砍的罩布外翻,还掉落了不少内衬的铁片。 手中绣春刀,在频频的武器交击中,也彻底报废,出现的豁口多的都快赶上锯齿了。 裴元已经对徐州兵的战斗力不报太大的希望了,自然不想再出去冒险搏命。 于是裴元便稍微提示了下他们。 “各位的主意,自然也有道理。可现在敌暗我明,若是那些流贼趁我带兵在外的时候,趁机突袭了后队的各位,又该如何是好呢?” 裴元这话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 萧韺自己知道自家事,他就是个凭借萧敬的势力,跑来混功勋的。 他仗着有些年岁,见识过些事情,多少有点主意。 但要说能打,那他可不知被这裴元甩多远去了。 徐丰自从昨天被裴元戳破了色厉内荏的假象,也索性不装了,开始原地摆烂。目前来说,站在这里的裴千户,已经公认是这支队伍最能打的了。 若是裴元在前面打生打死,能给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但若是敌人真的要偷袭后部,那时候离了裴元,又有何人能够抵挡? 谷大用和萧韺、徐丰纠结了一会儿,提出了个新的方案。 “要不……,让丁鸿带着骑兵在前开路,裴千户留在后队和我们同行如何?” “这个。”裴元迟疑了下。 萧韺是见过裴元本领的,所以对这个方案很是支持,“千户莫要谦虚,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尽快回到北京。我等行事,也都当顾全大局。” 裴元见萧韺说来说去,没提他权力范围的事情。 心中猜到,这些人的目的,八成是想把他放在身边当打手了。 不过,也无所谓。 按照现在流贼的实力,就算这边匀出两百的步兵,跟着丁鸿他们行动。 营地这边凭借剩下的步兵和五百辅兵,也足以应对了。 裴元也乐得跟在自己人这边。 几人简单的沟通之后,由名义上的主将徐丰,带着两百步兵顺着丁鸿查探的方向,沿路布防。 萧韺则暂代剩下的步兵,以及五百辅兵。 至于裴元,被大家关切的要求好好休息。 就连谷大用也不太想让裴元冒险,他现在手中没多少心腹可用了,和那些指挥使串联的事情,八成还得靠裴元帮忙。 裴元简短的和他们碰了头,就回了自己营地这边。 三总旗听了裴元说要留在队伍中,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没有裴千户在身边,安全感还是大不相同的。 队伍很快开始上路,裴元的锦衣卫依旧是在稍微靠后的地方,萧家父子和谷大用的马车,也都在锦衣卫的这波人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连输两阵的原因,今天这一路,竟然异常的顺利。 路上的时候,前军抓了个猎人,送到了后队。 裴元向他打听了下,这才知道已经离了巨野,进入郓城的范围。 郓城县出过晁盖、宋江这等强人。 裴元想起智取生辰纲之类的桥段,再看看队伍中那些众人搜刮的钱财,很有一种独特的即视感。 于是,裴元连忙让人叮嘱前军,莫要随便喝人酒水,若是看见运枣的汉子,直接杀了了事。 裴元顺带给萧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机,“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不料,萧韺对他的做法十分认同,甚至还微微挺起胸膛,“裴千户不必解释,我也听过《水浒传》的。” 可能是这一路小心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两日,前军虽然陆陆续续发现了些流贼探子的身影,但是并未见到有大股流贼出没。 萧韺给出了乐观的猜测,他认为贼军已经彻底被甩在了后面,以那些流贼的散漫,后续应该是追不上了。 裴元也希望萧韺说的是真的。 等到离开了郓城,便是这趟行程的第二个节点阳谷县了。 一听说进入阳谷县的辖地,萧韺也很懂行的,让前军切记注意老虎。 谷大用读书少,听两人处理的有条有理,感觉就十分专业。 进入阳谷之后,众人明显的感觉到此地的气候有些不同别处,似乎水汽尤重,阴冷的特别厉害。 裴元给众人解释了一句地势卑湿,多余的也不想讲了。 无非就是那场大水闹的。 弘治六年黄河发大水的时候,弘治天子以刘大夏为副都御史,治张秋决河,他亲口告诉刘大夏,“古人治河,只是除民之害,今日治河,乃是恐妨运道,致误国计,其所关系,盖非细故。” 意思说的就很直白了。 古代啊,治理黄河呢,是为了帮助老百姓去掉这祸害。 今天啊,治理黄河呢,是为了避免黄河决口影响到大运河。一旦南方的粮食不能通过大运河运到北京,那么京师很可能会遇到麻烦。 弘治天子说的很委婉,但是意思已经都表达到了。 古人治黄河,是为了保民。 今天你刘大夏治黄河,是为了保运河。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这么一对比也应该能领会了。 刘大夏身为弘治三君子,才思敏捷,自然懂了该懂的事情。 于是刘大夏先修长堤阻止黄河北上,又经过查勘,参考巡按河南御史涂升提出的“重北轻南、保漕为主”的八字方针,采取了遏制北流、分水南下入淮的方策。 一方面在张秋运河“决口西南开月河三里许,使粮运可济”;另一方面又“浚仪封黄陵冈南贾鲁旧河四十余里”,“浚孙家渡,别凿新河七十余里”,并“浚祥符四府营淤河”,使黄河水分沿颍水、涡河和归徐故道入淮,最后于十二月堵塞张秋决口。 说的很复杂,思路其实很简单,就是挖开黄河,让黄河的水往南流,避免冲击运河影响京师的粮道。 黄河水南走的过程,决开堤岸,凿开河道,淌到哪儿算哪儿。 于是这个以往不被历史注意的人类工程奇迹诞生了。 在大明朝廷的强力干预下,汛期的黄河竟然丝毫没有影响横在东边的大运河,全都被堵了回去。 堵回去了的黄河水到哪儿去了呢? 全部往南灌了。 最后这些黄河水被迫借助淮河河道,南走长江,才得以入海。 这真他妈的是,人定胜天啊。 为纪念这一人类征服大自然的奇迹工程,明孝宗下令,改张秋镇为安平镇。 也就是裴元他们很快要赶去的地方。 进入阳谷之后的第二天,当先探路的丁鸿就带回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前面的道路,被人蓄意挖开了。 裴元看看队伍中的辎重车,再看看队伍后面延伸到极远的深深车辙,心中顿时明白,自己终于还是被那些霸州流贼抓住了弱点。 他们携带的许多财物,在拖慢了行军速度之余,还成了他们极为薄弱的一环。 萧韺和谷大用也听到前面传回来的消息。 他们也第一时间来见裴元,见裴元看着那深深的车辙出神,也都默然不语。 他们也看到了裴元发现的问题。 阳谷比别处偏湿润的土地,让这里的道路比别处松软,也特别容易挖掘。 一旦霸州流贼,用一道道沟壑如同绳索一般将他们困住,那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如果不能及时挣脱,以更快的速度甩开这些流贼的纠缠,那么他们就很可能会迎来“大老虎”和“满天星”的真正大军。 (本章完) 第256章 人为财死 第256章 人为财死 裴元向两人招了招手,于是都骑着马默契的短暂离开了队伍。 三人停马在不远处,谁也没先开口,互相看了几眼。 只不过,事情总要解决。 裴元掌握着话语权,主动问道,“你们怎么看?是放弃掉多余的辎重,迅速甩开追兵,进入东昌府,还是……” 裴元战术性的停顿了下。 一切皆在不言中。 谷大用最先忍不住了,向二人质问道,“之前我看你们处理军务时,能熟知乡情,因地制宜。如今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裴元和萧韺对望一眼。 两人都有些蛋疼,这种情况,《水浒传》也没写啊。 也无怪乎谷大用着急。 谷大用携带的财物最多。 他之前一度掌控着几十万大军。 要知道军队到了这么大的规模,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有序管理了,以至于各路人马时常有些意外的“缴获”。 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为了这些“缴获”能够顺利的落袋为安,这里面自然就有谷大用的一份。 谷大用现在虽然失势,但毕竟还没问罪,说不定还有死灰复燃的那天。 他手中积攒的财物也没人敢动。 再说,还有新上任的提督军务太监陆訚看着。 若是陆訚瞧见他的前任被某人夺了家财,他又会怎么想? 是以,谷大用这次回京,可是带了大量钱财的。 这笔钱的数字太大,让谷大用实在难以割舍。 萧韺略犹豫了下。 他是在陆訚接替了谷大用之后,才开始大肆收受贿赂的。 本身他是萧敬萧公公的侄子,再者还是现在提督军务太监的亲信,这两者身份一叠加,不少的武官头头都有一份见面礼送上。 这次萧韺回京,就是打算先把这笔钱借机运回京城的。 他的钱来的容易,虽然觉得惋惜,但是态度还在两可之间。 萧韺目光游移不定,最后觉得可以听听裴元的意思,便问,“裴千户,你怎么说?” 裴元自然也看明白了两人的态度。 裴元恶狠狠的断然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老子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拿命换来的,为什么不能拿命来守?!” 萧韺见裴元这态度,不由心生畏怯。 之前他还打过裴元那些财物的主意,看到裴元这个狠劲,赶紧息了那心思。 裴元的态度让谷大用击掌赞叹道,“好一个人为财死!” 裴元看向一直没表态的萧韺,“萧千户怎么看?” 萧韺见裴元要打,也跟着拿定了主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 三人难得的统一了意见,互相望望,都各有心思。 ——关于人为财死,裴元是这么理解的。 他想拿这些徐州卫的官兵去赌一赌。 如果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保住自己那些银子。 如果赌输了,死的也无非是徐州卫的官兵。真要顶不住了,他可以把谷大用出卖掉,然后趁着霸州流贼活捉谷大用、以及分赃的混乱,带着自己的女人和小弟直接跑路。 ——关于人为财死,萧韺是这么理解的。 让裴元带着这些徐州卫官兵去赌一赌。 如果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保住自己那些银子。 如果赌输了,死的是裴元和徐州卫的官兵。真要顶不住了,他可以把谷大用出卖掉,然后趁着霸州流贼活捉谷大用、以及分赃的混乱,带着自己的儿子直接跑路。 ——关于人为财死,谷大用是这么理解的。 让裴元和萧韺带着徐州卫的官兵赌一赌。 如果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保住自己那些银子。 如果赌输了,上阵的是裴元、萧韺和徐州兵,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总而言之。 以这三人的道德底线,他们心中的“人为财死”,大约就是鼓动“别的人”为“自己的财”而死 裴元决定趁机敲定两人的看法,“那就是要打?” 谷大用和萧韺都咬牙道,“打!” “行!”裴元见统一了意见,直接询问道,“两位准备把活命的机会,押注在徐丰身上吗?” 谷大用和萧韺都明白了裴元的意思,他们当然不可能把活命的希望,指望徐丰那个废物。 二人毫不犹豫的说道,“这里的兵马,可以任由裴千户调配。” 现在已经危及到了自身的利益了,他们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应承下来。 “行!” 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敌踪已现,而且对方很明显,就是打算以围困、袭扰为主,再把兵力分散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计划把前军抽调回来,重新整编。” “丁鸿手中的骑兵留作机动力量,五百步兵分为两队,我手下有两個总旗,一个叫程雷响,一个叫陈头铁,我打算让他们各带一队。至于其他的锦衣卫我打不算动用,也不会把控制力继续下沉。” 听到裴元这个说法,萧韺的表情很意外。 就连徐丰那个废柴,都知道把手中的选锋家丁散下去,充当队伍的骨架,牢牢地抓住这些兵马呢。 裴元却只实行粗略的管理,并没有进行直接掌控。 这就给了萧韺某种微妙的安全感了。 他立刻支持道,“我看可以。我跟着陆公公带过几天兵,如果没有得心应手的部下,恐怕很容易曲解主将的意思,一旦指挥出现偏差,就悔之不及。裴千户这个安排很是妥帖。” 裴元向萧韺点点头,对他的支持表示领情。 其实裴元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属于是被动应变的一方,本来队伍就聚集在一起,关键时候,裴元甚至都能直接对那些士兵下令,根本没必要太过掌控。裴元手底下那些锦衣卫,可是他关键时候应变的本钱,哪舍得用来消耗。 接着裴元投桃报李,“那五百辅兵除了一部分需要运送物资,应该还能抽调出三百人来,进行简单的防守。这些人就由萧千户带领,作为预备队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场如何?” 萧韺听了大喜,手中有点人就更好办了,他当即再投桃报李,表达对裴元的尊重,“副千户,萧副千户。” 裴元又继续道,“徐丰身为指挥使,这次他又带来了些能用的选锋家丁,总不好太过轻慢。不如就让他和他的人,负责看守辎重,守护谷公公。你看如何?” 萧韺一想,真要裴元打输了,那些装满财物的辎重和谷大用都是叛军争抢的目标,正好可以用来把流贼拖住。 当即也赞叹道,“这个主意可以。” 裴元又问向谷大用,“谷公公觉得如何?” 谷大用这会儿又觉得裴元和萧韺专业了,开口称赞道,“我觉得安排的很好。” 裴元点头,你不反对就行啊。 裴元看了看萧韺,“徐指挥使那边,还得萧千户把他叫回来。” 萧韺当仁不让,“这个好说。” 三人简单的一碰头,已经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在这荒野的战场,两方将争逐、厮杀、流血,为他们的财产而肝脑涂地。 三人分散之后,各自进行着安排。 裴元依旧是和自己的三个总旗统一了思想。 陈头铁和程雷响要跟着裴元卖命自不必说,宋春娘则直接带领留下的锦衣卫,她已经得到了裴元的明确指使,一旦前军崩了,就立刻带着焦妍儿出逃。 裴元会给她们制造突围的机会。 这支千人的队伍容易被叛军盯上,那是因为大批辎重拖累,真要只是十多人的精锐骑兵,绝对是可以随意纵横来去的。 裴元交代完毕,前去找人的萧韺也将徐丰的前军带了回来。 徐丰见到裴元,竟然还感激的说道,“不想裴千户竟然以德报怨,亲身涉险,我定然守好大家的东西,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裴元有些无语,萧韺也勾起笑意。 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徐丰竟然还以为躲在后方是最安全的。 现在当然是手里有兵,掌握了主动权的才是最安全的。 之前裴元要带徐州卫的骑兵,萧韺为什么非要把他儿子萧通塞里面? 就是萧韺怕裴元遇敌之后,见势不妙会直接带着这些高机动的骑兵直接跑路,真要那种情况,起码能让萧通有跟着逃命的机会。 不知道徐丰是真感动,还是昨天见识到裴元的实力之后,想要卖好修复关系。 徐丰竟然还主动道,“我这次带来了二十多个亲卫,都是战力不俗的选锋家丁,可以借给裴千户充当亲卫。” “哦?”裴元眼睛一亮,丝毫没有拒绝。 他直接咬定此事,“放心,这些人跟着我,都是当亲兵用的。要是战事顺利,我身边的人,不会有什么损伤的。要是战事不顺,多几个人顶在前面也是好的。” 徐丰闻言连连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 随即徐丰招呼了一声,让那些选锋家丁上前。 徐丰的这些选锋家丁都是步兵,裴元略觉可惜。 不过这也正常,要不是陆訚帮着解决战马问题,裴元之前带的锦衣卫还是一水儿的驿马呢。 驿马擅长负重行远,打起仗来是真不顶用啊。 看到这些选锋家丁,裴元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几个江湖人物。 裴元之前对他们一直不太看重,如今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 正好和这些选锋家丁混在一起,作为自己身边的机动力量。 裴元对徐丰道,“徐指挥使先去见见谷公公,听听他的安排,我这边也要处理点事情。” 说着,裴元向那些选锋家丁招招手,“你们都跟我来。” 那些选锋家丁有些迟疑。 徐丰北上的这一路可没说过裴元什么好话,甚至还多次暗示过,只要萧千户肯担责任,就可以随时把裴元干掉。 在这些士兵眼中,裴元那可是红名的敌对阵营。 裴元见他们不动,皱眉道,“怎么,你们连徐指挥使的话也不听了?” 徐丰也觉得有些没面子,连忙呵斥那些选锋家丁听从裴元的命令。 裴元外回走了几步,又回头看。 那些选锋家丁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裴元看着萧韺带着徐丰离去,旋即也带了那些选锋家丁,往自己的队伍那边走。 走出一段,裴元看着那些选锋家丁询问道,“可还能看的到徐指挥使?” 那些选锋家丁不知所措,在裴元再次催问后,杂七杂八的都道,“看不见了。” 裴元点点头,“那你们还在迟疑什么?跟着我走吧。” 徐丰的离开,确实让那些士兵失了主心骨,听裴元这么一说,再想想徐丰的命令,脚步都自然了不少。 到了自己队伍这边,裴元就看向那些江湖人物。 他没看知为道人,主要是这货之前表现的太过随性,还有偷偷开溜的前例。 按理说,醍醐和尚是乞丐出身,这等没跟脚的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跟着裴元混个前程还有点可能,但是知为道人图个什么呢? 再说朝中的整体氛围偏向佛教,整个北京城大量的都是佛寺,他一个道士去了那里,能受什么待见? 裴元就一度怀疑这家伙是想借机白嫖穷游的。 裴元肯让知为道人搭这个顺风车,主要是担心再出现灵珠道人那等情况,起码这边还能反制一下,倒是真没指望这货能打打杀杀。 裴元便先对知为道人劝退道,“道长乃聪明机敏之人,想必也看到了我们的麻烦。现在还没遇贼,若是伱要离去,本千户绝不阻拦。” 知为道人听了笑道,“贫道这一路受了千户不少好处,也想尽点绵薄之力。若是这般就走了,岂非让秃驴耻笑?” 见知为道人油盐不进,裴元便严肃道,“既然如此,那道长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尽知我军虚实,不能放你流落在外了。” 知为道人捻须笑道,“我刚才见千户在马上回头凝视车辙,莫非是行路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元忽然想起了当初这知为道人剪纸为犬,吞下月亮,让刺客不战自乱的事情。 虽然知为道人事后说,是正好看到有黑云飘过来,这才顺势而为。 但裴元觉得,这货还是有些门道的。 于是裴元便试探着询问道,“那不知道长有什么指教?” 知为道人听了哈哈一笑,“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我看着天色,像是有雨雪之兆。千户今日行难,却不知明日更难。” (本章完) 第257章 隐患显露 第257章 隐患显露 听到知为道人这么说,裴元的呼吸都要停顿了。 他的一颗心,像是落在了什么空虚不着物的地方,空落落的难受。 雨雪之兆! 这阳谷经历了前些年的黄河泛滥,水道体系已经被彻底破坏。 浅洼处便形成湖泊、水塘、沼泽。 沟壑处便形成细细的不知通往哪里的河流。 可以说,随着水道被破坏,这一片地域滞留下了大量的河水,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大量的水泽滋养,也让这里在短时间内,形成了类似湿地一样的生态环境。 被充分地下水浸泡的道路,本就承载力弱,载着沉重财物的车子碾压上去会形成沉重的车辙。 如果再遇上雨雪,整支队伍更是将会陷入地狱般的困境。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愿意拿命去保的财物,又能带走多少呢? 裴元想着,立刻明白了知为道人那句,“今日行难,却不知明日更难”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知为道人说的是什么玄虚的东西,那裴元可能只是将信将疑。 但是知为道人看天象的能耐,裴元可是见识过的。 裴元喉头动了几下,脸色难看的正色问道,“道长有几分把握?” 知为道人捻须摇头,“不好说。” 裴元又追问道,“那这雨雪之兆,是雨还是雪?” 知为道人又捻须摇头,“说不好。” 裴元大约有些明白了,估计知为道人只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 原因无非有二。 一个原因是。 知为道人确实不能准确预判未来几天的天气。 另一个原因是。 自己一路上的表现略为生猛,让知为道人在不能准确预判的前提下,不敢瞎说。 以裴元对知为道人的了解,假如知为道人心里有底的话,估计早就说出来装逼了。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那道长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 知为道人看着裴元,认真的说道,“后日更难,大后日难上加难。” 靠! 裴元的心情大坏。 虽然知为道人没能给出明确答案,但光是眼前的预兆,已经足够让裴元头疼了。 若是对这事不闻不问,那后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除了恶劣的天气,那个绰号“小武松”的流贼,也是一個很大的麻烦。 明明只是一介草寇流匪,他却像是狡猾的狐狸、耐心的狼。 在两波伏兵吃了亏之后,“小武松”立刻放弃了强打的念头,默默的在一旁观察着这支队伍。 他仔细的看着,耐心的等着。 当发现了那深深的车辙印,就迅速采取行动,破坏道路、挖掘沟壑,阻拦队伍的行进。 想到要在恶劣的天气下,面对这样的敌人,裴元已经心有退意。 裴元心中有事,也顾不上安顿徐丰的那些选锋家丁了。 他找到候庆,对他说道,“这二十来个是徐丰借给我的选锋家丁,暂时由你带着他们。对了,把醍醐和尚和净心寺的那几个野和尚也一块算上。你们临时给我充当亲卫。” 候庆听了立刻应下。 裴元把人留下,马不停蹄的去见谷大用和萧韺。 因为队伍停在半路,谷大用和萧韺都在道旁说话,徐丰也在一旁陪着。 裴元离得渐近,脚步就慢了下来。 谷大用和萧韺会意,找了个借口把徐丰打发走了。 等裴元到了跟前,萧韺见他脸色不好,就主动问道,“怎么了?” 裴元也不遮掩,直接把知为道人的话对两人说了。 两人听了都勃然变色。 谷大用追问道,“那道人修为如何?” 裴元见过知为道人的手段,生怕两人不够重视,便道,“乃是天应宫的高士,修为深不可测。” 谷大用连忙又追问道,“可否请道长驱云去雨?” 裴元一愣,接着只能答道,“恐怕不行。” 萧韺显然也知道点佛道的套路,在旁主动道,“我们可以加钱。” 裴元委婉道,“不是钱的事儿。” 想着知为道人暗示恶劣天气要持续好几天的事情,又道,“这次可能是很大范围的雨雪,不是能够轻易禳灾的。” 两人都慌得面如土色,“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都出京有些日子了,没少在外风餐露宿,自然是见识过冬日雨雪的厉害。 裴元对这个的印象更加深刻。 他当初在南直隶的时候,因为被朝廷算计,沿途无处投宿,刚好就赶上了下雨。 当时天气极为严寒,更糟糕的是,裴元他们还刚好没有带雨具,冰冷的雨水冲刷在身上,一点点的带走身上的热量。 那侵袭的寒意简直冷到了人的骨髓里。 要不是裴元和岳清风联手,强势的杀进驿站,恐吓了王敞,那一晚,他们几个说不定就要直接报销了。 就算如此,事后也几乎人人大病一场。 裴元沉声道,“只能就近避入阳谷城了,不然死路一条。”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会被贼军围城了。 裴元和萧韺还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危急关头的备用方案。 谷大用浑然不觉,已经开始思考这计划的可行性了,“阳谷这地方我之前没有来过,你们可知道这里离阳谷县城还有多远?” 两人都摇头。 萧韺道,“让人出去抓个当地人问问吧。” 裴元主动道,“我亲自去。” 又对萧韺和谷大用建议,“还是要做好多手准备,最好是尽快把队伍重新编组起来。” 萧韺知道现在可不是扯皮的时候,干脆的应道,“我省得。” 裴元也不浪费时间,商议完就回去寻了自己的马骑上,然后去和停马在不远处的丁鸿汇合。 丁鸿他们这些徐州骑这些天颇为狼狈,为了保住那点收获不至露财,整天起早贪黑的,生怕和其他弟兄们有过多接触。 行军本就是辛苦活,这样一来,折腾的更加疲累了。 尽管丁鸿时常趁着探路,带着他们在外面补个觉,但是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此时见到裴元过来,那些徐州骑总算是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上来纷纷吐苦水。 裴元听了,平静道,“怎么?得了钱财,反倒成了负担?” 丁鸿现在已经很自觉的站在了裴元的立场。 “倒也不是,只是不好面对其他弟兄们啊。再说,拿钱的就我们这些,没拿钱的人可太多了。” “就算有千户护着,可千户也没法一直护着他们啊。” 裴元想了想,说道,“简单,若是有信得过我的,可以把钱财装箱放到我的队伍中,由我的人替他们保管,等到双方分别的时候,再还给你们。” 说完,裴元还强调了一下,“当初分钱的时候,那么多钱财我都不放在心上,总不能惦记他们这一丝半点吧。” 丁鸿立刻把裴元的话,和那些徐州骑兵们说了。 那些徐州骑兵们开始还有些犹豫,等把话听完,又觉得很有道理。 纷纷表示愿意把钱财寄放在裴千户那里。 裴元解决完这个小麻烦,随即对丁鸿说了出去抓探子的事情。 丁鸿这几日经常探路,也大约找出了点规律。 他当即说道,“这附近有一片丘陵,那里山上有好大一片松林。我之前曾见过有樵夫、猎人出没,可以去那里看看。” 裴元听了,便由丁鸿带路,去寻那松林。 到了地方,丁鸿心细的没敢乱闯,只在丘陵下的要道守着。 或许是这些人的运气不错,过了没多久,就抓到了一个下山来的猎人。 丁鸿将那猎人擒来,裴元仔细打量了一阵,见确实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便向他询问附近的地理情况。 那猎人似乎对官兵很是畏惧,说话颠三倒四,含糊其辞。 裴元不耐烦的对他呵斥道,“没人想贪图你家的财物,你可知道阳谷县在哪?我们要去阳谷县。” 或许听到不惦记他的家底,那猎人的口齿总算清楚了点,指着一个方向比比划划的说了一阵。 裴元按照猎人所说,自己用石子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个地图,比照着问了问,总算弄清楚了阳谷县的位置。 好不容易抓到个熟悉地理本地人,裴元也不肯轻易放人。 他将石子一扔,说道,“带走。” 见那猎人恐惧更甚,裴元对他安慰道,“放心,等我们进了阳谷县就放你离开,到时候还会给你一笔赏钱。” 说着,示意丁鸿。 丁鸿立刻不容置疑的将那猎人拿了,扔到马背上。 回去之后,队伍重新纠正了方向,转而先向阳谷县进发。 或许是临时换路的原因,这一路竟然走的很是顺畅,再也没见什么沟壑之类。 晚上碰面的时候,三人一致分析认为,可能是他们放弃北上,让那个“小武松”失算了。 虽然明知道拖延的更久,只会让那个“小武松”准备的更加充足,破坏更多的北上道路,可眼下,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晚上扎营,第二天早起。 而且幸运的是,知为道人的预言没有应验,天空虽然阴沉,但是并没有雨雪。 队伍又按照那猎人的指点行路,这次后营还没完全开拔,走在前面的徐州骑兵就急匆匆的回报,前面的道路又被截断了。 而且道路上的沟壑极深,光是肉眼可见,就一连有多处。 谷大用茫然的问道,“昨天不是说咱们转道阳谷出乎了那个‘小武松’的预料吗?怎么前面的路又被破坏了?” 裴元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他在口里喃喃道,“小武松、小武松……” 同样是《水浒传》书友的萧韺也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道,“那个小武松可能就是阳谷人!” 裴元也已经有了相同的判断。 水浒传脍炙人口,到处都有传播。 对于故事场景之一的阳谷来说,是更是容易引起草莽共鸣的。 所以流窜到巨野附近的那支贼匪头子叫小武松,就很有指向性。 裴元飞快的下着命令,“让陈头铁立刻审问那个猎人,让丁鸿赶紧往回走,去看看我们昨天来的路。” 谷大用和萧韺都意识到了裴元后半句话的意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惧色。 如果、如果…… 没多长时间,众人心中没敢说出来的如果,就得到了证实。 后面的道路,果然已经被截断了。 丁鸿不死心的从沟壑爬过去,再往后找,还被持弓的大群流匪险些射中。 听到这里,萧韺怒道,“他们还敢出来!” 裴元沉声道,“本来不敢的,现在有沟壑阻拦,又有弓箭在手,他们只是阻拦我们轻易撤走,也不需要硬拼,现在还怕什么?” 萧韺顿时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裴元的心也有些乱。 他又催促道,“陈头铁呢?审完了没有?” 裴元刚发完话,就见陈头铁急匆匆的进来,对裴元说道,“千户,不好了!” 裴元喝道,“说!” 陈头铁答道,“根据卑职审问所得,那个‘大老虎’和‘满天星’已经全速在向这边赶来。那个猎人探子听到的消息是,两个大头领让‘小武松’至少要把我们拖住两天。” 三人同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萧韺色变道,“也就是说‘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离这里也就是两天的路程了?” 裴元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更正道,“人是昨天抓来的,现在只剩下一天了。” 萧韺顿时六神无主的看着空洞的前方。 至少两万人的流寇主力! 一天时间! 别说是重新找到道路前往阳谷县了,恐怕就连眼前被截断的道路都来不及填平。 谷大用最是慌乱,不停的说着,“现在该如何是好,现在该如何是好?” 越是危难时间,裴元反倒越冷静了。 他简单想了想,果断道,“走!不能在这里等死了!” 谷大用几乎是失态的嚷道,“钱呢?咱们的钱呢?!” 裴元直接无视了谷大用,他紧急的回了自己队伍那边,告诉了手下人做好抛弃辎重,直接撤离的准备。 听到裴元说的这么紧急,众人都略有些紧张。 好在他们没在裴元脸上看到太过慌乱的神色,终究还是暂且稳住了军心。 裴元来到了存放自己财物的银箱那里,亲自打开,露出了一锭锭的白银。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又仰头望天。 脸上的神色慢慢冷酷。 (本章完) 第258章 还有活路 第258章 还有活路 或许…… 裴元那阴沉的心缓缓的跳动着。 终于一点一点恢复了往常的频率。 裴元也没盖那银箱,直接去找知为道人。 知为道人见到裴元,脸上略有些尴尬。 毕竟昨天他还装逼,说天上有雨雪之兆,还扬言今日行难,明日更难。 没想到打脸来的那么快。 不等裴元开口,知为道人就讪讪的说道,“天有不测风云,果然不是我区区一个肉身凡胎,能够测度的。” 裴元没接这个话,直接进入主题。 “道长之前说,后日和大后日的天气也不见得好,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知为道人闻言,不太敢接这个话了。 他支吾道,“贫道也是只是经验之谈。” 裴元却像是没听到知为道人的话一样,继续追问道,“几分真,几分假?” “这个……”知为道人又待犹豫,见裴元的目光异常的认真。 当即只能诚恳的说出自己的看法,“若依我的经验来看,七八分是有的。千户请看,天上的云层已经很厚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阴沉着没有下雪。今日的风也不大,云气免不了越堆越多,或许得了什么契机,随时便可能会下了。” 裴元看着乌沉沉的天空,对知为道人说道,“那就是说,有十分的可能会下了。” 知为道人纠正道,“七八分。” 裴元的双眼紧紧盯着知为道人,纠正道,“是十分,而且必须得是十分,不然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 知为道人闻言,大约明白应该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脸色稍一变幻,顿时严肃了不少,“那就是十分。” 裴元又认真道,“还有,今天没有下雪的事情,你要想個法子圆过去。你是道士,这种不灵的时候该怎么说,你比我懂。” 知为道人脸上有一丢丢尴尬,但终究是应承了下来。 裴元和知为道人说完,立刻就去见谷大用和萧韺。 刚才裴元不告而别,让这两人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 等他们慌乱的,各自和斥候反复确认之后,更是陷入绝望之中。 现在道路已经被毁坏。 天空随时可能会降下雨雪。 离阳谷县又不知道多远。 还有两万多的大军,正在向这里赶。 两人只觉得已经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了。 等二人远远看见裴元赶来的身影,都急匆匆的迎上前。 萧韺忍不住大声抱怨道,“千户哪里去了,这里还要等着你拿主意呢!” 裴元赶到跟前,也不废话,直接简短的对二人说道,“还有活路。” 两人听了大喜过望,赶紧催促裴元说来。 裴元却对二人沉声说道,“想要活路不难,但是必须得完全听从我的命令。” 谷大用和萧韺早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时候能“死马当做活马医”,都算是给了他们指望了。 当即都满口的应允下来。 裴元对两人道,“我先去后面看看破坏的怎么样,能不能顺着昨天的路退回去。” 谷大用和萧韺这会儿也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都要跟着裴元一同去看。 裴元只叫了十来个辅兵跟着,就急匆匆的向后路行去。 谷大用和萧韺也难得的没计较护卫不够的问题,这会儿的局势如此险恶,两人的心都已经乱了。 一行人只走了里许的距离,就看到了那被挖的稀烂的道路。 除此之外,地上一道深深的沟壑,将两边隔开。 三人亲眼看了,心情都很沉重。 这里的土质本就偏向松软,之前的道路也不过是勉强能走。 光是被乱挖一通的路面,就足够麻烦了,除此之外,竟然还有那么大一条沟壑横着。 萧韺脸色微沉的说道。 “就算咱们将道路勉强填平,恐怕那些辎重车也不好过。” 裴元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有办法的。可以多铺木板,让辅兵轮替着把木板垫在轮下。” 裴元说完,对带来的那些辅兵说道,“你们绕开地上那些坑坑洼洼,试着去把那沟壑填上。” 那十几个辅兵听了,面面相觑。 他们只带了些铲镐之类,方便筑营的工具。 想要填面前这深壑谈何容易。 只是裴元命令已下,他们只能狼狈的绕开地上那刨的坑坑洼洼的地面,试图向那沟壑靠近。 裴元的目光又看向道路两旁。 两旁的地面倒是没怎么受影响,但是杂草丛生,树根横斜,湿润泥泞更甚。 单纯走人倒是没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辎重车就得全部抛下。 要知道辎重可不止是三人那点钱财,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以及他们扎营需要的木料、毡布、工具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如果抛弃辎重的话,哪怕没有雨雪的威胁,光是夜间这初春的寒冷,就能让他们士气崩溃。 萧韺也看把情况看清楚了,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管怎么应对,必须得把道路修出来。” 裴元脸上依旧是那副阴沉不变的神色。 他们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些辅兵因为人数太少,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有什么成效。 尽管他们已经奋力的在铲土,可是相对来说,却几乎算不上什么成效。 然而即便如此。 这边才刚刚开始填埋,那边立刻就从一处林中冲出来大量的弓手,对着沟壑这边放箭。 或许是因为被阻隔在沟壑两边的原因。 那些霸州流贼表现的异常大胆,竟然肆无忌惮的冲到了只隔十几米的地方,对着那些辅兵乱射。 那些辅兵本就没有太强的斗志,在发现有流贼往这边靠近的时候,就有退意了。 只不过他们也仗着有沟壑相隔,倒也没太慌乱。 等那些霸州流贼开始射箭,这下就算没有裴元的命令,那些辅兵也不敢停留了,直接退到了后面。 那些辅兵有些畏怯的来见裴元,不知道会有什么惩罚。 裴元倒是平静。 “下去吧,罪责不在你们。刚才那种情况,假如是我,我也会跑。” 众多辅兵意外于裴元的通情达理,都感激的退下了。萧韺脸色难看的提议道,“我们也把弓手调上来,和他们对射。我们的弓更远,足以压制他们。” 裴元摇头,淡淡道,“没有意义。” 说着,对萧韺道,“我们填土尚且麻烦,更何况他们挖土呢?” “对方能在一夜之间,掘断我们前后的道路,你想想他们的真实兵力会有多少?” 萧韺被裴元点破,也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不是说他们只有千余人的队伍吗?” 裴元指出了之前就连他也疏忽的细节。 “那时候我们审问抓来的俘虏时,是在隔壁的巨野县。” “假如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小武松’是阳谷人,那么这样一个豪强,回到了他的一亩三分地,还会只有千人的规模吗?” 众人都心思一沉。 没想到这小小的疏忽,竟然隐藏着这么要命的危险。 谷大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可我们刚才所见,埋伏的人手并不多啊。” 裴元很确定的说道,“其他人应该是隐蔽在附近了。要么,他们是想等着我们耗尽力气,去填平沟壑,然后直到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发动致命的攻击。要么,是他们新增的援兵是附近召集的庄户,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那些流贼,想来是忌惮我的武勇,根本不敢和我们正面交锋。” 裴元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萧韺却觉得没毛病。 之前那两战的经过,萧韺也私下里找人打听了。 听完之后,某人的战斗形象和那个在长街挥舞门板,打的北镇抚司精锐溃不成军的家伙,慢慢对应上了。 以萧韺的立场,都得很服气的说一句,是很牛逼。 所有人中,倒是谷大用谷公公对此不以为然,甚至怀疑有什么以讹传讹的地方。 毕竟裴元的这个武举头名是什么成色,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萧韺心中有些焦虑,直接向裴元询问道,“刚才裴千户说有活路,活路在哪?” 裴元看了看谷大用,又看了看萧韺,脸色极为平静的说道,“看来,我们得做好舍弃辎重的准备了。” 谷大用脸色大变,下意识喊了一句,“不可。” 裴元再次没搭理谷大用,而是看向萧韺。 萧韺虽然只是个副千户,但是他的出身背景过硬,徐丰对他一路巴结。 有徐丰的协助和默认,裴元能够很顺利的接手眼前这些兵马。 若是萧韺有异议,跑去和徐丰抱团,那裴元能指挥动的徐州兵,说不定只有受到丁鸿影响的那些。 萧韺在上次面对危险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那些钱财可有可无的态度。 这次情况更加危险,萧韺也表现的更加果断。 “可以放弃辎重。” 说完了又觉得可惜,接着又补救道,“具体要不要放弃辎重,裴千户还要谨慎考虑。” 裴元道,“行,就这么定了。” 谷大用气急,好啊裴元,前几天还一起商量搞事情,如今竟敢如此对我。 有心想要借机威胁。 却又忽然意识到,裴元的那一系列计划,是为了帮他脱罪,并且设法帮他夺回西厂的。 自己哪有用这个,去威胁裴元的道理? 心中沮丧之下,也清楚的看清了眼前的局面。 如果不尽快做出决断,只要在这里被困住,那么等到“大老虎”和“满天星”的大军杀到,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谷大用叹息道,“罢了罢了,都由你处置吧。” 裴元见状,也不想深得罪谷大用。 他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没有弥补的机会。” 他向萧韺询问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萧千户所携带的财物价值几何?” 萧韺不知道裴元问这做什么,他有后台,不怕被人拿到短处,何况在场的哪个是干净的? 于是萧韺便直接了当的答道,“七千多两。” 裴元道,“我带了一万两。” 想起谷大用这个债主就在旁边,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韩千户要我押解到京城,为千户所在北京打开局面预备的。” 说完裴元看向谷大用,问道,“谷公公携带的财物几何?” 谷大用见这两人坦诚,倒也不藏着掖着了,“三五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三五万两银子这个范围就有点大了。 裴元细问道,“能说说具体多少吗?” 谷大用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一些古董、玉石和字画,价钱不好说。” 裴元问道,“现银呢?” 谷大用想了一会儿答道,“两万七八千两的样子。” 裴元问完了,也没太多表示,只是道,“既然伱们两个愿意相信我,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全权指挥如何?” 两人都郑重确认。 毕竟,现在能指望上的也就是裴元了。 三人于是重新回到军中。 裴元立刻下令,让四下分散探路的兵马,重新集合起来,然后全军开动,向后路行去。 萧韺和谷大用心中有些嘀咕。 不是刚才已经看到此路难行了吗? 不一会儿,队伍浩浩荡荡,赶到了那沟壑前面。 这边的异动,立刻吸引了沟壑对面那些流贼的注意。 大量的弓手隐约出现在远方。 或许是看到这边是只是兵马过来,还未开始填埋沟壑,倒没有急于近前射击。 裴元让伏兵推着辎重车上前,简单的构筑防线。 萧韺和谷大用都注意到了自家装着财物的车子推到了前面,想起之前的承诺,他们都没吭声。 裴元又紧急将陈头铁、程雷响还有丁鸿叫来吩咐了几句。 丁鸿听了,立刻引着骑兵远远退去了。 陈头铁和程雷响则默不作声的在防线后集结兵马。 陈头铁的二百五十人俱都穿甲,带弓箭。 程雷响的两百五十人都穿甲,披罩甲,带刀盾。 萧韺和谷大用见裴元集结战兵,都知道裴元已经下定了主意,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做了。 裴元安排完了那些战兵,到了那些有些慌乱的辅兵跟前。 裴元对他们下令道,“拿着所有的斧子、锯子、铲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带,等我喊到三,就直接向对面冲过去。” (本章完) 第259章 破围而出 第259章 破围而出 有辅兵大着胆子问道,“千户是要我们去填那些沟壑吗?” “不是!”裴元短促的回答道,“直接从正面冲过去。” 那些辅兵平日里主要的责任是运送辎重,见裴元好说话,又壮着胆子询问道,“那辎重怎么办?” 裴元答道,“不用管辎重。” “那粮食呢……” 裴元竟难得的耐心,又道,“不必管粮食。” 那些辅兵们这些天都听过裴元的威名,不敢再多问,都纷纷去辎重车上取了各种工具。 裴元招招手,将候庆唤到跟前,对他说道,“看到那几辆车子没有?” 候庆顺着裴元的目光看去,就见几辆排在最前面的辎重车。 别的辎重车候庆不知道,但是有一辆他却是很清楚的。 那正是裴元放银子的那一辆。 候庆点头,“看到了。” 裴元便道,“带着你的人,守在那辎重车的旁边,听到我喊一,就立刻把那些辎重车推倒。” 候庆做事向来直接,他也不多想,直接答应道,“卑职遵命。” 说着,他和醍醐和尚各带了几个人,站在了那些辎重车的后面。 萧韺和谷大用的心情都很紧张,他们没敢打扰裴元的安排,等到裴元稍微停顿,才过来询问,“千户,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萧韺大致有些看明白裴元的布置了,“千户打算强冲过去吗?” 裴元也没时间和他们解释了,简短的对他们吩咐道,“等会儿跟着我!” 两人都明白到了关键时刻,萧韺不停的叮嘱萧通,谷大用也让武庆等小太监跟紧。 裴元见那五百辅兵大多数都已经拿了工具在手,旋即给自己披挂上了大甲。 宋春娘披甲过来,开口说了一句,“她让你小心点。” “嗯。”裴元带着头盔闷闷的应了,又说道,“看好她。” 裴元这次准备步战,在甲外面,选择了更沉重,但是更结实的大甲。 而且裴元除了穿双重甲,带了霸州刀、金瓜锤,还吸取上次的经验,额外带了两支长枪。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裴元便向程雷响招招手。 程雷响应了一声,立刻带着穿了罩甲带了刀盾的士兵,从道旁那满是杂草、腐叶、树根的地方下了道路,向前方绕去。 裴元没想到的是,这支队伍遇到的第一个麻烦竟然是打滑。 许多腐烂到一半的叶子,在高地不平的泥地上异常的滑腻。 饶是以徐州兵的高大,在披了两重甲的情况下,脚步也不太利索,时不时就有人摔倒在地。 这边的举动,立刻吸引了对面的注意。 随着嘈杂混乱的喊叫声,许多手持长枪的乱贼从树林里奔了出来。 他们站在稳当的路面上将明晃晃的长枪,对准了那些试图从路旁绕过来的徐州兵们。 之前出来威慑修路的那些弓手,也分出来一部分,想要将那些绕过来的士兵射退。 裴元又挥挥手,陈头铁立刻带着第二队兵也下了道路,跟了过去。 第二队兵只穿了甲,行动要敏捷不少,他们一边走着,就一边开始搭弓上箭。 徐州兵这边的第二队弓手,和流贼的第二队弓手几乎同时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 双方立刻放弃了原本的对手,开始对射。 官军这边的弓箭质量更好,保养的也更得当,同样的距离发挥出了更大的威力。 何况官军的弓手普遍都有甲。 双方的第一轮对射,官军这边有少量中箭的,却几乎没有造成伤亡。 流贼那边情况就糟糕多了,这一轮射击,直接就放翻了十来个。 然而这波流贼很是凶悍,虽然倒下不少,剩下的仍旧在一个小头目的鼓动下,向前冲锋射击。 他们的劣势本来就很大了,如果距离拉近,双方的差距就会快速的缩小。 流贼的乱箭就也能对官军造成伤亡了。 与此同时,又有大量的弓手出现,补充着流贼损耗的兵力。 徐州卫的士兵都是精擅造船的技术兵,裴千户对他们一点信心都没有。 裴元发现程雷响的重装兵不敢在立足不稳的情况下,硬冲那长枪阵,而陈头铁的轻装弓兵也有被吸引走火力的架势。 他见到不能突破局面,当即果断的对候庆喝道,“一!” 候庆在得到裴元的命令后,就全神贯注的等着裴元发话,丝毫没被已经打起来的侧翼吸引。 听到裴元的口令,奋力的推动着,将那辎重车掀翻。 上面木箱里巨大的重量落地,顿时就把那木箱摔散了架,哗啦啦的淌出雪亮的大锭白银。 其他的选锋家丁和江湖人物也如梦初醒,赶紧掀动那辎重车,推翻在地。 一辆辆的辎重车掀翻,上面木箱无一例外的在巨大的重量下摔散了架,白银、黄金、器物、玉石、珍珠,五八门的宝物,散的到处都是。 这下,别说是对面的那些流贼了,就连这边的徐州辅兵们,也都看傻了眼。 却听裴元继续高喝道,“二!” 那些早就做好准备的辅兵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等到裴元大喝一声,“三!” 那些刚回过神来的辅兵,几乎没来得及思索,就下意识的按照之前的命令,向前冲去。 对面的流贼零散的射了几箭,不少辅兵已经爬进了沟壑之中,试图用最朴素的方法,越过这道障碍。 一些的辅兵见攀爬艰难,还索性把那些斧子铲子等重物直接从壕坑中丢了出去。 裴元见这双线进攻让对方出现明显的混乱,果断的去了侧翼,帮助两個总旗打开局面。 候庆新组织起来的江湖人物和选锋家丁们,紧紧的跟在裴元的后面。宋春娘也带着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护送着穿了甲的焦妍儿,缀在后面。 萧韺和谷大用一咬牙,带着最后的一股亲随势力也跟着裴元去殊死一搏。 只有徐丰,看着一队队一列列士兵,井然有序的进入战场有些愣神,这些……,没人给提啊。 好在他就认准了萧韺,也赶紧跟上。 裴元走的稳当,速度也快,他身上的硬质的大甲,加上臂手、头盔、护腋、以及作为加强的钢甲页重量足有几十斤重。 以裴元强壮的体魄,穿着这一身重家伙入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对射的流贼,也开始有人开始对着裴元放箭。 裴元这一身,面对那挠痒痒般的攻击,几乎无视。 他时而像是沉重迟缓的熊虎,时而像是快速行进的猿猴野豹,在糟糕的地形下,几乎不受迟滞的冲到了两军最前。 接着裴元拔出身后的一柄长枪,用尽力气,向那些守着道路的流贼掷去。 那被裴元盯上的流贼,恰好是个带盾的,他见裴元长枪扔来,赶紧一边躲闪,一边用盾护住身上的要害。 就听“啪”的一声炸裂般的响声,那个流贼手中的木盾直接被刺的碎裂,长枪带着巨大的力量,抖动着,将那流贼贯穿。 不等流贼队伍中生出惶恐,裴元又是一枪奋力投出。 这次被命中的流贼,还在震撼于刚才那势大力猛的一投,转眼间就被恐怖的长枪命中。 那带破坏性力量的武器,迅速的穿过他的胸膛,然后又飞出去很远。 裴元就带了两支长枪,扔的时候也是冲着人多的地方扔的,仗着距离近,竟然连续两击都打出了效果。 裴元有些遗憾带的少了,旋即左手持了手盾,右手提了金瓜锤,大声咆哮道,“跟我上!杀光他们!” 本就在刚才的两次投射中被震慑的流贼,越发的气势大跌。 不少人都在小声的惊呼,“是他!” 随着每一声嘈杂,和引起的每一处骚乱,流贼那紧实的防线,肉眼可见的动摇了起来。 不少见过裴元的流贼,都激活了这样那样的回忆。 裴元这时候要是再怂,就对不起韩千户送给自己的大甲和金瓜锤了。 就算裴元的技巧稀松,但怎么也要给这几十斤铁个尊重。 裴元大呼上前,用手盾奋力的拍击着那些攒刺过来的长枪,右手的金瓜锤,胡乱挥舞的砸击着挡在前面的一切。 裴元仗着有大甲护身,欺近上去,连杀数人。 他手中的金瓜锤,碰到兵器便飞,砸到流贼便死。 杀的人多了,他甚至喜欢上了去敲带着头盔的脑袋。 那种清脆的打击感,就像是敲爆了蛋壳一样,有着充分击杀的回馈。 随着裴元如同虎狼一样破开那些流贼的防线,随着裴元稳稳的站到了平稳的道路上,后面的徐州兵上下,顿时士气大震,嗷嗷乱喊着,一股气跟着冲了上来。 裴元最先冲上道路,他的视野最广,一下子就看到了大群大群的贼军从附近的林子中出来,向这边增援。 裴元估摸着人数,印证了先前的猜想。 “小武松”现在集结的兵马果然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一千这个数字。 裴元立刻加快了脚步,争取在这些流贼的援军赶到之前,彻底的打溃这些阻拦的流贼,让徐州兵赶紧冲上道路列阵。 裴元一边奋力的乱砸着,一边大喊着程雷响和陈头铁的名字。 两个总旗听裴千户呼喊的急,也知道事情肯定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个拼命的驱赶着士兵向前。 陈头铁甚至都顾不得让那些轻甲的第二队士兵,再压制对面的弓手了,直接让他们也跟着第一队冲锋。 这边忽然抬起的势头,顿时让流贼溃不成军。 也正是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丁鸿带领的徐州骑在绕远之后,成功的以更大范围的迂回,绕到了流贼的后方。 那些支援出来的大群流贼,正要和阻击部队汇合,就被丁鸿从后方突击。 他们慌乱之下,还来不及做出太多的反应,就被丁鸿带领的徐州骑快速的迫近。 这些流贼的弓箭大多都集中到了阻击部队中,只来得及零散的对着丁鸿他们射了几箭。 如同裴元所料,这队伍中有大量临时从周围征召来的百姓。 面对气势汹汹的骑兵攻击,这支虚张声势的援兵,立刻就有了不稳的架势。 负责这次行动的“小武松”正在后面观战,他见形式不妙,赶紧鸣金收兵,将队伍缩了回去。 尽管现在他的兵力可以试着和对面拼一拼,但是既然“大老虎”和“满天星”很快便来,他根本没有赌这一把的必要。 他已经看的非常清楚,这些官军在他的袭扰阻击下,已经被迫放弃了辎重,打算直接逃窜。 只要将这些人死死的拖住,就是他的胜利! “小武松”已经分兵堵住了通往阳谷县的道路,只要把这些人留在旷野里,没有了那些辎重的支持,他可以用更轻松的方法,将这些人绞杀干净。 随着“小武松”鸣金收兵放弃支援,裴元带领着徐州兵一口气冲上了道路。 没人骚扰的那些辅兵也迅速的爬过了沟壑。 裴元让冲上来的第一队徐州兵简单阵列,等到所有人都赶了过来,这才徐徐而动,向着昨天来时的路,慢慢行进。 路过之前刷出一波波伏兵的那处林子时,裴元还让人扶他上了马,披着大甲去林前耀武耀威,询问何人敢出来一战。 裴元能感受到许多目光落在身上,不过他也全无畏惧。 等到队伍缓缓的通过这片埋伏的林子,裴元才回到队伍中。 这些队伍完全抛弃了辎重,士兵又都是身体素质极为出色的,小心的通过了有埋伏的那片林子后,立刻开始提起了速度。 裴元也不理会上来询问的萧韺和谷大用,而是大声下令道,“走,前面不远有一片丘陵,那里长满了松林。我们去那边驻扎立营。立刻,快!” 众人听裴元这般说,知道他肯定是有计划的,顿时也不在多话,加紧速度跟着往那片丘陵进发。 那片丘陵,还是上次丁鸿出去抓向导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当时意图太过明显,还中了“小武松”的算计,被人引到了别的路上。 等到如今山穷水尽了,没想到那个错误的源头,却给裴元那大胆的计划,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撑! (本章完) 第260章 军心动荡 第260章 军心动荡 没有辎重的拖累,大队很快抵达了那处丘陵。 裴元亲自策马,在附近选了个地势略高的地方,要求在这里扎营。 随后下令,除了少量弓手需要戒备,其他人帮着全力修造营地。 裴元迅速的分配了工具,将斧子、锯子、铁铲全都给辅兵们分派下去。 拿到铁铲的负责平整营地,挖掘战壕,拿到斧子和锯子的,则跟着裴元前往旁边丘陵上的松林中,砍伐木材。 这一片松林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里面有不少干枯的松树。 裴元让士兵们尽力砍伐,然后就近拖拽回营地预备。 程雷响的那队兵也被安排着去了甲,帮着转运砍伐下来的松木。 松木本来就轻,干枯的更好运送。 萧韺没好气的拦住裴元,上来提醒道,“裴千户,不要光顾着扎营。现在临近中午,士兵们都饿了,咱们刚才突围的时候,可一点吃的都没带出来。” 裴元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一样,让陈头铁的那队士兵去林中搜搜,看看能不能抓些野物。 萧韺听了这个,忍无可忍的抱怨道,“这里足有千人,靠抓野物能顶什么用?” 裴元这会儿依旧很笃定,“有用的。” 说着,不等萧韺再问,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远处。 萧韺这才注意到,远处一直有人在盯着这边。 看那样子,八成就是流贼那边的探子了。 萧韺刚想顺口说,要不要找人把这些斥候赶走,但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就意识到裴元提起这个的意思。 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改口说道,“你是在做给他们看的?” 裴元道,“对。我们现在表现的越狼狈,越慌乱无措,才越能让那些流贼放松警惕。” “这帮家伙,在朝廷的攻击下,屡屡溃散。” “所以他们也比别的军队更明白,一支濒临崩溃的军队,是什么样子的。” “疲惫、饥饿,对了,还应该有什么?”裴元说着,看向萧韺。 萧韺无言以对。 这裴元,不是有病吧? 他转换了念头,又向裴元质问道,“那假如那些霸州流贼趁机偷袭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裴元沉稳的说道,“我独身一人冲到他们军前挑战,那么好的机会,那‘小武松’都不敢趁机用重兵来围杀我,是以我知道他不是那种断然果决的人。” “那家伙有些谋算,现在我们在这里坐以待毙,只会越来越弱,时间完全在他那边。”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在这时候,跑过来面对我们的困兽之斗。” 萧韺听了仍是不解,他皱眉道,“虽然如此,可我们困境没有丝毫改变。我们的士兵在消耗体力,也收集不了多少食物。最多再坚持一两天,恐怕队伍就要出问题了。” 裴元不想多说,“且静观其变吧。既然现在进攻我们没有意义,那‘小武松’也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裴元又强调了一句,“而且我们做的也不算是无用功,眼下确实需要进行大量采伐。” “知为道人已经对我说过了,他有很大把握明后天都有雨。” “既然我们来不及赶到阳谷城了,那最好是原地做些预备,免得事到临头再慌乱。” 萧韺听到这個,又觉得此事不太靠谱了,“靠这个修造营地?没有那些木板、毡布,想靠这玩意儿修造一个能挡风雨的营地?谈何容易! 裴元却笑了笑,敷衍道,“那些流贼的营地,不都是就地取材吗?上次我们不是还住过?” 萧韺想了想,叹了口气。 也对,流贼们就没那么讲究,现在,官军也讲究不起来。 想到裴元刚才提起的知为道人,萧韺抬头望天。 天上依旧阴沉沉的,暂时没看到有要下雪的意思。 萧韺正出神着,好巧不巧,那阴沉的云层恰好稀薄,漏下一束光来。 萧韺顿时不淡定了。 他向裴元问道,“你看到刚才那是什么了吗?” 裴元也瞥见了那道阳光,这种时刻,他当然是果断否认,“没看到。” 萧韺扭头,想要指着那束光质问裴元。 可惜,天上的云层移动的快,眨眼间那束阳光又消失在厚厚的阴云中。 萧韺沉默片刻,也没纠结阳光的事情,而是直接向裴元沉重的说道,“那知为道人靠谱吗,别把我们全都坑了。” 今天都过去一半了,别说下雪了,刚才都特么出太阳了。 裴元斩钉截铁的说道,“知为道人道法高深,绝对不会虚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为即将到来的雨雪做准备,以免真要下雪的时候,措手不及。” 萧韺忍了又忍,终究没再质疑出声。 萧韺和谷大用能对裴元有这么高的容忍度,完全是因为他们也拿不出任何的办法,只能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至少比起他们的慌乱不安,裴元还是有思路的。 兵士们忙碌一场,渐渐腹中饥饿,时不时开始有人抱怨起来。 陈头铁带着弓手入了林子,也没打到多少猎物。 临出山的时候,才有人侥幸发现了一窝野猪,勉强算是有点收获。 等陈头铁他们把那几支野猪猎了回来,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所有的辎重都被扔在后面,连煮东西的锅都没有。 裴元见状,只能让人把那几支野猪开膛处理了,随后抹上泥巴扔到松枝燃起的火堆里,直接将就着烤了。 等到把野猪烤熟,也不管肥的瘦的,通通用刀割成一条条的,勉强让每人吃上了几口。 烤熟的野猪又腥又腻,而且还没有放盐,不少人吃了一条熟肉,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这倒是另类的解决了队伍的饥饿问题。 然而随着这顿难咽的饭食入肚,那些徐州兵上下,越发的意识到了眼前的困局。 那慌乱的气氛,在暗地里开始蔓延。 下午的时候,裴元仍旧让那些士兵伐木,然而随着军心不稳,就连伐木的工作的效率,也开始大幅度的下降了。 裴元反常的没有进行高压的管理,而是顺应变化调整着节奏,让那些士兵轮换着休息。 那平整好的营地上,堆积的木料越来越多。 但是光凭这些东西,怎么也不像是能建成一个营地的样子。 萧韺见局面如此,心中慌乱起来,又再次找到裴元。 这次他索性直白的暗示了下,凭借队伍中现有的快马,足够少量人从这困局中冲出去了。 至于徐州卫损失的这些士兵,他也可以设法让陆訚从中协调,把这件事压下去。裴元听了,又像是没听。 他完全没有理会萧韺的话,仍旧在仔细观察那些监视这边的流贼斥候。 萧韺见裴元油盐不进,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在整支队伍中只有两队相对成规模的骑兵,一队是裴元的锦衣卫亲兵,另外一队则是由徐州卫的千户丁鸿带领着。 丁鸿在夹击霸州流贼,辅助这边的主力冲破围困后,就紧急脱战,游离在了战场外围。 现在更是找不到人影了。 若是想要跑路,没有裴元的协助是不可能了。 萧韺耐着性子也去看那些斥候。 他是有心人,仔细看之下,发现那些斥候明显的散漫了许多,有几个离得这边,还比较近。 裴元边观察边解释道,“刚才这边吃东西的时候,有斥候冲过来抵近观察,然后他们还大胆的滞留在原地,没有退回去。” 接着裴元自言自语道,“我军如此狼狈,贼人轻慢已极。” 萧韺见裴元在这种情况下,仍有心思观察敌方斥候的反应,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这裴元,对眼前的局面,到底是心里有数还是心里没数? 正在此时,远处忽然有快马向这边奔来。 裴元和萧韺都神色严肃的看去。 锦衣卫亲兵那边,立刻有两人上马,迅速的迎了出去。 随着两边靠近,战马的速度不约而同的降了下来。 裴元对萧韺道,“看来是自己人。” 很快,那两骑锦衣卫带了一个骑兵过来。 那个骑兵正是丁鸿麾下的徐州骑,见到裴元便激动的说道,“千户,果然如你所料。丁副千户,让我过来复命。” 裴元豁然起身,脸上露出喜色,“好!” 接着对身边的亲卫喝道,“立刻让程雷响和陈头铁带兵过来。再让老子的锦衣卫动一动,把那些流贼的斥候全部干掉。” 等那传令的亲兵走了,又向身边服侍的亲兵吩咐道,“为我备马,再替我寻一件合身的罩甲来。” 裴元上次的罩甲,在战斗中被毁坏的差不多了,裴元自然不会冒险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罩甲上阵。 萧韺听了这一连串的命令,立刻意识到,这就是裴元一直在等的机会。 他不敢这时候打搅裴元的指挥,心情却情不自禁的期待了起来。 很快随着传令亲兵的呼喊,陆陆续续有运送木料的士兵停下,茫然的等待着自己的军官。 陈头铁和程雷响从远处奔来,迅速的集结着自己的部队。 他们两人之前就听裴元提过这次的计划,下午的时候借着兵士发泄不满,也好好的休整了一番。 这会儿得到裴元的命令,立刻开始呼喊着召集士兵。 等到士兵集结的动静闹出,不管是官军这边,还是流贼这边,所有人都意识到要有大动作了。 那些散漫的流贼斥候,立刻警觉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紧急回报,一直养精蓄锐的锦衣卫亲军就纵马冲去,将那些骑着劣马,还没跑起来的斥候一一斩杀。 裴元带来的锦衣卫亲兵第一次出击,立刻以干净利落的身手,让谷大用和萧韺等人神色微变。 很快,出击的锦衣卫,就骑着马,拖着那斥候的尸体回来,扔在了营地跟前。 锦衣卫们的动作,和抛在地上的尸体,让营地里的气氛慢慢的转变着。 官军们现在军心惶惶不安,正是最需要盼头的时候。 无论裴元打算做什么,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吧?! 是以,这会儿看到裴千户要有动作,都异常的振奋。 就连那些忙着伐木的辅兵,都多了些指望,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裴元披挂完毕,骑着马在阵前一遍遍的趟过。 等到陈头铁和程雷响的士兵都集结了,才停下马来,鼓舞士气。 他看着那些士兵,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 接着只用一句话,就点燃了这些已经穷途末路的官军的斗志。 “走!跟老子抢粮食去!老子就是战死,也他妈不想饿死!” 那些士兵中午吃了犯恶心的野猪肉,这会儿正为接下来的断粮忧虑着呢,听到裴元这话,立刻欢呼起来。 萧韺心中一动,莫非裴元散出去的骑兵找到了附近的村落。 现在准备劫掠村镇了? 萧韺立刻也跟着说道,“我愿与裴千户同去!” 得了粮食,就能度过眼前的危机。 等回了京城,还能拿出真凭实据弹劾裴元一本。 这就是双赢。 那些士兵只以为是口号,都跟着大喊,“我愿与裴千户同去!” 裴元也不废话,直接大喝一声,“走!” 旋即,带了以选锋家丁和江湖人物组成的近卫走在了最前方,后面的队伍这会儿都存了殊死一搏的念头。 他们都被裴元那诚恳的话说服了。 和饿死在这荒野里相比,好像战死沙场的确不算什么。 大队的兵马气势汹汹的跟着裴元前进,做好了和那些乱贼决一死战的心理建设。 这些徐州卫的兵马本就身体强壮,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经历了几场小仗,慢慢也建立起了信心。 他们的确没有流贼的那股狠劲,面对刀刀见血的厮杀,也没有那种豁出性命的气势。 但是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很大因素还是要看身体素质的。 随着徐州卫士兵战斗次数增加,他们身体素质体现出来的优势也很快被他们意识到。 当他们知道自己很强壮,当他们知道那些营养不良的凶狠流贼,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后,这些士兵也慢慢有了气势。 只不过这杀气腾腾的队伍,在上路之后没多久,居然越走越迟疑,越走越迷惑。 这、这不是我们刚逃来的方向吗? (本章完) 第261章 千言万语一句话 第261章 千言万语一句话 那些士兵们心中存疑不提,萧韺就直接策马去找裴元问了。 “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刚逃来的方向吗?” 不等裴元回话,萧韺就追问道,“莫非你打算趁着流贼松懈,偷袭那小武松的营地。” 裴元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萧韺回头看看士气还算旺盛的徐州卫官兵,犹豫了一下,给了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也是条路子。” 那“小武松”的流贼队伍战斗力并不算强,虽然占着人多势众,还有地利。 但是只要裴元打出上一次突袭敌营的效果,未必没有希望一举击破贼营。 想着裴元白天示敌以弱的举动,萧韺心中的成算又增添了几分。 他主动分析道,“你之前迷惑了他们的斥候,现在小武松的流贼肯定以为咱们自顾不暇,必然会疏于防备。这时候发动攻击,成功的希望很大。” 萧指导又对己方的情况进行了客观陈述。 “这些徐州兵之前表现出的战斗力不强,很大一部分,是缺少足够的战斗意志。打起来的时候,也毫无章法,没法有效的遏制敌人。往往十分的力气,发挥不出三分的效果。” “现在咱们的辎重全部丢弃,马上就要面临断粮的危机了,可以说得上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份上了。这些士兵为了求生,必然会爆发出更强的战斗意志。” “现在带领两队兵的都是你的心腹总旗,他们和你配合默契,对你的吩咐唯命是从。有他们带兵配合,至少能把那些徐州兵的十分的战斗力,发挥出六分。如此一来,同样情况下,就能打出翻倍的战斗效果。” “如今士气、战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又对上松懈轻敌之贼,不敢说能全歼贼军,也足够将他们重创!” 裴元点头,敷衍道,“说的好。” 萧韺,“……” 虽然裴元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但萧韺总感觉没有被尊重。 这只军队行军的速度很快,路上又时不时有丁鸿麾下的徐州骑来回奔走,通传着消息,这让官军这边清楚的了解到距离敌人还有多远。 越来越近。 这下,就连想要继续深度剖析,获得裴千户尊重的萧指导,也感受到了战斗的紧迫。 这路他们也走过一趟,对进度也有个大致的概念。 萧韺看着路边林子的变化,提醒裴元道,“是之前流贼伏兵的地方!” 萧韺还特意强调了下,“你还在这里,要求他们出来和你决战。” 不等裴元答话,又略带紧张的问道,“咱们是直接突袭这里吗?” 裴元简短道,“不是。” 萧韺又给裴元更新战况,“好像他们发现了……” “有许多流贼从林子里出来了。” 裴元依旧骑着马赶路,“不用理他们。” 萧韺没吭声了,在马上看着,眼见从林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提醒裴元,“要不要分一队人去阻击他们?!” 还没等裴元回答,道路一拐,眼前豁然开朗。 萧韺向前看去,情不自禁的就愣了愣。 就见眼前上千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着,原先被挖出沟壑,掘烂道路的地方,已经被填平。 那些流贼正在奋力的将那些辎重车,从刚铺好的道路上运送到这边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填平的道路还有些松软的原因,每辆辎重车都有十多人正或推或拽,辛苦的忙碌着。 萧韺的嗓子下意识的吞咽了下,不可思议的说道,“这、这是?填平了?!” 裴元轻描淡写道,“嗯,填平了。” 萧韺想起裴元早上那果断丢下辎重就跑的架势,立刻反应了过来,“伱早就料到了?” 裴元淡淡一笑,“秦王伐蜀的金牛计而已。” 萧韺闻言,稍想了一下自己听过的那些话本故事,立刻恍然大悟。 当年秦国想要吞灭蜀国,可是蜀国的地势险要,很是难走。秦人又不清楚地形地貌,就算想要打通道路也无可奈何。 于是司马错便想出了妙计,向蜀王赠送了金牛。 运送礼物的队伍,在蜀道中艰难跋涉,却因为路太难走,根本无法将沉重的金牛送去蜀中。 贪婪的蜀王听到这个消息,为了得到金牛,便让人凿山开路,修出了一条能将金牛运送入川的道路。 结果秦军便从这道路一路畅行无阻,攻破了蜀国。 裴元的所作所为,便与金牛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裴元他们想要从流贼的围困中逃走,并不算难。 但是想要带走辎重,却又难上加难。 那些道旁的荒草地倒是能走人,但是只要那些笨重的辎重车上去,就必然会陷在那些坑坑洼洼的地里,动弹不得。 可是想要将道路填平,再费劲的把辎重车推出去,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不说在敌人的袭扰下做成这件事的难度,光是费的时间,众人就拖不起。 先不提那马上赶来的两三万大军,若是那小武松见势不妙,一边让人拖延,一边带人在后面继续掘开沟壑,又当如何? 只要带着辎重,这支官军就被彻底的陷在这里只能等死。 只要不带辎重,又将被霸州流贼驱赶到荒野中去慢性死亡。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面。 然而就是在这样两难的局面下,裴元果断的做出判断,以金牛计破敌。 裴元当着那些流贼的面,将大量的白银、黄金、宝石倾倒,用这巨量的财富吸引那些流贼的贪婪。 随后率军撤离,把那大笔的财物抛弃在这里。 接着军队在松林外狼狈扎营,仓促的寻找食物,加剧了流贼的轻视之心。 既然这些官军中了小武松的计策,被驱赶进了旷野等死,那么腾出手来的流贼会做什么? 当然是要把我的钱钱收好哒! 那叮当作响,淌成小溪的白银,早就把“小武松”等头目的魂儿都勾走了。 于是这些流贼紧赶慢赶的填平沟壑,夯实道路,想要尽快把那些钱财弄过来。再说,就算不顾那些钱财,后面的辎重车上还有大量的武器、甲衣、粮食、工具,以及修造营地的木材、毡布、帐篷等东西。 这些官军用的好物件,对流贼来说,哪個不是稀罕东西。 下雨淋湿了怎么办? 没打过什么富裕仗的流贼头目们,异常热切的开始指挥着手下填土修路,翘首期盼着,赶紧把那些好东西弄过来。 再不赶紧弄来藏好,等到“大老虎”和“满天星”的大军来了,哪还有他们的份儿? 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工程竣工了,那些流贼们高高兴兴的把那一列列辎重车推过来,结果迎面就撞上了先前逃走的官军。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卧槽! 等到终于有人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想要跑路,裴元已经大喝道,“快!把他们围起来!” “弓箭手呢?!张弓,谁敢乱动直接射杀!” 接着裴元,又对那些流贼大喝道,“所有人全部蹲下,蹲下免死!” 裴元的命令一出,程雷响立刻带着身披罩甲的刀盾兵从两翼包抄上去,陈头铁也带着弓兵,一边张弓一边快速靠近,口中齐齐大喊着,“蹲下!蹲下不杀!” 那些流贼为了赶工期和加快进度,带来的都是些方便挖掘填埋的工具,别说护甲了,就连武器都没带几把。 眼前大群的官军就这么围上来,不少人转身就想跑。 结果就见道路的另一头,数十骑正横着一条长长的战线,向这边兜过来。 耳则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暴喝,“蹲下,所有人都蹲下!” 裴元上次的猜测没有错,小武松这个阳谷人为了虚张声势,确实从周边招了许多青壮,充斥在流贼队伍中。 这次过来填埋修路以及运送辎重的主力,就是以这些人为主。 不少青壮在前一天还是寻常百姓,只不过是因着那“小武松”的情面,被乡老唤来助阵。 这会儿一看跑不了,前来围剿的官军又气势汹汹,不少人都吓得赶紧跪下。 有一个带头的,立刻就像传染一样,让大群的人都跟着跪下。 就连队伍中的少量真流贼,也生怕被杀,跟着跪在人群中。 萧韺见兵不血刃就将这些人拿下,不由大喜过望,他连忙向裴元建议道,“贼人的主力马上就要来了,这些人留着都是后患,不如趁他们没有反抗之力,尽数杀光了吧。” 裴元看着萧韺,询问道,“那要不,你来把这些辎重运回去?” “额。”萧韺怔了一下,立刻没话说了。 没想到上午的时候,还陷入两难的绝境之中,仅仅是半天的工夫,形势就出现了逆天的变化。 这些流贼不但要帮着填坑修路,还要帮着把辎重运到营地去。 萧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死里逃生的心情了。 他连忙策马上去,催促着那些徐州卫的士兵,“快快!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又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大声道,“裴千户仁慈,肯饶你们一命。现在就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推着你们身边的辎重车,跟着我们走!” “胆敢反抗或者逃窜的,杀无赦!” 裴元看着萧韺忙前忙后,彷佛要牢牢抓住这场胜利一样,心中暗道,这家伙倒是意外的积极啊。 那些跪地哀求的流贼,见官军仍有用他们的地方,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不敢敷衍,赶紧推着那些辎重车,跟上了官军的队伍。 裴元见事情处理完毕,命令队伍掉头回营。 丁鸿策马过来,兴奋的对裴元施礼道,“卑职幸不辱命!” “嗯!”裴元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随时掌握贼人的动向,我也不可能在关键时刻赶到。这俘敌千人,夺回辎重的首功,就要算你一份。” 丁鸿听了大笑。 虽说裴千户已经许了他的指挥使了,但是履历硬一点,对他这样的武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裴元看着萧韺,向他询问道,“此人保住了你的七千多两银子,算不算有功?” 萧韺闻言,表现出的态度十分坚决,“功勋卓著,本官回去必定向朝廷力荐。” 裴元平淡道,“他有人保举了,回去至少是个指挥使。只不过,好话不嫌多,萧千户帮着提两句也行。” 萧韺闻言,立刻满口答应。 裴元想了想,此人倒也可以虚与委蛇一番。 便又暗示道,“这点功劳又算什么?等我只手平定那两万叛军,将‘满天星’的人头,记在萧通头上如何?” 萧韺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激灵。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 裴元看着萧韺重复道,“我说,把‘满天星’的人头,记在萧通头上如何?” “满天星”和“大老虎”在霸州军中原本只算是小头目,但是随着霸州后军被白玉击溃,这波流贼窜入山东之后,反倒在官军的后方如星星之火般烧了起来。 光是现在知道的,就已经集结了两万大军。 要知道霸州叛军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过才十来万人。 这两贼的声势,已经几乎要赶得上霸州叛军中有名有号的贼帅了。 “满天星”的人头,能记在萧通头上,当然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可能吗? 官军这边到现在只有五百战兵、五百辅兵,再加上一些零散的亲卫之流。 与那些数目不详的霸州流贼的兵力对比,至少也是一比二十。 要说那些霸州流贼的战斗力不强,但是这些徐州兵也差强人意啊。 凭借现在的局面,拿什么去取“满天星”的人头? 而且萧韺刚才下意识的追问那个“什么”,不是想问把“满天星”的人头送给他儿子的事情,他想追问的是裴元前一句话。 什么叫做“只手平定那两万叛军”? 这踏马的! 萧韺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这些字他都认识,但为什么连在一起,就读着不通顺呢? 不是,你裴千户拿什么只手平定那两万叛军? 想给老子画饼? 老子可是听过话本的人! (本章完) 第262章 射箭的基操 第262章 射箭的基操 望着萧韺那充满质疑和谴责的目光。 裴元神情平静,“你儿子的人头没了。” 萧韺,“……” 这话就很搞心态。 萧韺觉得这件事上,有必要厘清裴元的态度。 他含怒问道,“裴千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裴元这才像是刚发现自己的语病,“我说,我打算把‘满天星’的人头送给别人,你儿子没戏了。” 萧韺见裴元说的那么自然。 这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多心了。 而且看裴元这平淡的架势,竟然让萧韺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说不定…… 裴元真能做到呢? 但是长久以来的理智,还是让萧韺很硬气的说道,“千户何必戏弄卑职。再说,我伯父一直教导我,在外做官,要靠自己的努力。” “行吧。”裴元也没坚持。 看到裴元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萧韺又沉默了。 “满天星”的人头,足够他的宝贝儿子由从九品冠带舍人一口气冲到正三品指挥使的。 要不你再说服我,你快来说服我啊…… 裴元只是随意给萧韺抛个饵,争取能在接下来的计划中,不被他掣肘。 至于军功,反正裴元现在也用不着。 陈头铁和程雷响他们想升百户,还得等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两个老爷子咽气。 到时候刷出的大笔军功,确实要考虑怎么安排了。 裴元想着,丁鸿过来提醒道,“千户,有流贼从林中出来了。” 裴元回过神来,果然见刷伏兵的那片林子中,出来了大片的流贼。 丁鸿主动询问道,“要不要让弟兄们做好迎战准备?” 裴元冷笑着说道,“放心,他们不敢。” 说着,怕众人不信,又多解释了一句,“他们但凡有和我们硬碰硬的勇气,也不至于只敢偷偷摸摸的在路上挖坑了。” “当初我们只用了四十来人就击破了他们一个三五百人的营地,还大肆斩杀,将他们驱赶。” “现在官军的主力就在这里,他拿什么和我们碰?” 裴元正说着,那蜂拥而出的流贼中,有人打马上前,大声地喊叫着。 两边距离还远,裴元听得不清楚。 目视丁鸿,丁鸿立刻很勇的冲上去问了,然后回报。 “千户!那人说只要我们把那些俘虏的青壮放了,愿意和我们相安无事。若是我们不肯放人,就让我们见识下十万霸州军的厉害。” 裴元懒得和那些流贼废话。 但凡流贼能打,是不可能和人讲道理的。 裴元低声道,“帮我取弓来。” 丁鸿立刻想起当初裴千户一箭射中林中贼首的名场面,赶紧激动的将自己的弓递过来,“千户,卑职这弓甚有劲力,可为千户助威。” 裴元将弓接过,悄悄搭箭在手。 那出来喊叫的流贼头目见无人回应,又向前了几步。 裴元见机会难得,立刻策马而出,用足了力气张弓一箭射出。 那流贼头目早听过官军中有个神箭手,一见到有骑兵突前,赶紧就往回跑。 在后接应的流贼也纷纷撑开盾牌上前掩护。 裴元瞄准那头目的后心,一箭射出。 就见箭尖上的寒光闪过,劲箭带着嘶啸,离弦而去。 官军这边的丁鸿和萧韺都暗暗可惜,那流贼头目防备心甚强,早就提防着会被暗箭盯上。 裴元策马而出,张弓搭箭的这会儿工夫,已经足够他逃入人群了。 裴千户这万众期待的一箭,岂不是要射一個空。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那箭光一闪,流贼中高举的大旗轰然坠地。 这一箭竟是直接射断了吊着大旗的丝绦。 丁鸿和萧韺都大吃一惊,失声呼道,“裴千户真天人也!” 裴元看着那掉落的大旗,简直有些怀疑人生,老子都瞄得那么准了,居然他妈的…… 等众人的马屁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裴元才缓过神来,略有些勉强的回应道,“基操、基操。” 裴千户的强势一箭,果然让流贼胆寒。 再加上他们确实也不愿意和官军这边硬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官军押解着上千青壮,运送着他们垂涎欲滴的那些辎重远去。 等官军队伍押解着大群俘虏,运送着物资回去。 负责留守的谷大用和徐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那些正忙着伐木运输的辅兵,也都哗然。 明明之前还是处在生死攸关的边缘,怎么转眼间就喜气洋洋的回来了。 而且不但把早上丢弃的辎重带回来了,居然还俘虏了上千的青壮。 看那些士兵的样子,好像甚至都没怎么经历战斗与厮杀。 这特么简直离谱! 等谷大用和徐丰详细问过经过,才彻底无言以对。 敢情早上逃窜时狼狈的像狗一样,是为了诱骗敌人帮你修路呢? 而且回去还抓了这么多俘虏。 以这两边的实力对比,就算硬碰硬的打一仗,恐怕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战果吧? 裴元见众人愣神,提醒道,“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咱们呢,千万莫要大意了。流窜在山东境内的那股霸州贼,随时可能出现在我们面前。” 众人得了这提醒,才算是如梦初醒一般,从刚才那离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只是如今大家还有什么说的,一致赞颂道,“有裴千户主持大事,我等有什么担忧的。” 裴元也不含糊,立刻开始分派任务。 “那些辅兵留一部修造营地,另外则分出些人来,带着那些俘虏继续伐木。” “有这些青壮俘虏帮助,我们伐木的效率可以大大提升。” “陈头铁的那一队兵,可以一边休整,一边就近监视那些俘虏。” “程雷响则做好随时应敌的准备,霸州残部的主力随时会来。一旦有突发状况,你们要随时能顶上。”众人听了,都凛然应诺。 裴元又吩咐丁鸿,“丁副千户的游骑不要歇着了,且分散四周,给大营充当耳目。之前夺回辎重,你们功劳甚大,稍后我自会有奖赏。” 丁鸿听了这话,立刻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裴千户这是打算借机帮他们把私藏的那些钱财洗白啊。 这次之所以能够夺回辎重,最主要的功劳当然是裴元的筹划。 骑队只是干了点盯梢的活儿。 能正大光明的把那些钱洗白,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丁鸿连忙欣喜拜谢。 裴元倒也没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来人,去辎重车上取了锅碗粮食,赶紧给大伙吃顿饱的。” 听到裴元这话,所有的兵士才由衷的欢呼了一声。 几个头头们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 手上有粮心中不慌,不管是面对什么后续麻烦,都得先让士兵们吃饱肚子。 辅兵们踊跃的生火做饭,萧韺带了几个有闲的,又去林子里转了一圈,结果也没什么太好的发现,只捉了几只兔子回来。 他见裴元在营地巡视着,想起之前商量的事情,又忍不住想上去搭话。 离得近了,就见裴元正在安排那些辅兵加固营寨。 有了那些俘虏来的青壮,人手一下子就充足了起来。 而且那些俘虏刚刚还在填坑修路,手中都正好携带了工具。 裴元便让他们在营地周围,继续扩大着壕沟。 萧韺路过的时候,瞧了那壕沟一眼,微微皱眉。 等见到裴元,便直言不讳的问道,“裴千户莫非打算在这里固守吗?” 寻常扎营的时候可不会挖那么深的壕沟,在这种事上浪费人力,并不值得。 裴元抬抬手,示意那些家伙退下,然后才对萧韺道,“不错。” 又抬手指指营地附近。 “这就是我选中的战场,你觉得如何?” 萧韺犹豫了下,再次劝说道,“咱们现在已经拿回辎重,又多了不少青壮可用,要不要全速往东昌府赶去?” 裴元平静道,“来不及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这里迎战那些流贼的大军,将他全部杀死在这旷野中。不然我们就会像被狼群盯住的羊一样,徒劳的挣扎不过是凭空的消耗体力。” 萧韺想了想说道,“或许可以试试。咱们先尽量北上,就算被他们追上了,无非也就是这样的局面。如果一定要打的话,我们可以在离东昌府更近的地方,再寻找机会迎战他们。” 裴元叹了口气,直接问道,“霸州叛军以河北响马著称,纵是其中的后队,难道就没有一支足以威胁我们的骑兵吗?” “只要他们找到我们的踪迹,以骑兵快速出击,咬住我们的队伍,然后让大队慢慢的赶过来。等那时,我们在仓促无备下,就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了。更别谈和他们殊死一搏了。” 萧韺默然。 他也明白,裴元所说的这些,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直到此时,萧韺总算才绝了侥幸之心。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才发现这次的营帐都进行了额外进行了加固。 帐篷用了更多的木板支撑,在帐篷顶保暖的毡布下,还额外垫了干草。 那些被砍伐来的松木,正在被砍成一段段的,然后塞到各个营帐中。 萧韺向裴元询问道,“伱有多少把握?” 裴元坚定的说道,“天时、地利在我这里,只要上下一心,把握超过七成。” 萧韺听着这话,问道,“怎么讲?” 裴元刚才提到天时、地利,差的就是人和,当然要借机说服萧韺。 这萧韺带的银子不多,以他的身份背景,以后也不用为钱财这种事情发愁,他是最有可能见势不妙脱离阵线的。 徐丰一向对萧韺马首是瞻,一旦这两人鼓动一下,那些徐州兵八成会跟着这两人奔窜。 等这心理防线被从内部戳破,最终只会演变成一场争先恐后的无序大逃亡。 到时候,面对纵横河北的霸州响马,所有人只会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裴元决定先断了萧韺的后路,他盯着萧韺问道,“萧千户刚才一直在说逃离这里的事情,莫非是存了带少量精兵突围而走的念头。” 萧韺听了,不但没否认,反倒暗示道,“就算离开,也该是裴千户主持此事。” 裴元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道,“你想离开,无非是要把这些兵马辎重留在这里,替你当做诱饵,吸引霸州军的注意,你只要跑的比别人快,就有希望侥幸偷生。” 裴元平淡道,“我说的对吗?” 萧韺没答话,目光看向远处。 裴元冷笑道,“萧千户打的好主意,可惜,我不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那种人。” 萧韺听着话风不对,正要向裴元解释。 就听裴元说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你带人离开,我就会立刻将这些辎重抛弃,兵马解散,让他们各自逃生。” “失去了这个巨大的诱饵,霸州军必定兵分多路,大肆搜捕。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全看老天的意思。” “你这样的家伙,在那种局面下,能有多大活命的指望?难道你把希望放在徐丰身上?” “呵呵,在生死关头,难道还有人顾忌是你是萧公公的侄子吗?” 裴元的话说的萧韺冷汗直冒。 他之前确实存了这样的想法。 萧韺和裴元、谷大用这两个死要钱的不同,他只想能平安的保住父子俩的小命,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却没想到裴元这家伙,非要把所有人死死的绑在一起。 萧韺心中暗骂不已,也对裴元这种疯子忌惮不已。 裴元见萧韺脸色大变,给了他点时间思考,随后问道,“还跑吗?” 萧韺咬了咬牙,还想维持最后的体面。 却见裴元鼓励的看着他,“要不你赌赌看?万一我是那种肯留下来替你断后的人呢?” 萧韺心中破口大骂,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裴千户的心思这般缜密,卑职还是觉得跟着裴千户更安全些。” 裴元盯了萧韺一会儿,郑重的给出了最后的警告。 “假如你跑,我一定跑的比你快!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是不在乎萧公公身份的人之一。” 萧韺立刻明白了裴元话里的意思。 如果到了那个地步,这个一直和他们父子有敌意的裴元,会对他们做出什么,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本章完) 第263章 天时地利人和 第263章 天时地利人和 萧韺立刻就端正了态度,很有担当的说道,“我萧家受到几代天子皇恩,岂能在这种时候望风而逃,定与那霸州流贼不共戴天!” 裴元也不在意这表态有几分真几分假,顺着这话便道,“如此一来,人和也有了,我击败那些霸州流贼的把握又多了两成。” 萧韺想起刚才裴元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之言,对着裴元道,“还望裴千户明言,为卑职点拨一番,也好让卑职心里有点分寸。” 裴元要坚定萧韺的信念,当然不会藏着掖着。 便对萧韺说道,“我刚才去问了知为道人,知为道人说此地龙虎相冲,是金戈杀伐之地。这会儿大军往返阵列,引动了煞气,是以云水之意被煞气冲动,这才降不下雨来。” 萧韺听了沉默片刻,对裴元问道,“这番话千户能信几成?” 裴元认真道,“十成。我不但相信知为道人这些话,而且可以很清楚很明白的告诉萧副千户,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大老虎’和‘满天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天,就是雨雪落下之时。” 萧韺很想说一句,除非你能呼风唤雨。 但裴千户这人有些邪性,萧韺反倒是那个不敢把话说太满的那个。 上午那么无解的麻烦都让他兵不血刃的搞定了,说不定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裴元见萧韺没有出声质疑,便继续说道,“我尝过这冻雨的厉害,只要咱们在‘大老虎’和‘满天星’刚到时能够撑住,坚持到冻雨落下,那么仓促赶来的这些霸州流贼,就会遭受冻雨之害,战力大减。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足以轻松破敌。” 萧韺心中暗叹,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妖道的预测,以及不知是什么结果的天意上,岂不是儿戏? 可惜裴元已经封住了萧韺的退路,两边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萧韺只能期盼着裴元这次能够走运点。 这时就听裴元又道,“萧副千户你看,咱们现在扎营的这個地方,是这片丘陵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等‘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来了,能够扎营的选择就不多了。” 裴元用手指点附近的地势,“他们要么选择驻扎在那边丘陵附近,要么就只能驻扎在右前方的那片低地。因为咱们的营地,两边稍陡,只能从前后营门出击。守住了这两处,就能扼住咱们这个营地进出的通路。” 萧韺按照裴元的指点,仔细查看,他看的不是很懂,只能跟随着裴元的假设连连点头。 裴元又道,“但是那丘陵上长满了松树,是一大片松林。这松树极易燃烧,冬春之际本就是山火频发的高峰期,再者他们也要提防我们火攻,所以他们必定不敢在丘陵边上驻扎太多的部队,只能将主力营地放在地势低洼的这处。” 裴元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 等萧韺看了过去。 裴元才总结道,“在我们被堵截了前往阳谷的道路后,我就在想,事已至此,我们得做好同流贼主力决战的准备了。” “于是,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此处。” “所以我在布置谋划之余,借着佯装丢弃辎重逃离的机会,先赶到此处抢占了地利。” “唔。”萧韺听着,想的却是别的。 没想到“小武松”猥琐了那么久,才刚刚有点动作,立刻就被裴元一连串的计划反制了。 而且让萧韺无语的是。 在将“小武松”的那些流贼玩弄于股掌之中时,裴元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为和霸州流贼的主力决战做准备了。 代入“小武松”的立场考虑考虑。 这个流贼头子的应对也算可圈可点了,萧韺之前一度以为光解决这家伙,就要大费手脚。 然而没想到,在裴元的智谋之下,这个流贼头子最终表现的就像一个憨憨一样。 先是费心费力的挖断了官军的道路,又费心费力的填了回去,还兵不血刃的给官军贡献了千余青壮俘虏。 哪怕萧韺以自己的角度来看,“小武松”的一系列谋划,都是没有问题的。 也确实让官军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然而问题出在哪儿呢? 问题就出在他的对手是裴元啊,所以才出现了那种大人戏耍小孩一般的战场局面。 对于努力筹划,全力以赴的“小武松”来说,他面对的是来自不同层面的降维打击。 裴元还没正经应对,那小武松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兵不血刃啊! 作为裴元的潜在敌人之一,萧韺想到这里,也有一种心有戚戚焉的兔死狐悲之感。 裴元继续给萧韺解释道,“单纯的天时算不得什么,单纯的地利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两者相加的威力,就神鬼莫测了。” “你想一下,如果他们的主力驻扎在这样低洼的地方,又赶上冻雨,那该如何?” 萧韺有些不太敢回答。 他已经完全不敢用自己的看法,去猜测眼前这人的内心。 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在裴元鼓励的目光中说道,“移营?” 裴元满意的点头,“不错。那‘大老虎’和‘满天星’之前在霸州军中籍籍无名,想必也是庸碌之辈,他们的看法,应该和你接近。” 萧韺:“?” 虽然裴千户多少有些不礼貌,但是想到两人现在站在同一边,有着共同的利益。 萧韺也只能默默的将这转化为参与感。 裴元看着远处那片空地,就好像看到了霸州流贼的千军万马一样。 他口中喃喃叙述道,“等雨开始下的时候,应该是在半夜,那时候就算最警惕的流贼头目也该休息了。” “他们围困的只是千余的朝廷官军,而他们足有两万人以上。” “彼此间二十倍以上的悬殊,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的轻慢。” “可能有零星的哨兵盯着我们,或许呢。” 裴元像是在口述一件亲眼看过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样,平静的预言着未来的那场决战。 “等到雨滴落下的时候,哨兵们会惫懒的缩回了帐篷。” “应该没有人会为下雨这样寻常的事情,去打搅两位头领的清梦。就算两位头领惊醒,也会下意识决定……,继续睡吧,等到明天天亮,再看看该怎么解决。” 萧韺看着裴元,感觉越发怪异。 裴元看着前方的空地,像是一个得到了启示的巫师一样,继续着自己那预言一般的推演。 “等到营地里的积水越来越多,开始浸泡到粮食、木柴,甚至兵士们睡觉的草席时,他们才会陡然惊觉。” “可是在冰凉的雨水中,做出移动营地的决定并不容易,他们会倾向于观望,从夜里到清晨,从清晨到中午,然而雨一直没停。” “他们那粗劣简陋的营帐,开始大量漏水。” “面对渐渐变高的水位,他们终于决定要移营了。等他们寻找到地势偏高的位置立下营寨,他们就会发现,已经没有可以点燃的火种,没有能够引燃的木材。”“等到他们在寒冷中再熬过一夜,就是我们杀戮的时候了。” 裴元说完,目光看向萧韺,平静的问道,“怎么样,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符合我的预判?” 萧韺承认这愿景挺美妙的。 但他更清楚,后续的变化有无数的可能,裴元的计划依托了太多的主观想法和偶然性。 萧韺不想让裴元太得意,也不想让他太想当然,以至于愚蠢的犯了错误,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那,裴千户首先得确保那两个贼首会驻扎在你给他们留下的位置,还得确保伱说的那场雨如约而至。” 裴元“嗯”了一声。 萧韺感觉裴元嗯的就很随意,就像这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一样。 裴元果然对这个问题没多上心,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漫不经心的说道。 “至于人和嘛,就很简单了,你们只需要听我的就行了。因为只有你们听我的,你们这千人的筹码,才有希望和那两万多的流贼,掰掰腕子。” 萧韺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道,“但愿裴千户的计划,能够终如所愿。不然,咱们恐怕就走不出这阳谷了。” 裴元对此心态比较平和。 裴元可能走不掉,但是“诸葛蒋干”能否顺利逃生,那可就不好说了。 萧韺见过了裴元后,再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士兵,就能捋清楚那些士兵在做什么了。 深挖壕沟,坚固寨墙,这是为了防止霸州流贼狗急跳墙,跑来和这边换家的。 营地中的帐篷和临时的仓库都做了防雨的处理。 砍伐的大量松木,既可以当做结构木料,又可以当做燃料,一举多得。 萧韺正看着,隐约见到远处又有流贼的斥候出现。 不等萧韺唤人去拿,四处巡逻的徐州骑就快速冲上去,想要将那斥候拿下。 等那游弋的徐州骑兵冲过去,谁料立刻就有一些持弓的步兵出现,一阵攒射。 萧韺的脸色微变。 单纯的斥候骚扰不算什么,若是连带弓的步兵都出现了,那可就是不同寻常的信号了。 萧韺连忙结束巡查,再次去寻找裴元。 却见裴元也正专注的看着远处那场突袭。 一个徐州骑死于乱箭之下,其他后续赶过来的徐州骑,面对伏兵的威胁,立刻四散开来,谨慎的关注着那边。 同时也有骑兵奔驰在回报的路上。 裴元向萧韺问道,“你猜猜,小武松怎么突然又敢来招惹我了?” 萧韺来的路上就想到了那个可能,紧张道,“莫非是那两个流贼头领来了?” 裴元给出了判断,“应该是。” 裴元看看天色,见已经接近黄昏,便对萧韺道,“看来,今天他们来不及赶来下寨了。但是明天一早,那两万大军就会出现在我们阵前。” 萧韺略有些紧张的向裴元询问道,“和千户的计划有出入吗?” 裴元摇头,“本也在考虑之中。” “若是他们流贼大军今晚便到了,那很有可能会直接举火夜战,试图先声夺人,一鼓作气将我们拿下。若是赶不过来,也应该同那‘小武松’汇合了,明天一早,少不得要打过一场。” “只有撑过了第一波,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考虑扎营,认真的应对我们。” 萧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军队和军队碰上,还是要先打过,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走向。 萧韺向裴元询问道,“千户做的预备如何了?” “还勉强吧。”裴元说道,接着又看着萧韺,“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的第一阵,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萧韺见过裴元那勇冠三军的实力,当然明白让裴元充足的养精蓄锐,对现在有多重要。 裴元回头,瞧见了那些堆积的松木。 他想了想,对萧韺吩咐,“等会儿找些俘虏,把这些木头表面烧一烧,然后用泥土熄灭。” 萧韺投过去一个疑问的表情,裴元顺口解释道,“我怕他们用火攻,松木太容易点燃,会出事的。” 萧韺不由称赞道,“裴千户真细啊。” 裴元扫了萧韺一眼,没有理会。 这时,就听营地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嚷声。 裴元也顾不得回去吃吃睡睡了,上前几步,站在一个搭起的木梯上看了几眼。 就见那一小股流贼伏兵,正用马拖拽着那个死了的徐州骑,在远处来回的耀武扬威。 许多的徐州骑蠢蠢欲动,有冲过去打上一场的架势。 裴元想了想,对萧韺道,“让陈头铁也带弓手去解决,这时候不能弱了士气。” 萧韺道,“千户莫要冲动,贼人这般挑衅,肯定是还有埋伏。若是中了奸计,就得不偿失了。” 裴元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好像也没必要冒险,便缓缓开口道,“行吧,那就依你。” 裴元答应的这么干脆,让萧韺有些意外,他自己反倒是提出了意见,“如果不管,那军队的士气怎么办?” 裴元叹了口气,“不打的是你,要打的也是你。” 萧韺被裴元说的哑口无言。 裴元思忖了片刻,有了主意,“也不难。同样的事情,面对不同的对象,表现出的情绪也是不同的。” “如果我们面对小武松那种手下败将的挑衅,还畏首畏尾,那自然是要士气大跌的。” “可若我们说,这些埋伏挑衅的,是‘大老虎’和‘满天星’的流贼主力呢?” “那们是不是就或许会觉得,那些流贼空有大军,无非也只能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他们。说不定,还会能打消他们的怯意,让他们士气高涨。” (本章完) 第264章 吃一堑长一智 第264章 吃一堑长一智 萧韺听了恍然大悟。 确实如此啊,现在上还是不上,本就处在两难之间。 为了弄回那徐州骑的尸体,一怒出兵固然很提气,但说不定会一脚踏入陷阱,死更多的人。 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却又难免让其他人兔死狐悲。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不耽误做阅读理解啊。 这种无赖的小招,如果是由拥兵两万多“大老虎”和“满天星”做出来的,那些士兵们就会在这两难之间,产生另一个念头。 ——就这? 不是。 你两万大军来了,就这? 士兵那微妙的心情变化,就能大大削减他们心头的恐惧。 裴元也没继续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 现在徐州兵中能打的,要么在陈头铁手中,要么在程雷响手中,要么在丁鸿手中。 就连徐丰的选锋家丁,现在也在候庆手中。 可以说,裴元已经牢牢地捏住了大营的主力,正好可以把那些散碎的事情安排出去。 裴元回去早早休息,然而营地外的紧锣密鼓的气氛却没停歇。 萧韺去见谷大用,打算和他聊聊裴元的判断。 没想到谷大用也给出了相同的看法,“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必定已经抵达,且在休整。 “小武松”的流贼反复骚扰,目的就是疲惫官军,等明日交战的时候,达到一战而胜的效果。 萧韺这下对谷大用也不由刮目相看起来。 不愧是能统率天下兵马的前提督军务太监,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这让萧韺一下子重视起谷大用来了。 面对萧韺诚恳的求教,谷大用自信的表示,“叛军面对官军,本质上还是有些畏怯的。略有小得,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我们可以让少量士兵假装被引诱出营试探,然后鸣金唤回,制造出军心不稳的假象。” “如此,他们便会若有所得,越发乐此不疲。” “他们现在的这种挑衅不疼不痒的,无非影响点士气。既然裴千户有了应对的法子,不妨就顺势而为,达到欺敌的效果。” “要是他们见不到成效,久而无功,说不定会换别的搞法。那可就有点头疼了。” 萧韺想着刚才裴元的做法,也打开了思路。 “其实我们可以把那两队徐州兵轮流上阵,对着叛军冲一阵,这样还能训练胆气。” 要是在那些徐州兵“就这”的心态之余,再把他们对叛军战力的顾虑打消掉了,明天他们的战斗力和韧性,一定能大幅度提高。 两人合计一番,暗暗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随即,如此这般施为。 裴元说是回帐休息,心情却着实没那么轻松。 时常就有亲兵过来回报,将营内里里外外的事情传达。 裴元有些意外,没想到萧韺和谷大用处理的还行。 焦妍儿也意识到裴元心绪的起伏,只是她也做不得什么,只能试探着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头?” 裴元拍拍草席示意焦妍儿坐过来,然后很利索的躺在焦妍儿的腿上。 焦妍儿便用手指揉着裴元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正闭目享受的裴元,询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焦妍儿也不回避,直接问道,“我听到你和宋总旗安排了紧急时候的逃跑计划,你觉得有几成逃走的把握?” 裴元也不睁眼,慢慢道,“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焦妍儿不吭声了,又替裴元按捏着。 裴元知道她还有话,便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焦妍儿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亲自上阵,我们直接离开不就行了。” 裴元轻轻叹息一声。 却还是很认真的给了焦妍儿解释,“身不由己罢了。在这个世上,我可以成为各种各样的人,可以贪财好色,可以品行败坏,可以嚣张跋扈,可以背信弃义,唯独……” 裴元顿了一顿,以示话中郑重,“唯独不能是个弱者。” 裴元闭着眼睛,话音低了下去,诉说着只能告诉自己女人的秘密,“我不是逞强,只是不能示弱。” 焦妍儿听了,低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裴元这话。 只是焦妍儿手上的动作慢慢停顿。 裴元被焦妍儿按揉脑袋很舒服,却也知道这是個累人的活儿。 见焦妍儿停下来,也不催问,就这么静静的躺在焦妍儿大腿上想事情。 过了片刻,焦妍儿就忽然将裴元的脑袋拥住。 接着裴元感到脸上微凉,睁开眼,就见她在默默的流泪。 裴元想要起身。 焦妍儿却有些坚持。 裴元没有用力,任由焦妍儿抱着。 便听焦妍儿轻声说道,“夫君莫为妾身挂怀,若是夫君战场失意,妾身绝不令夫君受辱。” 裴元莫名的就有些心情沉重,脑海中梦回垓下…… 我去,这可不吉利啊! 裴元赶紧驱散妄念,起身用手指划划焦妍儿的鼻尖,笑道,“说什么呢?夫君我,正要用此战打出我的威风,让所有想看夫君强弱的人,知道什么叫做不可抗衡!” “嗯嗯嗯。”焦妍儿连连的点着头,又下意识想抱紧裴元。 裴元不是什么有定力的人,只是想到明天还要鏖战,确实有些不合适。 他只能摸着焦妍儿的小手,轻声道,“今晚不行。” 今晚不行,明晚…… 明晚打完了当然要开心一下,只不过这么娇滴滴的朵,裴元还真不舍得战后拿来发泄。 那就只能是我的亲密战友好铁子了。 焦妍儿果然被裴元的话羞红了脸。 她也怕在这样紧要的时候扯了裴元的后腿,当即不敢再招惹裴元。 裴元听着外面的动静,掀开帐门唤来一个亲兵吩咐道,“让他们别太兴奋了,真正的战斗,在明天呢。稍后便换上辅兵吧。”亲兵离去不久,裴元便努力平静心绪,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色尚早,裴元便听到宋春娘在帐外呼唤的声音。 裴元睡得早,醒来后正觉精力旺盛。 穿上衣甲出了帐去,简单询问,才知道营地外面有流贼,正在趁着天色尚暗,开始集结。 裴元叹了一声,“来了。” 他也不多话,直接便去中军,见萧韺和谷大用。 这两人见到裴元,就松了口气,“裴千户总算来了,这一夜我们可是提心吊胆,睡不安寝啊。” 裴元随口解释道,“今日要上阵厮杀,所以权衡利弊下,就顾不得旁的了。” 萧韺和谷大用听了,都真心实意的说道,“全靠千户神勇了。” 萧韺知道裴元把希望寄托在天降冻雨上,稍微暗示了下,“若事不可为,千户也不必勉强。咱们这营地,撑得越久,希望才越大。” 萧韺对知为道人深深存疑,但是看着阴沉天色,确实也是有降下雨雪的基础。 既然希望还在,那当然是撑得越久,越有可能成功。 他还是希望裴元打的猥琐点,千万别送。 “嗯。”裴元也不知在想什么,笑了笑,“先吃饭吧。” 依旧是米饭、肥肉、蘑菇和干菜煮成一锅的糊糊,有了昨天那腥气十足的猪肉对比,裴元对这样的饭食已经甚为满意。 他连吃了三大碗,才满意的问道,“昨天那些流贼闹到几时?” 萧韺叹了一声,“这才刚消停了一个多时辰。” 裴元又问道,“那咱们的兵休息的怎么样?” 萧韺答道,“按你所说的,陈头铁和程雷响的两队人及时回去休息了,这会儿应该正在用早饭。辅兵们轮流出去了几次,效果……” 萧韺顿了顿答道,“效果还不错。那些辅兵看上去,也不怎么怯战了。只是这会儿,人人困乏,暂时也不堪用了。” 裴元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不错,暂且让他们好好休息吧。说不定,后续还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裴元又问道,“昨天俘虏来的那些青壮呢?” 萧韺简短的说道,“修壕挖井,忙了一夜。昨天伱提醒我防火之后,我除了把暴露在外的松木烧了烧,还让他们用湿泥加厚了营寨。可惜昨晚云厚,温度还凑活,没能冻结实。” “嗯。”裴元不由得对萧韺高看了一眼,这家伙虽然很废,但是能把安排的事情做好,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裴元想了想又问,“那些俘虏怎么安排的?” 萧韺道,“为了防止他们生事,一人给了碗薄汤,都赶去营地右侧看押了。” 裴元对这个处置也没什么意见。 他初始的意图,只是希望这些人能把辎重运来。 后续帮着把营地建造的固若金汤,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至于现在的剩余价值,裴元也懒得榨取了。 与榨取那点价值相比,尽量避免他们生乱,才是现在的关键。 裴元对二人道,“趁着现在天色未明,我打算去敌军阵前挑战一番,你们觉得如何?” 谷大用听了,直接责问道,“这种时候,千户岂能儿戏?” 裴元有自己的考虑,便笑道,“吓他们一下,我又不傻。如今正是要提振士气的时候,不趁着他们列队未稳,难道还要等他们攻寨时来围攻我吗?” 两人对望一眼,他们对裴元的武力倒是有点信心。 见裴元这么说,不再表示什么看法。 裴元出了中军帐,唤了丁鸿过来叮嘱一番。 随后便在甲外,套上了一件替换来的全新罩甲,接着又系上斗篷,带了头盔,上了大马。 等到把霸州刀、金瓜锤挂好,裴元这次手持一柄大矛,就在营中活动起了战马。 不一会儿,丁鸿就把徐州骑都集结了起来。 裴元看着他们,直言不讳道,“我听说,昨晚我睡下后,那些霸州军的流贼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那些徐州骑听了,都哈哈大笑。 昨天他们是被挑衅的直接对象,当时看到同袍的尸体被霸州流贼拖拽,也确实是愤怒无比。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跟着裴元一仗仗的打过来,面对霸州流贼的心理优势早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当初的第一阵,裴元一箭射伤伏兵头领,众多徐州骑砍瓜切菜一般的就把伏兵击溃。 第二阵,他们和裴元一起下马作战,虽然有一定突袭的成分,但是在随后的正面战斗中,以微小的损伤就击败了五六倍的敌人,还夺下了一个营地。 第三阵,那些霸州流贼面对阵列而出的裴元,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运走了留下的辎重和近千的青壮。 在这些徐州骑的心中,他们加裴千户,基本就等于无敌了。 昨天霸州流贼发生了拖尸挑衅事件,徐州骑是最先被激怒的。 他们原本要上去驱散那些软弱猥琐的敌人,后来才被掌握全局的萧千户前来告知,来的是“大老虎”和“满天星”这两个霸州头领的两万贼军主力。 徐州骑们纵然觉得自己已经行了,但是、但是…… 对了,但是裴千户不是回去睡觉了么。 徐州骑的短暂谨慎,换来了长时间的疑惑。 贼军主力不是有两万人吗?这么大的兵力优势,怎么不直接压上来? 搞东搞西的在这玩心态,他们就这? 徐州骑们觉得自己想法挺微妙的。 那声势浩大的两万流贼,似乎和之前击破的土鸡瓦狗也没什么区别啊。 身为前最高军事指挥官的谷大用谷公公,趁机锐评,“一帮偷鸡摸狗之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是官军,他们是流贼,平时看见你们都得吓得尿裤子。” 是以当素来神勇的裴千户,打算去贼军阵前示威的时候,那些徐州骑都没有异议。 裴元见徐州骑们已经准备停当,当即策马驱前,出了营门,带着身后的数十骑,向那正在集结的乱军冲去。 正集结流贼的,正是两大头领之一的“满天星”。 他见官军的营门打开,有人冲将出来,顿时奇怪道,“这些家伙不老实等死,怎么还敢出来的?” 他虽只是霸州军中的一个小头领,倒也是经历了大小数十战的,应对起来也颇有章法。 见到这般,“满天星”丝毫不慌,回头对一人吩咐道,“陈大力,你的骑队呢,上去冲一冲,看看他们是什么成色!” (本章完) 第265章 开挂吧! 第265章 开挂吧! 那个叫做陈大力的听了,哈哈笑道,“头领稍待,我这就去把那些官军抓来。” 陈大力用的是一个长柄锤。 他向来爱听话本,特别羡慕那些手握大锤的绝世猛将。 后来自从跟了霸州叛军,凭借一身勇力成了“满天星”的爱将,就在捉摸着,也要弄个大锤玩玩。 到时候上了战场,那多威风。 于是陈大力暗中攒下好铁料,等到攻下了雄县之后,就让人按照话本,给他打造了两柄大锤。 大锤入手,凭借一身的勇力,倒也拿的起来。 只是稍一挥舞,就胳膊酸软,使不上力气。 特别是想要举锤就打的时候,只要锤头高过肩膀,就越发费力。 最让陈大力难受的是,这大锤虽然威力不俗,但是应对起来非常迟缓。 他是骑将,在两马相交的时候,就要快速的做出判断。 手中大锤如此迟缓,难免就让他吃了几次亏。 陈大力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在攻陷沧州的时候,让人把铁锤改小了一些,好让自己挥舞的更方便。 结果铁锤改小后,陈大力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锤柄太短,导致交手距离不够,很容易被持有长兵器的敌人趁机拉开距离白嫖伤害。 与时俱进的陈大力又赶紧修改,让人把短柄小锤,改成了长柄小锤。 这下可就满足陈大力的心意了。 陈大力对敌时,手持长柄小锤,挥舞着凶猛无比,两马相交的瞬间,他只要一招猛砸,敌人就会重重落地。 这会儿见到有人挑衅,陈大力已经跃跃欲试的,要去享受碾压割草的感觉。 裴元见到敌军在暗淡的光线下,竟然集结出一队骑兵迎击上来,就对丁鸿说道,“看来有大将指挥,等会儿不能恋战。” 说着,对丁鸿道,“我们分一分,你带几个人去绕后瞧瞧。” 丁鸿听了立刻喊了几声,引了几個人往后走。 这时裴元也看到了冲出来的陈大力,并且目光第一时间就被他手中的长柄锤吸引。 霸州贼起家的初期,因为刘六刘七是河北大豪,确实有不少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物投奔。 等到后来,慢慢加入的就是各地的流民乱匪了。 不少人除了一把子力气,并没有多少作战技巧。 裴元前次突袭伏兵营地时,遇到的那个孙四牛就是这等人物。 裴元这次一看到那陈大力手中提着的长柄锤,就知道不好打。 这种对手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远远地抡起来就开干,一照面就是一锤照头砸过来,等到好不容易躲避开,两马交错,对方已经跑远了。 裴元若是和他硬碰硬的相抗,对方手柄长,锤子抡起来,能够获得更大的力量。 以裴元那短柄金瓜锤,根本就没有抗衡之力。 裴元虽然拿了一柄大矛,但他也不是操作型的战士啊,切小兵割草还行,打的细腻点,就难免吃亏。 而且裴元也不能和这么个夯货轻易打交换,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他可不能轻易受伤。 看着陈大力气势汹汹的冲来,裴元心思就有点慌乱。 不好打,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裴元就拿定了主意。 开挂吧! 随着心念一动,裴元从腰间摸出一个包袱抖手就向前面扔了过去。 那包袱在半空中散开,落下来一件金线编缀的红色袈裟。 那袈裟在半空落下少许,立刻像是充了气一样,猛然鼓胀起来。 接着那张在半空中,彷佛露着一张血盆大口的袈裟,猛然向快马驰来的陈大力吞去。 陈大力在马上看的惊骇欲绝,他连忙挥舞长柄锤,想要将那袈裟打飞,谁料竟丝毫作用都没起,就连人带锤被吞下不见。 跟在陈大力身后的流贼看了,各个惶然无措。 只是此时战马已经冲锋,根本来不及调整。 与其现在降下速度,勒转马头,往回逃去,还不如从那些官军阵中冲出,然后径直逃走,等着对方降下速度,勒转马头来追自己。 于是两队骑兵,以极快的速度交错而过。 裴元奋起手中大矛,连杀两人,但是这些流贼的骑队只为脱身,根本就没有和那些徐州骑缠战,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直接绕了一圈,向霸州流贼后方逃去。 裴元大致一扫,见霸州流贼死了十来个,自己这边也掉了两三人。 他心念一动,出来一趟,总不能劳而无功吧。 他当即策马继续冲前,要去那些霸州流贼列阵的地方。 “满天星”见敌骑骁勇,竟然直冲过来,微微有些诧异。 他摆摆手,立刻有数十弓手上前,远远地瞄准了裴元。 裴元见状也不勉强,而是直接停在射程之外,奋力的摘下头盔,露出自己的面容。 口中则大笑道,“你们这些家伙,认得我吗??” 双方离得尚远,天色还很阴沉,这个距离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互相都看不清楚。 裴元虽然没和那个“满天星”打过交道,但是他相信,那个“满天星”应该对自己有点印象的。 毕竟,他在霸州军中的时候,那多风云。 就连刘六、刘七、齐彦名这些一等一的贼帅,都是要听他意见的。 “满天星”这等人物,虽然没机会和裴元深交,但也有机会见到他本人的,怎么也得对他有些印象才对。 果然裴元的声音一出,就有人连忙示意乱糟糟的军阵不得出声。 接着,那些弓手的拥簇中,就有一人稍稍上前,口中沉声道,“听着,像是一位故人。” 裴元不知道在分别之后,刘六刘七他们是怎么看自己的。 也想借机试探下这些人的态度,于是便再次笑道,“那不妨猜一猜吧。” “满天星”果然身形微顿,接着说道,“似乎耳熟,只是恨远,听不清楚。” 说着,便示意弓手拥簇他近前。 裴元见他的动作,顿时有了警惕。 只有他这等坑货,才知道那些霸州军中把酒言欢的好兄弟,会有多恨自己。裴元悄悄的拨了下马头,做好了向侧方逃窜的准备。 一直留意的“满天星”,果然察觉了裴元的动作,他以为己方意图暴露了,直接低喝道,“放箭!快放箭!” 那些弓手闻言,立刻松开弓弦,一时箭如雨下。 裴元既然有了准备,自然不会吃这个暗亏。 那血红袈裟猛然出现,将那些箭矢统统吞下。 众多霸州流贼见了纷纷色变。 “满天星”见事已至此,立刻大喝道,“那个妖人乃是诸葛蒋干,刘七大头领传令,无论是生擒还是杀死,都重重有赏。” 说着,竟然将手中刀一横,甩掉刀鞘,向裴元直冲过来。 那些弓手也纷纷搭箭,要再次箭射裴元。 裴元略觉遗憾。 可惜啊,他在霸州军中那么高的声望,现在成负的了。 看来,只有等霸州军遇到难处,需要自己交换食盐度过危机的时候,双方才能友好的进行下一步接洽。 裴元倒是想趁机拿下那“满天星”,只是现在那些流贼已经疯了一样冲过来,实在没有他施展武勇的空间。 何况敌营中还有一个“大老虎”,与其让“大老虎”整合那些贼军,还不如留下“满天星”,让他们分散力量。 裴元策马提起速度,在那些弓手第二轮射击前,躲得远远的。 随后大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等你们来。” 说着便纵马而走,和落在后面的徐州骑会合。 “满天星”轻身功夫极佳,发狠一般横刀追了一阵,见裴元已经退到营前,他才恨恨的对左右说道,“这诸葛蒋干心思奸诈,神鬼莫测,咱们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说完,便带队退了回去。 等到回到流贼大队前,“满天星”低头思索了半晌,对心腹说道,“我本以为有‘小武松’那些人连夜骚扰,官军应该已经疲惫不堪,咱们今天攻寨,足以一鼓而下。但既然此人在这里,想必那法子也没起到多少作用。” “满天星”的心腹听他这么说,不由疑惑道,“那以头领的意思是?” “满天星”沉着道,“我听过此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咱们霸州军的几位贼帅,都被他算计,以至于有了小河口之败。” “看他今日的精气神,颇有游刃有余之感,咱们这么贸贸然的进攻,肯定会中了算计。” 心腹见“满天星”说的在理,连忙又询问道,“那以头领的意思呢?” “满天星”想了想,终究是觉得还是要稳妥一些,彻底发挥这边的优势,才能将那妖人绞杀。 于是便对心腹道,“你们在这里稳住阵线,等我去向虎帅求援。我们两方一起进攻,靠实力的差距,就足以让他的谋算落空。” 那心腹听了,对“满天星”的谨慎有些看不过。 对方只有千人左右的兵马,而且也不都是能上阵厮杀的。 这边的兵力比对面十倍还多,何必还多费手脚。 等到视野稍微好一些,直接攻寨就可以了。 只不过…… 真要硬攻,带队的很可能会是自己。 于是那心腹果断赞成道,“头领做事可谓周全,难怪几位大帅,都把这边的事情托付给了你。” “满天星”也没心思理会心腹的马屁,随意嗯了一声,就上了马带了几个人去见“大老虎”。 “大老虎”本名叫做陈虎头,在早期就聚集了一大批人马加入刘六刘七的队伍。 这是个在历史中一度很活跃的叛军头领,只不过有一支神秘的大手干扰了霸州叛军的历史进程,让他没有从同辈中跃然而出。 “满天星”的原名叫做赵星河,也是较早加入霸州叛军的人。 在霸州叛军壮大之后,后续投靠霸州军的人,都进了刘六、刘七等人手中,他们的山头也越发壮大。 像是“满天星”和“大老虎”这些早期的老兄弟们,就慢慢的被边缘化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些人表现的特别抱团。 霸州军在小河口被都督同知白玉一次突袭击溃后,两人就很快就合在一起,聚集了溃兵。 只不过两人误判了形势,认为官军很快就会追至,咬上霸州军的主力,他们手中这点残兵败将,可能会成为迟滞敌人的牺牲品。 于是打算绕到官军的薄弱处,先暂避锋芒,于是便打着“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重新进入了山东。 没想到官军中正好赶上换帅,大军停在徐州和淮安迟迟没有动静。 他和“大老虎”竟然有声有色的发育起来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前去河南和霸州军联络的人回来了。 刘六刘七他们本不想暴露自己做的蠢事,但是得知山东还有这么一支力量存活后,又怕他们步了当初的覆辙。 于是便派了心腹过来,给几个握有实权的大小头领,说了小河口之败的内情。 也就是在那时候,“满天星”和“大老虎”才颠覆了他们对诸葛蒋干的印象,认清了这个狗贼的真面目。 如今狗贼就在眼前,还添一个谷大用,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满天星也要将他留在这里! “满天星”怀恨而走,很快就见到了另一个统帅“大老虎”。 陈虎头听说狗贼裴元竟在此处,立刻就要发兵和“满天星”汇合,彻底断绝那狗贼的生路。 …… 裴元在外浪了一阵,确定了这支贼兵的立场和态度,对接下来的计划,也越发坚定了。 既然这支霸州流贼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毁掉吧。 他回到营中,立刻就被萧韺和谷大用迎了上来。 两人先是紧张的打量裴元身上,见没有什么伤,才略有迟疑的询问道,“刚才我们在望台上,看见裴千户和那贼军首领似乎在交谈,不知所说何事?” 裴元道,“我说我在和他套近乎,你们信吗?” 萧韺和谷大用都笑道,“千户莫开玩笑,若是不能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可是都瞧见了。 裴元说了没两句话,那个贼首就偷摸摸的带着弓手去射裴元。 这世上还有这么套近乎的呢? 萧韺主动为裴元解释道,“裴千户威猛无双,一定是去骂阵了吧。” “倒也不必骂阵。” 裴元干笑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让他们明白,自己拉仇恨有多稳。 (本章完) 第266章 我观此辈贼军,如土鸡瓦狗一般 第266章 我观此辈贼军,如土鸡瓦狗一般 两人之前也见了那活灵活现的袈裟,以及突然消失的贼军猛将,虽然他们都听说过镇邪千户所的一点传闻。 这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询问了一番。 萧韺这会儿也想起了,听儿子提过,裴元能放老鼠的事情。 裴元刻意含糊道,“一点小手段而已。” 谷大用心思一动。 莫非自己要重建西厂的指望,就在这些小手段里? 那可不好让萧韺知道太多了。 心中想着,顺势就转变了话题,“裴千户看那些流贼军容如何?” 裴元要鼓舞这些家伙的士气,当然不能说扫兴的话。 便自信说道,“我观此辈贼军,如土鸡瓦狗一般。” 裴元这话可没有太多的夸张成分。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详细对二人说道,“我们口中的霸州叛军,其实不能笼统地看,他们其实有着很明确的,弱肉强食的统治秩序。” “霸州流贼最强的部分,是作为骑兵的河北响马,这一支兵由刘七指挥。” “其次则是稍微精锐些,有点护甲的步兵,这些步兵,主要在刘六、齐彦名、赵燧等人手中。” “剩下的兵马大多是由少量精锐作为骨架的贼匪,这些贼匪军纪涣散,战斗意志薄弱。靠着人多势众,打打顺风仗或许行,真要遇到硬茬,完全打不出战果。” “咱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敌人。嗯,或许还要等而下之,因为这是一支被都督同知白玉击溃,又临时补充了许多青壮的队伍。” “他们的战斗表现,可能会更弱一些,这一点,从这支霸州流贼进入山东后,没有打下任何一座坚城,就能看到明证。” 萧韺听得若有所思,谷大用也频频点头。 作为面对霸州军“吃一堑长一智”的老专家,谷大用认为这样的分析是系统的,科学的。 只是,千户你为何对霸州军如此了解…… 裴元等了一会儿,见流贼迟迟没有进攻,心中也有些奇怪。 他这会儿也不敢出去浪了,只能泛泛的强调一下,“加强防御吧,多用防御工事消耗,就争取少死点人。” 裴元还是惦记着对方可能会火攻的事情,询问道,“对了,营中的水源检查了吗?” 萧韺还真去看过,“这里水浅,很容易就挖到了。” 裴元道,“直接在营地四下泼水,绝了他们火攻的可能。” 萧韺想了想说道,“挑些俘虏去做吧。” 裴元有些怀疑萧韺的动机,“他们还有力气?” 那些俘虏运送辎重回来,就在挖掘壕沟,运输松木,全都是重体力的话。 等劳累结束,萧韺只用一口薄汤,就把他们打发了。 俘虏们又累又饿,这会儿再折腾,说不定直接就得死人了。 萧扒皮说道,“可以给他们承诺,做好此事的人,就挑几个把他们放回去。咱们本来就是防止霸州军来放火,直接让他们知道咱们有了预备,没准还能省了这个麻烦。” 裴元也就不再反对,感慨道,“是啊,对方要是纵火,最大的可能是从丘陵那边的松林,制作火把。松木上有油脂,一旦烧起来,会有很大的烟,就算烧不到东西,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萧扒皮去俘虏那边挑了五十个人,各给他们水桶水瓢,让他们在营中用水泼洒。 那些营帐已经全部用湿泥涂抹了,覆盖辎重的草垫子上也糊了厚厚的湿泥,临时堆放的松木除了表皮烧熏过,也抹上了一层湿泥。 俘虏们在营中走了一遍,除了洒洒水,也没找到值得表现的地方。 萧韺随意挑了几个人,在其余人的注视下,放出了营地,又把其他人赶了回去。 想要确保那些俘虏不乱,也得给他们点指望。 那些被放出去的俘虏手无寸铁,很快被流贼出来的斥候询问带了回去。 他们大致问了一下情况,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收获。 毕竟这支官军自始至终,都在流贼的监视之下。 零星捕获的俘虏,也让他们对一些内情,大致有些了解。 或许唯一有用的情报就是,官军已经做了充分的防止火攻的准备。 考虑到官军营地地势偏高,就近引水来灌也不太可能。 想要拿下官军营地,看来只有硬拼一条路了。 过了没多久,满天星赵星河就带了大老虎陈虎头的援军一起赶了过来。 两方兵马合并,杂乱的旗帜交错,两万多的兵马黑压压的横了一大片,看上去兵强马壮,声势极为惊人。 裴元和萧韺、谷大用都去望台上看了,见到此情景都沉默不语。 不管对方的兵马战斗力如何,数量本身就是很有力量的东西。 接着众人便见,有两人走到军前的空地上站定。 接着各個旗帜下便有头领样的人物出列,前去商议。 只简单的聊了两句,刚刚才汇聚在一起的兵马又慢慢分开,刚来的那支队伍,径自往营后去了。 官军所立的营地两侧有个短坡,不太适合攻击。 想要进攻只能从一前一后两个方向。 看叛军这架势,分明就是打了前后夹击,一口气击破营寨的心思。 众人的心情略有些紧张,互看一眼,都道了一句,“来了!” 三人早已经提前有了布置,前营由裴元和陈头铁的一队兵防守,后营由萧韺、徐丰和程雷响的那一队兵防守。 至于辅兵,在短暂休息后将会作为预备队,视情况投入两边的阵线。 在裴元的预期中,不擅长攻城的霸州流贼,在这次进攻中表现出的烈度,应该不算很大。 但是没想到这场战争刚刚露出一鳞半爪,就表现的无比狰狞。 最先产生交锋的就是双方的弓手。 在密集的梆子声中,那些霸州流贼的弓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低着头便向前狂奔。 陈头铁大声地呼喊着,喝令手下的士兵预备。 等到那些霸州流贼刚进入射程,官军这边立刻开始放箭。 流贼的盾牌,都是以竹子和木头,粗制滥造而成。 盾牌手保护自己尚且不得周全,对于身旁的弓手,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官军这边弓矢强劲,有营寨防护,又是略居高处,第一波霸州流贼刚跑到射程,就被官军一阵乱箭射死了七八个。 等到那些霸州流贼的弓手开始还射,拉近的距离,又让流贼损失了十多个人。 然而那些霸州弓手异常悍勇,冲到射程范围内,就像是没看见伤亡一样,开始和官军对射。第一波冲过来的三百多人,很快就阵亡了三成有余。 官军依靠着有利地势,只产生了微小的伤亡。 霸州军里的弓手尚在对射拼命,反倒是那些尚有余力观察的盾牌兵顶不住了。 趁着官军取箭的短暂空当,有十来个盾牌兵,不约而同的开始后逃。 紧接着,逃窜带动了整个战线。 第一波试探的兵马很快就全部溃散。 “满天星”再次出列,和那些头领们紧急商量了一番。 紧接着又一队弓手和步卒的混杂队伍出列。 陈头铁有了上次的经验。 指挥得更加沉稳。 那些徐州卫的士兵,也慢慢从对流贼人数中恐慌中缓解过来。 正待他们想要如同上一次那样,击退来犯者的时候,忽然在后面阵列中的一队流贼人马,打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旗子快速的开始向前冲锋。 裴元见到脸色微变,对谷大用道,“劳烦谷公公去整顿那些辅兵,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说完,就从望台上下去,唤亲兵为他穿甲。 等到在甲外,套上护身的罩甲,手提刀,下到营中,陈头铁已经慌乱的找来了。 “千户,敌人一拥而上了,怎么办?” 裴元也没多问,直接攀上寨墙张望。 就见那打着怪模怪样旗子的队伍跑的飞快,这会儿工夫已经冲到了那些弓兵和步兵的前头。 接着后面一队队的流贼开始调动,竟如波浪拍击一样,次第的向营地这边冲来! 看那股架势,仿佛要一口气,就将官军营地冲垮一样。 裴元扫了一眼,大声呵斥众人道,“怕什么!前面那么宽的壕沟,难道他们还能飞过来吗?!射箭、尽管射箭!” 官军弓手勉强稳住了军心,又射了两轮。 可惜弓箭的射程只有这么远,弓箭的数目又不足以形成足够的阻断。 官军的弓手只射了两轮,那些打着怪模怪样旗帜的乱贼,就冲到了沟壑之前。 陈头铁想要用弓箭集火,将这支损失惨重的部队彻底击溃,但是那些借着乱贼掩护的弓手,也已经靠近到了能射击的位置。 陈头铁只能在简单判定后,让手下和叛贼的弓手对射,任由一队队的流贼接近壕沟。 那些流贼显然对这壕沟有所准备。 后面的几队用绳索拖了宽大的竹排过来,意图将壕沟盖住。 有些等不及的,已经开始试探着从壕沟往下爬。 只是第二波的弓手显然不如第一波那么勇悍,在和官军对射了一会儿后,竟然直接溃散,开始往两翼逃。 陈头铁见打退了弓手,赶紧又让徐州兵对着沟壑边推挤的人群射去。 那支打着怪模怪样旗子的队伍,本就是为了吸引火力了,基本上除了手上一把单刀,也没什么防具。 徐州兵射了一轮,那支死伤惨重的队伍就开始逃散。 第二波攻到沟壑边的队伍,顺势也跟着跑了几个,留下的贼兵都用盾牌遮掩着,给后面填壕沟的人争取时间。 就在这时,有个亲兵急匆匆的从后营过来,回报裴元。 “萧千户说,后营只被不足百人骚扰了一下,没能打起来。” 裴元赶紧向远处观望,果然见到之前那向后营挪动的“大老虎”的兵马又重新赶了回来。 裴元立刻想明白了这些流贼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是先分兵势,影响防守方的判断。 然后放开后面的缺口,用正面一波一波的攻击,瓦解守兵的意志。 裴元甚至觉得,这么凶猛的攻势,这么大的兵力差距,直接在正面把官军打垮都有可能。 他断然说道,“不能等了。丁鸿呢,跟我冲一阵。” 这时候正好谷大用驱赶辅兵过来,裴元大喜,连忙道,“让辅兵去寨墙射箭,陈头铁看我的攻势,相机而动。” 说完,裴元便上了马,和早就紧张的等在一旁的徐州骑汇合。 裴元稍微溜了溜马,让战马活动开腿脚,随后果断喊道,“打开寨门,放吊桥。” 早有准备的士兵迅速的向内打开了寨门,然后松开了护在寨门前的吊桥。 那松木捆扎成的吊桥沉重的砸在壕沟上。 一个离得正门近的贼寇险些被沉重的吊桥拍在地上。 贼寇们见寨门打开,吊桥落下,第一反应竟然是激动的齐齐欢呼。 接着便想要冲过去,砍断拉扯吊桥的绳索。 这时寨墙上一阵乱箭射来,射的几个持刀的流贼抱头鼠窜。 也就是在这时候,忽听一阵马蹄炸响,裴元带着数十徐州骑,如同奔雷一般从营中冲出。 裴元纵马而出,第一时间就一阵乱砍,杀散了营门口的敌人。 接着裴元毫不犹豫的,向那些拖拽着竹排想要覆盖沟壑的贼军杀去。 那些流贼见裴元这一队骑兵气势汹汹而来,二话不说扔下那些竹排就四下逃散。 裴元见状也不追赶,反向从后面开始突袭那些进攻营地的流贼。 那些流贼在裴元冲出营地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在被从后夹击顿时有些稳不住阵脚。 裴元带着骑兵砍杀了一阵,将这三四百人彻底驱散。 营中的陈头铁也带兵冲出,砍杀了一阵,让地上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裴元心中明白,这些人纯粹就是帮助弓手吸收火力的炮灰,对这战果也不是特别在意。 这次进攻的主要的意义,还在于打击敌人的士气,破坏敌人攻击的节奏。 他见“满天星”很快做出反应,有两队手持长枪的流贼,气势汹汹的围拢上来,当即也不敢恋战,直接带着手下兵马撤回营中。 双方的这短促交手过后,战场的攻防像是瞬间又提升了烈度。 随着陈虎头的兵马赶到,流贼的兵马如同无穷无尽的波浪一样,向营地冲来。 陈头铁看着那一道道的兵线,脸色都惊得微微发白,他向裴元慌乱道,“千户,怎么办?” (本章完) 第267章 各逞机心 第267章 各逞机心 裴元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下达了命令。 “抽调百人辅兵,去后营,把程雷响换过来。” 裴元扫了一圈,现在能去协调辅兵的,也就是谷公公了。 这老太监打了一年多的霸州贼,果然已经开始霸州专精了,居然面不改色的一直在前营督战。 听到裴元的话,谷大用很自觉的,赶紧让那小太监武庆带了百余人,去了后营那边支援。 裴元稍微放下心,又喝令道,“所有辅兵上墙射箭,陈头铁,你和手下的步兵做好争夺寨墙的准备。” 辅兵们听了,赶紧上墙接手射箭的活儿,陈头铁则和手下的步兵,紧张的检查着手中武器,等着那些霸州流贼突破壕沟冲上来。 裴元踩着短梯上寨墙观察了片刻。 见一队流贼又去拖拽竹排,在重重掩护下,向壕沟这边冲来。 裴元暗暗可惜,要是“大老虎”的贼军来的没那么快就好了。 “满天星”的人刚刚吃了不小的亏,士气没那么旺盛,完全可以再杀出去击退他们一波。 可是现在“大老虎”的到来,让两边的兵力差距,又拉开到了一个极大的比例。 这些流贼盗匪最擅长欺软怕硬,一看自家又行了,流贼们刚刚下去的士气,又重新涨了起来。 裴元在寨墙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贼军,再次一窝蜂的向营地攻来。 裴元要了把弓箭,胡乱的射了几箭。 他的力气大,面对密密麻麻的兵线,也不需要瞄准。 只是很快,贼军的弓手就在其他流贼的掩护下靠近了。 这次流贼进攻的声势很猛,感觉像是两大头领集结所有的弓手一样,一阵接一阵的箭矢,压的裴元和刚刚上了寨墙的辅兵抬不起头来。 好在敌人多也有敌人多的好处,辅兵们藏在寨墙后胡乱的向外抛射,也屡屡能打出效果。 裴元见不好利用工事远程白嫖了,只能悻悻的让那些辅兵后撤一些,换上陈头铁的步兵准备寨墙的争夺战。 等到流贼开始攀爬寨墙,流贼弓手要对寨中延伸射击的时候,这些辅兵弓手还有大用。 徐州兵带的弓箭不多,与其拿来打这点伤害,就不如用来控节奏了。 裴元这会儿也有些庆幸,萧扒皮总算干了点人事儿。 还好他故意放走那几个俘虏,让贼军知道寨中的防火做的周密。不然这时候要是射进几支火箭来,就算起不了大作用,也必然会引起混乱。 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候,稍微骚乱起来,就只能死路一条。 裴元和陈头铁的兵都躲在寨墙后,这时忽然听到流贼队伍中传来一阵欢呼。 陈头铁不明所以,想起身往外观看。 裴元一把拉住他,“不用看,肯定是他们的竹排上来了。” 果然便听到沉闷的几声响动,显然是流贼已经把几个大竹排铺在了壕沟上。 随着壕沟被盖住,之前用工事营造的有利形势,已经被大大的削弱了。 陈头铁略有些紧张道,“千户,要不要现在上去。” 陈头铁跟着裴元上阵过几次了,也有指挥亲兵的经验。 但是面对这么多敌人还是第一次,光是看一眼外面那密密麻麻的人头,就让他有些无力感。 这么多的敌人,是真的能挡住的吗? 要不是这会儿裴元在旁,他直接连基本的判断和指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元想了一下,觉得可以稳妥一点,便喊道,“等等,你先数上十个数。” 陈头铁这会儿脑袋空空,也不去想为什么,直接便开始默数。 才数到三,就见一阵乱箭向墙头上射来,这阵乱箭快如急雨,射個不停,仿佛要将所有的火力倾泻出来。 对方的箭精度很差,大多数都射在了寨墙上,也有很多直接射进了营寨里。 有几个在靠后的位置,等待反击的辅兵射手躲闪不及,射中后疼的龇牙咧嘴。 陈头铁吓得一惊,顿时后怕不已。 裴元默算了下距离,以叛军那破弓,抛射还能造成这样的伤害,看来那些流贼的弓手已经逼近营地很近了。 还真的是,嚣张啊。 看来对方要攀爬争夺寨墙的队伍,应该离得也不远。 裴元低声对那些辅兵吩咐道,“对方的箭一停,你们就射。抛射,对着寨墙外十余步的位置。” 弓箭一停,那密密麻麻的贼军,就要发挥人数优势过来争夺寨墙了,正好可以打一波输出。 那些辅兵闻言,都紧张的等待着,等到贼军的箭雨一停,立刻开始放箭。 这些人造船是一把好手,射箭确实没什么技巧,但是这种往人群里胡乱射击,反倒是最适合他们的战斗方式了。 辅兵弓手们的乱箭,很快就有了效果。 裴元贴着寨墙,就听到一阵痛呼叫喊。 可是流贼实在太多了,四轮箭雨过去,裴元依旧听到了“啪嗒啪嗒”的梯子落在寨墙上的声音。 裴元示意陈头铁,“上!” 陈头铁立刻一跃而起,爬上短梯,用手中的刀向外胡乱挥去。 那些早已紧张等待的徐州兵们也下意识的跟随着冲上寨墙,向外胡乱挥砍,就听墙外传来一阵惨叫,不知有几人直接从寨墙上跌了下去。 但也有动作快的流贼,头顶着盾牌冲上了寨墙。 营地外立刻响起了一阵欢腾。 只是还没等那流贼站稳脚跟,夺下那段寨墙的控制权,一支长枪就直接飞了过来,打翻盾牌让他仰头摔了回去。 营寨内的徐州兵们也回应似的,齐齐呼喊了一声,“裴千户威武!” 裴元又连接扔出两个投枪。 纯凭着势大力猛,贴脸投射,硬生生的压下了两处攻击的势头。 然而这小范围的交锋,丝毫没影响全局。 两方的士兵开始隔着寨墙胡乱的劈砍,这样刀刀见肉的攻击方式,让双方阵亡数字以极快的速度在增加着。 不算之前死于弓箭压制的,光这短暂的交锋,就让霸州流贼至少付出了三四百人的性命。 徐州兵们有地利,身上又有头盔甲,体力也远比那些流贼充沛。 然而就算如此,也在短短时间付出了四五十人的伤亡。 如果不是因为徐州兵仗打的少,临战经验不足,这会儿早就开跑了……裴元看着徐州兵在寨墙上的防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稀薄,只能大喊道,“后退后退,把他们放进来!” 已经开始慌乱的徐州兵听了,如蒙大赦一般从短梯上下来,撤走短梯往后退了几步。 裴元则不退反进,手提金瓜锤冲上去,卡住了寨门的位置。 那寨门在刚才突袭队伍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用木桩顶住,可是那机关虽然顶的结实,从里面却很容易打开。 只要这寨门一开,大量的流贼就能像是洪水一样倾泻而入。 到时候就全完了。 外面的流贼看见己方的阵线已经全面推了上去,都激动的嗷嗷大叫起来。 冲上寨墙的流贼兴奋无比,从寨墙上跳下就要去夺寨门,却见后退的徐州兵已经在陈头铁的指挥下换了长枪,胡乱的刺了过来。 那些流贼为了攀爬寨墙方便,都是携带的普通大刀,并没有携带长兵器。 第一批攻进营寨的流贼,竟是在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成排的扎死。 于是战斗在这最前锋交火的地方,竟然形成了离谱的局面。 那被象征性攻下的寨墙,不但没体现出任何意义,反倒让这些先锋和后面的部队彻底分割,形成了徐州兵对霸州流贼以多打少的局面。 裴元则堵在寨门的位置死死守住,那些想要过来打开寨门的漏网之鱼,都被他一锤打杀。 后方指挥霸州流贼的大头领“满天星”,见一批又一批的流贼冲进来营寨,却迟迟没有打开寨门,心中也知道出现了变故。 只是这些流贼的组织度很低,现在也没法进行调整。 现在只能趁着流贼们还没察觉不对,一口气把更多的人填进去。 他有一个朴素却坚定的信念。 无论什么精兵悍将,面对这样不讲道理的潮水般的猛攻,迟早会被一口气打爆! 随着“满天星”的连声催促,越来越多的流贼攀上寨墙,准备多点开。 陈头铁麾下的徐州兵虽然高大力壮,但也经不住这么连续不间断的猛攻,随着死掉的人越来越来,那些徐州兵个人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渐渐都有了不支的迹象。 而全场压力最大的位置,则是在裴元这里。 因为基本上每一个能顺利跳下寨墙的流贼,第一选择都是要来打开寨门。 可偏偏寨门就是和寨墙连在一起的。 这就相当于裴元本身就是在守着一段已经放弃的防线。 陈头铁的阵线开始松动,裴元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在“穷且益坚”的加持下,杀起兴的裴元手中锤打刀砍,面前几无一合之敌。 随着裴元跟前的尸体渐多,就连那些刚刚进入营地,还没见过裴元出手的流贼,都望着那恐怖的杀神,露出惊惧之色。 也正是这时候,程雷响的那队兵,及时的从后营赶了过来。 他们那边的战斗,只经历了很平淡的试探,没想到前营已经打的如此惨烈。 程雷响看到裴元的示意,赶紧让手下士兵在一旁换了长枪,上前帮助陈头铁的人防守。 陈头铁和麾下的兵马见到援兵赶来,都是精神一震,拼命的把渐渐打开空间的贼军压了回去。 “满天星”见一次性投入了那么多兵力,还是没打破局面,也慢慢脸色变了。 陈虎头见状,心中有了计较,对赵星河说道,“官军死力防守,应该是我的计谋生效了。他们现在的兵力,应该全部集结在了前营。” “我现在带一支兵,出其不意的从后猛攻,定然会让空虚的后营告急。只要他们从前线撤兵回补,必然会造成连锁溃逃,让战线崩坏!到时候大事就成了。” “满天星”这松了口气,拍了拍额头,“正该如此。” 陈虎头当即在后面点了一支兵马,快速的向官军后营绕去。 却不想陈虎头的分兵离去,正好落在了在望台上左张右望的谷大用眼中。 谷大用作为“吃一堑长一智”,最后刷满到“霸州专精”的前最高军事长官,回想了下以往惨痛的战例,很快就识破了陈虎头的意图。 只是对方的想法,就是摧毁前军的士气,他这要喊一嗓子,说不定不等陈虎头进攻,前军就要士气崩溃了。 谷大用干着急着,又不能明着提醒。 他急的对着裴元张手划脚,希望裴元能赶紧注意到他。 谷大用的笨办法,很快收到奇效。 裴元是面向寨内防守寨门,正好和面向寨墙防守流贼的徐州兵方向是反的。 谷大用的手舞足蹈,正好被他看在眼中。 见老太监那急火火的样子,裴元心知不妙,当即大吼道,“辅兵放箭,陈头铁、程雷响,一起给我把敌人压回去!” 裴元这会儿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寨墙的隔绝固然让流贼进攻不畅,给徐州兵营造出了以多打少的局面。 但是徐州兵的大胜,却没形成扩散效应,没有对流贼的士气造成损伤。 凭借这点官军,想要在正面战斗杀光流贼,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要吓阻敌人,最有效的方式,是打击他们的士气。 裴元想到这里,立刻有了主意,他不守反攻,配合着徐州兵将攻进来的流贼尽数杀死。 辅兵们的乱箭牵制,也让寨墙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裴元见状,丢下兵器,从地上提起一具尸体就向外扔去,接着又是一具。 裴元手中不停,趁着难得的争取到的时间,拼命的把地上那些尸体往外扔。 程雷响见状,也立刻大喊着,让手下人帮着往外扔尸体。 程雷响所带的徐州兵参战不久,体力还有余裕,都跟着两两合力,把尸体奋力的扔向寨墙外。 随着大量的尸体从营寨里抛出,发出“砰砰”的闷响,那如潮水一般不停进攻的流贼,骤然停了下来。 裴元这才松了口气。 心中暗骂,这他妈才对嘛! 这些家伙哪能有这么强的斗志? 完全是因为寨墙隔绝,让流贼看不到里面的战况,等到流贼跳进来了,又有寨墙阻拦,后退不得,只能做困兽之斗。 裴元收获了一笔战场经验之余,就见谷大用扯着嗓子喊道,“退啊!敌人退啦!” 裴元向谷大用看去,却见大声庆祝的谷大用,脸上的不是欣喜,而是惊恐。 裴元看了看谷大用拼命向后指的手,立刻意识到了谷大用想提示自己什么。 后营! 霸州流贼去偷袭后营了! 裴元头皮发麻,他不顾疲累,赶紧提上刀,对手中最后一支作为预备力量的徐州骑大喝道,“走!” (本章完) 第268章 烈马驰骤 第268章 烈马驰骤 丁鸿和手下的徐州骑,刚才就想冲上去帮着守卫营地了。 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营地中,只要前方的防线垮了,就算他们这些骑兵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裴元在战前明确对他说过,要把他们留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在见识过裴元那堪称白嫖的金牛计后,丁鸿对裴千户可是很信服的。 所以丁鸿只能按捺着紧张,等着裴元的命令。 现在裴元终于发令了,丁鸿赶紧催着手下的骑兵上马。 裴元也上了一匹战马,他没等徐州骑做好集结完毕,就自顾自当先前往了后营。 这营地为了迁就地利,前后拉的很长,为了防备敌人放火,布局的也略显稀疏。 裴元策马赶到后面的时候,萧韺正和徐丰在望台上说着话。 他们见裴元急匆匆的赶来,都有些不安。 两人同时起了一个念头,这不会是前营顶不住了,裴元要跑吧?! 就在两人有些慌神的时候,裴元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急火火的冲上望台。 好在谷大用发现的及时,那“大老虎”为了袭击的突然性,又带着兵马绕远,裴元在望台上暂时还没看到那支部队的踪迹。 这时候丁鸿也带着那数十骑,急急的赶了过来。 裴元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谷大用的提醒,促成了裴元的果断猛攻。 这也顺势让裴元意识到了,霸州流贼能维持斗志的原因。 随后裴元趁着流贼的攻势间隙,采用了抛尸于外的方式,打压了霸州流贼的士气。 接着利用正面进攻的流贼士气大跌,直接退散的空挡,裴元快马带骑军赶来后营支援。 这就造成了一个极短的时间差。 绕袭后营的霸州流贼,不知道前营败退的事情;前营正在收聚败军,也没顾得上通知去袭营的陈虎头。 甚至在前军赵星河的意识中,他们是掌握攻寨主动权的一方,就算陈虎头的攻击没起到效果,也无非是劳而无功而已,根本不会出什么状况。 然而就这么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偏偏让他们遇上了在前营抽身而出的裴元。 裴元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千余流贼,心道来了。 他这会儿才顾得上一直追问不停的萧韺和徐丰,指了指远处出现的流贼,心有余悸道,“他妈的,幸好老子早来了一步。” 萧韺和徐丰也注意到了那些向这边赶来的流贼。 他们看着对方那足有千人的规模,又看看后营这百余辅兵,和裴元带来的这数十骑兵,都有些不淡定了。 萧韺略有些紧张的向裴元询问道,“千户,你们前边打的怎么样?能不能抽调些兵力补充过来?” 裴元先稳住萧韺的心思,“前边打的还算顺利,暂时击退了贼军的猛攻。贼军首领应该会些时间重新提振士气,这会儿倒不用担心。” 徐丰忙趁势道,“那何不抽掉些人手过来,先把这边的攻势防住。” 裴元摇摇头,也没多说。 现在那两队兵正是需要休整的时候,来回的调动,除了消耗精力,还会给他们形成后路不稳的观感。 这些徐州兵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一旦打起来心有顾忌,战斗力只会削弱的更加厉害。 裴元继续在望楼上观察着。 他见这千人的队伍在靠近营地的时候短暂停下,接着有数人走到一个稍高的土坡上比比划划的做着安排。 裴元看了下那土坡离营门的距离,心中做着判断。 现在是“敌在明我在暗”,裴元已经知道了霸州流贼的意图,但是霸州流贼对前方伏了一只猛虎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想要凭借这么点人扭转劣势,只能是以攻代守,沉重打击这支偷袭兵马的士气。 等他们知道这边早有准备了,就有很大可能会放弃偷袭。 裴元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土丘,就是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参与进攻。 裴元想着,对萧韺吩咐道,“让人把堵住寨门的东西取了,我要冲出去杀上一阵。” “这……”萧韺闻言大惊,“千户莫要鲁莽。” 裴元不客气的盯着萧韺,“我把带来的人都留给你,只要你说一句你能守得住,我立刻就回前营。” 萧韺顿时无话可说。 现在双方的兵力差距那么大,确实不是循规蹈矩就能守住的。 萧韺心道罢了,旋即带人去清理堵住寨门的东西。 裴元继续观察着那些流贼。 那些流贼头目显然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有几個头目回了自己队伍中,开始带兵向前压来。 裴元的目光又回到土丘上。 疑似头领的那人却没有参与进攻,而是带了数十人在那土丘上观战。 裴元暗叫可惜。 若是那个家伙也参与围攻就好了,说不定能直接把他生擒来。 裴元想着,就见那些流贼大呼小叫着,汹涌的向营地涌来。 裴元正要收回目光,视线又重新扫了回去。 就见随着贼军的前压,那土丘和贼军主力之间的空当地带,越拉越大。 裴元的眼皮微跳。 ——流贼头领停留的位置偏后,也确实更加安全,但是他和自己的主力兵马已经脱节了啊! 也就是说,只要裴元能杀透敌阵,那么就能在贼军主力来不及救援的情况下,直面那土丘上的贼军头领了。 裴元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行性越大。 他立刻跳下城楼,上了战马,又对凑过来的丁鸿道,“等会儿骑兵不要乱跑,唯我马首是瞻!” 丁鸿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冲出去野战的危险性,回头郑重的嘱咐了众军。 萧韺虽然不知道裴元的具体计划,但也知道裴元要带骑军突袭的话,讲究一个出其不意,他紧张的注视着围上来的贼军,对裴元大喊提醒道,“贼在壕前十丈!” 裴元立刻大喝道,“开门!” 几个辅兵慌张的上去把寨门打开,然后松开绳索,把壕沟上的吊桥放下。 那些贼军在进攻前就得了叮嘱,让他们大造声势,逼迫对面的官军求援,从而让官军从前营抽调人马,造成前营士气崩溃。 因此在他们心中,这场战斗,恫吓的意味更强一些。 很多流贼心中,根本没做好真打的心理准备。 至于官军会冲出来的可能,更是想都没想过。 官军的情报,他们在“小武松”那里已经了解的清清楚楚。 官军总共就一千人左右,其中接近一半,还是运送辎重的辎重兵。 哪怕他们这支偷袭的部队,面对全部的官军,人数都还是占优的,对方怎么敢还手? 就在他们信心满满的冲到官军营寨前时,他们就诧异的看到官军营寨的寨门打开,随后吊桥放下。有些好奇心强的,直接离队向那边张望。 谁想就在这时,忽然一匹烈马从里面冲出,马上一员猛将,手提大矛冲将出来。 接着一连串的骑军从里面踊跃而出,如狼似虎的向他们冲来。 不少贼军错愕之下,直惊得手脚冰凉。 还是离得稍远的流贼警醒,大声喊道,“快跑啊!” 那些在寨门附近的流贼,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想要转身逃窜。 裴元这次突袭本就蓄势待发,一从营中冲出,就毫不犹豫的直冲乱军核心。 他手中的大矛胡乱的劈砍,挥砸,所当者无不披靡。 那些徐州骑紧紧的跟在裴元马后,一个个也挥舞着长刀乱砍。 整支队伍就像是一支利箭一样,将流贼们的防线轻易的刺开。 一些流贼下意识的就想拿起武器迎战,然而面对那大矛烈马,却没多少人敢提起勇气迎上去。 裴元打透了流贼们的包围圈,迅速的策马直向那土丘冲去! 后面的徐州骑谨记着裴元的命令,也不顾追击,紧随其后。 这时候,不少流贼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叫道,“他们要对付虎帅!” “虎帅快跑!” “虎帅快跑啊!” 裴元在策马狂奔中,一开始还没听清那些流贼喊得什么,等听到齐刷刷的“虎帅快跑”,一怔之下,不由心怒放。 莫非这次突袭,是两位头领之一的“大老虎”带队的,他本人就在那个土丘上? 裴元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土丘上,想要锁定哪个是他的目标。 裴元的这次突袭来的出乎意料,正在土丘高地上准备指挥进攻的陈虎头也异常错愕。 一开始他见只有几十人的队伍,并未放在心上,还让自家心腹赶紧去传令,指挥围杀。 谁料那支小小的骑队,竟像是戳破了脓疮一样,轻而易举的击穿了流贼围攻的防线。 接着,那支骑队竟然甩开了那些贼军主力,直直的向着土丘而来。 陈虎头尚在不敢置信,他的手下已经开始催促他了,“虎帅,快避一避吧。” 陈虎头见来的几十人,不由大怒道,“当年我纵横河北,何曾让人,取我大刀来,我当与之决生死。” 身边人见陈虎头这般豪壮,俱都振奋。 陈虎头取了大刀持了,占了地利,守在那土坡顶端,只待来将上坡,就一刀连人带马砍杀。 眼见那将越奔越近,陈虎头大吼道,“来啊!” 就见那将闻言,打马越快,迅速的向山丘冲来。 陈虎头撇刀在后,正要兜头劈去,就见那将随手一丢,扔出一件红色物事。 陈虎头,“?”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红色物事已经猛然张开,兜头将他吞下。 陈虎头进入袈裟的瞬间,就有一个手持长柄锤的大汉从里面掉出。 裴元一怔,这是哪个? 见那大汉被外面的光线刺激的双目流泪。 裴元一矛扎去,直接放倒。 听着当啷一声响,那大汉身上的武器掉落。 裴元见了那长柄锤,心道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啊。 顺手便弯腰抄起拿在手中。 抬目一望,见有几十个人手中持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裴元欣喜,正好可以试试。 随即策马上去,将那长柄锤抡动着打杀了一人。 感觉就…… 不是很好用。 这东西若是依靠马速,就这么一抡,打击感满满,但若是立马缠战,既不如刀矛,也不如自己的短柄金瓜锤。 这会儿工夫,丁鸿也带着骑兵杀上了这个土坡,三下两下就把那些惊慌失措的亲兵杀死。 裴元拿了“大老虎”,心头大定,他对丁鸿道,“知道侯庆在哪儿吗?” 丁鸿应道,“知道。” 侯庆他们几个藏身的地方,还是丁鸿在查探地形的时候发现的。 “很好。”裴元道,“你亲自去见他,告诉他,就是今晚了,听到我营中鼓响,就是信号。” 丁鸿应了一声,单人独马而去。 裴元见那些流贼疯了一样向土丘冲过来,他也不急,等着那些流贼拉开足够的空当,好让他有安全进寨的机会。 等到那些流贼越来越近,营地前空无一人的时候,裴元才大喝道,“走啦。” 说着,策马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那些徐州骑都紧随其后,跟着裴元。 裴元挥舞着刚到手的长柄锤,一锤就敲爆了冲在最先的那流贼的脑袋。 接着换上霸州刀,直接砍开了一条血路。 或许是头领被抓的原因,这次霸州流贼打的异常顽强,还有人用长枪远远的向裴元投来。 裴元挑开了几柄长枪,策马如箭冲向营地方向。 听着身后传来的连串的“扑通”“扑通”的落马声,裴元心中微叹,却也没有回头。 营中的萧韺早就在注意着裴元的动向,见他冲出去拿了贼首,又杀了回来,赶紧让那些辅兵为他打开营门放下吊桥。 裴元刚刚冲营前,吊桥就轰然砸下,裴元策马而入冲入营门。 紧随着裴元的十余骑顺利的跟了进来。 萧韺见还有十余骑落在后面,被霸州流贼咬的很死,他生怕被流贼抢入营地,连忙大叫道,“拉起吊桥、拉起吊桥。” 裴元听了,直接冲到了望台前,盘马怒骂道,“勿伤我手足,快把人放进来!” 萧韺见裴元这般不要脸,简直听呆了。 你他妈冲我吼什么? 你直接冲着那几个小兵喊一嗓子,不比这好使? 只可惜萧韺也是能顾全大局的,他也不敢这时候乱了军心,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强忍着恶心劝说道,“裴千户要识大体啊!若是贼人冲进来,满营上下,能留几个活口?” (本章完) 第269章 0268他毁谤我 第269章 0268他毁谤我 裴元悲愤道,“你误我,误我啊!” 说着,又似对萧韺说,又似对剩下的徐州骑交代。 “我已经拿下了贼首‘大老虎’,如今就将他明正典刑,为各位兄弟报仇!” 萧韺闻言浑身一震,眼睛瞬间猛睁。 裴元活捉了两大贼首之一的“大老虎”?! 这! 此人在手,岂不是保命有望了? 见裴元四处找刀,萧韺慌忙从望楼奔下来,极力劝阻道,“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千户,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啊!咱们正好可以利用此人,和那‘满天星’好好谈判!” “千户,千户!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裴元也好劝。 闻言仰天叹息,“也罢,先留下这颗人头,我去看看‘满天星’怎么说。” 说完,裴元便驱马驰骤而去。 萧韺见左右兵士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大怒道,“看什么看。都给我大喊,就说‘大老虎’在我这里,不想让他死,就让那些贼军滚得远远地。” 萧韺那是什么家世背景,他如今在陆訚身边做事,就连那些总兵、指挥使都得陪着笑脸,哪会在乎几个小兵是怎么想的? 也就裴元这种底层爬上来的这么没有格局。 小家子气! 萧韺鄙夷了一会儿裴元,又见那些贼军果然不敢进攻了,当即吩咐徐丰在这盯着,他也要去看看裴元怎么处置抓来的贼首。 裴元之所以没当场处理那流贼头领,乃是因为刚见他的时候,那家伙手持大刀,威风凛凛的在等自己。 这种家伙一看就不好打,不属于裴元割草的舒适区。 一旦没能借助场景转换的短暂机会将他拿住,说不定还有翻车的风险。 所以裴元赶回前营,不顾众人询问的目光,在马上直接喝道,“程雷响过来!” 程雷响这小子怎么也是前华山派大弟子,单打独斗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想叫陈头铁,可惜这货能力普普,现在也不需要刑讯那流贼头领,裴元一转念,又去找宋春娘。 宋总旗小巧拿人的手段裴千户也是领略过一二的,打起来,起码比陈头铁要强。 等到程雷响和宋春娘都赶到,裴元对他们说道,“等会儿要拿一个高手,你们都帮把力气。” 两人听了都神情肃然,全力戒备。 裴元见状,为了稳妥,也从柴垛上抽了一条干柴在手里预备着。 等到将陈虎头放出来,这家伙果然不愧是江湖上的老油条,光线一变立刻就闭紧眼睛,把手中大刀一个横扫,逼退了面前虎视眈眈的程雷响和宋春娘。 裴元发觉陈虎头刷新出来的方向是背对着自己,先是一怔,接着下意识的用手中的干柴用力向陈虎头后脑敲去。 他手上力气重,还刻意收了几分,但是后脑乃是人身体上薄弱的部位之一。 被裴元一柴敲上,陈虎头就眼前一黑,眩晕着扑倒在地。 裴元愣了愣,看向程雷响和宋春娘,说道,“你们不行啊,早知道我自己来也可以。” 程雷响呵呵的朴实笑着,宋春娘却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就是对陈虎头五大绑了,程雷响表示自己不专业,最后是宋总旗出马,绑的那叫一個结实。 刚料理好陈虎头,谷大用和萧韺就一起找了过来。 谷大用也从萧韺那里听说,抓到贼军的两大头领之一,也跟着激动不已。 等见到了五大绑的陈虎头,谷大用就兴奋的连连催问道,“这就是那个大老虎?是他吗?” “应该是。”裴元说道,“能在这支叛军里叫虎帅的,应该没有别人。” “好啊好啊。”谷大用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拿了此人在手,我就不信那些贼军不屈服。” 萧韺也觉得像是突然就天亮了,笑呵呵的在旁附和着。 裴元却没他们这么乐观。 两人笑着笑着,见裴元神色淡淡,脸上的笑容也都僵了下来。 沉不住气的谷大用先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裴元平静的说道,“有。” 不等二人再次追问,裴元便说道,“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支叛军的首领是两个。这‘大老虎’被我们抓了,‘满天星’还在外面呢。” “如果我们拿‘大老虎’威胁满天星,你们觉得是有用还是没用?” 两人虽然没什么大智慧,小聪明还是有点的,听了裴元这话,脸色也跟着变幻不定起来。 裴元也不介意当面挑拨离间,问了个让两人很难堪的问题。 “我举个例子,假如谷公公被贼人捉住了,而此时主事的是萧敬萧公公,那么您觉得萧公公会不会救你呢?” 谷大用的脸色沉了下来。 换成萧敬,他巴不得自己去死! 萧敬那货估计早就等着自己这些天子身边的近臣给他腾位子了。 萧韺听了脸色不太好看,直接质问道,“裴千户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公然诋毁我叔父的人品?” 裴元看着萧韺道,“看来,你也觉得萧公公不会救吧。” 萧韺正要反驳,裴元又松了口,“那就换个说法吧,反正我只是举个例子。那就说假如萧公公被贼人捉住了,而此时主事的是谷公公,那么谷公公您会怎么看?” 谷大用心想,这倒不用猜了。 只是这个答案让他的心情越发有些沉重了。 他向裴元问道,“既然如此,那该如何是好?” 好在裴元也没彻底打破两人的希望,他郑重道,“此人虽无大用,但是毕竟有用。咱们想要用‘大老虎’换取‘满天星’退兵不太可能,但是拖延个一天两天却不是问题。” “若是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到,只怕那‘满天星’也根本无法服众,更别指望就势吞并‘大老虎’的余部了。” “一天、两天……”谷大用有些失望。 和刚才的期待比起来,这都不算是期待了。 倒是萧韺比较现实。 裴元刚才的那两个假设,就已经让他的心凉了。 他可是听萧敬讲过不少宫廷斗争里那些人吃人的故事。 能用这个流贼头领争取到一两天的时间,也不算坏事。 却听谷大用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一天两天、一天两天。一天两天之后呢?” 萧韺的心情也有些不好了。 他本来可以逃的,都是裴元这家伙死死的把他绑在这里。要是裴元肯配合,说不定这会儿他们都快马逃到东昌府了。 裴元见这二人沮丧,当即暗示道,“或许这一两日间,就有变数。” 谷大用自己就是前提督军务太监,北方有多少兵马可用,几乎是掰着手指就能算出来。 别说阳谷一带了,整个山东境内的兵马,除了备倭都司有些负责海防的卫所可用,其他的都被抽调去平乱了。 不然也不至于让这些霸州流贼声势再起。 萧韺却想起了裴元之前“天时、地利”的论述,他下意识望天。 见天空中的阴云虽然积的厚,但是没有半点要下雪的样子。 而且因为阴云笼罩的原因,这两天都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他看着裴元问道,“莫非裴千户还指望着老天爷赏咱们活路?” 裴元也不说破,只道,“最迟今夜子时,一切必见分晓。” 谷大用听的稀里糊涂,向萧韺询问。 萧韺也不隐瞒,把两人之前说的那些,都一五一十的对谷大用讲了。 谷大用听完,第一反应果然也和萧韺差不多,“这道人只怕空口白牙,哄骗我们。” 裴元心中暗道。 这些家伙心里不都挺明白的,一个个还修佛修道的。 他面色不变,坚持道,“若说旁的,卑职或许不敢妄言。但公公莫忘了,我们千户所是做什么的。” “去年冬天的时候,因为少有雨雪,天子忧心收成,传下内旨,让顺天府和应天府同时祈雨。” “当时,应天府的朝天宫求雨不成,便是负责监旨的韩千户,从掌宫真人那里索要了祈神的名单,在朝天宫将所祈诸神铁鞭击打,烈日暴晒,这才降下雨来。” 谷大用和萧韺听到这里,齐齐身形一震。 谷大用不敢置信的问道,“莫非伱也有这样的本领。” 裴元微微侧身,高深莫测的闭口不言。 两人既惊且疑,但想到晚上就能见分晓了,也都把话暂且按在心里。 好在裴元也怕他们追问,很干脆的转移了话题。 “要不要把这贼首先弄醒问问。” “对对!”谷大用和萧韺都道,“正该好好把这贼子审问一番。” 萧韺还特意问了句,“裴千户,你那个东厂出身的手下呢?叫来给他用刑。” 裴元劝阻道,“不体面吧,再说,还要用他来行缓兵之计。” 裴元阻止了萧韺用刑的冲动,对程雷响吩咐道,“取点水来。” 程雷响就近找了找,寻到个盛水的木盆,把上面的冰碴子敲掉,剩下有一碗多水的样子。寻思着够用了,便直接端了过来,往那“大老虎”的头上一泼。 陈虎头被这透心凉的冰水泼在脸上,立刻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陈虎头挣扎了几下,想挣开绳索把裴元打死解恨,可没想到那绳索竟然捆的异常结实,而且捆扎的都是一些不好受力的地方。 陈虎头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挣脱,只能把满腔愤怒,发泄到语言输出上。 “诸葛蒋干!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老子、老子要生吃了你!” 陈虎头一边扑腾着,一边张着大口做势要咬裴元。 两人离得距离还挺远,陈虎头也挣扎不开,这般作为无非是要解恨而已。 萧韺和谷大用听了,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问号。 诸葛蒋干?这谁?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看向裴元。 毕竟那陈虎头对着谁喊得话,基本上有目共睹。 萧韺想的稍微深刻点,他质疑的问道,“裴千户这是怎么回事?诸葛蒋干是谁?你怎么会和霸州军的头领还有来往?” 萧韺下意识的问了几个问题,结果,问完了之后自己都害怕了。 我靠! 我问了什么? 这这这,万一要是真的,老子不会被灭口吧。 萧韺额头生汗,这会儿生怕裴元真的回答他什么。 倒是谷大用忽然想起了一事。 之前裴元说陷害山东备倭都司都指挥使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句,他能弄来所有贼首的亲笔信帮着栽赃,如今看来,这裴元和叛军果然有些不清不楚啊。 裴元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两人神色的不对。 他想了想,故意对陈虎头说道,“咱们两个应该没什么仇怨吧,你为何如此仇恨本官?再说,本官认得你吗?今天应该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吧?” 那陈虎头见裴元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的装糊涂,不由破口大骂道,“我呸!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我们霸州军十余万大军,纵横天下,谁能奈何?若不是你这狗贼从中挑唆,坑骗几位大帅上当,害的我们吃了那么大亏,现在至于会成今天这局面吗?” 陈虎头想啐裴元没有啐着,索性又道,“等死把你!待满天星抓了你,一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裴元冷笑着问道,“我如今有你这个俘虏在手,那满天星难道还敢不顾你的性命吗?” 陈虎头听了哈哈大笑,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厉声喝道,“若能取了你的狗命,对六爷、七爷有个交代,我陈虎头死了又何妨?” 裴元注意着萧韺和谷大用的神色,见他们脸上的神情已经从忌惮和恐惧,变成了惊疑不定。 这才佯作怒色,大骂道,“把他的臭嘴给我堵住。” 程雷响是知道“诸葛蒋干”是怎么回事的。 刚才陈虎头张口痛骂时,他就在旁边提心吊胆,生怕这货说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 这会儿听见裴元让把陈虎头的嘴堵住,立刻麻利的上前,用一块破布死死的塞进了陈虎头的嘴巴里。 陈虎头怒目圆睁,然而身在绑缚,却也无可奈何。 等到把陈虎头的嘴巴塞紧,裴元仍旧余怒未消的向两人分辩,“这狗贼竟然敢毁谤我,他毁谤我啊!” 两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裴元。 他们这会儿已经有些疑心,是裴元特意请了个托儿,来替他虚报军功的。 (本章完) 第270章 我诸葛蒋干,仍旧无所不能 第270章 我诸葛蒋干,仍旧无所不能 裴元其实并不怕自己在霸州军的那段日子,暴露在世人面前。 因为很多事情是“论迹不论心”的。 无论他们怎么猜测裴元所做的那些事情,甚至哪怕用最恶毒的思维,把他想象成霸州军的幕后黑手,都对裴元没有太大的影响。 因为整件事的最终的结果,是裴元引诱了霸州军在小河口撤退,并且让提前埋伏的陆訚和白玉,取得了一场转折性的大获全胜。 这个结果,无论是官军方面的陆太监,和还是霸州军方面的各位头领,作战双方的定性基本上一致的,那就是裴元坑了霸州军。 至于后续霸州军会不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裴元寻求某种妥协,那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但不管怎么样,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由结果往回推,就很有说服力。 至于裴元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不让陈虎头明说,那完全是因为受此牵连,输的特别惨的还有谷大用。 甚至宽泛一点来说,陆訚这个横空出世的提督军务太监,说不定对觊觎司礼监掌印的萧敬,也不是个好事。 裴元现在马上就要回京发展。 无论他之前在外面怎么搞风搞雨,但是他在京城之中却毫无根基。 以韩千户之能,在镇邪千户所的根基之地,面对南京那些上下勾结、错综复杂的宗教势力,尚且不能任性而为。 那根基更薄弱,实力更虚浮的裴元,又该怎么在更复杂的北京城立足呢? 所以,就算裴元没对谷大用期待太多,但是至少还是希望双方能以一种平和互利的方式相处的。 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必要太过伤害谷公公了。 裴元故作气恼的一摆手,“不提他的事情了,我们要尽快和‘满天星’谈判。” 萧韺和谷大用回过神来。 确实,别的也就罢了,赶紧停战才是最关键。 那满天星一口气的就想用车轮战压垮这边,刚才要不是裴元打断他们进攻的节奏,还趁势抛尸恐吓了一番,说不定前营的防线,已经在精疲力竭之下,直接被攻破了。 两人纷纷说道,“谈判最好,谈判最好。要是顺利解决,就算暂时和贼人虚以委蛇,也不失为权宜之计。” 裴元听了,故意迟疑了下,“那,谁去和那些霸州流贼谈判?” 两人都不吭声了,看着裴元。 裴元叹了口气,“也罢,反正也是拖延时间,这件事由我来安排吧。” 裴元不想给他们多接触陈虎头的机会,对程雷响道,“这等贼首有什么好客气的?将他悬挂在营中显眼的位置。” 陈虎头听到这里,又迅速的扑腾起来。 他这等豪杰,岂好留下这等笑柄? 程雷响却不管这些,直接叫人将那陈虎头抬了,到了前营,又在望台上立了架子,将陈虎头吊在上面。 前营这边还算安稳,“满天星”尚在调整流贼,未发动第二次猛攻。 裴元算算时间,那些进攻后营的人也该把消息送到了,于是便耐心的在望楼上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大群流贼,零零散散的从后营的方向跑来。 随后就见那个疑似“满天星”的人物,集结了不少人,气急败坏的过来兴师问罪。 那“满天星”离得尚远,就在大叫大嚷。 裴元猜着不是什么好话,也没细听。 然而那满天星真到跟前了,反而冷静了。 两人一個在寨内,一个在寨外。 双方离的稍远。 有一个跑得快的流贼过来大喊,“我们头领问你,你有什么条件?” 裴元见萧韺和谷大用也过来看两边的谈判,他顾及着萧、谷二人的诉求,故意说道,“只要能放我们平安离开,只要我们安全到达东昌府,我们就放人,如何?” 萧韺和谷大用听了都心中欢喜。 这裴元也不是一根筋嘛。 然而那传讯的流贼,很快就回来了,干脆利落的拒绝道,“不行。” 这时裴元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了萧韺和谷大用一般。 他看着谷大用!道,“谷公公,贼人的心思甚是难测,不如由我试一试他们如何?” 谷大用疑惑道,“怎么试?” 裴元不答,继续对那传讯流贼喊道,“假如我们把谷公公留下,其他人能给条活路吗?” 谷大用听了眼前一黑,险些要气晕过去。 萧韺却是目光炯炯,恨不得贼人现在就答应。 过了一会儿,那个传讯的流贼跑了回来,又直接了当的说道,“不行!” 听了流贼的回话,萧韺脸色大变,谷大用却有了一种微妙的释然。 ——就算真的有麻烦,把这两个狗东西拉着垫背也行啊。 裴元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如果是之前,尚且能用谷大用去换和解,可现在嘛…… 自己在那些人心中的仇恨值,至少有几百个谷大用。 如果刚才说的是自己留下…… 那“满天星”说不定就同意了。 裴元对萧、谷二人道,“如何?” 两人皆咬牙切齿,“那就索性鱼死网破,都别好过。” 裴元坚定了这两人的想法,当即对传讯的流贼道。 “你去告诉满天星,若他一直不依不饶,那么我们就杀掉‘大老虎’,现在就和他决一生死。” “若是他肯暂缓一天,全了他们兄弟的情谊,那我在此立誓,绝不会再拿此人的性命要挟。” 那传令兵去了之后,迟迟不见“满天星”回复。 裴元仔细向那“满天星”望去,见他也正看着这边。 两人沉默的对视片刻,那“满天星”终究还是投鼠忌器,悻悻的带着人离开了。 裴元之前差点被他们搞出的谋划弄的全线崩溃,对这两人的智谋可不敢小瞧。 他只把程雷响和陈头铁手中的作战部队撤下,辅兵依旧在寨墙上虚张声势。 这场战斗只打了半天,但是进行的异常惨烈。 徐州兵这边死伤了不少人,陈头铁的那支队伍只剩下百余人,程雷响的那支队伍参战晚,剩下了二百多。 徐州骑能够和裴元一起逃回来的只有十几人。 倒是辅兵的损失最小,只出现了极少的伤亡。 流贼那边的死的人足有数倍,光是营地里短兵相接杀死的就有七八百人,加上在争夺寨墙,和弓手对射中死的人,这个数字还要再翻一倍。徐州卫的官兵把流贼打出了数倍的伤亡,然而徐州卫的能战之士只剩五分之三,流贼的整体损失不足十分之一。 这样的结果对比,和打了一场败仗也差不多。 裴元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吩咐士兵们尽快用了午餐,好好休息。 那些被俘虏的青壮,又被赶出来一部分,帮着打扫战场。 这次萧扒皮难得大发善心,给了出来干活的青壮一点粮食吃。 裴元放了一个青壮回去,让流贼过来搬运尸体。 “满天星”有巨大的兵力优势,倒也不担心有什么问题,直接唤了一个三百人的队伍,去那营寨外收敛尸体。 等裴元用过饭回来,见到流贼已经开始伐木立寨了,位置恰好就在裴元选中的那处低地。 裴元尽量平静的看了一同过来的萧韺一眼,说道,“如何?” 萧韺见了心中也暗道,这裴元果然有些门道,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真正决定计策能否生效,还是要看老天爷配不配合。 裴元的心已经定了七八分,索性也不再多看,回了自己帐中休息。 一整个下午,战场都非常的宁静。 裴元对此有些猜测。 首先,是上午的战斗太过惨烈,死伤的人实在太多,导致了流贼的士气大跌。 特别是当官军把那些流贼的尸身都扔出来时,那些看不清形势的流贼,也猛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寨内战斗的惨烈。 结果,这就导致了流贼出现了大范围的溃散。 “满天星”之前就在鼓舞士气,结果士气还没鼓起来,又听到了叛军的另一个大头领被敌人生擒的噩耗! 这让之前溃败的士兵,不免成了惊弓之鸟,士气再次跌落。 第二个问题,也是由第一个问题延伸出来的。 “大老虎”被抓,如果按照“满天星”不妥协的思路,那“大老虎”八成是回不来了。 “满天星”必然要尽快收拢“大老虎”的余部,免得被裴元的手段利用。 为了能令行禁止,还要把一些小头目安排进去。 现在攻势受挫,“满天星”也要考虑战事拉长带来的后续影响。 至少,要考虑今晚宿营的问题。 战斗打成了这样,“满天星”已经不能从容的带队回昨天宿营的地方了。 经历了今天的恶战之后,只要他们这里一动,那些官军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逃跑。 新立的营寨,至少得死死的把官军的退路堵住。 “满天星”看了一圈,相中了两个地方,一个能堵住官军后路,可惜在丘陵的旁边,那一大片松林容易被人火攻。 另一处就在官军营寨正前方不远处,地势开阔平整,官军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 就是这个了! 丘陵那边放一个千人营就行。 晚上的时候,已经休息的重新精力充沛的裴元又到望台上看了看。 就见前面好大一片简易的营地已经搭好,到处星火点点,流贼们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晚饭。 裴元正要从望台上离开,就听到一阵呜呜声。 抬头一瞧,吊在那里的陈虎头正在努力挣扎着闹出动静。 裴元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他见周围只有程雷响陪着,便笑着对陈虎头说道,“放心,我诸葛蒋干说到做到,等我消灭了眼前这些流贼,就会把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陈虎头吊在柱子上哼哼了两声,像是在嘲弄裴元的言辞。 裴元被陈虎头的倔强引起了谈兴。 他询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胜券在握,所以对我说的话很是不屑?” 陈虎头闻言,给了裴元一个轻蔑的眼光。 裴元笑了。 他绕着陈虎头看了两圈,说道,“行吧,就凭你这态度,这次你真的死不了了,本千户要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这句,裴元由叮嘱道,“这次事罢,伱就去湖广寻六爷、七爷吧,哦,对了,还有齐彦名。” “等你见到了,别忘了告诉他们。” “就说我诸葛蒋干……”裴元顿了顿,“仍旧无所不能。” 裴元说完这话,也不理会挂在木桩上的陈虎头给自己什么反应,自顾自带着程雷响离去。 裴元刚回到自己的营地这边,休息不片刻,萧韺和谷大用就都找到议事大帐来了。 三人一见面,萧韺就主动提示,“千户,入夜了。” 裴元神情平静,稳住众人道,“别心急,这件事儿要等夜深才好做。我已经让人替知为道人筑坛,稍后便能施法求雨。” 萧韺和谷大用都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白天,裴元已经问明白了那些流贼的态度。 若是今晚裴元的谋划不成,那所有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元见这两人一直坐立不安,只得岔开话题,向他们询问道,“营里防寒防雨的准备如何了?” 萧韺答了一句,“建造营地时本就考虑这些了,刚才我又让人格外上了心。” 裴元想起一事,额外叮嘱道,“对了。把让人把营地里那几口水井遮盖起来,周围做些围护。今夜的雨,可能会很脏。” 萧韺和谷大用听了,不禁大胆猜测。 这裴元,不会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吧。 裴元被这两个家伙守着,也有些在营地里坐不住了。 他便起身道,“你们稍等,我去见见知为道人。” 裴元出了帐门,见宋春娘就在不远,向她找了招手。 等宋春娘过来,直接询问道,“人呢?” 宋春娘知道裴元说的是谁,开口答道,“已经捆绑好了,还留了人看着,跑不了的。” 裴元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今晚的事情还得靠知为道人出一把力,毕竟有些事情确实得要专业的来做,才更有说服力。 现在京城之中佛门兴盛、道门也蠢蠢欲动,裴元这个镇邪副千户管理的,又都是佛道相关的事情。 知为道人这趟入京,说不得也是为了追名逐利的。 等今晚的大事一成,有萧韺和谷大用作为见证。 裴元就可以把一只手,有力的探入京城的泥潭中。 (本章完) 第271章 要相信科学 第271章 要相信科学 裴元很快在锦衣卫营地那边,见到了五大绑在一个木桩上的知为道人。 他也不为之前的事情解释,只是简明扼要道,“准备干活。” 那知为道人叹了口气,对着身上捆绑的绳索轻轻一吹。 原本紧紧绑缚着知为道人的绳索,立刻如同活了一样,四散而开。 知为道人掸掸道袍,站起身来看着裴元,痛心疾首的说道,“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我既然答应要为千户效力,何必做的这么难堪?” 裴元见知为道人还有这一手,看了宋春娘一眼,假意呵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岂能这般不顾道长体面?” 宋春娘悻悻的摆了摆手,那十多个盯着知为道人的弓箭手才退出去。 等外人走光了,知为道人这才无奈的再次强调道,“之前贫道可说的明明白白,贫道虽然有些小术,但是风雨雷电都是天意,不是肉身凡体能够干预的。贫道可没有为你求雨的本事。” 裴元自信的安慰道,“放心,要相信科学。” 知为道人,“???” 所以科学是个什么鬼? 裴元也没多说,只道了一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法坛。” “法、法坛?”知为道人愣了一下,这么正式的吗? 裴元直接领了知为道人去了前营,就在望台旁不远,许多火把燃烧着,正有许多穿着单薄的青壮,正在费力的堆土夯土。 知为道人看了有些傻眼。 还真有法坛? 莫非这裴千户打算让自己在这里求雨? 那要是失败了,岂不是要当场社死? 知为道人又想再给裴元解释一番,只是这周围的人不少,实在不好张口。 等到那些干活的青壮,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挪开,知为道人才小声道,“千户,咱们借一步说话。” 裴元看了看不远处的望台。 正好,他也想看看流贼营地的情况,便道,“走,咱们去那边说吧。” 裴元留下护卫,依旧是只让程雷响跟着。 知为道人离的望台还有些距离,就看到了吊在上面的陈虎头,诧异的问道,“千户,这是何人?” 裴元看了那家伙一眼,见自己这一行人的到来,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便随意的向他挥挥手,又对知为道人说,“此人便是陈虎头,乃是霸州流贼的一个头领。说我们的便是,不必管他。” “哦。”知为道人点点头,在他的概念中,这个陈虎头应该是快被裴元干掉了。 所以有什么秘密,也没必要瞒着死人。 知为道人这才一脸愁苦的对裴元如实说道,“千户,贫道着实不擅长求雨,何必弄得这么大阵仗?万一事情不成,岂不是要连累了大军士气。” 知为道人见惯了世事,见自己先前反复强调不会求雨,那裴千户仍旧坚持。 心中便大略猜到,这可能是裴元想要用谎言欺骗,暂时振奋军队的士气。 只要短时间能刺激军心士气,提高战斗力,那后续能瞒也罢,不能瞒也罢,都不重要了。 就算事情传开了,只要能赢,也是一段善于用兵的佳话。 若是输了……,那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可是这样一来,他这个被公开处刑的求雨道人就有些尴尬了。 因为裴元可以胡搞,但他是个行里人啊。 这以后还怎么发展业务。 裴元答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本千户自有办法让天上下雨。” 说着,又顺口询问道,“我记得,当初道长曾经露了一手剪纸化为天狗的本领,是也不是?” 知为道人见裴元一意孤行,他也不敢让裴元有太多额外的幻想,如实坦白道,“贫道记得当时就对千户言明了,只不过是见有黑云来袭,用了点障眼法的小术而已。千户可莫多想。” 裴元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 片刻后说道,“本千户已经在为道长修筑法坛,等会儿便要你开坛求雨。你有没有类似的蛊惑人心的手法?” 能不能求雨两说,起码要把场面弄得好看点吧。 知为道人也知道事关自己的名誉。 他只能不太确定的询问道,“要不我弄出一条青龙的障眼法来?” 裴元听了眼前一亮,连忙道,“不要青龙,要凤凰或者金乌。” 知为道人听了,讶异的问道,“这是为何?若是祈雨,非龙则蛟,哪有用火灵的道理?” 裴元说道,“我之前对萧韺和谷大用说过,此地有金戈之气上冲,阻碍了云水之意的形成,若要降雨,自然该以火克金才成。” 知为道人闻言无语,这特么是什么勾八说法。 正要劝说,便见裴元斩钉截铁的说道,“听我的就行。若是你觉得本千户说的不对,回头我可以让韩千户和你细说。” 知为道人仰头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半生虚名,毁于一旦”的情景了。 或许是萧韺和谷大用的耳目回报,或许是那两人本来就等的急了,这会儿又寻了过来。 裴元让知为道人且去准备,和萧、谷二人一起,裹着御寒的衣物,站在望台上一边看着夯土筑坛的进度,一边观察着流贼营地那边的动静。 看到流贼营地里大片的地方慢慢熄灭火把,陷入黑暗,裴元呼出口气,“差不多了,等法坛筑好,就可请知为道人求雨。” 裴元说着,又谷大用道,“还得借谷公公旗鼓一用。” 谷大用作为提督军务太监,有自己的旗鼓仪仗。 陆訚不乐意用这个败军之将的东西,自然没有接手。 谷大用恼羞成怒。 既不愿意留下,也不愿意毁弃,便干脆带回京去,也算这一年多的念想。 这会儿倒是方便了裴元。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法坛终于筑好。 远方那流贼的大片营地,除了少量值守的明哨那里还亮着篝火,其他地方已经彻底的一片沉寂。 裴元让人把法坛上,摆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杂色旗帜,又将所有士兵唤出来,一起虔诚祈祷。 知为道人早已准备妥当,见营地里火光烈烈,许多士兵拥簇聚拢,不由暗骂不已。 这裴元,简直他妈的。 或许是心有灵犀,裴元正好看过来,随后大声道,“请知为道人登坛。” 知为道人叹了口气,理了理道袍,手持拂尘,迈着方步,上了祭坛。他这会儿心情糟糟的,只想赶紧完成裴元交给的这个任务,然后下去。 当即也没心情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按照裴元刚才所说,讲了一番什么“金戈之气上冲,阻碍了云水之意的形成,若要降雨,要以火克金之类的话。” 说完,他便口中念念有词,在法坛上来回踱了几遍。 接着一道红光从袖中甩手而出。 那道红光耀目,窜至天上,猛然炸开,显出金乌之形。 周围的拥簇的那些徐州卫的官兵无不哗然,就连萧韺和谷大用这两个一直怀疑知为道人是骗子的,也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金乌状的红光在空中落的很是缓慢。 裴元赶紧大喝道,“击鼓!为道长助长声势!” 守着战鼓的程雷响赶紧用力的敲起鼓来,在这夜半静谧的旷野中,鼓声远远地传扬了出去,就连流贼那边都起了警惕,亮起了许多火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知为道人表演完了,便想赶紧下来,避免后续的丢人现眼。 裴元上前两步,一脚将他的鞋子踩住,阻止了他的动作,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再等等。” 知为道人赶紧心虚的四下看看。 好在所有人都在看天上的火焰金乌,倒没人再注意这边。 裴元的目光注视在远处那丘陵上,等隐隐看到有零星的火光,立刻告诉知为道人,“设法让别人看你,然后用力指一指那丘陵。” 裴元说完,赶紧后退,躲去一旁。 知为道人无奈,只能高喝一声,“呔!” 说着拂尘一扬,向那丘陵的方向指去。 想着自己那浮夸且刻意的举动,一种淡淡的羞耻袭上知为道人的心头,让他有掩面而走的冲动。 众人的目光被知为道人的喝声吸引了回来,旋即又被知为道人的手指送走。 他们顺着知为道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山丘上忽然冒起了数个火头。 这会儿是冬春之交,本就是一年中火患最严重的时候。 松树含有的油脂甚多,又非常容易燃烧。 火焰如同游动的幽灵,在整座丘陵上四处乱钻蔓延。 山火熊熊而发,稍有微风就翻卷着,猎猎招摇。 几处火头同时发力,没一会儿工夫,竟火势相连,烧成一片。 夜宿的鸟儿振翅飞起,像是芝麻点一样,点缀着那红色的天空。它们在火头上艰难地飞着,很快就失去意识般的,掉落进火海里。 转瞬间,半个天空都被烧的通亮,就连营地里的营火,在这巨大的火山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山火将附近很大一片区域,都照的亮如白昼,流贼营地里也沸腾了起来。 不少人都起身,来看外面燃烧的这场大火。 “满天星”朦朦胧胧间,也被人唤了起来。 他看到这场火,立刻给出了判断,“此必诸葛蒋干之计也。” 至于这计谋有什么用…… 嗯,暂时还没想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不由暗中得意,“还好当初就看到了火攻的隐患,没有选择在丘陵附近驻扎。” 想到这里,“满天星”询问了一句,“对了,张四狗子的那队人呢?趁着现在亮堂,让他们赶紧撤回来吧,那里离山火太近,别被人算计了。” “满天星”又看了一会儿,仍旧没想到那诸葛蒋干烧山干嘛。 这……,这山火离得那么远,完全影响不到自己啊。 难道这是弱者的泄愤? 啧,我笑那诸葛无谋,蒋干少智。 “满天星”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嘛,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想了想,他大声道,“都散了,留好守夜的,剩下人回去睡吧。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故意搞事,用出的疲兵之计。明天要是打起来没精神,倒霉的是你们自己。” 在“满天星”的理智管控下,营地里的流贼纷纷回了营帐。 只是就算回去了,嘴里也没停下,一直在讨论着官军的怪异举动。 官军这边,同样是懵懵的。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这道士莫名其妙就把山给烧了……,你烧它干嘛? 第二反应是,卧槽,这道士好牛逼啊。 知为道人自己,整个人简直要麻了。 贫道做了什么这是? 至于裴元,则死死的盯着那熊熊燃烧的山林,盯着那滚滚而上的浓烟。 松树富含油脂,很难充分燃烧完全,烧起来后,产生的烟尘特别大,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微粒物质。 这些滚滚而上的烟尘,和因为夜间温度过低而慢慢沉降的水汽接触后,就会起到凝结核的作用。 大量的凝结核和丰富水汽的相遇,就是人工降雨的基本原理。 裴元没有办法往高空发射火箭进行人工降雨,但是他却可以点燃一整座山,人为的制造出足够强壮的上升气流,把那些浓烟送入高空。 而夜间这个时间点的选择,除了让流贼无法及时应对,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能够借着夜间的低温,让空中的云气下沉,尽可能的与那些烟尘接触到。 现在,就看裴元这个疯狂的设想,能不能带来疯狂的结果了。 裴元的目光专注的盯着天空,四处寻觅着自己想要的结果。 眼睛还没看到,脸颊上却微微一凉。 裴元随手一擦,旋即才意识过来,慌忙的张开双手胡乱的接着。 看到裴元的反应,谷大用和萧韺一怔之后,也都反应过来,也跟着张着手到处挥舞。 很快,裴元刚才的感觉得到了印证。 一滴又一滴的雨水,从天上落了下来。 裴元的手上,脸上,胳膊上全都感受到了那凉气。 他的脸瞬间扭曲,然后狂笑出声来。 谷大用和萧韺也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狂喜的接着雨点,捶胸顿足,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着。 (本章完) 第272章 狗东西必有图谋 第272章 狗东西必有图谋 没一会儿工夫,裴元的双手就变得湿漉漉的,他用沾满雨水的手,用力的捂在脸上。 心中的情绪激荡不已,却又噎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 他做到了自己在女人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 哪怕他最绝望的时候,也没有向敌人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裴元就那么顽固的、执着的、认真的应对着每一个对手,狼狈的、压抑的、难堪的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数日的殚精竭虑,数日的生死一线。 如今,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裴元任由雨水落下,现在他们不但不需要在这里送命,而且瞬间从猎物变成了猎人! 萧韺和谷大用的兴奋,并不比裴元逊色。 裴元的压力大,这两个家伙的压力更大。 裴元坚持的时候,还有着完整的计划,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前面是什么。 然而萧韺和谷大用呢? 完全就是跟着裴元在蒙眼狂奔,他们不知道下一步是一路坦途,还是深渊地狱,只能被裹挟着跑。 要不是他们对自己草包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明白瞎操作不如不操作,说不定也等不到被带飞的这一天了。 三人狂欢大笑,徐州卫的士兵们懵逼的在一旁看着。 徐丰有些害怕的找到了知为道人,“道长,他们三个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知为道人被徐丰呼唤,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正经历着修行路上最大的魔障。 ——金戈之气,原来真的能冲散云水之意! 火克金。 火又生水? 不对,这应该是水火相济。 “嘶——” 知为道人感觉,自己半辈子的所学,都在此刻颠覆了。 我是谁,我在哪? 等被徐丰唤醒,才情不自禁道,“今日方知,贫道真是坐井观天了,不想世间还有如此人物。” 越是想着,心中越是不免惭愧。 他号为知为道人,乃是引自《南华经》“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如今,天上发生的事情他稀里糊涂,某人的所作所为,他也全然不解。 等到徐丰再问,知为道人才悠悠道,“无妨的,只是三位居士得偿所愿,难免欢喜。” 说完,也不想留,直接回营帐去了。 徐丰充满敬畏的看着这位法力高深的老神仙离开,这才上去劝阻欣喜若狂的三人。 好在三人都是很有自制的人,发泄了下死里逃生的兴奋,很快就重新面对现实。 裴元见雨势稍大,让士兵们都散了,回自己帐篷躲雨。 萧韺略有些激动的问道,“裴千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元已经很明确了自己的思路,便道“等,等就行了!” 谷大用倒是想起了别的事情,伸手感受了一下,踌躇道,“这雨,好像没那么凉啊。” 裴元倒也没意外。 这么大一座山还烧着呢,你想要多凉? 裴元充满信心的说道,“没事,让雨再下一会儿。我们等结果就是了。” 接着,裴元看了一圈,下令道,“程雷响守夜,你带人守好寨门,其他人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众人也不愿意在外面淋雨,都应下,各自回了营帐。 裴元走的略晚了一点,他看着向程雷响招招手。 程雷响立刻凑过来。 裴元掰着手指,平静的对他说着人名,“侯庆、丁鸿、醍醐和尚。” 数完三个人名,平静的对程雷响问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雷响立刻想到了裴元刚才留他守夜,把守寨门的事情了,他沉声道,“卑职明白了,只有这三人能活着进来。” 裴元沉默片刻,也不瞒着程雷响,“这次出去纵火的是徐丰的选锋家丁以及净心寺的和尚。” “侯庆是咱们自己人;丁鸿只是去传信,恰逢其会;醍醐和尚,半路出家,未必就和净心寺的那些乌合之众有什么交情。” “该怎么做,侯庆应该明白,你主要是防备有漏网之鱼。” 这场山火起的很快,裴元可以比较明确的是,至少有三个起火点的人,应该是没机会跑出来的。 至于其他的,随便他们投降霸州军也罢,逃入旷野也罢,就是不能再回这个营地了。 因为裴元要借着这个机会,快速的提升知为道人的逼格。 内宦、后宫、勋贵是大明搞封建迷信的三大支柱。 有谷大用和萧韺的见证,能一指点燃大山,又唤下大雨的知为道人,在内宦之中,就能很快打响知名度,内宦又能很容易的影响后宫和勋贵。 可以说,整盘棋就活起来了。 裴元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放任那些不明真相的家伙,跑来污蔑知为道人的清誉。 至于那些人若是逃奔霸州军,或者四散而走,以后再传扬出去。 那最多也就是一些不足采信的野史,为这个时代增添一段传奇罢了。 程雷响点点头,没过多回应。 毕竟这种背刺自己人的事情并不体面。 无论是主使者还是执行者,都不希望对方多想…… 裴元走出几步,看了眼吊在望台上的陈虎头,对程雷响吩咐道,“好好关押起来,别让他死了。” 裴元说完,就往自己帐篷那里走。 到了帐篷外,打量了下防雨的预备,发现已经做的十分充足。 这片营地本身就是在高处建造的,营地里也挖了很多的排水沟,保证雨水能第一时间顺畅的流向霸州流贼的地盘。 除此之外,裴元这个千户的帐篷还额外做了垫高,又铺了木板。 帐篷里用松木做了加固,帐篷顶也额外铺了干草和毡布。 不管外面下成什么样,至少裴元这里安稳的很。 裴元进了帐篷,焦妍儿立刻来相迎,她看到裴元就微微讶异,然后笑着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是啊。”裴元哈哈笑着,他也知道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瞒不过眼前这个女子。 聪明的女孩儿当然知道该怎么引导话题。 裴元大事已定,心中也畅快,正想和人说说这一番谋划。 于是便将自己的算计,前前后后的说了。 当然内容只围绕这场战斗。 其他什么帮丁鸿谋求徐州左卫;通过时用觊觎山东备倭都司;拉抬知为道人逼格,为北方局主持工作埋下棋子;以及利用陈虎头,和眼前这场战斗,向霸州军头领们远程示威等等细枝末节的算计,就没必要多提了。 焦妍儿充当着合格的听众,时不时会心一笑,时不时浅浅轻呼,眼中的崇拜几乎要流淌出来。 裴元看的心痒,顺手搂在怀里,细细把玩抚弄着。看着焦妍儿霞飞双颊的推拒着,裴元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坏了,我今天回来早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为了庆祝这次大胜得手,裴元是准备把好铁子站起来蹬的。 可现在人已经回来了,怎好抛下这娇娇软软的小美人,出去偷食? 这会儿营地杂乱,裴元知道焦妍儿面嫩,也不好闹出什么声响。 这不上不下的…… 裴元立刻转了念头,打算等会儿找个借口出去一趟。 能够胜任裴千户的放纵,且能耐得住不吭声的,也就是美丽的宋总旗了。 有了这番心思,裴元便魂不守舍起来,应答的话也有一搭没一搭。 焦妍儿只道是裴元白天的厮杀疲累,便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帮他揉着额头。 裴元已经习惯了焦妍儿的揉弄,能舒缓脑袋的疲劳是一方面,这种被关心着的感觉,也让裴元觉得异常的温馨宁静。 只在焦妍儿的腿上枕了一会儿,裴千户就不争气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彻底放下心事,裴元在雨水的滴答声中,睡的特别安心。 半夜的时候,裴元猛然醒来。 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想起了自己要半夜出去偷人的计划。 意识渐渐沉入身体,才察觉到自己正八爪鱼一般,将一个小美人纠缠在怀里。 焦妍儿睡的很熟,呼吸很轻很均匀。 裴元的身体恢复意识的瞬间,那久疲的身体就产生了反应。 裴元看着怀中的美貌小妾,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手臂慢慢收紧将她更紧的缠入怀中。 焦妍儿鼻息略重的“嗯”了一声,下意识的一挣扎,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裴元紧搂着她,或许是在军营中待的习惯了,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以为出了什么变故。 焦妍儿小声问道,“怎么了?” 或许是紧张的原因,绵软的臀儿也有些紧绷。 裴元口中说着没事,却一拱一拱的双腿缠紧了她。 焦妍儿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脸热的火烫。 她抿着嘴,犹豫着,凑到裴元耳边,轻轻道,“夫君,现在不行啊。” “嗯……”裴元心中也有数。 他也凑过去,在焦妍儿耳边道,“那你别动。” 焦妍儿静静的缩在裴元怀里不动了,裴元也不再主动攻击,刚才缠着她的双腿也慢慢松弛下来,只用大脚来回摩挲着她的脚丫。 焦妍儿的呼吸也微微细喘起来。 她的肩膀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大着胆子搂住了裴元。 裴元平复了心情,本想去找美丽的宋总旗,被这小手一搂,心中的那点想法就慢慢消散了。 他用脸颊贴着焦小美人的头发,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的雨声,这一年多的事情,流水般的从心头划过。 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久了。 裴元再次醒来,被中已经只有他一人,焦妍儿衣着整齐,坐在帐篷的另一侧。 她的面前有一个小碗,她正无聊的看着从帐篷上滴答漏下的雨水。 裴元难得睡个懒觉,醒来后懒洋洋的不想动。 焦妍儿看着滴答的雨水,裴元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似乎那碗里的水满了,焦妍儿便起身,想要把水倒到帐篷外面去。 一回头,正好看到裴元正看着她。 焦妍儿展颜一笑,对他说道,“饿了吧,我让宋总旗去给你拿吃的。” 裴元微不可查的翻个白眼。 该来的时候不来。 白天的理智,又让裴元开始检讨,笼罩在自己家庭上的宋春娘阴影。 这狗东西必有图谋。 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现在军旅之中,裴元还没到斩断她罪恶黑手的时候。 焦妍儿毕竟是个女子。 裴元也不能无时无刻都留心着,许多事情,有宋春娘在,都会方便很多。 等到了京城,裴元一定给焦妍儿找一些贴心可靠的侍女。 到那会儿,就是和宋狗清算的时候! 裴元应了一声,“行吧。” 也起身穿衣,挑开帐幕想要观察雨势。 裴元的这个帐篷在营地中心的位置,地上垫的高,又排水通畅,帐篷外几乎没有积水。 裴元也只能看着雨量,大致估算下外面的情况。 帐幕挑开,就见到和焦妍儿正在叽叽咕咕的宋春娘。 宋春娘见裴元出来,向他一挑眉,说道,“等着。” 便撑着一把竹皮伞转身离开了。 裴元下意识向焦妍儿问道,“她去哪儿?” 焦妍儿显然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细声细气的解释道,“现在外面雨大,生不得火。所以在几处宽大通风的帐篷里设了灶,现在烧饭取饭,都要去那边。” “哦哦。”裴元表示了解。 能在这样的大冷天,能在这样的雨中,有口热饭吃,这都是朕的功劳。 裴元得意满满的伸伸腰,用手一探。 雨水淋在了手上,凉的。 裴元越发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向焦妍儿询问道,“外面那山上的火灭了吗?” 焦妍儿认真道,“已经灭了。只不过昨天烧的太凶,现在还在冒烟。我听说,火一直烧到半夜,怎么也浇不灭,后来雨越下越大,总算才压住了火头。” 裴元笑道,“这你也知道?” 焦妍儿看着裴元,眼睛笑的弯弯的,“是宋总旗给我说的呀。” 裴元叹气。 所以说,宋春娘你这个狗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的凉意让裴元打了个哆嗦,这下他更满意了。 剧烈的温度变化,剧烈的气候现象,会带来什么? 当然是风啊! 风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裴元心满意足的一伸手,焦妍儿乖乖过来,裴元将她揽着,落下帷幕,回了帐篷之中。 (本章完) 第273章 改回来!我不习惯! 第273章 改回来!我不习惯! 裴元吃完了东西,在焦妍儿的服侍下穿好甲,又披了一件蓑衣,这才撑了竹皮伞出门。 裴元先就近看了看自己营地这边。 除了有一处帐篷因为绑扎不牢固,出现了垮塌进水,别的都还不错。 这会儿大多数帐篷为了御寒,都紧闭着,只有几处作为火灶的帐篷四下敞开着,往外冒着黑烟。 裴元过去瞧了一眼。 发现很多锦衣卫士兵,并没留在自己帐篷里,而是挤在这里烤火谈笑。 那些松木干柴虽未淋雨,但也受了潮,再加上松枝里的油脂,烧起来的烟不小。 于是在那儿烤火的士兵都以三缺一的态势围坐,避开了下风口。 裴元制止了众人行礼,很和气的对他们鼓励道,“三两日间,本千户便为诸位破敌。咱们营中准备的木柴充足,粮食也充足。各位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睡醒了就来烤火看雨。” 众人听了都欢呼一声。 只要打赢这仗,就能直接就近去阳谷县休整,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也不怕这点浪费。 想到能去县城休整,裴元又继续许诺道。 “等打赢了这仗,进了阳谷,兄弟们随便吃,随便喝,随便嫖,我让陈头铁带着银子去给你们结账。” 营帐中士气一时大振,气氛肉眼可见的活跃了起来。 当初夺回辎重后,裴元就拿回了自己的银子。 他一万,萧韺七千,剩下的都是谷大用的。 这也是当初就说好了的。 等到打下了流贼的营地,一定还有更丰富的收获等着裴元。 当然,这件事肯定不适合独吞。 谷大用这个暂时失势的太监,还有着十年以上的远大前程,副千户萧韺背后,更是有堪比老乌龟德川家康的太监忍者萧敬,至于裴元裴千户。 他自身就是很重的筹码。 在屡屡完成不可能的奇迹后,现在没有人敢无视裴元的意见。 纵是裴元想把钱都拿走,那两人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也会是摸着下巴一脸的睿智。 ——裴千户必有深意! 当然,事后会是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裴元当然要把事情做的漂亮些,到时候怎么分,也可以提前谈好。 至于手下的那些士兵…… 裴元带来的锦衣卫士兵,他会自己犒赏,至于徐州卫的人嘛。 杀敌众多,缴获丰盛,那不该是由朝廷来赏功吗? 关他们三个话事人什么事? 至于名义上武职最高的徐丰,那裴元就不操心了,自己的狗自己管,那是萧韺要摆平的事情。 离开了自家的地盘,裴元想着先看看霸州叛军的情况,也没去见谷大用和萧韺,慢悠悠的撑着伞往前营行去。 陈头铁正好瞧见,赶紧从自己帐篷里提刀出来,展现自己的忠诚和勤勉。 裴元到了前营望楼这边,正好遇到巡视的程雷响。 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还没睡?” 程雷响看看陈头铁没说话,裴元无语,就算那事儿干的不地道,也没必要连头铁也防吧。 你们两个跟着我,干的不地道的事儿可多了。 裴元道,“直接说。” 程雷响这才道,“侯庆和丁鸿、醍醐和尚都回来了。侯庆干的很利索,那两个好像没察觉什么。” 裴元点点头,没多说话。 当初虎贲左卫灭门的时候,就是侯庆带人去百户所里斩尽杀绝。 裴元对侯庆的立场,还是相当放心的。 解决此事的难度,其实也不高。 只要把最难搞的那部分人安排去山中放火,然后在放火后,杀掉随身跟着的人,之后只要不通知剩下的人,直接带着丁鸿和醍醐和尚撤离,那就八成能办利索了。 裴元不解,“那你怎么还没去睡?” 程雷响回答的言简意赅,“稳一点。” 这种恶劣的事情确实要稳一点,裴元扭头对陈头铁道,“以后多向程总旗学习。” 陈头铁憨厚的应了。 裴元正要上望台去看霸州贼的情况,却见望台上像是搭了个狗窝一样,用木板稻草之类的拼出个勉强能住人的地方。 裴元心中有些猜测,过去一瞧,果然见到陈虎头被塞在里面,而且背绑在木桩上,视线就正对着霸州营地。 虽然稍微能遮风挡雨,但是估计也很遭罪。 陈虎头听见动静,疲惫的睁开眼,狠狠地盯着裴元。 裴元回头对程雷响道,“下次别把人塞狗窝,兆头不好。” 程雷响应下,默默记在心里。 裴元也不理会陈虎头,仔细的打量着霸州流贼那边的动静。 霸州流贼营地那边的动静和裴元预料的一样。 低洼的地势,积攒了不少的雨水,大半的帐篷,已经被水灌了进去。 有一个明显临时垫高了的帐篷应该是“满天星”的大帐,帐幕像是吸饱了水,沉重的需要用大量的木桩支撑。 有些地势稍高的帐篷那里,时不时就发生争抢。 裴元站在望台上,就眼睁睁的看到一帮被打跑的家伙,拿着刀子回来,把之前那波人的帐篷划开就跑。 也有一些人翻检着散在地上的木料,劈开几层,见里面是干的,就欣喜若狂的拿着就走。 裴元预想过流贼的营地会出现混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混乱。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满天星”的威信,已经无法应对这样法不责众的情况了。 他们已经从了贼,已经浑身湿乎乎的在雨中受冻了。 “满天星”还能要他们怎样? 这样一个管理糟糕的营地,确实不能胜任冒雨移营的任务了。 就算勉强转移到稍高的地方,营地里的所有人和所有物资也会被打湿。 何况这个地方看着低洼,也只是比周围地方低个半尺左右,难受归难受,但是这威胁并不致命。 裴元看着少数帐篷中,冒出的寥寥烟气,又有了更进一步的判断。 或许他们大多数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了。 他们现在只能用雨水浸泡过的粮食,勉强饱腹。 可这雨水…… 裴元伸出手来,一滴滴的雨水落在掌中,然后滑落。不一会儿功夫,裴元手掌上便出现了斑斑驳驳的污渍,有炭的黑,还有油渍的五彩斑斓。 可这雨水是脏的啊! 裴元看看天空中厚厚的云层。 这雨只要开始下,就不是想停就能停了。 被浇灭的丘陵时不时地冒着烟,继续贡献着力量。 吹来的风也越发冰冷。 正在裴元默默盘算的时候,一旁又响起了微弱的呜呜声。 裴元也不回头,吩咐道,“让他说话。” 程雷响上前,拽掉了陈虎头的堵口布。 这个在山东纵横的流贼头领,剧烈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个望台,是你早就修造好的吧?” 裴元“嗯”了一声。 他既然让“大老虎”开口,就有和他交流的打算。 陈虎头听了裴元的答案,继续说着昨天想了半夜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早有预谋?” 昨天他被捆在这里之后,那难熬且耻辱的一夜,他就靠看着对面的流贼营地的动静,来打发时间。 然后他就偶然间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怎么那么合适呢? 刚正好就面对着那片流贼营地。 单纯从官军营地的布局来看,这个位置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个望楼似乎便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立在这里的。 但是假如和霸州流贼的扎营地,联系起来看呢? 这个在官军营地中毫无特殊的位置,怎么就偏偏正对着“满天星”立下的营寨呢? 陈虎头听过诸葛蒋干的名头,心中怎能没有怀疑。 今天见到裴元就站在这望台,像个幕后黑手一样,平静的看着浸泡在雨水中的霸州军营,他心中的那种直觉就越来越强烈。 就见裴元的背影纹丝不动,很悠然很平静的回答道,“不然呢?” “你、你早就算到会有今天?” 陈虎头的话里透着惊疑和恐惧。 裴元笑了,他回头淡淡道,“我还算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 裴元的笑容很爽朗,背衬着那阴沉沉的天空,在陈虎头彷佛面前,彷佛如阳光般的一抹亮色。 陈虎头脑中闪过无数的想法。 裴元却没心情和他交流了。 他对程雷响道,“喂他点东西,重新堵上嘴。他要是废话,不喂也行。” 他有点怕程雷响曲解了自己的意思,特意强调了下,“让他活着。” 裴元就是要让他活着,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用极少的人马,摧毁眼前的霸州流贼的。 他要让陈虎头把他的恐惧,带回给刘六、刘七和齐彦名。 让那些已经脱缰的霸州军,重新乖乖的听他的话。 听话,裴千户会给他们活路。 不听话,裴千户会亲自去摧毁。 裴元正要往回走的时候,萧韺和谷大用一起找了过来。 程雷响见状,赶紧先把陈虎头的嘴封住,紧紧的捆了。 萧、谷两人脸上都乐呵呵。 裴元也笑着主动对谷大用道,“正想去拜见谷公公,只是没亲眼看看敌情,心里没数,也怕谷公公问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谷大用惊奇的看着裴元。 不是,你之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呢? 改回来! 我不习惯! 裴元却心里有数,随着战争的结束,那些临时在他手里的权力,终究会慢慢的回到上位者手中。 该会做人的时候,还是要会做人一点。 不然怎么会有马放南山,鸟尽弓藏这种话? 好在裴元已经开始在驯化霸州军,他的鸟可以随时放出来,这就让他有点底气。 萧韺笑呵呵的大拍马屁,“当初裴千户和我说起他的筹划,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真如裴千户所料。真的是让卑职大开眼界,佩服不已。” 谷大用也哈哈一笑,“看来咱家还没老糊涂,还是知人善任的。” 裴元见这两人心情都不错,也暂时示好。 他提议道,“难得今日开怀,咱们要不要聊点更开心的事情。” “哦?”两人都笑,“裴千户请说。” 裴元便摊开手,向两人展示自己那脏兮兮的手掌。 “两位想必没有注意,这雨是脏的。霸州流贼的营地,大半已经被这脏雨浸泡,那些粮食、食水,恐怕也不干净了。” “他们现在没有太多干燥的木柴,只能吃生水泡软的粮食,很快就会生出疾病。” “哪怕今晚的温度不继续降,恐怕等到明天,他们也该大半失去战斗力了。” 两人听到都惊喜道,“还有此事?” 萧韺也试探着伸手,在雨伞外接着雨滴,满脸的不可思议,“这雨,怎么会是脏的?” 裴元不动声色道,“自然是知为道长法力通玄,手段高妙。” 两人听了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真乃方外高人也!” 谷大用又紧张的询问了一声,“那咱们喝的水?” 裴元表示自己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咱们吃的是井水,一时污染不到,我还特意让人做了遮挡和维护。而且喝之前,这水也烧开澄清过了。” 裴元顺带着给这两个家伙表达了一下,知为道人想去京城发展的想法。 “道长虽然乃世外之人,这次也静极思动,想要在红尘试炼一番。所以才被我请动,往京城一行。听知为道长的意思,可能要在京城停留一段时间。” “说起来,卑职也有一段机缘,这位道长乃是卑职的师叔辈。” “以后他老人家在京城若遇到什么搅扰清净的事情,还得依靠萧公公和谷公公的照顾。” 裴元说的萧公公自然不是萧韺,而是他身后的萧敬。 两人听到知为道人这等世外高人,要在京城暂居,都是越发欢喜。 萧韺主动道,“我那叔父曾经和贵人们筹钱修过一座道观,正好可以请道长前去落脚。道长不但可以在那里安心修行,我们叔侄也好早晚请教。” 北京城的大多数寺庙、道馆都是太监和后宫修的,裴元对此倒不意外。 意外的是,没想到萧敬这家伙敬奉的还挺小众,竟然是道家流派的。 谷大用听了不干了。 这等法力通玄的高人哪能被萧敬拉拢了,他想了想,冷不丁的问道,“知为道长是道门高士,难道不先问问天子的意思?” (本章完) 第274章 只有宋总旗受伤的世界 第274章 只有宋总旗受伤的世界 谷大用这话一出,萧韺立刻不吭声了。 因为谷公公这是有说法的。 这里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你位高权重,人脉颇广,又家有余财。 那么你养个和尚。 大家都会觉得你五讲四美,心地善良,皇帝也会觉得你老实可靠,能有什么坏心眼? 又,假如你同样位高权重,人脉颇广,又家有余财,但是…… 你在家里养了个道士! 那么你是想长生不死,压我万岁爷一头? 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王气,睡觉都不香呢? 目前为止,不安分的和尚也就出了道衍这个异数,但是不安分的道士呢? 只能说,不安分的道士,是真踏马不安分啊。 所以,知为道人这种级数的道士入京,没有经过正德那一关,谁敢随便收留? 裴元想了想,看了谷大用一眼,感叹道,“天下多事啊。” 谷大用已经对裴元这家伙有些了解,见裴元瞧了他一眼,立刻开始猜测着裴元的深意。 忽然想到了自己重建西厂的事情来。 裴元已经和他提过,要搞些妖人异事之类的东西,为他恢复西厂寻找借口。 这“天下多事”“、天下多事”,该不会就是指的这个吧。 他心头微跳,不经意的扫了眼萧韺,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天下多事啊。” 不想,同样在做阅读理解的萧韺,见裴元说完话之后,多看了谷大用一眼。 然后谷大用还心领神会的又瞧自己,顿时心里就很慌。 怎么回事这是? 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吧? 那看我一眼,又作何解释? 他们该不是要对付我,或者是叔父萧公公吧? 不行,我必须分化之,至少要在谷大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这样才能斩断他们的算计。 于是萧韺也立刻接上,“是啊,天下多事。” 他的目光,却是看向裴元。 这下把谷大用弄不会了。 咱家是说西厂的事情,和你有个毛关系? 等等,萧敬现在在司礼监只是随堂太监,往上走的话有张永压着,那他该如何进取? 现在最弱的,很明显就是自己这个失势的西厂太监。 萧敬……,完全可以从没前途的司礼监离开,谋求自己的西厂太监啊! 真的是可恶啊! 而且萧韺为什么要看裴元呢? 谷大用从头捋。 莫不是自己会错了意,裴元看自己是想对自己动手? 不会的不会的。 谷大用拍了拍自己扑腾扑腾乱跳的心脏。 裴元还不知道这两人正激烈博弈,他又继续道,“贼人现在已经不足为虑,现在营外遍地淤泥,就算他们想要和咱们鱼死网破,以他们的状态,也只是死路一条。” “那我再说点别的开心的事情。” 谷大用和萧韺都如临大敌,对望了一眼后,才慎重道,“千户请讲。” 裴元说道,“这里有两万的贼军,就算侥幸让贼首逃了,也是一笔巨大的军功,两位怎么看?” 裴元没指望能抓住满天星,无论再困难的局面,总有些人享受的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 只要满天星一心想逃,裴元要抓他,就必须得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 为了抓他一人,这就不太划算了。 何况两万多贼军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稍微虚报一下,说个四万,就几乎赶上霸州军三分之一兵力了。 这么大的功劳,甚至可以原地封出几个伯来。 两人听裴元这么一说,眼睛里热的都快着火了。 之前光顾着死里逃生的欣喜了,全然都忘了击破这支霸州流贼所带来的巨大功劳了! 他们的判断几乎一般无二,这个功劳,可以原地封出伯来。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此战裴千户功劳居首,还有什么好说的?” 功劳居首? 然后他裴千户去给下不出蛋来的正德天子当裴千岁? 到时候裴元将毫无腾挪空间的成为下位天子以及满朝文武的敌人。 这特么不是在慢性等死? 裴元立刻拒绝道,“不必。” “什么?你这……”两人脸色都微微些变了,不知道裴元这话什么意思。 裴元看着谷大用道,“谷公公难道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谷大用愣了愣,飞快的思索。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裴元就提醒道,“当初我不是对谷公公说过,卑职不睦名利的原因了?” 谷大用想了想,猛然醒悟。 脱口而出道,“你说你甚爱美色,贪恋韩千户的身子,所以不想离开千户所!” 裴元不想谷大用这么不加修饰的说了出来,略有些尴尬的对萧韺道,“虽然不全面,但大致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功勋的。” 萧韺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人。 眼睛直接瞪大了。 他甚至一不小心说了点多余的话,“这可是封伯的功劳,你就这么放弃了?” 以萧韺的立场来说,如果作为绝对首功的裴元愿意放弃功劳,那么必然就是他和谷大用瓜分了。 他和儿子萧通一人能拿一个伯,谷大用是戴罪立功,但也能给谷大中一个伯。 谷大用的弟弟谷大中靠着平定安化王的冒功,已经做到了从三品都督佥事,升伯顺理成章。 可是就算这样的利益在前,萧韺也忍不住想知道这里面的真相。 裴元正色道,“我对韩千户之心,天人可见!” 萧韺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有这功劳,直接找天子赐婚都可以了啊。” 饶是裴元已经有诸多算计,也不由心头一震,目瞪口呆。 还,还可以这样吗? 若是韩千户不情不愿,这和我强…… 不行不行。 裴元立刻打断这个无礼的想法。 含泪哽咽道,“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裴元说着,悲伤逆流成河。 但凡大庆法王稳住别浪,他何至于错过拥有韩千户的快车道。 哪怕只是名份上的占有呢。 萧韺也不敢深劝,这等好事,他又不傻,当即感叹道,“裴千户真乃我大明第一深情人。” 谷大用听了也心潮涌动,无比怅然。这可是原地封伯啊,为了一个女人竟然…… 好羡慕有鸡鸡的人。 是什么样的美好,能让人放弃原地封伯。 谷大用一时想的多了,默默的酝酿着黄谣,打算回去和提督东厂太监丘聚、提督御用监太监马永成他们分享。 萧韺觉得自己得利甚多,很是诚心的问道,“难道裴千户就没什么亲随故旧的要安排吗?” 最主要原因,还是得把裴元用利益牵绊住。 不然的话,裴元一身坦荡,万一出去乱说,他自己没事,别人却要倒霉的。 谷大用也明白了萧韺的意思,回过神来一起劝道,“裴千户就算分功,也莫让人难做啊。” 裴元对内中深意了然于心,他想了想说道,“我麾下总旗程雷响立功甚多,人又踏实肯干,能给个什么职位。” 此话一出,正监视着陈虎头的程雷响,不由大喜过望。 同样侍立一旁的陈头铁,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萧韺看了看欢喜无限的程雷响,抢先叫价,“正三品指挥使。” 谷大用张开的嘴又闭上,想想程雷响这正七品总旗的底子确实也太薄了,没法继续往上喊,当即问起了其他要求,“裴千户有什么额外要求吗?” 裴元见谷大用默许了,甚至还打算提供实缺,不由展颜笑道,“哈哈哈,好说。劳烦二位帮助安排个钱多、事少、离着我近的卫所就行。” 萧韺和谷大用都满口答应,齐齐笑道,“小事而已。” 程雷响在后面都听傻眼了。 就在一年多前,他还是个在北京街面上厮混的街溜子。 就在两年多前,他还是混道上的华山派大师兄。 现在,居然直接一跃成为了大明正三品的指挥使! 而且还能找个钱多、事少,离着我的裴千户近的实缺。 见众人都看自己,程雷响缓过神来,赶紧拜谢。 “卑职谢过千户,卑职谢过谷公公、卑职谢过萧千户!” 分功劳的众人都乐呵呵的,都很和气的笑道,“起来吧,等回了京,一定为你找个好缺。” 三人受了礼,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陈头铁看了,几乎原地炸裂。 这特么我才是第一个跟着千户的啊! 千户进东厂的第一天,我就跟着他!千户被梅七娘拖走时,我也在场!千户去酒楼讲自己和女侠不得不说的故事,我还在旁边帮着提过词! 那时候程雷响狗东西在哪? 我的一颗心,碎了啊! 陈头铁原地灰化,心丧欲死。 正三品啊正三品! 我的绯色官袍,我的虎纹补子! 裴元显然看见了陈头铁的反应,对他安慰道,“你先莫急,下次少不了你的。” 萧韺听了,看了陈头铁一眼,立刻热络的提议道,“说什么下次,这次一起。” 不等陈头铁高兴,裴元叹道,“不是我不给属下锻炼的机会,只是如此一来,我手下就没人可用了。” 陈头铁,“……” 裴元直接对原始团队给出期权,“等下次有了机会,本官一并推举你,到时直接让你压程雷响一头。” “你们两个,还说不定哪一个先摸到从二品的门槛呢。” 此言一出,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大惊失色。 陈头铁迅速从没有拿到“绯色官袍”、“虎纹补子”中恢复了过来。 大明有几百个卫,几百个指挥使。 可是若是能干到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可能是几代人都做不到的。 程雷响直接得到指挥使固然让人艳羡 ,“绯色官袍”、“虎纹补子”也是陈头铁梦寐之物。 但是“狮纹补子“不香吗? 这下就连刚刚拿到了指挥使许诺的程雷响也有些怅然若失。 从指挥使往上,每一步都不是努力有用的。 什么?裴千户给陈头铁画大饼? 不可能! 程雷响就是在陈头铁面前原地飞升的。 萧韺见裴元安抚好小弟,笑眯眯的说道,“确实。陈总旗跟着裴千户才是真正的通天大道。” 话虽如此,心中却暗暗鄙夷。 裴元要和他们论功,竟然连个像样的人都拿不出来,让一个总旗站出来充数。 这样的指挥使,又能有什么能力?如何能服众?又如何为裴元所用? 甚至可以说。 随着程雷响获得正三品的指挥使,裴元和他主仆倒挂的情势,将会越发明显。 别看眼前程雷响信誓旦旦,可天下哪有正三品官,还要听从区区一个千户的道理。 到时候说不定又有新的强大势力,前来拉拢程雷响,裴元的这番辛苦,很可能就是白白做了嫁衣。 甚至他们萧家自己,都可以尝试着往军队伸手。 程雷响和陈头铁都得了许诺,心中终究是欢喜大过纠结。 如此一来,跟着裴千户的弟兄们都有了前程,他们三个总旗都、都、都…… “出人头地”四个字还没从脑海里窜出来,他们就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还有跟着裴千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的宋总旗啊! 宋总旗有没有为裴千户流过血,暂时还不清楚,但是人家汗可没少出啊。 但此时此刻,两人若是提起此事,是不是显得恃宠而骄? 还是当着外人…… 不,我程雷响在千户面前,卑微的像泥土,岂能如此跳脸。 两人默契的不敢吭声,像是浑然不知这两人一个正三品,一个从二品的许诺,会在快递小妹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 萧韺大致满足了裴元的要求,直接坦荡的问道,“这功劳怎么分?” 裴元是绝对首功,但他已经拿走了自己想要的部分。 这会儿由他来分割功劳,就显得公正不少。 裴元想了想了,先定了大原则,“两个贼首不能杀,咱们还没走出山东,以免还有变数。” 萧韺马上就是伯爷了,哪里还想和那些光脚的拼命,直接点头道,“两万贼军的功绩就够多了。” 谷大用嘴皮一动,不动声色的修改道,“三万。” 裴元立刻道,“四万,你们各加一万。对了,帮我把山东备倭都司的都指挥使挪一挪,我想卖给徐州左卫指挥使一个人情,把时用弄过去。” 见裴元半途加码,两人略微沉吟。 倒不是不好操作,只是已经说好了的事情,裴元还中途增添,多少有点坏规矩。 要是后续裴元还有要求,那又该如何是好? 裴元明白两人的顾忌,直接道,“我也只是顺手,也要看前两位的意思。大老虎和满天星虽然没杀,但也和死了差不多。不行再加上这个。” 裴元对萧韺道,“令郎只是从九品冠带舍人,骤然封伯,还是得有点拿的出去的东西。” 裴元又对谷大用说道,“令弟谷大中都不在山东,想要功劳也得弄出点说法。” 三人互看一眼,都轻轻点头。 (本章完) 第275章 不经意的翻车 第275章 不经意的翻车 裴元和他们又商量了下报功的细节,对最后的结果都很满意。 谷大用主要侧重于一个指挥若定,以寡击众,谈笑间打出二十倍的惊艳战果。 凭这样的形象,再给谷公公一本书,叫他一声儒监,他也敢答应。 如此一来,谷公公可以借此洗刷掉军事无能的罪名,顺势把脏水泼给疑似拖他后腿的陆完。 谷公公侧重全局,萧家父子就侧重个体。 萧韺、萧通二人亲冒矢石,隳突烟下,一人抓了贼首“大老虎”,一人抓了贼首“满天星。” 另有斩首若干。 商量完此事,裴元又提议道,“二贼纵横山东,多有劫掠,想必也有些钱物,这些该怎么分合适?” 冷冰冰的金钱总是能让人理智,这次就没人谦让了,一致决定还是平分吧。 事情谈的很愉快,美好的未来更加愉快。 三人笑呵呵的聊了很久。 在这一个时刻,仿佛彼此的恩怨情仇已经尽去。 等到三人散了,裴元又特意到了陈虎头的面前,对他平淡说道,“陈头领就在这里,看着你的大军覆灭吧。” 说完,裴元顶着陈虎头仇恨的目光,施施然而去。 官军这边,有结实的帐篷,充足的燃料,热乎乎的食物,排水顺利的营地。 这场战斗中短暂的休憩,像是一件宝贵的礼物一样。 只是,这愉快的气氛到了下午,就不能再维持了。 因为开始刮起了风。 松木易燃,也不是很怕潮,但还是有那个缺点,烧起来的时候烟太大。 士兵们烤火只能在敞开的帐篷中。 可是随着寒风刮起,他们的衣服很快就被吹的凉透,光凭烤火那点热量,已经有些得不偿失了。 于是士兵们纷纷回了自己的帐篷,靠着衣物被抵抗严寒。 裴元作为锦衣卫千户当然不需要用松木燃料。 他的帐篷里点着火盆,到处都是热烘烘的。 中间的时候,宋春娘跑来送饭。 见帐篷里暖和,也在这里留了一会儿。 裴元这才忽然想起,之前安排的时候,好像没有给好铁子什么许诺。 长期以来,宋春娘都扮演着自己战场扈从的角色。 跟着自己补刀,帮着自己守护后路,及时给自己提供更换的武器。 顺便观察战场局势,给杀红眼的自己,做出恰当的提醒。 除此之外,宋总旗在一些时候,还能给裴元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 裴元不是很想将她放出去,因此也只能暂且先装糊涂了。 好在陈头铁和程雷响都不是大嘴巴的人,暂时不会惹出麻烦。 突然刮起的大风,也让满天星做出了艰难的决断。 他没法让手下的人,既被冷雨冲刷,又被寒风侵袭。 一些浸泡的比较厉害的帐篷,开始率先向高处移营。 寒风和冷雨的双重作用,让不少流贼畏缩不前,宁可躲在进水的帐篷里,也不愿意顶着寒风和大雨移营。 移营进行到一半就宣告失败。 现在满天星只能绝望的期待着,这雨能赶紧停下来。 第二天,裴元起床后,竟然没看到叽叽咕咕的宋春娘。 出去一瞧,有些帐篷的边缘已经有了冰溜子。 裴元大喜过望,赶紧裹了衣衫,去望台观看。 却见流贼营地已经如同空营一样,根本没半点人气。 裴元微微皱眉,他们总不会冒雨连夜跑了吧? 这些帐篷之类的东西虽然不太顶用,但也能够帮助他们应对一二。 要是强行冒雨离开的话,死在半路上都有可能。 裴元正想着,有一队流贼从一处营帐里,拖出来两个死人,然后扔进一个深坑里。 裴元观察了片刻,发现光这会儿工夫,被拖出来的死人已经有七八人之多。 正看着,忽然有人从帐篷里冲进雨中,开始不停的呕吐。 那人上吐下泻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出来遭了一遭寒风冷雨,吐着吐着竟是直接倒在那里。 那些拖拽死人的流贼瞧见,也不去管他还有没有呼吸,直接拖拽了,扔到那深坑里。 裴元看着那云层微亮,知道这场雨应该下不了多久了。 很快,就能到他们收割军功和财富的时候了。 陈虎头的狗窝里被塞了两床被,但没有帐篷遮蔽,这两天过得也很难受。 裴元看了他一眼,平静的对他说道,“再过两天你就能顺利的回去了。替我向六爷,七爷以及齐彦名捎个话,兄弟一场,不要把我忘了呀。” 说完,裴元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满满都是恶意。 若是之前,陈虎头或许还会激烈的挣扎,以示抗争。 然而此刻。 陈虎头看着裴元,心中满满都是恐惧。 他确实做到了。 以二十倍的兵力差距,以寡击众,覆灭了纵横山东的这只流贼。 难怪六爷、七爷他们,之前像是瞎了心一样,对裴元唯命是从。 最终,还亲自走进了裴元预设的陷阱。 这样强大的人,本来就是无从抗拒的。 战斗进入收官时刻,营地里的气氛也开始轻松起来。 裴元担心流贼的大量死亡和生病,可能会形成疫病。 开恩的又给了那些俘虏的青壮一点粮食。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传话,说是雨已经停了。 裴元意识到,现在就是收取战果的时候了。 他去见了谷大用和萧韺,并对所有的士兵进行了总动员,士兵们的士气也异常的高涨。 按照裴元的命令,徐州卫的兵马无论战兵、辅兵,都将全部用布蒙住口鼻,冲进流贼营地,杀死那些活着的人。 等到将人杀光之后,由那些俘虏的青壮,负责打扫战场。 收获最多的一部分人可以免死。 已经养精蓄锐数天的士兵们立刻动了起来,在经历了流贼的猛攻之后,他们心中也明白,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 士兵们不顾泥泞,一脚深一脚浅的向着流贼营地进发。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流贼那边的注意。 然后,几个帐篷打开。 “满天星”在数十人的拥簇下,直接弃营而走。 “满天星”的逃窜,摧毁了流贼们最后的斗志。 不少人索性抱着侥幸心理,直接跪地投降。 然而这些流贼的人头,是官军的战功,自然没人肯放过。 有些流贼挣扎着想殊死一搏,有些被寒风冷雨折磨的接近崩溃的,则麻木的等着官军的屠刀落下。 徐州卫的士兵来回杀了三遍,裴元又让俘虏的青壮去打扫战场。武器、辎重什么的,都不必考虑,裴元可以让阳谷县的人来处理。 这里面有着很大的油水,多出的那两万人头,就靠地方帮着圆了。 这次让俘虏的青壮去打扫战场,主要是为了搜集金银铜钱,以及那些零零碎碎值钱的东西。 等把东西理清,裴元大致看了看,也和小武松那边的收获差不多。 散碎银子,铜钱,金银器皿。 但胜在量大。 当着那么多人在,裴元他们也不好处理的太细,大致分了三堆,每人各选了一份。 裴元让从徐州招的那些力工,帮着把财物收了几车。 心中越发觉得阳谷之行迫切了。 至少得找地方,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换成可爱的大银锭子才好。 裴元和萧韺、谷大用一提,立刻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这几天风餐露宿,已经让每个人疲乏不已。现在都想找个安静的房间,舒坦的在被窝里睡一觉。 而且关于辎重缴获,掩埋尸首的事情,还得和阳谷县透透气。 在听说队伍要去阳谷县休整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爆发出了欢呼。 数日间,生与死之间的徘徊,最终获得了大胜。 徐州卫的士兵们连夜收拾东西,现在就要进城,立刻马上。 甚至就连他们随身携带的辎重,也因为刚下过雨,土地泥泞,直接放弃留在原地。 裴元他们三人的财物,当然要随身带着。应对泥泞的方法也不算难,用木板来回垫在车轮前就可以了。 至于寻路的事情更不是问题,毕竟俘虏了上千本地的青壮,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众人兴冲冲的离开,在日落之前进入了阳谷县城。 萧韺和谷大用去了阳谷县衙,处理一些官面的事情。另外还要给那些徐州卫的士兵安排住的地方。 徐州卫经过了此次苦战,只剩下六百多人。 至于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已经彻底被剥夺了话语权,成为队伍中可有可无的角色。 最惨的是,就连他的选锋家丁,现在也都找不到了。 裴元告诉他是战损,谁知道呢。 入城之后,裴元没和徐州卫的大队一起。 他手下就一点锦衣卫亲兵,算上青壮也只有五六十人。 裴元贪图省事,找了一家看着不错的客栈。 然后几十把刀一摆,直接清场。 裴元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內间的焦妍儿也细细的清洗着。 裴千户当然不会错过自家小妾美人出浴的美景,大咧咧的进去,趴在浴桶上观赏。 焦妍儿身体微僵,下意识就想遮掩。 只是哪里都美,她的小手又怎么遮挡得住? 裴元和焦妍儿相处的越久,就越是喜欢。 他甚至还打算,趁着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叛徒回来之前,瞒着南京大操大办一番。 甚至就连够分量的宾客,裴元都想好了。 有谷大用和萧敬的人脉,这场酒宴必然不至于太过寒酸。 裴元忍耐了有些日子,看焦妍儿这娇怯的模样,生怕不上不下的不能尽兴。 他的心思微动,想法也活跃了起来。 美丽的宋总旗,这会儿应该也洗完了吧。 只要选择一多,男人总是又体贴又好说话。 裴元伸手抚摸了一会儿焦小美人,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到了客栈大堂,这里正沸沸扬扬的热闹。 锦衣卫们没像徐州卫的士兵那样殊死搏杀,对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理解的不是很透彻。 但是这会儿也不妨碍他们装逼。 一个个高声喊着,说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裴元扫了一圈。 看到了头发半湿的宋春娘。 成了。 小白羊已经洗好,可以偷吃了。 正在裴元暗喜,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宋春娘拖走的时候。 客栈外忽然有一队人马到来。 裴元瞧了一眼,来的是萧韺。 萧韺一脸的春风得意,进来目光一扫,看向裴元,“裴兄弟怎么住在这里?这阳谷县,有的是大户人家帮咱们腾地方。” 裴元看到萧韺,着实有一些诧异,“你来的倒快。” 萧韺哈哈笑道,“那店家不开眼,竟然告到县衙去了。有点七拐八拐的关系,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我正好听见,过来认认门儿。咱们恐怕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了,要等京里的御史来清点人头。” 裴元提醒,“不要大意。” 萧韺心领神会,“自己人。” 裴元松了口气。 萧韺的心情很好,扫视了一圈儿,见坐了满堂的锦衣卫。 不由开玩笑道,“你们就这么干坐着啊?向你们千户讨赏啊!” 裴元听了,哈哈笑道,“不劳萧千户操心了,我早已经给他们许诺了,进了阳谷县,随他们吃,随他们喝,随他们嫖。我会让陈头铁带着银子去给他们结账。” 萧韺有些误会,以为这银子是陈头铁出,当即对程雷响啧啧道,“陈头铁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还没兑现,你家大人给你弄的正三品指挥使已经是唾手可得,只等选地方补缺了。这钱该你出啊!” 听到萧韺这话,陈头铁和程雷响都听呆了。 他们两个自从被裴元许诺了前程,高兴的几乎一步三蹦。 但是考虑到某位宋总旗的想法,两人都默契的苦苦忍着这个小秘密。 生怕自家老大会难做。 没想到这颗暗雷居然就这么爆了。 满堂的锦衣卫听说程雷响和陈头铁得了前程,都不免哗然,一个个飞快的交流打听着。 裴元和陈头铁、程雷响却齐刷刷的像是做贼一样偷看宋春娘。 宋春娘原本还笑呵呵的和人聊天,听到萧韺此言,几乎要原地灰化。 三人赶紧扭头,生怕和宋春娘对上目光。 好一会儿,宋春娘回过神来,手脚冰凉的向同座的锦衣卫问道,“刚才他说什么?” 那个锦衣卫还在兴奋之中。 程雷响、陈头铁的上位,一下子就给他们打开了晋升的想象空间。 谁不想跟着一个能拉自己人一把的老大。 他有些兴奋的说道,“老大帮陈头铁弄了一个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帮程雷响弄了一个正三品指挥使。这可真是……” 那个锦衣卫还想锐评一番,结果发现眼前的女人脸色变的异常难看。 他立刻想到了此人的身份,她也是裴老大手下的三总旗之一啊。 (本章完) 第276章 我帮你按住 第276章 我帮你按住 还是程雷响最灵醒,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赶紧热情的招呼。 “走啊,兄弟们!” “去吃啊!” “去喝啊!” “去嫖啊!” “钱算我的!” 陈头铁别的优点没有,但是擅长学习。 一看程雷响要跑路,那还不赶紧跟上,“算我的、算我的!” 当先就要往外冲。 一瞬间,人声鼎沸的大堂,立刻清静了下来,只剩下萧韺和裴元、宋春娘三人。 萧韺都不需要思考,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知道情况不对嘛。 只迟疑了一秒,闯祸的萧韺就立刻决定告辞。 裴元顿时慌了。 大哥你白跑一趟,不会就为了认认门吧,你有事说话啊!你说啊! 裴元甚至还想动念把萧韺留一留。 只是这等掩耳盗铃的事,做来也确实没有意义。 外人瞬间走光,裴元也觉得有点呆不下去了。 这时就见宋春娘回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离开,回自己房间了。 裴元:“?” 这异常的反差,让裴元有些不淡定了。 不是。 你来闹啊,来闹啊! 你这样…… 不会是真伤心了吧。 裴元的心情有点沉重。 回到自己房间,香喷喷鲜嫩嫩的焦小美人已经收拾停当,裴元反倒没有了调戏她的心思。 焦妍儿也注意到了裴元精神状态不佳,一连换了几个话题,都没得到积极回应。 她又问道,“听说每逢大胜总要有犒赏的,不然容易影响军心士气,夫君不去主持犒赏吗?” 裴元懒懒道,“我让陈头铁带他们自去耍了。” 士气确实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这东西加持,往往能发挥出后人看不懂的战斗力。 比如说当年忽必烈争夺大汗的时候。 忽必烈领着一群汉人军队,硬刚纯血蒙古铁骑阿里不哥! 结果在这个公认汉军最弱,蒙古最强的时代。 忽必烈带领汉人军队大胜蒙古铁骑,还无情的在蒙古王城和林进行了大肆屠城。 一旁的南宋直接看傻了眼。 蒙古人:好、好、好,你真棒。 然而…… 拉拢人心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抵消裴千户现在的烦恼。 裴元对宋春娘的未来,有些朦朦胧胧的构想,只是很多思路现在还不够成熟。 而且他也不能很好的给宋春娘解释权力和权位之间的关系。 比如说吧,就算当今天子到了南京,不也一样被裴元的好同行扔猪头,摆死人头? 再比如说吧,裴元新交的好朋友淮安卫指挥使贺环。 天子南下的时候,你叫我一声小贺,我不挑你理。清江浦里扑腾的时候,你说你该叫我啥? 如果权位能够作为砝码,正德那一群都指挥使、指挥使的干儿子,是怎么被一网打尽的? 几十个都指挥使、指挥使合管一个锦衣卫,他们特么不死谁死? 连权力延伸的根基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大明这种时代站得稳? 以裴千户这种万事早做谋划的性格,至少要等他把北方局的摊子铺开抓稳,然后才能找像是知为道人这种公平公正、又有影响力的宗教人士,来给自己看看相。 唉。 裴元唤人传来酒饭,没精打采的吃了。 焦妍儿频频为裴元斟酒,裴元杯来则饮,喝出了酒色伤我的末路英豪气势。 裴千户酒量寻常,不一会儿就顶不住了。 焦妍儿倒是想略做慰藉,奈何千户酒醉,她又做不得太出格的事情。 灯盏亮了好久,焦妍儿才解衣一同睡下。 睡到半夜,裴元又被熟悉的起手式弄醒。 脑海中瞬间浮过诸多念头。 来的是梅七娘,还是宋春娘? 如果来的是梅七娘,估计又执念的想搞她死亡重现那一幕,先附身个妹子强上自己,然后再给裴元来个万箭穿心。 上次干这个的是秦凌波,如今能来的是白玉京? 这腿手感就不对。 裴元还记得白玉京大美人踢掉足袋,双腿一撑,在地上像个大蜘蛛一样,追杀自己的一幕。 那大白腿当时看着威风凛凛,但后来裴元摸过,其实还是很绵软的。 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正确率瞬间从百分之五十,到达百分之百。 但如果是宋春娘的话,老子岂不是更危险? 起手式暂停,换上了另一种温润触感。 裴元吓得小脸微白,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会咬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体验了,但是这种极度的患得患失和恐慌,竟意外的让裴千户比之前更硬气。 好在,过了一会儿,那温润的触感也消失了。 裴元默默想着,按照好铁子的习惯,接下来应该就是谈条件了吧。 小小心思,拿捏。 然而这次好铁子竟格外反常,裴元慢慢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火热的娇躯投入怀中。 那温度滚烫,让裴元想起当初在驿站时捧起的那脸。 似乎看到裴元仍旧没有给出回应,宋春娘用手慢慢的扶稳。 随后,便对着裴元那熟睡的面孔,蹙起了眉头。 裴元正震惊于美丽的宋总旗,这回怎么这么下血本。 就见好铁子撑不住,身子委顿下来,额头贴在裴元胸前。。 裴元虽然明白这会儿应该装睡,但是粗腰却情不自禁的一动一动,尝试着自己去开垦。 宋春娘个子不矮,体重只是寻常。 被裴元动了几下,终于撑不住力了,直接软趴在裴元的身上。 裴元便感觉到自己被硬硬的两栗划过,宋春娘的脑袋也顺势搭在他的肩窝。 就在裴元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公式,考虑该怎么处理后续的问题时。 宋春娘趴在他肩头咬牙道,“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把旁边的女人叫醒,让她看看你现在的嘴脸。” 如果说这个威胁,是在焦妍儿刚刚入伙的时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威胁。 在那时,焦妍儿在裴元心中只是一个很有身份的玩物。 可是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让裴元这个每时每刻都在算计的人,体会到了偶尔不那么辛苦,好像也不错。于是这个威胁就很有力度了。 裴元立刻用出了男人万金油的两个字,“别闹。” 宋春娘在裴元耳边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天地良心,裴元可真没想过会有这一出。 接着裴元想了起来,之前确实有一次冷落宋春娘,让她激进的做出试探,结果得到了很好的回应。 这妮子不会以为我又在惯常的pua她吧? 这踏马怎么可能? 老子已经洗白白准备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惹你不顺心。 裴元否认,“开什么玩笑!” 他说的理直气壮,一点也不矫情。 宋春娘依旧咬牙切齿,“还动!” 裴元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慌忙表态,“我帮你按住。” 宋春娘立刻就感觉到狗男人刚才还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手,放在了自己屁股上。 逻辑通? 正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确实在被往下按,一时痛的眼泪直接滑落在枕上。 感受到宋春娘在流泪,裴元也有些麻,是什么让他有好铁子耐炒的错觉? 感觉到宋春娘那爆发的前兆,裴元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动一下是一下…… 裴元动了一会儿,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伸手拂开宋春娘半遮掩的头发,手上都沾了不少眼泪。 屋内光线不明,裴元也一时看不清楚。 两人隔着黑夜互望着。 裴元心绪一时复杂。 想起这个不甘人下的女孩儿,为了可以穿着正七品的官袍埋在向阳的地方,就愿意跟着自己出生入死。 裴元实在不愿意把本可以承诺她的东西,变成内耗她的压力,让她活得更累。 于是裴元很认真的向她说道,“我其实想过你的未来。” 宋春娘没有吭声。 但没有立刻发作,就表明还有的谈。 就听裴元说道,“我把你送进司礼监怎么样?” 宋春娘差点被裴元的这个答案气笑了。 然而腹部的震颤,反倒让她的笑容到了一半,就变得格外痛苦。 裴元长长吸气,半晌又缓了过来,然后他试着引诱宋春娘,“到时候你就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了,紫禁城里那么多嫔妃,难道还不够你开心的?” 宋春娘听了,确实微微动心了一下。 就听裴元又道,“不过嘛,得等你有了儿子再说。” 宋春娘下意识反问道,“女儿不行吗?” 女儿当然不行了。 因为,这个儿子是真的有江山要继承的…… 大明的法理江山无懈可击吗? 不是的。 想一想正德他老子是怎么来的。 成化天子因为宠爱大姐姐万贵妃,导致一直香火不旺。 先是长子夭折,好不容易等来个小儿子,结果刚封了小儿子做皇太子,这儿子又得了重病,眼看不保。 有一天,成化天子对镜梳头的时候,不由感慨道,“我眼看就要老了,却没有儿子。” 成化天子老吗? 说这句话的成化天子只有二十四岁,但是,稍微往前看呢? 仁宗驾崩的时候三十八岁,宣宗驾崩的时候三十七岁,英宗驾崩的时候三十七岁,代宗驾崩的时候二十九岁。 二十四岁,二十九岁,就很有参照感。 为什么代宗都临死了还被人抢救式夺门了,就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以成化天子现在的年龄,就算立刻生出一个儿子来,他都很可能看不到这个儿子成年。 所以才不免有此感慨。 这时,就听给他梳头发的太监“扑通”跪地,“万岁已经有儿子了。” 成化天子大惊失色,这、这么快的吗,我只是想想的啊。 结果太监做的更绝,直接领来一个小孩叫爸爸。 成化天子有些难以接受。 我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这是我的吗? 司礼监闻言笑眯眯。 就是你的啊,这是他的母亲纪氏,你看你有没有印象? 完全没有印象啊! 没有印象就对了,这都好几年了,当然会不记得。 这里有文书房的记录,纸质办公,一切留痕。 这就没话说了。 果然是我的好大儿啊! 所以说,这个在皇室注视外好几年的孩子,真就是成化天子的孩子?那个纪氏真就是原来的纪氏? 我们往前看。 这个纪氏是个宫女,为人警敏,通晓文字,之前一直在内书堂深造。 嗯,内书堂,没错,那是司礼监的地盘。 内书堂和文书房,一个是司礼监的妈妈,一个是司礼监的爸爸。 想担任司礼监太监必须要经过这里的培训。 可以用一个准确的说法,纪氏是司礼监纯血的自己人。 那我们再往前看。 这个纪氏是什么出身呢? 呵呵,没有出身。 官方说法是广西某个土司的女儿,因为部族造反,她被俘入宫。 这在大明完全就和没有出身差不多。 这干净的历史,就像一个黑户一样。 这里面,有多少刻意地安排呢? 裴元并不在乎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既然这件事真实的存在过,那么就一定有复制这种可能的诱因和力量。 面对一个妄为而强势的天子,无论是内阁还是司礼监,都应该很想要一个可爱的小皇帝吧。 如果等待正德落水之后,把一个唇红齿白的宝宝抱到他的身前,然后用力捂住大庆法王的嘴,那么一定能复现成化年间的佳话吧。 想要达成这条激进路线,就得完全的掌控司礼监和内阁,最后还不得不接手大明这烂摊子。 而想要达成稳妥路线就简单了,可以等到儿子一米八了,再领去见嘉靖。 宋春娘从小跑江湖受人白眼,心思又格外的敏感,才养成了那样偏激的性格。 不过嘛,无所谓。 等她以后成了宋太后,自然有时间去慢慢纠正。 宋·太后·春娘完全没猜到旁边的男人疯疯癫癫的在想什么。 上次来找他,他想卖掉霸州叛军,结果他做到了。 这次呢? 宋春娘脑海中略过生儿子的事情,想起了前一个话题,再次表达抗拒,“我不想去司礼监。” 裴元在她身上摸着,漫不经心道,“总要让内书房认认人,留个档吧。” 说着说着,想到贴在身上软语哀求的是未来的宋太后,裴元一下子不困了。 我裴千户大明忠臣,见不得太后流血,待我将它涂匀。 (本章完) 第277章 想躲,又觉得很奇妙 第277章 想躲,又觉得很奇妙 然而宋太后丝毫不理解裴千户的公忠体国,对其又掐又挠。 想及大明朝堂薄情至此,真的使志士扼腕,贤臣闷哼。 裴元怕身上痕迹留的太多,不好和家里的正经女人交代,赶紧把宋太后光滑的身子搂住,“不动了,不动了。” 宋太后哭哭啼啼,“让我起来。” 裴千户想缓一下,“先别动。”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细腻时的偶然感触,比大开大合还要动人。 于是裴元又帮忙替宋太后按住。 宋太后:“?” 感受着那奇妙的温暖,想问你这是做什么,大致又认为猜到了。 想躲,又觉得很奇妙。 好一会儿,按在她屁股上的手慢慢松开,散放在两边。 听着裴千户那粗重的喘息,宋春娘幽怨道,“你总要给我个明面的交代吧,不然别人都要瞧不起我。” 裴元想了想说道,“等我恢复了西厂,先把你弄去做理刑千户。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吧。” 虽说是厂卫一体,但是各自晋升有序。 宋春娘再怎么利用女性的身份擦边,也不可能直接从理刑千户再跳进太监序列。 不过,进入太监几大班子之一的西厂,确实可以降低某些中立太监群体的戒心。 就算不是司礼监的纯血人,起码也是西厂系这样有来头的。 就算太监们也有自己的好感序列。 同是太监,彼此黄名。 对方是女人,绿名。 对方是男人,红名。 那么遇到一个鸡鸡生而残缺的普通人呢? 如果这个鸡鸡生而残缺的普通人,才华横溢,是个神童呢? 如果这个这个鸡鸡生而残缺,才华横溢的神童,中进士、任中书、按察一方、巡抚要地,又总制三边,成为清流中最大的实权派了呢? 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泪目:那就是另一个我啊! 所以说为什么张永和杨一清的联盟牢不可破,而裴元也完全没想过打这里面的主意。 因为张永和杨一清两个人是真爱啊。 到了嘉靖朝,杨一清当上了内阁首辅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被贬斥多年的张永平反。张永也于嘉靖八年恢复名誉再次被启用,他的兄弟张容、张富也跟着卷土重来。 可惜那时候张永年龄也不小了,很快病逝。 杨一清不但没有人走茶凉,反而亲自为其写墓志铭,几乎是赌上一生的名誉,为张永盖棺定论。 可以说以后谁想动张永的棺材,得先掀倒他杨一清! 裴千户再怎么精心策划,也参与不进两人的无鸡之谈。 裴元的缓兵之计,一点也没让宋春娘满意,“理刑千户?太小了吧。程雷响都是正三品,陈头铁也许了从二品,我一个正五品算什么?” 裴元倒是想解释一番,可是察觉到自己旺盛的精力,慢慢在恢复,也有了刻意拖延,和小太后进行二番战的想法。 裴元的那点小反应,到达宋春娘那里的反馈,比裴元自己都快。 她对这个狗男人的想法了如指掌,大怒之下连忙摇晃着让他退了出来。 想着多少从裴元这里要到了说法,当然没有让他继续占便宜的想法。 宋春娘咬牙坚持着下床穿衣,心中越想越气,当下也不想让裴元好过。 鬼使神差的便伸手上床,在侧躺的焦妍儿腿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便见正熟睡的焦妍儿露在外面的一只粉拳微攥,却依旧均匀呼吸着一动不动。 宋春娘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唇角微勾。 接着胡思乱想道,早知道她这般,刚才情动时就该…… 只是此时多想无益,都已经下床的宋姑娘,没有再爬回去的道理。 宋穿娘裹衣而走,裴元休息了一会儿也小心起身。 先是去了窗边,小心的掀开一条缝,慢慢的散着味道。 接着回到床前,摸了一会儿,到处都有汗湿的痕迹,也不知道重要罪证在哪儿。 裴元抓耳挠腮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用被卷着推动焦妍儿,慢慢的将床单抽了出来。 接着也不管明早该怎么解释了,胡乱的往床底一塞。 然后,就是解决身上的气味问题了。 只是都这个时间了,往哪里去找人烧水? 裴元自是狠人,想了半天,咬了咬牙,去了外间从水桶中取了冰凉的冷水,用毛巾蘸着仔细浑身擦洗了一番。 那水桶中的水都带冰凌,反复洗了两回,裴元已经感觉自己麻木的快没知觉了。 这才擦干身子跑回床去。 裴千户终究不是铁打的人,经了这么一遭,身体被冻的一个劲儿的哆嗦。 他看了看被自己用被卷着推动到床内侧的焦妍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拽来一个被角。 先盖住肚脐眼吧…… 不想这小心翼翼的一拽,倒让焦妍儿也翻了个身。 接着,她下意识般寻找着,便靠在裴元身上。 裴元靠着那温热的小美人,又是惊喜,又担心她察觉到凉意直接醒了过来。 只不过有软绵绵热乎乎的小美人抱着,裴元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直接搂着便酣睡起来。 等到裴元的鼾声响起,焦妍儿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想着今晚的事情,情绪一时复杂到理不清楚。 狗男人偷情偷的小心翼翼,然而…… 焦妍儿轻轻一叹。 然而她又能要求什么呢? 她虽是焦芳嫡孙女,可是她这个想必已经成了焦家的禁忌了。 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点,她才死心的跟着一个锦衣卫千户做了妾室。 唯一让人欣慰的,大概就是他对自己还不错吧。 然而叫一声夫君,自己就有资格像他的娘子那般,可以责问、可以埋怨、可以大闹一场吗? 毫无底气的摊牌,无非是让对方自我界定的底线变得更低而已。 而且,焦妍儿此刻脑海中一直浮现着,刚才二人交流的只言片语。 司礼监、儿子、内书房…… 以及一些断断续续的关联。 那个军户家的女子听不懂这些话里的玄妙,可她不同啊,她是那个心机最深的内阁首辅焦芳的孙女。 前朝发生的事情,更是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如果自己夫君真能做到的话,那个女人的儿子,会成为未来的大明天子吗…… 焦妍儿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这种荒诞的念头。 旋即心中又有些怪怪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仍在黎明前的黑暗。裴千户渣男序列觉醒。 依旧是早早的睁开眼,打算复盘打扫战场。 这时才发觉怀中搂着的焦妍儿。 或许是昨晚刚经历过实操的原因,身体还有着脱离大脑的自主能动性,双手双脚都放在该放的地方。 裴元感受着那柔软腻滑倒是想多留恋一会儿,但是渣男序列中的冷静克制,让裴元以极大的毅力放好那些可爱的东西,然后爬起床来。 这个客栈被他们征用的时候,已经将全部客人赶走。 住进来的锦衣卫除了少量留守的,其他的都跑出去嫖了。 裴元很容易的就找来了合适的干净床单。 然后他在门外多站了会儿,进屋嗅了嗅,感觉没有太大异常,才小心翼翼的把开了缝的窗户关上。 进屋后,听着焦妍儿没有太大动静,裴元便笨手笨脚的开始重铺床单。 裴元先铺好了自己这边,然后赶紧上床把自己身上弄的热乎起来。 过了一会儿,感觉手脚都暖和了,才把焦妍儿又很自然的搂回怀里。 然后才一点点的把卷起来的另一边,向床内侧拨。 等到完成了这个大活,裴元累的不亚于经历了一场恶战。 等到心绪稍微平静,裴元才把精力转移到怀中的美人上。 说起来…… 也要在阳谷安稳几天吧。 要不然? 裴元打着鬼主意,昨晚惨遭冰水袭击的身体,也有复苏之态。 只是此时离天明也没多少时间了。 刚结束的那场大战那般瞩目,少不得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裴元也不想一大早被人坏了兴致。 欢愉完毕,搂着心爱的女人一觉到醒,这才算一个完整的过程。 等裴元一觉睡醒,睁眼看时,焦妍儿已经起床,正在收拾箱子里的衣服。 裴元飞速的扫了一眼床上,又趁着焦妍儿暂没回头赶紧看了眼床底下。 见东西犹在,裴元才松了口气。 只是今天没有来叽叽咕咕的宋春娘,焦妍儿也似是并不在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裴元伸伸懒腰闹出点动静,然后故意问道,“宋总旗呢,以往不是来很早?” 焦小美人语气平静,“可能是也累了吧。这些日子,你们都很辛苦。” 焦妍儿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摊开,挂在只大致整理了下,就敞着箱子放在一旁。 裴元奇怪道,“不收好吗?” 焦妍儿微笑道,“我让客栈的侍女过来拿起晾晒,一会儿人就过来了。我看看你的衣服里,有没有落下什么纸张之类的。” 裴元暗暗感叹。 这也就是焦妍儿了,也就是她能明白那些有字的纸有多要命,换成是宋总旗,只会在意别留下什么散碎银子被那些仆人摸了去。 裴元发自内心道,“等到了北京,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要你操持我才放心。” 焦妍儿手微微一顿,并没有接裴元这话。 如果她只是一个妾室的话,纵然如此又有多大意义呢。 除非。 焦妍儿莫名便想着。 那宋春娘不见得便能生儿子吧…… 裴元又问道,“程雷响和陈头铁呢?他们回来了没?” 焦妍儿答道,“不清楚,他们又不敢来这院子,以往都是宋总旗和我说这些的。” 原本裴元是个单身狗的时候,程雷响和陈头铁都来的很随意。 而且两人作为裴元最早的亲信,也一直把这种可以不必通禀、直接回报视作特权,用以表示二人作为裴千户最早跟班,亲密程度是远高于现在的亲卫的,没理由让外人通传他们进入。 自从焦小美人光明正大被裴千户带着侍奉起居,两人便很默契的让宋春娘代为传达他们的消息。 裴元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慢慢起床。 裴元自去守门的亲兵那里问了,这才知道程雷响和陈头铁他们刚回来的。 每人都玩的尽兴,这会儿估计都在房中补觉。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难得的放松,裴元也不苛责,随他们去吧。 正好他们这一回来,只要留一两人看家就行了。 自己可以带几个亲卫出去看看情况。 今日正好无事,可以在城中闲逛,顺便设法把那些杂七杂八的钱货兑换成白银。 裴元这次没穿甲,而是穿了厚实的袄,裤。 外面再裹了一件锦袍。 该做的准备也由亲随带着,一人背着裴元的霸州刀和金瓜锤,一人背着一件罩甲。 罩甲的优点在于好披挂,特别适合应急。 裴元临出门前想了想,让亲随稍等,去拍了拍宋春娘的房门。 就听里面传来宋总旗的怒吼,“滚啊!” 裴元也没吭声,很大度的离开了。 出了客栈没多久,就见对面的一家铺子有人向这边扬手。 裴元一看,竟是萧韺。 他也穿着便装,在几个士绅的围簇下,正笑着说话。 想着双方还没撕破脸,双方也有着大量可以合作的空间,裴元便带着少数几个亲卫踱步过去。 萧韺看裴元过来,赶紧挥挥手,让坐在一旁的一个士绅退开,给裴元让出座来。 裴元也不计较是哪个,随即一屁股坐下。 萧韺回头看看,又挥手示意其他人也躲远点。 等到那些士绅们都脸带尴尬的退后,萧韺立刻贼贼的问道,“昨天那事儿,是怎么个情况?” 裴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拿过一个新茶杯,给自己倒了一碗。 萧韺也意识到了可能是自己闯了祸,讪讪笑着没敢继续问下去。 其实昨天回去的时候,他也大致想明白了。 裴元麾下只有三个总旗,两个都有前程了,偏偏那个女的没有提及。 再加上后续看那些锦衣卫的反应。 这分明就是裴千户家的葡萄架要倒了。 他刚才假好心这么问,无非就是想知道,“昨晚到底打起来了没?吃了多大亏,你倒是说啊!” (本章完) 第278章 裴元的明悟 第278章 裴元的明悟 裴元有什么好说的,这狗东西的坏心眼,路人皆知。 裴元不理这话题,一口热茶饮到肚里,才看着那几个士绅打扮的人物,好奇的向萧韺问道,“你找他们干什么?索贿啊?” 萧韺听了一阵咳嗽。 这尼玛,这狗东西说话可真难听啊。 萧韺没好气的说道,“正事儿,有你一份。” 不管是正事儿还是索贿,只要有自己一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元笑呵呵的左右招呼,“坐啊,一起坐啊。” 都不用裴元示意,裴元带来的那几个穿着官袍带刀的锦衣卫就开始赶人,替几个士绅腾出位置。 那些士绅们原本见萧韺和气,还对京中来的这些人印象大为改观。 见到这帮锦衣卫的穷凶恶相,才知道纯粹是自作多情了。 等他们战战兢兢的挨着两人坐下,裴元才向萧韺问道,“什么好事儿?说来听听。” 萧韺也懒得理会裴元话里有没有别的内涵,直接了当的说道,“就是我们缴获的那些、那些军资,不是不方便运输嘛,我找县令问了,寻来了这几位在地方有名望的。他们可以帮我们处理掉。” 裴元懂了,原来是那件事。 这本来也是他今天出来转的目的。 听到这里,裴元心中一动。 和自己寻找门路相比,向这些坐地户摊派,显然是更便捷更划算的方法。 裴元粗估了下,打完仗后,他们三家每人分到的,大约值个五六万两银子。 这也不单是“大老虎”和“满天星”最近刚刮到的,还有他们在霸州叛军这一年多攒下的。 里面的散碎银子还好说,找个银匠铺子可以直接重新融成银锭。 但是铜钱和不好携带的金银制品就得设法处理掉了。 铜钱体积大、价值低,但多少也是一笔钱。那些金银制品一部分价值在工艺上,比纯粹的金银要贵一些,这部分价值也要通过交易兑现。 偏偏这些东西总量价值庞大,如果统一出货的话,不但拿不到好的成色比例,出货也不会太流畅。 但如果有这些坐地户吃货,那可就简单了。 铜钱本就是一个城市消费量最大的一部分。 坐地户们就可以找关系紧密的商人进行兑换,白银的成色也能有保障。 至于金银制品,这些士绅们本身就是这类产品最大的消费终端,甚至可以直接消化掉。 不要以为大明时商人是最有钱的。 统治阶级是哪一群人,哪一群人就最有钱,这是不破之真理。 当今的统治阶级乃是地主阶级,所以最多的财富都在大大小小的地主手中。 萧韺能通过县衙找到当地士绅解决这个问题,可谓是一下抓住了要害。 裴千户在利益面前,向来能屈能伸,当即如沐春风道,“如此甚好。有各位乡贤相助,倒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众乡绅见这个不太好惹的忽然变脸,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只唯唯诺诺而已。 裴元又看着左右问道,“那他们两个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啊?” “啊?”乡绅们被这么突兀的一问,都是神情微怔。 见到众人这个反应,裴元有些意外。 “没许好处啊?” 萧韺轻咳一声,不悦的说道,“只是公平交易,没你想的那么多。” 裴元摊摊手,“那我给你们的好处也没啦。” 那些乡绅尴尬的笑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裴元看向萧韺,“什么时候开始换?” 萧韺觉得这裴千户离了战场似乎有那么一点不着调,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他只能无奈道,“我们随时都行,就看你了。” 裴元笑着拍了拍萧韺的肩膀,赞许道,“不错嘛,不愧是共患难一场,还知道想着我。” 萧韺没吭声。 还不是怕偷偷做了,被你记仇? 裴元也不客气,笑呵呵的看着众人,“既然碰上就是缘分,要不先从我这里开始?” 萧韺无语,事情都摊派到这些人头上了,就是挤,这阳谷城也要给他们三个挤出银子来。 再说,他们又不是白拿,而是铜钱和金银器物交换,这有什么好争抢的。 几个士绅听了都看看萧韺。 裴元依旧搭着萧韺的肩膀笑道,“看他干嘛,我比他官大,走吧,先去我那儿。” 几个士绅见萧韺也没反应,便都乖乖起身。 萧韺挣脱了裴元的搂肩,说道,“我再去县衙转转。让这些人去完你那儿,直接去县衙见我和谷公公。” 裴元应道,“好,你先去吧。” 等萧韺走了,裴元便要带着那些士绅去自己住的客栈。 那些士绅见状,连忙吩咐自己的随从,快去唤来掌柜人手。 裴元见状询问道,“离得远吗?” 众人都道不远。 裴元便陪着,在茶铺多等了一会儿。 等到那些士绅们的掌柜、手下都到齐了,裴元便领他们去了客栈。 穿过前堂,进入后院,随后让守门的亲卫开锁,进了存放财物的小院落。 进门之后,裴元还意外的看到了厢房中迷迷糊糊起来的程雷响。 裴元先是有些震惊于程雷响如此勤勉,哪怕眼看就要高升了,狂欢之后,还不忘替老大站好最后一班岗。 但想到程雷响会看事的性格,又觉得程雷响可能是怕昨夜的事情还有余波。 所以苟在这里看守财物,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陈头铁就没这个心眼子。 裴元先是摆摆手,赶程雷响回去继续补眠,随后才将自己放置缴获的那些辎重车推出了。 那些装着散碎银子的车子已经提前放好,这一部分就没必要估价了。 裴元先让人倒出大量铜钱来。 那些跟着干活的下人便一拥而上帮着穿绳记数。 裴元见状又将那些数目很大的金银器物堆了出来,任由他们挑拣报价。 这时便是那些掌柜们上场了,一个个拿着小称定着重量。然后报出一个个或高或低的价格,整体的溢价大约在金银本身的两成溢价左右。 裴元粗略看看,问题不大的便都应许。就这样从早上到午间,最先盘点出来的是铜钱,大约折银两千余两。 裴元让人验了样银成色,便让有意的士绅直接拉走,拿银子来交讫。 铜钱的快速达成交易,也让金银器物的交易速度加快。 裴元让客栈送来吃食,众人便在原地一起共进午餐,只是裴元没碰酒,也没喝乡绅们的敬酒,倒是让他们略有些不安。 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金银器物的交易也基本完成,总共作价三万一千多两。 裴元估摸了下,那些散碎银子应该也有个两万五千两的样子,这和自己预计的数字就很接近了。 等笑呵呵的送他们离去,已经恢复了精神的程雷响过来问道,“大人,准备对付他们吗?” 裴元诧异,“何出此言?” 程雷响也很难解释自己想法的由来,他挠了挠头,“可能是直觉吧。” 不是什么大事,裴元也没必要瞒着自己的心腹。 “我本以为这次合作算是一桩交换,还想给他们一点好处,没想到真就这么公平公正。萧韺和谷大用他们也没意识到那个问题。所以我给他们的好处,没有了。” 程雷响愣了愣,“大人说的问题是?” 裴元看着那些士绅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小武松纠结了那么多的本地青壮掘断我们的道途,没有本地乡豪的帮助怎么可能做到?现在那千余战俘就在我们手里攥着,我们随时可以按图索骥,办成大案!” “所有想要老子死的,老子一个也不放过!” 程雷响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原本以为一切麻烦都消失了,原来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 裴元又道,“谷大用和萧韺这次算是讲义气,带着我们一起玩。咱们就等到他们手中的财物变现完了再动手吧,咱们是一天,他们加起来两天也差不多。两天后,你就去找丁鸿,让他用自己人秘密拷问那些带回来的战俘,问清楚他们是哪里人,又是受了谁的命令跟随小武松。” 程雷响立刻肃然应是。 裴元平静道,“名单出来,拿给我。” 这个名单有用,但裴元也不会现在用。 现在追索的话,固然可以杀了仇人泄恨,说不定还能追到一大笔钱,但势必也要和萧韺、谷大用分润。 而且这件事提前发动的结果,反倒可能是萧韺和谷大用帮着按下去。 现在正是两人谋求封伯的关键时机,一些事情还需要地方上的合作。 他们是不会愿意,现在就和阳谷翻脸的。 裴元有了名单,等到这边的事了了,还有回来收拾局面的时候。 将自己的财富开心收好,算上之前自己的那一万两,总共就有六万八千多两了。 裴元微微摇头,开始感慨这宿命之力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己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押银入京的结果。 可怕! 裴元感慨一番,又去了趟县衙,赴了谷大用和萧韺的宴请。 阳谷知县是个三甲老进士,为人颇为圆滑。 宴席间,对裴元这个新出现的锦衣卫头子也很热情周到。 裴元见他是个人才,便想赚入自己这边。 岂料话里话外刚露出点儿意思,萧韺和谷大用就一起向他摇头。 宴后,萧韺向裴元解释了下。 这老进士滑不留手,但其实一点儿也没看上厂卫,酒场上的客套,切莫当真了。 裴元大致猜到,八成是这两人都向这老进士示好过了。 裴元对此微微感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刘瑾在的时候,你瞧着试试。 现在张永和杨一清结成了同盟,那些文官不用投奔厂卫就能自保,怎么可能还会搭理阉党的烂摊子。 这么一想,裴元越发为政治拼图上的缺陷,感到的担忧。 缺乏文官的力量和体系支持,裴元就没法从各处很好的收集资源,就算招揽了人才,也没有可以容纳这些人才,并给他们提供晋升的体系。 长此以往,手中能存留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 要知道,在政治上单打独斗,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裴元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裴元一场酒喝的不开心,反倒更蛋疼了。 回客栈的路上,裴元一直在思索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人。 政治上只有相似立场的抱团,没有什么忠诚可言,所以忠诚这一项不需要考虑。 他也不在乎对方有多忠诚,只要能为其所用便可以。 裴元现在想要的,是能熟悉世情的功利之辈。 熟悉世情,就是能在裴千户做决定的时候默默鼓掌,而不要跳出来说一些空洞没用的话。 功利之辈,往往有着较好的进取之心,是真正能做事的人。 可是,人性如此复杂而遮掩,裴元又怎么能从朝中的那么多官员中,挑出自己想要的呢? 裴元想了一会儿,没得到结果。 于是转而把目光从结果投向了过程。 能在大明朝廷正经当官的,除了小皇帝时代疯狂推举的那几次,大多都是走过科举路子的。 那些走野路子的,裴元也不需要,他自己就是野路子。 准确的说,裴元想要的也不是这些人,他想要的,是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那些社会认可。 那么把一个读圣贤书的二甲、三甲进士变得熟悉世情,又功利的过程,又是怎么样的呢? 裴元的思路一开,重新找到了头绪。 脑海中默默想着,给出了答案,那无疑是长期的沉沦和打压。 那么继续往上追溯,这一类人,又有什么特点呢? 是什么人会长期的沉沦和被压,又有什么人会自认为沉沦和被打压呢? 那些大明的不平之辈又在何处呢? 裴元想着,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什么?” 旁边的亲卫以为裴元要吩咐什么,连忙凑过来问。 裴元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脑海中想着“不平则鸣”四个字,又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几遍。 所以。 我千户裴元,该如何让你们鸣叫出来,让我的双目注视你们呢…… 裴元的悠远目光落向北京城,脑海中浮现出了无限的想法。 (本章完) 第279章 程雷响的去处 第279章 程雷响的去处 忧国忧民的裴千户回到客栈之后,就更忧了。 想去关心下未来的太后。 识破了裴忠臣“想再来一次”意图的小太后,没好气的拒绝。 无聊之下,检阅兵马,见锦衣卫们谈笑宴宴,士气颇振。 这部分人是裴元把大笔银子搞回去的保障,于是不吝赏赐,每人百两。 于是士气又振。 裴千户深感军心可用矣,这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裴元留了陈头铁带人守家,让程雷响带了些锦衣卫,护送着部分辎重车,去了城中一处金银铺子。 几把绣春刀拍在案上,引来了铺子的东家。 巧了,还是昨天的熟人。 裴元也没打店铺里金银的主意,只是想用他们的烧银匠人,把那些散碎银子重新烧成银锭。 等到把银子全部融好成锭,裴元才满意的离开。 除掉昨天放赏的两千多两,裴元现在手里有六万六千多两。 再加上他和韩千户的共同财产。 数不完,根本数不完。 裴元在阳谷又惬意的享受了两天,白天有时带焦妍儿出去逛逛,有时去和萧韺、谷大用简单的碰一面。 晚上的时候,再次攻略宋春娘无望的裴元,又把目光落到自家美妾上。 焦妍儿长的漂亮,又温婉知性。 白天牵着小手同游古城的感觉是很好啦,但晚上挤一个被窝,裴元又能随意毛手毛脚,就让这恋爱的养成显得很迷。 裴元的手在焦妍儿的里衣轻轻揉动时,那脸上的羞红和白天的羞红,不是同样的娇艳吗? 裴元像是面对可口的食物一样面对自家的小美妾。 临睡旖旎时,有时候咬咬手指,有时候咬咬耳朵,有时候还摸出那可爱的东西轻啜几口。 每当这时候,小美妾的眼睛都瞪的大大的,眼里的惊诧,甚至大过别的情绪。 她还只是个少女,便被索取这里。 在成功的将小美妾剥成小白羊之后,裴千户食欲更佳。 只是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直接爽了了事。 以焦妍儿的聪明见识,无疑会在他的家宅中占据一个独特且重要的地位。 那么焦妍儿曾经被流贼所掳的历史,就会成为一个很难回避的麻烦。 所以纳妾当晚的那方白绫,会是一个对内的明确交代。 无论将来的大妇会是哪个,都无法对其指摘。 她的子女也将有无可争议的地位。 如果是秦凌波、白玉京这样的,裴元反倒没必要浪费那么多心思了。 有着明确关系的双方,进度自然也不能和铁铁这等没名没分的比。 在裴元几次半强迫下,小美妾也羞怯怯的轻开檀口,做了很多认知外的事情。 日子就这样在胡天胡地的快乐中度过。 裴千户有钱有女人,在阳谷县中又找不到几个比他官大还能打的。 感觉完全就是一个西门大官人plus。 就连在阳谷周围闹腾的小武松,听说“大老虎”和“满天星”一夜溃败之后,也往南逃窜,销声匿迹了。 丁鸿已经拷问到了完整的名单。 裴元大致看了下,就交给了陈头铁保管。 这些,将来都是要翻旧账的。 这些日子,裴元也等来了朝廷负责查验的御史,此人叫做文森。 按照萧、谷两人的说法,来的是自己人。 只是也不知道是萧敬那条线上的,还是张永这条线上的。 萧敬历经数朝不倒,想查他的背景,至少得从后三杨时代开始捋了,称得上是官场活历史。 张永党羽单薄,但是他有着坚定盟友杨一清。 杨一清这个时间点暂时担任着朝中的吏部尚书,安排个监察御史出来办差不是难事。 至于谷大用在官场的影响力…… 几乎等于没有。 这个文森也多少有点小来头,他的哥哥叫做文林,文林的儿子则是那个落榜美术生文征明。 如果是徐文长的话,裴元或许还会感兴趣,文征明的话就差了点意思。 裴元没记错的话,唐伯虎和祝枝山这俩老头这会儿正无比渴望寻求社会的认可。 想做官快想疯了。 可惜,这些人背负大名,肯定不会投到裴元这个阉党门下。而且他们的动向举世瞩目,裴元也不想给自己打探照灯。 阉党阉党。 还是要找个合适的白手套啊。 裴元琢磨着。 脑海中跳出孙克定。 划掉。 没了。 “唉。”裴元揣起手来。 正德六年刚刚科举完了,下一科是正德九年。 也就是说,好弟弟欧阳必进想要步入官场,至少要得两年后了。 那时候就有些误事了。 除非等今年霸州之乱平定后,设法推动恩科,在正德七年再考一次。 这样一来,欧阳必进就能早点派上用场了。 裴元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唤来陈头铁提醒了一声,“回头给欧阳必进那小子去封信,让他在江西好好备考,今年考不上进士,我就打断他的腿。” 裴元觉得以欧阳必进案首的聪明劲儿,应该能明白自己想说什么。至于别的,只能去大慈恩寺再碰碰运气。 看看有没有因为战乱滞留京城的扑街举人。 若是有人识相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带掣他一下。 裴元犹记得当初去大慈恩寺外等人时,贫穷又想占便宜的自己,被那些举人们局促到内向的那一刻。 好在下次不同了,下次自己是去当爸爸的。 主打就是一个小人得志! 晚上的时候,萧韺红光满面的来找,表示这些日子路面已经干透了,裴千户没有异议的话,明后天便可起行了。 裴元知道能让萧韺屁颠颠跑来的,应该不止是这点事。 便示意萧韺继续。 萧韺终于是不忍了,畅快的笑道,“朝廷的御史、兵部的主事,已经全部点验功劳完毕了。四万一千零八十五颗人头,一颗不多一颗不少。‘大老虎’和‘满天星’也都由生者指认,验明正身了,以后再有别处贼寇冒认,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萧韺继续说着一些后续的处置。 “为了防止疫病,由阳谷地方征发劳役,将人头尸首就地掩埋。所得物资,军械由兵部带回,其他丝、麻、、粮、盐、零散铁器,任由阳谷地方收取,补贴损耗的民力。” 萧韺很乐观的预期着,“我家两个伯爷,谷公公家一个,这些应该是没跑了。我听说这次的战果传回京城,引得朝野震惊。很多原本等着弹劾谷公公的言官,最近都没什么动静了。” “我看谷公公这次,不但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重拾天子信任。” 他们萧家都已经拿了两个伯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通这个小儿子是名义上过继给了萧敬当孙子的,自家还有个大儿子。 到时候,自己的伯可以传给大儿子,萧通的伯算在了萧敬一脉。 裴元提醒道,“我的那份呢?” 裴元的诉求比较复杂,很多还是正常流程之外的动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朝廷相关的,只有程雷响的军功兑现。其他的,都是裴元和萧韺、谷大用两人之间的私人利益交换。 萧韺道,“已经都沟通好了。” 萧韺顿了顿说道,“今年年初的时候,南京兵部上报,有倭寇上岸在扬州袭击了虎贲左卫,导致虎贲左卫全军覆没。浙江、南直隶、福建三地的备倭都指挥使司,以及专项负责的金山备倭都司,在围攻这支精悍倭寇的时候损失惨重,大量减员不等。” “朝廷决定对南直、福建、金山三处备倭都司的长官暂且留任,浙江备倭都司都指挥使降级,移去他处。由山东备倭都司的都指挥使戚景通顶上。” 裴元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至少戚老爷子体面离任,给挪出了位置。 裴元的道德压力,也降低了那么一丢丢。 只是没想到,换防的借口竟然还是自己给朝廷递上去的。 “等我们回京后,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就会晋升山东备倭都司都指挥使,你说的那个丁鸿,也会因功晋升徐州左卫指挥使。” 裴元想了想说道,“这个不急。还要丁鸿和时用好好沟通一番。若是时用肯留下个干净能用的徐州左卫,他才有希望连跳两级,去当那个正二品都指挥使。若是他不会来事儿,说不定这个机会就是别人的了。” 裴元还有通过时用影响山东备倭都司的想法,当然不想和时用的关系就这么一锤子买卖了。 一个正三品官员,啥功劳都没有,在家里坐着就直接跳过从二品到正二品,想屁吃呢? 裴元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送出去。 萧韺道,“随你,但是这个事儿不能拖太久。不然别人也要看上了。” 裴元关心道,“那程雷响呢?” 相比起丁鸿这种半路收的小弟,裴元显然更关心程雷响的安排。 萧韺瞧了一眼旁边有些患得患失的程雷响,笑着说道,“我和程兄弟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就算不看你面上,也不会亏待程兄弟的?” 裴元无视废话,等着萧韺说结果。 萧韺也不吊着裴元,直接给了答案,“天津卫指挥使!” 裴元听了大喜。 天津有三卫,平时都是驻扎在一起的,分别为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 天津三卫系畿内近地,东濒大海,北拱京师,甚为重要。 原本的时候,这里叫直沽,因为处于海运商舶往来之冲,就在这里陆续设了三个卫所在此镇守。 因为三卫是军事建制,管辖的地盘又“错综于郡县间”。 可以说那一块地方,除了士兵,根本就没有百姓可以管理。 再加上没有哪个地方政府愿意招惹这个麻烦。 于是天津三卫所在的土地,就直接归属北京后军都督府。 后来三卫为了便于协防,修建了小城,又开始屯田开发滨海的土地,之后又建成了学校和校阅场。慢慢的商贾和百姓也都聚集起来,渐渐成了规模。 可能是因为自己画圈过的小日子太开心了,也没有上级能管。天津三卫慢慢就奸盗窃发,军政废弛。士兵开始成群结队的对周边府县骚扰。 朝廷看要出乱子,立刻开始整饬天津兵备。 弘治三年的时候,在天津专设了一个兵备道,由山东按察司出一个副使在那里监督,主要的防区,就是天津到德州这一段。 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天津三卫的局面并没有太大的改观。 因为天津兵备道的土地,理论上是归北京后军都督府所有的,法理上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地方政治结构。 而兵备道主要管束军事主体的活动,对依附军事集团产生的农民垦殖,商业往来,并没有合法的管理权。 所以天津三卫的地盘上,很多事情都处于野蛮发展之中。 在这种比拳头的地方,掌握着十五个千户所的三大指挥使,就显得极为重要。 程雷响如果能执掌天津卫,手中的五个千户所,可以为裴元解决很多人员升迁的问题。 也可以在北京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屯出一只可用之兵来。 萧韺看出裴元的喜色,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钱多,事少,离你近!” 裴元甚是满意道了句,“很好。” 回头看程雷响,他已经欢喜的笑傻了。 天津卫指挥使啊! 不但位高权重,还监管运河的最后一段,油水也很丰富。 而且还能离家近,向北京城的小伙伴们装逼也方便。 萧韺见裴元甚是满意,眼珠微动两下,笑着说道,“既然两位满意,等我回去就和谷公公这么定下了。这个事还要和后军都督府打招呼。” “后军都督府的都督毛伦,因为攀附刘瑾被送去大同充军了。其他受牵连到大小官员也不少。也正是因为后军都督府现在有些混乱,咱们才能做成此事。” “等过一阵,别说后军都督府了。五大都督府,都要人满为患了。”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询问道,“什么意思?” 萧韺也不瞒着裴元,“可能是为兄这点功劳,让不少人红了眼,很多在宫中能说的上话的太监,都派了家人,凑了点兵马,去提督军务太监陆訚那里助战了。呵呵,一个个还都拿了天子的中旨,陆訚的日子不好过了。” (本章完) 第280章 这个大明,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好讲 第280章 这个大明,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好讲 裴元心里大致有数了。 在朱厚照“先军大明”的口号下,大造军功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各种各样的武职,将会开始迅速的不值钱。 几十个都指挥使、指挥使挤在一个锦衣卫的奇葩情景,也会很快出现。 这么一想,裴元心中的紧迫感更强烈了。 以后狼多肉少,天津卫离得京师那么近,如果不赶紧安排妥帖,很容易就会被人盯上。 裴元脑海中搜索着还有什么其他有价值的地方,打算趁着混乱前,赶紧填空子。 就是不知道淮安卫的指挥使贺环,有没有“千岁之相”了。 要是贺环被朱厚照弄去当干儿子,那空出来的淮安卫可是一个宝地啊! 裴元就算是大价钱,也愿意把那里拿下。 裴元想着,若有所思的看着萧韺问道,“那你呢?还回陆訚那里去吗?” 萧韺摇头,笑的很乐呵,“不回去啦,不回去啦!我都要当伯了,还回去做什么?万一吃了败仗,岂不是还要给朝廷倒找?” 说完很得瑟道,“咱也不指望封侯,我就两个儿子,以后每个都与国同休。知足了,知足了。” 行吧行吧。 裴元向萧韺道,“那你后续怎么打算的?” 萧韺提起来这事儿来,声音不自觉的洪亮了几分,“当然是趁着还没人抢,赶紧去五军都督府把位子占下啊。” “厉害啊厉害。”裴元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虽然裴元对那等捞不到太多实际兵权的官职兴趣不大,但也不耽误裴元对暴发户的眼红。 裴元客套的询问道,“那你看中了哪里?” 萧韺道,“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说完又问裴元,“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个福分?” 这尼玛!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 裴元可是真踏马的不羡慕啊。 “问题不大。”裴元咂着嘴,终于还是给了理智的评价。 正一品的左、右都督也不是有功劳就能当的。 要么得有开国、靖难的血脉,要么就得是外戚废柴,要么就得是宦官家属。 萧韺作为萧敬的侄子,符合这些萝卜定义。 而且他们这一次报功报了四万,虽说是有天时地利的因素,但是这功劳实在太过耀眼。 为了抓那十多万霸州贼军,朝廷调动的京营、边军、卫所兵,再加上运送辎重征调的徭役,总数不下数十万人,耗费的粮食钱财不计其数,可是称得上劳民伤财。 可取得的成果呢?却几乎不值一提。 而谷大用和萧韺这一趟,几乎没消耗朝廷什么资源,就获得了巨大的收获。 两相对比之下,战绩自然越发的耀眼了。 若是裴元也掺和其中的话,鉴于裴元身上没有那些萝卜属性,最终的官职很可能在锦衣卫序列内上升。 锦衣卫指挥使肯定是拦不住他的。 都指挥使有些够呛,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就问题不大。 为了得到这个虚名,裴元就得离开镇邪千户所,失去现有的权力,领一份稍高的薪水,每天喝茶上班,并且在半年后,面临几十位同僚的竞争。 所以说,裴元对萧韺也谈不上什么羡慕。 裴元这次拿了天津卫和徐州左卫,一个遏制京师漕运的咽喉,一个掌握造船技术,都是极为踏实的收获。 裴元对此也十分满意。 整体来说,这次阳谷分赃是成功的,胜利的,团结的。 说完了开心的事情,就提到了开拔。 裴元这边要做的准备不多,阳谷县会重新对押送队伍进行补给。 裴元只需要带着他的臭钱离开阳谷这个地方就行。 考虑到后续的道路已经没那么大规模的流贼袭扰了,三人一致认为,没必要再增加护卫兵马。 有那剩下的六百多徐州卫兵士就足够了。 这些士兵都见过血,而且面对巨大比例的敌人,不但没有溃散,还进行了很勇猛的抵抗。 裴千户事后认真总结过原因。 他认为徐州卫这些造船工,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完全是他们战斗经验不足导致的。 因为正经的卫所兵,遇到这种情况早跑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经历过了就是经历过了,这些人经历了极为艰难的苦战,并且大获全胜。 当他们再次面对敌人时,就会有着相当强的心理优势。 他们已经从懵懵懂懂的面对着二十倍的敌人死顶,变成了真的面对二十倍的敌人他们也敢死顶! 因为他们赢过! 裴元私下里,已经为这些徐州卫士兵分配好了去处。 一部分跟着程雷响去天津卫,帮程雷响打开局面。 一部分跟着丁鸿去徐州左卫,充当他抓稳兵马的臂助。 剩下的,裴元打算全部吃下,成为他在北方局的核心力量。 裴元重整镇邪千户所北方局的第一个动作,就打算紧抓财权。 他会先和各大寺庙讲数,定一个大家都觉得合理的数字。 有了兵马,有了银子,他就可以将北方局的力量,整体统合起来。 裴元向萧韺试探了下,萧韺对徐州卫的这些人手毫无兴趣,表示不会插手。 萧韺回京之后就会封伯,有萧敬这个苟了许多朝代的内监大师兄在,拿到正一品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可能性非常大。 之后,这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就打算拿着正一品的酬劳和待遇,躺平享受生活了。 平时需要的马夫和护卫,完全可以走流程,由他左都督给自己分配,那时候还能走公款开支。 裴元扣下徐州卫的这些兵马,最大的麻烦,可能就是和徐州卫的扯皮了。 裴元不怕扯皮。 裴元扣下这些兵马不是为了自己私用,也是为了替大明办差,徐州卫郭指挥使最多就是向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告裴元的黑状。 徐州卫隶属南直,行政序列上归南京兵部管,在军事组织中归中军都督府。 也就是说郭指挥使告状的话,这份状纸最后会分别落到王敞和萧韺手里。 ——这个大明,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好讲。 裴元可以“理中客”的说一句,徐州卫的这些兵,已经没有了。 商定好了明天动身的时间,萧韺便志得意满的离去。 裴元也没什么太多要准备的,简单的和手下弟兄们说了,就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在阳谷县休整了好一段时间的众人集合。丁鸿也带着那些俘虏的青壮赶来。 徐州卫的士兵已经补充好了武器装备,不分战兵辅兵,全部混编了参与沿途的戒备。 运送辎重的活儿,则由这些抓获的俘虏充任。 在霸州流贼被击破后,这些以本地青壮为主的流贼威胁性大大降低,丁鸿也就不再控制他们的饮食。 这些日子下来,看上去整体气色还不错。 这些青壮帮着运送辎重,一则可以免死,二则裴元也许诺他们,只要把这只车队送到京城,人人都能发给还乡路费。 没了流贼的袭扰,再次上路就从容的多了。 一路行行停停,很快就进入了东昌府。 一进入东昌府,立刻有人前来回报,说是当今德王世子朱祐榕,想来求见谷公公。 众人都很诧异,不知道这俩是怎么牵扯上的。 谷大用身为内宦,哪里敢私见藩王之子? 只是他身为皇室家奴,也不好拒绝,于是便把裴元和萧韺都叫来作为见证。 德王世子来见谷大用的目的倒也简单。 乃是听说谷公公率众击破了祸害山东的霸州流贼,前来代替山东父老感谢。 并且,他还希望看看“大老虎”和“满天星”的首级,代表他的老爹德王朱见潾亲唾其面。 等朱祐榕说完,大家心里就大致明白了。 应该还是那个“清君侧、扶贤王”闹的。 朱见潾平白背了这么一口锅,心里当然很生气。 只是他作为成化天子的弟弟,当今正德皇帝的爷爷辈儿,也不好太低声下气的上赶着解释,于是便用这种方法表明自己的态度。 三人悄悄商议了下,都不愿意得罪这个强大的藩王。 再加上朱祐榕的要求不算过分,便勉勉强强应了下来,让人拿来那两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头,象征性的完成了“亲唾其面”。 出了东昌府,后面的路越走越顺,等过了德州这个重要的节点,便是北直隶的地界了。 北直隶包含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永平府以及隆庆直隶州和保安直隶州。 顺天府就是广泛意义上的北京地区。 而霸州,就是顺天府下辖的一个散州。 所以可以想象,这场霸州大叛乱对朝廷的心理震撼作用有多强了。 连首都百姓都造反了,简直离大谱了。 裴元和萧韺、谷大用他们两个,现在一看到霸州就有些头疼了。 所以三人一致决定,不直接进入顺天府了,而是走河间,然后途经天津,直接入京。 到了河间,裴元请客,领了萧韺和谷大用入城吃了一顿驴肉火烧。 三人吃的甚爽,又要了许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河间府也是天津三卫协防的区段。 程雷响的心情,矜持中带着点忐忑,就像是要把女朋友介绍给家人看一样。 好在这一路很是平顺,没有士兵过来询问,倒也避免了双方早早接触。 裴元知道,到了这里算是彻底的安稳了,于是便寻到了被一路关押的陈虎头,打算放他离去。 那陈虎头这一路甚是沉默,没事就蜷缩在囚车中,也不多话。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槛送入京”,就是要开刀问斩的。 等裴元找到他,说是要放他离开时,陈虎头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很想向裴元问一句为什么,但又怕裴元真的改主意了。 是以吃惊之下,只能木木讷讷的看着裴元。 裴元倒是有不少想和他说的,但是看他这个状态,也没了兴致。 只道了一句,“给诸位头领捎个好吧。兄弟一场,不要把我忘了,若是用到兄弟了,可以让人去智化寺寻我。” 陈虎头不能想象,裴元是以什么心态让自己向几位大头领问好的。 但是,他真的说的好自然。 送走了陈虎头,队伍还没赶到天津,裴元就迎来了一波意外的加强。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竟然带着本部兵马一路追赶了上来。 裴元见到两人带兵过来,心中感觉有些不妙,妈蛋的,这俩老货怎么来的这么早?! 按照裴元的构想。 这两人在南京呆了多年,想必有很多亲朋故旧。 这次裴元让他们回去,本来就是给他们放个假,让他们顺手打理好自己事情。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回了南京,调集了本部兵马,就直接赶了回来。 如此一来。 自己纳妾的事情,还怎么大操大办? 裴元脸色阴沉的接见了这两个百户。 等这两人刚寒暄完,貌似乖巧的站在一旁。 裴千户不由愁肠百结。 懂事的小弟就要离开了,不懂事的小弟一次来了两个。 自己该怎么暗示一下,让他们不要随便给韩千户打小报告呢? 直接点,说打小报告没皮炎? 失之大气啊。 正好程雷响过来了,裴元便招呼,“来来来。” 裴元把程雷响拉到一旁,对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道,“正好要在静海县住一晚,到程雷响的辖区了,就由他招待你们接风洗尘吧。” 说完,裴元对程雷响道,“正常报账就行。” 马上要到北京地头了,也该吃公款了。 司空碎听了有些诧异,什么叫做程雷响的辖区,难道裴千户趁着自己两人不在,已经把北方局的势力范围划好了吗? 莫欺老年穷啊。 他连忙道,“千户,不知程总旗这辖区是怎么回事?咱们北边事务繁杂,一切尚在草创,还是要慎重些的好啊。”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来的路上就商量过以后的事情。 以裴千户的强势,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好在他现在手下没有多少能用的人,好好表现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慢慢扭转裴千户印象的。 没想到他才刚刚归队,就听说程雷响都有辖区了。 那陈头铁呢?那宋春娘呢? 关键是,那他和澹台芳土两个老家伙,在裴元的体系中,又是什么位置呢? (本章完) 第281章 这个可以说 第281章 这个可以说 就听裴元笑呵呵道,“哦,对了。忘了通知你们。这次程总旗跟随我北上,甚是尽心,他自己也颇有功劳。我已经向朝廷保举他为天津卫指挥使了,等过两天进了京去兵部走完手续,就能上任了。” 裴元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程雷响,让他向两位前同事打招呼。 程雷响也哈哈笑道,“卑职能有今天,多亏了千户栽培。再说,做不做这个指挥使什么的,不都是给千户办差嘛。我程雷响一句话放在这里,只要千户差遣,用的着我程雷响,我程雷响就立刻回来,给千户做牛做马。” 程雷响又向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说道,“两位百户是千户所的老人,又在裴千户跟前办差。以后只要路过天津卫歇脚,就算是到了家门口了,卑职一定好好招待。” 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司空碎,眼前一黑,身子险些直接歪倒。 一众亲卫连忙上前扶住,“司空百户、司空百户。您这是怎么了?” 司空碎挣扎着起来,嘴唇嗫嚅了下,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见程雷响这个不如自己的总旗升指挥使,司空碎比吃了屎都难受。 澹台芳土在旁不可思议的问道,“这小子怎么升的指挥使?就他也配?” 程雷响听了只哈哈笑,也不多话。 陈头铁帮着解释,“他确实差点意思。是之前赶上平定贼寇,千户自己立得功劳太大,他老人家又淡薄名利,索性成全了程雷响,就把功劳算那小子身上了。” “平定贼寇?”澹台芳土愣了愣。 这件事只是向北京报上去了,底下倒是还没传开。 陈头铁便帮着把之前的事情说了说。 等到听说,裴以千余之众击破了高达二十倍的两万贼军,并且悉数斩首后,澹台芳土彻底没话说了了。 按照陈头铁话里话外的意思,裴千户当时都不能用首功来形容了。 完全是凭借一己之力,做成那样的局面。 所以澹台芳土有些理解,程雷响这个天津卫指挥使怎么来的了。 真要是功劳属实的话,别说给朝廷要个指挥使了,就算是要的更多,都不在话下吧。 只是澹台芳土还是不解,他瞪着眼睛问道,“那千户他怎么自己不要功劳,便宜了程雷响呢?” 陈头铁想起裴千户所说,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是韩千户眼线的事情来着,含含糊糊道,“这个,不太好说。” 就听身后悠悠传来一句,“这个可以说。” 几人一起望去,就见裴元侧身而立,正抬头四十五度望天,目中饱含深情。 陈头铁立刻想起,裴千户在谷大用和萧韺那里立得大明第一深情的人设,当即感叹道,“当时,萧千户和谷公公也是这么问的。” 陈头铁当然知道就算能说,也不能平铺直叙,把裴千户喜爱美色的丑陋嘴脸暴露出来,只能春秋笔法道。 “裴千户告诉二人,只因为他对韩千户一片忠心耿耿,绝不愿意背叛。想要时刻在韩千户麾下效力,所以宁可放弃封伯的机会,也不能离开千户所。”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他们自问对裴元这狗东西也是有些了解的。 可是,那可是封伯的机会啊。 裴元就算是馋韩千户的身子,但是愿意为此放弃封伯,也足以让两人震撼了。 裴元自己的品行,不是很经得住推敲。 只让陈头铁稍微点了点,就打岔道,“好啦好啦,一点小事儿而已。当初谷大用还是萧韺来着,居然撺掇着想让本千户利用这个机会,请求天子赐婚。” “开玩笑!我对韩千户那是何等的敬爱。韩千户那就是天上的仙子,我岂能用这等手段无礼冒犯?”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又听的一愣一愣的。 仔细一想,携这么大的功劳,如果不要赏赐只求赐婚,那么天子会成人之美吗? 绝对会啊! 那如果裴元只是馋韩千户的身子,岂不是就有机会趁机得手了?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觉得实在太荒诞了。 难道这狗东西还是真爱? 裴元之所以厚着脸皮说这番话,自然是想借机给韩千户传话的。 自从当初在淮安借用“求不得”直球攻击后,发现放肆一场好像也没有什么惨重后果。 裴元已经决定要零敲碎打的,开始对韩千户远程攻击了。 面对两个上司之间的事情,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不好接,澹台芳土只能转换话题,向陈头铁纳闷道,“就算千户愿意让功,也不好让程雷响专美于前吧。我记得你的资历,比起程雷响也不差啊。”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当时不在场,自然不能不要脸的问出,咋不给我们也分点。 只能把话去问同样在场的陈头铁。 就听陈头铁笑呵呵道,“千户说了暂时还离不开我。等到以后机会合适了,给我弄个都指挥同知的缺儿,压程雷响一头。”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很想凭借多年的社会经验,喷陈头铁一句,“你个傻小子,千户给你画饼,你还当真了!” 可是程雷响真的做了天津卫指挥使啊! 是什么人能把自己的功劳让出来,让小弟当上正三品的实缺指挥使? 就是他裴千户啊! 所以,明知道现在只是一个空口许诺,但是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忽然真觉得,陈头铁已经离他的都指挥同知不远了。 于是,他们本就不美丽的心情,越发的雪上加霜了。 两人不免酸酸的想到,如果当时自己在,单就是见者有份,说不定也能得到点好处呢。 可惜当初目光短浅,只想着避开裴元的浑水,一定要他承诺到了淮安就放他们回去。 结果现在路没少跑,该有的好处什么都没得到。 两人忙活了半辈子,现在还只是正六品的百户,而程雷响那狗东西,一年之前以从七品小旗官的身份,跟着裴元南下。 等到再入京城,已经是正三品天津卫指挥使了。 两相对比,心中的落差真是让两个老家伙有些接受不能了。 程雷响倒也没忘了自己的做东,热情的拉着两位百户要入城饮酒。 他跟着裴元南下,依靠着各种分赃和赏赐,手中也有几百两银子了。 几顿酒饭还是管的起的。等到几个手下闹哄哄的离去,裴元闲来无事,打算再给谷大用上上强度。 于是又去找了谷大用,和他旧事重提了上次的事情。 谷大用沉浸在回京扬眉吐气的情绪之中,对裴元上次替他谋划的,胁迫各指挥使和都指挥使给他写证明信的事情,有些犹豫。 谷大用踌躇道,“如今我有山东的功劳在身,朝廷谁都动不得我,还有必要做那等事吗?” 裴元当初曾经建议,让谷大用派亲信秘密去见军中的各位总兵、副总兵,甚至是各路指挥使,让他们上书称赞谷大用的功劳、苦劳,为谷大用求情。 不然,谷大用就把这一年多战场上吃的亏,都给他们安排上。 当初这是谷大用垂死挣扎的无奈之举,如今既然形势有了好转,谷大用当然不想干这种败人品的事情了。 裴元听谷大用这般说,摇摇头转身就走。 或许是裴元走的太干脆了,也或许是裴元这一路,给谷大用的印象太深刻了。 见裴元这般举止,谷大用又心中不淡定了。 他连忙拦住裴元,很心虚的问道,“怎么?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裴元看着谷大用,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卑职万万没想到,谷公公竟然有如此幼稚的想法,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谷大用默默的被裴元迎头喷了一通。 好在他也习惯了,连忙又问道,“那裴千户能不能给咱家说说,咱家错在哪儿了?” 裴元看着谷大用,认真问道,“阳谷分赃时的情景,你还记得吧?” 见谷大用点头。 裴元叹息道,“当时我们三家谈笑间宰割功勋,平分财货,何等快意。然而,这账到了北京,还会这么分吗?” 谷大用愣了愣,向裴元问道,“什么意思?” 接着谷大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怒道,“难道他们还敢反悔?” 就听裴元逼问一句,“当初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假如萧韺反悔,要和谷公公争功,谷公公何以自处?甚至哪怕萧韺不反悔,这场阳谷平叛,以后势必也要有个主从,难道已经当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萧韺,还和你一个闲置太监争不得?” “说到底,谷公公不过是狼狈回京的丧家之犬而已,真正奉命带兵护送谷公公回京的,是萧韺和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试问连掌兵之权都没有的谷公公,拿什么去争?” 裴元一针见血的点明了谷大用的处境。 虽说他和萧韺都是白嫖来的功绩,但是整件事确实没有谷大用什么事啊。 谷大用从始至终,只是被裴元和萧韺用来调和矛盾的一个对话机制而已。 在后来裴元和萧韺携手合作之后,谷大用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 裴元说的十分明白,整件事谷大用的确立了功劳,但是如果和萧韺相争,谷大用只能自取其辱。 谷大用又惊又怒,“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当着御史的面儿,萧韺也承认了是咱家的指挥之功。” 裴元问道,“若是萧敬不肯满意呢?政治斗争是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若是萧韺背后的萧敬,想要趁机压下谷公公,直接独得功勋呢?整场战斗的详细思路,公公能说出几成?” “而且若是他们对山东的事情避而不谈,直接询问这一年多来霸州平叛的事情呢?” “我!”谷大用想硬气的表态,却发现若是真到了当堂对质的时候,恐怕自己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谷大用本来都很高兴的等着回京了,一下子又被整焦虑了。 裴元很体贴的给出建议,“所以谷公公很需要说服力啊。” 裴元陪着谷大用一起畅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谷公公设想一下,就在天子面前,那些政敌露出丑恶嘴脸,步步紧逼的询问谷公公这一年多来的军事布置。” “他们想让谷公公百口莫辩,让天子大为失望。” 谷大用的心,跟着裴元的设想逐渐沉重。 老实说,一开始得知要回京接收诘问的时候,他就设想过那样的一天。 为此,老太监几天都没睡好。 谁料,就在此时,峰回路转。裴元用手远指,仿佛那里有个书案。 “而早有准备的谷公公,一封一封的拿出那些总兵、副总兵,甚至是各路指挥使盛赞谷公公的信件。” “谷公公设想一下……” 还没等裴元设想内容,谷大用的心情已经陡然亮了起来,卧槽,那踏马自己要吹一辈子啊! 裴元见谷大用这般的情绪变化,也就没再多劝了。 “所以谷公公现在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吗?” “懂了懂了!”谷大用现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等着有人来迫害他。 谷大用说完又有些犹豫,“只是我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可靠的人手,来操办此事啊!” 裴元闻言笑了,大包大揽道,“谷公公想必也知道,我手下的一些人刚寻了过来。这些人很多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十分可靠。这件事,谷公公可以交给我的人去做。” 裴元说着,为了加强说服力,又道,“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的各方,实力还是均衡一点比较好。” 谷大用也没深想,见裴元又出主意又出人,心中不免感动起来。 “裴元啊,这次咱家本以为就此暗无天日了。没想到全靠你把咱家从烂泥潭里拉起来了,咱家也不说多余的话了,只要咱家挺过这一遭,有什么事,你就尽管来找我。” 裴元闻言虚伪的笑道,“这才到哪里?若不是谷公公把我带进官场,我怎么能认识韩千户。若无韩千户,我此生还有什么意义呢?等到卑职把手下的事务安稳后,就全力帮助谷公公恢复西厂!” 谷大用听裴元这般说,心中越发感慨了。 果然不愧是大明第一深情的男人。 谷大用心中越发过意不去了,他诚心诚意的问道,“我知道你不贪图那些回报,可我总能为你做点什么吧?” 裴元想了想,稍微吐露了下自己卖人情的意图,“下个月我要纳妾,谷公公能不能带点人来帮我来撑撑场面?” 谷大用:“?” (本章完) 第282章 锦上添花 第282章 锦上添 狗男人这番话槽点实在太多,谷公公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 前几天咱家给张永、丘聚他们几个去信的时候,还提到过你宁可放弃封伯,也愿意跟随韩千户的事情。 怎么回事? 大明内宫十二监一致认可的“大明第一深情”,就这? 再说,你踏马纳妾,让咱家一个太监去观礼,搁这内涵谁呢? 顶着谷大用质问的目光,裴元朴实的回答,“我裴元打小家里就穷,真没什么亲朋好友了。人生第一次纳妾,不想办的太寒酸。” 吕达华那么深的背景,都挖不出裴元的亲朋好友,裴元也不打算努力了。 谷大用听裴元说的这么可怜,心中生出些许恻隐,进而也觉得释然。 当年的“少年穷”混出来了,娶个小妾怎么了? 穷人乍富,有些不理智的性消费,这很正常呀。 谷大用理性一波后,向裴元询问道,“你要纳的妾,就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女子吗?” 裴元脸上露出笑容,“不错,正是此女。” 焦妍儿在军中出入都尽量避着旁人,头上也戴了遮挡的纱帽。 只不过军中没什么秘密,众人都知道裴元带了个女人跟在身旁。 谷大用也没见过焦妍儿,便随口道,“能让你一路携带入京,想必长的也是不错的。她是出自什么人家?” 裴元也没啥好遮掩的。 便道,“诗书传家。” “诗书传家?”谷大用听了,有些诧异。 虽说他没有婚姻方面的需求,但官民嫁娶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起码“门当户对”几个字,在谷大用心中,还是根深蒂固的。 裴元这锦衣卫的出身,要是正经娶妻,或许还有落魄些的诗书人家,会看的上眼。 但裴元这是纳妾啊,哪个诗书传家那么想不开,把自己闺女嫁给一个锦衣卫做妾? 见谷大用疑惑,裴元说的具体了点,“是前内阁首辅焦芳的嫡亲孙女。” 谷大用听到这话,好悬没直接闭过气去。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看着裴元,不敢置信问道,“你要让前内阁首辅焦芳的嫡亲孙女,给你做妾?” 裴元强调道,“已经是了。” 谷大用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回事?” 裴元自然不会牵扯什么霸州贼的事情,只说焦妍儿流落民间,偶然为裴元所得。 只是她既不愿意有辱门楣,又想以身相许报答恩情,于是便情愿不计名分的给裴元当个妾室。 谷大用听了不免吐槽,“骗鬼的吧,这踏马谁能信。” 只是裴元说的信誓旦旦,谷大用也没证据反驳,只能由他去吧。 谷大用瞪着眼,又向裴元再次确认,“真的是焦芳的孙女吗?” 裴元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真的是焦芳的孙女,她的生父便是焦黄中。” 谷大用听了,喃喃道,“如果是焦芳的孙女,这面子我得给啊。” 当年的时候,正德天子刚刚上任,朝廷上下便打算剪除正德天子的羽翼,先将小皇帝身边的几个老太监杀鸡儆猴。 几个老太监平时察言观色伺候人有一套,哪想到上来就被人定向狙击了。 好在最关键的时候,焦芳这家伙当了叛忍,选择出卖同僚,和太监们合作。 再加上刘瑾关键时候没有怂,果断向大臣们展开反击,这才造就了后来“正德八虎”的盛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焦芳算是八虎的恩人了,双方还是有点香火情的。 这一点可以从刘瑾倒台后的一系列举动看得出,焦芳一直是有人保的。 当时满朝上下都在造势要杀焦芳,不但有给事中、御史纷纷弹劾,甚至还有各种小作文流传。 比如说刘瑾的侄孙刘二汉临死说什么,“我死理所应当,但是我家的所作所为都是焦芳和张彩指使。现在张彩和我被处以极刑,焦芳却安然无事,岂不是冤枉?” 踏马的刘二汉能有这个觉悟?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教他说的,真正的目的就是把焦芳拉下水。 这种类似的小作文四处流传,满朝上下都痛骂焦芳。 甚至就连赵燧这种霸州叛贼,都跑去挖了焦芳的祖坟出气。 可是焦芳除了喜欢地域黑,和给家乡捞好处,试问有何恶政呢? 就算真的有人跑去挖了焦芳的祖坟,审判他的是非,那也该是南方人,而不该是身为北方秀才的赵燧啊。 很多北方的官员,一边享受着焦芳、刘瑾之流为他们争夺出来的政治空间,一边又慕强于主流的话语权,对焦芳等人口诛笔伐,表现自己的懂事。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世上的一些人明明查不到什么恶行,却被一堆堆的形容词堆满,恶的臭名昭著,繁复飘渺。 那么抛开这些形容词,作为最根源的东西,他的恶行是什么呢? 比如说,说的具体一点,他有没有兼并数十万亩的良田,或者他的儿子焦黄中有没有为了抢夺田产,杀死乡邻数百人。 没有吧? 再举个例子。 比如说,假如你在工作群里大喊了一声“我要涨工资”,那么大概率会有很多人一边窃喜,一边替领导找理由指责你。 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也会成为这个建议的最终受益方吗? 当然不是。 他们只是要站在看起来强的那边。 这可以统称为慕强意识综合症。 历史就像一面镜子,当你仔细看下去时,谁都可能是焦芳,谁都可能是赵燧。 裴元当然没心情计较焦芳的事情,焦芳现在已经墙倒众人推,成了政治上的负资产,裴元也没指望能从这个政治废墟上收获什么。 就在裴元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谷大用问了一句,“你那小妾的家人会来吗?” 裴元赶紧摇头,“当然不可能。焦老爷子要脸,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孙女给人当了小妾,焦家人认不认这门亲事,还两说呢?” 谷大用却微眯着眼睛想了想,笑道,“不好说。” 接着,谷大用迎着裴元诧异的目光说道,“焦芳老首辅要脸,但是你那小妾的老子焦黄中,却未必啊。” 裴元正思索谷大用这话。 就听谷大用继续道,“自从上次天子下旨,不许再追究焦芳的罪行。那焦黄中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样,从河南老家赶了过来。他正在托关系走路子,想要洗刷之前的罪名,恢复官职。”“若是你稍微展示下手腕,让焦黄中看到复出的希望。说不定,就算是女儿给人做妾,他也会端端正正的到堂上坐。” “到时候焦芳不承认有什么用?只要焦黄中认了,那就是了。” “只不过,这里面的利弊,你可要想清楚啊。” 裴元愣了一会儿,没想到还有焦黄中这等极品人。 只不过区区焦黄中,和他老爹焦芳一样,都是政治上的负资产。 让他出现在现场,除了能让焦妍儿开心,好像没有任何的好处啊。 裴元一时思量不明白,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 随后裴元和谷大用又商议了胁迫各路总兵、指挥使的事情。 谷大用给出了个大致的名单,又提了几件相互知道的小事儿。 谷大用在这件事上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让那些武官们为他说好话,夸赞他的指挥才能。 现在阳谷之战的结果,想必在军方高层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前提督军务太监谷大用,马上要咸鱼翻身的事情,已经几乎是铁板钉钉了。 就算没有那赤裸裸的威胁,这种轿子众人抬的事情,想必那些官员们也会给谷大用一份薄面的。 裴元操作此事,除了能卖谷大用一个人情,还能给现在处于大优势的陆訚上上强度。 之前陆訚靠着小河口的偷袭,成功上位当上了提督军务太监。 现在霸州叛军正在走下坡路,按照原计划,只要陆訚不犯大错,就能稳稳的收割一份平叛之功。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 之前扑街的谷大用,竟然在回京的途中,凭借很少的兵马,就击败了流窜山东的“大老虎”和“满天星!” 如此一来,陆訚以后就算平定了霸州叛乱,那也掉价了。 谷大用完全可以说,这一年多的平叛,他在指挥上完全没问题,是陆完等人阳奉阴违,相互掣肘,才导致战事不利的。 就算是朝廷不换上陆訚,只要不给他拖后腿,他谷大用也有希望彻底剿灭刘六、刘七。 这样一来,陆訚那力挽狂澜的形象,立刻就大大失色了。 而且现在谷大用有扎实的战功在,说话可比以前有力度多了。 到时候卷起来的陆訚,势必只能寻求成功经验,向裴元求助,等裴元再次间接掌控了平叛军,那霸州军除了向他低头,就根本无路可走了。 第二日,烂醉一场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 程雷响的成功,也给了他们不小的动力,打算跟着裴元好好混个前途出来。 裴元从这两人手中,抽调了一些经验老道的锦衣卫,去替谷大用传送口信。 队伍中的萧韺,也开始小动作不断,紧锣密鼓的和京城联系着。这让偶然留意了此事的谷大用,想起了裴元的警告,于是,谷大用也果断选择了摇人。 原本赫赫有名的正德八虎,在刘瑾死后凝聚力已经大不如前。 但现在谷大用眼看是要起势了,其他人也乐意前来锦上添。 最先开始行动的是东厂的番子。 丘聚给足了谷大用面子,一日之间,就有数拨东厂番子快马从京赶来,听从谷大用差遣。 那些东厂番子还亲自骑马在前开道,态度十分殷勤。 萧韺见状,虽然不知道谷大用临进京了装的什么逼,但他也不淡定了,赶紧给自家叔父快马去信。 于是第二日中午,裴元便看到了新宁伯谭祐,笑呵呵的与萧韺聊起了家常。 谭祐有靖难血脉,现在正在中军都督府担任右都督。 从新宁伯谭祐出现在这里的情况,裴元大致有了判断,关于萧韺的封赏,应该是明牌了。 因为萧韺的目标“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刚好和新宁伯谭祐的右都督是同事,而且在地位上还比谭祐还略高一点。 所以新宁伯谭祐,有跑来打招呼,搞好关系的的必要。 而且不止新宁伯,就连天津左卫指挥使邓亮和天津右卫指挥使曹兴也跑来和萧韺相见了。 裴元见状,也没让程雷响退缩,直接将他推到台前,和两个同僚相见。 程雷响的天津卫指挥使是萧韺给出的条件,萧韺自然要维持这个交易的权威性。 而且程雷响的论功和任命文件也确实已经在跑手续了。 因此裴元一引荐,萧韺立刻站台,帮着把程雷响引荐给了天津左卫指挥使和天津右卫指挥使。 邓亮和曹兴虽然对一个正七品总旗马上要和他们跻身同僚略感不爽,但程雷响报的是军功,而且还有未来的左都督的萧韺力挺,两个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做些表面功夫。 程雷响趁机了解了下天津卫的情况。 问了才知,天津卫指挥使刚刚病逝,目前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中。 远在山东的按察副使得知消息后,立刻带着干练的老吏赶来,打算审核天津卫过去这十数年的事务。 从邓亮和曹兴的幸灾乐祸来看,似乎天津卫要面临的麻烦还不小。 不过这对程雷响也不算坏事。 程雷响并不是从天津卫体系里起来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也牵扯不到他。 相反的,若是能把天津卫彻底清理干净,对程雷响掌握天津卫反倒是个巨大的助力。 反正现在程雷响不缺人也不缺钱,随时可以把天津卫的架子搭起来。 新宁伯谭祐和天津左、右卫的指挥使刚走,宫中又有太监前来封赏,提前为谷大用赐下斗牛服,以便他入城仪仗之用。 另有执掌锦衣卫的都指挥佥事张容,亲自安排的两队锦衣卫士兵,过来听用。 来自天子的力挺,无疑给了谷大用一记强心剂。 萧韺见状,也若有所思的没有再继续加码。 (本章完) 第283章 灵活的方案 第283章 灵活的方案 输出了压力,从而全无压力的裴元,心情其实也是很激动的。 终于要回家了。 我裴元,现在有钱、有人,谁敢小看我? 是灯市口卖栗子的张老汉,是不掏现钱就不给沽酒的李四娘,还是每日对着院子练曲儿的教坊司的小丫头? 离北京越来越近,裴元的心思也越是纷乱。 陈头铁和程雷响过来请示,这些徐州卫的官兵该怎么安置。 裴元无心思索,转而问起了陈头铁和程雷响。 这是裴元硬扣下来的徐州卫的兵马,当然不能用正经路数安排。 裴元所谓的北方局,现在连个基本的办公场所都没有。 更别说屯扎兵丁,设置武库这些事情了。 程雷响这会儿也没有拿到兵部文书,没法直接带人去天津卫安置。 陈头铁建议要不要由萧韺帮着想想办法,被裴元果断拒绝了。 他这次已经从萧韺那里得到不少帮助了。 裴元虽说有着“脸上笑呵呵,手里摸家伙”的基本政治素质,但是总让人相助,难免也会被看轻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这些徐州卫的兵马,就这么进京是不太可能了。先用提督军务太监陆訚给的公文,让他们把武器寄存在驿站。然后我们再让这些人暂时先住在智化寺里。” 说到这里,裴元向程雷响询问道,“智化寺住几百人没问题吧。” 程雷响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这件事我可以让父亲帮着安排。” 智化寺本身就是大庙,占地面积不小,有许多佛堂殿舍。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人去烧香,只要闭了寺门,隐蔽的住下几百人不成问题。 程雷响的老爹程知虎在智化寺中就像是大爷一样,完全不用担心智化寺的僧众会不配合。 “行,这件事你要提前安排。” 裴元想起一事,又吩咐道,“对了,那些徐州卫士兵那里,暂且先不要把我的意图告诉他们,以免生变。” 裴元想要肢解这支经历了苦战的士兵,让他们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 这件事目前还只是裴元一厢情愿的想法,暂时还没有向那些徐州卫的士兵公开。 裴元对留下这些人的信心还是很强的。 这些人无论是跟着自己转职锦衣卫,还是去天津卫和徐州左卫,都要比他们回徐州去当苦哈哈的造船工要强。 去天津卫和徐州左卫的人,毫无疑问是要被程雷响和丁鸿当班底培养的,去了之后人人都能从小官做起。 而且程雷响和丁鸿都是底层出身,没有什么军中关系牵绊,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简单粗暴的把自己人提拔到百户、千户这样的位子上。 他们有后台,又带了人能镇的住,有什么好担心的? 特别是程雷响。 他跟着裴元这一趟南下,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无法无天。 当初屠灭虎贲左卫的时候,裴千户可是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时候裴元,还只是个过路千户。 如今程雷响自己都做天津卫指挥使了,难道还捋不顺自己手下那点人。 不行就全都鲨了。 程雷响甚至觉得,自己有义务和丁鸿交流下经验,免得那家伙太拉胯,影响裴千户的布局。 至于留在裴元身边的锦衣卫,自然也会由裴元保障他们的利益。 只不过这些安排虽好,目前还只是画饼,说服力并不强。 至少要等到程雷响和丁鸿晋升指挥使的正式批文下来,才可以和那些徐州卫的士兵畅想未来。 于是裴千户给那些士兵们明面上的说法是,他裴元打算为徐州卫的弟兄们,向朝廷讨要阳谷一战的赏赐。 等到赏赐发放之后,再送他们回徐州去,免得那些犒赏被徐州卫的官员们层层扒皮。 徐州卫士兵们听着这般说辞,十分的开心。 因为犒赏被层层扒皮,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啊。 他们这一路本就对裴元的武勇和谋略十分佩服,这会儿见裴元临分别了,还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一个个都感动不已。 裴元本以为可以暂时求不到萧韺,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找萧韺帮忙。 最主要的原因是,北京城并不是别的地方。 别说是几百精锐士兵无故入城了,就算是普通的百姓想要进城,也需要严格查验路引文书的。 萧韺听裴元是为了这事儿找他,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虽然也不觉得这解除武装的几百人,能在城里掀起多大的浪,但是私自引兵入城,真要上纲上线的话,可不是那么好解释的。 他委婉的对裴元劝道,“千户忙碌一年多,现在回了京城,也该享受享受了。何必再理会那些兵事?” “这些天,我也了解了下你们镇邪千户所,对千户的职责也不算一无所知。” “千户在北京的主要职责就是监督各个寺庙宫观,以防出现蛊惑人心的邪教,顺便还要督科寺庙的税务。可是这北京城的寺庙宫观,大多都是内宫和勋贵人家建立的,哪有可能会出现什么邪教呢?” “就算是督科税务,许多稍大的寺庙都是皇家和后宫赠予的寺产,是不需要交税的。稍小的寺庙宫观,又有哪个敢得罪你们砧基道人呢?” “千户如今仍旧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哥哥我实在不敢想啊。” 裴元听完,就知道萧韺不想掺和这浑水。 他先稍微解释了下自己的意图,“正是因为现在北京城里不少寺庙宫观都和内宫及勋贵相关,所以才不好管束。” “那些稍大的寺庙,固然是不担心税赋的问题,但是还有很多挂在他们名下的子孙庙,也借机隐瞒寺产,藏污纳垢。稍小的寺庙,看着貌似恭顺,其实更容易突破底线,无法无天。” “这些事情总还是要管一管的。既然想做事,手里没人是不行的。” 裴元见萧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知道萧韺没放心上,便又压低声音说道。 “再者,还有一事。当初的这几百人都是阳谷一战的亲历者,若是放走了,他们在外面乱说话怎么办?还是兄弟我,留在身边,大家更放心一些。” 萧韺听了,脸色立刻变了。 阳谷一战,他们萧家刷出来两个伯。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绝对不会相信他萧韺和萧通两个太监家的纨绔,有那乱军之中生擒贼帅的本事。 现在所有的公文留痕逻辑自洽,唯一的麻烦就在于当时的经历者。 若是没人肯多事也就罢了,若是有政敌要攻击他或者他背后的萧韺,这就很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而且,两个伯啊! 这可是他们萧家拿命也要守住的东西。 要不是没那个胆子,萧韺恨不得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了。 若是按照裴元的说法,由作为利益相关方的裴千户掌握在手中,也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萧韺立刻做出决断,对裴元说道,“我叔父最近奉命修缮承露寺,我可以用工匠的名义将他们带入城去。只是,你可千万别给我出乱子啊。” 裴元拍着胸脯道,“放心,我已经让人给韩千户快马去信,让她清点千户所的空额。很多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会有一个完整正式的身份。” 所以说,有时候体制内的操作就是这么灵活。 裴元把这些人从徐州卫划到镇邪千户所名下千难万难,但是只要用这些人顶了千户所的一些空额,直接改名换姓,就是现成的天子亲军了。 就像是裴元打算拉拢的那个,正在应天府上元县做主簿的何儒那样。 那家伙在广东巡检任上的时候,就能招降葡萄牙国番人,还能弄到葡萄牙桨帆炮舰。 绝对是裴元心中顶尖的人才。 可惜朝廷不识货,这样的人才给他的奖赏只是从广东巡检官升为应天府上元县主簿。 从九品升正九品,寒酸的要死。 裴元为了拉拢何儒,已经直接从韩千户那里要来了一个从六品镇抚的空额。 如果走正常手续,何儒这个正九品想要跳从六品根本难如登天。 可是在灵活操作下就简单了。 正九品上元县主簿何儒可以直接原地去逝,然后换个名,以新的从六品镇抚的身份闪亮登场。 这个从六品镇抚绝对可以保证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壳,往上数几代,都只存在于纸面上,绝对不会跳出什么不懂事的亲戚跑来指证。 从最新传来的消息来看,何儒已经欣然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正在家里为自己准备葬礼。 裴元要硬吃下这几百徐州卫的士兵,当然也不是要给他们调整军籍,重新编户。 用的方法也简单粗暴,一部分用镇邪千户所的空额,一部分从天津卫和徐州左卫里的空额里出。 到时候多出的人,算是裴元从两个卫所里借调的。 萧韺果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询问道,“镇邪千户所满编才多少人,吃的下这么多人吗?” 裴元也没隐瞒,“我打算从天津卫和徐州左卫走一些空额。” 这下萧韺彻底松了口气。 萧韺已经明白了,这几百徐州卫的兵很快就会改头换面,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在官面上存在着。 这样一来,就算是把这件事从根源上一了百了。 以后若是再有人跑出来指正,萧韺就可以底气十足的大叫,你一个天津卫的军户,居然敢冒充徐州卫的人毁谤我!简直岂有此理! 萧韺目光闪烁了一会儿,果断道,“我会尽快把程雷响和丁鸿的批文给你们拿过来。” 裴元趁机问道,“那要是徐州卫的郭指挥使来闹呢?” “徐州卫?”萧韺微顿,也想起了受损的另一方。 裴元善意提醒道,“他们归中军都督府管。” 萧韺立刻硬气了,“胡闹,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岂容他胡搅蛮缠,我会让人把他打出去!” 裴元心中踏实。 妥了! 这也就是在大明了,不然裴元还真不好操作。 搞定了萧韺这边,裴元又唤来丁鸿,询问他和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书信往来的结果。 丁鸿有些为难的告诉裴元,时用对丁鸿的说法颇有些不屑一顾,话里话外对此事并不信任。 裴元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时用说,马上朝廷会向他下发三道旨意,一道是斥责,一道是停职,一道是抄家,让他等着。” 丁鸿听了大吃一惊,“千户,不至于此吧。” 裴元翻了个白眼,“朝廷又他妈不是我开的,老子顶多运作一下,给他一封斥责,要是吓不住他,咱们就只能换一家了。” 丁鸿听了也大致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他自从被许诺了徐州左卫指挥使,心中早就像是有猫在挠了,之前和时用沟通不太顺利,已经让他有些浮躁了。 这会儿听到了裴元的话,赶紧屁颠颠的再次给时用去写信。 北京离徐州不算远,派心腹快马来回的话,不了多少时间。 裴元估算了下日程,估计明天就能到达北京城外。 想着入城后的安排,又添了新的烦恼。 自己这么多银子,倒是不好堂而皇之的拉进去啊。 这可是六万多两现银。 谷大用和萧韺都各有背景,他们可以不在乎那些。 可是自己回了北京城,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啊,哪怕只是个巡城御史,都有资格直接拦住查看的。 这种事情不怕一万也怕万一啊。 而且说起银子,自己在灯市口胡同的那小破院子,连个藏钱的地方都没有。 哪怕自己想在小院里挖个坑埋,都有可能被半夜在教坊司楼上野战的看个正着。 而且平时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在家里,这么一大笔钱,总要有人看守才行。 这样算来的话,光是自己那两进小院,也住不下多少亲兵守卫。 看来只能暂且把银子藏在智化寺里,然后重新考虑买处院子了。 裴元想着智化寺的事情,再次把程雷响叫了过来,“你今日便安排人送信,和你父亲商量好在智化寺借住的事情。” 待程雷响要走,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哦,对了,还要打听下,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如果裴元猜的不错的话,朱厚照想要掌兵,需要解开的第一道枷锁,就是当初明英宗土木堡之变带给他的政治阻力。 只是裴元还想不到他会怎么做? 是要激进的为英宗翻案,还是会以其他更聪明的方式,绕开那个政治风险? (本章完) 第284章 裴元的回旋镖 第284章 裴元的回旋镖 一夜无话,第二日就要拥兵入京。 裴千户身披罩甲,今夜亲自值守。 天色微明,裴元才在陈头铁的反复劝说下回去休息。 此情此景,有的人会被劝说,大人早点休息。 而有的人,会被属下披上一件黄袍说大人别着凉。 裴元心中暗叹,我裴某果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或许是临近京城了,裴元回了帐篷也没什么睡意。 一边把玩着乖乖凑上来的小美人,一边畅想着北京城里的波诡云谲,一边考虑着如何从朱厚照的政治暴动中,狠狠的撕扯下一大块好处。 裴元感觉自己朦朦胧胧刚睡着,就被人唤醒了。 现在不管是萧韺还是谷大用,都急着入城,早早的就让人开始生火造饭,收拾行装。 裴元迷瞪了一会儿,被焦妍儿喂着勉强吃了几口,总算打起了精神。 再次行军,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若不是因为象征性的携带了点俘虏和首级献功,萧韺和谷大用早就先行一步,直接骑马回京了。 中午的时候,车队没有停下,直接简单的吃了点干粮就继续赶路。 别说萧韺和谷大用了,就连裴元也开始期待尽快入城了。 谁料程雷响急匆匆带来的一个消息,却让裴元一下子陷入了慌乱之中。 之前一直迟迟没有动静,被裴元视作不安定因素的大慈恩寺砧基道人云唯霖,忽然决定全面倒向裴元。 云唯霖的倒戈不是坏事,但坏就坏在,他为了补救之前的骑墙,选择了执行裴元之前给他的传令。 按照传来的消息说,就在今日的上午,总旗云唯霖离开了值守多年的大慈恩寺,和智化寺的小旗程知虎进行了调换。 裴元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脚冰凉,他暴跳如雷的向程雷响质问道,“怎么回事?!云唯霖那狗东西,怎么忽然就服软了?!” 裴元之前出于试探的目的,故意让云不闲给云唯霖带信,要他和智化寺的程知虎调换。 这相当于把云唯霖从炙手可热,人脉深广的天下第一大寺,直接扔到了犄角旮旯里。 裴元当时警告说,若是云唯霖肯服从命令,就让云不闲去淮安找他,并且还许给他总旗之位。 若是云唯霖不肯服从命令,那么裴元就亲自进京和他碰一碰。 裴元当时有故意挖坑的意图,想借着白莲教叛乱的事情,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一勺烩了。 所以云唯霖迟迟没有表态,云不闲迟迟没有报道,裴元对此也没太大的意外。 这次入京组建北方局,裴元有很大一部分筹划,针对的就是在北京盘根错节的云唯霖。 然而没想到,云唯霖却在裴元最不想让他服软的时候,主动放弃了大慈恩寺,选择了前往智化寺。 程雷响对此也很无辜,“千户,你这问我,我也回答不了啊。以韩千户之前发出的命令来算,那时那刻处于淮安以北的砧基道人都是你的属下,他本来就归你管,服从你的命令,这并没有错啊。” 裴元仍旧半是愤怒半是不解。 “老子问的是,云唯霖那狗东西怎么在这个关头,忽然和程知虎调换了?” “他妈的!老子现在就要入城了,他给我来这一套?” 现在的智化寺可是裴元布置中很重要的一环。 智化寺因为王振的缘故,香火一直不旺,算是很清幽的地方。 再加上程知虎在那里盘踞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都理顺的很清楚。 裴元可以放心大胆的把那里当成自己的临时据点,用来暂时屯扎这些士兵和自己搜刮的银子。 可是现在云唯霖竟然突然服从了裴元之前命令,进驻智化寺。 这他妈和突然对裴元偷家有什么区别? 你他妈身为反派的骨气呢?! 没有智化寺,京师虽大,裴元去哪里安置这些人手和钱财? 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现在几乎称的上天下第一大寺院,寺里的高僧、法王无数,和内宫勋贵的关系盘根错节。 程知虎今天又是刚刚去上任,裴元就算是脑子泡汤了,也不敢把人手、钱财存放在大慈恩寺啊! 程雷响听了裴元的怒喝,心中虽然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在此时胡说。 裴元和程雷响也算是彼此有些默契了,见状索性直接喝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程雷响不敢隐瞒,只能畏畏缩缩的答道,“如果卑职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卑职担任天津卫指挥使的事情,被云唯霖知道了。卑职和云不闲是至交好友,卑职出京一年多,就有这样的出息了,想必对云唯霖的冲击很大。” 裴元听了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他的脑海中迅速的把几件事串成了线。 原来是云唯霖这老狗,为了他儿子的前程,直接选择滑跪。 然后时间错位执行的命令,又给裴元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裴元万万没想到,居然被自己扔出的回旋镖,狠狠的打在了脸上。 踏马的,老子好痛啊!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因为所图甚多,裴元一直很小心的控制着各个计划的容错率,试图将一个个计划完美的叠在一起。 甚至就算出现了恶劣的局面,也争取能有补救的空间。 裴元这种苦孩子,哪接受过生活中的意外之喜,结果这突如其来的进展,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裴元大怒咆哮道,“那他妈现在怎么办?!” “萧韺那边说好了,城门那边也说好了,难道让老子带着兵和银子,在城门裹足不前?!” 裴元这个从底层市井爬出来的人,为了证明自己是站在餐桌边的,而不是摆在餐桌上的,曾经一次次勇猛的、不自量力的面对过一个又一个的敌人。 他这次回京,什么拳脚都还没能施展,怎么能示弱于人? 裴元昨夜披甲看着京师,心中壮怀激烈。 今日却彷佛被整个京师火辣辣的目光在看着。 裴元犹是在暴怒之中,眼珠也在动着,飞快的思索着应对之策。 程雷响犹豫了下,对裴元说道,“千户,那云唯霖既然有心投效您,智化寺还是能去的。”裴元生气的说道,“我和云唯霖没什么牵绊,他今天可以投我,明天就可以卖我,我岂能把自己的身家托付给这样一个反复之人。” 云唯霖之前无视裴元的命令,根本没有和程知虎交换辖区的打算。 也不让他的儿子云不闲去复命,这会儿听说有利可图,立刻抱着侥幸的心思想要取利。 这种人裴元怎么信得过。 程雷响果然不是什么有道德束缚的人,闻言立刻举报道,“卑职和云不闲是过命的好兄弟,对云家颇为了解。此人,乃是独子。” “嗯?” 裴元意会,心中忧虑稍解,又皱眉道,“我要那智化寺还有用,也不好让云唯霖胡乱掺和吧。” 程雷响便又道,“我父亲在智化寺经营多年,和里面的僧人有些情面,彼此也有些把柄。只要云唯霖不敢深究,卑职可以帮千户把人安排进智化寺。” 裴元又直言不讳道,“那我的银子怎么办?” 程雷响再次献计道,“我知道智化寺有个偏院,乃是拜祭王振的所在。若是短时存放应当没事,若是长时存放,那院子颇大,土地掘开,可以藏银。” 裴元心道这还差不多。 程雷响的思路倒也简单,先把云不闲弄来扣押住,然后设法调开云唯霖,然后赶紧把人和银子安排进智化寺,之后……可以再把云唯霖重新挪个位置。 现在裴元也没太多的选择,只能暂且先按照程雷响的计划安排着。 眼看要入城,裴元又想起一事,“对了,我对圆恩寺的住持圆通和尚有恩,也不知道他回来了么?等入城后,你让人去帮我打探打探。” 程雷响连忙应下此事。 有萧韺的招呼,裴元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果然没受到盘问。 之后萧韺和谷大用给裴元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的在兵部官员的陪同下离去。 裴元无心理会那些,入城之后,第一时间便要控制云不闲,于是向程雷响问道,“既然你和那云不闲很熟,那么想必也该知道他在何处吧?” 程雷响听了信心十足的说道,“千户这可就问对人了。” 当即为裴元分析道,“云唯霖的消息广阔,恐怕早就知道您今天入城。” “云不闲这狗东西,素爱阿谀奉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就在裴千户的旧宅中,正为迎接千户做准备。” “是这样吗?”裴元心里有些没谱。 他想了想,招呼了自己个几个属下到了跟前。 裴元先看了丁鸿一眼,说道,“丁鸿,你且跟着程雷响把人安排下,记住,这是天子脚下,让你手下的人管好嘴巴,不要多话。” 丁鸿自然知道不能给裴元坏事,当即老老实实应下。 解决了丁鸿这六百多人的安置,就是锦衣卫这边的人手了。 裴元一开始带了十来个亲兵,之后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把自己在南京锦衣卫的班底也带了过来,这加起来就是二百多人。 这二百多人是正儿八经从南京划拨过来的,不管是在北京定点,还是协助办案,都有着合理合法的名义。 这些人的处理反倒是最好办的,镇邪千户所在北京的砧基道人体系就能消化。 裴元向司空碎询问道,“北京城总共有多少寺院,纳入了我们镇邪千户所的管理?” 司空碎这次回南京,也是有过针对性了解的。 当即便答道,“理论上有二百多家,现在只有一百多家还有砧基道人。” 裴元听的奇怪,问道,“为何如此?” 北京城现在有大大小小千余家寺庙,有二百多家纳入管理,以点带面,大致上还比较合理。 只是又从二百缩到一百,就显然是另有变故了。 司空碎答道,“朝廷虽有制度,但也免不了一些现实的麻烦。莫说后妃内宦,就是户部的郎官主事,也免不了有几分人情面子。” “有些寺庙的管理已经彻底失控,撕破脸的话,难堪的只会是自己,就只能……,暂且撤离了。” 司空碎又解释道,“镇邪千户所虽然地位超然,但是组成镇邪千户所的,也都是些普通人。” “一些稍有名气的寺庙,还有总旗、小旗这样有点品阶的。一些没有名气的寺庙,很多只能是舍人、校尉之类的充任。” “这等人物,别说让他们面对那些官员勋贵了,就算稍微有点力量的豪势之家,都能让他们屈服。” “有些严苛些的砧基道人,半夜被人割了头去,北边的弟兄也往往是大发雷霆,无可奈何。” “韩千户对这类行为倒是绝不宽恕,每一件都追查到底,还让我们五个百户轮流来北京坐镇。” “但是追查到底又能怎样,死掉的人,不还是死掉了?” 裴元默默听着,对千户所当今的局面也大致有了了解。 司空碎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太多,只是总结道,“千户所作为整体,确实有着独特强大的地位,但是每一个个体,承受很小的压力,就会土崩瓦解。” 裴元听了,也没当场表态什么。 现实的麻烦,从来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 他能毫不畏惧的面对各种压力,那是因为他有可以调动的资源形成合力,能进行全力的应对,同时也有更多的后退空间,可以让他腾挪。 然而下面的每一个人呢,裴元却没法在现实面前,代替每一个人去勇敢。 裴元简单的安排道,“让你们两个麾下的锦衣卫,暂且分散在各个砧基道人那儿,先巩固眼前的地盘。在摸清京中的局势前,先不要有大动作。” “另外,让你们的人统计下现有寺庙的规模、入账,若是能拿捏到把柄的,也一起统计。” “当然,我也明白,之前有些砧基道人难免会和寺庙宫观有些利益往来……”裴元说到这里,对着众人示意了下程雷响,“喏,程雷响的老子就是例子,这些我都既往不咎。” 面对众人的目光,作为裴千户的老班底,程雷响稳如老狗。 就听裴元继续道,“千户所在北京重新开张,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搞钱,让他们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财源可用,无论是谁,均可献言献策。” (本章完) 第285章 云不闲 第285章 云不闲 北方局工作的开展千头万绪,但最主要的还是搞钱。 钱财作为一种流动性最灵活的资源,充满着可塑性。 它可以变成射向敌人心脏的利箭,也可以让雷霆之势,变得细雨和风。 只要有了足够的钱,裴元可以跨越阶级的使用多种资源,他可以用钱稳住底下人,也可以用钱买通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 寺庙在搞钱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 裴元现在就是需要在不触动太多利益方的前提下,设法在这条流淌着钱财的河流上,开出一条口子来。 澹台芳土、司空碎和陈头铁等人,都纷纷应了。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是镇邪千户所之前的老人,和北方的砧基道人对接,也主要是依靠他们两个。 要把人手暂时安插到那些寺庙里,工作还是很繁杂的。 两个百户和裴元打了招呼,带着同来的那些锦衣卫便离去了。 裴元惦记着自己那些钱,选择先跟着程雷响把钱收好再说。 等车队到了智化寺附近,裴元按照程雷响的主意,先让锦衣卫亲兵去寻云唯霖,设法将他引走。 云唯霖临时反复,本就是为了抱上裴元这颗大树。 听说裴千户相召,赶紧按照那亲卫所说,赶往裴千户家中等待。 程雷响躲在远处,亲眼见了云唯霖出门,这才让人盯上云唯霖,自己则悄悄的回了智化寺。 过了一会儿,程雷响带着之前见过的那个知客僧从智化寺里出来,示意车队往后门走。 裴元看着那装满银子的几辆银车进了智化寺,这才松了口气。 裴元自己留了六千两,剩下的六万两暂时由程雷响代持。 裴元在寺外多等了一会儿,程雷响安排完诸事后,果然又出来和裴元回报了一遍。 那些徐州卫的士兵,已经暂时安歇下了。 裴元的那些钱,程雷响打算先埋在那个隐秘小院里,等到裴千户用的时候再去取。 程雷响又特意提醒道,“千户,最好还是赶紧把云唯霖换掉,把智化寺放在自己人手中。” 裴元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暂时留在这里,和丁鸿看好我的钱,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要及时通知我。” 程雷响拍着胸脯说道,“千户放心,我这里有六百多号人,难道还守不住这些银子嘛。” 裴元说道,“我住在灯市口那边,你找两个人跟着去认认门。” 程雷响听了,赶紧又去找人。 裴元这次回来,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暂时倒也没有换地方的精力。 程雷响叫了几个徐州卫的士兵出来,把人交代给了陈头铁,让他帮着指指路。 陈头铁应了一声,将人带在身边。 裴元这一行人只剩下那十来个锦衣卫亲兵,和几个徐州青壮。 宋春娘赶着焦妍儿的马车,那些徐州青壮则推着裴元那装了六千两银子的车子。 因着是京师,众人也不敢速度太快,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往裴元灯市口那边的家行去。 路上的时候,宋春娘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示意裴元。 这还是宋春娘那日之后,第一次主动找裴元说话。 裴元立刻顺着看去,见是一条幽幽长巷。 裴元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宋春娘低声道,“那边是御史张琏的家。” 裴元“哦”了一声,想起了宋春娘干的那些破事儿。 接着,想起了之前从未放心上的那事。 若有所思道,“御史张琏……” 御史张琏因为弹劾寿宁侯惨遭报复,又在去大慈恩寺找凶报仇时,被人骗走了大笔的银子。 然后张琏才死了心,把报复的目标放在宋春娘身上。 “张琏、张琏。” 裴元想着有些出神。 陈头铁是知道裴元家在哪儿的,见裴元和宋总旗在说话,主动的去了前面带路。 裴元所在的灯市口胡同属于东城一代比较繁华的地区。 不然,裴元的那个小破院也不至于能抵押出去五十两的银子。 裴元周转困难的时候,还依靠变造房契,将这房子在多处抵押。 当然,得益于好兄弟吕达华,自己的那些麻烦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陈头铁在前引路,见一段灰墙上隐隐约约露出刚铲掉不久的“欠、债、还、钱”四字,不由欣喜道,“快到了。” 再往前十余步,果然便是门口。 此时那院门正大开着,有些仆人打扮的正急匆匆的内外忙活着。 也有些人挑着鸡鸭鱼肉,紧赶慢赶的走着。 陈头铁心中纳闷,莫不是走错了? 裴元这家他可来过不止一趟了,不应该啊。 心中想着,又往门口其他用白灰覆盖的墙面看去,那些地方虽然已经看不出字迹了,但是往日所见所闻历历在目,不知不觉的就重合出若干杀气腾腾的话语。 没错啊,是这地儿啊! 就在这时,不少在门口张望看热闹的人也回过头来。 他们看到陈头铁一愣,结果目光向后,看在那一行人上。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喜色,大声的招呼道,“哟,裴元回来了啊!” 也有人没瞧见人,纳闷的询问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陈头铁心道,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皱起眉头,大步上前,扯住一个正在擦拭院门的仆役喝问道,“你们是哪来的?谁让你们进门的?” 那仆役听了也理直气壮的回望过来问道,“你是何人?” 陈头铁微怒,一把将那人推搡开,大步进了院中。 一进小院,正见来回指挥着仆人们四下整理的云不闲。 陈头铁和云不闲之前见过面,过来时,程雷响也提过云不闲可能在这边,见到此人倒也没意外。 陈头铁盯着云不闲怒喝道,“大胆!这是裴千户的宅院,谁让你进来的?!” 云不闲看到陈头铁,立刻脸上堆笑的迎了过来。“原来是陈总旗,小弟是云不闲啊!” 陈头铁心下不爽,怒声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和我称兄道弟?” 云不闲见陈头铁发怒,他脸上神色不变,仍旧笑着道,“陈总旗莫要动了肝火,小弟在这里自然是提前和裴千户打过招呼的。” 陈头铁微微一愣,直率的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云不闲笑呵呵的解释道,“当初千户指派卑职做事,来这院中为千户取物,陈总旗可还记得?” 陈头铁听了皱眉,“当初裴千户只是让你来取瓶子而已,何曾让你在这随便出入。” 云不闲闻言笑道,“当初在下取那锦盒的时候,不小心挖乱了千户家的院子。所以特别好好打理了下院子,又移种了一些木过来,聊表心意。” “后来卑职因为及时将锦盒送到,立了微末寸功,被千户点为小旗。卑职便想着,为上司做事,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便经常过来,为千户照料那些木。” “今日听说千户要回来,卑职斗胆,为千户略做些准备,虽说冒昧,也只是尽心而已。” 陈头铁听了,倒是隐隐约约想起,这个云不闲说要为千户打理院子的事情来。 他的神色略缓,开口道,“千户已经到了,你来随我拜见吧。” 云不闲脸上露出喜色,连忙道,“卑职这就去,这就去。” 跟着陈头铁走了两步,云不闲又试探着询问道,“家父得了千户召唤,来这里等着,他正在后院生火烧水,要不要叫着一块去迎接千户。” 陈头铁闻言,心中对这能钻营的两父子,印象一下子不好了。 好不容易眼看要熬走程雷响,又他妈来了两个马屁精。 云唯霖在北京人脉颇广,平日里都是和那些高僧、法王,高官勋贵打交道的,没想到这会儿竟然也能放下架子跑去后面烧水。 陈头铁也不客气,直接道,“且让他烧火,你先随我去见千户。” 这会儿裴元也已经来到门前。 他如今虽然今非昔比,但是面对老街坊们的招呼,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裴千户自认为现在已经出息了,当然要把事情做的体体面面,不能像是得志猖狂的小人。 裴元招呼了几声,就听有人询问道,“裴元,你现在搬哪儿去了,前些日子,我还遇到有人打听你。” 裴元听了一怔,抬眼看去,也没瞧出问话的是哪个,便答道,“自然还是住在这里,之前出了一趟公事,去了南京。这才刚刚回来。” 那街坊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裴元,你这院子一直有人住了,莫不是你之前抵给别人,被人收走了。” 裴元闻言吃了一惊,连真带假,他总共写出了五张抵押的契书。 吕达华已经都弄来了,怎么可能还会抵给别人? 正狐疑着,陈头铁已经引了云不闲过来。 接着陈头铁附耳在裴元跟前说了几句,裴元这才明白,原来是云不闲这家伙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照料。 云不闲见陈头铁说完话,这才赶紧上前拜倒,“小旗云不闲,见过裴千户。” 裴元看着云不闲,语气淡淡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做完了吗?” 云不闲听了,额头微微冒汗,连忙说道,“卑职已经劝说父亲,放弃了大慈恩寺,改而移驻智化寺。” 裴元想起这对父子添的乱,真想一脚把云不闲踢死。 裴元是个注重结果的人,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若是寻常时候,只要云不闲做成此事,裴元也不在乎早晚。 然而云唯霖这个墙头草,偏偏在裴元最难受的时候投了过来。 裴元想着放在智化寺里的那六万两银子,再想着云唯霖在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只能暂且先按下此事,下次再和他们算账。 裴元便向云不闲道,“既然做成了此事,为何不去淮安找我?” 云不闲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他家骑墙的事情很难遮掩,只要裴元找程知虎一问换防的时间,立刻就能明白他们那点小心思。 此时如何回答,倒让他犯了难。 是选择一个谎言,让双方脸面上都过的去,然后翻过此篇。 还是直接在一开始就挑明,寄希望于自己的诚恳,能换取裴千户的原谅呢? 云不闲的心一时乱了。 就听裴元重重的用鼻音“嗯?”了一声。 云不闲咬牙道,“卑职见事不明,让千户失望了。” 裴元听了,“呵”的一笑。 他也能明白云不闲的纠结。 选择撒谎,就算裴元现在和他揭过此事,那云不闲的未来也完了。 云唯霖放弃多年经营的大慈恩寺,博取的就是云不闲能以后有个好前程。 若是此时撒谎,无疑会让他们父子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惨重。 但若是此时承认之前的骑墙,还能赌一赌裴元的容人之量。 而且,使功不如使过,有些时候被上司拿捏一点把柄,说不定还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听到云不闲果断认错,裴元果然没有继续纠结云家骑墙的事情。 他斟酌了下,淡淡的说道,“我安排你的事情,你做成了,有功。” 不等云不闲脸上露出笑容,裴元便又道,“未能按我要求的及时赶到淮安。有过,功过相抵,你的总旗没了。” 云不闲听了,彻底的松了口气。 他连忙下拜道,“多谢千户饶恕,卑职以后一定用心做事。” 裴元从鼻孔里应了一声。 他又问道,“云唯霖呢?” 现在最关键的是稳住云唯霖。 既然已经把这老家伙从大慈恩寺弄出来了,裴元就没有再让他回去的道理。 智化寺作为裴元规划中的老巢,绝对不能交给云唯霖这种骑墙派打理,为今之计,只能设法再把云唯霖换个位置了。 只是这样连续的为云唯霖调整驻防地点,若是被他视为羞辱,或者敌意表态,那裴元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毕竟不管云唯霖怎么骑墙,现在他都选择了站在裴元这边。 裴元没必要把这个强大的助力推出去。 云不闲听了答道,“父亲知道千户舟车劳顿,正在后院生火烧水,卑职这就叫他来拜见千户。” 裴元见云家父子的姿态这么低,心中原本的念头又稍微改变了下,默默的想到。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不战而降了,那就是我得寸进尺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286章 焕然一新 第286章 焕然一新 云唯霖今年五十多岁,长的有些白胖,圆脸细眉,看上去倒是挺和善。 只是那锃亮的脑门让裴元觉得怪怪的。 云唯霖一见裴元就笑着上前,躬身拜道,“卑职云唯霖,见过裴千户。” 裴元也没急着让云唯霖起身,初见的印象让他对云唯霖多了几分好奇,微微侧头向陈头铁低声打听道,“问了么,这云唯霖是什么来头?” 陈头铁显然也已经做过功课,他对裴元耳语道,“程雷响说,云唯霖之前曾经做过天光寺的住持,后来还俗了。” 裴元示意陈头铁退下,直截了当的向云唯霖询问道,“我让云不闲传令,命你和程知虎换防,为何拖延到今日?” 云唯霖听了,稍有些尴尬的说道,“千户恕罪。云不闲这小子平时轻浮惯了,卑职初时只以为他在胡闹,直到后来,卑职听说了千户要进京消息,才恍然有所觉。” “然后……,卑职细细询问,才确定了此事。” 云唯霖一边说着,一边留心着裴元的神色。 见裴元没有发怒,云唯霖这才继续道,“卑职弄清此事,顿时汗如雨下,赶紧连夜与诸位高僧、法王辞别,又见了程知虎,和他交换了驻防。” 裴元听了笑笑,“原来如此。可惜……” 云唯霖的心又提了起来。 原本他对镇邪千户所的这个新任副千户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大慈恩寺做事,不但结交了诸多高僧法王,勋贵高官,而且因为天子崇信佛法,就连天子也见过几回。 有一次,朱厚照对他这个看上去半僧半俗的人感到好奇,还特意询问了几句。 等知道云唯霖是锦衣卫在大慈恩寺的坐探后,朱厚照还兴趣浓厚的打听了些事情。 若是千户所对他逼迫过甚,云唯霖也不是没有直达天听的机会。 只不过,等到程雷响忽然间在阳谷一战立下功劳,直接从一个正七品总旗成为正三品指挥使后,云唯霖立刻就改变了想法。 他态度的改变,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他同样不成器的儿子云不闲。 而占更大比例的原因,是他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 ——在同一场战斗中,还刷出来萧家的两个伯和谷家的一个伯。 萧敬和谷大用是什么人? 可以说,能在宦官这个赛道走到最前方的,没有一个不是狠人。 这就是说,程雷响的这个天津卫指挥使,是硬生生的从萧、谷两人手底下,分出来的功劳。 虽然这个正三品指挥使在三个伯面前不值一提,但是能在萧、谷两位公公分食功劳的时候,还能把手伸到桌子上,并且把事情办成了。 这就说明了,程雷响背后有能同时让萧敬和谷大用忌惮的人物。 不管这个人是裴元还是后面的韩千户,都不是他云唯霖能直接对抗的。 听出裴元有不依不饶的意思,云唯霖略有些沉不住气的主动问道,“卑职也知道此事没办好,该如何补救,还请千户明言。” 裴元想趁机敲定他最在意的事,直接把云唯霖的坐探寺庙换掉。 只是一时他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寺庙,干脆直接道,“可惜现在情况有变,我打算把你移去圆恩寺,你觉得如何?” 云唯霖听了,脸色微僵。 他刚刚交接,前往了智化寺,没想到一见面,又被这裴千户换去圆恩寺。 他有些疑心裴元是故意挑衅,又琢磨着这是裴元有心试探。 云唯霖已经从坐镇多年的大慈恩寺离开,退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后面的妥协自然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笑着应道,“千户既有安排,卑职岂敢不从?” 裴元刚回北京,还没扎好根基,既然对方认怂了,他当然不想和云唯霖这种地头蛇闹的太僵。 便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很好。” 裴元又看了一眼云不闲,想起要拿云不闲当人质的事情,便随口吩咐道,“以后云不闲来我身边做事,你的事情虽然办成了,但没办好。依旧继续做你的小旗官吧。” 云不闲听了大喜,“多谢千户。” 云唯霖听了,脸上也露出笑意,连忙道,“多谢千户赏识小儿。” 之前的那事儿,就此算是揭过,现场的气氛明显好了不少。 于是众人赶紧拥簇着裴元回院。 那些围观的闲人,见之前一直照料这院子的公子,奉承着裴元一起进院,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裴元的院子抵出去了,而是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看样子是发达了。 众人议论纷纷,当即就有几人涨红了脸,信誓旦旦的说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路数,等着看抄家吧。” 也有人一拍脑袋,想了起来,“看裴元这架势是发财了,他欠我二舅的钱还没还呢?” 想起裴家的欠债,不少人一哄而散回家去找欠条了。 裴元进了自己那小院,立刻看到里面栽着不少木,收拾的整整齐齐。 另外,还有一些看着精致的家具物事放在开阔地。 裴元故作不解的询问道,“这是?” 云不闲立刻上前,热情的说道,“千户。当初卑职为了找那锦盒,挖乱了院子,想来屋里的家具也得沾上不少浮尘。卑职不敢进去查看,只能先暂且备下一点合用的物事,等千户回来,也不必再收拾。” 裴元想想自己那不知道被债主翻过多少遍的屋子,倒也没有太在意,只说了一句,“不错,你有心了。” 说着,示意陈头铁帮着安置。 陈头铁见状,便大步向正屋行去,走到跟前一瞧,门上没锁,只是用木插在外面闭住。 陈头铁皱了皱眉,询问似的看向裴元。 裴元抄着手,语气淡淡,“就这样。” 正屋门上的铜锁,应该是他十五岁那年,被一个上门讨债的债主顺走了。 之后裴元心疼钱,又知道其他债主也应该对他屋里比较好奇,院里的几个房间,干脆就没再买锁。 陈头铁拉开门栓,打开房间瞧了一眼。 这一眼扫了个空,差点没把他的眼珠闪出来。 陈头铁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索性直接道,“往里搬吧。” 那些锦衣亲卫都赶紧上前,帮着把那些家具物事,往屋里搬。 等那些锦衣亲卫搬了东西进屋,也都纷纷吃惊。不想自家大人在京为官,竟然这般廉洁。 云不闲很有分寸的没帮手,见家具搬的差不多了,又陪笑道,“还有些锦被床帷之类的物事,卑职怕他们粗手粗脚,稍后会让婆子们送来。” 裴元对云家父子的好感,立刻拉升不少。 裴元之前的日子过的确实不太如意,这次把焦妍儿带回来,自然不想再让她陪自己遭罪。 再说,裴千户又不是那种揣着钱不敢的人。 他裴元没收过一两银子的贿赂,每一个铜板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裴元原本就打算回来之后,就赶紧让人去采买,先把这一系列生活要用的东西买齐。 没想到云不闲竟然这么懂事,直接就把要做的准备都预备到了前面, 裴元估计着,是云不闲上次来取锦盒的时候,偷偷四下看过。 这番作为,刚好就办到了裴元心坎上。 这比直接给裴元塞银子,还让裴元满意。 陈头铁从屋里出来,看了云不闲一眼,低声对裴元说道,“有个衣柜里包了约莫有一千两银子。” 嗯? 裴元听了此言,心中一喜,再看云家父子,简直像是开了美颜一样,越发瞧着顺眼了。 裴元想起还有个堆放杂物的后院,那里也有几间破屋,下意识便往后走。 众人在后拥簇,与裴元一同进了后院,便见灶下有火正烧着,额外又砌出来一个泥炉,几个仆役打扮的正在忙着烧火做饭。 厨房的门框上吊着一支整羊,一个持刀的厨子正细细的割了肉,扔进一个个盆里。 见裴元的目光扫向那几间屋子,云不闲立刻说道,“之前未得千户允许,不敢大动,稍后便会让匠人过来修缮。” 裴元摇头说道,“不必了,本官素来清廉,这等朴素本色,也没什么不好见人的。” 云不闲却没把这话当真,笑着向裴元询问道,“千户舟车劳顿,要不先去房中歇一歇。我在这儿帮着搭把手,尽快把后院收拾停当。” “我看今日太阳正好,还算暖和,不如就在这后院开几席,先给千户和随行的弟兄填填肚子,晚上的时候,再由家父好好给千户接风洗尘。” 裴元见云不闲安排的周到,盘算着后院也能摆几张桌子,便点头赞道,“怪不得程雷响对你夸赞有加,你想事果然周到。” 裴元简单看了一圈,就去院门口迎接焦妍儿。 此时焦妍儿已经由宋春娘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她带着帷帽,但是身姿婀娜,让人不免猜测那遮掩的颜色。 宋春娘将焦妍儿交给裴元,她是头一次见裴元的家,好奇的进去左看右看。 云不闲在淮安的时候见过宋春娘,知道这是裴千户麾下最信任的三总旗之一,连忙介绍给自己的父亲认识。 云唯霖听了,连忙笑眯眯的上前寒暄。 宋春娘看了云唯霖几眼,不咸不淡的招呼了。 等到把前后看了个遍,不由撇了撇嘴。 旋即又有些开心。 之前的时候,宋春娘见多了裴千户的英雄之资,今日一瞧,才晓得如裴元这等如火如荼的,也是从烂泥中长出来的。 裴元不理旁人,领了焦妍儿回了正屋。 里面的东西焕然一新,倒也不那么狼狈。 裴元简单和焦妍儿说了几句,就再次出来,安排众人的事情。 或许是和裴元达成了妥协的缘故,云唯霖表现的很是积极。 他又让人叫来了些仆役,帮着前前后后的收拾。 很快,裴元这个破破烂烂的二进宅子,就有了不小的变化。 随着裴元回家的消息传开了,不一会儿,竟然有债主登门。 裴元来者不拒,让人取了银钱,直接和他们了帐。 不少债主在拿到钱后,对裴元的态度立刻友好不少。 裴元的不少债主都是城里豪势人家的管事,对里里外外的亲兵也没很在意,反倒饶有兴致的和裴元聊了几句。 不少人都提到了年前有人来收裴元的债,尽管当时这些错过的后悔不及,但也不耽误他们这会儿拍着胸脯表态,“谁知道那帮王八羔子拿着裴兄弟的欠条想逼迫什么,咱岂能做那等背信弃义的事情。” 裴元的老子原本就在锦衣卫做百户,能给他家放债的,后台都不算弱。 如今钱帐两清,裴元也不得罪,简单的寒暄之后,才把人送走。 其间,过来认路的那几个徐州卫的士兵,回了趟智化寺。 接着,就带来了程雷响传递的消息。 “东西已经放好了,人也都吩咐住下了。” 裴元和云唯霖达成妥协,早就去了担忧,他对陈头铁说道,“我这里不适合做事,以后咱们千户所的治所就放在智化寺吧。那里由你直接担任砧基道人,看好咱们的老巢。” 又说道,“你和程雷响关系不错,趁着他还没去天津,可以摆酒请请他的老子,让他帮你引荐一下众僧,以后也好和他们打交道。” 陈头铁闻言应下。 因为找来的仆役多,云唯霖张罗的宴席很快就收拾停当。 裴元去了后院和带来的众多亲兵一起饮酒作乐,云唯霖趁机频频劝酒,和裴元打好关系。 裴元杯来则饮,来者不惧。 众人正欢笑饮宴着,忽然有人在外求见。 裴元将人唤来,正是之前来认门的那几个徐州卫士兵。 裴元见到这几人,下意识的觉得不妙,连忙起身询问。 却听那士兵匆匆回报,“千户。刚才有大批士兵,忽然围了智化寺,程总旗见势不妙,趁着他们进寺搜检,让我们从后门出来,紧急来传信。” “什么?!”裴元那些醉意立刻消散无踪,他暴怒喝道,“怎么回事?” 裴元的第一个下意识,就是萧韺出卖了他! 但很快裴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真要是萧韺出卖他,萧韺帮他放兵入城就是很大的罪过了。 萧韺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 接着裴元立刻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六万两!我的钱! 他环视一圈,看了正饮酒的几桌锦衣卫亲兵,直接一脚踢开凳子,张口大叫道,“别他妈喝了,都跟我去智化寺!” (本章完) 第287章 欲盖弥彰 第287章 欲盖弥彰 裴元不知道智化寺具体出了什么变故,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裴元看了一圈,想到云家父子在京城人脉不错,或许能派上用场,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们两个,也跟着去。” 云不闲快速的看了云唯霖一眼。 云唯霖神色不变,起身说道,“也不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是锦衣卫的人?要是五城兵马司,卑职还能说上点话,要是锦衣卫的话……” 云唯霖顿了顿,说道,“咱们可是隶属南京锦衣卫的,两边可不怎么和睦。” 裴元想到自己在南直隶对着北镇抚司那些人大杀特杀的日子,情不自禁的补了一句,“确实。” 他现在也弄不清楚什么情况,只能烦躁的说了句,“去看看再说。” 目光扫了一圈,裴元没见到宋春娘。 这才想起这女人是和焦妍儿在屋内吃的。 裴元去敲了敲门,也不等人过来,隔着门说了一句,“留你守家。” 顿了顿,又加重声音,“老规矩。” 房里焦妍儿没有答话,宋春娘很淡定的应了一声,“行吧。” 这些日子来,裴元准备跑路已经习惯了,宋春娘也越来越熟悉自己的定位。 她在房里又补充了一句,“随时传回消息,真出了事,你知道该去哪儿找我。” 裴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御史张琏家的那个巷子。 裴元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去车子上翻找自己的官服。 那些便装进城的锦衣卫们,也都去前院车子上翻找自己的衣裳。 不一会儿工夫,裴元便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其他的亲兵也都整束停当。 裴元从别人那里拿了把绣春刀,把自己的霸州刀换下,随后带着众人浩浩荡荡而出,前往智化寺。 还没到地方,裴元就被程雷响慌慌张张的赶来拦下了。 裴元直接喝问道,“怎么回事?” 程雷响脸上的惊色难以遮掩,他几乎语无伦次道,“天子、天子去智化寺了。” 裴元听见这个,手中的绣春刀差点掉地上。 正德这狗东西,这是专门和自己过不去? 裴元几乎是颤抖的问道,“兵呢?” 六百多地方卫所兵出现在了京城,而且是悄然藏匿在寺庙中,最坑爹的是,刚好还赶上了朱厚照要去智化寺…… 这特么要是被抓个正着,裴元都不需要解释了,赶紧趁着城门没关,溜之大吉才是。 程雷响连忙道,“我让寺里的和尚假装清场香客,当着那些人的面,把人都赶了出去。” 裴元这才感觉身体有了力气,那提起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他用力的拍了拍程雷响的肩膀,激动的说道,“干的好!” 这就是正三品指挥使的含金量啊! 裴元又想起一事,那颗心再次提了起来,他紧张的瞧着程雷响,“那,钱呢?” 程雷响张口结舌了一下,才说道,“钱在寺里。” 裴元又是一阵晕眩感。 那可是六万两银子啊! 裴元道,“带我去看看!” 程雷响有些紧张的提醒道,“千户,那可是当今天子啊,你可别莽撞。” 裴元这时候终于想起了上次离开北京时的那桩事来。 当初因为朱厚照跑去智化寺里乱逛,让管理锦衣卫的都指挥佥事张容,疑心此事有暗指张永是王振的意思。 张容不敢直接打听天子言行,特意让裴元假借给韩千户取银子的名头,去智化寺里向那里的砧基道人打探了一番。 也正是因为到了智化寺,裴元才认识了程知虎,得到了青釉瓷瓶,以及后续收了程雷响。 裴元脑海中闪过困扰朱厚照的那个麻烦,对朱厚照时隔一年再次来到智化寺,有了大胆的猜想。 朱厚照现在仍旧没有找到解开那政治枷锁的办法,土木堡之变的恶劣影响,仍旧让朝中大臣钳制着他,让他不能轻易动兵。 这个家伙一直无法破局,因此只能无奈的选择在源头上解决问题。 ——为明英宗翻案。 在当前的政治氛围下,这特么简直就是作死。 朱厚照作死和裴元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如果这家伙想从王振着手那就麻烦了。 祭祀王振的院子里,还藏着自己六万两银子呢! 地面都是刚翻过的! 裴元想到自己那六万两银子,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对程雷响道,“能不能安排我带人悄悄进去?” 程雷响素知裴元的胆大和贪财,对他的意图简直不敢想。 程雷响慌忙苦劝道,“天子已经进了智化寺,那里现在已经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了,千户可别冲动啊。” 裴元犹豫了半晌,咬牙说道,“我进去看看,说不定有补救的机会。” 程雷响又提醒道,“怕是不好进。” 裴元扯出自己的象牙腰牌,破口骂道,“程雷响你他妈糊涂了,咱们也是锦衣卫!” 程雷响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不但是锦衣卫,而且自家千户还是持有象牙腰牌可以随时入宫的那一档。 程雷响讪讪的笑笑。 他和在东厂用刑十年的陈头铁还不大一样。 他是从一个江湖游侠儿,被裴元临时招募之后,直接进入南京锦衣卫镇邪千户所的。 然后入职没多久,就跟着裴元趁着兵乱抢劫了离京的朝廷官员,接着又向朝廷谎报军功,利用一系列的操作骗来了官升一级。 等到了南京之后,接了朝廷的任务,又开始和北镇抚司直接硬碰硬的对上。 杀了多少朝廷官军不清楚,反正杀到最后,负责主持此事的陆訚陆公公都选择妥协不打了。 好不容易到了苏州,也终于该为朝廷效力了。 结果光是为了把银子运出苏州城,就先是夜闯苏州府衙,又坑了提督苏杭织造衙门。 把银子运到了扬州后,又直接屠灭了一整个虎贲左卫。 当解决了虎贲左卫的事情,赶到了淮安,结果自家千户又直接横跳进了霸州叛军,而且让程雷响觉得十分迷幻的是,自家的千户竟隐隐混出了霸州叛军带头大哥的气势。 就连程雷响自己,都能以裴元小弟的身份,往来霸州叛军,和刘六刘七谈笑风生,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说,程雷响自从就职以来的人生经历,实在让他不敢想自己还是天子亲军来着。 等到裴元当头一喝,程雷响才恍然觉醒…… 原来我是警察。发现自己是天子亲军的程雷响,连忙领着裴元和一众亲兵向智化寺正门行去。 离得尚远,就有锦衣卫上前阻拦。 程雷响看向裴元,裴元直接把自己的象牙腰牌向那锦衣卫丢了过去。 那锦衣卫看见是象牙材质,心中就是一惊。 这玩意儿可是只有出入宫禁的时候才用的上。 就算是朝中大臣,也都是入皇城的时候,临时各依官位拿属于自己的象牙腰牌。 常备象牙腰牌,能够随意出入宫禁的,好像只有锦衣卫的指挥使啊! 那锦衣卫连忙捧着腰牌仔细看了。 这象牙腰牌巴掌大小,牙牌虎吞口的正中,刻着几排字。 上面两排左右罗列,镇邪千户所、副千户。 下面一排则刻着两字,裴元。 那锦衣卫看的有些傻眼,既不明白镇邪千户所是哪个千户所,也不明白区区一个副千户怎么能有象牙腰牌。 那锦衣卫皱眉狐疑的看着裴元,“你这腰牌是哪来的?” 裴元故意倨傲的看着那锦衣卫,不耐烦的说道,“大胆!老子一个手持象牙腰牌的锦衣卫副千户,难道还要向你一个小小的锦衣校尉交代?” “天子赐我们镇邪千户所象牙腰牌,就是为了让我能随时进宫,护卫天子的。” “你算什么东西,把我拦在外面?” 那锦衣卫职位低微,被裴元这么呵斥,心中有些没底。 当即勉强笑道,“卑职实在不清楚,这就去拿给我们上官看看。” 说着,那锦衣卫示意别人过来监视着这一行人,捧着裴元那腰牌迅速的离去了。 裴元看着那人离开,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自己和北镇抚司的关系,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万一这次执行任务的锦衣卫武官中,有自己的仇家,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正在裴元既担心被朱厚照发现自己的藏银,又担心会被北镇抚司的仇家纠缠的时候。 就见一个胖武官拿着裴元的腰牌,出现在巷子的那一端。 裴元看着那胖武官,觉得有些眼熟。 正回忆着,那胖武官已经走到了裴元的面前。 他看了看裴元的腰牌,又看了看裴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不是当初的裴百户嘛。” 裴元这时候也猛然想起了这个胖武官是谁。 此人正是张容的心腹,锦衣卫百户孙博。 张容为了知道朱厚照去智化寺的详情,还让这个孙博给了几两银子拉拢自己。 当时人穷志短的裴百户,果断的选择的出卖韩千户,将所见所闻都给张容说了。 裴元知道这家伙背后是锦衣卫大佬张容,而张容的背后则是当今內相司礼监掌印张永,脸上顿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他开口招呼道,“这不是孙百户嘛,一年不见,孙百户风采依旧啊。” 孙博瞧了瞧手里的象牙腰牌,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样子,“比不上裴百户,如今都做了镇邪千户所副千户了。” 孙博说着,挥挥手,示意那些阻拦的锦衣卫退开。 裴元松了口气,便上前向孙博寒暄道,“孙百户今日怎么到这智化寺来了。” 孙博瞧了裴元一眼,说道,“你急匆匆的赶来,何必明知故问呢?” 裴元叹了口气,说道,“可能孙百户不清楚,如今韩千户已经把淮安以北的事情,委托给兄弟管理了。若是天子去别处也就罢了,寺庙宫观,都是我镇邪千户所坐探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怎么给朝廷上下交代啊。” 孙博听了这话,不由又打量了裴元几眼。 他也不提智化寺的事情,反倒是向裴元意味不明的说道,“想不到咱们北镇抚司,倒真是委屈了你这个贤才,看来,还是韩千户知人善任啊。” 裴元早就过了那种为了炫耀装逼,就什么都说的年纪了,当即笑着答道,“或许是韩千户见兄弟侥幸得了武举头名,所以青眼有加吧。” “武举头名?”孙博脸上神色有些古怪。 他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的心腹,哪能不知道裴元这个武举头名是怎么来的。 当时在校场上就有锦衣卫的坐探,记录当时的情况。 孙博心中估摸了下,八成是韩千户不明就里,如同东厂提督丘聚那样上了当,只以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把副千户这样的重任交给了他。 孙博笑了笑,嘴里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倒是好运气。” 裴元见孙博仍旧维持着如当日般的轻视,便主动问道,“看孙百户在这里守候,莫非都指挥佥事也随驾而来?” 张博应了一声。 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形微顿了顿,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淮安以北的宫观寺庙现在都归你管。” 裴元道,“正是。” 孙博眼中有了神采,“甚好!” 接着向裴元询问道,“还记得上次伯爷吩咐你的事情吗?” 裴元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张容有个安定伯的爵位来着。 裴元想着孙博的意图,试探着答道,“莫非是查探天子在智化寺行止的事情?” 孙博的脸色微沉,“这是说的什么话?莫要给伯爷招惹是非。” 裴元见孙博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孙博拍了拍裴元的手背,也没多说。 过了一会儿,走到人少的一段,孙博不动声色的碰了碰裴元的胳膊。 裴元瞧去,就见孙博攥着一块银子递了过来,“拿着。” 裴元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一闪,依旧把银子接了过来。 孙博这才低声说道,“你来的正好,等会儿去天子身边伺候着吧。” 裴元的身份明白,又是正经的锦衣卫副千户,再加上还是寺庙坐探的头子。 以这样的身份接近天子,说不定天子有什么心事,还会直接询问他。 裴元轻声道,“好说,我懂。” 孙博有些不太放心,又多叮嘱了一句,“你也是锦衣卫武官,就算不在我们北镇抚司了,也别给你们韩千户惹麻烦。老实跟着天子伺候着便是,天子若有什么吩咐就仔细听着,能别说话就别说话。” (本章完) 第288章 大明的病 第288章 大明的病 裴元惦记着自己的钱,对孙博所说的事情,只管心不在焉的应了。 孙博见裴元答应的干脆,也没多想。 当年裴元一度是锦衣卫中的笑柄。 他那贿赂来的武举头名,以及让东厂太监跟着丢脸的丑事,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锦衣卫内部谈论的话题。 饶是裴元如今往前走了一步,成为副千户了。 身为张容心腹的孙博,依旧对裴元充满了鄙夷。 裴元还是颇了解这种心态的,对此表示…… 没什么感觉。 毕竟发生误判的又不是自己,他没必要浪费精力去纠正别人的错误。 孙博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领着裴元进入智化寺。 智化寺的山门砖石砌成,上有黑琉璃瓦,左右是一公一母两个石狮子。 石狮子左公右母,公狮子脚踩绣球,母狮子脚踩幼狮。 但太监建造的寺庙自然与众不同,小幼狮仰面四爪朝天,露着醒目的小弟弟。 裴元之前取银子的时候来过一趟了,对这里面的布局,大致有些了解。 看着孙博领自己去的方向,心就有些凉。 果然是西边祭祀王振的那个院子。 饶是裴元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仍旧不死心的询问道,“莫非天子在西院中?” 孙博先是点了点头,再次提醒道,“多听少说。” 接着,示意裴元在原地等待,去那院前和守卫简单交流了几句。 两人说完话,孙博向裴元招了招手。 裴元的心砰砰跳着,紧张又慌乱。 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等到裴元上前,孙博将那院门拉开,示意裴元进去。 裴元毫不犹豫的上前,大步进了院中。 这院子不大,正对着一个禅堂。 禅堂上有一块匾,上面写着“旌忠祠”三个字。 禅堂的门正打开着,就见一个脸颊略瘦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便装,正坐在蒲团上,和一个老僧在说着什么。 裴元先把目光在院中地上扫了一眼,心头便是微沉。 程雷响埋银子的时间很短,地面上还有翻掘的新土痕迹。 若是没人进这院子的话,晒上一两日应该就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如今地面这般明晃晃的摆着,但凡多留心几眼,立刻会察觉出不对劲的。 而朱厚照又是那种好事儿的性格…… 裴元想着,很快有了决断,不行,得赶紧把朱厚照从这个院子里引出去! 裴元的目光挪到朱厚照身上。 正见他神色淡淡,目光注视着地面,从裴元的角度看去,他那略瘦的脸颊狭长如狼。 朱厚照和那老僧的话都不多,往往是他说一句,那老僧低声应一句。 沉默的时间居多。 沉默的时候,朱厚照就平静的注视着蒲团前的地面。 裴元生怕朱厚照的目光一错,就看到院子里去了,当即故意加重脚步,走入檐下。 朱厚照听见脚步声勃然大怒,大怒呵斥道,“谁那么不懂规矩,敢私自进来!” 裴元心头一紧,仍旧努力维持着沉着,“卑职裴元,乃是锦衣卫监管诸寺庙的坐探,听闻陛下在此,前来随驾护卫。” 裴元说完,也略有紧张。 无论他对朱厚照是什么样的看法,都改变不了这是大明朝的皇帝,是个一言就能生杀予夺的人。 好在裴元的话果然引起了朱厚照的兴趣。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锦衣卫的坐探啊。” 接着,他又看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怎么记得智化寺的坐探,叫做程知虎来着?” 说完,向身旁的老僧询问,“是叫程知虎吗?去年好像见过一面。” 那老僧闻言连忙恭敬道,“回禀陛下,之前确实是个叫程知虎的。” 裴元简直要听麻了。 这个朱厚照还有这一手啊。 裴元来不及多想,连忙解释道,“卑职乃是镇邪千户所副千户,淮安以北的寺庙道观,皆是由卑职负责。程知虎暂时轮转去了大慈恩寺,卑职听说天子来了智化寺,生怕底下人照应不周,这才赶来随驾侍卫。” “哦哦,是这么回事啊。”朱厚照了然。 这也说得过去。 他又问道,“这么说,你比程知虎要强一些。” “职责所在,卑职确实要多关心一些事情。”裴元暗示。 朱厚照闻言频频点头。 他喃喃说了一句,“也对,程知虎不过是个小旗,他能知道什么。” 裴元不吭声,等着朱厚照自己悟。 朱厚照果然盯着裴元看了起来。 裴元的目的就简单了,甭管聊点什么,先把这位大佬从这个院子骗出去再说。 这里可藏着自己六万两银子呢! 谁料朱厚照看了裴元一会儿,倒是没急于问英宗和王振的事情,而是忽然说道,“你这名字我听着也有些耳熟啊。” 裴元听了心中一惊。 长期以来,他都在避免被这位关注上,这次要不是为了那六万两银子,裴元也不至于豁出来亲自解决麻烦。 朱厚照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五官仿佛瞬间变得灵动了,和刚才那个略有些阴沉的人,竟像是截然不同了一样。 他笑着击掌,说道,“哎。我记起来了。前段时间,我听马永成提过一个什么,我朝第一深情之人,说什么宁可推功给属下,也不愿意离开爱慕的上司,说的就是你吗?” 他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接着摆摆手,示意刚才那老僧离开,将蒲团拽到跟前,说道,“来,你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裴元额头微微冒汗。 所以官场到底还有没有秘密? 自己和谷大用这个太监的这番话,居然还能被传出去。 裴元只能尴尬道,“卑职,并不知情。” 朱厚照拍着那蒲团一个劲儿示意,“来,坐下说坐下说。” 裴元赶紧拒绝,“天子面前,卑职岂敢失礼。” 朱厚照笑道,“无妨的,刚才那老僧坐得,你为何做不得?” 裴元解释道,“高僧乃是方外之人,不拘什么世俗礼法。卑职乃是天子之臣,不敢僭越。” 朱厚照听了莞尔,“哪有什么方外之人,我大明的一个和尚而已。” 说完了,似乎觉得说的有些多了,只微笑闭口。 裴元听在耳中却觉得十分的颠覆,在他以往的印象中,这位应该是相当崇信佛法的,甚至还给自己取了大庆法王的佛号。 怎么私下竟如此轻慢? 朱厚照的思路跳跃的很快,立刻又转移到了新的话题上。 “哎,对了。你们镇邪千户所专门负责在寺庙坐探,负责缉拿邪教,你对我大明的佛道两途有什么看法?” 裴元听了一愣,怎么又问起这个了。 裴元习惯了步步埋伏,四平八稳,遇到这种思维活跃的主,还真有些跟不上思路。 裴元见朱厚照盯着自己,也没时间多想,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佛道两途,虽然在朝野颇有些非议,但是卑职以为,还是利大于弊的。” 裴元这番话无关自己的看法,完全是顺着朱厚照说的。 原因嘛,若是这位爷不认为利大于弊,也不会一个劲儿那么喜爱佛法了。 朱厚照听了果然兴趣更足了,再次拍了拍那蒲团,“坐下说坐下说。就算你是臣子,不也有赐座的先例吗?” 裴元见状,也不再坚持了,小心翼翼的在那蒲团上坐了。 朱厚照笑着说道,“满朝文武都劝朕不要信佛,为何你却说利大于弊呢?” 裴元无语,这特么老子怎么给你说? 难道说是为了拍你这位大庆法王的马屁? 裴元只能硬着头皮道,“如今四海不安,正好可以借助佛门安抚民心,使百姓不动妄念,或许,对天下事有些助益。” 朱厚照听了摇摇头,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裴元见朱厚照似乎没了谈性,他还惦记着银子的事情,只能大着胆子问道,“陛下难道觉得不对吗?” 朱厚照笑着问道,“对又如何,错又如何?” 裴元立刻道,“陛下乃是大明的天子,而卑职乃是天子亲军,又是直接负责坐探追缉那些方外之人的镇邪千户所副千户,若是不能和天子同心同德,只怕不能尽陛下之意。” 朱厚照瞧了裴元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若是告诉了你,你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院子了。” 裴元听了心中一惊。 他仔细观察着朱厚照,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 似乎这是一件他极为得意,又极想炫耀的事情。 只不过心存顾忌,他既不敢宣之于口,也不敢让人听到。 望着朱厚照那略有些期待的目光,裴元不由陷入蛋疼之中,在“被天子灭口”和“让天子扫兴”之间,他不管选择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裴元在纠结中选择装傻。 见裴元迟迟没有吭声,难得聊起这件得意事的朱厚照,果断开口,“朕,恕你一次死罪。” 堂堂大明天子都把台阶铺到脚底下了,若是再不识趣,那裴元就值两次死罪了。 裴元立刻问道,“卑职愿意聆听陛下教诲。” 朱厚照原本还满意的点头,对裴元的识趣很赞赏,正要开口道明原因,话却憋在了嗓子眼。 等了好一会儿,把话说出来时,竟然丝毫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得意。 朱厚照的声音有些压抑,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很平淡的说道,“因为大明病了,而佛门,是医治大明的一味良药。” 裴元听了这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这朱厚照竟是这么昏庸的吗? 如今这大明的佛门,利用百姓的愚昧,疯狂的聚敛钱财,添置寺产。不知多少寺庙修建的金碧辉煌,不知多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 更有很多奸诈凶恶之徒,托庇在佛门之下藏污纳垢。 裴元之前接触过的佛门的事情不可不谓多,对佛门那袈裟下的污秽,也知道的比旁人清楚。 裴元这个负责监督佛门的镇邪千户所副千户,都不太想动这个烂摊子,没想到这我大明的天子,竟然把佛门当成一味良药。 莫非这朱厚照真被和尚哄骗的不辨是非了? 可这样一个能和士兵们同吃同睡,能冒雪巡边,能亲临战场,身先士卒,能得到三军爱戴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被人轻易愚弄的啊。 看着裴元那不可思议的目光,朱厚照才重新恢复了些谈性。 他向裴元问道,“你可知道,大明病在哪儿吗?” 裴元思考了下每种答案接下来的可能,谨慎的选择了最保守的回答,“卑职不知。” 朱厚照似乎很自负,他笑了一声,“谅你也不知。” 他本就坐在裴元面前的蒲团上,顺势用手在地上轻轻的画着,口中说出的话,让裴元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朱厚照。 “我大明的病,就在于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 朱厚照说着,在地上以指甲划着地面,轻轻的写了一个“穷”字。 “穷人越来越穷,最终失去土地,失去房子,失去财富,甚至失去他们自己。” 接着,又在地上薄薄的灰尘上,写了一个富字。 “富人越来越富,他们拥有了更多的土地,拥有了更多的田宅,拥有了更多的钱财,他们甚至富有的不知道该再拥有什么。” 裴元听着朱厚照的话,眼皮不停的跳。 朱厚照又指着地上的“穷”字,开口道,“他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所以他们就喜欢变革,因为任何的变化,都不会让他们更糟。所以哪怕源自顺天府的霸州叛乱,也能一呼百应。” 朱厚照脸上神色淡淡,又指了指地上的“富”字,开口说道,“而这些人呢?他们已经富有的不知道该再拥有什么,所以他们既怠于变化,又控制不住的仍旧想拥有更多。” 朱厚照说完这些,又向裴元问道,“那你知道,财富是什么吗?” 裴元哑然,无言以对。 他的沉默,不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看法,而是眼前的朱厚照,实在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推翻了裴元之前所有的预设。 裴元的喉头蠕动了下,身体坐的越发端正,然后看着朱厚照道,“卑职、卑职不知。” (本章完) 第289章 明朝人的元宇宙 第289章 明朝人的元宇宙 朱厚照对裴元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满,他质问道,“你是在敷衍朕?” 裴元连忙道,“卑职不敢。” 接着继续道,“那,卑职就说说自己的浅见。卑职以为黄金、白银、铜钱这些可以称的上财富。” 朱厚照点点头,笑道,“不错,继续。” 裴元又想起同样具有货币性质的丝绸和布帛,于是便又道,“卑职以为丝绸、布帛、锦缎、麻,这些算是财富。” 朱厚照摇摇头,“不算,继续。” 裴元略有些诧异,不明白朱厚照这是什么脑回路。 他又试探着问道,“那粮食算财富吗?” 朱厚照笑了笑,依旧摇头,“不算,继续。” 裴元有些弄不清楚朱厚照评价的标准了,于是又问道,“那土地、田宅算吗?” 朱厚照这次点头,“算,还有吗?” 裴元一时无法理解朱厚照的思路,只能道,“还请陛下为卑职解惑。” 朱厚照有些得意的笑道,“如果你这把目光放在眼前,或者三年五年,你的说法是对的。但如果你把时间放到十数年,数十年,上百年,甚至从汉、隋、唐、宋看下来,结果就大为不同了。” 裴元懵逼。 不是,我看那么远干什么? 朱厚照似乎对裴元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说道。 “粮食布帛之类的,虽然是整个社会当前最重要的东西,但是换一种角度来看,他们又没那么珍贵。” 朱厚照看着裴元,裴元很懂礼貌的继续问道,“那为何如此呢?” 朱厚照指了指地面上的穷和富两个字。 “我大明的疆土有限,产出的物产有一定之数。富人越多,穷人就越穷。但是以更长的时间来看,不管富人怎么积攒,粮食布帛这样的东西,都是攒不住的,最终会朽坏。” “而土地、田宅、黄金、白银、铜钱这些可以积蓄的财富,就变成了那些富人眼中真正的财富。” “所以富人就会用手中的粮食布帛,想办法去交换土地、田宅、以及各类值钱的金属。” 朱厚照说完,补充了一句,“其实不止是朕这么想,其他的世家豪族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土地兼并,会让更多的豪势之家,对寻常的百姓形成挤压,制造出更多的穷人。” “积攒值钱的金属,也会让市面上的金、银、铜钱变少,一方面让他们的积蓄更加值钱,一方面又压低了物价。” “而我大明立国百余年,因为生活安定,人口越来越多。在分摊稀释之后,那些豪势之家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而普通百姓就算是没受到额外的影响,随着人口的繁衍,摊薄的资源也越来越少。时至今日,很多人家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裴元听朱厚照说到这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当初在淮安时的景象,心情微微沉重了些。 当时沭阳和宿迁的世家豪族,为了彻底压垮那一个个挣扎在崩溃边缘的家庭,宁愿拿出了大量的粮食,也要让霸州叛军往他们那里走一遭。 后续的事情,可想而知。 遭受了兵祸的百姓,最终只能被迫把土地卖给那些抵抗力更强的豪势之家,以便获取活命的粮食。 朱厚照叹了一声,“所以我说,大明朝已经病了。” 朱厚照的思路很是清晰,让裴元对他刮目相看。 慢慢的,裴元也开始扭转对朱厚照的看法了。 之前他对朱厚照的印象,大多来自于过往的一些成见。 然而等真见到了朱厚照,裴元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刘瑾新政的时候,曾经一口气拿出了八十五条变革的意见,作为他的政见。 为了防止被曲解,刘瑾还把可作为示范的例子单独成书,装订成册。 这明晃晃的八十五条政见,在刘瑾被骂出屎来的时候,都没人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可以说,这是八十五条被所有文官审视过,并觉得骂无可骂的革新之举。 那么,作为这一系列政治动作的幕后推手。 这个年轻的朱厚照岂会是个憨憨? 而且朱厚照在政治革新失败后,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果断的转向掌控武力,这样的果决,连裴元也佩服不已。 裴元发自真心的说道,“陛下果然真知灼见。” 朱厚照看着地上的字,像是在询问裴元,又像是在轻声自语,“那么,应该怎么解决呢?” 裴元知道朱厚照并没有真打算问自己的意思,不过是借着这个问题在整理思路,因此很识趣的没有吭声。 朱厚照看着地上那两个字,自顾自的说道,“想要为这个病了的大明续命,只有想尽办法阻止这两者越来越甚的变化。” 朱厚照指了指地上的“富”字,说道,“减少他们的财富,遏制他们的无限膨胀。” 又指了指地上的“穷”字,“让他们拥有更多可以分配的资源,维持他们那贫寒的生活。” 裴元听着,联想到刚才朱厚照的话,情不自禁的说道,“莫非陛下打算用佛门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 朱厚照赞许的看了裴元一眼,“不错。” 接着解释道,“那些豪势之家就像是贪婪的饕餮一样,他们的土地上出产粮食,也能种桑制丝,在几乎自给自足的情况下,他们对外界的需求非常的小,所以他们的财富就越积越多。” “而百姓们又拿不出一件可以卖给这些豪势之家,让财富重新流淌出来的东西。可朕总不能直接去抢吧?” 朱厚照说着,脸上露出笑意。 “那么有什么东西,能卖给那些豪势之家。无损于天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呢?” 裴元的心怦怦跳着,那个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畅快,且充满讥讽,“他们的来生啊!” “他们的财富集聚着不能流淌出来,这个天下又拿不出足够有价值又取之不尽的东西。那怎么办呢?就让他们把钱献给佛,去购买他们的来生。” 说着,朱厚照在“富”与“穷”之间,写了一个“佛”字。 裴元这一会儿彻底的明白了朱厚照对待佛门的态度。 这踏马哪是佛门啊。 这踏马是明朝人的元宇宙啊!通过包装一个极为虚幻的概念(来生),然后一个以高昂的现实价格,卖给有钱的憨憨。 一个得到了虚幻的精神满足,一个得到了现实的物质财富。 为了把这个明朝人的元宇宙卖上高价,大明天子亲自上阵粉墨登场,崇信佛门,自为法王,让整个大明陷入佛门崇拜的特殊氛围。 于是大量的钱财和土地流入了佛门之中。 朱厚照的目光又落向那个“穷”字。 继续自言自语道,“可是佛门依旧是贪婪无比的,豪势之家的钱财流入佛门,普通百姓依然不能改变处境。” “但是佛门的藏污纳垢,和野蛮成长,势必会形成新的利益碰撞。他们需要人种植、需要人经营、需要人对抗不信佛门且会威胁他们的豪势之家。” 朱厚照指了指那个“穷”字,“所以佛门为了加强自身,又吸纳了大量的流离失所的青壮人口。” “随着大量青壮人口的减少,原本被摊薄的资源,又慢慢聚拢,让百姓有了喘口气的余力。” 朱厚照用手指将地上的“佛”字圈了一下,“大量增加的佛门吸纳了豪势之家的钱财,吸纳了贫穷人家吃不上饭的富余人口,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逐渐尖锐的矛盾。” “所以朕说,大明的佛门,乃是治病的良药。” 裴元听了,对这个说法实在感到新奇。 他从未以社会结构的角度去看待这三者,却没想到佛门竟然还起到了蓄水池的作用,对很大一部分社会财富和人力进行了重新分配。 朱厚照说完,又叹息了一句,“总比宋朝时,将那些流民送入军队的强。” 裴元听了一时无语。 你要这么比,那真是有些五十步笑五十步了。 宋朝的时候,为了消化流民,防止流民叛乱,往往是哪里出现灾害了,就在哪里大量募兵,将那些不稳定因素吸收进军队养起来,剩下的人自然就翻不起大浪了。 可是这也带来的巨大的问题,宋朝那庞大的军费和孱弱的战斗力彻底拖垮了宋朝的财政。 明朝把多余的失业人口送去寺院,让寺院来消化,看上去确实比让军队消化更安全。 而且很多底层的僧人也根本没法结婚生育,这就可以一代代的减少多余的人口。 但是宋朝的多,同样赚的多啊,宋朝凭借庞大的商税就能养活手中的兵马,但是明朝呢,明朝才能收几个钱? 只不过裴元这时候当然不能说扫兴的话。 朱厚照不是没有试图改变,可是他的变革一败涂地。 裴元便诚恳的赞叹道,“不想陛下如此深思熟虑。” 朱厚照听了哈哈一笑,对裴元说道,“知道佛门对这天下的重要,以后更该要好好做事。你们镇邪千户所意义重大,切莫让佛门被宵小所利用,该除掉的毒瘤要及时的清除掉。” 裴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评估下朱厚照对佛门的看法,于是试探着问道,“陛下也担心佛门再成一患吗?” 朱厚照听了笑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悠然说道。 “洪武六年,太祖下旨,约束府、州、县的寺庙数量。” “永乐十五年,太宗下旨,禁僧尼私建庵院,俾守法规,违者必诛!” “正统十年,英宗也下旨,对寺庙僧众,严加禁约。” “成化二十一年的时候,宪宗皇帝也明确,增修寺庙古刹者,罪之。” 朱厚照说了几句,看着裴元说道,“历任天子已经屡屡严令,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佛门有变,旦夕之间,就可灭佛。” 裴元听了,心里立刻踏实了。 这么说来,一旦自己和现在那声势浩大的佛门发生冲突,这个看似崇信佛门的天子,应该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嗯,也不能太相信这家伙。 他当年都没保住刘瑾,真遇到麻烦,最多指望他不添乱就是了。 朱厚照说完,思维又跳跃的想到了别的事情,向裴元询问道,“你们砧基道人监察寺庙,有没有什么档案文字落下?” 裴元连忙道,“有的。” 确实有,只不过那些档案裴元还没来及接收。 朱厚照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笑道,“看来找你这个副千户,要比找底下的小旗有用多了。” 裴元冒险过来,本就是为了吸引天子的注意,防止他发现藏银,当即大着胆子询问道,“那不知陛下想看什么档案?” 朱厚照犹豫了下,答道,“智化寺的档案。” 顿了顿,又强调了下,“英宗朝的。” 裴元心中暗叹,看来无法可想的朱厚照,果然走上了要为英宗翻案这条路。 这基本上就相当于要推翻后英宗时代至今的政治秩序了。 他要面对的麻烦和敌意,可想而知。 裴元实在想不明白,朱厚照搞个革新都被文臣集团弄的狼狈不堪,他何德何能敢这么作死? 若是以前,裴元可能还觉得这是朱厚照上头的鲁莽决定,但是现在裴元已经大大提高了对朱厚照的看法,自然不觉得有这么简单。 裴元想着,心中微微一动,莫非,朱厚照想要的只是一个能用来谈判的筹码? 这样一想的话,很多事情就说的通了。 正是因为朱厚照明白,关于英宗朝的谜团可能会破坏当前的政治秩序,所以他才想为英宗翻案。 他要做的并不是“为英宗翻案”本身,而是希望通过这件事,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裴元暗暗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在历史上,朱厚照就成功的突破了这个障碍,拿到了兵权。 并且通过他一系列的努力,得到了边军和京军的军心。 这就说明,让朱厚照拿到兵权,并未刺激到朝臣的底线,如果以得到兵权为目的,那事情还是有的谈的。 裴元想着,心脏怦怦乱跳。 接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作死的,又想掌控天子的节奏。 (本章完) 第290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290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裴元看着朱厚照,压低声音问道,“那不知陛下想看到什么样的档案?” 朱厚照皱着眉头,困惑的看了裴元一眼。 这个问题,他之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 见裴元的神色认真,朱厚照的神色微动,极好的记忆力,让他一下子发现了裴元两次问话的区别。 第一次,裴元问的是,“不知陛下想看什么档案?” 第二次,裴元问的是,“不知陛下想看到什么样的档案?” 微妙的变化,却有些截然不同的意味。 朱厚照忽然觉得这个副千户倒真是个妙人啊。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此话怎么说?” 裴元抬头四下看了看,见院中除了他和朱厚照已经空无一人。 想来是朱厚照不想被身边人知道他的筹划,因此才屏退了众人,然后才向那老僧询问。 如果他裴元活腻了,现在就能给以后的历史课本加一行。 嗯,能不能打赢就不好说了。 毕竟眼前这位主,可是真的和老虎搏杀过(没打过)。 见四周确实没有旁人,裴元这才对朱厚照说道,“陛下是天子,卑职是天子亲军。卑职虽然不知道陛下想看什么,但只要陛下说出来,卑职自然就会去为陛下找到想看到的档案。” 朱厚照不由笑了起来。 他说道,“很好。” 又道,“也是啊,镇邪千户所也是锦衣卫来着。” 裴元这次没再回应,而是恭敬弯腰,老实可靠的等待着君主的命令。 朱厚照看着地面,手无意识的拍着蒲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天下人都说王振是奸佞之臣,也正是因为王振的肆意妄为,导致英宗皇帝北狩,接着又被囚禁在南宫七年。” “可是让朕不解的是,朕观英宗的前后作为,也算是机敏果决之辈。七年的囚禁,也该足以让他看清一个人。” “按照常理,英宗应该极为痛恨王振才是。” 朱厚照说着,目光扫了堂中的王振塑像一眼,淡淡说道,“可是英宗复位之后,不但没有恼恨迁怒王振,反倒在智化寺中给他立了旌忠祠,这是为何?” “难道英宗是不计前嫌的圣人吗?呵呵,我那祖宗,看着不像啊。” 裴元默默听着,心中已经明了。 自己的猜测完全没错。 朱厚照就是要动手为英宗翻案了,他入手的角度也很迂回,并没有直接查探当年的事情,而是选择了从王振这个点开始动手。 裴元想了想,决定大胆的试探下朱厚照的意图。 “陛下既然有这个想法,何不查看当年的起居注,以及相关的记载。” 朱厚照看了裴元一眼,平淡道,“朕信不过那些东西。” 朱厚照要挑战的是土木堡之变后的文官秩序,当然不相信文官的那些记载了。 而裴元这贪婪的渔利之辈,则在思索着从这波激烈碰撞中获取利益的可能。 裴元琢磨了好一会儿,见朱厚照神色有些不耐烦,便连忙道,“卑职当尽力而为。” 朱厚照这才神色稍缓,提醒道,“朕对此事只是好奇,不要声张。” 裴元果断把锦衣卫的大旗拉来一起背锅,“我们锦衣卫做事,陛下尽管放心。” 朱厚照满意的看着裴元,忍不住主动提议道,“你现在区区一个副千户,做事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要朕给你提升下官职?” 裴元打了个激灵。 虽说现在不得不跑到朱厚照面前露脸了,但是裴元对未来的权力结构有着清晰的认知。 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实力,而不是空落个虚名,以后和朱厚照的几十个义子内卷。 裴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卑职、卑职有些苦衷。” 朱厚照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哈哈笑道,“我懂我懂。” 满朝文武中敢承认自己是好色之辈,而且还明晃晃的觊觎自家上司的,估计也就是这个家伙了。 “真不需要朕赐婚吗?”朱厚照好奇的问道。 裴元一句“也行”都到嘴边了,就听朱厚照说道,又道,“韩千户肩负拱卫天家的重担,这等事也不好儿戏,朕会下旨,先问问她的意思。” 裴元大吃一惊,“别啊!” 裴元现在还只敢借用喜欢告密的两个百户传小话,对韩千户进行远程攻击。 要是朱厚照这一下旨,万一韩千户勃然大怒,岂不是要跑来锤死自己? 这还没到发起进攻的那个份上呢。 朱厚照见裴元这样的反应,诧异道,“不能说吗?” 裴元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朱厚照的目光微动,也不追问,不动声色的说道,“放心做事,朕会保密。” 裴元这下真有点感动了。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老哥咽气之前,高低得让司礼监多抱几个儿子过去,让老哥好好挑挑。 朱厚照这次来比上次有收获,神色间甚为满意。 他又叮嘱道,“若有什么进展,先不要让旁人知道。” 裴元知道这次说的旁人是指的锦衣卫体系内的其他上官,于是便道,“卑职虽为镇邪千户所副千户,但也有驱除妖邪,拱卫天家的职权。卑职所持的象牙腰牌,可以直接进宫,请求面圣。” 朱厚照听了大为满意,“那就好。” 又问道,“那朕该如何找你呢?你们镇邪千户所的归属,好像是在南京那边的吧。” 裴元连忙给朱厚照报备。 “回禀陛下,千户所察觉到些蛛丝马迹,好像北方有些不太安宁。为了防止有妖人邪物作乱,所以韩千户打算加强对北方寺庙宫观控制力,让卑职专司主持淮安以北的事务。还……,从南方抽调了些锦衣卫过来。如今卑职,暂且就以智化寺作为官署,陛下若有事,可以随时派人来召见卑职。” 裴元这番话,首先是为之后的操作给镇邪千户所免责。 毕竟想要帮助谷大用恢复西厂,以及提高镇邪千户所的存在感,必定是要搞出些事来的。可若是出现什么妖人邪物,镇邪千户所难免也要受到牵连的。 如今镇邪千户所先是察觉在先,又把加强防卫的工作,做在了前面。 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是非战之罪。 其次,裴元也得把自己的部分人亮在明面上。 毕竟那些兵真是他们朱家养的,只是个别部队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朱厚照的神色,也严肃了不少,“还有此事?” 裴元心道,那可不。 毕竟赵景隆在河南的白莲教大叛乱,还是自己让谷大用推动的。 虽然当时是为了逼迫霸州军南下,本心也是好的。 裴元故作迟疑道,“如今承平日久,千户所的实力收缩的很厉害。这京中有寺院千数,可是仍有砧基道人坐探的,只有不足百家。” “许多寺庙宫观,已经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卑职虽然奉命加强北方的防卫,但也是今日才刚入城。若是有妖邪忽然发难,恐怕力有不逮。” “如无必要,陛下也该早些回宫才是。” 朱厚照的意图已经达成,倒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听了裴元此劝,他也不想给智化寺引来太多的注意,当即便有了去意。 裴元见朱厚照起身,也连忙站起身来,在朱厚照的一侧说着话,尽量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直提心吊胆的陪朱厚照出了这个院子,见朱厚照没留心院中的异常,裴元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外面等候的孙博见裴元和朱厚照一起出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裴元几眼。 在寺中巡视职守的张容,也带着一队锦衣卫赶了过来。 张容也注意到了裴元,只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张容对裴元的印象已经模糊,倒也没多在意。 裴元见大群锦衣卫官校拥簇上来,很识趣的退到了人群后,只是慢慢跟着。 朱厚照带着一众人马出了智化寺,临上龙辇,才又回头对裴元说道,“好好做事,若有进展,可以入宫回话。” 朱厚照这是故意为之。 他和裴元乃是密约,万一裴元有什么进展想要入宫回话,却被有心人阻拦,那就会耽误他的大事。 裴元当即恭敬道,“卑职明白。” 张容诧异的回看了裴元一下,又看了眼身旁的孙博。 孙博显然也意识到出现了他掌控外的变故,心中也狐疑了起来。 等到龙辇起动,张容示意了下,立刻有大群的锦衣卫从周边的巷道涌出来,拥簇着天子离去。 孙博却并未跟着张容同去,他注视着龙辇远去,才严厉的看向裴元。 裴元脸上神色平静,将早已拿在手中的那块银子给孙博扔了过去。 孙博伸手接过,微怒道,“什么意思?” 裴元平静道,“天子提前饶我一死,才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你给的这些,不够多。” 孙博脸上的神色变幻,却对裴元所说的话有些震惊。 是什么样的秘密,要提前饶恕死罪,才能听得? 另外,天子又让这家伙做了什么事? 孙博想了想,立刻在袖中掏摸起来。 很快就取出来两枚小金饼,两锭大银,以及一块玉石把件,接着他又把裴元还回来的那块银子也放在一起,抓着向裴元问道,“这些东西,我只问一句话,天子来这里的事情,是否牵扯到张伯爷,以及司礼监掌印张公公。” 裴元对这孙博也不由另眼相看起来。 裴元不想因为这件无干的事情得罪张容和张永,于是便坦诚道,“此事和你家伯爷,以及司礼监掌印张公公都没关系。” 孙博听完,松了口气。 天子时隔一年再次来到智化寺的事情,让官场上所有攀附张永的人都有些提心吊胆。 就连张容养的几个门客都认为,此举有影射张公公为王振的嫌疑。 若是此事后续做实,那可就要命了。 就算张永和杨一清的联盟坚如磐石,也会有其他的文官集团的人,出于一劳永逸的想法,果断选择对付张永。 刘瑾被凌迟处死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张永和张容都对天子的这个异常举动充满了警惕。 如今从裴元口中总算得知了点一鳞半爪的事情,虽然情报还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但起码目前来看是个好消息。 孙博试探着问道,“没有别的了吗?” 裴元摇头。 孙博也不纠结,以张家如今的权势滔天,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博把手里的东西一递,裴元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抓在手中。 孙博看着裴元把东西拿走,才皮笑肉不笑的慢慢说道,“裴千户现在虽然在南京锦衣卫,我们北镇抚司管不着,但是有句老话,还是希望裴千户能记着。” 裴元看着孙博。 孙博看着裴元慢慢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孙博说完,转身直接走了。 程雷响等人一直被拦在智化寺外,等到锦衣卫们陆续撤离,这才围了上来。 程雷响也听到了孙博最后的话,他盯着孙博看了一会儿,小声向裴元询问,“千户,要不要把他干掉。” 裴元瞪着程雷响,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是京城。” 裴元呵斥完程雷响,看着孙博的背影,颇为认同的感叹道,“他说的对啊。” 当初在南直隶的时候,裴元他们的运银队伍稍一受挫,不肯吃亏的韩千户,就让人把佛朗机炮给送了过来。 这特么就是主场优势。 如今在京城,换了人家的地盘了。 就算孙博不敢拉出火炮来轰自己,他能用出的手段也太多了。 裴元把手中那一包钱财扔给了程雷响,口中称赞道,“你今天处理的不错,赏给你了。” 裴元刚才亲见了锦衣卫在智化寺内外布防的场景,若不是程雷响做事利索,及时把银子埋了,只怕裴元就永远失去他的六万两银子了。 单纯丢银子裴元还能撑得住,真要是把那六百多徐州卫堵在智化寺里,那裴元可就死路一条了。 这次云家父子离得近,程雷响也没多说,笑呵呵的谢了裴元的赏赐。 裴元提醒了一声,“天子两次来智化寺的事情,必定会吸引很多人的关注。那个地方不安全了,你要上心一些。” 程雷响知道裴元这是提醒自己把埋银子的地方换一换,当即会意的点头。 (本章完) 第291章 老子大意了 第291章 老子大意了 发生了这件事,裴元也没心情再回去吃了。 反正已经来了智化寺,和朱厚照也见面了,裴元也不担心暴露行藏了。 索性直接进寺,重新把这里规划了一下。 这智化寺本就是很大的建筑群,两侧还有匹配院落。 东边正中的院子被裴元征用做了官署,算是裴元用来办公和以及存放档案文牍的地方,旁边的配房是则留给了镇抚何儒的。 前面的一进院子,驻扎了一些亲兵护卫,后面一进院子算是裴元休息的地方。 智化寺西边的几进院子,原本住着僧众,还堆放了些物资。 目前被全部征用,暂时给那些徐州卫的士兵落脚。 至于原本的僧众,既然裴元已经打算把这里当做据点,当然不能就这么留着了。 裴元对那个知客印象很深,打算将他留下来充当门面。 剩下的和尚,年轻体壮愿意加入千户所的,直接原地收编。这些和尚暂时由醍醐和尚管理,平时轮流训练武艺,保护智化寺,若有人来,则依旧念经。 其余的僧人,裴元打算挪到其他香火旺的寺庙安置。 裴元将僧人们叫到如来殿中,让他们各自陈述,愿意去往何处寺庙。 这智化寺中拥有正经度牒的僧人也不过三十余人,眼见智化寺的寺产要被抢夺,他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毕竟这是寺庙,谁都不敢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他的。 而且听那砧基道人小头领的意思,也愿意做出弥补。 于是各个僧人依据以往的见闻,各自说了些周围的寺庙名称。 裴元便把司空碎叫来询问。 司空碎正在安排锦衣卫的人手,往千户所实控的寺庙里入住,拿过名单一看,就很容易的看出哪些仍在千户所手中,哪些已经脱离了千户所的管控。 裴元大致听完,将那些仍受千户所管束的寺庙划掉,又让智化寺的僧人重报。 如是再三。 智化寺的僧人们也弄不清,这个砧基道人的小头领是什么意思了。 要不是每次上报都有人得到认可,他们甚至都以为那裴千户是想要赖掉此事了。 等到最后,裴元满意的将名单收起。 随后对那些僧人们说道,“你们先在智化寺暂时住上几天,好好温习一下典籍。我正好集中人手,把这些寺庙的住持清退。” “短则一旬,迟则一月。千户所便会向僧录司推荐你们去担任住持,到时候会有僧录司的人,会招你们去礼部考核。” “若是有佛缘的,以后便可以主持一寺,若是没有佛缘通不过考核,你们也可投奔同门,同去一寺便罢。” 僧人们听了裴元的话,先是大惊又是大喜。 大惊的在于,这小头领口中所说的清退,颇有些杀气森森。 大喜的在于,这小头领清退后,是给他们留下的位置。 想到人人都能做个住持,这智化寺中的僧人,欢喜的如坠梦中一般。 接着,众人又想到了裴元刚才所说的条件。 对了,还要接受僧录司的考核来着。 一群和尚叽叽咕咕,过了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出来询问,“敢问千户,如何算是有佛缘?” 裴元不太了解行情,想了想把云唯霖叫了过来。 云唯霖作为之前大慈恩寺的坐探,可以说基本上接触到佛门的天板了。 和礼部僧录司的官员也打过不少交道。 听了裴元的询问,云唯霖摇晃了下闪亮的大光头,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僧录司正印如今暂缺,如今是副印掌事。僧录司副印乃是大永昌寺高僧释不疑,听说朝廷已经在讨论正印人选,他现在有钱就捞,好说话一些,有个二百两就能打点。” “释不疑身为副印掌事,未必会亲自来考核。若是他的师弟释不空和释不色代劳,每人还要添补十两,做个人情,才好说话。” 裴元点头,“也就是说,至少要准备二百二十两?” 云唯霖听了又摇头,“千户,这只是通过考核的费用。刑部那边,还要去勘结,获取行文回札,约莫又要个三十两银子。” 裴元想起来了,这些和尚要当住持,除了要事业单位考试,还得开具无犯罪证明来着。 裴元点点头,“二百五十两是吧。” 云唯霖怕裴元误会,又补充道,“到这一步,才只是得到获选资格。” “若想得到礼部任命,还要去走祠祭清吏司的门路。一般来说,都是走祠祭清吏司主事陈一平的门路,他拿了银子会去打点祠祭清吏司郎中和祠祭清吏司的员外郎。” “除了这个陈一平出面,旁人送上的钱,祠祭清吏司的人是不收的。” 裴元也懂,事情到陈一平这里就打住了。 整个祠祭清吏司,都扛在陈一平的肩上。 裴元问道,“那陈一平要多少两。” 云唯霖答道,“看寺院规模。” 裴元将那些智化寺僧人报上来的名录给云唯霖看了一眼,“这些呢?” 云唯霖果然不愧是个行家,名册简单一过目,就给出了估价,“应该都在一千到一千五百两之间吧。” 裴元听了,有些不淡定了。 加上前面的费用,这特么都快小两千两了。 补个正六品百户的实缺,按照行价,那他妈才三千两。 宋春娘赶上马捐,直接七十两就买了个正七品总旗的虚衔。 后来韩千户用人,一两银子没,就直接给她补了实职。 这么一比,当个住持也太贵了。 裴元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要小小的修正下,于是便对众僧说道,“看来佛缘难得,要不……,你们凑凑。” “几人合入一寺如何?” 只要能拿到寺院的一把手,其他跟着进去的人,也能混的不错。 关键时候,集中资源,也能得到很好的效果。 那些僧人听了果然小声议论起来,有些神态坦然,有些若有所思,有些则追着旁边僧人急切的询问。 裴元耐心的听着议论声渐小,便提起笔来,要重新给他们划分,“如何?各位是什么说法。”就听原本的老主持善世和尚出列,代众僧答道,“就是这个行情,贫僧等没有异议。” 裴元询问,“那你们可有改动?” 善世和尚摇头道,“不必了。我等相互周济一下,总能共度时艰。” 饶是以裴千户的沉心静气,也险些被善世和尚这句话干破防。 他的目光扫过充满希冀的众位贫僧,心态属实炸裂。 老子他妈的,为了保住这六万两,拿头押上,和正德周旋! 原来你们居然是行走的六万两! 裴元这会儿,连围住智化寺直接血洗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那、那……”裴元脸上阴晴不定,嘴里的话有些打结。 便听那善世和尚微笑着对裴元道,“这智化寺里,还有些当年英宗赐给王振的随祭宝物,因为年代久远,名录宝册也遗失了。我等出家人,不好沾染这样的因果,就留在寺中,由千户好好保管了。” 裴元闻言,脸上的神色才慢慢转好。 旋即他也大致明白了。 别看这智化寺平时香火不旺,可是当年英宗赏赐的寺产钱财可不少,再加上有很多有上进心的大太监会偷偷跑来朝圣,捐献的钱财应该也不是个小数目。 再说寺庙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平时没人来,这些僧人就有足够的时间跑出去做法事干私活了。 那些资历老些的,攒出个小两千两,应该不成问题。 资历浅些的也没事,这眼看都能去当一寺住持了,还怕以后没钱? 自然有人愿意暂借一些,在这关键时候成人之美。 这次集中对三十多家寺庙清退之后,裴元就可以把这些智化寺的僧人安排过去掌事。 虽说对足有一千二百家寺院的京城来说,这规模算不得什么,但也算是打开了一个很好的口子。 而且新增掌控的寺庙,还能切切实实的带来更多的财源,方便裴元养更多的人。 这次动手,裴元会以司空碎和澹台芳土带来的南京锦衣卫为主。 这些人来历明白,也不怕查。 若是有官面的麻烦或者计划外的抵抗,徐州兵也可以用千户所的空额披上马甲撑场子。 裴元正想让司空碎主持此事,忽然又一转念,那释不空和释不色能利用释不疑的权力收受银子,自己也可以让小弟们赚上一笔啊,反正那些和尚有钱。 于是裴元便当着那些和尚的面挨个点名,“清退那些寺庙的事情,都上些心。这件事,我就交给司空百户、澹台百户、程总旗、陈总旗、宋总旗、丁千户你们几个负责了。” “你们可以去查一下那些寺庙有没有做什么违法的勾当,我大明太祖设下那么多戒律,我就不信那些家伙能有干净的。” 在场的司空碎、程雷响、陈头铁和丁鸿纷纷应下。 裴元又对那些僧人,扬了扬手中的名录道,“你们自己的事情,也得自己上点心。” 善信和尚闻言意会,他有些肉疼的赶紧表态,“贫僧明白。” 裴元想着自己那些银子的事情,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便对善信和尚说道,“你们先和他们沟通一下,天子吩咐了我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善信和尚连忙道,“这智化寺已由千户处置,千户尽管自便就是了。” 裴元示意了下程雷响,又带了自己那些亲兵,一起去把银子挪去了东边的院子。 裴元犹豫了下,没把银子放在后面的私院,而是就埋在了自己办公的官署院子里。 虽说这里以后时常人来人往,取用不便。 但是这笔银子数目不小,裴元一时也用不上。 他现在手头有六千多两银子,看善信和尚的意思,等事情办成了估计还有些表示。 不完,根本就不完。 东西收拾停当之后,裴元就锁了这边的院门,打算等到土色没什么异常,才正式进来处理公务。 等再回到如来殿中,那些僧人还小心翼翼的等在那里,没敢出门。 司空碎和陈头铁、丁鸿都眉飞色舞的笑意盈盈。 云家父子很识趣的和其他锦衣卫等在门外。 见裴元过来,陈头铁正想上来说什么,司空碎就直接窜过来,向裴元踊跃回报,“千户,刚才……” 裴元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司空碎住口。 “好好做事就行。” 裴元心里明白,估计是那些僧人已经和几个小弟谈好了价码。 他有自己的那份,不想再从中掺和。 司空碎喜滋滋的说道,“那我们几个,就多谢千户了。” 裴元见云家父子略有尴尬的故意退在众人后面,想起云唯霖这家伙确实人脉颇广有些用处,便又补充了一句,“云不闲现在跟着我做事了,把他也算上吧。” 司空碎还没接话,云唯霖就大喜道,“多谢千户,多谢千户!” 云唯霖今天亲眼见了天子和裴千户一同从寺中出来,还瞧见朱厚照临走时,额外对裴元吩咐了什么。 他既庆幸于自己上船的及时,也对裴元的未来越发看好了。 只是想到之前骑墙摇摆的历史太过恶劣,云唯霖已经开始后悔了。 刚才看到裴元点了几人做事,既没有他这个在京城人面最熟的云唯霖,也没有已经入伙的云不闲,云唯霖心中的悔意更甚。 裴元刚才的表态,无疑让云唯霖放下的心头的一块大石。 云不闲也赶紧道,“卑职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千户所托。” 裴元暂时对这两父子还没有足够的信任,不想让他们知道徐州兵入城的事情,便直接带他们离去,让丁鸿赶紧把放出去的人都收回来。 等回了家中,焦妍儿和宋春娘却不在这里。 向留在这里的仆役们询问了几句,却道那宋总旗和夫人一起乘车离开了。 裴元心中诧异莫名。 今天的情况虽说有些惊险,但是还有周旋的余地。 自己还没派人来通知跑路,这宋春娘怎么这么积极的就先撤离跑路了? 裴元莫名其妙了一会儿,就打算去御史张琏家把她们接回来,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心弦一抖。 卧槽! 老子大意了啊! (本章完) 第292章 0291家丑不可外扬 第292章 0291家丑不可外扬 裴元脸色涨红,大怒道,“跟我走!” 说着,直接按着绣春刀,脚步匆忙的出了门。 云唯霖和云不闲不明所以,只能带着几个锦衣卫赶紧跟上。 裴元气势汹汹的冲出家门没多久,就开始后悔了。 若是带着身边其他心腹,那还好说。 不该带着云家父子过来啊! 这种事情,家丑不可外扬。 自己的一个女人偷了自己另一个女人的事情,只要稍微传扬出去,整个京城不出三天就会都知道了。 到时候天下人不会认为是哪个女人的取向有问题,他们一定会认为是他裴千户不行,所以他的两个女人才会自给自足。 那他裴元以后还怎么做人? 裴元越想越慌,脚步也开始迟疑起来。 等到了御史张琏家,那股破门而入的劲儿,已经到了九霄云外。 裴元一眼就看到了张琏家门前的马车,正是焦妍儿入城所乘的那一辆。 裴元咬了咬牙,向跟随着的云不闲说道,“去问问,有没有两个女子前来拜访。” 云不闲见裴元这幅模样,心里有些嘀咕。 他上前拍门,很快就有仆役上前应答。 门刚开了一条缝,见外面有一些锦衣卫官兵,虎视眈眈的看着。 那仆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赶紧把门合上。 云不闲见状,心里只以为出了什么变故,眼疾手快的上前,一脚将那院门踹开。 里面的仆役冷不防的被大力掀倒,他的心中更慌,连忙向里面连滚带爬的跑去,口中则大喊道,“祸事了,锦衣卫上门了!” 云不闲上前,灵活的伸脚一勾,将他绊倒。 接着直接踩住他的右手,喝问道,“跑什么?!” 门前的动静也惊动了里面的仆人,有人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赶紧向里院飞奔。 裴元刚才一直在纠结,也没来得及喝止,等想要阻止,局面已经不可收拾。 裴元只能看着云不闲无奈道,“先把人放开。” 云不闲这才注意到,尽管大门早已踹开,裴元却依旧站在门外,根本没有进入院中的意思。 云不闲反应很快,立刻呵斥那仆役,“跑什么,有话问你。” 说着,将仆役拖起,拽出门外。 裴元见云不闲把那仆役硬生生的拖到门外,不由露出惊异之色。 此子之灵醒,竟有不下程雷响之资。 等人都拽出来了,裴元才开口提醒道,“这是一位御史的家。” 云不闲闻言,立刻吓了一跳。 锦衣卫是什么? 锦衣卫是做到了头,皇帝和大臣说话,也只能在一旁站着的人。 而御史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极为清贵,又是专门负责弹劾的。 这种人岂是好惹的? 淮安一战中,裴元心心念念为南京兵部尚书王敞谋求的,就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只有加了右都御史,才有资格出任为督。 而且裴元记得,这个叫张琏的御史,之所以会得罪寿宁侯张鹤龄,就是因为他悍然弹劾了张鹤龄的许多不法事。 可是当今太后乃是扶弟魔,又怎么可能让人惩罚自己的好弟弟。 因此张鹤龄的诸多不法事,最后都不了了之。 结果张琏这边的弹劾没有结果,寿宁侯还来劲了。 他不好直接针对张琏,于是就想了肮脏的手段,以钱财引诱江湖人去睡张琏的女儿。 江湖人虽然爱财,也喜欢横行不法,但都不是傻的。 有的是挣钱的门路,干嘛在天子脚下招惹一个御史? 结果“御史女儿”几个字,让某人情不自禁,直接一战成名。 张鹤龄见事态有些失控,也不敢报复张琏了,甚至还老实了一段时间。 这个张琏连寿宁侯都敢得罪,裴元小小一个锦衣卫千户,岂不是会被他骂出屎来? 而且现在锦衣卫是什么牛马? 现在外有文官内阁掌事,内有东厂、西厂两大公婆按着,锦衣卫只能唯唯诺诺,瑟瑟发抖。 到了正德朝,锦衣卫平时除了给天子驾车、打伞、巡行,还要负责京师内的治安活动。 这些尚且算体面的。 还有不体面的,比如说锦衣卫在东、西司房之外,还有个“锦衣卫街道房”。 负责管理京城内外的街道摊贩和疏通沟渠。 官方叫法为“提督某某街道”,虽然本职工作只是踹摊、挖沟,但是不妨碍他们装一个正二品的逼。 这就是如今锦衣卫惨淡的现实,也是裴元只专心抓实权的原因。 裴元这个锦衣卫千户要想拿捏堂堂御史,那只能说糊到人脸上了。 这会儿,裴元也没心思想后续的事情,直接向那位仆役问道,“今天是否有两个女子来拜访?” 那仆役见凶神恶煞的锦衣卫问话,忙不迭的说道,“有有有。” 接着,不等裴元问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来的人说是官眷,要见我家小姐,手中又有信物。” “我家主母听说后,就做主把人迎了进来。” 裴元听了微微点头。 他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那御史家的女儿遭遇了那等事,平日里估计也没什么闺中密友来往了。 毕竟那些官宦人家的闺女,哪个不是要注重名节的? 若是和张琏的女儿来往,传出什么不干净的话出去,那一生就要毁掉了。 张琏和他的夫人并不在乎那些,只一心好好养着女儿,无视那些风言风语。 可人毕竟是社会动物,很渴望得到同类人的认同。 听到有正经官宦家的內眷上门,张琏的夫人还是很高兴的。 裴元知道宋春娘和焦妍儿果然来了张家,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这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裴元说了掉价,于是提醒云不闲,“我们是来做客的,让他不要乱说话。” 云不闲会意,将那仆役拖拽起来,恶狠狠的说道,“记住,等会儿放聪明一点。你们家御史老爷,老子惹不起,但是弄死你一个仆役轻而易举。” 那仆役吓得连连点头,只是脑中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云不闲暗骂一声,将那仆役拉起,给他拍着身上的泥土。 那仆役也反应过来,赶紧拍打着身上。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院中有人怒喝道,“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让锦衣卫来构陷我?是张鹤龄?还是梁储!” 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穿着便服从堂中大步走了过来。 正是休沐在家的御史张琏。 他抬眼一瞧,见大门洞开,外面有数个锦衣卫,正围着他家中的仆役。 或许是见所有人都在门外等着,和仆人们回报的不同,张琏不由微微诧异,脸上的怒色也减了几分。 没有破门而入,总归是留了几分体面的。 裴元这时便向前笑着拱手招呼道,“锦衣卫千户裴元,特意前来拜访,并非为了公事。” “拜访?”张琏越发狐疑,只是心中也难免松了口气。 接着他依旧脸色不善的说道,“本官和锦衣卫素无瓜葛,也不愿意招待你这样的恶客,请回吧!” 裴元暗叹,这就是锦衣卫臭名带来的副作用。 自己想要组建班底,还任重而道远啊。 裴元也不恼怒,“实不相瞒,我来这里是为了一桩私事。本千户的妾室,之前来拜访张御史家的千金。如今日头不早,我是来接她回去的。” 张琏听了眉头微皱,向那刚趁机逃回来的仆役问道,“怎么回事?” 那仆役连忙上前耳语了几句。 裴元见状有些紧张,他会不会吃到正德朝的第一封弹劾,就看刚才云不闲的威胁奏不奏效了。 张琏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果然有些变幻,末了才羞愤道,“想不到,居然连锦衣卫的武官,也上门来讨还家眷,这般羞辱于我!” 张琏说的简略,裴元却能大致猜出张琏的意思。 在整个大明的官场鄙视链中,御史这种科道言官的地位十分清贵,在整个官场体系中仅次于翰林词臣。 而裴元这等锦衣卫,自带污名,自带负声望,又是几乎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张琏几乎是想当然的以为,这个锦衣卫千户,是嫌弃他女儿的名声,生怕他的小妾和他女儿接触过多。 想到仅仅因为那桩恶事,现在他一个御史家的女眷,居然都能被锦衣卫嫌弃了,张琏才无比激愤。 只是这件事却不好解释,一旦说的多了,反倒容易越描越黑。 裴元只得说道,“只是因为我们今日刚刚入城,我怕那妾室道路不熟,所以才来等待。本千户素知张御史刚正,不敢指望留茶,所以才这般说。” 张琏听了裴元这话,心中有些诧异。 刚刚入城的女子,如何认得自家女儿。 而且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妾室,想必出身也低,更添几分蹊跷。 张琏心中微动,口中却道,“一杯茶如何留不得?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还有人会弹劾我勾结锦衣卫不成?” 说着,便稍微抬了抬手,作势请裴元入内。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便带了人进门。 张琏瞧了瞧那些衣着整齐的锦衣卫亲兵,眉头微微皱了皱,却也不好说什么,吩咐旁边的仆役招呼那些亲兵在门房用茶休息。 又悄悄吩咐人,让自己夫人去谈谈,看看那两个所谓的官眷是什么来路。 裴元不敢太过嚣张,只带了云家父子上了堂中。 张琏似乎出身不错,堂中的物事摆放的很是精致。 裴元心中暗道,怪不得当初复仇心切,能被人骗走五百两银子呢。 只是裴元落座后,双方的气氛越发尴尬了。 张琏一个清贵御史,裴元一个锦衣卫妖邪,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张琏倒是想问问裴元那小妾,是怎么认识自家女儿的。 只是哪有向对方打听对方小妾的道理。 还是裴元没什么心理负担,主动寻找了话题,“刚才我听御史提起张鹤龄和梁储。那张鹤龄……,自是品行败坏,无法无天之辈,只是梁储乃是内阁学士,名声也好,御史是怎么招惹到他的。” 张琏听裴元说张鹤龄“品行败坏,无法无天”,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 只是有听到后面关于梁储的那些话,不由情不自禁的冷哼了一声。 裴元心中闪念,立刻想到了那件事! 算算时间,也是该到了爆发的时候了,只是没想到引火之人,竟然就是这个刚得罪了张鹤龄的张琏。 也对。 除了张琏这等刚正不阿的清贵御史,谁敢把矛头直接指向名声极好的内阁大学士呢? 可惜,虽然有张琏这等刚正的人,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罚酒三杯而已。 官员的个人道德,在严密的组织程序下,几乎没有什么卵用。 朝中掌权的大臣们一致认为。 虽然梁大学士的儿子梁次摅为了抢夺田产,夜刃纵火,屠杀了二百多口百姓,但是不影响梁储还是一个好官。 这件事要分开看。 所以,我们怎么能忍心让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富有爱心的好官,失去他的儿子呢? 最后的处理结果也不意外。 梁次摅享受干部待遇,“带俸差操”,发配边军。 之后,这个在广东老家杀了一个村子都不收刀的小伙子,又成功的当上了广东都指挥使。 裴元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多的看法。 如今龙回深潭,总是得乖乖盘着的。 裴元这会儿开荒这个新地图,连个正七品御史都不敢得罪,正是英雄气短的时候,他又哪来的胆子去招惹人家内阁大学士呢。 只不过裴元不能掺和,却不耽误他给人添堵。 想着刚才张琏的高姿态,裴元故意笑了一声,“御史莫非是为了那梁次摅的事情吧?” 张琏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 他倒是不怀疑裴元能知道这件情报,他现在开始在意的,反倒是裴元来的目的了。 张琏盯着裴元说道,“锦衣卫果然耳目灵通。” 他想的有些多,忽然脸色微变道,“莫非是梁储让你来警告本官的?” 裴元本就是想给张琏添堵的,他很快乐的看着张琏陷入精神内耗,笑了笑,没再说话。 张琏想到这锦衣卫千户出现的时机,再想到这锦衣卫千户小妾偏这时候去见自己的女儿,心中越发觉得裴元此行,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本章完) 第293章 裴元的壬申攻略 第293章 裴元的壬申攻略 看着裴元那阳光爽朗的笑容,张琏再也按捺不住了,向一个侍女催促道,“去后宅看看,怎么还不送客?” 裴元也不吭声,笑眯眯的喝着茶。 只要张琏不爽,那他就处于全程愉悦的buff之中。 心情这种东西,就是很主观。 不一会儿,仆人来回报,说是客人已经上车准备离开了。 焦妍儿她们属于女客,是由张琏的妻女招待的。 这会儿过来说一声,也是仆人们明白张琏赶客的意思。 想想眼前这家伙是宋春娘的老丈人,而就在刚才,宋春娘还借着焦妍儿官眷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混进去见妹子,裴元就忍不住暗暗坏笑。 他也怕这货一时想不开,明天真跑去弹劾自己。 自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朝堂被群殴致死,而打人的文官吊事没有之后,锦衣卫就彻底在满朝文武面前祛魅了。 在那些文臣眼中,区区锦衣卫千户,敢骚扰御史,简直不知死活。 只怕奏折还没到天子跟前,就被内阁大学士们顺手处理了。 裴元也不深得罪张琏,爽完之后,就先给自己叠了甲,“张御史不要多想,本千户外出公干一年,今日才刚刚回京,朝里的事情虽有耳闻,却和我全无关系。” “至于我那小妾,她出身贵重,认识你家女儿也不足为奇。至于详情,你自去问问便是。” 裴元说着起身,拱手笑道,“告辞了。” 张琏闻言板着脸没吭声,倒也知礼的起身相送。 裴元出了院门,便见马车的窗帘垂下,宋春娘正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关心的瞧着裴元。 等裴元近了,问了一句,“没事了?” 裴元看着宋春娘那坦荡的模样,一时有些狐疑。 莫非自己看错了她,她没想趁机搞事? 见张琏有些狐疑的看着宋春娘,裴元很有恶趣味的给他介绍道,“这是我们镇邪千户所的宋总旗。” 张琏闻言愕然道,“宋总旗?” 张琏见宋春娘男装,虽觉不伦不类,只以为是女子为了出门方便。 没想到竟然还担任着锦衣卫里的职务。 裴元解释道,“我们千户所主要负责在僧、道的修行场所坐探,有些尼庵和道家女修的所在,不好用男子打扰清净,就免不了要用些女官。” 张琏听得似懂非懂,倒也大致明白了。 听到对面也是朝廷命官,便随意的拱了拱手。 宋春娘丝毫没有面对受害者的觉悟,反倒趁机说道,“刚才小夫人和芸君聊得甚好,以后若有书信往来,我会代为叨扰。” 张琏听了却没立刻接话。 他家的御史千金再怎么也不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锦衣卫小妾纠缠过甚吧,若是传了出去,那像什么话? 若是这小妾再是什么风尘女子,那后果更是不堪。 裴元却对宋春娘刮目相看。 你这抓住机会的能力可以啊。 作为毁坏张芸君清誉的淫贼,你这都快能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想到宋春娘有妹子睡,说不定就不会天天惦记自己的妹子了,裴元也有心助力一下。 他轻声对张琏说道,“实不相瞒,我那小妾乃是前内阁大学士焦芳的嫡孙女,因为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愿意屈身下嫁。” 张琏听了脸上的震惊丝毫掩饰不住,“什么?焦芳的孙女?前内阁首辅焦芳?” 尽管裴元说的明白,张琏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裴元努力装作不在意的点头“嗯”了一下。 张琏身为刚正不阿的科道官说话有些直,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裴元,“你怎么配得上焦芳的孙女,还是做妾?” 焦芳再怎么名声臭,那也是前内阁首辅啊! 站在文臣鄙视链最顶端的男人。 这锦衣卫狗千户何德何能,能纳焦芳的孙女为妾。 裴元本想在张琏面前小装一逼,没想到直接被张琏的鄙视糊了脸。 裴元有些生气的说道,“下月本千户就要纳妾,到时候说不定焦黄中都会亲来,你若不信,我就邀你观礼。” 张琏见裴元说的理直气壮,也有些疑惑起来。 焦黄中在京中活动,想要重新恢复官职的事情,张琏也有耳闻,甚至已经准备上书弹劾了。 焦黄中的逻辑很简单,他老子焦芳以及他焦黄中都是被刘瑾排挤出朝堂的,甭管之前的立场怎么样,起码在刘瑾倒台的前夕,他们焦家父子和刘瑾那奸贼已经是敌对阵营了。 现在刘瑾倒台,焦家父子不说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起码恢复原本的待遇总该行吧? 所以焦黄中这些天,一直在上蹿下跳,想要给自己洗白换色。 以张永为首的内宦记挂着当年焦芳的恩情,对焦黄中一直不闻不问,但是很多清流文官已经按捺不住了。 随着江西籍的官员大量回归,焦黄中被问罪驱赶,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接着张琏心思一动,立刻敏感的想到,如果这都是真的,那焦芳的孙女莫非也是遇到了什么难堪的事情? 张琏旋即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关心则乱之下,竟情不自禁的说道,“是该好好来往。” 焦芳的孙女已经顺利嫁人,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虽说是给人做妾,不是什么好路数,但终究是完整的走完了一段人生。 自己那女儿本就受了委屈,难道还要搭上这一辈子? 等以后他们夫妻老去了,又该如何? 张琏倒也想过找户普通人家低嫁了,只是这件事最难迈过的,大概还是他们心里的那道坎。 如今看到焦芳的嫡孙女都给人做了小妾,张琏莫名的就觉得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若是芸君和她多多交往,或许也能慢慢的调试心态,更勇敢的面对以后的生活。 裴元和张琏再次告别,带着亲兵们直接回家。 路上的时候,宋春娘还一个劲儿邀功,“怎么样?任谁也想不到,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家眷会躲在御史的家里。” 裴元见宋春娘这样的表现,心中也有些迷惑。 回到家中,裴元扶着焦妍儿下车,宋春娘很知趣的没打扰,自顾自去后面的院子寻找自己的住处。 裴元这虽然是个两进院子,但是面积不大。 前后皆有正堂,两侧皆有厢房,大致是按品字排列。 都收拾出来的话,稍微挤一挤,倒也能安排一些亲卫、仆役。裴元之前家徒四壁,后面的宅院都废弃了,他自家住在前院,两侧厢房放了点不值钱的杂物。 因为债主经常偷偷来翻动,所以虽然没人打理,倒也干净整洁,没什么灰尘。 裴元已经计划把智化寺作为自己在京城屯兵藏银的据点,只是那里不好安置女眷,这边还是要好好利用起来。 裴元打算把后面院子整理出来,弄成后宅,作为裴元起居之用。 后宅两侧的厢房,一处给无处可去的宋春娘,一处可以安排几个侍女。 前院的正堂,裴元打算用作待客的地方。 两侧厢房,一处安排几个仆役,一处安排几个亲兵。 裴元折腾了这一天,时间已经不早。 草草吃过晚饭,于是便让云家父子带着仆役离去,让手下亲兵自去寻找歇宿的地方。 这么多天的风餐露宿都过来了,如今有屋有房,自然也没人矫情。 裴元的心思有些乱,也没精力胡搞乱搞了。 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慢慢的复盘着,重新整理着思路,打算为接下来的正德七年,做出一个完整的规划。 首先的第一个认识就是,这个朱厚照明显比自己想的还要难搞。 想要算计这个很有主意,且进取心很强的君王,没有系统的、细密的筹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自己这个处于官场鄙视链底层的锦衣卫,该怎么把自己的实际权力,慢慢延伸出去。 如果不能找到突破口,进入那神秘的权力通道,无论裴元暗中积攒了多少力量,想要对付某一个人的时候,都可能是在对抗一个体系。 比如说,如果裴元今天出手对付了那个张琏,事情固然可以做的轻而易举,但是第二天整个科道官都可能会做出应激反应。 等科道官的动作起来,其他文臣一看,目标是和自己无关的锦衣卫,那么他们也很可能一拥而上。 这些力量集合起来的时候,就连朱厚照都得认栽,凌迟了刘瑾。 所以裴元必须得稳住心思,像是结网的蜘蛛那样,耐心的一环一环的慢慢布置。 除了这些,裴元还得到了一个收获。 那就是他忽然意识到了御史的价值。 大明的政治讲究“以内治外,以小治大”,这些监察御史的官位不高,但是这些拥有监督权的御史,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却很大。 今天听张琏的意思,就连当朝内阁大学士梁储,他都打算要刚一刚。 张琏这个监察御史只有正七品,却能有直接向当朝大学士出刀的机会。 而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却是可以由新进士直接充任的。 比如说,当初在苏州一中带头痛殴太监的陆完,就是在中了进士选官的时候,直接被调拨去做了御史。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能搞出一些御史来,那么裴元完全有在官场速成一批文官的可能。 而且有陆完现成的例子在,方法也不麻烦。 裴元完全可以流水线等比例复刻一批“陆完”。 也就是。 先挑选中意的举人。 然后让这举人找一个牛逼的大太监喷一喷。 其次考上科举。 再次让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杨一清知道此事,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御史。 完美! 考虑到杨一清和张永的联盟,这个被喷的大太监不能是张永,那么七虎之中,就还有六个选择。 萧敬…… 裴元暂时不打算招惹萧敬,作为内宫活历史,裴元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捋清楚这家伙后面的人究竟是谁。 裴元现在和萧韺互有把柄,关系勉强还凑活。 萧韺也根本没意识到,当初他为了升迁背刺裴元的事情,对裴元的影响有多大。 目前来说,萧韺在裴元这里是红名,但是裴元在萧韺那里,不说是绿名,起码是个黄名。 现在要集中力量做大事,暂时没必要和萧家反目。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陆訚。 裴元和陆訚的关系更好一些,操作起来比较安全。但是这种行为对陆訚的威信打击比较大,容易伤害两人之间的情分。 而且陆訚很快就会携大胜之威回朝,这时候要喷他,恐怕满朝文武也不会支持。 裴元默默的把剩余六虎的名字过了一遍。 要不还是按着丘聚的黄谣下功夫? 反正丘聚就要被张忠拱下台了。 裴元暂且按下此事,继续思考起来。 如今,已经到了时不我待的地步,裴元没有耐心再等下一场科举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游说天子今年开恩科。 这件事……,可以让陆訚来做。 一次恩科,可以考出接近三百名进士来。 理论上来说,这些进士都要领陆訚的这个人情的。 而且这三百进士只要有人有大出息了,后人只要提到今年的壬申恩科,就必然会提起陆訚平定霸州军的功绩。 陆訚现在有剑指司礼监掌印的资历了,但是在外朝却没有丝毫根基,只要裴元找他提起此事,他一定会有浓厚的兴趣。 然后,就是录取了…… 陆訚已经答应让欧阳必进能中,若是再扩大人情规模,只怕就要触动多方利益了,陆訚也未必敢掺和。 这件事,看来得自己想办法了。 再就是,设法让吏部尚书杨一清,干预进士选官的事情了。 当年王恕让陆完去做御史,存在着一定的偶然因素,而裴元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需要让整个计划的推动,存在着必然性。 比如说在选官前夕,出现大量的御史落马,或者地方上出现了棘手的大案窝案,需要从朝廷抽调大量的人员。 裴元默默的想着,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可以一试…… 裴元把各个环节理了一遍,终于大致敲定了未来的发育思路。 接下来,就该处理那个最棘手的事情了。 裴元的双目看着屋顶,眼神中尽是茫然,老子该去哪找一帮听话又乖巧的考生呢? (本章完) 第294章 后悔创业 第294章 后悔创业 第二天一早,裴元开始了他全新的生活。 北方局只是草创,各项工作都还没开始落实,裴元也懒得现在就去折腾。 本着“先小家后大家”的方针,裴元先去找牙人,打算挑些可靠的仆役。 “牙人”就是专门负责撮合交易的中间商。 这个时代的商业虽然发达,但是信息流通却跟不上。 若是直接交易的话,买方和卖方缺少一个沟通的平台,想买东西的买不到,想卖东西的找不着人。 这时候就需要有牙人居中协调,买东西的去找牙人,卖东西的也去找牙人,信息在牙人那里汇聚,自然就容易达成交易。 那有些人不想让中间商赚差价,应该怎么办呢? 办法也简单,可以自己去集市交易。 自己去集市交易,就能避免了中间商的差价,但是一般情况下,要额外出一个心情税。 所谓的心情税就是府县衙役、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巡捕营、保火甲等机构的人,走在集市上时,按心情收取的税款。 这笔税款的主要特点为税目不详,数额随意,没有发票,可重复征收,不交给朝廷。 当然假如掌柜的能大声地告诉那些跑来收税的人,他的后台是谁,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如果不能,那最好还是通过牙行,不然多少要依赖点运气。 好在牙人们也要追求利润,并不做下沉市场,瞅准的目标都是大宗交易。 老百姓卖个针头线脑、冰葫芦,一般问题也不大。 毕竟,相比起这些零碎生意,还是值钱的商品利润丰厚。 唐朝的时候,就有两位做平台的著名牙人,一个叫安禄山、一个叫史思明。他们因为赚的太多,慢慢的事业兴旺,于是对大唐的国家管理有了些想法。 后来的下场,大家都知道的。 ——“初,山、明并为互市牙郎。”《旧唐书》 裴元这次出门,带了对京城里的牛鬼蛇神都很熟悉的云不闲引路。 细听了牙人的事情后,裴元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他以前的日子过的不好,也就典当房子的时候找牙人牵过线,平时根本和这一行打不上交道。 现在一听,立刻意识到了做平台的价值。 先做平台、然后垄断上下游、卡住白银循环、自体系流转、然后将白银概念化、大杠杆发行银票、当明联储、入诏狱。 嗯? 裴元瞬间冷静,赶紧驱散了不该有的想法。 等到再细细一听,仅存的那点兴致也没有了。 原来这个时代的牙人,细分化很严重,比如说有专做布匹的牙人,有专做丝绸的牙人,有专门买卖木器的牙人,有专门买卖房屋的牙人,有专门买卖田地的牙人,甚至就连打井,都有专门的牙人帮着牵线。 可以说商业平台有,但是这个平台稀碎。 按照云不闲所说,一般的中等县城都能有一二百的牙人,像是淮安、扬州、济宁、苏州这些大地方,有成千上万的牙人,负责各行各业的事务。 比如说苏州府因为盛产丝织品,光是在盛泽镇,经营丝绸的牙行就有上千家。 这些牙行,有朝廷办的,有内宫办的,有地方政府办的,有藩王办的,还有各地豪强办的。 完全没有统合的可能。 这让裴元连后悔创业的机会都没有。 裴元只能收了心思,把精力都放到了购买奴仆上。 大明允许官宦人家拥有奴婢,数目上稍微有些限制,平民百姓则不许拥有奴婢。 嗯,和很多大明朝的政策一样,这条没什么卵用。 事实上大多数卖身为奴的,都是社会上最悲惨的一批人,他们除了托付自己,依靠主人家,在社会上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每年的水灾、旱灾、意外、疾病,都会制造出大量的这种失去一切的百姓。 朝廷既然顾不上他们的死活,总不能为了一纸冰冷的律法,就连他们最后的活路也断了吧。 所以朝廷对“卖身为奴”,或者“投身为仆”基本上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云不闲知道购买奴仆的忌讳,除了给裴元介绍了一些人牙子,没有参与任何的意见。 裴元逛了一上午,挑选了七八个看着清秀的女孩儿,打算给焦妍儿使唤。 犹豫了一会儿,又挑了几个看着老实憨厚的仆役,负责看门洒扫。 云不闲想了想建议道,“千户若是想找可靠的,最好是自己置办个庄子,养上几十户人家。年轻力壮的,就挑了跟着千户做事。若是老成持重的,可以放在宅子里。” 又道,“这种事,早晚都要做的,养上三五代,后世用的也合心。” 裴元之前没这种经验,听了之后赞赏道,“说得好,这是金玉良言。” 要说养人,还是要靠土地。 如果裴元在智化寺里积攒几百个来历不明的壮汉,这就是阴养死士,乃是取死之道。 可若是裴元在田庄里,养上几百农夫,那就是劳动生产模范村。 裴元将此事记在心里,琢磨着看怎么在京城周边弄一块田庄出来。 回去的时候,裴元想起当初朱厚照所言,不由轻轻一叹。 积攒白银、购买土地,裴元也终于是走上了这条道路。 有了这些仆人做事,裴元的小院很快做了调整。 焦妍儿搬去了后宅,前面也陆续收拾出来。 云唯霖再次上门帮着添补了些家具。 裴元也没和他客气,就当是之前骑墙的代价吧。 裴元想起给他更换驻地的事情,便向他询问道,“圆恩寺那边可去了,还待的惯吗?” 云唯霖连忙道,“昨夜卑职就是住在圆恩寺的,千户给卑职安排的地方,当然住得惯。” 裴元笑了笑,对他的态度比较满意。 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那圆恩寺的圆通和尚近来如何?” 云唯霖听了说道,“卑职也是昨天第一次和他见面,感觉这圆通和尚是个知进退的。”裴元笑问道,“那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云唯霖心中一凛,莫非这圆通和尚和裴千户有旧,裴千户是故意把自己放在他的耳目身边? 云唯霖快速地想了一圈,确定自己在圆通和尚面前没说错话,这才缓缓开口道,“卑职倒是和他说过是奉了裴千户的调令,去圆恩寺坐探的,只是那圆通和尚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裴元的脸色微沉,“那他也没提到过,在南京时受我帮助的事情吗?” 云唯霖觉得蹊跷,他又仔细想了一遍,才说道,“确实不曾。” 云唯霖说道,“不过,他倒是说过去南边的事情。” 裴元问道,“怎么说的?” 云唯霖答道,“当时,我和他提起了镇邪千户所的事情,他的反应倒也乖顺。还说起去年响应千户所的征召,往南方协助查案。结果一行人刚出了京城没多久,就糟了兵祸。后来去了南京又屡屡受挫,若不是我佛慈悲,冥冥之中庇佑三宝,他就回不来了。” 裴元听了直接气抖冷。 踏马的圆通和尚。 要不是老子赠你度牒,你现在还在秦淮河给妓女开光呢! 没想到回头就把这人情算给佛祖了。 好好好! 裴元直接对云唯霖道,“你今晚回去就告诉圆通和尚,就说有秦淮河来的娼妓,要指认淫僧,状纸已经递到我这里来了,让他想明白了,再给我回话。” 云唯霖听了精神一振,区区一句话,居然关联了这么多热点。 云唯霖当即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会让圆通和尚给出满意的答复。” 裴元还在家中监督着装修改造,就有士兵从智化寺匆匆赶了过来,对裴元道,“回禀千户,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萧韺正在智化寺中等着您。” “萧韺?” 裴元起身,询问道,“他带人了吗?” 那传信士兵答道,“只带了两三个随从。” 裴元这时候也意识到了那传令兵刚才说的事情,“你是说,他已经做上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了?” 传信士兵连忙道,“对,通报时便是这个官衔,萧都督还穿了他的狮纹补子。” 裴元听了无语,又他妈不是上朝,你把朝服穿出来干嘛? 特意来冲我装逼的? 裴元当即就有些不想过去了。 只是接着转念一想,裴元又心头火热起来,萧韺拿到了左都督,也就是说萧家的催促起了效果,说不定就连程雷响执掌的天津卫的公文也拿下来了。 裴元立刻道,“走,回智化寺。” 裴元一到智化寺,果然遭遇了萧韺的装逼现场。 萧韺哈哈笑着,得意洋洋的向裴元展示着自己的新官服。 裴元忍了许久没有怼回去,等到萧韺心满意足了,果然从怀中摸出来一份公文。 “兵部的任命文书,你让程雷响去兵部打个招呼,就可以去天津卫上任了。” 裴元大喜,连忙将文书接了过来,看了几眼,就回头看程雷响。 这会儿裴元的几个手下都在,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裴元手中的公文,似乎那公文上也有他们的名字一样。 裴元笑呵呵的扔给程雷响,“你去兵部打点打点,就带人早些上任去吧。” 程雷响跪地接住公文,激动道,“多谢千户成全,多谢千户成全。” 裴元看了看眼热的丁鸿,又向萧韺询问道,“还有一份呢?” 萧韺不耐烦的白眼了下,“不是你们自己还没决定好?我这边倒是好说,你们可不能再拖了。” 裴元瞪了丁鸿一眼,丁鸿连忙缩头。 安排丁鸿的事情并不麻烦,关键是把时用这家伙运作到山东备倭都司的人情,他得认啊! 时用不认这个人情,就必然会在徐州左卫留下人手掣肘。 到时候一个是高升的老长官,一个是刚来的跳级指挥使,那些士兵根本就不可能顺从丁鸿。 如果丁鸿拿不住徐州左卫,那裴元给他弄这个指挥使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裴元还对山东备倭都司有些想法,这也需要让时用知道,谁是那个说了算的。 裴元只得向萧韺无奈道,“且再等一两天吧。” 说完,还给萧韺继续暗示,“等到程雷响和丁鸿都率部去赴任,也就意味着之前那支护送谷公公北上的徐州精兵,彻底从官面上消失了。他们都会用全新的身份生活,绝对不会给萧都督添麻烦。” 萧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听了之后满意的点头道,“希望裴千户言而有信。” 说完了正事,萧韺又笑道,“对了,那个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果然去兵部告你了。他说你和南京兵部勾结霸州叛军,在战场上故意演戏,欺骗朝廷。甚至还有纵容贼军北上的嫌疑。” 裴元脸上的神色不变,追问道,“那兵部尚书何鉴怎么说?” 萧韺依旧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大司马勃然大怒,说徐丰竟然诬告,再加上擅离职守的罪名,随即便让人将他打入大牢了。” 裴元听到这里,心里明白了。 大约是南边报功的文书应该到了,所以尽管何鉴不喜欢王敞,但也没法用勾结叛军的名义来弹劾他。 裴元想了下,问道,“按理说要拿徐丰,兵部该给五军都督府打个招呼吧,总不好就这么把人抓了。” 萧韺毫无大明最高武职的自觉,当闲话一般,毫无保留的泄露着秘密。 “打过招呼了。说是徐丰的一些言辞,牵扯到了正在掌兵的兵部侍郎陆完,所以为了保密,以免扰乱军心,只能先将徐丰看押起来了。” 裴元听了大喜,携大功归来的陆完哪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此一来,朝中多事矣。 送走了萧韺,裴元例行鼓励了下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满心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好好跟我做事,以后你们也会有独掌卫所的机会。” 两人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裴元是真情还是假意,却也只能俯首称谢。 裴元也不想白来一趟,见这两个告密小能手都在跟前,于是酝酿了一波情绪,继续对韩千户远程攻击。 但是两个百户的感受就不太一样了,想起裴元刚才的封官许愿,再听听裴元此时的狂妄之言,两人默默的有些缩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老是写信告密,也不利于团结。 (本章完) 第295章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第295章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裴千户还不知道自己画的大饼起了负面效果,又说了好一通,才意犹未尽的准备离开。 程雷响要去兵部跑跑程序。 回来后还要挑选一些带往天津卫的徐州兵。 程雷响跟了裴元一场,关系很是亲密,裴元也对他很是倚重,便吩咐人回去取三千两银子来,方便他做事。 程雷响连忙劝住,“千户,不必如此。兵部那边是萧都督跑的关系,不说他的面子,后面还有萧敬萧公公。谁敢为难我?” “至于天津卫那边,我手里有这么多兄弟等着晋升,本来也没打算和他们一团和气。” 裴元见程雷响气势如虹,也很满意,“行,去了好好做。天津卫离得近,不管是要人还是要钱,只要你找到我这里,本千户就绝对会管。” 裴元又对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道,“等到程雷响去了天津卫,会匀出一些空额来,用在那些徐州兵身上。南京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稍后会让人送来名册。” “那六百多徐州兵,我打算给程雷响和丁鸿各一百,让他们尽快把自己的卫所抓紧。剩下的四百多人,韩千户那边给两百空额,天津卫和徐州左卫各出一百空额。” “咱们自己的那两百空额就不必提了,直接补编就可以。天津卫和徐州左卫的这两百空额补编之后算是借调,人数虽然不扎眼,但还是尽量不要轻动。” 司空碎听了盘算了下,说道,“千户所在北京,本就有一百多锦衣卫担任着砧基道人,我和澹台芳土,又各自带来一个百户所,加上补编的两百人,这就有五百人。” “有这些人手,已经足够我们展开小规模的行动了。补了天津卫和徐州左卫空额的这两百徐州兵,可以留在智化寺。一来可以机动调用,二来也算撑住咱们在这边的门面。” 裴元听了很是满意,他想了想补充道,“原本那一百多砧基道人先不要动,他们在这里经营多年,能维持住千户所的存在很不容易。和上上下下的关系,想必也处理的妥帖,这也算是千户所目前的基础财源。” “咱们养了这么多人,难道还要靠南京拨付吗?总归是要拿银子出来的。那些人……” 裴元原本想让地头蛇云唯霖帮着统合,但想想那家伙的骑墙历史,暂时改变了主意,“那些人你们回头交代给宋总旗,找个熟知事务的人,带着宋总旗去走一遍。” 这部分事务不太复杂,每天就是带几个锦衣卫耀武扬威的去收钱就好了,一天跑三家,也不算累。 司空碎听了应下。 裴元又道,“你和澹台芳土原本的百户所不要打散,先集中力量办大事。等后续慢慢收回那些寺庙的监管权,再统一任命,那时候我们也该沉淀沉淀了。” 司空碎点头,“千户考虑的周祥。” 裴元看了看陈头铁,“新补编的那两百徐州兵就暂且交给你吧。你和他们一路北行,也算同生共死过了,他们都认得你,也愿意听你的管教。” 陈头铁听了大喜,连忙应下。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他们两个百户,才一个一个百户所,每人手底下才百十人。 陈头铁区区一个总旗,手里就有两百补编锦衣卫了。 而且陈头铁这两百补编锦衣卫还是经历过阳谷大战的,战斗意志十分坚韧。 再加上这些人都是造船千户所里挑选出来的,一个个身板都很强壮,可以说只要稍加训练,战斗力就会很可怖。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手里的百户所,平时主要是执行江湖任务。 若说见识广泛,江湖经验充足,单打独斗的本领高强,自然个顶个数得上。 但要是一百对一百,两百对两百,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陈头铁在京城攥着这么一支兵,都够他砍头的。 可惜裴元的说的明白,人家陈头铁一路跟着,和那些徐州卫打了不少交道,没有这时候换人的道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怏怏的没有吭声,他们心中明白,根本不是表面说的这回事。 他们两人没能跟着裴元北上,结果,错过了一次重要的生死考验和站队机会。 现在有了好处,自然是程雷响和陈头铁这些人要吃饱再说。 裴元像是没看到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的反应,又对侯庆说道,“当初阳谷一战,你也是有大功的,今天我就给你补个总旗。” “你依旧负责做我的亲卫头领。” “补了天津卫和徐州左卫空额的这两百徐州兵,就由你负责管理,主要职责就是守护智化寺。若是其他地方遇到麻烦,也可以机动支援。” 侯庆闻言大喜,也连忙拜谢。 裴元大致分派完毕,对陈头铁、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道,“这几天,你们可以物色几个寺院。然后比照智化寺的模式先去借住。咱们在北京总要有立足之处。” 裴元看着司空碎道,“你可以在大兴寻一处寺庙,建立大兴百户所。” 又对澹台芳土道,“你可以在宛平寻一处寺庙,建立宛平百户所。” 两人又都看向陈头铁,不知道裴元打算怎么安排陈头铁。 北京城以北安门街和棋盘街为界,西边属于宛平县管辖,东边属于大兴县管辖。 裴元对陈头铁道,“我家不远有处普贤院,是从前元就有的一处寺庙。我看那里空间够大,你和你手下那两百人就把驻地放在普贤院吧。” “反正朝廷也没规定,不能在一处寺庙放两百个坐探。你手下的人都是补编锦衣卫,名正言顺,不用担心。” 陈头铁自然答应,说道,“那我今天就去和那普贤院说下此事。” 裴元摆摆手,“先不急,等南京的名册到了再说吧。” 安排好了事务,裴元也不想多留,遂带了云不闲和几个亲卫一起回去。 陈头铁还没拿到南京的名册,第一步就不好开展,便也一同跟着。 回去的途中,已经有钱的裴千户,很大气的带了随从一起去酒楼饮酒。 裴千户的豪气引来下属们热烈的回应。 当然,若是没有偶遇的两个债主,那就更完美了。 敞亮的还完了两笔陈年烂账,裴元看着满桌的酒肉,不由想起了当年落魄时吃白食的日子。 接着思维发散,想到了自己在大慈恩寺外遇到的“飘零半生”。 想到这里,裴元情不自禁的有些犹豫了。 这张璁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现在自己正是用人之际,有必要浪费这么一个人才吗? 首辅之姿的张璁拿来保底,虽然很香,但当时有这想法的时候,裴元还是个一堆烂账的穷逼。 以如今的视角来看,若是十年后自己还要指望张璁保底,那不就太失败了吗? 再说,真要保底的话,不是还有好姐夫严嵩吗? 明年严世蕃也要出生了,以小外甥的资质,只要好好培养培养,别走上辈子的歪路,那以后的前途,也能不可限量。裴元霎时间,就有了提前动用张璁的想法。 只是裴元想到张璁的性格,又觉得有些棘手。 按照《明史》的评价,张璁这人虽然被视作逢迎皇帝的奸臣,但是“刚明果敢,不避嫌怨。持身特廉,痛恶赃吏。欲力破人臣私党,而己先为党魁。” 在裴元看来,每一句都不像好话啊。 “刚明果敢”,就意味着性格强势,有逆反的可能。 “不避嫌怨”,就说明立场不坚定,敌我不分明,不能根据屁股坐的位置果断抱团。 “痛恶赃吏”,emmm…… “欲力破人臣私党,而己先为党魁”,这踏马还有成为跳反二五仔,并夺权上位的隐患。 裴元左思右想,长叹一声,终究是没得选。 看来只能等到手以后,再好好打磨了。 裴元打开地图定位了下,却见“半生飘零”这会儿已经跑苏州去了。 一会儿扬州、一会儿苏州。 裴元恨其不争的摇了摇头。 天天不干正事,还不如回家做套数学题。 裴元见座中陈头铁在,便向他招了招手。 陈头铁凑过来,裴元对他道,“你给苏州知府翟德安写封信,让他找一个在苏州游学的叫做张璁的举子,然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让他尽快回京。” 陈头铁闻言点头,“明天我就用锦衣卫的渠道送出去。” 裴元又叮嘱,“别忘了添上一句,让他来大慈恩寺找我。” “好的。”陈头铁说完,才返回自己那边。 裴元这会儿也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当初自己既然在大慈恩寺能遇到张璁,何不再去碰碰运气呢? 大慈恩寺因为当朝天子推崇,引来了不少官宦家眷祭拜。 不少官宦、富家小姐也能借着烧香,出来简单社交一下。 这也是当初裴元去大慈恩寺等程雷响的时候,发现很多落地举子跑来看那些大家闺秀的原因。 这种行为,想必大家都能理解,也比较有共鸣。 同样的。 对于那些官宦人家来说,自家的闺女总是要嫁人的,那么她们最好的嫁人对象是什么呢? 不就是这些未来的进士吗? 所以高端的猎人和高端的猎物,就借着大慈恩寺进香,开始了博弈和拉扯。 去年的辛未科考试结束之后,刚好赶上了霸州叛军进山东,截住了南下的路。 接着霸州军又在山东、淮北一带,展开了连番恶战。 好不容易击溃了霸州叛军的主力,“大老虎”和“满天星”的溃兵又再次进攻了山东。 可以说,除了张璁这种跑的及时的,还有不少举子被堵在了京城才对。 道家有言,“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恩科是直接取进士的,等到恩科一开,这些滞留在京城的苦逼的举子,基本上就相当于原地刷新了,立刻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别的不少,少了一路的奔波之苦,不管身体状态还是精气神,都能保持的很好。 他们也可以趁机交游走访,打听考官的喜好,争得半步先机。 裴元想着,忍不住重重的一拍手。 好好好,明天就去大慈恩寺。 老子去看看那些只知道看妹子的色痞,有没有识相的可用之才。 众人酒足饭饱,一起回了裴元住处。 有仆人迎上,将有了八九分醉意的裴元送去后宅。 陈头铁和云不闲等亲随,则在前院的厢房中睡了。 第二日一早,裴元收拾完毕,便带了人前往大慈恩寺。 裴元这次还特意让云不闲去叫了云唯霖。 一来是看云唯霖故地重游的反应,二来大慈恩寺确实被天子捧得太高,那里的法王享受的乃是藩王的待遇,有云唯霖这个人脉广阔的家伙,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 裴元这次是为寻找人才,看看有没有卧龙凤雏堪用,所以一行人都穿了便装。 远远地看到上次吃白食的那个茶铺,裴元颇有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 裴元只带了云不闲和云唯霖进了那茶铺。 他一连点了数样吃食,还特意提醒了云家父子,“等会儿都不许结账,我来!” 父子俩莫名其妙,却也唯唯应了。 裴元左右一看,见这铺子里,果然已经有不少读书人打扮的在了。 只不过他们的话题,似乎并不是议论哪家的女子美貌,哪家女子的典雅,有的谈论经义,有的说着话本,还有些正愤愤不平的争论着什么。 裴元扭头,向云不闲打听,“他们平时也这样吗?” 云不闲道,“是啊。这些举子来自天南海北,彼此的沟通交流,很长见识。那些举子刚开始还是为着美人的由头,后来发现彼此谈论时事、学问也很有趣,于是时不时的就在这里集会增长见闻。” 裴元摇头感叹,“也就是这些人是举子了。” 秀才不敢,进士已经被社会教育过了,也就这些举子天不怕地不怕。 裴元看了看坐满人的几间相邻的茶铺,不由点评道,“瞧着吧,这些铺子迟早都得查封。” 云不闲诧异,“千户何出此言?” 裴元道,“键政可比搞涩涩危险多了。” (本章完) 百万字感言 百万字感言 不知不觉,这书一百万字了。 当初为了过审,加的元素太多,导致了削弱了故事本身的魅力,此事上架已经说过,就不再赘述了。主要是聊聊后续的变动,和以后的思路。 在确定了写大剧情之后,我就开始大幅度删减那些多余的元素了,基本上后续会走纯历史路线。一些前期有的小元素,会作为彩蛋因素存在,完全不影响剧情走向。 比如说裴千户阳谷射箭一箭中了旗杆,其实就是彩蛋。可有可无,不产生关键影响,但能调整故事节奏。 至于系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基本上十多万字后,就只作为小地图了。 还有一个影响,就是作为第四总旗的云不闲被削麻了,作为术法担当的他,以后只能平平无奇了。 有点遗憾,这本书要是从头按纯历史写,就相当不错啦。 再说下故事节奏的问题。 一些读者认为,裴元南下运税银这个剧情,实在太久了。 但其实,运税银并不是剧情,它是故事线。 它就像是葫芦的竹签子一样,剧情是一个个穿在上面的。 我们回头来看,运税银算剧情吗?它不算剧情。 它太庞大了。它铺垫的基础,引出的线头,主角的成长,朝堂的纷争,以及大明是什么样子的,基本上全都构架出来了。 和这个类似的是什么呢?西游记。 走到一个地方引发一个剧情,然后进行下一个剧情,这是一种冰葫芦似的连串副本。 我们总不能刚收了孙悟空,就开始抱怨,怎么还不到灵山啊,这都走多久了,对吧。 西游记走到灵山就结束了,裴元回到京城,也基本上和换地图一样,又得重新构架。 换地图可太麻烦了。 人物世界观、立场、剧情的碰撞,都要设定。 我反正不觉得朱厚照这种既能推出新政,又能果断止损,走军事路线,还能依靠法王对雪区干预的人,会是一个顽童。 设定的那几天,发了一些作者的话,大家也应该清楚我的纠结。 明英宗的大剧情全删掉了,枉费我无数个夜晚查资料。 这个大剧情的删减,对书产生的直接影响,就是云唯霖投了,第一个小boss没了。 我又打补丁,把事情圆回来。 这两个大剧情删掉,还导致了设定结构成体系的变动,麻了。 还是再说节奏的事情。 有些时候,我也觉得进度有些慢。 但是这本书的优势是什么,就是层层相扣,环环交织的剧情。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吕达华拿银票给主角,然后还拿出房契毁掉。 其实我用的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最佳的方式是什么呢? 是吕达华拿了一堆不值什么钱的欠条,当做条件要挟主角,然后却把价值更大的房契给了主角。这样的对比,必然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爽点。但是我仔细思考下,决定放弃了这个最佳选择,选择了次佳写法。 为什么呢? 是为了后面的更大爽点,与刘六和齐彦名进行“v我50”的互动。 那随着这个剧情对照,吕达华的操作也就不能用憨憨来呈现,而是以装逼型进行呈现,那这个人物的设定又变动了。 这些故事呈现方式,浪费了我大量的精力,导致速度起不来。 还有就是很多细节的问题,毕竟我不是历史专业的,很多东西的解读,只能是从我个人的视角。 为了求证,也费了大量的时间。 因为现在信息很驳杂,我怕出现错误的引用,只能是一条条的往上追踪,直到查到原文。可就算是历史,也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很多历史文献,说不定就是我明朝的同行写的。 这本书目前来说,成绩普普。 上个月我们组新来了个二十多的女编辑,她询问我是否要开新书,我表示再写写看看,这本中后期应该能发力。 然后,我想起了上次说要写擦边文的事情,就给她看了个开头。 她很震惊。 说这不是鸭鸭文吗? 嗯,这我该怎么和她分析男人的各种xp呢? 睡觉君是体面人,有些张不开口。 先搁置吧。 当初上架的时候,说过未来能写到多少字的情况,那时有个最悲观预测是一百万字。 现在一百万字了,目前往后看,先看到二百万吧。 历史文嘛,后面的大剧情几乎明牌,我可以称之为朱厚照之野望。 以一代雄主之姿掌控强兵,击败外敌,然后威临南京,被人直接做掉…… 至于杨廷和如何重组内阁,以及前浪裴千户的如何打破这沉闷的时代,为太后和小天子保驾护航,就只能看成绩决定了。 朱厚照的死,其实就是个很好的完结点。 总之,还是看成绩吧。 一百万字了,足够看了,希望养书的朋友赶紧开始吧。 也希望后续养书的朋友能开个自动订阅,谢谢。 崩是不可能崩的。 我的前两本书都是饿死的,一百几十万字了,还越写越好,谢在最好的时候。很遗憾。 当然,可能也有的朋友不喜欢,因为我三本书基本上是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至于《地上道国》,是一个略欢乐的小白文,它看上去是一本仙侠,其实是历史文,但它的内核,其实是讲宗教的…… (本章完) 第296章 卧龙凤雏 第296章 卧龙凤雏 云不闲正大感不解,裴元向他示意道,“去听听,他们在键政的什么?” “额。”云不闲虽然不知道键政是什么意思,但是“去听听”三个字还是挺明白的。 于是云不闲不动声色的起身,慢慢向那几座走去。 云不闲从小在京城长大,他的老子云唯霖不但人面广,还攒下了不少的家财,是以云不闲也是一副活脱脱的公子哥模样。 见到云不闲过来,很多没见过云不闲的士子,还把他当成了举子看待,向他微微示意点头。 云不闲见状笑呵呵的凑上前,先是小声与刚才给他回应的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听起了那些高谈阔论的东西。 有好奇的,小声向云不闲询问出身籍贯,云不闲都以一句“军户”敷衍了过去。 在大明朝,读书是一种政治正确,任何人爱学习,都会被赞赏。 军户和匠户都是良籍,子弟也是能学习,并且能参加科举的。 比如说,平平无奇的军户子弟张居正。 只不过既然出身军户,那就和地方上世代久居的豪强乡党,没什么关系。 因此势单力薄,又处于社会鄙视链底端的军户子弟云不闲,就成了小透明一般,静静的听着那些慷慨言辞。 过了好一会儿,云不闲听得明白,慢慢退了回来。 他向裴元低声道,“是在说大学士梁储的事情。” “哦?”裴元听了微怔,这可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二次听到梁储这个名字了。 裴元疑惑的问道,“是为了梁次摅那件事情?” 云不闲低声答道,“不错,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都愤愤不平,也有尤其慷慨激昂者。” 裴元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 梁储乃是堂堂内阁大学士,又是清流的典范,文官的良心,他的儿子,杀几百个人怎么了? 想要法办梁次摅,要挑战的是整个文官体系的权威。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内阁大学士的儿子屠村都没人来保,以后尚书、侍郎的儿子杀人,又会有谁来保? 为什么我大明喜欢官官相护? 因为护来护去,护的是自己。 裴元等了一会儿,都没遇到能慧眼识明主的奇才跑来拼桌。 遗憾之余,也不免感慨,当初跑来和自己坐一起的张璁,不愧是有首辅气运的人物。 裴元颇感无聊,目光游动,落在了那大慈恩寺门外的布告栏上。 裴元上次来大慈恩寺的时候,还朝不保夕的很是落魄,也没顾上四下转转。 也不知道这个布告栏和南京那边的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好铁子的热搜。 裴元正心思飘着,又被茶铺内举子们的越发激烈的争吵吸引了过来。 “那梁次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梁储纵子为凶,有何面目立于朝堂?” “监察御史张琏为了防止权臣按下此事,特意露布弹劾。天子见到奏本,让给事中刘禔、刑部郎中张文麟会同巡抚都御史林廷选、巡按御史高公韶勘问案情。那梁次摅竟然当堂公然挑衅,无视朝廷官员!” “可笑的是,满堂清贵竟被一个凶徒骂的不敢吭声!” “我看,这件事还是得监察御史张琏亲自过问才是。” “兄台这话过了,刑部郎中张大麟可是对梁次摅当堂痛斥了的。” “刑部郎中?哈哈哈,那是昨天的事了,现在得叫刑部主事了。张大麟呵斥了那凶徒两句,掉了两级。” “审讯官员被骂的狗血喷头,出言呵斥的竟然还被降级,真是闻所未闻。” 裴元的目光挪开,探究的看向大慈恩寺的方向。 坐这里好一会儿了,好像也没什么官宦之女露面啊,该不会是谣传吧。 裴元怔怔的看着大慈恩寺外面繁忙的街市道路,恍惚了一会儿,有些走神,脑海中不知想着什么,嘴里却下意识的说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什么?”云不闲没有听清裴元的那声嘟囔,连忙凑近过来,“千户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卑职。” 裴元的目光从怔怔中回过神来。 他情不自禁的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平则鸣。” 裴元说完,不再理会茫然的云不闲,目光热烈的看向那些激烈议论的举人们。 他还什么都没做,这些不平之辈就鸣叫了起来,让裴元注视了他们。 这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班底啊…… 这些愤愤不平之辈,不就是裴元最想拉拢的吗? 裴元立刻就对那些举人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他的心仿佛有小手在挠一样,痒痒的难受,原本那些嘈杂的争吵也变得悦耳起来。 裴元忍不住想去听听那些举人们的谈吐见识。 只是他读书不多,不懂什么之乎者也,有些怕在那些文人面前露怯。 裴元向云不闲小声问道,“刚才你怎么混进去的,他们问你什么了吗?” 云不闲老实答道,“就这么过去的。他们问我籍贯来历,我就只说是军户,敷衍了过去。他们瞧不起出身军户的举人,自然没多搭理我。” 裴元看了看云不闲那公子哥般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那牲口一样高大的身材,觉得这招可能不行。 谁料,云不闲这狗东西又道,“何况,我真的是个举人。” “什么?!”裴元震惊的三观都要炸裂,“你他妈的是举人?!” 云唯霖赶紧低头喝茶,光亮的脑袋摇晃着,吹着茶水热气,装没听见。 云不闲被裴元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做贼似的四下看看,然后才给裴元朴实无华的解释,“钱买的。” “举人能钱买?”裴元说完了,又觉得自己说了个废话。 裴元都能找路子,帮着欧阳弟弟的把进士名额都拿到了,何况只是个举人。 裴元看着云不闲,继续震惊,“那你岂不是也能去考进士?”云不闲苦笑道,“考什么啊?就我这两下子,我要是敢去考进士,之前帮我通关节的那些人,就会拔了我的皮,有些事情,差不多得了。” 裴元真是有些实名眼红了,他也想买个举人。 他虽然有武举头名的殊荣,但是和云不闲这个文举人相比,含金量就差太多了。 云不闲又道,“别看咱们军户子弟每年考上的举人、进士不少,其实主要都是出自武官家庭,和地方士族比起来,根基上差很多,所以在朝堂容易形成孤立。一个军户子弟想要往上爬,是很难的。” 裴元对此倒也明白几分。 军户虽然属于良籍,但是随着四海承平,军人地位已经一落千丈。 很多高级武官见了低一些的文官都要俯首帖耳。 那些普通的军户士兵在武官的盘剥下,日子过的很是悲惨,甚至还出现了大量的逃户,这让下层军户的社会地位直接逼近贱籍。 明朝有着丰富的、细分的,且受到广泛社会认可的鄙视链。 同一科的进士,按照一甲二甲三甲,常规鄙视一轮。然后入翰林的鄙视一轮,入庶吉士的鄙视一轮,进士还要对同进士鄙视一轮。 那么垫底的同进士就很安分吗?并不,先按名次鄙视一轮,然后按照各自治经鄙视一轮。 等到分配工作后,还会有中央为官的清流、地方为官的浊流之间的鄙视。 清流之中,各个部门还会有各个部门之间的鄙视。 浊流之中,也会根据治所的富裕程度进行鄙视。 然后还有广泛的互相抱团的地域鄙视,以及更加广泛的出身鄙视。 这还只是进士、同进士之间的鄙视链,这里面哪怕最惨的弟中弟,到了地方上,面对那些以吏员晋升的杂流,也会变成一条活龙,可以无差别鄙视。 云不闲这种靠钱的军户举人,简直要被鄙视麻了。 云不闲刚当上举人那会儿,还高高兴兴的去参加了一次举人间的聚会,结果回来后,三天都没回过神来。 裴元听完了云不闲的诉苦,也有些心有余悸。 好吧好吧,融不进的圈子,确实不能勉强。 裴元觉得还是要从自己擅长的角度解决问题,他观察了一会儿,暗中指了指那个语气最激烈,表现得最慷慨激昂的人说道,“你帮我查一查,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云不闲连忙应下,“好的。” 裴元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人应该是广东人。” 云不闲闻言有些诧异,他仔细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约莫有二十四五岁,年轻气盛,和其他的士子也没什么区别。 就连说话的口音,也是标准官话。 云不闲还在猜测,云唯霖温和醇厚的声音响起,“以后跟着千户做事,要多动点心思,还不快向千户请教请教。” 云不闲闻言,连忙看向裴元,恭敬道,“不知千户可否指点。” 裴元仍旧打量着那些人,口中随口道,“因为别的人,不论是表情还是语言,表现出来的感觉都是激愤。而他在激愤之余,还让我看到了一丝恐惧。” 云不闲顺着裴元的目光看去,也打量向那些士子。 裴元慢慢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就是这个残忍世道的常态。” “这条小鱼吃虾米吃久了,忽然看到有同类被大鱼一口吞下,自然陷入了混乱恐惧之中。其他举人的感触没那么强烈,能壮起胆子谴责当朝大学士,也只是出于义礼罢了。这个人的话……” 裴元斟酌着给出了判断,“如果不是和受害者同乡,就是和加害者同乡。也只有那血琳琳的屠刀就在身边,才能刺激的他产生如此大的抗拒心。” 裴元说完起身,说道,“走,再去别处看看。” 云唯霖跟着站起,目光看了云不闲一眼,云不闲脚步微顿,连忙去找来一个亲卫,让他盯紧要追查的那个人。 裴元又去了几家临街的茶饭铺子看了。 果然有不少举人都在键政。 讨论的范围十分广阔,有说霸州叛乱的事情,有说山东、河南赈灾的事情,还有的在关心漕运何时畅通,话题讨论度最高的自然还是梁次摅屠杀二百多人的事件。 所有举子表现得都很愤慨。 就如同裴元所推断的那样,他们这些吃过小虾米的小鱼,在看见大鱼来吃自己的时候,才更明白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恐惧。 如果梁次摅可以肆无忌惮的屠杀和他争田的富豪人家,那么他们这些小地主出身的人呢? 是不是背后也有大鱼已经张好嘴了? 面对这个可怕的问题,举子们表现得异常抱团。 裴元观察了一圈,听着他们话语间的条理和键政的可行性。 在最后一个店铺中,又指了一人,对云不闲吩咐道,“也打听打听他。” 云不闲立刻多看了一眼,记住那个举子的容貌。 想起老子的教诲,又赶紧求教道,“此人和刚才那个也差不多嘛?” 裴元答道,“这个应该也是广东的。那些读书人讲究乡党互助,他们没坐一起,要么是有私怨,要么就是有顾虑。” “如果这两人没有私怨,又有共同厌恶的目标,还没有因为共同的目标坐在一起,那必然是因为彼此有顾虑。” “所以我猜,这两人一个和加害者同县,一个和受害者同县。” 云不闲听得一愣一愣的,云唯霖没有说话,却时不时的打量裴元几眼。 裴元又向云不闲询问道,“这里经常这么多士子吗?” 云不闲答道,“差不多是吧。他们走又走不得,下一科考试还得过两年。难得和别处的人相聚,就算不交朋友,增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我听说,朝中有些官员也喜欢从年轻举人中挑选女婿,好像还有人直接将婚事定下来。这让不少人,都存了点小心思。” 裴元疑惑,“这等榜下捉婿的事情,不该是等到中了进士之后吗?” 云不闲答道,“每科不到三百进士,青春年少的能有几个?就算有,那也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抢着挑的。其他家世不如的,就只能先挑年轻的举人,提前押注再说。” “再说,能年纪轻轻考上举人的,本也就人才出众。” 裴元想了想刚才那两人年轻的模样,顿时甚为满意,就是不知道这对卧龙凤雏,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了。 (本章完) 第297章 历史有的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 第297章 历史有的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 这件事还有较长时间的拉扯,裴元并不着急。 按照历史来看,双方应该是以妥协来了结这次梁次摅杀人案的。 主犯梁次摅,挂职锻炼。 从犯,凌迟。 执行者,被认定为谋反。 死者,情绪稳定。 等到五年之后,以强直敢言著称的右副都御史王缜,听说梁公子刑满归来,一时喜不自胜,连忙献上一首小诗,鼓励他忘记杀人满门的沉重,好好回去报效广东家乡。 诗名《送梁次摅得请归广报效》,全诗内容如下。 “一函封疏奏重瞳,万里期收百战功。年少英豪肝胆壮,官闲磨炼甲兵雄。名驹峻坂驰轻驾,彩鹢长江宿短蓬。铅椠算来成底事,此行端不愧家风。” 另附《明史》对王缜等人的概述如下,“清操峻特,卓然可风。南都列卿,后先相望,不其贤乎。” 嗯,历史有的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 裴元暂时锁定了两个目标,但是他对如何收服这二人还没有任何的头绪。 现在只能先等云不闲去开盒,看看这二位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见裴元有要离开的意思,云唯霖主动说道,“卑职之前在大慈恩寺做事,侥幸认识几位高僧,千户若是想见,卑职可以帮着牵线。” 裴元对此兴趣淡淡。 经过上次和朱厚照的交谈,裴元已经明白了朱厚照是怎么看待佛门的了。 既然领导态度平平,裴元也懒得去凑热闹, “罢了,以后再说吧。” 裴元又道,“既然你都来了,就去见见程知虎吧,看看他在大慈恩寺有没有什么不便。若是有不服管教的僧人,不必理会是谁,把名册给我报来。” 云唯霖心头一凛。 裴元看似让云唯霖去关照程知虎,实际上是让云唯霖给大慈恩寺带话,让他们老实一点。 若是他们仰仗着背后的关系桀骜不驯,裴元就准备对他们下手了。 云唯霖不知道裴元哪来的信心,但是敢这么说,显然也是有些倚仗的。 云唯霖连忙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转过脸来,已经忧心忡忡了。 裴元的话说的不客气,然而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考验的却是他云唯霖。 如果大慈恩寺和千户所立刻闹掰了,那么裴元必然会认为是云唯霖借机生事,挟佛自重。 若是此去,能缓和周全双方的关系,让程知虎顺利接手,那么裴元才会认为是云唯霖没有坏心,做事得力。 云唯霖在大慈恩寺多年,确实有将佛门当做靠山,让千户所投鼠忌器的念头。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作为双方台面下的默契,那才有较大的操作空间。 可如今裴元直接突脸,以大慈恩寺的稳定作为向云唯霖索要的投名状,就让云唯霖很是难受了。 云唯霖叹息了一声,直到进入大慈恩寺的山门时,他还在犹豫到底要怎么办? 若是挑动起双方的对立,以大慈恩寺巨大的影响力,和千户所逐渐式微的现状来看,云唯霖的胜算很大。 就算失败了,有北镇抚司之前的拉拢许诺,他也可以设法去北镇抚司,再立一个千户所。 可这裴元强势而来,岂会让自己的第一击落空? 之后的数日,裴元一边为自己小家忙活,一边留心着千户所的事情。 一直态度不明的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在丁鸿态度强硬之后,回信也出现了少许变化。 特别是时用在听说浙江备倭都司都指挥使被降职,山东备倭都司都指挥使转任浙江之后,他也不免期待了起来。 只是回信仍旧含糊,没给出任何承诺。 裴元实在等不得了,直接对丁鸿说道,“我这就让萧韺兑现诺言,给你叙阳谷之功,将你运作到徐州左卫指挥使任上去。你给时用那个家伙快马传书,让他赶紧滚蛋。” “你可以告诉他,到时候你会带兵上任。他留下多少心腹,你就杀上多少心腹。” 裴元说完,给了丁鸿一个狠厉的眼神,“老子宁可杀的徐州左卫人头滚滚,也得让他们明白徐州左卫姓什么。” 丁鸿吓得冷汗直冒。 他哪能不明白裴元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其中一小半针对时用,一大半倒是针对他来的。 丁鸿这会儿已经完全抛弃了任何多余的想法,斩钉截铁的说道,“徐州左卫一定姓裴,谁敢反对,卑职就杀谁!” 裴元点点头,“起码你还算省心,早点带人南下吧,我给你一个半月的时间。” “我会让提督军务的陆公公留心着徐州,随时做好平叛的准备。” “时用要是不识抬举,你就杀了他,替我出气。等陆公公将徐州左卫彻底镇压,我会设法让徐州卫的郭指挥使去徐州左卫收拾烂摊子,让你去徐州卫做指挥使。” “徐州卫你总熟吧?”丁鸿这会儿也不敢再说什么郭指挥使的看重了,只顾点头道,“千户怎么吩咐,卑职就怎么做!” “嗯。”见裴元怒气少歇,丁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以公文斥责时用的事情,咱们还做吗?” 裴元也想起了这事儿。 当初裴元让丁鸿恐吓时用说,马上朝廷会向他下发三道旨意,一道是斥责,一道是停职,一道是抄家,让他等着。 裴元拍案道,“当然做!我会给南京兵部去封信。” 想了想又觉得可以加码,徐州左卫好像也归中军都督府管。 现在萧韺急于要从程序上抹掉那支参加了阳谷之战的徐州兵,让萧家的两个伯毫无破绽,现在正眼巴巴的等着,赶紧把剩下的徐州兵套上徐州左卫的马甲呢。 裴元喊了陈头铁,询问道,“知道萧韺住在哪儿吗?” 陈头铁道,“不知,但我可以去中军都督府看看。” 裴元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旋即吩咐道,“让萧韺狠狠的骂他,骂的越难听越好。然后让萧韺赶紧给丁鸿叙功,直接让他去徐州左卫上任。你不妨告诉,我已经做好了对徐州左卫平叛的准备,让他不要有顾虑。” 裴元快刀斩乱麻的理顺了徐州左卫的事情,南京那边也紧急送来了一部分空额名册,跟着空额名册过来的,还有裴元期待已久的那个能力超强的巡检小官,何儒。 当然,何儒已经成为了历史,他现在的身份,是镇邪千户所从六品镇抚孔续。 孔续对赏识他的裴千户感恩戴德,也非常清楚以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过去的何儒已经死了,他的一切都在裴元手中的几张纸上。 只要裴元将那几张纸收回,孔续就会像从未存在一样,消失在世间。 但裴元说的也很明白,只要何儒能认真办事,一定会有放他自由的那一天,到时候最少会保他一个四品知府的前程。 何儒之所以敢这么大胆的来赌这一把,就是因为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当着朝廷的九品小官,还发挥主观能动性,招降大量的佛郎机国番人,从佛郎机人手里搞到一艘佛郎机蜈蚣船了。 朝廷因为何儒费心费力得来的功绩,把他由从九品升到了正九品。 而这个裴千户,仅仅因为听说了他的能力,就直接让他顶了一个从六品镇抚的空额。 所以说,当何儒接到裴元书信的时候,立刻就明白自己这条命该卖给谁了。 裴元注重何儒的实务能力,很是礼贤下士了一番。 随后,就安排何儒在自己智化寺官署的厢房办公。 何儒要办的第一趟差事,就是给那二百多的锦衣卫空额,重新匹配徐州兵。 何儒就是通过这套手续重新获得身份的,对这操作自然驾轻就熟。 至于徐州兵那边也很好解释。 陈头铁告诉那二百徐州兵,以后让他们顶缺进入锦衣卫了,这话直接换来一片欢声雷动。 要知道,就算这些徐州卫的精锐,每天要干的也是以修船造船为主。 除了能有口饱饭,地位都快沦落到匠户这个层级了。 锦衣卫在整个官兵体系中,也是处于鄙视链最上游的卫所。 只要能给他们一个锦衣卫的身份,他们在乎什么顶空额? 在那些徐州卫士兵的高度配合下,何儒有条不紊的给那些徐州卫士兵变换了身份,成为了南京锦衣卫镇邪千户所的在编正兵。 裴元也再次承诺,他们的家眷会就近受到徐州左卫的照顾。 若是立功得赏多的,也可以把父母妻儿接来京城居住。 萧韺那边办事也很利索。 因为牵扯到自家的两个伯的爵位,身为大明武人之首的中军左都督,萧韺亲自带着陈头铁跑通了手续。 这本就是谷大用和萧韺共同与裴元谈好的条件,许多工作早已经做在了前面。 一套流程结束,陈头铁拿到了晋升丁鸿为徐州左卫指挥使的公文,晋升时用为山东备倭都司都指挥使的公文也会用军驿快速发出。 之后就是书写公文斥责时用了。 萧韺靠着萧敬的恩宠幸进,根本没什么底蕴,也没多少书写公文的经验。 鉴于这件事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萧韺只能自己动手。 他和陈头铁一边写信骂时用,一边热烈的商量着。 等到公文写完,这二人都觉得对方真是个脏东西啊。 恶心,啐! (本章完) 第298章 狙击河道总督 第298章 狙击河道总督 拿到了丁鸿执掌徐州左卫的公文,裴元也是一阵心潮澎湃。 除此之外,陈头铁还带回来一个额外的消息。 “千户,我听萧韺说。之前户部向朝廷上奏,说是因为运河上的漕船被大量焚毁,所以现在粮食输送成了巨大的问题,货物的价格也开始暴涨。” “现在霸州叛军有四散的趋势,河南贼寇也开始纵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平定。为了防止物资出现短缺,朝廷打算整理河道,添补漕船。” 裴元听了,立刻精神一振。 这可是朝廷的大项目啊。 听这意思,朝廷想要重新畅通大运河,不说能不能从里面得到好处,光是强化漕运的这件事,就对裴元的大运河战略是个利好。 重修河道这种需要动用徭役的工程,裴元插不上手,但是修造漕船,徐州左卫却很对口啊。 裴元兴趣起来了,开口询问道,“说好这块大饼怎么分了吗?” 陈头铁回忆了下,说道,“好像是捕盗都御史陈天祥负责东昌府以北的这段,苏松巡抚张凤负责东昌至沛县的这一段,漕运都御史张缙负责徐州往南的一段。” 裴元听了有些不解,问道,“为何不是漕运都御史张缙负责东昌府至沛县,苏松巡抚张凤负责徐州往南呢?” 东昌府至沛县这一段,在鲁西南。 苏松巡抚顾名思义,巡抚的乃是苏州和松江,怎么可能在江南遥控指挥鲁西南的河道工程。 让他负责临近的,徐州到扬州这一段,才比较合理吧。 陈头铁道,“我听萧韺说,朝廷还把张凤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到了右副都御史。这次让张凤清理河道,督造漕船,是有心让他在山东做事。” 裴元摸了摸下巴,一个右副都御史跑去山东做事,那么能让他待的位置就只有两个了。 一个是山东巡抚,一个是河道总督。 想到这里,裴元不淡定了。 河道总督这个位置可是他给王敞预备的,地位十分关键。 裴元皱起眉头追问了一句,“萧韺有没有说,张凤去山东是做巡抚还是河道总督?” 陈头铁如实答道,“萧韺说,张凤转任河道总督的可能性大一些。” “朝廷里对张凤的议论颇多,纪功给事中柴奇和御史吴堂都弹劾张凤处事乖方,在巡抚苏松的时候多克银米,险些闹出民乱。” “户部侍郎杨谭更是说,山东疮痍未复,而张凤又喜功好动。若是把持了那两大工程,必然会多征徭役,让地方骚动不休。他甚至都不想让张凤牵扯进此事。” “如此一来,较大的可能,还是让他担任河道总督的位置了。” 裴元也没幼稚的询问,既然这家伙是这等货色,内阁为何非用此人不可。 利益的博弈,哪是那么简单的。 他皱着眉头向陈头铁问道,“那萧韺特意告诉我们此事,有何目的?运河的事情干系甚大,不是我们能打主意的。” 陈头铁四下看看,裴元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拿别人的秘密向人展示信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拿自己的秘密向别人展示信任,就有些不够明智了。 陈头铁低声道,“萧韺的意思是,既然咱们现在把徐州左卫拿下了,就有很大可能会承揽一部分造船的业务。朝廷现在特别重视此事,到时候户部会划拨专门用来造船的钱款。” “他说很欣赏千户的行动力,打算和千户一起赚一笔。这里面能动手脚的地方很多,必要时,甚至可以低价收购老旧的民船,充当官船。” 裴元心中略一转念,有点明白萧韺的意图了。 这不就是利用政策骗补吗? 萧韺有路子,干看着赚不着钱,然后觉得自己能做事,就想和自己联手干一票。 裴元想了想,果断拒绝,“老子不差这几个钱。真要出了事,那就是一船船的粮食和人命。就算能打点关系,把责任推给运军,也难免良心不安。” 陈头铁道,“千户说的是。” 接着又低声道,“萧韺还出了个主意。” “哦?说说。”裴元还真的被惹起来些兴趣。 陈头铁道,“萧韺说,那张凤是贪婪之辈,就算咱们不动手,他也绝不会浪费这个机会。萧韺说,可以让我们秘密在徐州左卫潜伏几个锦衣卫,把人证物证都摸得清楚明白。” 裴元疑惑道,“是要弹劾他吗?户部侍郎和御史、给事中都弹劾不动张凤,咱们这么做,只怕吃力不讨好吧?” 陈头铁答道,“萧韺想黑吃黑,到时候用那些要挟,让张凤把吃的银子都吐出来。” 裴元秒懂,犹豫了一会儿,他不是很想掺和。 “事情能办,但是得让他出面。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我一个千户哪有那么硬的身板?” 说着说着,裴元想起一事,又追问道,“对了,萧韺有没有说,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 陈头铁回想着,说道,“他说山东和淮北已经肃清了霸州流贼,朝廷很快就会推动此事。按照萧韺的说法,朝廷是不想耽误今年的秋粮。” “秋粮啊。”裴元的眼睛微眯。 也就是说,这个疏通河道以及补充漕船的工程,一定会在秋季之前完成。 萧韺想黑吃黑,肯定要先把猪养肥了。 他要收网的时间,也应该也是在秋季左右。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霸州叛军就会在今年的夏天覆灭。 霸州叛军先是被赶入湖广,然后和当地的土兵、僧兵混战一场。 结果那里的地势水系复杂,他们最精锐的霸州骑兵根本没法施展,屡屡受挫的霸州军只能抢夺了战船南下,想要进攻富裕的江南地区。 结果霸州军的这些旱鸭子顺流而下,一路吃瘪,最终在江苏的狼山全军覆没。 如果那时候,陆訚借着大胜请求天子开恩科,那么象征意义更强的恩科,有不小的概率会在当年的秋季或者冬季举行。 秋季的可能性更大…… 裴元想着,慢慢和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 如果在那时候,山东爆发了和运河相关的大案、窝案,那么作为紧邻京师的地区,朝廷势必会直接派出大量的监察御史前来调查。 这岂不就变相的达成了“朝中御史奇缺”的前置条件?那么影响吏部尚书杨一清,让他按照自己的意图,把那些新科进士送去做御史的事情,岂不是又多了几分把握? 只不过这样一来,此事不但要黑吃黑,还要事后翻脸,把那张凤彻底架在火上烤才行。 裴元改变主意,对陈头铁道,“行吧,你再去见见他,就说我裴某向来是痛快人,萧都督想带我发财,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陈头铁应命,连忙去传话。 裴元思索了一会儿,这里面的变数。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王敞暂时不能觊觎河道总督了。 可是随着战事的平定,朝廷重臣们还会允许王敞继续担任南京兵部尚书这个重要位置吗? 特别是,现在陆完疑似刘瑾余孽新党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京兵部尚书何鉴耳中了。 如果按部就班的按照朝廷的安排,等陆完回京之后接替北京兵部尚书的位置,那就意味着北京、南京,两京的兵部尚书,全都是由刘瑾余党担任。 这谁还能睡得着? 在陆完功劳甚大,不能立刻兔死狗烹的前提下,他们攻击目标的只可能是王敞。 所以王敞必须得抢在陆完平乱之前表态,他想要离开南京兵部,寻求一个督抚的位置,赚几年养老钱。 只要王敞流露出这个意思,朝中的那些清流必然是欢迎的。 说不定,王敞还可以凭借这退让,掌握一点主动权。 除了这些问题,王敞上报的功劳也不可能一拖再拖。 若是不尽快求去,趁机要一个右都御史,万一朝廷给王敞一些没用的加衔或者恩荫官,那么以那些清流文臣对刘瑾余党的警惕,王敞想要再寻这样一个功劳,补上这个右都御史,可就千难万难了。 裴元想到这里,赶紧展开纸张,含糊的给王敞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和顾虑。 现在正是王敞最要的上价的时候,至于目标嘛。 既然河道总督暂时没有希望,那就只能是选择山东巡抚了。 这样等裴元做掉了张凤,王敞也可以第一时间补位。 裴元叫来丁鸿,将那担任徐州左卫指挥使的公文,亲手交给了他。 丁鸿见了大喜过望,对裴元连连拜谢。 就在前些日子,他还只是个卫所千户,领着微薄的俸禄,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没想到短短时间,他就已经得到了正三品的官身,这一切,可以说的上是脱胎换骨了。 裴元盯着丁鸿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家伙应该值得信任,于是便对他询问道,“知道接手徐州左卫之后,应该怎么做吗?” 丁鸿神情肃然的拜倒,“请千户指示。” 裴元没好气道,“是我在问你,不是让你问我。” 丁鸿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连忙答道,“卑职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带去的弟兄,下沉到徐州左卫的每一队士兵中,牢牢地把徐州左卫抓在手里。” “然后卑职会秘密调查,寻找出时用的心腹。能赶走的就赶走,赶不走的就直接除去。”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拉扯,丁鸿也明白裴元一定要指挥使时用松口的顾虑在哪里了。 裴元连准备请陆訚平叛这样的话都说了,丁鸿要是再不上心,那裴千户平叛的就是他了。 裴元点点头,警告道,“一定要牢牢的把徐州左卫攥在手里,也一定要有一支绝对可靠的兵马,能为你所用。” 丁鸿点头,“卑职明白。” 裴元这才说道,“朝中有些动向,可能是想要恢复运河的畅通。到时候,徐州北端到东昌府是河道总督张凤的管辖范围,徐州南端到扬州是漕运总督张缙管辖的范围。” “若是这两处都向你们行文,要求你们造船,那你们就答应张凤。”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都在交界的节点上,帮助哪边,完全就看给哪边面子。 何况漕运总督张缙坐镇的淮安附近,就有赫赫有名的清江船厂,他再和张凤抢徐州卫和徐州左卫也有些说不过去。 丁鸿见裴元话语暂停,就赶紧出声答应。 裴元却没立刻再说话,而是认真的看着丁鸿。 丁鸿被裴元看的微微有些冒汗,正想询问裴元有什么吩咐,就听裴元问道,“假如我想要你帮我做掉河道总督,你怎么看?” “河道总督?!”丁鸿吃了一惊。 但他也不傻,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他当即信誓旦旦道,“只要千户一声令下,卑职就让人将他的脑袋送到京城来。” 裴元和丁鸿绑定的不像程雷响那么深,自然不敢上来就让他干这么考验人性的事情。 于是便道,“我听说张凤甚为贪婪,在苏松巡抚任上的时候,就搜刮了不少钱财。这次他经手大事,恐怕也少不了会中饱私囊。” “河道修理的事情,咱们管不着,但是督造漕船的事情,他一定会和你商量。” “到时候,他无论说什么,想做什么,你都照做便是。只不过每一件事是何人经手,事情的上下家又是什么人,一定要暗中打听清楚。” 丁鸿听了大松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做掉河道总督啊。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叫做监督不法! 就算朝廷知道了,也不但没罪,说不定还有功劳。 丁鸿这次就很痛快的表态,“千户放心,这件事卑职绝对不会出错。” 裴元扫了丁鸿一眼,缓缓说道,“扳倒张凤,腾出位置来,我还另有安排。以后的河道总督很可能就是咱们的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件事事关重大,也是我让你一定要把徐州左卫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原因。” 丁鸿听了心头一颤。 莫非裴千户要弄倒那个河道总督,就是为了给自己人腾位置吗? 他没想到这裴千户好像比自己想的还要手眼通天,也没想到这裴千户比自己想的还要凶猛。 丁鸿赶紧道,“卑职明白,卑职绝对不会出错。” (本章完) 第299章 品行如此不堪 第299章 品行如此不堪 裴元送走丁鸿,不由悠悠长叹。 要是搞政治也这样简单,那该多好。 裴元现在的麻烦就在于,他和那些朝中的文官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他一个锦衣卫再怎么折腾,也不会被那些人当成同类。 而这些文官,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他们代表是两京十三省大大小小的地主豪强家族。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一口咬定刘瑾造反,那刘瑾就只能是造反的原因。 除非是朱元璋那等猛人,不然哪个家伙顶的住这种压力? 裴元现在有些挠头。 锦衣卫这个身份开局,固然可以野蛮生长,迅速膨胀,但毕竟上限太低了。 裴元解决这个麻烦最好的方式,就是弄出一个合适的代理人来当白手套。 裴元目前能掌控的几个。 王敞作为刘瑾余孽,仕途基本已经断了,现在自己滚蛋,还能借着功劳混个好聚好散,去地方上享两年清福。 在朝中搞事,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苏州知府翟德安是个软弱的人,裴元能够恐吓他,让他为自己做事。 那别人也能做到。 好弟弟欧阳必进现在还没考上进士,就算考上进士顺利做了御史,他这个小字辈,有谁会看得上呢? 孙克定就更不用说了。 以这个家伙的薄情寡义,裴元怎么可能让他掌握过大的权力。 裴元长长叹息,难办啊。 裴元按捺下情绪,打算找个机会和王敞这个老官僚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他在智化寺中露了一小面儿,去见了留守的镇抚孔续(何儒),见孔续没汇报什么有用的事情,就径直离开。 这几天每个人都在适应环境,裴元也不打算在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大动兵戈。 回到家中,裴元让随身带的几个亲兵自去厢房休息。 他也没去后宅,换下官服,穿着便装懒洋洋的在院中的躺椅上一坐。 春日暖融融的阳光一照,裴元不自觉的就开始犯困。 裴元在躺椅上眯眼躺着,慢慢摇晃。 如果不是心怀天下,谁不想过这样悠闲的咸鱼生活。 脚步声由远而近,又很快向院门那边行去。 裴元听着那轻快熟悉的动静,就知道是宋春娘。 他懒洋洋的问了一句,“上哪儿去?” 宋春娘的脚步一顿,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又赶了回来。 裴元心中纳闷,却闭着眼睛,不动声色等着宋春娘自己开口。 宋春娘过来,大咧咧的说道,“你那小美人,让我给芸君送信。” 裴元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宋春娘所说的“芸君”是谁? 裴元不由暗讽道,“那芸君不是宋总旗的女人吗?怎么还替人牵线。” 宋春娘显然没当回事,无所谓的说道,“你又不要,我总得想个办法吧。” 连裴元听了这话,都有些生气。 心中又暗骂道,这踏马是什么人品,这宋春娘简直就是个顶级渣女。 先是贪图人家御史千金的身份欺负了人家,接着又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想法,趁虚而入对张芸君灌输了许多古怪的想法,让一个御史家的大家闺秀,天天幻想着有一天能像宋春娘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结果这狗东西,一当上总旗就要先斩意中人。 品行如此不堪! 接着裴元又觉得宋春娘这话有些不对,警惕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介绍妍儿与她认识。” 宋春娘无奈道,“总要想办法先把她脑袋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去掉吧,至少,得让她觉得像以前那样大家闺秀的生活,也很不错。” 裴元觉得自己额头的血管跳的都有些疼,当即呵斥道,“赶紧滚!” “切!”宋春娘转身,就要直接离开。 裴元见宋春娘背影婀娜,懒懒的忽觉心痒,下意识又唤道,“等一下?” 宋春娘停住脚步,疑惑的看着裴元。 裴元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光天化日就说来一次吧? 前院还有不少亲卫驻守,后院还有焦妍儿在。 裴元只能岔开话题问道,“这两天我一直没顾上问,你的父亲和你们镖局的那些师兄弟,已经往这边来了没有?若是到了,我也好提前做好安置。” 宋春娘听到这个,回答道,“之前我让人带去了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接着又满不在乎道,“那三元观不是已经被你毁了吗?就连玉真子这个漏网之鱼也被韩千户斩杀。镖局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裴元瞪着宋春娘,“谁告诉你玉真子被韩千户斩杀的?” 宋春娘提醒道,“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我不是也在场吗?当时她拿走了收走玉松子的心魔袈裟,后来我见韩千户又把心魔袈裟给你了。” 宋春娘满是自信的说道,“那玉真子又怎么能是韩千户的对手?” 裴元觉得宋春娘着实有些膨胀了。 玉真子的手段还是诡异莫测的,要不然当时也不至于打的他们两个像狗一样乱窜。 或许是宋春娘带韩千户赶来帮忙的时候,玉真子正在和裴元欢好,还被宋春娘趁机踩着玉真子的翘臀用力,这才让宋春娘面对玉真子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理优越感。 裴元警告了宋春娘一声,“那玉真子还没死呢,现在被韩千户拿在南京诏狱之中。没事儿不要乱说话,免得给自己招麻烦。” 宋春娘愣了一会儿,也有点小慌。 “那、那我回来让人再多带几封信问问。” 裴元点头,“嗯。等宋老镖头来了,就给他找个清净的寺庙,让他做砧基道人,就当是在京城养老吧。你的那些师兄弟,以后都跟你。” 裴千户很难得的和宋春娘谈起了正事,“了解你的职司了吧?” 宋春娘笑道,“当然知道了,就是向那些寺庙道观收钱嘛。愿意给钱的,就相安无事,不肯给钱的,我们就找他们的麻烦。” “这种事情,江湖混混做的多了。”“我们出来走镖的,为了避免在淮安遇到黑白两道的麻烦,尚且要钱拜三元观的码头。” “那些和尚们,总不能不知好歹吧?” 裴元道,“你心里有数就行。” 如今千户所的形势这么艰难,仍旧能被千户所实控的寺庙,大多都是些软柿子。 裴元把私底下的勾结明面化,直接开始收钱,这在本质上是侵害的在寺中坐探的那些砧基道人的利益。 因为这对寺院本身没增加什么负担,只是把拿给砧基道人的那些,分了一些出去直接交给千户所。 对于那些砧基道人来说,新任副千户来势汹汹,最有人脉和财力的云唯霖又提前投了,他们早早就存了退缩的心思。 毕竟千户所大量调集了兵马入京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各自的寺中,这几天也都添驻了新来的锦衣卫。 这些人的小胳膊掰不过粗大腿,这会儿也只能自认倒霉。 裴元说了些琐事,正想着该怎么迂回挑明自己想睡她的心思。 想着想着,裴元就想到了张芸君的父亲张琏身上来了。 嗯?张琏? 裴元心中一动,向宋春娘询问道,“张琏只有这个女儿吗?” 宋春娘听了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裴元看不明白这样的表达了。 宋春娘解释道,“女儿就一个女儿,儿子倒是有四个,只是他们不如芸君得宠爱。” 裴元想了一会儿摇头,对宋春娘道,“你要真是他的女婿,事情还好办了。” 张琏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就算那些喜欢裹挟舆论的清流,也不敢小看他。 毕竟此人连寿宁侯张鹤龄以及大学士梁储都弹劾过了,战斗力猛得不像话。 若是能让此人给裴元当白手套,那事情可就好办太多了。 可惜啊。 就算裴元像宋春娘一样没有下限,利用张芸君这个筹码,但是单纯依靠张芸君想要让张琏退让,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宋春娘挑挑眉,像是想起来有意思的事情,得意洋洋道,“我本来就是他的女婿啊。哼,这次去见芸君,我还要正大光明的让他们迎进门去。” 裴元瞧见宋春娘脸泛桃,目露春色,心中有些惊疑,这娘们不会是准备白天跑去御史家里做那种事吧?? 不等裴元警告,宋春娘就利索的转身就走,“回来再和你说。” 裴元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他隐约觉得张琏应该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宋春娘多往他家跑几趟,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裴元悠闲到下午,就被急匆匆的云不闲找上了门来。 云不闲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像是看到了猎物的猎人一样。 “千户,事情闹大了!” 裴元稳住云不闲的情绪,说道,“慢慢讲。” 云不闲也察觉到了自己有些急躁,连忙平稳气息,对裴元说道,“千户,卑职之前奉您的命令,打听那两个举子的事情。” 裴元忍不住打断道,“怎么,有结果了?” “额。”云不闲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确实有些眉目了。” 裴元见云不闲没有继续说这事儿,心中明白,八成云不闲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急着要告诉自己。 当即便道,“继续说吧,什么闹大了?” 云不闲连忙道,“今天卑职依旧带人监视着那两人,想看看他们和什么人来往密切,也好设法旁敲侧击,弄出些他们的情报来。” “没想到,今天那两人在联络各地的举人,想要共同请愿,追查梁次摅杀人的事情。” 裴元又忍不住问道,“他们不是一直在制造舆论,试图影响朝廷官员吗?怎么忽然做的这么激进?” 那两个家伙都不傻,他们这些举人,几乎没有太多的政治权力,故意在官宦往来甚多的大慈恩寺外造势,有很大可能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朝廷官员施加影响。 云不闲有些激动的说道,“那是因为梁次摅实在太嚣张了。” “梁次摅被叫来京师问罪后,不但没有丝毫的收敛,竟然还大摇大摆的去了大慈恩寺高谈阔论。” “许多正在声讨梁次摅的举人,见他这般张狂,竟然不敢当面呵斥。”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梁次摅竟然公然挑唆他的侄儿,也就是大学士梁储的孙儿梁宸向朝廷上书,说他的叔父梁次揭在梁储侍郎任考满的时候,就应该得到恩荫官,结果当时错过了。” “因此梁宸希望朝廷能够免掉他自己的恩荫,转而给他的叔父恩荫。” 裴元迷惑道,“什么意思?” 云不闲解释了一句,“就是说当初梁储在侍郎任上做的不错,原该有嘉奖的。只是梁次揭不争气,着实不堪,所以当时没能恩荫。” “这次天子不知为何,想要恩荫梁储的孙子梁宸,结果梁宸想要把这个好处,让给他的叔叔梁次揭。” 裴元纳闷道,“这有什么好处吗?” 云不闲感叹道,“千户听到结果,就知道有什么好处了。天子对此大为赞叹,说梁家家风极好,侄子能够懂得谦让长辈,可以为朝中表率。” “于是天子下旨,任命梁次揭为判官,还额外嘉奖梁宸,让梁宸当中书舍人。” “卧槽!”裴元听到这里也不淡定了。 在裴元之前对朱厚照的印象中,这货可不是个昏君啊。 怎么这会儿面对这么重大的舆论问题,能出这样的昏招? 该不会是朱厚照的政治形势,比自己想的还要恶劣吧? 不至于啊。 裴元想着自己对朱厚照的看法,再去理那脉络,竟然隐约有一种熟悉感。 这家伙,不会是趁势在做局吧? 云不闲又道,“现在士林舆论纷纷,对这消息很是愤怒。只是现在朝廷的官员,除了少数人肯出头,根本就没人理会此事。” “那些士子,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两三百条人命,能让梁储罢官问罪,所以激于义愤,才共讨梁次摅。” “谁知形势竟会如此,天子竟如此偏爱梁储。” “现在不少人有了畏惧之心,生怕再把这事牵连到身上。只是那些牵头的就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裴元大致有些了解了,“嗯,那两个挑头请愿的就是我让你盯着的人吧?” 云不闲佩服的看了裴元一眼,“正是如此。” (本章完) 第300章 解压大师朱厚照 第300章 解压大师朱厚照 云不闲对裴元说道,“这两人一个叫做霍韬,一个叫做田赋。” “而且果然如同千户猜测的那样,他们一个是广州府南海人,一个是广州府顺德人。” 说完之后,云不闲又补充道,“那梁次摅就是顺德人,他的母家冯氏是南海人,所以他平时和南海县诸豪强一向走的很近。” “这次的案子就是他和南海县的戴仲朋,一同作下的,事后抢来的土地,也是由这个二人瓜分。” 裴元没想到还有别的牵扯,就问道,“那戴仲朋又是何人?” 云不闲这几天早已经把情报摸得清清楚楚,当即就解释道,“戴仲朋乃是前南京工部侍郎戴缙的儿子,他是南海县人。” 裴元点头,表示了然。 难怪这么多“小鱼”会惊慌,原来是来自“大鱼”们的联手降维打击,吓到他们了。 云不闲说道,“那霍韬和田赋都是科举落榜后,因为兵乱滞留在京师的。” “梁次摅杀了杨家满门之后,同属南海县的霍韬,就反应异常激烈,鼓动那些同科应考的举人,想要施压朝廷追查此事。” “田赋和梁家乃是同乡,之前并未表态,后来见朝廷诸公轻蔑士子们的请求,这才也加入其中,激烈抨击梁次摅。他的态度,反倒比霍韬还要激进。” 裴元听完了云不闲的介绍,也大致想明白了这两人历史上的记载,不由感叹道,“真乃吾之卧龙凤雏也!” 这霍韬正是后来玄都境万寿帝君的另一个重要打手,他和张璁联手车翻了满朝文官,让嘉靖皇帝彻底掌握了朝中大权。 而那田赋,就是那个在梁储假惺惺的劝说天子爱民,减少税赋时,辛辣的说出了,“没储赀,可减天下财赋之半”的猛人。 这两人都是正德九年,也就是下一科的进士。 一个位居二甲第一名,一个位居二甲第十名。 可以称得上天下少有的英才。 想明白这两人的来历,裴元对他们会在梁次摅这件事上,和梁家硬刚也就不意外了。 田赋和梁储刚正面,是史有所载的事情,无须赘言。 那霍韬呢?他跳出来对抗梁家,单纯是因为裴元扰乱山东、淮北,让他滞留京师的蝴蝶效应吗? 并不尽然。 要知道,按照历史来看,正德九年的主考官就是梁储啊! 正是梁储点了霍韬的会员(会试第一名)。 而且梁储还和霍韬乃是广州府的同乡。 按照官场常例来看,霍韬和堂堂内阁大学士有着师生情分,还有着同乡之谊,可以说自动成为了梁储铁杆中的铁杆,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但霍韬是怎么做的呢? 这家伙谢完了天子,二话不说就回广州老家结婚去了。 而且结完婚之后,直接就留在老家读书,根本不出来做官了。 要知道他身为二甲第一名,选庶吉士,进翰林,单纯的熬年头,就能当上内阁大学士! 一直到梁储致仕,回到广州府,这个在家赖着不走的家伙,才又离开广州府,入朝为官。 再加上霍韬出身广州府南海县,而梁次摅大杀特杀的又是南海县,两人的关系基本上可以总结为四个字,“势不两立!” 如今梁储一手压制下所有的舆论,梁次摅还嚣张无比的让梁宸为梁次揭请封,偏偏天子还顶着士人的抨击同意了。 这让性格刚愎偏狭的霍韬如何忍受的了。 是以他成了反对梁储最激烈的中坚力量。 听闻有如此人才,裴元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 他从躺椅上起身,对云不闲问道,“这两人现在何处?” 云不闲答道,“依旧在大慈恩寺那边。” 裴元当即道,“我这去瞧瞧。” 说着起身,靴子还没穿好,就往屋里走。 回头又对云不闲道,“让那几个亲兵都换上便装,别太惹人注意。” 等裴元带了几个亲兵匆匆地赶到大慈恩寺,果然在上次去过的那茶铺,见到了那个高谈阔论的年轻人。 裴元看了他几眼,小声向云不闲询问道,“这个是霍韬还是田赋?” 云不闲答道,“是霍韬。” 裴元很满意,别看两人在科举上就差了九个名次,但是未来成就差距就太大了。 霍韬虽然刚愎偏狭,但是起码还是知道进退的。 惹不起又看不惯的时候,能撂挑子不干,明哲保身。 别看田赋一开始没表态,但是这货属于慢热型选手。 自从声讨以来,别人都是点名梁次摅,最多暗戳戳的内涵一下大学士梁储,但是这货不同,他上来就盯住梁储猛咬,还是抓住关键,咬住不松口的那种。 在裴元的心目中,这家伙虽然很有才学,但是属于那种大招似的人物。 遇到对手时,可以先让霍韬上前周旋,让田赋慢慢读条,等到关键时候把田赋撒出去,绝对能一咬一口血。 裴元四下扫视几眼,想找个空座。 等看到店内的一人,裴元的脸上顿时一僵,身体怔在那里。 那人也留意到了刚刚进入殿中的裴元,笑呵呵的向他一招手。 正是上次在智化寺中见过的朱厚照。 裴元略微惊讶了下。 裴元不是那种扫人兴的家伙,再说,他也不觉得一朝天子,在自己的治下随便走走,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裴元仔细看看,见周围已经有护卫,领头的居然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孙博,便让云不闲带着亲兵等在外面。 裴元慢慢上前,向朱厚照那桌走去。 还有点距离,朱厚照就向他摆摆手,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来坐。 裴元之前有过和他对坐蒲团的经历,这会儿已经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便坐在朱厚照旁边的位置上。 一旁的孙博略有些错愕的盯了裴元一会儿,随后才把目光挪开。 朱厚照免了他的礼数,裴元也不能装糊涂,离得近了,赶紧低声道,“卑职见过陛下。” 朱厚照笑笑没有回应这话,反倒慢悠悠的问道,“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你?这次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裴元听了这话,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就算是司礼监掌印、内阁大学士,也不敢公然监视天子的行止啊! 要不然,去年张容怎么会只敢鬼鬼祟祟的从自己这里,打听天子在智化寺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不敢直接牵扯进来。 裴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解释道,“卑职何德何能,敢做这样的事情?”“再说,卑职回京这几天尚未开始公务,一直忙于修缮家宅,连区区几家寺庙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哪敢窥伺车驾?” 裴元生怕朱厚照真的起疑,调查自己这几天的行踪,赶紧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爱摸鱼的庸碌之辈。 谁料朱厚照依旧表现出了跳跃性极强的思维,话头一转,又说道,“这么说,我安排的事情,你也没开始做了?” 裴元浑身的肌肉一紧,再次应激了。 想要解释,又怕和之前那话自相矛盾,只得解释道,“卑职之所以不理公事,就是避免那日的事情落入有心人眼中,所以才想等消停一阵,再去查访,以免打草惊蛇。” 朱厚照听得很认真,等裴元说完,立刻追问道,“那裴千户以为,谁是蛇呢?” 卧槽! 这家伙真的是有点难搞啊! 朱厚照想借助为英宗翻案获得军权的事情,绝对是他心中的大秘密。 之前让裴元去查,也无非是借口说对当年的事情好奇。 现在,裴元的嘴刚秃噜出一句打草惊蛇,朱厚照立刻就锁定了。 裴元原地被硬控了几秒,眼睛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蠢的话。 揣测圣意,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一旦他后面的回答,继续被解压,万一出现什么思路不周的其他破绽,那该怎么搞? 然而朱厚照哪给裴元周密思考的机会,直接逼问道,“你迟迟不答,莫非是想撒谎?” 卧槽! 问题裂变了! 现在裴元不但要圆之前的谎,还要解释为何迟迟不答。 这尼玛啊! 裴元一时也组织不出合适的答案,却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了。 朱厚照已经怀疑他在想着撒谎了,他还不吭声,那直接就是取死之道。 裴元果断决定向别人头上打照明弹! “卑职刚才略有些顾虑,所以不敢说。” 朱厚照听了笑道,“你在答朕的话,却在顾虑别人。莫非在你心中,那人的想法,比朕的想法,还要重要?” 尼玛啊! 老子的话又特么被解压缩了。 朱厚照观察着裴元,这才放弃敲打,认真的对他说道,“你不够忠诚,本该是死罪,现在我再赦免你一次死罪。” “告诉我你的顾虑是什么?刚才是不是想撒谎?你打算怎么骗朕?谁是蛇?然后,还有你为何这么巧遇到我?” 裴元直接要麻了。 他语气微颤的说道,“要不,陛下再多赦免我几次死罪吧?” 朱厚照很大气,伸出一个巴掌,“可以,我再赦免你五次死罪。” 裴元听到这个,简直要窒息了。 什么他妈的叫伴君如伴虎,老子这一会儿功夫,都要原地重生好几次了。 刚刚已经死过一次,并且预定了五次重生的裴元,果断豁出去了,决定把刚才没打出去的照明弹打完。 “卑职之前的顾虑,乃是提督司礼监掌印张永!” 裴元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坐在隔壁桌子的孙博乃是个练家子,当即就脸色一厉,转而刻意避嫌似的,扭头看向铺子外面。 “怎么这么说?”裴元的这个答案让朱厚照有些意外。 这和他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 裴元这会儿只求自保,哪还顾得上别人,当即说道,“因为当年王振就是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开始训练军队,拉拢官校,然后和英宗皇帝一起去迎击北虏的。” “卑职听说当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也是卓有军功之人。” 裴元说第二句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 朱厚照果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前往智化寺的事情给朝廷内外形成了一个什么错误信号。 裴元恰到好处的补上剩下的话,印证朱厚照的猜测。 “卑职担心天子询问当年王振的事情,是想以史为鉴,看看该如何应对司礼监掌印张永,所以卑职才谨慎从事。” 说到这里,裴元果断继续打照明弹。 “实不相瞒,陛下身旁的这位锦衣卫百户官,叫做孙博。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的心腹,而张容,又是司礼监掌印张永的弟弟。” “所以卑职为了完成陛下的诏命,不能不谨慎,不能不多想。” 朱厚照听了,看了看孙博一眼,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 孙博刚才背着身,装没听见,这会儿既不敢回头辩解,也不敢有多余的反应。 心中则恨不得把裴元乱刀砍死。 好在裴元刚才说的话,还算有些分寸,没提孙博给裴元银子,打听天子动向的事情,不然孙博这会儿也坐不住了。 饶是如此,孙博也有些心神不宁,本就松垮的便装,开始紧绷起来。 朱厚照的目光在孙博身上一扫而过。 又问道,“以你的身份地位,是怎么知道孙博是张容的心腹?” 裴元如实答道,“卑职原本是在北京锦衣卫的,后来被借调去了东厂。其间,曾和在锦衣卫掌事的张容见过几面,那时候这个孙博就在张容身边做事。” 朱厚照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朕的出行,本来就是张容安排的,让心腹跟着也是常理。” 朱厚照随即看着孙博道,“孙百户,张容现在何处?” 孙博连忙回头,紧张低声道,“回禀陛下,他正带兵在外接应,以免出什么岔子。” 朱厚照道,“那你去把张容叫来,我有事情问他。” 孙博赶紧起身离去,去寻张容。 这下裴元再次卧槽了。 老子刚给张容身上打了照明弹,朱厚照就把他叫来当场对质,这特么也太坑了吧。 朱厚照目送孙博离开,这才回头看向裴元。 “我把他支开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是想在张容过来和你对质之前告诉我的。” 朱厚照的脸上挂着笑容。 裴元脑海中却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句话,是个高手! (本章完) 第301章 坑与反坑 第301章 坑与反坑 看朱厚照这个意思,显然是想听点张容的小秘密了。 但是裴元现在哪里敢? 面对朱厚照这个解压大师,裴元但凡稍微说点什么,不知道要被解压出多少的谎言需要弥补。 再说,孙博走了,不意味着其他人听不到他们两个的交谈。 万一让张容误会自己给朱厚照告黑状了,那可怎么整? 裴元决定规避掉这个风险,就算张容刚才被自己打了闪光弹,但是双方确实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裴元故作迟疑,其实却是在拖时间。 朱厚照乐呵呵的看着裴元,一点也没有坑了人的尴尬。 见裴元不吭声,朱厚照眼珠微动,忽然略微扬声,“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小,让那些吵吵闹闹高谈阔论的举子们,也情不自禁的往这边看了一眼。 裴元吓了一跳,小心脏差点蹦出来。 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 接着就见,朱厚照向裴元这边靠了靠,耳朵贴到裴元跟前,做倾听状。 裴元恰好看到张容从长街远方大步走来,两人的目光远远对上,张容立刻死死的盯紧了裴元。 裴元这会儿真是要日了朱厚照的妈了。 你他妈这不是演我,你这是把老子往死里坑啊! 裴元用力咬了咬牙,快速的低声对朱厚照说道,“去年,陛下去智化寺后,张容就曾秘密探听天子的言行,当时卑职就恰逢其事。” “只不过,那时候卑职恰好从北京锦衣卫被借调到南京锦衣卫去,所以没有理会他。” “陛下刚才问卑职的顾虑,卑职回答陛下的顾虑。” “陛下问卑职是不是想撒谎,卑职便把想撒谎遮掩的缘由,也告诉陛下。” “卑职犹豫,是不想欺君,可是又怕直言,反而让天子陷入更不可测的危险中。” “卑职在家中摆烂,避免打草惊蛇,也是怕陛下的心思又被人探听了去。” “至于谁是蛇,想来陛下自有明鉴。” 随着裴元的话,小声快速的说着,朱厚照脸上那促狭的笑意一点点的凝固了。 他像是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向裴元,接着眼珠闪动像是在看后面那些激烈争吵的士子,然后目光复杂的望向房顶。 裴元平静谦卑的微微躬身,心中的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咆哮怒吼。 ——你他妈笑啊! 你他妈怎么不笑了? 你他妈的拿老子的命耍宝很好玩吗? 你他妈在玩火啊,厚照! 他妈的朱厚照,你想玩,你他妈每次都玩不起啊! 你的小聪明,能给你带来什么? 你用尽脑子想出来的革新,让朝中大臣哑口无言的八十五条,最后给你带来了什么? 他们把干活的刘瑾千刀万剐了啊,大佬!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啊! 裴元竭力平静看着朱厚照,见他有些慌乱无措的挪开视线,遮掩着自己神情,裴元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凶狠。 你他妈也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我啊! 裴元见张容越走越近,不得不低声提醒朱厚照,“陛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弟弟来了。” 裴元这次刻意没有提张容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身份,而是以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弟弟来称呼。 对于朱厚照这个解压大师,自然也明白裴元的意思。 张容窥伺天子的心思,必是张永指使。 张永身为內相,和吏部尚书杨一清相处默契,內廷和外朝浑如一体。 朱厚照身边最亲近也是最重要的一支武装,锦衣卫,就在张容手里。 他刚才还想故意戏弄裴元一下,看下裴元急于辩解的难堪。 然而他却没想到,裴元真的有张容见不得人的秘密,他差点亲手掀开了君臣之间,最危险的那点体面。 朱厚照慌乱的问道,“朕该怎么做?” 裴元抿了抿嘴,淡淡道,“若是卑职能在张容的报复下活下来,卑职再来和陛下说这些吧。” 朱厚照有些紧张,“我说现在!” 裴元立刻道,“笑。” 等朱厚照扭头,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笑容,他向张容轻松的招了招手。 张容的目光从裴元身上挪开,脸上的阴暗之色,也瞬间收起。 张容连忙快行几步,进入茶铺。 他已经多次跟着朱厚照微服私访,见朱厚照招呼,就不动声色的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和朱厚照、裴元,成三缺一之势。 朱厚照这会儿工夫已经理顺思路,勉强笑着向张容介绍道,“裴元,你认识吧?” 张容听了微微迟疑,旋即点头道,“按理说,这等人物,还入不得卑职的眼。只是去年他去东厂,以及被东厂邱公公退回来,都是卑职经手的,所以有点印象。” 朱厚照似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饶有兴致的问道,“还有这事儿?他怎么去的东厂?” “额。”张容稍微迟疑了下,才说道,“卑职当时听说裴百户喜欢捞银子,生怕他在锦衣卫坏了事,但他武举不易,又不好直接断了他的前程,就打算把他安排去邱公公那里锻炼锻炼。” 张容倒是不介意告裴元的黑状,把他贿赂得官,以及作弊武举的事情一块说出来。 只不过这些事情,牵扯到的人太多了。 当时是西厂提督谷大用出京平叛前主持的武举,陪同谷大用的陪考官,这会儿正掌握着大明过半的兵马。 比如说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伏羌伯毛锐以及兵部侍郎陆完。 张容可不敢因为这点事儿,得罪这么多大佬。 所以,只能裴元贪财一事,寻找黑点了。 朱厚照的情绪已经平复,如常一般,笑着看向裴元,“你很贪财吗?” 刚才朱厚照问张容,裴元这个喽啰没机会插话,此时就算有了辨明的机会,裴元也不想纠结此事。 就算朱厚照再擅长解压缩,真要把前因后果讲明白,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何况他刚才给张容头上打照明弹的恩怨,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化解了。 解释改变不了张容的态度,也大概影响不了朱厚照的态度,那解释还有什么用? 于是,裴元便脸带赧然的说道,“卑职惭愧,让陛下和都指挥佥事失望了。” 裴元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张容也不好再咬着这个话题追究什么了。 毕竟他自己都口口声声说了,当初可怜他武举不易,不愿意直接断了他的前程,这才把他安排去东厂那里锻炼的。 既然当初没有问责,还摆出一副高姿态,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朱厚照这会儿也没心情多问,他控制着情绪笑道,“我本来吩咐裴元打听一些当年王振的奇闻异事,结果他却担心会招惹张永,推三阻四的不敢用心。” “你来说说,可有此事?” 张容的目光如同快刀一样从裴元身上扫过,然后说道,“这不过是宵小之辈的无端猜测,断无此事。” 朱厚照看似得意洋洋的对裴元说道,“如何?” 张容的目光也冷冷的看向裴元。 顶着两人的目光,裴元自己的压力也不小,但他还有心思恶意的猜测着朱厚照。 这小子看着镇定,内心肯定慌得一比。 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忽然想要恶作剧,大声的喊狼来了狼来了,结果却忽然发现他恶作剧的那一个可能真的是狼。 于是小孩子慌得一比,狼也慌得一比。 裴元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 张容并不知道裴元已经趁机给朱厚照交了底,他死死的盯着裴元,生怕他胡言乱语,说出什么过界的话来。 朱厚照也有点忐忑,生怕裴元太过实心眼了,真把话说出来,就有些麻烦了。 若是处罚张永,就会牵扯到一系列的格局变动,甚至可能会让局势向难以想象的方向恶化。 若是朱厚照对打听他私密的事情置之不理,那他做为大明的天子,又会威严扫地。 裴元当然不会这时候做蠢事。 现在朱厚照对于张容的所作所为基本已经明牌了,张容却还不知道裴元已经已经把他卖干净了,还以为只是刚才说的那些皮毛。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裴元先把锅接住,稳住张容。 于是裴元便道,“卑职有话要说。” 朱厚照瞪着裴元,“讲!” 裴元诚恳的说道,“若非刚才天子免我五死,卑职也不敢说出心中的肺腑之言。” “实际上,对于我等这样在底下做事的小人物来说,别说是天子和司礼监掌印这样尊贵的人,就算是一个比卑职这五品官大一级的人,都可能掌握着卑职的生杀大权。” “卑职甚至可以说一句,若是一个四品官都能让卑职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就算以天子的尊贵,又何以加焉?” “所以在卑职的心中,不管是天子、司礼监掌印还是都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使之类的上官,都不是卑职能得罪的起的。” 裴元这次说的内容比较多,朱厚照明显解压的比较慢。 裴元看着朱厚照,“卑职要用两次免死。” 朱厚照没好气的暗道,就凭这家伙之前那些话,死多少次都够了。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可以。” 裴元便解释道,“卑职这等小人物,从未见过天子这等尊贵的人,见到天子的一言一行,难免会心中揣测。” 说到这里,裴元看了朱厚照一眼,示意自己要用一次。 然后接着说道,“卑职私下揣度天子的心思,以为天子是以王振影射司礼监掌印张永张公公……” 裴元说到这里,张容的脸色微变,就要起身请罪。 朱厚照却断然道,“绝无此事!” 似是为了安抚张容,朱厚照又说了一句,“当年王振能同三杨内阁一起,能帮着英宗辅佐朝政,还是有些能力的。” 张容对朱厚照去智化寺的事情狐疑了一段时间了。 听到朱厚照这般亲口解释,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当年三杨内阁几乎压的小皇帝喘不过气来,正是王振帮着英宗一点点的夺回权力。 如今天子的处境……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把张永比作王振,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想到这里张容越发恶狠狠的盯着裴元,生怕他会说出不该说的东西。 裴元见两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自己这边,便继续说道,“天子让卑职查王振当年的事情,可当时随侍的孙博,乃是都指挥佥事的心腹。” “卑职担心都指挥佥事会多想,不敢胡乱插手此事,是以只能暂且拖延了。” 朱厚照时机恰当的补上了一句,“所以你就不理公务,专心在家里修缮家宅?” 裴元没敢吭声。 张容在旁却气坏了。 通过刚才这一系列的对话,还有刚才孙博告密的内容,他大约有些理顺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天子安排了这裴元去调查当年王振的事情,结果这个裴元只顾修缮家宅,根本没把天子的事情当回事儿。 今日天子恰巧遇到,然后问起,这裴元无言以对,只能推脱说惹不起他和张永,所以不敢查。 结果这就引来了天子的询问。 张容恶狠狠的说道,“你自己渎职怠慢,却凭借臆想,妄图攀污他人脱罪,着实可恶。” 说完看向朱厚照,“陛下何不将这等小人斩杀,为天下戒?” 朱厚照也似乎是想明白了一般,笑道,“原来如此啊。我以往常看到奏折上,说地方有搬弄是非的奸猾胥吏,想必就是这等吧。” 说完,对张容道,“我免了他死罪,他才敢畅所欲言,是以才让朕知道了外间有何疑惑。如今他坦诚相告,让朕知道了前后曲直,又怎好要他的性命?” 朱厚照说到这里,心中也多了些想法。 他顺势就保了裴元一手,“你是都指挥佥事,何必与这等小人计较?朕还有些事情要他去办,就先免了惩罚吧。” 张容连忙说道,“卑职自当遵命。” 说完,抬头,扫了裴元一眼。 裴元感受着那目光中的凛冽,心中暗暗叫糟。 想不到刚在北京立足,得罪了这么个人物。 而且刚才朱厚照想要恶作剧,故意为难裴元的时候,被裴元果断地直接反坑了回去,把他一块拖下了水。 还不知道朱厚照缓解了当前的麻烦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回击呢。 (本章完) 第302章 朱厚照 第302章 朱厚照 朱厚照尽量自然的摆摆手,示意张容退下。 朱厚照瞧见孙博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心中明白不是深谈的时候。 于是很自然的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偷懒的事情,朕就暂时不和你计较了。今日为何这么巧,让你又遇到了朕?” 裴元已经趁着刚才朱厚照打断思路,短暂想了一套说辞。 于是便道,“卑职是听说那些读书人在狗咬狗,所以跑来看看热闹。” 朱厚照听到这个,不由哈哈一笑。 这边笑声再次吸引了那些正激烈争论的举子们的注意,不少人脸色不善的看了过来。 朱厚照来这里还有所图,当然不好就这么和那些举子们交恶,当即便左右拱手致意,表示和他们无关。 等到那些举子们回头自己说话,朱厚照才向裴元笑道,“原来你也爱看热闹。” 裴元对朱厚照这跳跃的思维,真是有些无语了。 刚才你那慌乱的小眼神呢? 怎么这么快就嘻嘻哈哈了? 裴元本是随便吐槽两句,但是在心中默默一回味,却忽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裴元发现朱厚照好像特别聪敏,仅仅是今天只言片语的交谈,他的攻击性和压迫力,都让裴元都有些难以招架。 他的思维活跃,话题反复跳跃,在交流时又特别擅长进攻别人的弱点。 裴元一向自诩为擅长语言的魔鬼,然而在朱厚照面前,却一度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裴元想着上次和他交流时,朱厚照表现出来的政治成熟,以及那用整体社会结构来看待问题的大局观。 再想想这位武宗天子拥有能搏虎豹的体魄,有冒雪巡边的意志,还有收服三边兵马,击退北虏的气魄手腕。 裴元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就越来越严重了。 面前的这个人,优秀的像是以人间所有智慧,教导出来的天命之子,可裴元却偏偏有一种轻易能打垮他的感觉。 这又是为什么呢? 裴元飞快的思考,努力的想抓住那点直觉。 只是不等裴元继续深想下去,朱厚照又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裴元回过神来,想着梁次摅做下的那等事,依着本心回答道,“梁次摅杀人数百,朝廷总该给出个公道。” 朱厚照笑着轻轻摇头,却没说话。 裴元立刻想起,朱厚照在这风口浪尖,给梁储的儿孙各自加官的事情。 之前云不闲向他汇报的时候,裴元还以为是梁储一手遮天,让天子对梁次摅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可看朱厚照在这看热闹的架势,显然对此事已经关注许久了。 这么说,朱厚照亮明态度,是打算力保梁储? 裴元心头微动,立刻调整了自己的立场。 “当然,抛开事实不谈,这些举人无视司法,妄议朝政,难道就没有不对的地方吗?” “朝廷设置三法司维护纲纪,又有科道言官负责纠劾,本已体制完备。” “若是声音大就能胁迫朝堂,以后天下纷纷,恐生乱矣。” 朱厚照吃惊的看着裴元,没想到这家伙的立场如此灵活。 他试探的问道,“那你以为该怎么办呢?” 裴元有些吃不准朱厚照的意思。 他掺和此事,无非就是为了争取几个人才为他所用,对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并不特别在意。 想着自己的那些谋划,裴元心道“拉不动,那就推”,霍韬和田赋若是不好争取,不如先下狱拿了,握在手里再说。 裴元可不是韩千户那种,能大气放生岳清风的人,真要是遇到了人才,“公明哥哥”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他拉欧阳必进下水的时候,不也是刀架脖子上,歇斯底里的逼迫着吗? 只要切断他的回头路,最后还是成了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大概。 于是裴元建议道,“卑职可以让人调查一个名单,然后率领锦衣卫直接封锁大慈恩寺附近的街道,之后按照名单拿人,严加审讯。” 朱厚照听了,半晌无言,随后质问道,“梁次摅那件事,证据确凿,朝廷就算为了大学士梁储袒护他,也断然没有反过来向这些举人问罪的道理。你这样做,天下人怎么会信服?” 裴元以为朱厚照担心脸面的问题,于是解释道,“无妨。我们可以把一案拆做两案。梁次摅杀人的事情我们先放在一边,单独审理举人们妄图胁迫舆论的事情。” 朱厚照听了,不由叹道,“怪不得都说锦衣卫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裴元这才意识到朱厚照虽然力保梁储,但是未必对梁家的行事有多少认同。 裴元对朱厚照的这句话,并没有感到慌张,反倒是平静的反问了一句,“陛下莫非没听说过一句话。我大明天子之所以喜欢锦衣卫,就是因为锦衣卫不讲规矩啊。” 朱厚照听的瞪大了眼睛,“我大明天子是这么想的吗?” 裴元也愣了,接着问道,“难道不对吗?” 朱厚照愣了一下,随后道,“之前确实没人这么教我,但是你这么对我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 裴元想了想,向朱厚照询问道,“想来陛下做太子的时候,就学了很多本领,也明白世间的很多规则吧?” 朱厚照满是自信的微微昂头,“那是当然,詹事府以及翰林院的各位老师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而朕,是自古以来最聪明的皇帝。” 裴元赞道,“难怪陛下知道那么多经世安邦的道理。” 裴元话锋一转,说道,“那卑职希望陛下能记住,想要获取那些规则外的东西,就只能用我们这些不讲规矩的锦衣卫。规则内的那些办法,是做不到的。” 朱厚照听了,觉得这话甚可玩味,于是笑道,“你也想做我的老师吗?” 裴元连忙告罪,“卑职岂敢。” 朱厚照又笑了笑,直接点破裴元之前的心思,“你之前立场反复横跳,怕是在故意迎合我的想法吧?” 裴元闻言答道,“卑职是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迎合天子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吗?” 接着裴元又道,“陛下想听正确的意见,自然有御史言官查缺补漏。可陛下……,若是想做点所有人都认为错误的事情,那时候就用到卑职这样的人了。” 朱厚照听的心中一动。 他认真打量了裴元几眼,笑着说道,“你叫裴元对吧,我记得你了。” 朱厚照本来就有这个过人的记忆力,他现在再次说记得,显然就是真的记在心里了。裴元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如今得罪了张容了,甚至有可能得罪后面的张永,这就让裴元不得不采取稍微激进的做法了。 朱厚照说完,看了看天色说道,“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些举人的?” 裴元立刻给了个比较合理的答案,“也就是在这几天,因为我听说大慈恩寺有诸多法王坐镇,势力盘根错节。所以想先了解下情况,再决定如何与他们相处。” “来到这铺子时,就听到有人在高谈阔论梁家的事情。” “嗯。”朱厚照点头,“既然你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后你就负责盯着这边有什么异动,有什么事情及时提醒我。” 裴元有些意外。 朱厚照不是来看乐子的吗? 这种事情也能由人代劳? 裴元试探着问道,“陛下以后不来了吗?” 朱厚照听了瞥了裴元一眼笑道,“是啊,我现在有个新问题需要去面对了。” 他的嘴角勾着笑容,看上去信心满满。 裴元又有些迷惑了。 朱厚照特意瞧他,显然是暗示要解决的是刚才那件事。 可是刚才还在退让的朱厚照,这会儿怎么又勇了起来。 裴元的脑子乱乱的,情不自禁的胡思乱想道,该不会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就这样吧? 这个念头闪过。 裴元脑海中猛然浮起几个念头。 ——聪敏的头脑反应、活跃的思维、充满攻击性和压迫感的言辞、成熟的政治思维、凌驾于所有人智商的大局观、强悍的体魄、坚韧的意志、统帅兵马的强横手腕和个人魅力。 ——翰林院中全天下最聪明人的教导。 ——最聪明的皇帝。 偏偏,这个皇帝又特别容易接受失败。 革新的计划受挫,他就抛弃刘瑾,专心致志的把精力放在获取兵权上。却丝毫没有在意,还有庞大的刘瑾余党可以反扑。 手握天下雄兵,威临南京,眼看要彻底的将整个天下顺服。他又因为被扔猪头、摆人头,不得不灰溜溜的离开南京。在离开南京的路上,他不但没有下令兵马南下,血洗侮辱他的那些士族,反倒怡然自乐的跑去钓鱼。 正德九年,因为元宵节放烟,导致乾清宫大火。正德天子在见到施救失败后,竟然欢快对左右说道,“好一棚大烟火啊。” 就在刚才,他察觉到了底下人窥伺他的心事,冒犯他的权威,他依然没有发怒。反倒笑嘻嘻的和裴元聊起了那些举子的事情。 裴元看着朱厚照,心头那些隐隐约约的东西,慢慢清晰,他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这是一个自幼在深宫中长大,本身聪明绝顶,又由天下最聪明的人,教导出来的天命之子。 所以。 不正常的成长环境,可能让他有着畸形的性格。 ——就像是,把很多看起来很好的东西,努力拼接在一起,让人一眼看去,是那么的强大,是那么的完美。 但这种不正常的东西,一定会有不协调的,异常薄弱的地方! 所以。 在见到这么强大的天命之子后,我还依旧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打垮他的自信。 那这个无比优秀的天命之子,他异常薄弱的地方在哪里呢? 裴元看着朱厚照,仿佛那里放着一把钥匙,一把让他牢牢把控这个天下的钥匙。 朱厚照皱着眉头看向裴元,“你在想什么?” 裴元回过神来,他想努力做出惶恐的样子,然而那种之前还说来就来的表情,竟然说什么都挤不出来了。 裴元只得低下头答道,“卑职在想,恐怕这里也用不着卑职再关注着了。” “哦?为何?”朱厚照疑惑问道。 裴元答道,“因为这些举人很快就不会再来这里了,原先推动此事的举人会很快离京,其他人也各自四散。” 朱厚照有些意外,“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朝野间舆论纷纷,这些士子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且还有科道言官助力,推波助澜。” “现在梁次摅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查出证据确凿,梁大学士都十分被动。” “如今正是那些士人一鼓作气,营造出更大声势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半途而废。” 裴元闻言解释道,“这些举子只不过有点功名在身,和堂堂大学士梁储比起来,完全是云泥之别。那陛下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敢站出来和梁储抗衡?” 朱厚照想了想,没有回答,仍旧看着裴元。 裴元不敢卖关子,直接回答道,“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朝廷会给出公道。” “而且陛下只看到了这些不平则鸣的人,却没有看到那些沉默着的更多的人。” “那些人虽然没有表达出他们的看法,但是不代表他们没有看法。” “那些沉默着的人,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又无所不在。” “这些举人们知道,那些沉默着的更多的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所以他们才底气十足的、大声的喊了出来。” “可是现在情况变化了。” 朱厚照正思索着裴元的话,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变化了?” 裴元向朱厚照微微欠身,“因为陛下出手支持了梁储,让梁储的儿子和孙子同时得到了恩荫官。那些原本出于顾虑不愿意站出来的人,就由沉默转为了沉寂。” “没有这些人的支持,这些愤愤鸣叫的士人,很快就会心灰意冷的四散。” “是这样吗?”朱厚照微微皱眉。 裴元抿了抿嘴,还是回答了朱厚照的疑惑。 “刚才卑职向陛下询问,梁次摅杀人数百,朝廷总该给出个公道。” “陛下当时笑而不语。” “所以卑职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公道了。这天下人,并不是瞎的。” (本章完) 第303章 裴朱问对 第303章 裴朱问对 朱厚照闻言愣了愣,“我那是。” 裴元已经对朱厚照的想法有了几分把握,于是便问道,“陛下是想把梁储架在火上烤?” “陛下是想让梁储高高的摆在那里丑态百出?” “陛下是想要朝中出现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学士,让内阁的权威彻底沦丧。” 朱厚照依旧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不行吗?” 裴元长叹一声,出于他自身的利益,他真的不想多说。 可是有些话,却不吐不快。 “陛下首先是一个君王,然后才是一个聪明的人。” “相比起你高超的政治手段,天下人更想看到的是你的公正和诚恳。” “如果你觉得,公道可以为你的权术让步,那天下就没有公道了。” 裴元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后世一句如同洪钟大吕般的话,便对朱厚照说道, “江山就是百姓,百姓就是江山。” “陛下若是以天下百姓大失所望的方式,去治理国家,那天下百姓,心中就没有陛下了。” 朱厚照沉默许久,然后才道,“你说话像那些御史一样难听,不过有点道理。” 两人都无话。 过了一会儿,朱厚照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裴元闻言,心中也有点纠结。 你要是英明神武了,老子还怎么挖你墙角。 天下的人才都在你手中,我只要卧龙凤雏,这不过分吧? 裴元终究是不想看到一个群魔乱舞的世道。 想到这货离君临南京,彻底激怒南方士族还有几年,裴元觉得许多事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于是裴元便道,“还是要给这些士人信心,越快越好。” 朱厚照像是换上了虚心纳谏的明君模版,向裴元征询意见,“那我立刻撤掉梁次揭和梁宸的恩荫官如何?” 裴元否决掉,“不好。天子金口玉言,哪能刚给他们恩荫官,转眼间又给他们撤销掉?” “若是让那些沉默的大多数,觉得天子是摇摆不定的人,就算天子今天站出来支持那些士人,他们也会心有疑虑,担心出现反覆。” 朱厚照想了想,又提议道,“那你秘密帮朕找个科道御史上书,然后朕顺势答应下来如何?这也显得朕能够虚怀纳谏。” 大意,就是找个台阶下。 裴元心中微动,这里面其实是有操作空间的。 若是朱厚照直接决定这么干,裴元自然能静观其变。 可现在朱厚照明确的询问自己,若是自己不能把话说透,只怕以后等他想明白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于是裴元便答,“虽然是个办法,但是也有弊端。” 朱厚照不明所以,直接说道,“讲来听听。” 裴元解释道,“如此一来,成就的是御史的威望,付出代价的却是天子。” 朱厚照听了笑道,“原来如此,朕险些吃了亏。” 随后他看着裴元道,“我有些明白锦衣卫的好处了。以往那些翰林们教我时,往往从事情的本身考虑问题。而你刚才给我的建议,却是从朕的立场考虑问题。” 他满意的对裴元道,“裴卿爱我,我记住了。朕以后遇到为难的事情,还会找你商量的。” 裴元听了朱厚照这话,不但没有半点欣喜,反倒有些头皮发麻。 等等! “裴卿爱我”是个什么鬼? 历史上说,朱厚照好像在某种事上不避男女的。 该不会…… 裴元心中有些慌了。 好在朱厚照好像还真未多想,就听他继续追问道,“既然如此,那裴卿以为该当如何,才能挽回那些士人的心呢?” 裴元已经有了些大概的想法,于是对朱厚照道,“好办,仍旧是把事情拆分。梁次揭和梁宸的恩怨,来自于梁储,我们把这件事独立出来。然后梁次摅杀人,乃是个司法问题,我们也把这件事独立出来。” “到时候卑职设法找一个亲近的御史上书,依旧谏言梁次揭和梁宸的恩荫事,并且顺带提到梁次摅的杀人案。” 朱厚照听了微微皱眉,“这不就和刚才一样吗?” 裴元解释道,“并非如此。陛下施恩梁储,乃是为了感谢他的‘辅政’之功,本就和梁次摅案无关。有司若是偏袒梁次摅,陛下正可以当众惩治他的罪行,让天下人看到陛下的公正与诚恳。” “只要陛下按照我先前的思路,当众分剖说明此事,那众臣一定会称赞陛下的明断。” “陛下为梁次揭和梁宸的恩荫的事情,也就不再是一件错事。” “不是错事,自然就不需要改正。” 朱厚照听了此言大喜。 他是少年继位。 那些老臣们为了驯化这个天子,时常便纵容他做一些小的错事,然后再上书指责,借助太后的压力,让天子退让。 朱厚照也时常被那些老臣搞得狼狈不堪。 所以这一次,朱厚照才兴致勃勃的一直盯着此事,想看梁储的笑话。 只是没想到他欲擒故纵的法子刚刚施展,还没来得及把梁储架起来,那些反对梁储的火苗就险些被他扑灭。 本以为又迎来一次失败的尝试,没想到听完了裴元的这番话,却让朱厚照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原来只要把“错的事情”,变成“不是错事”,就不需要那么狼狈的去改正了啊。 朱厚照那聪明的脑子立刻开始学以致用,反复思索着过去的那些事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做点“错的事情”,然后亲自来试一试了。 裴元却没察觉朱厚照的心情变化,继续给朱厚照说着后面的事情,“我听说上次当堂审讯梁次摅的时候,只有刑部郎中张大麟痛斥了梁次摅,结果他还因为此事,被降了两级。” 朱厚照笑道,“刑部尚书是张子麟,我不把张大麟留在他跟前碍眼了。那张大麟没做错什么,没必要为此降职,我回头问问梁储,吏部或者礼部有没有什么郎中的官位,让张大麟暂且换个地方吧。” 裴元听了暗暗佩服。 朱厚照不愧是大明那些最聪明的人教出来的,这手段果然了得。 张大麟刚被从刑部郎中的位置上拿下来,要是立刻再弄回去,这里面的对抗意味就太强了,基本上相当于朱厚照要亲自下场了。若是朱厚照亲自下场,在当今天子没什么大错的情况下,那梁储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但是朱厚照要的可不是梁储告老还乡啊。 他要的是一个又脏又臭的大学士梁储,立在内阁之中,让那些总想搞事的文官们理亏气短。 所以朱厚照将张大麟挪往吏部和礼部做郎中,一来可以恢复他的官阶品阶,稍微的表明态度,二来也能振奋士人之心。 偏偏这个操作让梁储来完成,却又给了梁储另一种暗示。 既是让梁储有了向外展示容人之量的机会,另外还变相的把张大麟这个强硬派调出刑部,减少了审案的变数。 梁储应该也会感恩戴德。 朱厚照掌握的信息显然比裴元全面,他又自顾自补充道,“三司会审之后,朕曾经询问大理寺卿张纶,他一力坚持要惩罚梁次摅。而右都御史王鼎则说,情重律轻,难以用常例判断,有包庇回护之意。” 朱厚照说完,自己琢磨了片刻,就已经有了决断。 他张口道,“张纶可以恩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至于右都御史王鼎……” 朱厚照顿了顿,开口道,“之前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洪钟年迈,朕一直让他暂掌都察院的事务。既然他为了谄媚上官,就如此不堪,就免掉他的右都御史,让他回家读书去吧。” 裴元听得一震,堂堂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陆完能够统领那么多兵马作战,依靠的可不是他兵部侍郎的正三品衔,而是右佥都御史的正四品衔。 后来陆完名义上打赢了淮北一战,把霸州叛军赶到河南,这才正经加了右都御史。 王敞想卸任南京兵部尚书要换个总督、巡抚的官儿,现在急需的,也是这个右都御史的加衔。 可想而知,这个右都御史的含金量有多高。 可是就这么一个位高权重、不知道要经营了多久才爬上来的官员,就被天子一言拿掉了? 裴元这时候也有些共情那些满朝的文武官员了。 皇权对政治生态的破坏性实在太大了。 朱厚照说完,很诚恳的征求裴元的意见,“裴卿,你觉得如何?” 裴元再次虎躯一震。 这岂不是意味着右都御史王鼎的去留也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政治生态,实在是稳固又可控啊! 裴元飞快的权衡了一下。 现在河道总督的位置暂时不能指望了,给王敞谋求山东巡抚的事情,就箭在弦上。 那有资格竞争的右都御史,自然越少越好。 于是裴元赞同道,“圣明无过陛下,有此决断,必能使天下归心,使梁次摅一案,幽而复明。” 朱厚照郁闷了一晚,总算得到了裴卿的高度评价,不由面露喜色。 “甚好。既然如此,你可尽快安排御史上奏。” 说道这里,朱厚照不免又有些疑惑了,“你一个锦衣卫官,怎么还会有相熟的御史?” 裴元被朱厚照问的又是一顿。 或许是裴元的卡壳,让朱厚照意识到了什么。 他也像是瞬间变机灵了,牙尖嘴利的问道,“不能说吗?” “这个……”裴元迅速的组织着语言,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和卑职亲近,乃是因为卑职有一个小妾,和那御史的女儿有些交情。是以说过几句话。” 朱厚照听得也觉古怪。 这裴元是什么小妾,还能和御史的女儿成为朋友? 他索性直接问道,“是哪个御史?” 裴元这次就不用迟疑了,直接说道,“是监察御史张琏。” 朱厚照“哦”了一声,“是他啊。这次弹劾梁储,就是他起的头吧。嗯,由他来做此事正好。我记得他……” 朱厚照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有些古怪,“我记得他,好像得罪过寿宁侯张鹤龄啊。” 裴元心道,就连士人们这样小范围的活动,朱厚照都能听到动静,何况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裴元答道,“确实如此。当初张琏弹劾寿宁侯张鹤龄横行不法,两人之间……,有些龃龉。” 朱厚照微觉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张鹤龄虽然是他亲舅舅,但是朱厚照也觉得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寿宁侯张鹤龄和长宁伯周彧争地,两家直接各带了几百号人,就在京城的闹市中血拼,以至于“喧传都邑,上彻宸居。” 结果这件事引来了六部尚书和都察院的集体弹劾。 后来张鹤龄还嚣张到在宫城强奸宫女,这件事让宫里的太监都看不过去了,跑去孝宗面前告状。 至于其他草菅人命的事情,干的更是不胜枚举。 结果就因为张氏的袒护,但凡是状告张鹤龄和张延龄的,百姓无不惨遭横死,官员多被罢黜。 朱厚照自己都恨得牙痒痒,可惜太后却一直袒护。 御史张琏家千金的事情,当初不但在市井传开了,朝中官员也大多耳闻。 朱厚照很是惭愧,偏又奈何不得张鹤龄,于是便想给张琏的儿子荫官作为弥补。 结果张琏深以为耻,把几个儿子都赶回了老家读书。 裴元这会儿说起张琏,朱厚照也不好再接话了。 转而又向裴元问道,“张琏身为御史,怎么会让女儿与你的小妾来往?” 裴元也不隐瞒,坦诚道,“卑职的妾室,乃是前大学士焦芳的孙女,并不比张御史家的千金差到哪里。” 朱厚照听的愕然,“焦芳的孙女?” 他古怪的看着裴元,不太好说伤害裴卿的话。 不是,就你也配? 裴元看重焦妍儿,自然不想说那些多余的事情,便把当初告诉张琏的那些言辞重说了一遍。 朱厚照极为聪明,见裴元含糊其辞,便知道其中有些内情。 只是他想的,远没有现实那么复杂。 只以为是裴元在兵荒马乱时,挟恩图报,强占了焦芳的孙女。焦家又不肯承认,只能不明不白,给裴元做了个妾室。 这么一想的话,感觉这个大明第一深情,也不是那么深啊。 (本章完) 第304章 卧龙凤雏 第304章 卧龙凤雏 “张琏、张琏。”朱厚照念叨两句,对裴元道,“尽快让他上书吧。” 裴元心道,来了来了。 今天忙活半天,就为吃这口饺子了。 裴元连忙道,“还请天子给卑职一份手书,好让张御史配合我的行动。” 朱厚照有些讶异,“他不是和你很熟吗?” 裴元解释道,“事涉天子颜面,只怕张琏有所迟疑。” 朱厚照沉吟了一下,终究是和裴元没接触过几次,他不敢太过信任。当即手书了一张含义模糊的便条,又用了私章,交给了裴元。 裴元打开一眼,上面只是写了些让张琏坚持正道,坚守本心,不要有什么顾虑之类的车轱辘话。 表明身份的私章,则是用的那枚天下闻名的“大庆法王”的金印。 这枚印章在朝堂之内有个神奇的效果。 谁都知道是朱厚照的印章,谁都不肯承认。 去年朱厚照给礼部写了一份中旨,想给一位番僧划拨百顷土地,让番僧给他建一个法王下院,结果当时的礼部尚书傅珪看到,立刻猛烈抨击。 说大庆法王是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在天子的旨意上落印,简直是大不敬。 办事的太监很气愤的把旨意拿了回去告状。 朱厚照对此的处理是,劝那太监:“算了,算了……” 裴元看着手中写着冠冕堂皇话语的纸条,再瞧瞧那没什么卵用的私章,心中不由暗暗感叹,这么谨慎的方式,可以说…… 完全符合了裴元对朱厚照的预判。 裴元小心翼翼的把那纸条收起。 对裴元来说,上面的内容并不重要,上面的印章也不重要,重要的,其实是这个纸条本身啊。 如果换成通俗易懂的游戏术语,这个玩意儿,现在叫做“任务物品”。 哪怕这东西再垃圾,只要用对了地方就会发挥出神奇的力量。 见裴元将东西收好,朱厚照的谈兴也尽了,当即便要起身离开。 裴元连忙要恭送,却被朱厚照摆手阻止,示意他不要太惹人注目。 等到朱厚照离开了,裴元才缓了缓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那些慷慨陈词的举人那边。 和裴元预料的一样,随着朱厚照力挺梁储,这些士人们的精气神果然大不如前。 尽管那霍韬反复鼓动,但是应和的人却越来越少。 甚至就连一些开始积极回应的人,看到一些同伴陆续不吭声了,也后知后觉的降低了自己话语的调门。 霍韬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心中颇为郁郁。 裴元耐着心等待着,直到那些士人们陆续散去,霍韬也要怅然离开,裴元才起身,笑着将他拦住。 “渭先请留步。” 霍韬作为下一科会试的天下第一,自有气运在身,被裴元这一唤,就觉得头皮发麻,隐隐有大事不妙之感。 有心不做理会,直接便走,却又被拦住去路。 他只得打量了眼前那人一眼,警惕的问道,“阁下何人?我怎么素无印象。” 裴元答道,“愤愤不平之人,想和渭先共谋一醉。” 裴元话中的“愤愤不平之人”戳中了霍韬的心事,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既是同道之人,刚才为何不一起探讨,这时候却来拦我?” 裴元摊摊手,“因为兄弟我,没有乡试的功名啊。” 霍韬心中的疑虑顿解,他回头看看刚才众人议论的那处角落,恨恨道,“一群无用之人,就是从早说到晚上,从晚说到早上,又能成什么大事?!” 裴元见状,连忙呼唤店家,问有什么下酒的吃食。 那店家听了笑道,“店里倒有些肴肉佐酒,不过这是大慈恩寺外,须得顾及佛祖、菩萨颜面,去后院回廊享用才好。” 裴元便起身,也不客气,直接扯着霍韬的衣袖,“走吧,我陪兄弟解解烦。” 霍韬叹了口气。 事情没做成,还得罪了梁家,他心中有了去意,已经打算回家避居读书,免得有其他麻烦。 面对裴元的邀请,霍韬倒也坦然。 ——吃完我就跑,要是对方有什么算计,那靓仔你去广东找我吧! 两人携手到了后院,这才发现,这店铺前面门脸不大,后面的院子却不小。 里面有一潭养鱼的池水,周边修了一圈长廊,摆了几处桌椅。 裴元带着霍韬去视野好处坐了,让店家筛酒来,又要了些卤好的熟肉。 霍韬已经做好了跑路回广东的准备,当下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又将那细细切的卤肉沾了酱汁,心满意足的吃着。 裴元见霍韬这般架势,心中有了些猜测。 他也不急着挑起话头,跟着吃了不少,等到又一杯饮尽,裴元才故作长叹一声。 霍韬得了裴元邀请,也不好意思一直闷头干饭,虽说知道眼前这家伙要暴露目的了,却也不得不问了一句,“兄台何故叹息?” 裴元借着酒意慨然说道,“梁次摅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愤懑。我看诸君碌碌无为,打算亲自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让他伏法。” 霍韬见裴元说话不类旁人,忍不住说道,“失礼,还未请教姓名?” 裴元答道,“小弟叫做裴元,乃是军户出身,在智化寺做点闲差。” 霍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家伙并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落榜生啊。 他立刻觉得手中的肉不香了,他试探着问道,“莫非裴贤弟在礼部做事?” 裴元摇头,坦诚道,“锦衣卫。” 霍韬脸色一变,立刻就要起身,裴元连忙将他拉住,口中笑道,“小弟只是个管和尚的锦衣卫,难道霍兄还把我和那些锦衣卫奸邪混为一谈吗?” 霍韬连嘴上的油都没擦,就正色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锦衣卫没什么好说的。” 裴元用力将他按回座椅上,正色说道,“可我们现在的道相同啊,我们都为梁次摅屠戮百姓的事情愤慨,都想扫荡朝廷妖氛,使玉宇澄清,难道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达成共识吗?” 霍韬却不理会这个,虽是坐下了,也不被裴元的话语所惑,依旧坚持道,“我霍韬绝不会和锦衣卫合作。” 裴元自得的从桌上捏起一粒生,扔进嘴里,“说实话,也用不着你。我和监察御史张琏乃是生死之交,我打算劝说他向朝廷上书,弹劾梁储,请求罢免他的内阁大学士之位。” “什么?”霍韬大吃一惊。梁储如今仅次于李东阳和杨廷和,在内阁中排位第三。 考虑到李东阳年事已高,基本上不问事了,说梁储是当朝次辅也不为过。 霍韬虽然组织了举人们针对梁次摅,但还真没人敢直接把矛头对准梁储。 除此之外,霍韬惊讶的还有裴元提到的那人。 “你说的,莫非是露布上书,最先向朝廷弹劾梁次摅的监察御史张琏?” 裴元笑道,“不错。” 说完了,向霍韬问道,“你自比张琏如何?” 霍韬听了沉默片刻,“张琏不避权贵,先是弹劾寿宁侯张鹤龄,后又弹劾梁储之子梁次摅,此人品行皎洁,铁骨铮铮,霍某不如也。” 裴元听了笑笑,提起酒壶说道,“张琏尚且不避讳我锦衣卫的身份,与我折节相交,引为知己。霍兄何必太过傲物?” 说完,手中酒壶,就要给霍韬添酒。 霍韬下意识想要阻拦,但听了裴元的话,手动了动,终究还是任由裴元满上。 待裴元为他斟满酒,霍韬有些迟疑的问道,“恕我直言,张琏身为御史,这般清贵,怎么可能和你一个锦衣卫引为知己?” 裴元笑道,“我这个锦衣卫在寺庙里管着僧人出入,每日青灯古佛,光风霁月,难道不比大多数碌碌世人高洁?” 裴元又借着酒意说道,“我知道你不信,也罢,今夜我就去见张琏,让他明早就上书朝廷。到时,你便知我是何等样的男儿了。” 霍韬听裴元这般说,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裴元这次来,只是为了在霍韬面前亮个相,顺便打个时间差,利用张琏上书这个契机,先把“锦衣卫”这个身份在霍韬心中的负声望,抵消一部分。 裴元又饮了一杯酒,向霍韬询问道,“你可知道田赋此人?” 霍韬迟疑片刻,说道,“略有耳闻。” 裴元说道,“我一个方外闲人,本也不该干预这事。只是实在看不下这等草菅人命的行为,这才时不时来大慈恩寺外看看。” “我发现田赋此人虽然出手的晚,但是心性坚定,不在你之下。你们两人何不联手,一起做大声势?” 霍韬听了摇头,“不可能的,他是顺德人,和梁次摅本乡本土。” 裴元问道,“莫非你信不过他。” “不是这样的。”霍韬解释道,“他是顺德人,若是激于义愤这般做,天下谁也说不得什么。但若是和我这个南海人联手,就有吃里扒外之嫌。” 裴元之前还打算把两只羊一起放,听了略有些郁闷,那岂不是还要去找田赋再来一遍? 想到这里,裴元也不在霍韬这里浪费时间了。 得赶紧趁着“张琏上书”这个事件触发前,去把田赋那边的声望任务也接了。 想起霍韬这货是个气量狭小的家伙,裴元故意道,“也罢,今日酒兴尽了,我去田赋那里,看看他的器量如何。” 说完,一边唤人结账,一边起身离开。 霍韬看着裴元的背影,皱眉思索着这吊毛的来意,却不得要领。 不过若是他真能劝说张琏弹劾梁储,这次“梁次摅杀人案”说不定还能出现了转机。 如此一来,倒不急于回广东了。 裴元从霍韬那里离开,等出了茶铺,招招手唤来等在不远处的云不闲,随后询问道,“那田赋走了吗?” 云不闲答道,“已经回去租住的地方去了。” 裴元问道,“你可知道地方?” 云不闲答道,“他租住的房子离这不远,我认得路。” 裴元便道,“让人去买些酒菜,和我一起去见见那田赋。” 云不闲听了连忙安排那几个亲兵去操办,一会儿工夫就打来了两坛酒,又拿来许多用纸包好的熟肉干果。 裴元酒量寻常,等到了田赋租住的小院,已经有些酒意泛上来了。 云不闲上前拍了门,有个老仆上前应声,见来人带着酒菜,也不设防,便往院中引。 田赋正在窗前读书,见状诧异的望了出来。 裴元打量了一眼,见他年龄略大,相貌寻常,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比起二十四五的霍韬沉稳不少。 田赋隔窗起身,不动声色的询问道,“此处是田某租住的地方,不知各位要寻何人?” 裴元听了笑道,“正是来寻田兄的。我和霍韬喝的不尽兴,想看田兄是否是知己之人。” “霍韬?”田赋略一沉吟,他们两个都在大慈恩寺组织社会运动,当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听裴元这么说,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便道,“来者是客,田某自当奉陪。” 裴元见田赋沉稳,稍稍修改了之前对他的判断。 等田赋将裴元让到正堂,当下也不拘泥什么时辰,直接让云不闲将带来的吃食摆在桌上。 那老仆见云不闲带了酒,便去后厨取来热水将酒烫上。 裴元酒意微醺没有开口,田赋也沉得住气,等着先听裴元的来意。 很快酒热,裴元和田赋共饮了一杯,这才说道,“我乃是在智化寺坐探的锦衣卫裴元,因为不忿梁次摅的事情,所以对你们一直有所留心。” “今日听说朝廷封赏了梁家的人,心中有些不畅快,就去寻霍韬喝酒。” 裴元说到这里,留心观察了下,发现田赋听说他是锦衣卫后,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便又道,“只是我见霍韬锐气已泻,喝的不痛快,便来寻田兄,田兄该不会嫌弃我是个锦衣卫吧。” 田赋听了坦然道,“怎么会呢?那梁次摅是内阁大学士之子,却狠如虎狼。裴贤弟虽然出身锦衣卫,却能明辨是非,嫉恶如仇,也是田某所敬重的壮士。” 裴元酒意上涌,听了大笑,“说得好,你果然与霍韬不同。” 田赋闻言也笑,举杯道,“田某和贤弟再饮一杯。” 裴元将酒饮尽,正要说自己打算劝说张琏上书的事情。 就见田赋观察着裴元道,“我观贤弟身材孔武长大,有燕赵豪杰之风,又能知善恶,明是非,实是难得。只是梁次摅的事情牵扯当朝阁老,裴贤弟说说便罢了,为自身计,可千万莫要孟浪。” 裴元想起自己在朱厚照面前的那些话,一时情绪也有些起来,当即拍桌道,“那梁次摅算什么东西?若是这等恶贼不除,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田赋见裴元的话语发乎真情,便目光幽幽的注视着裴元,开口道,“那裴贤弟,可知道这世间有'小义',也有'大义'吗?” 裴元只觉田赋说话甚是亲切,情不自禁的询问道,“请讲。” (本章完) 第305章 此城中可有 第305章 此城中可有 田赋当即循循善诱道,“譬如梁次摅之事。如田某、霍某这般,只知道大言不惭,鼓噪众人。挟天下而迫公卿,临危难而自惜身的,就是小义。” “当日梁次摅以一夫之勇,叫嚣于大慈恩寺外,百余举子避于茶社,面面相觑。田某当时心如死灰,失魂落魄,才知道往日顾盼自雄,皆为泡影。” 裴元听着,想着梁次摅当时那嚣张的架势,不由心生艳羡,卧槽这个逼装的爽啊! 要是老子当时在那里,岂能让他专爽于前。 就见田赋目光幽幽的盯着裴元的眼睛,继续说道,“若是当时,能有一壮士,攘臂而起,怒目而前。将其扑敲于市闾,顿首于阶前。使天下人意气舒张,让世间明白还有公道在。如此行为,才称的上大义。这就是前人所说的,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裴元听的眉飞色舞。 这等畅快事,岂不是说的我裴元本元? 裴元哈哈一笑,“好,正与我本心暗合。” 说着,举杯与田赋满饮。 田赋饮罢,又殷勤相劝。 那田赋学着裴元大口饮酒,大口吃肉。 酒喝的急时,被呛的满脸通红,狼狈之态,与这一身洁净儒服极不相称。 裴元刚才已经与霍韬喝过一场,两相对比,才觉出云泥之别。 这田赋才是真正的人情练达之辈。 裴元倒是想说一句,自己其实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并不是田赋以往见过的那等鲁莽武人。 自己吃得快,只是因为这一年多在外面风餐露宿,养成的习惯,田赋大可不必曲意逢迎。 只是此事不好点破,而且田赋这样的态度,确实让裴元心中满意。 两人又推杯换盏了一会儿,田赋忽然按住裴元要举杯的手,脸上犹豫着,对他诚恳说道,“之前心中郁郁,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这会儿聊的深了,才见了裴贤弟的真性情。” “那梁次摅强如熊罴,武勇过人,若是裴贤弟真遇上了,还是要退避三舍为好。如果坏了性命,田某心实难安。” 裴元听了哈哈大笑,他随手摸过放在一旁的霸州刀,拉开一截,露出白刃,对田赋道,“田兄,你观我这刀利否?” 田赋的目光,从那冷森森闪着寒光的一小截刀身上划过,不动声色的劝道,“梁次摅的刀,未尝不利。” 裴元闻言大怒,他的酒量本就寻常,这会儿更是鲁莽上头,将酒盏抬手打翻,就提刀而起。 “我这就去和梁次摅见个真章!” 田赋慌忙起身阻拦,“贤弟往哪里去?切莫逞一时之勇。” 裴元冷静不失,对凑近的田赋低声道,“此事你知我知,田兄莫要负我啊!” 田赋慌忙道,“贤弟糊涂啊,那梁次摅这些天一直留宿在彩云馆,那里人来人往,如何能掩藏形迹?” 裴元默念了几遍“彩云馆”,暗暗记在心头,对田赋说道,“放心,兄弟我不是鲁莽之人,早晚取梁次摅的头来,再和田兄畅饮。” 田赋看着裴元瞳孔中遮蔽的阴霾,心中暗暗怜惜,叹一声,“好一个壮士,可惜。” 裴元已经打翻酒盏,没有再留的道理,当即提刀起身。 到了外间,对等候在那里的云不闲等人喝了一声,“走!” 几个亲卫连忙跟随过来。 等出了田赋租住的宅子,云不闲就追上来询问道,“千户,接下来想去哪里?” 裴元想着那梁次摅这几天都去彩云馆,虽说还要周密筹划,但先去认认路也不错。 于是向云不闲问道,“此城中可有妓、妓院,名为彩云馆的?” 云不闲听了笑道,“城中妓馆极多,卑职平时不爱此道,一时也说不上来,等卑职回去打听打听再说。” 见裴元脸现失望之色,云不闲犹豫了下,给出建议,“倒是听说怀玉庵有些带发修行的女尼,姿色很好。” 裴元立刻板起了脸,“胡闹。” 今日听了张鹤龄的那些丑事,裴千户的正直之心大受触动,正要回去找未来小太后替宗室赎罪,哪有心情理会什么女尼。 云不闲赶紧连称失言,他怕裴元言不由衷,还偷眼瞧了瞧裴元的脸色,生怕会错了意。 这一看之下,却见裴千户瞳中灵光被一片阴翳遮蔽,显然很不正常。 云不闲忽然想起当初囫囵学过的一些东西,心头不禁猛跳起来。 裴元诧异的看着愣在那里的云不闲,问道,“怎么了?” 云不闲强行压抑着情绪,抿了抿嘴,低下头去,“没,没什么?” 裴元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想起了自己和霍韬的约定,对众人道,“也罢,今晚还有正事要做,我先去见见巡城御史张琏。你们几个找地方吃点东西,之后去张琏住的地方寻我便是。” 云不闲说道,“卑职陪千户过去,等他们来了再替换。” 裴元这一年多来,基本上是打生打死过来的,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点了点头便带着云不闲往张琏家赶。 裴元路上的时候,遇到那些高大雄壮的男子下意识的就会打量几眼,右手还无意识的去摸用布包着的霸州刀。 他一开始还未在意,等后来察觉,又认为是这一年多的日子,让他的精神有些紧绷。 等到了张琏家,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云不闲麻溜的上去拍门,这次来的依旧是上次那个仆人。 他见了云不闲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你们那个宋总旗被夫人留下吃饭,一会儿便会回去。” 裴元听了暗道,这是送信送了一整个下午? 该不会。 裴元脑海中浮现了当初在秦淮河捉拿宋春娘时,在河房中见到的香艳场景。 大明的宗室…… 果然罪大恶极! 云不闲上前喝道,“是我们千户,有公务要见你家张御史。” 那仆人听了想去通报,怕这两人发怒,又不敢把他们就这么留在门外。 想着这两个终究是朝廷官员,便将人都让了进来。 很快张琏就皱着眉头出来,不等裴元开口,就板着脸说道,“若是公务,裴千户明天可去都察院寻本官。本官所行无私,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裴元也不在意张琏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只要天子知道张琏和自己相熟,只要全天下的士人都知道张琏是自己的生死之交,那就足够了。 裴元需要的是潜移默化的在朝堂介入自己的存在感。 至于这个“存在感”是怎么想的,那重要吗? 裴元要的只是“死死的绑定张琏”这个结果。 张琏刚正不阿的名声,能很大程度上中和自己锦衣卫的负声望。 等到裴元越来越多的和张琏划上等号,大家看到裴元就想起张琏,甚至错位的以为裴元代表的是张琏的意思,那裴元不敢说能半只脚踏入朝堂,起码再跑去见霍韬这种家伙,不至于再被当场甩脸子了。 那要是张琏不配合,甚至故意逆反呢? 也好办。 只要裴元反向操作,把自己伪装成张琏的手套就可以了。 等到裴元组建起自己的文官势力,就能把张琏甩到一边去了。 裴元当下也不和张琏废话,直接向他远远展示了手中折起来的纸条。 不等张琏拒绝,裴元再次言简意赅道,“公事。” 张琏闻言犹豫了下,终究走上前来,从裴元手中取走纸条。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他展开纸条,借着灯笼的光线一照,等到看清了印章的文字,不由大吃一惊。 再仔细将纸条上的内容读了,张琏才满心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裴元言简意赅道,“我是锦衣卫。” 张琏立刻不再怀疑了,锦衣卫替天子传信,这多么的正常。 裴元的目光扫视左右,张琏会意,连忙斥退众人,亲自带了裴元前往书房。 等到了书房,张琏将房门关紧,方才疑惑的向裴元问道,“陛下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裴元道,“陛下有口谕,让你明天一早,弹劾大学士梁储纵容儿子梁次摅草菅人命。还要弹劾梁储贪婪无度,孙子幼小就为他求散官。请陛下罢免梁储的内阁大学士之位,将梁次摅绳之以法,免去梁宸和梁次揭的散官。” 张琏听了大吃一惊,“这、这真的是陛下的意思?” 张琏倒是不怕再次弹劾梁储,他上次露布上书的时候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让他意外的是,裴元这口谕代表的意思。 这代表天子可能幡然醒悟,想要借助御史的手,创造这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裴元说道,“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难道我还敢假传口谕吗?天子的手书就在你手里,若是明天的上书不合天子心意,我岂不是立刻落个假传圣旨的名头?” 张琏喜出望外,竟至泪下,“陛下果然是被奸臣所惑,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裴元心思微动,打算借助朱厚照这个虎皮,在张琏这里增加点分量,于是便道,“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明天陛下的答复,很可能是同意再审梁次摅案,但是会把罢免梁储,以及免去梁宸和梁次揭恩荫官的事情留中搁置。” “什么?”裴元的话像是给张琏泼了一盆冷水,让他瞬间大失所望。 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等到张琏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裴元才又道,“但是,陛下会以徇私枉法、谄媚上官的名义,将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革职!” 张琏的脸上再次露出惊色。 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现在可是代替老迈的左都御史洪钟,主持都察院的所有事务。 地位几乎比得上“大七卿”了。 王鼎下台可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和他相关的一系列人事都得靠边站,这属于是一场不小的政治地震了。 而张琏本身就是在都察院体系的。 裴元等张琏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这才对他说道,“陛下是打算以王鼎的去职,表达对梁次摅案的决心,接下来的审理,一定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 张琏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好,只要梁次摅能够伏法偿命,梁储纵子为恶的事情,可以慢慢和他计较!” 裴元想着历史上曾经发生的最终结果,心中微微叹息。 见完张琏,裴元也不打扰他写奏折,直接出的门来。 正好那些出去吃饭的锦衣卫回来了,裴元便让云不闲干脆回家算了。 云不闲犹豫了下,没有拒绝,离开后就径直去了圆恩寺去见他老爹。 裴元和霍韬、田赋连喝了两场,腹中还有些饱胀,便慢悠悠的打算逛着回去。 刚走到张琏家的巷子,便见昏暗中,宋春娘从另一条小巷过来。 裴元暗叫一声来得好。 便停下脚步,对众人道,“有宋总旗护卫就足够了,我且沿街逛逛,你们先回去吧。” 裴元性格强势,那些锦衣卫亲兵又不是程雷响和陈头铁这种心腹人,还能坚持几句,听了裴元的话,立刻乖乖的离开,先回宅子去了。 裴元等宋春娘离得近了,才纳闷的问道,“怎么从那边来了。” 宋春娘自从被裴元睡过了,私下也不讲什么礼数规矩了,翻个白眼不客气的答道,“从后宅出来,不走那边走哪里?难道还要从前门绕出来?” 啧,这小脾气。 等宋春娘到了跟前,裴元手指一勾,挑起她的脸颊。 宋春娘也不反抗,任由裴元捏着她的下巴打量。 她的脸颊带着异样的红润,眼睛泛着水样的光泽。 裴元的手指捻动,摩挲着宋春娘的红唇。 宋春娘的嘴唇偏薄,轻易的便被裴元捏弄的嘴唇微分,被那手指探入口中。 感受着裴元的无礼,宋春娘也不咬,眼神反倒撩人的向着裴元一勾一勾的。 裴元看着宋春娘那有别以往的灵动神色,想着今天那些胡思乱想的猜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向宋春娘低声道,“你、你把那个张芸君怎么了?” 宋春娘的眉眼流露出一丝得意,声音却柔媚的腻人,“你猜呢?” 裴元情不自禁的再次咽了咽口水。 这大明宗室,真的是可恶啊! (本章完) 第306章 要不要带你去找芸君? 第306章 要不要带你去找芸君? 裴元做贼一样四下看看。 这时候天才刚开始黑,月光还不明亮。 这巷道中本就没什么人来往,两人有恃无恐的抱着,躲去一片影子里。 裴元吻着宋春娘,宋春娘反倒比裴元还用力。 两人自从在阳谷好过一次后,因为宋总旗出乎意料的不耐炒,对裴元的态度很是恶劣了一阵。 裴元当时因为难得弄到好铁子,只顾闷头乱拱,愉快倒是挺愉快的,事后就难免理亏了。 是以双方的不正当关系短暂冻结,一直没有寻到再来一次的机会。 再加上,后面的行程中,焦妍儿不知为何,也对他多了些纵容。 有香香软软的美人在怀,纵是没有真正销魂,裴元也有足够多愉悦的事情可以解锁。 直到今天,这忽然出现的偷腥机会,才让两人意识到,彼此的心依旧热烈。 裴元吻着吻着就想挪开,却被宋春娘扳着脑袋又抱了回去。 裴元没奈何,宋春娘今天穿的衣服不好伸手,裴元只能用手胡乱的隔着她的衣服揉捏。 此时尚有春寒,但两男女都有些迫不及待。 裴元把霸州刀拔出来,卡着砖石缝隙往地上用力一插,拦在巷口。 随后抱起搂着裴元脑袋不肯松手的宋春娘,往里走了几步,躲在巷子的更深处。 裴元一边应付着宋春娘的索吻,一边撩着自己的衣服,等将宋春娘的裤子扯下,又被她衣服的前摆遮挡。 宋春娘会意的分腿盘在裴元腰上,她的裤子凌乱的褪在保暖的膝裤上,两人都半脱不脱,在这幽巷之中苟且。 甫一过招,宋春娘便知自己这突然的决定有些孟浪。 虽然她和张芸君得空旖旎了一回,身体正火热着,但毕竟实力不足。 加上裴千户正怀着朴素的阶级感情教训大明宗室,一下一下甚是用力。 宋春娘有些顶不住了,想要起身。 然而她的身体弯折,整个人都被裴元抱在怀里,无谓的挣扎,只是让裴元在张弛之间,越发愉悦。 宋春娘咬咬牙,默默忍耐着。 等待裴元又痛快了几下,才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吐息道,“你可真该死啊。” 裴元捧着她裸露在外的大腿,轻笑着打趣,“不喜欢吗?” 宋春娘感受到裴元慢下来,有些后悔的总结道,“想的很好,开始很好,后来就不太好了。” 裴元对好铁子浅尝一番后,有些怕打击小太后的积极性。 反正他回家后,还有小美妾可以承欢,便拥着她很大度道,“要不,今天就这样?” 宋春娘有些不甘心的搂了搂裴元,双腿勾着裴元的腰自己试着动了几下,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一时撑不住,腿软酥麻在裴元身上。 裴元又笑了下,让宋春娘脸上的绯红越发撩人。 宋春娘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她凑到裴元耳边轻声道,“要不要带你去找芸君?” 裴元顿时瞪大了眼睛。 想着那是宋春娘的女人,裴元理性拒绝道,“这不好吧。” 然而粗腰却诚实的动着,狠狠怼了宋总旗两下。 宋春娘被裴元弄得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缓过那口气,怒目注视着裴元,质问道,“上次说给你,你不是不要吗?” 裴元没有吭声,继续用力的享受着现在的愉悦。 宋春娘气闷,知道免不了又要被弄一回,只能闭目蹙眉,用力搂着裴元的脖子,努力控制着身体挪动的幅度。 不一会儿工夫,就哆哆嗦嗦的快要麻了。 等到宋春娘开始在裴元肩膀上咬了,裴元才缓了口气,将她抱在怀中温存。 宋春娘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冰凉,裴元也冷的不太好受。 他胡乱用衣服遮掩了下,有心想打听下,刚才不是说去找芸君吗,你怎么不提了? 又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太适合开口,可能有悖大明第一深情的人设。 宋春娘很没精神的窝在裴元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猜到了裴元的想法一样,没好气的说道,“我得和她说一声,你把她当什么了?” 裴千户闻言大怒,不愧是罪恶的大明宗室,竟然恶人先告状。 想要上岸先斩意中人的,难道不是你? 想到今晚没别的指望了,裴元也不憋着了,不一会儿就稀里糊涂的全都给了小太后。 或许是两人在外受冻的原因,那温暖的感觉,就格外的清晰。 宋春娘依然觉得很奇妙,她有些无法想象,以后为人怀孕生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过了一会,裴元拍了拍她,“太冷了,走吧。” 两个狗男女这才起身,先是胡乱的擦了擦,这才把衣服都穿好。 裴元到了巷口,将刀拔起,下意识四下看了看。 倒是宋春娘说了句,“放心,没人。” 和只顾刺激的裴元不同,宋春娘可一直都留心着外面的动静,怕会有什么人路过这边。 结果这样一来,就更刺激了…… 裴元看了手中刀几眼,感觉有些费解且茫然。 刚才拿到刀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就像有一个锁定的敌人一样,想要向四周寻觅。 这让他本能的感觉不太对劲。 裴元努力的想着和这刀相关的事情,一点点的向前回忆。 接着,轻易的就想出了自己这一天的不寻常。 他好像每看到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都下意识想要摸这把刀,然后有斩人的冲动。 那再往前呢? 裴元慢慢想起了自己的豪言。 ——“田兄,你观我这刀利否?” 裴元的思绪顿了顿。他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了,自己八成是被田赋那个老六给阴了。 田赋肯定是想要教唆自己去杀梁次摅的。 能杀成梁次摅,自然大功告成。 就算裴元刺杀梁次摅失败了,裴元这个锦衣卫的身份,也能大做文章。 这就和当初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的“金刀案”一样,锦衣卫都已经跑去刺杀梁次摅了,你怎么知道不是皇帝的意思? 梁家经受的住这样的人性考验吗? 就算梁家经受的住,皇帝会相信他们经受住了吗? 锦衣卫刺杀梁次摅的事情,将会在无数的曲折之后,必然性的导致内阁大学士梁储和天子的决裂。 这次“梁次摅杀人案”牵扯到的只是梁家,算是个孤立事件,很难让其他世家团结起来和天子对着干。 梁家独扛天子猜忌的结果,很大的可能就是梁储致仕,梁次摅自杀。 裴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怎么了?”宋春娘见裴元打量着霸州刀不语,好奇的问道。 裴元吐出了口气,表情难看,“妈的,被人算计了。” 宋春娘跟着裴元出生入死这么久,对这话很是警惕,“怎么回事?” 裴元看了宋春娘一眼,想要解释,脑回路一歪,又陷入了另一个深思。 所以自己是怎么意识到出问题的? 难道……,是因为现在处于贤者时间的原因,所以对那些心理暗示性的东西抵抗力大增? 离谱! 裴元暂时不想对宋春娘说太多,只含糊道,“事情有点复杂,我想去招揽一个家伙,没想到反倒被算计了。他的目标应该是想要蛊惑我去杀梁次摅,至于有没有别的手段,暂时还看不出来。” 宋春娘听了有些紧张,“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韩千户?” 裴元摇头,“韩千户远水解不了近渴,还得另想办法。” 这时候,裴元想到了程雷响举荐云不闲时,称赞的那些话。 ——“他年幼时曾经误入过一处真人洞府,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真人回府,将他一脚踢出,摔到地上时忘了个七七八八,记了个似是而非。” ——“但是有些时候,他也会偶有灵光,记起点什么,时常有些惊人言论。” ——“后来他胡乱自学了一些道法,倒也融会贯通。” 裴元想着云不闲事后的那些反应,心中暗道,果然是还没养熟啊。 宋春娘跟了裴元那么久,也有点适应裴元的做事风格了,直截了当的问道,“要不要我带人去把那个家伙杀了,以绝后患。” 裴元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家伙有点邪门,我也不知道怎么中的招。万一你们去了,也吃了亏,那就不好办了。” 裴元阻拦宋春娘报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见识到了田赋这样的心机手段后,裴元对他越发的感兴趣了。 这样的人才甚至比霍韬那种能拿会试第一的,还值得裴元看中。 宋春娘想了想又道,“知为道人不是来京城了吗?你要不要去谷大用那里问问,让知为道人帮你看看。” 裴元心中一动,这也是个办法。 裴元现在能察觉出的异常,是被附加了攻击梁次摅的潜意识。 不管是思维方式,还是行动方式,天然的就倾向于去追杀梁次摅,至于其他的,好像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不见到梁次摅,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见到梁次摅后,这个想攻击梁次摅的潜意识,会对裴元产生多大影响,目前还无从判断。 去找知为道人瞧两眼,起码心里也能踏实一点。 知为道人这些日子,一直留在谷大用在京中的住宅里。 倒不是谷大用有了不臣之心,也想让人给他看看相,主要是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让他现在不得不低调。 这个特殊的原因,就是裴元给他出的那个拉人下水的馊主意。 谷大用对正德天子忠心耿耿,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瞒着皇帝。 于是,他就委婉的向天子密奏了会有武官替他求情的事情。 至于原因,肯定也不是因为什么肮脏的手段,而是因为这一年多的指挥若定,让他谷公公颇有贤名。 朱厚照听说此事,不由大喜过望。 为了挣回颜面,证明自己用人无误,朱厚照便打算配合一下谷大用,尽量把质询的时间往后推一推,争取让谷大用获取更多的支持。 对于内阁来说,有阳谷一战的大功,审不审谷大用已经有些鸡肋了。 因为他们再怎么审问,也不可能在谷大用没有大错的情况下,将一个功臣定罪。 既然得不到好的结果,大学士们自然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于是谷大用的计划,很顺利的就推行着。 这会儿大多数的军队正从淮北向河南开拔,离得也不算远。 不少军中的武官,都及时的接到了来自谷公公威胁。 众多总兵、指挥使们弄明白来意后,不由齐齐仰天长叹,这谷大用,是他妈疯狗吗? 然而就是疯狗才可怕啊。 万一谷大用把某场战斗失利的原因栽到自己头上,这谁受得了? 于是他们也只能按捺下郁闷,把谷大用好一番夸赞。 一些写的快的,已经把书信送到谷大用家里了,还有些心情纠结的,也陆续的提笔就范。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为了保持低调,避免有人从中作梗,谷大用怂的连门都不敢出了,更别说给天子进献道人了。 裴元之前去过一趟,对找知为道人帮忙的事情,还是比较笃定的。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裴元正琢磨着该怎么和宋春娘提一提“贤者模式”常态化的事情,却忽然身形一顿,猛然想起一事来。 在之前的时候,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身上挂的被动状态可不是“穷且益坚”啊,那时候身为资深穷逼,他身上的被动是“债多不愁”!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 正是靠着这个被动,让裴元在无数次生死关头,维持了最清醒的判断。 后来吕达华展示实力那次,裴元得以销毁了大量的小额债务,欠债数量从五十七笔,降到了三十八笔,于是就在那时候,“债多不愁”被替换成了“穷且益坚”。 ——特殊状态:穷且益坚(债务数量的缩减,让你可以专注于解决剩余的麻烦。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情超过一刻钟,将会越来越强。此状态可以叠加。) 裴元想着,不由的生出念头。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靠增加债务的笔数,让自己重新恢复“债多不愁”的特殊状态。 那在这种状态下,田赋的那个潜意识暗示还会生效吗? 若是自己调整债务规模和金额大小的组合,是不是还有触发其他被动的可能呢? (本章完) 第307章 新的特殊被动 第307章 新的特殊被动 裴元心中有事,兼且刚偷吃过,就很警惕的找了个借口,睡在前院的房中。 虽说以现在焦妍儿对他的乖顺,以及大户人家成长的经历,对她偷吃的事情,应该不至于有太大的反应。 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裴元从小事严格要求自己,逼迫自己在偷吃的路上不断完善成长,也是另有原因的…… 等裴元让人烧水清洗完毕,舒舒爽爽的躺回床上,才开始了今天的复盘。 霍韬和田赋都让裴元比较满意,田赋表现出来的水准,尤其让裴元惊艳。 但是麻烦也有,霍韬对自己这个锦衣卫有身份歧视,想把霍韬变成自己人,难度不会小。 田赋就更黑心了,听说自己是锦衣卫后,居然他妈的随手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做了个局,想要把天子和梁储都放进这个阳谋里。 但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是裴元所需要的。 若只是普普通通的书呆子,也无非是官场上的边角料而已。 霍韬这个人暂时虽然还没表现出什么耀眼的能力,但是就凭他和张璁联手车翻了杨廷和为首的文官群体,重新构建了官场秩序,这个人就不能小看。 两个人才都很好,但是想要收服,裴元至少得让他们知道下自家大佬的厉害。 所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田赋给自己施加的心理暗示,若是大佬都能被小弟随意操控,那还有什么尊重可谈? 裴元想起了自己的构想,立刻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人物:裴元 职业:锦衣卫(正五品千户)。 财物债: 应收债务:0 应偿债务:(29/29) 共欠银钱两万九千五百七十三两,(谷大用两万九千五百两,杨守福十二两,佰应东九两,刘七五两……) 人情债: ——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你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应收债务(1/1):陆訚对你高度赞赏,会极高完成度的达成你的期望。 ——应偿债务(0/1):你欠大兴县的典史常安一个人情,常典史希望你能娶她的女儿,抵消这个人情。目前他已放弃这个想法,宿主可删除此项债务,或强行偿还。 当前信用值:7/100 特殊状态:穷且益坚(债务数量的缩减,让你可以专注于解决剩余的麻烦。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情超过一刻钟,将会越来越强。此状态可以叠加。) 裴元看了几眼,单纯从行数上,就醒目的察觉到自己债务的缩小。 裴元这次回京,给闻讯而来的债主们还了一波钱。 欠债金额已经大幅度缩减,其中谷大用这个裴元想要锁死的政治盟友是大头,其他的都是些零散的债务,还有些裴元当初为了定位借的一文钱什么的。 比如说程雷响、陈头铁、宋春娘这些,裴元就都借过一文钱,这些钱计算在借钱笔数里,但是因为金额太小,在详情中并未体现。 原本裴元打算把这些零散几十两债务还清,但是既然这东西还能给自己加个状态,裴元还是得维持一点债务规模。 裴元看完了自己欠的钱,又去瞧了瞧系统的第二个人情债部分。 孙克定口头承诺自己的人情,已经过了时限,彻底没了,裴元对那家伙也没什么太多的期待。 原本岳清风还欠了自己一个无须偿还的人情债。 这个人情债成立条件,是一年内不和岳清风相见,当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时间将被刷新。 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被动锁敌状态了。 那时候裴元抓到了岳清风,却又不好处置,还连累的不能动用那袈裟。 于是,裴元就求韩千户帮他,逼迫岳清风就范。 韩千户听说了岳清风的过往后,很宽容的表示“没必要拿走一个人最后的东西”,因此不肯用岳清风出身御马监的秘密,来要挟他做狗。 后来韩千户出手了断此事,裴元和岳清风的人情关系也随即消失。 大概是岳清风也愿意为这份宽容,放下和自己的纠缠了吧。 裴元思索着原本的计划,看样子只要增加借债的笔数和金额,就能重新刷回那个“债多不愁”的被动了。 至于其他的组合,会不会有别的效果,还得慢慢验证。 只要能总结出规律,随时切换出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被动,那就能在各种局面如虎添翼。 考虑到后续要开始实验了,裴元犹豫了下,目光落在了人情债的面板上。 为了准确的得到结果,当然应该尽量减小不必要的干扰因素了。 他先是看了眼张璁的那笔应收债务。 ——应收债务(1/1):张璁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承诺可以闲暇时接受你的请教。你也可以强行请教一次,但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 这个应收债务是裴元用一枚续铢钱换来的,后来被裴元送给了张璁,让他去讨好年迈的大学士李东阳。 从后续张璁选择南下来看,应该是没得到什么有力的许诺。 可以说这个人情的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所以,那什么闲暇时接受请教的宽泛条件,能有多少效果,还很难说。 那个“强行请教”看上去比较给力,但是从会“导致此项承诺失效”来看,无疑是个败好感的事情。 眼下裴元马上就要把张璁弄来考恩科了,父子之势瞬间转换。 等裴元帮张璁把功名到手,这个五届落榜生,说不定还会给自己一句“飘零半生”呢。 裴元想着,顺手就删掉了这笔可有可无的人情债。 接着再看,又是一笔。 ——应收债务(1/1):陆訚对你高度赞赏,会极高完成度的达成你的期望。 现在陆訚和自己的关系,是更稳固的利益结合。 凭借自己之前的操作,陆訚显然已经充分认识了自己的能力。 无论是他现在积极的谋求司礼监掌印,还是等以后真正在司礼监掌印,他都需要裴元这样一个政治盟友。 彼此对本身的欣赏,已经不足以影响双方的人情和判断了。 删掉吧删掉吧。 删掉这两行后,裴元的债务列表一下子又洁净了不少。 裴元又看向最后一项。 ——应偿债务(0/1):你欠大兴县的典史常安一个人情,常典史希望你能娶她的女儿,抵消这个人情。目前他已放弃这个想法,宿主可删除此项债务,或强行偿还。裴元看完,却叹息一声,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这可能是债务列表中最可有可无的一项,但裴元自始至终都没动过删掉的念头。 欠别人的人情债是债,欠常安的人情债却是人情。 裴元最落魄的时候,这位隔壁的常叔叔都愿意帮他作保,在他伪造的房契抵押上签字。 裴元又怎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下呢? 如果不是因为裴元觊觎的东西意味着极大的风险,恐怕裴元这次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要跑去和常安大哭大笑痛饮一场了。 裴元正心绪复杂着,却意外的看到弹出来一条提示。 ——随机触发特殊状态: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贪婪的兑现了所有的应收负债后,只有应偿负债的你,成为毫无弱点的负债人。) 随后裴元就见到自己面板中的被动刷新,原本的“穷且益坚”消失掉,更换上了新得到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裴元一时震惊无比,触发的这么随意的吗? 裴元赶紧思索了下这个状态刷新的条件,似乎是要有一定的应收负债,然后一次性清理掉,变为应偿债务清一色。 好像不难啊! 裴元很快就把精力关注到自己得到的新被动状态上了。 ——特殊状态: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现在的你,拥有独特的野性嗅觉,能够察觉到身旁野心勃勃之辈。出于彼此的高度欣赏,你们将很容易增进友好。) 裴元心头缓缓地出现一个问号。 裴元当下就睡不着了,匆匆起身批了衣服,推门出了房间。 云不闲被裴元准了假,今天没有回来,院中厢房,一侧住的是亲卫,一侧住的是仆役。 裴元先去了亲卫那边,凑到门前,系统毫无反应。 又去了仆役那边,也丝毫没有动静。 莫非是要见到人才行? 裴元轻推了下,见房门从里面关紧,只得作罢。 回了床上躺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又想去内宅试试。 这时前院和后宅的院门已经修缮好了,裴元也不想闹出什么动静,直接选择了翻墙进入。 他看了一圈,两侧厢房,一处是婢女们住的地方,一处是宋春娘住的地方,至于正中的房间,则是他和焦妍儿住的地方。 裴元这次直接去找宋春娘,到了门前,轻轻把门敲了敲。 里面微微有了动静,裴元听着像是武器在刀鞘里晃动的轻微响动,连忙轻声道,“是我。” 宋春娘听了,微怒的声音传来,“怎么还来?” 裴元只得解释,“别的事情。” 宋春娘没好气的说道,“明天再说,不然我喊人了。” 裴元心中一惊,只能悻悻的离开。 想要直接便走,心中又道,也不知道焦小美人想我没有? 便想去正堂那儿听听焦妍儿的动静。 谁料刚凑近那边的房屋,就感觉眼前红光一炸,接着一个卧睡的朦朦胧胧的曼妙身影,就隐约的显示在裴元面前。 我靠! 裴元惊了,这特码简直是boss视觉。 很快,红光一炸既收,只有那个模模糊糊的曼妙身影还能显示。 裴元玩弄过很多次那美妙身体,当然知道那轮廓是焦妍儿的。 只是这突然被触发的被动,实在让裴元有些接受不能了。 不是,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子她懂什么啊?! 这系统有问题啊喂! 裴元懵逼了一会儿,他能想出的焦妍儿最大的野心,也无非就是觊觎韩千户未来大妇的位置。 可这至于吗? 要论过分,宋春娘不得比这还过分? 要知道宋春娘那狗东西,可是还想等裴元吃完肉能跟着喝汤呢? 但是这“野性嗅觉”对宋春娘毫无反应啊。 要论两人的不同,也无非就是宋春娘出身江湖,而焦妍儿是内阁大学士的嫡亲孙女。 但这有什么呢? 而且,焦妍儿若是真有这样的非分之想,那可是很危险的啊! 裴元满心不解的回了自己房间。 半夜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又跑焦妍儿门前试了一次。 这次没有那种初见时红光一炸的boss视觉了,但是隔着窗户,仍旧能看到一个淡淡轮廓。 这是察觉野心之辈的锁敌效果? 不是,我好好地小美妾,怎么就被我锁敌了呢? 裴元现在可以研究的样本只有焦妍儿一个,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只能打算明天的时候到处转转,看看能不能弄清楚这被动效果的作用。 裴元回去翻来覆去睡得不安,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见过了云唯霖的云不闲。 云不闲在给老爹说完,裴千户可能中了别人的操控手段后,云唯霖就意识到了云不闲跑来提这事儿是什么意思。 几乎不用云不闲再说什么,云唯霖就瞧着地面,神色凝重的盘算了起来。 眼看就要子时了,两个人还是坐在灯前,各守着一杯凉茶一言不发。 云不闲心中的各种念头涌动,云唯霖也是摸着光头反复的琢磨。 最终还是云不闲低声道,“要不咱们插一手吧,别人能掌控那裴千户,咱们为什么不行。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还能推到那个田赋身上。” 云唯霖显然也考虑过这个,他长吁短叹,满脸的难以取舍。 一直到蜡烛快要燃尽,云不闲想要新换上一支时,云唯霖才叹了口气,“算了吧。这件事太大了,容易死人的。” 云不闲说道,“眼睁睁看着别人种好的果子,不去摘下来,实在可惜啊!” 云唯霖叹了口气,“惹不起啊。” 云不闲又低声劝道,“现在千户所式微了。咱们有北镇抚司和各位法王支持,还能串联京中大小的佛寺,只要把握好机会,不是没有作为。” (本章完) 第308章 人菜瘾大 第308章 人菜瘾大 云唯霖却道,“千户所式微,也只是因为朝廷不想看到一个强大的镇邪千户所,不得不式微。” “当年平定白莲教唐赛儿的叛乱的时候,镇邪千户所依靠着大量诏安的江湖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白莲佛母唐赛儿逃入民间。” “朱棣为了永绝后患,先是禁止女人出家,又下令搜捕尼姑、女道士近万人诘问。” “结果充斥着大量江湖人的千户所锦衣卫兽性大发,大肆对尼姑、女道展开奸淫。” “这件事引来朝廷的巨大非议,认为以招安的江湖人为主体的千户所,有很大的失控风险。” “天子大怒,一连削弱了几次千户所,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些事情想想也就算了,做些准备也算是聊做告慰。万一真要逼得当初那个怪物重现,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云不闲听了,心有所悟,询问道,“父亲的意思是,千户所真正的实力,养在江湖?” 云唯霖想了想说道,“那倒不至于。当年千户所也是了不少资源才收拢来的江湖人,那时候朝廷对明教、白莲教、弥勒教非常警惕,扶持的力度也很大。” “现在承平日久,别说扶持了,就连一些猫三狗四的衙门,也敢掺手寺庙道观里的利益。现在千户所的收益年年减少,单靠吃空额,也没多少余钱。韩千户……,应该没钱玩这一手。” 云不闲纳闷,“那咱们还担心什么?” 云唯霖警告道,“刘六、刘七他们,只是几个家里养马的江湖人,一怒兴兵尚且能让小半个大明动荡不休,何况是所有江湖人头顶上的那个呢?” 云不闲憋了一会儿,对云唯霖劝道,“我听那些人的意思,现在镇邪千户所以淮河为界分为两部,南北各一人坐镇,独掌大权。” “咱们就算不和韩千户对着来,可是北边的这个副千户,难道父亲就做不得吗?” 这确实也是云唯霖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原因。 他要认真评估这里面风险,想弄明白韩千户是真的想甩掉北边的烂摊子,还是有重整北方的意图。 只是云唯霖显然要比云不闲谨慎,好一会儿才凝重道,“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虽然长期空缺,但不是没有过。” “我所知道的,就有两次。” 见云不闲不解其中的意思,云唯霖开口道,“一次是任命了副千户冯劫,围剿明教五行旗。一次是任命了副千户陈驰,围剿白莲佛母唐赛儿,那两战打的都很惨烈。” “临危受命的两位副千户如同征伐的旗帜号角,一路披坚执锐,勇不可挡,事后被朝野认定是获胜的关键。” “这次韩千户再次任命了一个副千户,这到底意味什么,还没人敢猜。但在一些有心人眼中,也可能有另外的解读。” 云不闲听的立刻头大了,“这次,千户所该不会是又要摊上什么大事了吧?” 云唯霖沉吟着,心里越发没底。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退堂鼓,“成化年间的妖人李子龙案,五个百户死了四个,换回来四件飞鱼服。” “这次来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是当年跟着父辈一起,在皇宫里砍杀一夜不收刀的猛人。” “这两个老东西,居然屈居裴元之下,甘愿跟着这家伙做事……,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云不闲被老爹说的有些慌了,但是他的立场灵活,瞬间跳反。 “那现在裴千户被人算计,岂不是有些危险?我瞧着,有些像是纵横家的手段,咱们要不要设法提醒裴千户?” 云唯霖摇头道,“既然你当时没提,现在再说,又算什么?” 云不闲想到当时起了杂念,结果两边都没落下,顿时觉得这波很亏。 云唯霖骑墙多年,倒是思路广阔。 他琢磨了一下,说道,“我看不如直接上报韩千户。” “只要推说发现裴千户精神状况有些不对劲,怕他被人掌控,因此不敢直接提醒,那谁也说不出什么。” “这样,一来,咱们变相的救了裴千户,可以用来市恩表功。” “二来,咱们直接联系韩千户,也可以表达咱们的忠心不二。” “再者,还能让韩千户看到,这裴元如此不堪,在这鱼龙混杂的京城,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云不闲听了大喜,赶紧和老爹商定了诸多细节。 …… 裴元虽然晚上睡的迟,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早早醒来。 这倒不是裴元的渣男序列本身的生物警觉,而是今天确实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上午,张琏就要递上那封震惊朝野的弹劾。 裴元要在消息传出后,第一时间赶紧跑去见霍韬,把这份装逼声望拿到手。 起码要让这小子知道,自己和刚正不阿的监察御史张琏确实关系紧密,大家都是自己人。 其次,裴元要在张琏下朝后,再去和他见一面。 等到朝会的处置结果印证了裴元昨天所说,裴元要赶紧在张琏面前露一面,给张琏形成一种裴元是在为天子办事的模糊概念。 以后只要再找机会加强一下这个观念,裴元这个天子的传话人,就有可能在关键时候,引导张琏的想法。 而张琏上书这个结果本身,就已经在事实上向天子确认了昨天裴元对他说的话。 ——他和御史张琏的关系很近。 等哪一天朱厚照想动用舆论喉舌这把武器的时候,肯定会更倾向于找好说话的锦衣卫裴元办事,而不是直接去找那些又臭又硬的御史。 所以这一整天的安排,都十分重要。 裴元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刷新特殊被动,他也不想太过刻意的举动,让人察觉什么。 出于侥幸心理,裴元打算等回来再把“债多不愁”刷回来。 当然为了避免今天出师不利,防止去大慈恩寺见霍韬的时候,又遇到去骂街的梁次摅,裴元打算重置下自己的贤者时间。 这件事…… 还要是靠大明宗室付出了。 裴元悄摸摸的穿好衣服,趁着亲卫们还没醒,赶紧翻墙进了后院,找到了宋春娘的屋子。 他把霸州刀抽出来,耐心的拨着门插。 才拨了两下,房门就被打开。 宋春娘抱着胳膊,一脸嫌弃的瞧着。 裴元直接上前将她抱起,用脚一勾,将房门轻轻踢上,抱起小太后就上了床榻。 宋春娘被裴元亲摸了一会儿,终究抵不住人菜瘾大,很热烈的开始了回应。 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房间中,让刺激感没那么强烈,小太后还有来有回的和裴元过了几招。 直到裴千户乱动之前,都能保住国体不失。裴元刷新了贤者时间甚是满意,又悄摸摸的回了自己房间。 等到天色大亮,云不闲便在外恭候了。 裴元吃过饭,云不闲便带着那些亲卫上前,等候吩咐。 裴元一瞧云不闲,那野性嗅觉果然开始标记他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错误,云不闲身上短暂出现的红光很浅,一副不是很有出息的样子。 “啧!”裴元看看云不闲,深深的鄙视。 云不闲不明所以,一脸忠诚的看着裴元,等待他的命令。 裴元也懒得和他计较。 他的用人标准是一贯的,只要能一时顶用就行,其他的,管他呢。 裴元自己就是靠坑蒙拐骗拉起的班底,也对可能会遇到的背刺,有充足的心理预期。 但裴元都不在乎。 哪怕是程雷响和陈头铁这种,跟着他不知干了多少够得上抄家灭门勾当的手下,若是有一天背叛了,裴元也能从容接受。 他只在乎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然后再一个一个去解决后续的问题。 这云不闲就是现在能帮他解决问题的人,裴元对他就很亲切。 “今天你安排人以依旧盯紧霍韬和田赋,另外设法打听下梁次摅的动向。” 云不闲听到裴元让他打听梁次摅的动向,越发确信裴元是中了纵横家的手段,他委婉劝道,“千户,梁次摅的事情干系甚大,不是咱们好插手的。” 裴元听了,淡淡补充了一句,“还要打听下朝廷今天朝会的内容,越快越好。” 云不闲见裴元对他的建议置若罔闻,立刻明白自己有些越线了。 他连忙应下,“卑职这就去找相熟的人问问。” 赶上有朝会的日子,早朝的时间进行的很早。 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群臣就得在午门外等候了,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对一些事务进行短暂的磋商,勾结,联盟,反目。 然后五点左右的时候,皇帝就会到达太和门,开始听政。 裴元爽完暂歇,吃饱喝足之后,早朝基本已经散会了。 于是那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就开始传开了。 ——“监察御史张琏,劾奏大学士梁储纵子次摅非法致人于死,孙幼而辄丐恩命等事,乞罢储,仍置次摅于法!” 裴元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向云不闲打听霍韬的去向。 云不闲在京中人脉很广,早就找了江湖闲人紧盯着霍韬。 于是对裴元道,“那霍韬昨夜就做好了逃窜的准备,今天早上留了行李在家,出去打探消息,现在又去大慈恩寺那边了。” 裴元询问道,“梁次摅呢?” 云不闲道,“听说是也去了大慈恩寺那边。” 裴元抿了抿嘴,有些犹豫。 但是过往的经验,让他不敢轻易示弱。想着刚刚一滴也不剩,这会儿心绪很是平静,当即对云不闲吩咐道,“那就去一趟大慈恩寺看看。” 只不过裴元也是知道轻重的,不敢太过冒险,“对了,让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也跟着吧。” 云不闲听的心中一跳,他赶紧下去传令,顺便火速给自己老爹也送了通知。 若是裴元真和梁次摅硬碰硬的打上一场,后果不堪设想。 裴元回了房中,稍微做了点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老鼠口袋和青釉瓷瓶,再加上韩千户的那柄纸扇,组合起来,能够用来藏匿银两。 为了把那九十多万两完全从淮安弄回南京去,裴元已经把两件宝物留给了韩千户。 他现在能动用的异宝,只有那个血红色的心魔袈裟。 除此之外,在淮安的时候,裴元还从韩千户那里学了一手大慧刀印。 这一招手印威力寻常,对敌的时候能够攻击对手的意识,短暂形成僵直,勉勉强强算是一个小控。 但是这招想要体现真正的威力,还需要另外一人一物的配合。 一人,自然是暂时留在智化寺的醍醐和尚。 一物,则是封印了原初醍醐和尚的折扇。 这大慧刀印可以短暂定住魂体,再加上韩千户做下的手段,可以短暂的让原初醍醐和尚的魂体,夺舍进入醍醐和尚体内,直接原地觉醒,大杀四方。 想到这里,裴元不由暗叹,还是该设法让人去趟南京,把东西讨要回来才好。 裴元在罩袍里贴身穿了甲,又把霸州刀和金瓜锤包裹了,交给手下携带。 随后才大喇喇的出了家门,前往大慈恩寺而去。 等到了大慈恩寺外,云不闲布下的人手立刻过来,对他耳语几句。 云不闲赶紧为裴元指路,“千户,霍韬这次换了一处茶铺,卑职这就带你去。” 裴元笑了笑,对霍韬的小心思不难猜。 这家伙八成也就是来这里打听朝会消息的,一旦不利,这家伙立刻就该跑路了。 这种时候,霍韬当然不想去做什么风口浪尖的意见领袖。 裴元跟着云不闲的指引,径直到了霍韬所在的茶铺。 霍韬神色如常的坐在茶铺中偏里的位置品茶,耳朵则注意着茶客们聊天的内容。 也有几个见过霍韬的,想过来探讨几句,也都被霍韬以正在等人为名义,委婉拒绝了。 裴元刚进入茶铺的门,就被霍韬注意到了。 霍韬面上神色不变,右手却紧张的攥了一下,手指微微搓动,才舒张开来。 裴元笑笑,从容的到了霍韬桌前坐下,“霍兄,昨日也是一起畅饮过的,怎么见了这么生分。” (本章完) 第309章 大言不惭 第309章 大言不惭 霍韬见裴元径直过来坐下,就有点不淡定了。 这个锦衣卫怎么还阴魂不散了呢? 他装没瞧见,赶紧低头吃东西。 裴元也不和霍韬客气,从霍韬面前的干果点心中,分出一碟放在自己面前,又示意云不闲唤茶。 霍韬没敢吭声,像是一个被小混混霸凌的乖学生一样,对裴元的举动装没看见。 在贤者状态的加持下,裴元对此很是平静。 你现在对我爱搭不理,我不挑你的理。 等到今天朝会的详情传来,你踏马该叫我什么? 裴元笃定的等着消息,顺便又观察茶铺中其他人的言语,想看看有没有可用之才。 现在大慈恩寺外的诸多茶铺,俨然已经成了士人们交换信息的所在。 不少在故乡读书的书呆子,来到京城后,被五湖四海的同类人所带来海量信息冲刷着,给他们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他们热烈的切磋学问,了解着各处的人文,交换理顺着彼此的人脉关系。 加上当今天子崇信佛门,导致很多的高官显宦也信佛,这就让京师内最负盛名的大慈恩寺,成为了很多官面消息流出的口子。 对于这些即将踏入政坛的萌新来说,了解一个成熟官员的态度可能很难,但若是用心观察他们的家眷、马夫,可能就有很多意外的收获。 比如说哪些人的家眷谈得来,哪些人的马夫不敢凑到一块。 再加上偶尔流出的只言片语,便给他们粗疏的勾勒出了政局的形状。 这个奇妙的窗口效应慢慢被很多人关注,就连一些朝廷官员,也会故意在这里泄露一些政敌的内幕。 这变相的,又让大慈恩寺外的键政热情,再次高涨起来。 作为当前最热点的消息,不少人也都在谈论梁次摅案。 只不过和上次人人喊打的氛围不同,已经有些人提出,不要急于做出结论,或许等到最后,真相才会浮出水面。 正义只是迟到,但并未缺席,嘿嘿嘿。 在座的士子们,都是那种用几个字就能抠出一篇八股文的精英,对这样的表态,不难理解其中的意思。 ——已经有真相在加紧编了,别他妈瞎说嗷! 士子们愤然之余,确实也不敢说什么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轻易屈服。 他们是为了正义吗? 并不是啊! 他们这些小鱼自己也在吃着虾米,怎么可能是为了正义? 他们在物伤其类,并积极争取的,是想让大鱼不要吃他们,大家一起去吃虾米啊。 所以,正德七年爆发出来的“梁次摅杀人案”遭遇到了广泛且坚定的抗争。 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个简单直白的案子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拉锯,最后才分出胜负,出现了那个近乎荒谬的判决。 裴元听着那些不敢明言,却又包含态度的低声讨论,心中忽然有了个很大胆想法。 或许…… 自己不该仅仅局限在,利用“梁次摅杀人案”,博取那点鸡毛蒜皮的好处了。 就算他利用这件事的博弈和张琏绑在一起,又成功收了霍韬和田赋这两个毫无忠诚度可言的小弟,但是这到底会产生多少效果,还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 毕竟这件事不是没有代价的。 裴元只要出手,就意味着得罪了梁储,而且是往死里得罪的那种。 与得罪还能掌权很多年的大学士相比,仅仅这点收获,实在是笔大亏的买卖。 但是,假如自己换个思路呢? 裴元立刻想起了当初因为前途不明,忧虑不已,却被焦妍儿意外点醒的那次了。 焦妍儿告诉自己,焦芳能够硬撼朝中最强大的江西帮,不是因为他本身有多强大能量,而是因为他能代表更广泛的反江西帮的势力。 而焦芳之所以能得到那些广泛、松散的力量支持,那是因为焦芳的立场无比的鲜明,发出的信号极度强烈,让所有支持他的人,根本不担心焦芳会背叛。 当时作为官场萌新的裴元,曾经为自己切入大明官场的方法,总结出了几点。 ——首先,要立场鲜明的拥有一个对手。 你在选择了对手的时候,就有一些天然的盟友开始注视你。 ——其次,这个对手,要有着广泛的敌对基础。 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尽量站在最终的赢家这边。 ——再者,这个广泛的反对联盟要十分松散,他们反对的基础,最好是务虚的,意识的,这样可以就避免他们太过紧密抱团,便于裴元从中施加控制。 ——最后,这个对手要有一定的强度。 这个强度要不大不小,最好能让裴元和他的反对联盟,在敌对中伴随着成长,最终形成一个坚实的政治势力。 当裴元想到这些时,立刻发现堂堂的内阁大学士梁储,居然无比的契合这些条件! 现在,只要裴元在所有人面前站出来,立场鲜明的推动法办梁次摅,那么立刻就会成为内阁大学士梁储的死敌。 因为这是杀子之仇,梁储和裴元已经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 那么,梁储的反对基础广泛吗? 实在是太广泛了! 金字塔的塔尖开始要吃中产的小地主小豪强,这个信号在已经经历了几轮土地兼并的大明,无疑是恐怖的。 这意味着小鱼对小虾米做过的那些事,大鱼也要在他们身上来一遍。 作为使用过同样游戏规则的小地主小豪强来说,他们如何能够沉默的接受? 如果内阁大学士梁储的儿子和前南京工部侍郎戴缙的儿子,杀人分地的事情得不到惩罚,那么这将成为顶尖士族向中小士族拔出屠刀的标志性事件! 光是从这次举人们的反应来看,就证明这件事有着极为广泛的反对基础。 甚至就连前途无量又和梁储有些瓜葛的霍韬、田赋都跳了出来坚决反对了。 这两人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那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和梁次摅这条食人大鱼,关在同叫广州府的笼子里,这恐怖已经超过了他们对梁储提携同乡的期待。 那可是一夜杀光二百多口,让几户人家死绝的梁次摅啊! 其他士人们,或许只能用深表同情,感同身受之类的词来形容,但是霍韬和田赋已经开始战栗了。 那这个反对联盟务虚吗?意识吗? 答案同样是肯定的。 他们要针对的本质问题不是“梁次摅杀人案”,而是要击退“大鱼们”对“小鱼们”的觊觎。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些小鱼们的敌人,广泛、务虚、意识,又强大! 裴元想着想着,几乎也要战栗起来了。 这、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敌人。就在裴元激动的想要大吼宣泄的时候,就听外面街道上传来嚣张粗豪的声音,“我梁次摅又来了!” “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想要污蔑我们梁家,滚出来!” 裴元的目光缩了缩,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了,瞳孔中的阴翳似乎有急速扩散的征兆,但意外的,并未彻底压垮裴元的理智。 裴元明显的察觉到对面的霍韬身子往下缩了缩,其他士人们议论的声音,也霎时间低了下去。 就听那个粗豪的声音在外大叫,“人呢?!” “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给老子滚出来。” “哈哈哈,废物!” 别说没有士人敢从茶铺中出来直面梁次摅,就连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都因为梁次摅的声声暴喝安静下来。 大慈恩寺外往来的,虽然是高官勋贵之家,但是大学士梁储无疑是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几人之一。 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因为一时之气就跳出来和梁家结下死仇。 梁次摅一出现就先声夺人,以气势轻易压倒瓦解了那些潜在的反对者。 接着又将矛盾对准了个体,一个个的恫吓那些挑头起事的人。 如霍韬、田赋之辈,依靠鼓噪众人,裹挟舆论才能和梁家对抗的,等到众人噤声,无人附和的时候,哪敢跳出来面对梁次摅。 裴元这会儿也越发清晰的感受到当初田赋的那种绝望。 ——“当日梁次摅以一夫之勇,叫嚣于大慈恩寺外,百余举子避于茶社,面面相觑。田某当时心如死灰,失魂落魄,才知道往日顾盼自雄,皆为泡影。” ——“若是当时,能有一壮士,攘臂而起,怒目而前。将其扑敲于市闾,顿首于阶前。使天下人意气舒张,让世间明白还有公道在。如此行为,才称的上大义。” 田赋的恐惧,岂不就是在场所有士人的恐惧? 田赋的期盼,岂不就是在场所有士人的期盼? 裴元觉得自己被强控了,这个强控不是来自于田赋那神秘手段,而是另外四个字。 “利令智昏”。 而风险…… 没有风险。 朝会的结果,是既要又要的朱厚照,会表露出死保梁储的姿态,但会把梁次摅丢出来,维护天子的公正。 然而这对梁储的威信,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没有人会相信天子会一边看重梁储,一边杀死他的儿子。 到时候,就算是最懦弱的士人也敢跳出来斥责梁次摅。 裴元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时间差,成为一瞬间的英雄。 然后等到梁储展开反扑的时候,让那些再次颤抖的士人们,想起他! 裴元猛然站起,在霍韬那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像是一只猛虎一样冲了出去! 外面梁次摅的叫嚣声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阵阵混乱嘈杂的声音。 骤然响起的惊呼,掩饰了长街上正发生的事情,霍韬和茶铺中的其他士子都纷纷跑到门窗前,扒着往外看。 就见长街正中,两个异常强壮的家伙,正在像怪物一样搏杀。 裴元在冲出来前,就对梁次摅的武力有些预估,上手之后觉得…… 还行。 梁次摅有些武艺功底,强壮的身体,也蕴含着不弱的力量。 若是之前的裴元,同样吃数据的情况下,面对这货可能真占不了多少便宜。 但是裴元这一年多的打生打死,几乎完全是靠搏命活下来的,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刺激的亢奋,状态直接拉满。 面对凶神恶煞的梁次摅,裴元仍旧有一种随时可以将他打垮的自信。 只不过裴元的真正目的,却不是直接当街格杀梁次摅,而是为了借机炒作,把自己的个人形象立起来。 于是裴狗的方针就很明确了,把场面搞大点,打的好看点。 至于梁次摅,对真有人敢出来招惹他这个大学士之子,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在家乡嚣张惯了,也不信真有人敢在京城,得罪梁家。 谁料交手几招,梁次摅不但没占什么便宜。 反倒被裴元拳拳到肉,打的口鼻流血。 梁次摅摸一把脸上的鲜血,立刻气急败坏道,“哪来的狗贼,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元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伸手架开梁次摅的势大力沉的一拳,接着一个侧踹将他打的踉跄。 裴元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大声的喊道,“我乃锦衣卫千户裴元,从好兄弟监察御史张琏那里得知,梁次摅虎狼成性,草菅人命的恶事!” “如今朝中大学士无视公理人心,只知一味包庇!然而纵使天子容他,朝廷容他,我这匹夫却不容他。” “今日我裴元,便以匹夫之怒。使天下人意气舒张,让世间明白还有公道在。” 裴元此言一出,立刻让那些瑟瑟缩缩的躲在各个茶馆里的士子们,仿佛血管中有一股热流涌过。 不少血性尚在的士子,甚至还大着胆子从各个茶铺中走出来,给这个锦衣卫义士遥做声援。 一些觉得裴元此行鲁莽的人,也心中感佩,说不出扫兴的话来。 甚至就连最懦弱的那一些士人,也在内心惭愧一句“我不如也”,然后默默关注。 躲藏在远处的田赋,心情最是复杂,他虽然用出了一些纵横家游说的手段,想用险恶的阳谋算计双方,但若裴元是心中没有义理的人,又怎么能这么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此人,真义士也,真壮士也! 裴元抓住时间,连声大喊了几遍。 梁次摅气急大怒,他也感觉出有些打不过,便呼唤左右道,“大言不惭,都给我上!” (本章完) 第310章 我们不要讲法律,我们要讲感情 第310章 我们不要讲法律,我们要讲感情 半途赶来的澹台芳土,正乐滋滋的看着裴千户和人互殴,见到梁次摅喊人,发现势头有点不对,当即就要变身。 裴元岂会让这老家伙喧宾夺主,一看澹台芳土开始前摇,连忙摆手阻止。 接着大步上前,如提孩稚一般,将带头的护卫抓起,直接向临近的茶铺方向扔飞过去。 那些士子见那凶神恶煞的护卫摔落在眼前,身体不断地抽搐,不由激动的大叫道,“好!好!” 裴元想趁机再喊两句,但是被这些人一打岔,有点忘词。 梁次摅却有点麻了,他刚才和裴元打的有来有回的,还指望靠群殴扳回一城,现在看这架势,对面反倒越打越勇。 梁次摅虽然恶名昭彰,却不是傻的,眼看要吃亏,一边喊着让随从上去阻拦,一边转身就要逃窜。 裴元哪能让他这么容易逃走,这可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不管他裴元今天表现的再怎么勇猛,最后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场众人记忆中的一朵小水而已。 想要让他们牢牢记住今天的印象,牢牢地记住裴千户为他们拼过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设法让他们也参与进来。 让他们也成为这场群体性事件的一部分! 裴元要让他们这辈子,只要一想起“裴千户暴打梁次摅”,就能立刻骄傲的把胸膛挺出一个优美的曲线! 想要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首先要做的,就要是抓住朝会消息扩散前的宝贵时机,先把梁次摅这个boss开了。 其次,就是一定要拖到朝会的消息传到大慈恩寺。 让那些士人们紧绷憋屈的心情,找到宣泄的突破口。 所以,裴元要做的,岂止是打跑梁次摅这么简单。 见到梁次摅要开溜,裴元立刻如同凶猛冲撞的蛮牛一样向梁次摅奔去。 梁次摅手下的护卫战战兢兢的就要上前拦截,却被裴元声势所夺,脚下迟疑的慢了几分。 梁次摅听得背后动静不对,赶紧转身,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拳砸去。 裴元这会儿倒是表演性质居多,直接不闪不避,同样一拳向梁次摅打去。 两人的硕大拳头硬生生的在空中来了个对撞,梁次摅痛的大叫一声,身体后仰卸力。 裴元在追赶中占了优势,当即强忍疼痛,饿虎扑食一般,将梁次摅扑倒在地。 梁次摅拼命挣扎,起手就是裴元熟悉的死亡翻滚。 裴元一愣,一边用力控制梁次摅,一边甩手从腰间抽出系带,迅速的向他头上套去。 梁次摅一套死亡翻滚用出来,直接就掀翻了那个跑来惹事的猛人。 只是还不等他接上小连招,手脚并用的爬开,却忽然发现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一条系带,在他的翻滚之下缠了几圈,越勒越紧。 梁次摅下意识就觉得不妙,想要赶紧反向翻滚,把系带解开。 身上那猛人已经迅速的爬起身来,接着拽着那系带,猛力向前拖动。 那系带被发力一拽,立刻拉的梁次摅眼前发黑,一阵金星闪烁,他的双腿蹬踢着,双手用力的抓着那系带想要挣开。 裴元在满场的欢呼中,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像是拖拽死狗一样,用力拖着脖子上缠了他腰带的梁次摅。 梁次摅憋得脸色通红,地上被他的靴子蹬的尘土翻飞。 裴元用力拖动了梁次摅几下,心下也有些沉不住气,怎么朝会的消息还没扩散过来。 朱厚照这个坑爹货,可不要卖了老子啊! 就在裴元心中越来越没底,甚至打算谎报消息,强行鼓动士人们做成既成事实的时候。 忽然有人从远处欢喜的大喊道,“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被罢免了!天子圣明!要三司重审梁次摅案!” 这消息传来,那些四下围观的人,立刻都喧哗了起来。 要知道大慈恩寺外现在看热闹的,可不止是那些喜欢键政的士人们,还有本身就在官僚体系内的许多人。 都察院的常务二把手被直接罢免,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但代表着一个大衙门的格局动荡,还代表了天子对梁次摅案的坚定态度! 王鼎在“梁次摅杀人案”中扮演的角色,早就人所共知。 王鼎在去年的时候,因为济宁陷落被撸掉了河道总督的官职,正是梁储的一力保举,才以洪钟年迈为由,让他留在了都察院,继续担任右都御史。 所以这次“梁次摅杀人案”,身为监管机构都察院的头子,王鼎都直接连脸都不要了,给朱厚照了个“情重律轻”的最终审查意见。 这可是维护朝廷纲纪的都察院啊! 居然踏马的居然告诉皇帝,我们不要讲法律,我们要讲感情。 如今天子要求三司重审梁次摅案,王鼎这个被视作梁储喉舌的右都御史,又被直接被罢免。 就算是政治嗅觉最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天子这是要置梁次摅于死地了! 那些士人们一时间激动的大喊大叫起来。 “陛下圣明啊!” “陛下圣明啊!”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抗争终于引来了天子的干涉,天子不会看着那些顶级豪强大鱼吃小鱼的! 也有不敢置信的人,激动又紧张的询问着来人细节。 特别是前段时间天子刚刚给梁次揭和梁宸恩荫,怎么忽然又改了念头? 天子这会儿的想法到底靠不靠谱啊? 不会下次又要改主意了吧? 那人连忙言简意赅的说着。 “陛下当廷下旨,恩荫梁次揭和梁宸乃是朝廷常例,与梁次摅案无关。而且还对主张严办的刑部郎中张大麟与大理寺卿张纶各有赏赐!” 这下大慈恩寺外的情绪更是热烈。 天子的意思已经完全明牌! 天子不会放任大鱼们无限制的兼并下去! 这让不少士人在恍惚间,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裴元早就留心着周围的动静,见状赶紧松了松梁次摅脖子上的绳扣,给他回了点状态,然后大声呼喊道,“让狗贼梁次摅血债血偿!” 听到裴元的话,不少人也在情绪激荡下,激动地大叫道,“让狗贼梁次摅血债血偿!” 这些人本就为家族的生死存亡忧虑着,这些天梁次摅肆无忌惮的跑来威胁恐吓,更是让他们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现在有天子的意志作为后盾,不少士子都觉得自己简直勇不可当,又见梁次摅如同死狗一样被人拖拽着以头抢地,立刻有人就站了出来。 最先出来的那人,原本打算对梁次摅亲唾弃面,指斥其非。但是架不住后面的人热血上脑,直接就过来给了死狗一样的梁次摅两脚。 这样也行? 这一下可就让其他人也跃跃欲试了。 见有更多的人拥簇上来对梁次摅拳打脚踢,一些挤在外围的人也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参与感十足的涨红了脸。 裴元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死死的制住努力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梁次摅,感觉自己猛地不行。 梁次摅憋得脸色发紫,双手在地上刨的指甲断裂手指流血,却只能窝囊的任那些士子上来乱打一通。 裴元一边留心着梁次摅不被人打死,一边又防止这家伙做困兽之斗。 等见到士子们的那股热情劲要过去了,裴元才大叫道,“且留他一条狗命,明正典刑!以示天下,公道不可欺!” 那些士子们这些天的压抑发泄了出去,理智回归之后,正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后续如何收场。 听到裴元这话,都跟着喊道,“说的好!说得好!” 裴元弄晕梁次摅,把鼻青脸肿的梁次摅扔在原地。 他旋即左右拱拱手,大步流星的离去。 众多举子们看着裴元的背影,哪里还在乎他锦衣卫的身份,心中都不由的感叹,“好一个壮士啊!古之急公好义之人,不过如此!” 等裴元脱离了大慈恩寺前众人的视线,终于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单复盘一下,裴元这一波简直要赢麻了。 依靠着这个关键亮相,裴元终于洗掉了他身上最大的一个缺点。 那就是锦衣卫这个身份在士人中的负声望。 经过了今天这一出,那些充满了参与感的士人们,以后无论向谁吹起今天的牛逼,能好意思说他裴元是个奸邪? 裴元不求来日能够和这些人把酒言欢,但只要被他们视作一个合作过的,并且未来还可以继续合作的人,那他就不算白忙了。 再说,这件事远远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朱厚照的表态虽然关键,但是梁储未必就会直接认输啊。 要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中,右都御史王鼎的下台,只是这场政治较量的开始。 在长达一年的拉锯中,梁储的反扑,最后决定性的逆转了朱厚照的态度。 如今裴元已经自己下场了,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发生。 好在,梁储的反击也未必就是坏事。 裴元还需要这个强大的敌人,给那些小鱼们足够的危机感。 等到小鱼们感受到切肤之痛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想起今天的事情,将裴元视作他们强大的依靠。 梁储这个完美的敌人,补足了裴元最大的短板,让他终于可以加速的培植朝中的势力了。 在这场布局中,唯一吃亏的,大约就是宋总旗了。 之前裴元被算计了要打梁次摅,用了小太后几次后,还是得打梁次摅。 那小太后不是为大明宗室白白付出了?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云不闲已经带着亲卫追了上来,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都跟着。 云不闲见裴元停下来,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赶紧忐忑的询问道,“千户,您、您没事吧?” “嗯?”裴元看了云不闲一眼,似笑非笑的淡淡道,“能有什么事?” 云不闲心中一虚,尴尬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司空碎已经从围观的其他人那里打听过了梁次摅的身份,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千户,你打的那个是当朝大学士的儿子啊!” 裴元对司空碎这老滑头没多少客气,“做好你的事就行。” 澹台芳土顿时有些吹胡子瞪眼,司空碎倒是反应平平。 裴元在大慈恩寺装完逼就跑,倒不是因为怕事,主要是想让自己的高大形象再加工发酵一下。 等到在那些士人们在有参与的自我幻想中,重塑了裴元这个形象,裴元那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至于霍韬和田赋那边,同样不急于一时。 霸州叛军还有几个月能折腾,距离下一个恩科也有充足的时间。 裴元看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几眼,对他们说道,“上次咱们答应智化寺的那些僧人,要给他们重新安置寺庙的事情,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司空碎闻言答道,“已经摸好底了,若是他们愿意让砧基道人进驻,并且让出主持的位置,那就一切作罢。若是他们不肯,咱么可以随时拿人。” 裴元听了又问道,“那些寺庙背后的靠山呢?打听清楚了吗?” 司空碎答道,“有些攀扯到大寺,有些和六部的官员有些往来。” 裴元听了犹豫了下。 别看他现在把砧基道人在各寺庙的利益收归到了千户所,但是正经的饷银还是要户部拨出来的,平时在京中做事也少不得一些职能部门的配合。 关键是根据官官相护的原则,若是裴元主动去挑战已经成型的秩序,面对的可能是一个体系的对抗。 裴元本以为,大明官场是个一脚踩下去就拔不出来的腐烂的泥潭,没想到处处都蔓延着那腐烂的泥潭。 他想了想对司空碎道,“不管他们,要在最快的时间把问题解决掉。” 司空碎提醒道,“北京城可有大大小小千余家寺庙,就怕其他寺庙兔死狐悲,生出警惕。” 裴元听了立刻想起了今天聚集在大慈恩寺那边的士人们。 那些士人们不也是因为兔死狐悲才聚集在一起的吗? 他们对待自己,会不会像是对待另一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梁次摅?! 裴元狠狠地咬牙,继续道,“不管他们,按老子说的做!” 真要把老子逼得无路可走了,大不了以后放出玄都境万寿帝君,老子直接灭佛! (本章完) 第311章 我要抄底 第311章 我要抄底 裴元让两位百户自去做事,心中也做好了和佛门及背后势力激烈对抗的心理准备。 至于裴元自己,则前往拜访谷大用。 一方面是裴元想见见知为道人,看看那田赋的手段是否有什么隐患,另一方面裴元之前许诺帮助谷大用重建西厂,这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裴元和张容之间闹出的不愉快,以及和梁储彻底撕破脸的现状,让裴元越发意识到,单凭一张锦衣卫的皮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想要让各方忌惮,还是要加重自己的分量。 从裴元自身的角度考虑,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大力加强镇邪千户所的存在感。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建立镇邪千户所,是为了追杀明教余孽。 到了明太祖朱棣时代,又将镇邪千户所的主要目标,改为了追杀疑似建文余党的皇觉寺八僧,等佛母唐赛儿发动白莲教叛乱之后,又肩负上了追查白莲教和弥勒教等邪教的责任。 到了成化年间,妖人李子龙案爆发,因为事涉宫内,镇邪千户所根本无法掌控情况,成化帝这才又设立了西厂,主要目的,同样是负责追查妖邪诡物。 从历史的脉络来看,西厂本就是镇邪千户所的职权在宫城以内的延伸。 所以说,重振镇邪千户所和重建西厂的过程,是息息相关,可以形成联动的。 至于达成目的的方法,裴元和谷大用短暂交流过几次后,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 假如想让一把锤子重新变得重要,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到处扎满钉子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白莲教在河南的叛乱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是裴元为了吸引霸州叛军南下淮安,故意毁掉霸州军的退路,选择给谷大用报信,提前让白莲教叛乱爆发。 这件事固然会引起朝廷的警惕,但是已经打出去的牌,就不那么让人耸动了。 所以想要实现重建西厂,让镇邪千户所声威大振的目的,只能寻找别的钉子来敲了。 这不就巧了么,裴元恰好就知道这么一把钉子在哪里。 那就是在正德年间诞生,目前还处于婴儿状态的罗教。 说起罗教,那可不得了。 这个宗教脱胎于佛门,他的宗旨是:这个世界起源于永恒的真空,真空乃宇宙万物之本,有不经繁衍而诞生的伟大神明。 看网文比较多的,一定听过那八个字。 ——“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这世界观,这逼格,一下子就把那个时代的宗教人士震住了。 当时的老邪教白莲教和弥勒教纷纷表示,“兄弟大气,俺也一样。” 于是两个老登,连夜修改了自己的社团宗旨。 罗教:“?” 至于这个宗教的教义,那就更厉害了。 罗教的教义除了缝合了不少佛教内容,居然还大胆的抄袭了西游记的内容! 一点也不带扭捏的。 比如说,在罗祖教的经典《龙华科仪》中,讲了一段罗祖的求学经历,这位罗祖在修行期间五讲四美,被赐予法号“悟空”。 而按照罗祖教内的尊号,这位罗祖的全称为“山东罗祖圣君护国齐天大圣”。 这个称号拿到现在,就相当于“山东第一绝世无敌奥特曼”。 如果这个称号给一个现代的成年人,这尴尬程度几乎可以原地抠出一个三室一厅。 但是别慌,那是你给错人了。 假如你把这个称号给个大二班的小朋友呢?假如你把这个称号给个中二班的小朋友呢? 绝对会收获无数羡慕的眼神好不好! 明朝时大多数百姓没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几乎谈不上什么民智开化。 别说哪个神仙厉害他们不懂了,寺庙里的佛祖菩萨,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你要告诉他们,“我们老大是孙悟空。” 他们能原地跪下。 所以罗祖教依靠着西游小故事狂野发展,迅速的在山东民间形成,然后沿着运河蔓延,最终在漕军中发展出了大量的信徒。 后来这个罗教的人还勾结宫中的太监以及官员,又因为玄都境万寿帝君的皇后信仰罗教,一度让罗教以正式宗教的面目出现。 裴千户的出身和起点太低,又没有一个成用的军师跑来给他一个“隆中对”。 因此他的发展思路比较执着于自己的“大运河战略。” 这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汇集着这个时代最丰富物资,最充足的人力,一旦能够成功的调动起来。 那绝对可以成为大明版图上的一条架海紫金梁。 这个罗教的传播路径和裴元的大运河战略重复度极高,这就注定他已经有取死之道了。 裴元一路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很快就到了谷大用在宫外住的宅子。 等到裴元通了姓名,在家中憋了许久的谷大用高兴的亲自迎了出来。 一见裴元,谷大用就哈哈笑道,“总算有人能陪咱家小酌几杯了。” 不提两人之间的债务关系,裴元和谷大用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他有些意外的问道,“怎么,难道张公公、丘公公他们没来和谷公公通通气吗?” 谷大用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别提了。” 说着,伸手一示意,引着裴元堂中说话。 裴元心中纳闷,不知道又有什么变故。 按理说,谷大用有阳谷一战的功勋,重新上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指望张永、丘聚他们有雪中送炭的情分,但是锦上添的智慧,总该是有的吧? 裴元跟着谷大用到了堂中。 两人坐下,谷大用让服侍的奴婢退下,这才对裴元叹道,“他们几个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裴元奇道,“怎么回事?” 谷大用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陆訚已经兵进河南了。那些霸州叛军面对陆訚几乎望风而逃,已经一路奔湖广去了。” “当初,咱家和陆完商量过,要是想彻底剿灭霸州叛贼,就必须废掉霸州叛贼的机动力,让他们的骑兵彻底失去威力。” “所以我和陆完才拼着可能威胁到淮安的风险,把霸州叛军围追封堵进了淮河流域。” “我和陆完了那么大的精力,耗费了朝廷无数钱粮,最终却功亏一篑。”裴元默不作声,这件事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在呢…… 谷大用接着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我本以为那些霸州叛贼既然已经窜入了河南,那必然是要在河南、河北、山西、山东这几个地方继续流窜的。” “没想到那陆訚运气这么好,这些贼子竟然一头往湖广扎去了。” “那湖广多水,又有大江封堵,就连当年的精骑十万的曹孟德都吃了大亏,何况只是一些流贼。” “那陆訚真要白捡一个功劳了。” 裴元好奇的问道,“这件事和公公也没什么相干吧?” 谷大用听了,欲言又止。 裴元当即诚恳的说道,“我和谷公公本就有有过命的交情,何况重建西厂的事情,对我们千户所也大有好处,咱们未来彼此利益相关,难道我还能害公公?” 谷大用这才叹息一声,有些落寞的说道,“陛下虽然念情,但终究是大明的天子啊。老奴等人,怕是被嫌弃不堪用了。” 裴元一怔。 联想到谷大用刚才那些话,心里有些明白了。 应该是“七虎”的糟糕表现,让朱厚照大为失望。 正好此时,以陆訚为代表的弘治旧人开始发力,让朱厚照注意到了这支力量。 再加上“七虎”在刘瑾倒台时表现得软弱骑墙,自然让朱厚照有了“要不换一拨人试试”的想法。 谷大用虽然有阳谷之功,但回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在朱厚照有了腾笼换鸟意图的时刻,其他“七虎”自己还慌张着呢,自然没空管到谷大用。 裴元试探着询问道,“天子这是已经有了明确态度,还是公公自己多心呢?” 谷大用凑近了些低声道,“前天的时候,天子已经传旨,让御马监监督太监崔安守备南京,御马监提督太监耿宗分守辽阳地方。” 守备南京和镇守辽阳都是极为重要的职缺。 一个是镇压南都的定海神针,一个是手握雄兵的边镇重地。 从御马监里出来,去地方上担任这两个要职,无疑是高就了。 裴元仍旧不理解谷大用的意思,“这件事也和公公没什么干系吧?” 想着谷大用刚才提到陆訚,想起陆訚是以御马监掌印太监身份领军的,又说道,“陆訚是从边镇回来的,和这两人未必亲近,公公该不会是想多了吧。” 弘治旧人就算要全面复起,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只有一个,陆訚和萧敬之间,也要决出一个胜负。 谷大用这才继续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天子原本打算要用张锐提督东厂的,只是仍有些犹豫不决,这才挪开了崔安和耿宗,让张锐和张雄两兄弟先去了御马监。” 裴元这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宫中最重要的几个职务,就是司礼监掌印、司礼监秉笔,以及东、西二厂的掌印。 现在谷大用的西厂被裁撤,丘聚的东厂眼看也要被顶替,如果裴元记得没错的话,张永也很快就会被窝里斗的丘聚弄下来。 再算上已经死掉的刘瑾,这岂不是意味着当初正德继位时的八虎,要迎来全面溃败? 裴元从来不敢轻信历史的记载,也从来不相信里面那些虚情假意的言辞。 他所看重的历史,从来不在意过程,只在意结果而已。 因为过程可以修饰,但结果就在那里。 裴元所指的历史,就是“七虎”在全面大败后,又重新夺回来权力。 甚至到了嘉靖皇帝登基的时候,不少人还跑去刷了个拥立之功。 裴元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的利益,如果接下来的这一两年是“七虎”最狼狈的时候,那岂不是意味着可以趁势抄底,获得最大的利益? 裴元的心激动的砰砰跳了起来。 这可是宫中的七虎啊,正德朝真正的长线大白马,只要吃到这个波段,绝对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那么,事情的转机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裴元飞快的思索着那所知不多的历史,努力的猜测着文字背后的权力斗争。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按照历史,谷大用之后最高光的时刻,就是在正德跑去掌控边军的时候,负责把守居庸关。 同样是勇武的皇帝,对比下明英宗和明武宗,只凭这个小小的操作,就一下子高下立判。 明英宗在河北地界上,能被外族包围,断水断粮,还有杨洪坐拥大军,笑看天子赴死。 而明武宗呢,人家别的不管,先把巡关御史王钦调走,让自己的心腹太监守住了居庸关,牢牢地为他把守住了后路。 所以最终一个外地下飞机,一个能王者归来。 裴元想到这里,基本能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朱厚照对七虎仍旧是信任的,只不过是他们表现的太过拉胯,这才让朱厚照有了换人试试的想法。 那么,是什么,让朱厚照从看重能力,转而看重忠诚呢? 裴元想着,脑海中浮现了朱厚照要求自己调查英宗往事的事情。 想到了这里,裴元心中的疑惑,立刻贯通了。 以谷大用作为标尺,也就是说“七虎”的重新崛起,就在朱厚照领兵北上的时候。 而朱厚照的领兵北上,首先要打破的,就是文官们对皇权掌兵的限制。 从朱厚照要求自己秘密查询王振的过往来看,朱厚照要打破这个桎梏,选择方法是硬碰硬的为英宗翻案。 这件事的过程历史无载。 至于结果,那就是朱厚照和文官们的较量失败,但是积攒出了一些武力的天子,凭借着手中实力,强行前往北方,掌控了宣府大同的兵权。 与此同时“七虎”全面反扑,夺回了内宫中权力。 裴元慢慢的理顺着,目光越来越亮。 随着宫中消息的完善,所有的一切都一环环的编缀在了蛛网上。 尽管隐藏在历史夹缝中的那些秘密,仍旧在躲着裴元,但裴元像是一只在狩猎的蜘蛛一样,耐心的察觉着蛛网上的震动,一点点的补充出了全局。 (本章完) 第313章 咱们又见面了 第313章 咱们又见面了 裴千户抄着手,兴致勃勃的巡视着伟大的京城。 好啊,好啊! 只是他出来浪了一天,时间也不早了,不然裴元还真要换一个视角把这京城重新看一遍。 谷大用没有留饭,裴元也不亏待自己,路上领着几个亲卫,大摇大摆的去了一处酒楼吃饱喝足。 倒不是家里的饭菜不香。 只是与民同乐的兴致上来,裴元不管看着那些食客,还是看着那些店家,都感觉莫名的亲切。 等到裴元出门要走,看着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挑灯,不由保暖思友情,想念起了自己这一年多的好战友,铁子。 昨天傍晚,也是这么昏黄的光线下…… 年轻的裴千户虽然早上刚奋斗了一阵,但是,这不是年轻吗? 裴元抄手回味着,慢慢的往家走。 眼看就到灯市口,忽然临街的酒楼上,有人斟了一碗酒,向外泼了出来。 裴元和几个亲卫都没注意,等到酒洒了下来,才狼狈躲闪,随即暴怒的看向楼上,“是哪个不长眼的?!” 那人站在酒楼窗口,奈何屋里也是用蜡烛照明,到了窗前就变得黯淡,面目黑乎乎的,全然看不出身份。 亲卫们叫骂就要冲上楼去。 却见那人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倒招招手,唤人取来蜡烛,在自己面前一晃。 裴元瞧了那人的面目一眼,不由浑身寒毛一乍。 此人竟然是梁次摅! 裴元的脑海中无数的念头闪动,那人已经主动说道,“咱们又见面了,裴元!” 裴元的目光四下扫去,便见暗处影影绰绰不知埋伏了多少人。 裴元迅速有了判断,又抬头看了梁次摅一眼,大步向酒楼中走去。 几个锦衣卫亲兵见状,连忙跟了上来。 刚进了酒楼大堂,向迈上通往二楼的步梯,就有数人上前大叫着阻拦,“大胆!楼上包场的是当朝大学士之子,你们是什么人,也敢冒犯。”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食客的注意,都看着裴元,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 楼下的动静自然也引来了梁次摅的注意,他冷哼一声,“让他滚上来吧,我倒想问问,是谁指使的他,敢和我们梁家作对!” 楼上那嚣张至极的话,自然让底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几个孔武有力的门客,这才虎视眈眈的看着裴元,放他进去。 裴元不经意的摸了下背后的霸州刀,然后大步的上了楼去。 几个锦衣卫亲兵正要跟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门客再次拦了上来,皮笑肉不笑的对他们说道,“梁公子和你们千户的过节,也是你们这些小喽啰能掺和的?” 裴元的这几个亲兵都是当初押送税银时,第一波从镇邪千户所调配过来的,原本世代属于南京锦衣卫。 他们对北京的权利秩序本就不是很敏感,再加上这将近一年和裴千户一起出生入死,早就被裴千户的威信折服,哪里理会旁人的看法。 几个亲卫握住绣春刀,冷冷的注视着那几人,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砍人的架势,一步不让的向那楼梯行去。 那几个孔武有力的门客有些意外,他们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便有人低声说了一句,“算了。” 那几个门客这才不甘心的往后退,任由他们上楼。 裴元踏上二楼,目光飞快的四下一扫。 就见除了梁次摅倨傲的坐在那里,还有十余个门客戒备的盯着自己。 裴元抿了抿嘴,没有吭声,大步向前,到了梁次摅的桌前,拉开凳子坐在那里。 梁次摅见裴元如此无礼,那刻意做出的笑容凝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寒意森森的说道,“我在广东的时候,还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 “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敢当街殴打朝廷内阁大学士的儿子。” “如今再见到我,不但不知道敬畏赔礼,居然还有胆子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到我的面前!” 说着,他重重的一拍桌子,“给我滚起来!” 梁次摅的力气很大,拍的桌案上的碗碟震得叮当响。 裴元听了哈哈大笑,“我看大胆的是你吧。” 说着,他直接双手奋力一掀,将整个大圆桌向梁次摅掀了过去。 桌案原本摆着的饭菜酒水,立刻哗啦一下向梁次摅撒了过来。 梁次摅慌忙之下赶紧躲避,口中则大骂道,“找死!都给我上!” 听到梁次摅的信号,四下里一直盯着裴元的那十余个门客,立刻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谁料裴元这会儿,凶光毕现,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竟然直接拔出了背后的霸州刀。 雪亮的刀光一现,顿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梁次摅退到窗前,大声怒道,“裴元,这里是京城,容不得你撒野!” 裴元的首要目标便是梁次摅,哪里顾得上其他,手中霸州刀直接向他当头劈去。 梁次摅迅速地躲闪开,接着随手抄起长凳招架,口中暴怒道,“杀了他!” 那些门客立刻意识到计划出现了新的变化,毫不犹豫的从长凳下取出了藏着的刀兵。 那些锦衣卫亲兵刚一上楼,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当即毫不犹豫也拔出绣春刀,直接向就近的门客砍杀去。 裴元的目标仍旧是梁次摅,随着势大力沉的几刀劈过,狼狈躲过的梁次摅,脸上出现惧色。 “裴元,咱们之间的事情,说开便好,你一定要和我不死不休吗?” 然而他的躲藏方式很是怪异,竟然不是尽快向门客那边逃开,而是始终在那窗口附近来回闪避。 裴元虽然力量不俗,但是割草杂鱼足够了,面对这样的灵活身法,一时竟然奈何不得。 裴元哈哈笑了一声,直接停止了攻击,拽过一条长凳坐下,将霸州刀随手放在一侧。 他的这举动异常的突兀,让梁次摅有些摸不到头脑。 正在二楼混战的锦衣卫亲兵和那些门客们,也有些惊疑不定的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就见裴元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梁次摅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那梁次摅眼神微眯,看着裴元,不知道裴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仔细猜,就听裴元淡淡说道,“你故意激怒我,又在周围设伏,逼我走上这酒楼,想必早已经把我所有的退路算定了吧。”“你一直不离开那窗前,又一直大声呼喊,想必就是喊给外面人听得吧。” 梁次摅脸色微变,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冷冷的盯着裴元。 裴元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猜我在上楼前看到了什么?” 梁次摅脸色阴沉,已经懒得搭话。 裴元平静道,“就在你窗外的楼下,我见到了另一个梁次摅。” “什么?”梁次摅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扭头往下看去。 裴元立刻身形暴起,那锋利无比的霸州刀,彷佛自己跳入了裴元手中一样,带着雪亮的刀光向梁次摅劈去。 梁次摅刚刚扭头,就知道不妙,想要再闪躲时,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裴元一刀砍在肩膀上。 那锋利的霸州刀,和巨大的力气直接将梁次摅的一条胳膊砍飞。 梁次摅脸色大变,惨叫了一声,紧捂着流血如喷泉的臂膀。 裴元已经毫不犹豫的直接一刀劈入他怀中,霸州刀似乎劈到了护心镜,没能直接破开梁次摅的脏腑,碎裂骨头、金属和霸州刀的摩擦声,让它发出怪异的动静。 裴元索性顺势直接一捅,几乎直接将梁次摅钉在墙壁上。 梁次摅张口想说什么,却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脸上仍旧是那副不敢置信的面容。 裴元直接上前,手指用力的在他脸上搓动,从他耳朵处撕扯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裴元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又见面了啊,北镇抚司的同僚。” 那“梁次摅”脸上血肉模糊,却慢慢从刚才的不敢置信中恢复了过来,他任由砍断的胳膊和被劈开的胸腔大股的流淌着鲜血,咧开嘴向裴元笑道,“又没有骗过你啊!” 说完,努力的扭头向窗外看去,“好了,我也不用担心什么,终于可以看看是不是梁次摅真来坏我好事了。” 只是他的身体被裴元用霸州刀钉在墙上,脖子扭动了几下,还没看到窗外,就动弹不得了。 “让我瞧瞧。”那“梁次摅”有些固执的看向裴元。 裴元却没理会,淡淡对他说道,“不用了,没有梁次摅。如果梁次摅真的在这里,那我就是去杀他了,哪里顾得上你?” 那“梁次摅”终于忍不住询问道,“我有一事不解,我自问做的毫无破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成功的发现我?” 裴元听了这话,侥幸之余,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家伙两次变换身份接近自己,却都被自己识破,确实存在不小的运气因素。 第一次,这家伙冒充程雷响,然后在驿站起火的时候,想要浑水摸鱼,接近裴元。 结果因为裴元对程雷响的性格十分了解,对驿站火起的时候,这家伙没有第一时间跑来献殷勤,有些怀疑。 正好裴元那时候正对系统热情度很高,把程雷响定位过。 结果一瞧定位,程雷响离着自己还有几百米呢,当然就立刻识破了这个伪装者。 这次同样是有很大的意外因素。 裴元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黄昏。 于是饱暖思淫欲的裴狗,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傍晚快乐的事情。 硬撅撅的走过两条街的裴千户,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现在不是贤者时间。 结果,自己看到了酒楼上的梁次摅,竟然没有那种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裴元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 如果这个梁次摅有问题,那么会是什么情况? 裴元这次回京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得罪了两个人。 一个是当朝大学士梁储,一个是在锦衣卫管事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 这次的事情不是梁储,那就是张容! 于是裴元立刻想起了当初去苏州的路上,曾经在驿站被一个擅长伪装的人冒充程雷响袭击他的事情。 他立刻就判断出了这些敌人来自何方。 这是北镇抚司的张容的人! 有了初步的判断,再看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裴元立刻断了就这么冲出去的念头。 他现在人手不多,一旦出现混乱的局面,那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早有准备的北镇抚司不明不白的杀死在黑夜里。 裴元也很快判断出了张容特意设了这个局的原因。 裴元如今刚刚进入天子的视线,又是在天子面前得罪了张容和张永他们兄弟俩。 若是短短时间,裴元就死于非命,必然会引来天子的震怒。 就算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但是朱厚照哪需要什么证据,仅仅只是怀疑,就足以让他选择疏远张永和张容。 张永乃是内官,离了天子的信任,立刻就会被人顶替。 而张容虽然在锦衣卫管事,但是锦衣卫现在是东厂的附庸,受到内官们的节制。 一旦张永失势,他又岂能幸免。 因此必须要有一个完全合理的人出来背这个锅。 今天白天的事情发生后,消息灵通的张容立刻意识到,梁储就是这个背锅侠的绝佳人选。 梁次摅和裴元白天就已经交恶,双方有互相报复的理由。 梁储又身份尊贵,就算他的儿子杀了裴元,也未必会让天子认真追查此事。 因此捕捉到这个绝妙机会的张容,立刻就让手下伪装成梁次摅,在这里等着裴元回来。 裴元看着那人,冷笑道,“你的这些鬼蜮伎俩对我是无用的。呵呵,既想要我的命,又想把内阁大学士拖下浑水,我这就把你弄下去,让所有人看看事情的真相。” “我想张容一定还没想好,怎么和大学士交代吧。” 张容让人冒充梁次摅嫁祸梁储,只要这件事情曝光,张容决定顶不住一个大学士的愤怒。 张容算计裴元,却也让裴元抓住了打乱北镇抚司阵脚的机会。 谁料那血肉模糊的人听了哈哈一笑,“裴元,听你说的这般幼稚,我便知道你终究还是低估了张容,也低估了梁储。” 说完,竟直接气绝。 (本章完) 第314章 老狐狸 第314章 老狐狸 见到那个假梁次摅身死,那些装作门客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都发一声喊。 一边嚷嚷着“锦衣卫千户裴元打死了梁公子”,一边夺路而逃。 几个锦衣卫亲兵想要上前留人,只是事发突然,对面又人多势众,一时竟阻拦不及。 裴元见状,立刻提起那个假梁次摅血肉模糊的尸身,大步走下楼去,怒喝了一声,“有人冒充梁次摅,埋伏锦衣卫,意图嫁祸梁相。还不快去顺天府报案。” 现在京城的治安属于多头管理,文官、勋贵、锦衣卫,各自都有一摊子。 这次本就是北镇抚司做局,裴元当然不能把主动权交代北镇抚司手里。 既然嫁祸的是梁储,那么引入文官介入才是最佳的方案。 裴元将那脸部血肉模糊的尸身往楼下一丢,又向那些慌乱的食客展示了手中的人皮面具。 “不过是贼人的江湖伎俩罢了,不必惊慌。” 等到那些食客们战战兢兢的打量那尸首,裴元立刻示意那些锦衣卫亲兵上前,低声道,“我不能被他们绊住,不然咱们这些人后果难料,为了以防万一,谁能出来挡着一阵。” 裴元话音刚落,就有人说道,“我来。” 裴元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锦衣卫亲兵也不和裴元客气,“我叫岑猛,我的老小就交代给千户了!” 裴元看着岑猛认真承诺道,“我必让他们荣华富贵。” 岑猛听了也不废话,直接冲上楼去,捡回那沾满血的霸州刀。 裴元见状,果断道,“你留下应付顺天府的人。其他人,跟我走。” 岑猛目送裴元等人离开,威胁一般扫视了下心思各异的食客们,提着霸州刀堵在那酒楼门口。 裴元带人出了那酒楼,很快察觉到,之前的那些埋伏已经撤走了。 裴元这会儿有些后悔,没把云不闲带在身旁了。 这家伙虽然心思叵测,但是这种情况,正是需要这种地头蛇提供信息的时候。 剩下的几个亲兵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紧张的询问的道,“千户现在怎么办?” 裴元再次想到了当初孙博警告自己的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裴元想了想说道,“我是南京锦衣卫的,北镇抚司想要拿我,除非办成诏狱,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刚刚举报了张容,接着就因为杀人被北镇抚司抓了,天子岂能容忍。 再说以张容的智商,也绝对不会干这种脑残事。 裴元思考了下,说道,“他们想要嫁祸梁储,那么我们就干脆把这件事挑明,让他们和梁储去打对台。” 说着裴元问道,“你们谁知道,梁储住在哪里?” 几个亲卫都是南京过来的,闻言面面相觑。 裴元果断道,“去个人,让云不闲带路,把今晚的事情告诉梁家的人。” 立刻有人出来应声。 裴元嘱咐了一句,“到时候不妨直说,是北镇抚司故意陷害梁次摅,想要趁着风头,置梁次摅于死地。我不相信梁储会无动于衷。” 那个亲兵应命,匆匆的离开,去云不闲家寻他。 裴元又叫了亲兵去顺天府报案,这才赶紧往家中赶。 一路上,亲兵们都拔刀戒备,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等回了住的地方,裴元把焦妍儿和宋春娘叫到一起,给她们说了张容对自己出手的事情。 宋春娘意会,“你是打算让我们去张琏家躲躲?” 裴元道,“不错,现在还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变化。我打算暂时先去智化寺坐镇,看看他们接下来的动静。” 要是梁储和北镇抚司干上了,那裴元自然就能置身事外了。 说不定还能借着天子对张家兄弟的恶感,推波助澜一下。 宋春娘看了焦妍儿一眼,“如果这样的话,可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去了。” 裴元问道,“有办法?” 宋春娘神色也很严肃,“可以试试。” 宋春娘这种采贼出身的好女孩,轻身功夫和藏匿手段肯定是不用提的。 带上焦妍儿,就有些累赘了。 裴元道,“你们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会大张旗鼓带人出门,吸开那些盯梢的视线,到时候你们两个找准机会离开。” “真要是后续情况不妙,你们就设法去天津卫见程雷响。我要是倒了,他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让他赶紧弃了官,和你们一起南下。” 焦妍儿听了,满是担忧的看着裴元,“夫君,既然这么危险,你也尽快设法出城吧。” 裴元安抚道,“放心,我这次只是大意了。没想到天子脚下,张容也敢这么玩。” 说着,轻抚着焦妍儿脸颊,温柔道,“快去吧。拿点好携带的点心,带两件替换衣服,再带一点碎银子应急。尽量别惊动太多人。” 等到焦妍儿离开了,裴元见宋春娘也要去准备,于是跟上,一起往她房中走。 宋春娘看着裴元,质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裴元叹了口气,捉着宋春娘的胳膊往屋里拖。 “来不及解释了!” 裴元对云不闲终究不太放心,要是事情办不成,他还得亲自去一趟梁家,说不定就有遇到梁次摅的可能。 这次他是去挑事的,不是去挑衅的,为了避免情绪被引导,当然只能速战速决,赶紧刷新了贤者状态。 等到宋春娘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来,裴元已经提起裤子出门了。 裴千户精神抖擞的给自己换上了锦衣卫千户的官服,又让亲兵们打起灯笼,全副武装。 前院中亮堂喧嚷,果然吸引了那些北镇抚司密探的注意。 等到两女也准备完毕,裴元这才让人打开院门,大张旗鼓的出行。 裴元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距离他最近的,陈头铁的普贤百户所。 这里驻扎了两百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都是以徐州卫的士兵补了镇邪千户所的空额,在身份上毫无瑕疵可言。 身为天子亲军的锦衣卫,在城中驻扎几个百户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何况这是一座有一千二百座大小寺庙的巨大都城。 陈头铁听说裴元入夜后赶来,顿时大惊失色,赶紧让士兵武装起来,做好了随时冲出城去的准备。 作为裴元的铁杆心腹,他可比外人更清楚,裴元做的那些事情有多要命。 好在裴元只是就近赶来,避免北镇抚司灭口的,见到陈头铁后,一颗悬着的心顿时稳住了。饶是裴元之前表现的淡定,但是等坐到普贤院的公事堂上时,心中的那丝惊魂未定才彻底消散。 他想起之前黑暗中那影影绰绰埋伏的北镇抚司的人,看着陈头铁,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北京城里,是可以这么来的吗?” 陈头铁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敢吭声。 等裴元回过神来,才对他吩咐道,“我先前让人去找云不闲,给梁储报信,你让人去瞧瞧,看看结果如何了。” 陈头铁闻言,赶紧退下。 先是安排了人手去梁家找云不闲他们,又赶紧回来拽住一个亲卫询问了今晚的事情。 等到听说北镇抚司想要冒充梁次摅杀掉裴元,陈头铁惊得脸色大变,又赶紧带了一队人,巡视了下普贤院。 裴元等了许久,才有消息传来,云不闲和之前派去梁家的亲兵都被堵在门口,根本没人理会。 裴元犹豫片刻,对陈头铁道,“走,咱们亲自去梁家看看。” 陈头铁在东厂做事多年,打从自己立了百户所后,陆续招来了一些当年相熟的旧人。 当即便有熟悉北京城道路的人在前引路,领着裴元前往梁家。 梁家所在的位置颇远,裴元这次索性带了百余人的队伍,装作巡街的队伍,慢慢向那边行去。 路上的时候果然有值夜的衙役更夫瞧见,只是这边领队的人衣甲鲜明,一看就是锦衣卫出来办差,没人敢上来招惹。 裴元带人到了梁家的宅子前,就见云不闲和一个亲兵愁眉苦脸的等在那里。 见裴元到了,连忙上来说道,“千户,这梁家的门子油盐不进,嫌我们官小,压根就不通报。” 裴元闻言微怒,“难道没有告诉他,是牵扯到他家公子梁次摅的事情?” 云不闲有些尴尬,“卑职说了,塞钱都没用。” 裴元听了大步上前,将梁家的大门紧闭,当即上去用力拍动门环。 里面有人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梁家是宰相门槛,是什么人都能擅入的吗?明日再来!” 裴元喝道,“大胆!梁次摅涉嫌袭击锦衣卫,本官前来询问,你们还敢如此怠慢?” 里面的人听了笑道,“你们吓唬吓唬那些百姓也就罢了,锦衣卫的人想要开这门,除非去宫里请来圣旨才可。” 裴元回头,从台阶上下来,向云不闲和那亲兵询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云不闲连忙答道,“千户的亲兵找到卑职后,卑职就立刻往这边来了。在这门前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裴元琢磨了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灯市口离这里的距离,询问道,“你们来后,没有别人来过吗?” 云不闲连忙道,“没有!” 裴元说道,“也好,你就继续守在这里。我给你多留几个人,任何人想要进入梁家,都帮我打听清楚是什么来路。” 裴元不知道那个亲兵给云不闲说了多少,他稍微向云不闲点了一下,“这次咱们的对手,可能是北镇抚司的人。” “北镇抚司?”云不闲脸色微变,旋即道,“卑职不管敌人是谁,只听千户的命令便是。” 裴元呵呵了。 野性嗅觉还标记着你呢,你踏马还和我装上了。 裴元让陈头铁点了几个人,暂时让云不闲差用。 随后再次带人前往袭击自己的那处酒楼。 陈头铁已经听说了北镇抚司动用人手伏击裴元的事情,一路上都很警惕。 裴元路上有些后悔的说道,“当时该全力留下几个人的,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头绪也没有。” 陈头铁宽慰道,“那些人既然能安排出来做事,八成也不知道什么,应该和当初我们在淮安遇袭的那次一样,可能只是招募来的江湖人士。” 裴元对其他人倒没什么担忧的,就是那个能换脸皮的人实在防不胜防。 这次他是有戒备了,那下次呢? 到了地方,远远的就见街道上火把通明。 裴元停住队伍,示意陈头铁,“找个人上去看看。” 立刻就有一个陈头铁的心腹,打着火把上前,询问情况。 或许是锦衣卫的身份,起了些作用,很快那人就回来禀报。 “现场已经被顺天府衙的差役围住了。” “那个叫做岑猛的亲兵,已经被带去了顺天府衙询问,其他的事情,在场的人都一概不知。” “倒是有些人在讨论什么梁公子、什么千户、什么面具。” 裴元心中微松了口气。 只是案子掌握在顺天府,那么事情就不算最糟糕的情况。 那个梁储但凡没混到举目皆敌的份上,顺天府衙总得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梁次摅的案子本就弄得梁储灰头土脸,现在更是被人明目张胆的栽赃上了。 若是把此案查清,替梁次摅申明里面的冤屈,说不定还能起到联动效果,把他在广东老家的杀人案,也往栽赃陷害的路子上引。 梁储应该明白,什么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裴元想了几遍,都觉得万无一失,这才在陈头铁的陪同下回了普贤院。 折腾了这小半夜,裴元也没了再去智化寺的念头。 随便清洗了下,就躺下草草睡去。 第二日一早,裴元还没休息过来,就听外面传来陈头铁急促的拍门声。 裴元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沉声问道,“怎么了?” 陈头铁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不好了。萧韺让人给我传信,说是今日早朝,张容向陛下回报,有锦衣卫千户裴元携部属和梁储之子梁次摅在酒楼互殴,失手将梁次摅杀死!” 裴元下意识喝骂道,“胡说八道,这案子还在顺天府手里。” 陈头铁的声音依旧慌乱,“可是,听萧韺说,大学士梁储在愕然片刻后,竟然直接承认了。” “什么?!”裴元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杀没杀梁次摅,他心里难道还没数吗? 昨天那个家伙,都已经是第二次死在自己面前了,他怎么可能是梁次摅? 裴元的脑海中飞速的思索着。 忽然一根弦崩断,眼前就是一黑。 梁次摅一死,岂不是意味着梁储的困局,瞬间就被破局?无论死的是真的梁次摅还是假的梁次摅,他那被攻讦的弱点瞬间就没有了。 而且梁次摅杀人案,也可以顺势不了了之。 人都死了,朝廷还要怎么判? (本章完) 第315章 投宁王吧,千户 第315章 投宁王吧,千户 在一瞬间,裴元的手脚冰凉。 梁储从梁次摅杀人案的舆论压力中挣脱,梁次摅的死也能给汹涌的社会舆论一个交代,就连当场天子也不用在这件事情上多耗费心思。 所有人都他妈解套了,结果,把老子套里面了! 陈头铁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妙,话语间有些慌张,“千户,现在怎么办?” 裴元已经一脸懵逼。 他万万没想到,纠缠了整个正德七年和正德八年,又让正德九年考中的进士们,一直耿耿于怀的这场阶层矛盾,会以自己为牺牲品来完美解决。 这踏马找谁说理去? 那他妈正德七年、八年、九年不就白过了吗? “千户?”陈头铁的呼唤让裴元回过神来。 裴元立刻把目光投向陈头铁,“现在什么时候了?已经下朝了吗?” 陈头铁说道,“现在辰时将尽,还没下朝。萧都督听到消息对你不利,赶紧让人来传话了。” 萧韺有萧敬这个后台,往外传点消息不是难事。 何况他身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把守皇城的士兵,哪个敢难为他? 裴元和萧韺之前的关系一直很恶劣,但是自从阳谷之战后,双方的利益连接越来越紧密,不说萧家白得的那两个伯,他们后续还筹划着一起对河道总督黑吃黑。 当然让萧韺毫不犹豫做出决断的关键原因,还是他不相信这个小麻烦,就能让那个强大的男人折服。 “辰时未尽,没有下朝?”裴元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时间点。 也就是说现在是早上的八点多钟。 裴元立刻对陈头铁吩咐道,“让人去找云不闲问问,这段时间可否有人进出过梁家。” 说完,裴元又道,“再让人去打听打听,是否有个叫做彩云馆的地方,问问梁次摅昨夜是否在那里留宿。” 等陈头铁安排完人回来,就见裴元目光阴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陈头铁过来,裴元对他说道,“你去告诉云不闲,让他设法抓几个梁家出门采买的仆人,弄清楚梁次摅是不是在梁家。” 陈头铁眼皮一跳,接着问道,“若是云不闲不敢做呢?” 裴元盯着陈头铁,恶狠狠道,“那就你亲自来做,什么事都要我教你吗?” 陈头铁立刻道,“卑职明白。” 等陈头铁离开,裴元已经全然没有睡意,他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装,挨个试用武库里的家伙。 除了挑出了几把看着顺眼的绣春刀,还意外的发现了一个长家伙。 那是当初在阳谷之战时收获的一个长柄锤,也不知道是怎么流落到了陈头铁手里。 裴元在手里挥舞了几下,将那长柄锤也拿了出来。 很快,裴元安排的几件事都有了结果。 先是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报,说是从昨夜到今早,除了有些仆人出门采买,以及在门前洒扫,并没有人上门拜访。 这让裴元立刻有了初步判断。 那个换脸人说的不错,他确实低估了张容和梁储的政治智慧。 今天朝会时的情况,是张容和梁储这两人在根本没来得及互相通气的情况下,迅速达成了一次默契的合作。 梁储在梁次摅的事情上解套,张容靠梁次摅的死干掉裴元。 但,这也就意味着…… 在早朝结束前,外面的人对张永和梁储的暂时抱团并不了解。 那换脸人只看到了两个高手之间能产生的政治默契,却没有意识到,在特殊的情景下,这样快速的决断,很容易让他们和局势脱节。 也就是说,这会儿外面的人并不清楚,现在的梁次摅,“应该”是个死人。 裴元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好,第一个好消息。” 萧韺给出的情报,让裴元赢得了最关键的反应时间! 接着,陈头铁那些熟门熟路的本地伙伴,也从彩云馆得到消息,梁次摅昨夜并没有去那里。 这也和裴元的猜测差不多。 昨天天子的突然转向,让梁次摅慌乱离开后,根本没有再去寻欢作乐的心情。 直接龟缩回梁家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就看陈头铁那边的消息了。 裴元这次等的略久了一些,久的让他险些以为,争取到的宝贵时间要全部浪费掉了,才等来了陈头铁。 陈头铁回来就对裴元快速说道,“抓了四五个出来采买的仆人,分头询问了,梁次摅现在就在家中!” 裴元听了,用力的攥紧了拳头。 “很好,第二个好消息。” 接着裴元又问道,“是你查到的,还是云不闲查到的?” 陈头铁道,“我和云不闲都动手了,他现在还盯在那里。抓的几个人全都弄死了,我看着云不闲动的手。” 裴元一时有些看不懂云不闲的立场了。 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裴元果断对陈头铁说道,“你立刻集结人马,等待命令。” 陈头铁听了心中一凛,小心翼翼的劝道,“千户,这里可是京城!容不得咱们放肆!” 裴元脸上露出一丝冷嘲,“放心。朝廷固然不能给一个死了的人再次定罪,可也不能说我把一个人杀了两次,不是嘛?” 陈头铁听出裴元话里的意思,声音有些微颤,“莫非千户打算冲进梁家去杀了梁次摅?使不得啊,那可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 裴元早已经想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冷笑道,“放心,只要我利用宝贵的时间空档,梁次摅躲藏起来前将他抓住,我就是那个赢家。” “张容会像失忆一样,绝口不提我派人殴杀梁次摅的事情。梁储也会告诉皇帝,是他记错了,他的儿子还活着。天子重新把梁储套回去,这能让他比息事宁人赚的更多,只要够聪明,他就绝对不会继续纠缠。” “呵呵,等老子从套里出来,他们就又回去了。” “这种不在乎是非,只根据利益来回摇摆的游戏,我已经会玩了。” 裴元刚进北京的时候,怂的要死,生怕在布局完成前,牵扯进不必要的漩涡。 至于现在。 张容、梁储、天子还有那些士子们,已经教会了裴元这个萌新,什么是这个大明都城的游戏规则。 裴元在这会儿忽然就理清了云不闲这家伙的逻辑。 裴元出现颓势,固然会刺激这家伙的野心。但只要裴元展现出他作为赢家的强势,那么云不闲就会忠诚的站出来,并热烈的为他鼓掌。陈头铁听裴元说的条理清晰,知道这不是千户的一时冲动。 当即便道,“既然千户考虑清楚了,那卑职这就去叫人。” 裴元想起一事,又不动声色的说道,“对了,等会儿我打算放一笔赏,现在手边没带多少银子,你和手下的武官们凑一凑,给我个单子,等事情了结,双倍奉还你们。” 陈头铁听了连忙说道,“千户从卑职这里拿钱就行,卑职能有今天,全靠千户提携。” 裴元没好气道,“滚蛋,什么事儿你都敢揽。老子双倍奉还的这种好事,当然得雨露均沾。” 陈头铁这才意识到裴元是打算变相的给他们好处,连忙涎着脸询问道,“千户用多少钱?” 裴元说道,“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陈头铁知道裴元要做大事,当然明白大笔赏格的意义,连忙出去找人凑钱。 等到陈头铁和手下们说明白此事,那些人都兴奋的瞪大了眼。 这就相当于他们凑钱给自己放赏,事后裴千户还给双倍返还。 那特么不死劲儿掏钱? 别人可能会怀疑裴千户的财力,但这些人并不会啊,毕竟当初他们帮着裴千户运送脏钱就费了很大的劲。 没多少工夫,那些徐州兵这些日子得到的赏格以及当初在阳谷之战零散捞到的外快,就重新汇集到了裴元手里。 裴元把陈头铁的账目拿来,立刻就弹出了刷刷刷的提示,随着欠债金额和欠债笔数的增加,裴元果然成功的刷新了自己被动状态。 ——特殊状态:债多不愁(你现在处于莫名的冷静之中)。 裴元这才长出一口气,对陈头铁道,“走,跟我一起去翻出梁次摅。” 陈头铁之前和裴元亡命,那都是在外面办差的时候。 现在回到了熟悉的京城,却仍旧要践踏那些他所熟知的那些规则,陈头铁心中有点底线再次碎裂的感觉,脚下觉得空空的。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若是咱们的行动失败,没在梁次摅潜逃前把他揪出来,那该怎么办?” 裴元听了沉默片刻,“那我就得考虑下,到底是去投奔宁王,还是去投奔齐天大圣了?” 就算陈头铁陪着自己千户作死太多,已经有些麻木了,但也隐约觉得投靠齐天大圣不是什么靠谱的主意。 他几乎恳求的说道,“投宁王吧,千户。” 裴元深吸了口气,这踏马遍地风口的大明,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少废话,跟老子走吧!” 裴元几乎带了两百的锦衣卫倾巢而出,向梁家在京城的宅邸而去。 裴元一边走一边默默的祈祷,争取让今天的早朝能晚些结束。 这么多锦衣卫上街,闹出的动静不小,只不过大家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大群锦衣卫在街面上走动,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的事情,毕竟锦衣卫还负担着类似城管的市容工作。 但是等到这些锦衣卫直接把梁家围住了,附近的住户才察觉出不对劲。 梁家可是堂堂的内阁大学士啊,这是朝廷又兴起大狱了? 云不闲看到裴元带着众多人手赶来,脑子里也是空空的。 裴千户这是想干嘛? 之前的时候,裴元让云不闲针对梁家调查,云不闲还以为只是寻常动作。 毕竟锦衣卫的正经工作,就是调查这些文官武将。 可现在裴元竟然直接调兵过来了。 云不闲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千户,这、这是怎么了?” 裴元一手拿刀,不容置疑的对云不闲吩咐道,“去叫门。” 看到裴元那凌厉的目光,云不闲没敢再多话,只是后背上已经开始冷汗直流了。 此时也容不得他犹豫。 云不闲看了看裴元身旁那大群的兵马,只能去拍梁家的大门。 以往的时候,梁家门外还是有仆役应对访客的,只是昨天天子忽然转向,让梁储有些警惕,吩咐家中如果无事就谨守门户。 从一早到现在,除了出来几个采买的,一直紧闭着府门。 云不闲上前拍了一阵门环,里面问了几句,得知是守了一夜的那个锦衣卫小旗,门里立刻没动静了。 云不闲面色有些尴尬的来回禀。 裴元骂了一句废物,然后示意陈头铁上前。 陈头铁立刻带了数人上前砸门。 门里听着叮咣乱响的动静,怒气冲冲的将门打开,还没等喝骂出声,陈头铁已经一刀柄砸在那仆人的脸上,将他打的扑跌倒地。 陈头铁一脚踹开府门,带着手下直接涌了进去。 云不闲看的两眼发直,这、这可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带着剩下的人也冲了进去。 陈头铁将那跌倒在地惨叫连连的仆人,提着头发拽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问道,“梁次摅在哪?!” 东厂用刑十年的手艺人果然压迫感十足,那仆役看着陈头铁的目光就有些发颤。 这会儿他也明白梁家的威慑,已经保不住他了,赶紧牙齿颤抖的说道,“在、在后园。” 陈头铁见这是个知情的,直接抓过他的右手的手掌按在地上。 那仆役不知陈头铁想干什么,但下意识的惊惧的想缩手。 陈头铁的手像是铁铸一般,狠狠的按着那仆役的手腕,接着狞笑一下,用带鞘的刀柄一连砸烂了他三根手指。 那仆役疼的惨叫连天,眼泪鼻涕直流。 陈头铁一拳打在他的前额上,打的那仆役眼冒金星,口中痛呼竟是止住了。 陈头铁拉着那仆役的烂手就将他提起来,冰冷的威胁道,“带我们去找梁次摅!不然老子剥了你的皮!” 那仆役恐惧的浑身颤抖,口不能言,慌乱的用手向后指。 不等裴元吩咐,那些锦衣卫如同嚣叫的恶狗一样,直接四散着向后搜索。 (本章完) 第316章 千户,别说了 第316章 千户,别说了 裴元的目标明确,就是奔着梁次摅去的。 他不理会那些包抄围堵的锦衣卫,直接带着少量的亲兵跟着那仆役,进入后院。 梁储的府邸占地很大,自然不是裴家那种小地方能比的。 各种杂七杂八的院落、房间很多。 好在抓人时的各种围住堵截,裴元也是专业的。 当初跟着东厂南下抓捕梅会乱党的时候,作为东厂最强凶器的裴百户,受过资深人士的指点。 虽然,结果不是那么美妙就是了。 这些徐州卫转职的锦衣卫有些手生,但好在外地人的优势让他们不知道该敬畏什么。 这些人如狼似虎的迅速沿着边墙包抄,封堵着一道道的侧门。 前面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越来越多的梁家仆役,不少人都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赶出来。 见到锦衣卫时,不少人还嚣张的上前阻拦。 等到那些士兵直接拔刀时,才把他们吓了一跳。 那些仆役手中的棍棒纷纷落地,惊慌失色的互望着。 众多锦衣卫都知道此行的关键,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家伙,他们直接粗鲁的将人推开,一点点的封锁这偌大的宅邸。 有个管家模样的,怒气冲冲的上前说道,“这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你们岂敢造次!” 裴元的目光看向貌似紧随,实则摸鱼的云不闲,口中冷冷道,“杀了。” 云不闲已经懂了,这是老大要看着他做事了。 他很干脆利落的拔出绣春刀,直接一刀劈在了那管家的侧颈上。 云不闲杀人的经验不多,这一刀没能直接劈断那管家的脖子,却也足以致命,大量的鲜血几乎是直接喷涌出来。 那个管家连惨叫都顾不上,惊恐地用手不停的捂着自己那流血的脖子,直到头晕目眩的跌倒在地,当场毙命。 裴元满意的看着云不闲,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你也带几个人进去搜,今天要是梁储不完蛋,那完蛋的就是我们!” 云不闲没听过裴元的退让理论,但此刻却也只能被动的越陷越深。 他咬了咬牙,立刻领了几个人向后院冲去。 就在这时,有负责传信的锦衣卫匆匆地从外面赶来,对裴元急切道,“千户,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散朝了!梁大学士已经升轿,很快就能赶回来。” 裴元也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陈头铁索性直接又在那门子身上划了一道,恫吓道,“快走!不然那个人就是你的下场!” 那门子早就看到了管家的下场,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忙领着人继续往里去。 还没等门子指认到梁次摅所在的院落,就后面传来一阵阵怒吼声,“哪来的狗贼,也敢擅自闯入梁府!” 裴元听到声音,大喜过望,立刻喝道,“那是梁次摅,都跟我来!” 说着急匆匆的向那边赶去。 就在这时,却见后院一处院子里冲出一条手舞棍棒的大汉,那大汉打退了几个咬上来锦衣卫追兵,慌不择路的往一处院落跑。 那仆役不知道是真怕了陈头铁,还是破罐子破摔,也怕梁次摅的报复,竟然主动提醒道,“小心,那边是练武场!” 裴元上次确实是压着梁次摅打的,但是当时情况,未必就能完全套用到现在。 至少,如果梁次摅武技上的工夫要是不错,裴元那两下子就未必能起什么效果了。 而且梁次摅的目标只是逃命,想要将他留下付出的难度更高。 裴元现在和赌命差不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一听到前面是练武场,连出鞘都来不及,直接就把手中的绣春刀,向梁次摅投掷了过去。 裴元的绣春刀一下子砸在梁次摅的前方,把他吓了一跳。 等他回头一看,带队的竟然是昨天当众殴打他的那个疯子,越发慌乱起来。 梁次摅无法无天归无法无天,但是当有人真的不在乎他那个当内阁大学士的老子,而且还敢暴打他时,他就像一个从小被娇惯大的孩子一样,补上了小孩子该有的那一课。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的奔跑,想要躲避裴元。 裴元甚至发现,他竟然改变主意,不再试图去获取武器,转而绕着练武场向后逃去。 “哪里跑!”裴元一边猛追,一边向后伸手想再要点什么。 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对投掷的加成效果十分良好,不管打中打不中,至少能打算梁次摅的节奏。 还没等身后的锦衣卫亲兵识趣的给他地上武器,就见云不闲从另一个院子一无所获的出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到裴元带着很多人在追逐一个大汉,云不闲几乎下意识的做出反应。 他五指向着梁次摅一张,然后将手反过来,向着梁次摅勾了勾。 梁次摅竟下意识的转弯向着云不闲跑来。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梁次摅就回过神来继续逃窜,但是这无疑已经让他逃窜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云不闲的额头微微见汗。 刚才他那下意识的举动,几乎就意味着梁次摅就是栽在他手里的,这可比杀个什么管事要命的多。 云不闲咬了咬牙,继续向着梁次摅五指一张,然后反手勾了勾。 这次梁次摅有些准备,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就玩命的继续逃窜。 然而那些绕边堵截的锦衣卫已经出现在了梁次摅的前方,勇猛的向他迎了过来。 梁次摅看着那一把把雪亮的刀,一时胆气具丧,大叫道,“我乃是当朝大学士之子,不要乱来,不要乱来啊!” 裴元见梁次摅已经失去了抵抗的意识,当即大喝道,“把棍棒扔掉,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梁次摅惊惧的看着裴元,越发紧紧的攥紧了手中棍棒,“我家有钱,我家有很多钱!之前都是误会,饶命、饶命啊!” 裴元知道梁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不敢耽误时间,当即诓骗道,“只是抓你去三司会审,你要拘捕,本千户可以当场将你格杀。” 梁次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叫道,“对对,三司会审,我要会审!”裴元给了陈头铁一个眼色,陈头铁立刻撇下那门子大步上前,口中呵斥道,“还不把棍棒放下!” 陈头铁到了梁次摅跟前,见梁次摅只是紧抓棍棒,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当即粗鲁的从梁次摅将棍棒夺下,扔在地上,随即喝令道,“绑了!” 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将那梁次摅五大绑。 这时又有锦衣卫快速的寻了进来,低声到裴元耳边道,“千户,梁储的轿子已经到街口了!” 裴元立刻给了判断,“咱们从后门走,不要直接和梁储硬碰硬。” 一旦和梁储在正门遇上,那情况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梁储内阁大学士的威名,和梁储就站在那里,完全是两个概念。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被文官当场打死的事情才过去几十年。 这些仆役被锦衣卫的凶狠震慑,这才老老实实的没做反抗,可一旦他们被梁储堵住,那梁储可以立刻叫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截击裴元。 甚至梁储还能办的更干净。 他只要把裴元劫人的事情迅速通知张容,那么就算裴元撤走了,北镇抚司的人也会沿途截击。 锦衣卫对锦衣卫,可以让梁储避免掉大多数的麻烦。 之前气势汹汹的裴元,彷佛瞬间调转了角色,立刻就大声嚷嚷道,“让人回来,都他妈回来!跟我走!” 正捆到一半的梁次摅,也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开始挣扎起来。 裴元大步上前一脚踢在梁次摅身上,将绑了一半的梁次摅,踢了个趔趄。 接着这次裴元也不留手了,将梁次摅像是放倒一头牛一样按倒,手中一拳一拳的砸去。 开始的时候梁次摅还能用捆住的双手,努力的遮挡,等到裴元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就将他打的所有的思维都涣散了。 他的脸上青紫,鼻血横流,尽管裴元刻意避开了要害,也打的他睁着眼失去了意识。 裴元见梁次摅还有口气,立刻对刚才捆绑的锦衣卫道,“继续!” 那些刚刚从徐州兵转职的锦衣卫,立刻领会了裴元的言传身教,像是捆绑牲口一样,毫不客气的将梁次摅捆扎的结实。 接着用绳索棍棒,将梁次摅抬了起来。 梁次摅的重量不轻,但这些徐州卫之前是造船的,和每天扛的大木比起来,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裴元简单的收拢了人手,也顾不上会不会有散乱的士兵在后宅趁火打劫了。 临时抓了个仆役带路,迅速的从后门出了梁府。 出去之后陈头铁立刻询问道,“千户,咱们是回普贤院还是去智化寺?要不要把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也叫来?!” 裴元心中已经早有主意,他必须要尽快把事态扩大化,煽动起极大的影响。 不然的话,就算梁次摅在他手里,梁储和张容也有足够的办法,让所有知情的人闭嘴。 毕竟当年大同战败的消息,他们都能瞒一年,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裴元对陈头铁道,“咱们去大慈恩寺!澹台百户和司空百户那里也通知一声吧,防止他们真敢狗急跳墙跑来抢人!” 一击得手,让陈头铁都有了盲目的乐观,起码不用纠结是去投奔宁王还是齐天大圣了,“千户,咱们有梁次摅,不怕他们不就范!” 裴元看着陈头铁,对他恨铁不成钢道,“如果他们夺走梁次摅,那他们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只要拿不出证据,谁他妈能证明你抓来的是哪个?” 陈头铁自从程雷响去做天津卫指挥使了,就一直很想在裴千户面前好好表现。 见自己的想法被喷,赶紧小心翼翼的补救,“咱们攥着梁次摅呢,他们要是敢乱来,咱们就杀了梁次摅。” 裴元仍旧直勾勾的看着陈头铁询问道,“那他们要是想杀梁次摅呢?” “什、什么?”陈头铁被问的有些傻眼。 裴元怒道,“一个死了的梁次摅,你怎么能证明他是第一次死,还是他妈的第二次死!” 陈头铁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祈求般的道,“千户,别说了。” 裴元更怒,“那你他妈的还不让人赶紧去求援。” 陈头铁赶紧安排人去向大兴百户所和宛平百户所求援。 裴元也不敢耽误时间,押送着梁次摅,快速向大慈恩寺的方向奔去。 这时正是街面上人最多的时候,浩浩荡荡近两百的锦衣卫,全副武装穿街而过,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些爱看热闹的,远远缀在后面,跟着一同往大慈恩寺方向去了。 今天不是休沐日,大慈恩寺外没有那么热闹,但也有些官眷和来上香的香客。 见到浩浩荡荡的锦衣卫押送着一人到来,都有些慌乱的四散躲避着。 裴元将那梁次摅带到大慈恩寺前的广场,这才让人将他放下。 低头一看,那梁次摅竟然如同小强一样,又醒转过来,拼命的试图挣扎着。 裴元揪着梁次摅的领口再次将他拖拽起来,然后大叫道,“梁次摅在此!梁次摅在此!” 裴元像是提着一个烂皮口袋一样,任由梁次摅双腿在地上蹬踢着,拖到了一个个的茶铺前、商铺前,大声的向他们呼喊。 “梁次摅在此!梁次摅在此!” 不少见识过昨天裴元暴打梁次摅的,都出来一边观看,一边窃窃私语。 其中就有心中生出希望,暂且留在京城的霍韬。 霍韬见裴元又把梁次摅打了一顿,再瞧梁次摅那几乎不成人样的被提着,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想法,也不知道他们贪赃枉法,到底是保护了梁次摅,还是伤害了梁次摅。 我要是梁次摅,还不如早点进去吃牢饭呢。 裴元也看到霍韬了,这可是他心中的卧龙凤雏。 出于刷刷好感度的目的,裴元还在霍韬面前一边笑,一边狠狠的给了梁次摅几个大嘴巴子,打的梁次摅口鼻喷血,牙齿都掉了几颗。 这让屡次拒绝裴元的霍韬,看的腿都软了。 他、他这是想表达几个意思? (本章完) 第317章 怎么又是你 第317章 怎么又是你 裴元生生拖拽着快被打死的梁次摅,在大慈恩寺那些官宦家眷和士子们面前刷满了存在感。 不少士子昨天见裴元暴打梁次摅的时候,就讨论过此人。 事后裴元还刻意让人散播了一点消息,比如说这个锦衣卫是管僧道的,和那些朝廷鹰犬不同。 可是,这也太不同了。 这才第二天,昨天被暴打的梁次摅,又被拖出来暴打了一通。 众人瞧着梁次摅被打的就剩一口气的样子,心情稍显复杂。 和裴元预料的差不多,他尽情的向人展示梁次摅之后没多久,梁储就带着一些兵马司的人追赶了过来。 等梁储亮相,等到梁储看到鸦雀无声的望着他的那些官眷、士子们,这位掌握大明的最高权势的大学士,脸白的像是纸一样。 ——今天早上,他发现了一个可以施展政治技巧让自己从两难中解套的机会,于是用他高明的手腕,打算一口气终结掉那些麻烦。 接着,只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偏差,就让梁储从天上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就在梁储悔恨不已的时候,张容也带着大群锦衣卫赶了过来。 他快速的扫了场中一眼,双目恶狠狠的盯紧了裴元。 裴元的人、五城兵马司的人、北镇抚司的人,三方全副武装的在大慈恩寺外遥遥对峙,气氛紧张压抑的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了。 裴元看了左右一眼,松开梁次摅,沉声向自己的手下说道,“对面是内阁大学士带来的五城兵马司,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带来的北镇抚司的人,你们怕不怕?” 乱世命轻,那些徐州卫转职的锦衣卫都纷纷大嚷道,“不怕!我们就跟着千户!” 裴元听了心怒放,他满意的对众人说道,“很好,每个字都值一两银子!回头老子赏给你们!” 那些跟着裴元来的人都士气大振,不少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和对面血拼的准备。 或许是张容这个盟友的到来,让梁储有了底气,他向着裴元大喝道,“裴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闯入大学士府邸!” “你可知罪?!” 裴元不接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就像高压线一样,一碰就死。 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千户了,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敢在没有政治派系支持的情况下,搜一位内阁大学士的家。 裴元冷静的看着梁储,示意了下身旁,一字一字的大声问道,“大学士,你看我在梁家抓到的是谁?” 梁储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儿子,“这、这是……” 张容在旁重重的咳嗽了一下。 梁储之前宁可赌上所有的政治声誉,也要在士人们喊打喊杀的时候,死保梁次摅。 这会儿又岂能为弥补一次政治投机的失败,无视梁次摅的死活。 梁储明白裴元逼问他的目的,终于艰难的说道,“这是我儿梁次摅。” 梁储此话说完,张容注视着梁储背影的目光,立刻变得恶狠狠起来。 裴元听梁储认下此事,才总算放下了心头那块大石! 裴元抓住这句话,立刻提高声音质问道,“那今日在朝会上,你为何敢对着天子撒谎,说梁次摅已经被我打死了?” 裴元此话一出,梁储和张容都明白了,一定是内宫有人给裴元送了信,所以才让裴元抢先发难,赶在梁储藏匿梁次摅之前,将他抓了出来。 让两人的计划,功亏一篑。 张容快速的思考着内宫中能做成此事的人,口中的则怒喝道,“大胆!我们在问你擅闯大学士府邸的事情!” “若是锦衣卫做事这么不讲规矩,朝中岂不人人自危?” “这朝堂还成什么样子?!” 裴元听到张容说到锦衣卫的规矩,不由得想笑出来。 这些已经被驯化的家伙,在觉悟上,果然比韩千户差了太远。 裴元也知道张容打算死咬这个把柄,他意识到这不是含糊的时候,当即也不再退让。 裴元的目光盯着两人,以一种充满压迫力的冷酷语调慢慢说道,“锦衣卫,是天子的耳目,我们是天子的耳朵和眼睛。” “如果有人敢对天子胡说八道,我裴元就要替天子听一听,看一看。” 他的目光斜视身旁的梁次摅,继续慢慢道,“现在,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你、你……”梁储看着裴元,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此刻想到了一些偶尔看过的东西。 那是只记在史书上的,对这些恶狗的恐惧。 在他们合伙做局欺瞒皇帝的前提下,锦衣卫出现了! 跟在梁储身旁,掌管东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低声问道,“要不要下官出面弹劾此人?” 梁储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脸色难看的摇头道,“不必了,老夫年迈,也是该乞骸骨的时候了。” 梁储刻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说完,恋恋不舍的又看了梁次摅几眼,转身离开了。 梁储认栽离场,裴元顿时松了口气,目光转而和张容对上。 张容恶狠狠的注视着裴元。 他身后时不时就有锦衣卫的人手赶来,实力在缓慢的增加着。 张容也没急着表态,似乎想用这点一点点叠加的压力,让裴元最终作出退让。 而裴元在市井的泥潭中打滚的时候,就总结出了不妥协的理论。 陆续增加的北镇抚司锦衣卫数字,已经大过了梁储带走的五城兵马司,裴元这边的锦衣卫果然也感受到了那种压力。 只是这些家伙面对压力的反应有些让张容意外。 随着双方实力差距的拉大,越来越多裴元这边的人开始拔刀。 除了陈头铁和一些胆大的仍旧沉稳,大多数的徐州兵都选择了拔刀出鞘。 这下张容的脸色更难看了。 没过多久司空碎和澹台芳土也带人赶了过来。 两个老东西看了一眼,都没含糊,离着还远就纷纷拔刀。 张容又看了裴元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等到北镇抚司的兵马退走,在大慈恩寺跟前的那些旁观者,这才像是透出一口气一样,整个氛围都松动了起来。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有些稀里糊涂,过来问道,“千户,这是怎么回事?” 裴元和自己人也没什么隐瞒的,悻悻的说道,“让人算计了,不过没吃亏。” 裴元说完,也懒得理会两个百户的追问,示意陈头铁来解释。 他则默默的复盘着这次绝地反击。 不提过程,从结果来看,他的判断大致是准确的,确实没吃亏。 裴元从一开始介入“梁次摅杀人案”,就已经做好了可能得罪梁储的准备。 但这是裴元介入朝堂的重要口子,不做又不行。 现在梁储已经被自己的所作所为逼到了绝境,无论是他打算怎么狡辩,怎么发动党羽造势,他都得按照程序向天子请辞。 不管天子是否同意,露出了衰弱之态的梁储,都将面对底下人投来的贪婪的目光。 以裴元对朱厚照的判断来看,他需要的正是一个威望丧尽,品行饱受质疑的大学士。 朱厚照很可能出手保住梁储的位置,但是那样的梁储,连没牙的老虎都称不上了,最多只能算是一张挂在那里的虎皮。 至于张容,他的处置可能比梁储更为直接。 按照历史的趋势,和裴元从谷大用那里得到的印证,朱厚照本就有腾笼换鸟的打算,想用能力更强的“弘治旧人”,替换掉那些陪伴自己长大的奴仆们。 张永的下台,本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上次裴元给朱厚照告密,也触动了朱厚照的神经,对张永、张容兄弟有了些提防。 这次的事情显然更恶劣了。 锦衣卫身为天子的耳目,张容身为锦衣卫管事,竟然动用手段故意蒙骗天子,而且这手段还被人揭破了。 那张容这次绝对不会好过。 处罚的轻重可能会考虑到张永和内阁的联盟,但是想在锦衣卫管事那就别做梦了。 裴元一次性干掉了两个敌人,收获了那些举子们的大量声望,唯一的麻烦,可能就在于他这肆无忌惮冲入大学士府邸的事情,会引来诟病。 但这个麻烦又很微妙。 首先,梁储不会主动提起,因为这是他急于让所有人忘记的大黑料,这是他欺瞒天子,想要徇私枉法保住梁次摅的恶劣行为,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说这件事的。 其次,在朱厚照力保梁储的情况者,这个大学士死而不僵,那么其他的文官,就会束手束脚,很难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 因为如果提起裴元的事情,势必就相当于同时揭梁储的短。 能在朝中做事的,绝大多数都是干掉了无数竞争者,脱颖而出的聪明人。他们可能为了立场做一些傻事,但若是说他们愚蠢,那就对不起大明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了。 裴元这会儿还有最关键的环节没做,于是再次让所有人见证了这是梁次摅后,直接押送着梁次摅前往都察院。 都察院的右都御史王鼎,昨天刚刚被天子撸掉,左都御史洪钟因为老迈在家休养。 于是看着梁次摅这个烫手的山芋,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一点也不敢沾手,直接越级向上请示。 这一请示,情况就到了李东阳和杨廷和手中。 两位大学士看到有人押解梁次摅去了都察院,头皮都有点发麻。 不是早上朝会的时候梁储才刚说了,他儿子被人打死了,这怎么又被押送去都察院了? 两人心中都有一个极为不妙的想法,要坏事了! 李东阳年岁大,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杨廷和这时候也顾不上尊老爱幼了,揪着李东阳的头发开始摇,“西涯醒醒,快醒醒!” 李东阳龇牙咧嘴一阵,缓过神来,不理杨廷和的催问,长叹一声,“老夫年迈,也该乞骸骨了,我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是该留给有担当的人来做了。” 杨廷和一下就不吭声了。 李东阳这些年一直嚷嚷着要乞骸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眼看离内阁首辅只有一步之遥了,杨廷和心中怎会没有想法。 他明白李东阳有就坡下驴的想法,但是能让李东阳给出个痛快话,自己这恶人也不白做。 杨廷和当即叹了一声,“既然西涯身子乏了,就先歇息片刻吧,我这就去见驾。” 杨廷和当即拿了都察院上奏的文书,前去求见朱厚照。 朱厚照早朝的时候听说裴元杀死梁次摅的事情,他心中疑惑且不解,便下意识的将那上奏留中待查了。 结果这才退朝没多久,杨廷和就来上报,说是那梁次摅未死,还被裴元押送去了都察院。 朱厚照想起上奏的乃是张容,脸色阴沉了下来,想要让人去查,却又不放心锦衣卫了,传召让丘聚带东厂的人去问明情况。 却说那丘聚领了差事,就带了东厂的番子出了皇城。 路上的时候就被张永派来的人截住,丘聚很震惊的听了张永所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件事闹开了必然是满朝哗然,若是他帮着张容从中掩饰,只怕他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丘聚思来想去,浑浑噩噩,只能打算去见机行事了。 等到了都察院外,丘聚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锦衣卫拥簇下的裴元。 这位东厂厂公想起和眼前这货的恩怨纠葛,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怎么又是你? 好在事情过去一年多了,丘公公也有心放下了。 他到了跟前,也不往前凑,直接让小太监唤裴元来见。 裴元瞧见那熟悉的缇骑,就知道来的是东厂的人。 他心中又松了口气。 这说明事情已经被天子知道了,而且天子对锦衣卫出现了防备心,所以才会让东厂来查问。 裴元到了丘聚跟前,恭敬的施礼道,“卑职裴元,见过厂公!” 丘聚忍不住叹了一声,“那张永不是好惹的,你招惹他干嘛?这岂不是让大家都难做?” 裴元听了,故作讶异,“别人难做也就罢了,丘公公为何还难做?” 丘聚不想沾这件事,索性说道,“张永找我求情,说是让细审内情。他这是打算在你身上深挖,把水搅混了再说。可你和谷大用那些勾当,我也略有耳闻,我掺在中间,着实难做。” (本章完) 第318章 绯闻男主丘聚 第318章 绯闻男主丘聚 说起丘公公的立场,那可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和张永之间上一次的交恶,还是因为去年的时候,某个坑货为了自保给他造了个黄谣,然后被张永在朱厚照面前使了坏。 丘聚颜面大损,如果不是谷大用帮着圆场,只怕当时就下不了台了。 所以现在“造谣的”和“传谣的”掐起来了,就让他这个绯闻男主如拨云见日,心中暗爽。 可惜,吃瓜吃了没多久。 天子震怒之下,要查明真相,这个得罪人的活儿一不小心就落到绯闻男主丘公公头上了。 张容和张永确实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那就是天子和真相之间还有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东厂公公丘聚! 只要丘聚凭借查探事情原委的理由,对裴元穷追细究,挖出更多的问题。 接着,在回报天子的时候,用裴元大量违法乱纪的行为和今天的事情混同在一起,然后以春秋笔法模糊事情的比例。 那张永他们未尝没有再次翻盘的机会。 毕竟,一个恶贯满盈的混蛋,大家就算对他有些误解,那又怎么了? 错的不是告错状的张容和梁储,错的是那个杀千刀的裴元,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世界。 可惜,这个押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所有期待的,是东厂厂督丘公公。 按照权势地位来说,丘聚当然要帮着张永保下张容,但是裴元这边,他也不想深得罪。 其中的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作为东厂的执掌者,丘公公是京城中消息最灵通的人。 天子打算用张锐提督东厂的事情,就是他最先察觉端倪,并且求助其他几虎的。 其他几虎听说天子打算换掉丘聚,顿时大惊失色。 这特么不会牵连到我吧? 对于丘聚本人的关切,反倒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张永这些日子对天子又去了智化寺的事情很警惕,完全顾不上丘聚的求援。 如魏彬、马永成和罗祥他们,都在内宫监、神宫监之类二线部门掌印,关键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高风年老,已经回家享清福了。 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圈,也就是同为一线咖位的谷大用还能商量商量了。 而且阳谷一战后,立下大功的谷大用,未来的前景十分被看好。 谷大用现在回了京城,仍旧在低调的酝酿反击。 于是对靠拢过来的丘聚,觉得很有面子的谷大用就拍胸脯给了保证。 ——“放心,等我小弟来了,我好好求求他。” 丘聚听了,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丘聚的再三催问之下,谷大用只能支支吾吾的对老兄弟说了几句。 丘聚听完谷大用咸鱼翻身的经过,就很懵逼。 这个裴元,我用过啊。 没道理西厂厂公用的就很顺手,东厂厂公用着就造黄谣的。 思来想去,丘聚也只能把事情委托给谷大用了。 如今张永位高,裴元又关系到他的前途,怎能不让丘聚左右为难。 丘聚摆摆手屏退众人,还想再劝说几句。 就听裴元说道,“刚才卑职已经说过了,这件事别人难做也就罢了,丘公公并不难做啊。” 丘聚心中一动,询问道,“怎么讲?” 裴元见丘聚带来的人都退开了,这才低声道,“有些事情,谷公公已经和我说了。” 丘聚闻言,也慌忙下意识的扫了周围一眼。 他没开口,看了裴元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那你怎么看?” 裴元现在的精力放在笼络谷大用和陆訚身上都有些顾不过来,当然不想牵扯丘聚的事情。 于是说道,“卑职有一事,想请丘公公给我答案。” 丘聚很干脆道,“说。” 裴元笑道,“敢问丘公公,你是更相信天子能换掉你的位置,还是更相信卑职能保住你的东厂厂公?” 丘聚纵然心中对裴元有点期待,但也不得不说出心中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更相信天子能换掉我的位置。” 裴元闻言,立刻反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把时间和努力,浪费在最难以挽回的环节呢?” 丘聚听了先是心中一沉,接着又咂摸出了点味,他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 裴元说道,“既然你东厂厂公的位置被天子换掉,已经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了,你就不如避开这个最难逆转的环节,把布局放在事前和事后。” 裴元这话一出,仿佛推开了一扇门,让阳光透了进来,一下子让这些天六神无主的丘聚,找到了方向。 他情不自禁的问道,“这怎么说?” 裴元笑道,“卑职只是有点浅见,说了怕污了丘公公的耳朵,也怕误了公公的事。” 丘聚被钓的越发心痒,连忙道,“这点判断咱家还是有的,尽管说来便是。” 裴元听了,作势要开口,身形又是一顿。 丘聚无语了,“又怎么了?” 裴元很茶的问道,“公公来查问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和我私下密谈,张永张公公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丘聚也不回这话,抄着手道,“你说就行。” 裴元见丘聚没有立刻表态,知道是自己放的诱饵还不够多。 当即便为丘聚分析道,“既然咱们都认为公公去职,已经势不可免,咱们不妨从后往前捋。” “那,公公想过以后吗?去职之后,可有合适的去处。” 丘聚闻言,心情沉重了几分,颇有些萧索的说道。 “东厂厂公是要职,咱家要是去职之后,八成不会留在宫里给人碍眼,很大可能是要去南京了。” 真要是张锐提督东厂,就算丘聚不想走,张锐为了安稳做好那位子,也得想办法送他一程。裴元又问道,“那丘公公可知道,谷公公这次回京,可是打着主意要重建西厂的。公公就算暂时离开东厂,只要好好保存元气,也不是没有再回来的那一天。” 丘聚听了,长叹一声,“不是谁都像谷大用那么走运,能白捡个功劳的。等咱家去了南京,想回来也不容易了。” 裴元趁势问道,“谷公公有阳谷大胜的功劳,最近正在和卑职一同谋求重建西厂。” “可纵然谷公公恢复了西厂,重新提督掌印,新建的西厂也不过只有一个空壳而已。既然如此,那丘公公愿不愿意去西厂暂时栖身,保存实力,以待将来?” “这……”丘聚听了有些心动。 虽说他这个东厂厂公跑去给西厂厂公当小弟,是有点丢人,但也比跑到南京混吃等死强啊。 再说他和谷大用渊源很深,大家都是伐木累。 那么多年一起照顾朱厚照长大,现在落魄了,跑去避祸也说不上太丢脸。 裴元继续加码道,“丘公公可以想一下,连谷公公这种劳师无功的败军之将,都有希望重获新生,那丘公公也未必不能有东山再起的那天,暂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丘聚听了抿了抿嘴,没好直接表态,开口道,“也是条路子。” 裴元见状,已经明白丘聚心动了,便继续道,“既然丘公公有心,那卑职就接着说了。既然公公去职后的事情已经有了思路,那去职之前要做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好好考虑了。” 丘聚有些疑惑,“去职之前?” 裴元提醒道,“公公现在还是东厂提督呢,既然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何不趁着在位的时候,好好给以后铺铺路?” 丘聚听了又是恍然。 对啊,反正注定违抗不了天子的意思,那何不赶紧趁着还有职权,提前布上几手。 丘聚心中各种念头涌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了,他慌乱道,“那、那咱家这该先做什么呢?” 裴元轻笑道,“丘公公身为东厂提督,能做的可太多了。” “首先,既然丘公公有暂时去西厂栖身的打算,那么咱们就得先齐心协力让西厂重新建立起来。” “这件事卑职和谷公公有些初步的谋划,只不过这些不好从卑职口中说出来,丘公公还是去找谷公公详细弄清楚吧。” “好好好。”丘聚点头,一双眼盯着裴元,“接下来呢?” 裴元挠头,“接下来……” 那么大一个东厂提督眼巴巴等着自己摆布,裴元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还能使唤他干点啥。 裴元轻咳一声,“丘公公还是先去和谷公公达成共识,才好说接下来的事情。” 丘聚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这会儿,丘聚满满都是对未来的忧心,没点瓷实话心里着实不安,“难道裴千户没有别的话对咱家说吗?” 有东厂这个助力,裴元恢复西厂确实能轻松不少。 只不过丘聚随时可能被撸掉,这个助力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裴元当然只能先顾眼前了,于是暗示道,“咱们再这么说下去,张永张公公就要误会了。” 丘公公立刻灵醒的问道,“那你觉得,咱家回宫后该怎么说?” 裴元当即有侧重的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梁储是朱厚照早就想立在那里拉仇恨的靶子,后续的仕途,基本没有什么价值了。但是张容这条狗,咬起人来就太凶了。 裴元必须得把他从北镇抚司赶走才行。 等听到裴元意图明显的攀扯张容,丘聚为难道,“要是这么回话,张永那里我不好交代。” 裴元已经和张家兄弟撕破脸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忌讳的,当即便道,“这些话都是卑职说的,丘公公只是如实陈述。就算得罪张永,也是卑职得罪张永,和丘公公没什么关系。” 丘聚这会儿反倒有些怕裴元完蛋,认真的提醒了一句,“这会儿朝野侧目,都关注着此事,也就罢了。等到过些日子,就算没有张容掌管锦衣卫,张永想要对付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裴元心道,再过半年张永就因为贪污七千两银子,丢掉他的司礼监掌印了。 只要这半年撑住,后面就海阔天空了。 再说,裴元和张家兄弟翻脸,完全是因为朱厚照一不小心戳破了张容的秘密。 这本来就是一次很坑爹的被动应对,裴元完全是被一下子推到了张永的对立面。 只不过面对丘聚,裴元只能硬撑着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丘聚沉吟了一会儿,见带来的人都在向这边张望,随即问道,“这梁次摅就扣在都察院吗?” 裴元摇头,“梁次摅不是文官,只有一个锦衣卫百户的世职,都察院管不着这事儿。真要抓起来,也得送往刑部。” 丘聚无语,“你这不是挺明白吗?” 裴元笑了笑,“是明白。都察院这会儿没有主官,底下人又不愿意担责,只能把锅往上扔。他们这些御史又能直接上书言事,自然就能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捅上去。” “刑部有尚书、侍郎当家,不管是直接把人收了,还是用个拖字诀,后续都有很大的变数。” 听到裴元的操作这么狗,就连丘公公也不由赞道,“细啊,真细啊。” 裴元听着不像什么好话,便向丘聚问道,“这梁次摅丘公公要不要直接带回宫,让天子看一看。” 丘聚连忙摇头,“不必了。” 这件事牵扯到的猛人太多,他不能参与太深,真要把梁次摅带回去了,那就把所有人都得罪狠了。 就连天子也会为难,到底该不该直接治罪。 丘聚问道,“要不送刑部?” 裴元心道,以梁储党羽之众多,关押在刑部也没什么意义,他们随时可以做别的手脚。 便说道,“等会儿请丘公公见证了此人,便把他放回去吧。反正咱们只要咬死了现在这个就是梁次摅,后续到再有什么变故,就可以全都不认。” 丘聚听了又再次赞叹道,“细啊,真细啊。” 看到裴元做事这么靠谱,丘聚心中的忧虑去了大半,当即带着诸多番子上前,又找了往日和梁次摅相熟的人来辨认。 那些人都指认,这便是梁次摅。 于是丘聚又让人去梁家,叫他们把梁次摅接了回去。 裴元看着丘聚带人离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 在这场激烈紧密的博弈中,裴元终于抢到了先手。 (本章完) 第319章 医学奇迹 第319章 医学奇迹 看着各方人马陆续离场,陈头铁凑过来低声问道,“千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 裴元扫了一圈,见几百号如狼似虎的千户所锦衣卫,正等着自己的命令。 于是,果断说道,“解散,各回各处!” 这踏马可是京城,容不下自己这么牛逼的男人。 当年寿宁侯张鹤龄和长宁伯周彧争地的时候,几百个家仆在街上打架吐口水,都能引来六部尚书和都察院的集体弹劾,这次南京来的锦衣卫、北镇抚司还有五城兵马司直接当街晒马,恐怕对朝堂的影响更大。 然而,怎么说呢? 对裴元来讲,并不完全是坏事啊。 因为他身为锦衣卫,切切实实的发现了蒙蔽天子的行为。 这个行为又来自一个满身污点的大学士。 这个污点,又和无数的中小地主豪强的关切绑在一起。 可以说,一旦他们试图追究裴元的罪责,把这件事扩大化,那么就会牵扯出来一连串的麻烦,甚至有可能把他们自己搞的千疮百孔。 在无法权衡清楚这里的利弊之前,没有人敢妄动。 只不过,游离在北京城防体系外的南京锦衣卫镇邪千户所,确实已经成了一个棘手的存在。 一个寺庙放一两个砧基道人没什么问题,大兴县和宛平县各放一个百户所,对这座巨城来说,也没有问题。 裴元为了专项解决北京城里失控的寺庙道观,临时在普贤院和智化寺增派一点人手,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一个口信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集聚起来几百全副武装的士兵,这就踏马离谱啊。 就连朱厚照为了攒几个私兵,还为了豹房的事情和朝廷反复拉扯。 裴元之前打算默默苟着积攒实力,但是一连串的变故,却让他的计划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先是为了保住那六万两银子,让他暴露在了朱厚照的面前。 接着,裴元为了摆脱身份的限制,打开权力的通道,想要利用时间窗口,在正德七年硬生生搞出一届恩科。 这就让裴元不得不主动选择对手,站在了梁储的面前。 没想到,还没搞定恩科的事情,朱厚照这个坑货,就误打误撞的把他和张容硬生生逼到了决裂。 这一系列的事情纠缠在一起,险些压的裴元透不过气了。 好在裴元敏锐的发现了全局最薄弱的一环,利用退朝前那一刻钟的时间差,闯入了梁储的府邸,从里面拖出了梁次摅。 裴元想了一圈,没什么后悔的。 他拿命赚回来的银子,值得他拿命再赌一次。 而他那不可遏制的贪心,让他不能无视这个朝局变动的窗口。 这次他一手要促成的恩科,是他这个锦衣卫,最有希望向朝廷伸手的机会。 只不过,自己放在城中的这些兵马要尽快撤出去了。 裴元看了留在身边的陈头铁、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一眼,“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多动几家寺庙。若是有人敢对抗,也绝对不要留情。不然咱们在北京屯了那么多人手,就解释不过去了。” 裴元怕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稍微暗示了下,“乱起来没有坏处。” 只有乱起来,裴元在京城贸然屯兵的行为,才有其合理性和意义。 如果朝廷对寺院的整顿,带来的是暴力对抗,那就证明了这整顿的必要性。 裴元身为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集中兵力防患于未然,反倒会成为明智的决断。 裴元想着,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东厂作为掌握最多隐秘的部门,说不定能知道不少寺院的内情。 如果发生混乱的寺院,恰好和宫中有些联系,岂不是能重现当年的妖人李子龙案? 这对谷大用和丘聚,都是大有好处的。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显然是知道轻重的,见裴元的步子这么大,提醒了裴元一句,“千户,这边的事情闹出的动静不小。要不要和韩千户说一声。” 裴元皱了皱眉,“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等我把事情理顺了,再和她说不迟。” 两个百户听了都没再多话,急匆匆的带人离去。 陈头铁上前向裴元询问道,“千户接下来要不要暂且先留在普贤院,免得张容做困兽之斗。” 裴元道,“还是去智化寺吧,事情闹得这么大,说不定天子又有什么想法,我留在那边,他也方便寻我。” 陈头铁低声提醒道,“智化寺里的兵额来历有些问题,须得设法换掉,不然经不住查的。” 裴元沉默片刻。 智化寺里那两百人由侯庆管理,一半的兵额已经挂在了天津卫名下,另一半的兵额还没有补徐州左卫的缺。 裴元四下看了看,向很自觉的站在外围的云不闲招了招手。 云不闲心中忐忑连忙凑了过来。 裴元对他说道,“刚才能抓住梁次摅,全靠你立了大功,本千户该怎么赏你。” 云不闲听了这话,脸都白了,慌忙说道,“这都是卑职该做的,岂敢求赏。” 裴元笑了笑,认真道,“本千户赏罚分明,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来投我的?当初程雷响也是给我卖过命,才当上天津卫指挥使的,如今你这功劳不足以骤然擢升,但是做个总旗也足够了。” 裴元说完,对陈头铁道,“之前韩千户给了我一些实缺,为了奖赏阳谷之战的功劳,我把那个总旗给了侯庆。你替我写个公文,再让她给我挤出一个空缺来。” 云不闲慌忙摇手,“不用麻烦韩千户了,卑职才刚刚投效千户,资历还浅,以后再有机会,绝对不敢推辞。” 陈头铁懒得理会他,对裴元道,“回头卑职就让人去送信。” 云不闲这才认清现实。 心中郁闷不已。 裴元见云不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淡淡宽慰道,“放心,本千户不怕梁储,能保得住你。” 云不闲嘴唇动了一会儿,才回道,“卑职只知忠心做事,并不怕什么梁储。”“很好。”裴元赞赏道,接着对云不闲说道,“我知道你有些门路,现在智化寺里有两百咱们的人,其中一百走的是天津左卫的空额,算是咱们借用,这一部分的文书已经整理归档。但是还有一百走的是徐州左卫的空额,现在还没来得及补录军籍。” “如果接下来城里乱起来,咱们千户所必然会受到严格的审视。”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是从南边带来的人,陈头铁手中的徐州兵也是补得镇邪千户所自己的空额,这些人都是经得住查的。” “你动用你的门路想想法子,先把那两百人弄出城去。我会给程雷响写信,让他把人先接到天津卫去。” “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云不闲听了,脸上越发崩溃,只是想想裴元刚才的暗示,云不闲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卑职可以试试。” 裴元道,“先把没归档的人弄出去,天津卫的那些可以放在后面。” 等云不闲应下,陈头铁很懂事的说道,“那卑职先带人在智化寺暂时守着吧,先看看后续变化再说。” 裴元吐出口气,“好,先等吧,看看朝廷会给出什么反应。” 裴元在云不闲等锦衣卫的拥簇下,回了智化寺中,随后就派出大量人手关注着事情的后续发酵。 云不闲作为京城中很有人脉的地头蛇,稍微走通了路子,就避着城门的审查,放出去了几十人。 大慈恩寺那边的事情,也以极快的速度在满城传播着。 热爱键政的京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一些知道点内情的,都在说着梁储和张容胆大包天。 一些对此无感的,则忧虑着,这是不是锦衣卫特权扩大的信号。 然后很快,震动朝野的消息就传来了。 大学士梁储请辞,天子不允。 ——“大学士梁储复上乞休,并辞孙宸中书舍人之命。上曰:卿春宫旧臣,文学才行众论所推,方切委任。况今多事之际,正当共图治理,宜安心供职。梁宸恩荫已有旨矣,不允辞。” 一些人啧啧称叹于天子对梁储的恩宠,另一些人则已经看到了梁储的虚弱。 梁储得了天子的旨意,既没有再次上书,也没有出来视事,选择在家闭门不出。 对于梁储的这个动作,朝臣们心中都有数。 那是因为梁次摅案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没法回避了,无论是天子怎么决定,在梁次摅案没有结果之前,梁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牌局待洗,出现了重大失误的梁储,只能从桌子上收回手,等待最后的结果了。 然后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刚刚过了午时,很多人饭还没吃完,就又听到了一个让朝野震动的消息。 大学士李东阳以老病请辞,天子依旧不允。 ——“大学士李东阳以老病乞休,有旨:卿勋德隆重,中外具瞻,比来累引疾乞休。已悉情悃,今四方未靖,戎务方殷,正宜上下同心,共图治理。固欲求去于义何安?可亟起视事,以慰朕倚注至怀。再不必辞。” 一日之间,两个大学士请辞,让整个京城的官场都陷入了一场一样的亢奋之中。 朝廷各个衙门的政务几乎瘫痪,到处都在谈论着两个大学士离开后的人事安排。 然而等到大家唾沫横飞,激情议论完,刚刚把中午饭的碗刷好,消息就峰回路转了。 接到了天子慰留的李东阳,创造了医学奇迹,强撑病体再次入内阁理事。 ——李东阳:“我又回来哒。” ——杨廷和:“?” 一番番操作,搞的各衙门键政的官员们头晕目眩,纷纷表示,内阁学士们下大棋,真的看不懂啊! 一些差点被钓鱼蹦出来的人,更是直接缩了回去。 那些想落井下石弹劾梁储的,也赶紧悄悄的收起了自己的奏疏。 然后就在大家都被干沉默的空挡,宫中释放出来一个强烈无比的信号。 天子任命钱宁为锦衣卫指挥使管事,掌南镇抚司,管理诏狱。 锦衣卫自从管事指挥使石文义被刘瑾牵连撸掉之后,一直都是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的兄弟,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在管理。 现在直接任命出来一个管事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这个指挥使不加“都”,比张容地位有所不如,但是天子明旨让钱宁管事,也就意味着张容的权力被彻底剥夺了。 而且南镇抚司那是什么地方? 锦衣卫分为南京锦衣卫和北京锦衣卫。 南京锦衣卫比较简单,维持着开国时的编制序列,但是北京锦衣卫随着时代的发展,慢慢又分为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 可以简单的类比一下,北镇抚司相当于业务单位,主要负责为天子做事的。南镇抚司相当于纪律单位,主要负责专干北镇抚司。 诏狱是什么地方,就更不用解释了。 所以天子这个让钱宁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管事,又让他直接掌南镇抚司,管理诏狱,就代表着强烈的信号。 天子要对北镇抚司展开肃清了! 不少人都联想到了,大慈恩寺前的那场对峙。 锦衣卫露出的獠牙,和互相之间的反目,朝中内阁的参与,底下又有多少波诡云谲? 可是张容不是普通人啊,他可是司礼监掌印张永的亲兄弟。 天子要动张容,是不是意味着也要动张永? 张容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或许没人在意,但是张永可是堂堂内相。 他和吏部尚书杨一清的联盟,也一直在后刘瑾时代的动荡中稳固着朝局。 一旦张永被天子出局,那么皇宫内将会出现一个新的内相。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形势,岂不是要重新陷入博弈? 这里面又有多少勾结、联合的机会呢? 新上任的内相,总要拿走他该有的那一份吧? 键政的血液继续沸腾,不少人等消息等的饭吃不香,觉睡不着。 结果,消息就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那些揣测终于得到了印证。 天子罢免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 张永垂涕求去,天子慰留,赏银二十两彩币二表里。 (本章完) 第320章 幕后黑手 第320章 幕后黑手 消息落地,立刻引发了更大范围内的热议。 和张永联盟的吏部尚书杨一清,本想第一时间就以稳定朝局为理由,向张永做出声援。 但是天子的活儿做的很漂亮。 朱厚照对张永的慰留,完全堵住了其他人借机施压的渠道。 但是对张容的打压,却又切切实实的在让张永威严扫地。 与此事起了连锁反应的是,丘聚的地位暂时稳固了下来。 朱厚照释放出了缓和信号,让对东厂提督威胁最大的张锐改为去军前监枪,去陆訚麾下做事。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等到张锐从军前携带军功回来,丘聚的位置更难保住,但是起码现在没了眼前的担忧。 接着,朱厚照也没让满朝文武闲着,立刻下诏,让内阁会同兵部和都察院,重新议论谷大用之功过。 等键政的众人看明白,天子这是稳住其他人,专心收拾张容和北镇抚司,他们心中越发觉得司礼监掌印张永的前景不妙了。 只是…… 不少人心中还有个疑惑,当初在大慈恩寺外晒马的明明有三方势力,现在两方都遭遇了重挫,那么剩下的那一家该如何处理,怎么一直没动静。 现在形式扑朔迷离,就连最勇的言官也不敢胡乱掺和进去了。 权力的核心圈子在激烈博弈,但是键政吃瓜百姓就不管那一套了,他们纷纷热烈表示。 ——速更啊! 裴元也提心吊胆了一阵。 他对朱厚照会做出什么反应,完全不能把控,难免也有些心中不安。 好在云不闲确实是在京城混的比较开的地头蛇,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慢慢把那些身份说不清的徐州兵,慢慢的转移了出去。 他的老子云唯霖在大慈恩寺做了多年的砧基道人,根基扎的很深。 那大慈恩寺又是江湖人物汇聚的地方,许多人物“许愿”、“还愿”,都是依靠着大慈恩寺这个平台进行的。 佛祖不方便砍得人,他们找人砍。佛祖不好意思的钱,他们也帮着。 所以云不闲找几个有把柄的安排做事,完全不成问题。 程雷响得到裴元的密信,第一时间就跑来接应,随后把那些人马带回来天津卫。 除此之外,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有模有样的开始扩张。 锦衣卫士兵如狼似虎的进入之前那名单中的寺庙,诘问寺庙的来历,以及有无礼部批文,以及砧基道人入驻。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这些寺庙有些是早些年宫中太妃许愿建的,有些是宫中内宦许愿建的,还有些是高官勋贵或者豪强富商建的。 那些宫中太妃许愿建的,司空碎都仔细问了,有没有流出的藩王世系。若是有藩王还在的,就暂且抬手不提,若是没有后代留下的,则毫不留情的抓了住持拿办。 那些宫中内宦许愿的,还有高官勋贵供奉的,名位高的,司空碎都取了名册,给裴元过目。名位低的,也直接抄没寺产,捉拿了住持。 裴元草草看过名单,见没有萧敬、陆訚这些人的,统统不做理会,也让司空碎依次法办。 至于那些寻常的豪强富商,不但将寺产抄没了,裴元还让司空碎登记了供奉主家的姓名籍贯,打算作为储备,等到千户所财力紧张的时候,去抄家应急。 那些历朝历代对佛门限制的旨意,成了裴元挥舞着行凶的工具。 智化寺的僧人,已经在前些天过了僧录司副印掌事释不疑的考核,而且还走通了祠祭清吏司主事陈一平的路子。 随着千户所按照名单完成清退,那些智化寺的僧人们都纷纷喜滋滋的上任去了。 千户所抄掠寺产虽然抄的狠,但是每个寺庙就像是肥硕的母鸡一样,就算拔光了毛,也不耽误下蛋。 裴元也指望着依靠这些寺庙源源不断的抽成,替自己养兵,那些不好变现的东西,也没有乱动。 二十来家寺庙查抄下来,裴元收获了七八万两银子,店铺的契书几十张,另外还有一些城外的田产。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裴元也对这成果有些目瞪口呆。 好在司空碎也给解释了一下,当初许诺智化寺的僧人时,这些僧人贪图好处,都是挑的附近稍大的寺庙说的,所以有这样的收获并不稀奇。 一些小一点的寺庙,可能就没这么多油水了。 裴元这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朱厚照的蓄水池理论。 佛门确实在实现财富分配上,给了社会一个巨大的缓冲。他们收割了富人的财富和土地,又收割了贫穷的富余劳动人口。 关键是佛门还让那些皈依他们的劳动人口不再生育,从物理上消灭贫困人口,完成了脱贫。 给富人贩卖的来生,又因为在虚拟的平行宇宙,并没有关联现实社会的供需,也不会影响cpi指数。 所以说。 自己的举动虽然本质上是求财,但是继续下去,说不定就会破坏这个社会结构,到时候恐怕是朱厚照不能容忍的。 裴元犹豫半晌,还是叫停了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继续扩大战果的想法。 就算后续想动手,也最好是避开风头,悄悄的来。 裴元也没贪心,把所有的收获都给了镇抚孔续,让他先登记造册。 以后北方局养兵的钱,一部分依靠寺庙给的抽成,一部分就要从这里面出了,能够合理的消化这笔财富,裴元没必要做的太难看。 孔续原本在广东做巡检的时候,就是个心思活泛的,见有不少店铺的地契,账面上又有活钱,便询问裴元要不要自己做点生意,提高这些钱财的收益。 现在局势不稳,裴元也没把大运河上的关节完全打通,贸易线暂时不好接入进来。 他暂时不好告诉孔续自己的“大运河战略”,只敷衍道,先看看再说。 想起大运河战略,裴元立刻想起了河道总督的事情。 也是在前两天,萧韺给自己提前透漏风声的两大工程正式启动了。 一个是整修大运河河道的事情,一个是添补漕船的事情。 这两大工程的最终目标是为了改善运河的运力,加快南北物资的交流。特别是裴元和韩千户在淮安干过那一票之后,市面上的白银,短时间内大幅度减少。很多商人只能以物易物完成交易,这导致了运河上的运力越发紧张。 所以为了平抑物价,也为了重新使这条大明的命脉畅通,朝廷了大力气,要改善运河的状况。 而且朝廷的最终决策,和阉二代萧韺透漏的一模一样。 捕盗都御史陈天祥负责东昌府以北的这段,漕运都御史张缙负责徐州往南的一段。苏松巡抚张凤转任河道总督,负责东昌至沛县的这一段。 在裴元自己的大运河战略中,河道总督是他给王敞留的位置。 所以,不管是为了报答萧韺这次的通风报信,还是为了贯彻自己的大运河战略,干掉张凤都已经势在必行了。 裴元想着,叫来陈头铁向他询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和萧韺再联系过。” 陈头铁道,“没有。萧韺都快吓破胆了,他没想到千户会这么来,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裴元不由骂道,“真是废物。” 那天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人认真查访,很容易从细节上发现各种问题。 裴元能够抢先一步发动,必然是因为朝中有人给裴元通风报信。 有机会上朝,还能让宫中的太监配合的,只能是那些阉二代的武勋都督。 其中最拉风最靓的仔,就是新晋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萧韺。 再加上张永如果下台,有机会取代他的本来就没几个人。 所以只要简单的一盘算,那么此事的幕后黑手,立刻就跃然纸上。 ——司礼监随堂太监萧敬! 裴元这几天其实也在烦恼这件事情。 以朱厚照的智慧,只要他耐下心思来整理整桩事,那必然会察觉这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那就是裴元一个从南京跑来办差的锦衣卫,是怎么在第一时间知道天子朝会内容,并抢先出手的? 裴元思来想去,觉得任何谎言在朱厚照这个解压大师面前都无法完美的弥补。 只要他开始撒谎,朱厚照就能一句一句的分拆他的话,将他的谎言戳的千疮百孔。 最好的办法,还得是让萧韺来背这口锅。 真相是改变不了的,但是真相的解释权却可以是多样的。 裴元这几天一直想和萧韺赶紧对对词,但是现在萧韺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根本都不敢见自己了。 裴元揉了揉眉头,只能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向陈头铁又问道,“岑猛怎么样了,顺天府放不放人?” 陈头铁说道,“卑职去顺天府问了,当天的事情到现在还没个公论。顺天府谁都不敢拿这个主意,都在推诿着,等天子最后的决断。” 裴元脸色微怒,“梁次摅不是被我揪出来了?怎么顺天府还敢扣着人不放?” 陈头铁答道,“当时毕竟是死了人。就算不是梁次摅,也要知道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而且真要是按照咱们的说法,是有人刺杀锦衣卫千户,那也是个大案。” “现在形势那么复杂,顺天府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完全不敢牵扯进来,一直在装聋作哑。” 裴元也能大致明白顺天府的心态。 他叹了口气,关心道,“那岑猛在顺天府大牢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陈头铁答道,“这倒没有。卑职亲自去瞧过,吃的不错,睡得安稳。听说千户这边没事了,高兴的哈哈大笑,说他的前程来了。” “妈的。”裴元骂完了也笑,“对了,那个霍韬呢?离开京城没有?” 陈头铁答道,“没有,那天的事情过后,大学士梁储第二天就上了辞表。天子虽然没有同意,但是梁储也不再上朝,这让霍韬看到了希望,打算趁机落井下石,又重新在大慈恩寺那边组织起了人手。” 裴元不由感叹,不愧是和张璁联手车翻了杨廷和的人,还真是踏马的能折腾啊。 这小子这么擅长组织和煽动,确实是个好用的人才啊。 要是把他收了,最起码他能帮着自己搞定很多琐碎的事情,比如说在底层大规模的营私结党什么的。 裴元又问,“那个田赋呢?” 陈头铁答道,“田赋倒是闭门不出了,他家老仆现在倒是往外边跑的勤,时不时就去大慈恩寺那边打听动向。” 裴元心中猜测,这小子八成是以为自己的游说得逞了,他现在不知我会作何反应,不敢出来见我。只不过,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在哪,莫非他还有别的心思? 裴元想了一会儿,说道,“那田赋不急着见,咱们这去见见霍韬,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现在怎么说。” 陈头铁闻言劝说道,“千户,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从这里到了大慈恩寺只怕时候已经不早了,还不知道那霍韬停留到什么时候,要不明天一早?” 裴元本要同意,转念又一想,躲了这几天,也不知道宋春娘和焦小美人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看起来,好像朱厚照也没急着对自己喊打喊杀。 若是去寻霍韬不着,正好晚上也可以去张琏家中探一探,看看她们两人的情况。 于是裴元便道,“就今天吧,多带人手。” 陈头铁提醒道,“这些天京城内气氛比较紧张,五城兵马司的人白天都开始巡城了,多带人手只怕有些碍眼。” 裴元想着张容的事情,也不敢掉以轻心。 张容虽然被钱宁拿进了南镇抚司,但是还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他的余党。 张容在的时候还能权衡利弊一下,若是留下的余党胡乱报复,只怕自己还真讨不了好。 裴元说道,“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躲着,这样吧,让澹台……” 裴元顿了顿,想到澹台老爷子的暴脾气,改口道,“让司空百户带几个人暗中接应我,万一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司空老爷子比较好说话些,而且他的技能虽然弱鸡了点,但是能够和澹台老爷子并为百户,属性应该还是能跟上的。 (本章完) 第321章 吾之卧龙 第321章 吾之卧龙 裴元带了陈头铁、云不闲、侯庆等数人,都穿了便装,向大慈恩寺那边去。 等到了地方,虽然时候不早,但是街面上的人却不见少。 前些天裴元痛打梁次摅的地方,以及三方对峙的所在,都有人在指指点点,鬼鬼祟祟的说着什么。 “之前本千户还是太高调了啊。”裴元重回故地,谦虚的点评道。 陈头铁听出裴元话中的得意,在旁附和道,“不如此,不足以惊骇世人。” 裴元听了哈哈一笑,很是满意。 他一个锦衣卫千户,想要出头,哪能总是循规蹈矩。 裴元这次举动虽然冒险,但是通过此事,彻底的和那些小鱼们靠拢了。 “霍韬呢?” 陈头铁目光看向一旁,有手下立刻上前指认。 陈头铁回了裴元,带着他一同进入上次那间人声鼎沸的茶铺。 霍韬正意兴飞扬的和人谈笑着什么,无意间瞅见裴元带人进来,他愣了愣,犹豫了下便想起身。 裴元正打这一科考生的主意,不想上来就引来关注。 他连忙示意了下,让霍韬别动,随后自顾自去了后院。 那些正围着霍韬谈笑的读书人,有些也注意到了霍韬这边的情景,下意识的跟着看了过来。 但裴元已经转身往后面去了,霍韬又没有别的反应,这才回过头去继续说笑。 裴元到了后院,自然有店家跑来招呼。 因为是前些天来过的熟客,店家很是热情的推荐了几样酒菜。 裴元这些天把双倍的银子及时还了,又给所有出动的士兵放了赏,两三千两银子就这么出去了。 裴元打算也对自己好一点,当即多要了几个菜。 等到将酒温好,霍韬已经找了个借口溜了过来。 离的还远,就长长的一揖在地,“学生之前真是鲁莽了,怠慢了壮士。” 裴元哈哈一笑,心中很是畅快。 如果不是他的举动,强力的推动了“梁次摅案”,又让梁储在家待罪,只怕形势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在“梁次摅案”上蹿下跳的霍韬,必然会迎来梁大学士的报复。 裴元伸手指了指桌对面的位置,笑道,“来坐。” 霍韬坐下,见已经布好了酒菜,就提起酒壶来,给裴元敬了几杯。 裴元将酒饮尽,这才笑着说道,“此事我虽然是出于义愤,却也不敢居功。” 霍韬想着裴元上次说劝说张琏的事情,当即顺着恭维道,“张御史自然也是铁骨铮铮,让人钦佩。” 裴元笑着摇头,“也不是张琏。” 说着,裴元将上次给张琏展示过的那张小纸条慢慢舒展开,放在桌上,缓缓向霍韬推了过去。 霍韬拿过瞥了一眼那“大庆法王”的金印,又看了纸条上的内容,见题头是写给张琏的,内容则是一些鼓励的话语。 霍韬直到看完,还没反应过来。 等到发现裴元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他这才猛地醒悟那“大庆法王”到底是何人。 这可不是寺庙的和尚喇嘛,乃是当今天子折腾出来的名号。 霍韬手中一颤,不敢置信道,“这莫非是……” 裴元见霍韬不敢明说,当即道,“不错,这就是当今天子的手书。实不相瞒,当日和你见过不久,我就偶遇了天子,并且和他说起此事。” “本千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动重审此案。” “在这之后,才有了本千户去劝说张琏上书,朝廷罢免右都御史王鼎的事情。” 霍韬看着裴元的目光顿时惊疑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裴元淡定的举起杯子,“本千户是天子亲军,为天子做事的。虽然职责是监督寺庙道观,但也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说完,慢慢浅饮。 霍韬的目光动了动,再看向裴元,心中多了不少猜测。 也对。 当初在大慈恩寺外晒马的三家,梁储在家闭门待罪,张容已经抓进南镇抚司了,眼前这个裴元还能肆无忌惮的到处走,可见本身也代表着一支很强的势力。 而且天子对裴元这边的信任,显然要比对梁储和张容还要强一些。 霍韬正飞快思索着,裴元向他伸手。 霍韬意会,连忙恭恭敬敬的将那天子的手书递了回来。 裴元将那手书收好,看着霍韬笑道,“你能不惧梁储的权势,坚守心中的正道,让本千户也很欣赏。”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霍韬似乎还没想好怎么重新定义他和裴元的地位,只是有些勉强的笑着应了。 裴元又向霍韬劝酒。 霍韬之前敬裴元,乃是因为这个锦衣卫嫉恶如仇,能够不顾自身的前途安危,痛殴梁次摅,绝对称得上是个义士。 这样的义士,不论他是什么身份,都是值得他尊重的。 这会儿霍韬见裴元不但和监察御史张琏关系颇佳,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心思顿时又动了起来。 霍韬和裴元喝了几杯,正不知道该和裴元聊些什么,就听裴元带着几分醉意问道,“霍生学问如何?” 裴元的年龄比霍韬要小一些,上次来还称兄道弟。 这次裴元故意显露背景,当即也不客气了,再加上他本就是朝廷的正五品武官,那霍韬虽是举子,却没有官职。 霍韬这次果然对裴元呼他霍生,没有太大的反感,而是带些投机意图的自荐道,“学生从小好学不倦,精通五经六艺,又经常和人切磋学问,自问是不输旁人的。” 霍韬似乎是怕裴元惦记他上次落榜的事情,便又多解释了一句,“学生上次会试偶感风寒,没能一展所学,实为憾事。” 裴元微微点头。 他本就知道霍韬的能耐。 按照原本的历史,这家伙会成为正德九年会试的会员,相当于全国统考笔试第一。 只不过殿试的时候,名次的一甲前三名不但有政治上的考量,还受天子的个人喜好所影响。 因此殿试时,霍韬落到了二甲第一名,也就相当于殿试的第四名。 裴元又问道,“此间事了,霍生要回广东去吗?” 霍韬正要回答,觉出此话有些意思,便改口道,“学生本来是打算,等梁次摅案尘埃落地就回乡去的,若是裴千户有用的学生的地方,学生也不敢推辞。” 裴元听了大喜。这是个识趣的人。 难怪会后来站出来,帮着“玄都境万寿帝君”对抗满朝文武。 裴元借着“梁次摅案”和霍韬分清敌我,又借着和清流名臣张琏的关系,模糊他和这些读书人之间的界限,然后又向他展示了天子的纸条,让霍韬明白裴元背后是有人的,而且还是“君君臣臣”所要效忠的天子。 那霍韬自然就想借一把力,寻求平步青云的机会。 裴元似是失言一般随口说了一句,“不急着走。” 说完,却没继续,而是举杯把杯中剩的一点残酒一饮而尽。 霍韬听了心中一跳,又看着裴元那欲盖弥彰的举动,心中有些思索。 他小心的四下看看,然后低声向前一凑,“不知裴千户有什么能指点学生的。” 裴元也故意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好好读书便是,问那么多做什么?等到秋去冬来,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霍韬有些不甘心的想再开口,裴元已经把空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放。 霍韬连忙拿起那温热的酒壶,给裴元斟酒,这话头一断,裴元又故意东拉西扯,霍韬竟是没有了开口再问的机会。 裴元和霍韬总共没见过几面,当然不相信只靠这些简单的手段,能让这个家伙为自己所用。 但有这话吊着,以后免不了有再接触的时候。 以霍韬的学问,真要是有恩科,只要他认真准备了,就算不用什么手段,也足够考上进士的。 既然如此,那裴元急着一次把话说透,反倒不美了。 等到喝到后面,裴元也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便向霍韬询问道,“以霍生之见,如今天子再次挽留了梁储,那梁次摅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算个了结?” 霍韬不知道裴元这话是随口问的,还是有意考校,思索了一下,才谨慎的答道,“我听说当朝首辅李东阳也上了辞呈,李相年迈,虽然贪名恋位,一直硬撑着,但是以他的身体恐怕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若是李相离开了内阁,那就是以杨廷和为首辅。” “如果梁储再走了,那内阁就只剩下杨廷和与费宏。” “杨廷和刚毅果决,费宏性情和顺,到时候内阁很可能只会有杨廷和一个人的声音。 裴元想了想那情景,内阁沦为杨廷和的一言堂,当然不是朱厚照想看到的。 于是便毫无顾忌的笑道,“此事不妥。” 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朝廷补大学士入阁,霍生以为当是何人?” 霍韬见裴元言语随性,议论起当朝大学士丝毫没有半点尊重,心中对裴元的能量又高看了几分。 他斟酌了片刻,十分严肃的说道,“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裴元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霍韬认真分析道,“如今论资历,论能力,论声望,最适合补入内阁的就是吏部尚书杨一清。满朝文武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望其项背。” “可是杨一清性格刚勇,不在杨廷和之下。杨廷和刚接任内阁首辅,威信还没来得及建立,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位大学士补进去?到时候两虎相争,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裴元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事情的结果,顺便思索着弥补之前的一些疏漏,还没来得及把精力放到朝堂。 他对朝中的局势,也只是根据历史,知道个大略走向,自然不像霍韬这样常年在大慈恩寺附近揣摩键政的人知道的多。 如今这么一听,裴元竟然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问道,“还有吗?” 霍韬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权衡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裴元平静说道,“在我面前,有话尽管说就是。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和你共担其责。” 霍韬闻言,目光多看了裴元一眼,这才道,“天子已经下令查办张容,只怕张永的这个司礼监掌印,也未必能保。” “张永和杨一清关系密切,曾经有大臣见他们把臂,以兄弟相称。” “若是杨一清进了内阁,和张永相呼应,只怕天子也会觉得棘手。” 裴元听着这些结论,慢慢汇聚成了一个让他有些窒息的答案。 “也就是说……” 霍韬没有明说,但是暗示了下,“当前面的路走不通,那么所有的人,都得往回走。” 转念间,裴元已经捋清了这里面的逻辑。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避免杨一清入阁,那就要避免出现杨廷和独大的情况;若要避免出现杨廷和独大的情况,那就必须在费宏之外还有别的阁臣。 既然朝廷和天子都不想看到杨一清入阁,就只能往回走,努力避免梁储的出局! 裴元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群老阴比,玩的是什么高端局? 霍韬看着裴元的脸色,在旁补充道,“梁储八成也看到了这一点。” “他在家中闭门不出,名义上是要回避梁次摅案,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要借此施压,逼迫天子在决断的时候,能够法外开恩呢?” 裴元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裴元终于有些明白,那个案情明明白白的“梁次摅杀人案”,是怎么在正德朝来回拉扯了那么久的。 这已经不单纯是一个案件了,这是一系列的政治妥协。 裴元已经彻底得罪了梁储,哪能让这个老阴比在死灰中重新燃烧起来。 裴元这会儿心情有些烦乱,索性直接向霍韬道,“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接着提醒霍韬道,“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你明白吧?” 霍韬点头,“学生当然明白。” 裴元的指头敲打着桌案,好一会儿向霍韬问道,“你之前是怎么打算的?” 要是霍韬全无计划,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就出来上蹿下跳。 霍韬犹豫了下。 想起刚才裴元说的,若是有不合适的话,他会共担其责,当下也不隐瞒,直接答道,“学生之前打算趁着朝野士气大振,大多数人还没看到这点,裹挟着他们逼迫天子尽快判决梁次摅。” “只要梁次摅一死,那天子怎么可能杀其子而用其父?” 裴元听了皱眉,“可是这并没有解决朝廷面临的问题,到时候,还是个麻烦。” 霍韬的回答依旧慢了一拍,等到裴元皱眉看了过来,才不动声色的对裴元说道,“可是我们的问题解决了啊……” 裴元闻言愣了愣。 过了好半晌,才哈哈一笑,目光激赏的看向霍韬,“卿真吾之卧龙也。” (本章完) 第322章 吾之凤雏 第322章 吾之凤雏 以霍韬“会试第一,殿试第四”的水平,都被裴元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有些茫然。 毕竟有些事,确实突破了“会试第一,殿试第四”的想象力。 霍韬的做法,就是依靠对朝局后续的变化,抢先出手。 趁着梁储声势大跌,鼓动那些还没看明白形势的士人以及清流科道言官,把梁次摅的死罪定下。 到时候梁储必然怀恨,无论是天子还是内阁,都不会再敢起用梁储。 如此一来,裴元和霍韬就不必再面对梁储这个强大的敌人了。 至于天子要如何平衡内阁,杨廷和要如何坐稳自己首辅的位置,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见到霍韬这家伙品行如此不堪,裴元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等到分别之后,裴元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心道,“既如此,何不再去见田赋一面,看看我那凤雏有何计较?” 于是出门便让陈头铁,在前引路打算去田赋租住的那院子去一趟。 云不闲正在旁边。 他早就和他老爹给南京去了密信,等到韩千户回了信,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 云不闲自然不能明知道田赋那家伙有鬼,还放任裴元再去。 不然的话,韩千户那里也说不通。 云不闲连忙劝道,“千户,卑职瞧着那田赋古里古怪,只怕不是什么好路数。这会儿天色也晚了,要不先别去了。” 裴元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昏暗。 他刚才光想着去见田赋了,险些都忘了还要去找宋总旗的事情。 一念及此,裴千户不由悠悠长叹,自我感动道,“当年孔夫子曾经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没想到我区区裴元,竟能做到这一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晚他说什么也得先去见见田赋再说。 裴元之前放赏的时候,已经把从普贤院借来的钱都还清,现在的特殊被动又变成了那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不过裴元也不担心,他在大慈恩寺的时候没有当众打死梁次摅,而是放任梁家人将他带走。 只要田赋够聪明,就一定清楚,自己摆脱了他的手段。 裴元不相信田赋,还敢再尝试一次。 于是裴元也不听众人劝谏,执意要往田赋那儿走一遭。 好在司空碎带人赶来,这边实力扩充了不少。 加上现在京城中气氛紧张,张容的余党未必敢顶风作案,其他人也没多劝。 云不闲人微言轻,加上上次因为骑墙没能及时点破,现在的立场倒是颇为尴尬。 裴元乘兴来到田赋家。 田赋见到裴元,只是微微错愕,旋即笑着说道,“这不是裴义士嘛。” 裴元哈哈一笑,“裴某粗豪之人,若不是为田兄所感,也做不到那一步。” 田赋听了此言心中一紧,一向从容的脸上,立刻变的有些不自然了。 他沉吟着没说话,观察着裴元的神色。 裴元刚才稍微一点,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让田赋有些闹不清楚,到底裴元是发现了他的手段,还是无意间的言辞。 这次裴元依旧带了酒菜,只是裴元之前已经吃了不少,索性也不动筷,只倒了一杯温酒,助长谈兴。 裴元向田赋笑着说道,“这次本千户依旧是从霍韬那边过来,我初时小看了此人,没想到这次谈的深了些,寻根问底之下,却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很有章法,让我刮目相看。” 田赋这次不敢乱来了,顺着裴元的话笑道,“上次裴千户和霍韬喝得不尽兴,这次倒是能交心了。” 裴元哈哈一笑,似有所指的说道,“因为我打了霍韬嘛。” 田赋闻言又沉默了。 只是裴元没有挑明,他也不好表态什么呢。 裴元上次就对田赋高看一线,这家伙虽然只是下一科的二甲第十名,但是方方面面都比霍韬表现得成熟圆融。 裴元上次看低了霍韬,那么,这个高看的田赋…… 会不会比裴元高看的还要强呢? 裴元见田赋不吭声,也不想把一个能考全国第十三的人吓跑,于是自己主动挑起话题,“田兄可知道霍韬这次说了什么?” 田赋闻言,平静道,“愿闻其详。” 裴元笑道,“霍韬告诉我,如果李东阳致仕,梁储又避罪在家,那么朝廷很可能会形成‘杨廷和—费宏’内阁。” “杨廷和性格强势,费宏性格和顺。到时候可能会形成杨廷和一言而决,费宏萧规曹随的局面。天子必然不会坐视形成这样的内阁。而且只有两人,容易专权,朝野也会不满。” 田赋主动接话道,“既然如此,那想必要补大学士入阁的。” 裴元见田赋小心翼翼的表达友好,便笑道,“自然如此。” “只不过霍韬说,若是补大学士入阁,那只有可能是杨一清。可是杨一清性格刚勇,不在杨廷和之下。杨廷和刚接任内阁首辅,威信还没来得及建立,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位大学士补进去。” “再加上张容的事情牵涉张永……” 裴元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细说。 “总之霍韬认为,天子和朝廷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都会出手保下梁储。” 田赋又小心的接话,并点头,“霍生果然见识不俗。” 裴元丝毫没有出卖霍韬的自觉,继续道,“霍韬说,梁储肯定是看到了这一步,才故意以回避梁次摅案为由,避居家中。朝廷若要用梁储,就必须得名义上了结梁次摅案。” “而且不用猜,在梁储占据主动的情况下,这个结果一定会对梁次摅有利。” 田赋又一幅思索状,说道,“言之有理。” 裴元继续出卖霍韬,“霍韬说,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对我等不是什么好结果。所以他才利用李东阳还在,朝野还没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频繁鼓动士人,想趁机推动梁次摅案宣判。” “一旦梁次摅被判死罪,那也就提前宣告了梁储政治生涯的结束。” 田赋闻言诧异的询问道,“如果这样的话,依旧会形成‘杨廷和-费宏’内阁,对局面恐怕没什么改观吧。” 裴元闻言,扼腕叹息道,“当时我就是你这么对他说的。谁料那霍韬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简直岂有此理。” 田赋闻言,轻轻捻须,“霍生此言……”他说的很慢,一双眼睛还在不停的观察裴元。 裴元见田赋光前摇不放技能,心中有些纳闷,旋即心念电闪,说道,“短视了。” 田赋那缓缓捻须的手,这才倍速起来,“千户说的不错。霍韬确实短视了,他的这个法子,固然可以把梁储逼得没有翻身的余地,但朝廷的麻烦就在那里,霍韬固然可以躲掉,那些躲不掉的呢?” “一旦天子或者内阁迁怒,霍韬难道要告诉他们,他已经躲掉了?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如果不给别人留退路,他自己真能退得开吗?” 裴元看着田赋,这次陷入沉默的已经变成他自己了。 他已经想明白,田赋为何刚才在那儿,光前摇不放技能了。 原来他是在等裴元更明确的进一步表态。 田赋若只是溜须逢迎,那裴元也不会看轻他,毕竟谁都有不得已放下身段的时候。 但是田赋那一边前摇,一边等裴元表态的事情,却让裴元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也就是说,无论裴元做出什么样的表态,田赋都能立刻给出应对! 这也就意味着在裴元向他讲述完那些事情的同时,田赋已经清晰地看透了其中的曲折,并且在心中有了无比充足的应对。 所以,他才掌控力十足的任由裴元表态。 来吧,我接着。 这个被自己高看一眼的家伙……,果然比自己高看的还要高啊。 裴元稍微坐正了身姿,向田赋询问道,“那田兄何以教我?” 田赋听了忙道,“不敢不敢。” 似是怕裴元误会自己不肯帮忙,连忙又道,“只是些许浅见。” 裴元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田赋下意识的又捻着胡须说道,“其实此事也不难,只要换一个人入阁就是了。” 裴元想起霍韬说的话,提醒道,“可是杨一清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是入阁的最佳人选,不让他入阁,却让别人入阁,如何能够服众?” 田赋笑道,“可是杨一清入阁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所以,我们要先找出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入阁人选,然后再考虑干掉杨一清的事情。” 裴元的汗下来了,连忙劝道,“不至于,不至于。杨一清的事情再议。” 杨一清的风评还是不错的。 关键是别看现在张永要倒霉了,但是等过上两年,他还会重新崛起。 要是现在扳倒杨一清,以后等张永翻身,杨一清必然会像个“退婚少年”一样,以强势姿态跑回来打脸他裴千户。 不至于,不至于啊! 田赋见裴元否决,微顿了下,向裴元问道,“田某刚才说什么来着?” 裴元莫名其妙,于是答道,“田兄说,‘要先找出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入阁人选,然后再考虑干掉杨一清的事情。’” 田赋又沉默下来,最终按捺不住求稳的心态,悄悄地启用了信口雌黄的纵横家的手段。 他的目光注视着裴元,“田某刚才说的是,‘要先找出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入阁人选,然后再设法把他送入内阁。’” 裴元闻言一拍脑袋,笑道,“原来如此,我说的怎么说的有些别扭,原来是我记错了。” 接着裴元向田赋询问道,“那不知道田兄觉得什么样的人物,算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人物?” 田赋闻言笑道,“这就要看裴千户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了。裴千户要解决的问题是朝廷的问题呢?还是要解决梁储的问题?” 裴元已经知道田赋这货完全在顺着自己说话,他不敢乱说,怕误导了这家伙。 便老老实实说道,“我只是想解决梁储给朝廷和天子带来的困局,至于内阁如何才能让天子和杨廷和都满意,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田赋听了立刻笑道,“这不就很简单,很明确了吗?” 见裴元不解,田赋解释道,“既然内阁的局面离不了梁储,我们只需要找一个类似梁储的人物补上不就行了吗?” 裴元听得一愣,好半晌才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感。 确实如此啊,只要有一个梁储代品,那就完全可以把这个死局盘活了。 裴元询问道,“可有这样的人吗?” 田赋笑道,“礼部尚书靳贵不就挺合适的,他是翰林学士加礼部尚书,身为执掌翰林院的人,他本就有入内阁专典诰敕的权力,只要给他加上一个大学士,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补入内阁。” “靳贵当年乡试第一,会试第二,殿试第三,进入翰林院后,又做了多年的翰林学士,资历方面无可指摘。” 裴元纳闷的问道,“既然有这个人物,霍韬为何没有向我提起。” 田赋自信的答道,“也不难猜,原因不过有二。一来,杨一清确实威望无两,是最合适的人物。二来,这个靳贵身上有个污点,很容易被朝野诟病。” 裴元心道这帮键政侠知道的还怪多,他笑道,“田兄消息还挺灵通,只不知道是什么污点?” 田赋苦笑道,“这个污点,就算别人不清楚,如同我和霍韬之流岂能不知。” 说完他解释道,“去年刚刚结束的那一科,就是靳贵的主考官,结果传出消息他的僮仆舞弊,泄露了试题,事后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都要求靳贵辞职待参,田某就是正德六年那一科的举子,岂能不知道这事儿。” 裴元心道,还果然是个大事儿。 科举关系到无数人的前途命运,绝对是封建时代的高压线,事情若是藏得住也就罢了,若是暴露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裴元道,“原来如此。有这个污点在,恐怕朝廷不会让他入阁的吧。” 田赋听了笑道,“田某之所以认为他有希望,那是因为在特定的时候,他的污点就不是污点了。” “就算天下人都用这个借口攻讦靳贵,杨廷和也不会反对。” 裴元听了奇道,“为何如此?” 田赋捻须笑道,“因为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是去年那一科的状元啊,杨廷和又岂能容忍那一科有污点?” “所以哪怕众口铄金,杨廷和也不会用这个借口狙击靳贵入阁!” (本章完) 第323章 善于纳谏 第323章 善于纳谏 裴元真踏马服了。 这大明朝堂,根本就不适合锦衣卫宝宝的体质。 这一帮老阴比,到底是在哪个大气层算计的。 田赋见裴元没吭声,结束了话头,最后总结道,“如果梁储在的局面,天子和内阁都能接受,那么换成靳贵也没什么不同。如此,所有人都有退路,才不至于让每个人退无可退。” 裴元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念头又是一闪。 这家伙从刚才就一直在说,要给人留退路巴拉巴拉的,该不会是在暗示自己,千万别因为上次的事情砍他吧? 多虑了多虑了啊。 寡人好德胜过好色,岂能因为小事就自断臂膀? 裴元看着田赋,越发觉得……,真是爱煞我也。 这等人物,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要是早遇见这种顶配人才,他哪还用得着拉拢孙克定那种渣渣? 裴元心情激荡,忍不住也给了赞语,“卿真吾之凤雏也。” 正试图施加影响力的田赋愣了愣,一时情绪都中断了。 所以,我费劲说了那么多,大家是在聊同一个话题吗? 裴元大致有些明白田赋的意思了,也暗暗把靳贵这个名字记在心头,随后对他说道,“田兄不要急着回广东了,先留在京城好好读书吧。” 田赋闻言眉头微皱,正想说什么。 就听裴元又补充了一句,“我对霍韬也说过这句话。” “这……”田赋一时猜不透裴元的意思,越发迟疑起来。 口中则委婉道,“霍家殷实,我们田家可比不上,京城物价居高不下,只怕居大不易。” 裴元想了想,也没来虚的,呼唤了一声,叫陈头铁进来。 随后对他说道,“掏钱。” 陈头铁有些莫名其妙,连忙从袖中摸了几两银子出来。 裴元笑了笑,“都掏出来。” 陈头铁这才弄懂裴元的意思,赶紧把剩下的钱财都掏了出来,约莫有个几十两的样子。 裴元也不计较,把那些银两向前一推,“过些日子,我再让人送些来。田兄,且留在京城安心读书备考便是。” 裴元这次多说了备考两字,让田赋心中一惊,他顾不得银子的事情,连忙向裴元询问道,“听千户的意思,莫非今年会有恩科?” 裴元心道,果真是聪明人啊,一点就透。 那霍韬嘴上没说,八成也是肚里明白吧。 裴元现在还只是草台班子,当然不会说一些自不量力的话,只能装傻道,“啊?是本千户说顺口了吧。” 田赋心中狐疑却不好追着裴元细问,只能把此事记在心里。 他看着桌上的银子,开口推辞道,“无功不受禄,田某岂好拿裴千户的银子。” 裴元听了哈哈大笑,“这银子不是裴千户给你的,是义士裴某给你的。以你们的关系,也不差这这几十两银子吧?” 裴元初时是笑的,说到最后,语气忽然冷下来。 就像是原本激荡奔涌的海,忽然变得平静压抑。 沉重的,像是一整个海都堆到田赋身上。 田赋忍不住浑身一颤,他和义士裴某之间的恩怨,真的不止是几十两银子的事情。 裴元没有说话,双目锐利的盯着田赋。 田赋默默的伸手,一锭一锭的将那些银两收起。 裴元脸上立刻重新露出笑容,“很好,咱们再来一杯。” 田赋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变化,斟酒和裴元对饮了。 两人又谈起朝廷重修运河的事情,田赋说道,“我听说很多豪商都在囤积居奇,朝廷想要疏浚河道,增补漕船,恐怕未必会一帆风顺。” 裴元闻言,想起了上次路过济宁的事情。 当时裴元跑去找陈敏忠还钱,那个好色老头就在临走的时候提醒了自己一句,说是现在山东乱的很,济宁不是久留之地。 联系到后续济宁城轻而易举的被攻破,一千二百艘漕船被焚毁的事情。 裴元心中暗道,这里面要是没有丝毫牵连,那才叫有鬼了。 不然的话,那陈敏忠何至于一边安稳稳的看戏,一边劝自己赶紧离开。 说不定帮着放火的,就有那些汇集在济宁城的豪商们。 裴元觉得此事可能没什么好处可沾,索性没有深谈。 这帮豪商可没那么好惹,裴元记得当初他们为了避免被“金刀案”牵连,还散尽家财合伙做掉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当时的牵头做此事的,就是裴家老祖裴有财。 可惜,裴元的爷爷和裴元的老子都不是擅长经营的人,当年如陈敏忠这样一起经商的许多家族都重新爬起来了,裴家直到裴元抱上韩千户的大腿,才算恢复了元气。 若是囤积居奇的事情牵扯到这些豪商,那这水就深着呢。 裴元又和田赋聊了一阵,等他谈兴尽了,出得门来,当下也不顾时间,直接向云不闲问道,“你可知道霍韬住在哪儿?” 司空碎和陈头铁见裴元还没有回去的意思,都面面相觑,好半晌才耐着性子劝说道,“千户,现在已经不早了,要不先回去,等明天再来?” 这会儿约莫已经快到晚上十点的样子了,街上早就没什么行人了。 裴元心情正佳,当即不以为意道,“寻访贤才,哪能拘泥早晚?” 众人听的这般,谁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那云不闲果然打听过霍韬的住处,当即在前引路,带人去寻霍韬。 这会儿已经夜深,很多街巷都静悄悄的。 未受什么污染的天空,照出的月色明亮,裴元伸手,甚至能看到指纹。 顺天府夜间有值守的更夫,五城兵马司也有时不时巡城的士兵,裴元他们都怕麻烦,刻意回避在街巷内穿行。 等到了霍韬租住的地方,云不闲上去拍门。 霍家的仆役刚睡下不久,听到外面有动静,先跑去通报了霍韬,才敢来门前询问来人的身份。 云不闲当即答道,“是锦衣卫裴千户,有些事情要见你家主人。” 霍家的人也知道自家得罪了当朝大学士,听外面语气和气,这才道,“只因天色已晚,还请贵客稍待,这便去通知我家主人。” 霍韬这时已经来到院前。 他今晚睡得早,听说裴元来见他,心中纳罕不已,便赶紧穿衣主动出来相迎。等霍韬打开院门迎了出来,裴元笑道,“原来你也没睡,正好,我也心中有话睡不着,不如一起聊聊?” 霍韬闻言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千户有谈兴,自当奉上香茶。” 说着便把裴元往堂上引,裴元见堂中还未掌灯,也懒得过去。 他一路走来,身上正暖和,便扯着霍韬相与步于中庭。 不等霍韬询问,裴元便主动挑起了话头,“田赋说……” 又道,“田赋还说……” 霍韬耐着性子听完,不由冷笑道,“真是一个鼓唇弄舌,大言不惭之辈。我本来听说过他的名声,没想到其人不过如此。” 裴元见霍韬这般说,不由精神一振。 “哦?不知霍生为何这般讲?” 霍韬脸上露出不值一驳的神色,轻蔑的说道,“这田赋的说辞,虽然听着组织周密,逻辑严谨,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他的谋划,是用一系列的假设,叠在另一系列的假设上的,其中的变数太多,根本无法达成决定性的成果。” 霍韬说着,目光瞥到中庭的地上。 北方的春迟,树上的枝丫还未长出叶子。 在月光温柔的照射下,干树枝的影子投在地上,仿佛纵横交错的道路。 霍韬指着地上的那些树影,对裴元说道,“田赋的那些说辞,这就像一条岔路众多的路,看上去每一道岔路都能走通,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不可控的。” “他想达成自己的目的,必须反复地修正,反复的筹划,最终却可能劳而无功。” 裴元想着,想起刚才田赋那能够按照自己的态度随机应变,转眼就能拿出谋划的事情。 裴元当时震惊于田赋对整个局势的掌控力,但是没想到,霍韬竟然有这样一番说辞。 两相印证之下,好像霍卧龙说的也很有道理啊! 霍韬继续道,“所以说,一个成功的计划,必须是建立在一个个确定性的结果上,而不是建立在一个个假设上的。” “比如说,我之所以执着于抢先发难,让朝野推动梁次摅案。那是因为只要梁次摅伏法,那么朝廷绝对不会再用梁储,满朝文武也不想看到丧子的梁储,有一天会展开复仇。” “这个谋划和结果是确定性的,只有立足于这个确定性的结果,那么下一步的谋划才有意义。” “只要干掉梁次摅,那无数的可能和假设,就会减少大部分的可能和假设。与其疲于奔命的去应对各种可能,不如快刀斩乱麻,随后步步为营,把结果驱赶到可以预判的未来。” 裴元听完,好半晌才感叹道,“真卧龙之才也。” 等离开霍家的宅院,裴元又想跑回去问问田赋怎么看。 陈头铁实在受不了这么半夜来回跑了,苦口婆心的劝道,“千户别折腾了,要不,就去看看宋总旗吧。” “嗯?”裴元回过神来,接着怒目看向陈头铁。 ——奸臣! ——这是奸臣啊! 想不到我裴元如此好德爱才,身边竟然潜伏了陈头铁这样的狗奸臣! 裴元心中警醒,情不自禁的想起魏征的话。 那什么来着?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陈头铁虽然是奸臣,但是我要做明君。 裴元遥想太宗生平,钦佩之余,暗暗点头。 又想起太宗和魏征之间的小故事,也颇有收获。 很好,本千户要做太宗那样的明君,就先从善于纳谏开始吧。 于是裴元便对众人道,“看来今晚没什么状况,你等先回去吧。”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宋总旗那边有没有什么变故,总要去看一眼才好。就、就让陈头铁陪我走一遭吧。” 诸多亲兵听了有些不太放心,陈头铁摆摆手,他们才没多坚持。 司空碎年龄大了也早撑不住了,索性直接装糊涂。 等打发走了众人,裴元便带了陈头铁,往张琏家那边行去。 或许是人少了不用担心被巡夜发现的缘故,裴元觉得很是放松。 他边走边和陈头铁轻声聊着。 陈头铁则说着前些天和宋春娘接头的事情。 “宋总旗和小夫人现在都躲在张御史家的后宅。那里房间不少,又有张家姑娘照应,藏在那边很是安全。” “宋总旗倒是询问我,什么时候合适离开。” “可现在朝廷对咱们当时的举动,一直没表态,谁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安全了,卑职就告诉宋总旗,让她先安稳待着,等千户明确的消息。” 裴元闻言,自言自语道,“也是奇怪,天子怎么现在还没召见。” 陈头铁小声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裴元仔细思索了一番,“应该不会,狡兔不死,正是走狗用事的时候。真要是形势不对……” 陈头铁鼓起勇气打断了裴元的话,“投宁王。” 裴元哈哈一笑,吓得陈头铁赶紧跑到巷口,留心有没有巡夜的更夫或者士兵经过。 到了张琏家,绕着宅子走了一圈。 裴元啧啧道,“不愧是地方大族,在这种地方,也住的起这么大的宅子。” 两人绕到后院的位置,陈头铁小声说道,“里面是一处院子的后园,园中有一口井,井旁有一个木桶。千户进去后,在那木桶上敲三下。” “宋总旗说,她就藏身的附近的院子中,听到动静会来相见。” 陈头铁又补充道,“要是宋总旗睡得熟,千户也不要一直敲,大不了明天我再来见她,给千户另约时间。” 裴元的那点破事,在陈头铁这等心腹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也不多交代,找了个不错的位置搭手上墙,很快就跳入园子中。 裴元的身法普普,落地的声音重了些。 他等了好一会儿,见四下安全,才慢慢的从墙根的阴影下绕出来。 裴元的目光搜索一番,很快发现了那口水井,还有旁边儿的木桶。 他抿着嘴唇犹豫了下,果断向前面的院子悄悄行去。 (本章完) 第324章 食品级的野心勃勃 第324章 食品级的野心勃勃 前面的院子和后面园之间,只有一扇虚掩的门。 裴元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于是慢慢的将门打开,闪身进了院子。 院中正堂的位置有三间房,旁边各有厢房数间。 裴元正想悄悄溜过去瞧瞧,就听到不远处一声轻咳,随后就见宋春娘提着刀闪身出来。 宋春娘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元,“这么晚夜闯后宅。怎么,裴千户这是想来当采贼吗?” 裴元脸色不变,神色坦然道,“只是想来见你,陈头铁没把事给我说明白。” “只是想来见我吗?”宋春娘却没那么容易被骗。 裴元巧妙的利用话术,顾左右而言他,“当然还要看看妍儿,对了妍儿呢?” 宋春娘不急,耐心的等他露出狐狸尾巴,于是示意最边上的一间厢房,“她这几天睡在那边。” 裴元凑了过去,还没到跟前,野性嗅觉就被动触发,隐约看到焦妍儿的轮廓。 裴元试着推门,没有推开。 想要顺势约宋春娘找个地方上床,又觉得这也太渣了吧,总不能睡不到的女人,就不关心了吧。 饱含着对焦小美人的愧疚之情,裴元很硬气的说道,“没你事了,我去看看妍儿。” 宋春娘抱着刀轻笑一声,“行吧。我也回去了,免得芸君醒了找不到我。” 裴元的身形微顿,轻易的就被话中的意味撩到了。 宋春娘又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裴元看着她的背影,大胆暗示,“要不等会儿,我找你去说会儿话?” “不行。”宋春娘回答的果断又干脆。 裴元不吭声了。 宋春娘烧起来的时候,确实主动又热烈,但是她不肯的时候,那最好还是别做扫兴的事情。 裴元果断转身,从怀中抽出小刀,一点点的拨着焦妍儿房间的门栓。 宋春娘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这动静,不由暗咬银牙。 这狗男人…… 裴元自然感受不到某人的怨念,一点点的将门栓拨开之后,裴元还担心门轴响动,用刀刃斜着微微上挑,减少门轴的摩擦。 房门果然无声的被打开。 裴元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粗略一扫,目光很快锁定在床上。 这房间似乎是留宿访客女眷的,里外收拾的十分精致,就连大床也挂了帷幔。 裴元挑开帷幔,看了眼熟睡的焦妍儿,随后回去,重新将门栓插上。 接着脱衣去履,径直上了床榻。 饶是裴元小心,这悉悉索索的动静,也将焦妍儿惊醒。 她正要惊呼,被裴元及时捂住嘴巴,低声道,“是我,裴元。” 焦妍儿立刻扭头来看。 屋里黑乎乎的,也看不到她的神情,裴元松开手,立刻听到她欣喜的唤道,“相公。” 接着温热的身体投入怀中。 此时夜间温度偏低,裴元身上也带点凉气。 抱着温暖柔软的小美人,裴元一下子舒服的不想说话了。 他酒喝了不少,又因为“好德爱才”熬了半夜,这会儿躺在自家女人的被窝里,真想就这么赖着不走了。 焦妍儿在裴元怀里蜷了一会儿,关心的询问道,“相公,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吗?” 裴元道,“还行,不算糟糕。再看看后续的反应吧。” 裴元说着,挑起美人的小脸儿笑道,“纵然会有点麻烦,但也应该耽误不了咱们的好事。” 裴元说的自然是下个月正式纳她的事情。 以往裴元说到这个,焦妍儿总表现的有些患得患失,好像宁可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裴元,也不愿意做那个小妾。 这次却轻轻的“嗯”了一声。 裴元自然明白焦妍儿精神内耗的点在哪里。 身为堂堂内阁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却给人做了小妾,这几乎颠覆了这个少女的所有人生幻想。 这要换成女主文,立刻就会有一个小仙女魂穿过来,一番勾心斗角,教裴元做人。 可惜,裴元贪心惦记的那个,却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裴元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这个女孩儿。 又想到焦家如今人嫌狗憎的现状,裴元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或许,让焦家重新光大门楣,能够让她觉得更有依靠吧。 只是那焦黄中,好像不是个好东西啊。 裴元这会儿给不出什么承诺,虽然明知道问题在哪儿,却只能装死装糊涂。 倒是焦妍儿察觉到了裴元刚被宋春娘撩起的身体异样。 毕竟有东西硌在她小腹上,她又不是傻的。 焦妍儿咬了下嘴唇,往上凑了凑,对着裴元的耳朵说道,“要不,我这就给你了吧。” 两人离得近,热乎乎的呼吸,弄的裴元耳朵痒痒的。 裴元也忍不住心痒痒,翻身把她按在下面,抵着额头轻声道,“都坚持那么久了,这时候给了我,多可惜。” 裴元嘴上说着,忍不住的拉扯着焦妍儿睡觉穿的里衣,很快就把小美人剥成了小白羊。 焦妍儿的身体娇小,被裴元像是大狗熊一样压着。 床上虽有厚实的帷帐,却存不了多少热量。 焦小美人受不得冷,情不自禁的抖了下。 小腹上那柔腴肌肤的微颤,让忍了好几天的裴元,屏息了好一会儿,才挪动身子。 裴元像是看着美味的食物,一边嗅着,一边毫不客气的开啃。 感受着裴元唇舌在身上动着,焦小美人也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被品尝的错觉。 她紧张的攥紧了手,白皙的双足上,脚趾不安的动着。 这种深闺养大的女孩儿,自然不会像宋春娘那样,还会主动向上蹭。 然而越是如此乖巧,却越让裴元产生了更强的控制欲。 裴元像是在一寸寸确认一般,轻咬着她。 想着不知道宋春娘是不是就在附近的房间里,也这样对待那监察御史的女儿。 焦妍儿的双目放空,任由裴元妄为着。 想起这是别人家的被褥,撑起快要被揉散的身子去找手帕。 裴元正紧紧搂住她“想做什么?” “想、想找手帕。”有教养的小美人委婉表达。 裴元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随后胡乱的擦了一把。又休息了片刻,才对把自己收拾干净的焦妍儿说道,“你们在这再等几日,等到平安了,会来接你。我让陈头铁在周围放个眼线,有事的话,宋总旗能第一时间联系上我。” 焦妍儿“嗯”了一声,很是乖巧。 裴元看着这个小美人,心里就很不理解了。 被动触发的野性嗅觉,是怎么把这个妹子判定为野心勃勃的? 裴元还记得第一次触发时,那红光一炸的特效,简直特么boss出场。 云不闲这二五仔身上标记的只是淡粉,霍韬和田赋这两个卧龙凤雏之才,他们身上的野性嗅觉,连黄名都不到。 食品级的野心勃勃? 不科学啊。 裴元想着外面挨冻的陈头铁,一时不好再待下去了,又嘴馋的搂着小美人的嘴唇亲了几口,这才穿衣离去。 等到听着焦妍儿关好了门,裴元忍不住循着宋春娘的定位,找到了她在的房间。 耳朵贴在门口听了听,里面的轻哦缓吟,立刻让裴元放轻了呼吸。 这…… 裴元用力把耳朵往门上贴了贴,却没注意到门是虚掩的,一不小心倚了个空,直接跌入房中。 这时床上的帷帐里,传来两人的轻笑。 便听宋春娘说道,“我说吧。” 另一人却没接话。 裴元老脸微红,但也心思活络起来,想要厚着脸皮浑水摸鱼。 却是床帏里的宋春娘,听见外面没动静,开口喝止道,“不要乱来,小心我找焦妍儿欺负回来。” 说着,似乎还故意捏了张芸君一下,让张芸君羞涩的发出一声嗔怪。 裴元恨的牙痒痒。 只是他刚刚鸣金,对手却有两人,难免有些未战先怯。 与其此时坏了名头,倒不如等下次卷土重来。 裴元只能干咳一声,“本想再嘱咐你几句,既然有人那就算了。” 宋春娘在床帏里嘀咕了一句,似乎在说“假正经”。 另一个姑娘依旧没吭声。 裴元尴尬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春娘这时候才得空问了一句,“你那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裴元说道,“还有些波折,你先莫急,在这里再等几天。” 宋春娘不知道又在里面说了什么,这次是两人的轻笑声。 接着,宋春娘收了笑声,懒洋洋道,“行吧,那我等你的消息哦。” 她的咬字在“等你”二字上,免不了让裴元浮想联翩。 裴元要赶紧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也不好久待。 后退两步,就要出门。 帏帐内又不知道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等到裴元出了门去,顺手要把门带上时,才传来女子蚊讷一般的轻声,“千户再会。” 这是裴元第一次听到那芸君说话,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告别。 然而这特殊的环境和氛围,竟然让裴元身有所感,有些口干舌燥了。 等裴元翻墙出了园子,还惦记着那一声。 这会儿越发燥热,有些后悔走的早了。 原来吾剑未尝不利啊。 裴元怅怅的出了后宅的那条巷子,一晃神,见陈头铁抄着手,正缩在一个墙角打盹。 这边一有动静,立刻引起了陈头铁的警惕。 裴元心下感动,关键时候,还是头铁靠谱啊。 陈头铁见裴元出来,嘿嘿笑了一下,起来活动了下手脚。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街巷,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回了智化寺。 两女的藏身处裴元不放心外人知道,是以亲卫们回来的都早。 只不过裴元这个副千户没回来,这些人也不敢安然便睡。 裴元回来时,便见数人在钟楼那儿凭高守着。 裴元一到,就有人来开门。 裴元闻得肉香,带着陈头铁上了钟楼。 见这里烧着几个木炭火盆,铁架子上有肉烤着,还有几个白瓷酒壶半埋在炭灰里。 裴元操劳半夜,又走了远路,正好饿了。陈头铁更是吹了许久冷风,也想来杯热酒暖胃。 两人遂和那些亲卫们一起,又吃喝了一阵。 第二日,裴元正迷迷糊糊的睡着,候庆在门外,急促的拍响了房门。 “千户!千户!” 裴元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放空,就听候庆急匆匆的说道,“千户,有位大将军要见你。” 裴元的脑子仍旧空荡荡的,随口含糊问道,“什么大将军?” 候庆说道,“不清楚,是个什么神威大将军还是神武大将军,他身边跟着很多锦衣卫,看上去很有来头。” 裴元一下子就回了神,一骨碌爬了起来。 大将军,身边还带着很多锦衣卫,除了朱厚照还能有谁? 终于是来了啊! 裴元赶紧道,“让人去告诉那大将军的随从,就说我宿醉刚醒,衣衫不整,为免无礼,且稍待片刻。” “陈头铁呢?” 候庆连忙答道,“还在隔壁睡着!” 裴元道,“把他叫来,快!” 说完,裴元也赶紧起身,开始收拾自己。 裴元刚把锦衣卫官服穿好,陈头铁就匆匆过来,“千户!” 裴元吩咐道,“你快去见萧韺,就说天子来我这里了。若是天子问起我怎么得知朝会的事情,我就说是他出于义气提醒我的。” “他是藏不住的,不能把天子和内阁当傻瓜。” 陈头铁赶紧答应下来。 略顿了下,裴元又沉声道,“我和萧韺的那些事情,你都知情,提醒他几句,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本章完) 第325章 我要等我的律师 第325章 我要等我的律师 陈头铁意会,随即起身离去。 裴元用冷水洗了脸,急匆匆去见朱厚照。 朱厚照这次在智化寺正中的佛堂中,身边站了个武官,长的相貌堂堂。 裴元连忙上前见礼。 朱厚照笑道,“裴元,你来了。” 说着示意一旁,“这是钱宁。” 裴元心中早有猜测,连忙也躬身一拜,“卑职见过指挥使。” 严格来说,裴元身为南京锦衣卫,自有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管辖,钱宁对他毫无约束力。 同为正三品,钱宁这个北京的锦衣卫指挥使,还不如张容这个都指挥佥事对裴元更有威慑力。 只不过,钱宁现在正得势,等到明年的时候,钱宁还会被朱厚照收为干儿子,赐朱姓,可以对外自称“皇庶子”。 面对这种明显在上升期的人物,裴元也不在意多客气这一下。 朱厚照面前,钱宁没有说话的份儿,只是微微颔首。 朱厚照依旧示意裴元,就近坐在蒲团上。 裴元听到这个,顿时放下了心事。 能够让自己坐在那么近的地方和他说话,就证明朱厚照对自己暂时没有太大的芥蒂。 裴元自然不会自己见外,赶紧趁势一脸乖巧的坐在朱厚照跟前。 两人距离很近,朱厚照笑着在裴元膝盖上一拍。 裴元便要做势起身请教,朱厚照笑道,“不用,坐着就是。” 裴元便依旧一脸乖巧的坐好。 朱厚照酝酿了一下,对裴元赞许道,“寡人总算明白,为什么‘大明天子之所以喜欢锦衣卫,就是因为锦衣卫不讲规矩’了。” “你擅闯内阁大学士的府邸,又两次殴打大学士之子,可以称得上视朝廷规矩如无物。” “这些日子,不少上书,想要朕查办你。” “那你知道为何朕没有动你吗?” 裴元恭谨的答道,“卑职不知。” 因为只要回答,这家伙免不了会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时代的限制,裴元在答话前,一定会喊来自己的律师。 朱厚照见裴元没接话,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你在大慈恩寺前的那番话救了你。” 裴元适时的表现出一脸的懵懂。 朱厚照便道,“你说,锦衣卫,是天子的耳目,是天子的耳朵和眼睛。如果有人敢对天子胡说八道,你就要替天子听一听,看一看。” “朕听了之后便觉得,天子的耳朵和眼睛,确实不该被这些规矩束缚,不然怎么能看到那些蝇营狗苟。” 裴元听了没有吭声。 事实上裴元当初故意这么说,就是因为他已经琢磨透了朱厚照的心理。朱厚照在政治上困扰重重,军事上又拿不到想要的领兵权,正是如同笼中鸟儿一般。 裴元那些话,单独听着没什么,但若是合在一起就很有威力了。 朝臣要求严惩裴元,对朱厚照来说,就像是让一个本就困于囚笼中的人,将耳朵和眼睛也蒙起来,这如何能不让他愤怒和逆反。 而且这样一来,张容的所作所为明显的就上纲上线了。 张永和张容探听天子的消息,本是寻常的争宠固宠的举动。真要是一直查下去,说不定也算不上什么大罪。 但是裴元刚告了密,就出现了裴元打杀梁次摅的案子。 这件事看似和张容无关,可当裴元直接从梁家将梁次摅揪出来后,张容和梁储在朝堂的那次默契,就昭然若揭了。 再结合裴元的那番话,锦衣卫的指挥使为了打击报复就能和内阁联手,这不是意味着天子的耳朵和眼睛,也在欺骗他? 所以原本还打算从容处置的朱厚照,立刻就让钱宁进驻锦衣卫,而且直接执掌南镇抚司,对北镇的张容党羽展开清洗。 就连张永也暂时不能出现在天子面前了。 朱厚照看着裴元,对他擅闯梁府的事情给了定性。 “梁储和张容欺君,你能识破,并且使之大白于天下,这是你的功劳,不是你的过错。” 裴元这才给出朱厚照想要的情绪价值,“卑职不敢,都是天子圣明烛照,才能明白这里面的曲直。” 朱厚照笑了笑,“但是朕还有一事不解。” 裴元在蒲团上躬了躬身,以示自己在听。 朱厚照不解道,“你怎么不接话?” 裴元抬头,状若懵懂,“啊?” 朱厚照有些扫兴的摆摆手,“算了。” 朱厚照状若平淡的问道,“朕想问你,你入京不过十余日,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朝会的内容,并且对张容和梁储做出反击,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厚照这话一出,一直持刀侍立在旁的钱宁,立刻把目光死死的盯住裴元。 裴元果断说道,“和臣无关,臣也很意外。” “那天一早,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突然派人来传信,告知了卑职张容和梁储联手污蔑卑职的事情。” “卑职有没有杀梁次摅,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卑职见这二人公然欺君,想起自己身为锦衣卫的职责,当下决定要替天子亲自去瞧一瞧,看一看。结果真让卑职在梁府内发现了活的梁次摅。” “卑职知道这两人势大,一个盘根朝堂,一个掌握内外宫禁,只有将事情闹大,才有可能不让天子受人蒙蔽。于是才从各个寺庙道观,临时凑了些砧基道人,护送卑职前往大慈恩寺前,揭破此事。” 裴元的这番辩解,让朱厚照想问的,“为何不直接告诉朕,却妄自行事”咽到了肚子里。 张容和梁储,再加上可能会牵连进来的张永,确实可以让他完全听不到这些。 朱厚照想了想,询问道,“为何选择去大慈恩寺?” 裴元老实答道,“卑职一个锦衣卫,恐怕不能取信世人。只有让那些士子见证,才能避免被隐藏真相。而且卑职在大慈恩寺见过陛下,知道只有这样,才有希望避免近臣蒙蔽,将事情传到陛下耳中。” 朱厚照听完,没有说话。 沉思片刻,目光看了钱宁一眼。 钱宁莫名其妙,弯腰凑上前去。 朱厚照摆了摆手,让钱宁退下。 朱厚照又看着裴元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多人?我听说,你的人马都和五城兵马司以及北镇那边对峙了,而且面对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和内阁大学士,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裴元心道,还好自己提前埋好伏笔了。于是便道,“回禀陛下,卑职在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就已经向陛下报备过此事了。” “镇邪千户所察觉北方有些不太安宁,也追寻到一些些蛛丝马迹。为了防止有妖人邪物作乱,所以韩千户打算加强对北方寺庙宫观控制力,让卑职专司主持淮安以北的事务。” “可京中的寺庙道观和贵人勾连,大多数已经失控,完全不在镇邪千户所的管束之下了。” “为了能有效推动此事,卑职才从南方抽调了些锦衣卫过来。” 朱厚照记性极好,随着裴元的讲述,也想了起来,点头道,“是有此事。” 又询问道,“你这里有多少人。” 裴元心中快速的计算了下,现在能拿上桌面的,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那两百人,另外还有些被隐匿消化的徐州兵。 当初的那些徐州兵一些被带去了徐州左卫,一些被带去了天津卫。 用镇邪千户所的空额补了两百,用徐州左卫和天津卫的空额各补了一百。 前者两百人算是实打实的千户所力量,已经归陈头铁所属。后者的两百算是名义借调,现在已经紧急送出城去,藏匿到了天津卫。 另外的还有之前留守的,如云唯霖和程知虎这样的砧基道人百余人。 加起来,能拿到明面上的有五百多人。 但是这么说,可就有点招惹嫌疑了。 于是,裴元便答道,“为了加强京中防卫,卑职在大兴和宛平各设了一个百户所,每县各放了百人。另外为了防止有妖人邪教狗急跳墙,方便随时弹压,还在智化寺官署这里留了两百人。另外就是有些零星的砧基道人,在少量寺庙中。” 朱厚照听了,略松了口气。 好像确实没什么。 一个县放一个百户所,也不算什么大事。智化寺作为官署,常驻一些留守人马本是常事。 就在裴元觉得今天这一关差不多能过去的时候,朱厚照忽然问道,“萧韺说,他一时昏了头,才把朝会内容传递了出去。” “你二人有何关系,他为何会冒险为你做这样的事情?” 裴元听了心中一紧。 原来朱厚照是先问了萧韺,然后才来找自己的。 也就是说,萧韺这个笨蛋已经被发现了,而且朱厚照还审问完了? 那么以朱厚照穷根究底的追问,他怎么可能会留着疑惑,再跑来问自己。 那萧韺到底吐露了多少? 朱厚照现在问自己和萧韺的关系,是不是在钓鱼? 裴元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朱厚照笑了起来,弯起了一只手指。 裴元拖延着时间,故意看着朱厚照的手指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朱厚照笑道,“上次给你的免死没用完,你刚才犹豫着想骗朕,就给你扣一次。” 卧槽! 裴元的心思更加乱了。 裴元果断决定出卖萧韺先保自己,于是便道,“因为萧韺欠卑职的人情,当初阳谷一战卑职出力甚多,但因为、但因为韩千户的事情,卑职不愿升迁,所以才分功给了萧韺。” “只是卑职也没想到,萧韺会忽然给卑职透露了这么个消息来还人情。” 裴元说的基本上是无害的事实,也就隐瞒了两人将六百卫所兵偷入京师,以及准备在河道工程搞事,黑吃黑掉河道总督张凤的事情。 后面两项都是重罪…… 朱厚照听了笑道,“你们说的没有对上。” 裴元不由屏住了呼吸。 妈的。 萧韺你说了什么啊! 朱厚照也没隐瞒,“他对我说是出于义气,我回头会再问问他。” 裴元顿时凌乱了。 他之前和萧韺确实有仇,也对萧敬想用自己的鲜血为萧韺、萧通铺路的事情,愤恨不已。 但是随着萧韺这次通风报信,让裴元躲过一劫。 裴元已经在心中和这家伙两清了。 现在一来,岂不是坑了他。 万一萧韺被朱厚照一诈,再说出点别的…… 裴元蛋疼的看着朱厚照。 你这家伙,可真该死啊! 朱厚照的思维很是活跃,又问道,“你说千户所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是哪方面的?白莲教吗?” 又道,“河南的白莲教叛乱,已经被陆訚派兵去平定了。那个什么宋王赵景隆,已经被枭首。” 赵景隆的那支白莲教被提前逼反,没闹出什么声势,就被解决了。 连带着,白莲教这种老牌邪教,也没什么威慑力了。 裴元心道,还好自己已经找好补位的了,顺便还能帮着谷大用造势。 于是便恭敬道,“卑职说的乃是罗教。” “罗教?”朱厚照好奇的询问道,“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裴元心道要不怎么叫蛛丝马迹呢。 不过为了方便后续操作,裴元还是将罗教渲染了一番。 “回禀陛下,那罗教乃是我大明境内新崛起的宗教。他们信奉罗祖,在山东一带广泛传播。他们不但在地方上蛊惑了许多愚夫愚妇,而且还沿着运河两岸,扩散到了漕工运军中。” 朱厚照一开始只是平静的听着,一听到漕工运军,立刻像是炸了毛一样,浑身紧绷,眼睛瞪了起来。 这大运河可是大明的生命线啊! 朱厚照沉声问道,“这件事已经查实了吗?” “额。”裴元道,“尚未。” 似是担心朱厚照诘问,裴元主动解释道,“那些妖人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诱骗百姓,已经隐然有些气候了。千户所人少,恐不足制。” “而且山东刚刚经历了霸州叛军的祸害,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万一处置失当,恐怕会引起民乱。卑职不敢擅专,所以打算一方面继续探听详实情报,一方面入京整合力量,争取将罗教一鼓而下,免得扩散糜烂,祸害大明江山。” (本章完) 第326章 致命威胁 第326章 致命威胁 似是担心朱厚照诘问,裴元主动解释道,“那些妖人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诱骗百姓,已经隐然有些气候了。千户所人少,恐不足制。” “而且山东刚刚经历了霸州叛军的祸害,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万一处置失当,恐怕会引起民乱。” “所以卑职不敢擅专,打算一方面继续探听详实情报,一方面入京整合力量。争取能够将罗教一鼓而下,免得那些妖人扩散,糜烂府县,祸害大明江山。” 朱厚照沉默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询问道,“当年白莲教就是在山东起事的吧?” 裴元道,“不错,当年的白莲佛母唐赛儿就是在山东起事的。当时妖人声势很大,连接击溃朝廷兵马,都指挥使高风和都指挥使刘忠都被阵斩。朝廷了好大工夫,才能平定。” 朱厚照闻言微怒,“既然如此,你不去山东盯着,和那些和尚折腾什么?” 裴元解释道,“千户所只带了少量人马北上,只怕杯水车薪。所以想趁着现在局势还算稳定,先壮大力量。” “再说,以往千户所遇到这种涉及妖人的大案,都是要知会西厂一起行动的,不然地方官府恐怕不会买账。” “现在士大夫对锦衣卫都很不喜,若是遇到扯皮走漏风声,也是一件麻烦。” “西厂?”朱厚照愣了一下,缓缓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裴元听了大为诧异,西厂是朱厚照权力的延伸,而且是由忠心耿耿的谷大用在管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在裴元的预想中,等谷大用那边的事情了结,只要自己递上一个台阶,朱厚照必然会欣然接受的吧。 看到裴元错愕的表情,朱厚照也没瞒着,“要是现在就恢复西厂,恐怕会严重干涉梁次摅案,这会让朕陷入被动的。” 裴元有些无语了,这梁次摅是什么年度人物,怎么哪儿都有他? 朱厚照以为裴元不知内情,当即多说了几句。 “当年西厂成立,本来是为了防止宫禁有人同邪教勾结,再酿成李子龙案。可是汪直一上任,就抓了暴横乡里,惨害人命的杨荣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 “后来满朝清流力保,内阁首辅商辂更是直接以致仕逼迫。宪宗皇帝无奈,只得解散西厂。” “如今恰逢梁次摅案,若是这时候再立西厂,难免会让诸臣多加揣测,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裴元顿时觉得有些棘手了。 也就是说本来可能只是针对梁次摅的个案,其他人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有看梁储笑话的。 但若是西厂这个符号强烈的扫黑除恶组织成立,那么可能会导致朝中高官人人自危。 从而把针对梁次摅的个案,变成了一种群体和群体之间的对抗。 朱厚照正色对裴元道,“朕是不可能绝对的站在某一边的,所以现在处理梁次摅还简单,一旦西厂复立,那情况就复杂了。” 裴元向朱厚照询问道,“那罗教呢?” 朱厚照有些头疼的在脑门敲了敲,显然也觉得为难。 裴元脑海中飞速的思索着,随后试探着向朱厚照问道,“那陛下觉得恢复西厂更加有利,还是避免让朝臣们转向袒护梁次摅更为有利。” 朱厚照断然说道,“朕刚刚表示要严审梁次摅,若是他们这时候集体站在另一边,朕岂不是威严扫地?” 裴元听到这个答案,心中有对策了。 他又状若无意的说道,“既然如此,剿灭罗教的事情就只能指望山东地方上协助了。” 说着又摇头,“只怕难啊。” 朱厚照闻言断然道,“这种事非同小可,地方上不敢推诿。” 裴元则委婉的解释道,“锦衣卫名声不好,再加上士大夫未必相信那些荒诞不经的事情。若是他们阳奉阴违,只怕会把小事拖成大事。” 朱厚照听了皱起眉头,却没说话。 他轻拍着膝盖想了一会儿,忽然询问道,“那你觉得,山东巡抚用什么人,有助于平灭罗教?” 裴元不知道这货是不是想钓鱼,慌忙道,“卑职一介武人,岂敢涉及这等大事?” 朱厚照不以为然道,“你不是朕的耳目吗?那你可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裴元挑起这个话头,当然是有目的的。 只不过朱厚照的心机也不浅,裴元只能小心翼翼的先给自己叠甲,“天子有问,卑职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卑职只说自己知道的,绝不妄加评论。” 朱厚照笑道,“说就是。” 裴元这才假装思索了片刻,随后答道,“卑职自袭职以来,听过见过的高官只有数人,其中文官除了梁储这等大人物,就只有南北两位兵部尚书,陆完和王敞。卑职以为这两人都是出众的人物。至于能否胜任,还请陛下定夺。” 朱厚照有些奇怪的问道,“王敞在南京,前些日子又去了淮安,你能见过他,朕倒是不奇怪。你和陆完是怎么牵扯上关系的?” 裴元老实答道,“当初武举的时候,卑职得到了谷公公的举荐,当时陆尚书在场,对卑职也有嘉许。” “哦……”朱厚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你刚才一直相帮谷大伴说话,你倒是知恩图报的人。” 裴元答道,“卑职也是实事求是。同地方接触的话,锦衣卫终究不如西厂。” 朱厚照不接西厂这个话题,只道,“明日谷大用就该接受内阁、七卿的问询了,等他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裴元听到这里,下意识多嘴问了一句,“都察院右都御史王鼎不是已经被革职了吗?莫非是左都御史洪钟出来视事了。” 旋即裴元也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紧补救道,“还不知道以后都察院对梁次摅是什么态度。” 朱厚照可能觉得在面对梁次摅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的立场是相同的。 于是便道,“问题不大,这次是从南京来的人。” 说到这里顿了顿,向裴元询问道,“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士实,听过没有?此人不错。” 裴元听到这个名字,简直要窒息了。 朱厚照这踏马是什么用人的眼光。 如果说大明正德年的反贼序列,宁王朱宸濠排第一,那么李士实就得排第二! ——“李士实繇翰林官,至侍郎致仕,与濠为儿女亲家。士实颇有权术,以姜子牙诸葛孔明自负。濠用为谋主。” 这是以后宁王造反,最核心的班底之一。 要是陈头铁在旁边听到,说不定会直接喜极而泣。 裴元想着,又惦记起了一事。 对了,霸州叛军进入湖广没有?该让韩千户催催宁王的分期了。 这李士实一入京,想必就会对朝臣们大肆拉拢。突然多了一个选择的朝廷,又会做出什么回应呢?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朱厚照留意到了裴元的走神,开玩笑的说道,“你该不会也认识这个人吧?” 裴元赶紧否认道,“完全不认识。” 朱厚照说了半天,有些疲倦了。 他在蒲团上伸了伸腰,又像是想起了一事,对裴元不咸不淡道,“如今裴千户意气风发,连内阁和北镇抚司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吧?” 裴元知道朱厚照这是暗示自己,赶紧给他解决为英宗翻案的问题。 他连忙道,“卑职明白。” 朱厚照显然也是知道轻重的,又多叮嘱了一句,“优先盯紧罗教那边,不要出了岔子。你手下这些人,也不要一直留在京中了,不然也不好向朝中交代。” 裴元没想到朱厚照对罗教的事情这么上心。 转念一想,要是自己处在正德那个位置,要是有人敢打大运河的主意,他也得疯。 要知道朱厚照的老子,宁可把黄河憋到长江里去,也不想让黄河冲垮大运河。 可是现在他在京城立足未稳。 牵扯甚多的梁次摅案还没有个结论,掌控的寺庙数量还不足以维持扩张,谷大用那里还没个交代,和萧韺的谋划也没落实。 别的不说,刚刚开始刷好感的卧龙凤雏那里,也不好放他们独守空闺。 裴元暂时还真离不开这里。 裴元只能道,“卑职将尽快理顺这边的事情,然后分批派人前往山东查访。一旦有了头绪,会及时请陛下定夺。” 朱厚照对具体的事情也不理会,他起身对裴元笑道,“行吧,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这去萧韺那边,看看他会怎么哄骗我。” 裴元本来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朱厚照敲打了裴元一下,又玩笑似得说道,“安心做事就行。我提前帮你把剩下的免死用了,不管萧韺怎么哄骗我,都是他的事情。” 裴元心头暴汗。 大佬,你乐观了啊。 你可能是不知道你的小弟们有多作死。 真要是萧韺把什么都说了,那裴元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裴元就指望着陈头铁能稳住萧韺,让他不要乱讲。 裴元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恭送朱厚照离开。 等到朱厚照一走,得到消息的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赶了过来。 得知是天子来访,谈及那天大慈恩寺的事情,众人都关切不已。 裴元先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天子已经不追究那件事了。现在我们的重点,是要加快速度,完成京城的布局,然后全力解决山东的罗教。” 说着裴元对云不闲说道,“把你的父亲,还有程知虎都叫来,今天下午咱们就研究研究,还有哪些寺庙是咱们能吃下的。动作大点也没关系,天子就算知道了,也会以为我急着去山东,不会追究的。” 云不闲闻言,赶紧去找人。 司空老头昨天也小熬了一会儿,早上又匆匆赶来,精神有些不佳。 他看着裴元有些欲言又止。 裴元会意,立刻让众人退下,只留了司空碎说话。 裴元向司空碎问道,“我看司空百户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司空碎点头,他的目光仔细看了殿中的角落,随后脸色凝重的对裴元说道,“卑职刚才听千户提到了罗教,不知千户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裴元这才想起来,罗教的事情,一直是自己在和谷大用密谋,还没和手下人通过气。 见司空碎神色这般凝重,裴元心中有了点不妙的感觉,“怎么?” 司空碎道,“卑职身为镇邪千户所百户,常年往来南北,追踪邪教妖人。之前一直没听说过山东有个罗教,怎么今天听千户这般郑重其事的要查办?” 裴元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浑身像是坠到了冰窖里。 “你是说……,没在山东听说过罗教?” 司空碎被裴元盯得,也有些不自信了,“可能、可能是卑职失察了。” 裴元怒目看着司空碎,咬牙道,“你当然失察了!罗教信奉罗祖,早在山东广泛传播。那些妖人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诱骗百姓,已经隐然有些气候了。你怎么能没听过?”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没、没有。”司空碎被裴元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也有些尴尬,忙道,“千户所人手不多,只能掌握一些较大的邪教动向,可能底下人没有细访,有错漏也是难免。” 裴元咬牙切齿的看着司空碎,就像是在看杀父仇人一样。 司空碎心头越发纳罕,看这架势,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难以饶恕的大罪一样。 好一会儿,裴元那涨红的脸,血色褪下,又变得有些苍白。 司空碎心里没底,小心道,“千户?” 裴元用吃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司空碎,语气都有些颤抖,“这个罗教,必须得有啊!” 如果没有罗教,那他的很多逻辑都将崩塌。 更何况谷大用已经用自己提供的信息,开始围绕“精锐数千,信徒十万计”进行运作了。 这时候难道自己要告诉天下人,这个罗教现在还不存在? 那踏马别说天子不会放过自己,谷大用那条线上的一系列关系,都得和自己不死不休。 (本章完) 第327章 罗教必须有 第327章 罗教必须有 司空碎也看出蹊跷,小心地问道,“这个罗教是做什么的?” 裴元已经不想和他再多做解释了。 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在突突跳着。 裴元看了司空碎一眼,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先别走,等我消息。” 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都不许走。” 裴元让司空碎等着,随后火速带人出门,前去寻找谷大用。 到了谷大用府上,谷大用却不在,依旧是那个叫做武庆的小太监迎候。 武庆知道裴元和谷大用的关系亲密,倒也没有隐瞒。 原来,明日就是谷大用应对朝廷问询的时候了,饶是以谷大用这种前一线权臣,也免不了心中惴惴,又去勾连能使上劲儿的关系。 这会儿谷大用应该仍旧在外跑路子。 裴元顿时蛋疼了,询问了一遍,那武庆也不知道谷大用去了何处。 裴元只能在谷大用府上耐着性子慢慢等待。 一直到太阳西斜,喝的醉醺醺的古大用才晃晃悠悠的坐轿回来。 裴元连基本都客套都顾不上了,见到谷大用就直接他询问道,“谷公公,罗教的事情,你可告诉过旁人?” 谷大用正在酒醉的迷糊中,下意识就问道,“什么罗教?” 裴元紧张的问道,“就是上次卑职和你提过的,在山东泛滥的罗教,这事儿你和外人提过没有?” 谷大用会错了意,哈哈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接着补充道,“现在宫内的许多人都知道了罗教的名头,前几天丘聚来找我,我也和他提了罗教的事情。” 说着又道,“你说巧不巧,今天下午我和丘聚正在喝酒,正好天子差人来询问罗教的事情。我就让丘聚按咱们说好的词儿,回禀了天子。” 谷大用嘿嘿笑道,“丘聚现在可有求于我。” 裴元听了这话,身子晃了晃。 不用想了,肯定是朱厚照听了自己的瞎逼逼,然后就去找东厂求证了。 可是现在东厂的丘聚自身难保。 全指望谷大用拉他一把了,面对谷大用的请求怎么可能会拒绝。 而且在丘聚看来,谷大用敢这么搞,肯定是把上上下下都捋顺了的。 完全没有什么风险。 于是,丘聚顺水推舟,自然就按照谷大用的说辞,回了朱厚照的问询。 谷大用也注意到了裴元的异状,他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裴元努力的收拢思绪,脸色凝重道,“请公公屏退左右?” 谷大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摆摆手,挥退了身边人。 等到人都退下,裴元才对谷大用说道,“谷公公,今天天子去智化寺找我,我给他提了重建西厂的事情,以及罗教的事情。” 谷大用听了大喜,连忙向裴元问道,“你怎么说的,天子可有回应?” 裴元本来想直接对谷大用说罗教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要是谷大用听了直接破罐子破摔,却也不美,还不如给他留点指望。 于是裴元便对谷大用说道,“我对天子说,罗教的事情仍旧在秘密查访,这件事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并不是镇邪千户所自己就能做到的。” “因此希望能够和西厂联手,一起应对这麻烦。” “天子询问后得知,当初谷公公对卑职有提拔之恩,也明白卑职对谷公公的回护之意。” 谷大用身上的酒意都去了几分,激动地问道,“那天子怎么说?” 裴元想了想,决定给谷大用个胡萝卜先吊着,于是便道,“天子对我说,当年西厂刚建立的时候,就靠着查办杨荣的曾孙,一战成名。如今正在侦破梁次摅案,若是在这个关头再立西厂,恐怕会让诸臣多加揣测,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谷大用没理解裴元的话,有些迟疑的问道,“什么意思?” 话虽这么问,但是谷大用脸上的神色分明已经开始恐慌了。 裴元只能说道,“意思是,梁次摅案本来只是梁次摅为恶的个案,若是在这时候重现建立西厂,恐怕会让朝臣误解,以为天子要对那些豪强权贵动刀。” “到时候,若是各个高官豪强都支持梁次摅,很可能会让主张公正的天子颜面扫地。” “所以天子为了优先解决给朝廷造成巨大麻烦的梁次摅案,不打算立刻恢复西厂。” 谷大用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怎、怎么会这样?” 裴元自然不能让谷大用在这时候泄气,于是便咬牙切齿的对谷大用说道,“谷公公莫慌,咱们现在不是没有机会。” 谷大用立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挽着裴元的手,对裴元说道,“裴元,咱家能活着从徐州回来,就全靠了你的帮助,若是能让咱家重新执掌西厂,那你有何求,咱家无所不从。” 谷大用年纪已经不小。 他见过不少老太监的凄凉晚景,这会儿又刚好失势,心中的惶恐无以复加。 此时他已经见识到了朱厚照的薄情,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放在裴元身上。 裴元已经凭借他的谋划,给了谷大用洗刷掉关于平定霸州叛乱之中的污名,现在眼看离重建西厂只有一步之遥了,不指望这个谋略过人的,还能指望哪个? 裴元这会儿要坚定谷大用的信心,自然不能让他先崩溃。 于是便对谷大用说道,“卑职正是为了此事,来恭喜谷公公的。” 谷大用听了此话怔愣半晌,饶是他这会儿还有几分酒意,也不至于不明白眼前局面的险恶,这裴元何来恭喜之有? 他心中又是希冀,又是疑惑的问道,“喜从何来?” 裴元从容答道,“之前的时候,卑职虽然一心为谷公公谋划,也为谷公公提出平定罗教的事情。但是整体形势,仍然混沌不明。卑职也无法确定,这样是否能让天子恢复西厂,但现在不同了。” 谷大用听得一脸懵逼,“这、这有何不同?”裴元答道,“天子口中所说,虽然看似是坏事,但是也未必不能变成好事。最起码,咱们能从天子的顾虑,直接看到了与西厂重建挂钩的事情,那就是梁次摅案群臣的态度。” 谷大用怔愣道,“所以呢?” 裴元暗示道,“我们按照天子的思路设想一下,假如群臣中立或者支持将梁次摅法办,那么天子当然会按照他所说的,为了避免让群臣多想,激怒群臣的情绪,选择会暂缓建设西厂。” “但是……” 裴元刻意顿了顿,“如果重建西厂这件事和群臣的态度挂钩的话,假如那些朝臣掉头选择了支持梁次摅呢?” 谷大用没转过弯来,依旧愣愣的问道,“所以呢?” 裴元斩钉截铁道,“如果群臣的转而支持梁次摅,那么必然会激怒支持法办梁次摅的天子。作为将重建西厂和这件事态度的绑定,天子在羞怒之下,有极大的可能会重建西厂作为回应。” 谷大用这会回过味来,他仿佛也看到了实实在在的重建西厂的那种可能。 “再所以?” 裴元给出结论,“只要我们接下来营造出朝廷诸臣支持梁次摅的氛围,说不定,就能直接让天子掀桌,导致西厂重新出现。” 谷大用倒也是关注过此事的。 他有些讶异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多数朝臣在梁次摅案上是处于中立态度的,少数群臣则是要求坚决惩处梁次摅。就连想要帮助梁次摅的右都御史王鼎,也被朝廷革职了,这件事恐怕没有反复了。” 说完又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这些日子,你也在和梁次摅对立。丘聚和我说了一些事情,你都已经闯入梁储府上抓人了,若是梁储缓过这口气来,恐怕你也不会好受吧?” 裴元心中已经有了成熟的方案,于是便道,“放心,这件事我会运作的,必然能让朝臣激怒天子。只要我们反复在天子那里强化重建西厂和群臣态度这两件事的绑定,那么作为反制,天子有很大可能会重建西厂。” 谷大用对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思路,听裴元说的斩钉截铁,也暂且只能选择相信,“那就好,那就好!” 裴元暂时稳住了谷大用,这时候才给他说出了真正要命的问题。 “谷公公,你之前给别人怎么说的罗教的事情?” 谷大用不解道,“就是按我们商量好的那样。” 像是怕裴元忘了,谷大用又重复了一编,“就是罗教之中有精锐数千,信徒十万计,还牵扯到一些漕工和运军。” 裴元向谷大用追问道,“谷公公和丘聚也是这么说的?今天下午丘聚就是这么回了天子的使者?” 谷大用被裴元之前连惊带吓的,也有些回过味来。 他有些警惕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裴元用力地锤了锤自己脑袋,他该怎么和谷大用解释呢? 见谷大用脸色越来越慌,裴元只能说道,“是有些麻烦。今天又有一个手下人告诉我,他在山东追究邪教多年,对这罗教闻所未闻。我之前的情报,可能有些疏漏。” 谷大用听了裴元这话,几乎是瘫软在座椅上。 好半晌才盯着裴元,一字一顿道,“这个罗教必须得有!精锐数千,必须得有!信徒十万计,也必须得有!” 裴元直接麻了。 罗教必须得有,是裴元能够和谷大用达成共识的。 但是这个精锐数千,信徒十万本就是假的,这会儿怎么反而要真的? 谷大用像是猜到了裴元的心思,脸色苍白的说道,“原来有真的,咱们可以报假的。现在没有真的,假的必须就得是真的。你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裴元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和谷大用取得共识的。 见状也果断答道,“谷公公放心,罗教一定会有,至于那些信徒,卑职也会尽力。” “只不过,咱们之前放出的风声太大。这个罗教已经成了天子的心腹大患了,可如今这罗教还没个影,万一……,我说万一。” 谷大用这会儿很是果断,立刻道,“东厂那边,我会打招呼,但是锦衣卫现在被钱宁接手了,他只听天子的命令,这个怎么办?” 裴元见谷大用愿意帮忙稳住东厂,心中大喜过望。 朱厚照今天听说了罗教的事情,少不得会让锦衣卫和东厂去山东查探,能够让东厂配合,已经算是巨大的收获了。 至于锦衣卫…… 裴元想了想说道,“可以给他们找点事做。” 谷大用听了若有所思。 裴元要得准信,向谷大用询问道,“这件事可否由谷公公来安排。我手下的人要尽快前往山东,把罗教的事情,弄成铁案。” 谷大用终究没说准话,只道,“若是能行,我会让人通知你。你尽快去把罗教的事情落实了。” 裴元也忙着去安排这事,又问道,“丘公公那边?” 谷大用道,“放心,我去说。” 裴元得了准信,立刻离了谷大用府上,赶回智化寺。 从出了谷大用府邸的大门起,裴元身上那种紧张就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罗教的事情确实麻烦,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解决的。 如果这次的危机,能够把谷大用和丘聚牢牢地绑上裴元的战船,那么就算有些冒险,也完全是值得的。 等裴元回了智化寺,第一时间就见到了赶回来的陈头铁。 裴元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 他光忙活罗教的事情,差点忘了朱厚照又去萧韺家对口供了。 裴元直接向陈头铁紧张问道,“天子是不是又去见萧韺了?萧韺怎么说?” 陈头铁连忙抱拳,“今天接近午时的时候,天子确实去见萧韺了,询问的也是他为何要给千户报信的事情。不过千户放心,萧韺回答的滴水不漏,天子离开时还夸萧韺诚实。” 裴元听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萧韺没被天子诈出什么?别不是萧韺没对你说实话?” 陈头铁听了,认真的答道,“确实没什么事。我对萧韺说,让他尽量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若是天子询问千户,千户肯定会优先自保。若是两边对不起来,最后只怕会越挖越多。与其如此,不如让他自己扛了。” 裴元听了不解,“这种事情,萧韺难道能够接受?” 陈头铁沉默了片刻,答道,“接受不了,他骂的很难听。不过,总算安稳过关了。” (本章完) 第328章 鬼畜罗教 第328章 鬼畜罗教 裴元听了,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庆幸。 得亏是头铁这样的心腹人,才明白自己的底限在哪里,才能及时的说服萧韺,让萧韺割肉止损。 但凡换个别的人,万一对裴元和萧韺的交情有一点点侥幸,试图同朱厚照拉扯一下…… 那就彻底完蛋了。 裴元拍着陈头铁的肩膀,语气唏嘘,“头铁,你果然是我最靠得住的人。” 陈头铁不失时机的表功道,“那当然,卑职可是从东厂的时候,就为大人效力的。” 他倒没有踩程雷响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一个事实。 他陈头铁才是追随裴元的第一号元老。 而且程雷响现在去做天津卫指挥使了,某种程度上,都算外放了。 裴元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旋即岔开话题,“萧韺不会白吃亏的,他提什么条件了吗?” 陈头铁答道,“当时他在气头上,可能没顾上。天子走后不久,萧敬萧公公就派人来训斥,严令他在家称病,梁次摅案完结前,他估计都不敢再出门了。” 裴元听了松了口气。 只要萧韺这会儿不上门来闹就行。 不然,那多不好意思啊…… 陈头铁送来的消息,让裴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过了朱厚照那一关,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甚至就连为谷大用恢复西厂的事情,因为不属于裴元的核心利益,也是可以无情放弃的。 现在的局势太过混乱,适当的战略收缩也是有必要的。 裴元向陈头铁招招手。 待陈头铁跟着自己到了佛堂的一侧,裴元才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头铁啊,本千户要和你说一说罗教的事情了。” 陈头铁听了一怔,诧异的下意识问道,“不是说好投宁王的吗?” 裴元愣了愣,半晌才怒道,“投什么宁王?老子还没死呢!” 陈头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告罪。 裴元知道陈头铁是没什么脑子的,也不和他计较,一脸严肃的说道,“罗教的事情,现在有些麻烦了。” “我今天听司空碎说,他往来山东很多次,并没有察觉到有罗教的人在活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头铁下意识就反应到,这岂不是说,以后就算跑路也不用去投齐天大圣了? 但是看裴千户神色这么郑重的和自己说话,这么回答显然会挨打。 陈头铁依旧发挥着下属的智慧,朴实的看着裴元,“卑职不知,还望千户指点。” 裴元为小弟解惑,“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罗教还没有形成气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罗教尚未出现。” “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已经按照罗教在山东扩散为前提,提前做了很多工作了。” “不管是谷公公那边,还是天子那边,都交代不过去了。” 裴元说着,自己也觉得蛋疼。 把罗教引入的构想从提出到扩大,进行的有些快了。 一开始,裴元是为了给计划中出现缺位的白莲教补缺,完成西厂重建,以及加重镇邪千户所分量的计划。 后来裴元为了掩饰自己大量调兵入京的事情,就顺手把这个借口挂靠在一起了。 原本这两件事,可以在分头进行的时候,形成互证,大大的加强说服力。 但是裴元万万没想到罗教现在居然还没出现。 这就导致了原本可以形成互证的两件事,全部出现了致命缺点。 让裴元蛋疼的地方还在于,他原本只是想先铺设个引子,之后慢慢完善这件事。 但没想到谷大用直接就一口气把盘子吹大了,随后天子也给出极为激烈的反应。 可这能怨谁? 这踏马也在情理之中啊。 谁能敢想到,主抓惩戒邪教的大明专项机构二把手,居然敢张嘴就来啊。 这还有调查和犹豫吗?谷大用和朱厚照当然选择直接相信啊。 而裴元之所以这么武断的就把罗教推出来的原因,是在他的印象中,罗教是正德年间开始壮大的,现在正德年过了一半了,作为一个新生代大型邪教,总不至于还是个ppt吧? 结果踏马的,还真有可能还停留在ppt阶段。 想到这里,裴元简直要窒息了。 陈头铁听明白后,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有些慌乱的问道,“千户,这、这该如何是好?” 裴元盯着陈头铁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所以,无论如何,必须得有这个罗教。” 陈头铁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果断的说道,“千户放心,我这就连夜带人南下,就算在山东掘地三尺,也要把罗教挖出来。” 裴元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到了这个份上,外人怎么靠的住?” 以现在的局面,就算真找到了罗教那一小撮初代创始人,也得直接把他们铲平才能踏实。 陈头铁也不是完全没有悟性的。 听到裴元这句“外人怎么靠的住”,立刻就想起了裴千户刚才那句亲切的话。 ——“头铁,你果然是我最靠的住的人。” “嘶!” 他有些张口结舌的说道,“千、千户,你该不会是想……” 裴元看着陈头铁,一字字慢慢说道,“不错。现在不止是咱们的性命,还有谷大用、丘聚那条线的很多人,全都被这个罗教牵连了。” “咱们现在一点岔子都不能出了,必须得保证这个罗教在自己手里,而且能如臂使指的控制起来。” 陈头铁已经想到了后续的可能,嗓子有些发干,“那、那……” 裴元断然道,“你来当这个齐天大圣吧,别人我没法放心!而且你还要在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尽快给我组织出精锐数千,信众十万来。” 没错。 裴元现在就得跨越ppt、邪法论证和原型邪教阶段,直接量产邪教分子。 陈头铁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不由踉跄了一步。 悟空竟是我自己?! 陈头铁不由手足无措的说道,“可卑职什么都不懂啊。” 而且“精锐数千,信众十万”这踏马我往哪儿去弄?! 裴元见陈头铁有些怂,不由怒其不争,“别人凭借一本西游记,都能做出偌大事业,你凭什么不行?老子给你十本!”陈头铁真是欲哭无泪了。 这玩意儿,他不专业啊。 陈头铁几乎带着哭腔在喊,“千户,我不行啊!” 裴元也知道光凭陈头铁办不成这事儿,不由怒道,“瞎嚎什么?!” 等到呵斥住了陈头铁,裴元招招手,示意他一起席地而坐。 随后裴元陷入思索当中。 虽说要跨越ppt和邪法论证阶段,但是作为一个邪教,总得有自己的纲领什么的吧,不然的话,连自己是干嘛的都弄不清楚,还怎么蛊惑那些百姓? “纲领纲领……” 裴元挠头了一阵,忽然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既然前世的罗教如此蓬勃的发展起来,那就说明他们的路子走对了,自己直接照抄不就行了。 可和西游记相似度太高的话,好像会被人耻笑。 裴元想着忽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鬼畜连续剧《西游记后传》。 咦?咦! 好像可以啊! 和大多数宗教贩卖灭世焦虑一样,这个时代的白莲教和弥勒教也是走的同样的路子。 一个是宣扬阿弥陀佛出世,一个宣扬的是弥勒佛下生。 主打的就是旧有秩序的破坏,和新秩序的建立。 白莲后来宣扬的无生老母,那还是罗教崛起之后,被他们拿去微创新之后才出现的。 而《西游记后传》的世界观呢? 那是取经之后,佛祖圆寂,然后代表反派的“无天佛祖”出现,而如来需要在集齐十七颗舍利子之后,才能重新出世。 有正派,有反派,对立明确,前路光明,又有明确的通往成功的方法。 这完全可以撑起罗教的邪教总纲啊。 陈头铁这个邪教教主,依旧可以代用孙悟空的身份,毕竟这个身份耳熟能详。 到时候传教的教徒告诉那些老百姓,自己的后台是孙悟空,别的不说,起码后续的邪教总纲就很容易代入了。 这就和同人小说更容易获得流量是一个道理。 既然要捏造一个邪教神,为什么不能用他们熟悉的呢? 而且邪教总纲的世界观,是西天取经之后,孙悟空都成佛了,逼格也够用了。 到时候只要号召信众们一起努力,设法集齐十七颗舍利子,然后通过一系列的宗教活动,一颗颗的集齐,那么教徒们就很容易产生升级的爽感,参与度也可以直接拉满。 那些性格偏执的,一天不集齐心里就难受的,完全就可以发展为邪教骨干。 裴元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好好好,就按这个来了。 他回忆着自己脑海中的剧情,亲切的拉着陈头铁的手,“头铁啊,我从第一集开始给你讲。” 陈头铁大致听着裴元复述的故事线,表情渐渐的从懵逼变得入神,随后变得期待,接着变得震撼,甚至时不时停下来悠然远想,进入那宏大的世界观中。 等裴元讲的口干舌燥了,陈头铁才追问道,“千户,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元:“?” 头铁,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陈头铁丝毫没注意裴元神情的变化,依旧很期待的问道。 “千户,这些东西是不是韩千户告诉你的?那些舍利现在集到第几颗了,咱们现在下手,是不是有点晚了?” 裴元屏住了呼吸,眼前似乎有金星在晃。 裴元冲上去对着陈头铁一阵拳打脚踢,“这特么是你的邪教总纲,总纲!” 陈头铁被裴元暴打了一通,也有些明白过劲儿,讪讪的又挨了几下。 裴元觉得这活儿让陈头铁来做,八成要砸。 他想了想,说道,“算了,你不必管了。总纲的事情,暂时也不急,我会给你找个合适的大祭酒帮你理顺。” 裴元的脑海中闪过田赋的身影。 这家伙欠自己的恩怨不小,完全可以拉来用,只不过,想要彻底收服他,还欠缺一锤定音的一件东西。 这件事裴元已经有些打算了。 等到把田赋拉上贼船,完全可以让这个家伙帮陈头铁一把。 裴元的暴打,让陈头铁的属性微微上升,他很识趣的没话找话。 “千户,你说的这些虽然厉害,但是我也不能一个个找人去讲吧。就算我把嘴皮子磨破了,也影响不了几个人。” “这么来的话,要哪辈子才能够凑出精锐数千,信众十万啊?” 裴元听了蹙眉。 这确实也是个麻烦,一个邪教想要打响知名度,可比那些正儿八经的宗教麻烦多了。 现在的社会比较封闭,人员的流动性几乎被锁死。 想要去别的府县,还要专门去办理路引。 就算是在同一个县中,因为百姓大多自给自足,几乎不需要和外部有太多的交流。 这就导致了信息的扩散非常的缓慢。 就连不少扎根地方,且比较有影响力的宗教,也没折腾出多少信徒。 比如说在淮安很有影响力的三元观,别说现在还没能走出淮安府了,就算在淮安当地,忠实信徒也不多。 罗教之所以能在正德年间迅速崛起,主要就是因为他的传播主体是漕工和运军,这些人密集聚集,流动性又大,这才让罗教蓬勃发展。 裴元也可以选择让罗教从漕工和运军着手,只是这两个群体有个鲜明的特点,他们是以青壮年为主,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本就法抗就强。 很多涉黑邪教,自身有着强大的武力,对外部的挑衅有着震慑作用。那些漕工和运军不敢招惹,又能享受到参与里面的好处,这才慢慢的扩散开来。 裴元若是让陈头铁按照这个思路慢慢发展,有个三五年,也足以成事,但是现在想要在一两个月内见到成效,那么需要投入的力量就算几倍增长,也未必有好的结果。 而且裴元还要担心,过度展示武力的话,说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引起漕工和运军的同仇敌忾。 那么自己该怎么迅速让罗教扩大影响力,深入到山东的每个府县,而且还能两开,以适当的方式震慑运军和漕工,让他们俯首帖耳呢? (本章完) 第329章 一封朝奏,举世皆惊 第329章 一封朝奏,举世皆惊 裴元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正犹豫间,擅长察言观色的陈头铁已经有些期待的询问道,“莫非千户已经有了主意。” 裴元点头,顺便称赞了陈头铁一句,“头铁不愧是本千户最贴心的人。我确实有了个办法,就是有点冒险。” 陈头铁听了笑道,“自从跟了千户,不知道多少次险死还生。现在就是马上被拉出去杀头,卑职也坦然了。” 真要是一条条罪名审,光是陈头铁跟着裴元做的那些事,都够灭族好几回的。 陈头铁虱子多了不痒,对各种杀头的风险,确实麻木了。 裴元见头铁这样说,不由赞道,“头铁之勇,不亚于方孝孺也。” 陈头铁读书不多,觉得不是子龙、翼德这种评价,好像差点意思。 于是注意力回到了罗教上面,“不知道千户打算怎么破局,既能迅速的在整个山东扩大影响,又能震慑漕工运军,让他们愿意加入罗教。” 裴元道,“我打算施加一点点外力。” 说着提醒道,“你觉得有什么势力帮我们能在一月之间,深入到整个山东的每个角落,让他们都知道罗教。” 陈头铁脑海中出现一个答案,但旋即觉得荒诞,赶紧把这个答案抹去,又去考虑其他。 陈头铁挨个想了一圈,竟然想不出还有其他,这才期期艾艾的说道,“莫非、莫非千户说的是朝廷?” “哦?”裴元有些意外,看着陈头铁道,“没想到头铁你也有这份见识?” 陈头铁额头冒汗,“卑职只是说能在一月之间深入山东各个角落的势力,哪敢指望找朝廷借力?” 让朝廷帮自己发展邪教,这特么是疯了吧。 裴元悠悠道,“这件事嘛,还非得朝廷不可,别人可帮不上这个忙。” 陈头铁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千户,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身为裴元的心腹,陈头铁当然知道他家千户的主要盟友都在厂卫系统,或者南京兵部那条线。 文官方面几乎没什么可以依仗的。 朝廷的地方官又大多数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官,怎么可能会配合裴元这锦衣卫狗贼,做这等掉脑袋的事情? 裴元见状,决定给这位未来的邪教教主一点小小的点拨,“朝廷当然不可能帮你成立邪教,本千户也没能耐让山东那么多府县的官员帮你。” “但是……” 裴元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本千户可以促成朝廷打击邪教啊!” 陈头铁张口结舌,越发不明白裴元在说什么胡话。 裴元对陈头铁的水平心中有数,只能一点点耐心解释道。 “头铁,你来看,如今这罗教在山东寂寂无名对不对?” 陈头铁点头。 裴元又道,“你就算去了山东开始拉拢人手,又有几个人知晓你这个罗祖的?” “愚夫愚妇不信你,漕工运军不怕你,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们没有名气啊!” 裴元继续循循善诱道,“但是假如我向天子请旨,说罗教在山东盘踞很久,已经贿赂官员,遍布乡野,还沿运河扩散,有随时有叛乱的风险呢?” “天子本就已经对我的话信以为真,之前就催促我赶紧去山东解决此事。” “接到我的情报,定然以为我在为平乱做准备,一定会顺水推舟的支持我。 “到时候一封朝奏,举世皆惊。” “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利用朝廷的力量,在山东大索,沿着运河两岸寻找罗教的踪影。” “只要严厉督促,好好的在山东以及漕工运军中筛上两遍,试问整个天下,哪个不知道你这能惊动天子的罗教?” 陈头铁都听傻了。 他这个教主连邪教总纲还没背熟呢,他的社会团体已经能闻名天下了? 裴元见陈头铁一脸的难以置信,不由对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十万天兵逮个猴,那在天下人眼中,你还是个普通猴吗?” 陈头铁忽有醍醐灌顶之感,对以后的路数懵懵懂懂的有些明白了。 只是他仍有一事不解,当即虚心求教,“千户,若是朝廷这么大声势的搜捕罗教,岂不是让百姓们更加畏惧?到时候就算咱们营造出了声势,他们也不敢加入啊。” “不错。”裴元赞许的看了眼前的邪教教主一眼,随后想着自己南下时一路的所见所闻,又意兴索然道,“正常世道确实该如此,但如今的世道,不是不正常吗?” “现在山东刚刚遭了数次兵灾,马上又要面临重修运河的徭役。那张凤贪婪成性,苏松的百姓富庶,还耐得住他的搜刮,可山东的百姓行吗?” “很多百姓连下一顿饭在哪都不知道,哪里会管什么以后的事情?” “只要拜的神明灵验,能帮他们解决眼前的问题,他们还顾得上什么正邪?还顾得上什么朝廷?” 裴元说着,提醒陈头铁。 “白莲教和弥勒教乃是资历更老,被朝廷追索多年的邪教,可是那些白莲教和弥勒教的妖人,仅仅靠些粮食、符水,就得到了大量的追随者。” “因为百姓有了东西吃,生病也有了指望。” “你只要让山东的百姓相信你,认为信奉了你就有活路,而且活的很好,那么哪怕朝廷的提着他们的耳朵告诉他们,罗教是邪教,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原本只是谈论邪教的问题,说着说着,竟然让裴元和陈头铁两人的心都沉重了起来。 这个世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总要让人活下去吧。 好半天,陈头铁犹豫了下,说道,“卑职只有千余两,只怕没法让太多人活的很好。” 陈头铁之前在东厂用刑,因为外差少,没攒下什么钱。跟着裴元南下倒是得了不少的赏钱,只不过他回京后有些用,还是靠着裴元上次的超级加倍,才又大涨一截。 裴元不觉得陈头铁是善良的人,之所以这么想,八成是已经代入了邪教教主的角色,应该是某种事业心在作祟。 裴元懒洋洋的伸伸腰,“用不着你,到时候再想办法吧,你先把人拉起来。” 陈头铁欲言又止。 裴元知道这货是想问该怎么扩张的事情,当即笑了笑,“方法不难,还记得要集齐的十七颗舍利子吗?” 陈头铁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裴元说道,“我教你个办法。你告诉那些信徒,佛骨所化的舍利有灵性,只要我们时常念诵它们,就能够有冥冥中的指引,帮助我们寻找到那些舍利。” “你给十七颗舍利子,每一颗都取个名字。到时候可以和教众约定,他们每发展一个信徒,就可以在功劳簿中记功,并且自由选择某颗命名的舍利子赐福,只要他们发展了七个信徒,就可以参与抽奖、咳咳,参与寻找机缘。” “每一旬都会有七颗舍利发出指引寻找的机缘,同时录了七舍利之名的,就会得到真空家乡的赐福。教中也会赏赐百两,作为奖励。” “想一想,只要一个信徒发展七个人进入罗教,就有得到百两银子的机会,假如是你,你心动不心动?” 陈头铁心道,那可太心动了! 只是鼓动七个人加入罗教而已,不需要费力、也不用什么时间,就有希望得到百两银子,这谁坐的住? 百两银子,那可相当于三十多头牛啊! 裴元又问道,“假如是你,被凑人数的家伙拉入罗教之中后,得知有这样的好事,你又会不会心动?” 陈头铁咽了下口水。 若是这样下去的话…… 裴元再看向陈头铁,“一个朝廷认证的强大邪教,又有这样的手段辅助,再搭配教义的洗脑和升级成长计划,你觉得有没有希望在两个月内发展出十万信众?” 以陈头铁之前的不乐观,这会儿都敢大胆说了一句,“卑职可以试试。” 裴元又对他鼓励道,“放心,你不是单枪匹马去做这件事的,我会拨给你一些人和钱。” 话都到这里了,裴元索性直接安排道,“之前让云不闲弄出城的那两百徐州兵,现在还在天津卫程雷响那里。普贤院的兵你先不要带了,你去接手那些人,然后带他们回山东做事。” “还记得上次阳谷之战的时候,那‘小武松’从阳谷支持他的豪强那里,抽调了大量丁壮的事情吗?” 陈头铁道,“记得,名单还在卑职这里。” 当初裴元想吃独食,所以没和萧韺、谷大用提这个事情。 处理那些丁壮俘虏的时候,统计出来的那些暗助“小武松”的名册,被偷偷隐藏了起来。 原本裴元打算等到京城的事情办完之后,再带兵回一趟阳谷,之后慢慢炮制,一点点的把那些人的钱财都榨取出来。 现在裴元则打算用这些人力、财富当做给陈头铁的启动资金了。 裴元轻描淡写的安排着。 “等到朝廷大搜山东,给罗教制造出巨大的名声之后。我会让澹台百户带兵,假借搜查罗教的事情,按照名册一一抓捕锁拿,拷掠钱财。” 说着,裴元坐在地上,伸手够着拍了拍陈头铁,“到时候,就该给那些家伙展示你身为罗教教主的实力和人脉了。” “当你大摇大摆的将这些人从锦衣卫手中带走后,他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气焰滔天的罗教了。” “到时候我会让澹台芳土他们,配合你好好演几出戏,说不定还能从谷大用或者丘聚那里搞几个太监过去。要是王敞的山东巡抚能够拿到手,那就更好了。” “等到那些人见识到满山东追捕罗教,而你却依旧能和锦衣卫、东厂、甚至巡抚谈笑风声,来去自如,他们会更清楚你这个教主背后的势力。” “这些家伙之前帮助过‘小武松’,面对朝廷本就心虚,见到罗教这么大的能量,自然就会想依附过来。” “这些阳谷的地头蛇,和他们手中的那千把丁壮,就能成为你罗教起步基本的班底。” 陈头铁听着裴元抽丝剥茧一般,几乎是在短短时间就拿出了一个,在山东生造出一个庞大邪教的计划,只感觉脑子乱乱的。 陈头铁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很靠谱,充满了可行性。 但越是觉得这计划靠谱又可行,就越是对裴千户的谋算感到不可思议。 裴元见陈头铁没说话,继续说着其他的安排。 “你走之后,怕是要在山东多待几年。总旗的位置给你留着,若是你有闲,也可以用你锦衣卫的身份到处往来。只是千万别在你手下人面前漏了陷。” “等过上些日子,事情大定了,我给你个都指挥使。” 陈头铁听了心中有点慌,从刚才那杂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那、那卑职岂不是不能时时见到千户了?” 不能有裴元帮着拿主意,陈头铁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裴元趁机拉拢了陈头铁一把,“正是因为不能时时相见,所以本千户才需要安排最可靠的人来做这件要命的事。除了你陈头铁,我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裴元这些话也不完全是为了套路陈头铁,他对陈头铁还是比较放心的。 别的不说,当年裴元最扑街的时候,陈头铁都死赖着等裴元带他飞,由此可见,陈头铁在很多方面还是比较死心眼的。 两人之间的牵绊,也确实比其他人更紧密。 想到如今要放陈头铁去独当一面了,裴元不由说的深了些。 “你跟随本千户最久,想必也能看出来了。本千户的一系列布局,都是围绕着大运河安排的。” “我在京城,程雷响在天津卫,只要你能在山东扩大影响,稳住临清到济宁一段,再将淮安水路控制在手里,那么整个大明的生命线,就有小半截任由我掌控了。” “你在山东做事,有些机密的东西,也不能和人商量。如果遇到什么犹豫不决的,就要牢记着本千户的大运河战略,其他任何事情,若是相悖,都要无条件为本千户的大运河战略让路。” (本章完) 第330章 大明天子的防沉迷系统 第330章 大明天子的防沉迷系统 陈头铁当然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于是很坚定的向裴元表态。 无论以后如何,他永远是千户的头铁。 裴元看还有时间,于是对陈头铁道,“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陈头铁当即起身,要点几个亲兵跟随。 裴元摇头,“你跟着我就行。” 陈头铁也不多问,取了兵器贴身藏好,随即跟着裴元出了智化寺。 走出了几条街,陈头铁大致辨认了出来,他疑惑道,“这莫不是去田赋家?” 裴元看了陈头铁一眼,“等会儿不要说话。” 陈头铁立刻闭嘴,裴元提醒道,“以后你就是罗教教主了,你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可能给很多人带来大麻烦,切记了。” 陈头铁怔了怔,这才有了些许觉悟。 两人又走了一阵,到了田赋家。 田赋听说裴元来了,起身迎到门前。 以往裴元来时,经常错过饭点,不过每次都让人携带了酒食。 这次来时正好赶到饭点,却忘了让陈头铁买些。 田赋当即就有些明白,笑问道,“千户可是有事来找田某?” 裴元见到堂中摆放的饭菜也有些明白了,笑道,“不错,确实有些心事找你帮忙。” 田赋将裴元让着坐下,又示意家里的老仆退下,随后询问道,“那不知千户有什么需要田某相助的?” 裴元也不遮掩,直接说道,“我有些事情,打算向朝廷上书。只不过,裴某是粗野之人,写不来这个,能不能请田兄代笔?” 田赋闻言不动声色,温和笑道,“千户乃是赳赳武人,朝廷岂会在文笔上为难千户?” 裴元随口道,“本千户也是要面子的嘛。” 田赋不好直接回绝,便问道,“那不知千户打算写什么奏疏?田某只是一个举人,从未碰过奏疏这样的东西,只怕不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千户添乱啊。” 裴元拍了拍脑袋,“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详细说过我是做什么的?” 田赋想了想答道,“听千户说过,说是管和尚道士的。” 裴元哈哈一笑,“这么说也对,只是不太全面。” 随后解释道,“当年朝廷为了防止有邪教做大,有伤黎民社稷,所以特意在锦衣卫中,设了一镇邪千户所,专门负责追查那些蛊惑百姓的妖人。” “所以本千户平时主要就是抓抓那些糊弄乡民的和尚,逮逮那些售卖符水的道士,不但对百姓秋毫无犯,对朝中的纷争也不是很在意。” 田赋听了呵呵。 不是很在意,为了梁次摅的事情,半夜跑来两趟了? 上次田赋就感觉到这个裴千户看似表现的粗莽,但是不管面对自己,还是提起霍韬,都有一种旁观的戏谑之感。 特别是他还跑来把霍韬的话巴拉巴拉说一通,那个架势,考校的意味似乎要大于请教的意味。 而且之后裴元不经意间泄露的恩科的事情,更像是对自己通过考校的奖赏一般。 这样一个角色,田赋哪里敢信这是个粗野之人? 裴元仍旧在自说自话,“这次,本千户偶然破获一个大案,发现在山东有一个邪教,名字叫做罗教。这个罗教信奉罗祖,在山东盘踞很久,遍布乡野。就连各个府县里,都有被他们贿赂,帮他们隐瞒的官员。” “除此之外,这罗教还沿着运河秘密扩散,在漕工和运军中有着很大影响力。” “以我初步的估算,这罗教的教众已有不下十万,执迷信徒也有数千人之多。这罗教行踪诡秘,潜藏在普通百姓中,若是按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只怕山东不复为朝廷所有,甚至还有可能沿着运河扩散向南直。” “鉴于事态如此严重,为免再起兵乱,荼毒世间,我打算向朝廷上书,要求山东各府县,以及沿运河各卫所、漕工、运军认真搜捕境内的罗教教众,以保一方太平。” 田赋听了满心茫然,他诧异的问道,“千户,请恕田某冒昧,这罗教是什么来历,田某怎么从未听过这名号?” “若是依千户所说,这个罗教的声势恐怕在白莲教和弥勒教之上了,怎么田某之前没听人提起过?” 裴元闻言看着田赋意味深长的笑道,“罗教行踪诡秘,又贿赂了不少府县和朝廷的官员,能够藏到今天,自然是有人帮着遮掩。” “田兄没听过才正常,像田兄这等读书人,哪有可能和这等魑魅魍魉有什么交集?” “那些听过的,呵呵,正是朝廷要捉拿的人。” 田赋听了心中一寒,得亏刚才没说什么别的。 只是他又觉得怪怪的。 若是按照这个逻辑,大家没听说过罗教是因为他们行踪诡秘,若是听过罗教,又是可能和罗教有来往,那岂不是人人都不承认知道罗教? 如此一来,是不是又印证了他们行踪诡秘,还贿赂买通了不少官员。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田赋想着这个,委婉推辞道,“这,恐怕卑职写不好。” 裴元又道,“放心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单独向天子汇报过了,天子也有意让我尽快赶往山东。只不过少了这个东西,我就没法向朝廷要求支持了。” 裴元诚恳的说道,“田兄可能不知道山东的情况。之前霸州贼造反的时候,山东就被几度攻打,就连临清和济宁这样的重镇,也曾经沦陷过。” “后来霸州军在淮北大败,又有一支流贼窜入山东,再次把山东祸害了一遍。”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田兄可听说过朝廷要修理大运河河道的事情?” 作为时常在大慈恩寺出没的资深键政人员,田赋答道,“略有耳闻。” 裴元道,“出任河道总督的乃是原本的苏松巡抚张凤,此人是贪婪之辈,势必会借着修理大运河的徭役,再次搜刮百姓。如今山东已经如同煮沸的油锅一样,只要但凡落点水星,就会炸的到处都是。” “若是不能及时把潜藏的罗教挖出来,只怕霸州贼三围京师的事情,就要再次上演了。” 田赋听得心中一紧,他犹豫再三,想到裴元所说所做的终究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何况作为豪强地主中的知识分子,田赋天生的就对那些邪教不感冒,既然裴元的这封奏疏不是针对官员,也不是针对百姓,那也没什么不好写的。 田赋迎着裴元那期待的目光,犹豫半晌,终究是点了点头,“也好。” 裴元大喜,看了眼桌上饭菜,又瞧了眼窗前的那个小桌,示意道,“便请田兄早些写了,我也好回去誊抄一番,免的误了明天的朝会。”田赋无奈,只好到了窗前,先是取了纸张,按裴元的意思大致写了,待裴元稍作补充,又重新润色,将奏疏写了一遍。 裴元拿到底稿,吹干之后,递给了一旁的陈头铁。 陈头铁接过,小心的收好。 裴元这才和田赋回到桌前,吃喝谈笑起来。 等到酒足饭饱,裴元从田赋那里离开,裴元伸伸手向陈头铁示意。 陈头铁连忙将那汇报罗教的情况,并请求朝廷大搜的奏疏掏了出来,裴元粗略看了一遍,脸上露出笑意,回头往田家看了一眼。 回去的路上,陈头铁依旧提议要不要去见见宋总旗。 裴元不悦道,“简直胡闹,明天本千户的奏疏呈上后,还不知道引起什么风波,哪有闲心理会这个?” 陈头铁当即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裴元便将奏疏向通政司送去。 通政司的人见是锦衣卫千户上奏,不由愕然。 因为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有事的话,就算不能直达天听,也可以依次汇报到锦衣卫指挥使那里。 锦衣卫指挥使乃是天子的长随扈从,有什么事情,向天子回报,轻而易举。 裴元便解释了一句,“此乃社稷之事,具体的情况本千户已经密奏过天子,如今该付朝堂公议了。” 通政司一听都和天子说好了,那还有什么纠结的。 便将那奏疏单独收了,直送内阁。 裴元地位卑微,没有上朝的资格,想起今日朝廷还要议谷大用这一年来的功过,就想等在通政司听听消息。 这通政司衙门原本地位不低,负责的职能是“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告诉缘由。凡天下臣民实封入递,即于公厅启视,节写副本,然后奏闻。凡议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必参与。” 这个部门成立的背景,是因为丞相胡惟庸权力太过集中,所有的奏疏都要从他手里过一遍才给皇帝看。 如此一来,皇帝能看到什么东西就可想而知了。 等到朱元璋废掉丞相,把权力分摊到了六部都察院之后,朱元璋发现了一个蛋疼plus的事情。 原本被丞相过一遍的奏疏,现在改成了被对口的六部都察院都过一遍了。 这就更加的不快乐了啊! 朱元璋果断决定,自己都拿来看完了,然后再分发下去。 然而各地官员给皇帝的奏疏很多都是字多事少,这就让渐渐老迈的朱元璋有些吃不消了。 于是,老朱就完善了通政司制度。 这个制度的核心思想是,所有的上疏在通政司开封启示后,归纳中心思想,然后留下底档,将简略版本分送各部。 奏疏在通政司开启,并且简略归纳,也就意味着奏疏内容不再是可以被各部遮掩的秘密。 在常朝的时候,通政司官员要对针对奏疏内容向皇帝进行简报,朝廷出现重大决策的时候,通政司官员也必须在场,起到监督监察的作用,避免六部或者都察院有人铤而走险,隐匿关键信息。 这个时候通政使的地位是很高的,官场排序在都察院之后,在大理寺之前。 后来,赶上九岁的英宗年幼继位,执掌大权的“三杨”忽然发现…… 咦,老朱的这个设置有点东西啊。 这就,不是很好搞了。 于是“三杨”一琢磨,表示皇帝太小了,身体还在发育,还是要多睡会儿才好。 再加上天子还是未成年人,还处于学习知识,健康身心的重要阶段,必须要开启防沉迷系统。 主要措施是,每天早朝的时候,通政使只允许说八件事。 而且为了防止通政使在汇报的时候键政和瑟瑟,早朝向天子汇报的内容,必须在前一天以副本的形式,先给“三杨”看一眼。 等到英宗长大成功夺权之后,因为没人敢提这个事儿,英宗竟然不知道他可以尽情的听取朝政,还以为每天听政八件事是天经地义的。 于是这货成了一个到死都活在防沉迷系统里的天子。 后世的皇帝更不懂了,到了天启年,厉害了,每天只奏两件事,而且内阁还提前准备了处理意见。 那我四点起床图个什么呢? 就很生气! 算了,找点事干吧,木匠活就很不错吖。 ——“英宗以幼冲即位,三阁老杨荣等虑圣体易倦,因创新制,每日早朝,只许言事八件。前一日先以副本诣阁下,豫以各事处分陈上,遇奏,依所承传旨而已。英宗既壮,三臣继卒,无人敢复祖宗之旧。至天启时,惟奏二事。” 通政司被三杨大刀阔斧的砍烂了之后,通政司衙门的地位就开始急剧下降。 一个不讨内阁、六部、都察院这些实权部门喜欢的衙门,能有什么影响力? 通政司衙门的衰落,堪称斩掉了皇权的一只手,是“三杨内阁”最有力的战果。 那么没有皇帝意识到这个问题吗?莫非后世的皇帝,都是天启那样的憨憨? 有的。 那就是被评价为“这孩子,打小就知道玩”的正德皇帝。 就在去年,朱厚照规定,“各处抚按官,题奏到司,随即封进,不许迟留,副本亦要随本实封,咨呈等文免封号,待事已施行,方许开拆附卷。各该承行衙门,俱要慎密关防,如有泄漏,一体治罪。” 虽然勤勉的朱厚照听上去有些毁人设,然而,在刚刚千刀万剐了刘瑾的强势内阁面前,阿照的挣扎根本没什么卵用。 (本章完) 第331章 填补裴千户麾下没有武勋的空白 第331章 填补裴千户麾下没有武勋的空白 通政司衙门的位置,在锦衣卫衙门的北边,周围一圈大哥,五个堂口,分别是后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 像什么六部啊,翰林院啊,鸿胪寺啊,钦天监啊,这些文的、雅的都在路对面。 裴元和中军都督府的老大有过命的交情,又几乎一力促成了锦衣卫的清洗,和两大衙门的关系和谐又美好。 因此就算待的无聊,也不敢在通政司外面瞎晃悠,生怕遇到看不过眼的,上来围殴自己。 他裴千户是体面人,不好丢人现眼。 通政司如今基本上算是个闲衙门,他们在失去了朝堂的话语权后,只剩下归纳总结、提炼中心思想的本职工作。 内阁对他们的钳制就不提了。 前面讲过,内书堂和文书房,一个是司礼监的妈妈,一个是司礼监的爸爸。 这个文书房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职掌通政使司每日封进的本章,负责天子和群臣之间的上传下达。 简单想一想,这个文书房是不是就很像一个内阁干预之前的通政司? 那踏马通政司还有什么用? 只不过,即便如此,裴千户在通政司内还是礼貌的等候着。 原因无他。 通政司虽然不行了,但是不代表在通政司上班的官员不行。 比如说现在的通政使司通政使丁凤,他原来是专项管理南京粮食储备的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前些天刚刚转任来做通政使。 这位后来做到了兵部右侍郎,提督宣大军务。 通政司右通政林廷玉,年底就会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荆关。 再比如刚刚平定的白莲妖人赵景隆之乱,直接负责就近主持围剿工作的户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丛兰,之前也当过通政使。 他是从通政使的位置上下来后,以户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的身份,直接转职去督理宁夏延绥甘肃三镇粮储。 前任通政使李浩,现在就担任着兵部左侍郎。 南京通政使司右通政王云凤,现在加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去巡抚宣府了。 所以说通政司这个衙门,在正德年间有一种虽然不落文字,但是无形的晋升途径。 那就是转向兵事,转向宣大、三边。 这里的很多官员,就算没有直接进入兵部,也是在其他户部、工部之类,从事着类似督粮、巡阅、添置礅堡这样的兼差。 联系一下去年朱厚照郑重其事下达,要求加强通政司职权的那道圣旨。 再联系一下未来几年朱厚照热心边事,常驻宣府的历史发展。 裴元几乎毫不怀疑,这个边缘化的通政司衙门,就是朱厚照极为重视的政治班底。 也是他在政局上的突破口。 没有这一系列边镇文武的支持,难道朱厚照过几年要跑到北地去玩泥巴吗? 也就是裴元身为穿越者,知道朱厚照这些路数。 如果换成这个时代的官员,谁敢想天子竟然会主动离开京城,在边境建立第二中央呢? 所以现在不管是内阁,还是大七卿,根本没人留心到通政司的这些变化。 转任边镇,对于那些清流们来说,那不就是贬斥吗? 他们从小学习的边塞诗,除了那几个二愣子,至少有一半是在哭着写“我想我的妈妈”吧。 但是,对于知道后续历史发展的裴元来说,这些家伙可就太值得交往了。 至少在朱厚照溶解之前,这里的大多数官员都有着强劲的上升趋势。 除了这些原因,裴元之所以对通政司表现得很热心,还因为他的老哥哥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王敞,也是通政使出身的。 七七八八的算一算,这些老家伙在外面喊一声裴千户我不挑你们理,现在关起门来,各位未来的侍郎、巡抚、总督,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好弟弟? 裴元默默想象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敢现在把这层关系挑破。 王敞在卸任兵部尚书前,还没算解除危险警报,等到他的山东巡抚落实了,大家看到他安全下庄了,以后的交情才能慢慢攀起来。 政治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现实。 通政司衙门忙碌又清闲。 忙碌的是因为许多书办要整理誊抄奏疏,清闲是因为带品级的官员并无心这项工作,各自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只有一个叫做魏讷的左参议,不知道是有特殊的窥探欲,还是真就闲得无聊,那些书办们每整理一封奏疏,都要拿过来津津有味的看一遍。 通政司的其他官员都对此不闻不问,似乎有些敬而远之的意思。 裴元坐在角落的板凳上无聊了一会儿,忍不住对这老头多看了几眼。 其实想想,只要放平心态,在通政司上班也还不错啊。 每天各种国家大事都放在那里,可以随意查看,这和一边上班一边划手机看头条有什么区别? 这些各地情报保不保真不好说,但是内容绝对很丰富。 或许是察觉到了裴元时不时打量他,魏讷看了看裴元,直接询问道,“你是何人?” 裴元客气的上前自报了来历,“卑职锦衣卫千户裴元,刚刚上了一份奏疏,在这里等朝中的回话。” 锦衣卫千户和通政司左参议都是正五品,理论上平级,然而懂得都懂,大明国情在此,这时候就得用卑职。 魏讷打量着裴元,背着手将奏本负在身后,好奇的问道,“那你不知道本官是谁吗?” 裴元不明白这小老头为何会有此问,便答道,“刚才听了几句,有人称你为左参议,也有人直呼其名。” 魏讷闻言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何如此不避嫌疑?” 裴元不解的看着魏讷,这个通政司里目前好像也就丁凤、林廷玉值得关注吧,你一个普通的npc,身上难道还有剧情? 裴元见魏讷混的不是很如意,也不怕得罪他,朴实的答道,“卑职见识浅,尚不知道左参议的风采。” 魏讷哈哈笑着说道,“这话好听。” 又道,“我也不连累你,我乃是刘瑾的阉党,而且是有名有姓的那种。” “去年的时候,都察院就已经在准备弹劾我,老夫连通政司的差事都交卸了,就等着那一刀。” “没想到霸州贼声势闹得那么大,陆完手握大军,让大家都觉得很棘手,所以才苟活到今日。” 魏讷戏谑的看着裴元,“所以啊,老头子就教你一个乖,在官场上不要那么好奇,别人都不敢招惹的,你最好也装没看见。” 裴元“哦”了一声。 魏讷本打算继续看奏本,见裴元反应平平,可心里总觉的差了点什么。 上一个好奇打听他的,可是跑的鞋都掉了。 魏讷又把奏本负在身后,奇怪的问道,“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裴元想了想,朴实的答道,“你确实让我感觉有点意外。” “意外?”魏讷对这两个字有些诧异,评价怎么能是意外? 裴元想了想答道,“我没想到你明明那么的普通,却又那么的自信。” “什么?!”魏讷直接怒了,吹胡子瞪眼道,“老夫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刘瑾阉党。” 经历了开始那几个月的彷徨后,看着别人怕他躲他,无人敢惹他,已经成了魏讷聊以解怀的一件事。 但裴元那是什么人?他可是现在刘瑾阉党秘密联络人王敞的好弟弟,谷大用和丘聚两大提督的亲密盟友,以及和萧敬侄子萧韺有过命交情的复合型阉党。 你算什么小可爱? 见裴元一副你很平平无奇的模样,魏讷都有些生气了。 他不动声色的点着自己的阉党资历,“知道老夫为什么会被都察院急不可耐的问责吗?” “那是因为我和阉党魁首焦芳的儿子焦黄中乃是挚友。” “当初右副都御史张鼐得罪了刘瑾,被刘瑾明升暗降调去南京担任右都御史,焦黄中想要强买张鼐的住所,拉老夫去帮忙。老夫驳不开面子,陪焦黄中走了一趟。” “结果张鼐不肯答应,焦芳听了怨怒,就找了张鼐担任辽东巡抚时的差错,将他革职。” “老夫也因为此事,被朝中士大夫诟病,被视作铁杆阉党。” “老夫也知道这件事做的不太地道,因此御史打算弹劾老夫,老夫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听天由命罢了。” 裴元听完,心道,好家伙,你这哪是不地道啊。 焦黄中是落井下石的恶霸,你就是跟着他作恶的狗腿子啊! 还特么说的这么遮遮掩掩。 但是你一个焦黄中的狗腿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裴元见魏讷没有继续说,下意识的问道,“就这?” 脸上微微有些惊讶,掩饰着话语中的不解。 魏讷听了身子晃了晃。 虽然老夫也不想当阉党被清算,可没想到都接受现实承认是阉党了,还被这样diss。 魏讷沉着脸,“年轻人,你懂不懂这在阉党中的含金量?” 裴元道,“明白啊。” “你明白?”魏讷不屑。 裴元实话实说,“因为,我是焦黄中的女婿。” 魏讷正要和这个年轻的锦衣卫讲讲正德五年的风云政争,猝不及防被硬控了一脸。 等回过神来。 老头吃惊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你是何方神圣?” 接着,立刻反驳道,“我怎么没听过焦黄中的女儿嫁人了,也没听说过他有这么个女婿?” 裴元答道,“因为本千户是纳妾,并非明媒正娶。” 魏讷直接出离的愤怒了,“胡说八道!大学士焦芳的嫡亲孙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裴元摊摊手,“我那小妾朝夕服侍,总不会是假的吧?” 魏讷见裴元这般笃定,当下也不看奏疏了,直接往桌上一扔,就急匆匆离开。 临出门时,还回头喊着,“你别走!你别走啊!” 裴元想起这会儿焦黄中正在京里活动,图谋给焦芳平反,不由心中暗道,这家伙该不会是去找焦黄中求证了吧。 裴元现在还没想到怎么面对焦黄中。 焦黄中被夺了官职,现在正落魄,而且很快就该被赶出京城了,裴元并不怎么虚他。 只是焦黄中的人品有些一言难尽,裴元既瞧不上这个人,也不想让小美人太为难。 那些历史记载是真是假就不说了,单纯从刚才魏讷说的,两人跑去强买失势官员的院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裴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人品上的事情,也不耽误裴元普世鄙夷一下。 裴元的目光随意的在魏讷扔下的奏疏上瞥了一眼,正要下意识的挪开,忽然被上面的几行字吸引。 “有李五者,本名福达,乃妖僧王良、李钺之党徒。王良托言谶纬,以弥勒徒众叛,引达虏小王子犯边。及事败,流徙福达于山海关……” 裴元下意识想打开奏疏看完后面的东西。 手指刚搭在那奏疏上,就听到不知谁咳嗽了一声。 裴元的目光快速的在那些各自忙碌的通政司官员和书办身上扫过,赶紧收回了手。 李福达嘛…… 裴元的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个货乃是当世的弥勒教主,他早年跟随妖僧王良、李钺造反,还想做内应打开边塞,让达虏小王子入寇。 那时候的李福达只是个吗喽,只被判了充军。 后来他就从充军地逃了出来,重新组织弥勒教。他自称弥勒转世,大量笼络民众门徒,去年的时候就曾经纠结数千人规模的党徒,在山西一带掠杀。 因为北方主要的军事力量被抽走围剿霸州叛军,不少城邑只能自保,李福达的实力越发强大。 按照历史,今年他就该说出那句“我有大分,宜掌教天下”了。 李福达这个家伙本身的能力普普,估计也就是和白莲教的宋王赵景隆一个水准。 他的运气不太好,造反的时候,正好赶上霸州军覆灭,各地的军队拔营回驻扎地。 而且这货估计也是说书听多了,觉得关中之地,四塞险固,是个好地方啊。 当年秦始皇凭借这里统一天下,汉高祖也用这里做后方和项羽争锋,唐太宗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于是这货果断决定先封锁关中再说,然后他奔着潼关就去了。 接着就不出意外的被打的喊妈妈。 如果说,单凭这些,李福达带给大明的,可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插曲。 但是后来他的操作可就骚了。 一看战场形式不妙,这位弥勒教主,直接就卷款跑了。 然后先是钱,给自己买了个匠户的身份,接着以黄白炼金术的手段,把武定侯郭勋拉下了水! 等把郭勋发展成弥勒教的外围之后,李福达利用这层关系,了四百八十两给自己捐了一个指挥使。 而且是实缺! ——太原卫指挥使! 想到这里,裴元贪婪的看着那奏疏,真想打开瞧瞧这位弥勒教主事业到了哪一步了。 裴元对这货倒没什么兴趣。 他看上眼的猎物,是那个后续的大投机家武定侯郭勋! 要知道真正能从洪武年伴随大明始终的武勋世家,只有三个啊! 裴元在近畿有程雷响的天津卫待命,沿着大运河,更是有徐州左卫遥相呼应。 等山东的罗教发展好了,打好群众基础,还能进可攻退可守。 接下来,只要干预恩科,慢慢侵袭通政司,也可以在文官体系内洒满钉子。 但是裴千户麾下没有武勋的这一块空白,还亟待填补啊! (本章完) 第332章 0331韩千户的特使 第332章 0331韩千户的特使 裴元想着,一边避嫌似的转身离开,一边目光扫过那些堆叠的奏疏。 他越发意识到了通政司的重要性。 虽然现在通政司不能捂盖子了,一些重要的奏疏和批复也会以邸报的形式明发天下,但是谁说那些不重要的奏疏,就没有关键的信息了? 如果能在通政司放个眼线,那么以他裴元的操盘能力,岂不是能直接起飞? 想到这里,裴元也想起了自己关注的几件时事。 比如说,“大老虎”和“满天星”有没有把来自诸葛蒋干的恐怖支配力,释放给刘六刘七他们。 霸州叛军有没有按照原本的构想进入湖广。 裴元又想起了“吾儿奉先”,也不知道齐彦名能不能在霸州叛军覆灭的时候,保住狗命。 如果这个有着丰富攻城流窜经验的家伙能活下来,那么裴元在山东的布局还要再动一动。 山东人口稠密,有产粮的大平原,有煤有铁,有运河贯通南北,还就在京城边上。 若是再好好经营,用罗教进行思想意识的统一,那裴元也能像张居正那样谦虚的来一句,“吾非相,乃摄也。” 裴元想了想,直接便离开了通政司。 虽然他想和魏讷有进一步的交流,但是这里不是地方啊。 裴元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拉拢魏讷,让他没事就帮自己刺探内外的情报吧? 与其浪费这个极好的由头,还不如把机会放在后面。 裴元离开了通政司,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想法了。 想着若是陈头铁去了山东,身边实在没什么可用的人了,裴元便打算去顺天府把岑猛要出来。 毕竟,总不能让云不闲那个二五仔,帮自己处理所有的事情吧? 岑猛能在关键时候跳出来替裴元顶罪,无论是从裴元的个人情感,还是做给所有人看,裴元都必须要重用岑猛。 再说,随着朱厚照的智化寺之行,上次三家在大慈恩寺晒马的事情,基本上算是过去了。 裴元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的去顺天府要人。 就在裴元离开通政司的时候,一行精干利落的锦衣卫也进入了京城。 带队的,乃是锦衣卫总旗杨舫。 杨舫先是找了暗线询问了些事情,随后就找到了已经移驻圆恩寺的云唯霖。 云唯霖听说南京来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前段时间给南京去的密信。 他一时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连忙让人去寻云不闲。 正好杨舫也要见见云不闲,于是便耐心的在圆恩寺等着。 裴元今日出去办事,正好没把那二五仔带在身边。 出去寻人的,找到了智化寺,轻易便叫出了云不闲。 云不闲听说是南京来人,也猜到了原因,紧张的心脏怦怦跳。 等他紧张的回到了圆恩寺,便见一个锦衣卫武官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向他询问道,“你就是云不闲。” 云不闲应了一句,下意识想去看云唯霖。 云唯霖却把目光错开。 在韩千户的特使面前,再做这些无用的沟通,只怕不但没什么用处,还有可能激怒对方。 云不闲看到老子挪开目光,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赶紧把目光低垂等着韩千户的特使问话。 杨舫并不多事,公事公办的问道,“你是何时在裴副千户身边做事的?” 云不闲如实答道,“之前在淮安的时候,卑职曾为裴千、裴副千户奔走。裴副千户赏功,让卑职做了小旗。” 说到这里,云不闲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因为卑职怠惰,惹来裴副千户不满,因此有些事情,卑职也只能避嫌。” 杨舫在来见云不闲之前,已经找人大致了解了下京中的情况。 见云不闲虽然说不的遮遮掩掩,但也没说假话,便放过不提,又问道,“那你是何时发现裴副千户有些异常的?” 云不闲答道,“有一次卑职与裴千户一起去见一个举子,见完那个举子出来后,卑职就见裴千户有些异常。卑职曾经学过一点旁门左道之术,所以察觉出不妥。” 杨舫示意云不闲暂停,仔细询问道,“那举子叫什么名字?” 云不闲答道,“叫做田赋。 杨舫问道,“你知道他的住处?” 想起刚才云不闲说的,又改口问道,“还有谁知道那举子的住处?” 云不闲连忙道,“卑职的几个帮闲替卑职盯过一阵梢,也知道那举子的住处。” 杨舫问道,“他们人呢?” 云不闲说道,“都、都在外面。” 杨舫平静道,“叫进来。” 云不闲见杨舫这般盘问,心里没底,连忙去将那几个帮闲叫了进来。 他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弄成这样,就不给南京那边告密了。 杨舫询问了那几个帮闲几句,那几个帮闲不知轻重,都踊跃道,“小人们都知道那举子的住处。” 杨舫闻言,示意身旁一个武官道,“你去把那举子杀了。” 那武官闻言,立刻点了个帮闲,又叫了一队锦衣卫离去。 云不闲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他连忙道,“杨总旗,此事不好鲁莽,裴、裴副千户似乎很看重那人,这些天又去了几次。若是贸然杀了,只怕不美,要不要把人追回来。” 杨舫听了神色不变,平静道,“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韩千户的亲口命令,就是‘杀了’。” 云不闲额头的汗立刻冒了出来。 这几天裴元的一举一动都在云不闲的眼中,裴元分明是对田赋有极大的兴趣。 而且看裴元的一些反应,分明是对田赋的手段胸有成竹,有足够的反制。 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他当初告密时的样子了。 若是事后说开,自己该怎么交代? 云不闲赶紧苦劝道,“此事要不要问问裴副千户的意思?不然只怕他会生怒。” 杨舫听而不闻,继续问道,“你当时见裴副千户有异,为何没主动对裴副千户提起?” 云不闲的汗立刻下来了。 想起刚才这人的果决,云不闲浑身颤抖着,忍不住想看云唯霖。 好在他还记着刚才的事情,只能战战兢兢道,“卑职、卑职是怕裴副千户被妖人蛊惑,若是打草惊蛇,怕害了裴千户的性命。” 接着又紧跟着补充道,“卑职不敢大意,也不敢坐视,只能让人快马加急去通报韩千户。”云不闲说完,提心吊胆的等着。 也不知道这个答案能不能让韩千户的特使满意。 正在云不闲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就听杨舫道,“也说的通。” 又是一段让人觉得压抑的沉默。 杨舫又缓缓道,“晚上发生事情,能在凌晨就让人出城去南京,可见你还是知道点轻重的。” 云不闲狂喜,得亏那天和他老爹商量透了这个事儿,没能犯下大错。 不然,只怕当时的处理稍一犹豫,就要被南京方面怀疑首鼠两端了。 就在这时,杨舫又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比起刚才偏低了一点,似乎饱含深意。 “裴副千户闪失不得,以后有什么事情,及时向南京传话。” 云不闲听了一怔,这、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韩千户让自己盯着裴副千户? 之前的事出紧急,还可以狡辩一下,若是公然给南京方面做眼线,等以后裴副千户知道了,只怕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云不闲之前还对这裴千户不是很感冒。 但是当这个看似粗莽的家伙,与内阁大学士以及司礼监掌印的亲弟弟撕破脸后,居然成为唯一能全身而退的那个。 云不闲可就知道裴千户的能耐了。 要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当二五仔? 杨舫也没多话,只说了一句,“你好好想想,这件事不会勉强你的。” 云不闲这会儿很想说点谁都不得罪的漂亮话,可是嗓子干涩发紧的厉害,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舫丝毫不多留,立刻带着剩下的锦衣卫离开了。 云不闲跪在地上,看着那些锦衣卫精兵消失在门外,立刻慌乱的看向云唯霖,“父亲,这该如何是好?” 云唯霖早就知道南京那位千户凌厉的作风,看到这个架势彻底熄了一切妄想。 面对这样一个凌厉的实权千户,什么依靠各种关系制衡,只是一个笑话。 云唯霖也有些慌张的问道,“裴千户今天去了哪儿?” 云不闲赶紧答道,“去了通政司,说是要去递交奏疏。裴千户说通政司紧挨着锦衣卫和中军都督府,去的人多了扎眼,就只带了陈头铁。” 云唯霖道,“快、快去找裴千户,告诉他田赋的事情。” 云不闲应了一声,赶紧爬起来想走。 云唯霖又赶紧把他叫住。 心如乱麻了一会儿,说道,“先别去了,咱们先去智化寺看看情况。” 两人带了几个随从匆匆赶到了智化寺,向守门的锦衣卫一询问,果然说是南京的特使已经来了。 他二人慌乱了一阵。 越发感到骑墙可真难受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进去后又该怎么面对南京来的特使,便见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急匆匆的赶来。 云唯霖赶紧带着云不闲对两位百户施礼。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瞧了瞧云唯霖,都没搭理,径自进了智化寺中。 云唯霖虽然是镇邪千户所的老人,也多年坐镇京城威望甚高,但是这家伙也时常有阳奉阴违的举动。 袁朗在京城忙了不少日子,也没把这边的事情捋出头绪,这里面就有一些云唯霖暗中抵制的因素。 袁朗虽然也是镇邪千户所的资深百户,但是他那肩膀,还担不起惹的京城大乱的麻烦。 再加上千户所在南京那边也不是很顺利,别说北上远征了,稳住南直隶都得做些权衡,因此也只能对云唯霖听之任之。 这些事情在镇邪千户所的上层不是什么秘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自然就不是很待见云唯霖。 只不过现在裴千户一进京,云唯霖立刻识趣的从大慈恩寺滚蛋了,而且一日之间移驻两地,别说裴千户不好找麻烦了,就连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觉得这时候收拾云唯霖,只怕会让不少人寒心。 虽然如此,两人对云唯霖的不待见直接都挂在了脸上。 等两人进去了,云不闲在旁看着脸色微沉的云唯霖,小声说道,“应该都是来见特使的吧。” 又道,“说不定这两人也是韩千户的眼线。” 云唯霖没接云不闲的话,只说道,“回去吧。” 云不闲讶异,“咱们不进去看看情况了。” 云唯霖叹气道,“不能跟着风动,等结果吧。” 两人离开不久,裴元也大摇大摆的带着陈头铁和岑猛回了智化寺。 守门的锦衣卫看见头发乱糟糟的岑猛,都大喜过望,围上来寒暄了几句。 说起来他们和岑猛的关系也只是平常,但是经过这样一件事,发现裴千户把岑猛完好无恙的捞了回来,每个人都跟着心里热乎。 等见岑猛乐哈哈的屁事儿没有,才有人想起来,大声对裴元禀报,“对了千户,南京那边来了个特使,说是要见你的。” “什么南京那边?”裴元呵斥,“要叫韩千户。” 虽说这锦衣卫有隐隐把南京、北京并提的意思,但是裴元吃的谁的软饭,自己还是有点逼数的。 要是自己现在离开这个位置,失去了推动局势的那点关键的力量,恐怕王图霸业都成泡影。 裴元大踏步的进了智化寺,一路瞥见几个不认识的锦衣卫。 那几个锦衣卫见到裴元都恭敬一拜,“卑职见过裴副千户。” “啧。”裴元一听就知道是南京过来的。 杨舫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赶紧迎了出来。 裴元摆摆手,阻止他施礼,大咧咧的问道,“韩千户让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舫连忙恭敬道,“回禀副千户,韩千户让卑职带来一封密信,指明了要让您亲自拆看。” “哦?”裴元闻言,立刻伸手,“拿来吧。” 杨舫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恭恭敬敬的递上。 裴元看了下封口的印记,就将那密信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张白纸,裴元抖开一看,见上面内容不多,只平淡的写着一行。 ——“行不行啊,裴元?” (本章完) 第333章 韩千户在撩我? 第333章 韩千户在撩我? 裴元有些懵逼且茫然。 什么情况这是? 任由自己在北京浪的韩千户,怎么突然就隔空指示了。 而且这话……,是几个意思? 裴元想了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感觉处理的都还可以。 不提自己为了以后幸福生活做的那些努力,单纯说整合北方局的事情,也借着那次大慈恩寺晒马,顺理成章的把武力搬到台上,快速的扩张了镇邪千户所的势力。 按照原本的计划,裴元还得一点点理顺各个寺庙道观背后的势力,然后开始侵蚀其中薄弱的部分。 但既然都摆上台面,让人知道那些兵力的存在了,裴元索性也就来了一波快速莽。 效果居然还不错。 不少有些来头的寺庙,看见就连当朝大学士都罩不住自己的儿子,司礼监掌印太监都罩不住自己的弟弟,面对这个生猛的裴千户,果断选择了认怂。 在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的主动出击下,收拢的寺庙有一百多家。 两人的特别军事行动结束后,那些主动跑来智化寺讲数,愿意接受砧基道人进驻和缴纳提成的寺庙,就足有三百多家。 再加上镇邪千户所那百十家的基本盘,裴元目前在京城,已经掌握了五百多家的寺庙。 特别军事行动主动出击的那一百多家,给镇邪千户所储备了大笔的财富,至于其他的,也都能给北方局提供足够多的现金流水。 凭借这五百多家寺庙缴纳的现金流,支持现在的养兵规模,已经绰绰有余。 等到陈头铁把那二百徐州兵带去山东搞邪教,京城这边还能大幅度降低开支,继续积攒许多盈余。 以后陈头铁的事业起来,更是可以迅速积累大笔的人力和财富。 天津卫、山东罗教、河道总督再加上徐州左卫,那么只要再打通淮安卫和大河卫的节点,扬州的货物就能顺利抵达北方,北方的货物也能直达扬州。 扬州就在长江边上,又是南直隶重镇,贸易网可以覆盖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 在苏州,还有个私下拿了锦衣卫牌子的苏州知府翟德安可以利用。 杭州的话,裴元想起了那个现在关在兵部大牢里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 这家伙虽然是个喜欢告状的二五仔,但是面对强势权力的时候,又会表现得又怂又乖巧。 王敞这个太子少保、南大司马因为在政治斗争中面临清洗,他就敢跑去落井下石;可是面对萧韺这个只有正五品的千户,又因为萧韺背后有萧敬萧公公做后台,表现的又像狗一样听话。 可以说只要把这家伙打服了、压弯了,反倒会比别处更省心。 对了,也该去兵部大牢看看这个家伙,让他明白裴千户的支配力了。 至于北边,那更简单了。 光是京城就有几百家强力控制的寺庙可以散货,等裴元把京城稳住之后,还可以慢慢的网格化管理。 假以时日,这里面流淌的利润,将会是天文数字。 以后大明的经济模型,将会是这样的。 朝廷征税,钱财和粮食从富裕的南方流向北方,这些粮食和钱财,将以维持官僚体系、庞大军队和大型工程等方式,流入各个角落。维持着北方的经济体量。 南方因为资源容易富集,将会出现巨头式的大豪强。北方因为可利用的资源散乱,运输也不便利,会出现数目众多的散乱小豪强。 南北方的贸易,因为经济体量和富裕程度的不同,将会因为购买力产生一定的倍差。 比如北方的货物运到富裕的南方可能产生十倍以上的利润,而南方的货物运到经济散乱的北方,只会产生三五倍的利润。 双方货物的利润倍差,将会再次影响双方的经济体量,形成微妙的经济平衡。 就比如说,一丛高低不同的韭菜,高的多割一点,矮的少割一点,看上去就那么平稳且整整齐齐。 如果按照经济结构决定上层建筑的理论,那么一个稳定的经济结构,也就意味着一个稳定的政治基础。 这对于留在盘子上的韭菜显然是适用的。 但是割走的那一些利润呢? 很显然,那些在盘子上拿着利润的人,就对经济结构形成了巨大的威胁。对经济结构的威胁,又会进而会动摇政治基础。 单纯从底下的盘子来看。 大明朝的中后期,北方陷入了连绵的战乱,南方却攥紧财税,拒绝输血。结果换了一杆旗子,重新拿起刀的北方叛军,就成了击败南明的决定性力量。 裴元对以后面临的处境,思路就很简单。 政治上的内耗,只是笼子里的死斗,裴元没兴趣成为那个笼子中的人。 政治这场游戏,也没有谁更高尚,本质上只是对权力吞噬和互相吞噬。 只要人好用,现在能用就行。 只要他们能帮着裴元解决一个问题,然后再去面对下一个问题就行。 裴元只需要盯住底下的盘子,再盯住盘子上拿着利润的人。 而维持南北平衡,避免让盘子掀翻的关键,就是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 至于,拿着利润的人…… 与其让别人来做,不如让裴元自己来做。 裴元虽然贪财、好色、做事没有底线,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破坏者。至少他知道,当盘子倾斜的时候,该竭尽全力托起来。 现在不管是裴元的大运河战略还是北方局的拓展,都在稳步进行着。 可以说,业务上是没有问题的。 那韩千户联系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裴元疑惑的看着那行字,目光迷茫的从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过。 随后,视线便情不自禁的落到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老头身上。 要说韩千户想了解裴元的情况,最便捷的方式,自然是通过这两个二五仔了。 这俩货黑历史满满,之前就没少打裴元的小报告。 裴元自从上次见到了韩千户的血条,也时不时当着两人的面表达对韩千户的爱慕,利用这两个二五仔对韩千户发动远程攻击。 裴元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了。 难道……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或许是心境的变化,裴元再次看向那纸条时,原本平淡的一句,竟似是语带娇嗔一般。 ——“行不行啊,裴元?” 想到这里,裴千户虎躯一震,浑身都酥了。 这、韩千户莫非是在撩我?! 想着那强大无比,宜嗔宜喜的韩千户,裴元心头火热,一时竟消停不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裴千户的狂喜,都以为是韩千户在密信里说了什么趣事,只有杨舫一个人觉出了点不对劲。 他不动声色的主动提醒裴元道,“这是韩千户的手书,有凝神静气之效。” 按照云不闲回报的事情,裴副千户应该是被人蛊惑了。以常理来讲,裴副千户拿到韩千户的手书之后,自然能破除迷障。 可是看裴元的反应,怎么、怎么还激动了起来? 杨舫困惑且不解的打量着裴元,当他无意中瞥到那薄甲都抑制掩饰不住的冲动时,一时不由呆若木鸡。 等回过神来,杨舫心中仿佛有一群羊驼疾奔而过。——这踏马是什么人啊?! 看着那如同发情狗熊一样捧着纸傻笑的裴大千户,杨舫现在把云不闲砍死的心都有了。 这种连清心宁神符都压不住的人,是能被蛊惑的? 裴元的心情,确实无比激动。 韩千户那可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啊。 想当初他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美貌强大的韩千户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了他把这稀烂的命运,翻盘的希望。 为了能够加入韩千户麾下,裴元更是费尽了心思,连陆訚都狠狠地算计了一把,这才如愿以偿成为了镇邪千户所中的一员。 对于裴元来说,那些成败功业,不过是等闲事尔,能娶到韩千户才是他的人生大圆满。 想起当初如同烂泥一般的自己,曾经在初见时跪倒在那白月光之前,裴元就觉得贴身软甲的下摆,有些十分的碍事了。 好在裴元毕竟有渣男序列傍身,倒也恢复了理智。 他连忙大喊起来,“快取纸笔,我要回信。” 北方局毕竟是裴千户的北方局,裴千户一声令下,众人取纸笔的取纸笔,挪桌子的挪桌子。 杨舫见状也不多言,他只是信使。 谁料裴千户拿着笔,抓耳挠腮了许久,竟然一字未落。 眼看要到中午了,陈头铁小心的上询问,“千户,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裴元闻言迁怒道,“滚!吃什么吃?” 裴元回头,继续神情凝重的提笔看着面前的纸,脸上一副想要靠近又怕拒绝的纠结。 裴元盯着白纸,心中也很蛋疼。 想当初毫无进展的时候,他还敢大着狗胆,在韩千户经过时,用力的闻一闻她身上的清香。 如今韩千户这么浅浅一撩,为何自己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呢? 眼见手下都在周围偷看,裴元臊的脸上微红,越发不知道写什么了。 又憋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道,“我也很想你。” 写完之后,裴元就有些懵逼。 我踏马在写什么? 接着心脏怦怦跳。 韩千户都那么主动了,要不就试试吧。 裴元不知哪来的狗胆,又在后面补了一句,“爱你的裴元。” 正倚在柱子上无聊等着的司空碎,酸的牙都要倒了。 “啧啧啧……” 似乎是意识到闹出了动静,他赶紧收回了顺着柱子爬到房梁上偷窥的藤蔓。 一旁闭目养神的澹台芳土捣了捣司空碎,低声问道,“写的什么?” 司空碎想装没听见,只是这种事,不和人分享实在是能把人憋死。 于是低声在澹台芳土耳边说了几句。 澹台老头听了,也觉得血压有点上来。 他瞥了那边仍旧捉着笔挠头的裴元一眼。 裴千户十九岁的年龄,身材高大强壮,长的也不赖,看上去很有几分英武的意思。至于本事,那更是没得说。 也、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吧。 于是,他对司空碎说道,“不是说好不管了吗?” 司空碎伸手拦住澹台芳土后面的话,撇清一般,连忙道,“我也没说要管,之前裴元那些疯言疯语的混账话,我可都替他瞒着呢。” 澹台芳土继续闭目养神,“别掺和就是了。” 裴元左右瞄瞄,之前一直远远偷看他的锦衣卫们纷纷错开目光。 裴元轻咳一声,让人取来他的印信,把文书密封了。 裴元将那密信一递,杨舫恭敬接过。 杨舫想了想,又递给旁边的一个小旗,“韩千户还在等着结果,你速速将密信送回去。” 那小旗闻言,向裴元告罪一声,带了几个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裴元目送那小旗离开,心中暗道,也不知道韩千户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裴元想起自己单独面对韩千户时那偶尔不老实的乱看,想起自己偷偷嗅她时的鲁莽,以及在淮安时大胆的语言撩拨。 既然那时候自己没被打死,那她肯定是喜欢我。 裴元分析一通,觉得逻辑完美。 他腹中有些饿了,便唤人道,“去整治些酒饭。” 瞧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一眼,补充道,“刚好两位百户过来,大家好好喝一杯。” 接着对杨舫道,“你也来。” 杨舫的使命完成,当即表达了对裴副千户的尊重,“卑职遵命。” 裴元想起杨舫刚才的安排,略有些奇怪,顺口问道,“你这次来北京,除了替韩千户送信,还有别的事情吗?” 杨舫答道,“卑职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紧急处理这件突发事件的,并无别的事。” 说完多解释了一句,“卑职留下,是等着另一位同僚会合。” “哦。”裴元看着亲兵们陆续布菜,问道,“要不要等着他一起。” 杨舫想起云不闲说的,裴元似乎对那田赋很是看重,杨舫虽然要执行韩千户的命令,却也不是傻的,不想现在就引来麻烦。 于是便道,“岂有让副千户等候总旗的道理。” 裴元嗯了一声,招待几个有资格上桌的人坐下。 然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紧急处理突发事件?韩千户总不是突然想自己的吧? 裴元看着杨舫,直接问道,“你那同僚去做何事了?” 杨舫暗叹一声,却也只能诚实答道,“奉韩千户的命令,去杀掉暗算裴副千户的田赋。” “什么?”裴元听了直接一脚将饭桌踹翻,急怒道,“谁让她那么干的?!” 一时间,佛堂中鸦雀无声,人人侧目。 裴元怔了怔,看看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杨舫等人的目光,他的脸一黑,也不理会。 赶紧招招手带人去救田赋。 陈头铁立刻起身,随后便是岑猛,借接着呼啦啦的兵器碰撞,值守在附近的锦衣卫都毫不犹豫的跟着离去。 转眼间,佛堂中只剩下了澹台芳土、司空碎,以及目瞪口呆的韩千户信使。 (本章完) 第334章 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第334章 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裴元心急火燎的直接去寻田赋,远远地便看到田赋宅外有锦衣卫在警戒。 陈头铁一马当先,带人上前呵斥道,“镇邪千户所裴千户到了,都出来迎接!” 一边说着,一边推搡开门口戒卫的锦衣卫,带人夺下院门。 那些南京来的锦衣卫,有不少是在淮安见过裴元的,他们当然不敢反抗千户所的二把手,没做抵抗的便被隔离到了外围。 裴元关心田赋的死活,也没空理会这些家伙,直接冲入院中。 就见不大的宅院里,几个锦衣卫正在到处翻找,想寻找田赋的下落。 一个武官模样的还在暴躁大吼,“刚才还在躲在房里,都给我好好找!” 那些锦衣卫熟练的翻箱倒柜,敲击着砖墙。 一个锦衣卫士兵,还抓了那田家的老仆在一旁拷问。 那老仆不知道是忠心耿耿还是确实一无所知,尽管身上遍体鳞伤了,却依然说不知。 而就在这些人不远,紧张的浑身颤抖的田赋,正可笑的举着一片树叶挡在脸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躲在正对院门的墙角。 院中的锦衣卫几次目光扫过那边,都视而不见一样。 田赋瞧见了裴元,可怜巴巴的向他眨了眨眼睛。 裴元看的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紧跟着冲进来的岑猛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莫名其妙的看着院子里的这些人。 带队的总旗见过裴元,见他带人闯了进来,连忙带着众多锦衣卫前来见礼。 裴元心中一动也不揭破田赋的事情,而是询问道,“你是何人?在这做什么?” 那武官答道,“卑职乃是锦衣卫总旗沈钧。奉韩千户的命令,前来诛杀暗算裴副千户的举子。” 田赋听到这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情不自禁的白了白。 有些不敢看裴元了。 裴元问道,“哦,事情做得如何?” 沈钧答道,“刚来时,还看到那举子在屋子里,卑职正要捉拿,被他将门抵住,然后等卑职冲进房中,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卑职认为,这院中或许有机关密道,就让手下寻找。” 裴元无语,陈头铁和岑猛等人也都目光古怪的看看沈钧他们,又看看躲着不敢动的田赋。 裴元有些奇怪,“我看你不像是身怀异术之辈,怎么敢来做此事?” 沈钧面对镇邪千户所的二把手,自然也知无不言,“卑职有一支箭,只要丢出来,就必定能射中对方心脏。那举子就算有些手段,恐怕也奈何不得。” “之前大意,没能第一时间杀掉那人,给了他逃命的机会。” 裴元有些好奇,“我能瞧瞧吗?” 沈钧犹豫了下,从背后的布袋中取出来一支箭,双手递到裴元面前。 裴元瞧了一眼,普普通通似乎也没什么,看来似乎有特殊的法门激活才行。 他身为上司,自然不好意思向人索要这种异宝,不然以后谁还为自己做事。 裴元看不出什么蹊跷,将箭还给了沈钧。 这会儿见到自己心爱的田赋无恙,裴元也从心丧若死中恢复了过来。 他可不想像刘备一样,还大业未成就先死掉凤雏。 随着人渐渐冷静,裴元向陈头铁低声询问,“头铁,刚才本千户是不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陈头铁使劲儿点头,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就给出了解决方案,“要不投宁王?” “滚!”裴元怒了,瞪着陈头铁道,“我对韩千户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裴元心中转念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有人把自己在北京的动向给韩千户汇报了,于是韩千户才隔空插手,派来一队锦衣卫帮自己来定点清除麻烦。 想想今天出现在现场的人,这个二五仔不是澹台芳土就是司空碎! 怪不得那杨舫才会说,他是来紧急处理这件突发事件的。 裴元恍然大悟之余,也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如此一来的话,韩千户那封信…… 莫非是在含蓄温和的表达对遇到麻烦的下属的关心? 我、我踏马回了什么? 裴元用力擦汗,催促陈头铁,“快,你去看看那个送信的走远了没有。” 陈头铁走了两步,又回头迟疑的说道,“千户,这都过去不少时间了。” 裴元额头的汗更多了。 ——“我也很想你。” ——“爱你的裴元。” 我踏马要原地爆炸了! 裴元的双手,狂乱的抓进了头发。 不——! 陈头铁从没见过裴千户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刻,他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只能给出自己仅能想出的主意。 “要不千户再去看看宋总旗吧。” 裴元终于找到了迁怒的目标,指着陈头铁破口大骂道,“奸臣!都是你等小人,让我有何面目再见韩千户?!” 说着上前对陈头铁又打又踢。 陈头铁抱头默默忍受。 好在裴千户也是明白自己理亏的,打了几下,就放弃了。 忽然又气馁道,自己确实很想她,我又没撒谎。 死就死吧。 裴元不好让外人看笑话,决定先打发了眼前的局面。 这会儿裴元一点也不理直气壮了,便对那沈钧说道,“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这件事乃是有小人误传,不足采信。” 说着瞟了心虚的田赋一眼,又道,“我和那田赋相交莫逆,他怎么会害我?” 那沈钧听了有些犹豫。 裴元又说道,“你回了南京,就说这是我的意思。韩千户既然让我专断淮河以北,不会在小事上和我计较的。” 至于其他的事嘛…… 裴元心头有点沉重。 沈钧闻言知道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他事情没办好,也不好久留,便恭敬的告退了。 裴元目送沈钧离去,见他远远的和赶来的杨舫汇合。 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就迅速离开了。 或许是发现自己安全了,田赋才有些尴尬的丢下那树叶,出来对着裴元深施一礼,“田某多谢裴千户前来相助。”裴元没接这话,注意力反倒被那片叶子吸引。 陈头铁很懂事的从地上捡了,把那叶子递到裴元手里。 裴元看着那枯黄完整的叶片,有些好奇的向田赋问道,“这个是哪来的?” 田赋有心和裴元把之前那事辩解一番,但是裴元一直不提,也只能顺着话说道,“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在院中读书,有树叶落下,就顺手拿了当做书签。” 裴元明白了,看来田赋那本事和这树叶无关,便捻着那树叶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让那些人对你视而不见的?” 田赋回答的倒是老实,“一点障眼法而已。” 裴元又奇怪道,“那为何沈钧他们看不到你,我们却不受影响。” 田赋犹豫了一下,看着裴元答道,“我们纵横家巧舌如簧,瞒天过海,无非靠着一个当局者迷。” 裴元见田赋直接承认了身份,明白这家伙是想深聊几句了。 无非就是想为上次算计裴元的事情给出个交代。 裴元向田赋笑道,“不必介意。” 裴元不是不想和田赋深谈,也不是不想趁机把田赋拉上贼船,更不是故意吊着田赋,只是这件事可不是这么了结的。 裴元不想谈,田赋也意识到了棘手。 他确实动了点小聪明,也相信瞒过了那个裴元,但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失控,现在人家家里人都找来了。 以他的人情练达,见多识广,被一队锦衣卫提着刀上门报复,也不免忐忑。 这次侥幸躲了过去,下去呢? 田赋有心躲回广东老家去,又怕给家人招惹来麻烦,心情一时也不是很美妙。 裴元似是看出了田赋的心思,把那树叶弹了过去,“田兄放宽心便是了,在这京城,裴某还是护得住你的。再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智化寺找我。” 田赋顿时熄了逃离京城的心思,苦笑道,“裴千户若有用到田某的地方,还请明言。” 裴元笑笑,转身要走。 田赋却在后说道,“裴千户每次与田某坐谈交流,都欢欣喜悦,不似作伪,想来是已经放下对田某的仇怨。” “千户器量如此,田某佩服。” 见裴元往外走着,没什么反应,田赋咬了咬牙说道。 “千户器量如此,又叫田某害怕。” 裴元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着田赋,“裴某有一件心事,你若能帮我开解,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如何?” 田赋听了顿时生出些许希望,连忙道,“请千户试言之。” 裴元看了下左右。 陈头铁和岑猛立刻很懂事的带着人退了出去。 裴元见人离得远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田赋听了一会儿,眼神微妙。 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然而随着裴千户详细道来,田赋越发的有些懵逼了。 裴元没注意到田赋的凌乱,很怅然的向“吾之凤雏”总结咨询,“她以后要是不理我了怎么办?” 田赋闻言叹了口气。 半天,才抄着手幽幽道,“田某自幼学习纵横家的本领,自问凭借一张利口,可以颠倒黑白,文过饰非。没想到会有被人问的哑口无言的一天。” 裴元心中失望,摇头而去。 等到闷闷不乐的和手下们汇合,众人见裴元情绪不高,都不敢多话。 岑猛刚刚因为忠勇升了总旗,心态一时还没放平。他见裴元不太高兴,有心表现,便主动抢话谏言道,“千户要是无趣,不如去看看宋总旗吧。” 裴元闻言怒目而视,又是一个狗奸臣! 宋总旗往日待你们不薄啊! 不想人心寒凉至此。 裴元叹气,“罢了,谷公公今日应对内阁和七卿的问询,还不知道结果,你们跟我往谷公公那儿去一趟吧。” 裴元还不知道那封信到了南京,会激起什么样的反应。 索性用做事来充实自己。 等到了谷大用府上,天色已经黑了。 听说裴元到了,谷大用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裴元见谷大用这么迫切,就知道今天的问询可能没那么如意。 等到了堂中问起,谷大用果然叹息着说道,“今天的问询倒也还好,朝臣们一开始还频频诘问,等咱家将那些总兵、指挥使的信件拿出来,都个个哑口无言。” “天子见咱家争气,也给了好脸色。只是可惜,之后内阁仍旧给咱家断了个劳师无功。” 裴元听了,也觉得会有这个结果,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打了一年多,结果霸州军还活蹦乱跳的,说你劳师无功有什么错? 正要昧着良心宽慰几句,就听谷大用一脸怨气道。 “那霸州好好的百姓,平白的闹起叛乱,难道不该问问满朝诸卿吗?” “京军、边军、卫所加起来有二十多万人,可就是打不赢,咱家有什么办法?咱家是管西厂的,这里面有一个兵是咱家练出来的吗?” 裴元没心思理会谷大用的牢骚,他关心这件事后续的处理结果,于是打断道,“天子可曾说,如何安置公公了?” 谷大用闻言蔫了下去,“尚衣监和都知监挑一个,当场选,不选不行。” 裴元听到这里,也明白了。 朱厚照腾笼换鸟的想法很坚决,他已经意识到这些忠心的废物,实在派不上大用场了,以萧敬、陆訚、张忠、张锐为代表的弘治旧人,很快就会崛起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让谷大用当场决定去向,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裴元问道,“那不知谷公公选的哪个?” 谷大用蔫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咱家选的都知监,现在是都知监掌印太监。” 裴元只能安慰道,“那还好些,起码在天子左右随侍,不至于彻底坐了冷灶。” 尚衣监顾名思义,就是管理宫中衣裳服饰的,因为这个时代丝绸布帛都等价于钱财,算是宫中比较有油水的部门。 都知监负责上传下达,勘核倒换牙牌,天子出行的时候负责和那些不能靠近御驾的外人交流。 谷大用郁闷了一会儿,换上了期待的眼神,“裴元,我那西厂……” 裴元避而不答,问道,“今天的事情,给丘聚说了吗?” 谷大用点头,“丘聚也很沮丧。” (本章完) 第335章 你这骂的也太具体了 第335章 你这骂的也太具体了 面对自己的政治盟友,裴元也不隐瞒,把那个西厂能不能重立,已经和朝臣情绪绑定的事情说了。 谷大用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能起到什么作用?” 裴元解释道,“天子当时对我说,如今梁次摅案正是关键时候,他担心重设西厂会刺激朝臣,让他们集体站到反对的一方。” “如今你能在天子身旁走动,如果能时常把这两者关联到一起,那么就会在天子心中形成一组绑定的固有印象。” “既然天子已经默认没有设西厂是对群臣的一种妥协,那么如果后续朝臣们激怒天子,那么天子可能会重设西厂作为报复。” “把一件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做成的事情,和一个明确的行为绑定,那我们就有了办成此事的间接途径。” 谷大用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让群臣激怒天子?” 裴元没承认,眼神看着谷大用。 谷大用意会,犹豫道,“咱家对天子忠心耿耿,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裴元依旧没吭声,眼皮垂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好一会儿,才听到桌子的对面传来“唉”的一声长叹。 裴元不易察觉的露出些许笑意。 裴元这才慢悠悠道,“你和丘公公两人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激怒群臣,进而让群臣激怒天子。” 谷大用连连推脱,甚至难得的略带些恭维的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儿还是得你来操办才行,我们怎么能办好?” 这件事,裴元却得让他们自己来做方可。 这些太监们虽然对朱厚照忠心耿耿,但是等到朱厚照死了,这份忠诚总得有个新的寄托。 于是裴元便笑道,“激怒群臣不是你们家常便饭吗?” 谷大用犹豫了下,终于勉强点头,“好吧,咱家先和丘聚商量商量,要是有了主意,到时候还要你帮我们把把关。” 裴元想着杭州前卫徐丰的事情,现在见不到萧韺,要去兵部捞人,只能从谷大用这里问问门路了。 于是便向谷大用问道,“谷公公还记得那个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吗?” 谷大用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那个没多大存在感的家伙,于是问道,“他怎么了?” 裴元道,“有些不识趣,现在因为污蔑上官,应该落在兵部牢里了。” 谷大用引起话头,也想了起来,“就是状告你和王敞通寇的那回事儿?” 裴元平静道,“不过是他的一些妄想罢了,现在应该也得到教训了,谷公公有没有门路,把这家伙放出来?” 谷大用诧异的瞧了裴元一眼,“你倒大度。” 裴元也不单纯是为了谋求杭州前卫,便多解释了一句,“现在事情还说的清,就早些拿出定论。要是这么拖着,等到霸州乱平,事情慢慢淡了,我和王敞有几张嘴能解释的明白?” 谷大用想想,赞同道,“有道理,留着这个把柄,到时候还不是靠他那张嘴攀污?” 只是面对裴元的请托,谷大用也有些无奈,“兵部尚书何鉴素来刚直,和我们这些宫里人不对付,我能说上什么话?” 裴元问道,“别人呢,有没有能走的路子?” 谷大用摇头道,“这事儿够呛。一个杭州的指挥使跑到北京兵部,状告南京兵部尚书,又是被何鉴亲自下狱的,这种事情谁愿意掺和?” 又道,“兵部的两个侍郎倒是能过问一下,只是那陆完在军前,李浩和咱家……” 谷大用轻咳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咱家上午可把他得罪死了。” 裴元听了不解,“公公好好的怎么能得罪到他?” 想到刚才谷大用的那些牢骚,连忙问道,“莫非公公上午指斥兵部了?” 又觉得不是很合理。 谷大用就算发牢骚指斥兵部,那被扫了面子的也是兵部尚书何鉴吧? 部门一把手丢脸,他这个二把手应该乐呵呵的看热闹才对啊。 他急什么? “我骂全了。”谷大用指出了裴元话中的一点不足。 接着说道,“我先骂了顺天府官逼民反,该为霸州民乱负责,又骂了兵部养了一帮废物,让咱家手下没什么可用之兵。” “所以呢?”裴元不解。 谷大用无奈道,“李浩在霸州民乱前担任顺天府尹,霸州民乱后不久,就从通政使的位置上过渡到了兵部,担任侍郎。” 裴元听了也觉得离谱,“你这、你这骂的也太具体了。” 谷大用叹息,“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事儿我帮不上忙了,要是我来帮忙,反倒不美。” 好吧,裴元只能另想路子了。 裴元又问道,“我今天上午给朝堂上了一份奏疏,是关于督促山东各府县严查罗教的事情,谷公公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什么?”谷大用吓了一跳,赶紧左右看看,见没有仆役在旁,才紧张的瞪着裴元,“你不要找死啊!山东不是没有罗教吗?” 裴元这才把自己的想法,挑些能说的,和他解释了一番。 谷大用听完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这是裴元的心机手段。 只是这口气松到一半,又提了起来,他瞪着裴元,“这样一来,山东不就有罗教了吗?” 谷大用这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裴元却懂。 山东没有罗教确实没有麻烦。 可圆谎归圆谎,真就这么整出一个邪教来?这也、这也太离谱了吧! 裴元不给谷大用退缩的机会,认真盯着他说道,“山东必须有罗教。” 谷大用想起这也是自己说过的话,可是,可是真要这么做的话,那性质可就不同了啊。 裴元稍微施压,旋即开解道,“谷公公放心,不过是营造些假象,先把这件事瞒过去。” “再说,那邪教是那么容易组织的吗?就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折腾,能有多少人敢冒着朝廷的打压加入进去?” “退一步讲,等公公的西厂恢复了,这岂不是现成的功劳。” 谷大用身子动了动,脸上带着仍旧带着忧虑,他的手轻拍了下桌子,“咱家是怕真出了乱子。” 裴元为了让谷大用宽心,也稍微透露了点,“谷公公放心,这罗教的事情,我打算让陈头铁去打理。他这个人,向来可靠。” 当初护送谷大用一路北行的时候,陈头铁就是裴元麾下重要的哼哈二将,谷大用印象还挺深。 听了裴元这个安排,反倒担心起这罗教冒不起什么水了。 谷大用迟疑道,“我记得他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会误事吧?” “不会不会。”裴元打着包票,接着询问道,“难道今天一上午,内阁和七卿都没有在天子前讨论山东罗教的事情?” 谷大用摇头,“没有。真有这事儿,我早就先问你了。” 裴元听了顿时心中微微一沉。通政司的人,都知道上疏的是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上品级的武官,见到天子的机会很多,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冒险藏匿这奏疏。 那只会是死路一条。 若是奏疏到了皇帝手中,以朱厚照上次对罗教的紧张,也绝对会立刻下旨督促查办罗教的事情。 现在半点水也没有。 那么很大可能,这封奏疏是被内阁的李东阳或者杨廷和,当成垃圾信息扣下了。 谷大用见裴元沉吟,问道,“怎么了?” 裴元摇头,忽然想起那李福达的事情。 他心中微动,向谷大用询问道,“公公既然现在做了都知监掌印,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任?” 谷大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明天就得去陛下跟前听差了。” 他又叹了口气道,“咱家伺候了陛下二十多年,真要是谋求西厂不得,就这么一直守着陛下了,也算有始有终。” 裴元不理这话,自顾自道,“谷公公在外带兵这一年多,经历了不少事,想必天子也会很感兴趣吧。” “那倒是。”谷大用笑道,“天子热爱兵事,咱家怕是要好好说道一番了。” 裴元想了想,便对谷大用道,“这霸州叛乱持续了一年多,还三度进逼京师,想必也是天子的心头大患吧。” 谷大用说道,“那是当然。去年京师地震的时候,天子本想去郊祭,听说霸州贼在附近散而不走。只能让英国公张懋、定国公徐光祚、会昌侯孙铭、新宁伯谭祐代为执礼。陛下生怒,好生责骂了咱家一回。” 裴元点头说道,“现在霸州军处于全面劣势,已经被从河南赶往湖广,想必天子定会释然感叹。说不定还会来上一句等霸州平定,天下就太平了这样的话。” “额。”谷大用不知道裴元在打什么心思,自己寻思了一番,说道,“应该会吧。” 裴元身子稍微前倾,眼睛看着谷大用道,“到那时候,你就说为了剿灭霸州叛军,从各地都征了不少兵马,很多地方盗匪纵横,只怕还得乱上一阵。” 谷大用听了皱眉问道,“这、岂不是扫了天子的兴?” 裴元的双眼盯着谷大用没说话。 然后继续道,“你对天子说,你上次路过通政司的时候,听人提起,说是山西有个弥勒教,已经能纠集数千人规模的党徒,在山西一带掠杀了。由此可见,四方还不太平。” 谷大用皱着眉头看了看裴元。 裴元起身对他道,“明晚卑职再来拜会公公,若是公公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那卑职不如直接回南京去。” “说不定……,卑职还能在那里,等到公公被天子送去养老。” 裴元说完,也不看谷大用是什么反应,直接大步出了堂上。 随后呼唤一声,带着亲兵离去。 裴元一边走一边复盘着今日的一言一行,一个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通政司左参议魏讷! 想要完成自己的筹划,还有这关键的一环。 裴元回看。 陈头铁立刻上前,裴元询问道,“你让人查查,通政司左参议魏讷住在哪里?” 陈头铁说道,“咱们和北镇势同水火,只怕不好借力,卑职让人去圆恩寺问问云不闲吧。” 裴元道,“尽快。” 想到魏讷,又想到那个不省心的焦黄中,想到焦黄中,又想到了很懂事的焦小美人。 裴元便主动纳谏,“头铁、岑猛,今日不早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两人吃一堑长一智,都道,“无甚事了。” 裴元闻言悠悠一叹,也不知道程雷响在天津卫过的好不好。 裴元带了岑猛等人回了智化寺,陈头铁则去圆恩寺打听魏讷的事情。 那云家父子正在家中密议,听说陈头铁带人上门,都吓了一跳。 两人以为东窗事发,急忙迎出来时,才见陈头铁只带了个随从,有些不耐烦的等在那里。 两人见陈头铁不像是来问罪的,都松了口气,上前笑脸相迎。 陈头铁也不啰嗦,直接说了千户要寻找通政司左参议魏讷的事情。 那魏讷只是个五品官,通政司也不是什么热闹衙门,云不闲这个消息灵通的,听了这个名字也没半点印象。 好在他在京中长大,有一些帮闲和狐朋狗友,当即出门去找人帮忙。 云唯霖则趁机引了陈头铁坐下,又让人取了茶水招待。 寺里住持听说有叫陈头铁的锦衣卫上门,连忙出来相见。 陈头铁一瞧,不由乐了,这不正是那个圆通和尚吗? 圆通和尚见到陈头铁,脸色赧然的上前合十道,“贫僧圆通,见过陈施主。” 陈头铁揶揄道,“想起我们了?” 圆通和尚脸色微红,尴尬的说道,“之前在南京的时候,全靠裴施主和陈施主周全,贫僧不敢或忘。” 陈头铁又笑道,“不是佛祖的帮助吗?” 当初圆通和尚回来后,对南京的事情闭口不提,裴元知道后大怒,让云唯霖威胁圆通,说有秦淮河来的娼妓,要指认淫僧。 圆通和尚吓得第二天就去智化寺跪地请罪。 圆通和尚听了陈头铁的取笑,脸上神色不变,分外虔诚,“定是佛祖托身裴千户前来搭救贫僧,贫僧看裴千户,就如看佛祖。” 陈头铁心中惊叹,不愧是没饭吃了能去秦淮河上开光的高僧。 遇到事儿,他是真怂啊。 陈头铁向圆通和尚笑问道,“裴千户是佛祖,那陈某是什么?” 圆通和尚脸色郑重,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陈总旗是菩萨。” 陈头铁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难怪镇邪千户所于北京影响力有限的情况下,圆通和尚还能接受征召南下呢,这个圆通和尚确实是个身段灵活的。 陈头铁看了圆通和尚那宝相庄严的胖脸一眼,不由心中一动,默默道,我这等人,哪像是什么邪教教主? 别说去哄骗人了,我连自己都骗不过。 若是想要取信那些愚夫愚妇,须得有个能抛头露面的护法才好。 (本章完) 第336章 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336章 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 陈头铁心中有了主意。 想到这个圆通和尚的没节操,也不打算现在就和他说什么。 云不闲的那些帮闲朋友,果然对这京城熟悉无比,他出去没多久,就带回来了情报。 原来那魏讷自从刘瑾倒台之后,就把京中的房产卖了,如今只是租住了一处不大的宅子。 云不闲不但问清了地方,还亲自去跑了一趟。 只不过没有裴千户的发话,也不好打草惊蛇。 陈头铁大喜,便道,“既然如此,云不闲今晚去智化寺住下吧,明日一早,若是千户用到你,免得再来找人。” 云不闲骑墙失败,这会儿正是想竭力表现的时候,听到这个,立刻满口应了下来。 等两人回了智化寺,时间已经不早。 陈头铁向人询问,得知千户已经睡下了,当即也不去打扰。 裴元没能去探访宋总旗,回来后,总觉得今天少了点什么。 百般无聊无趣,想着明天还得处理通政司的事情,索性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等裴元醒来,立刻让人去唤陈头铁。 陈头铁知道八成是要问魏讷的事情,便直接叫了云不闲同去。 裴元简单问了几句,也不耽搁时间,连早饭都没吃,就带着二人出门,打算在魏讷去通政司的时候,及时将他拦住。 通政司这个衙门现在虽然酱油,但是属于事务性单位,虽然权力越来越小,但是有具体的工作范围,而且还挺繁忙的。 魏讷虽然是待死阉党,但是毕竟朝廷还没开始追究,他还吃着大明的俸禄,仍旧是要准时去通政司点卯的。 这日魏讷一早出了门,快到相熟的茶食铺子时,下意识就在袖中摸了几枚铜钱。 只是他刚到地方,就听到有人笑呵呵的在一个桌上和他打着招呼。 魏讷一瞧,这、这不是昨天那个某某吗? 魏讷当即上前怒道,“大言不惭之辈,昨日我询问了焦黄中,他矢口否认,说绝无此事。你怎敢欺我,让我受人嘲笑。” 裴元听了也没意外,吃着油饼笑道,“本千户下月纳妾,左参议若是无事,可以拉着焦黄中来吃杯酒,你看他那时候认是不认。” 若是焦黄中不认,正好让焦妍儿死心,裴元也可以不用在焦黄中身上费心了。 魏讷听裴元说的笃行,心中又惊疑了起来。 裴元敲了敲桌子,又让人多上了一碗羊汤,把放着热乎乎油饼的碟子往前推了推,询问道,“一起来吃点。” 魏讷已经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有人请吃东西,那有什么好客气的? 当即就着热汤,香喷喷的吃了起来。 这时候的早餐比较简单,热乎乎的饱腹就好。 就连皇帝也是吃油饼吃馒头,另外杂些肉食。 比如说永乐皇帝除了爱吃油饼,还喜欢一大早啃大棒骨(两个),偶尔还换换口味吃马肉饭。 嘉靖皇帝修道之后,见不得这些。 御厨就把肉食熬烂,取上面的清汁,给嘉靖皇帝泡饭吃。 “荤血清汁和剂以进。” 简朴的崇祯皇帝,早饭式就繁杂了。 ——“其膳羞,牛、羊、驴、豚、狍、鹿、雉、兔及水族海鲜、山蔬野蔌,无不具。大率熏、炙、炉烧、烹炒,浓厚过多,为名亦各异。而民间时令小菜小食亦毕集,盖祖宗设之,所以示子孙知外间辛苦也。小菜如苦菜根,苦菜叶、蒲公英、芦根、蒲苗、枣芽、苏叶、葵瓣、龙须菜、蒜苔、匏瓠、苦瓜、齑芹、野薤等。” 这就像是说一个人很纯情,但是会的姿势很多。 总感觉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的猛人祖宗在大明最强盛的时候,吃着油饼,啃着大棒骨,乐呵呵的喝汤,偶尔还能来几杯。 但到了崇祯…… 这明怎,我陷思。 魏讷一点也没有吃白食的自觉,拿着油饼吃了几大口,又浅嘘一口羊肉汤,这才咂咂嘴道,“要是鹅肉汤就好了。” 裴元听了都气笑了,直接不客气的鄙夷道,“就你也配?” 魏讷嘿嘿一笑,也没多话。 以这个时代食物的等次而言,第一等的食物,并不是那些牛、羊、驴、鹿之类的东西,而是鹅。 在明朝,如果请客吃饭,头一道菜是鹅,那就说明这是上等席面。 主人有面子,客人也吃的开心。 比如说,反应明朝时代大浪潮的《金瓶梅》中,西门庆纳金瓶首富李瓶儿时,请亲友的喜宴,第一道就是鹅。 之后西门庆为儿子摆满月酒,第一道大菜又是鹅,“须臾,酒过五巡,汤陈三献。厨役上来割了头一道小割烧鹅。” 乔大户的娘子宴请吴月娘,“厨役上来献了头一道水晶鹅。” 被招待的吴月娘觉得很高兴,赏了厨子二钱银子。 那为什么《金瓶梅》中反复提及,而且很细致的提到这第一道菜呢? 因为《金瓶梅》是明朝的爽文啊。 提吃鹅,就像现在人写小说整茅台或者82年拉菲一样。 标志性强,又浅显易懂。 明朝吃鹅很上档次,而且还不是随便就能吃的。 明熹宗时的内阁首辅朱国祯,曾经在他的《涌幢小品》记载:“食品以鹅为重,故祖制,御史不许食鹅。” 这个规定听着很事儿逼,但如果换成现在的意思,就是担任公检法的公务员,酒宴不允许喝茅台。 是不是就挺能理解朱元璋的个人情绪了? 御史这个细分领域十分清贵,不但很容易上升,而且上升途径很广泛。 朝廷中有很多都察院出身的官员,所以吃鹅这件事儿,就很敏感。 魏讷在进入通政司前,也短暂以御史的身份,巡查过大同一带的屯堡。有了这个资历,鹅就不是他能随便吃的了。 当然,真想吃的话,这里面也有些小技巧。 根据明朝大文学家王世贞的记载,他的父亲王忬曾经在家招待一位巡抚。 这王忬不是一般人,他担任巡抚、总督的时候,曾经挂过右副都御史的头衔,来的客人也是在都察院挂职的巡抚,按照道理,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是不能吃鹅的。 但是招待贵客,桌上没鹅,又实在跌份儿。 于是王忬就充分发挥出了大明制度的灵活性,这个担任过都察院高级官员的家伙,就在招待另一位都察院高级官员的时候,秀了一波灵活操作。 ——他把鹅的头和屁股去了,然后塞上了鸡的头和屁股。你告诉我这是鹅吗? 这踏马就不是鹅! 不服来辩。 两位吃饱的副都御史,会亲自给你普法。 王世贞的小作文一发,众多官员惊为天人,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啊。 于是,很多都察院官员也能堂而皇之的吃鹅了。 再于是,质疑那是不是鹅,基本就相当于要颠覆都察院,涉嫌谋反了。 至于现在,王忬小朋友才四岁,魏讷自然就还是不配吃鹅的阶层。 魏讷毫不客气的吃了几块油饼,又续了次汤,从碗里把羊肉挑出来吃了,又把汤慢慢饮尽。 这才打着饱嗝,笑着对裴元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要是想让我在你老丈人面前说好话,那你就甭想了。” 裴元看看左右,见临近的两桌被自己人占了,其他桌的客人离得都远,便低声道,“通政司的事情。” 魏讷听了立即起身要走。 裴元连忙伸手,用力一拽,把他扯回去坐下。 不等魏讷开口拒绝,裴元就神色平静道,“听听没有坏处。” 魏讷想了想,坐下听裴元是什么意思。 裴元便看着魏讷道,“今天晚些的时候,嗯,或者是明天,天子就会让人去通政司查询李福达案的始末。” “李福达?”魏讷皱眉,似乎有些印象。 裴元提醒了一句,“就是你昨天离开通政司的时候,正在看的那本奏疏。” 魏讷哦了一声,随即不爽道,“通政司的奏疏,岂是你能随便看的?” 说完,又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东西,皱眉道,“你怎么知道天子要做什么?” 裴元笑了笑,平淡道,“这就和你没关系了。” 魏讷闻言,想起昨天他回了通政司后寻找裴元时,打听来的那点事情。 这个锦衣卫千户,据说上交了一份要求严查邪教的奏疏,而且明言已经和天子提过此事。 魏讷立刻恍然,“原来你是在天子身边做事的。” 心中又暗道,莫非此人前来乃是天子授意的? 裴元也不纠正这个,继续询问道,“那封奏疏上奏了没有?” 魏讷道,“地方上的兵乱,谁敢隐瞒?已经上奏了。” 裴元向他仔细询问道,“是给了文书房还是给了内阁六部?”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魏讷随口解释道,“文书房要的是底本,送去内阁的是贴黄摘要。内阁会视情况安排各部处理,等到各部处理后,内阁再拿意见,然后由司礼监用印。若是有司礼监觉得不合适的地方,会查询底本。” 裴元若有所思,“这么说,我的那份奏疏也是这么处理的?” 魏讷知道裴元说的是那份清查罗教的奏疏,便道,“自然是这样。” 裴元询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天子却未看到?” 魏讷笑道,“当然是被内阁截留了。” 魏讷见裴元想问,便笑道,“李福达这种规模骚乱,虽然麻烦,但是大多数都坚持不了多久。别说他李福达了,就是白莲教的宋王赵景隆,不也很快就平定了吗?” “一些看着麻烦的事情,拖一拖,看一看,或许就霍然开朗了呢?” “等到那时候,一件需要问罪不少人的事情,是不是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到时候整个山西官场,不知道有多少人赞扬内阁的持重呢。” 裴元这才从这个老官油子这里,知道这个原因。 他又问道,“那么内阁不怕天子会问起吗?” 魏讷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大明朝这么大,官职任免、使臣往来、四时祭祀,一会儿这里涝了,一会儿那里又旱了,事情繁杂无比。” “总不能这件重要,那件就不重要吧?” “只要有事情在做着,往后压一压而已,谁能说出什么?” 裴元听了微微皱眉,这倒是和他设想的有些出入。 裴元看着魏讷,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交换,面对这个官场老油子,有些话倒不好直接说了。 他想了想,对魏讷询问道,“左参议在通政司消息灵通,想必听说陆完兵势甚猛,已经将霸州叛军接连击败,随时有可能班师回朝的事情吧。” 魏讷应了一声,情绪有些不太高。 陆完击败霸州叛军,然后各地的兵马四散的时候,就是他们这些刘瑾阉党覆灭的时候了。 别的刘瑾阉党找条活路不难,可是他帮着焦黄中敲诈同僚的房产,实在是有些太过火了。 不少人恐怕早就等着将他捉拿问罪呢。 裴元道,“这次我来京城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来北京告状的杭州前卫指挥使,你知道他状告的是何人?” 魏讷兴趣缺缺等着裴元自己回答。 裴元道,“他告的乃是南京兵部尚书王敞。本千户有幸和他同走了一段,据他所说,那王敞已经投靠了陆完,似乎有将陆完推为阉党魁首的意思。” “什么?”魏讷立刻坐正了身子。 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才紧张的瞧着裴元,“这个消息确定吗?” 裴元道,“左参议在通政司,消息最是灵通,你可以……找人打听打听。” 魏讷没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元适时的对他说道,“左参议只不过是为我那便宜岳丈做了点事而已,就连我那岳丈,尚且不甘心束手待毙,左参议也该多做考虑才是。” 魏讷摇了摇头,却没多说话。 他看的很明白,刘瑾余党牵扯到太多的事情,想要将刘瑾新政彻底的拔除,这种政治追杀是很有用的。 这种宣示性的政治姿态,能够起到很重要的风向作用。 也就是焦黄中那等蠢货,还幻想着和那些倒刘瑾的联盟“就事论事”呢。 (本章完) 第337章 新的刀 第337章 新的刀 魏讷现在的处境,也不怕键政两句了。 他看着天色时辰,觉得还有点时间,便笑着对裴元说道,“你若是想以求活来引诱老夫,那就可打错算盘了。” “老夫在通政司,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见过的奏本,见过的人,都不是你能想象的。” “你觉得天子是何如人也?” 裴元暗叹,看来在刘瑾辈干掉之后,天子确实威严扫地了。 就连魏讷这种官场混子,都敢公然侃侃而谈了。 然而这种官场混子,因为爬升无望,得失之心没那么重,反倒更容易发现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事情。 裴元想着朱厚照给自己的那些印象,便道,“天子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 裴元说着说着,魏讷的眼神就不对了。 裴元疑惑,“不对吗?” 以朱厚照的聪明睿智,体魄强大,这些赞语都是十足的良心话。 何况我还没说他能处理政务,革新变法,以及能得军心,娴熟兵事这些呢。 魏讷提醒道,“你说的这几句,我在奏疏上看到过很多次,这是说商纣王的。” 裴元的目光游移,赶紧装作不是他说的。 说起来,朱厚照混的还不如纣王呢。 纣王作为暴君的代表,别看被骂了上千年,但是这上千年,没人敢否认他的才能啊。 可是朱厚照呢? 同样能力也还行,最后的历史评价。 ——“一个逗逼”。 魏讷也懒得揪裴元的话柄,“问题其实就在这里了。因为天子太过聪明,才学又足够丰富,还拥有可以搏杀虎豹的力量,所以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 魏讷看着裴元,淡淡的说道,“天子很容易妥协。” 裴元听得悚然一惊。 这和他上次的判断几乎完全一致,没想到这个官场混子,竟然和他不谋而合。 魏讷在裴元心中的价值立刻拔高了不少。 他几乎下意识的追问道,“为何会如此呢?” 裴元上次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此聪明的天子,又被翰林院中全天下最聪明人的教导,学了一身过人的本领,偏偏,又特别容易接受失败。 革新的计划受挫,他就抛弃刘瑾,专心致志的把精力放在获取兵权上。却丝毫没有在意,还有庞大的刘瑾余党可以反扑。 手握天下雄兵,威临南京,眼看要彻底的将整个天下顺服。 他又因为被扔猪头、摆人头,不得不灰溜溜的离开南京。 在离开南京的路上,他不但没有下令兵马南下,血洗侮辱他的那些士族,反倒怡然自乐的跑去钓鱼。 正德九年,因为元宵节放烟,导致乾清宫大火。 正德天子在见到施救失败后,竟然欢快对左右说道,“好一棚大烟火啊。” 这个被很多看起来很好的东西,努力拼接在一起怪物,乍一看,是那么的强大,是那么的完美。 偏偏那么容易被打垮,那么容易选择妥协。 裴元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被这个冷眼旁观的魏讷,瞧得清清楚楚。 魏讷笑嘻嘻的竖起一根手指,“一顿酒。” 裴元立刻道,“成交。” 魏讷又补充,“想吃鹅。” 裴元不犹豫,“也行。” 魏讷这才满意点头,他的目光在裴元身上扫了扫,看了眼裴元腰间的制式绣春刀,又看了看裴元身侧用布包着的霸州刀,笑着说道,“我看你腰间有刀,背后也有刀,在这京城中也如此谨慎,想必是经常与人搏杀吧。” 裴元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被伏击的次数多,亲冒矢石上场杀敌的时候也多,手中砍坏的武器也多。 因此在火力不足恐惧症的影响下,裴元就喜欢随身多带两把家伙。 陈头铁那里,还替他带着一只金瓜锤呢。 魏讷询问道,“假如裴千户遇到敌人的时候,手中的刀砍出了缺口,用起来不那么便利了,你会怎么做?” 裴元果断道,“换一把。” 魏讷向裴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是答案了。” “对我们那位天子来说,他的能力和所处的位置,让他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和政敌周旋。所以一旦他发现某把刀不好用,就会果断的换一把。” “哪怕是这把刀就算有些缺口了,依然能替他披荆斩棘,他也会弃如敝履,换上一把新刀。” “他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不屑一顾。” 原本平静说着的魏讷,有些失控的咬牙切齿起来。 “而我们这些砍坏的刀……,只能绝望的、眼睁睁的等着,被那位天子的敌人折断。” 裴元长出一口气。 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 裴元慢慢完善的对朱厚照的性格,有些明白为什么正德朝的很多大臣,会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了。 能看透那个年轻人弱点的,岂止是魏讷一个。 发生变化的,还有裴元对魏讷的看法。 原本在裴元的心中,魏讷的地位,只不过被他视作一个放在通政司打探情报的眼线。 魏讷那卑劣的过往,让裴元有些看不上这个毫无节操的小人。 但是刚刚魏讷所说的那些,让裴元对他的看法,大大改观了。 裴元想了想,对他说道,“原本有些事情要求到左参政,既然左参政是聪明人,那么咱们就各自努力吧。” 说着起身,临走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本意是设法让天子知道李福达的事情,进而将事情关联到山东的罗教案,通过这两者的联动产生的影响,让天子给内阁制造一些压力,从而重视罗教案。” “但我觉得,左参议或许能自己做些什么,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魏讷听了笑笑,他实在是见多了这样夸夸其谈的人。裴元见魏讷是这个态度,有些可惜。 浪费了一步好棋。 想着魏讷刚才的话,裴元心中一动,低下头对魏讷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就是天子的一把新刀。” “左参政是打算就这么等人来折断你,还是愿意跟我一程试试?” 魏讷听了裴元的话,之前的散漫渐渐从他脸上消去,认真的盯住了裴元。 裴元知道魏讷在想什么,很平静的说道,“我是新刀,而且无往不利,左参政可以在通政司慢慢看着。” 说完,这次裴元很利索的直接离去。 裴元离开了茶食摊子,那两桌亲卫也赶紧扔钱走人。 陈头铁上千问道,“千户,接下来去哪。” 裴元想了下,对陈头铁问道,“你在刑部有没有关系?” 陈头铁听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卑职当年在东厂用刑的时候,没少和刑部打交道,只不过卑职那时候只是个小旗官,认识的也都是些不入流的人物。若是千户办事,卑职那点关系,恐怕帮不上忙。” 裴元说道,“本也是为了点小事儿,我打算去刑部大牢看徐丰一眼,瞧瞧这货有没有值得我费劲的价值。” 兵部尚书何鉴在收到徐丰的举报之后不久,就得到了王敞率军围杀了贼帅齐彦名的事情。 如此一来,什么勾结霸州叛军的事情自然不能成立。 而且那徐丰单告王敞也就罢了,这家伙居然告的是南京兵部牵扯其中,而且还提了一些指挥使的名字作为佐证。 如此一来,只要何鉴不傻,就不可能再审下去。 何鉴对王敞这个阉党同样深恶痛绝,只是现在平叛为先,就算要认真解决此事,最多也就是走走过场。 反倒不如先拖一拖,等到霸州叛军的麻烦解除后,朝廷势必要展开对刘瑾余党的清算。 要是那时候王敞还不识趣,没有赶紧滚蛋,说不定这徐丰就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因此何鉴便知会了五军都督府,将徐丰押送到了刑部大牢待参。 裴元要去见徐丰,确实也不需要动用多硬的关系。 陈头铁很积极的拍胸脯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裴元点头甚是满意。 陈头铁赶紧让一个新近投奔他的手下,去替他跑路子。 他则想起圆通和尚的事情,一边等着,一边对裴元道,“千户,关于罗教的事情,卑职有些想法。” 裴元见陈头铁都能想主意了,不由诧异万分,“说来听听。” 陈头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千户,你瞧卑职这等人,哪像什么修为高深的。就算是去哄那些愚夫愚妇,恐怕他们也不会信。昨天我去找云不闲,结果在圆恩寺里,正好遇到了之前咱们帮过的那个圆通和尚。” 裴元联想着陈头铁之前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打算让圆通和尚跟你一起去发展罗教?” 陈头铁点头,“卑职是有这个意思。” 裴元想了一会儿,说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得等到我把罗教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才行。你先按照我说的方法,把罗教的框架搭建起来。之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裴元这两天也一直在想罗教的事情。 罗教别看是个草台班子,但越是草台班子,才越是麻烦。 因为罗教的组织形式是宗教,他们是在宗教的架构下集合在一起的。 那些邪教徒原本的身份,来自于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可以说,抛开宗教这一层不言,是有一个完整独立生态的。 这个独立生态,可以互通有无、自给自足。 裴元能对罗教插手和掌控的,只有陈头铁和带去的那点原始班底。 可是一旦罗教真的按照他的想法做大之后呢? 就算陈头铁不怎么有脑子,也比较听话,但是任何一个团体,只要做大,天生就会有自己的脑子。 一旦陈头铁的抉择,和这个团体的集体意识背离,那么罗教就随时可能会失控。 裴元总不能培养一只巨大的猛兽,却只用脆弱的绳索束缚他吧。 裴元对这件事思索的结果,就是重点要剥夺罗教的财权。 罗教的收益方式单纯,主要是向信徒讨要供奉。 但是罗教这种很适合人传人的宗教,必定会人员混杂,各行各业的人物都有,也就是说未来罗教的经济基础,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个层面。 不管是耕地的、打渔的、卖的、织布的,甚至操持皮肉生意的,都可能成为罗教汲取力量的源泉。 这些社会关系复杂繁琐,效率低下,但是就像一个完备的生态结构,拥有很强的抵抗力。 裴元想要控制罗教,就必须破坏这种汲取和供养的方式,用单一模式的经济运作,把整个罗教纳入到这一环。 他需要一个巨大的产业线,让整个罗教参与其中,然后摧毁他们原本的经济秩序。 裴元所能想到,能够容纳大量的人员,又能产生足够利润的产业线,就是大豆贸易。 大豆是明朝极为重要的大宗物资,也是大运河上南向货物的主力。 恰好山东东部和河南的部分地区,是这个时代大豆的主产区。 想要整合这条产业线,需要很多的土地,需要很多的人员,也需要足够强大的官面支持。 裴元打算尽可能将罗教吸收到这条产业线上,让教民增加大豆的种植,然后利用商贩和富余的劳动力,参与收集和运输。 等大豆运到淮安或者扬州,再将大豆榨油,就近贩卖去南方各府县,获取高额的附加值。 与此同时,再从南方,向山东输送粮食,平衡掉山东对粮食的依赖。 这样就可以让山东有兵无粮,又能用大豆的贸易,平衡掉这里面风险。 至于官面上的事情,改粮为豆可能会引起非议,但并不算多大的麻烦。 苏松一带,大量的良田都转为种植桑,就没在官面上引起什么波澜。 而且罗教的教民在百姓中所占的比例,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所造成的影响完全可控。 如果这个战略能够达成,结果就是大量的青壮会依附在这条产业线上,而这条产业线上利润的变现,又依附南方的贸易。 剥离粮食,转为经济作物,掌握经济作物的贸易线,控制粮食的回流。 如此一来,裴元就能间接的攥住罗教的大半条命。 (本章完) 第338章 支配大明的神秘组织 第338章 支配大明的神秘组织 裴元对这个经济模式的发展有了大致的轮廓,未来“中豆油集团”的建立,也已经纳入了他的规划之中。 就算在“中豆油集团”内部,生产和利润变现,也必须要剥离,从而形成制衡。 大豆的种植和收集,这种依赖人力集约型生产的部分,就放在北方,由成立的行会进行统筹管理,可以称为“北油”。 大豆的榨油和剩余豆粕的分散销售,这部分利润丰厚的部分,则放在南方,可以称为“南油”。 “北油”直接和罗教对接,靠着数十万打螺丝的邪教分子,最终会成为罗教的单一经济核心。 “南油”的利润由裴元直接掌控,作为对罗教的制约。 对于裴元来说,只要能让这个体系转动起来,就是最大的价值,那些利润什么的,只是维持这个体系的副产品。 裴元也不担心十万或者几十万的百姓转种大豆,会对社会经济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何况,大明缺的不是粮食,缺的是合理的分配。 在大片大片百姓饿死的同时,也有大堆大堆的粮食在腐烂。 所以朱厚照才想大力发展元宇宙卖来世的方法,把富人的钱从他们手里抠出来。 大豆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都能成为贸易武器,只要裴元控制住山东这个重要的大豆产区,打击其他种植大豆的豪强,把大豆种植垄断到罗教的手中。 那么裴元的“中豆油集团”就能源源不断的产生丰厚的收益。 裴元甚至连“中豆油集团”的负责人都想好了。 那就是他心中的天选牛马,忙一夜不喊苦的胖弟弟欧阳必进。 等欧阳必进考上进士了,可以给他在淮安或者扬州谋一个官,让他顺便帮着打理这些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南方已经被世家大族经营的密不透风了,不然,若是能兼并一些粮、产地就好了。 至于山东那丰富的煤铁资源,暂时是不好触碰的。 裴元走神了一会儿,陈头铁派去疏通的人回来了。 事情不难办。 徐丰只是被监禁,并未被问罪,他现在身上还有着正三品指挥使的官位。 像这种牵扯到政治斗争的情况,翻盘的不在少数。 因此刑部主动表示,这件事情……,和我无关。 所以徐丰虽然留在刑部监押,但小日子过的也还行。牢房里偶尔能晒到点太阳,里面的被褥也是徐丰自掏腰包更换的。 要见人的话,也没人会管。 只不过京中的亲友政治觉悟确实高,徐丰要找的路子,消息递出后都石沉大海了。 徐丰是靠血脉继承来的官位,本身没有多大的能力。他以往在江南见到的,往往是一人出事,八方支援,官官相护,努力捞人。 因此面对这全新的版本,他深信自己再次被那个手眼通天的裴元迫害了。 在刑部大牢的那些日子里,徐丰展开了深刻的反思。 于是他发现了一张大网,一张遮天的黑幕,一个神秘支配着大明的组织! 想想和裴元这帮家伙,牵扯在一起的那些人。 王敞和南京兵部就不用说了。 一开始的事情,徐丰确实还单纯的相信,这可能只是南京兵部的一次投机行为。 吃上一场败仗,然后王敞出来背这个锅,各大卫所趁机挤挤水分,把那些人员和装备的坏账赶紧清理一部分。 他王敞也能从中捞点好处,在被清算之前,进行最后的权力变现。 然而等到事情开始进行,徐丰就觉出不对劲了。 这根本就不是不痛不痒的吃个败仗的事情,这分明是南京兵部和霸州叛军合起伙来在演戏! 数万贼军来去,搞了一场干打雷不下雨。 双方配合的如此严密,让徐丰对这里面的牵扯都有些不寒而栗了。 发现其中秘密的徐丰紧张又激动,本着富贵险中求的想法,他直接找到了朝廷的大军,见到了提督军务的太监陆訚。 结果让他觉得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掌握着朝廷数十万大军,负责剿灭霸州叛军的提督军务太监陆訚,不但和裴元有说有笑,更是命人直接将他拿下。 最后居然还是被举报的裴元从中说情,才把他放了出来。 而且那裴元居然还猫戏老鼠一般,放出狂言,不怕徐丰再告一次,免得他不死心。 这一路北行的时候,徐丰又忽然发现,那裴元似乎又和上一任提督军务太监,西厂厂公谷大用也过从甚密。 那谷大用对待裴元的态度,甚至可以说的上言听计从。 旅程的后半段,徐丰越来越小心谨慎,也不爱说话了。 等徐丰到了北京,怀着最后一点期待,跑去兵部找兵部尚书何鉴告状后,竟然果如裴元所说,被大怒的兵部尚书何鉴押送到刑部监管了起来。 徐丰世界里的最后一点光都消失了。 这个大明,黑透了! 南京、北京的两大兵部,陆訚和谷大用前后两任提督,还有纵横北方的霸州叛军,这一年多来整个天下最风云的那些人,似乎都是来自一个神秘组织。 这让徐丰每日都在后悔,不该利令智昏,做出那等蠢事。 要不是裴元当时还说了,会来牢中捞他这样的话,恐怕心理崩溃的徐丰为了避免牵连家人,早就在牢中自尽了。 这一日,徐丰正在完善着脑海中对那庞大黑恶势力的构想,忽听牢外锁链响动,似乎有人进入大牢。 徐丰一开始倒没多想,毕竟他在这里关了有些日子了,他们家在京师的亲朋故旧都没什么反应,这会儿再来的可能更是希望渺茫。 谁料,那铁链晃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徐丰情不自禁的贴着栅栏向走道中看去。 就见提着锁链的狱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人。 等到了徐丰这间牢房前,狱卒指着徐丰的牢门说了几句,很快领了赏钱,喜笑颜开的带着锁链出去。 徐丰已经借着微弱的光,看清楚了来人。 正是锦衣卫千户裴元。 徐丰先是浑身一颤,接着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期盼,等到裴元到了牢门跟前,徐丰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那里,涕泪满面,“卑职知道错了,卑职死心了!卑职愿意为千户效力!” 裴元听了很是意外。他之前曾经故意对徐丰言语诱导,趁机恐吓,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 这徐丰能有举报王敞的胆子,不该是这么脆弱的人吧。 裴元见徐丰都已经心理崩溃成这个样子了,索性也不理会那么多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道,“很好,不枉我亲自来走这一趟。等你出去了,就去智化寺找我。” 徐丰听了,简直如同重获新生一般。 不,不止是重获新生!说不定为裴元效力,还能加入那神秘的组织,成为那强大力量中的一员。 他磕头如捣蒜一般,不迭的感谢道,“卑职多谢千户!卑职愿为千户效力!” “卑职多谢千户!卑职愿为千户效力!” 裴元对徐丰的转变,有些超预期的满意。 或许有徐丰在杭州,那里可以成为自己在南直隶的一个重要支点。 这会儿也没什么多说的,裴元轻轻颔首,便径自往外走。 往外走时,裴元才注意到两侧的牢房中,有不少人都惊疑不定的向外打量着。 能在刑部大牢中关押的,有大半都是各种犯事的官员,徐丰刚来的时候,他们没费多少工夫,就知道关在那边的是杭州前卫指挥使。 本以为又是枯燥绝望的一天,没想到却让他们看到了魔幻的一幕。 那个正三品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像是看到了天敌的小动物一样,对着那个不知什么千户极尽讨好谄媚,等到那千户出去了,先是带着死里逃生庆幸又哭又笑,接着又小人得志一般又笑又闹。 不少犯事的官员都记住那个身影,打算若有一天能够出去,就暗暗打听打听。 裴元出了刑部大牢后,陈头铁就上前询问,“千户打算怎么办?” 裴元想了想,说道,“得早点放出来。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了,趁着这会儿改造的好像还不错,赶紧把他赶回杭州去吧。” 裴元那些迷惑的手段终究是假的,很容易就会被戳破。 别的不说,等到何鉴这个清流中人开始追杀阉党余孽的时候,徐丰就该明白,这里面应该不是那么简单。 陈头铁这些日子和萧韺混的不错,试着说道,“要不要再去萧韺那里问问?” 裴元说道,“不用那么费事。” “回头找人写封信,给何尚书送过去,就说让他严惩诬告之人,落款嘛,就用我的官职名字。” 裴元笑着说了句,“何鉴刚直不屈,就连寻常的文武百官,只要不被他看上眼,也不假辞色。何况是我一武人,何况是我一锦衣卫。” “我这封信送过去,必定会被何鉴认为是奇耻大辱,他岂会给我这样的人半点颜面?势必会将那徐丰,轻轻放过。” “又因为我地位卑微,和他清贵尚书差距太大,他也不会把此事挑到明面上。” 陈头铁这才恍然。 裴元吩咐道,“这件事就让孔续去办,他既然抛弃了以往的身份,做咱们千户所的镇抚,就得和咱们一条心才行。” 陈头铁闻言,认真记下。 裴元随意的在街上走着,走出去了一会儿,陈头铁忽然又开口道,“千户,卑职若是离开了,这些机密事得有人接替才好。” 裴元“嗯”了一声,脚步也慢了下来。 裴元的许多事情都见不得光,很多机密都是只有程雷响和陈头铁知道的,如今这两人都要各自拉起一摊子,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终究不行。 那岑猛虽然关键时候能站出来给裴元替死,但是没经历过一系列的考验,有些事情还是很难轻易就信任的。 再说他身边还有云不闲那样的二五仔。 若无心腹做事也很麻烦。 裴元想了想说道,“这些天找个合适的人,把小旗程知虎从大慈恩寺替出来吧,先让他去天津卫和程雷响见一面,然后让他跟在我身边做事。” “他是程雷响的老子,可靠性要强不少。” 陈头铁听了,果断图穷匕见,“千户,咳,卑职、卑职……” “嗯?”裴元奇怪的看着陈头铁,“说!” 陈头铁涎着脸凑上来,“卑职有个弟弟,今年刚十五岁,要不让他跟着千户牵马提鞭怎么样?” 裴元有些意外,“你还有个弟弟?之前在做什么?该不会是学用刑吧?” 裴元需要的是能帮着做事的人,可不想找来一个十五岁的变态少年。 陈头铁语气一塞,不好意思道,“家传手艺……” 裴元无语。 还真他妈是个擅长用刑的变态少年。 裴元大致有些明白陈头铁的意思,他知道的裴元秘密太多,彼此得有点更牢固的念想。 他把弟弟放在裴元这边,一来,是让千户千万别怀疑他,他会慌。二来嘛,他跟着裴元做的那些事,本来就有灭族风险,反正都担了那么大风险了,索性也让千户给他弟弟一个前程。 裴元念在陈头铁要外出做事了,心道变态少年就变态少年吧。 总比以后罗教做大之后,彼此不安要强。 而且裴元刚才提到让程雷响的老子程知虎来身边做事,也可能给了陈头铁一个错误的暗示。 裴元便道,“行吧。先给他个小旗官,让他从替我保管文书开始做。别的可以慢慢学,只是一定要嘴严。” 陈头铁的弟弟来了,当然不可能继承陈头铁的地位。 陈头铁可以用总旗官的身份带两百精兵,这都顶得上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百户的人手了。 以陈头铁的资历这么做,别人会服气,换个人能行吗? 陈头铁连忙保证,“卑职会好好教他。” 接着又夸耀道,“卑职这个弟弟读过点书,身手也比卑职强不少,有他在千户身边,卑职就放心多了。” 裴元心里怪怪的。 怎么感觉陈头铁不像是主动留个人质,倒像是找个人赖着自己,担心自己跑了一样。 (本章完) 第339章 雷霆巨变 第339章 雷霆巨变 裴元这一年多来,和陈头铁一起出生入死,赌上身家性命的事情都干了不少,感情很是深厚。 对陈头铁的弟弟,天然的就有些亲近感,便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陈头铁答道,“他叫做陈心坚,出来做事少,不太懂事。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千户多包涵。” 裴元拍了拍陈头铁的肩膀。 不愧是兄弟俩啊。 想着陈头铁都三十的人了,还是靠着程雷响耳濡目染才开窍,裴元对陈心坚什么情况,大致心里有数了。 再想着程知虎那家伙,虽然是程雷响的老爹,好像也不是什么知情识趣的啊。 记得当初第一次去智化寺的时候,还是靠着那个叫做智信的知客僧帮着圆场,才把事情顺顺利利的办了,好处安安稳稳的拿了。 与其期待这两个家伙待人接物,照顾他裴千户的生活,还不如去问问智信要不要转会。 智化寺的僧人前些日子都筹钱外放,去做了各寺住持了。 裴元就对智信印象很深,就把他留在了智化寺当住持,关键时候还能撑撑门面。 现在智化寺已经成了千户所北方局的驻地了,每日都有持械的锦衣卫在山门把守,两侧的钟鼓楼高处还有巡哨轮岗监视,寻常香客早就对防守森严的智化寺敬而远之了。 既然这样,倒不如挂靠到锦衣卫来领一份钱。 裴元回了智化寺,就找来那智信询问。 智信听了,脸上神色如常,向裴元笑道,“裴千户是和我佛有缘之人,贫僧代佛护持,本就是积累功德,身向正果。还谈什么钱。” 裴元听完便说,“我看看僧录司有没有什么好位置,只是不能急于一时。” 想到以后身边带着智信,也不差一个醍醐和尚,便向智信询问道,“本千户之前带来的那几个净心寺的僧人呢?” 智信和尚听了微有异色,答道,“那醍醐和尚喜爱佛法,每日手不释卷,却又贪恋享受,有些余钱便去买酒买肉。侯庆等锦衣卫的武官,若有宴请,也来者不拒。此人的所作所为,让贫僧很难评价。” “至于其他净心寺的僧人,畏惧锦衣卫的威势,大多还算中规中矩。” 裴元估计那醍醐和尚还是有些精神分裂的后遗症,现在局势安稳,不如再看看了。 当天下午,陈头铁就把他的弟弟陈心坚领了过来。 裴元瞧了瞧,人长得很朴实,或许是读过书的原因,看上去比陈头铁灵性一些。 因着年轻的缘故,很给裴元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质。 裴元看了喜欢,便道,“你明日就来我这里做事吧,趁着你哥哥在这里,带你好好认认人。他们都要顾及你哥哥情面的。” 陈心坚听了很是高兴,连忙道,“卑职以后就听千户的。” 陈头铁在后面踢了他一脚,训斥道,“胡闹。” 陈心坚当着以后效力的千户,被陈头铁扫了面子,脸上微怒的瞧了过去。 裴元哈哈大笑,对陈头铁道,“领他去见孔续,给他个‘卑职’。” 陈头铁又踢了陈心坚一脚,“还不快谢谢千户。” 陈心坚生的晚,陈头铁这个长兄都三十了,陈心坚这个幼弟才十五。 陈头铁从小带着陈心坚长大,真是当儿子养一般。 陈心坚知道自己八成是弄错了什么,赶紧向裴元道谢。 裴元摆摆手,让他去了。 现在还没人知道陈头铁会离开的事情,因此对陈头铁把弟弟塞进来的行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 大家都明白,陈头铁以后也会是和程雷响一样,是正三品往上的前程。 也没人敢计较这等事,合适不合适了。 晚上的时候,不等裴元打上门去,谷大用身边那个叫做武庆的小太监就找了过来。 裴元询问了一番,原来谷大用仍旧在宫中随侍,一时抽不开身,又怕裴元乱来,只能让武庆先过来通通气。 按照武庆的说法,谷大用已经给皇帝说了李福达的事情。 朱厚照对李福达的事情听得很认真,但也觉得这是藓疥之患。 谷大用见朱厚照是这个态度,果断的下了猛料,提起了当年弥勒教叛乱时,想要打开边关,引达虏小王子进来的事情。 朱厚照果然勃然大怒,令人去内阁寻有关李福达之事的奏本,想要看看此事原委。 谷大用得手之后,立刻就让武庆出宫通报了,至于后续如何,连他也不清楚。 裴元听完立刻来了精神。 李福达案牵扯到弥勒教,这是和白莲教并称的两大邪教,只要朱厚照的目光关注到此事,必然会来向自己询问究竟。 到时候就可以趁机提起罗教的事情。 眼见天下四处捅娄子,内阁还在捂盖子和稀泥,势必会引起朱厚照的激烈反弹。 那关于罗教的事情,就有得到政策加码的希望。 但愿吧…… 第二天,裴元一早就爬起来等消息。 结果一直等到中午,仍然没听到什么动静。 别说朝堂上没什么风声传出来,就连谷大用那里也没让心腹小太监出来报信。 裴元怕自己的消息不够灵通,还特意跑了大慈恩寺那边一趟。 结果一片风平浪静。 难道是朱厚照又怂了?这不应该啊。 等到又过了一天,就连程知虎都按照裴元的命令,见完程雷响回来报到了,裴元才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通政司通政使丁凤,贬去南京,由兵部侍郎李浩,兼掌通政司事。 裴元对此大吃一惊,这朱厚照怎么把枪口瞄准通政司了? 这通政司可是朱厚照很重要的一个山头。 朱厚照在宣府搞第二中央的底气,就是这些通政司出身的官员,按照历史的发展,朱厚照在未来的两三年内就会加快在宣府的布局。 按理说,他的一些思路这时候应该已经成型了。这时候收拾通政司,岂不是自乱阵脚? 而且通政使丁凤,按照原本的历史下一步就该去担任兵部右侍郎,然后提督宣大军务了。 这身份和地位,在朱厚照的第二中央,几乎可以当成首辅来看了。 现在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拿掉了? 这对裴元这个知道历史的人造成的震撼,可能要远远大过任何人。 裴元赶紧让人再去联系谷大用,接着又下意识的想到了那个做人毫无底线的左参议魏讷。 裴元心中有些忐忑。 魏讷现在等死而已,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来。 这件事该不会和他有关吧? 通政司的人员调整,让裴元这等有心人察觉到了不对。但是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通政司仍旧是他们心中那个只有一堆麻烦事,却没有什么权力的事务部门。 然而,到了午时,另一个消息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朱厚照亲自前往梁储的府邸探视,并且极力慰留。 离开的时候,梁储满面红光的送了出来,亲自扶着朱厚照的车驾走出了一段。 这下让所有关注前段时间梁次摅案的人都大跌眼镜。 原本天子以极大的果决,直接拿掉了右都御史王鼎,强硬推进梁次摅案的进度,再加上梁储自己又走了昏招,不但有欺君之罪,还和锦衣卫的张容暗中勾结,让所有人都觉得梁储要彻底完蛋了。 没想到局势忽然如此风云变幻,那梁储竟然眼瞧着是要死灰复燃了。 这让很多这些天把梁储看成落水狗猛打的人都慌了神,六科给事中李铎,十三道御史许凤等人连忙上书,质问天子之前已经下令严查梁次摅案,以及梁储纵子杀人的事情,如今天子这般作为,“何以平天下之政,而服天下之心乎?” 结果天子毫不拖泥带水的就给了答复。 “梁次摅案本无定论!” “梁储辅国有功,与梁次摅事无关。” 朱厚照的前一句,直接兜头向那些在大慈恩寺聚集的士子们泼了一盆冷水,直接来了个透心凉。 这些天,见到梁次摅案有望坐实的那些士子们,一直在称赞朱厚照的公正英明。 结果朱厚照一个“梁次摅案本无定论”,一下子把他之前的所有表态都掀翻了。 不少士子无所适从,还有一些如霍韬之辈还心态失衡,乃至失声痛骂。 好在,明朝骂皇帝不是什么大事,不然不少人就得牢狱里走一遭了。 朱厚照的后一句,则是向朝臣们发出了强烈的信号。 要知道梁储回家待参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日子朱厚照都没动静,很多人都以为梁储要彻底完蛋了。 没想到朱厚照突然决定要保梁储。 难道是天子忽然下定了决心,要参与对内阁事务的争夺? 给人做神秘手套的监察御史孟洋,见状直接跳出来猛咬,上疏言称,“文渊阁者,机务所出,尤慎任人。近者大学士李东阳以体衰请辞不允,大学士梁储屡被论劾迟留不去,意图身尚在朝,可以弥缝私事。蠹政病国,殆不可言。伏望陛下准李东阳荣养,贵储并赐罢黜。” 大家一看,入阁管事的大学士,现在要一口气要赶走两个,杨廷和这是果断反击了啊。 接着又看第四学士费宏。 费宏你怕不怕? 朱厚照依旧很快给出了答复。 ——“以洋排陷大臣命锦卫鞫治。” 都不等到锦衣卫抓人审查,第二道旨意,就干脆利落的下来了, ——“降为广西桂林府儒学教谕。” 朱厚照处理的如此雷厉风行,让不少大臣们大感意外,也越发意识到了这件事的烈度,恐怕远远超过朝臣们的想象。 不少人仍旧稀里糊涂,根本没人敢把这件事和丁凤贬去南京联想到一起。 很多原本跃跃欲试的想要浑水摸鱼的,也都搞明白了事情的轻重。 怕了怕了。 之前躺平许久的梁储,听说有人弹劾他,立刻上疏回应。 曰:“臣生长远方,质薄气弱,老疾之人,而复尸大臣之位,宜决去者一也。今在内阁同事者,如大学士杨廷和、费宏皆一时良德,同心辅政。顾如臣者,才德既微,被劾已数,宜决去者二也。又况大臣有过,言官当劾,今孟洋下狱远谪,臣既待罪请留,而天听未回,宜决去者三也。” 梁储的奏疏一上,费宏觉得这老家伙还特意点自己,实属多余。 他就很冤枉。 但是老实人费宏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就那么直接的挑破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吧。 梁储这封奏疏别看着说的和和气气,但是夸赞杨廷和与费宏,却是故意和孟洋并列。 针锋相对的意味可以说是很浓了。 原本的时候,梁储的精力全都放在死保梁次摅上。 随着梁次摅案一点点陷入僵局,梁储也一点点把自己困住了。 他如今已经年迈,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儿子,什么名望地位,都值得放弃。 所以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尽管有些谋划,立足点仍旧是试图引动局势,干扰梁次摅案。 如今天子直接来了一句“梁次摅案本无定论”,一下子彻底解放了梁储。 随着梁储毫不示弱的回应杨廷和,朱厚照也在梁储和杨廷和与费宏之间,果断选择了站队,参与进了他从未涉足的内阁争锋。 ——“卿职居辅导,才德允称,精力有余。多事之际,方切倚毗,岂可偶因人言,辄自疑沮,宜亟出供职,以副眷注,至意再不必辞。孟洋既有旨矣。” 简单短促的攻防过后,朝臣们才悚然而惊,看清楚了眼前的局面。 在文官清流们不能依靠之后,梁储为了保住梁次摅的性命,已经像前大学士焦芳一样,选择了谄媚天子,和杨廷和对立。 而杨廷和在经历了不肯下台的李东阳、以及死赖着不去的梁储反复拉扯之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已经明确要直接下手,接过那些自己想要的。 监察御史孟洋跳出来咬李东阳和梁储,就是他给出的信号和最后通牒。 可这种斗争,之前一直是大明天子极力避免的。 这固然可以瓦解掉朝臣的阵营,但是却会在政斗中,让主动或被迫站队形成小团体,在互相的锻打中,越发纯粹凝实。 这些东西出现在朝堂,就会像是病变一样,成为永远消化不掉的东西。 (本章完) 第340章 红温的朱厚照 第340章 红温的朱厚照 当年朱厚照成功的策反焦芳、张彩等人,固然仓促的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还拿江西人当靶子,团结了大多数人。 在这期间,原本占据了高位的江西官员纷纷落马,被分食利益。 很多尚未分配职务的新科进士连官职都不敢接,就直接跑路。 可是结果呢? 有了斗争经验的朝臣们,在自己的利益受到触动的时候,迅速地就抱团了。 随后,痛定思痛的江西人也卷土重来,重新统治了朝堂。 当一个势力出现,并且强大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自我意识。 这种自我意识是抽象的,存在的,并且对势力内的所有人,有着共同的驱动力。 挑动政斗党争,从中渔利,这种手段看似高明,但实际上也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的自我意识。 这种属于特定团体的共同利益,甚至已经不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这里面强大的自我意识,可以和皇权抗衡的时候,那皇权又算什么? 朱厚照主动出手,想要挑起党争,争夺一时的胜势,已经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了。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历来都有党争,不见得有什么严重的。 但是以个人为核心的抱团,和以共同价值为核心的抱团,对朝廷造成的危害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的结党,如同胡惟庸案,随着胡惟庸和大量官员的身死,能够直接性的抹杀掉。 后者的结党,如同宋朝时的变法派和保守派,彼此的争斗连绵不绝,随着人事兴替,反复争夺。 这种意识性的结党,只要成型后,哪怕面临强力的打压,但只要条件成熟,他们就会像藏土壤里的种子一样突然冒出来。 朱厚照下场的切入点,是梁次摅案。 现在的梁次摅案,经历了朝堂的几度争夺和反复阐述,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案件了。 随着大明的土地兼并和资源攫取进入下半场,从百姓那里继续搜刮,已经到了无法持续的程度。 “梁次摅案”标志性的开启了大鱼吃小鱼的阶段,实力弱小但是数目众多的小豪强,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种伴随着社会发展,所形成的结构重塑,完全具备了意识性党争的前提条件。 裴元敏感的嗅到了风暴降临的气息,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与其在这里看着他们斗法,还不如去山东剿灭罗教。 裴元本就过深的牵扯到梁次摅案,很容易就会被卷进这场争斗。其次朱厚照对内廷的腾笼换鸟,也会是“内宫七虎”和“弘治旧人”的一次短兵相接。 裴元和两边的关系都很复杂。 裴元和谷大用的关系不赖,丘公公也放下了自己给他造黄谣的心结,但是和七虎之首的张永已经成了仇敌。 裴元和陆訚开始属于敌对,后来也惺惺相惜。与萧家的关系也还凑活,至少等萧韺气消了,双方还是存在合作的基础。 在这种时候,裴元要是被迫站队,那可就太被动了。 朝堂的拉扯密不透风,那种沉闷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多日不曾露面的魏讷,终于在观望了一阵风色后,跑来智化寺和裴元相见。 等到裴元弄清楚了这位大叔的操作,也情不自禁的“卧槽”了一句。 原来当谷大用在朱厚照跟前念叨完李福达的事情后,格外重视北方边患的朱厚照就上了心,让内阁立刻把贴黄奏本递交过来。 现在内阁中做事的只有李东阳、杨廷和和费宏。 听说天子询问李福达案的奏疏,费宏倒是很老实的打算翻找一下给天子递过去,但是李东阳和杨廷和齐齐反对。 因为这件事很不寻常。 天子所有应该知道的奏疏,都应该是由内阁处置之后才能呈上去的。 除了内阁,只有通政司有权力拿到那些奏疏。 内廷的内书房管理的是底档,那是在内阁的贴黄处置意见出现纰漏的时候,才会启用底档对照。 可通政司想要向皇帝汇报某件奏疏的内容,必须得提前向内阁报备。 这是当年“三杨”打下的江山! 李东阳和杨廷和不知道皇帝是从哪来得来的消息,但是两人一致决定,要程序性的拖一下,表达下内阁的态度。 程序性拖延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因此杨廷和与李东阳,紧急让中书舍人把贴黄文本抄了多份,然后给兵部、户部、刑部、吏部发了过去。 李福达案事涉叛乱,肯定要研究下动用何处的兵马前去平叛。 只要兵马一动,就必须要动用粮饷,这是户部的活儿。 李福达属于在逃的流囚,刑部需要拿出处理意见,如何防患于未然。 至于吏部,也要针对性的对地方吏治,有一个奖惩。 这些问题都十分的有灵活性,真要处理起来,保守可以拖延一年。 毕竟明天又会有明天的事情,后天又会有后天的事情。 结果朱厚照过问之后,也有些没脾气。 人家内阁不是没处理啊,这不是正在走程序吗?一场叛乱牵扯不小,让各个部门拿出意见,也是应有之义。 朱厚照就算明知道内阁有推脱的意思,却也没什么办法。 于是朱厚照只能向通政司索要底本,想在内阁票拟之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谁都没想到的变故发生了。 ——通政司竟然没有此事底本! 通政司怎么可能没有底本?通政司没有底本,内阁怎么拿到的奏疏贴黄? 于是,在朱厚照的视角中,事情是这样的。 他从谷大用口中得知,谷大用在通政司听说了李福达的叛乱,于是朱厚照向内阁询问李福达案的处理意见,内阁以正在处理中的理由,没有立刻向天子上奏。然后朱厚照向通政司索要底本,通政司没有给皇帝底本,然后声称找不到了。 朱厚照本来就对通政司附庸于内阁的处事方式很不满,一直在加强通政司的力量,甚至把通政司作为自己仰仗的政治力量。 结果通政司竟然给他玩了这么一手。 这不就相当于他偷偷养的小三,结果给内阁养了儿子一样吗。 朱厚照一想到这个,立刻就红温了。 接着毫不掩饰的以训斥的口吻下旨,以通政使丁凤阿谀攀附,谄媚内阁,贬去南京。 内阁正为天子突然过问具体的案件而不爽,等看到朱厚照的旨意,更是觉得很冤。 这特么关我们什么事儿,怎么就阿谀攀附了?怎么就谄媚内阁了? 天子这哪是在骂丁凤,这就是在打内阁的脸。 于是杨廷和很硬气的以“不知所云”,驳回了这旨意。朱厚照见旨意不能用印,立刻让人以中旨的形式,亲自交到了丁凤手中。 按照规制,皇帝的旨意没有朝廷背书,就不是有效的行政文件,通政使丁凤完全可以不加理会。 对于文官来说,“拒绝中旨”和“接受廷杖”是可以被天下人高看一头的两大殊荣。 但丁凤是要脸的人,天子都摆明不想用他了,他何必赖在这里强求? 于是丁凤立刻接了中旨,去了南京。 这可把内阁气坏了。 结果被牛了朱厚照,仍旧不肯罢休,直接以“梁次摅案”开始介入内阁的事情。 李东阳一看又要打硬仗了,再次选择告病。 杨廷和大怒,顿时把李东阳和梁储都怨恨上了,他迅速的集结党羽,想要重现正德五年的盛况。 裴元听完了魏讷所述的内情,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是你把底本藏起来的?” 魏讷听完,神色很是平静的从怀中摸出一份奏疏,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放在了裴元面前的桌案上。 裴元看了那奏本一眼,直接伸手拿了起来,随后快速的看着。 魏讷有些意外。 “想不到裴千户这般处变不惊。” 裴元看完,思索了一下,向魏讷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通政司接下来想必会迎来一番清洗,你觉得你能有上位的机会?” 魏讷之前人嫌狗憎的,在通政司什么正事都不干。 如此一来反倒成了这次风波中最安全的那个。 因为他没有履职,当然就不可能渎职。 如果通政司真要大洗牌,说不定还能让他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魏讷笑了笑,“我没想那么多。” 接着他将那奏疏拿过来,径自寻了烛火点燃。 裴元越发有些想不透,魏讷这是什么意思了。 等到魏讷将那奏疏完全烧完,这才拍拍手平静的对裴元解释道,“因为我就是想给朱厚照捣乱。” “我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我这样砍坏的旧刀,他自然可以毫不怜悯的看着敌人掰断。” 魏讷说着,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是我这种小人,想要给人坏事,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元听了心中一寒。 他自己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对那些利用不到的人毫不在乎。 然而魏讷的这番举动,却让他的观念有了不小的冲击。 裴元的目光落在那烧成灰的奏疏上,向魏讷问道,“你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魏讷脸上的神色很是放松,丝毫没有做出了这等大事该有的紧张和激动。 “等死等了一年,总算出了口恶气。” “他以为他在通政司的布置藏得隐秘,可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老夫没人可以诉说,憋的难受,这会儿总算畅快了。” 他说畅快了,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更怅然了。 裴元看着魏讷,目光闪动,“左参政不怕我告诉天子吗?” “说什么?”魏讷瞪大了眼,说着,还不顾仍有余温,用手在那奏疏的纸灰上搅了搅,又追问了一句,“说什么?” 裴元一时不知道这个真小人是怎么打算的了。 魏讷见裴元被自己问住了,又笑了起来。 笑完神色一收,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天子就算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承认这个结果,裴千户何必自寻烦恼呢?” 魏讷又指了指地上的纸灰,“我来找你,除了心中的那口恶气不吐不快,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你说你是天子新的刀……” 魏讷说着,脸上努力控制的表情有些扭曲,“那就让我这把旧的刀,教教你,事情该怎么做。” “一件事,我能恶心朱厚照两次,想想都觉得痛快。” 魏讷说着,又笑了起来。 裴元听魏讷越说越大胆,忍不住喝问道,“你在我面前这么放肆,难道不怕我把你绳之以法吗?” 魏讷瞧着裴元,揶揄道,“我只是个藏奏疏的,之前能把天子准确的算计到通政司的那个人,才该千刀万剐吧。” 裴元脸上阴晴不定了一会儿,也跟着笑道,“有趣,来人,上酒!” 魏讷作为刘瑾余党,这一年多来等死的生涯,早就把他的神经磨砺的无比坚韧。 见裴元这般,也不含糊,旋即同裴元喝了一场。 两人酒席丝毫没涉及过多的事情,等魏讷吃完饭,半带醉意的哈哈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裴元缩在智化寺中稳如老龟,根本不去理会外面的事情。 朝廷的局面果然很快明晰。 在经历了三司会审之后,朝廷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完全无视了朝野非议,给出了对此事的最终判决。 ——主犯梁次摅和戴仲朋发配边卫立功,五年后还职,带俸差操。 ——其余从犯凌迟处死。 在正德朝引起巨大影响的梁次摅案,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就此匆匆宣告完结。 面对这个结果,杨廷和暂时保持了沉默。 过了不久,战火悄悄的在一个边角烧起,这次卷入了另外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物。 ——监察御史徐文华言,“近刘瑾弄权,大学士焦芳附之,更张科制。正德三年廷试毕,工部立石题名,命芳为记。反以更张定制,谓为百年未行之令典。臣厕名其间,实深耻之。伏望将芳所撰记文,并其石磨灭。别命儒臣记之。” “诏,记文已刻,其置之。” ——“南京十三道御史周期雍等言,逆瑾既诛,海内称庆,而致仕大学士焦芳、刘宇,以附瑾流毒,未正其罪。致仕尚书刘大夏、韩文、林瀚、杨守随,故左都御史张敷华,皆罹瑾摈逐,未蒙昭雪,乞将芳等削夺窜殛,大夏等优以恩礼,赐之赠谥,以昭国法,以快人心。” “诏,下其章于所司。” (本章完) 第341章 追击 第341章 追击 裴元听了这些情报,不由感叹杨廷和的老辣。 杨廷和主动出击,痛打焦芳这个落水狗,看似没什么意义,却直接就团结了那些重新回到重要位置的江西官员。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靠营造对立崛起的焦芳,也在对立中,被轻而易举的按死了复出的希望。 裴元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好兄弟贺环。 这样锋利的杨廷和…… 不正好可以用来割掉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的脑袋吗? 是时候向朝廷举荐这个人才了。 想到这里,裴元赶紧让陈头铁秘密去见谷大用。 谷大用没想到裴元上次安排他做的事情会,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波,听说裴元又让人来送信,叫苦不迭之下,直接选择了闭门不见。 裴元对此大感失望。 可惜这会儿王敞离的远,萧韺也正在闭门思过,至于其他人,也和淮安卫牵扯不上。 裴元一时没得到机会,只能把精力放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上,那就是加强对梁家的全面监控。 随着梁次摅案尘埃落地,梁家也跟着扬眉吐气起来。 若不是还有充军五年的刑罚,恐怕梁家早就好好庆贺一番了。 这一日,裴元正在智化寺内处理公务,看着那些各省坐探送来的鸡毛蒜皮的情报。 岑猛就脚步匆匆的进来,低声对裴元道,“千户,梁次摅去刑部了。” 裴元精神一振,询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岑猛点头,“打听清楚了。梁次摅发配兴州左屯卫,戴仲朋发南宁府编管。” 饶是裴元不是这案件的相关人,也险些气笑了。 戴仲朋发南宁府编管也就罢了,虽说就在广东的隔壁,但起码不是一个省。 这踏马梁次摅发配兴州左屯卫充军,直接连顺天府都没出。 裴元停笔想了想,叮嘱道,“盯紧点,梁次摅一出城立刻通知我。” 岑猛有些兴奋的问道,“千户是想要对付这个梁次摅?” 裴元忽然起身,怒视着岑猛,暴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岑猛吃了一惊,连忙谢罪。 裴元余怒未消,让他去把程知虎叫来。 等程知虎来了,裴元目视岑猛,岑猛立刻灰溜溜的起身离开。 程知虎在第一次见到裴元的时候,就错认裴元为韩千户心腹,因此对他很是恭敬,不但一开始就痛快的掏银子,在裴元表示不收钱之后,还送上了那支青釉瓷瓶表达心意。 对于当时还是穷逼的裴元来说,程知虎简直就是世上最贴心识趣的人。 是以裴元对程知虎的好感度一直很高。 这和陈心坚还不一样,陈心坚完全是占了陈头铁的光。 程知虎一来,立刻恭敬施礼,“卑职程知虎,拜见千户。” 裴元嗯了一声,吩咐道,“起来吧,去把门带上。” 程知虎当年纵横淮上,也是个老江湖了,知道裴元有话要对他单独说,去关门的时候,还警惕的留意了下院子里的动静。 等程知虎回来,裴元笑着说道,“很好,你是个心细的人的,我正好有件机密事要你去做。” 程知虎立刻表态,“只要千户吩咐,不管水里火里,卑职绝不敢辞。” 裴元平静的注视着程知虎,慢慢道,“大学士梁储的儿子梁次摅,被判充军兴州左屯卫,此人和我有仇,我准备去干掉他。” 程知虎听了额头就微微生汗。 他仍旧沉稳的回道,“千户要卑职做什么?” 裴元说道,“不用你做什么。” 不等程知虎松口气,就听裴元继续道,“你去给程雷响送个口信,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让他点齐人手等我的情报,和我一起劫杀那梁次摅。” 程知虎听了这些,只觉得心慌不已。 他在京城待了多年,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大学士有多大的能量。 如今裴元要杀一个大学士的儿子,偏偏让他程知虎去给自己的儿子去送信。 程知虎咬了咬牙,直接道,“卑职自从加入千户麾下,还寸功未立。程雷响本事平平,远不如卑职。卑职愿意亲自去取来梁次摅的人头。” 裴元语气不善道,“本千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退下吧,速速去天津卫一趟。” 程知虎无奈,只得应下此事,心事重重的去了。 程知虎走了没多久,岑猛又进来回报,说是那个通政司的官儿又来了。 和岑猛一同进来的,还有陈头铁。 陈头铁是去萧韺那里帮裴元送信的,不出意外的也吃了闭门羹。 岑猛说的通政司的官儿,自然是魏讷。 魏讷自从上次和裴元说了那些后,就像点卯一样,下朝之后都会过来溜达一圈。 陈头铁在旁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千户,这个魏讷该不会有什么图谋吧?” 岑猛见陈头铁多话,立刻看向他。 你完了! 你要被喷了! 谁料裴元不但没有张口就骂,反倒笑着对陈头铁解释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像魏讷种做狗的,自然闻得出主人的气息。” “他应该是有向我靠拢的意思了。” 岑猛眼巴巴的,看着陈头铁继续道,“原来如此。当初我从遇到千户,就认准了千户,想来也是有这般坚持。” “额。”裴元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发现有些内涵到陈头铁。 连忙笑着摆手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裴元让人把魏讷叫了进来。 魏讷前些天还一脸爽一把就死的嚣张劲儿,现在却有些颓丧了。 他一进来,就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裴元笑问道,“是因为焦芳的事情?” 魏讷点头,烦闷道,“本以为还要等霸州叛军平定了,才会彻查刘瑾余党的事情,没想到他们会把目标对准焦芳。” “那焦芳得罪的人不少,关键时候又甩下别人,提前致仕。” “可以说不管是刘瑾余党,还是朝廷的官员们,都不喜欢这个人。” “追责焦芳,不会引起两边太大的反应,又能讨好那些刚刚上位的江西官员。杨廷和这一手,办的本小利厚啊。” 裴元让人上了茶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事不关己的问道,“我看左参议上次不是已经至生死于度外了,怎么今天又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魏讷听了微怒,“老夫岂是怕死的人?” 说完一脸郁闷的说道,“若是追查刘瑾余党,要死大家一起死,那也就罢了。可现在杨廷和把目标对准了焦芳,别人不受牵连,可是老夫却被坑苦了。”裴元懂了。 这货是见不得别人好啊。 要是都倒霉也就认了,可是大家都是刘瑾余党,结果这次杨廷和的打击,精准的落到了他身上。 但谁让他魏讷是焦黄中的狗腿子呢。 而且魏讷替焦黄中谋夺同僚宅子的事情,也确实太过没有节操了。 裴元喝着茶没吭声。 这和他没关系。 魏讷显然也不指望能从裴元这里得到什么帮助。 上次的事情很微妙,彼此最好心照不宣。 别看这裴元只是一个千户,但是一个能影响天子,搅乱朝局的千户,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魏讷索性直接说起了正事,“焦黄中想见你。” “焦黄中?”裴元微微皱眉,“他找我做什么?” 焦黄中这货本身不是个省油的灯,裴元之前就不太想和他牵扯上关系。 如今杨廷和要对焦芳政治追杀,那焦黄中的处境可想而知,裴元更没有这时候掺和他那些破事儿想法。 魏讷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和焦黄中简略的提起过千户的事情,焦黄中听说后,说是想念自己的爱女,也想和千户一叙翁婿之情。” “呵。”裴元冷笑。 他盯着魏讷,严厉道,“管紧自己的嘴巴,到处说那些没证据的事情,只会害了你。” 魏讷叹了口气,“下官也不是诚心说起此事,上次下官给焦黄中提过你的事情,他也没放在心上,或许是这次他有些病急乱投医了。这才让我来问问,想见千户一面。” 裴元一点也不想掺和这件事,“我就不见焦黄中了,他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简单和我说说。若是能帮的,我就顺手帮一把,若是不能,也别让他抱有幻想。” 魏讷见裴元说的斩钉截铁,只得道,“焦黄中想见天子一面,恳求天子能顾念当年的情分,放焦家一马。” 裴元见焦黄中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才说道,“焦家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早些回乡去吧。” 魏讷有些狐疑的看着裴元。 裴元心道,反正按照原本的历史是这样。 若是不准…… 嗯,不准就不准吧。 魏讷悻悻然的离开时,裴元试探着向他问道,“不知道左参政有没有留意到霸州军的动向?” 魏讷沉默了一会儿。 闷声答道,“霸州军已经进入湖广了。湖广那边征召了大量的汉、土官军,又招募了大批僧兵,现在霸州军的进展很不顺利。” 裴元有点意外。 湖广属于汉族和少数民族混杂区,治下还有不少的土司之类。 因此汉土军混杂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这僧兵是怎么回事?难道寺庙的力量,已经堂而皇之的有僧兵了? 裴元本是试探性的想看看魏讷是否肯合作,见魏讷愿意传递情报,他也不急于一时。 笑着起身送别。 过了没几日,判了充军和编管的梁次摅与戴仲朋二人,正式从刑部押送往地方。 裴元听说了这个消息,换了一身便装,在人群里默默的看着两人在护卫的看管下,乘坐马车离去。 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旅人。 裴元依旧让岑猛派人盯紧。 又让人火速的去通知程雷响,自己则大张旗鼓的在城中宴饮。 从京城到兴州左屯卫,若是乘马疾驰,一天多就能赶到了。 若是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恐怕要个三四天的工夫。 时间…… 完全来得及。 等到第二天,裴元则是去了大慈恩寺。 他履行着镇邪千户所千户的职责,查询典簿,询问僧人,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朝廷的政策。 大慈恩寺的几位法王听了很是不满,等知道是前些日子在寺前大闹的裴千户之后,也没有计较什么。 等到临近黄昏,裴元赶回智化寺后,换了一身便装。 接着带了陈头铁、陈心坚、程知虎等人,又带了最心腹的一队亲兵,秘密的出了城。 在外接应的岑猛,立刻带人牵马相应,一行人顺着官道向东疾驰,对梁次摅展开追击。 陈头铁在马上提醒道,“千户,按照路程,梁次摅一行已经到了三河,八成会留宿在三河驿。之前的探子汇报,说是营州后屯卫的人为了讨好大学士,出了不少兵马保护,咱们到时候得量力而行。” 裴元慢慢道,“多嘴。” 陈头铁心知这一场的主角不是他们这些人,心中默默的为程雷响祈祷。 这家伙一向聪明,这时候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裴元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跟着他转战了一年多的,在马上奔驰早已习惯。 除了中途换马,几乎在不停歇的往东疾驰。 他们走的是官路,夜间无人,遇见驿站也远远躲开,一夜过去,就穿了通州直抵三河界。 陈头铁见天色要亮了,又向裴元提醒道,“千户,等会儿官路上人就多了,要不要放慢速度,免得惹人注目。” 裴元熬了一夜,精神却很充沛。 “不必了,现在离得已经不远。咱们这些人都带了双马,本就招人怀疑,何必自欺欺人,尽快赶到三河驿才好。”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大片马蹄声。 裴元和手下的人齐齐拔刀在手,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对方离得近了,也都钢刀在手,有人冲到跟前,低声呼喊道,“可是千户在前?”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陈头铁上前辨认,回禀道,“千户,是程雷响的人。” 裴元不动声色,对陈头铁吩咐道,“让他过来。” 陈头铁纵马出去,和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就有一个骑士跳下马来,向裴元这边大步而来。 陈头铁策马先回。 不一会儿,就见浑身浴血的天津卫指挥使程雷响,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恭恭敬敬的向裴元献上,“千户,卑职幸不辱命。” (本章完) 第342章 反对者 第342章 反对者 裴元亲自下马,将那盒子打开。 正见里面死不瞑目的梁次摅的脑袋。 在历史上,“梁次摅案”深远的影响着正德年间的政治格局,但最终在妥协中,给了他活命的机会。 可如今,就在这家伙笑着离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看他很不爽的人。 裴元看了一会儿,转身对岑猛道,“收了。” 岑猛取出一个布袋,将人头塞了进去,又将布袋放在另一个撒了石灰粉的麻袋里。 裴元笑着拍了拍程雷响的肩膀,似是埋怨的说道,“说好一起的,怎么这么心急?” 程雷响笑了笑,坦然的说道,“以往卑职官小力微,事事还需要千户亲自操劳,卑职深以为耻。如今卑职独掌一卫,这等事情还要劳动千户,我程雷响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陈头铁佩服的看着程雷响,认识这家伙一年多了,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他轻轻的踢了踢一旁的陈心坚,低声道,“学着点。” 此时四下很是安静,程雷响又刚刚说完,陈头铁没控制好声音,让周围的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陈头铁顿时有些尴尬。 程雷响面色不变,接着说道,“是以,得到千户的授意后,卑职就已经早做准备了。卑职发现梁次摅时,千户第二次传信的信使还没赶到。” 裴元又拍了拍程雷响的肩膀。 裴元向程雷响身后望去,询问道,“动用了多少人手?” 程雷响答道,“跟来了一百多个兄弟。” 裴元询问,“都是当初那些徐州兵吗?” 程雷响答道,“只有一半,另外有一半天津卫的武官。内阁大学士之子的血,让他们也沾一沾。” 裴元略有些尴尬。 所以有些事情,其实大家都懂得。 劫杀梁次摅是裴元给程雷响的一个考题,他要明确程雷响在掌控一卫兵马,成为正三品指挥使后,是否依然能被自己信任。 而程雷响呢,做的干脆利索,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甚至在裴元到场之前,就独立把问题解决了,而且还顺势让天津卫的一些武官,缴纳了投名状。 这也不是裴元枉做小人,实在是天津卫太重要了。 这是一支裴元在京城遇到紧急情况时,能够朝发夕至的部队。 以裴元目前面临的形势,可以说半条命都寄托在这上面。 裴元赞许道,“看来,天津卫已经被你彻底掌控了。” 程雷响答道,“天津卫刚因为前任指挥使的事情,被山东来的按察副使梳理过,本身就群龙无首很是涣散。” “卑职手中有人,也不贪钱。剩余的那些人不敢和我作对,也没理由和我作对。” “何况,卑职得千户栽培,在千户身边耳濡目染,也有些应对之道。再加上今天这一遭,卑职已经有把握牢牢地攥紧了天津卫。” 裴元听的很是满意。 程雷响继续道,“卑职已经交好了天津左卫指挥使邓亮和天津右卫指挥使曹兴,这两人虽不可用,但也不会坏我的事。卑职也让人在秘密搜寻他们的罪证,只要有所收获,就会密报千户定夺。” 裴元大感欣慰啊。 这就是一个成熟的小弟啊,放在策略游戏中,就是那种委任之后,可以自己干活的优秀军团长。 裴元问道,“现在天津卫实额有多少人。” 程雷响答道,“有一千三百多人。” 按照满编,一个卫所应该有五千六百人,如今这个数字连四分之一都不到了。 裴元提醒道,“要尽快把空额补起来,免得关键时候不顶用。” 程雷响立刻答道,“卑职明白!” 程雷响可太知道裴元干的那些破事儿了,就算为他自己的活路,如今也是按照造反标准在准备着。 裴元如今手头有不少钱财,自然要投入到最有用的地方。 他回头对陈头铁吩咐道,“回去之后,找几个可信的人,取两万两银子给程雷响送去。” 陈头铁应下,程雷响也不推辞。 这钱可是用来办正事的。 他还补充了一句,“回禀千户,天津卫有六个盐场,每年产盐不在少数。我和邓亮、曹兴他们说过此事,我们打算疏通下关系,搞点余盐。然后从运河弄到临清或者济宁脱手。” “要是这件事情能成,就不需要千户再贴补了。” 裴元闻言也很高兴。 他倒不是不舍得在扩军上投钱,但是天津卫要能自己解决一部分,确实不是坏事。 裴元询问道,“这件事的难处在哪里?我又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程雷响答道,“难处就在于刘瑾的恶政尚未根除,朝廷没有明确的意思传达,底下办事的巡盐御史,还有些放不开手脚。” 裴元听了程雷响这句话,刚点起的热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刘瑾恶政…… 裴元愣了好一会儿。 如今,我也是刘瑾恶政的反对者了吗? 程雷响见裴元没说话,立刻很懂事的闭了嘴。 裴元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这件事……,再看看吧。” 裴元的目光向后,看向那些停在远处的士兵,自己换了个话题,“今晚的行动,过程顺利吗?” 程雷响如实道,“营州后屯卫有百余人护送,只不过他们没想到会在离驻地不远的地方遇袭,被我轻易得手了。我手下的这些家伙,知道自己干的是要命的事情,表现的特别狠勇。在尽灭梁次摅等人时,只死了七个人,负伤不足二十。” “三河驿的人一个都没留,做的很干净,我还在现场留了点白莲教的东西。” 裴元听了立刻否决,“这次不用白莲教了,改用弥勒教的名义。”程雷响闻言,也不多问,点头道,“卑职稍后就去办。” 裴元看着天际浓黑的颜色,渐渐变淡,便说道,“速速去吧,早些离开这里,我也要回城了。” 程雷响听了再次拜别,随后急匆匆的离去。 远处停留的那些骑兵,也跟着如风一般迅速驰走。 裴元目送程雷响带人离开,回头吩咐道,“咱们也走。岑猛和陈心坚跟着我,其他人散开,陆续各自回城。” 众人闻言,纷纷应命。 裴元这一行几十人都是可靠的亲兵,三三两两的跑散之后,丝毫不引人注目。 裴元带着岑猛和陈心坚不顾疲惫,快速的赶路。 等到天色大亮,路上的行人渐多了,裴元才稍微放慢了速度。 他不敢去官驿修整,在通州找了个村野铺子吃了些东西,随后继续匆匆赶路。 裴元带的两匹马交替跑了几乎一日一夜,等到看到京城的城墙,已经几乎要跑废了。 中间为了降低马的体温,还特意放血了几次。 裴元不敢就这么明晃晃的把快要跑死的马仍在路边,带着岑猛和陈心坚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将马杀了,又清除掉马身上的痕迹,这才进入了京城。 裴元身上有锦衣卫千户的腰牌,岑猛和陈心坚也都是各自有自己证明,入城非常顺利,并没人过多查问。 这次程雷响突袭三河驿,杀掉了营州后屯卫一百多人,再加上驿站内留宿的官员、游学的士子,总死亡人数不下两百。 所以朝廷在后续追查的时候,注意力只会放在大股的人马上,根本不可能会查到裴元的头上。 只不过程雷响那边的压力,就要大很多了。 三人入了城,岑猛和陈心坚都跟着松了口气。 岑猛询问道,“千户,时候不早了,咱们是直接回智化寺吗?” 裴元闻言答道,“不急,且跟我来。” 说着,主动在前带路,引着两人前行。 陈心坚是新人,他虽然在北京长大,对道路也熟悉,但是不知去哪儿,一路懵懵懂懂。 岑猛虽然是南京锦衣卫出身的,但是越走越觉得道路熟悉,他忍不住询问了一句,“千户,莫不是去找那个叫做田赋的举子?” 裴元笑道,“不错,就是他。我忙活了这么久,大半的原因,还是为了这个凤雏。如今,他可跑不掉了。” 岑猛听的云里雾里,他是以勇武晋升的,这些事情实在不是他擅长的,索性直接闭嘴不言。 等裴元到了田赋租住的宅院,开门的老仆见是裴元到来,尽管天色不早,也没有太大意外。 裴元往田赋这里跑的勤,双方已经早就熟悉了。 只是那老仆在杨舫找上门时,吃了不少苦头,见到裴元面上虽然恭敬,却无半点热情可言。 裴元直接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正见田赋在窗前,借着夕阳那微弱的光芒,看着几张纸。 裴元轻咳一声,田赋隔窗瞧见,连忙出来相迎。 裴元笑道,“田兄在忙什么?” 田赋回头看了窗前那还没收拾的桌子一眼,坦诚答道,“写了几篇时文,正在斟酌之中。” 这是已经开始备考了? 裴元对田赋的态度很满意,这起码说明,这货还是把自己的话听到心了去了。 裴元已经有了收服田赋的把握,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不急,就算有恩科,也是在秋冬之际,时间还很充分。” 田赋这是第一次明确从裴元口中听到恩科这两个字,之前裴元虽有暗示,但是说的遮遮掩掩,让人很怀疑这里面的真实性。 田赋先是松了口气,面露喜色,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两年社稷动荡,四海不安,今年开恩科,是不是有些太过牵强了。莫非天子已有明示?” 裴元也没欺瞒,“暂时还没有,这是我的一个计划。如果我所料不错,霸州叛军在今年夏天,就会被剿灭。到时候,提督军务的陆訚陆公公会配合我提出恩科的计划,天子听到后,应该也不会拒绝。” 田赋听了这话,直接呆愣在那里。 我特么都开始备考了,敢情这个恩科,还只是存在于你的想象之中。 只不过裴元话中透漏出的另外一件事,让田赋有些胆战心惊,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了提督军务的陆訚。 按照大慈恩寺外士子们键政的看法,如今张永受到了张容的牵连,很有可能保不住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了。 顶替这位内相的,很有可能就是立下安定社稷大功的陆訚。 这陆訚以司礼监随堂太监的身份,挂御马监掌印太监出征,如果不给个司礼监掌印或者秉笔,根本就不足以筹功。 以张永现在的颓势,就算陆訚只是做司礼监秉笔,恐怕内廷也会落到他的手里。 裴元能够在恩科这件大事上,和陆訚形成一致,那么这件事还真有几分可能。 田赋仍有些不踏实,便直接问道,“这件事若是由礼部提出,还算名正言顺,由提督军务太监提出,岂不是贻笑大方?何况恩科出自天子圣意,千户有什么把握说服天子顶着朝野舆论,开设恩科呢?” 裴元听了不加思索的答道,“等陆訚班师回来了,以他的功劳地位,他想做的事情,自然会有阿谀奉承之辈帮他去做。就算从礼部里找些人摇旗呐喊,也不是难事。” 说完,裴元笑着看向田赋,自信满满的说道,“至于天子,恐怕他才是最容易动心的那个。大明的科举,天然容易形成朋党。录取进士,与主考官之间的师生伦理,更是牢不可破。” “可田兄想想,如今的内阁是什么格局?” “现在梁储已经名誉扫地,成了士人们千夫所指的笑柄。但此人的身份地位,却恰好够资格担任主考官。” “只要有人劝说天子让梁储担任主考官,天子在看破其中的微妙后,必然会欣然同意,并且会尽力推动这次恩科。” “因为只要这一届恩科考出的进士,天然就会抗拒梁储,让这一科成为没有这种师生羁绊的一科。” “这样一科的进士,进入仕途之后,除了依靠天子,还能靠谁?” 田赋听完裴元的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但没有开设恩科的欣喜,反倒像是被喂了屎一样难受。 按照裴元的这个逻辑,假如这次恩科真的被他推动成功了,而且他又成功的考上了进士,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会成为梁储的弟子? 这种让人气抖冷的事情。 哪怕只是想想,他田赋都觉得自己脏了! (本章完) 第343章 天下才士有一石,两斗出自裴门 第343章 天下才士有一石,两斗出自裴门 田赋当即愤然道,“田某岂能和老贼同列朝堂?若是如此恩科,不考也罢。” 裴元听了慢悠悠的说道,“梁储如今已经成了朝堂不可或缺的角色,以他的年龄,就算再做十年八年的大学士也不在话下。” “当今天子年轻,一定会喜欢这样一个被架空的内阁大学士。也会力保他的位置。” “就算没有这届恩科,梁大学士也有很大概率,成为接下来几科的主考官。” “难道田兄接下来的每一科都不考?” 田赋正想强硬的表示自己是个干净人,就听裴元又继续道。 “就算田兄一直等到梁储滚蛋之后,再出来科举,可是田兄今年多大了?” “十年之后,应该也四十多了吧。到时候田兄就算如愿中了进士,又还有几年可以施展所学呢?” “若是田兄那时年岁大了,再赶上运气不佳,录得三等名次。到时候沉沦外流,放为知县。又有多少个三年,容得田兄慢慢考评升迁呢?” 裴元这番话,一下子把田赋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明的科举,完全是个文科考试,考官的主观能动性很强。 和本身的才学,关系有,但不是很大。 因为能够中举,参加进士考试的,都是各地拔尖人才,水平大多在伯仲之间。 像是杨慎那种,压得所有人没话说的天才,根本就是异类。 这些各地的拔尖人才在会试的时候,能不能考好,才学已经沦为点缀,完全看考生的文风,符不符合考官的心意。 就算以田赋的才学,也不敢说什么时候能保证考上,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人到中年,还只是個举人。 离大谱又值得讽刺的是,按照原本的历史,接下来正德九年那一科的主考官,正是梁储,而霍韬、田赋他们这一帮反梁储的举人,很多都是被梁储录取的。 在原本的历史中,“梁次摅案”是正德七年爆发出来的,一直拖了一年多才得以尘埃落地。 正德九年的时候,正是梁储威风扫地,声名狼藉的时候。 所以那一科的进士一出现,撂挑子的撂挑子,猛干梁储的猛干梁储。 现在虽然恩科提前,但是“梁次摅案”也因为通政司事发,让朱厚照快刀斩乱麻,提前终结。 如今面临的局面,和原本历史上正德九年那一科,几乎是相同的政治背景。 在这种情况下,霍韬和田赋成功中榜的几率很高。 正德九年那一科,霍韬是会试会元,全国第一。殿试二甲第一,全国第四。 田赋名次也不低,殿试二甲第十,全国第十三。 会试的排名,主考官梁储有极大的决定权。 殿试的位次,读卷官位次第二的梁储,也是深度参与的。毕竟殿试结果拿给天子的看的时候,顺序就是这些人排的。 也就是说。 这两个疯狂倒梁的家伙,根本不知道梁储有多喜欢他们! 可以说,梁储几乎是一力将这两人,在水平差不多的各地才子中,捧到天下人的前列。 然后,最终结果一出来。 霍韬当场就破防了。 身为二甲第一的他,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那大明内阁稳稳的有他一席之地。 然而霍韬别说按程序去考庶吉士了,甚至连翰林院都没进,就直接回老家结婚去了,甚至在梁储辞任前,再也没回朝堂。 至于田赋,也不在乎什么座师之情了,时不时的就鼓动天子,赶紧把梁储抄家了吧,他妈的。 ——“没储赀,可减天下财赋之半。” 这平淡历史中隐藏的狗血,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好在霍韬和田赋不知道,但是裴元知道啊。 是胆大包天的裴千户知道! 假如这一届的恩科真的被推动,而且朱厚照也抓住机会,让梁储做主考官。 那么,将会出现一个绝佳的机会! 裴元可以针对性的爆破梁储,只要他能组织出足够的可靠举人,然后以霍韬和田赋为样本,突击的学习这两人的文风。 那么,裴元就可以在这一期恩科,量产进士! 只要达成这个目标,裴元就能对一整代的朝廷文官,产生巨大的影响。 霍韬和田赋这两人,本就有卧龙凤雏之才,而且以这两人为锚点,倒果为因,还可以精准的把握住考官的喜好和政治偏向。 都有正确答案了,难道还不会做? 这里面巨大的利益,让裴元不能不赌! 所以裴元才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杀梁次摅,除了给程雷响打上最后一道枷锁,他还要彻底的把田赋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裴元默默的注视着田赋,让田赋消化着自己的话。 他的目光转移,落在窗台前的桌上。 裴元吩咐陈心坚,“掌灯。” 陈心坚立刻寻到油灯,他挑出灯芯,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点燃。 裴元拿起桌上田赋的文章看了几眼。 写的什么玩意儿…… 字倒是不错。 裴元脸色微红,将那文章卷了起来,“我拿回去找人帮你看看,瞧瞧你的文章火候。” 田赋回过神来。 他神色怅然,叹了口气,对裴元道,“那就多谢裴千户了。” 裴元笑了笑,知道这家伙是已经接受现实了。 裴元对田赋又道,“过几日,我给你送几个题目来,你且练练手。” 裴元诓骗道,“你也该知道我的本事,同考官里有几个我的人,我让他们多熟悉你的文风,到时候必然保举你一个前程。” 霍韬和田赋固然是人才,但是裴元现在更迫切的是走量。 至于后续的操作,还要等王敞去山东巡抚任上之后再筹划。 到时候,就由王敞这个山东巡抚出面,尽可能的为裴元物色乖巧可用的举子。 等这帮特别会考试的山东举子,弄明白那些小圈子搞得什么玩意儿之后,完全可以偷袭打一波爆发。运气好的话,北方那百分之四十的名额,至少能拿到一半! 若是天下才士有一石,那么这一代进士,两斗将出自裴门。 计划通! 纵是田赋机关算尽,也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让他总是看不透的鲁莽武人,站在哪个大气层。 听裴元说的仗义,再次拱手道,“那就多谢千户了。” 裴元笑着拍了拍田赋,“咱们是什么关系,何必这么客气。” 田赋闻言,脸上满是苦涩。 他当初怎么那么想不开,招惹了这个家伙。 裴元刚刚回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当即也不多留。他起身要走,目视岑猛。 岑猛想起裴元今天入城后哪里不去,先来这里,当即福至心灵,赶紧询问道,“千户,咱们带的东西,要不要给田举人留下。” 裴元满意的看了岑猛一眼,手掌一拍额头,脸上却露出恍然之色,“对了,险些忘记了,我还给田兄预备了礼物。” 裴元笑得很爽朗。 他身材高大,长得不赖,又是十九岁正好的年龄,笑起来阳光又帅气。 就连田赋也觉得这鲁莽武夫是个有魅力的人。 裴元一伸手,从岑猛手中接过那麻袋,轻轻的放在田赋桌上。 田赋心中疑惑,“这是?” 裴元之前来了几次,虽然两人交谈甚欢,但也无非带点酒菜,这还是这个锦衣卫千户第一次带着礼物上门。 裴元笑着一伸手,示意田赋自己看。 田赋疑惑的将那麻袋口解开,立刻有一股异味传出。 他是一介文人,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开始还没多想。 闻着那明显不对劲的味道,看着麻袋中沾了血液的石灰粉,再看看里面布袋那圆滚滚的形状。 田赋忽然就明白了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一颗人头! 田赋的手颤抖了起来,有些惊愕的看着裴元,语无伦次的问道,“千、千户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脸上的笑容不变。 尽管裴元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化,只是这会儿,田赋却蓦然的觉得,刚才那阳光爽朗的笑容,彷佛藏满了残忍与戏谑。 裴元伸着的手探了探,示意田赋继续打开。 田赋尽管心中惶恐,但是这会儿也骑虎难下了。 他只能颤抖着手,继续去解里面的布袋。 等到布袋解开,立刻露出一个沾满了鲜血的狰狞人头。 ——梁次摅! 田赋吓了一跳,慌得几乎是把那人头直接丢在了地上。 田赋心中发寒,满是恐惧,“这、这是梁次摅?” 裴元没有回答,他看着田赋,脸上的笑容以极慢的速度,慢慢平复。 田赋见过梁次摅很多遍,自然不至于连梁次摅都不认得,只是他不敢置信而已。 等这会儿心思清明些许,立刻恐慌的问道,“千户,你、伱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平静的看着田赋,缓缓开口,努力的展示他的真诚。 “裴某甚爱田兄之才,田兄想杀梁次摅,只要给裴某说一声就行,裴某自然会为田兄取来他的脑袋。” 裴元顿了顿,又说道,“我听杨舫说田兄是纵横家。” “裴某也听说过点纵横家的手段,无非是摇唇鼓舌,迷惑诓骗,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田兄搞错了一点,想要劝说我,本就无须那么多的手段。” “你的才能本领,本就值得我心甘情愿为你这么做。” “裴某愿意用最大的诚意,换取你我相得,还请田兄以后不要再做那么见外的事情了。” 裴元说完,看了眼桌上的人头,再次向田赋笑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岑猛和陈心坚立刻跟上。 两人如同在草原游弋的狼,跟在裴元这头狼之后,慢慢的出了院子。 田赋看看桌上的人头,再看看离去的裴元。 目眩良久。 田赋忽然没缘由想起一个故事来,当年的燕太子丹养死士时,曾经因为荆轲称赞侍女的手美,就将那侍女的手砍下来相送。 所以荆轲在面对要入秦刺杀秦王嬴政的局面时,根本无从拒绝。 甚至整个天下人,都认为荆轲是该舍身相报的。 田赋看着摆在桌上的人头,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过了一会儿,忽然痛哭出来,“吾即族灭矣!” 裴元出了田赋家的那处巷子,对岑猛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多热闹的地方?我也好去露露面。” 岑猛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最多也就是几处妓馆了。” “那不行。”裴元甚是洁身自爱。 接着又道,“我和梁次摅有仇,这次梁次摅横死,我本就容易招惹人怀疑。若是刻意做出格的事情,岂不是不打自招?” 裴元向岑猛问道,“现在城里的兵士还有多少?” 岑猛想了想答道,“这次出去的只是原先普贤院的那些人,还有一百五六留下。这次动手,也没给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那边通知,现在能动用的人倒是不少。” 裴元想了一圈,说道,“那我去见见萧韺吧,若是他把我骂出来,倒也正好。” 萧韺帮裴元通风报信的事情,天子早已经知晓,萧敬也出面,逼着萧韺闭门称病。 关键是当时天子跑去诱供的时候,萧韺在陈头铁的强烈建议下,背了所有的锅。 这让萧韺心态属实炸裂。 所以,裴元这会儿跑去找萧韺和解,属于合情合理。 就算闹出什么风波,也说的通。 何况裴元还巴不得萧韺闹出点动静来。 于是裴元便带了岑猛和陈心坚,去找萧韺。 到了萧韺的府门前,裴元让人去通报左都督,就说是故友裴某求见。 没多会儿工夫,就有管事横眉怒目的出来,没好气的说道,“左都督不见客,各位请回吧!” 裴元知道这管事八成是挨了骂,他也故意怒道,“哼,妄我裴元把你当成兄弟,想不到你竟这般没有担当!” 嚷嚷了两句,就拂袖而去。 等从萧家的巷子出来,三人站在街边,踌躇着接下来再去哪里签到一下,刷一刷存在感。 就见有人急匆匆的追上来,“裴千户且慢,我家左都督又有请。” “嗯?”裴元讶异,这萧韺该不会是觉得被自己骂了有些吃亏,想要骂回来吧。 见识过自己本事的萧韺,不该那么幼稚啊。 裴元想了想,当即笑道,“好,既然左都督有请,那裴某这就去见见左都督。” (本章完) 第344章 补仓计划 第344章 补仓计划 裴元想了想,当即笑道,“好,既然左都督有请,那裴某这就去见见左都督。” 裴元三人再次来到了萧韺府前,这次门外等候的,直接就是萧韺本韺了。 萧韺看到裴元,就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冰清玉洁的裴千户嘛?” 裴元听了微怔,“萧兄何出此言?” 萧韺继续阴阳怪气道,“我一番好意,帮你通风报信,没想到却被你出卖的干干净净,你自己倒是一点因果都不占,你这会儿还有何面目来见我?” 裴元闻言,倒也光棍,坦诚的说道,“事情做的确实不地道。”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既然咱们没时间沟通,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由一个人背起所有的过错。不然的话,只要被天子来回诘问,只怕会揪出更多的麻烦。” 裴元推心置腹的说道,“请左都督想一想,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左都督会失去什么,卑职又会失去什么?” 萧韺闻言,仔细一想,心情有些郁闷了。 若是什么都说出去,裴元光棍一条,无非就是个死,说不定天子惜才,留他一条狗命,还会让他重新拿回阳谷一战的全部战功和荣耀。 而自己呢,就算也保住狗命,但是萧家的两个伯就没了啊。 自己好像还是很亏啊。 萧韺心累,看着裴元,“那你还来做什么?咱们直接从此恩断义绝算了!” 裴元看着萧韺,不满的指责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正是因为我也觉得左都督很亏,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萧韺:“?” 这个是什么逻辑。 见萧韺迷茫,裴元向他解释道,“你看,萧兄你在我这里吃了一个大亏,但是随后我又让你吃了一个小亏,两相中和,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萧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裴元。 你踏马在逗我? 裴元用术语给他解释,“这叫做补仓。在多次的合作中,摊低亏损。”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过了一会儿,萧韺也大概回过味来。 确实不能放过这个狗东西啊! 老子踏马的都受这个委屈了,怎么也得弥补弥补。代价已经付出了,不回本怎么行? 萧韺立刻揪住裴元道,“本都督不想小亏,我要大赚!” 说完,觉得可能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改口道,“起码要是小赚!” 裴元欣慰的看着萧韺,“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赶紧补仓吧,咱们再合作一次,说不定就会有所收获呢。” 萧韺看着裴元,总感觉这货仍旧是来想让他小亏的。当即很老练的问道,“你先说,你打算怎么合作?” 裴元看了看周围,萧韺会意,立刻让人都离得远远的。 裴元见状,有些不解,“难道以咱们兄弟的关系,我都不能去萧兄家喝杯茶吗?” 萧韺抄着手,语气淡淡。 “我不想再亏一杯茶。” 裴元无语,“行吧行吧。” 说着他提起了正事儿,“还记得上次,你让陈头铁传话,说起的河道总督张凤的事情吗?” 萧韺心思微动,这件事儿出自他的谋划。 基本面和内幕消息都很了解,要是合作这件事的话,听着就很靠谱。 裴元先给萧韺放出利好,“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山东罗教动作频频,有掀起大乱子的可能,我打算亲自去山东坐镇,监督剿灭罗教的事情。等我去了山东,就亲自出手对付张凤,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萧韺闻言大喜。 裴元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要亲自操盘算计张凤,那他岂会有活路。 到时候,张凤借助疏通运河和补造漕船捞的银子,就能被他们黑吃黑了。 萧韺甚为心动,追问道,“徐州左卫那边稳住了?” 裴元答道,“前些天来的信,原先的指挥使时用很配合,就是不知道留没留后手。这次我也会带些人去,只一个徐州左卫,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裴元顺势又道,“除此之外,我已经向天子推荐王敞担任山东巡抚,要是这件事情能办下来,我在山东有个援手,事情也能顺利很多。” 萧韺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道,“这个好说,我让叔父帮你问问。” 裴元很是满意,又闲聊了两句,刷了刷好感度,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的时候,裴元半开玩笑的说道,“咱们以后只要商量要紧的事情,就事后对对词怎么样?” “咱们这个天子可不太好糊弄,咱们商量的这些事情又都是要命的,我很怕有一天,会有对不上的时候。” 萧韺听了连连点头,裴元询问道,“那我今晚来找你做什么?” 萧韺有了答案,嘿嘿一笑,“当然是来找本都督跪地哀求,负荆请罪了。” 裴元不悦道,“别闹,你当天子是傻瓜吗?” 萧韺觉得没趣,意兴阑珊的说道,“你来找本都督说对不起。” 裴元又叮嘱道,“千万别记错了。” 萧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什么,便道,“放心就是了。” 裴元又道,“那张凤怎么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不好总是挂在嘴边,以免事情泄露了,不如也取个代号怎么样?” 萧韺想了想,询问道,“要不叫做补仓计划吧?” 裴元也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对这个代号也直接接受了。 裴元奔走了一日夜,已经很是疲惫,在萧韺这里算计了几手,就收获满满的离开了。 岑猛主动询问,“千户,咱们接下来去哪,要不要卑职做些安排。” 裴元不想做的太刻意,便道,“不用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去了智化寺后门,早有接应的亲兵,远远瞧见,将门打开。 裴元这会儿有些庆幸,之前就把那些和尚都驱赶了,把智化寺打造的铁桶一块,不然的话,想隐瞒动向都不容易。 裴元回了自己的公房中,好好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裴元一觉醒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裴元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智化寺在暖融融阳光下的安逸,又让他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远处把守的亲兵连忙上前询问,“千户,可有什么吩咐吗?” 裴元缓了一会儿神,脑子才开始转动,询问道,“陈头铁回来了吗?” 亲兵答道,“陈总旗刚回来不久,已经回西侧院休息了,要去把他叫来吗?” 裴元听到陈头铁回去睡觉了,心里大概清楚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他见那亲兵是个眼熟的,索性问道,“今早回来的人多吗?” 那亲兵老实答道,“大约有十来个出去办差的兄弟回来了。” 裴元摆摆手,正要让那亲兵离去,那亲兵又道,“回禀千户,有一个杭州前卫的指挥使一直在佛堂里等着,卑职等不敢打扰千户休息,那人也一直没走。” 裴元闻言来了精神。 这么说,他的激将法起作用了? 那兵部尚书何鉴果然把徐丰放了出来。 裴元回了房中,简单的换了一身便服,便前往中庭的佛堂去见徐丰。 那徐丰原本是个轻浮的性子,不然也不至于拿住点王敞的把柄,就妄想取巧。 现在一看,坐完这一阵牢,竟然变得有些耐心了。 那徐丰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愣神发呆,看见裴元过来,连忙诚惶诚恐的起身,“卑职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见过千户。” 裴元哈哈一笑,上前一把按住,口中温和的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徐丰慌忙说道,“千户面前,哪有卑职坐的地方。” 他虽被裴元扯住了衣衫,却也只敢迁就着,弯着腰站着。 裴元拽过一个蒲团,自顾自坐在一旁,手上再次用力,徐丰犹豫了下,这才半推半就的坐下。 裴元笑着说道,“当初我初识天子的时候,也是在这智化寺。当时天子就在佛堂中听人讲解佛法,那时我本想行礼,天子也是这样笑着,扯着我坐在他的身旁。” “就连当今天子都不拘泥这些,我何德何能,敢如此僭越?” 徐丰听到就连天子都和裴元有说有笑的促膝而谈,心中越发的又敬又畏。 然而这次裴元丝毫没表现的如同之前那样盛气凌人,反倒是说话亲切许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徐丰受宠若惊一般听着裴元关怀他的琐事,心中对裴元的畏惧没有减少半分,那种抱到大腿的激动,却让他心里热乎乎的,憋了满肚子的话。 裴元也没和徐丰浪费太多的时间,稍微表达了下关怀,就对他说道,“杭州前卫干系重大,你也不好久留京城。” 裴元不动声色的向徐丰询问道,“兵部那边对你的责罚下来了吗?” 徐丰答道,“仅是罚俸半年。” 裴元暗松了口气,却看似不满的摇了摇头,“何鉴这么不识趣,看来是得给他挪挪位置了。” 裴元这个逼,装的底气十足。 因为陆完很快就会因为平定霸州之乱的功劳回京了。 等到那时候,陆完这个兵部侍郎不往上走一走,就属实天理难容了。 何鉴这个兵部尚书,自然也要换换位置。 徐丰却不知道这些,听到裴元弹指间就决定了一位尚书的前途,心中的激动更是无以复加。 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卑职、卑职想要为千户效力,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千户的地方。” 裴元适时的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 随后笑着说道,“你有心便好,若是机会合适,我再让人去寻你。” 徐丰听了高兴的说道,“那卑职就去杭州,等候千户的命令了。” 裴元在江南落子不多,是以表现得也很热情。 送走了徐丰,裴元着实的松了口气。 这就意味着,裴元往江南的沃土,楔进去一颗重要的钉子。 便在此时,有人急匆匆的来报,“回禀千户,通政司的左参政让人传来消息,说是朝廷出乱子了。” 裴元连忙询问道,“快讲!怎么回事?” 那人慌忙答道,“听说是大学士梁储的儿子,竟然被杀死在前往戍边的路上。就连护送梁次摅的百余兵卒也受到了波及。还说,三河驿里住宿的官绅,都被杀了个精光。” 裴元听见果然是这件事,急忙追问道,“那左参议有没有说过,朝廷打算怎么处置?” 那人连忙又道,“听说在现场,有用鲜血画成的弥勒佛的图像,是以地方上报的时候,直接说是弥勒党徒作乱。” 裴元对此也不太意外,对于三河县令来说,这时候有个结论,总比毫无目的要强的。 弥勒教就弥勒教吧。 裴元又问道,“那左参议还说什么了?” 那人答道,“没了,左参议就吩咐了卑职这些,别的都不知道了。” 裴元让那人退下,这才心神不属的回了东侧院继续处理公务。 随后,消息陆陆续续的就传了回来。 那三河县离得京城并不算远。 然而就在天子脚下,却出现了这么恶性的事件,一下子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毕竟这件事已经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特别是那些官员豪绅们,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优渥的生活,当然不想出城的时候,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人杀光了。 关于那个用鲜血所画的弥勒佛的事情,也瞒不过那些有心人。 虽然有人觉得这可能是凶手故意混淆视听,但是仍旧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很大的舆论。 不少人都在讨论弥勒教的事情,也有人把这些凶徒和刚刚造反的白莲教相提并论。 正好陈头铁过来,裴元便让他去打听,看看这件事有没有被有心人和卫所牵连上。 毕竟除了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邪教分子,最有可能在京城郊外杀掉两三百人的武装力量,就是驻守在北京附近的那些卫所了。 程雷响就算做的再周密,也未必能经的住查。 那个梁次摅除了和当前的政局相关,几乎毫无用处,那些弥勒教的人费尽心思杀他做什么? 再想到引起这次朝野轰动的源头,就是那件通政司案,而那件通政司案,又是牵扯到弥勒教的。 那么这次的行为,充满了明晃晃的刻意。 (本章完) 第345章 机会主义者 第345章 机会主义者 陈头铁出去了很久才回来,裴元对此没太意外。 大明朝廷的习惯,越是大事,反应就会越迟缓。 这次梁次摅被发配兴州左屯卫,沿途的路线经由定边卫、神武中卫、营州后屯卫、兴州后屯卫,而遇到伏击的三河周围,还有营州右屯卫和镇朔卫。 要知道梁次摅要发配的兴州左屯卫,甚至都没出顺天府呢! 这相当于是在山西作乱的弥勒教,千里奔袭,精准打击,然后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直冲三河驿,在各卫所的包围中,对梁次摅一行展开了突袭。 谁他妈信啊! 这离谱程度,几乎顶的上当年对大明一无所知的数万鞑靼人越过长城,和屯扎重兵的宣大防线,一路疾驰,像是有gps一样,击中了因为王振的独断专行,左右摇摆变换路线的明英宗。 明朝的史书记载,行军回撤的路上,王振一会儿说要回老家看看,一会儿说怕踩到自家粮食,结果军队不得不反复变换路线,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后世人看来,王振这老太监又虚荣又小气,着实有些可笑。 然后在这可笑背后呢? 不管王振的动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件事都导致了一个结果。 这支军队的动向,左右摇摆、蛇皮走位,诡异莫测程度堪比钱学森弹道。 然而就算这样,依旧被来自草原的神秘力量,精准击中了。 由此可见,大草原上能捡到军事卫星的事情,真实可验。 这次三河驿事变,越是糊涂,让人看的越是明白,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装死就对了。 然而别人装死,梁储却不能装死啊。 因为他的儿子是真死了! 梁储这么大年纪了,为了梁次摅的小命,甚至愿意抛下所有的名誉,为他对抗全世界。 结果他用老命保下来的亲儿子,就这么被人杀死在顺天府的驿站里。 按照陈头铁绘声绘色的描述,梁储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正好在陛见朱厚照,听完消息,当场就昏了过去。 朱厚照听到这个结果,也非常震惊。 他已经能想到那些阴谋家会怎么利用此事了。 他当即让人赶紧摇醒梁储,然后在梁储醒来的时候,涨红着脸大骂道,“查!将此事给朕一查到底!” “无论是谁,胆敢做下此事,朕都绝不容情!” 梁储听到后,也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这时候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梁储立刻离席,抱着朱厚照的双腿,老泪纵横道,“陛下。” 在斗争如此激烈的朝堂,能够进入内阁,成为大明食物链最顶端的人,梁储岂是简单角色? 在他抱着朱厚照痛哭的时候,脑海中已经列出了一系列的复仇名单。 第一个就是杨廷和! 第二个就是朱厚照! 然后…… 不等梁储仇恨的怒火继续蔓延,大明最好的机会主义者谷大用,已经扑通跪倒在地,追悔莫及的说道,“陛下,这件事臣也有罪!” 等到朱厚照和梁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谷大用才沉痛的哭泣道,“弥勒教这些妖贼,本也是西厂的督查范围,可是奴婢这两年精力都放在剿灭霸州马贼上,根本无力操持西厂事务,这才让弥勒教贼做大。” “若非奴婢的过失,岂能让京畿之地,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朱厚照和梁储都被谷大用说的微怔。 恶名昭彰的西厂负责监督这些邪教妖人作乱吗? 确实是。 西厂当初成立,就是因为妖人李子龙随意进出宫禁,而且还勾结后妃宦官,这才惹得天子大怒,设立了西厂。 那这次的弥勒教案,怪得到谷大用吗? 怪不到。 谷大用这一年多,一直在追着霸州叛贼奔波,人还没回京城,就被内阁趁着厂督不在,逼迫天子把西厂解散了。 然而谷大用的这番话,却给了两个人极大的启发。 西厂! 朱厚照不是要查这些妖人作乱吗,西厂正好对口啊,这不就是最好的恢复西厂的机会? 西厂可是天子好狗,能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弄回来,朱厚照何乐而不为? 而且重建西厂是为了追查真凶,为梁储的儿子复仇,梁储和他背后的势力必然大力支持。 其他的势力,哪个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岂不是会直接把梁储丧子之痛的仇恨,全部拉过来? 至于梁储想到的却是别的事情。 这件事只要不是眼瞎的就能看明白,根本就不可能是弥勒教的妖人干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敌在文渊阁。 这种情况,事情的真相怎么可能是寻常的刑部、大理寺敢查清楚的? 到最后无非就是敷衍一通,最后推给弥勒教了事。 但是西厂呢? 西厂虽然是为了查办妖人设立的,但是他们的成名战,就是查办了当年赫赫有名的“三杨”之一,杨荣的曾孙。 西厂这条疯狗对大学士可没什么畏惧。 而现在自己是和天子一块站队的,那么西厂的复立,对他是有极大好处的! 朱厚照正心动着,梁储立刻主动支持道,“老臣以为自霸州民乱之后,四海妖氛升腾,先有白莲教叛于河南,又有弥勒教荼毒山西……” 说到这里,梁储想起来前些日子压下的那本,关于山东罗教逐渐势大的奏疏,补充道,“还有罗教称雄于山东、及运河两岸,若是不能加以钳制,只怕使社稷动荡,黎民不安。” 一脸沉痛,拜倒在地的谷大用,悄悄挪了挪屁股,跪着的双腿虽然没动,但是脑袋微微偏向了梁储一点。 梁储接到了前西厂督公领情的信号,当即说道,“老臣以为,正该重设西厂,扫荡妖氛。” 朱厚照心中大喜,脸上不动声色道,“撤除西厂,由卿等所决。复设西厂,亦由卿等所决。朕虽信赖卿等,但此事反复无常,岂不是太过儿戏了。” 梁储立刻答道,“是臣等见识浅薄,今日才知道宪宗皇帝思虑久远,西厂合该复立。” 朱厚照闻言,也怕夜长梦多,立刻下旨复立西厂。 由此,三河驿之变后的第一个赢家出现了。 西厂重新设立,在场的谷大用,白捡了一个西厂厂督。 裴元听完陈头铁打听来的那些情报,感觉事情的发展,就连自己这个幕后黑手,都有些把握不住了。 别的不说,西厂这个本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机构,重新出现在大明的政治版图中,就已经极大的改变了历史。西厂撤而复立,基本上要重新再起炉灶,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参与到对三河驿事件的调查中。 紧急出动调查的仍旧是锦衣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派了个监察御史,前去督办。 去的人级别都不高,锦衣卫是个百户,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也都是七品。 明朝的“三法司”是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组成。 原本大理寺源自廷尉,是这三者中最早的刑法机构。后来随着刑部和都察院分权,大理寺反倒成了最弱势的部门。 这会儿,刑部主要负责审判,都察院负责监督,大理寺负责喊“666”就行了。 去了之后,众人简单看了看现场,就表示整件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定性也很准确,一切以三河县令的判断为准。 三河县令本来只是程序性的拿出一个看法,具体该怎么查,后续自然有人接手。 结果没想到,他的结论竟然得到了这么多大机构的力挺,一时间压力巨大,就有些慌。 裴千户考虑着,这件事牵扯到邪教,按照道理自己也该动一动的。 正琢磨该让陈头铁还是岑猛过去查一查,结果就听到刑部官员前来问话。 裴元这才很自觉的想起,他也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之一。 毕竟他曾经两次在大慈恩寺前殴打梁次摅,还曾经冲进过梁家,把梁次摅从梁家揪出来。 而且根据大慈恩寺对峙的场面来看,裴元也是能掏出相当规模武力的人。 来向裴元问话的,乃是一个刑部的郎中,叫做留志淑。 他很客气的和裴元相见,然后询问裴元和梁家的过节。 裴元对此答道,“因为不忿梁次摅滥杀百姓,又在大慈恩寺外寻衅滋事,所以才给他一个教训。之后大学士梁储当朝欺君,本千户才去揪出梁次摅,让天子明白真相。” 留志淑无奈。 这就没法问了。 梁储和张容当时合伙蒙骗天子的事情,是大家很默契的压了下去的。 他一个正五品刑部郎中,哪里掺和得了这样的事情。 留志淑只能跳过这些疑点,继续询问道,“那三河驿梁次摅被杀一事,你可知情?” 裴元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知情。本千户身为镇邪千户所副职,专司淮河以北事务,现在正要派人去调查此事。” 留志淑有些无语,我踏马就是来调查你的,你还去调查别人。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不知道发生命案的时候,裴千户身在何处,手下的兵丁可曾离城?” 裴元答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处理各处的公务。偶有两次外出,一次是去了大慈恩寺,盘查寺中的事务。一次是去了左都督萧韺的府上。” 裴元顺带解释了一句,“上次梁储欺君,就是萧韺透露给我的,所以我才来得及将那梁次摅抓出来。后来天子问询时,我直言不讳,说出了此事。” “萧都督虽然深明大义,并不计较此事,也如实向天子承认了错误,但是也不免生出芥蒂。” “所以我是去向萧都督认错的,这件事有多人可以作证,萧都督也不讳言。” “至于我麾下的士卒,都在各自防区未动,诸多砧基道人也在各寺院驻守,这些都可以查证。” 留志淑又问了裴元日期,和有人能作证的这两个时间点,基本上就排除了裴元的嫌疑。 总不能裴元白天在大慈恩寺盘查完,然后连夜追杀梁次摅,又不眠不休的赶回城,去职之责,不知道这桩案子,如今已经查到什么进度了。” 裴元已经排除了嫌疑,留志淑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便道,“现在正在排查和梁次摅有仇怨的,以及周边的卫所。” 裴元目光微动,笑问道,“不知道可有什么成果?” 留志淑摇头,“和梁次摅有仇怨的,大多是些举子书生。至于周边卫所……” 留志淑压低声音道,“我们私下的共识是,可能性不大。” “三河驿有二三百人,其中还有上百的士兵,最后却一个活口都没跑出去。除非大规模出动,否则卫所那帮草包,干不了这么漂亮的活儿。” 裴元听得连连点头,一脸诚恳的询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留志淑的性格显然也是那种跳脱的,于是和裴元来了点中层官员之间的私下键政。 “真要说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宣府和延庆那边,这两处都有精兵,做成此事不难。” 裴元默算了一下这两处的距离,说道,“恐怕从这两处动兵,时间上来不及吧。” 留志淑欲言又止,终究忍下。 裴元装作心痒难耐的样子,连忙从袖中摸银子,塞给留志淑。 只是他动作生疏,留志淑接的也有些生硬。 留志淑有些想推拒,又拒绝不了白银的可爱,慌乱的将银子塞入袖中,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刚才的话,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裴元印象中,这个刑部主事很快就做了杭州知府,自然刻意结交。 当即主动垫话,“裴某是个粗人,没什么见识,就当请兄弟喝酒了。” 留志淑心道,那可是我小半年的薪俸了。 他当即不再藏私,低声暗示道,“若是宣府或者延庆的兵先动,然后梁次摅再充军呢?” “嗯?”裴元有些不了解这些办案人员的脑回路,诚恳求教道,“还望留兄细讲。” 留志淑话说开了,又被银子勾起了谈兴,便道,“你品,你细品。” 裴元大致琢磨了下,试探着问道,“莫非是内外勾结?” 留志淑加重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内、外,勾结。” 内,自然是内阁。外,自然是边军。 “原来如此啊!”裴元摸着下巴,一边点头,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计划。 (本章完) 第346章 历史的幽灵 第346章 历史的幽灵 留志淑是刑部郎中,他的键政,基本上已经代表了刑部中层办案人员的想法。 也就是说,现在的办案基调,就是怀疑有心人提前设好了局,然后把梁次摅送过去杀。 能做成此事的,除了内阁那几位,他们刑部的堂官或侍郎,可能也不干净。 裴元则想到的更多。 如果办案的结论偏向宣府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宣府是朱厚照要建立第二中央的根据地,这些年朱厚照一直在往宣府布局。 前些天的通政司案,已经让朱厚照怀疑通政使故意隐匿,谄媚内阁,若是宣府也和内阁不清不楚,那么朱厚照岂不是会更慌? 以朱厚照容易妥协的性格,那会不会调整节奏,重新开启战场? 这可绝对不是裴元想要的。 就算裴元想当窃国大盗,可是裴元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以他的能力和个人魅力,根本不可能像朱厚照那样成功凝聚军心,威慑北虏。 万一北方持续不能平静,说不定等朱厚照死了,自己要接受一个比道君皇帝那时候还要难搞的烂摊子。 这怎么能行?! 我的征北大将军,我自己来撑! 于是,裴元神情肃然,果断说道,“绝不可能是宣府。” 看着留志淑疑惑的目光,暂时还没整理好思路的裴元,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实不相瞒,我手头也有点线索,证明此事完全和宣府无关。这件事,可很有可能和罗教有莫大关系。” 裴元说完,心中暗叹。 程雷响的锅,让陈头铁来背吧,咱就不给社会添麻烦了。 怕留志淑不信,裴元补充道,“兴许是邪教相互争斗,互相陷害也未可知。” 留志淑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裴元一眼,质问道,“这件事若是没有深知朝廷内情的人从中勾结,他们一帮邪教分子,哪能准确的把握梁次摅的行止?” 裴元额头微微有汗,说话也结结巴巴,“说不定,朝堂内有深知内情的人和他们勾结呢。” 留志淑见裴千户被他诘问的有些狼狈,当即更加信心满满的说道。 “何况,根据大学士梁储在御前的上奏,罗教虽然势大,但是主要在山东和运河两岸扩散。” “若是罗教北上作乱,扼守北上咽喉的天津三卫,不可能毫无所觉。” “除非天津三卫,也参与了其中。” 裴元擦了擦汗,嗫嚅道,“这、天津三卫……” 留志淑潇洒的说道,“天津三卫以天津卫为首,左右卫实力偏弱,一向以天津卫马首是瞻。可是前任天津卫指挥使,因为皇庄的事情,得罪了太监张锐。” “你知道那张锐是何人?” “此人乃是如今东厂督公的热门人员。” “所以前天津卫指挥使被拿办后,山东按察使司也毫不客气的去犁了一遍,查了许多弊案。” “如今天津卫人心涣散,一盘散沙,而且被张锐和山东按察副使从头到尾查了个遍,已经干净的很。” 留志淑谈笑间,给出论断,“满天下谁都可能和罗教勾结,但是天津卫是不可能的。” 裴元闻言,长出一口气,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以留志淑之能,外放去做杭州知府实在是屈才了。 他该当刑部侍郎! 正当裴元为留志淑规划未来的通天大道时,那留志淑仿佛没过瘾,又继续键政道。 “那罗教要想北上做成大事,除非内有朝中人勾结,外有天津卫放行,还得有一支战力惊人的强兵,然后借助运河一路北上,再以快马驰至京郊,堵在梁次摅前面。” 留志淑哂笑道,“不可能的嘛。” 裴元听着这计划就觉得耳熟,仔细想了下,这踏马不是自己未来规划中的一个“bad ending”吗? 一旦走到武装夺权的那一步,万一北境不稳,国家动荡,那他裴千户和李自成就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裴元一直极力避免这种结果。 可这个思路就这么赤裸裸的,被人无心说了出来,着实让裴元有些心惊肉跳。 裴元打量着留志淑,见他年过四旬,面上颇有沧桑之色。 当即心中一软,罢了,辛苦了半辈子,还是让他去杭州享受享受吧。 朝廷以后的这些风风雨雨,我裴千户替你挡了。 裴元又和留志淑聊了一会儿,重点是介绍江南的湖光山色。 留志淑听得莫名其妙,你一个锦衣卫千户,我和你聊聊案子还聊得着,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你懂个啥? 裴元临了对留志淑道,“留兄若是有外放的机会,不妨考虑苏杭一带,那里兄弟有些故旧,必定不至让你受那些豪强恶绅的气。” 留志淑乃是在六部办事的京官,外放往往被视作贬斥,但要是去苏杭做知府,那又不同了。 锦衣卫向来路子野,这个时候结个人情,以后说不定有用的到的地方。 留志淑记下此事,当即笑呵呵的离开了。 临走前,还提点了裴元一句,“这么大的案子,必然得慢慢审、细细问。京城就这么大,凭咱们两个正五品,一不小心就审到头顶上的人物了,说不定还是个多做多错。” 裴元送走了留志淑,也想好了该派去的人选。 那就是无关的闲杂人等云不闲。 云不闲上次去梁家抓捕梁次摅时,及时出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还在紧急转移那些徐州兵的时候出力甚多,已经被裴元提升到了总旗的位置。 云不闲这些天一直被裴元差遣在外,对这件大事并不知情。 从他的角度,或许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也好让裴元及时弥补。 等云不闲高高兴兴的领了任务,出去办大案,裴元也接到了朱厚照的传召。 这次是正经的陛见,裴元赶紧换上了自己的官袍官服。 可惜没有飞鱼服撑场面,总感觉差点什么。 裴元这时候都有点羡慕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有飞鱼服的老家伙了。 然后裴元就灵机一动,对传旨的宦官询问道,“天子或许是问我一些机密情报,我可否带两个手下同去?” 那宦官笑道,“裴千户这话多余了,你们锦衣卫本就是服侍天子的。谁和你计较这个。” 裴元赶紧让人去通知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让他们陪自己一同去陛见天子。 裴元还特意让人叮嘱,让他们穿的正式一些,最好换上他们的飞鱼服。 两个老头不明所以,但是能见天子还是挺高兴的。于是都穿上了自己的飞鱼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裴元当即带着这两人随从,跟着那宦官入宫。 走在路上的时候,跟在裴元身后的司空碎,觉出有点不对劲,他小声的对澹台芳土嘀咕道,“裴千户穿着一身素官服,咱们两个却穿着飞鱼服,是不是稍显僭越?” 澹台芳土没想那么多,大咧咧的说道,“这穿飞鱼服的资格,是成化天子赏赐的,咱们不偷不抢的,穿穿怎么了?” 司空碎虽然觉得不妥,但是这会儿都在进宫的路上了,也不好说什么了。 到了宫门前,便要更换腰牌。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都换了能宫中行走的象牙腰牌,两人的腰牌没有名姓,标注了他们锦衣卫的身份,和一个编号。 在宫中出入各门都需要出示象牙腰牌,以示是通过正规手续进来的。 裴元很低调的向守门校尉展示了自己的腰牌,“我自己有,不必换了。” 当年的妖人李子龙事件发生之后,成化天子为了方便镇邪千户所及时驰援宫中,曾特许镇邪千户所千户可以直接持有象牙腰牌。 守门校尉见是带名姓的象牙腰牌,立刻想到了能有此牌的寥寥几人,连忙将他迎入。 连过了几道宫门,裴元正猜测着目的地,就见容光焕发的谷大用,正在不远处笑呵呵的迎候着。 裴元看着谷大用,心中颇有些感慨。 出现了! 这就是能自己改变历史的npc啊。 裴元对大明细枝末节的改变,终于引发蝴蝶效应,撬动了更大的历史改变。 历史,已经不再是被穿越者玩弄的玩具了。 西厂在裴元的计划推动之前,就自己跳出来了。 那么监督东厂和西厂的内厂,还会远吗? 如果这些历史的幽灵,都开始复活了,那是不是说明,当穿越者的影响融入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也在自我改变着? 这个大明,更加不可控,也更加有趣了。 裴元抢先快走几步,向谷大用道,“卑职裴元,恭喜谷公公恢复西厂。” 谷大用听了哈哈一笑,“这有什么好喜的?梁公老年丧子,咱家也很是为他流了不少泪。” 裴元见谷大用这会儿颇有些志得意满之色,不由微微一叹。 谷大用脸色一僵,他的欢喜立刻不连贯了。 长期以来对裴元的信任,已经让谷大用有种莫名的心里依赖,他有些忐忑的问道,“怎么?裴元你觉得咱家,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裴元轻轻对谷大用说道,“现成的东厂都有人保不住,何况一个刚刚恢复的西厂?” “谷公公,你刚才……,笑得太大声了。” 谷大用刚才那一米八的气势立刻消失了,他有些慌乱无措的问道,“这话不错,裴元,你觉得咱家如今该如何是好?” 谷大用说完,赶紧挥挥手,驱散跟在身边的小太监。 就连那个心腹小太监武庆也被远远地赶走。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识趣的躲远几步,那之前引路的小太监,更是直接施礼后,就交卸了差事。 裴元向谷大用询问道,“谷公公的西厂,现在已经搭起框架了没有?” 谷大用听了有些尴尬,“还没有。” 说着,小声解释道,“咱家寻思着,这三河驿案牵扯不小,要是太早让西厂介入,只怕讨不了好。就不如慢慢的重建着,反正现在要重头再来,什么都得现找,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裴元心道,果然不愧是能自己抓住机会,跳出来改变了历史的npc啊。 小聪明还是有一些的。 裴元提醒道,“谷公公想的倒是不错,西厂重新设立,免不了一番兵荒马乱。” “可是据我所知,朝廷松口需要西厂,却没说西厂一定要用原来的厂督啊。要是你这边节奏一直缓慢,那么内宫那些早就觊觎的弘治旧人,会不会主动跳出来抢夺你这个西厂。” “比如说,那两个一直没能顺利接手东厂的张锐和张雄?” 谷大用打了个激灵,不由跌足叹道,“若非你裴元,咱家险些坏了大事。” 谷大用恢复西厂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和裴元联系。 这次裴元入宫,又等在半途相见,就是想在恢复西厂厂督的权势之后,让裴元这个小千户认清楚大小王。 没想到裴元只是三言两语,就让谷大用再次慌了。 谷大用这会儿已经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就该第一时间和裴元沟通,然后向他问策了。 谷大用慌忙道,“那事到如今,可有弥补的法子?” 裴元不动声色的对谷大用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重耳和申生的故事吗?” 谷大用闻言纳闷道,“你是说,咱家还要离京?” 裴元道,“不错,你要尽快和我离京,不然恐怕保不住你现在的权势地位。” 谷大用纠结万分,终究是选择相信裴元的判断,“那、那好吧,只是这也由不得咱家吧?” 裴元听谷大用应允,顿时松了口气。 把西厂厂公这尊大神搬到山东去,岂不是更方便一手遮天了? 裴元向谷大用直接询问道,“这次天子找我什么事?” 谷大用直接透底,“就是罗教的事情。” 裴元道,“就以此为理由,争取让你随我去一趟山东办差。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恐怕要不了半年,这宫中就要变天了。” 裴元暗示道,“你想想,现在张永失宠,陆訚就要挟平乱之功回来了,你们七虎,还有哪个能打?早些离开,才是自保之道。” 谷大用有些着急道,“可是我现在连管事的太监都没凑齐,更别说底下的缇骑了。” 裴元听了心念闪动,于是答道,“这些好说,只是你得给我留出一个掌刑千户。” (本章完) 第347章 十分丝滑 第347章 十分丝滑 谷大用听了心道,掌刑千户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事务岗,又不是领导岗,有什么好争夺的。 再说,掌刑千户都是由锦衣卫差遣,和他们这些太监又不是一个赛道。 太监们在西厂做事也不算本职,而是以提督、管事、办事、掌班之类的名目差遣。 比如说,提督东厂太监的本职标配,是司礼监秉笔。 提督西厂太监的本职标配,是御马监掌印。 谷大用以御马监掌印的身份督军出战,结果灰头土脸的被撸了下来,现在当然不敢去找陆訚这个有大战功的新任掌印太监讨回来。 于是他就只能以“都知监掌印”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管着西厂。 所以说,既然彼此没什么威胁,谷大用对谁来做事,并不是很在意。 谷大用当即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为了避免谷大用事后多想,裴元低声解释道,“咱们接下来要去山东,有许多牵扯到罗教的事情,需要西厂和千户所紧密配合。这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彼此的信任才是关键。” 裴元顿了顿,给了谷大用点消化的时间,然后才道,“所以我打算到时候,安排宋总旗做这个掌刑千户,你觉得怎么样?” 谷大用自然知道宋总旗和裴元是什么关系。 他们一路同行,从徐州到京城,谷大用又不眼瞎,岂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于是,谷大用连忙说道,“不必如此的,咱家自然是相信千户的。” “宋总旗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咱家也看在眼里。你把她质押在咱家这里,恐怕也不好向她交代。” “再说,以你我的关系,咱们也不需要这样。” 裴元:“?” 所以,你是这么理解的吗? 心中感慨着,裴元的话语诚恳无比,“就当是卑职和谷公公之间的一点小默契吧。” 谷大用听着受用,问道,“缇骑也是从你们千户所出吗?” 裴元道,“宋总旗原本是在江湖上做事的,可以招揽一些同道。现在西厂草创,把架子搭起来就行,真要是兵强马壮了,不但招人觊觎,而且后续追查罗教的事情,容易节外生枝。” 谷大用会意。 关于罗教的事情,他可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的责任。 要不是裴元帮他重建西厂造势,也不至于会把罗教推到台前。 现在当朝天子和大学士都信以为真了,事情已经骑虎难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出戏唱下去。 想到这里,谷大用有些自责,神态越发和缓了。 真是苦了这个年青人。 裴元又问道,“那些管事太监,不知道谷公公有什么想法。” 谷大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武庆是我的心腹,可以加进去,至于其他的……” 谷大用想了一圈,语气有些唏嘘,“早就树倒猢狲散咯。” 裴元琢磨了一下,向谷大用问道,“谷公公觉得丘聚怎么样?让他来给谷公公做个副手?” “丘聚?”谷大用吃了一惊。 丘聚可是现在的司礼监秉笔、东厂督主,怎么可能给他做副手。 裴元已经解释道,“现在天子要更换东厂督主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之间刑部有个郎中,来找我询问三河驿之变的事情,都说张锐是现在东厂督公的有力候选人。” “丘聚与其坐在那个位置惶惶不安,还不如跟着你来做个副手。他身为东厂督公,手下有很多能用的人物,你们两个合力抱团,也更容易应对弘治旧人的冲击。到时候,说不定魏彬、罗祥等人,也要以谷公公马首是瞻。” 谷大用闻言迟疑道,“丘聚、丘聚……” 说了两遍丘聚,却没说下去。 裴元已经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便道,“谷公公不用担心丘聚会取代你,现在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丘聚不蠢,就不会算计你的位置。” “何况,等再过些日子,恐怕你们要承受的压力会无比巨大。到时候,丘聚还巴不得你能挡在前面撑台面呢。” 裴元又道,“何况,丘聚来西厂,对你也有好处。” “如果丘聚主动让出东厂,天子纵然早有此心,也必然心中怜悯,绝对不会让丘聚在西厂也待不安稳。那些弘治旧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说不定丘聚在东厂的牺牲,反倒成全了谷公公的西厂。” “这其中的利弊,还望谷公公好好思量啊。” 谷大用也有些想明白过来。 这是以退为进啊! 丘聚带着心腹干将来西厂图存,然后西厂再跑去山东办案避开风头。 留在山东进可攻退可守,手里还握有实权避免被边缘化,这不比去南京养老还要香? 谷大用立刻道,“丘聚会答应的。” 裴元松了口气,“那等会儿见到天子……,对了,天子是怎么看待罗教的?” 谷大用道,“自然是要尽快剿灭的,再说,好不容易恢复了西厂,天子也需要西厂做出点动静来。” 裴元不动声色的故意抱怨了句,“早知道弥勒教在京郊做出刺杀梁次摅的事情,当初就该拿弥勒教的事情来说了。” 谷大用嘿了一声,摇了摇头,“弥勒教可沾不得。现在就看这个屎盆子,扣到谁头上了。” 裴元没多话,探寻的看着谷大用。 谷大用在裴元面前不好意思藏私,便说道,“梁储不认啊,他坚持此事别有内情。” “昨天我去文渊阁传召,当时房内没有别的人,他还单独暗示我要查查杨一清。” 裴元有些迷糊,“这件事关杨一清什么事?” 谷大用答道,“现在梁储背着杀子之仇,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很多人生怕成为迁怒对象,都不敢和他对着来了。” “这也导致了梁储在实质上被孤立。” “天子力挺梁储,朝臣们倾向于杨廷和。这二虎总有相争的时候,到时候,不管谁赢谁输,杨一清必然入阁。” “梁储年纪大了,疑心病重,又刚死了儿子,受到的打击很大,现在他怀疑的人越来越多了。天子倒是乐见其成。”谷大用说完,对裴元道,“不好让天子久等,有事等我下值了,出宫再说吧。” 裴元闻言颔首。 谷大用又道,“我这边去寻丘聚,他是个明白人。” 等到谷大用走了,有一个小太监讨好的笑着,上来迎接裴元。 “天子正等着千户呢。” 裴元示意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跟过来,那个小太监疑惑的问道,“这两位是?” 裴元答道,“也是锦衣卫,我上任时间短,有些事情拿不太准。” 那小太监犹豫了下,说道,“那等会儿要禀告了天子,才能带他们见驾。” 裴元知道这小太监和自己客气,是因为刚才谷大用的缘故,当即和气道,“公公看着安排就是了。” 裴元一行三人跟着小太监到了一处殿外。 裴元看了看那些值守的兵士,规规矩矩的等在那里,小太监则进去回报。 宫城中值守的兵马比较杂乱,总共有二十六卫亲兵。 原本这二十六卫亲兵,既不归五军都督府管理,也不归兵部管理,属于皇帝的绝对私兵。 后来,这二十六卫亲兵的精锐部分在土木堡之变损失惨重,剩余的部分则在土木堡之变后,迅速被兵部夺走了指挥权。 于是这些兵马,成为了不在五军都督府管理范围,但是归兵部管理的一支奇怪队伍。 只有其中的锦衣卫,因为角色定位的原因,和这些纯粹的兵马有些区别,因此并未被直接夺走,但也被当堂打死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就,特别的丝滑。 裴元等了片刻,那小太监出来笑着说道,“陛下相召,你等三人来吧。” 裴元当即带着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跟着那小太监,进了殿中。 裴元大胆,快速的四下看了一眼。 就见朱厚照正在翻阅着厚厚的奏疏,旁边有两个翰林官儿相陪,殿中另有几个太监,还有裴元见过一次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钱宁察觉到裴元四下打量,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裴元一眼,只是他也并未声张。 裴元连忙低下头去施礼,“卑职锦衣千户裴元及麾下百户澹台芳土、司空碎,见过陛下。”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跟着有样学样。 朱厚照听见动静看了裴元一眼,目光立刻挪到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身上,随即有些疑惑的说道,“穿飞鱼服者,抬起头来。”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闻言都抬头看向天子。 朱厚照疑惑了一会儿,旋即想起什么,点点头道,“都起来吧。” 裴元等三人谢恩起身。 等到三人站起,朱厚照的目光再次从三人身上掠过,落在裴元那熊罴补子的青色官袍上。 朱厚照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嗤笑道,“什么事都没做好,还想找朕讨要飞鱼服,想的倒美。” 裴元脸色涨红,故作窘迫之态。 朱厚照见裴元局促,一时心情大好,旋即问道,“朕吩咐你做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裴元点头,立刻道,“卑职已经有些思路了,如今正在求证。” “哦?”朱厚照本来没多大指望,闻言顿时大喜,“快说来听听。” 裴元沉声说道,“陛下要的是个可信服的结果,若只是一些疑点,恐怕也帮不了陛下,只能徒增烦恼。卑职经手此事的时日太短,还需要些工夫。” 朱厚照顿时有些失望。 只不过裴元说的很对,他在乎的不是什么真相,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打破束缚,摸到军权。 朱厚照从刘瑾死后就在着手此事,了一年多也没什么成果,裴元才接手没多少日子,指望一下子成功也不太现实。 朱厚照想起叫他来的正事,旋即皱眉向他问道,“你既然执掌千户所北方的防务,可知道弥勒教的事情?” 裴元沉声答道,“卑职知道。” 自从打定主意利用弥勒教搅风搅雨,裴元就知道少不了这一天。 整个大明,专职追踪邪教的就是镇邪千户所,如今有人用弥勒教的名义在京郊杀人,朱厚照怎么可能会不过问。 朱厚照见裴元没有狡辩,凝眉看着裴元,“既然知道,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坐视弥勒教做大?” 裴元听了,沉默片晌,随即不急不缓的答道,“卑职之前曾在北镇抚司做事,后来被借调到镇邪千户所,前往南直处理一桩案子。” “路上的时候,正好赶上霸州贼四处为祸,许多百姓背井离乡的向南逃窜。” “卑职一路发现了许多弥勒教徒,白莲教徒肆无忌惮的开坛,从那些落难的官宦、富商人家吸取教徒。许多惶恐不安的百姓,半是被强迫、半是怀侥幸的加入了各类教门。” “卑职南走月余,所见各类教门以十数,所见各类法会以百数,所见蛊惑人心的教徒以千数,所见流离百姓数不胜数……” “卑职,管不过来。” 裴元的话诚恳的近乎无赖,却让朱厚照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四方动荡成这个样子,许多一无所有的百姓,竭力的想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 裴元一个手底下没多少人的副千户,能做多少事情? 这本该是朝廷该扛起的担子,是他这个天子该解决的问题,朱厚照又怎么能拉下脸皮再责怪裴元。 朱厚照翻着桌上的奏疏,掩饰着心中的情绪,好一会儿才问道,“不少大臣认为,三河驿一案有些疑点,认为以弥勒教的能力,不足以做成此事。幕后可能另有真凶,你怎么看?” 裴元想起和留志淑聊过的那些事情,知道现在还不是罗教站出来宣称负责的时候。 而且,为了让朱厚照坚定军事路线不动摇,裴元还要尽量避免有心人将关注引导到宣府那边。 那就只能将水先搅浑了。 于是裴元沉声道,“卑职身为镇邪千户所副千户,只在乎是不是邪教作乱,其他的非所宜问。至于三河驿一案,卑职以为,完全可以综合一下双方的观点。”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件事既是弥勒教做的,弥勒教幕后同时另有真凶。” (本章完) 第348章 他人的子房 第348章 他人的子房 朱厚照听完裴元的话,心中就明白了。 三河驿案很有可能成为一笔根本撕扯不清楚的烂账。 他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说了句,“罢了。” 在旁的裴元闻言大喜,按捺住心情,强忍下激动。 现在底下嗅觉灵敏的办案的人员,只敢做点表面工作,不敢胡乱掺和。若是连上面的人也是这种气馁的心态,恐怕这件事最后很可能真就推给弥勒教,随后不了了之了。 那可就太好了。 任是裴元再怎么周密,三河驿一案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让事情不了了之,甚或成为一场千古悬案,才是最有利的收尾。 或许是裴元刚才的真诚确实有些扎心,朱厚照的情绪显得很是消沉。 通过裴元刚才的描述,他已经能清晰的意识到,民间在发生着什么。 整个大明的基础,正在体系性的崩坏,拿这些指责一个小小的千户,实在是没道理的事情。 一种迷茫和无力感充斥在朱厚照身上,让他没了继续找麻烦的兴趣。 朱厚照走神的随便翻了会儿奏疏,总算是找到了点思路,问道,“对了,罗教的事情,你们查访的怎么样了?” 裴元应道,“卑职已经安排了人力,着手此事,一些详细的安排,也已经具表上奏。” 朱厚照皱了下眉头,“你上了奏疏?” 裴小人立刻开始进谗言,“卑职已经上奏有些日子了。” 朱厚照闻言,神色平静,只是吩咐道,“去内阁问问。” 一旁服侍的太监,立刻匆匆往文渊阁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等待着的朱厚照,对身旁的两个翰林官道,“朕知道弥勒教的时候,弥勒教已经在山西以数千人大掠州县,还在京郊屠戮数百人。” “朕知道罗教的时候,罗教已经遍布山东,还沿着运河猖獗发展。” “天下就是这么一点点败坏的。” 两个翰林官无言以对,裴千户频频点头。 好在这次弥勒教的事情闹的太大,内阁值守的费宏听说天子要过问罗教的事情,连忙让人将之前压下的奏疏拿去。 朱厚照拿到了裴元的奏疏,见没有内阁票拟的意见,索性也不看内容。 直接向裴元询问起来。 这些天,裴元已经在脑海中周密的构建了罗教的组织形式,教义也编的差不多了,随即便事无巨细的说出了自己“侦查”到的一些东西。 朱厚照听裴元说的详细明白,不由满意道,“不想短短时间,你已经有了这般成果。若是众臣都如裴卿这般用心,何愁天下不能太平。” 裴千户拜倒,谦虚道,“卑职惶恐,只是尽心而已。” 朱厚照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罗教的事情?” 裴元当即道,“这罗教虽然扩散迅速,但是仍旧遮遮掩掩,反迹不显。若是以雷霆之势临之,必能使那些愚夫愚妇恍然惊觉,作鸟兽散。” “若是拖延的时间久了,给那些罗教妖孽养成气候,只怕危害之烈,不逊于霸州民乱。” 朱厚照觉得甚有道理,只是客观条件却不那么乐观。 他皱眉说道,“山东都司的兵马,大多在陆訚麾下听用,已经追击霸州贼进入河南。如今能战之兵,只有山东备倭都司的少数卫所。” “可备倭都司的人,有坚守海防的责任,又尤重水军,就算能抽调些出来,恐怕也不堪使用。” “而且山东刚刚被霸州贼两度蹂躏,百姓生计艰难,府库也很空虚,拿不出什么粮饷物资。” “想要施以雷霆之势,谈何容易?” 裴元听了,连忙说道,“罗教根基尚浅,不少愚夫愚妇只是受其迷惑而已。只要朝廷大造声势,防止其趁势结众。卑职再秘密查访,按图索骥,就能在稳定山东的前提下,彻底的将罗教的核心分子挖出来。” “为此,卑职打算亲自去山东坐镇,确保将罗教根除。” 朱厚照听了,眉头微微舒展,随后果断道,“朕随后就下旨,让山东布政使司在辖境严查罗教,震慑那些宵小之徒。” 裴元提醒道,“还要谨防有官员勾结妖人,故意搪塞隐瞒。” 朱厚照想到内阁经常对他用的拖字诀,不自觉的开始点头,随后询问道,“要不,朕派个御史过去?” 说到这里,自顾自打断道,“我记得山东巡抚还空缺着,索性任命个巡抚,专门督办此事。” 裴元听的心跳加快,他本想趁这机会引出西厂的事情,没想到朱厚照这时候想起山东巡抚的空缺了。 也不知道萧敬有没有让人提前吹好风。 便听朱厚照问道,“你觉得山东巡抚用何人为好?” 朱厚照说完,忽又笑道,“对了,朕上次问过你这个问题了。” 裴元上次的回答是,他自袭职以来,听过见过的高官只有数人。 其中文官除了梁储这等大人物,就只有南北两位兵部尚书,陆完和王敞。 如今陆完掌兵,自然是不可能的,朱厚照下意识的便考虑起了王敞。 朱厚照自言自语道,“王敞之前在兵部做事,和卫所打过不少交道,也对军事统筹有丰富的经验。前些日子,听说还迎击霸州军,逼迫他们北返。若是罗教势大不能制,闹出乱子,有他就近处置,也不至于上来就乱了阵脚。” 裴元听着,努力克制着脸上的笑容。 小弟们有了着落就好,好大哥对自己的前程,没什么太大的渴望,也不在乎什么品级、职位,来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这种虚的就行。 谁知朱厚照说了几句,就没了后续。 就在这时,便见谷大用带着丘聚进了殿中。 朱厚照见谷大用进来,询问似的看了一眼。 谷大用连忙跪地道,“奴婢此来,是和丘聚有事禀报。” 朱厚照的目光落在丘聚身上,丘聚跪地恳请道,“奴婢听说陛下重设西厂,想要整肃内外,扫荡妖氛,心中振奋不已。只是如今西厂重立,百废待举。奴婢又久在东厂,劳而无功。是以,奴婢愿意将提督东厂的重担,托付他人,奴婢愿意去西厂,与谷大用同心同德,为陛下办差。” 朱厚照听说丘聚愿意辞去提督东厂的职务,加入西厂,先是惊诧不已,接着恍然大悟,心中有些怜惜。他虽然因为“七虎”的能力不足,打定了腾笼换鸟的主意,但是这“七虎”本身没什么错处,而且都侍奉自己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 虽然自己是为了大业考虑,但是骤然剥夺他们的权位,必定会让他们吃不少苦头。 倒不如遂了丘聚的心愿,让他在西厂里养老便罢。 反正这个西厂是三河驿之变后多赚的,有东厂给他听用,也足够了。 于是朱厚照便道,“准了。丘聚转任司设监掌印太监,协理西厂管事。” 丘聚心头百味杂陈,恍惚着磕头谢恩。 谷大用见丘聚只是协理管事,放下了心头那块大石。 当即便按照裴元的指点,主动向朱厚照请示道,“奴婢有丘聚相助,必定能尽快恢复局面。只是不知接下来,奴婢该侧重何处,是先查三河驿的案子,还是先督办罗教的事情。” 朱厚照已经对查清三河驿的事情,不抱太大希望了。 便道,“先查罗教。” 谷大用闻言,主动说道,“奴婢在外督军这一年多,主要就是在山东河北转战,对那里的民俗民情很是熟悉。奴婢愿意亲赴山东,尽快平弥此事,庶几可报陛下大恩。” 朱厚照见锦衣卫、西厂人人踊跃,各个建功,不由心中一暖。 果然,这些才是自己人啊! 朱厚照对罗教的事情确实重视,一来,当年的白莲教大叛乱就是从山东开始的。二来,一旦山东叛乱,就会直接影响到漕运。 朱厚照当即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裴元全权办理。” 想了想,直接把刚才的思绪接上,“朕会加王敞右都御史,转任山东巡抚,你们三个一定要通力配合,彻底把罗教压下去。” 裴元和谷大用、丘聚,连忙再次拜倒,各表决心。 朱厚照还特意看了裴元一眼,“等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朕就是赐你一件飞鱼服,也未尝不可。” 裴元听了大喜,“卑职一定不负所托。” 朱厚照将诸事交代完毕,便吩咐让他们退下,各去准备。 裴元正好想和谷大用以及丘聚开个小会,就眼神示意了二人一眼,慢慢的向外走。 刚刚出了宫殿,就见有一个小太监引着另一个精神矍铄的文官过来,裴元下意识想瞅一眼那文官的补子,看看他的品级。 就感觉眼前红光一炸,野性嗅觉迅速的将那文官锁定。 那文官脚下也同步出现淡淡的红晕,感觉像是刷新了一个boss。 裴元下意识的向旁边陪同他出来的小太监问道,“他、他是何人?” 那小太监刚才也在宫殿中,知道这个千户不能用常理来看待,便讨好的笑着说道,“奴婢听说,这是从南京调来执掌都察院的官儿,叫做李士实。” 裴元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难怪呢,难怪呢! 别看这老头快七十了,可一直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呢! 而且这老头和宁王还是儿女亲家,关系非常的牢靠。数年后,宁王造反的时候,李士实可是谋主级别的人物。 用宁王亲口说的评价,“此吾之子房也!” 李士实跑来执掌都察院,是裴元上次就听说的事情。 让裴元觉得有些古怪的是,怎么感觉这个要造反的“吾之子房”,在野性嗅觉的判定上,和自家的小美人不相上下呢? 这被动,不会是不准吧。 就在裴元看着李士实的时候,李士实的目光也落在裴元身上。 便见一个英气勃勃的年轻武官站在殿门前,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个年轻人帅气、挺拔,身上充满了让人如沐春风的开朗气质。 李士实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不由大生好感,竟然顾不得失礼,向前几步,温和的询问道,“你是何人?也是宫中的武官吗?” 裴元见李士实跑上来套近乎,有些意外。 旋即想起了自己那个有些鸡肋的被动。 ——特殊状态: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现在的你,拥有独特的野性嗅觉,能够察觉到身旁野心勃勃之辈。出于彼此的高度欣赏,你们将很容易增进友好。) 高度欣赏…… 所以说,现在的自己,在李士实眼中是会发光的那种吗? 裴元觉得,好像这个李士实有很大的可利用空间啊。 只是现在环境不对,裴元一时也没有思路,便只是应了一声,“卑职乃是镇邪千户所千户裴元,如今驻守在智化寺,并不是宫中武官。” “哦,原来是这样。”李士实应了一声,也察觉到了刚才的失态,掩饰般的说道,“本官还以为你是值守在这里。” 说完,向着裴元笑了笑,默默将裴元的身份和驻所记在心中。 裴元目送李士实进入殿中,刚好见到谷大用和丘聚也出来。 到了殿外,三人便没那么多顾忌了。 反正他们共同领了追查罗教的任务,就算私下接触,谁也说不出什么。 只不过就这么在这里交谈,也着实有些引人侧目了。 裴元向两人问道,“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谷大用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后宫的方向一瞥,那边倒是清静,也能避人耳目。 还是丘聚这个前东厂督主有些觉悟,提醒二人道,“有什么话,还是等出宫再说吧。再说,我现在也得趁着东厂那边还能说上话,赶紧布置一番。” 裴元想想,确实如此。 鼓动丘聚投奔西厂,是裴元刚刚给谷大用出的主意。事情决定的很突然,丘聚还得趁着消息扩散前,赶紧收拢点资源和人手。 若是让张锐、张雄两兄弟知道了,只怕不会给丘聚临走前动手脚的机会。 裴元想了想,说道,“正好,我原本打算这些日子纳妾,只是一直没得空。眼瞅着要去山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如就在这几天把好事办了。到时候,就请两位公公前来观礼如何?” (本章完) 第349章 就很离谱 第349章 就很离谱 谷大用和丘聚听到裴元这无礼的要求,简直要窒息了。 他们一个西厂厂公,一个前东厂厂公,五六岁就净了身,哪听得了这个? 遍数正德一朝,邀请他们两个太监去观礼纳妾的,这狗东西还是第一人。 裴元见两人微怒,赶紧提醒谷大用,“谷公公,这可是你答应过的。” 丘聚不敢置信的看着谷大用。 你失智了啊,大用? 谷大用也想起了怎么回事,只能尴尬的对丘聚说道,“他纳的是焦芳的孙女,和咱们有点香火情。” 裴元顺便给了个解释,“我这趟出京,带着她不是很方便。留在京城,又担心仇家惦记,有你们两个的面子,我就放心多了。” 丘聚沉吟了下,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前些日子都察院弹劾焦芳,后续有什么说法吗?” 谷大用道,“天子没理这茬,焦芳还是有些苦劳的。” 裴元见丘聚有些顾虑,想起刚才进去的李士实来。 于是便道,“新来的右都御史,你们刚才见到没?” 两人都是消息灵通的,问道,“刚才那个吗,那个就是南京来的李士实啊?” 裴元道,“上次我听陛下说,打算用李士实掌管都察院的事情。如今左都御史洪钟在家休养,这个李士实就是都察院实际上的头面人物。” “到时候,我或许能把他请来。两位公公就不必担心朝廷会因为焦芳的事情,有什么风言风语了。” “什么?”两人大吃一惊。 都察院乃是御史们的清贵衙门,都察院的掌院都御史,更是清流中的清流。 这踏马和阉党锦衣卫,完全就是大明政治的两个极端。 裴元这话,就很离谱。 难道锦衣卫中出了个清流? 回不去的阉党谷大用,立刻质问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迎着两位阉党的目光,裴元回答的很坦荡,“就刚刚。” 说完,帅气又自信的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可能会给我这个面子。” 谷大用和丘聚的胃部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些不适。 丘聚叹了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算了算了,你也别瞎折腾了,焦芳的面子,咱家得给。山东的事情,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吧。” 三人在殿外简单聊了几句,为了避人耳目,只得匆匆分别。 裴元带着懵逼来又懵逼去的两个百户,到宫门前换了腰牌,离了皇宫。 随后,裴元就得去做点机密事了,于是换了一套跟班。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各自回自己的百户所,裴元则带了陈头铁、陈心坚以及岑猛前去见田赋。 这次见田赋前,裴元依旧让人买了酒菜拎着。 如今他和田凤雏,也该进入全新的相处模式了。 等到了田赋租住的宅子,陈头铁上前拍门,里面听说裴千户来访,田赋主动到了门前相迎。 裴元哈哈笑着,与田赋携手入内。 随后目光下意识的看看田赋窗前的书桌,见又有一叠文稿,便径自上前。 这些是田赋的练笔之作,有些只是破题,有些则完整的写了出来。 裴元也不客气,直接往袖中一揣,对田赋道,“我且拿去帮你疏通疏通,今年保你一个进士前程。” 田赋听了,拱手道,“那就多谢千户了。” 他的心情倒是挺坦然的,如今已经上了裴元的贼船,以后的前程自然是交给他来安排。 裴元看看日头,已经接近晌午,他也不客气,直接让人摆了酒菜。 随后道,“陈头铁留下陪一陪,其他人守好门户。” 这番话一出,陈头铁就笑着把身上的绣春刀扔给陈心坚,上桌帮着斟酒。 田赋心中却有些慌。 他暗道,来了来了,这就要图穷匕见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裴千户会给自己说什么。 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还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田赋有些忐忑的的坐下。 尽管这些天,他一直在预想今天会遇到的这种情况,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仍旧是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裴元也不忙着说正事,等陈头铁斟完酒,其他人都退出去。 这才举杯笑道,“来,咱们先喝一个。” 田赋连忙捧杯和裴元碰了碰,陈头铁有护卫之责不敢沾酒,取茶饮了。 裴元吃了些菜,见田赋目光怔忡,食不甘味,知道他的心事是什么。 裴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本千户确实有用到你的地方了。” 田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裴元直接了当的话,让田赋放下了所有幻想和纠结。 田赋像是发狠一样,猛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咳呛了一阵后,很是镇定的说道,“千户请讲,田某无所不从。” 这可是把内阁大学士儿子的人头,给自己提来的狠人。 这种狠人,田赋怎么招惹的起? 何况,梁次摅的死,还有田赋自己牵连在里面,根本就甩不干净。 可以说,他以后这辈子只能绑定在裴元身上了。 裴元向他问道,“还记得我上次托你帮我写的奏疏吗?关于罗教的那一份儿?” 田赋的记忆很好,闻言立刻答道,“历历在目。” 裴元说道,“陛下已经看过了,他对山东罗教的传播很是警惕,已经命我去山东严办此事。” “同时负责此事的,还有西厂的提督谷大用,东厂提督丘聚,以及马上转任山东巡抚的南大司马王敞。” 田赋听裴元说着,脑海中迅速的思索,不知道裴元和他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裴元很淡定的吃了一口菜,田赋也亦步亦趋的也夹了一筷子。 就听裴元说道,“可这个罗教是假的,根本还不存在。” “啊?”田赋惊得筷子上的菜都吊在了桌上,“这、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想到那奏疏还是自己的手笔,田赋的吓得脸如土色。 田赋家只是寻常的地主家庭,虽然还算殷实,但在整个社会体系中,也只是小鱼那个级别。面对破家的县令和灭门的府尹都没什么抵抗能力,何况是欺骗堂堂天子。 在他的心中,天子还是充满威严和神圣感的。 裴元想要让这家伙派上更大的用场,及时的给他去掉那些滤镜,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裴元轻描淡写的对他说道,“不必担心。天子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对耳朵而已。只要给他捂住了,那和瞎子、聋子也没什么区别。” 裴元这般态度,让田赋惊得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 这小小千户,竟然跋扈到这个程度。 裴元的身子微微前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田赋,口中慢慢道,“不用担心。西厂提督谷大用,东厂提督丘聚,以及南大司马王敞,他们……” “都、是、我、的、人。” 裴元的身体强壮,半个身子向前的时候,像是一只熊罴,探在桌子上,充满了压迫感。 然而这样的压迫感,却远远不如这千户口中的话,让田赋更觉得的震撼。 东、西二厂可是天子监察内外最有力的武器,不知道多少高官勋贵听到东厂、西厂的名头,就闻风丧胆。 南京的兵部尚书,更是手握兵权,坐镇东南的实权派。 裴元这个五品千户,竟然敢扬言这三位是他的人。 以田赋的才智见识,也感觉大脑有些宕机,根本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元向他笑了笑,“你看,我让天子变成聋子、瞎子是不是很容易?就因为你给我写的那份奏疏,就连你痛恨的大学士梁储,也向天子言及了山东的罗教。” 田赋越发的目瞪口呆。 他心中的许多固有的观念,都在那强大冲击下破裂,碎成一地。 田赋本能的拒绝相信,可是旋即,他又想到了裴元提来的梁次摅的人头。 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之子,连同驿站的数百人被杀了个干净,其中甚至还有百余卫所兵。 而就在就在满京震恐,三司无措的情况,做成此事的人,却施施然的提着人头,给自己送了过来。 田赋想着裴元当时的话。 当时裴元似乎是说,因为他爱惜自己的才华,所以就把梁次摅的脑袋给自己送来。还对自己说,纵横家摇唇鼓舌,迷惑诓骗的手段不足为道,自己本身的能力,就值得他心甘情愿的这么做。 那时候田赋只以为裴元是个疯子。 可是如今再想呢。 假如裴元…… 假如裴元裴元不是疯子,而是真的实力如此强横,那么他杀了大学士之子来取悦自己这件事,得是有多大的诚意啊。 田赋愣神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裴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田赋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看着裴元,讷讷道,“那、那千户找田某,是为了何事呢?” 裴元道,“我仔细想了想,罗教的存在对我有很大的意义,所以我打算把这个做起来。只不过,从无到有做出这么一个遍布山东全境以及运河两岸的邪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本千户打算借势而为。” 裴元详细的给田赋讲解了下,自己打算怎么凭空变出一个罗教的计划。 那如虚空造物般的手段,听得田赋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自幼学习纵横家的手段,以为凭借自己的本领,就算不能像苏秦张仪那样建立不世功业,也足以笑傲余子,轻看碌碌之辈。 没想到这个之前在自己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锦衣千户,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有两厂提督,又有山东巡抚相助,那么山东的这盘棋,一下子就成了。 裴元说完,田赋嘴唇动了下,忍不住心服口服道,“千户天纵之才,田某不及也。” 裴元哈哈一笑,依旧表现的如同之前田赋见过的那般肤浅鲁莽。 他指了指陈头铁,“来,见一下。这就是我选的罗教之主。” 陈头铁嘿嘿一笑,举茶相敬。 田赋慌忙端起酒杯,和陈头铁对饮了一杯。 裴元等两人饮罢,这才给田赋交代了任务,“罗教的事情,我虽然准备的周全,但是还缺少一部详细的总纲,以及阐述观点的多部教法。这件事交给别人来做,我不太放心。” 说着,裴元看了田赋一眼。 田赋听了不敢推脱,只是道,“可是卑职不懂这些东西啊。” 裴元笑问道,“西游记你总听过吧。” 田赋应道,“听过一些。” 裴元笑道,“那就行了。” 裴元指着陈头铁道,“这位罗教之主,就是齐天大圣的化身。我们骗的是些愚夫愚妇,不用把事情想的太麻烦。聪明人,本来也不信这个。” 又道,“过些天,我会给你送过来一个有些修为的道长,还有个寺庙的住持,你可以和他们多聊聊,从中各取所长便是了。” 田赋已经上了贼船,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事儿接下。 裴元叮嘱道,“务必用心些,等去山东的时候,你就跟着陈头铁同行吧。让他在罗教内给你安排个职位,就、就……” 裴元想了想,笑道,“就治头大祭酒吧。” 田赋听到这里有些慌了,他急忙询问道,“那属下的恩科?” 作为传统的读书人,他还是希望能走正经仕途的,在邪教中当个大祭酒算怎么回事。 裴元听了给田赋打包票,“放心就是了。这次的恩科,怎么也要等到平定了霸州乱军之后才能启动。” “你好好地为我在山东做事,要是做的好,我可以设法让陆訚和刘七,稍微放缓节奏,等一等你。你为我做事,我总不能让你吃亏吧。” “本千户向来护着自己人。” 田赋从裴元的话里听出了些别样的东西,他有些怀疑是语法错误。 田赋咽了下唾沫,“千户,你刚才说的陆訚和刘七是指?” “哦。”裴元耐心解释道,“陆訚是指挥京军和边军平叛的提督军务太监,他对我言听计从。” “刘七,刘七你还不知道吗?就是那个霸州贼帅。” 田赋不由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他询问道,“那刘七和你……” 裴元笑了。 “巧了,他也对我言听计从。” (本章完) 第350章 弱气少女 第350章 弱气少女 田赋这会儿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这家伙不会是在逗傻小子吧。 裴元的心情却很不错。 虽说自己也要去山东,但是去山东是为了避开朝廷未来半年的政治风险。 他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发展罗教上。 陈头铁虽然忠心,但是脑子不太好使。 等罗教壮大之后,以他的能力想要牢牢抓住罗教就会很吃力了。把田赋这个智囊给他做帮手,裴元就能省很多的心思。 而且裴元要深耕山东的话,他要交手的敌人,可比那些愚夫愚妇要麻烦多了。 首先是山东都指挥使司和备倭都指挥使司这两大军区。 裴元仔细想过,以他现在的实力和根基,想要染指这两大军区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他手下那点亲信,就算全都派去当卫所指挥使,恐怕人数都不够。 那么裴元该怎么应对这两个可以随时拱卫京师的大都司呢? 裴元自己的思路是,将备倭都司边缘化,尽量往海上赶。 既能用这些人拱卫边疆,御敌于国门之外,还能降低他们的变数。 至于山东都司,抢不走,打不过,只能尽量将其瘫痪掉。 裴元已经有些想法,但是还要实地看看再说。 除了这两个都司,裴元还有个巨大的内患要解决,那就是在山东的藩王。 一个是实力强横,在山东拥有大片土地的德王,一个是在朝廷人脉通达,盘根错节的鲁王世系。 另有在青州的衡藩,沂州的泾藩,这二王皆老实话不多,不足挂齿。 除此之外,山东的官场也比较复杂,很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山东在大明的统治秩序中,地位是很重要的,存在特殊的长臂管辖权。 比如说,前面提到的山东按察使司副使,就能直接行使对天津三卫的监督。 处于相同境地的,还有辽东地区。 在正德时期,辽东虽然有独立的辽东都司存在,但是除了军事指挥权,其他的权力几乎全部被山东官员架空。 辽东都司下属有二十五卫,这二十五卫的监督权,被编入山东按察司下属的辽海东宁道。这二十五卫的武库粮仓,则全部划归山东布政司。 也就是说军法和后勤这两项极为重要的权力,被整个端走了。 除此之外,辽东地方的政务也被山东垂直下派的官员接收。很多辽东的本地官员,也要挂一个山东布政使司或者山东按察使司的职务。 至于辽东本地官员乐意不乐意呢? 当然乐意啊! 因为当初收服辽东的时候,就是从山东渡海打过去的,很多辽东人的老家就是山东。 所有读书人的科举的名额,也全都是从山东匀给他们的,所以说,只要辽东出来的文官,必然挂着一个山东籍。 在这种情况下,辽东会对山东的管理反感吗? 那可太不反感了。 这些认知山东人,当然要和山东心贴心了。 再加上山东那广阔的平原和贯穿的大运河,这让裴元经略山东的决心,越发的强烈。 裴元吃饱喝足,对田赋说道,“等你编好了教法,就跟着陈头铁先熟悉熟悉。” “过几天我要纳个小妾,乃是前大学士焦芳的孙女。到时候谷大用和丘聚都会来庆贺。我也会给王敞去信,让他尽快赴京交接,或许也能赶得上这喜事。到时候,你和他们三个多交流交流,看看怎么把这个罗教壮大起来。” 田赋:“……” 所以说,锦衣卫的千户,带着东厂、西厂的厂公,还有南京兵部尚书,要联合搞一个邪教的事情是真的? 这特么怎么如此魔幻? 这顿饭吃的时间略长,主要是裴元了不少工夫,给田赋讲解罗教的一些安排。 等到尽兴,出了田家的宅子,时间也不早了。 春天的日头也短,裴元带着小弟们往回走的时候,已经见到日头昏黄。 裴元不由自言自语道,“过几天纳妾的事情,还没和妍儿说一声。” 一旁的陈头铁招招手,有人附耳过来说了几句。 陈头铁便在旁说道,“御史张琏因为在梁次摅案表现活跃,已经被怀恨的梁储赶去大同巡边了。现在张家没什么能管事的人。” 裴元心中一动,找着借口,“哦,那就不必走正门了,繁文缛节也是麻烦。” 陈头铁心道,宋总旗和小夫人那是藏在人家深宅大户里避难的,本来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吧。 但陈头铁已经明白裴元这既要又要的态度,便帮着递台阶。 “现在时候尚早,若是被闲杂人等看到,怕是坏了张家门风,不如稍晚一些再去和小夫人相见更好。” 裴元听了很是欣慰,“还是头铁考虑周全。” 裴元胡乱寻了一处茶楼听了会儿曲儿,他这会儿心思活泛,着实有些静不下心来。 等到天刚擦黑,裴元就鬼鬼祟祟的离开,直奔监察御史张琏的府上。 裴元熟门熟路的直奔后园,只是这时候时间还早,隐约还能听到有婢女谈笑的声音。 他有些郁闷的在墙外等着,陈头铁、陈心坚和岑猛三个锦衣武官,都很识趣的帮着望风。 裴元这些日子忙来忙去,好不容易等到局势安稳了,这得闲才跑来和焦小美人温存一会儿。 本着这种忙里偷闲的心态,倒也没有太强烈的想法, 只是这会儿在墙外被吊了一会儿,反倒被吊的胃口起来了。 等到园子中的声音沉寂下去,裴元犹豫了下要不要再等会儿更稳妥些,但终究还是耐不住心痒,冒险翻了进去。 好在落地无声,园子中也确实没人。 裴元已经来过一次,颇有些熟门熟路。 绕到前院一看,正堂中还有光亮,隐约有说笑的声音传出。 这处院落的张芸君的住的,正堂自然没有别人,只是不晓得张芸君是在招待外客,还是和宋春娘在玩闹。 裴元犹豫了下,轻手轻脚的凑近。 这时的夜晚还有些冷,门窗都关的紧实,裴元听不真切,瞧见西侧厢房有一扇窗没有掩实,心中暗暗盘算。 这正屋两侧的房间,要么住的是张芸君,要么就是她婢女休息的地方。 如今有客在,张芸君是必定要出去招呼的,婢女也不敢留在自己房中。 不如且试一试。 裴元过去,轻轻一推,那窗扇果然没有被关紧,而且房内也确实没人。 裴元轻轻将窗子推开,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活,从窗口翻了进去。 等人进去了,裴元才有些懵逼。 自己这是进来干嘛了…… 刚才是不是太专注了? 裴元也不知道怎么心头一热,把自己弄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现在堂中人那么多,就算自己想找宋春娘说话,也不是时候啊。裴元正想着,就见门帘微挑,一道晕黄的烛光从堂中透了过来,照亮了他的模样。 裴元心中一惊,却见一个窈窕人影挡住那光线。 来人挑眉,眉目间风流婉转,正是宋春娘。 裴元有些尴尬。 正要示意宋春娘噤声,堂中有女子问道,“怎么了?” 宋春娘扭头笑答道,“是风。” 说着进来,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裴元,一边去关窗。 裴元看着宋春娘。 见帘子落下,堂中人笑答如常,一时忍不住心痒,直接将路过身旁的宋春娘用力搂到怀中。 宋春娘对裴元那点小心思有些预判,只是他用的力大,又抱得紧,鼻息一重,终究是没忍住,轻轻的哼出了一声,温热的呼吸也吹在裴元脸上。 让裴元立刻有些忍不住了,张口将她直接吻住。 宋春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微动,被裴元吻着也忍不住想笑。 然后她的身子轻轻迎合,故意去逗弄裴元。 裴元正心怒放着,就感觉到宋春娘的纤指在背上滑动了个“一。” 裴元不明所以,但被宋春娘正撩的起兴,也不在乎别的,他有些耐不得那若即若离的触动,紧紧的将宋春娘的小腰箍住。 宋春娘又在裴元北上轻轻滑动了个“二。” 宋春娘虽然被裴元贴紧按着,但也不妨碍她作妖。 她的双腿很长,微微踮脚,就能恰到好处的迎凑,随后她那被按住的腰肢就如同蛇一样慢慢摇起来。 “嘶——”裴元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鲁莽了。 这种事情宋春娘就做的很好,自己不该胡乱掌控的。 裴元手上的力道微松,只是虚扶她的腰肢,便感觉到宋春娘的手指,在背后又划了一个“三”。 裴元有些疑惑。 就听堂中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怎么还没好?” 宋春娘对着裴元笑了一下,如风一般转身,撩开帘子离去。 只留下猝不及防的裴元,瞠目结舌。 他的手还虚抱着,脑海中还迟滞着刚才的蚀骨温柔,那忽然跌落的空荡荡,一时让裴元几欲抓狂。 只是他还是知道点轻重的。 能被来监察御史家做客的女眷,必定也是书香门第,说不定也是朝中官员的妻女。 裴元还没那么失心疯的敢追出去。 只是他这会儿被撩拨的实在难受,忍不住悄悄的撩开帘子,向外看去。 上次裴元曾经误打误撞的碰开过房门,那时候乌漆嘛黑的什么都没看清,只是听到了宋春娘和张芸君在厢房帐中的轻哦缓吟。 那次是宋春娘故意算计裴元,还特意当着裴元的面,和张芸君假凤虚凰了一番。 裴元对宋春娘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只是当时裴元刚刚享受了焦小美人,见要以一敌二,不免未战先怯。 裴元和宋春娘也算知根知底了,多少有些抗性,但是想到张芸君那如蚊讷一般轻声的“千户再会”,再想到当时那暧昧荒唐的环境,裴元就好几天都睡不着了。 裴元没见过张芸君的样子,脑海中胡乱着,越发心痒难耐。 他仔细看了看,就见那正堂颇大,正中摆着席宴,桌上罗列珍馐,有五六个容貌不错的少女,正在以小杯饮着果酒。 那果酒似乎不烈,少女们晕陶陶的笑闹,却并不失态。 宋春娘笑吟吟的坐在席间,并不和谁特别亲近,让裴元一时猜不出哪一个少女是那个张芸君。 席间还有两个中年妇人在小声说着话。 裴元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张芸君的母亲,当初把宋春娘送出来时,裴元曾经见过一面,另一人裴元就不太清楚了。 但是看那容妆,似乎也是官宦之家。 裴元越发有些郁闷了,这种情况,裴元总不能冲出去把宋春娘捉回来吧。 裴元正想着,宋春娘那笑吟吟的目光瞥了过来。 裴千户能屈能伸,赶紧换上一脸求恳。 宋春娘侧头和旁边的一个少女耳语了几句,那女孩子的双颊就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只是在酒气微醺的遮掩下,旁人倒也没察觉什么。 裴元心中微动,立刻明白了,这个应该就是被宋春娘祸祸了的那个张芸君了。 她的容貌端庄,带些书卷稚气,裴元觉得和那声柔柔的“千户再会”能对上了。 少女低头微垂着,宋春娘又低声说着。 忽而手一抖,杯中酒洒在少女的衣裙上。 少女慌忙起身。 张芸君的母亲瞧见,颇觉失礼,见女儿衣裙沾了酒渍,却也不好责怪来做客的宋总旗,只得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张芸君想说什么,被宋春娘轻轻一推,耳朵也有些红,轻声道,“女儿这便去更换。” 说着,起身向裴元所在的厢房走来。 裴元吃了一惊,宋春娘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紧张,慌忙正了正衣袍下摆。 门帘撩开,那个端庄又带着些书卷稚气的少女,在门口微顿了下。 或许是烛光不及,屋中昏暗的原因,显得她的眼睛漆黑。 她紧张的看了看裴元,没有出声,随后抿着嘴唇,低着头从裴元身侧走过,去床头的衣柜翻找衣裳。 她的手指有些慌乱,几次都没能将衣柜盖子掀开。 裴元没吭声,上去帮着把那衣柜盖子掀开。 张芸君的脸上更红了,她心慌意乱的翻找着,最后随便取了一件罩裙。 接着她的脑袋低垂,默默的换着衣服。 或许是因为房中有个男人的缘故,尽管只是更换罩裙,也让宽衣解带这动作,足够诱惑。 她的贴身的裤子偏肥,衬得小腿很是纤细,裴元看着那弱气十足的少女,心中彷佛有个魔鬼在呼唤着。 (本章完) 第351章 这大约就是王朝气运吧 第351章 这大约就是王朝气运吧 裴元这会儿,才感受到了宋春娘刚才那撩拨的杀伤力。 昏暗私密的环境,让他比平时更加大胆。他有些刻意的挺直腰,肆无忌惮的怒指着这弱气少女。 张芸君的耳根越发的红了,她装作视如不见,穿套裙的动作却匆忙起来。 裴元的手放在她纤细的小腿上,轻声问道,“要我帮你吗?” 张芸君的嘴唇动了下,仍旧没有回话,就好像她和裴元是在两个隔绝的时空一样,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情。 裴元猜到宋春娘肯定给张芸君说过什么,不然宋春娘和她上次也不至于在裴元面前演那么一出。 无论是宋春娘想要继续占有张芸君,还是想要对张芸君有个交代,裴元在名份上都是一个很好的接盘对象。 就算做妾不那么体面,终究也是个托付。 张芸君遭逢大变,虽然下手的是宋春娘,让她的处境不至于那么不堪。 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性格变得更加封闭,这也是后来让宋春娘屡屡得手,将她吃的死死的原因。 宋春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元的心也脏的够可以。 眼见张芸君自欺欺人,他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裴元手上慢条斯理的抚摸虽然温文有礼,但是因为离得近,那怒指张芸君的东西,不可避免的微微接触青丝秀发,并且隔着衣服放肆的滑动起来。 张芸君正蜷着身子更衣,等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手指几乎都要僵住了。 她的脑海空白,不知所措的一动不敢动,任由裴元触碰着。 裴元有心干脆将她搂住轻薄,又觉得这样有一种莫名的欺凌快感。 裴元无声的笑了,手指轻轻的在那充满弹性的小腿上捻着。 他的手忽然收回,放开了张芸君紧绷的小腿。 张芸君正要松一口气,身体像是恢复了知觉一样,要扭头避开。却被裴元挑起下巴,迫使那慌乱的眼神,和自己对视。 裴元长的好看,脸上的笑容却邪气。然而张芸君终究不敢看裴元。 裴元不客气的直接将她吻住,摸着她下巴的手,也老实不客气的顺着脖颈下滑,一把拿住那温软。 张芸君似乎已经被宋春娘浅浅的开发了,被裴元吻住时,下意识的嘴唇微分,等被索取时,才开始慌乱的躲避。 双手也有些紧张的阻拦裴元,防止他继续作怪。 裴元也知道不是成就好事的时候,只是这会儿心情躁动的很,身体也感觉空荡荡的难受,便直接将她按倒在床。 张芸君的身量小巧,被裴元隔着衣服,腰肢动了两下,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恰好此时,宋春娘又作怪,故意在外间放声询问道,“芸君换好了没有?” 裴元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乱来了。 腰又不舍的动了两下,就听到椅子后退的声响,接着有轻快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 裴元吃了一惊,下意识都要想摸刀,但旋即意识到,来的不会是别人,肯定是宋春娘。 宋春娘跟了自己这么久,对什么时候能作妖,什么时候不能作妖,还是有些分寸的。 若是别人过来,她一定会出声阻止。 只是裴元心情仍旧有些郁闷,宋春娘这一过来,必然会吸引其他女客的注意,张芸君肯定是得尽快回去的。 裴元有些不甘心的想把那稚弱温软摸出来。 只是张芸君也听到了声音,她紧张的很,重重呼吸着,牢牢地抓紧了衣领。 裴元咽了咽口水,只能作罢。 很快,门帘撩开,来的果然是宋春娘。 她瞧了里面的两人一眼,眉头微挑,笑着瞅裴元。 裴元眼中如同有火,不容置疑的向宋春娘勾了勾手指。 宋春娘想了想,走了过来,不忘低声吩咐张芸君,“快换。” 话刚说完,便被裴元一把拽过,又撩起衣服,将宋春娘的脑袋按下。 张芸君微微吃惊,但她似乎对宋春娘很是言听计从,也不顾两人在做什么,赶紧慌乱的将衣服换好,又整理着上身的褶皱。 只是她刚刚把自己收拾好,一只柔荑便被宋春娘牵住。 张芸君瞧向宋春娘,便见正努力着的宋春娘,以很低的角度,投来妩媚风流的一瞥。 随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宋春娘扯着,放在什么上。 不知是紧张的缘故,还是春夜里就是这么冷,张芸君的手指有些微凉。 裴元意外之余,呼吸倍加粗重,宋总旗可真该死啊。 憋了有些日子的裴千户,几乎是应声脆败,以耻辱的时间被宋总旗收拾了。 于是,宋总旗那妩媚风流的目光又向上瞥向裴元。 眼中谑笑的意味,十分的明显。 裴千户委屈坏了,按着宋春娘的脑袋不肯动,想证明自己还有再战之力,却被她轻轻拍了拍腿。 裴元不甘心的微微松手。 宋春娘得到喘息之机,立刻没好气的低声提醒道,“今晚女眷多,而且八成要在这里留宿的。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安排,赶紧滚吧。” 说完,宋春娘挣脱起身,拉着张芸君往外走。 临出去时,还调戏般的向张芸君呵了口气,逗得张芸君微微掩鼻,脸颊绯红。 裴元心中一荡,正要给好铁子示意自己还是一条活龙。 可惜宋春娘却不接战,笑吟吟的回头一眼,就转身出了房间。 她可真该死啊! 裴元有些郁闷,却也知道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了。 他慌忙的整理好衣服,以大明顶级特工的身手,顺着窗子狼狈重新爬出去。 到了外面,夜风一吹,总算清醒了几分。 以他此时的状态,去寻焦小美人正好接力,只是他总不能这么浑身不对劲的去对她宣布婚讯吧。 那也太渣了。 裴元也没来得及对宋春娘说,她已经成功晋级掌刑千户的事情。 他感觉今晚真的是失败极了。 裴元望着夜空,唏嘘长叹了一会儿,不由心生感慨。这大约就是王朝气运吧,想不到我裴千户在这大明纵横捭阖、呼风唤雨,最后还是被大明宗室料理的明明白白。裴千户有些沮丧的翻墙出了院子。 几個小弟看见裴元都有些意外,他们没敢想裴千户这么快就被收拾,都以为是没寻到人。 毕竟上次陈头铁守在外面,可是冻得够呛。 面对小弟们的询问,裴元没多话,灰头土脸的带着他们回了智化寺。 到了智化寺,裴元早早回房睡下,努力让自己想想别的事情分心。 想着想着,裴元还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起来,等以后纳了焦妍儿,他总不能还住在智化寺吧。 这智化寺虽然修造的坚固,建筑群也很庞大,有城堡一样的山门,有望敌示警的钟楼、鼓楼,还有一大片辗转腾挪的空间,但是作为千户所驻地还算合适,作为私宅就很不妥当了。 毕竟这里还挂着一个“寺”的名头,哪有带着小妾住在寺庙里的。 但是若住回灯市口的宅子,就那二进小院,安保就是个很大问题。 不说别的,只要有七八个弓手占住了旁边教坊司那座小楼,裴元那几间房屋全都在压制范围。 裴元现在得罪的人不少,大学士梁储就不说了,前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也已经被放出来了。 虽说张容被撸掉了官位,但是他那担任司礼监掌印的哥哥张永,暂时还没被波及。 北镇抚司里仍有不少投机分子,仍旧愿意听张容的话。 面对这个不太讲规矩的家伙,裴元可不敢轻易冒险。 既然如此,那就得好好的研究下,该怎么换个宅子了。 京城里的宅子不便宜,以裴元的身家倒是买的起。 但是要满足裴元的需求,做到易守难攻,还能屯兵的,就没那么多可选择的了。 好在,不多并不是没有。 裴元想了一圈,想到了一处符合他要求的地方。 那就是如今的太平仓。 太平仓可是个好地方啊。 这里的前身乃是永昌寺,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时候,因为京师戒严,朝廷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那就是京仓的规模有限,京城的粮食供应,很大程度依赖通州仓。 但是在京师戒严,或被围困的情况下,通州仓却不能对京城有效补给。 虽说以当时也先那两千来人,包围拥兵十余万的巨大的京城是有些费劲,但是抛开事实不谈,就说是不是很危险? 于是朝廷便挑选了永昌寺这个地方,毁军民房屋数百家,费公钱十数万,役工匠千、万人修成了这个太平仓。 去年的时候,霸州乱军三围京师,最近的兵锋离通州只有一日的路程。 于是,警觉性很强的朱厚照就想起了当初的计划,前来视察这个太平仓。 结果朱厚照发现,这个太平仓,修的真好啊! 唯一一件遗憾的事情就是,整整六十年过去了,这个太平仓没有装过一粒粮食。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这两年太平仓就被朱厚照赏给了永寿伯裴德作为私宅,后来这个永寿伯被朱厚照收为义子,名字就不能提了。 再往后,朱厚照开始搞先军大明,为了给宣府官军在京师安排操习的地方,又把太平仓收回来,改成了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镇国府。 没错,也就是他自己的行宫。 裴元估摸着,这个闲置的太平仓既然能被授给人做私宅,那么自己立几桩大功争取一下,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等到朱厚照要在京城找地方养宣府官兵的时候,裴元也可以高风亮节一下。 毕竟朱厚照能养宣府兵,裴元也可以养宣府兵。 裴元无意挑战朱厚照在边军中的权威,也不想掺和进去,但裴元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心机绿茶,狠狠的在宣府军中刷存在感。 朱大将军活着,裴千户自然是大明忠臣。 等朱大将军溶解了,那些宣府兵,就该好好想想千户冷不冷了。 太平仓这个地方,几乎完美符合了裴元的要求。 这里坚固牢靠,后来因为粮仓堵着入口,进出十分闭塞,还特意让工部拆除了一部分,从这点来看,可以说符合易守难攻这一条。 太平仓后续能屯宣府兵,自然不耽误裴元现在屯徐州兵。 而且太平仓的位置很好,出了门就是一条路,路对面就是一堵厚厚的墙。 嗯,也就是皇城。 从这个墙翻进去,后面正对的就是内府府库,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家伙有家伙…… 如果担心这个墙不好翻,也不用操心。 顺着门口这条路往北走几步,然后一拐弯,就是战车厂。 这里的战车兵,还是当年于谦改京军三大营为十二团营时设置的。 按照明代军事家何良臣的说法,“欲挡戎马之冲,非车壁不可;欲挫戎马之锐,非车击不可;欲逐套卫之众,非车攻不可;欲弥隙塞罅,而却戎马之不入,非车守不可;欲出塞开边,以建不世之业,非车行不可。” 可见这战车兵虽然名声不显,但是朝廷还是十分重视的。 当然,战车兵什么的不是重点,重点是战车厂里有很多的火铳和火炮。 裴元只要勤俭持家,多屯一点火药,关键的时候,就能在极短的时间武装出一支强大的武力,然后抢夺内库,控制皇宫。 这太平仓……,简直是天选的龙兴之地。 只是想去这块地盘插旗也不容易。 裴元想想那永寿伯裴德,感觉还是从这个人入手比较简单。 这个裴德堪称当世吕布,先是给一个裴姓太监做义子;后来又给一个武姓太监做义子,改叫武德;然后又给朱厚照当义子,又把姓名改了。 嗯?裴姓太监? 裴元摸了摸下巴,有点巧啊。 第二日,裴元睡醒之后,就给丘聚送信,让他去打听有没有个叫做裴德的人。 然后不到下午,一个懵逼的锦衣卫百户就被送到了裴元面前。 裴元看看面前这人,有些纳闷,“你就是裴德?” 裴德二十多岁的年龄,相貌虽然平平,看着倒还孔武有力。 听见裴元询问,便讨好的答道,“卑职正是裴德,丘公公让卑职来千户这里效力。” 裴元有些意外,没想到丘聚这都要树倒猢狲散了,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情报能力。 只是看着这个家伙,裴元也不免有些犹豫了,自己要是掺和这家伙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未来的大房子吧? 可要是不掺和,该怎么抢夺他的气运,成功插旗太平仓呢? (本章完) 第352章 埋下一子 第352章 埋下一子 裴元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这三姓家奴本就是个擅长钻营投机的,能被朱厚照收为义子,最终还能封伯,又说明这家伙确实有一套。 而且很大可能是立了不小的战功。 对于一个将来能给朱厚照当干儿子的人来说,自己现在对他的任何威逼利诱都没有意义。 他都跟天子混了,难道裴元还能拿出更大的后台来影响他吗? 裴元给不出能让裴德动心的筹码,就算能给出,裴元也不相信这个家伙的人品。 那该怎么利用此人,又怎么保持对这货的影响力呢? 裴元想了想道,“跟我来吧。” 说着,直接带着裴德出门,去了谷大用府上。 到了府上一问,谷大用这会儿仍旧在宫中当值。 又询问知为道人,得知知为道人仍旧在府上闲住。 谷大用府上管事的小太监武庆,知道裴千户在谷大用心中的分量,听说裴元要见知为道人,当即便领着裴元入内。 裴元吩咐裴德和一干亲卫等候,自去寻了知为道人。 知为道人入京有些日子了,他为求显达而来,却表现的很是平和。 裴元和他相对见礼,只寒暄了片刻,知为道人便笑道,“贫道掐指一算,裴居士此来必有所图。” 裴元哈哈一笑,对这老道也不隐瞒,“这次过来,就是让道长来帮我掐指一算。” 知为道人怔了一下,半开玩笑道,“裴居士不会是来让我看‘前程’的吧?在裴居士面前,贫道可不敢班门弄斧。” 知为道人虽然喜欢装逼,但是当初阳谷的那场豪雨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他现在已经有些疑心裴元道行高深,是在扮猪吃老虎了,这可是更强的装逼境界。 裴元自然不是来让知为道人看前程的,他也半真半假道,“我今天看到个人,三两年内,他不但有侯伯的气数,还有攀龙附凤的机缘。只是我不好点破此事,就把这個人情送给道长如何?” 知为道人听完,立刻来了兴趣。 人前显圣这种事情可太快乐了。 只是他以前不敢保准,所以每次装逼都很收敛,就、就总感觉差点意思。 装逼都装不爽,那还修鸡儿道啊。 这位裴千户的道行深不可测,他愿意带飞装逼,那有什么好犹豫的。 裴元便把裴德的判断说了。 知为道人听完,激动的老脸都有些红晕了。 此人命数变化十分离奇,足以让人瞠目,得到验证的时间又很近。 简而言之,就是身份的变化天差地别,而且很短的时间就见效,装逼效果特别好。 知为道人稍微有些疑虑,“既然千户对此人命数如此笃定,为何把这人情送我?” 裴元摊摊手,“我既然已经踏入仕途,这些事情总得避嫌。” 知为道人点头,这很合理。 官员修道确实没什么,但是一旦被人往巫蛊上攀扯就很麻烦。 比如说临邛道人一脉,就很难和巫蛊彻底撇清楚。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裴元和知为道人商量好说辞,当即和知为道人一起到前院来见裴德。 裴德在知道这是堂堂西厂厂公谷大用的宅子后,就已经有些战战兢兢了。 与此同时,看到在谷大用府中随意出入的裴元,再想想东厂厂公丘聚的那些叮嘱,裴德对裴元越发的恭敬起来。 裴元笑着对裴德说道,“其实要见你的不是我,而是这位道长。这位道长偶有一日曾经在街上见过你。” 裴德听了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问道,“可是卑职鲁莽,得罪了道长吗?” 裴元目视知为道人,示意该他上场了。 知为道人笑眯眯的抚着胡须,说道,“非也。当时虽然只是匆匆一见,但贫道已经看出你面相尊贵,将来是有一番成就的。只是瞧你浑浑噩噩,怕你错过机缘。” 裴德听了大吃一惊。 他的眼睛咕噜噜转着,下意识就认为自己遇到了骗子。 只是他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个逻辑不合理,自己这个区区百户,能有什么好图谋的,值得东厂厂公、西厂厂公一起出手? 可若是没骗自己,莫非他还真有远大前程? 裴德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元和知为道人也不催促,等着他自己的态度。 那裴德回过神来,连忙向知为道人说,“还望道长指点。” 裴元笑了笑,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打算多呆,免得让那裴德多疑。 他插了一句,对知为道人说道,“本千户为道长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这就告辞了。若是道长有闲暇,可以再来找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求教道长。” 知为道人听裴元相约,他不敢拒绝,直接便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去寻你。” 裴元闻言满意的带着手下离开了。 裴元对知为道人的忽悠功底,还是有些信心的,这老道有点道行,再加上形象很好,看着就仙风道骨的样子,对那裴德应该有很强的欺骗性。 裴元自然和朱厚照这个天子没法比,但是嘛,等裴德见识了知为道人那神奇的相人之术后,就看那家伙是更信天子还是更信命了。 如果裴德这个永寿伯来历清楚的话,那么很可能是在北疆的战场上获得的。 那这个人,就很有分量了。 裴元回了智化寺,将公务处理了一番,本有心再去张琏家进行二番战,但是访客不断,一时竟也忙碌了起来。 先是魏讷跑来将在通政司看过的大小奏疏说了一通,随后魏讷就说了一件事。 就是焦黄中想见见裴元。 裴元想了下,应该是京中的舆论对焦芳和焦黄中开始不友好了,因此焦黄中一时病急乱投医,也想到了自己头上。 想到过几日就该把妍儿纳入家门了,裴元也不好直接拒绝,当即只能答应见上一面。 好在焦黄中也是要面子的,并没有立刻就要来。 焦黄中这次前来拜会,应该还是为了他们父子平反的事情。 可惜,裴元如果要在焦黄中上投资,很可能费过大而收效甚微,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想到有可能和焦黄中闹翻,裴元也有些被影响到心情。 正好公务繁忙,裴千户便老老实实的在智化寺中打理那些事务。 裴元要处理的事务,主要是分驻各地的砧基道人提供的情报。 这些砧基道人并不像锦衣卫那样,专司探查消息,而是在寺院中偶有所得,便赶紧送往京城。 大多数东西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些则会带些当地官场的私隐。 这些情报用处不大,只有很少一部分在仔细印证后,还能找到些略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裴元依旧在认真批示,他想用这种形式密切双方的来往,避免在那些鞭长莫及的地方,失去千户所对砧基道人的控制力。 至于焦妍儿那边,裴元已经让陈头铁通过正式的手段,告知了和外面时常有联络的宋春娘。 第二日,知为道人找到了裴元这里。 裴元先问了昨天和那裴德的事情,知为道人装了一个好逼,迫不及待的和裴元分享。 裴元认真的听着那些细节,分析着那裴德的言行。 末了长出一口气,对知为道人说,“看着吧,这一两年的工夫,裴德就能一飞冲天,到时候,道长在京中就更好做事了。” 知为道人哈哈笑道,“但愿吧。” 又补了一句,“贫道虽然看不出他身上的富贵,但是单纯看面相,这家伙像是个短命的啊。” 裴元没吭声。 朱厚照的那些义子在他死后,可不就是全都被杀光了么。 裴元不再提此事,而是对知为道人说道,“今日请道长过来,是为了让道长帮我说服一个人?” 知为道人问道,“不知道是何人?” 裴元故作漫不经心道,“是我结识的一个儒生。他读孔夫子的论调,对佛、道两门都有微词。本千户偏偏又是干这个的,偶尔便话不投机。所以本千户请道长过来,就是希望道长能彻底说服此人。” 知为道人听了笑着打包票,“这有何难,交给我便是了。” 等裴元让人将田赋唤来,才对田赋低声道,“好好做事,看看道家是怎么劝人入教的,若是有用,就好好吸收进罗教的教义里。” 田赋知道这是要为罗教的纲领和教法做准备了,当即抱着学习的想法,好好向知为道人求教了一番。 裴元没心思管这个,依旧是留了两个人自己解决。 等知为道人走后,田赋感觉自己大有收获。 裴元又对他说道,“明日会再为你请来圆恩寺的圆通大师,你可以再向他学习一下。佛门的一些搞法,确实也有独到之处。” 等到田赋经历了知为道人和圆通大师的轮番洗脑,他已经大致有些明白,该怎么利用人心,吸纳教众了。 在制定罗教的秩序时,裴元也给了些自己的意见。 比如说新吸纳的教众视作“外门弟子”,有经验、功绩的教众也可以吸纳为“内门弟子”,对罗教的教法深信不疑的,可以视作“真传弟子。” 就在裴元为罗教的发展费尽心思的时候,一伙不速之客,打破了裴元平静的日子。 为首的那人,也是老相识了,乃是当初在阳谷被裴元抓到过的陈虎头。 裴元看着这个在山东纵横的贼帅,一时间差点有些怀疑自己看了眼。 霸州军不该被赶到湖广去了吗,怎么还有人来京见自己,而且还找到了地方? 陈头铁是见过陈虎头的,将人领进来之后,就开始清场赶人。 裴元见田赋很自觉的要起身离开,连忙阻拦道,“伱算什么外人?不妨就听一听。” 田赋还不知这伙人的来路,见陈头铁那紧张的架势,下意识就觉得该回避下,没想到裴元倒是给他面子。 等到陈头铁赶完人,陈虎头才看着裴元,情绪复杂第一次开口,“陈虎头见过诸葛先生。” “哈。”裴元笑了一声,“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陈虎头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瞒你,我是受了两位大帅的委托,特意来向诸葛先生请教的。若是这里没有诸葛先生,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裴元猜到霸州军应该也快山穷水尽了,想想以往的接触,裴元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无情,便道,“说说吧。” 说完了,顺便给田赋介绍了下面前这人。 “这就是大老虎,当初霸州军在徐州溃败后,一支溃兵就打着‘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再次进入了山东。这个大老虎,就是当初的贼帅之一。” 田赋听完心中一惊。 那这不就是霸州乱贼吗?没想到这个裴千户,还真的和霸州军有一腿啊。 裴元给田赋介绍完,也不由心思一动。 当初逃窜进山东的那些霸州溃军,闹着要“清君侧、扶贤王”,他们当时要扶的,好像就是德王啊。 裴元打量了那大老虎几眼,没有多话,等着陈虎头自己说。 陈虎头见裴元不否认自己“诸葛蒋干”的身份了,当即便道,“六爷和七爷托我带来了礼物,诸葛先生要不要看一下?” 裴元来了点兴趣,询问道,“礼物在哪?” 说着给田赋解释了一句,“六爷就是刘六,七爷就是刘七,都是霸州军中的大帅。” 田赋听了有些傻眼。 那刘六刘七还真给裴千户送来礼物了?那他前几天吹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陈虎头看向陈头铁,陈头铁答道,“他带了十来个人过来,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裴元听了神色不好,这个京城的防务也太成问题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十来个霸州贼混了进来。 想到这里,裴元也不好和他们直接就撕破脸了。 这帮家伙可是亡命之徒,一旦霸州军兵败之后,迁怒到他身上,以京城这个防务,恐怕自己过不上安生日子了。 裴元当即调整心态,对陈头铁道,“让他们进来吧。” 陈头铁点点头,出去吩咐。 不一会儿,十来个抬着箱子的人进了厅中,数目倍之的锦衣卫也进来戒备。 裴元只是一瞥,就心中有数,进城的绝对不可能就这些人。 不然这些人就这么明晃晃的抬箱子进城,城门那关就不好过。 (本章完) 第353章 操盘手臧贤 第353章 操盘手臧贤 陈虎头看看裴元,又看看周围的锦衣卫询问道,“诸葛先生这里说话方便吗?” 裴元身边的这些锦衣卫,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那些押送税银的亲兵。 裴元自然信得过,便道,“都是我的生死兄弟。” 陈虎头松了口气,挥挥手,几个箱子立刻被那些手下打开,露出了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金玉珠宝。 就连白银都没见着。 裴元眼皮一跳,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这些财物,要么是霸州军动用了大量的人手,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的弄进京城来的。 要么是他们的人,直接就在京城做了一票大的。 裴元示意陈头铁过来,对他附耳几句。 陈头铁连忙离开。 陈虎头不管这些,他这一趟本就是来戴罪立功的,哪怕被朝廷抓去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于是他沉声对裴元道,“赵副帅给这些财宝古董估了价,总价应该不下十万两白银,这是我们霸州军全军凑出来的。当初为了凑出足够多的好金子,就连两位大帅的夫人,都把金钗打碎,融成了金锭。” “这是我们霸州军的拳拳诚意。” 陈虎头说的是拳拳诚意,裴元看着那些财宝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霸州军把自己当成了拯救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自己让他们大失所望,那么可想而知,又会迎来怎样的反噬。 这时陈头铁回来了,在裴元耳边说了几句。 他已经快速从各处眼线那里得到回报,城中没起任何乱子。 也就是说,这些金玉珠宝之类的东西,真的是霸州军一点点弄进城来的。 那现在城中的霸州军有多少? 三五百都有可能吧。 裴元心态微妙,对待陈虎头也拿出了几分诚意。 “那么,两位大帅是什么意思呢?” 陈虎头闻言心情沉重的答道,“现在霸州军四下出击,频频受挫,已经难以支撑了。我们进入湖广后,几次被朝廷兵马逼迫到大江边上,但因为不敢放弃骑队,终究不敢轻易过江。” “前些日子,大军被迫沿着长江南下,攻打了黄州和蓟州,虽有小胜一场,但是损失了大量战马。” “如今就连坚持留在江北的七爷,也对过江的事情开始动摇了。” 裴元听着,大致理清了霸州军的节奏。 按照原本的历史节奏,他们接下来,就会被朝廷逼的无路可走,最后前往团风镇夺舟入江。 那团风镇就是古乌林,曹操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地方。 得了舟船之后,霸州军的这些人旱鸭子就开始倒霉了。 先是刘六因舟覆而死,接下其他人仓促沿江而下。 可是失去了战马,依靠舟船的霸州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屡次想要上岸攻击城市,都被击退。 最后当流窜到江苏通州狼山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官军团团合围。 刘七、齐彦名全都战死。 之后以刘七、齐彦名、赵燧等人为首的六大寇被朱厚照剥了皮,制成了马鞍。 裴元有些不解的向陈虎头问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再来找我有什么用呢?” 陈虎头闻言答道,“当初诸葛先生曾经对七爷说过一句话,让他牢记至今,不敢或忘。” “哦?”裴元诧异,脑海中快速思索起来,自己是不是说漏了嘴,透露了什么历史进程? 陈虎头看着裴元,异常郑重的说道,“充钱就会让你变强。” “嘶——”听到此言,站在裴元身后的田赋,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是好像充满了强大的说服力。 裴元回头斜了田小弟一眼,再看看眼前的那些财物,不由长叹一声。 随后对陈虎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我多想想。” 陈虎头立刻问道,“那这些东西……” 裴元牙疼似的咂了咂嘴,“罢了,先留下吧。明天这个时候再来见我。” 陈虎头听了大喜过望,直接带着手下告辞离去。 陈头铁上来瞥了那些财物一眼,啧啧道,“这些家伙,心还真大。” 裴元不咸不淡的说道,“那是因为,他们不怕我反悔。” 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些霸州军估计已经混进城了三五百人。” 陈头铁不屑的笑道,“咱们这个智化寺,别说三五百人,再多几個三五百人也攻不下。” 裴元翻个白眼,有些无语了。 “老子总不能一直待在智化寺里吧。” 裴元示意,让那些锦衣卫把箱子抬走。 裴元在智化寺中一开始藏了六万两银子,后来为了支持程雷响在天津卫募兵,又让陈头铁给他送去了两万两。 不算当初查抄寺庙入了公账的几万两,裴元的个人财富又迎来一波暴涨。 只是这钱,不好拿啊。 等陈虎头退下,裴元向田赋问道,“凤雏何以教我?” 田赋听了脑袋有些晕。 自己怎么就凤雏了? 而且刚才那些东西实在有些打破他的认知。 霸州军在濒临绝境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四散而逃或者困兽之斗,竟然是凑了一笔钱,来找这个锦衣卫千户拿主意。 田赋对裴元的看法已经有些高山仰止了。 不等田赋说什么,陈头铁在旁提议道,“千户,要不要把他们弄到罗教里?” 裴元问道,“你难道就不怕鸠占鹊巢吗?” 陈头铁立刻老实了。 裴元继续向田赋问道,“以你之见,这些人想要找条活路,可还有什么选择?” 田赋没想到这么大一个麻烦,落在自己头上,他犹豫了下,说道,“霸州军名头太大,现在其实已经被声名所累了。” “据我所知,光是旁边的江西,就有抚州王钰五、饶州汪澄二、瑞州罗光权、赣州何积钦、靖安县胡雷二等人叛乱。他们在山谷间据险立寨,遥相呼应,声势甚盛。可现在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声势大减的霸州军身上,反倒是对江西的叛乱投入甚少。”裴元听了微微点头,黄州和蓟州已经紧邻江西了。 如今在江西剿匪的乃是右都御史陈金,朱厚照任命他总制军务,实权极大,又被称为总制都御史。 这次在江西平叛,天子特许南畿、浙江、福建、广东、湖广文武将吏都听从陈金的号令,而且还允许他便宜从事,都指挥以下不听命令的,可以先斩后奏。 陈金一开始打的很不顺利,但这家伙是个狠人,明白朝廷给了自己那么大的权力,要的就是一个结果。 于是他立刻从广西招来了狼土兵。 明朝时期的狼土兵战斗力虽然强,但是破坏力非常大。 按照明史的记载,“金累破剧贼,然所用目兵贪残嗜杀,剽掠甚于贼,有巨族数百口阖门罹害者。所获妇女率指为贼属,载数千艘去。民间谣曰:‘土贼犹可,土兵杀我。’” 土兵抢的、杀的比土贼狠,土贼自然就混不下去了。 陈金明知道百姓深患之,却为了平贼的政绩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而且此人生性贪婪,那些土兵抢来的东西也有他的一份,因此越发不加禁止。 陈金此人能力平平,每次讨贼,都弄一地烂摊子,但是会报功,因此也没耽误升迁。 此人之所以能在大明官运亨通、屡屡加功,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好女婿。 那就是现在的吏部右侍郎,后来的内阁首辅蒋冕。 说起来,裴千户和这位总制都御史也有点瓜葛。 当初裴千户被人“欺负”了,韩千户盛怒之下送来了一门佛朗机炮,而且为了让裴元有充分的补给,还直接从陈金平叛的大军中弄来了很多子铳。 那时候裴元就对陈金看的很轻。 一个总制都御史对军队的管理涣散到这个程度,可谓无能。 裴元对田赋说道,“江西的乱子持续不了多久了。至于霸州军,刘六、刘七不死,确实不能算完。”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平静对田赋笑了笑,“他们不死,我拿什么给你们开恩科啊。” 裴元脸上的笑意很淡,话中的意思,却充满了残忍。 田赋闻言悚然,没想到裴元还有这个思虑。 裴元想了一会儿,对陈头铁问道,“新任的右都御史李士实有没有让人来拜访?” 陈头铁答道,“还没有。” 裴元啧了一声,感叹道,“真不懂事啊,都混到正二品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说完,裴元对陈头铁道,“打听打听他住在哪里,我去见见他。” 说完对陈头铁补充道,“到时候你跟着我一块去,这个人和宁王关系不错,两人是亲家。” 陈头铁对宁王可是很敏感的。 立刻就把宁王和刚刚离去的陈虎头联系了起来,他想了想问道,“千户莫非是打算,让这些霸州军去投宁王?” 裴元摇了摇头。 他之前和宁王做的那几个师的大买卖,乃是通过韩千户的人,私下同宁王接触的。 当时单纯就是为了赚一票,有很大的诈骗成分。 若是自己这会儿跳出来居中牵线,岂不就是明牌了自己的身份。 到时候可就被宁王拿住把柄了。 他和韩千户可是要了宁王十万两银子的,现在八万两已经到账了,就差最后一期进入江西的尾款了。 霸州军这个短命鬼,裴元可以乱搞,但是宁王离完蛋还早呢。 若是被宁王裹挟政治站队,那他就彻底被动了。 至少对于田赋、霍韬这些人来说,如果裴元失去政治独立性,失去上方的无限可能,那他们自己投奔宁王,不比投奔裴元更香? 所以,让霸州军去找宁王明明是最简单的选择,偏偏是裴元最难以做出的决断。 李士实作为刚刚来的京城官场,又是要执掌都察院的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 他临时的住处,也不难打听。 陈头铁出去后不久回报,说是李士实如今寄宿在东岳庙中。 东岳庙乃是受大明祭祀的京师九庙之一,而且是享受太牢供奉的最高一等。 李士实借住寺庙,其实也是一种很普遍的官场现象。 就如同御史禁止食鹅一样,朝廷对官员的住宿条件也有严格的限制。 ——“凡公差人员,出外干办公事,占宿驿舍正厅上房者,笞五十。” 李士实不算外出公干,但他身为最需要避嫌的御史,而且是御史二头领,当然不能让人诟病。 因此在住房问题解决之前,借住寺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社会的整体氛围崇佛,一些稍有名气的寺院,都修造的壮观精美,环境清幽雅致,素餐也精美可口。 有些寺院还有品级,闲杂人等无法打扰,住宿的惬意程度,堪比后世的一些会所。 关键寺庙是方外之地,借宿在寺庙里就算有较高的享受,也不会惹来太多的非议。 裴元到时,李士实仍在都察院没有回来,裴元便将此地的砧基道人唤来,例行查访了一番。 东岳庙身为京师九庙之一,一直在千户所的掌控之中,因此来的砧基道人对裴元也很恭敬。 裴元详细的询问了李士实这两日见过的人,又吩咐那砧基道人帮着自己好好的留心李士实的动向。 那东岳庙的砧基道人知道裴千户最近的声威,自然不敢怠慢。 这时,有锦衣卫紧急来回报,“千户,右都御史李士实已经向东岳庙这边来了,有官员在旁随行。” 裴元闻言,立刻吩咐道,“立刻让陈头铁和云不闲去辨认,查清陪同那人的身份。” 说完,对那砧基道人示意道,“你退下吧,免得让他警觉。” 那砧基道人心中一跳,却也不敢多话,连忙退下。 裴元静等了片刻,又有锦衣卫回报,“千户,右都御史李士实已经进入东岳庙了。” 裴元“嗯”了一声。 这个锦衣卫还没走,又有锦衣卫过来,急忙忙的回禀道,“云总旗认出来跟随着李士实的那人,乃是教坊司奉銮臧贤。” 裴元听了恍然,原来是他啊。 这人别看只是个正九品,但不是个简单角色。 这可是宁王在京师专司拉拢官员的操盘手! (本章完) 第354章 宁王的闯三关 第354章 宁王的闯三关 现在朝中但凡能说的出来名字的官员,比如杨廷和、李东阳、陆完、彭泽之类,哪个没从他手中拿过好处?! 后来宁王想要恢复三卫的时候,臧贤只是稍稍发力,朝廷就山呼海啸般的支持! 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杨廷和! 后来宁王的反迹暴露的太快,而朱厚照却趁着这短短几年就抓住了宣府、大同一线边军的军心。 杨廷和这才慌了,开始和宁王切割。 杨廷和一切割,宁王也慌了,索性就直接掀桌造反。 那为什么给宁王当内应的杨廷和以及那庞大的一批官员,还能在历史留下了还不错的名声呢? 那是因为,宁王的叛乱及时的被六边形猛男王守仁平定了,本要御驾亲征带兵南下的朱厚照改为了南巡,并且死在了南巡的路上。 等到朱厚照死后,这帮家伙一个华丽转身,成了拥立道君皇帝的功臣! 再然后,杨廷和拿到了《明武宗实录》的总编纂权。 历史就是他组织编写的啊!! 他杨廷和就是正德朝最茶的白莲,不服打回去重写! 所以整本《明史录》,众臣们凡是涉及到宁藩的事情,字字句句都有记载。 偏偏只有杨廷和,一句提到宁王的事情都没记载。 他一个堂堂的内阁首辅,竟然在这么多年,一句对宁王的评语都没提过。 就很离谱。 这也就是为什么杨廷和被史书上极致褒誉,却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政绩出来的原因,因为他做的很多事情,能删的都删光了。 不止是这件事,当初刘瑾倒台的时候,杨廷和也积极掩灭自己交通刘瑾的证据。 在他的极力主张下,朝廷以安抚人心的名义,直接把刘瑾府上搜到的往来书信,全部都烧了。 ——“凡瑾私室搜出问遗私书之类,当一切焚之。” 就很奇怪。 刘瑾不是要造反吗?为什么他家的书信就不能看呢? 这种力证刘瑾要造反,又竭力表示不能查的行为,就显得很诡异。 所以后人就很迷惑,整个正德一朝,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除了杀江彬的时候,他稍微参与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干啊。 而且说起杀江彬,当时杀江彬的主力有两個,一个是稳住江彬,并把江彬手中的边军骗去宣府领赏的兵部尚书王琼。一个是把江彬骗进宫中,并留他吃饭的张永。 负责围观的杨廷和别说番位了,最多算是友情出演。 然而在杨廷和修改的史书中,直接夸大了江彬造反的可能和危害性,然后污蔑张永,无视王琼,杨廷和自己反倒成了最大的功臣。 只能说,感恩吧。 没有这些人乱搞历史,后世乱搞历史的怎么能有饭吃呢。 裴元听到来的人有臧贤,再算算现在的历史进程,心中顿时如同明镜一样。 李士实入京,执掌都察院事,相当于是捏住了舆论的喉咙,那些御史的声音将会被彻底压制。 不趁着这个时候推动恢复三卫,还等到什么时候? 李士实和臧贤会面,想必就是要统筹京中的内应,为恢复三卫做最后的确认。 裴元万万没想到,眼看自己要离京了,居然还触发了一个大剧情。 “宁王恢复三卫”可是比“梁次摅案”后劲儿更猛啊。 在历史上,宁王恢复三卫的过程,极其的复杂。 其中的谋划和拉扯,堪称教科书般的政治密谋。 宁王恢复三卫,想要完成整个流程,可以概括为闯三关。 这第一关,就是礼部。 没错,宁王恢复三卫,拥有审核权的不是兵部,而是礼部。 宁王拥有三卫兵马,本质上来说,是他作为王的礼制待遇。 是否恢复,首先必须经由礼部的仪制郞中点头。 这第二关,就是内阁。 礼部的仪制郞中点头后,会把这件事汇报给内阁,让内阁票拟,拿出意见,并且写出明确的圣旨。 这第三关,就是中官。 内阁写出的圣旨,必须得拿到司礼监盖印,才算完整生效。 为了闯这三关,宁王依靠臧贤这个操盘手,在京中大量的行贿官员,一点点的打通关节。 臧贤本身就是朱厚照很喜爱的一个弄臣,又有宁王的钱财开路,很多官员在他的腐蚀下,纷纷落马。 在没有裴元瞎掺和的历史上,王鼎并未这么早罢免,李士实也没能提前进京。 所以他们开始发动时,霸州叛乱已经结束,当时担任主攻手的是已经回朝做了兵部尚书的陆完。 宁王还用钱买来了礼部尚书刘春的默许,内阁大臣杨廷和的主动配合,以及中官里张锐和卢明等人的支持。 可以说,完全具备了闯三关的条件。 结果陆大尚书刚开始闯三关的冲锋,就直接扑街了。 直接负责此事的礼部仪制郞中刘滂,对此坚决反对,谁来说都不行,就算给我一千两也不行! 好在臧贤长袖善舞,很上道的询问道,“除了一千两,刘郎中还有别的困难吗?” 刘滂义正言辞,“我刘郎中见不得此事。” 这也好办。 于是臧贤除了掏出一千两过路费,还给刘滂平调了个位置,去担任尚宝卿。 顺利的闯过了第一关,陆大尚书高高兴兴的带着一笔经验值来到了第二关。 他正要等待杨廷和的接头,没想到又一个人跳了出来极力阻止。 那就是一直在内阁中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实人费宏! 老实人跳出来反对一件事,那就不是那么好谈的了。 而且费宏不爱钱,对钱不感兴趣。 这就更难办了。 原本想要策应的杨廷和,也只能干瞪眼。 这时候,臧贤表现出了一个顶级政治掮客的素质,玩了一出极为漂亮的政治上刺刀,一口气连过了剩下的两关。 陆大尚书的冲锋队,耐心的偃旗息鼓,静等一个日子。 那就是当年的三月十五。 这一天是殿试的日子,内阁的阁臣要评阅考卷,杨廷和与费宏都担任那一科的读卷官。就在老实人费宏读卷子的时候,杨廷和以尿遁离开,然后裤子都来不及提,就百米冲刺直奔文渊阁,与等在那里的中官卢明汇合。 接着,他们二人趁着费宏读卷的空档,杨廷和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草拟圣旨,卢明拿去司礼监用印。 直接造成了事实! 至于费宏回来发现后该怎么办呢? 费宏就没再回来。 没多久老实人费宏就被勒令致仕了,然后费宏在回家的路上,被宁王派出的骑兵一路追杀,追到了临清的时候,纵火烧了费宏的坐舟。 也就是费宏命大,这才躲过一劫。 这件在武宗实录中被删光的事情,在嘉靖年间进士高岱的《鸿猷录》中,记得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薛应旗的《宪章录》,尹衡的《明史窃》,焦竑的《玉堂丛书》,这些明朝官员的记载,都可以旁证。 要知道,给宁王恢复的三个卫所,有着重大的意义,因为这给了宁王正儿八经养兵的名义。 别看只有三个卫所,朝廷的卫所能够吃空饷,宁王就能反向操作,用这三个卫所养出三十个卫所的兵马! 后来宁王叛乱之后,拿到历史解释权的杨廷和,还很不要脸的通过修改历史,把这个锅甩给了王琼,表示这事儿是王琼干的。 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听说老爹受委屈了,为了还老爹的清白,当即出来站台。 他写了一本《丹铅杂录》,力证他的老爹在宁王恢复三卫时候,在丁忧,有不在场证明! 按照杨慎所说,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就是梁储梁叔叔! 可惜,这位大明最聪明的状元,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个,是他记错的了他爹栽赃的对象。他应该骂王琼,不是骂梁储…… 第二个,是他记错了他爷爷死的年份,复宁王护卫的事情发生在正德九年,而他爷爷是十年三月才死的…… 就、就很尴尬。 还特么不如不说呢。 这个大写的尴尬又被另一位大才子王世贞,也就是那个发明了把鸡头和鸡屁股插在鹅身上的右都御史王忬的儿子,记录在了他的《史乘考误》中。 王世贞表示:“嘿嘿嘿。” 说一句,刑部尚书王世贞身为文坛盟主,“后七子”领袖,以后频繁的出现在明穿小说中,被各种穿越者抄诗蹂躏。 这就是乐子人的下场。 裴元想着这些,对大明朝堂未来的脉络,又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目前,裴元基本已经把内宫的政治斗争捋明白了,也基本上能丝滑的搭上各位公公的顺风车。 但是外朝的事情,还有些值得投机的机会。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锦衣卫冲了进来,低声道,“人来了,离这里不足五十步!” 裴元赶紧让那些锦衣卫散开,装模做样的在李士实借住的院子外闲逛起来。 那李士实刚一出现在裴元的视野,裴元立刻看到了两个带着红圈的家伙。 好家伙,这个臧贤的野心,也不比李士实小。 或许是那种冥冥之中的欣赏,李士实也一眼就看见了在寺中查看的裴元。 他当即就忍不住热情招呼道,“这不是裴千户吗?” 裴元也装作偶遇,看着李士实惊喜道,“原来是左都御史!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士实哈哈笑着说道,“右都御史、右都御史!” 裴元笑着说道,“都宪谦虚了。朝中谁不知道,如今左都御史洪钟已经老迈,随时可能会退隐。朝廷让都宪来管事,就是准备交接的。卑职可能叫早了,却不会叫错了。” 李士实哈哈笑道,“可不好这么说。” 说完,赶紧向旁边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镇邪千户所千户裴元,上次我在宫中和他见过一面。当时就一见如故,很是投缘。” 接着,又向裴元介绍,“这位、这位……” 李士实这位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大意了,臧贤的身份太敏感了! 臧贤现在担任的乃是教坊司的官员,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而李士实呢? 都察院的实际上的一把手,纪律部门的最高掌管。 再加上他们两个,一个是正九品,官场的末流。一个是正二品,官场的顶流。 这两人掺和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古怪,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面前的还是个锦衣卫武官,专门负责刺探的。 而且臧贤还有个特殊的身份,他可是朱厚照的男宠啊! 李士实一时语塞,旋即有些慌乱。 裴元却笑着看向臧贤,拱手道,“臧奉銮的大名,卑职也是知道的。” 裴元说着,有些感慨,想不到自己也有向九品官说卑职的一天。 “哦?”那臧贤瞧着裴元。 他长得白净,目光如同秋水,“想不到我的名号,就连你这般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也知道了。” 裴元笑着说道,“也是巧了。卑职家住在灯市胡同,那边正好有教坊司的一处产业。卑职年少慕艾,却又家贫,常常遥想,若是能在教坊司做个官儿,才叫快活。” 臧贤听了哈哈大笑。 裴元继续说着,“臧奉銮那时候担任左司乐,调教女乐的时候,卑职便在院中时常倾听,是以早就仰慕已久。” 臧贤听了笑道,“有趣。” 他身为朱厚照的男宠,偶尔遇到个把他当男人看,而且还表示艳羡的人,着实让他心中畅快。 臧贤主动对李士实道,“难得遇到妙人,今日不谈别的了,就畅谈京中风物如何?” 李士实对裴元也有结交之意。 他现在已经入京为官,和臧贤有的是密谋的机会,当即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主动说道,“那就共入禅房一叙,饮一杯清茶如何?” 说完,还弥补般的说道,“我也是正好遇到来上香臧奉銮,正想向他请教一些音律上的事情。” 裴元也顺便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镇邪千户所平时只管僧道,不理旁事,今天正好巡查到这边。” 又笑道,“只是不曾想,今日这般有缘,钟子期、俞伯牙之外,还有我这第三人。” 三个野心勃勃之辈互有好感,当即一同入了李士实住的院子。 (本章完) 第355章 这都是我的词儿 第355章 这都是我的词儿 李士实让小沙弥上了茶,三人举杯谈笑,说起京中风物。 李士实是江西人,二十三岁考上进士后,选在刑部做事,一连在京中生活了十五年,这才外放为官。 不知不觉,又是三十年过去了。 他对京城的感觉亲切又复杂,这次重新回来,还有一种回到故乡的错觉。 臧贤身为教坊司的官员,见识的大多都是美好的生命,以及那些美好生命多种多样的不幸。 他身为朱厚照的男宠伶人,看待诸事,又是别样的视角。 而裴元在市井长大,接触的都是些普通人的悲喜。 三人眼中的京城各不相同,聊起来都觉得颇有趣味。 只不过裴元可不是没事瞎套近乎的。 他来之前只是打算接触一下李士实,但是在见到臧贤,并且猜到宁王要启动闯三关之后,他就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把“宁王的闯三关”当做一个运营的上市项目,那么经手这件事的每个人,都能拿到好处。 李士实可以看作宁王的甲方代表,政治掮客臧贤这个总召集人可以看作保荐的券商,之后的杨廷和、张锐、陆完等人可以看作参投的各路资本。 大家齐心协力让宁王恢复武力,分食宁王拿出来的好处。 这些人不指望宁王能像当初的燕王那样推翻昏君,但只要把宁藩的数代积累吃到嘴里,那就足够了! 裴千户的脑子活泛的很。 这种事情,我也可以收钱,我也可以爱宁王。 于是,说着说着,裴元便话音一转,叹息一声,“可惜啊,小弟我不能在京城久待,过几天就要到山东去了。” “哦?这是为何?”李士实有些可惜,他久不回京师,初来乍到,好不容易遇到个谈的来的,没想到立刻要走。 裴元也不隐瞒,直接道,“还不是为了罗教的事情,罗教势大,眼看就要在山东闹出乱子了,再不去管管,只怕又是一個霸州军。” 说完,似乎是怕两人不理解,又解释道。 “小弟这个镇邪千户所,专门负责补拿邪教,没得推脱。” 李士实听到裴元的那些话立刻来了兴趣,他装作随意的询问道,“那罗教是什么,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哦,罗教嘛……”裴元立刻对这两个人面和影响很广的家伙,讲了讲什么是罗教的“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随后又道,“罗教在山东蔓延极为迅猛,特别是在运军和漕工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裴元循循善诱道,“现在霸州军闹的那么厉害,听说都快打到都宪的江西老家了,朝廷现在剿匪,全靠运河筹措粮草。一旦这罗教趁机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士实听的目光闪动,呼吸都放慢了。 裴元说的这种可能他不感兴趣,但若是将来宁王起兵的时候,罗教来这么一下子呢? 一旦那时候突然把运河瘫痪掉,岂不是可以重创朝廷? 这个罗教,很有价值啊! 李士实忍不住问道,“那这个罗教的事情,裴贤弟可有什么头绪了?” 裴元道,“罗教势大,陛下为此还特意重新恢复了西厂,另外任命了山东巡抚,再加上小弟,进行三方会剿,具体如何,还得边走边看。” 说着,裴元主动诉苦道,“漕工和运军的安稳,关系到边军的粮饷,关系到京军的人吃马嚼,就连咱们这些人的俸禄,也要从运河上来,哪是那么好动的?” 李士实听的频频点头,险些就要劝裴元算了吧算了吧。 裴元见李士实赞同,像是寻到了知音一般,苦水一倒就停不下来了。 “再比如说吧,前些天,我在通政司的眼线……”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 李士实的目光立刻锐利了些许,臧贤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裴元假装尴尬的摸摸额头,继续道,“就是一个朋友告诉我,有个叫做吴玉荣的记功给事中上奏,弹劾那个总制都御史陈金调来了许多广西狼土兵,以及当地的僧兵在江西平乱,结果那些土兵、僧兵烧杀抢掠起来,比那些乱贼还要凶狠。” “这件事牵扯到了僧兵,听说朝廷也要千户所答奏,那总制都御史都管不住,小弟有什么办法?” 李士实本就是江西人,听了此言颇有些感同身受,当即吐槽道,“那陈金确实无能,以至于荼毒地方。” 裴元听李士实接话,故意感慨了一句,“这种剿平叛乱,还是要用当地的兵马才好,不然的话,为祸尤甚。我听说江西都司有五卫兵马,还有数个千户所可以调配,陈金怎么不能用?” 李士实闻言屏住了呼吸,话题摸到这里就有点深了。 他和裴元虽然谈的甚是投机,又很有亲近感,但是事情的轻重他还是有分寸的。 裴元像是说起劲了,向李士实问道,“都说宁王颇贤,他怎么没有出兵相助,安靖地方?” 李士实犹豫了下,答道,“宁府仪卫司的兵马已经被朝廷削去多年。” 说着,目光看向臧贤,这正是他和臧贤会面的原因。 臧贤之前和宁藩交往不浅,大致也得到过这方面的暗示。 只是这会儿却不是谈及这个的时候,于是他的眼皮微垂,看向茶盏,不接李士实的信号。 却不想,就听旁边那锦衣卫千户笑道,“原来如此。江西现在叛军那么多,岂不正是最好的时候?趁势恢复三卫便是了。” 臧贤吃了一惊,先看裴元,再看李士实。 李士实也微有惊色,连忙对裴元说道,“贤弟,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元听了笑道,“这怎么能叫乱说?藩王身为朝廷臂膀,本就守土有责,何况这些仪制都是出自太祖祖训,还怕对人言马?” 李士实虽然想恢复三卫,但是这种机密事,哪是能和个随随便便结交的人能深谈的? 他当即道,“此事说来简单,谈何容易?” 接着,就有心把话题岔开。 不想,却听裴元像是不服气一般争辩道,“这件事有什么难的?以我来看,此事易如反掌耳!” 李士实正在琢磨着该怎么丝滑的绕开这个话题,听到裴元这话,忍不住浑身一震,险些碰翻了茶盏。 虽然他知道这时候继续这个话题很不合适,但是仍旧忍不住试探着说道,“贤弟不是在开玩笑吧。” 裴元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笑道,“依我看来,宁王想要恢复仪卫司的兵马,只需要打通最关键的三个关节就足以,小弟称之为闯三关。” 原本还看玩笑般瞧着两人的臧贤,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这、这不正是他准备拿来劝说甲方的方案吗? 李士实听裴元说的这么确凿,甚至还具体到了最关键的三个关节,不由来了精神,“贤弟请讲。”裴元先笑问道,“以都宪之见,想要恢复宁王府的兵马,应该要拜哪个衙门?” 李士实闻言,知道这锦衣卫千户要卖弄。 他心急知道答案,当即想了想说道,“以老夫之间,应该去找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天下兵马总归是要受这两处节制的。” 裴元听了笑道,“错了。” 李士实闻言一愣,他皱眉思索片刻,不知道错在哪里。 裴元看着李士实,淡笑着说道,“走兵部的路子,就要受兵部的节制。走五军都督府的路子,就要受五军都督府的节制。我一个千户官,头顶上有人管着还觉得不自在。宁王这么大的藩王,肯定也不想的吧。” 李士实听了悚然而惊,险些站起来。 但是看裴元那副模样,又似无心,又似有意。 李士实不由吃吃问道,“贤弟怎么会这么说?” 裴元摊摊手,笑道,“以己度人而已,我都不想让人管着,猜宁王也是。” 李士实这才松了口气,把那惴惴不安的心放下。 接着他念头一动,意识到裴元话中的意思,顿时心热起来,“这么说,裴贤弟有对的路子?” 裴元嘿嘿一笑,“当然。” 接着他下意识就想在李士实面前把拇指和食指搓一搓。 只是想到现在的场合,以及旁边神色越来越诡异的臧贤,裴元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要钱的机会,把握不住了。 就算他不说,臧贤也会开口。 这个闯三关的政治突击,本就是臧贤操盘的。 裴元只能遗憾的让李士实白嫖一次。 李士实果然忍不住问道,“那以贤弟来看,该如何是好?” 裴元奉上免费的答案,“当然是从礼部着手啊!” “礼、礼部?”李士实听了有些懵逼。 这个答案别说他迷糊了,就是说给宁王,宁王也得蒙圈。 当然,更蒙圈的是旁边的臧贤。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 这、这又是我的词儿啊! 裴千户右手虚握轻挥,仿佛握着鹅毛羽扇。 他对李士实侃侃而谈道,“都宪想一想,宁王要恢复的王府兵马是什么?” 李士实低头琢磨。 就是用来靖难造反的班底呗。 裴元像是卖弄一般,对李士实说道,“宁王要恢复的兵马,可不是什么南昌卫、南昌左卫这样的卫所。” 李士实自己都有些迷惑,“那是什么呢?” 裴元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仪仗啊!宁王的仪卫司,不是仪仗是什么?” “仪仗?!”李士实打了个激灵,接着立刻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对、对、对,是仪仗!” 裴元笑眯眯的问道,“那恢复仪仗需要兵部管吗?需要五军都督府管吗?” 李士实立刻摇头。 接着他后怕一般失声道,“老夫险些办错了事!” 若是这件事真的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挂上了号,那宁王就算恢复了三卫,也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那还造个鸡儿反? 接着李士实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 坏了,老夫刚才…… 老头贼贼的偷眼看看裴元,却见裴元向他笑笑。 这下李士实心中有些忐忑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茶局喝到这里,在座的三人心中都有数了。 原来是三只狐狸在这儿玩呢。 李士实半是试探的大胆说道,“那以裴贤弟之见,宁王要是想做这件事,该拜哪个衙门合适呢?” 说到这里,李士实故意漏了点能说的。 “实不相瞒,老夫和宁王乃是儿女亲家。听到宁王的事情,这个……,难免有些心奇。” 裴元听了,连忙说道,“原来如此,失敬。” 接着又拍着胸脯说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和都宪一见如故,既然是都宪的儿女亲家,那就是小弟的儿女亲家,小弟岂有藏私的道理。” 说着便为李士实提点道,“这件事,该去找礼部的仪制郎中啊!既然是为宁王恢复仪仗,当然要去找礼部的对口衙门。” “别看那仪制郎中只是个五品官,却能做成很多一品、二品都做不成的事情。” 旁边的臧贤再次瞪圆了双眼。 这又、又、又是我的词儿啊! 这可是他针对宁王这件事,不眠不休想了好久才拿出的完美方案。 怎么今天随便遇到个人,只是三言两语间,就挑破了其中关节? 这个男人,恐怖如斯。 李士实这会儿更是如拨云见日一般。 他情不自禁的抚着裴元的手背叹道,“想不到贤弟竟有这般才华,以贤弟之能,怎么会屈居一个千户?以老夫看来,纵是管、乐,亦不及也。” 裴元听完,笑的牙都露出来了,他赶紧谦虚道,“过了,过了啊!” 古代人都是这么夸人的吗,还怪好听的。 (本章完) 第356章 真正的政治掮客 第356章 真正的政治掮客 裴元暗叫可惜,要不是臧贤这个原主在这里,这套方案得高低得卖给李士实。 现在就别想了。 不过裴元估摸了下,这会儿还没有费宏拦路,臧贤应该还没那个“前殿读卷,后殿尿遁”的计划。 这些完全可以暂时不提,作为后续的增值服务嘛。 宁王不充钱,怎么能变强? 于是裴元便对李士实说道,“这第二关,就在于内阁,有都宪的面子在,让几位大学士略作通融,想必应该也不难吧。” 李士实想想自己带来的那些殷实财物,很有信心的点点头。 裴元又道,“礼部郎中点头,内阁草诏,之后只需要在司礼监用印就行了。这里面的时机有个玄妙,只不过此时不急,有机会的话,我再给你细细分说……” 裴元所说的玄妙,自然是内宫那几个太监的政治变动。 未来这两三年,那几個太监起起落落,几乎随时都会面对不同的局面。胡乱投资的话,很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中的最优方案,当然也是在增值服务当中。 李士实没意识到裴元话中的意思,他在心中理了理裴元的操作流程,有些不解的追问道,“这件事,难道不需要找些亲近之人游说天子吗?没有天子的点头,这件事能办成吗?” 裴元看着李士实,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大明江山幅员万里,每日有成百上千的事情发生,难道每一件都需要天子过问吗?一个‘仪仗’的问题,只要有祖制可循,依例办理就是。” 李士实这才明白,因为心虚的缘故,他把这件事看的太重了。 这件事完全可以走官场的正常组织流程,悄无声息的达成目的。 甚至只要宁王不造反,就算过个几十年,也未必有人留意到这件事情。 他老怀大悦,越看裴元越是顺眼。 随后目光一瞥,瞧见旁边的臧贤。 咦,你是来干嘛的? 等到李士实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憋屈的臧贤,有些尴尬,“臧奉銮,你看这……” 臧贤语气不善的说道,“都宪既然有此准备,何必把臧某叫来?” 李士实立刻意识到臧贤这是误会了。 他定是以为自己是和这个裴千户早有预谋。 他连忙撇清道,“臧奉銮此言差矣,我和裴千户之前也只是一面之缘。” 说着,赶紧解释了他和裴元如何认识的。 臧贤笑了笑,没接话,也没说要走。 裴元可没有挤跑臧贤的意思,接下来真正的麻烦,还在于织起那密密麻麻的网,为宁王的大事保驾护航。 虽然成事的细节就那三关,但是能给宁王坏事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没有臧贤出手,自己可接不了这个盘子。 裴元只是想掺一手,也从“闯三关”的计划中吃上几口,并不是来掀桌子的。 他当即笑道,“怎么?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是裴某话多了吗?” 臧贤打量着裴元,半晌才开玩笑似的说道,“裴贤弟不是话多,是心思多。” 裴元爽朗的笑道,“看来是小弟不懂事了。” 说着,主动举杯道,“以茶代酒。” 裴元自斟自饮连喝了三盏。 臧贤笑笑,也举杯浅尝一口。 李士实被裴元那些话勾的心痒痒的,倒是有心再详细的追问一番,只是这会儿当着臧贤的面儿,真要这么做,就着实有些打脸了。 他连忙又招呼臧贤,免得冷落此人。 只是臧贤今天已经没了心情,他看了李士实一眼,说道,“天色不早,臧某也该走了。今天认识了裴千户这样的人物,也算没白来。” 说完却没急着起身,而是笑着看向裴元。 裴元心中一动,这个臧贤人面关系广泛,结交一下,也没坏处啊。 他当即便主动邀请道,“过些日子小弟就要纳妾,打算请些亲朋好友热闹热闹,不知臧奉銮可愿赏脸?” 纳妾这等事儿终究不是娶妻,对方就算不肯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臧贤倒是笑道,“行。等你有了准信,就送到灯市口的那个教坊司吧。我若得空,就去瞧瞧。” 说完,臧贤就起身离去。 裴元也起身,和李士实一起将臧贤送出去。 等回到禅房,又换了新茶。 李士实便意味深长的主动问道,“裴贤弟可有所求?” 裴元琢磨了一下,想来是刚才李士实和自己出去送臧贤,走了这一圈,脑子清醒了许多。 裴元倒是想直接要钱,可是这样一来,又不是很体面。 但要说自己无欲无求,那问题才大了。 裴元便道,“过几日小弟纳妾……” 李士实笑道,“好说。” 裴元把话说完,“随礼的话……,就是个心意,都宪不必太破费。” 李士实听明白了裴元的话,哈哈笑道,“也好说。” 裴元起身,对李士实道,“那小弟就恭候都宪了。” 李士实见裴元要走,有些意外,“怎么你也走的这么早?” 他还有好多操作的细节,想找裴千户把把关。 裴元答了一句,“世事变易,不得不只争朝夕。” 说完,提醒了李士实一句,“都宪要做的事情也要抓紧了,陈金虽然无能,但是手下兵马狠勇,只怕那些江西贼撑不了多久。” “等到四方平定,海晏河清,到时候宁王要以什么名目,恢复那些武装呢?” 李士实闻言情不自禁的点头。 裴元看着李士实,略犹豫了下,笑着转身便走。 李士实人老成精,立刻从裴元那故作姿态中察觉到不妥,连忙下意识道,“贤弟留步。” 裴元身形微顿,笑着转回身来。 李士实看着那笑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本能的就觉得自己做了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他的脑海中快速的回想着,和裴元接触以来的种种事情。 或许是真的头脑清醒了,他想着想着,忽然代入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假设。 假如……,假如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有意为之的呢? 想着这次东岳庙中的偶遇,想着对方管理僧道的身份,想着对方偶然提起的、让他怦然心动的罗教,想着对方说到的祸害地方的僧兵,以及略有些生硬的说起宁王应该安靖地方,以及,那最终的话题。——为宁王恢复三卫! 他甚至还随口提出了详细周密的措施。 李士实再次悚然。 这么多自然而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一个负责明面对朝廷监督的都察院头子,和一个暗地作为密探的锦衣卫头子,居然在品茶的时候,顺理成章的讨论怎么给一个藩王恢复武力,并且合法的规避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监督! 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不妥! 这就是最大的不妥! 李士实看着裴元,已经有些恐惧了。 他想起了对面锦衣卫的身份。 也想起了刚才臧贤为何一言不发,事后又不肯走。 又想起了臧贤在得到裴元邀请后的果断抽身。 李士实满头大汗,扯住了裴元的衣袖,“贤、贤弟……” 裴元身形没被扯动,回过头来,沉默了片刻说道,“上个月,我抓到了一个人。” 李士实没拽动裴元,但好在裴元没走,似乎又有长聊的意思。 他赶紧把话接住,“哦?是什么人?” 裴元平静道,“锦衣卫的人,小弟在锦衣卫也有敌人。” 李士实平时位高权重,很少有捧着人说话的时候,他不敢冷淡裴元,让这人走了。 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同时出现了几个方案。 ——“怎么了?” ——“像话吗?” ——“没听说过!” 还没等李士实做出选择,裴元就继续说道,“这个人是一个充满野心的掮客。本千户对他审讯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裴元故意压低了声音,“他曾经为宁王和霸州叛军接头,还从中拿到了一笔银子。” “什么?”李士实听了大吃一惊,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裴元继续道,“和他接头的人,叫做刘养正,钱也是通过这个人的手拿到的。首付是白银四万两,霸州叛军进入河南后两万两,进入湖广后两万两,进入江西后两万两。” “这个人被我抓住的时候,已经拿到了八万两银子。只是因为没有他从中勾连,霸州叛军和江西那边一直牵不上线。” 裴元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李士实,“现在霸州叛军在黄州和蓟州徘徊,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接着又问道,“还有,不知道堂堂宁藩,十万两让霸州叛军穿州越府,去江西做什么?” “这、这……”李士实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冒出。 他虽然没听宁王提过这件事,但是刘养正这个名字他可知道。 这是宁王的另一个重要谋士。 裴元见李士实方寸大乱,继续道,“你可以给宁王去信,向他求证这件事。只不过……,你等得起,那些霸州叛军却未必等得起。” “他们现在,可在黄、蓟一带等着呢,如果他们无人接应,强渡大江失败,或者转走别处,一旦这些人里的头面人物被抓住,那么宁王纵然有十个仪卫司又能如何?” “小弟,言尽于此。” 裴元说着,做势转身。 李士实哪敢让裴元离开。 他慌乱的擦着额头的汗水,拖着裴元连连苦劝,“贤弟且坐,此事、此事或有误会啊。” 裴元看着李士实,盯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 这位马上要上任的大都宪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提壶斟茶,“贤弟先解解渴。” 裴元接过茶,一口饮尽,随后对李士实说道,“那家伙不是还有两万两没拿吗?我想要剩下那两万两。” 李士实听了心头一松,要钱好办啊,只要他有诉求,事情就能解决。 裴元对李士实补充道,“伱去做事,你给我钱。” 接着半开玩笑道,“这样的话,事情该牵连不到我身上吧。” 李士实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牵连到贤弟。” 裴元对此倒是放心,他之所以把李士实牵连进来,就是要绑定这个人。 此人是宁王集团中的政坛核心,有很大机会顶替洪钟担任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是大七卿之一,是分量很重的一个人。 而且李士实还和宁王是儿女亲家,关系极度紧密。 宁王要是用这次拿钱的事情,来要挟裴元,除非宁王打算放弃李士实。 如此一来,裴元就把自己的问题变成了李士实的问题。 把自己的把柄,变成了李士实的把柄。 裴元避免直接参与此事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完全把自己摘了出来。 自己在霸州叛军这边是干干净净的。 他和韩千户合伙诈骗宁王的事情,因为没多少知情人,当时也隐匿了身份,根本无从查起。 裴元还用一个虚拟的身份阻断了这层关系。 双方就算一点点对照,也是鸡同鸭讲,拿不出足够威胁裴元的实证。 裴元后续的两万两走的是明路,而且是和李士实密切绑定,更不怕宁王拿来威胁。 裴元想了想,向李士实询问道,“你最快多长时间能联系到宁王?” 李士实想了想,给了个稳妥的时间,“十天左右。” 裴元道,“给你算十五天,今天是三月初五,等宁王那边接到信,是三月二十。我再给他十天的时间准备。四月初一之前,宁王的使者,就要出现在霸州军的营地里。” 李士实听了这时间安排,隐隐觉得有些刻意,他迟疑道,“这……,千里之外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裴元看着李士实警告道,“你必须得和宁王说清楚,四月初一之前,他的使者必须出现在霸州军营地里。因为不管是霸州叛军,还是朝廷兵马,都只会等到他四月初一。” 李士实听的双目睁大,“你、贤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士实隐隐觉得,自己听到了些不敢置信的东西。 裴元平静道,“从这里到黄、蓟前线,我的人只需要五天。” “五天之后,不管霸州军在哪里,不管朝廷兵马在哪里,他们都会原地停下,等你们到四月初一。” 裴元看着李士实,戏谑的话语如同带着惊雷,“过了四月初一,我可就不管了啊。” (本章完) 第357章 头铁你很膨胀啊 第357章 头铁你很膨胀啊 如果这里不是东岳庙,李士实几乎以为自己中了邪。 眼前这人在胡说什么? 他说霸州军和朝廷兵马,在见到他的人后,会原地停下等到四月初一? 他以为他是谁? 若不是裴元之前表现出的冷静和缜密,李士实都想要拂袖而走了。 他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问道,“莫非裴贤弟有些门路?” “一点薄面喽。”裴元淡定装逼。 李士实的脸憋的通红。 一把年纪,险些让裴元这句话送走。 这踏马是两只战争凶兽啊。 一支是纵横北地一年多,打家劫舍的乱贼暴徒;一支是跟在后面越学越匪的二十万大军。 你那是什么样的薄面,能把这这么二三十万人按在原地二十天? 裴元看着李士实笑笑道,“我的人三月初十就能把消息送到,宁王有充分的时间慢慢观察。我相信足够让他做出明智的判断。” 裴元再次道,“言尽于此。” 说完,不顾李士实的挽留,直接离开。 裴元回了智化寺,开始认真复盘今天的这件事情。 他这次去找李士实的主要目的,是想了结之前诈骗宁王的手尾,顺便给霸州军找个解套的方法。 毕竟他们真的充了钱。 鉴于双方都给的太多,这种双向奔赴的事情,裴元完全没必要阻止。 而且一支能够深刻受到他影响的乱军,哪怕只是潜伏着,也是裴元不错的后手。 何况,宁王以后肯定是要造反的。 宁王个憨憨在历史上被挡在了安庆,但如果他真的按照计划去打南京,然后以南直隶为中心开始抽血备战,说不定就能给南方那濒临崩溃的社会结构致命一击。 大明的变革,应该由大明的宗室来流血才更合适。 裴元想着,又想到了今天额外的收获。 也是因为恰好遇到了臧贤,才让裴元意识到了宁王的“闯三关”已经开始发力了。 裴元对能从中吃一口有些兴趣,但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件事激化了朝廷中的派系问题。 裴元一直不喜欢杨廷和,是因为杨廷和的掌控欲和凝聚力,是非常不利于他在朝廷布局的。 杨廷和在正德年间和宁王勾勾搭搭,无非就是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是朱厚照屡屡不老实,挑战了朝廷的底线,而宁王这个绣枕头又开始展露野心。 以朝廷中几乎人人通宁的局势来看,宁王真要是出兵靖难,突然北上挺进京师,那北京城门口,绝对会挤满了开城门的人。 只不过杨廷和他们算错了几件事。 第一是,朱厚照打仗真的很猛;第二是,宁王真的很废;第三是,早有老六完成了对宁王的围猎。 除了这个,杨廷和通宁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朱厚照没有儿子。 朱厚照现在没有儿子。 以现在为时间点,就算朱厚照有了儿子,那么将来等朱厚照死了,也很可能是个幼年君主。 到时候,杨廷和就有可能重现当年“三杨辅政”的局面。 而如果从现在开始,朱厚照一直没有儿子,那么将来又该如何呢? 无非是两种选择,要么选亲,要么选贤。 选亲就要从近枝皇族一点点往上找,选贤的话,唯一能在朝中有这么大号召力的,只有宁王! 那他们该如何选呢? 裴元有一个判断,只要宁王活着,就一定是宁王。 首先,宁王符合选贤的标准。其次,宁王朱宸濠没有朱棣的血统。 第二点甚至比第一点还要重要。 因为选贤,将开启大明的一个先例,那就是臣选皇帝。 皇帝继承皇位的法统,来源于大臣们“认为”他贤。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大臣们“认为”他不贤,就可以将他废掉呢? 而第二点,将强化第一点的认知属性。 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臣选皇帝”对“血统皇帝”颠覆性的冲击! 朱宸濠的法理,来自宁王朱权。 而朱厚照的法理,来自于太宗朱棣。 这样一个在血统上毫无优势的“臣选皇帝”,才是文官们最梦寐以求的。 所以什么是“大礼议”? 嘉靖朝的大礼议,要争的根本不是朱厚熜要认哪个爹的事儿。 而是年少的朱厚熜发现,他一个近枝的“血统皇帝”,被摆布成了“臣选皇帝”。 他必须要让天下人明白,他朱厚熜继承大明的天子之位,是他凭借老爹兴王的继承顺位得来的,而不是靠大臣们把他推举为孝宗皇帝的儿子得来的。 因为大臣们可以用这种方式让他成为皇帝,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废掉他的皇帝。 而他,生来就是宁王的儿子,生来就是宪宗的孙子。 这无可改变。 他裴千岁怎么能让小太后将来面对杨廷和这等猛人。 小太后虽然骚,但她不是那块料啊。 所以只要是能给杨廷和找麻烦的事情,裴元都想掺和掺和。 当前的朝廷,确实没有裴元太多插手的机会,唯一一个高品阶小弟,还被裴元安排去了山东。 但是这次宁王的闯三关,会导致朝廷出现一个极为严重的裂痕。 老实人费宏的暴走就不说了,另一个跳出来激烈反对杨廷和的就是户部右侍郎王琼。 王琼虽然在和杨廷和的斗争中失败了,也被顺利的闯了三关,但是这家伙才是个闷不作响的狠人。 因为他有一个特别猛的打仔,叫做王守仁! 他把这个悟道成功的打仔,安置在赣南蹲草多年,专等着宁王造反。 裴元十分乐意看到这次宁王的“闯三关”能分化掉朝堂,到时候不管是和老实人费宏结盟,还是和“阴逼二人组”结盟,都将让裴元向朝中迈出一大步。 裴元大致明确了未来的方向,就对陈头铁说了今日的事情,让他赶紧准备一些行李马匹。 第二日一早,那个霸州军的陈虎头就等在了智化寺外。 裴元很干脆利落的对陈虎头说道,“这件事我接下了,我有一封信需要你带给几位大帅,他们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裴元示意,一旁的陈心坚就递上来一封信。 陈虎头接了信,也不疑心,直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早早去回复大帅。”裴元见陈虎头应下的干脆,有些好奇的笑问道,“你们那么多人,千辛万苦的带了那么多金玉珠宝来见我,就拿了这么片纸回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陈虎头听了,低着头腮帮动了下,随后平静的看着裴元,“诸葛先生的风采,陈某在阳谷已经见识过了。” 他当时带着手下几万的弟兄去追杀这个家伙,结果整支军队直接被那么几百人虐杀在荒野了。 陈虎头相信,就算带回去的只是一片纸。 这一片纸,也一定很有力量。 裴元面对受害者,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道,“去吧。朝廷大军那边我会打招呼的,你们,也最好乖一点。” 陈虎头转身就走。 裴元在后慢慢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五日内把书信送到七哥他们手里。” 陈虎头听裴元说完了,这才加快脚步。 等到陈虎头走了,裴元对陈头铁吩咐道,“这边的事情交代给你了,我要去湖广走一趟。” 陈头铁听了有些意外,“千户还打算自己去吗?让人去给陆訚送个信不就行了。” 裴千户侧目。 妈的,头铁你很膨胀啊。 裴元以手指用力的点了点陈头铁,面无表情道,“我发现伱对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很不尊重啊。” 未来的邪教教主被裴元几指头戳的连连后退,赶紧讪笑着解释道,“卑职也是怕千户来回奔波辛苦。” 裴元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了,把东西备齐,等会儿就走。” 把二十万大军按住,哪是那么简单的。 裴元看了一圈,开始点人。 “陈心坚、岑猛、侯庆,这次你们三个带队,挑上二十来个可靠的,先不要走漏了风声。” 裴元对陈头铁道,“这些天,你和田赋多接触接触,等我回来,就该安排你们一起去山东了。若是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出去办差了。” “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你可以找谷大用或者萧韺帮忙。他们都认识你,有些事好办一些。” 陈头铁连忙应下。 等到众人都各自忙碌去了,裴元琢磨一会儿,又让人给云不闲送信。 如今要先紧着办霸州军的这桩事,他和焦妍儿的婚礼,只能稍微往后推一推。 不过就算再推,也该先准备起来了。 这种事情正好安排云不闲来办,此人善于钻营,定然能办的妥妥帖帖。 三河驿的案子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不如早点让他回来帮自己准备纳妾的事情。 等到岑猛他们挑好了人马,裴元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带人离开。 他这趟出的是急差,自然不能和以前那样事事周全。 裴元带着人一路急行,基本上全靠带的干粮和水袋,偶尔换马的时候,才投宿在驿站里睡上一两个时辰。 这样昼夜兼行,基本没在修整上费多少时间。 紧赶慢赶,也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赶到了前线。 裴元有些庆幸自己没吹得太大,要是时间超了,可装逼可就不圆满了。 二十多万人自然不能驻扎在一起,基本上是分散在一条漫长的战线上。好在裴元对前线的事情比较关心,找起中军来,也不算难。 他们这一行都是锦衣卫装束,直接驰马逼近大营都畅通无阻。 一些出来游弋的斥候,看见他们,也都事不关己的慢慢走开。 裴元对官军的军纪也没报多大指望,只是没想到官军的营地,也散漫的像是那些流贼一样。 一直到了主营附近,才有人上前拦住询问。 裴元便让陈心坚上前回话。 那守门的武官听说是朝中的锦衣卫,要来找提督军务太监,以为是有什么中旨要给陆訚,连忙进去回禀。 不想,陆訚听说有个姓裴的千户来寻,大喜之下直接领着诸多武官迎了出来。 裴元见陆訚亲自来迎,赶紧从马上跳下,也笑着上前。 裴元对这个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确实不敢怠慢。 毕竟现在陆訚平定霸州军指日可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失势的太监了。 裴元当初的帮他崛起的那点情分,如果不能有更多的利益勾结,终究会慢慢淡薄。 裴元自己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也相信别人同样是很现实的人。 这次裴元亲自来跑一趟,除了抹平霸州军的手尾,还是为了让陆訚更牢固的绑在他的战车上。 陆訚一把将裴元拽住,哈哈笑着与他把臂,“贤弟怎么有空到军前来了?是有公务,还是顺道来此?” 或许是不世之功近在眼前,陆太监也颇有些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意思。 裴元听了笑道,“有些小事,来找公公帮忙。” 陆訚闻言,见身边跟着的人不少,当即不再多提,引着裴元入营。 路上的时候,还笑着向诸位总兵介绍,“这位便是锦衣卫的裴千户,他是陆某的知己,各位都莫怠慢了。” 裴元和陆訚之间的利益勾结,比和谷大用他们还要牢靠。 当初裴元和陆訚相识的时候,陆訚就对裴元很是欣赏,后来裴元又为陆訚筹划,送了他一场大功,帮他夺取了谷大用的监军之权。 再加上等以后陆訚携功归来,还得依仗裴元帮他和萧敬争夺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所以两人之间本身关系不错,又有需要相互扶持的地方,相处起来自然就更融洽。 听到陆訚这么说,那些陪同出迎的武官们,都上前寒暄,笑着恭维。 陆訚主动为裴元介绍,“这位是总兵刘晖、这位是总兵时源、这位是副总兵许泰、这位是参将神周、这位是游击郤永……” 等到裴元和人粗略的招呼一遍,陆訚才拉着裴元到一旁问道,“贤弟的事情急吗?” 裴元心道,反正现在天色也不早了,看陆訚也没有现在拔营的意思。 便答道,“不急,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陆訚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为兄先给贤弟接风洗尘。” (本章完) 第358章 拉开的弓 第358章 拉开的弓 裴元闻言也不推辞,“那就叨扰陆公公了。” 说着,目光在陆訚身后的武官们身上一扫,着重还看了副总兵许泰一眼。 陆訚刚才给裴元介绍了一圈,好家伙,一半是朱厚照未来的干儿子。 里面比较有出息的,大概就是这个副总兵许泰了。 还有一个江彬,应该也在这次的平叛大军中,只是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这许泰接的他老子的班,直接做了羽林前卫指挥使,后来外放宣府做了副总兵。 这家伙虽然和朱厚照很投脾气,但是做人却很不讨喜。 具体示例如下。 右都御史陆完上奏,“贼奔突卫辉等处,副总兵时源斩捕累有功,而副总兵许泰为贼所袭,死伤者众,参将李瑾又依泰自全,俱宜究治。” 意思是:别人能打赢,但许泰这个废物打不赢,快办他啊! 具体示例又如下。 十三道监察御史谢琛上奏,“参将杨义、熊伟、姜义御贼无功,成钊坐视王杲之死不赴救,副总兵许泰兵胜而骄,俱宜重治。” 意思是:虽然别人都打输了,只有许泰打赢了,但这不是他装逼的理由,快办他啊! 具体示例又又如下。 右都御史陆完等奏,“副总兵刘晖、参将温恭败贼于冠县,斩首百七十八级。因言晖、恭奋勇剿贼,比之许泰、姜义辈畏缩者不同,请加奖励益令自效。” 意思是:咦,许泰这次没有上啊,快办他啊! 许泰:我踏马…… 裴元虽然知道这货是个潜力股,但是暂时也没有结交的打算。 两千年前的孔夫子,都已经把这类人看的透透的了。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没什么好说的。 陆訚和裴元携手进入大帐,便见地上堆沙,有凌乱的石子标记。 裴元琢磨了一下,想起之前说服陆訚的时候,曾经画地为图,为他讲解形势。 没想到陆訚把这個方法带入了军中。 中国的这种军事沙盘出现的较早,比较相似的模式就是东汉时马援堆米为山,分析地形。 再早的雏形,就是当年的墨翟和公输班,以一条腰带模拟城池,双方斗智斗勇。 那时候,有些地方的人还在树上。 裴元瞥了地上一眼没说什么。 陆訚便引了裴元入座,诸多武官们见裴元与陆訚一起高居上位,心中都觉得有些古怪。 陆訚自从接手了这支军队以来,霸州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刘六刘七他们发现,事情果然如同裴元给他们说的那样。 好打的地方,已经被他们蹂躏的不成样子,供养不起他们那支庞大的军队。 那些尚未被他们拿下的地方,又河流横布,非常不利于他们的主力骑兵作战。 而且越是往南,他们能搞到的马匹越少,损失掉的战力,完全无法有效补充。 于是他们的日子越难过,陆訚的日子就越好过。 其实哪怕不换陆訚来,仍旧是谷大用在那个位置,霸州军在朝廷的围堵下也会慢慢走弱。 因为,通过破坏秩序大捞一笔的红利期,已经过去了。 但是陆訚和白玉那恰当好处的一击,却因为时间节点把握的好,被视作了霸州军衰弱的转折点。 于是,一场对后部杂牌军的偷袭,和白玉那场溃敌三万,阵斩六人的猛进,被视作了反扑的关键决战。 之后陆訚顺风顺水一路追赶,将霸州军堵到了江边,眼看这场大功就要落在他手里了。 面对这个前途无量的太监,那些武官们自然巴结的很。 裴元见案上还有不少摊开的公文,知道刚才这些人定是在议事,当即笑道,“小弟来的不是时候,不会耽搁军务吧。” 陆訚闻言当即便笑道,“说的什么话,你来的正是时候。” 既然你都来了,我还和那帮憨憨商量什么。 裴元的目光,在一份摊开的公文上扫了一眼,装作不经意拿起来看,随后视线迅速划过,捕捉着在场众人的反应。 有的人脸上露出不悦,有的人事不关己,也有的去看陆訚的反应。 裴元记下这些人的神态,随后自顾自看着公文上的内容。 陆訚见状,伸手在那些公文中翻了翻,扔出一本,“等会儿看看这个。” 裴元接过瞧了一眼,上面杂七杂八记着一些事关粮饷的事情。 裴元瞧见就有点头疼。 陆訚见裴元面有迟疑,也觉得有些为难人了,他摇了摇头,莫名的感叹了一句,“朝廷怕是要出问题啊。” “哦,怎么说?”裴元来了几分兴趣,又拿起那奏疏看了几眼。 陆訚怕裴元瞧不明白,给他解释道,“这次平乱,朝廷为了补给大军后勤,特意从户部拨付了大笔的银子,然后让户部侍郎杨潭专司此事。” “杨潭从太仓库取银,分送各州县,让他们购买粮草支应军前。一些行军途中可能会经过的州县,也提前积蓄预备。” 裴元看了几行,还没理清头绪,听到此话询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陆訚说道,“有。” 裴元疑惑,“是朝廷掏的钱不够吗?” 陆訚摇头说道,“怎么可能?刘瑾用事这两年,给太仓积攒了三百多万两银子。这次为了补给后勤,朝廷给沿途各州县,一口气散了二百多万两。” 裴元默算了下,后勤是二百多万,军费是九十万,基本上相当于刘瑾这两年攒的钱,全都光了。 怪不得前一阵子还要开马捐。 裴元又问,“难道是沿途的官员不肯用心?” 裴元说完了,就觉得可能性不大。 平叛大军别看是陆訚这个太监提督军务,但领兵的陆完身上还有个右都御史的官位呢,有官员敢耽误大军的后勤,立刻就能拿办。 陆訚听了答道,“也不是,朝廷这次许诺,只要霸州贼平定,凡是督饷的官员升俸禄一级,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下面的官员,办事也很是用心。” 裴元这就奇怪了,朝廷没少他们的银子,底下人也肯做事,怎么还可能出问题呢? “那军中现在缺粮饷吗?” 陆訚也不避讳旁边有人看着,直接翻出一个簿册扔给裴元。 裴元一瞧,是登记辎重多寡以及囤积地点的簿册。 裴元觉得介入的有点深了,当即推辞道,“这不是小弟该看的。” 陆訚浑不在意的直接说道,“现在军中粮食充盈,堆积如山,草料也存放的到处都是。”裴元听了,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是军中的粮草出了问题,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陆訚见裴元没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继续道,“我大明的制度,军队在州县行军,由当地州县征发徭役,供应军队熟食。现在食物多的吃不完,很多都坏掉烂掉。喂马的草料陆续积存,现在已经有数千万束。” 裴元不知道这个太监,怎么对粮食上心起来,询问道,“所以?” 陆訚还没说完,继续补充道,“每束草有三十斤,按照配额,每匹马每日还有三升豆料。”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吃的完?!” 当数千万束和每束三十斤两个数字粗略相乘,立刻带给了裴元极大的震撼。* 这可比食物多的吃不完这种说法,更有冲击力。 陆訚道,“当然吃不完,每天都有大量草料烂掉、烧掉。” 说完,陆訚向裴元问道,“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裴元无语,正常才有鬼了。 我大明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帐。 陆訚揉了揉眉头,嘟囔了一句,“所以,我总感觉会出事啊,该不会有什么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吧。” 陆訚说的“我们”,自然不是他和裴元,而是陆訚和在座的那些武官们。 或许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 就连那些武官也都放轻了动作,刻意倾听起来。 裴元有些蛋疼,老子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开副本的。 大明这两京十三省,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裴元简单琢磨了一下。 首先,排除户部出于好心的可能。 其次…… 裴元微眯了下眼。 其次,一切都能说通了。 户部用太仓银疯狂的放水,接下来就该要免粮减税了。 等到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大明岂不是立刻就要陷入一场空前的经济危机中?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裴元正琢磨着,陆訚催问了一句,“贤弟?” 裴元回过神来,笑着说了句,“有点头绪了。” 陆訚听了大喜,连忙追问道,“贤弟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也好为我解惑。” 裴元听了笑笑,“弓已经拉开了,但还没有瞄准,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陆公公不用担心,户部要针对的不是你。” 裴元的目光也扫过在座的诸将,“目标也不是你们。” 陆訚先是舒了口气,然后半开玩笑道,“不能说吗?” 裴元想着席间还有几个朱厚照以后的干儿子,也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便道,“徒增烦恼。” 陆訚马上就要立下不世之功,现在心态很好,一听说不关自己的事情,就笑道,“也罢,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操心了。” 随后陆訚让人去催酒饭,很快就有人开始往帐中摆布酒菜。 朝廷的大军在内部作战,走到哪里,都有地方州府补给,自然少不了手艺精湛的厨子。 裴元这一路风餐露宿,全靠干粮顶过来,等到酒肉上来,也不和众人客气,直接大吃起来。 陆訚出京了有些时间了,难免有些挂念,劝酒的间歇,时不时就询问宫中的事情。 他终究是个内官,不管建立什么样的功业,也还是要回宫中的。 裴元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天子有心腾笼换鸟,以卓越有能的弘治旧人,替换掉当年潜邸七虎的事情说了。 这在京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也不算出卖谷大用和丘聚。 陆訚之前也听到了些风声,如今从裴元耳中听来,越发的心中有底了。 陆訚有些话想问的深一些,却也明白不是说话的场合。 等到酒食用罢,陆訚便对众多武官说道,“我这贤弟远来劳累,也该好好休息了。今日都吃了酒,也不议什么事了,都各自散了吧。” 众将闻言,俱都起身告辞。 等到人都走散,陆訚去帐外看了几眼,吩咐人守住帐门,随后便向裴元正色询问道,“这么说,这个司礼监掌印就是在我和萧敬中间选了?” 裴元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也有心和陆訚对朝局交流下看法,便直言不讳道,“萧敬的把握大一些。” 陆訚微微皱眉,不乐道,“我有平定霸州贼的功绩,难道也不行吗?” 裴元听了长叹一声,对陆訚道,“这个功劳只怕很难了。” 陆訚闻言诧异,“什么意思?” 裴元对陆訚说道,“我得到了最新的情报,霸州军已经打算强攻团风镇,然后夺取那里的战船南下。” 陆訚刚才那拧起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喜悦,“那些马贼要弃陆走水?” 裴元不动声色道,“正是如此。” 陆訚立刻不解的反问道,“当初说把霸州军逼到大江边上,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只要让霸州军的流贼丢下战马,转而选择不擅长的舟船,那他们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裴元顿了一下,平静的对陆訚说道,“你说的没错。团风镇就算有船,也绝对不可能容得下数万人乘船逃窜。霸州军就算想要弃陆走水,除了他们最精锐的数千人,别的人根本就带不走。” “如此一来,霸州军的能战之卒就十不存一了。” 陆訚哈哈一笑,连连点头。 裴元继续道,“北人不善舟船,就算他们沿江抓到一些能开船的人。等到那些北方的叛军上了船,战斗力必然锐减,能打的人恐怕不足半数。” “团风镇的船只,常年没有检修,兵部也很久没有再造新船。就算霸州军夺船而走,少不了会有些倾覆搁浅,如此又要再去十之二三。” “我说的可有错?” 陆訚笑道,“贤弟的本事,还用多问吗?” 裴元冷不丁的问道,“假如团风镇的战船被抢,霸州贼随波远去,一日顺流数百里,敢问陆公公可曾预备了足够的战船追击?” “嗯?”陆訚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裴元又毫不客气的问道,“那敢问陆公公,那样一支人数不足、战力大减的队伍,别说操江提督、巡江御史、九江兵备这些人了,就连我的千户所全军出动,都能一举将他们覆灭,这不世的功勋哪还轮的着你?” 裴元盯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的陆訚,“再问陆公公,若是如此,朝廷要你何用?天子要伱何用?” *(不用怀疑,平定完霸州叛军后,在所剩粮食马草多朽腐不堪用的情况下,减价抛售变卖,户部仍旧回收了二十六万两银子。) (本章完) 第359章 我裴元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 第359章 我裴元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 (昨天的收尾改了改,加了二百多字,看的早的可以重新看看,方便接上。) 陆訚有些慌了。 他扪心自问。 老子提督天下兵马,手握二十万大军,眼看就要平定一场席卷天下的叛乱,走上人生巅峰……,怎么忽然就成为一个谁都不要的废物了? 上次出现这种糟糕又离谱的感觉,还他妈是上一次。 陆訚用力闭上眼睛,重新睁开。 眼前仍旧是那张平静而认真的脸。 就、就离谱。 陆訚有些艰难的看着裴元,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贤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刚才那刻薄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了。 陆訚固然是好大哥,可是对面充钱了啊。 而且保住霸州军的那一小撮精锐,对裴元有不小的益处。 裴元只能长叹一声道,“陆公公,霸州军现在已经穷途末路,被逼到大江边上。一旦我们逼迫太紧,让他们选择直接从团风镇夺路而逃,那么霸州军固然会灰飞烟灭在某个地方,这场大战也算有个结尾。” “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甚至,别人赢得越轻松,反倒衬托的公公越不堪。” “难道陆公公想和谷大用一样,只落个有些苦劳,还因为空耗钱粮,劳而无功,反倒要被诘问吗?” 陆訚被裴元的连番话语弄的哑口无言。 之前的意气风发,也在瞬间荡然无存。 陆訚几乎下意识的向裴元询问道,“那以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裴元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拿住战果。” “而不是让那些流贼到处乱窜,把你的功劳……,变成别人的功劳。” 陆訚起身到了地上的沙盘前看着,沉默不语。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听过的,关于裴元,关于南京兵部,以及霸州叛军的事情。 陆訚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对了,上次那個杭州前卫指挥使,进京后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裴元道,“前些天刚向我辞别,现在南下了,他现在替我做事。” 陆訚听了微惊,但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想要告倒裴元确实不现实。 陆訚想了想,索性单刀直入,“贤弟这次从京中匆匆赶来,想必不止是为了说这些的吧,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话,大可以和我明言。” 裴元也知道,今天来了这一趟,有些事情恐怕就不好瞒了。 但他也不怕。 只要陆訚克制不住自己的私心,选择合作,那裴元的秘密,就会成为他们共同的秘密。 裴元斟酌了下,谨慎的说道,“我裴元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 陆訚心道果然。 想到解斗,他先是下意识的以为裴元是来替霸州叛军说情的。但是看裴元之前说的那些,分明又有为自己筹谋全功的想法。 他索性不多想了,直接盯着裴元问道,“那贤弟打算如何解斗?” 谁想裴元第一句就把陆訚整的有些迷糊了。 “绝对不能再让霸州叛军跑掉了,霸州叛乱必须得终结在陆公公手中。” 裴元看这陆訚认真道,“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陆訚心中原本的假想和预设一下子就把打乱了。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裴元,不敢确定的问道,“贤弟这话的意思是?” 裴元对陆訚正色道,“陆兄,既然你我坦诚相待,你现在实实在在的告诉我,你现在有没有办法抢在霸州军之前攻下团风镇?” 陆訚看着地上的地图,想着双方的战力对比,艰难的摇头道,“恐怕不行,他们离得更近,如果要抢团风镇,我们要兼程赶路。” “现在朝廷兵马打了一年多,早就成了疲兵,已经丧失了快速进军的能力。” “真要是勉强去和霸州军争夺,他们只要背水一战,做困兽之斗,说不定还有被逆转的可能。” 裴元要劝说陆訚,自然得让他认清现实,“也就是说,可以预期的结果就是,霸州军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覆灭,但是功劳很可能被沿江的舟师和卫所得去,这个判断陆公公应该是认可的吧。” 陆訚艰难的点头。 裴元又向陆訚问道,“那陆公公以为,咱们能看透的这些,那几个霸州军的贼帅会看不透吗?” “当初在淮北的时候,他们为了防止被逼入水网复杂的淮河流域,可是顶着谷大用和陆完的围困,坚持了很久不肯南下的。” “现在的局面如何,明眼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陆訚心道,那也不好说,你来之前,我还高高兴兴的。 想着想着,心里有些郁闷。 但是对裴元刚才的判断,陆訚还是认可的,于是便道,“那刘六、刘七或许草莽,但副帅赵燧是个有些韬略的。大概应该如贤弟所说。” 裴元道,“那我们再从霸州叛军的角度来看这件事。” “他们现在无论是走是留,基本上已经死路一条。而且只要他们选择去团风镇抢夺战船,基本上也就代表着他们要放弃那些跟随他们的数万辅兵家眷了,要夺路而逃了。”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决断,区别也无非就是早死晚死罢了。陆公公以为如何?” 陆訚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裴元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既然他们不管怎么都是死路一条,那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成全陆公公?” 陆訚被裴元说的情不自禁的要点头了。 确实如此啊! 踏马的老子了那么大工夫,要是霸州军跑去找别人送头了,那得把他憋屈死。 裴元这时候才稍微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其实双方可以谈一谈。” 裴元说的委婉,而且话里话外全都是倾向陆訚这边,根本没留下什么把柄。 之后想要露出更多,就得看陆訚给出什么回应了。 陆訚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怎么谈?” 见裴元沉吟不语。陆訚也是聪明人,知道该给出自己的态度了。 这种要命的事情,想要让别人展开说,自己当然得给出个明确的态度。 陆訚当即道,“陆某向来把裴贤弟引为知己,刚才也坦荡对众明言。裴贤弟心中所想,就是陆某心中所想。裴贤弟的意思,就是陆某的意思。贤弟直言便是。” 裴元这才对陆訚说道,“我打算让霸州军引颈就戮,成全陆兄的这番功业!” 陆訚听了吃惊,“这怎么可能?” 裴元神色淡定,“嗯,我也觉得不可能。” 接着笑道,“那咱们商量点可能的。” 陆訚心中暗骂不已。 却也被裴元这话,引得降低了不切实际的预期。 他已经开始思索自己能拿出的条件。 只是局面如此,许多事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陆訚提醒裴元,“几个贼首必须得死,这是陛下点名要的。” “哦?”裴元闻言沉默了下。 结果早在他的预期之内,不过裴元不介意再给陆訚点压力。 陆訚确实感到了些压力,无论他开出什么条件,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帅来说,要是不能保证他们的性命,他们怎么可能接受。 莫非这桩不世功勋就这么飞了。 陆訚正患得患失着,就听裴元问道,“天子要的是哪些头目?” 陆訚愣了下,心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以裴元之能,难道还不知道? 于是便信口道,“就是那些人,刘六、刘七、赵燧、齐彦名……” 陆訚正说着,裴元忽然把他叫住,“等等。” 陆訚停下,不解的看着裴元。 裴元看着陆訚说道,“齐彦名已经死了。” 陆訚皱眉,直接反驳道,“怎么可能,前些日子,齐彦名还带了大股骑军去断后方粮道。” 裴元笑道,“齐彦名真的死了,现在的齐彦名只不过是个自称齐彦名的游寇罢了。” 陆訚诧异,“贤弟,伱在说什么胡话?” 裴元看着陆訚,“南京兵部向朝廷报功,说是在淮南反击贼军的时候,击杀了巨寇齐彦名。有御史已经确认了功勋,还把齐彦名传首京师。” “立下这桩大功的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已经凭借这个,加了右都御史,转任山东巡抚了。” 裴元意味深长的看着陆訚,“陆公公,齐彦名已经死了,不然很难收场的。” 陆訚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按照原本裴元的设想,等到保齐彦名的时候,是用自己的面子来保。 陆訚能有今天,离不开裴元的帮助,一个齐彦名也影响不到陆訚那巨大的功劳。 陆訚有很大概率会做个顺水人情的。 裴元这会儿另有所图,自然不愿意拿自己的人情来圆这件事。 于是对陆訚道,“陆公公自然有愤怒的道理,只是难道陆公公从此事上就没什么收获吗?” 陆訚本就是个聪明人,闻言很快醒悟,“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可以这么操作?”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裴元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确实如此。只要咱们杀了假的霸州贼帅,那些真的就变成假的了。” 陆訚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刘六、刘七乃是天下闻名的巨寇,朝廷岂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儿戏?而且等到以后刘六刘七他们再冒出来,咱们可是要惹一身麻烦的。” 裴元对陆訚劝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刘六、刘七现在的情况这般糟糕,不就是因为他们名头太大,所以才引得二十万大军追着他打吗?”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以后哪来的胆子,还敢用这样的名头出来做事?” 见陆訚眉头仍旧紧锁,裴元又道,“何况,就算我们杀得是真的刘六、刘七,难道你就敢保证,没有想要一鸣惊人的贼子,接二连三的出来冒充他们吗?” “那楚将项燕、公子扶苏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也照样被人打着旗号出来招兵买马?” “这种事情本就是无法避免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来为公公你谋求利益呢?” “这……”陆訚犹豫了下,低声对裴元道,“只是怕瞒不住天下人。” 裴元听了哈哈笑道,“何必要瞒住天下人?只要天子相信,朝廷相信,这不就得了?” 陆訚听了,有些无蛋之痛,“难得就在这里啊,朝廷和天子那里不好交代啊。” 裴元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向陆訚问道,“你们击败了霸州叛军,随军的武将各自都会论功行赏,甚至还会封出去很多侯伯,他们会质疑你吗?” 陆訚顺着裴元的思路答道,“当然不会。” 裴元道,“不但不会,他们还会极力的维护这次平叛的战果。” 裴元又道,“我刚听你说,朝廷对负责后勤的州县官员许诺,只要霸州军平定,就会有额外的加赏。这些人会平白无故的跳出来质疑你吗?” 陆訚道,“也不会。” 裴元道,“兵部侍郎陆完就在军中带兵,他可曾亲眼见过刘六、刘七、赵燧这些人?” 陆訚想了想说道,“都御史是文官,并未临阵,应该也不知道。” 裴元道,“陆完身为督军都御史,这次的功劳完全可以和陆公公并称,他跳出会质疑自己的胜利,任由不明真相的人污蔑他吗?” 陆訚摇头。 裴元掰着手指头说道,“前军将领、地方官员、兵部都会维护这次战斗的结果……” 陆訚见裴元这般自信,不由心道,贤弟虽然算计的已经够周全了,但还有不成熟的地方。 于是便打断提醒道,“贤弟,你可忘了最关键的一条,盯着这件事的还有都察院呢!” “前军的所有战功,必须有都察院御史们的复核,才能被认可。别看陆完现在挂一个右都御史的名头,但那只是虚衔,为了防止被掣肘而已。” “一旦要验功,还要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或者记功给事中亲自来确定。一旦被他们发现什么端倪,穷追猛打,只怕咱们立刻就得露馅。到时候别说有功了,恐怕还得因为这个栽进去。” (本章完) 第360章 我不和你玩了 第360章 我不和你玩了 裴元赞许的看着陆訚,“陆兄思维缜密,虑事周全,对我大明朝堂的运行了如指掌,小弟佩服不已。” 陆訚很高兴。 得到了裴贤弟的肯定,让他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终于能跟上裴元的思路和步伐了,甚至还能提出不同意见。 他成长了。 陆訚刚刚骄傲的挺起了胸膛,就听裴元语气诚恳的又道,“像我这样的人,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因为接手了都察院事务的李士实,现在就是我的人。” 陆訚被裴元秀的直接要原地炸裂了。 你踏马啊。 我不和你玩了。 陆訚缓了好一阵,才把情绪平复下来。 随后他也不演了,直接挑破其中的关键,“贤弟,我也知道你神通广大,为兄就是想知道,这次你到底是在帮谁做事?” 裴元依旧是维持着刚才的诚恳,“小弟刚才说了,小弟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维持当前的局面,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裴元摊摊手,无奈的说道,“可是其他得利的人,我也不熟啊。” “这么大的功勋就在眼前,战后的政治格局,就在此刻的一念之间,与其让不知道什么人得了好处,不如咱们趁着现在局面还未崩坏,提前划分好利益。” 裴元看着陆訚,意味深长道,“陆公公也不想像谷大用那样,辛苦一场却劳而无功吧。” 陆訚听裴元提到谷大用,眼睛也微眯起来。 他是顶掉了谷大用上位的,当然知道这个上位过程是怎么回事。 徐州城外小河口的那场突击,早在很久之前,就在眼前这人的算计中了。 甚至就在霸州叛军还未南下,陆訚还只是在南直办理闲差的时候,裴元就筹划了那一切。 那如果…… 如果在那之前,谷大用就能和眼前这人达成默契,那么还有自己什么事? 这场霸州叛乱,说不定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平定了! 而现在呢。 现在的局面和当时何其相似。 一旦霸州流贼从团风镇坐船南下,那么是不是会有另一个“陆訚”出现,跳出来收割这份功劳? 到时候自己是不是就像当初的谷大用一样,被狼狈解职,回京听参? 想到这里,陆訚竟有些不寒而栗了。 除此之外,他看着裴元,还隐隐有些心痛。 我和贤弟心连心,贤弟对我动脑筋。 他忍不住质问道,“当初小河口一战时,贤弟莫非也曾这么劝过谷大用?” 裴元一愣,随即断然否决,“怎么可能。” 接着又坦荡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怎么能是谷大用可以相比的?若不是这份利益的分割,牵扯到陆兄,我又何必昼夜兼程,从京城赶过来。” 陆訚听了这话略觉欣慰,用力拍了拍裴元的肩膀。 裴元也应景的红了眼眶。 主要是……,牵扯到别人的话,我来了人家也不鸟我啊。 裴元趁势说道,“如今的局面暂且还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还能为陆兄谋求最大的利益,一旦放任自流,任由此事恶化下去,就怕陆兄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说起正事,陆訚也严肃起来,“贤弟真的能确保,都察院会对这件事不闻不问吗?” 裴元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就好。歼灭霸州叛军这么大的事情,掌事的都御史李士实一定会亲自前来。我敢保证,就算你给他几条狗,他也会咬死了这就是刘六、刘七那些人。” 陆訚松了口气,说道,“那倒不至于。” “霸州军那边……”陆訚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挑破这件事。 他已经有很大的把握,裴元一定和霸州军那边有什么牵扯,不然他也不至于敢放话局面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至于霸州叛军的贼帅们,为什么可能会听这个锦衣卫千户的命令,这一点都不奇怪啊。 不想,裴元却对陆訚说道,“你是提督军务太监,我是天子亲军锦衣千户,以咱们的身份要是去和叛军接触,如果走漏风声怎么办?如果叛军趁机拿捏,反过来要挟我们怎么办?” 陆訚被裴元有点弄糊涂了。 不是,这不都是你的意思吗? 裴元对陆訚说道,“咱们要的做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霸州叛军贼首的逃离已经不可能避免,但是这件事不能是我们主导的。” “陆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霸州贼的主力逃走之后,立刻对霸州军的残部发起进攻。从那些贼军中,把那几个贼首‘找’出来!” “然后,陆兄就可以果断宣布已经彻底平定这场大乱,终结这件纷扰了朝廷近两年的事情。” 陆訚一下子明白裴元的意思了,他心中灵光一闪,直接脱口道,“伱的意思是,要我冒功?” 裴元从容向他说道,“通敌还是冒功?你可以自己选。” 裴元循循善诱道,“到时候陆兄甚至可以不用亲自出面,只需要对特定的一些武官作出暗示,他们自然就会把贼首们的人头给陆兄提来。” 陆訚心念电转,慢慢理清了裴元的思路。 这件事,好像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啊! 要说勾结流贼的话,可能没人敢沾惹,但要是冒功,而且是冒平定霸州之乱的大功,那些武官就要打破头啊。 如此一来,霸州军就像是当初的那個“齐彦名”一样,直接从纸面上消失了。 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直接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了。 陆訚想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够稳妥,于是暗示裴元,“就是怕那些霸州贼不懂事,坏了咱们这番筹划。要不找个稳妥的人沟通一下,问问他们有什么条件?” ——别装了,你给我个实在底。 裴元见状,也不含糊,对陆訚说道,“陆兄尽管放心便是,他们以后应该是永远不会出现了。就算很多年后再冒出头来,也物是人非,由不得他们了。” 刘六刘七他们现在人人喊打无处可去,投奔宁王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宁王为了造反筹划多年,可惜这货却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朝廷重臣支持他。 他不但没有继续在“贤君”这条路子往下走,反而跑去和山贼水匪勾结,最后被朝廷盯上了,还没准备好。 刘六、刘七这些人在宁王手中,自然有宁王约束他们。 “至于条件。”裴元淡淡道,“条件可不是让他们提的。而是我给他们什么,他们就得接受什么。” 陆訚心头略安。又有些疑心,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点我吧。 陆訚沉默了片刻,目光动了几下,终于叹出一口气来,“那就按裴贤弟说的办吧。” 裴元见说动了陆訚,也松了口气。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朝廷大军这边,至于刘六、刘七他们,能有一条活路,还能去宁王的地盘舔伤口,应该知足了。 如果他们不懂事的话,裴元也可以组织那些冒功的武将,挑出小股精兵来,追杀他们到死。 到那时候谁还在意他们是谁。 裴元想起冒功的事情,对陆訚道,“对了,陆公公把麾下武将的名册给我看看。” 陆訚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多说什么,翻了一会儿取出一个簿册,拿给裴元。 裴元凭着粗略的印象,勾出来几个名字。 随后对陆訚道,“若是有办法的话,把这几个人卷进来。这几人前途不可限量,咱们往上送他们一程,也好捏个把柄。” 陆訚看了裴元一眼,又瞧了瞧那几个名字说道,“行。” 裴元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些多了,连忙把话往回找,一脸严肃的说道,“当今天子尚武,结识些人脉没有坏处,我也是为你好。” 陆訚笑了笑,“行吧。” 陆訚又问道,“你有什么具体的安排吗?我看你风尘仆仆,满是倦容,若无大事,就先去好好休息一下。” 裴元明确的对陆訚说道,“我需要你的兵马停留在这里,一直到四月初一。” 陆訚皱起了眉头,“要这么久?” 裴元问道,“有麻烦吗?” 陆訚答道,“二十万大军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动,会引来不少关注的。兵部一直留心着前线的动向,我也要有个明确的借口,说服众将。” 裴元想了一下,说道,“这些日子霸州军也不会动,他们应该也会停留在原地直到四月初一。你可以告诉众人,你得到密报,霸州军正在准备决战,让手下严阵以待便是了。” “正好,我这次出现在这里,也得有个说辞,免得留下什么手尾。就说……,是从南京锦衣卫得到的情报就行。” 陆訚听到霸州军也会留在原地等到四月初一,心中不由呵呵。 若没有某个幕后黑手的指示,那些贼军敢这么老实的一动不动,等待二十天?只是他也一时也想不明白,裴元让两边都停下的意图。 裴元又将一些琐碎的事情交代完,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就看宁王的反应了。 可惜,无论宁王怎么决定,纵横北地的霸州军,都将由裴元彻底终结。 陆訚让征发来的民夫,为裴元和他带来的属下清理出来一块营地,为他们收拾军帐。 裴元又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困倦难耐,便带人回帐休息。 裴元这一觉睡下,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睁眼睡醒。 只是身上依旧疲乏的很。 裴元估摸着,应该是和衣裹着毯子睡的缘故。 睡了这一夜,虽是不困了,身体仍旧懒洋洋的没力气。 裴元腹中空空,便草草整理了下衣服,出了营帐。 或许是听说裴元醒了,陆訚很快就找了过来,拉着裴元又去吃酒饮宴。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倒是比昨天热情了不少。 这次裴元还看到了江彬,又在陆訚的引荐下,认识了另外几个,都是裴元给陆訚那名单上的人物。 江彬此人生的十分雄壮。 他在淮上作战的时候,曾经被射中了三箭,其中一箭正中门面,箭簇从耳朵中露出。 江彬拔出再战,勇不可当。 裴元多看了此人两眼,却也没有深结交的打算。 这人是未来数年里最风口浪尖的人物,裴元并不想和他有太多掺和,有事情让陆訚来做,比他要方便多了。 席间的时候,裴元也对陆訚说了告辞的想法。 陆訚听了大吃一惊,连忙低声问道,“正要做大事,你怎么能走得开?” 裴元如实答道,“这次的事情,是我秘密前来的,不好耽搁太久。再说,过几天小弟还要在京中纳妾,正有些归心似箭。” 陆訚听了有些遗憾,“原来如此。可惜,为兄领军在外,不能参加贤弟的喜宴了。” 说着想起一事,询问道,“我怎么听人说,你一直惦记着你们家韩千户呢?” 裴元听了大吃一惊,“事情都传到你这里来了?” 这些太监们,平时都在八卦什么? 想到韩千户,裴元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我靠,老子的那封信也该到韩千户手里了吧…… 她不会来捶死我吧。 刚刚还信手熄灭一场燃烧了一年多战火的裴千户,瞬间有些怂了。 陆訚想起了当初让人去南京锦衣卫取裴元档案时,数百人都被杀光的事情,再次起了爱才之心,真心劝道,“韩千户不是好招惹的,要不你也入宫算了,只要我做了司礼监掌印,一定让你秉笔。” 裴元对此表示不必。 等到酒席宴罢,裴元也没停留,带着人辞别了陆訚,就近找了个县城入城休息。 裴元找了家好馆舍,舒舒服服的冲洗了一把,然后在床上美美睡了一觉,这才总算恢复了元气。 第二日一早,裴元就径直回京了。 霸州军那边的情况很是复杂,几个贼帅一旦准备跑路,势必会做出一定程度的切割。 能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最多也就是三五千人。 剩下人的到底会做什么反应,都是未知之数。 裴元就算相信自己对刘六、刘七他们的影响力,也不敢在这时候赌。 他们那边能有什么结果,都各安天命吧。 (本章完) 第361章 裴元的大豆攻略 第361章 裴元的大豆攻略 裴元带着手下们轻装急进,这次回京虽然不比上次那么匆忙,但也只是多了一天,就赶回了京城。 等裴元回了智化寺,陈头铁连忙来见。 询问之后得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李士实来了几次,魏讷、萧韺也都上门来寻过,不过都被裴千户去山东查案搪塞过去了。 陈头铁还说了另外一个消息,“要转任山东巡抚的王敞已经回京了,他要交接的事情不少,还得在京城待几天。” “王敞特意提醒卑职,等千户回来了,就让人去通知他。” “今天累了,明天再说吧。”因着王敞,裴元想起山东的事情,于是向陈头铁问道,“朝廷关于清剿罗教的旨意出来了吗?” 陈头铁道,“已经出来了!有三河驿的案子在前,朝廷上下行动的很利索。” 说完,陈头铁偷偷的看了四周一眼,低声询问道,“卑职要不要去山东做些准备了?” 裴元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急什么,喝了老子的喜酒再去。” 又道,“急也没用,总得让他们先热热场子吧。最后能借题发挥到什么程度,还得看王敞那边的配合。” 这次去山东,要解决的事情还真不少。 裴元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 建立罗教是一件;搜刮能爆破这届科举的人才是一件;解决德王和鲁王的麻烦算一件;瘫痪掉山东都指挥使司算一件;边缘化山东备倭都司,甚至将他们赶到海上算一件;建立筹划中的“中豆油集团”算一件,嗯,“南油”且不提,至少要把“北油”的框架建起来。 只要能顺利达成这些目的,寡人就可以安心的坐看威武大将军朱寿和朝臣们之间的博弈了。 裴元现在离京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纳妾礼给办了。 这倒不是裴千户沉迷后宫,昏聩好色,主要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相关人等聚一聚,进行后续的工作安排。 山东和北京离得虽然近,但有些事情得提前打好招呼,不然一旦应对失措,再想补救就要费更大的力气了。 未来的这半年可不平静。 朝臣们在干掉了刘瑾后,自以为把朱厚照吃的死死的。 但是人家朱厚照是什么妖孽? 等陆太监带着大军和诸多猛将班师回朝后,朱厚照直接现场认儿子,还认了一大堆。 朱厚照新认的这帮干儿子,本身就是功臣大将。不少人刚刚立功封伯封侯,官职地位也基本都在高阶之列。 朱厚照还亲口许诺,让他们可以对外自称“皇庶子”。 这强力手腕下,可以说京军和边军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经过这波并购重组,朱厚照直接成了朱元璋和朱棣之外,最有实权的大明天子。 可以说,一波操作,直接把内阁秀麻了。 他们的政治谋算,在朱厚照这单刀直入的阳谋之下,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与朱厚照的犀利操作相比,文官们多年来一点点解除天子兵权的努力,看上去那么可笑。 这也是裴元一直没在那些“义子团”身上费心的原因。就算以裴元之能,面对这缔结的超强羁绊,也有些头大。 而且从裴元的本心来说,也没打算搅黄了这件事。 如今的大明,想要凝聚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对达虏迎头痛击,唯一能做成此事的,只有朱厚照。 不管是出于公义,还是出于私心,在应州之战前,裴元都没有给天子扯后腿的必要。 裴元又问了陈头铁一些琐事,才回了自己的院落休息。 等到第二日裴元睡醒,陈头铁就来回禀,说是王敞一早就来了。 裴元对自己手下品阶最高的马仔很是重视,正经的换好了衣衫,才去让人把他带进来。 王敞见到裴元很是高兴,两人寒暄见礼后。 王敞就对裴元感叹道,“当初千户对卑职的许诺言犹在耳,不想这么快就加了右都御史,还出巡一方,这会儿想来甚是唏嘘。” 裴元笑道,“好好做事,以后文渊阁里,未必没有你的座次。” 王敞连连摇手,“不敢想不敢想。” 他是真不敢想。 王敞的资历太过单薄。 他的科考功名,位在末等。身材又矮小单薄,缺少仪态。最主要的是,他的官场履历全是黑点,根本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政绩。再加上刘瑾阉党的身份,基本上可以宣告他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了。 王敞这次能够出任山东巡抚,很大程度上也是对他交出南京兵部的弥补。 在政治语言上,基本上可以视作平安落地前的过度了。 裴元也没再多说什么,王敞的单薄履历和政治污点在特殊的时候,就可能成为一个优势。 裴元也不和王敞客套,直接了当的就说了罗教的事情。 包括罗教的起因,以及自己后续的一些筹划。 有些事情裴元说的没有那么细,但是王敞听来仍旧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按照裴元的计划顺利实施,又有他这个山东巡抚在官面上配合,那么短时间内出现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裴元建立大豆经济体的事情,王敞更是能帮上不少的忙。 山东和河南本就是这个时代的大豆主产区。 大豆的种植的事情,以后可以由被罗教控制的百姓来做。至于其他那些不肯入教,又不懂事的想种大豆的人,陈头铁和王敞可以密切配合,力劝他们改种其他主粮。 既然说起罗教的事情,裴元也把陈头铁叫了进来。 王敞想了一会儿,询问道,“等下官到了山东,再理清官场的头绪,只怕已经错过今年的种植了,如此一来,怕是要耽误一年了。” 裴元对这个也有过考虑,当即说道,“无妨,到时候可以让陈头铁以整合现有资源为主。我这次去前线,意外发现一个天赐良机。” 裴元说着,把前线出现巨大浪费的事情,对两人讲了一遍。 王敞和陈头铁听了都满是疑惑。 这算什么良机? 好像也看不出有什么机会,能从中获利吧。 裴元也不瞒着这两个心腹,把自己的猜测也讲了一番,“我怀疑户部的人在故意做局,想要掏空太仓。” “如果我没猜测的话,这次户部的军费应该是大量的流入了地方豪强的手中,让他们将积压的粮食兑换成了白银,民间的积蓄仍旧比较丰盈。” “我这一路行来,发现今年的年景不错。各地的春耕进行的有条不紊,就连雨水也比较丰沛,今年应该是个大丰之年。”“按照以往的惯例,发生战乱之后,朝廷是要大规模为农户免税的。” “可是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霸州军前期的流窜固然造成了很大的损害,但是随着霸州军的壮大,他们也陷入了体量麻烦之中。” “如果霸州军进攻小的村镇,他们收获的钱粮,可能还没有他们付出的钱粮多。所以只要我们查阅邸报,就能轻易的发现,霸州军后期的进攻以是城市为主的。” “但是城市里的人是不种田的,市民无田,乡民有田。霸州军的进攻,并未影响到农业的生产。” 裴元给两人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霸州军抢的是钱,而朝廷免得是粮。” 大明本就从商税上拿不到多少,自然免无可免。 至于霸州军抢的钱有一大块流向哪里了,暂时还不好展开细说,陈头铁倒是知道一点。 王敞听裴元说的这么明白了,也有些若有所思。 裴元继续道,“霸州叛乱寻日之间就能平定,今年粮食丰熟,又有朝廷免掉的税赋,本该是一个普天欢喜的好年景。” “可是百姓本就有些粮食盈余,又同时赶上丰年和免税,势必会导致民间粮食的总量暴涨。” 陈头铁听了愣愣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裴元答道,“百姓们自耕自种,自纺自织,除了必要的口粮,其他的粮食都需要用钱来体现其价值,进行交易的折算。” “可现在粮食更多了,钱却更少了,势必会让粮食的价格出现崩塌式下跌。” “与此同时,朝廷少了这一块巨大的税赋收入,将会让太仓中的钱粮枯竭的更快。” “这场平叛,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金融陷阱。朝廷会变得很贫穷,百姓会变得更贫穷。而那些张弓拉箭的人,已经靠着瓜分的那两百万两白银,将粮食在高位套现。” 王敞和陈头铁都听的目瞪口呆。 王敞吃惊的向裴元问道,“千户是怎么发现这个问题的?” 裴元淡定答道,“因为户部超额的向前线供应了粮食。” “那些大头兵以往能吃饱都得感恩戴德了,我大明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所以我断定他们必然另有谋划。” “以此为基础审视此事,结果自然就不难猜了。” 王敞听了裴千户的话,以此为逻辑梳理此事。 起因:裴千户觉得户部是坏人。 结论:他们通过一系列繁复手段,谋划了一个惊天阴谋,目的是掏空太仓银,同时放大粮贱钱贵的杠杆,然后利用朝廷和百姓的窘迫,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靠! 这踏马是什么魔鬼推导? 陈头铁不知道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影响,关注的结果就比较实际,“所以,千户,咱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裴元道,“当然有好处。” “大豆是用来卖钱的,我们可以将其视作经济作物。如果我们的教众大量种植大豆,就能躲避开这次粮价暴跌的危机,让教众减少损失。这能让罗教赢得广泛的拥护,也可以让教众们更加死心塌地的绑在咱们的战车上。” “等到我们用大豆获利之后,也可以趁着粮贱大量囤积粮食。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些在高位把粮食套现的人,会趁着粮价崩塌大量吃进。等到市面的粮食吃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该引爆太仓的那颗雷了。” 裴元已经大致能设想到几种方式了。 最简单的就是找几股鞑靼人从多个方向寇边,营造出大举入侵的假象。 朝廷在免了大笔的粮税之后府库空虚,想要集结兵马抵御,就得有钱粮。那时候要么就反悔加征税赋,要么就拿出更多的白银从市面上收购粮食。 第一种方式会让民怨沸腾,承受了加征税款的底层农民,会更加的困苦。 若是采取第二种方式,那些在已经在低位完成吸纳的豪绅们,就可以趁机把粮价炒高,抽干大明府库的白银,然后一股作气,引爆下一个危机。 朝廷能获取白银的途径有限,最终剑指的目标,并不难猜。 裴元想了想,对陈头铁道,“对了,我还有件大事要你去做。” 陈头铁连忙道,“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道,“现在前线积压的粮食、马料很多。我打算去游说户部侍郎王琼,等到击败霸州军后,将那些多余的物资折价抛售,免得平白腐烂毁弃。” “那个王琼是懂得经济之道的,一定会支持我的想法。” 裴元略一沉吟,也不避着王敞,说道,“加上这次霸州军送来的钱,我这里已经有十四万两现银。你去天津卫把寄身在那里的两百徐州兵唤来,然后带着这些钱,去湖广前线参与这次收购。” “陆訚和咱们的关系紧密,我会给他去封信,他会帮你们的。” 陈头铁吃了一惊,“十四万两银子,那得买多少粮食?” 裴元说道,“咱们不买粮食,只买喂马的豆料。” 粮食在这个时代也算财产的一种,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肯定会被各路军头贪墨许多。 但是前线的物资实在太多了,按照历史记载,户部侍郎王琼跑去抛售多余的军资,光是被祸祸完的干草豆料,就卖了二十六万两白银。 陈头铁听说有提督军务太监帮忙,倒是松了口气,“那也能买不少大豆吧,光靠咱们那点人,恐怕也不好运回来。” 陈头铁还有句话没说。 现在裴元在北京的局面刚刚铺开,对山东的拓展也停留在ppt阶段,就算是他们把那些大豆运回来,连存放的地方都没有。 哪怕那些大豆有很不错的折价,恐怕也会成为巨大的负担。 裴元笑了笑,平静的说道,“不必运回来。等你们买下大豆,就立刻组织车队,把那些大豆运往河南,然后以低于市面价格进行抛售。” “以我的估算,朝廷为了尽快解决那些积压的军资,我们拿货的价格应该在市价的八成左右。” “先是以市价的九成抛,价钱砸下来就八成抛,八成抛完了七成抛。” 陈头铁疑惑的说道,“那咱们不就赔钱了吗?” 裴元道,“赔钱也抛,哪怕抛到大豆价钱的三成,只要有人买,你也卖给他!” 陈头铁听得头皮发麻,这可都是真金白银的钱啊! 而且还是裴元自己的钱。 王敞也皱起了眉头。 这些虽然不是他王敞的钱,可是裴元如此作为,这是昏君之相啊! 他身为老臣,不能不规劝一番。 于是王敞忍不住问道,“那要抛到什么时候?” 裴元平静的说道,“抛到河南各府的百姓改种粮食,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本章完) 第362章 廷和有话说 第362章 廷和有话说 王敞听得头皮发麻。 这、这就是千户裴元的谋划吗? 只是跑了一趟前线,竟然拿出了影响这么深远的一个计划。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那么发展壮大的罗教,将会垄断明年的大豆主产区。 没有大豆的供应,南方那些榨油和出售豆粕的下游产业,全部都得被干趴。 到时候“南油”趁机崛起,铺开市场,把触角深入下游产业。 一口气占据市场主导地位的“中豆油集团”,将会对后续的产业分配有很重的话语权。 到时候就算河南重新种豆,也将被裹挟,成为“中豆油集团”供应链中的一环。 至于打开南方的事情。 他们是邪教啊,邪教打开市场的方式,不是很朴素吗? 有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提供利润支撑,再加上劳作在这条产业线上的那些人口,裴元手中的那些ppt,将会成为切切实实的力量。 王敞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个自己忽略的问题。 对了,裴千户之前去前线干嘛了? 如果这个战略只是裴元的信手而为,那么裴千户这趟远行的主要目的,又是什么呢? 王敞忽然觉得,自己知道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裴元见两人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对陈头铁道,“这次外出,少不了要和不少人打交道,让田赋跟着你同去。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问问他的意见,他已经和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陈头铁连忙答应。 裴元又对王敞说道,“等你到了山东,就先把现在有的大豆产区统计出来,切记不可轻忽。” 王敞也赶紧应是。 等送走了王敞,陈头铁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对裴元说道,“左都御史李士实来了。” “左都御史?”裴元惊讶,“李士实已经提上去了?” 陈头铁道,“提上去了。洪钟已经告老还乡了。” 裴元想着,估计也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 王鼎提前滚蛋,李士实提前补位,内阁中又连番的鸡飞狗跳,这也让洪钟越发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 毕竟都察院是专门纠劾官员的机构,每一次大规模的政治互殴,都是以都察院御史率先冲锋开始的。 如今的都察院格局和其他各部不同。 六部的架构都是一个尚书,外加左右侍郎,然后分门别类,再有各司郎中。 都察院的顶层架构是左、右都御史,其中左都御史掌都察院事,然后有很多的副职右都御史。 比如说现在前线领兵的陆完、江西平乱的陈金、巡抚四川的林俊、巡抚山东的王畅、巡抚浙江的陶琰这些都是右都御史。 王鼎和李士实在京中以右都御史陆续掌院事,现在王鼎滚蛋,洪钟退隐,李士实直接扶正了。 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士实,现在已经能够和六部尚书并称为“大七卿”了。 裴元面对这位“他人的子房”也很看重,笑着亲自去偏殿相见。 李士实之前来的时候听说裴元正在见客,他好奇的打听了几句,那些锦衣卫都守口如瓶,没说半分。 但是也巧。 王敞这次是以右都御史巡抚山东,这两天刚和李士实见过面,李士实偶然瞥见王敞离开时那瘦小的身影,立刻将他认了出来。 李士实吃惊之余,也颇凛然。 他听说裴元回来之后,想着霸州军的这桩大事,一早就赶了过来相见。 没想到竟有人比他来的还早。 而且这人还是前南京兵部尚书,现在的右都御史山东巡抚。 他李士实是因为霸州叛军的缘故,既对裴元有所求,又被拿捏了把柄,这才巴巴的找上门来。 那王敞又是什么缘故,一大早的就跑来这个区区千户门前求见呢? 这王敞之前作为南大司马,手握南方卫所兵马无数,现在也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啊。 李士实深切的感觉到,这个朝廷,水很深啊。 李士实这几天重新建立的自信,也变得不自信了。 见裴元亲自过来,李士实也赶紧上前。 一通寒暄罢,裴元主动提起正事。 他自矜格调,不提自己亲跑一趟,来回累成狗的事情,只淡淡道,“前线大军得到我的手书,已经停下了对霸州军的追击,现在二十万大军马放鞍,人解甲,就看你们态度了。” 李士实陡然觉得压力变大了很多。 他连忙说道,“宁王那边我已经让人去信了。我在信中极力撮合此事,问题应该不大。就是不知道霸州叛军那边……” 裴元摆摆手,“不必担心,霸州乱不乱,咳咳……” 裴元赶紧止住,继续给李士实压力,“现在朝廷大军等着你们,霸州叛军也等着你们,大家的火气都很大,宁王那边可别拖了后腿。不然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李士实擦了擦汗,他不敢大意,连忙道,“我再催催。” 裴元想起一事,对李士实询问道,“对了,户部侍郎王琼你熟不熟?” 李士实闻言摇头,“他是山西人,我是江西人,又不是同科同年,以往没打过交道,这次入京也只见过几面。” 裴元心中暗道,看来还得另外找个中间人,见王琼一面才行。 裴元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王守仁。 王守仁和王琼关系特别好。 王琼早就察觉到宁王可能有异志,在他转任兵部尚书之后,立刻举荐王守仁出任赣南巡抚,而且还借福建有警,以兵部请旨,准王守仁“便宜提督军务”。 也就是说,在满朝公卿称赞宁王贤德,为他恢复武力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蹲草准备着了。 等到几年后,宁王造反的事情忽然暴露。 杨廷和这帮拿了钱的人,直接傻眼了。 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开干了,我还没上车啊。 宁王的大军远在江西,杨廷和想要尿遁投奔都来不及。 按照礼都主事梁焯现场发回的报道,当时的舆论氛围是这样的。 ——“濠反时,朝士归心濠十有七,且曰濠必成,屹屹之不惧,独晋溪一人而已矣!” 也就是说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时候,朝中几乎人人通宁,而且认为朱宸濠这次起兵必然能够成功,会像当年燕王靖难一样,夺下这大明江山。 当时唯一凛然不惧的,只有王琼。而且王琼还淡定的装逼,“诸君勿忧,吾用王伯安抚赣州,正为今日,不过旦夕,贼成擒耳”。 接着蹲草多年的王守仁,从草丛中跳出来,迎头就是对朱宸濠一通暴揍。 然后……,宁王之乱就这么平定了。 之后的事情就很神奇了。 正德皇帝在南下的过程中溺水。 随后王琼以“交结内侍”的罪名下御史狱,一审死刑,二审王琼极力争辩,改为流放。 首功之臣王守仁在平定朱宸濠之后,惶惶不安,称病归隐。 裴元要是相信“交结内侍”这回事儿,真让谷大用或者丘聚帮着引荐,那可就上当了。 因为王琼就不是这种人。 当年刘瑾主政的时候,所有官员入奏,都必须先具“红本”拜谒刘瑾。王琼就是因为从未具“红本”拜谒刘瑾,才被刘瑾赶出京城,去南京任职的。 但是,廷和有话说。 按照《明史》的记载,他们对此的解释是,每次王琼递了“红本”后,就暗中买通刘瑾的侍者,又将“红本”要了回来。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之所以找不到罪证,是因为罪证被藏起来了。 逻辑闭环,死刑。 裴元就是不相信这个逻辑闭环,才想找李士实这种清流文官帮着引荐引荐。 可惜,没想到李士实也搭不上关系。 李士实见裴千户面露失望之色,想了下,主动对裴元说道,“千户要不要去找臧贤试试?” 裴元摇头,稍微把话挑明,“他不行的。王琼这个家伙,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王琼连刘瑾的面子都不给,臧贤身为天子的男宠,地位更是不堪。 裴元让臧贤帮着引荐,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士实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裴元的意思,他解释道,“臧贤虽然见不到王琼,但是他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那个人。” 裴元被李士实点破,顿时恍然。 臧贤是政治掮客,只要肯掏钱,他做不到的事情,自然就能帮忙找到合适的人。 这件事倒也不急。 可以等到纳妾的那一天,等臧贤来了再问问。 李士实走后,裴元这里消停了一会儿。 裴元吃了些酒饭,又好好洗掉征尘。 这两天就得把焦妍儿和宋春娘从张琏家接回来了,裴元再不行动,以后就师出无名了。 若非为了此事,裴元也不至于急火火跑回来了。 毕竟事涉几十万大军的事情,还是、还是有点重要的。 等到裴元把自己洗干净,又有访客到来。 这次的乃是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萧韺。 裴元和萧韺彼此算是合作关系,相互之间相处的暂且算是融洽。 萧韺不知道裴元这几天干的大事,他相信了陈头铁的说法,真以为裴元去山东查案了。 一见到裴元,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张凤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裴元立刻意识到萧韺有些误解了。 他知道萧韺还惦记着对张凤黑吃黑的事情,正要随口敷衍他两句。 忽然又心中一动。 疏通大运河和补充漕船可是个大工程,在支撑一场大战的同时,推动这项工程,会不会也是给太仓放血的一环呢? 裴元想着,先回答了萧韺道问题,“我去山东,是为了罗教的事情。罗教在山东愈演愈烈,已经引起了天子的震怒。” “小弟负责捕拿妖人、追查邪教,正是职责所在。” 萧韺不明究竟,纳闷的问了一句,“我怎么之前没听过这罗教?” 裴元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原版不争气。 他想起武定侯郭勋被人拉下水加入了弥勒教的事情,忧及萧韺智商不高,当即提醒道,“若是有邪门歪道来找你,你可千万别被人哄骗了。” 萧韺笑道,“还用你说,我又不傻。” 裴元只是略提了提,就向萧韺问道,“你的在中军都督府待的顺心吗?官职要不要换一换?” 萧韺听到这里,立刻挺起了胸膛,声音都洪亮了几分,“我身为中军都督府正一品左都督,几乎说得上位极人臣,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 裴元冷笑,看着萧韺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萧韺这会儿也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从正五品千户成为正一品左都督的,当即又讪讪的放下了挺起的胸膛。 裴元也不想老揭萧韺的底,当即撇过此事不提,直接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就留在山东了。一来继续追捕罗教的妖人,二来就近监视张凤,搜罗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若是你有门路的话,换去左军都督府怎么样?” 萧韺默想了下左军都督府的管辖范围,立刻有些不淡定了,“你想要对付山东的哪个卫所?” 裴元可不敢现在说这个,连忙笑道,“怎么可能?只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你在左军都督府坐阵,小弟心中也踏实些。” 萧韺草包一个,在哪个都督府都是混日子,倒也不介意换一个去处。 他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恐怕不太好办,若是别人,调换也就调换了,现在左军都督府管事的,是太子太傅成国公朱辅。” “朱辅啊。”裴元来了精神,原本他还只是随便提提,没想到还真有实现的可能。 这个朱辅怂的很,这家伙后来还被江彬这等幸臣逼的长跪不起,丢尽了他祖宗朱能的脸。 裴元对萧韺道,“你可以强硬一些,若是能用萧公公的名义威胁一下,希望很大。再说只是换个都督府,又不是夺了他的官职,中军都督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韺怏怏不乐,“行吧。” 说完强调了一句,“到时候张凤的赃钱,我可得多分一点。” 裴元见萧韺的主观能动性较强,又想到了山东的那两个强藩。 他装作不经意的对萧韺说道,“我这次去了山东才算知道,原来山东最富有的乃是德藩和鲁藩。这两位藩王大量兼并土地,攫取财富,一个个富得流油。只是,可惜啊可惜……” 萧韺听了没吭声,显然他也察觉到了裴元想拿他当枪使,对付那两位藩王。 待了片刻,萧韺忽然脸上露出笑容,对裴元道,“你想要对付藩王,找我可找错了人。” (本章完) 第363章 坏人也不容易 第363章 坏人也不容易 裴元立刻否决,“荒唐,我是大明臣子,天子亲军,哪有对付藩王的道理?” “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怜惜百姓而已。山东土地广大,人口繁密,可是大量的土地都被藩王侵夺,百姓民不聊生。裴某心生恻隐,不过是人之常情。” 萧韺立刻一脸无语的喊道,“停!” 裴元还有几串刚想到的新词儿没说,被萧韺这一阻挠,情绪就不太连贯了。 他不满的看了萧韺一眼。 却见萧韺语中带笑的说道,“就刚才这些词儿。” 裴元不解,但也不慌。 刚才这些词儿已经叠满甲了,不怕被人告密。 萧韺却丝毫不忌讳对付藩王的话题,循循善诱的说道,“你想想就刚才那些词儿是谁经常说,就该知道这件事,该去找谁合作了。” 裴元一怔,旋即恍然。 这踏马不是杨一清之流,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嘛。 也就是说,想要对付藩王,自己应该去和文官体系合作才比较对口? 也对啊。 藩王想要谋夺皇位的难度太高,很多都热衷于土地兼并,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就会和地方豪强产生尖锐的对立。 当今大明的文官政府,不就是地方豪强上的产物吗? 都说穷文富武,岂是这就是扯淡。 笔、墨、纸、砚、书,哪一样便宜? 光是作为考试基础的一项,想要写出一笔好字,就需要大量临摹练习。 要知道明朝的科举是文科考试,全都是主观题,考官的个人观感就占了很大的权重。 就算用其他手段能习字认字,没有用笔触在纸张上大量练习,也绝对写不出能参加科举的好字。至于知识的价格,那就更贵了。 无论古今中外,知识都没便宜过。 所以朝廷中的绝大多数文官,都是来自殷实的家庭。 裴元想要对付不断扩张的藩王,同样有强烈扩张需求的地方豪强,就会是他很大的助力。 裴元略有所得,接着就是一阵感慨。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连李士实、萧韺之流,也能给自己提出一些真知灼见了。 怪不得以往的贤君都需要虚心纳谏呢,学到了学到了。 萧韺见裴元若有所悟,又在旁补充道,“不过,你最好别玩火。” “当年太祖皇帝曾经定下《皇明祖训》,里面说,‘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以逞奸顽者,斩。徒其家属于边。’” 也就是说,如果御史举报的是藩王小错,那就是离间老朱家的亲属关系,将会被杀头。 如果藩王犯的是大错,但没有真凭实据,就轻易打小报告,也要被杀头。 如果普通人敢非议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不论对错会直接被杀头,家人还会被发配到边境。 裴元还真不清楚这件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还能这样?” 萧韺见裴元果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他有心想看裴元吃个小亏,又怕这货无法无天,惹出的乱子太大,会把自己咬出来。 思来想去,又打了退堂鼓,对裴元劝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我都劝你息了心思。” “那些藩王不但难告,就算你真的找人告成了,也不好审。凡是牵扯到皇亲国戚的案子,必须由天子亲自审问。而且除了谋逆不赦的罪行,轻的罪行由在京的皇族一起商议,重的罪行除了在京皇族,还要与在外诸王一起商议。” “那些家伙自己审自己,兔死狐悲之下,怎么可能会定下重罪?” 裴元认真听完,连忙矢口否认道,“我一个锦衣卫,怎么会有告藩王的想法?” 裴元说完,又追问道,“咱就是说,有没有坏人能绕开这些东西,谋害那些藩王呢?这种事情,也不可不防啊。” 萧韺越发觉得不妙。 这个坏人,不会就是你吧? 他连忙又警告道,“根本就绕不开。就算那些藩王有重罪,也必须得是皇亲或内官亲自去宣召。而且为了防止被人蒙蔽,要连去三拨人去宣召藩王。” “如果三拨人都没能把藩王宣召来,才能由地方官和内臣将藩王送至京师,由天子亲自询问事情的对错。” “为了防止天子一时激动,做出决定,也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太祖还规定,就算罪证确凿,也得由在京皇亲和内官,陪留十日。这十日之内,天子必须要见藩王五次。” “这既能给藩王充分的时间向亲族求援,也能让藩王向天子反复求情。如果这都不行的话,才会对藩王处置。” 裴元听到这里真的是无语了。 这老朱,也太不要脸了! 开始那不讲对错的嘴脸,就已经很难看了。 结果好嘛,就算罪名被证实,还用这一套,来道德绑架当朝天子。 如果“陪留十日,五见藩王”都不能打消天子处置的决心,那么无论后续如何,天子都要背负一个刻薄寡恩的骂名。 恐怕大多数皇帝到了这一步,也就是一个想法了。 逼事怎么那么多呢,算了算了…… 萧韺嘴上还没停,又对裴元说道,“就算这些程序都走完了,天子也没法重判的。” “太祖还说了,藩王虽有大罪,也不能加刑。重罪则降为庶人,轻罪则要入京被天子责骂。要是天子省事,也可以让人告以祸福,使之自新。” 裴元听完都要麻了。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咱就是说啊,这大明朝,坏人也不容易啊。” 萧韺抄着手,不齿的看着裴元。 你那点小心思。 终究是萧韺觉得自己老成些,鄙视完之后,仍旧对小兄弟苦口婆心的规劝道,“捞钱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没必要。” 裴元吓了一跳,连忙警告,“你可别乱说话啊,都什么和什么?我可是锦衣卫千户,天子亲军。” 等送走了萧韺,裴元让陈头铁不再安排见客。 趁着下午得闲,裴元好好的琢磨了一番山东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今日从萧韺那里得知了藩王如此难以处理,让裴元也有些头疼。 山东现在最强的两个藩系,一个是德王系,一个是鲁王系。 德王系除了德王,还有他的庶长子泰安王,庶三子济宁王。 鲁王系比较久远,除了鲁王之外还有镇野王,邹平王,安丘王,乐陵王,东瓯王,部城王,馆陶王,翼城王,归善王,滋阳王,阳信王。 德王系实力强横,力量集中。 鲁王系虽然在分封中实力变得零散,但是鲁王系和孔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姻。 孔家同时又和大量的朝臣保持着联姻。这让鲁王系虽然力量分散了,但是潜在的盟友力量却十分庞大。 裴元默默盘算了许久,一连串的阴谋诡计,慢慢从心底涌现,他对如何覆灭山东的这些藩王,也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等憋了一下午的裴元从院中出去,陈头铁立刻上来回禀,“千户,下午那个通政司的官儿来了,让我挡回去了。”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 魏讷自从发现了裴元这个家伙有些不简单后,便开始很殷勤的向这边靠拢。 裴元对此倒不难理解。 现在对刘瑾余党的清算已经提上日程了,对于已经是死鱼一条的魏讷来说,只要能扑腾两下就不算亏的。 而且,说不定还能从裴元这里找出一条活路出来。 裴元向陈头铁询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陈头铁答了一句,“我问了下,他回答的支支吾吾,只说和弥勒教有关。” 裴元听到这个就不感兴趣了。 弥勒教那些家伙只不过是些草头贼,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元对那些人感兴趣,也无非是因为那帮家伙能把武定侯郭勋拉下水。 以裴元目前的布局,就算弥勒教现在已经开始着手了,恐怕他也摘不了这个桃子。 还不如让弥勒教先把郭勋腐蚀着。 裴元问道,“云不闲知道我回来了吗?” 陈头铁答道,“已经派人给他说了,他正忙着修缮院落,张灯结彩,听说千户回来,好一番忙乱。我已经让他不必来拜见,若是有事,再去找他过来。” 裴元又想起了刚才魏讷的事情。 魏讷之前过来,一直为好友焦黄中的事情奔走,而焦黄中…… 又是焦妍儿的生父。 既然人在京中,倒是要打个招呼啊。 裴元对陈头铁道,“你去把云不闲叫来,顺便再找人去谷大用府上问问知为道人,看看这几天有没有纳妾的好日子。” 说起谷大用,裴元愣了愣,旋即不满的问道。 “对了,谷大用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我回京吗?” 陈头铁沉默片晌,提醒裴元道,“他身为西厂督主,白日还要在天子身边伴驾的。” “哦哦。”裴元点头,大度释怀。 他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陈头铁也摸不准谷大用会不会这么给裴千户面子,他生怕裴元有太高的期待,委婉的问道,“要不要和谷公公约在今晚?” 要是裴元有这个意思,他少不得也要去提醒一句。 裴元看看天色,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他犹豫了下,“今晚啊,今晚算了吧,我还有些安排。” 陈头铁立刻了然,赶紧去安排裴元刚才吩咐的事情。 过了没多久,云不闲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云不闲现在虽然是裴元身边行走办事的总旗,但是裴元已经给陈头铁、陈心坚以及程知虎这几个人暗示了下,这个家伙不太老实。 所以很多机密的事情,陈头铁他们都刻意瞒着云不闲。 这次裴元外出,云不闲也只以为和外边传的那样,裴元是去山东查案了。 因此见到裴元,云不闲只是很寻常的向他汇报了下,交办给他的那些事情。 他首先提了三河驿的事情。 云不闲是京里的百事通,这个任务交代给他之后,他就托人打听了些内幕。 得知这里面的水很深之后,云不闲就开始不动声色的摆烂。 一直到裴元终止他的调查,云不闲也没查出什么所以然。 裴元对此也不太在意,随便敷衍了两句,就问起来为纳妾作的准备。 之前裴元回京的时候,云家倒也帮着收拾了一番。 只是那时仓促,只不过能方便落脚而已。 而且那时候云不闲还没得到裴元的允许,房间内不敢提前布置,最终也不过是添置了些家具而已。 裴家往上数三代都不富裕,这房子已经许久没有正经修缮过了。 不少房间房顶的瓦片有些参差,茅草也有些陈腐的气息了。 裴元也不差钱,这次纳妾,总要好好打理一番。 云不闲答道,“回禀千户,卑职已经组织人手把那两进院落修缮了一番,再有两三日工夫,就能焕然一新了。就是前天的时候,旁边的教坊司见到院子在整修,有人来询问了几句,还对卑职说,等到好日子的时候,教坊司可以派歌妓来献上舞乐。” 裴元问道,“来说话的是什么人?” 云不闲道,“就是旁边教坊司楼中管事的叫做孙七,卑职和他还有过几面之缘。” 裴元心里有数,这应该是臧贤主动向他示好了。 以臧贤的身份,确实和云不闲说不着。 裴元正详细的问着云不闲的安排,去谷大用府上的人也来回报了。 陈头铁安排的陈心坚跑的这一趟,陈心坚回来后就赶紧来见。 裴元不等他行礼就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陈心坚答道,“知为道长说,五日之后就是好日子。” 裴元微微点头,看向云不闲。 云不闲立刻保证,“卑职在两日内一定把新房为千户收拾好。” 裴元满意,随后心道,如此一来,也该给各方准备请帖了。 也要和妍儿说一声才好。 心中有了此念,便对云不闲道,“你且去忙,等这件事办好了,到时候再论功行赏。” 等云不闲面带喜色的离开,裴元对陈心坚使个眼色,“准备下,等会儿带两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本章完) 第364章 坏男人和坏女人 第364章 坏男人和坏女人 陈头铁现在肩负的事情不少,而且他身为邪教教主,再过几百年也是神话中坐蒲团的人物,不太适合再帮着上司泡妹的时候把风了。 不然,等以后虔诚信徒们考证教祖传说的时候,这些把风的经历,就很不体面。 裴元已经决定陆续重用陈心坚、程知虎这些人,来接替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陈心坚得到了哥哥的谆谆教诲,已经了解了许多千户的秘密和喜好。 见这个时间给了这样的吩咐,立刻明白千户所欲何为。 于是他赶紧去找了几个心腹可靠的人,让他们进食整装,同时做好熬夜的准备。 裴元也吃了些酒食,又小憩了一会儿。 等到天色黑了下来,就带着几个手下出门。 陈头铁出外巡视回来,正好看到主公带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也不免唏嘘。 整个千户所北方局都扛在宋总旗的肩上啊。 裴元熟门熟路的带着手下,来到了御史张琏家的后院。 这次他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路上特意多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夜色已经深了。 裴元不是第一次来,而且都是自己人,就没必要掩耳盗铃了。 他给小弟们使了个眼色,随后利索的攀爬上了院墙,翻进了院子中。 裴元见四下寂静,暗暗松了口气。 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家中有客,只能匆匆离开,那就有些遗憾了。 裴元到了张芸君所在的院落,依旧是先被焦小美人的红名吸引了视线。 被野性嗅觉标记的焦小美人,在暗夜中像是一个boss一样,自带着红色光圈。 裴元犹豫了下,果断决定先不去见焦妍儿了。 那焦小美人虽然温温柔柔,着实可口,但等过几天纳入门后,自然可以慢慢食用。 反倒是张芸君那儿,还得趁热打铁。 宋春娘之前就想为她的女人安排个出路,她也应该明白这次机会的难得。 而作为买通裴元当接盘侠的手段,宋春娘显然做的大胆而直接。 裴元上两次来时,就能看出些苗头。 再加上渣男渣女之间的那点默契,有些话更是不需要说的太直白。 第一次见面时,张芸君声如蚊呐的在床上那句“千户再会”,以及第二次直接被宋春娘牵着,以手侍奉。若是没有宋春娘提前将张芸君搞定,哪有那么容易? 偷情这种事情,其实暗合兵法。 一鼓作气,再鼓更气,三鼓我管踏马的! 如今裴元火急火燎从湖广前线回来,就是想趁着双方热烈,利用好这个绝佳的机会。 裴元查看小地图,找到了宋春娘的位置。 宋春娘仍旧住在主屋的侧厢房,八成又是和张芸君双宿双栖。 裴元迅速的向那边摸去,到了正屋的房门前轻推了下,却没有推动。 想要摸刀子把门拨开,又想起了上次翻窗而入的事情,便又去绕到厢房那边推窗子。 一推推了个空,正对上宋春娘的眼睛。 宋春娘一手持刀,一手拉开窗户,见到是裴元,神色没有丝毫的意外,反倒笑问道,“千户夜巡,甚是勤勉啊。” 裴元当然不担心宋春娘会拿刀砍自己,他见宋春娘的脸颊微红,妩媚流转的双眼带着不正常的湿润,顿时口中生津,忍不住就亲了过去。 宋春娘嫌弃的往后一躲,只是她一手持刀,一手撑着窗子,只能半是无奈的被裴元隔窗熊抱住。 宋总旗的情绪来的很快,被裴元亲了一会儿,很快就气息沉重的回吻过来。 裴元摸索着宋春娘的衣服,感觉里面好像没穿什么东西。 再想起宋春娘刚才的眉眼,心道,自己该不会是半途扫了铁子的兴吧。 心中想着,忍不住一荡,大胆的用手微挑。 宋春娘措不及防打个激灵。 直接用力抱紧了裴元。 宋春娘刚才撑着的窗扇倒也罢了,她手中拿刀的刀柄,却冷不防的敲在裴元的后脑上。 裴元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低骂道,“你这个笨蛋!” 疼了这一下,裴元也清醒了几分,知道这不是成就好事的地方,低声对宋春娘道,“让开,放我进去。” 宋春娘却没了力气一般,紧紧抱着裴元,深呼吸了好一阵儿,才用手指用力掐着裴元后腰上的肉。 裴元疼的嘶嘶叫,“你干嘛啊!” 宋春娘怨气满满的骂道,“老娘做了一晚的好饭菜,被狗叼走了。” 裴元嘿嘿一笑,目光向屋内偷瞄。 只是床上的风光有屏风遮挡,裴元也看不到什么。 他对宋春娘的愤怒很是理解,她和张芸君正美好快乐着,等着最后的盛宴,没想到会有人那么手贱。 裴元像狗熊一样拱着宋春娘向后,手脚并用的爬进了屋子。 接着反手一关,屋里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宋春娘情绪大坏,原本她之前还对此情此景有所期待,这会儿却是恨不得直接把裴元赶出去。 裴元搂着宋春娘又亲了一番。 只是宋春娘刚被扫了兴,好半天才勉强微松紧闭的牙齿。 裴元和宋春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和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上手反复摸着,肆意招惹着宋春娘。 宋春娘和张芸君刚才正做着好事,她猜到可能是裴元,虽是拿刀戒备了,衣服也只是松松的裹着。 被裴元胡乱拉扯几下,就丝滑的掉落在地上。 宋春娘有些武艺在身,皮肤绵韧而充满弹性,身体线条也很美好。 裴元这会儿有点后悔了,不该那么早把窗户关紧。 这会儿只有一点朦朦胧胧的光,让裴元一时有点看不足。 两人的关系实在拿不上台面,很大程度上是相互取悦,也说不上什么感情,有过的那几次,都是在黑乎乎的环境中。 两人在白天,也维持着那种公事公办的假正经。 所以裴元还没得到机会,好好的脱光了看她几眼。 宋春娘也想到了这个。 见裴元在昏暗中打量着自己,她似乎有了新的兴趣点,终于摆脱了刚才那副就是不配合的死样子,很大胆的后退一步,在裴元面前展露着身体。 看到裴元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 宋春娘瞥一眼窗纸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故意背手侧了侧身,让裴元模模糊糊的看到那温软的轮廓。 裴元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他伸手想摸,被宋春娘毫不客气的打掉了手掌。 裴元疼的龇牙咧嘴,却也知道这还不是宋春娘留给他的时间窗口。 裴元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宋春娘一边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窗口渗进来微弱光线,一边借着那光线展露的轮廓在那搔首弄姿。 她研究了一会儿光线的效果,也大胆起来,在裴元面前很放肆的摆出几个姿势。 裴元听着宋春娘的呼吸渐重,明白这个渣女又要烧起来了。 他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败兴,烧透了时候,会加更可口。 宋春娘大胆的在裴元面前秀了一会儿身姿,见裴元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这次居然没扫兴,有些疑惑的伸手确认了一下。 “这次怎么这么懂事。”裴元这哪还忍得住,直接就要扑身上去。 他一时头昏脑热,却忘了宋春娘已经占了先机。 裴元立刻闷哼怒道,“你疯啦。” 宋春娘轻笑了下,尖尖的指甲轻轻挠了下,裴元已然会意,不由转怒为喜。 他和宋春娘已经是常来常往的狗男女了,自然不在乎这会儿的温存,裴元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宋春娘也心知肚明。 这是他们两个共同都想推进的事情,自然不会为了一时贪欢坏了事。 宋春娘领着裴元,绕过屏风,撩开帷帐。 帷帐内的光线更差,只能依稀看到床的里侧睡着一个人。 那人面目向里,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的身子缩了缩。 裴元这会儿已经胡乱的将衣服脱了。 他轻压上床,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爬上一个仍算陌生的少女的床。 哪怕现在什么还没做,那种情绪,已经让裴元倍加激动起来。 宋春娘的手心,自然感受到了那种热情。 她和裴元好了几次后,也有些恋奸情热,她的嘴唇抿了抿,终究是放弃了先来几口的打算。 她示意着裴元不要闹出动静。 裴元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仍旧按照宋春娘的指示,慢慢上了床榻。 宋春娘示意着裴元坐的靠近张芸君一些,接着裴元就感觉自己,被宋春娘换了手。 裴元早猜到张芸君没有睡。 而且他还有很大把握,就在他来之前,这个弱气少女应该还在应付着宋春娘痴缠。 但是换手的时候,那略带肉感的小手,只是微微一僵,就轻轻握住,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裴元看向了宋春娘。 就见宋春娘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似乎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 裴元有些不解。 她的那点小样,怎么可能瞒的过自己?而且,她也不该这么无聊吧。 裴元还记得,当初宋春娘第一次给他甜头时。 动手的是不是宋春娘,裴元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来。 裴元脑海中心念电闪,立刻想到一件事。 ——所以宋春娘这么安排,要骗的不是我? 他的脑袋看向装睡的张芸君。 宋春娘也看到了裴元扭头,她赶紧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个“嘘”的手势。 裴元的目光在宋春娘和张芸君身上来回扫视一遍,瞬间有些懂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今天的这个场景,显然是宋春娘早就设计过的。 说不定还早已经和张芸君串通,并说服了她。 那可怜的弱气少女还以为宋春娘只是大胆的怂恿她尝试一下,并且会为她混淆视听,以做遮掩。 在张芸君的心中,应该还以为裴元根本没猜到已经换人了。 她还在自我的假想中,装作是宋春娘,脑海空白的尝试着宋春娘怂恿她做的事情。 然而却没想到,宋春娘早就已经将她卖了。 跟了裴元那么久的宋春娘,当然知道这狗千户是何等聪明的人。 她也根本没想过瞒着裴元。 而且这…… 不是很有趣吗? 宋春娘给裴元递着大胆的眼神。 裴元虽然在昏暗中,看不分明,却也能感受到宋春娘的用意。 这可真是个坏女人啊…… 裴元有些激动。 他的腰微微动了动,目光却一直看着那全然不知道已经被出卖的少女。 张芸君还在笨拙的,回忆着宋春娘的指点。 裴元的坏笑着。 宋春娘也坏笑着凑上前,和裴元亲吻着。 裴元将宋春娘搂在怀中。 只是怀中的美娇娘,带给裴元的心理感觉,却远不如那只笨拙的纤手。 裴元忍不住凑在宋春娘耳边,低声慢慢道,“你可真是个坏东西啊。” 宋春娘眼波动着没应声 这对坏男女呼吸粗重的紧搂着,旁边装睡的张芸君,心思却越发的乱了起来。 她胡乱的猜测着,脑海中却理不出任何的思绪。 过了好半天,裴元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可以了。 他迟疑且辛苦的放慢着动作。 宋春娘会意,她的心思一转,故意轻声道,“我来。” 说着,轻轻捏了捏张芸君的肩膀。 张芸君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她很快也意识到了这是宋春娘。 只是两人根本没商量什么后续的事情,宋春娘之前也只是恶作剧般的怂恿她尝试一下。 张芸君已经从宋春娘口中得知了她的后续安排,已经对可能会给那个锦衣卫千户做妾,有过一点心理预期。 在宋春娘极力保证不会被发现后,她确实心中怦怦跳的有了一点动心。 而且那个千户还会不会来,仍旧是不可预知的事情。 在默认宋春娘的安排之余,张芸君也有些自欺欺人想着,或许那千户不会再来呢? 今晚她正和宋春娘缠绵缱绻,忽然宋春娘就起身离开,再之后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于是张芸君立刻就意识到了,一定是那个裴千户来了。 等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上榻,宋春娘轻轻捏了下她,和她换手。 她才大脑空白的意识到,这是上次宋春娘说起的那事儿。 只是事到临头,她反倒没有了那些纠结的余地,只能慌乱的按照宋春娘,试图重复学到的事情。 这会儿得到了宋春娘其他的暗示,张芸君反倒僵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代表什么。 上次宋春娘也根本没说过后续的事情。 而且,宋春娘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芸君正想着,就感觉到熟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脸颊,轻轻拨弄着她的嘴唇。 又听宋春娘似是对那千户说道,“放心,我又不咬你。” 张芸君的脑海中,迷迷糊糊的浮现了一个问号,“?” (本章完) 第365章 还是在下 第365章 还是在下 张芸君不敢睁眼,以为一切都在黑暗中,天真的认为宋春娘的小动作仍旧瞒着裴元。 却不知这一对坏男女,已经在默契的作恶着。 宋春娘一边轻拍着张芸君安抚压制,一边摆弄她俯首相就。 张芸君脑海中懵懵的,等到事情结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羞怯屈辱之下,这个本就弱气的少女,也越发的怕被裴元识破。 裴元快活一场,对这小羊羔蠢蠢欲动起来。 他缓了口气,正要大胆的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却被宋春娘拦住。 裴元有些不解,就听宋春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你要不要她?” 宋春娘这次的声音略大,似乎也是说给装睡的张芸君听的。 裴元明白她说的要不要,是指的纳妾的事情,当即忙不迭的点头,“要、要、要!” 当初的高傲孤芳,狠心拒绝,如今不免化为一句真香。 张芸君虽然是御史的女儿,给人当妾有些辱及门楣,但是当初那事儿轰动京师,能有勇气站出来要她的本就不多。 普通人惹不起寿宁侯,惹得起寿宁侯的,又不愿意侮辱门风。 但裴元已得其中妙处,哪还有什么在乎的? 铁子姐的盘子,我裴元接了! 宋春娘见裴元又想对张芸君蠢蠢欲动,再次打掉他罪恶的脏手,依旧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你要纳她,也得像焦妍儿那样,正儿八经的宴客过门。” 裴元察觉到锦被微微抖动下,思索了下,当即果断应诺,“自然应该如此。” 宋春娘得了这句话,很是满意。 裴元又要动手,再次被她拦住。 裴元不解,宋春娘这次平静道,“我没坏她身子,你也得像焦妍儿那样,等过了门再要她。” 张芸君的一生几乎毁在宋春娘的手中,但也因为是宋春娘,才有了“几乎”这两字。 如果当时是旁人来替寿宁侯做事,恐怕张芸君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了。 或许是后续的情愫暗生,或许是张芸君对宋春娘病态的依恋,等宋春娘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过往,不免有了亏欠的感觉。 宋春娘现在有焦妍儿可以对标,当然想给张芸君该有的对待。 裴元却听的一脸懵逼。 裴元当初坚持要到焦妍儿过门才要她,就是因为焦妍儿是他从霸州军中所得,难免让人生疑,他要维系焦妍儿的体面,杜绝家中以后的流言蜚语,所以要郑重其事。 如今张芸君的经历更加离奇。 宋春娘能从焦妍儿的事情上举一反三,裴元并不奇怪。 只是他没想到,宋总旗还真管得住手…… 裴元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太乐意的问道,“那、那今晚?” 宋春娘轻呵一声。 裴元也不纠结了,铁子也挺好。 他心中一动,向宋春娘询问道,“那你呢?” 宋春娘立刻意会了裴元的想法,不悦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裴元听出宋春娘话语中的不爽,他有些诧异。 宋春娘咬着牙,从牙齿缝中很倔强的说道,“我是大明正七品的武官,干嘛给你当小妾。” “啧。”裴元纠正,“现在是正五品了。” “什么?”宋春娘没听明白裴元的意思。 在镇邪千户所,正五品可就到头了。 就连裴元也是以正五品千户,干着副千户的活。 裴元正好需要时间缓缓,就解释了下,“以后你就是西厂的正五品掌刑千户了。” “西厂?”宋春娘越发愕然,不知道她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过她倒是挺镇定的。 不管发生了什么变故,应该不算糟糕,不然她也不会连跳几级的晋升了。 裴元对她说道,“就是谷大用那边。这几天谷大用折腾着重新恢复了西厂。他之前手下的番子都被遣散了,如今要重新搭架子。我帮你要了个掌刑千户的缺儿,以后在西厂中,除了一些带队做事的太监,就数你最大了。” 宋春娘听了却半天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才不太情愿的说道,“我觉得正七品就不小了。” 裴元笑了笑,询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没底?” 宋春娘爬过来,脑袋在裴元怀里拱了拱。 裴元暗自好笑,随即安慰道,“放心好了,西厂的督主是谷大用,另一个头面人物是丘聚,这两人都不算外人。” 嗯,确实不算外人。 从建立罗教大业来看,这两位起码得是教中的客卿长老。 裴元见宋春娘似是放松了些,又抚摸着她说道,“你没接触过丘聚,谷大用总该熟悉吧?放心,他知道你,你在西厂就是当大爷的,哪个掌事太监惹你不高兴了,你就去找谷大用。” 宋春娘听说自己这个掌刑千户能做的这么威风,也少了些患得患失,开始心不在焉的服侍裴元。 等到夜半更深,裴元才有些腿脚虚浮的翻墙出来。 他没好这样子去见焦妍儿,只是安排了宋春娘,等宅子修缮好了带她回府。 陈心坚虽然年少,但被陈头铁好好的调教了一番,竟颇有些沉稳之色。 见裴元出来,也未多话,示意把守路口的锦衣卫回来。 随后一行人穿梭夜色,如同游荡在城中的一串野狼,慢慢回了巢穴。 第二日,等裴元醒来,就开始着手写请帖。 既然知为道人选的日子合他的心意,宅子的修缮也耽搁不了事,裴元就开始为纳妾的事情准备了。 这是一次重要的交际机会,又是小美人的终身大事,裴元也比较上心。 自己的那几个得力属下就不说了。谷大用、丘聚、王敞、萧韺这些熟人自然要请,魏讷背后有小美人的老子焦黄中,裴元于情于理也该送一封帖子过去。 田赋已经在跟着自己做事了,但是霍韬那边可以借机加强一下联系。 至于其他人…… 裴元入京的时间太短,职权范围内也打不上什么交道。 只有一个刑部的郎中留志淑短暂接触过,也还算相谈甚欢。 裴元想着对方在刑部这样的要害衙门,或许能用的着,再说,就算他外放了,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仍旧去杭州做知府,那也属于很关键的位置,于是也给他去了个喜帖。 裴元对留志淑来还是不来,都不抱特别的期待。 纳妾这种事,本就不是上台面的正事,也算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了。 至于臧贤,裴元就有些犹豫了。 这家伙身为朱厚照的男宠,又是有名的政治掮客,把他放进这样的场合并不是特别的恰当。 但是想想这货能操盘为宁王恢复私兵的事情,显然对朱厚照也没那么多忠诚。 裴元对一个政治掮客的操守没有任何的期待,但裴元想要坐上牌桌,却离不开这等人的牵线搭桥。 裴元对后世的一个,如何判断一个人开始政治边缘化了的说法,记忆犹新。 那就是,当一些重要的会议,开始没有通知他的时候,这个人就开始边缘化了。 裴元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处境。 现在的京城是各方力量角力的战场,对权力的瓜分和媾和,无时无刻的在发生着。 裴元现在的身份地位虽然差点意思,但是等他从山东回来,绝对会成为这大明朝举足轻重的力量。 那时候,牵扯到一些利益的瓜分,总要有人来叫自己上桌吧。 很多需要横尸遍野、肝脑涂地才能换来的东西,很可能只用几张纸就能搞定。 别的事情不提,给太仓放血的这一桩,就让裴元很有感触。 裴元有很大把握,这绝对不是个别人拍拍脑袋,就采取的行动。 这绝对是周密的,系统性的,甚至是很多派系通力合作下达成的结果。 裴元上次给王敞说起时,还是收着说的。 整个过程对太仓银的瓜分,只是表面上很微不足道的东西。 数百万两太仓银很多吗? 确实很多! 因为朱厚照那个被吹上天的败家爹,把大明几代积攒的家底,全都祸祸没了。 弘治皇帝一度被吹成世之贤君,《明史》也给了很高的评价。 ——“孝宗独能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 可是这个评价和崇祯很节俭,但是每顿饭搞一堆山珍海味一样,充满了违和感。 孝宗皇帝是怎么钱的呢? 那就是搞宗教。 朱厚照是贩卖元宇宙理论,点小钱丰富业余生活,顺便的,还能用这种尊崇牢牢地稳住了雪区。 朱厚照本身在宗教上的钱并不多,他连弄点地供养个佛寺都能被怼的灰头土脸,就算最被人诟病的修建豹房,修了五年也总共才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那对比一下历史评价为“恭俭有制”的孝宗皇帝呢? 孝宗皇帝在“朝天等宫,泰山,武当等处修斋设醮费用累千万两,太仓官银存积无几,不勾给边,而取入内府。” 这位勤俭皇帝倒是不吃山珍海味,却直接搞宗教活动把太仓干破产了。 那既然如此,已经破产的太仓,短短数年内又哪来的这几百万两银子呢? ——刘瑾:还是在下。 这件事可以从之后担任户部尚书的王琼的私人笔记中得到印证。 他在私人笔记中记录了这次的太仓放血行为,而且还明确说“刘瑾用事,太仓库银积至三百余万”。 王琼可是满朝文武中少有的没有谄媚刘瑾的人物,就连他都能如此说,那么充盈国库的功劳,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刘瑾的。 裴元在察觉到这次给太仓的放血行为后,已经慢慢的撕开了表面的那层纱,看透了后面的深层逻辑。 表面来看,这只是一场大秤分银的团伙的窝案。 利用一场平叛,大家开开心心的把没法长久储存的粮食,换成了可爱的白银,然后瓜分了事。 但是白银却不是普通的物品,它的金融属性,才是最重要的一面。 随着白银的减少,和朝廷府库被掏空,势必会造成一个现象,那就是会出现钱贵粮贱的现象。 金钱和粮食,将会因为流通性的减少,人为的被制造一个巨大的剪刀差。 于是同时,南方豪族正在土地上大量的种植,桑树,制造布,丝织品,生产铁器、瓷器,然后通过贸易,将那些经济产物,变成白银。 在更广阔的视野中,整个世界的商人都在寻找白银,然后流入大明,换回精美的商品。 也就是说,随着大量的白银流入大明,南方的经济形式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他们开始转向种植经济作物,开始酝酿出依赖商品经济的社会结构,也酝酿出了手握大量白银的南方经济体。 而这贪婪的白银经济体,迫切的希望放大与农产品的剪刀差,从而更好的将他们的财富变现。 太仓银的这一次枯竭,可能只是偶然性事情,国家也不可能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正常的对白银的渴求。 但是当裴元想到这些的时候,脑海中瞬间就跳出了四个字,“一条鞭法。” 这个号称给大明续命百年的大改革,主要的思想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从此以后,朝廷不再缴纳各种实物,完全以银钱来衡量税赋。 这种变革的好坏,自然有各种各样的解读。 但是在裴元看来,这种强行推动白银需求的政策,和之前那故意放大白银与粮价剪刀差的行为,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就搭配的天衣无缝了? 大明的商品经济从一出现就像是一条贪婪又饥饿的蛇,它拼命的撕咬着尾巴上的小农经济,直到把自己也吃了下去。 裴元模模糊糊的有些想法,只是暂时还不能捋的分明。 “一条鞭法”离出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但真正的推行下去,还有几十年的光景。 这个被反复拾起,顽强执行的计划,没有一股合力的推动,显然是不现实的。 裴元甚至有一种荒诞的感觉,坐在那牌桌旁的对手不是“他”,不是“他们”,而是这个时代,是那些不可抗拒的历史剧变。 (本章完) 第366章 潜移默化 第366章 潜移默化 裴元思索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给臧贤下了邀请。 想要充分的利用好手里的资源,裴元和谷大用、王敞等人的密切关系,早晚会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藏是不可能藏得住的。 裴元有时候也需要利用这种密切关系,对其他的人施加影响。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套上一个大家都司空见惯的皮,理所当然的把这个小团体展示出来。 至于这个小团体的宗旨和展示形象,当然就是搞钱啊。 太监、锦衣卫、地方督抚,大家放下打打杀杀,掺在一起做撒尿牛丸,不是很合理吗。 现在裴元已经拿下不少北京城的寺庙,有了充分的散货点,正好可以从南方贩运些货物过来,在大运河商路上试试水。 能不能挣钱倒在其次,裴元主要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关节。 裴元设想的商业链不需要太长,甚至连长江都不用过,商业链的起始点在扬州就可以。 作为大运河上的重镇,扬州有足够的吸引力,让南直隶的商人把货物向这里聚集。 裴元在扬州地界杀光虎贲左卫的余威仍在,现在官面上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从扬州往上就是淮安。 淮安卫的贺环虽然已经上了裴元要清除的必杀名单,但是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作为盟友的时候也确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裴元打算等罗教扩张起来之后,再把这个家伙送去与杨廷和面前单挑。 淮安往上有徐州左卫照应,进了山东有王敞和未来的罗教庇护,再往上有天津卫的程雷响,货物入了京,就可以直接住持开光,满城铺货。 裴元计划着小试牛刀,先把生意做起来,一些明面上的关系,也该适当的露出保护伞的形状。 裴元发完了喜帖,就很热心的回了灯市口的宅子,看着匠人们收拾新房。 晚上回到智化寺的时候,几个去送喜帖的亲兵都过来汇报。 谷大用和丘聚是打过招呼的,别别扭扭的收了下来。 萧韺没有多想,问过了地方,就打发送信人离开了。 李士实对裴元的回报,就是那份丰厚的份子钱,他当然不会推辞。 留志淑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前些天去调查的那个锦衣卫会把喜帖送到他手上。 他刚刚得到小道消息,过些日子可能要升迁外任杭州知府了。 留志淑想到要出任一方,离开刑部这破壁地方出去当大爷,不免心情放飞,也不拘泥什么礼节。 他心中高兴,又不想在同僚们面前表现出来。 于是很想去找那个圈外的锦衣卫千户问一句,我要升任杭州知府了,你知道吗? 所以虽只是个纳妾的宴请,他也很高兴的许诺要来。 田赋现在就跟着陈头铁做事,裴元只是打了个招呼。 霍韬这个家伙和裴元绑的不是很紧,裴元就很给面子的送了帖子。 霍韬拒绝不得,立刻表示会来。 倒是臧贤那边,因为臧美男子要伴驾服侍,喜帖是直接留在灯市口那边的教坊司的。 待最后一个亲兵上前,那人回禀道,“通政司左参议魏讷,明天一早要亲自来拜访千户。” 裴元想了想,大概还是为了焦黄中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等到魏讷过来,先是寒暄着为裴元道了喜,然后果然提到了焦黄中的事情。 魏讷试探着对裴元说道,“这些天我和焦翰林谈过几次,他说的确有一女,当年留在了河南老家。” 裴元听着,没有接话。 魏讷见状继续道,“焦翰林听说了千户纳妾的事情,又听说千户要纳的妾室也姓焦……” 裴元笑了笑,干脆利落的说道,“不用绕圈子了,无非就是焦黄中又想认妍儿了,我说的没错吧?” 魏讷尴尬的笑了笑。 裴元也不为难他,直接询问道,“焦黄中是什么意思?” 魏讷索性坦言,“焦翰林在京中有一宅,若是焦家嫁女自然该从焦家出去。焦翰林想将爱女接过去,等到成礼的时候,也能体面些。” 裴元想了一下。 焦妍儿委身为妾本就很难自处,若是再让她独自面对焦黄中,会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毕竟这可是前内阁大学士的嫡孙女,出自父祖两代翰林的书香门第。 以往所受到的教育和价值观,对比如今的处境,除了让她平白伤怀,又能有什么用? 裴元果断道,“不必了。她已经是我的人,就算没有焦家的门楣,也定然委屈不了她。” “这……”裴元的回答显然让魏讷有些意外。 按照道理来说,裴元完全没有拒绝此事的理由,妾室如果出身高门第,可是很能光耀门庭的事情。 魏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 不过魏讷此来,倒也提醒了裴元。 若是就这么让焦妍儿回去,似乎也不太好,倒不如和张琏家的夫人商量一下,让她暂且正大光明的借住在张链家,随后从张链家把他接走。 只是前大学士焦芳的名声不太好,张琏家又是朝中清流,未必愿意成人之美啊。 裴元想着,又想到了张芸君。 他心中一动,或许张家不喜欢焦芳,但是对这件事本身并不排斥呢? 焦妍儿和张芸君都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故事,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成为解决张芸君事件的一个引子。 裴元想到就干,起身对魏讷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本千户宴客的日子已经定下了,若是那人有心,到时候可以来喝杯酒。” 魏讷这次来,本就是为焦黄中传话的。 见裴元不客气,他也没什么好留的,只能有些为难的离去。 裴元则带了人再次去张琏家。 到了地方,这次裴元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先是询问张琏,得知张琏在外巡查未回,又让人去寻张琏的夫人。 裴元的妾室之前来拜访过,两家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张琏的夫人听说裴元请见,虽是不解,倒也落落大方的带了几个管事出来相见。 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也要纳她家的女儿,裴元就带上了几分客气。两人略一寒暄,裴元慢慢说起正事,“张夫人上次见过我那妾室,不知可还有些印象?” 张夫人有些奇怪,不知裴元为何问起这个,便道,“自然有些印象,裴千户这爱妾知书达理,长的我见犹怜,裴千户倒是好福气啊。” 裴元直接道,“她是前大学士焦芳的孙女。” 张夫人微微颔首,“倒是听芸君提起过。” 张夫人对什么前大学士的孙女并不是特别在意,又不是现大学士的孙女。 而且张琏身为御史,回家后也喜欢臧否人物,谈论朝中的贤愚。 张夫人对焦芳的处境还是略知道些的。 裴元笑道,“那张夫人可知,妍儿如此门第,为何会给一个区区千户为妾?” “这……”张夫人迟疑了下。 这件事她早就琢磨过一阵了,因着自家女儿的经历,还有过一番大胆的猜测。 只是这些想想也就罢了,却难以宣之于口。 裴元轻声道,“事关爱妾名节,夫人可否近前些说话。” 张夫人闻言下意识觉得不妥。 但是她先入为主,本就有些猜测,加上自己女儿那事儿,就不免心动好奇起来。 她略微犹豫了下,让身旁的管家们略退后。 如此一来,虽然仍旧在主客位上,但只要裴元稍微压低声音,就不怕泄露出去。 裴元便大致对张夫人提了几句在乱贼中救出焦妍儿的事情。 张夫人听完,立刻心中和明镜似的。 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自然明白从乱贼中救出这几个字,可能意味着什么。 她对焦妍儿的遭遇,越发感同身受起来。 裴元却道,“妍儿贞节自持,虽然是给我做妾,我却不愿意委屈了她。是以准备过几天大操大办,好好将她迎接过门。” 张夫人连忙赞许道,“应该的应该的。” 她的所思所想,无非是再次印照在张芸君身上。 前两年的那桩恶事虽然过去了很久,可是芸君的名声却被彻底败坏了,芸君也是从那时开始深入简出,几乎不再有什么交际了。 张夫人平时看得心疼,可除了咒骂几句寿宁侯,还能做的什么吗? 这会儿看到裴元要大操大办的纳焦妍儿为妾,再看裴元英武不凡,还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五品千户官,两相一对比,就连平素淡泊的张夫人也有些羡慕了。 若是真能有人疼爱,就算是给人做妾,也算不得什么了。 人家大学士的孙女,都不在乎这些讲究。 张夫人正想着,就听裴元说道,“这次冒昧来求见夫人,乃是为了一桩事。” 裴元说着,便把打算借用张家的地方,将焦妍儿接回去的事情说了。 张夫人听了下意识否决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御史家门,若是你吹吹打打,明媒正娶的接姑娘回去,我倒能腾出一处院子来,好成人之美。可是裴千户想从这门中纳妾,却是绝对不能的事情。” 裴元听了心道,难道这妇人没看出自己是在点她吗? 裴元平静的说道,“妍儿的父亲焦黄中,也在京中。这次还特意让通政司左参议魏讷来传话,想让妍儿在焦家的宅院中接出去。” 张夫人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很好吗?既然你那妾室的父亲就在京中,而且也有宅院,何必来找我一个外人?” 裴元叹息一声,“旁人或许在意的是这些体面,但是对妍儿来说,那些门第束缚,家族声望,已经是让她难以面对的沉重过往了。” “她自己过的开心就好,我又何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让她去面对那些想逃避的东西呢。” 张夫人听的心乱如麻,一时险些失态。 裴元继续满天扯谎,“我临来之前,妍儿曾对我说,想从御史张家进入我裴家的家门。我询问她缘由,她说想让她的好姐妹,见证她逃避了过往的一切,走入了新的人生。” 张夫人再也听不得了,连告罪都没说,就起身退入到了屏风之后。 裴元看着张夫人走开,也不知道这番话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他慢慢的翘起了脚,悠闲的等着。 和张芸君处境相似的焦妍儿,如今虽说是给自己当了妾室,但是相比那很可能不幸的将来,已经如同浴火重生一般。 张夫人在眼热羡慕之余,当然也希望张芸君能从当年的噩梦中走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才传出张夫人略带抽泣的声音,“这件事就由我做主答应了,你可让你那妾室早些过来陪陪芸君,我们张家也会添置些心意奉上。” 裴元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客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 说完,又道,“过些日子,我可能有些公务要去山东。就算之后,也可以让妍儿和芸君多走动走动。” 张夫人心思正乱着,也没注意到裴元话语中的失言。 她又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对裴元说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裴元说完事情,不好多留,当即就要告辞。 张夫人刚才想起自家女儿的事情,不免以泪洗面,这会儿不好出来,便让几个管事相送。 裴元从张家出来,先是走出一段,然后才绕了回来,找到了离得最近的一处茶社。 随后让跟随的陈心坚去给宋春娘发信号。 陈心坚去了没多久,就急匆匆的回来,在他身后,跟着穿了一身利索便装的宋春娘。 宋春娘心情很不错,见到裴元就挑眉笑道,“怎么约在这里。” 裴元微微皱眉,毫不客气的指责道,“宋总旗,莫要忘了你身份。这大白天的,举止为何如此轻佻?” 宋春娘一点也不吃裴元这一套,笑嘻嘻的把裴元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我记得自己的身份啊,我现在不是千户了么?” 裴元这才想起来,宋春娘已经被自己安排去西厂了,而且还给她提了级。 怪不得这家伙见到自己也如此嚣张。 裴元也不说废话,直接给给宋春娘抛饵,“你女人的事情,我有些计划了。” 宋春娘果然关心此事,立刻就很上道的规矩坐在一旁,“那你说说看。” 裴元正要开口,忽又脸色一黑,不动声色的踢开了宋春娘的小腿。 (本章完) 第367章 “真空家乡”的奥义 第367章 “真空家乡”的奥义 裴元对宋春娘说道,“芸君的事情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只要男的肯娶,女的肯嫁,那就好办。难办的地方在于,这等事情,避不开她父母的意思。” 宋春娘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裴元就把自己打算用焦妍儿给他们打个样的事情说了。 “焦芳现在虽然被指斥为阉党,但是陛下对此事并不理会,都察院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 “只要朝廷不过问,他就还是堂堂的致仕大学士,焦妍儿就还是大学士嫡孙女,父、祖翰林的门第。” “如果焦妍儿为了开始全新的生活,都能给人做妾,那张家又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宋春娘犹豫了下,说道,“焦妍儿那是身不由己,无人做主,可是张琏名声这么盛,在清流中也受人瞩目,他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辱没门楣的事情。” 裴元想了想,对宋春娘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虽是掩耳盗铃,但是名头好听一些。” 说着,裴元指了指宋春娘,笑道,“你自己惹得祸,你自己来收拾啊!让她这个进士之女给你这个西厂锦衣卫掌刑千户做正妻,不委屈你吧?” 宋春娘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还能这样吗?” 接着抱怨道,“别人的眼睛又没瞎。” 裴元往宋春娘的旁边坐了坐,热情的揽住肩膀,“我可以替你迎亲,我可以替你拜堂啊,只要把此事交代过去,谁还会在意那些?” 张琏他们夫妇当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女人,但若是打着宋春娘的名头单开一支,那张芸君以后既能有丈夫的宠爱,子女的承欢,也不需要在别人家受大房的欺压,那何乐而不为呢? 对外的话,遭遇了那等事,还能嫁入正五品的家庭做正妻,在亲族们面前,也算能抬起头来。 唯一吃亏的可能就是贡献出正妻名额的宋春娘了。 宋春娘闻言一下子就心动了! 可以明媒正娶的拥有一个进士女儿,对于宋春娘这种从底层爬起来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美梦。 要知道,大明的社会可是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的。 民户的后代是民户,军户的后代是军户,匠户的后代是匠户,贱籍的后代是贱籍。 宋春娘这个军户,除非她能做到兵部尚书转为民户,不然世世代代都是军户。 整体而言,大明社会拥有着浓厚的血统论。 祖上如何如何,是一项很有力度的身份自介。 宋春娘在这种社会氛围中长大,身为一个军户逃民,又是干着走镖的低贱江湖营生,可想而知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有多严重。 她走的越多,见得越多,越明白那些精彩都不属于她。 这种不甘和扭曲的心理造就了如今的宋春娘,让她为了能穿着她的官服埋在干燥向阳的地方,愿意跟着裴元打生打死。 如今她又再次升华了,她还可以拥有一个进士的女儿做女人,死后将她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宋春娘情绪激荡,果断拍桌表达决心,“这件事我干了!” 裴元作为气氛组,在旁助其声威,“我来帮你干!” 宋春娘看着贴心上司,刚高兴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头看着裴元。 裴元心中略慌,表面不动声色。 宋春娘才不管那些,严肃且直白的告诫裴元,“你和芸君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打算明媒正娶了,以后你不要对我的女人乱打主意。” “那是那是。”裴元敷衍着,眼神都灵动了几分。 不是好铁子的女人,我还没那么来劲儿呢。 只是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没想到素来喜欢胡闹的宋春娘,在打算组建家庭后,居然也有了领地意识。 啧。 现在贡献出正妻名额的宋春娘真想娶,唯一吃亏的人也不存在了。 这件事完全是双赢,赢麻了,裴元这个外人都替她们高兴。 裴元不想深谈这个话题了,对宋春娘道,“等会儿你就找个机会,和妍儿正大光明的住进张琏的御史府,你看怎么样?” 宋春娘自然乐得应下,随后询问道,“我的人手呢?总不能这么狼狈的搬过来?” 裴元答道,“还在智化寺,等会让他们来见你。” 宋春娘在入京后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向臣服千户所的寺庙收数。 裴元原本的计划是用长风镖局的人来扩充宋春娘的队伍,但是长风镖局的人迟迟没有入京,裴元给宋春娘配备的属下,就临时用了净心寺醍醐和尚为首的江湖人。 后来千户所打出了名声,那些和尚又想起了谁是他们的主人,主动交钱的越来越多。 宋春娘就通过江湖人的渠道添置了一些帮闲。 裴元又对宋春娘道,“现在西厂还没正式开始运作,谷大用和丘聚他们这些太监,关心也只是那些太监掌班的人选。西厂的番子,可能得由你一手组建。” “番子拿钱办事,别指望太用心,能不给你坏事就算不错了。选人的时候,多费点心思。” 西厂的掌刑千户是掌握着西厂执行权的头面人物,以往的时候都是从北镇抚司要人,能拿到这个岗位的,一般也会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腹人物。 西厂底层的构架,是由掌刑千户来负责,人员全部走借调。 可如今宋春娘借调去做掌刑千户,就相当于是从南京锦衣卫借人了,北镇抚司吃饱了撑的才会帮这个场子。 西厂的底层人员是完全没有编制的,既可以由借调武官充任,也可以直接招募社会闲散人员。 很多办事人员都属于有权无职的性质,特别适合进行人员安排。 这种组织结构虽然稳定性很差,但是办事能力不弱,还很方便断尾求生,干点脏事的时候,可以拿去消耗。 裴元想着,点名了醍醐和尚,“让醍醐和尚暂时给你充当个理刑百户吧。韩千户手中有一柄折扇,还有一名为大慧刀印的法门,可以让醍醐和尚瞬间战力百倍,有他跟在你身边,做个打手,免得你有事自己作死。” “谷大用和丘聚带来掌班,哪个懂事,哪个不懂事,你都给我记下来。那些懂事的就好好结交一下,我会设法把他们弄到更合适的位置去。这些人……,将来对你有用。” 宋春娘在进入裴元的阵营后,原本担任的是他的冲锋后翼,随时帮着裴元杀人补刀,并且观察战场,寻觅兵器,维持裴元的战斗续航。 在远离战斗之后,又充当着裴元玩物的角色。 不知不觉间,宋春娘在裴元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裴元也打算些心思,好好规划她的未来。 宋春娘明显察觉到了裴元对待她的变化,情不自禁的对他笑了起来。 裴元翻翻白眼,打发宋春娘离开。裴元密切的关注着山东方面的邸报,让还在京师的王敞提前开始对山东各地措辞严厉的隔空施压。 谷大用秘密见了裴元一次,对裴元的这种行为十分不解。 如今陈头铁还未去山东,各项工作还未开始,这样的举动,岂不是相当于要在石头里榨油? 裴元却对谷大用笑道,“公公不懂,如今天子要查,厂卫要查,督抚也要查,那么地方上肯定就能查出来。” “如果朝廷再拿出些许的奖赏,只怕不少地方能查出的更多。” 谷大用身为西厂厂公,也是经历过一些实务的,听了裴元这话,心中和明镜一样。 无非就是强行摊派呗。 他有些不忍心,“如此一来,岂不是会有不少人蒙受了冤屈。” 裴元理直气壮的看着谷大用,“他们冤不冤,难道我不清楚?” 谷大用听到这不要脸的言辞,简直要窒息了。 就听裴元继续安排道,“等到各地上报得人数足够了,你就以西厂的名义要求提审,让他们把人都解送过来。” 谷大用下意识问道,“然后呢?” 裴元平静道,“然后把这些人交给陈头铁,罗教就有在山东全面发动的班底了。” 谷大用有些懵逼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裴元笑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很冤啊。” “这可是朝廷认定的罗教信徒,由各县各府解送上京的邪教妖人,就算罗教教主站出来为他们喊冤,各地官府也死活不认的那种!” “既然他们所有的希望都被堵死了,那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加入罗教求活呢?” “我在山东留了后招,陈头铁有些人力物力可用,正好趁机把这些人好好教导,然后让他们带人返回原籍,大力发展罗教。” “有这些当地人带路打开缺口,那些人罗教的声势会极为迅猛。” 谷大用简直要听傻了。 先是通过天子、厂卫、督抚全方面的施压威逼,然后通过赏赐利诱,又打又拉,让各地早就习惯了逢迎上意的官员,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开始迎合全面打击罗教的政策。 既广泛的宣扬了罗教的名头,又给裴元提供了可以直插各地的人手。 整个朝廷社稷被裴元玩弄于股掌之中,竟然硬生生的从不可能的虚无里,抠出来一个罗教的轮廓。 这就是传说中“真空家乡”的奥义吗? 这也就是谷大用还没有全面了解,裴元给陈头铁的计划,不然恐怕会越发的有此感触。 就听裴元又笑道,“不止如此。” “谷公公想想看,如果当地的官府发现他们送进京的犯人,不但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一个个有人有钱混的风生水起。”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 谷大用被裴元带着思路设想了一下,那些基层官员的想法。 几个念头涌上心间。 ——“妈的,朝廷有内鬼!” ——“这罗教果然牛逼啊,怪不得天子惶恐,厂卫怕怕,督抚喊妈。” ——“卧槽,老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 ——“对不起,本官之前冲动了,这里面有误会。” 谷大用想到这里,直接绷不住了。 他有些害怕的对裴元说道,“千户,这个罗教,不会失控吧?” 谷大用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你该不会是想造反吧?” 谷大用之所以没敢说…… 就是害怕万一自己说准了呢。 裴元的这些谋划,成事容易,后患无穷。 如果他真有造反的心思,这等人物的危害,不知道比刘六刘七强多少倍。 裴元一直很关心同伙的心理健康。 他见谷大用惶恐,当即宽慰道,“放心,本千户搞罗教也只是闲来之笔。一来是未来弥补我们之前的过失,二来嘛,这其实是个来钱的门路。” 罗教必须得有个存在的正经理由,不然等到罗教一夜之间平地起,肯定会引起这些同伙的不安。 裴元不能暴露“中豆油”体系的巨大威力,自然要把他们的视线往商路上引。 这也是他要放在明面上的发展纲领和团队文化。 “罗教刚开始的发展,着力于铺开摊子,需要向各府县渗透。” “后续就要向漕工和运军中扩展。” “大运河上有着无穷的财富,咱们只要掌握这条商路,就有足够享用的钱财。” “我在扬州认识几个商人,运河沿线也有些朋友,等到货物入京,又有哪个商家哪个衙门,敢不让咱们挣钱?” “咱们这些做厂卫的,圣眷不常在,时运有起伏,不知道有多少前人的例子值得警醒。还是捞到手里的银子是真的。” 谷大用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这世上搞钱才是正道,别的都是瞎折腾。 再说,裴千户这等为了心爱的韩千户,宁可让出封伯功劳的奇男子,怎么可能会不顾韩千户的感受,扯旗造反? 谷大用心头这块大石放下,不由长长松了口气,暗暗想着,等裴元过两天纳妾的时候,一定要多喝几杯。 裴元见谷大用释怀,觉得这套说辞没毛病,就又叮嘱了谷大用一句,“你和丘聚也这么说。” “?” 谷大用心中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实感了。 (本章完) 第368章 意外收获 第368章 意外收获 数日一晃而过,便到了裴元纳妾的日子。 程雷响也特意从天津卫赶了回来。 云不闲以及一些后来拔擢的新人,还兴致勃勃的打算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但是不少锦衣卫的老人,比如澹台芳土、司空碎、程雷响、陈头铁等人,纷纷表示还是低调一些,降低影响,不然可能惹得裴千户不快。 这样反差的言论,让云不闲等人诧异不已,那些老人却纷纷讳莫如深。 裴元这种市井出身的军户,能攀上“父、祖翰林”的门第,就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让焦妍儿做小妾,狗东西到底有何图谋,这些心腹都洞若观火。 因此大家本着不给裴千户添乱的想法,决定低调办大事。 裴元到智化寺逛了一圈,见到锦衣卫们团结、活泼、严肃、紧张的气氛,也点头表示满意。 纳妾的礼数比较简单,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一句话。 ——正妻有的礼仪,妾室一样都不能有,其他的可以随便折腾。 考虑到这次的客人有些需要为官当值,裴元索性把宴请的时间放在了晚上。 裴元先带人去张琏的家中接了焦妍儿。 张琏的夫人出面,帮着操持此事。 焦妍儿的嫁妆是裴元让人提前置办了的,有不少的田契、庄铺,另外还有些金银和绫罗绸缎。 这些于是焦妍儿个人的可支配财产,等过了门儿,焦小美人有这些钱财支撑用度赏赐,总归能够心安些。 因为只是纳妾礼,自然没什么凤冠霞帔之类的。 裴元看着穿着彩衣委屈的哭出来的焦妍儿,也只能故作不懂,将她迎了过来,由侍女陪她上轿。 落下轿帘的时候,裴元默默的停顿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人的结合是焦妍儿的不幸,却是裴元的幸运。 裴元固然可以矫情的给焦妍儿其他选择,但为什么不占有她呢? 裴元是个没有道德感的人。 如果可以妄为,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无论过程和过往是否体面或光彩,那都已经不是需要面对的现在了。 现在,自己得到了她。 就这样吧。 裴元回过神来,去和张夫人告别。 毕竟这次搅扰,着实给张家添了麻烦。 张夫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联想到女儿的出嫁,想到女儿可能永远无法出嫁,张夫人心中涌现百种滋味,一时甚是唏嘘。 裴元正要离开,忽然听到隐约有熟悉的笑声。 侧目一望,就见庭院中一丛树后,宋春娘正带着张芸君还有一些侍女看热闹。 宋春娘虽笑着,但是情绪有些复杂。 裴元前几天的话,让她回去后想了好久,但结论还是,不想给这个男人做妾。 只不过,这会儿看焦妍儿过门,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张芸君并不知道那晚这对坏男女做的事情。 她自以为瞒过了裴元,见到裴元看过来,适时的侧目避让,表现出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裴元笑了笑,也挪开目光。 等到将焦妍儿接回灯市口的住处,裴元将焦妍儿直接安排去了后院正房。 裴元见焦妍儿情绪不高,多唤了几个侍女进来陪伴,他则要去前院,迎接今晚的客人来。 过了不久,就有第一个客人上门,乃是裴元的卧龙霍韬。 霍韬是举子,平素无事,就早早跑来凑个热闹。 他对裴元的感官不错。 在面对梁次摅这件事上,两人基本属于同一立场。 而且裴元表现出的行动力,让霍韬很是佩服。 特别是在大慈恩寺对峙之后,任意妄为又没受责罚的裴元,让霍韬很快察觉出了这个锦衣卫的不简单。 之后梁次摅身死,梁储疯狂的扬言报复,这让意识到危险的霍韬,本能的倾向和更有力的盟友站在一起。 等到裴元向他暗示今年可能会有恩科,让他好好准备之后,霍韬越发觉得这裴千户手眼通天了。 所以这次接到裴元的喜帖,请他参加纳妾的喜宴,霍韬就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霍韬倒也考虑了裴元的锦衣卫身份,只不过他现在只是举人,暂时还不需要操心名声的事情。 裴元和霍韬寒暄了几句,又有人来访,乃是上次有过短暂交流的刑部郎中留志淑。 裴元对留志淑能给面子过来,很是高兴。 别看这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儿,但这可是文官啊! 裴元的政治资源,在文官这一项上十分的缺乏。 像是霍韬、田赋这种的,就算今年恩科考上了进士,想要在刑部这种大衙,干到一部郎中,都是十年往后的事情了。 如果运气不好从地方做起,那需要的时间就更漫长了。 所以每一个品级稍高的文官,都是一种比较珍稀的政治资源。这也是为何每次政治斗争,大家都喜欢用御史炮灰冲锋的道理。 因为只要考上进士,可以直接把自己人安排进都察院。 就算冲锋失败,遭受政治报复,也无非是蛰伏几年,完全耗得起。 本小利大的搏一搏,说不定就能得到贵人赏识,直接走上升迁的快车道。 裴元热情的将留志淑迎进来,随后询问道,“留兄怎么今日得闲,来的这般早,可是三河驿的事情已经忙完了?” 留志淑听了,反笑道,“裴贤弟这么说,就不地道了。” “前些日子你们派去的锦衣卫就开溜了,难道还不清楚那边是怎么回事儿?各部衙门,现在也就是虚应其事罢了。至于留某……” 留志淑颇为谦虚的说道,“已经因为才能卓群,勇于任事,被杨公看重,选为杭州知府了。” 裴元闻言,连忙笑着恭维道,“原来留兄这是升迁了啊。” “杭州可是个好去处,都说‘道院弹关,酒会诗坛,万古西湖,天上人间。’留兄去了杭州,真是羡煞了小弟了。”留志淑外放,直接从正五品主事变成了正四品知府,算是仕途上一次很重要的跃迁了。 留志淑听了哈哈大笑,连忙道,“哪里哪里,留某只觉肩上的担子沉重,正不知道该怎么造福一方呢。” 裴元又恭维道,“杭州这样的大府,不是寻常人能得到机会的。只怕留兄这清福也享不久。” 留志淑听到这里,笑容一收,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裴兄弟可是知道什么内幕?” 裴元道,“苏州、杭州都是江南大府,杭州又有钞关,只要稍稍用心,就很容易做出成绩。裴某可以断言,以留兄的才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坐上浙江左、右参政的位置。到时候说不定整个浙江的福祉都压在留兄的肩上,所以,留兄这清福只怕享不久了。” 留志淑听完裴元这话,直接情绪价值拉满,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真要是能做了左、右参政、甚或者布政使,那就是一方大员了。 留志淑连忙笑道,“不敢想不敢想。” 裴元笑道,“留兄何必谦虚,既然你是吏部天官杨一清杨公点中的杭州知府,后续定然还有栽培。” 留志淑倒是低声给裴元说了个实话,“我和杨一清并没有太大的交情,也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怎么就得他看重了。” 裴元微愣,这家伙不是杨一清的党羽,那怎么这么狗屎运还能去杭州做知府? 裴元下意识就要开启逻辑推演。 首先,假设杨一清没安好心。 其次,…… 想了一会儿,裴元拍了下脑门,这特么关我吊事。 裴元想到留志淑今天来得这么早,于是便岔开话题,主动询问道,“留兄这是已经交接了刑部的工作,随时等着去赴任了?” 留志淑答道,“是啊,事情已经都交接了。我留在刑部新任的郎中也不自在,往日的下属也不自在,倒不如来寻贤弟吃酒了。” 裴元笑道,“正好可以和留兄好好交流,我去江南办过两次案,关于江南的事情,我也略微有些心得。” 留志淑听了大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裴元见这会儿没客人上门,当即挑了些南下经历的琐事聊了聊。 随后不经意的说道,“苏州知府翟德安和我有些交情,若是留兄有空,可以先去苏州一趟,再去杭州上任,如果能提前查访地方人文,也方便留兄的治理。” 留志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历来苏杭并称,他这个杭州知府最好的参照对象,自然就是苏州知府了。 若是能得到苏州知府为官多年的一些经验,说不定能更快的理顺杭州的政务。 留志淑连忙诚心诚意的施了一礼,说道,“那就多谢裴兄弟替留某引荐了。” 裴元笑道,“没那么复杂,你只要到了苏州府,对翟德安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一定会给你行些方便。” “好!”留志淑赶紧应了下来。 裴元怕留志淑冒冒失失的做不好,反倒惹一身麻烦,当即又道,“江南的事情有些麻烦,若是留兄急切间遇到恶人恶事,可以提下我的名字,这个或许有用,小弟也不敢打包票。” 为那些地方上豪强做事的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吕达华。 上次自己在运银的大动作之前,可是特意帮吕达华找到了借口离开。 吕达华当时不在现场,应该不至于受到太多牵连。 裴元和吕达华彼此间都有点香火情,说不定关键时候,就能给留志淑帮上个小忙。 留志淑听到这里,不由对裴元刮目相看了。 若是单说苏州知府的事情,留志淑还只以为裴元和翟德安打过交道,没想到裴元在南方的交游很广啊。 连忙又道谢。 裴元见留志淑笑得诚心诚意,心道干脆送佛送到西。 于是又道,“若是真有麻烦不好解决,杭州府的人手又不听使唤,留兄可以去寻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到时候自有徐丰过问那些事情。” 留志淑听到裴元连卫所都有人脉,便下意识问道,“也是提贤弟的名字就行吗?” 裴元笑道,“一点薄面而已,能给留兄帮上忙就好。” 留志淑乃是在刑部做官的,也算思维缜密,见裴元在远远的江南,也这般盘根错节,不由得重新认识了裴元。 他的心中正犯嘀咕,裴元已经岔开了话题,给他介绍一旁的霍韬。 留志淑刚才进来的时候穿着便装,霍韬也并未在意,裴元和留志淑说话的时候,霍韬也并未刻意避开,是以将话都听全了。 霍韬听着,心中更是波澜涌现。 他寒窗苦读许久,为了就是能在朝中做官,一展胸中所长。 没想到一个正四品知府,在裴元面前,让霍韬仍感觉像是在被提点。 霍韬不在官场之内,之前想的也不多。 等到他亲眼见到,又有了这个正四品官作为标尺,他总算量出了自己和这个交好的裴千户之间,有多大差距了。 听到裴元为他引荐留志淑,霍韬连忙恭敬见礼。 留志淑见是个年轻举子,又被裴元带在身边,当即只以科场上的前辈、后辈论交。 正好田赋也跟着陈头铁、程雷响他们进来。 裴元连忙招呼田赋过来,又向留志淑引荐了田赋。 裴元又笑着对田赋和霍韬说道,“两位都是广东的俊杰,想必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两人之前在梁次摅案上,目标相同,只不过因为籍贯的问题,不好站在同一阵营。 但是彼此间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这会儿梁次摅已死,也没什么好避嫌的了,两人各自有意,当即好好的亲近了一番。 等到三人互相认识了,裴元见程雷响还乖乖站在一旁等着,心道,程雷响现在毕竟是一卫指挥使,也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倒不好光顾着介绍田赋、霍韬,反倒把他晾在那里。 那岂不是显得我裴千户喜新厌旧? 于是便招手,让陈头铁和程雷响一起过来。 裴元又对留志淑和霍韬、田赋介绍道,“这个是天津卫指挥使,以前是我的心腹总旗。” 又对程雷响道,“这位留兄是新任杭州知府,霍韬、田赋,两人都是当世俊彦。” 程雷响立刻笑着抱拳对三人打招呼。 裴元继续把人情做满,对留志淑说了句,“若是留兄南下的时候,在天津到德州的地界遇到麻烦,找程雷响就行。” (本章完) 第369章 生活越来越有奔头了 第369章 生活越来越有奔头了 大佬发话了,程雷响赶紧表态。 他大包大揽道,“留知府若是遇到不开眼的,提我的名字就成。天津三卫现在唯我马首是瞻,我程雷响这三个字,也有点分量了。” 裴元听到这话,尴尬的想抠脚。 见留志淑面色古怪,裴元有些破防,忍不住老脸羞恼,对着程雷响就踢,“妈的,学我说话!” 程雷响最是灵透,他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这个逼,刚才千户装过了。 职场大忌啊! 他赶紧半真半假的躲了下,嬉皮笑脸的拍马屁道,“向千户学习,卑职一辈子都学不完。” 裴元更尴尬了。 “操,当着外人呢。” 裴元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程雷响刚才的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这家伙已经把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拉下水了? 这小子有一套啊。 这会儿不好多问,裴元又介绍陈头铁,“这是陈头铁,现在跟着我做事。” 未来的邪教教主陈头铁,也毫不露怯的和留志淑打着招呼。 程雷响见没他事了,很本分的和老同事陈头铁侍立在旁。 留志淑和卧龙、凤雏见堂堂天津卫指挥使在这个区区千户面前,乖得像家犬一样,都几乎惊掉了下巴。 就算文官对武官有所歧视,正三品也不小了。 留志淑更是想到了裴元刚才给他提起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和苏州知府。 那什么杭州前卫指挥使且不提,估计和这个天津卫指挥使一样,是这个裴千户的门下走狗。 可是那苏州知府怎么回事? 那可是堂堂正四品文官啊,而且苏杭并称,恰好和他是一个等阶的。 代入感十分强烈。 留志淑忽然觉得什么“万年西湖,天上人间”也没那么香了。 这大明地方上的水很深啊,似乎京中的日子更加朴实无华,且平静啊。 至于田赋和霍韬的想法又不同了。 田赋已经上了裴元的贼船,这会儿裴元表现出的体量越大,就越让他欣喜。 至于霍韬,他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热爱键政的举人,今日这场宴会,确实像是给他掀开了官场帷幕的一角。 他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觉得高不可攀的杭州知府开始拘谨起来。 裴元想着程雷响刚刚说的天津三卫的事情,有心细细询问一番,便让仆役上前招呼献茶,自己则告罪一声,带着程雷响一旁问话。 裴元向程雷响询问道,“天津左、右卫现在怎么回事?” 程雷响目光扫了一圈,然后才道,“这些天卑职已经把天津的底细摸清了,正打算来向千户回报,赶上千户大喜,就一并来说了。” “天津三卫是军事建制,隶属后军都督府,管辖的地盘错综于郡县间。” “这里有很多滩涂废地,一开始朝廷任由百姓自行开荒。但后来渐渐被皇庄、外戚侵夺,如今在天津地盘上基本没多少寻常民户,土地都被豪强瓜分殆尽。” “其中势力最大的几个,乃是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锦衣卫千户王敏以及朝廷在直沽的皇庄。” “三年前,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以及锦衣卫千户王敏,为了争夺土地,还大打出手,死了很多人。之前的天津卫指挥使说是病逝,其实是因为皇庄的事情,得罪了管理皇庄太监张锐,在营中服毒自尽的。” 裴元听了皱紧了眉头。 没想到这个天津卫麻烦也不少。 宜兴大长公主乃是英宗皇帝的女儿,她有一个同母弟弟,叫做朱见沛,姐弟两个感情很好。 可能是经历过政治动荡的缘故,战神的这几个儿女特别团结。 后来朱见沛被封为徽王,前往自己的封国之前,徽王表示愿意把自己之前的封地,全部转赠给自己的姐姐。 宪宗皇帝连德王那种“既要、又要、还要”的纨绔弟弟都能容忍,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于是宜兴大长公主就在塌河甸、七里海水洼两处插旗,开始了扩张之路。 当然“扶姐魔”徽王也没吃亏,到达封国之后,他很快就像德王学习,对大哥宪宗皇帝开始了“也要、也要、也要”的感情勒索。 要土地、要税赋、要书、要粮食、要盐引、少林寺他要、别人的女婿他也要…… 至于庆阳伯夏儒,也是个有来头的,乃是当朝夏皇后的生父。 朱厚照虽然荤素不禁胡搞乱搞,但是对夏皇后还是很不错的。 有一次他回宫,发现夏皇后瘦了,立刻让人去做了肥鹅送过来,两只。 他对皇后父亲的待遇,一直很优厚,赏赐起来也很大方。 夏儒现在担任着中军都督府同知,和萧韺乃是同僚。 夏儒另外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魏国公徐俌的孙子徐鹏举,一个嫁给了寿宁侯张鹤龄的儿子张宗说。 这老丈人,算是很有实力了。 只是…… 裴元诧异的问道,“王敏是什么东西?锦衣卫有这么牛逼的千户吗?” 程雷响早已经把天津的情况摸熟,便道,“这个王敏乃是宪宗时顺妃的弟弟。” 行吧。 裴元大致明白了。 三个外戚为了争夺土地,大打出手,这就难怪敢闹出死伤了。 当初张鹤龄和周太后的弟弟长宁伯周彧争地的时候,可是各带了数百人,在京城闹市展开了巷战的。 最后不但血洒长街,喊打喊杀的声音,都传进了皇宫里。 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在天津争地盘,完全不带怕的。 裴元问了一句,“最后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程雷响答道,“后来天子也没办法,出面为他们调解此事。刑科给事中李学曾勘察后上报,他们争抢的土地,一共有两千八百五十九顷。 裴元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这特么就是二十八万五千多亩地啊。 程雷响继续道,“天子亲自为他们划分,宜兴大长公主得一千顷,王敏得两百顷,剩余的一千六百五十九顷归夏儒。”裴元对此无话可说。 难道要询问这些土地的原主在哪里吗? 裴元想了想,问道,“那前任天津卫指挥使是怎么得罪了张锐?张锐得了天子看重,马上就要提督东厂了。” 程雷响道,“张锐以皇庄的名义,私下侵吞了不少天津卫屯田的土地。前任指挥使不会办事,请托了太监王方帮着说话,结果此事就放到了明处。” “张锐只能把吃下去的土地录到了皇庄名下,由此大怒。前任指挥使也知道捅了篓子,索性就服毒自尽了。” 裴元听完,就大约明白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就听程雷响说道,“天津三卫的地盘上有这么四个家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左卫指挥使邓亮和右卫指挥使曹兴都不想出头,就把我推了出来和各方交涉。” “现在我们靠着从盐场弄点余盐,勉强能补贴补贴。” 裴元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程雷响小心翼翼道,“卑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虽说这两人把卑职推出来当枪使,但是这起码保证了天津三卫,能够步调一致,为我所用。” 裴元想了想,笑道,“也对。那你不怕惹来麻烦吗?” 程雷响果断道,“如果天津三卫不能为千户所用,那卑职做这个天津卫指挥使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事情能为我掌控,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成的话,就借那四家之手毁掉天津三卫,免得留下后患。” 裴元听着,思路慢慢拉远,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就是庆阳伯夏儒的亲家张鹤龄。 张芸京身为进士之女,就算清白有污,也不至于一个敢娶的都没有。 这世上有的是想走上捷径的读书人。 他们之所以不敢,就是因为毁掉张芸君是张鹤龄的一个重大胜利。 只要张芸君持续那不幸的命运,就是张鹤龄对那些御史们的威慑。 张鹤龄在他姐姐的庇护下,都敢在皇宫里奸污宫女,宋春娘这个西厂千户的身份,还真不一定能罩得住。 那么,为了好铁子的幸福,解决张鹤龄就已经成为了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件事。 张鹤龄自身的问题很多,也轻易就能罗织出要他命的罪状。 但是真正的麻烦在于张鹤龄的姐姐张太后,只要张太后无理取闹死保张鹤龄,在当今社会,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 裴元的脑海中依次闪过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锦衣卫千户王敏、长宁伯周彧这几个人的名字。 进而又想到了宜兴大长公主和徽王之母,英宗皇帝的德妃魏氏;宪宗皇帝的顺妃王氏;宪宗皇帝的生母,英宗的贵妃周氏以及英宗皇帝的生母孙太后。 一个足以干掉张鹤龄的阴谋,慢慢在裴元脑海中成型。 他对程雷响说道,“等我帮陈头铁在山东打开局面,就帮你解决天津卫的问题。” 程雷响大喜,旋即又心中好奇,猜测着裴千户许给了陈头铁什么样的前程。 裴元向程雷响问道,“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了?” 程雷响连忙答道,“自从得了千户的命令,卑职就从流民中慢慢募兵,现在已经有两千五百多人了。” 一个卫所的满编是五千六百人,这个人数虽然还差得远,却已经比之前增加了快一倍了。 裴元对此很满意,他又询问道,“邓亮和曹兴没有起疑吗?” 程雷响嘿嘿笑道,“卑职是借了千户的大功,从正七品总旗一跃成为正三品指挥使的。我一个总旗出身的人,刚掌握一卫兵马,胆小谨慎些,也是正常。他们只会暗中嘲笑,并不会多想什么。” 一场阳谷血战直接造就了三个伯,程雷响这个指挥使得的理直气壮。 裴元道,“那你就维持着这个人数好好操练,暂时先不要募兵了,后续我会给你送些人来,我们要练一支真正属于我们的军队。” 裴元打算的是,以后从罗教中,挑选一些利益深度绑定的青壮,补足天津卫剩下那一半兵员。 到时候还可以让陈头铁搭配一些军士祭酒什么的,形成对这支兵马的双重掌控。 程雷响闻言,很干脆的应下,“卑职记住了。” 作为眼见着裴元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心腹,程雷响深深的明白,自己和裴千户之间的云泥之别。 没什么可动歪心思的。 再说,换个角度来考虑的话,现在小裴做的挺好的。 再躺几年,我就该是国公了吧。 程雷响觉得生活越来越有奔头了。 裴元了解天津卫状况的时候,留志淑也在和霍韬、田赋交流着。 或许是刚才的事情让他有些心绪不宁,留志淑用交谈,排解着心中的忧虑。 霍韬和田赋只是举人,留志淑目前仍旧是他们羡慕的对象。 两人捧着说话,倒是让留志淑越聊越是把不住了。 他忍不住对两人感慨道,“本官之前只以为朝中不好做官,没想到地方也有地方的难处。” “这会儿本官有些想明白了,地方上天高皇帝远,看似容易作威作福,可是那些牧守一方的官员,都是皇帝任命的啊,这才是他们手握大权的根基。” “天高皇帝远,岂不也是也就远离了自己的根本?到时候只怕还得看人脸色啊。” 留志淑自从考中了进士,就在六部观政,随后在刑部和兵部轮转做官,丝毫没有为官一方的经验。 可以说,他的人脉根基都在朝中。 裴元刚才给他的那些暗示,一下子打破了他对主政一方的滤镜,出现了轻微的任前焦虑症。 只不过留志淑这样的人,在霍韬、田赋心中已经算是成功人士了。 霍韬还年轻,田赋岁数却不小了。 他羡慕的说道,“留知府不到四旬,就能去杭州这样大府做知府,官运着实令人艳羡,似留知府这等人,不该有这等感叹才是。” 留志淑叹息道,“在朝为官,哪像你们想的那么顺风顺水。光是这些年,刘瑾上台倒了一批,刘瑾下台又倒了一批,哪个在朝的,不是战战兢兢的?” “你当清流,阉党要对付你。你当阉党,清流又要对付你。” 田赋闻言有些不淡定了,赶紧提醒道,“留知府慎言。” (本章完) 第370章 君子远庖厨 第370章 君子远庖厨 被拉下水的田赋,已经慢慢接触到裴元团伙的一些秘密了,知道裴元这一伙,阉党的底色很浓。 这会儿留志淑这么说,只怕会惹祸。 留志淑见田赋劝阻,不由诧异道,“这些都是朝廷公议,你一个不在其位的举人,都畏惧到这个地步了吗?” 留志淑想了想,恍然道,“你该不会以为裴千户这个锦衣卫也是阉党吧?” 他宽解道,“放心,之前裴千户涉及到一桩案子,我查了查这镇邪千户所的背景。这个千户所的主要职责,是在寺院坐探,监视那些佛道之流,并不参与朝中的事情。说起来,倒是颇为清净悠闲。” “再说,咱们只是私下谈论,难道还怕阉党找上门来吗?” “以后你若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还是莫要忘了初心才好。” “读书人,还是要有些志气的。” 留志淑的话音刚落,就见在门前迎侯的云不闲急匆匆进来。 正在庭中小声交流的两拨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云不闲连忙大声回报,“千户,西厂督主谷公公以及前东厂督主丘公公,齐至门前,要不要去迎一迎?” 留志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 这、这么快就破案了吗? 裴元却对云不闲笑道,“他们又不是外人,还用得着你回报?” 云不闲回头,果然见谷大用和丘聚笑呵呵的一起进来,身后的各有小太监捧着贺礼。 谷大用听到裴元刚才那话甚是舒坦。 如今他也体验到了被带飞的快乐,这才和裴千户混了不到两个月,弟弟谷大亮得了一个永清伯,他也重新恢复了西厂,再做督主。 要知道陆訚那该死的家伙,现在还什么好处都没拿到呢。 就算他最后剿灭了霸州军,但是因为边军、京营动用的人马太多,那点战功恐怕都不够分的。 二十万大军,得有多少总兵、副总兵、游击、指挥使……,又得有多少地方政府的官员配合? 内阁有没有运筹定议?兵部是有否决策之功?户部有没有足衣足食? 等到分功的时候,那庞大的开支绝对会吓到朝廷。 最终的赏赐,很大可能会大幅度的降低等次,以陆訚的功劳,恐怕也就是给子侄荫一个伯,顺便得点彩币丝帛禄米。 可是阳谷一战呢,朝廷在没有任何动员耗费的情况下,就凭着谷公公和萧韺麾下不足千人,就灭贼数万,这样的性价比,朝廷简直要赢麻了。 二十万大军光是集结起来,就需要消耗多少物资? 丘聚有谷大用的例子在前,当然也是对后续的合作充满了期待的。 两人的心情很好,留志淑就不好了。 他是个考上进士后,就在六部流转的清流官啊,怎么一不小心出来参加个喜宴,就遇到这两个家伙了? 那裴元不是管和尚的吗? 怎么也和阉党搅在一起了? 而且他纳个小妾,居然连西厂督主谷大用以及前东厂督主丘聚,都亲自上门道贺,这、这特么是阉党党魁吧? 我参加了阉党魁首的纳妾宴,那我还干净吗? 留志淑慌得一批。 他脸色发白的低声对霍韬和田赋说道,“慎言,还真有阉党。” 留志淑是怕这两个还没进入官场的小白,还真来一个莫忘初心,跑上去大放厥词。 那么特么就把老子坑惨了。 田赋自然是不吭声的,从裴元把梁次摅的人头摆在他的桌子上,他就回不了头了。 一旦他敢反水,无论是梁储,还是裴元都会对他血腥报复。 与其那时候里外不是人,还不如一条路走到底。 但是霍韬就不同了。 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正义感的。 他还是个未入仕的举人,在他的心中清流就是对的,阉党就是错的。 裴元之前能够和他有不错的交情,完全是因为有过一系列的铺垫。 裴元借着“梁次摅案”和霍韬分清敌我,又借着和清流名臣张琏的关系,模糊他和这些读书人之间的界限。 然后又向他展示了天子的纸条,让霍韬明白裴元背后是有人的,而且还是“君君臣臣”所要效忠的天子。 那霍韬自然就想借一把力,寻求平步青云的机会。 所以当裴元露出阉党大佬的姿态时,霍韬实在有些接受不能了。 他下意识的和留志淑靠拢抱团,有些慌乱的低声问道,“留府台,现在该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这就离开。” 留志淑吓了一跳,他怕的就是这样的愣头青。 留志淑连忙稳住霍韬,“且不必慌,这时候若是离开,针对性太强,必然会得罪了谷大用与丘聚。” “这两个家伙乃是和刘瑾并列的‘八虎’之一,不好惹啊。” 霍韬闻言稳住了心神。 他刚才一时慌乱,也是失了分寸。 梁次摅的事情他还有大义名分,能跳出来叫两声,这时候刻意针对谷大用与丘聚就很不明智了。 毕竟就连清流的头面人物,吏部尚书杨一清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都能称兄道弟,他一个小举子算哪根葱啊。 留志淑安慰完霍韬,自己也纠结起去留的问题了。 他的视线落在跟随在两大太监身后的小太监身上,接着目光落在了小太监手中捧着的礼物上。 礼物! 留志淑额头的汗流下来了,他给裴元的礼物,是用手书的一幅字,做了个卷轴。 里面的题诗不免有些虚情假意,又写了些祝福称颂的东西。 真要哪天裴元落了网,这可是铁铁的勾结阉党的证据啊! 留志淑心神慌乱的谋及霍韬,“贤弟,我刚才送了裴元一幅字,这可有些不妥了。” 霍韬听了也瞬间不淡定了。 他送的也是字啊。 两人互相对上慌乱的眼神,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留志淑咬牙道,“咱们不能走,得想办法把这个礼物拿收回来!” 霍韬脑子很快,他说道,“我有一件玉石玩件,价值不菲。等会儿再有客人送礼,我就跟着那取礼物的管事去存放礼物的地方,说是之前礼薄了,用那块玉把我的字换回来。”留志淑听了也大受启发。 他说道,“我新得一枚印章,乃是宋时易安居士的,这是风雅之物,正好可以替换出我的卷轴。” 两人鬼鬼祟祟的说着,一会儿瞅瞅和两个老太监热情寒暄的裴元,一会儿瞅瞅院门,希望下一个客人能赶紧过来。 留志淑还默默碎念着,生怕裴元把谷大用和丘聚引来和他相见。 这会儿天色临近黄昏,下一个客人很快就到来了。 留志淑一看,嚯,是他。 来人竟然是教坊司奉銮臧贤。 臧大美男可是朝中官员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哪一个官员没私下议论过? 毕竟这可是当朝天子的男宠啊。 留志淑几次和同僚遇到过臧贤,彼此都会心对视,道路以目。 没想到这个人也会来参加裴元的纳妾宴。 裴元这交际圈,邪,真邪啊! 阉党佞臣,简直齐活了。 裴元连忙舍了谷大用和丘聚,上去迎接臧贤。 裴元这次摆席最希望见的就有臧贤,他还指望着能从臧贤这个政治掮客这里找找门路,去结识户部侍郎王琼呢。 臧贤的目光快速的在庭中扫了一眼,见到谷大用和丘聚都在,略微有些吃惊。 目光在留志淑上打量片刻,也笑着微微颔首。 随后便对裴元笑呵呵的说道,“这些天好生为裴贤弟寻了件礼物,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就让跟在后面进来的两个女子见礼。 这两个女子长得颇为秀丽,不知是否刻意而为,都未施脂粉,穿的颇为素雅。 两人开口见礼,裴元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这是当年裴元还是穷逼的时候,时常听过的声音。 那时候裴元没钱听曲,无事时就在院中白嫖,听教坊司里的姑娘练习。 上次在见臧贤时,裴元只是随口拿这话套近乎,没想到臧贤就真的找到了一年多前,曾在正对着裴元那小院的房中练曲的姑娘。 真不愧是京中最有名的政治掮客。 裴元对臧贤的期待值又提高了几分,当即大喜的将臧贤迎到一旁说话。 臧贤先和谷大用、丘聚打了招呼,谷大用见裴元明显是有事找臧贤,他也对臧贤政治掮客的名头有所耳闻,便笑着摆手道,“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先紧着千户的正事要紧。” 裴元连忙让陈头铁招呼着来的几位客人入堂中饮茶,谷大用却随意的说道,“不急,闷坐在那有什么意思,咱家还缺这口茶水喝吗?” 丘聚也没多事。 臧贤越发讶异。 谷大用和丘聚这两个家伙,似乎很给裴千户面子啊。 等到了一旁,裴元才低声说道,“小弟有件事情,想请奉銮帮忙。” 臧贤听了不动声色,笑着问道,“帮忙不难,只要臧某能做得到的,贤弟尽管开口。” 裴元大喜,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臧贤半笑不笑的问道,“忙我可以帮,那贤弟打算怎么还呢?是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先把这人情欠着?” 裴元心道为了找人和王琼搭上话,就欠这家伙个人情,那我不至于啊。 这家伙是个帮人拉线的政治掮客,还不知道以后会让自己怎么还呢。 裴元果断说道,“按亲兄弟来吧。” 臧贤笑了,“行,那我就听听亲兄弟有什么要我做的。” 既然是生意,裴元索性就敞开了说,“我打算见见户部侍郎王琼,至少能说上几句话的那种。” “王琼啊。”臧贤皱了皱眉,“这家伙的脾气很硬,当年连刘瑾的面子都不给。你又是个锦衣卫,倒有些难办。” 裴元和王琼相见,可不止是为了前线那点军资的事情,还为了保留大明的一点元气。 王琼在历史上曾经上了一个很有名的奏疏,叫做《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 在这个奏疏中,王琼强烈建议在平定内地百姓的叛乱时,不要以斩首来论功行赏。 因为凭斩首定功勋的话,会让官军拥有滥杀无辜的动机,如此一来,无疑是让百姓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 ——“此赢秦弊政,行之边防犹可,未有内地而用首功者。今江西、四川妄杀平民千万,纵贼贻祸,皆此论而致。自今内地征讨,惟以荡乎为功,不计首级。” 如今前线的战斗很快就可能打响,二十万大军要杀多少人,才能杀出他们满意的功勋来? 别说是霸州军遗留的那些老弱辅兵了,恐怕就连湖广、江西的百姓,都有可能横遭劫难。 若是能说服王琼,让他及时向天子上书,废掉这个依靠斩首论功行赏的制度,那绝对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在原本的历史中,这是三年后王琼担任兵部尚书时提出来的,朱厚照也立刻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终止了这个血腥的制度。 裴元有较大的把握劝说王琼去做此事,因为这本就是王琼自身认同的,并且愿意去推动的。 可是提前了这三年,王琼要面临的处境,却凶险了百倍。 因为三年后并没什么大的战事,武官们对战功的需求是远景的,并不迫切。 但是现在,对霸州军的最后一击,马上就要发生了。 王琼要是这时候提出来,绝对是要遭人恨的!不知道多少前线武将会对他咬牙切齿! 但是这轻飘飘的一纸奏疏,却有可能立刻挽回数万,或者十数万人的性命,并且在未来挽救数十万,或者数百万人的性命。 一方面是拉满武官的仇恨,一方是无数百姓的生命。 裴元自己不是什么英雄,没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裴元也不知道王琼在被自己点醒后,能不能顶着这巨大的压力去做,裴元能做的,只能是有些懦弱的把这个道德负担,抛给王琼。 裴元是一个执棋子的人,自私的盘算着进退。 而王琼,在裴元心中,毫无疑问就是像是苏杭织造太监胡公公那样的,是个扶着桌子的人。 裴元打算先设法和王琼接触一下,纵是谈的不愉快,不能为他所用,裴元也不会像杨廷和那样,把这样的人流放充军。 他想了想,对臧贤果断道,“我可以加钱。” (本章完) 第371章 波澜渐起 第371章 波澜渐起 臧贤果然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他满意的笑了笑,“那就值得我用点特殊的手段了。” 似乎是为了加强说服力,臧贤解释道,“王琼有一个同乡,关系还不错,只不过处境落魄了些。我可以做个局,看看能不能拿捏拿捏他。若是能成,这件事就好办了。” 裴元叹服。 不愧是专业人士,这是让王琼的好友,强行推送一波啊。 裴元很现实的问道,“多少钱?” 臧贤也不客气,“二百两。” 如果没有刚才臧贤那番话,裴元绝对会当场翻脸。 他身为正五品的武官,不算折色一个月才十六石的禄米,按照如今一两银子两石米的行价,裴千户一个月的工资才八两银子。 光是见王琼一面,就要裴元二十五个月的工资! 这特么就是明抢! 老子被明抢了啊! 可是有臧贤之前的那番铺垫,裴元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件事不但要捋清复杂的人际关系,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合适的那个人,还得用些手段,让人家接下这个败人品的活儿。 裴元对此只能自认倒霉,他转头就要吩咐陈心坚拿钱,臧贤笑着摆手,“不忙,得空送到旁边的教坊司就是了。” 裴元说了一句,“找人的事情,越快越好。” 臧贤笑了笑,“行。” 他的目光一瞥,略有些意外的问道,“裴贤弟和萧韺也有些交情。” 裴元也瞧见了刚进门的萧韺,两人关系还不错,裴元正招呼着臧贤,也不忙着过去,只是道,“也还行。” 臧贤讶异的暗中指指谷大用和丘聚,“那你这……” 裴元明白臧贤暗示的是,“弘治旧人”和“宫中七虎”之间矛盾,已经很激烈了。裴元这次宴请,同时把两边的人都叫来,似乎并不明智。 裴元解释道,“当初萧韺曾经护送谷公公上京,在山东境内遇到了霸州军的流贼。后来多亏萧韺勇猛善战,谷公公指挥若定,这才以寡敌众,大破了霸州贼军。” “两人一起出生入死,事后萧韺升了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还封了伯,谷大用也给弟弟谷大亮弄了一个伯。” “这两人虽然有不同的立场,但也说的上同患难,共富贵,交情自然不比寻常。” 臧贤听了恍然,“原来如此。” 他玩笑似的说道,“不错,又是个有价值的情报。” 果然便见萧韺来了后,就和谷大用打起了招呼,两人之间显得全无芥蒂。 倒是萧韺和丘聚之间只是点头而已。 丘聚的东厂刚刚被夺走,他也没什么好心气,理会这些弘治旧人。 萧韺见裴元在角落和人说话,他招手示意了下,让裴元忙自己的。 臧贤立刻意识到,这个萧韺和裴元很不见外啊,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这么简单。 萧韺不见外,裴元却不能不把这货当回事。 萧敬这个老太监,还没有和陆訚决出胜负。 裴元也不确定,最后是萧敬穿着尊贵无比的坐蟒袍,在宫中乘轿,施施然的进入司礼监;还是御马监太监陆訚携破敌之威,班师回朝,成为内廷最强者。 真的是,左右为难…… 裴元和臧贤要聊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当即向萧韺迎了上去。 萧韺见裴元过来笑眯眯的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猜猜这是什么?” 裴元笑道,“总不至于是大明宝钞吧。” 萧韺哈哈一笑,将手中叠着的东西展开,乃是一张房契。 他说道,“我把你后面的那处宅子买下来送你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裴元这两进宅子确实有些不太适合居住了,在裴元这种没有安全感的人心中,不能驻扎足够的人手,就是最大的缺陷。 只是因为裴元盯上了太平仓,这才没在求田问舍上多费心思。 如今萧韺将后面的宅子买了送他,让裴元心中欢喜不已。 裴元的这处二进院子起码能卖到二三百两,后面的那处宅院更大一些,至少值个四五百两。 裴元完全可以把两边打通,合成一处。 这样的话,灯市口这边的老宅还能过度过渡。 裴元欢喜接过,说道,“够意思够意思。” 这倒不是钱的事儿,当初阳谷一战结束后,裴元和萧韺、谷大用三家分赃,每家都得到了五六万两。 萧韺和谷大用都算是白捡的,这点回馈算不得什么。 关键这份心意,就很不错了。 萧韺见裴元满意,哈哈笑道,“记得我的好啊!” 两人之后还要图谋河道总督张凤,那件事做的好,收益也足够丰厚。 裴元满口应下,“萧兄放心就是了。” 跟着裴元过来应酬的臧贤微微皱眉,从萧韺的举动来看,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要那二百两,让裴元记个人情,似乎比直接拿钱更加划算。 一直眼巴巴等着再来客人的留志淑,却越发坐不住了。 随着萧韺的到来,裴元的背景色彩,越来越纯了。 这是一个能让“宫中七虎”、“弘治旧人”以及“天子宠臣”这三者都来贺喜的超级大奸臣啊! 大明的官员同朝为官,虽然有些时候,不免会出现一些迎来送往。 但是这几位是什么身份? 就算是正经的娶妻,都未必请动他们到场,何况只是一个纳妾? 想到裴元那不曾显露的名声,留志淑忽然有一种偶然发现奸党幕后黑手的感觉。 他的脑海中甚至还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回去后,就向都察院举报这恶徒,说不定就能按图索骥,一举成擒,换来我大明朝堂的风清气正! 留志淑心情有些激荡,一旁的霍韬不安的推醒了他。 “留府台,这个的贺礼也不合适啊。” 两人一直都惦记着,赶紧去后面库房,把带字的卷轴换回来。 可是刚才臧贤送来的是歌妓,萧韺送来的是房契,并不适合动手。 留志淑正要接话,却见霍韬精神一振,“又有人来了。” 留志淑看去,这次来的人似乎和那几个低级武官很熟,在门口寒暄了一阵,才跟着那个叫做陈头铁的总旗进来。 留志淑本以为能和一个总旗这么热络打交道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仔细一瞧,不由吃了一惊。 来人竟是新任的山东巡抚王敞。 王敞之前进入仕途后,就是在刑部任职,然后从刑部给事中一点点往上爬,最后进入兵部,担任兵部尚书。 留志淑在刑部观政的时候,正好是在王敞调入兵部担任左侍郎之前,双方还有过短暂的交集。 之前一直有传闻,王敞作为刘瑾余党中仅剩的几个头面人物,一定会被清算的。 这一点,从他由北京兵部尚书转任南京,就能看出这个信号。 然而随着前段时间,王敞加右都御史巡抚山东,关于此人的传言算是彻底消停了。 王敞这是要平安落地,正常隐退了。 让留志淑想不到的是,这个马上就要外放的封疆大吏,怎么也来参加一个区区千户的纳妾宴,而且还不顾身份和一个总旗在人前有说有笑的。 等等,外放? 留志淑忽然从王敞身上找到了和自己的共同点。 只不过外放的王敞,是加右都御史的正二品封疆大吏,而他只是一个四品知府。 想到裴千户刚才叮嘱自己的那些东西,留志淑不由大胆猜测,莫非这个山东巡抚也是来寻求裴千户支持的? 卧槽! 连山东巡抚外放前都要来拜码头,自己这算不算歪打正着,来对地方了? 这时王敞的随从送上来礼物,巧的是,也是一幅字。 霍韬紧盯着,见有锦衣卫亲兵上前接了礼物,往后院送,赶紧拽拽留志淑的衣袖,“留府台,好机会啊,咱们要不要跟上?” 留志淑心中有些挣扎。 他看着那锦衣卫亲兵拿着王敞的字越走越远,犹犹豫豫的说道,“先、先等等。” 接着,就见位极人臣的正一品左都督,瞧见陪同王敞进来的那个总旗,笑着招呼道,“头铁,刚才去哪了,怎么没见到你?” 随后就上前勾肩搭背说起话来。 陈头铁作为裴元和萧韺之间的传话人,很多机密都是由陈头铁来回传递的。 萧韺对裴元的无耻手段时常气的抖冷,但对能及时开解他,让他完成心理闭环,平息内耗的陈头铁很是亲近。 萧韺好几次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默默回忆几遍陈头铁的话,都自己帮着劝自己。 算了算了。 谷大用和丘聚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次借着罗教的事情去山东避祸,和这个山东巡抚的合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于是也向王敞招呼了一声。 萧韺得了陈头铁的提醒,想起狙击河道总督的事儿,也离不开山东按察司的帮忙。而山东按察使,天然就被加了右都御史的山东巡抚所领导,于是也跟着上前打了招呼。 臧贤见那几人一团和气的样子,心中生出怪异的感觉,试探着对裴元道,“裴贤弟的交友,还真是广阔啊。” 裴元心中一动。 臧贤这个人作为政治掮客,交游十分广阔。 正好可以让臧贤帮着把他们这伙人的发展纲领和团队文化宣传出去,免得有人会胡思乱想。 裴元便顺势对臧贤低声说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哦?”臧贤眼前一亮,“这怎么说?” 裴元小声说道,“之前小弟南下了一趟,觉得沿着运河的商路大有可为,便和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联手,打算一起走通这商路,赚点小钱补贴补贴家用。” 臧贤闻言释怀,接着看看在场诸人,笑道,“裴贤弟这阵仗,可不像是赚点小钱的架势。” 裴元摊摊手,说道,“都是外行,今年能不赔钱,大家就知足了。这件事还没着手,小弟还得再理顺理顺。” 臧贤笑了笑,向裴元又问道,“那贤弟打算做什么买卖?” 裴元平静的答道,“普通的丝绸和布。” 臧贤听了,瞬间意会了其中妙处,不由赞叹道,“这门生意好,贤弟有这样的见识,何愁生意不好。” 丝绸和布的生意赚钱吗? 确实能赚点钱,但是这种偏向大宗的物资,仅仅是能够稳定获利,却谈不上暴利。 以裴元他们这么牛逼的牌面,做丝绸和布的生意,着实有些保守了。 但是用这门生意趟开商路,又是一个极妙的选择。 因为很多南方籍的官员,很多都是豪强地主。 就算他们之前不是豪强地主,等到拿了功名之后也会凭借着侵占和投献,迅速的成为豪强地主。 南方的经济发达,很多的土地都被用来种植桑树和。 这些南方的豪强地主,自身的部分产业,就在丝绸和布这两项经济作物的产业链上。 裴元拉起一帮小团伙搞丝绸和布的贸易,也就成为了很多南方籍官员亲切的甲方爸爸。 臧贤已经能想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团伙暴露后,政治层面的态度变化了。 什么? 太监、勋臣、督巡竟敢合流?! 已有取死之道! 再什么? 他们要合起伙来往北方贩卖丝绸和布? 好好好,带着我的丝绸和布,快点离开我的家乡! 臧贤只是听说这么一帮人要从丝绸和布着手,就已经明白,这伙人是会玩的。 臧贤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贤弟的本钱够吗?要不要我掺一手?” 裴元确实已经把丝绸和布的生意,作为了大豆贸易的对向交易目标。 只是丝绸和布的生意能暴露,大豆贸易却得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裴元当即委婉道,“这件事我自己不好做主,若是后续商路能走通,再说此事不迟。” 臧贤想想也对,当即没有坚持。 他不动声色的向裴元展示着自己的价值。 “贤弟这时候做这门生意,选的时机正好。” 裴元知道还有话在后面,连忙道,“奉銮有什么指教?” 臧贤说道,“前两天监察御史张景晹说,因为盗贼猖獗商货不通,让市面变得萧条,因此希望能把正阳等九门的商税酌量减免。户部已经有了决断,打算把正阳等七门减十之二,朝阳东直二门减十之三。” “除此之外,还要革除顺天府通州北关巡检司。” 裴元听完心中一震,有种不妙之感,立刻追问道,“那临、淮、扬、苏、杭等地的钞关呢?” (本章完) 第372章 我要炒币 第372章 我要炒币 臧贤一愣,他没急着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裴元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的七大钞关,前些年一直是收本色钱钞,向司钥库交收的。正德五年的时候,朝廷下令这七大钞关的税收,全部折算为银两,纳入内承运库应用。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好像就是在这不久后,户部司钥库左少监会向朝廷上书,声称因为府库里钱钞缺乏,要求各大税关恢复征收钱钞。 朝廷的一大白银进项,就此被斩断。 裴元想着那一连串对太仓银放血的事情,有很大的把握,这是让朝廷白银枯竭的,后续计划的一部分。 咦、咦、咦,等等! 裴元正想着,忽然发现了一个暴赚一笔的机会。 朝廷如果恢复了征收钱钞,那岂不是意味着已经贬值的和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能够迎来一波逆势上涨? 卧槽! 裴元不由精神一振。 要是他记得不错的话,大明宝钞就是在不久的将来退出历史舞台的。 这一次税务调整,很可能就是大明宝钞的一次回光返照。 大明如今流通的货币有三种,钱、钞、银。 钱,就是铜钱。钞,就是大明宝钞。银,自然就是白银。 中国历来就是缺少贵金属的国家,产出的铜和白银,根本不足支撑起这么一个庞大国家的贸易流通。 而且铜钱和白银在流通的过程中,还会遇到一个奇葩的问题。 那就是因为铜和白银的稀少,导致铜器和银器的价值高昂。 价值一贯的铜钱,在经过加工之后,制造出的铜器,很可能会价值数贯。 这就注定了,想要满足大明这么大体量的交易,必须得拿出行之有效的交易手段。 所以本质来说,大明宝钞就是作为这个交易的等价物被生产出来的。 然而大明宝钞自从诞生就弊病缠身。 首先是发行上,因为缺乏完善的制度,也缺乏监管,导致大明宝钞滥发严重,在没有足够担保的情况下,发出了大量的纸钞,结果导致大明宝钞的币值疯狂下降。 其次是流通上,大明宝钞的流通,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朝廷只印不收,实质上朝廷一直在努力的回收这些大明宝钞。 朝廷的各钞关收税,除了实物本色交税,其他折色的就是上交大明宝钞。 也就是,可以使用大明宝钞用来交税的,朝廷也是认账的。 但是在朝廷的税收体系中,因为朱元璋严格限定了百姓的户籍,所以对征税也进行实物征缴。 居于朝廷税收体系中,最大头的是粮食、、丝帛之类的实物税。 那点用宝钞计量的税收收入,相比起庞大的实物税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再加上,在民间商贸交易中,使用更多的是实物交易。 比如说高端的等价物有金、银,低端的等价物有粮食、布匹。 这些都可以代替大明宝钞的作用。 这就导致了民间不需要持有多余的大明宝钞,让大明宝钞失去了“储蓄”这一重要的蓄水功能。 如此一来,大明宝钞的价格就开始一个劲的暴跌。 洪武二十三年的时候,一贯大明宝钞能换二百五十文钱,到了洪武二十七年,就只能还一百六十文了。 等到成化元年的时候,一贯大明宝钞已经只能换四文钱了。 正德五年之前,一贯大明宝钞还能换两文钱,但是正德五年之后,大明宝钞最重要的回收渠道,也改成缴纳白银,这就让大明宝钞体系彻底崩溃了。 现在民间已经基本不流通大明宝钞了,朝廷也停印了,因为大明宝钞的价值已经低于制造成本了。 在很多地方,一文钱甚至可以收到几十贯、上百贯的大明宝钞。 但是这个濒临崩溃的货币体系,真的这么不值一钱吗? 远的不说,光是未来的那次税关重启宝钞,就能让大明宝钞的价格迎来一波暴涨。 只要能抵税,商人们当然乐于用宝钞结算啊。 而从远的方面考虑,如果朝廷能够死保宝钞,将“一条鞭法”和大明宝钞绑死呢? “一条鞭法”绑死白银,这就导致了白银的价值大幅度攀升,经济生产开始用剪刀差疯狂的收割农业生产。 但若是能在解决了大明宝钞滥发问题的同时,将宝钞的适用范围扩大到所有的税种呢? 原本适用宝钞的涓涓细流,就变成了广阔海洋啊。 那么就会出现,足以吃掉现有宝钞的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和流动需求。 大明宝钞的价值也将会出现缓步上扬。 随着大明宝钞切实增加的需求性,和不断攀升的价值,那么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大明宝钞也会变成以朝廷税收为担保的信用货币。 甚至哪怕不用做到那一步,只要能游说朱厚照做出力挺大明宝钞的姿态,那裴元也有足够的机会,将手里收购的大明宝钞高位套现了。 裴元脑海中依次出现几大步骤。 首先,趁着超低价收购大量的大明宝钞。 其次,发动舆论,提出“一条鞭法”的概念,然后重新对大明宝钞赋能,炒作税务重组。 再次,趁着几大税关重启对宝钞的收取,彻底把市场引爆。 最后,若是朱厚照接招愿意和他一起干这一票,那就两人合力彻底干垮南方的白银经济,让泛滥涌入的白银只能作为贵重财物,而降低其金融属性。 若是朱厚照不接招,那裴元只能在市场最热时候,把大明宝钞高位套现了。 现在的大明宝钞,一文钱就能换到几十贯,票面价值已经跌的完全不能看了。 只要大明宝钞稍微出现那么一点能救活的希望,那么其他人也会看到这巨大价差里面的暴利。 可以说只要大明宝钞稍微往上动一点,那就是巨大的暴利。 要知道就在两年前,一贯大明宝钞还能换两文钱! 这两年间朝廷并没有发行新的宝钞,完全就是钞关停收造成的信用崩塌。 哪怕大明宝钞的币值回不到正德五年的两文钱,就算按腰斩一刀,一贯换一文钱,那也是几十倍的利润。 裴元想着,脑海中越发清明。 大明宝钞和白银的这一战,就算现在不打,等以后小天子上台之后也得要打。 大明宝钞决不能死,哪怕几十贯兑换一文,也要留着这口气。 一旦大明宝钞死了,信用货币路线就彻底完了。 那么掌握了白银的南方经济,就会掌握朝廷的话语权,而这最终将会重现历史,先是北方防线崩塌,接着南方遭到血洗。 那么,我该怎么利用这个机会呢? 裴元正在慢慢盘算着,臧贤再次试探询问道,“贤弟?” 裴元缓过神来,视线聚焦在臧贤脸上。 臧贤笑着说道,“我看贤弟的反应,有些不对劲啊。”裴元这才调整心情,笑道,“关心则乱而已。” 臧贤这个公狐狸却没有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信的说道,“朝廷减了税收有什么不好的?我怎么看裴贤弟反倒是担忧多一些。” 裴元笑了笑,虚言道,“奉銮这话,一听就是不通实务的。我和他们几位一起做生意,哪还用担心什么商税的问题?” “我本就不需要交税,那些商人要交的税少了,岂不是给我添了麻烦。” 臧贤本能的觉得裴元这话不尽不实,只是他不好再追问了,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臧贤目光一动,看见又有客人上门,便转向裴元,目光锐利的问道,“贤弟怎么掺和进宁王的事情了。” 裴元见进来的是李士实,知道臧贤恐怕从上次,心里就藏了这个疑问。 裴元可没把握操控“闯三关”的盘子,这里面要疏通的关系可多着呢。 而且等到后续闯三关完成,宁王拿到三个卫的编制,肯定是要用那些铁了心跟他造反的徒众充实三卫。 那么有什么比逃亡江西的霸州残党更可靠的呢? 等以后宁王造反,这最核心的三卫兵马会听谁的,可能还不太好说。 裴元便果断从这件事里退了出来。 他对臧贤尴尬解释道,“小弟只是嘴上痛快,不管不顾就说了几句。眼下小弟既要去山东平定罗教,又要和几位重臣合伙做生意,哪掺和的了这样的大事?” 臧贤呵呵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臧贤抬抬下巴,示意道,“李士实刚刚升了大都宪,贤弟不去相迎,着实失礼。” 裴元便借着这话,对臧贤告罪,向李士实迎去。 李士实刚进了院子,就看到了在里面各自闲聊的熟人。 等他瞧完一圈,也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裴元纳个小妾,居然来了这么多各方人物。 若非他是宁王那边的人,本就心怀鬼胎,光是他左都御史的身份,就不该和这群人为伍。 裴元上前招呼,李士实也连忙恭贺。 寒暄完毕,李士实便笑着对裴元说道,“这次裴贤弟的好事,李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好老家送来些江西土产,还请裴贤弟笑纳了。” 说着,李士实回头示意。 很快就进来几个挑着箱子的健壮仆人。 裴元看了看那几口箱子,又看了看那几个仆人沉重的脚步,心中大致有了数。 这就是李士实为霸州军的事情,付出的报酬。 这笔钱过了明路,和之前那个身份做了切割。 裴元扭头,示意那些锦衣卫亲兵上前,将那些财物收下。 裴元很虚伪的向李士实笑道,“大都宪太客气了。” 李士实哈哈一笑,“贤弟就莫和我客气了。” 说完,上前一凑低声,“有军前的记功给事中上报朝廷,说是陆訚大军数日不曾拔营,空耗朝廷粮草,希望朝廷申饬。” 裴元听了心头大定。 看来自己走后,前线的局面,完全如同自己所期待的那样。 就是不知道刘六刘七他们识不识趣了。 两人小声的窃窃私语着,刚才还准备回去后向都察院举报的留志淑,已经彻底的麻了。 李士实可是当朝的左都御史啊! 如今清流御史的管家人。 可、可怎么连这杆清流的大旗,都跑来裴家参加这次的喜宴呢? 留志淑脑海中,原本那有些捋不清的东西,越发的纠缠了。 霍韬见留志淑一直没吭声,向他询问道,“这个是谁?” 留志淑无力吐槽道,“这是都察院新任的左都御史,叫做李士实。” 霍韬听了,连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这就是左都御史? 萌新霍韬不解的向留志淑询问道,“既然是当朝大都宪,怎么来参加这样乌烟瘴气的喜宴?” 留志淑更加的无语。 我特么也不知道啊。 霍韬又问道,“咱们还要不要去换掉……” 霍韬说了一半,不吭声了。 原来随着李士实摆手招呼,他的仆人抬上来许多礼物,看的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几抬礼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是谁能想到,掌管朝中风纪,整肃奸邪的都察院之首,竟然也屁颠颠的跑来给这个奸邪送礼了。 恐怕之前那些事情加起来,都没这件事给两人的冲击大。 留志淑一时间,竟难以单纯的从“正”和“邪”来区分这些人了。 留志淑看着那各自代表着一股力量的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知道自己代表的是“正”还是“邪”吗? 他们又在乎自己代表的是“正”还是“邪”吗? 他们不在乎。 他们出现在这里,而那些评判者却在仰望。 只是一念之间。 留志淑就有些不太想和霍韬交流了。 他像是没听见霍韬刚才的话,转而笑着对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田赋问道,“田贤弟,治何学问啊?” 田赋听了,笑着回了一句,“学的是易经。” 留志淑微微颔首,忽然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感叹道,“易啊。大人虎变,君子豹变,顺而影从,不外如是。” 田赋闻言看了留志淑一眼,嘴角露出些笑意。 霍韬默默琢磨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那一个个权倾朝野的人物,再看看就在刚才忽然想通了的留志淑,也不由微微轻叹。 (本章完) 第373章 焦黄中 第373章 焦黄中 裴元扫了一眼众人,见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于是便向云不闲问道,“宴席准备的怎么样了?” 云不闲连忙答道,“已经备好。” 裴元大声道,“好,今日一醉方休!” 正要引众人同去饮宴,忽然门前又有动静。 裴元诧异,很快,守在门前的程知虎进来,向裴元询问道,“千户,那个通政司左参议魏讷又来了,他还带了一人,说是小夫人的父亲,要不要让他们进来。” 这次裴元纳妾的宴席,牵扯到朝中方方面面的许多事情,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来的。 程知虎乃是淮上大豪出身,性子比较粗疏。 他来到裴元身边做事后,不免心中不安,生怕弄错了什么。是以只要吃不准的事情,就跑来询问。 这会儿,众人正好停下说话,准备一起入席,都将程知虎这话听在耳中。 宾客们不由讶异不已。 那什么通政司左参议的,还不放在他们眼中,只是纳妾这等事,哪有女方父辈,跑到男方家中参加喜宴的? 不过众人稍微一想,倒也释然。 能让女儿给人家做妾的,想来家境也比较艰难,能有机会攀附到裴千户,想必也顾不得脸面了。 只有谷大用和丘聚这两个知情的,心中有些唏嘘。 当初“八虎”能够顶住朝中文官的第一次猛扑,全靠了焦芳指点迷津。 因此不管是刘瑾,还是张永、谷大用这些人,对焦芳都是顾念些情分的。 这也是刘瑾被干掉后,焦芳能够躲过政治追杀,安稳善终的主要原因。 刚才程知虎一说,他们就知道来的是焦黄中了。 寻常书香世家,就算能娶前大学士焦芳的孙女为正妻,都值得大肆宣扬。 裴元能把焦妍儿纳为妾室,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可是裴元刚才一直并未声张焦妍儿的出身,显然是已经从夺得焦妍儿的满足中恢复过来,开始平静的考虑后续要面对的问题。 像是这样一个名门贵女,落到这般不堪的境地。 可以说裴元有多快意,她就得有多狼狈。 裴元能够给她平静的生活,显然比把她的出身拉出来炫耀,更多些情义。 然而没想到焦黄中,竟会这么不要脸,在这个档口,主动凑了过来。 谷大用和丘聚看向裴元,裴元显然沉默了。 萧韺却不明就里,笑着说道,“既然来了,何不请进来?人家好好的闺女让你得了,难道你还吝惜一杯酒吗?” 裴元笑了下,语气平淡的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程知虎闻言,便去将两人请了进来。 首先进来的是魏讷。 魏讷早就知道裴元对焦黄中的态度不怎么样,脸上颇有些讪讪。 魏讷身旁,是一个留须的中年,他长的颇肥,见到裴元就笑眯眯的说道,“这就是我那贤婿吧,果然一表人才啊!我女儿跟了你,也算是有福了。” 他嘴上和裴元搭着话,目光却贼溜溜的四下打量来的客人。 他越看越是吃惊,忍不住心中泛起嘀咕。 若是这样的客人,出现在内阁辅臣或者大七卿家里,或许还算合理。 但这裴元只是区区五品,就不能不让焦黄中愕然了。 一旁的魏讷也微微吃惊。 他之前听裴元扬言,他是朱厚照“新的刀”时,还有些不以为然。 后续能够和裴元合作,一是裴元向他展示了确实能影响朱厚照的实力,二是魏讷本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有点机会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可是如今一看,裴元何止是有点实力啊。 光是这些堂上客,就代表了一批不小的力量。 裴元也不计较焦黄中喊他贤婿的冒昧,很和气的对他说道,“既然伯父过来,可一并吃杯喜酒。” 焦黄中厚着脸皮笑道,“那是,那是。我女儿的大喜事,我这当父亲的岂能错过?” 说着,竟还一副主家做派的邀请魏讷同行。 裴元对这便宜老丈人有些无语,他索性不再理会,仍旧招呼谷大用、萧韺等人。 李士实许久未曾回京,自然不认得焦黄中。 他有些好奇的和臧贤凑近,小声问道,“这是何人?” 臧贤看他一眼,笑道,“一两银子。” 李士实满脸黑线,一时没了兴趣。 等会儿入席了,难道还能不知道此人的名姓? 臧贤却笑笑,没多说什么。 他已经察觉出了怪异之处,既然裴元没主动说这事儿,他何必出来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情。 然而焦黄中却不安分,很主动的和谷大用打着招呼,“谷公公,许久没见啊。” “啊,丘公公,你也在这,可不是巧了?” 两个老太监见焦黄中这般不顾体面,都替焦芳惋惜了下。想不到焦芳聪明一世,居然生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儿子。 两人很客气的向焦黄中微微点头,随后跟上裴元。 焦黄中见状,也不好往上套近乎了,反正今天还有时间,没必要急于求成。 他的目光在李士实面上扫过。 不认识。 又看向萧韺。 好像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 再看向留志淑。 也没见过。 但是留志淑身边紧紧的跟了两个年轻人对他俯首帖耳,似乎又有点来头啊。 于是他向留志淑笑着询问道,“敢问尊客姓名?” 留志淑不明就里,对裴千户小妾的父亲也不敢怠慢,连忙答道,“不敢,留某不才,忝居刑部郎中一职。” 想到今天是高端局,留志淑果断的加上了新的头衔,“不日即将前往杭州,担任知府。” 焦黄中不感兴趣了。 一个四品知府,果然不才啊。 只是他都招呼了,也不好生硬结束,于是勉励道,“那也不错。” 焦黄中说完,都懒得敷衍,扭过头去再看旁人。 留志淑那个气啊。 他再怎么着,也是堂堂杭州知府,一方要员。 这家伙能把女儿给人当妾,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焦黄中的目光移动,落到程雷响身上。 程雷响有武艺在身,感觉比较敏锐,很快就回头看了过来。 见焦黄中看着自己,连忙笑着点头回应。 焦黄中刚才已经开了头,索性也不掩饰直接问道,“你是……” 程雷响客气的回答道,“卑职乃是天津卫指挥使。” 焦黄中哦了一下。 正三品,就不算卑职了,他还怪客气的。 焦黄中对程雷响的印象好了不少,点头道,“那很不错。” 程雷响笑着说道,“不敢。” 焦黄中见程雷响的态度一直和和气气的,和众人不同,当即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认识我?” 程雷响笑着如实答道,“不认得,不过你是小夫人的父亲嘛。” 焦黄中还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雷响说的小夫人,是指的他的女儿。 程雷响又笑道,“我和旁人不同,旁人是客人。我是裴千户的门下走狗,自然不敢对小夫人的父亲不敬。” 焦黄中闻言微惊,再看向裴元,不由稍微收敛了心思。 焦黄中不再聒噪,很快众人便依次入席。 旁人的座次都好说,依照品次年齿,官场自有一套成熟的规矩。 但是焦黄中的位置就不太好安排了。 照理说今日是他女儿的大喜事,他应该在靠前的地方有个位置。 但是,妾算什么玩意儿? 妾的父亲又有什么身份可言? 今日若是让他靠前坐了,岂不是要在京中贻笑大方,再说,就算裴千户也未必会领情啊。 人家以后还要正经娶妻的。 焦黄中却不管那么多,厚着脸皮就要往前凑。 魏讷是个识趣的人,他虽然明白焦黄中要钻营的心思,也知道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再为焦芳还朝争取支持,可是此时此地的场合身份,却很容易弄巧成拙。 于是他主动提醒道,“焦翰林,你与我同坐便好。” 焦黄中之前曾经担任过翰林官儿,如今早已经被赶回家了。 魏讷虽然给他贴金,但是就算焦黄中仍旧是翰林官,依然只能居于末席。 魏讷此番,也算是硬气的说着软话,基本等于无效撑场。 却听坐在靠前位置的谷大用说道,“罢了。今日终究是妍儿的大喜事,让他坐的前些,就当是替老首辅喝这杯喜酒吧。” 谷大用此言一出,萧韺意外的打量着焦黄中,留志淑却有些震惊。 怎么就老首辅?今晚这个纳妾的喜宴,和老首辅有什么干系? 焦黄中听了此言大喜。 他倒不是为了个位次,而是谷大用此言,分明还顾念着当日的情分,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得到此人的相助。 焦黄中连忙到了谷大用身旁坐下,故作动情的说道,“难为谷公公还记的家父,他老人家在家中时,也时时提起谷公公的名字。若非……” 谷大用连忙打断,苦笑道,“咱家如今自身难保,我帮不了你。” 谷大用这话一出,萧韺有些尴尬的侧过目光。 他虽然和谷大用的个人交情不错,但也明白内廷的局势。 能力很强的“弘治旧人”们纷纷崛起,开始取代战斗力拉胯的“正德七虎”,如今萧敬的上升势头明显,说不定很快就能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了。 萧韺身为萧敬的亲侄子,又把儿子萧通过继给了萧敬当孙子,他自然是盼着萧敬好的。 如此一来,他和谷大用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焦黄中叹息道,“我也不敢多求,只求谷公公能在陛下面前,偶尔念叨几句家父的名字便好。当年的事情,家父也是有苦劳的。” 谷大用摇头,“这我也帮不上你,实不相瞒,咱家就要离京,前往山东去了。” 西厂重建的事情,已经被广泛知晓。 因为牵扯到追查邪教,又牵扯到梁储对弥勒教的仇视,这件事并未被文臣们过多阻挠。 但是谷大用要去山东的事情还属于机密,只有极少的人清楚。 谷大用此言一出,就连萧韺都来了兴趣。 谷大用目前算是“正德七虎”中除了张永之外,手中权力最大的那个。虽然他本身的能力也就那样,但是他的资历却很丰厚。 不但有统领御马监和西厂这样强力部门的经验,还曾指挥过数十万大军对霸州贼围剿。 原本谷大用的统兵经历,还被视作无能的代表,但是经过上次的内阁诘问后,却风评逆转。 各地的总兵游击不但失心疯一样的给朝廷上书,狂吹谷大用,正好又赶上让谷大用白捡了一个阳谷之战的功劳,结果谷大用一下子成了被人摘桃子的悲情统帅。 离谱! 也正是谷大用的忽然雄起,让很多弘治旧人起了危机感。 张锐和张雄两兄弟,险些就没得到东厂督主的位置。 如今谷大用要去山东,岂不是大大削弱了张永在京中的臂助? 萧韺想要问的详细些,却不好直接开口。 焦黄中却全无顾忌的诧异道,“谷公公不是已经接手西厂了,莫非朝廷还要谷公公督军。” 谷大用迟疑了下看向裴元。 裴元知道这是瞒不住的事情,便轻轻颔首。 谷大用便道,“也不是旁的事情,前些日子,锦衣卫急报,说是山东的罗教正在大肆蔓延。天子忧心此事,便让咱家追查。” “咱家平叛时,在山东待过一些日子,熟知山东情势。对罗教的一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所以,为了尽心王事,打算亲自去走一遭。” 焦黄中听了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套上近乎,没想到谷大用却要离京。 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谷公公要去多久?” 谷大用想着裴元的那些安排,随口答道,“快则半年,迟则一年。总要了断了此事的手尾,才好安心还朝。” 萧韺听了精神一振,把这个时间暗暗记下。 谷大用离京的这段时间,正是“弘治旧人”全面发动的最佳时机。 其他人都没吭声。 刚才众人听到谷大用要去山东的消息,都很意外,目光都正盯着谷大用。 见谷大用目光看向裴元,也都跟着看向裴元。 见裴元轻轻颔首,谷大用才开口答复,这才意识过来是怎么回事,旋即都有些震惊。 丘聚这等知晓情况的,都对双方身份的主次强弱有些错愕,何况是李士实、留志淑等辈。 (本章完) 第374章 不再是少年 第374章 不再是少年 焦黄中甚是功利,见谷大用帮不上忙,又向丘聚搭话。 丘聚和裴元接触的不多,不像谷大用那么感触深刻。 当即随口答复道,“咱家已经向陛下自请,前往西厂帮衬着谷公公管事,过两天,也是要一块去山东的。” 萧韺听了再次大喜。 作为弘治旧人的陆訚已经先手拿走了御马监,现在东厂易位,西厂远走,张永独木难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焦黄中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他家焦老爷子可撑不了几年了,要是不能趁着老头还有点精气神,赶紧回京复职,等以后焦芳没了,谁还搭理他焦黄中? 只要焦芳能够顺利回到朝堂,眼前这些人,他又要在意哪个? 焦黄中目光动了动,又看向王敞。 王敞这个扑街,在刘瑾阉党中位置并不靠前,而且扮演的一直是乖巧听话,唯唯诺诺的角色,和其他主动做事的阉党根本没法比。 可现在比王敞牛逼,比王敞强势的张彩等人,不是都死了么。 焦黄中有魏讷这个死党通风报信,已经知道王敞交了兵部的职务,正在寻求平安落地。 他有些不死心的向王敞问道,“王汉英得无一言?” 王敞闻言,面上神色不变,心中甚至想笑。 老夫现在早就不和你们一条赛道了。 现在老夫的新老大就在堂上坐着,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就在眼前,为啥还要跟你们这些扑街一起抱团取暖? 只是他也不好强硬回绝焦黄中。 因为王敞已经听出些味儿来了,这个焦黄中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裴千户小妾的父亲。 这岂不是意味着,裴元新纳的小妾,是焦芳的孙女? 王敞对裴千户的实力早就心中有数,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就恢复如初。 但是裴千户会怎么看待焦家,王敞可一点都没底。 王敞倒也不纠结,反正裴元就在现场。 于是王敞也把询问的目光向裴元投去。 这下可就让萧韺、臧贤、留志淑这些外人吃惊了。 今天,裴元、谷大用、王敞等人的表现,基本上就是在政治上表明一个小团体已经成型了。 但是这个小团体,不但如此明确的有一个中心,这个中心还有如此的权威,就让他们大感意外了。 裴元对焦芳的回归,完全不感兴趣,也不想让手下人掺和进去。 他很明确的给了王敞信号,“天子已经明令我们几方通力合作,尽快剿灭罗教。现在山东的事情才是重点,王巡抚也得好好打算。” 王敞听了点头,根本不带遮掩的对焦黄中道,“我的处境,焦翰林想必也该了解。这时候多话,只怕会弄巧成拙,反倒误了你的事。” 王敞拒绝的丝毫不留情面,焦黄中却没去计较。 他看着裴元,眼睛滴溜转了几圈,脸上越发热情了几分。 焦黄中关于裴元的消息,都是从魏讷那里得到的。 可是魏讷本身就弄不清楚,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只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对焦黄中提过,裴元手眼通天,很有些门路。 焦黄中今日一看,这岂是一般的手眼通天,有些门路? 说不定他老子还朝的事情,还得着落在此人身上。 焦黄中把希望落在裴元身上,一时倒不急着说话了。 在这里能遇到其他人,属实机会难得,但是裴元已经是他的便宜女婿了,还怕见不着吗? 而且他自己开口,就不如让妍儿开口了。 于是,接下来的饮宴节奏,就很微妙的绕开了焦黄中这个搅局者,大家一边饮酒,一边谈起朝中的一些变化。 因为各方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一些重要的信息交换,都是点到为止。 裴元倒是大大方方的给众人聊起了自己打算借助运河搞钱的想法,也把自己要做布和丝绸生意的风声放了出去。 裴元相信,那些江南的地主们,是很乐意见到一个全新销售渠道出现的。 留志淑面对高端局十分谨慎,在宴席开始后,就不敢随意接话。 他通过刚才的那些言语,早就意识到了,刚提到的首辅是谁。 等到捋清焦芳和这件事的关系,留志淑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一般。 要这么说的话,裴千户纳的这个妾,竟然还是前内阁大学士的孙女?! 这里面的水,得是有多深! 留志淑想着,越发坚定了向裴元靠拢的念头。 这会儿见裴元说完,留志淑不由心中一动。 他可是杭州知府啊。 要知道朝廷把织造衙门放在苏杭,就是因为这两府不但有大量的桑田,还有很多织机和成熟工匠。 裴千户真要打算做丝绸和布生意,是绕不开杭州的。 有这个由头在,岂不是个委婉投效绝佳机会? 留志淑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却顾虑这态度转变的太快,会被小辈们不耻。又觉得这般生硬的上赶着,说不定会让他失去一些可用的筹码。 留志淑正在犹豫间,一旁的霍韬却积极的主动表态,“千户既然打算从运河经营,也可以考虑下我们广东的铁器。广东的铁器天下闻名,特别是铁锅,一直是市场上的紧俏货。若是千户有心,霍某愿意修书一封,让家中全力帮着千户,铺开这铁器的业务。” 裴元闻言大喜,他连忙举杯,对霍韬说道,“我不为铁器的生意高兴,为霍生这一言高兴。来,咱们满饮此杯。” 霍韬受宠若惊,连忙和裴元一起饮了。 众人见状都笑。 这样的场合,裴元偏偏邀请了两个举人同席,显然是看重这两人的才学,想要收为己用。 那个叫做霍韬的应该是看明白了这件事。 从最终结果来看,裴元也算如愿以偿了。 接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田赋身上,田赋早就已经跟了裴元,这会儿也不扫兴,跟着起身道,“田某也愿意助千户一臂之力。” 裴元哈哈一笑,再次取酒和田赋满饮了。 霍韬和田赋投的果断,留志淑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些年轻人,卧槽。 留志淑没想到他们这么果断,竟然被二人抢了先。 这会儿再站出来,难免会让裴千户怀疑自己的诚意,可是这会儿不站出来,岂不是更让裴千户记在心里? 留志淑有些蛋疼。 可想到裴元刚才说起的名字有苏州知府翟德安,又想到裴元打算在运河上做生意的计划,就越发觉得苏杭二府,已经被裴元视为囊中之物。 他只能站起来表态道,“杭州府工匠云集,又有蚕桑的便利,若是千户有意,留某一定竭力相助。” 裴元闻言,高兴道,“很好。” 又很大方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得了收益,也算留兄一份。” 留志淑慌忙说道,“不敢不敢。” 裴元也不理会,看向谷大用、丘聚和王敞,“怎么样?” 三人也是刚得知裴元想在运河生钱的想法,自己还稀里糊涂的,见是裴元的提议,都说道,“按千户的吩咐便是。” 正四品的文官,又掌握着杭州这种大府,已经值得裴元投资一下了。裴元当即便敲定此事,“那就这么办吧。” 留志淑还没想好怎么推辞,一旁的萧韺就有些急了,“我呢?这种买卖不叫上我一份?” 裴元也大方,“那也算你一份。” 一时宾主尽欢,酒兴越发高涨了。 等到酒过数巡,裴元才想起来,他的酒量一般,再喝下去怕要麻烦。 他还有洞房大事耽搁不得。 裴元又饮了一杯,快速的看了陈头铁一眼,做出朦胧醉态。 陈头铁会意,连忙上前扶住,故作低声,却用足够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劝道,“千户,你喝多了。” 裴元正琢磨着该说个什么词儿演一演,程雷响就凑过来,他一边对众人笑着说道,“我先送千户回房,等会儿回来,再好好陪各位多喝几杯。” 一边快速把裴元架起,和陈头铁一起将裴元扶离了座位。 众人都觉得喝得差不多了,索性也都起身,纷纷告辞。 等到裴元酒气熏熏的回了后院,裴元摆摆手,两个心腹立刻识趣的离开。 裴元将正中房门推开,里面有婢女正在陪着焦妍儿小声的说话,裴元示意,那个婢女立刻笑着起身。 裴元看着焦妍儿,焦妍儿也看着他。 等婢女出去,将门带上。 裴元终究是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一天的话。 “委屈你了。” 焦妍儿似乎比裴元想象的还要倔强,她只是轻轻摇头,并未多话。 裴元多少有点理亏,索性不说那么多了。 他直接上前,牵起焦妍儿的手,便往厢房去。 焦妍儿很是柔顺的跟着裴元,没表现出太多的负面情绪,这让裴元不由暗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焦小美人已经调整过来了,她的内心可能远比裴元想的还要强大。 两人之前已经不止一次亲昵过了,只不过裴元为了将来的考虑,并没有走到最后一关。 这次裴元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近乎粗鲁的将焦妍儿拉扯到怀中,扯着小可人儿的身上的彩衣。 焦妍儿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到临头,却不知怎么就紧张了起来。 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遮挡着。 裴元不知怎得,忽然想起了前些天碰过的张芸君。 那时的痛快,让裴元不由动起了歪心思。 他一时心热,将焦妍儿的小手捉住。 接着手一翻,示意焦妍儿的小手在他面前张开。 焦妍儿茫然不解,任由细白的手儿,在裴元大手中摊开。 接着,被裴元带着往下。 焦妍儿的脸颊瞬间绯红起来。 两人之前就有过这般的经历,焦妍儿倒也不陌生。 想着两人已结良缘,她回忆着裴元之前的教导,有些生涩的想给出回应。 却不料裴元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用,我们就这样说说话。” “啊?”焦妍儿羞得脸颊通红。 明明应该继续男女之间的情事,裴元却不继续索取,反倒假正经的忽然要说说话。 焦妍儿不知该怎么回应,身体更加紧张了。 裴元自己微微动着,脸上越发的一本正经,“就说说平常的事情啊,比如你爱看什么书?喜欢什么点心?再比如这些天,你在张琏府上是怎么度过的?” 本就聪明的焦妍儿,立刻明白裴元的可恶意图。 这家伙分明是想趁机混淆她不同的身份角色,将她白日间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的一面,硬生生的拉入这床第之间。 焦妍儿羞涩的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应对。 裴元却不肯好好的继续,反倒故意的挑起一个个话题。 焦妍儿只好勉强开口作答,裴元却时不时的动着,分散着她的心思。 恍惚间,她仿佛如往日一般,在明亮的屋堂中,在侍女的环绕下,和裴元轻声说着话。 然而手中的感觉,却又一再的提醒着她,她正在做着什么。 随着思绪混乱的加剧,焦妍儿细白的手,竟也下意识的动了几下。 焦妍儿仿佛被裴元带着,一起进入了那幻想之中。 错乱间,她仿佛是在明亮的屋堂之中,在众目睽睽的环绕之下,不知羞的为裴元服侍着。 她脸上晕红的和裴元说着话,那时不时粗重细细的呼吸,和手中越发主动的动作,都表明这乖巧的女孩被裴元撩拨起了别样的刺激。 裴元骑身而上,焦妍儿竟有些大胆的回望。 裴元坏笑着看着焦妍儿,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小妾。” 小美人呼吸微微急促,仍旧盯着裴元。 裴元身体动着,又低声引诱道,“你是父、祖翰林门第;是内阁大学士的嫡亲孙女。” 焦妍儿轻轻抿唇,手中牵着,身体却微微后退,认真又矜持的问道,“那千户是想对我无礼吗?” 裴元几乎抵着焦妍儿的额头,和她互望。 两人距离极近,却很有分寸的只是彼此凝视,按捺且压抑着。 裴元的腰肢缓缓而动,焦妍儿也恍若不觉的紧着小手。 帐中温度慢慢攀升,裴元终于忍不住心中热烈。 两人准备的极好,本该酣畅。 只是小美人儿娇弱不堪,裴元也甚是怜惜,当晚只是浅浅尽兴。 第二日,裴元忽然兴起,寻了那臧贤送来的两个歌姬服侍。 二女虽是初次承欢,但年纪稍长,总算是给了裴元个痛快。 虽然两人的歌喉依旧婉转,但裴元总感觉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个样子了。 一时间,裴千户也有些伤感。 物是人非。 他终究已不再是少年。 (本章完) 第375章 忧国忧民 第375章 忧国忧民 少年时代匆匆而过,并不理会裴元的沉思。 这一日,裴千户步至门前,回想着这几日荒诞且快乐的生活,不由对自己的懈怠有些自责。 他斥退仆役,亲自大开院门,看着外面的街市。 不免起了忧国忧民之念。 “这些日子,天下无有孤,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裴千户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对亲兵们道,“留一半人看门护院,剩下的随我去智化寺。” 等裴元拥兵到了智化寺中,先去公堂询问了镇抚孔续,“本千户没来,可有妖魔不安,邪神作祟?” 孔续恭敬答道,“没有。” 裴千户斥道,“定是尔等荒疏懈怠,这才失察,让人再探再报。” 孔续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把命令传下。 过了一会儿,得知千户出来视事,几个百户、总旗都陆续到来。 裴元询问一番,各处都如常。 本着先小家后大家的原则,裴元首先点将,“云总旗何在?” 云不闲听到裴元第一个叫的就是他,不由激动出列,“卑职在。” 裴元夸奖道,“本千户这次纳妾,你张罗的不错,先给你记上一功,以后有论功行赏的机会,给你找个好缺。” 云不闲大喜,连忙谢恩。 众人听了也都艳羡。 毕竟有程雷响的例子放在这里,裴元这个承诺还是很有分量的。 裴元又道,“还有一事安排给你。” 云不闲闻言再喜,多日来的兢兢业业,总算被领导看在眼里,以后想必就要大用了。 他不由挺直了腰杆,一脸毅然决然,“千户尽管吩咐,卑职必定全力以赴。” 裴元欣慰道,“萧都督刚给了我一处宅子,就在我那院子后方,你去账上支一笔钱,寻些工匠来将两处院子打通。后面那处宅子更大些,也幽静许多,可以做个内宅。我原本的住处,留作待客和护卫住宿的地方。你帮我好好布置一番。” “有问题吗?” 云不闲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艰难道,“卑职一定做好此事。” “嗯。”裴元继续勉励,“这是你擅长的领域,好好做事,本千户亏待不了你。” 云不闲脑海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炸的他头皮发麻。 怪不得裴千户一直在用他做些杂事。 云不闲跑去扬州初见裴元的时候,就很上道的巴结,还告诉裴元自己替他把挖过的院子修整如初,还栽种了许多木。 这是给裴元的印象之一。 等裴元到了北京,骑墙的云家父子见势头不妙,想要对裴元讨好赎罪。于是赶紧让人把裴元那破旧的宅子草草收拾了一番。 裴元很是满意,并且将以前骑墙的事情一笔勾销。 这是给裴元的印象之二。 接着裴元让他去查探“三河驿血案”的真相,云不闲毫无收获,裴元将他叫回来替自己操办纳妾的事情。结果云不闲又做的很不错,而且得到了裴元的夸奖。 这是给裴元的印象之三。 云不闲这才想明白自己的愚蠢。 他接近和讨好裴元的方式,无意间在裴元心中,为他划定了未来。 这一念之差的错上加错,以后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努力,才能得到改变。 裴元见云不闲呆站在那里,有些不悦道,“为本官做事,让你很为难吗?” 云不闲悚然,慌忙道,“不敢。” 裴元淡淡道,“下去做事吧。” 云不闲这才怅然离开。 等云不闲走了,裴元看看剩下的几人说道,“想必你们这些天也听过些风声了,现在朝廷对山东的罗教抓的很急,本千户打算亲自去山东走一趟,把那里好好梳理一遍。你们哪个愿意同我走这一遭?” 众人听了纷纷踊跃,“卑职愿往。” 裴千户甚是欣慰,人心可用啊。 他先看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百户一眼。 澹台芳土的战斗力比司空碎高一大截,但是做人就不如司空碎灵活了。 这次山东之行,裴元也不敢保证事事都能避着人,带澹台芳土的话,有些事情可能就不那么好交流。 于是裴元便道,“咱们在北京打下基业不易,这里要留人看守,山东那边局面复杂,也得有人帮我料理。就由澹台百户替我坐镇智化寺,由司空百户随我前往山东。” 两人听了都没意见。 裴元想了想,说道,“对了,如今我的家眷留在灯市口那边,须得有些照应。这些天,得尽快把普贤院那边的百户所恢复起来。” 普贤院那边离得灯市口很近,原本是陈头铁带人驻扎,专门就近保护裴元的。 后来大慈恩寺晒马事件后,裴元为了降低关注,就把普贤院的屯兵临时去掉了。 这会儿他都要远走山东了,自然不需要再避嫌。 司空碎听了说道,“这个好办,可以从附近的寺庙抽调些砧基道人过来轮替驻扎。每三两日一换,既可以保证普贤院随时有人守卫,又不耽误坐探的事情。” 裴元满意点头,“很好,就这么办吧。” 说完,裴元补充道,“这次我要抽调不少人手去山东,后续可能会留一些人在山东做事,也会安排一些坐探守在运河两岸。京中的力量空虚,要尽快补充才好,你们有什么想法?” 裴元说着“你们”,却直接看向司空碎。 这些人里,也就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是千户所老人,这种事情该怎么应对,知道的多些。 司空碎果然娴熟事务,见裴元瞧他,便直接回道,“无非是两个法子。一个是向南京要人,一个是从千户所子弟中选人填补。” 裴元记得韩千户曾说过,江南那边的局势盘根错节,也不太乐观。 韩千户之所以把裴元扔到北边,节制淮河以北的千户所事务,就是有收缩力量,全力巩固南方的想法。 裴元是要攘外,韩千户是要安内。 裴元这时候从南方要人,无疑是拖韩千户后腿。 裴元直接问道,“从千户所子弟选人填补好办吗?” 司空碎道,“好办。很多千户所的弟兄,家中都有多个子弟,除了袭职的,只能自谋生路去混口饭吃。现在招人进来,虽然只能从底层做起,但是咱们千户所粮饷给足,真要下决心补空额,不知道多少人要抢破头呢。” 裴元看向孔续,“账上的银子还够支撑多久?” 裴元问的是上次查抄那十多家寺庙得来的几万两银子,这是他专门留了为千户所补充人手用的。 孔续听了答道,“现在京中近半的寺庙都按月交钱,那些压库的银子不但没动过,反倒越攒越多了。若是扩充的人手,能覆盖到更多的寺庙,说不定都不需要额外账上的银子。” 裴元听了踏实不少,又向司空碎问道,“咱们千户所的空额有多少?”司空碎迟疑了下,“卑职也不是很清楚。有些人是不在册的,但实际也是千户所的俸禄养着。” 裴元听着,脑海中浮现了上次淮安炒货时,给韩千户保驾护航的那支精锐。 裴元索性道,“不管他们了,京中的人手我抽走一半,你再把人原样补上。有空额的补空额,没空额的也不用计较,反正粮饷从智化寺这边发。” 司空碎闻言应下。 千户所的北方局现在已经不从南京拿钱了,完全自负盈亏,这些人怎么管理,都是裴元一言而决。 裴元看了剩下几人一眼,说道,“你们也都跟着我去长长见识,这次的事情做的好了,说不定也有机会独掌一方。” 岑猛、程知虎、陈心坚、候庆等人听了都振奋不已,连忙表态。 裴元看了一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当即诧异道,“宋总旗何在?” 陈心坚答道,“昨天宋总旗的父亲找来了,同来的还有些宋总旗的师兄弟。宋总旗很高兴,这两天一直在忙着安置那些人。” “哦,原来如此。”裴元点头。 之前就想让长风镖局的人投效过来,这次来的倒是时候。 裴元理了理自己要办的事情,唤了陈心坚上前,“你去帮我找臧贤问问,前些天我委托他办的事情怎么了。城中那几处教坊司的地盘,都去一遍,务必要听到臧贤的回话。” 陈心坚立刻应声去了。 裴元让众人各自去忙,自顾自出了智化寺。 也是凑巧,刚出了智化寺,就见宋春娘带人从街那边慢悠悠的过来。 裴元见宋春娘走神的乱逛着,嘴角翘起,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不懂就问。 裴元刻意避着身形,慢慢上前,冷不丁的开口问道,“宋总旗,为何如此开心?” 宋春娘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裴元,忍不住翻个白眼,下巴抬起,矜持的说道,“请叫我宋千户。” 裴元听了想笑。 旋即戏谑道,“就连我裴某,在韩千户面前都不敢以千户自居,没想到短短一年,宋千户就这么出息了。” 宋春娘也是笑。 旋即凶巴巴的瞪眼,“那又怎么了?我现在可是正经的西厂掌刑千户!” 裴元听的好笑,不咸不淡的说道,“是‘借调’的……,西厂掌刑千户。” 宋春娘闻言,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裴元悠悠道,“西厂只有几个太监管事,底下的人员都算是借调的,你依旧是我们千户所的人。你在西厂是‘充任’掌刑千户。在咱们千户所,仍旧是你的总旗。” 宋春娘愣了愣,“怎么还能这样?” 裴元道,“不然呢?” 宋春娘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裴元向她询问道,“我看你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想的很出神,莫非遇到什么好事了?” 宋春娘郁闷的不想说话。 裴元也不继续打击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春娘才吐出一口气,悻悻道,“总旗就总旗吧,反正那掌刑千户也是你给我的。” 裴元见宋春娘想通,继续问道,“所以你刚才为何如此开心?” 宋春娘闷闷道,“张琏巡边回来了。” “哦哦。”裴元想起此事。 张琏因为揭破了“梁次摅案”,又不畏权威,在朝堂多次怒怼梁储。 所以在“梁次摅案”尘埃落定之后,收获了巨大的声望。 张琏原本就因为张鹤龄的事情,有个刚直不阿的名声,现在又获得朝野的交口称赞,于是朝廷有大用他的想法。 只不过朝廷想大用他,理由自然不能是怼了梁储、张鹤龄,于是让他去北方巡边,就是一个很好的过度借口。 基本上这次巡边结束,朝廷就可以把他的声望兑现,给他个官职,让他往上走一走了。 裴元对此有些诧异,“那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张琏回来之后,恐怕再想和你的女人相会,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吧?” 宋春娘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琏一回京,朝廷的任命就出来了。张琏因为功勋卓异,转任山西按察使了。山西路远,听说那边又有弥勒教作乱,张琏的妻女都得留在京里。” 裴元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岂不是让宋春娘彻底撒欢了。 接着,裴元也有些艳羡。 山西按察使啊,这特么是个正三品啊! 正七品跳正三品,无敌了。 只是裴元也艳羡不来,谁让人家是科道言官呢。 只要猛猛刷声望,完全不需要什么资历,什么年限,只要声望值刷上来,直接就能变现。 明朝的科道言官分为两类,一类是都察院御史,一类是六科给事中。 都察院御史是这样的。 先是在七品挂机,积攒声望,寻找出头的机会。等到声望攒够了,或者有幸遇到好欺负的昏君奸臣,上去一顿输出。 之后就可以走升迁手续了。 连升四级起步,六级也属正常。 只要外放,主流就是正五品的按察佥事或者正四品的按察副使。像张琏这种怼了勋贵,又怼了内阁大学士的,给个正三品谁都说不出什么。 六科给事中是这样的。 先在各部当从七品的“给事中”小卡拉米,然后排排坐往上升,转任从七品的“右给事中”,再转任从七品的“左给事中”。 这时候人生的转折点来了,接下来的升迁,就会成为正七品超级“都给事中”。 “都给事中”人生是怎么飞跃的呢? 京官正四品,外官从三品,起步! 在大明,如果一个正七品“都给事中”,被通知外放了从三品的布政司参政,难受的都能想去上吊! (本章完) 第376章 飞驰人生 第376章 飞驰人生 当然,科道言官们的飞驰人生,在翰林院大佬们面前,都不是事儿。 翰林院大佬们的人生是怎样的呢? 初入官场,在翰林院遛鸟,没吊事干。 成为小登,在翰林院遛鸟,没吊事干。 成为中登,在翰林院遛鸟,没吊事干。 成为老登,在翰林院遛鸟,没……,等等!不要在翰林院蹉跎人生了,国家需要你! “?” 正三品侍郎,走起。 “!” 要不是裴元在八股上是个草包,他都想去考一科试试了。 哪怕点钱呢。 仕途上有得意的,自然就有失意的。 比如说,明朝初年的时候,朝廷最看重的是六部郎署,也就是在礼部、吏部、户部这些地方,担任主事、员外郎、郎中的这些人。 按当时的情况,一个御史,就算十分称职,也得九年才能升任正六品主事。 但是在正德年间,郎署的地位就不行了。 “二甲之为主事者,迹资待次,不过两司郡守,方折腰手板,仰视台省如在霄汉。” 意思就是,那些二甲进士中,分配到六部郎署当了正六品主事的人,基本就没前途了。 就算熬资历等升迁,熬到死也就是个地方布政司、按察司属官或者知府什么的。 甚至兢兢业业一辈子,哪怕品级上去了,上边随便派下来个低级科道官,都得仰视如霄汉。 或许有人诧异了,科举不是总共有三甲吗? 一甲是天上人,前途自然无忧。 那不是还有三甲垫底吗? 这就是时代的特色了。 在明朝的前期,三甲确实垫底,基本上都是分配到地方,担任一些州县一把手。 以大明朝的广阔疆域,每三年考出来的二三百人,根本是不够用的。 所以一些地方的知州、知县、同知、通判、推官,就由举人和监生充任。这些杂流官员的数目,远远大于科考出来的三甲官员。 这就整体的拉低了地方官的层次。 三甲进士也是进士,那也是万中选一的人中龙凤。 很多三甲进士一听说要到地方上去,直接如丧考妣一般。 ——“其视州县守令,若鹓鸾之视腐鼠,一或得之,魂耗魄丧,对妻子失色,甚至昏夜乞哀以求免。” 但是这种情况,在成化年间出现了巨变。 因为举人、监生本身就没什么前途,很容易自暴自弃,和地方上的豪强沆瀣一气,削弱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 因此成化天子想通过朝廷委派去的进士们,加强下对地方的掌控。 可是三甲进士们的强烈抵触,让成化天子的谋算大打折扣。 后来成化帝想了想,既然你们都想当科道官,不想去地方任职,这也好办。 朝廷以后选科道官,优先从地方上的三甲县令里挑,不就成了? 这个政策一出来,二甲进士们直接就哭了。 分配去担任正六品主事官的进士们,直接仕途大跳水。 而三甲进士们则集体叉腰,发现自己强的可怕。 这些三甲进士,先去地方上逍遥又快乐的干几年七品县令。 大权独揽在手,吃饭没人敢去转桌。 等到考察的时候,只要比同行们优秀一点,就直接原地飞升,去朝中担任御史。 运气好的话,过不了几年,就能直接指着自己的七品官衔。 正德,给我加点! 运气不好的话,就忙碌又充实的出着公差,四处巡查,见见已经从六部升任地方高官的二甲老同学。 老同学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又赶上风调雨顺,治理的地方和乐安宁。 更加幸运的是,老同学的领导一个比一个死的早,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四品大员,可谓春风得意,一时无两。 再然后怎么着? 老同学看到你直接就跪了。 ——原来是我那三甲老同学,尊敬的七品御史啊! 所以说啊。 有的时候,人生的一些不如意,真的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 裴元的谋划,就是趁着这次平叛大胜,鼓动陆訚说服天子开设恩科。 然后趁着这次去山东的机会,让巡抚王敞配合自己,招揽一批听话的举子。再依靠对霍韬和田赋文风的模拟,考出一批进士出来。 之后就可以联手萧韺,对河道总督张凤发难。 到时候裴元会揭穿张凤在修理河道和督造战船时的贪腐,并且设法牵出河道总督衙门更多的官员,制造出一场轰动朝野的窝案。 山东紧邻北京,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必然会派出大量御史前来一查到底。 裴元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一口气搞出一大批的御史空缺。 想要彻底挖出张凤这群毒瘤,自然是用熟知民情,能够深入调查的山东进士了。 到时候裴元就可以和李士实利益交换,大量的安插手下的进士成为御史。 这些御史不但可以成为裴元咬人的疯狗,而且三五年后,还可以刷一波声望,直接飞升各地,成为掌管一省大权的三司之一。 裴元想了想,对张琏也不羡慕了。 他看了看宋春娘身后的几个随从,问道,“你的人?” 宋春娘往后瞧了一眼,很得意的说道,“怎么样?都不错吧?” 说完又解释了一下,“都是我的师兄弟。” 随后对那些人吩咐道,“都过来见过裴千户。” 宋春娘的几个师兄弟显然也是被她教过一些规矩的,慌乱的过来见礼。 裴元也没搭理他们,对宋春娘问道,“宋老镖头呢?” 宋春娘答道,“不想让他打打杀杀了,我打算让孔续给他找个小庙,当个砧基道人,安安生生的养老算了。” “啧。”裴元笑道,“挺好的。”裴元又问道,“醍醐和尚呢?不是让他给你做理刑百户了吗?” 宋春娘答道,“我让他去招人了。西厂刚刚搭起框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好在西厂的牌子硬,不怕招不来人。” 裴元这才像是看见了那些拜倒一地的随从一般,对宋春娘道,“还是从你的这些师兄弟中,挑几个可靠的培养吧,那醍醐和尚有个理刑百户的名头,给你做个打手就行。” 被狗东西关心了下,宋春娘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放心,我会小心的。” 接着,对那些不敢起身的随从道,“你们先退下,我有些机密要和千户商量。” 那些随从虽然是宋春娘的师兄弟,但他们这些跑江湖的,早就听过西厂凶狠,知道官身可怖,哪敢还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宋春娘,都老实的应声下去。 裴元也来了点精神,莫非宋春娘这里还有点有用的情报。 等随从们退下,宋春娘凑到裴元跟前,细长的胳膊试图勾肩搭背。 裴元不客气的把她拦住,“有话好好说?” 街上呢。 宋春娘充满暗示的问道,“妍儿好不好?” 裴元怒了,“你滚!” 宋春娘嘻嘻哈哈的挺直腰,就要离开。 裴元又把她叫住。 “对了,这次去山东,你就不要去了。” “去山东?”宋春娘有些迷糊。 裴元这才想起来,宋总旗前些天在张链家里快乐的胡天胡地,根本不知道有关罗教的事情。 裴元直接道,“和你关系不大。你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正好可以有些时间好好管理管理。千户所这边留的是澹台芳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找他帮忙。” 宋春娘想起一直看不惯她的澹台老头,有些抗拒道,“那我宁可去找孔续。” 裴元听她两次提到孔续,有些意外道,“你和孔续很熟了?” 宋春娘答道,“他是镇抚嘛,我收来的钱,要去找他交账的。再说,他和每个人混的都不错啊。” 裴元想了想,不由叹息道,“想不到本千户也有埋没人才的时候。” 裴元当初把这个叫做何儒的九品巡检小官从广东弄过来,就是看好他的交际能力。 可是对人才的重用,不是给他一个六品官就得了的,还得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行。 只不过这样一来,千户所还得有个长袖善舞的内政人才,帮着打理这边的事务。 唉,人才难得啊。 裴元对宋春娘说了,已经恢复普贤院百户所的事情。 又道,“西缉事厂还在慢慢恢复,你也不用在那坐镇。我的后宅,你还得好生帮我照应着。若是事有缓急,就立刻去叫人,或者带着妍儿紧急前往普贤院百户所躲避。” 宋春娘对逃亡的流程已经很熟了,敷衍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无非就是视事情的严重程度,接下来去无人关注的御史张链家暂避,或者去智化寺固守,再或者设法混出城去,让程雷响派人接应着,前往天津卫。 裴元还待交代几句,就见臧贤穿着便装,带了一人笑眯眯的过来。 裴元见了一喜,连忙上去搭话,“原来是臧奉銮,我正让人去找你呢。” 臧贤笑着问道,“为兄送你的两个女人,可称心如意否。” 裴元还是很领情的,“多劳奉銮费心了,小弟很是满意。” 臧贤也不和裴元多话,指了指身后带来的那人,说道,“这是大理寺评事张松,他和王琼乃是同乡,两人关系不错,能说的上话。” 那个叫做张松的五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满是憔悴之色,见裴元看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裴元去见王琼是有事相求,虽然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但还是对张松以礼相待。 臧贤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像是根本没在意张松就在身旁一样,对裴元说着张松的根底,“此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些才名,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了谢迁,官儿是越做越小了。” “谢迁离任后,也没人理会他的委屈。现在京中物价腾贵,朝廷发的宝钞、折色,又不顶用。他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债,能有这个人情买卖,都算是我们兄弟照顾他了。” 裴元叹了口气。 很多没有实权的京官,日子确实不好过。 在地方上还能贪一点,哪怕不贪,各种用度也可以在公务里面支出。 可是京官的日子就太难受了。 朝廷发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过日子的。 要是有些家底的还好,真要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光是在京中蹉跎几年,就足以让他们贫困不堪。 走到那个地步,很多官员都只能是借上一笔高利贷,然后去买个地方官儿,贪污钱财慢慢还账了。 裴元不好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就岔开道,“我听说谢迁这人评价不错,不该这般蛮不讲理吧。” 臧贤笑了笑,悠然道,“大人物一时的真性情,有时候毁的就是别人的一生。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元没法接了。 臧贤也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道,“走吧,咱们去见王琼。” 裴元听了有些诧异,“怎么?奉銮也要去见王琼?” 臧贤说了句,“那倒不是。既然你从我这里找的人,我总要确保你见到人才是。” 裴元顿时对这政治掮客的业务能力再次赞叹不觉。 接着裴元想到臧贤突兀的带人出现在这里,他心中一动笑问道,“奉銮莫非一直留意着小弟的动静。” 臧贤也不回避,笑道,“确实如此,当时听你说的急,我就连夜把事情办妥了。没想到贤弟沉迷女色,数日贪欢,倒让我有些糊涂了。” 裴元听了这话,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是数日贪欢吗?确实是。 只不过裴元暗地里那点放任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 君子远庖厨,自然是精致利己的做法。 他可以用道德绑架王琼,让王琼自己去衡量是否保下那些霸州军裹挟的乱军,是否独自去承担渴等功勋的文官武将的怒火。 而他裴元,则全然无损的享受着保下数万人命的道德安慰。 甚至在某一天,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可以跳出来大放厥词,鼓吹自己的首倡,享受别人钦佩的目光。 可裴元不能因为他的精致利己,就总让老实人吃亏吧。 横冲直闯的呼啸数个州府的是那些霸州贼军,并不是他王琼。 如果数万霸州贼军的分量比王琼重,可以为了保住那数万颗滚滚人头,让王琼成为牺牲品。 那裴元自己,在某一天,会不会也可以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本章完) 第377章 我们不一样 第377章 我们不一样 裴元没有那么高的道德自觉。 也不想让这种事情成为对的。 归根到底,裴元不想有一天被人,拿别人的脑袋,来评价他是否该死。 所以在这种时候,沉迷女色,战术昏庸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臧贤顺便问了一句,“裴贤弟既然要做丝绸和布的生意,有没有相熟的客商,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 说完还补充道,“免费的。” 裴元笑道,“不用了。现在只是试试水,我认识些南直的商人,可以让他们帮着采买。我打算在前期多多尝试,也算积攒些经验。” 现在是博取南方官员广泛好感的时候,尽量还是要雨露均沾的好。 裴元不求成为甲方爸爸,能给他们当甲方弟弟就很好了。 臧贤有些遗憾,也未强求。 裴元让宋春娘带人自去,和臧贤一路到了王琼的宅子。 那个大理寺评事张松微叹一声,对已经决定的事情倒没有纠结太久。他得先进去打个前站,向王琼推荐裴元。 大明官员上朝早,散衙也早。 三人来得巧,王琼正好在家。 张松进去没多久,就有仆役来门前询问,“哪位是裴元裴千户?家中老爷有请。” 裴元看了臧贤一眼,臧贤笑道,“我的事情便做完了,就不陪你进去了。” 裴元先和臧贤作别,随后便跟着那仆役进了院中,又直入正堂,见到了一脸不耐烦的等在那里的王琼。 见到裴元进屋,王琼审视的打量了裴元几眼,也不等裴元说话,就生硬的问道,“你找老夫何事?” 裴元的目光瞥在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张松身上。 张松微觉尴尬,想到自己收的银子,就想硬着头皮出来打个圆场。 但王琼是个精细人,只从两人的小动作,就看出了些东西。 他皱起眉头,不悦的对裴元说道,“在本官这里,就收起你那一套。” 说完,王琼看着张松,稍微和缓了声色,“你先去吧,改日为兄再去找找杨一清。以贤弟的才学,怎么可能每次京察都落个‘不勤、不能’,还削落等次。” 张松苦笑道,“往事不必细究了,你反复纠缠此事,只怕反倒恶了吏部。如今能寻个好的外任机会,我就满足了。” 王琼听了抚须,没有接话。 张松只得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 王琼起身相送,路过裴元时,也没搭理。 裴元莫名的就共情了刚才被他无视的那些宋春娘的随从。 对臧贤那句“大人物一时的真性情,有时候毁的就是别人的一生”,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只不过,裴元可不是那种可以被拿捏的小人物。 他不等王琼送人回来,就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等王琼回了屋,看到裴元这般,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不过这件事他多少是有点理亏的,他虽然有心拿捏,但终究不是待客之道。 王琼依旧先声夺人,再次不等裴元说话,就淡淡道,“刚才你也听见了。老夫那好友虽然遭遇不公,人所共知,但老夫可以厚着脸皮替他去申明冤屈,却不能为此徇私枉法。” “他想寻求外任,无非就是为了谋取钱财。本官岂能因为私心,就废了公事。” “你得他引荐,想必也是给了他些好处的。只是本官打理的户部,乃是天下人的库藏,没有给你牟利的机会。” 王琼说的可谓一针见血。 裴元一个锦衣卫,拐弯抹角的让人请托到王琼这里,必然是和王琼的职权相关。 王琼知道张松不易,便给了这个面子相见,却根本不想让裴元有什么非分之想。 裴元听了,理了理思绪,然后笑着说道,“王侍郎这么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你若是了解我,你不但会将我引为忘年之交,还会让人取了佳酿,和我共饮一番。” 王琼听了此言,摸着胡子,脸上露出少许讥讽之色。 他已经年过五十,没有了当初那么激烈,只是喜恶不藏,都在脸上。 裴元却暗暗庆幸,前期刷的声望终于踏马有用武之地了。 不然的话,凭借自己锦衣卫的身份,文官们都不会正眼瞧自己。 裴元便对王琼道,“前些日子有一桩公案,不知道王公可有印象?” 王琼皱眉,不知裴元想说什么。 裴元娓娓道,“当初梁次摅依仗着父亲梁储的庇护,在家乡无恶不作,杀人夺地。结果负责办案的官员,却畏惧内阁大学士的权势,给出了‘情重律轻’的最终审查意见,王公应该记得吧。” 王琼淡淡道,“这件事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裴元点点头,继续道,“当得知这个结果后,梁次摅越发肆无忌惮,嚣张跋扈。他还特意前往大慈恩寺,屡次羞辱那些仗义执言的举子们。” 王琼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裴元见王琼对自己描述的角度没什么异议,就知道这家伙也是支持法办梁次摅的,于是便道,“当时人人畏惧走避,正气不能伸张。就是裴某愤然而前,责以大义。那梁次摅还要蛮横行凶,也是裴某将他暴打,使天下人心不至凉寒。” 王琼听了一愣,下意识问道,“你就是殴打梁次摅的那个锦衣义士?” 裴元点头,“不错。” 王琼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几分,堂中的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剑拔弩张了。 王琼又打量了裴元两眼,说道,“倒也是个与众不同之辈。” 裴元上次殴打梁次摅的时候,故意留出空当,让那些举人们也参与其中。 有了亲身参与,那些举人们兴致勃勃之下,果然把事情大肆传扬开来。 裴元的形象也在传播中被美化,得到了义士的美名。 裴元又拿出之前哄骗霍韬的言辞,对王琼说道,“因为裴某本就不是个寻常的锦衣卫,裴某所在的镇邪千户所,负责的是在寺庙坐探,追查那些蒙骗愚夫愚妇的邪教,很少涉及朝堂的纷争。” “所以我们并不一样,裴某生性恬然,与那些为虎作伥的锦衣卫,本就是两类人。” “哦?”王琼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王琼想了想,正想询问什么,就听裴元又道,“何况裴某这次来寻王侍郎,并非有事相求,恰恰相反,裴某是来责问王侍郎的。” 王琼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你来责问老夫?岂有此理,你是什么身份,就来责问老夫?” 裴元正色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户部滥用百姓的民脂民膏,我裴某就算只是一介白身,难道就问不得吗?” 王琼一怔。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人这话倒是好大的气魄。 旋即又觉出蹊跷,不动声色的说道,“简直是信口开河,大言不惭。户部的钱粮都有去处可验,如何滥用民脂民膏了?” 裴元这才道明意图,“前些日子,裴某前往军前巡查僧兵的恶行,谁想这一路看去,军中粮草堆积如山,大量的粮食任凭朽腐,许多摆放不开的草料,更是直接引燃,付之一炬。” “裴某想问问王侍郎,难道那些化为灰烟的,不是从穷苦百姓身上刮来的民脂民膏吗?” 王琼听了惊怒不已,“什么?竟有此事?” 裴元加重语气,“王侍郎可能不知晓,现在朝廷马上就要平定霸州贼乱了。但是运送往前线的粮草,仍旧络绎不绝。” “我听说,军中有些武官已经扬言,打算在战后将那些粮食、豆料私分了,然后将运送军前的干草全部烧光。” “我是什么身份?” “我只是一个过路的锦衣卫而已,看到都觉义愤。” “王侍郎,您还记的您是什么身份吗?” “为何能做到视若无睹,指责他人大言不惭。” 王琼听了这话,只觉得面红耳赤。 他连忙否决道,“军前的事情,乃是由户部左侍郎杨潭总督,和我无关。” “和你无关?”裴元咄咄逼人的看着王琼,“我只是一个过路的锦衣卫而已,看到都觉得义不容辞。王公身为户部右侍郎,是如何说出‘和你无关’这样的话?” 王琼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分辨道,“我并没有说和我无关,我的意思是……” 王琼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他直接道,“这件事上有户部尚书孙交,下有直接负责管理此事的左侍郎杨潭,你来找我做什么?” 裴元丝毫不退让,“孙交不过是个文学之士,哪有什么经世济民的才能?” “他与大学士李东阳为同乡,又与大学士杨廷和的父亲杨春乃是同科进士,有世讲之好。依靠着两人的相助,才得以担任户部尚书的位置,若无孙交之昏聩无能,岂有今日之局面?” 王琼听了心里暗爽。 就是这么回事啊。 只是他不好明言,只得又道,“还有左侍郎杨潭。” 裴元毫不客气的说道,“我不知什么杨潭,只知户部有王公在。只有王公能够重视此事,珍惜那些百姓的民脂民膏。” 王琼轻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难怪此人出言这般冒犯,原来是个耿直的性子啊。 裴元见王琼摸须不语,又问道,“王公可知,裴某为何认准了你吗?” “哦,这是为何?”王琼好奇,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背了这口锅的。 王琼觉得自己真的很冤。 这件事不管是找孙交,还是找杨潭,都还有点道理,找他是完全说不过去啊。 就听眼前的锦衣卫武官说道,“那是因为卑职听闻过王公早年的事情,早就对王公的所作所为仰慕已久,认为能为天下吝惜这些钱粮的,只有王公而已。” 说着,不等王琼开口,就继续说道。 “当初,漕河河务每年向民间征集扫草的数目十分巨大,相关人员通过征集,从中大肆贪污。” “所征集的扫草,又多的新草压杂陈草,腐烂的无从稽查。百姓的负担沉重,而河务又浪费无度。” “后来,王公在工部担任都水郎中的时候,一力稽核资财,杜绝贪耗。通过详细的核查,将积压的扫草清算,又量裁征数,减少百姓的负担。之后,更是将一部分扫草折现,制定了‘年征十分之三,折银储官’的政策。结果短短的两年时间,不但草不积腐,民不困征,府库竟然还积存了三万多两银子。” 裴元看着王琼说道,“有王公这样的典范在前,裴某看到前线堆积如山的粮草,难道不该第一时间想到王公吗?” 王琼听的心怒放,忍不住开口道,“这些事情,连你一个锦衣卫都听说了吗?” 裴元摇头,王琼正稍微觉得失落,就听裴元说道,“裴某在前线,目睹了军前巨大的浪费。许多往湖广督粮的老吏纷纷叹息,说若有王公在,必定不使这里的民脂民膏付之一炬。” “裴某追问,这才从那些人口中,知道了王公的事迹。” 王琼心中更喜,原来老夫的得意之作,已经传扬的这么广了。 旋即,王琼又有些惭愧。 老夫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万一要是被这锦衣卫传扬出去,让那些仰慕老夫的人失望怎么办? 王琼想着裴元的来意,向他问道,“你来找老夫,就是想让老夫出手,干预此事?” 裴元答非所问道,“裴某是为了家国社稷的大义而来,王公却责裴某以利,裴某现在,心中也正惘然。” 王琼越发尴尬了。 他只得强行挽尊,“方才,戏言尔。” 王琼说完,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老夫的身份有些尴尬。刚才老夫说的很明白了,这件事直接负责的是左侍郎杨潭,安排他总督这次粮饷的又是户部尚书孙交,老夫师出无名,怎么能越过这两人,插手前线的钱粮事呢?” 裴元立刻明白王琼的意思。 他想要师出有名,自然需要借助外力来破局,揭破此事。 不然的话,王琼要是窝里反,背刺两位同事,只怕会引来巨大的争议。 裴元想了想,前线浪费的都是刘瑾为朱厚照攒的钱,要是朱厚照知道了,肯定得气的跳脚,把这件事捅给朱厚照应该问题不大。 再者张琏嫉恶如仇,性情刚直,他现在虽然回京接了山西按察使的官位,但还未去赴任。 按察使本就隶属都察院,属于科道体系的,可以风闻奏事,正好可以捅给张琏,让他揭破此事。 于是裴元胸有成竹的对王琼说道,“这件事我来安排。你是想直接要一道圣旨,还是让都察院正常走流程?” 王琼听了此言,胡子险些揪下来。 好家伙。 这就是生性恬然,很少涉及朝廷纷争的锦衣卫吗? 你们是真的不一样啊。 (本章完) 第378章 心生微澜 第378章 心生微澜 王琼一时有些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了,他人老成精,担心里面有什么曲折,于是斟酌着问道,“裴千户打算怎么做?” 裴元坦然道,“当今天子并非昏庸之辈,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只能得到被筛选后的信息。只要能直入御前,痛陈利害,必定能让天子圣明决断,出手干预此事。” 王琼听完质疑道,“‘直入御前,痛陈利害’这八个字,说的简单,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裴元解释道,“当年妖人李子龙事件后,为了方便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随时驰援宫中,天子便允许千户所的千户和副千户持有象牙腰牌,不受宫禁所限。而且裴某身为锦衣卫,本就是天子亲军护卫,出现在天子视线之内,并非什么难事。” 裴元继续道,“裴某有幸,曾和天子数次交流,勉强称得上相谈甚欢。” 王琼心道,好家伙。 老夫在户部有些年头了,都没几次单独奏对的机会,你都能数次相谈甚欢了? 王琼情不自禁的问道,“那不知道裴千户和天子聊的什么,如此相谈甚欢?” 说完了,王琼就有些后悔。 自己这话有些犯忌讳了啊,这算不算刺探君心? 裴元听了王琼此问,脑海中快速思索着。 王琼乃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精明人,在这样的人面前,若是表现的对政治太过关心,难免会被他深挖自己的意图。 那样的话,自己的很多谋算,在有心算有心的情况下,就不好施展了。 于是裴元喟然长叹,答了一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裴元是掌管宗教事务的锦衣卫,和天子谈说鬼神,不但显得合理,也完全是在职权范围内,算不上蛊惑君王。 而且裴元引贾谊自比,又无意间表现出了心怀苍生,有心进取的意图。 这就和他“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印证上了,不然的话,一个掌管宗教事务的锦衣卫跑来谒见王琼,说起前线军需的事情,就显得很突兀。 王琼听了此言,果然暗暗点头。 再想想裴元刚才那些话,心中已经大致有了个裴元的形象勾画。 不畏权势,急公好义。心怀天下,想着黎民疾苦,却又怀才不遇,有志难伸。 所以,他在听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以为遇到同路知己,为了怜惜那些民脂民膏,特意跑来求助。 结果没想到自己先是责之以利,再以推诿回避。 王琼脸上微红,越发觉得羞耻。 怪不得这人扬言,若是自己了解他,不但会将他引为忘年之交,还会让人取了佳酿,与他共饮一番。 王琼正胡思乱想着,裴元又道,“裴某虽然不问政事,但因为志趣相投,在都察院里还是有个好友的,裴某有信心能说服此人,让他站出来戳破孙交之昏聩,杨谭之无能,将此事付之公论。” 王琼听了精神一振。 若是能弹劾掉孙交和杨谭那两个废物,让自己上位,用好那些民脂民膏,倒是能更好的造福苍生社稷。 王琼下意识追问道,“不知裴千户在都察院的好友是何人?” 裴元已经早有权衡,直接答道,“乃是品行高洁,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的弹劾了寿宁侯张鹤龄与内阁大学士梁储的张琏张公。” 李士实官职虽高,但是名声、能力……,很一般。 张琏就不一样了。 别看他品级不高,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正义感,和不屈不挠对抗强权的决心,让他现在完全是都察院的一朵白莲。 提张琏可就太有说服力了。 果然,王琼听说裴元这个锦衣卫,能够和张琏这样的人物志趣相投,对裴元又是刮目相看。 张琏的认证,可比别人说千百句都要强。 王琼越发为自己之前的表现汗颜了,他连忙止住裴元的话,吩咐堂下的仆人,“快去整治酒宴,再去取了我埋藏的好酒,我要和裴小友一醉方休。” 裴元听了一笑。 王琼像是怕他说什么一样,赶紧伸手阻止,老脸微红的说道,“裴小友且给老夫留些颜面,之前的事情便揭过吧。” 裴元自然不会让王琼难堪,再说,裴元的对手是其他执棋的人。 无论执棋人杀的如何你死我活,都不该去针对王琼这样扶着桌子的人。 裴元果然绝口不提王琼之前的怠慢,继续了之前的话题,“那以王公之见,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王琼乐的不提前事,见裴元发问,也认真思索了起来。 好一会儿,王琼才说道,“若是由天子过问,固然能够让此事得到重视,可以迅速解决。但是不免、不免……” 裴元补充道,“不免让人误解王公乃是投靠皇权的幸进之辈?” 王琼见裴元说的直白,也不藏着掖着了,“的确如此。” 裴元道,“既然如此,那稍后我就去见见张琏张公,和他说起此事。以他的嫉恶如仇,肯定见不得那些官吏,肆意的挥霍朝廷的库藏。” 王琼听了,回忆起刚才裴元描述的前线的浪费,也是有些愤懑,“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如孙交、杨谭之辈,岂会在乎小民死活?” 裴元心中一动,正好可以进入下一个话题。 他便刻意的沉默了一下。 王琼没得到裴元的回应,不由向裴元看去。 却见裴元满脸肃然的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琼见状,询问道,“裴小友?” 裴元微微叹息,答道,“刚听王公说起小民死活,恰有所感,不觉失态。” “哦?”王琼被勾起了好奇心,“且说来听听。” 裴元却摇头拒绝道,“这件事,我若说给了王公,就是害了王公。我心何安?” 王琼听裴元这么说,却没有像裴元预想的那样催问,而是想了一下才道,“说说吧,若是力所能及,王某当仁不让。若是力不能及,王某也不会自不量力。” 裴元本就没有架起王琼,强行道德绑架他的意思,见王琼看的通透,这才说道,“王公能这么说,裴某这才敢畅所欲言。” 裴元便将朝廷平叛以斩首计功,结果导致叛贼越剿越多,小寇养成大寇,大寇养成流寇的事情;以及官军为了多多记功,到处斩杀劫掠平民,又借着兵强马壮,胁迫朝廷承认功勋的事情说了。 王琼听着听着,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裴元并没有遮遮掩掩,将事情说完之后,也说出了希望终结这种,在平叛中以斩首来计算功劳的方式。同时,也将这件事的利弊都向王琼说明了。 好处自然就是,一旦这项政策通过,能保住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为大明保存更多的元气。 坏处就是,王琼会遭人记恨,引来无数仇视的目光。 好处是大明的,坏处是王琼的。 裴元说的坦诚,王琼听完就一直沉默,裴元也跟着他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有管事进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备好。 裴元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王琼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走吧,咱俩好好喝几杯。” 裴元对此也是欣然。 不提王琼将会成为杨廷和的劲敌,和裴元将是潜在盟友;也不说王琼手下的头号打仔王守仁有多凶猛,值得好好拉拢,单是这么一个对百姓有朴素感情的人,本身就让裴元很欣赏。 他做都水郎中,就整肃人员,革除地方兼差,又稽核资财,杜绝贪耗,让百姓不困顿,整理漕河的资材也不缺乏。 他还亲力亲为,实地勘察每步每里的河道闸座,计算一尺一丈的漕舟水材费用,对漕河脉络的原委及古今变迁,修治河道的经费,以及历朝有关漕河奏议、碑记,全都编制图志,把漕河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做户部尚书,就小心节俭的着百姓的钱,尽职职责的掌握着朝廷的每项开支。 明史有载,曾有边防总兵官,企图向户部冒领粮草供给。王琼亲自过问此事,请来了这位总兵,屈指计算他所率军士编制人数,已领粮草数量,现存粮草数量、地方诸郡岁供粮草数量,边卒岁采秋青数量,结果把那个总兵官算得张目结舌。 在当前的社会形势下,一个靠文学考出来的进士,能够如此勤于本职,通晓所管的事务,做到尽心尽责,可谓世之罕有。 王琼转任兵部尚书的时候,做的更是丝毫不逊色。 他不但早早识破了宁王的野心和朝中的暗流涌动,还沉着应对,让王守仁去赣南蹲草数年。结果等到宁王造反天下慌乱的时候,王琼谈笑间,便引动了几年前砍出的刀,将宁王一击毙命。 他威武不能屈,成为唯独没给刘瑾递上“红本”的官员;他富贵不能淫,成为朝中少有的没被宁王重金收买的人;他困厄不能移,六十多岁被朝廷充军流放,仍旧能写出“乾坤俯仰成今古,世态浮云一笑看。” 这样的人物,岂能就这么被杨廷和从历史上涂抹掉?甚至被描绘为奸臣丑类? 而如今让两人沉默为难的事情,便是王琼在历史上毅然决然的顶着压力,呈上的《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 如今的时空背景不同,裴元也不知道王琼会做怎样的选择。 但是无论王琼怎么选,裴元都不会改变对王琼的看法。 裴元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用好人去要求别人。 王琼和裴元都满了杯,然后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就听王琼果断说道,“这件事我做了!” 裴元一怔。 却听王琼笑道,“本来在犹豫,但是老夫怕等会儿喝的尽兴,就应下了此事。” “如此一来,世人岂不是要笑我王琼无胆,还需要借酒而为。” “索性便做了。” “这件事本就无愧于心,又犹豫什么?” 裴元听了大为叹服,便满上一杯,向王琼敬酒。 两人不再讨论那些烦心的事情,只述说平生,谈胸中之志。 王琼说的痛快,很快就喝多了,醉倒在桌上。 裴元说的遮遮掩掩,酒虽然喝的不少,却甚是憋闷。 等让管事的仆役将王琼扶下去,裴元才略带醉意的信步出了王琼的宅邸。 向外一望,程知虎和陈心坚,带了一队锦衣卫正肃然的等在外面。 裴元回头,看着王琼家的院门慢慢闭上,有些话只能化作一句长叹。 裴元在锦衣卫们的护持下,慢慢的往回走。 今晚的月色不太好,照在街两侧的房子上,只略微有些银光。 被遮挡的道路,黑乎乎的黯淡不堪。 裴元有陈心坚在前引导,倒也不担心路上有什么坑洼,只是走着走着,裴元忽然有些感悟。 他看着那黑乎乎的路,心中默默想着。 这世上之所以有了一个我,大约就是原本的路,真的走不通了吧。 或许我裴元也该更加积极的做点什么。 等到了智化寺,裴元要回院中休息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对陈心坚说道。 “你找些人,去查查大理寺评事张松的为人如何?” 陈心坚闻言,立刻向裴元确认道,“就是今天带千户去王琼府上的那人吗?” 裴元去王琼府上的事情,并没有告诉陈心坚。 当时只有宋春娘在旁打过照面,也被裴元打发走了。 没想到陈心坚不但及时带兵找到了裴元,还把和裴元一起去王琼府上的人,也打听了出来。 裴元不由多看了陈心坚两眼,对他赞许道,“不错,比你哥哥灵醒一些。就是去查这个人。” 陈心坚当即道,“千户放心,明天一早,卑职就让人去打听张松的根底,会用最快的时间回禀千户。” 裴元怕陈心坚办错了事,又多提点了一句。 “这个人,我要用他,不要把人吓坏了,以后你们可能都要为本千户做事。” 陈心坚恭敬回答道,“卑职知道分寸了。” “嗯。”裴元带着酒意应了一声,他的心绪却如猛虎睁开了眼。 有人的“一时性情”能把张松按死一辈子,那我裴元的“一时性情”,也能把张松举上云端。 (本章完) 第379章 特使再来 第379章 特使再来 第二日,裴元酒醒,出外视事。 有亲卫上前,说是云不闲派人来密报。 裴元有些疑惑,这狗东西不好好监督施工,又闹什么幺蛾子? 等到裴元把人叫进来问了,才知道原来昨天的时候,焦黄中趁裴元不在,去见了焦妍儿。 裴元愣了下,对焦黄中越发不喜。 他不想让焦妍儿在过往的身份中内耗,这才一直没把焦黄中在京中活动的消息告诉她。 那日的喜宴之后,焦黄中多次上门,也都被裴元拒之门外。 若是焦黄中单纯论及父女之情,裴元倒还能够勉强接受,可是焦黄中这般善于钻营,肯定是想通过焦妍儿的枕边风,试图让裴元帮着焦芳回京。 但是焦芳回京那是单纯的回京吗? 焦芳身后,可是也有一堆人的。 若是焦芳重新起势,这直接就是刷新一个阵营。 裴元得是多闲,才会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裴元想着焦小美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复杂心情,就有些归心似箭。 只是一想到,妍儿性子柔弱,八成会被焦黄中说动,又有些烦乱。 裴元本能的抗拒去面对此事,便主动作为,向众人询问道,“最近可有什么要事吗?” 几个亲兵正在搜肠刮肚,就听有人来报,说是杭州知府留志淑求见。 裴元听到这个头衔,就知道留志淑的外放已经落实了。 留志淑以刑部郎中外任……,基本上就快做到头了。 运气好的话还能往上走一走,在布政使司属官里升个从三品。 不过留志淑所处的位置关键,不由得裴元不上心。 等到让人将留志淑请进来,才知道留志淑是来辞行的。 这次留志淑的态度很是恭敬,处处都是渴望裴千户提点前程意思。 裴元想了想问道,“上次说要和你合作买卖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留志淑上次没回过味来,不敢拿裴元的好处。 回去之后留志淑才后悔的拍大腿,人家是想借这个机会,看你是不是自己人。 如果连丢来的骨头都不肯吃,人家怎么相信你能养的熟? 再说,不就是拿些好处吗? 以他杭州知府的身份,只要愿意为商团出力,可以轻易帮助商团赚取更多。 留志淑立刻笑回道,“留某愿意听千户的安排。” 到了留志淑这个品级,裴元还真不太好画饼,特别是文官这个层面,基本上已经被杨一清这个强势的吏部尚书,牢牢把持住了。 好在裴元还需要留志淑在杭州知府的位置上发光发热,便对他说道,“杭州是个好地方,你以往在朝中,缺少实务的锻炼,这次正好可以用心做事,留待他日之用。” 留志淑也不指望刚进入团伙就得到大佬的许诺,但是裴元很明显的接纳态度,他还是感受到了的。 于是欢喜拜谢。 裴元正要再交代留志淑几句,就见陈头铁一脸古怪的在门外探头。 留志淑也注意到了裴元的视线,他回头一看,心知裴元还有事情要处理,连忙便起身告辞。 裴元也不多留,等送走了留志淑,才看向陈头铁问道,“何事?” 陈头铁带来的消息,果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的裴元慌了神。 “韩千户的特使又来了!” “谁?!”裴元几乎要跳了起来。 裴元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上次作大死的事情! 裴元一想到韩千户,拿到自己的手书,看到自己那句“我也很想你”,还有什么不知所谓的“爱你的裴元”,就尬尴的脚趾头乱动。 这踏马的…… 老子要死了! 裴元额头的汗水,情不自禁的往外冒。 如今不敢面对的事情终于找上门来了。 与韩千户可能的雷霆惩戒相比,裴元更怕的是这件事若是被来使讯问,只怕会当场社死啊。 裴元已经想到了灭口的可能,连忙问道,“来使何在?” 陈头铁道,“就在佛堂等候呢。” “佛堂?”裴元感觉有些不妙,“不会是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他们坐差时的佛堂吧?”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千户所的各项制度越发完备。 智化寺作为镇邪千户所北方局的枢纽,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又作为裴元之下的最高武官,理论上要一早来坐差的。 若是上午裴元没什么大事和他们商议,才会各回自己的百户所,处理他们自己的事务。 陈头铁答道,“正是那里的佛堂。来使还是上次那个杨舫,他已经和澹台芳土及司空碎照面了。” 卧槽! 裴元这下可坐不住了,赶紧的起身,急匆匆的往佛堂赶。 等到了佛堂一看,裴元直接就麻了。 只见几个属下都在,就连被借调去西厂的宋春娘也在和人闲聊着。 她来干嘛?闲的啊! 转念一想,确实是闲的。 西厂现在准备去山东全力对付罗教,没有精力在京中开辟第二个战场,因此并未进行任何行动。 看到裴元进来,属下们纷纷行礼。 杨舫也恭敬的带着手下对裴元道,“卑职等见过裴副千户。” 裴元心中忐忑,硬撑着点点头,“都起来吧。” 裴元心里有鬼,刻意观察了来人的神色。 发现杨舫脸色平静如常,倒没什么,他带来的那些属下就有些藏不住心事了,时不时偷眼来看裴元。 杨舫首先要履行使命,当即对裴元道,“裴副千户,韩千户让我特意送来一封书信,并要求当众宣读。我看这会儿人还算齐,要不……” 裴元沉不住气了,向杨舫招招手,“你来。” 说着,先走到了佛堂的一角。 杨舫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澹台老头赶紧捣了捣司空碎,司空碎回以眼神,示意收到。 一枝颜色黯淡,极为细微的藤蔓,慢慢顺着司空碎身后的梁柱攀爬,向裴元所在的角落延伸过去。 裴元把杨舫叫来,眼见避着众人已远,当即勾肩搭背的拉着他,有些心虚的低声道,“咱们兄弟也不是头一次相处了,总归是有点交情。你来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舫听了有些为难。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觉得面对千户所的二把手,还是要讲点人情世故的。 于是杨舫委婉的问道,“千户自己写的东西,难道已经忘了吗?” 裴元听到这个,眼睛都直了,他顾不得尴尬,看着杨舫心虚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杨舫索性把话说透了。 “当时韩千户正在排衙,料理千户所的事务,不少弟兄都在。听说是北京来的急信,韩千户手中批阅不停,便让人打开念了……”裴千户不由屏住了呼吸。 杨舫这家伙,似乎有点腹黑。 当即就给了裴元暴击。 “我也很想你。” “爱你的裴元。” 裴元脚趾用力,脚底硬质的靴底都快被他抓成了一团。 那边的司空碎更是眉飞色舞,脸上的神色异常的精彩。 这让澹台芳土心痒痒的,恨不得贴到司空碎身上听。 好一会儿,裴元才脸色涨红道,“后来呢?” 杨舫有点同情的说道,“韩千户生气了,当即拂袖而去。” 裴元这会儿已经被尴尬埋没了,他有些麻木的问道,“所以,这次?” 杨舫委婉提醒道,“那么多兄弟都听到了裴副千户对韩千户的轻薄之词,韩千户不表明态度也不可能了。等会儿的申饬,可能不太好听!” 裴元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丝希望,对杨舫问道,“能把韩千户的信单独给我吗?兄弟我也是要面子的。” 杨舫有些无奈,他倒是给了裴元一句实话,“裴副千户要面子,卑职自然能够理解。可是,韩千户也是要面子的啊。那件事……,咳,卑职多嘴一句,有些欠妥啊。” 裴元也能想象,韩千户被自己当众直球攻击,会有多社死了。 难怪她会大怒之下,特意让人来当众申饬。 这样特么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裴元无语半晌,终于硬着头皮道,“死就死了,你来吧。” 裴元有了舍生就义的觉悟,脚步沉重的往回走。 不知是不是心态变化的原因,他感觉每个人投来的目光,似乎都像是在审视。 妈的,抽空杀光他们。 裴元有些绝望的想着。 等裴元和杨舫回来,杨舫郑重的取出了韩千户的密信,先给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百户验看了封记。 以司空碎的老成,拿到那封密信时,手都微微颤抖,有抢先撕开,一睹为快的冲动。 等到确认信件的封记无误,杨舫便当众打开。 他扫了一眼,便脸色古怪的看向裴元。 裴元已经有了当场社死的觉悟。 就听杨舫面无表情的将信上的字依次念出,“裴元啊,仔细你的皮。” 裴元打了个激灵,听出了满满的威胁之意,但是这都在其次啊。 重点是,接下来大家一定会关心,为何韩千户会不辞辛苦的,让人给裴千户特意送来这样一封信? 锦衣卫本就是消息灵通的机构,下面的人来回奔走,收集消息也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特别是千户所的南、北双核,本身是一体的,不少人仍旧和南边有着密切的信息来往。 那裴元狗胆包天,胆敢惦记韩千户的事情,必然会成为公开的秘密。 裴元倒是不怕向世人坦露自己对韩千户的喜欢。 只是那信上有些笨拙的爱,实在是见不得人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初恋的情书,在措不及防下被公之于众一般。 那种没有伪饰的,坦诚的,恨不得全部捧给某个人看的东西,本就是最笨拙的,最想隐藏的自己啊。 裴元悲从中来,正胡思乱想着。 杨舫将密信叠好,递给裴元,又说道,“韩千户念在裴副千户在北京做事艰难,偶有小过就不再加责了,只是该有的一些支持,便罚没了。” 裴元听到这里,总算小小的松了口气。 裴元又情不自禁的胡思乱想,寄希望于最好的结果。 以韩千户的聪明,大约能看到自己的本心吧,或许她不忍苛责,也有这种因素? 也不对。 自己这种做过千户目前犯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裴元想着想着,又有点沮丧。 说是罚没什么支持,裴元根本没放在心上。 镇邪千户所的资源,本就有些捉襟见肘。 南北分割之后,裴元不但得到了当时所有在淮河以北行动的锦衣卫,还分割到了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的两个百户所。 韩千户手中的实力已经大大下降,根本拿不出太多的东西来支援自己。 这应该只能算是韩千户的无效示威吧。 裴元正想着,便听杨舫又说道,“除此之外,韩千户还让人给裴副千户送来了几件东西,说是裴副千户或许有用。” 裴元闻言,连忙让人将杨舫带来的几个盒子打开。 便见里面是三件宝物,青釉瓷瓶,韩千户随身的白纸扇,还有老鼠口袋。 裴元看到三样东西,不由怦然心动,他的目光略过青釉瓷瓶和老鼠口袋,看向折叠起来的那柄白纸扇。 这东西裴元向韩千户讨要过数次,韩千户都没给自己,这次倒是大方了。 裴元想着韩千户那句“仔细你的皮”,忽然又觉得韩千户这个谜语人,真的是很让人很捉摸不透。 上次韩千户的话,就让自己误解,笨头笨脑的说了一番傻话。 那这次呢? 裴元想着以往和韩千户的相处。 以裴元这作死的性格,之前对韩千户的冒犯,可不是一次了。 除了在淮安那次,大胆的对韩千户说过“求不得”的话,之前很傻逼的偷闻韩千户的时候,还被抓包过。 可是韩千户似乎并未给出什么凌厉的惩戒。 裴元还记得当初初见韩千户的时候,他仅仅是拿着韩千户的一个杯子,就吓得程知虎这样纵横淮上的大豪瑟瑟发抖。 由此可见,韩千户可并不是一个很好相与的人啊。 那么她对自己的纵容……,是不是因为……,因为自己的大胆,让她也在享受有人追求的小乐趣? 裴元顺着这个思路,心中一动,似乎明白韩千户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思路了。 这分明是韩千户再次化身谜语人,给出了等待解读密码。 如果剥离事情的前因后果,将“仔细你的皮”和加强自己的实力,两者组合起来看呢? 这是不是可以单纯的视作,提醒裴元小心,并且很认真的给出补强。 若是如此解读,那么韩千户对于自己直球进攻给出的回应呢?她那羞恼之下,做给所有人看的愤怒呢? 裴元的脑海中,给出了一个大胆的答案。 没有回应! (本章完) 第380章 再续 第380章 再续 也就是说,虽然明面上,所有人都以为韩千户已经对裴副千户的轻薄表达愤怒,并且做出惩戒了。 但是裴元这个被韩千户“谜语人特质”,折腾了数次的家伙,却能看出其中遮掩的另一层含义。 韩千户对于裴元新的直球进攻…… 依旧是纵容的。 自己告诉她,我喜欢她。 自己告诉她,我是爱她的裴元。 韩千户在事实上,都没有给出回应…… 裴元的心,激烈的怦怦跳动起来。 所有人望向他的,那古怪的视线,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韩千户看到了他。 她能看到那个将万事料定、乾坤拿捏的豪壮男儿,在她面前逗比又笨拙的那点美好。 所以,当那个用缜密的、连串的庞大阴谋,将十余万叛军,数十万朝廷官军玩弄于股掌家伙,动用他所有的智慧,全神贯注的算计着,卡点等着偷闻韩千户的时候。 韩千户才会纵容了这个幼稚鬼。 裴元一时心怒放,大笑一声,“给老子取纸笔来。” 众人都不明所以,司空碎倒是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撺掇还是在劝说,“慎重啊千户!你给她好好解释解释!” 裴元哪还管那些。 让人取来纸笔,想着韩千户的事情,裴元又开始捉着笔构思。 或许是得到了隐晦回应的缘故,让裴元的思路也活跃了起来。 他依旧直球进攻,写着丝毫不敷衍的情话。 好在裴元也知道分寸,浅撩一下就赶紧让人把书信密封了,随后交付给杨舫。 杨舫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了看裴元,脸上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还来啊? 终究还是道,“卑职会尽快把信给千户送过去。” 裴元心情大好,唤来程知虎,让他带杨舫和随从下去饮食休息。 等安排好杨舫,回过身来,就见几个属下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宋春娘满脸的求知欲。 她那升官、成家、小富即安的人生规划,再次感受到了极大的动摇。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这两个老登,也不复往常的沉闷暮气,一脸想为上司分忧的踊跃。 这帮人脸上的表情,就差来一句,“你快说吧。” 也就陈头铁表现的略微镇定。 裴元有些羞恼,毫不客气的怒骂道,“都给老子滚!” 属下们不敢违逆裴元,都悻悻离开。 宋春娘的目光在裴元身上判定了几次,觉得还是不要这时候挑事儿的好。 倒是裴元,见宋春娘也要走,便把她叫住,随后把白纸扇递给了她。 “这个给你先用着。” 宋春娘有些意外,“给我的?” 裴元不客气的打碎了她的幻想,“是借。” 说完,目光瞥向几个恋恋不舍,不肯离开的属下。 那几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裴元这才对宋春娘说了醍醐和尚的秘密。 等到宋春娘听说这个扇子里封印了,当年陪太祖打天下的皇觉寺八僧之一的魂印,宋春娘立刻不淡定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释放那个原初醍醐和尚的魂印,让他将那小光头夺舍,那家伙就能战力暴增?” 裴元想想当初被韩千户一掌镇压的原初醍醐和尚,觉得不该拿来作为评判标准,便道,“大概是这样。” 又道,“还有一套法诀,叫做大慧刀印。夺舍后你可以用大慧刀印攻击原初醍醐和尚的魂体,从而逼迫驱使他。” 以后宋春娘就是醍醐和尚和白纸扇的掌控者,裴元便给他详细讲述关于醍醐和尚与夺舍老爷爷的事情。 宋春娘听着,时不时打量手中的白纸扇,内心激动不已。 宋春娘思绪翻飞着,忽然向裴元问道,“当初偷我们银子的那个贪念和尚,也是这样的来路吧?” 裴元也不瞒她,“嗯,那个贪念和尚也是当初的皇觉寺八僧之一,除此之外,还有我那心魔袈裟的原主,心魔和尚。至于别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宋春娘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当初贪念和尚的壁画,好像手中也有个结印来着。” 宋春娘无心的问了一句,“那会不会你的老鼠口袋,也要配上那个结印才更完整?” 裴元愣了一下。 他慢慢的思索起当初的前因后果来。 他记得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对韩千户开始越发大胆起来。 这到底是因为,韩千户本就是他的“求不得”? 还是因为那“求不得”的解药,就在韩千户手中? 韩千户后续对自己的格外纵容,是不是也有认为自己是被贪念蛊惑的缘故? 想到韩千户关于贪念的那些警告,裴元反复扪心自问,这贪念……,确实没害自己啊。 我本来就是馋韩千户啊。 没事了,没事了。 走上邪路的野心下属,就等着以后被韩千户拯救啦。 裴元详细的给宋春娘教了下大慧刀印的结印方法,以及如何投入精气神,随后就将欢天喜地的宋总旗赶了出去。 毕竟……,现在人多眼杂,也要避嫌。 裴元又看了看剩下的宝物,将那老鼠口袋仔细的系在腰间,又将青釉瓷瓶小心拿起。 这个宝贝自从落到裴元手中,只发挥了寥寥数次的作用,但是每一次起到的效果都异常关键。 头一次的时候,得到了一枚“续铢”钱,结识了能够车翻杨廷和的猛人张璁。 之后又用搬钱小鬼儿从贪念和尚的壁画里,把那些银钱,以及老鼠口袋,贪念和尚遗骸等都搬了出来。 后续还配合着白纸扇、老鼠口袋,帮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运银,顺利的把那些意外横财落袋为安。 好东西啊好东西。 裴元想着,对程知虎的好感更甚。 等到从佛堂出去之后,裴元立刻让人将程知虎找来。 程知虎以为是询问特使的事情,先向他回禀道,“千户,卑职已经将杨总旗他们安排妥当了。” 裴元扬了扬手中的青釉瓷瓶,对程知虎笑道,“去找孔续,给你换身行头。你献宝有功,以后你就是总旗了。” 程知虎大喜,连忙拜谢。 青釉瓷瓶到手,裴元也有些手痒。 想要晚上试试,又琢磨着这毕竟是个寺庙,若是把那搬钱小鬼儿贸然召唤出来,别有什么损害。 当即决定今晚要回灯市口的宅子。 裴元之前的那些黄纸香烛还有很多剩余,正好可以利用下。 挨到天色渐晚,裴元用过晚饭便离了智化寺,在手下的拥簇下,回了家中。 昨夜裴元喝的大醉没有回来,今天回来后,顾及着焦黄中的事情,也有些不太想见焦妍儿。 宋春娘自从宋老镖头进京之后,已经搬出去了。如今家中能服侍的,便是臧贤送来的那两个教坊司歌姬了。 两女甚是可口,还有少许的情怀加持。 裴元让侍女告诉焦妍儿,自己留在前院休息,又将那教坊司的两个歌姬唤来,好生胡天胡地了一番。 约摸着快到半夜了,裴元便从那粉臂白腿中挣出身来。 两女朦胧间便要醒转。 裴元穿着衣服,稍微放重了语气,“睡你们的,不要多事。” 两女闻言,困意消退,却都乖乖的闭眼不敢吭声。 裴元取了早就备好的香烛纸钱,到了院中。 随后,依旧是将那青釉瓷瓶取出,放在院中唯一的那颗大槐树下。 裴元现在阔气了,当然不能亏待了出力甚多的搬钱小鬼儿。 先点上宝烛,然后引燃沉香,插在那青釉瓷瓶之前,又慢慢引火,将许多制作精美的黄纸取出,烧给那搬钱小鬼儿。 随着黄纸燃烧,宝烛上的火焰也跳动的分外活跃。 裴元想着这次去山东,要是随身带着这玩意儿,难免会有磕碰,就打算依旧像上次那样,将青釉瓷瓶留下。 万一用到时,再让人回来取就是了。 于是,他索性把上次敲来的纸钱都拿来了,一股脑的都烧给了搬钱小鬼儿。 裴千户烧的大气,奈何这玩意儿燃烧的很快,没多少时间,就全都化为了灰烟。 见到黄纸燃尽,宝烛依旧很节省的悄然而灭。 裴元笑了笑,知道搬钱小鬼儿要出去干活了。 自己要是不懂事的再点着,那穷惯了的小鬼儿,估计得惦记一路。 裴元寻了一张摇椅,又裹了厚毯子,在稀疏的星空下,慢慢等着。 星空让夜色更幽远,夜色也让星空更辽阔。 裴元想着事情,慢慢被夜间的寒意,一点点侵袭着。 正恍惚间,就听到青釉瓷瓶中“叮当”一声清脆响声,似乎有一枚钱落在里面。 裴元回过神来。 看着那瓷瓶有些想笑。 一文钱,哪怕就是续铢,如今也不太看在裴元眼中了。 当初那连一文钱都要牢牢抓住的绝望,也已经在回忆中慢慢淡去。 裴元依旧等到线香燃尽,才将那青釉瓷瓶取了过来。 取下木塞倾倒,就有一枚文钱落入掌中。 裴元看了下,随手放下。 接着反应过来,赶紧再次举起,离近了仔细观察。 在微弱的月光下,裴元清晰的看到钱孔左右,各有一个奇奇怪怪的文字。 这两个字,裴元异常的熟悉。 ——“续铢!” 裴元有些吃惊的在掌中左右翻看,又是一枚续铢钱? 只不过和上次那枚续铢钱不同,这枚续铢钱仿佛经历了不知多少遍的摩挲把玩。 不但被擦的干干净净,铜钱表面还少许沁着油脂,让这枚铜钱在微弱柔和的月光下,隐隐带着光泽。 “好东西啊。”裴元弹起,落在掌中。 不考虑续铢那美好的寓意和寄托,单是用金钱衡量,也不下百十两银子。 裴元有些高兴,却也没有当初那么高兴。 他将钱币和青釉瓷瓶收好,重新回了房中。 裴元在外面的时间不短,进门就带着点凉气。 他匆匆的把衣衫脱了,要回床继续睡。 等到了床上,他明显感觉到床上的美人身体忽然紧绷。 裴元也懒得哄,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放心,没你们的事。” 一个美人轻“嗯”了一声,却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接着两具温暖的身子纠缠过来,让裴元的身体迅速的暖和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裴元去了智化寺召见田赋。他随便想了个名头,让田赋写了一封奏疏,随后就拿着前往了通政司。 通政司左参议魏讷虽然愿意当他的眼线,但是情报这种事情,容不得一点马虎。 偶尔去前线督战一下,能让魏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裴元现在主要关心两件事的动向,一个是湖广前线的停战,有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在进行着,一个是山东那边施加的高压,有没有让地方官府开始屈从。 只有裴元向宁王证明,他能够一手按住官军,一手按住霸州军,宁王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和霸州军的刘六刘七勾搭。 一旦中间出了什么差池,那宁王必然会立刻缩回去,到那时,场面就难看了。 至于山东那边,裴元倒是很放心。 这个世上总是不乏投机者的。 裴元到了通政司,把早上刚写的《加强寺庙祈福活动安全管理试行疏》递了上去。 魏讷看见裴元过来,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在各色目光的关注下,过来问道,“裴千户怎么有闲,亲自过来?有事唤卑职一声便好。” 官场上没有什么秘密。 魏讷在参加裴元的纳妾宴之后不久,关于他参加了一个分量很重的宴请的消息,就开始半真半假的流传着。 有些人信誓旦旦,说是魏讷已经成功从刘瑾余党中跳船,有人要把他保下来。 也有人说,魏讷只是引路人,他能去那场宴请的根源,其实是另有其人。 魏讷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身边人的态度变化。 虽说魏讷对裴元会不会保他,信心也不是很强,但是作为一个很难翻身的咸鱼,这么讳莫如深的狐假虎威一下,感觉还挺爽。 今日魏讷看到裴元过来,犹豫再三后,决定果断认主。 裴元能够保住他,自然皆大欢喜,真要是裴元保不住他,魏讷也不介意把裴元拖下水。 裴元笑笑,下巴示意了下刚送过去的文书,“递个奏疏,忙你的便是。” 魏讷闻言,也不多问,就要回自己案前。 忽见通政司中,负责誊黄的右通政杨禠脚步匆匆的回来,他眉飞色舞的打量一圈,见有外人,按捺着去了通政使的房中。 裴元有些好奇,向魏讷问道,“此人刚才做什么去了?” 魏讷道,“应该是去内阁送本子了。” “内阁啊。”裴元想着刚才右通政杨禠的神色,不由来了兴趣,示意魏讷道,“去打听打听,看看怎么了?” 魏讷低声道,“要点时间。” 魏讷在通政司内,几乎已经被排挤的没什么交际了。 幸好随着魏讷有可能东山再起的传闻,一些在通政司办事的小吏又开始对魏讷客气起来。 (本章完) 第381章 风云汇聚 第381章 风云汇聚 可惜的是,魏讷想从同僚们那里得到一手传闻,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元又等了一阵子。 中间魏讷还过来给他重新添了茶。 这让不少通政司的官员纷纷侧目。 武官的地位早就式微,现在只要大军一动,掌兵的必然是加了右都御史、副都御史或者佥都御史之类官职的文官。 除此之外,上边还得加个提督军务的太监。 这说的还是在外实掌兵权的。 像是锦衣卫这种已经被严重削弱的特务机关,根本就不在那些朝官的眼中。 等到朱厚照把许多干儿子塞进锦衣卫当指挥使,锦衣卫的地位就更加的不堪了。 魏讷再怎么也是个正五品文官,对一个锦衣卫千户这般谄媚,实在是有些没有底线。 但是众人想一想魏讷这个吊人之前帮着焦黄中敲诈其他官员宅邸的经历…… 行吧。 这确实是个没有底线的无耻败类。 众人由此,也对那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刮目相看了。 别的不说,魏讷这种势利小人在看风向上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也让众人对魏讷投靠了神秘势力的传闻,越发的笃信了几分。 没多久,同样去内阁的右参议任良弼也回来了。 任良弼表情古怪,同样也一脸的倾诉欲。 当两个人同时知道一个情报的时候,这个情报就变得廉价且易于传播。 很快,魏讷就跑来告诉了裴元一个震惊的消息。 今天上午,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在文渊阁中处理完公事,悠闲品着茶,想要把玩时常佩戴的一枚铢钱,结果翻遍全身也没找到。 李东阳疑心是上朝丢失在路上,怔怔当场,神思不属。 众人开始还没在意,谁料转个头的工夫,李大学士就瘫软在他的位置上。 杨廷和本来还疑心老登和他玩套路,等看到李大学士口齿流涎,只知迷瞪着念叨“天数”,杨廷和这才信了。 于是杨大学士赶紧通知了朱厚照,然后让人把李大学士送回了府。 李大学士离开时,是被抬出文渊阁的。 通政司的众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次李东阳可能真要彻底离开内阁了。 大明朝堂的天要变了。 裴元听完,大感荒诞之余,也有些不淡定了。 昨天拿到的那枚续铢钱,该不会就是李东阳的吧? 裴元越想越觉得凑巧。 “续铢”钱,乃是一种厌胜钱,是古人为了祈求续命铸造的。 这种钱蕴含着历代藏家养生延寿的心理寄托,对于年事已高的人来说,得到这玩意,基本上相当于得到了一件长寿的祥瑞。 这一年多的时间,李东阳已经彻底说服了自己,信誓旦旦将那送上门来的续铢钱,当成了自己长寿的依托。 结果李东阳得之欢喜,失之落魄。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宿命感,让李东阳一时心态无法调整,竟有了中风之兆。 裴元听着魏讷传来的消息,一时间也有些方寸大乱。 李东阳这一中风,就意味着杨廷和很有可能提前成为首辅,执掌朝堂。 “外相”先于“內相”调整,必然会带来全新的政治变动。 头一个,就是要补人入阁的事情。 论及名声威望,吏部尚书杨一清当仁不让。 可杨一清和张永的联盟,人所尽知。 一旦杨一清入阁,他以大学士票拟,张永以司礼监掌印用印,那这大明还有他杨廷和什么事? 别说杨廷和了,就连打酱油的梁储和费宏,也不会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 而且杨一清和杨廷和这“二杨”之间,本身就有着不小的矛盾。 当初霸州军刚开始叛乱的时候,杨一清积极主动的推举右都御史马中锡前往讨伐。 杨廷和一开始没吭声,等到大军出发了,才发表社评文章,“马中锡是个文人,恐怕不能胜任。” 话语间的意思,就差把马中锡和马幼常相提并论了。 杨一清对此感觉十分膈应,可是大军已经出发了,就算临时换将也来不及。 杨一清只能祈祷马中锡能够争气一点,千万不要跑去山上扎营。 好在马中锡不愧是不世出的儒将,其才略不下“淮南公瑾”刘祥刘知府,他率领大军分路合进,猝然而至,打了霸州军一个猝不及防。 霸州军的几个大帅都很懵逼,没想到事业刚开始,大明朝廷就跑来降维打击了。 面对巨大的优势,马中锡羽扇纶巾,从容不迫。 表示,要玩一个活。 他亲自带着酒食前往刘六、刘七大营中开诚慰谕,想要凭借儒家学问和个人魅力,将乱军招抚。 刘六刘七他们本就是江湖人,骨子里还是草莽习性。 见到马中锡身为一个文官,居然如此大胆,敢带着酒食进入霸州军军营,都十分感动。 双方相见恨晚,痛饮一场。 然后霸州军趁着朝廷大军没注意,跑了。 再然后,“活御史”就被纪委带走了。 杨一清自此就和杨廷和结了仇。 等到杨廷和推荐的陆完,在战事上高歌猛进之后,杨一清和杨廷和就更加不愉快了。 杨一清对杨廷和的威胁,不止是能够和內相“张永”呼应,杨一清本身的能量也很巨大。 他是吏部尚书,掌握着官员任免的权力。 依靠为被刘瑾打击的官员平反,又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这些被杨一清平反的人,也天然的就成了杨一清的党徒。 偏偏这份声望和势力,别人只能干看着没奈何。 因为刘瑾就是杨一清和张永牵头扳倒的,这是人家该拿的掉落。裴元盘算了一会儿,感觉局面好像还不那么糟糕。 杨廷和在打垮杨一清之前,应该是腾不出手来继续加强掌控力了,那么这个大明朝堂就还有他施展的空间。 而且为了专心对付杨一清,杨廷和也必然会全面倒向“弘治旧人”,支持他们扳倒张永。 裴元和魏讷告别,离开了通政司。 朝中风云这般激荡,也是该我裴千户不沾因果的离京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裴元也无心管理宗教事务了,每天都紧张的关注着朝局的变动。 李东阳果然一病不起了。 朱厚照在亲自过府侍过汤药后,只能允许年迈的李东阳致仕。 朱厚照下敕书对李东阳极尽褒美,随后赏银五十两,文绮四袭,荫其侄李兆延为中书舍人,命有司时加存问,岁给舆隶十名,月馈官廪八石。 李东阳首辅执政的时代,至此彻底结束了。 随后,杨廷和不出意外的晋位首辅。 只是补人入阁的事情,像是引动了什么默契,根本没人提及。 作为“杨一清——张永”这个联盟的另一人,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政治不敏感,以及政治手段的拙劣,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就在杨一清急需要人推一把的时候,张永因为眼红谷大用和萧敬得了三个伯爵,直接开始主动作妖。 他让手下捉了一名臂上刺龙的男子作为大功,想要援引以前太监刘永诚的例子,为自己封侯。 可刘永诚是谁? 刘永诚那是和郑和郑公公一样的猛人。 汪直汪公公见了,都得恭敬的喊一声老前辈。 他历仕六帝,身经七朝,长期掌握兵权,却丝毫没有过错,晚年时还高风亮节,“以盈满为惧”,将六位天子给他的封赏全部上交。 人家刘永诚公公纵马北疆,征伐蒙古的时候,为了表示自己不逊色天下豪杰,带着假胡须冲锋陷阵,为大明流血。 张永凭借着内斗的那点功勋,想要和刘永诚对比,简直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这下杨一清别说指望张永了,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这几把事儿,千万莫挨老子啊。 杨廷和自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他对张永说,刘永诚并没有被封侯,张公公知道的那些,都是以讹传讹的臆想。甚至就连刘永诚的侄儿刘聚,也是因为他自己的战功才封为伯,和刘永诚没有关系。 嘻嘻。 张永听完,臊的面红耳赤,完全不敢再吭声了。 杨一清虽然攻高血厚,但是现在团还没开,最重要的队友就上去先送了一个,这顿时让杨一清入阁的前景,扑朔迷离起来。 司礼监的张永张公公也凭自己的实力,再次向朱厚照证明,除了刘瑾刘公公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剩下的七虎,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现在朱厚照用“弘治旧人”替代“正德七虎”的念头越发坚定起来,就连张永都有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意思了。 四月初一的这天,李士实告了假,来到智化寺中忐忑的和裴元喝了一天的酒。 裴元把自己的手尾处理的很干净,心态就相对平和一些。 再说,湖广前线的事情,也不是今天就能有结果的。 裴元选在四月初二,去与王琼就上书的事情,进行最后一次的版本协商。 王琼很清楚这份奏疏的威力,也很明白眼前的麻烦,可能会换来流传千古的名声。 所以王琼也很谨慎的向裴元这个首倡之人征求意见,问他要不要联名。 裴元没有那种流芳百世的情怀,对此一口拒绝。 流芳百世还没影儿,可这种背刺的事情如果做了,那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信任他的陆公公。 只不过裴元也给出了他的要求,必须要等到四月初二等他亲自看过之后,王琼才能把奏疏呈上去。 王琼听了裴元的话,目光很是幽深的看了裴元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前线的大军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一动不动了,这在朝廷中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御史都在弹劾陆訚和陆完,要求尽快派人去将他们替换下来。 只有一些密切注意了前线动向的人,才能从邸报中察觉,自从朝廷兵马开始静默,霸州军也再没有攻击过城镇了。 不少人认为,这很有可能是陆訚和霸州军,正在酝酿最后的决战。 内阁的几位阁老,也都支持这样的观点。 因为天气越来越暖和,江南又多水,继续拖下去,局面对霸州军更加不利。 只不过,别人都是猜测,是论断,只有王琼从裴元嘴里听到了“四月初二”这个日期。 王琼有些猜测,但他不是圣人,也自私的默认了可以观望几天。 裴元的目的,除了想要尽力减小这件事对王琼的冲击,他还想通过这个刻意的日期,给王琼留下一个还算不坏的印象。 无论以后裴元展示给王琼的面目会是什么样子的,裴元都必须要他明白,自己对他是没有恶意的。 等裴元赶走其他执棋人,收拾好这山河,仍旧是需要像是王琼这样的人来扶桌子的。 奏疏的名字,最终如同历史上那样定为《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 与此同时,即将前往山西上任的按察使张琏,也风闻奏事,弹劾前线武官浪费无度,私分军粮,焚毁积草。 奏疏很快被送至内阁的案头。 刚刚掌权的杨廷和,正筹划如何迈出执政的第一步,一见是著名狠人张琏的上疏,立刻票拟答复,要求前线官员,自陆訚、陆完以下,所有三品以上文武武官,均须对此上疏自辩。 这个票拟一出,之前对张琏这封奏疏不甚在意的一些人,立刻开始慌了。 张琏弹劾武官,他们还没察觉什么,攻击武官也完全是文官的正常操作,但是一旦武官自辩,可能就会牵扯出来不少的问题。 只不过张琏弹劾的角度十分巧妙,让他们连帮着说话都做不到。 裴元对这件事如何发展不是很关心,他只需要把这火点起来就行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正德七年中期平定的霸州军叛乱,一直拖到了正德八年,朝廷才想起来前线还积压了很多的粮草放在那里腐烂。 于是王琼紧急赶往前线,清理掉腐烂的粮食草料,把剩余的折价发卖,就算这样,仍旧卖出了二十八万两白银。 如果朝廷依旧这么拖拖拉拉,就很容易影响自己的计划。 好在张琏出来点火之后,该怎么把戏唱下去就是王琼的事情了。 前线如果仍有战事迁延,这件事还不那么凸显,只要等到陆訚大破霸州军的消息传来,这笔巨大的军资该怎么处理,势必会摆上内阁的案头。 (本章完) 第382章 大平台,能分期 第382章 大平台,能分期 如果从四月初一算起,若是前线发生大战,那么朝廷最迟就会在初四、初五的时候得到结果。 裴元虽然努力放平心态,但是到了四月初四那天,也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陈心坚很识趣的赶紧把那个大理寺评事张松的情报,给裴元送了过来。 裴元看了两眼,瞧着对张松那负债累累的描述,心里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时代的大理寺职权已经被大大削弱了。 他们理论上虽然负责审核案卷、调查取证和裁定判决的工作,但是在三法司中,大理寺地位不如都察院,实权不如刑部,基本上只剩下提出反对意见的权力了。 我们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一旦发生案件,具体的审核工作,也就是一审是由刑部主导,都察院监督的。 大理寺作为复核机构,进行纸面上的二审。 但问题来了,既然大理寺地位不如都察院,实权不如刑部,还跳出来反对那俩大哥一审的结果,这特么不是找刺激吗? 所以大理寺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地位已经下滑的十分严重。 特别是在弘治年间,大理寺的二审不必再从刑部转移囚犯,只进行纸面二审后,大理寺就在三司中彻底边缘化了。 毕竟大理寺只能在一审的结果上进行复核,而那些会带来麻烦的东西,刑部和都察院也不会让它出现在一审的卷宗上。 大理寺如今都这么落魄了,何况是在大理寺中的一个正七品小官。 大明官员的俸禄,在物价上涨和薪水折色的双重夹击下,其实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在地方为官的可以贪污索贿,也可以占用公款,生活的还是比较滋润的。 京官中比较要害的衙门,通过大鱼吃小鱼,享受地方官员的孝敬,也能狠捞一笔。 但是京官中的那些清水衙门就太惨了。 他们既要承受北京城高昂的生活开支,也要面对仅凭俸禄入不敷出的压力。 就以大理寺评事来说,这个七品官的薪水是月俸七石五斗,这薪水构成,还包含坑爹的宝钞和折色,真正能拿到手变现也就是一半左右。 以四石折算一下,相当于每月俸禄只能拿到手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要在北京城养家谈何容易? 更何况身为官员,也免不了要和同僚应酬交际,关键的年节,也得拿出礼物讨好上官。 是以大量京官,要么就在啃自己的家底,要么就负债累累,侥幸等着能有机会外任。 这里还有一个很专业的名词,叫做“京债”。 这些放京债的,都是一些豪势之家,比如说寿宁侯张鹤龄家,就是一家很有力的大平台。 等到科举一放榜,这些人就像是秃鹫一样盯上了那些出身贫寒,又没获得很好官职的进士。 这些出身不好的进士,受限于自己的见识,为了谋求好的转任,很容易被他们言辞引诱,借下大笔的款子去行贿。 更有一些举人,刚进京准备考试,就被他们诱骗借贷,然后以文会、宴请、扬名之类的头,引诱光身上的钱。 那些举人们见是纯信用担保,还能随借随用,考中的新科进士放榜之前还能免息,都很放心的开启了提前消费。 毕竟等以后做了官,还钱还是问题吗? 结果等科举榜单出来以后,那些秃鹫们就直接变脸了。 他们有些直接抢夺中举考生的凭证,要考生拿钱来赎。 有些甚至直接将还未上任的新官关押,让其无法上任,如果想要出去任官,就得先给钱。 中举考生或待上任的新官迫不得已,只能向更有力更有钱的大平台,借更多的钱来平之前的帐。 新接手的第三方,切割了之前的过程,拿到的是干净的债,更不怕那些举人、进士的闹大了。 这也就意味着随着他们债务关系的转移,他们更加的挣扎不得,受制于人。 别说什么冷衙门、热衙门了,很多新官还没有上任,便已经负债累累。 外放地方官的还好一些,等他们去地方上任的时候,平台的催收员会跟着他们一起去,要求他们偿还数倍翻滚的利钱。 这些债奴,如果手狠一些的,三五年就能把京债还清,得到一个自由身。 下不去手,又舍不下脸皮的,恐怕就得分期个十数年才能有望解脱。 如同张松这种被人随便针对一下,就扔到冷衙门,一个月靠着二两银子在京城艰难度日的,基本上这辈子都很难有挣脱枷锁的那一天了。 裴元看着记录张松琐事的那一叠纸,心中也甚是唏嘘。 当年若有五六百两银子傍身,自己何至于会有今天? 如今被偌大基业拖累,几时能得清闲? 裴元咂咂嘴,向陈心坚问道,“他总共欠了多少银子。” 陈心坚显然也调查过,“他曾经和人提起过,应该是有一百六十多两。” 裴元听了叹息。 以张松正七品的俸禄,就算不吃不喝,都不够利息的钱。 若是张松在京中再熬几年,把本金滚的再大一点,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就算以后侥幸能出头,身后也必然会有牵绳的人。 裴元向陈心坚询问道,“他家里还有别的产业吗?” 陈心坚答道,“前些年早就卖光了。” 裴元见张松确实已经山穷水尽了,便对陈心坚道,“行吧,你去帮我问问他,愿不愿意来锦衣卫经历司做事?若是他愿意来,我就帮他把债都平了。” “以后每个月……” 裴元盘算着,扭头看了陈心坚一眼,“你现在拿多少银子?” 陈心坚嘿嘿笑道,“二十两。” 自从北方局的工作进入正轨,有几百家寺庙交保护费,裴元已经停止了对南方局的抽血,开始自给自足。 除了存下大笔的钱,留作以后的扩张,其他的银子都用来养现有的这些人马。 几乎所有北方局名下的锦衣卫,都能从孔续那里支取到高额薪俸。 陈心坚从小旗官做起,虽然是从七品,却已经是张松的十倍了。 裴元先是对陈心坚说了句,“放心,以后会越来越多。” 等陈心坚开始傻乐,裴元又道,“你对张松说,只要过来帮我做事,以后每个月二十两打底。” 陈心坚又等了一会儿,见裴元没别的吩咐,就急匆匆的去了。 裴元看着陈心坚的背影微微摇头,没想到这些大明的官儿,还得我来养着。 欺人太甚! 等到下午的时候,陈心坚就回来了。 裴元见他脸上神色轻松,笑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陈心坚赶紧答道,“办成了。只要咱们帮他还掉债务,张松愿意来锦衣卫经历司。他现在就在寺外,要亲自来感谢千户。” 裴元道,“让他进来吧。” 陈心坚便出去将张松带了进来。 张松显然没想到给人当了一次介绍人,竟然会得到这样的机缘。 他倒也明白锦衣卫是虎狼是非之地,只是如今都这个份上了,他也实在没什么别的路走了。 张松见到裴元,直接就拜倒在地,涕泪交横道,“下官张松,多谢千户搭救之恩。”裴元拖长音“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太过居功。 “主要你得罪的是谢迁,以后前途无望。不然的话,你一个进士,还是值得别人下点本钱的。” 张松没想到裴元说的这么直白,一时讷讷着,只反复道,“下官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学士……,下官许是无心,下官……” 裴元见张松慌张的语无伦次,便笑着对他说道,“起来吧,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反悔。那谢迁不是已经滚蛋了吗?就算他有机会回朝堂,也奈何不了我。” “当朝大学士梁储,我都能纵兵冲入他的宅邸,将他的儿子抓出来,何况只是一个前大学士。” 裴元这话一出,张松才恍然道,“原来千户就是那个暴打梁次摅,为天下人主持公道的锦衣义士啊。” 以后张松也是自己人了,裴元也没必要端着,当即哈哈大笑道,“不错,就是本官。” 裴元能感觉到张松仿佛有一小瞬间的停滞,彷佛呼吸都停了。 然后那一小瞬间的停滞,像是没有出现一般,就那么消失了。 张松再次拜倒,“能为千户效力,卑职心悦诚服。” 裴元默默无语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的官员,和地上忽然出现的浅浅的红色光圈。 张松没等到裴元的回应,既不敢起身,也不敢吭声。 裴元忽然向他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想报复谢迁?” 张松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身体猛然一个哆嗦,接着慌忙辩解道,“卑职、微臣、下官……” 这个生活在谢迁的阴影中懦弱恐惧的家伙,刚刚滋生出一些复仇的苗头,竟然直接被那裴千户说破。 这让张松头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起来。 裴元看着那浅浅的红色光圈迸碎,又是有些无语,就这? 裴元也懒得和他多敷衍。 便对他说道,“行吧,我看看该怎么操作合适一些。” 裴元又对他补充道,“对了,如果有调令的话,名义上是要去南京锦衣卫的,你不用管那些。到时候我会把你借调到我们千户所。” 张松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只知道唯唯称是。 裴元看着张松,仍旧没让他起来,而是对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承诺,“除了帮你平账的银子,以后你的俸禄,暂时定在每月二十两。等你立了功,本千户也会不吝赏赐。” 张松再次拜谢不已。 裴元看着这个已经彻底被生活磨光了所有棱角的家伙,心中有些唏嘘。 这还不如刚才那懦弱又怀恨的时候,更像个人样呢。 他蹲下身子,看着张松。 张松不明所以的和裴元对望着。 见裴元一直盯着自己,张松慢慢的又生出些恐慌。 他看着裴元那认真又锐利的目光,有些想要躲闪,却又不敢回避。 裴元这才慢慢对张松道,“记住,你拿的是我的钱。” 张松的身子僵了僵,这次他很快读懂了裴元的意思,很诚恳的说道,“下官这条命,就卖给千户了。” 裴元对张松的这个态度还算满意。 拉着他站起身来,“行吧。以后就好好跟着我做事,亏待不了你。” 说完,裴元想起一事,对张松道,“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张松正感动着,被裴元这么一问,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他这才想起锦衣卫的凶名,有些忐忑的说道,“家里还有弱妻老母,另有二子,才刚学说话。” 裴元有些失望,“这么麻烦啊。” 说完,就摆摆手示意张松离开。 张松听了半截话,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离开,连忙向裴元问道,“还请裴千户明示。” 裴元见张松这个样子,知道他误会了。 便耐心解释道,“若是你身份简单些还好,直接给你报个投水,我设法帮你改头换面,重新补个缺就是了。” 张松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接着心又提了起来,他有些忐忑的向裴元问道,“那、那我这样的不好办吗?” 裴元道,“是不好办啊。你有老母要养,儿子也要有个正大光明的前程,改头换面太可惜了。” 这倒也在其次,主要是给张松换个身份,那他就失去了身上最大的价值。 进士资格! 进士这种好东西,只要有机会入手,当然是有多少囤多少。 何况这个进士得罪了谢迁,几乎没有什么上升的前景,别的大佬根本没有伸手。 就是得想办法走个正规手续。 裴元想着,安排陈心坚先带张松下去,他则趁着天还没黑透,再次到了王琼府上。 王琼听裴元说起张松的事情,不由大感意外。 随后才皱眉严肃道,“选官任官是朝廷的大事,岂容你我随意置喙?” 裴元不以为然道,“要是真那么冠冕堂皇,那张松能在七品官位上被压制了十多年吗?” 王琼语气淡淡,“那是吏部的事情。吏部做的不公,确实让人齿冷。但咱们不是吏部。” 王琼也提及了现实层面,“而且吏部尚书杨一清和谢迁关系匪浅,底下做事的人,怎么可能不顾及这个?” 裴元对王琼笑道,“此事不难,我也就是没有吏部的路子,不然我也不会找你。” 王琼对裴元这般大言不惭,有些不快。 却听裴元淡淡说道,“吏部那些人和张松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不等王琼说话,就自问自答道,“并没有。” “谢迁的面子难道那么好使,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有人顾及此事?” “也不见得。” “他们只不过放纵着心中的恶,借着有遮掩丑恶的由头,享受玩弄别人人生的快感而已。” “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恶人游戏,总有愿意终结这件事的人。” “前提是,不要给他们惹来麻烦。” “所以你孜孜不倦的为张松追求公正,实际上打在了他们最不能接受的痛处。” “那就继续让谢迁顶在前面好了,为了谢迁的名义,把张松贬为从七品或者正八品啊。” “给他挑个从七正八的小官,弄到我锦衣卫。” “事情有了完结,还能得了你的人情,大家都交代的过去。” 王琼听了此言愣了愣。 裴元笑道,“是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本章完) 第383章 廷和法度 第383章 廷和法度 吏部尚书杨一清和谢迁的关系十分紧密。 杨一清这个人,是在后来的大礼议中,最早倒向嘉靖天子的重量级大臣。 这里面,除了个人抱负和政治理想,多少是包含了一些他与杨廷和的个人恩怨。 具体来说,他与杨廷和的个人恩怨大约占99%…… 等到把杨廷和赶出朝堂后,杨一清作为支持大礼议的唯一重臣,理所当然的坐上了首辅大学士的位置。 战后评分的时候,张璁觉得自己一个人打出了76.3%的输出,怎么也该在内阁中有一席之地。 再加上他和赢家阵营的霍韬、桂萼是盟友,杨一清也是当初张璁力推给嘉靖天子的,大家怎么也该互相扶持下。 但是没想到杨一清根本没有让张璁入阁的想法,而是火速的让人去召谢迁入朝。 这踏马能忍? 张璁立刻又联合霍韬、桂萼,再次车翻了杨一清。 谢迁老学士回朝之后,看着张璁摆开的三缺一的架势,直接傻了眼。那我走? 什么叫做政治猛兽?这就是政治猛兽! 张璁,张孚敬。 国考八次落榜,二十多年的沉沦蹉跎,让他百炼成钢。 杀穿了整个朝堂无敌手的张璁,考上进士后只用六年多的时间,就做到了内阁首辅,并且牢牢地盘踞在那里,一直到病的爬不动。 那时,才在天子的依依不舍中回家养老。 如果把“张·国色天香·璁”和眼前这个什么都做得很好,在政治上却被杨廷和吊打的王琼比起来,堪称天壤之别。 王琼还在那里犹豫,好半天才对裴元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怕他就彻底没了前程。” 裴元说道,“找机会让他做一任御史就是了。” 王琼自然明白裴元说的是快速通道,他摇了摇头,叹道,“谈何容易。” 裴元想笑,敷衍了一句,“有机会的。” 机会嘛。 自然就是等王琼当上吏部尚书的时候了! 这也是张松奇货可居的原因。 按照历史走的话,王琼想要当上吏部尚书还得等上几年,但是被动等待,并不是裴元的风格。 裴元现在有些纠结的是,王琼这个人很难搞,裴元没有太多的机会,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偏偏王琼这把双刃剑还很有能力,裴元也需要这样一个政治盟友。 想着想着,裴元越发头大了。 处于同样生态位的,还有张璁这个家伙。 张国色作为萌肥举人的时候,谁能敢想,他有那么猛的战斗力? 可这种猛人,让裴元怎么用? 政治这东西,真是一点也不好玩啊。 裴元微叹一声,见王琼已经勉强接受自己的方案,知道接下来的关节,就得靠王琼卖面子来解决了。 在不违背大前提的情况下,户部右侍郎这个身份,还是值得那些吏部官员卖个面子的。 谁料王琼纠结了半天,又对裴元说道,“这件事,要不你来办吧。以往我时常为了张松的事情奔走,若是突然改弦易辙,贬斥他的官位,只怕、只怕,会有非议啊。” 裴元无语。 要脸你当什么,咳咳。 裴元灵机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当即不动声色的对王琼说道,“这也好办。咱们既然在朝为官,自然应该秉持一颗公心,为了自己的私交,搅扰吏部正常的官职委派,确实容易被人诟病。” 王琼听了神色一松。 他拈着胡须,对裴元欣慰的说道,“裴元你能时刻将公心大义放在心里,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接着王琼又把话头转回来,“那计将安出呢?” 裴元见王琼这般目的明确,不由呵呵。 敢情你老人家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啊。 也是。 这种能和王守仁悄摸摸蹲草几年,专等宁王冒头的老六,怎么可能是死脑筋? 但是不巧,裴某的牌坊也是又好又大。 裴元想了想,对王琼说道,“王公觉得,二两银子多吗?” 王琼皱眉看了裴元一眼。 他是极为机敏的人,立刻联想到了张松身上。 王琼乃是执掌户部的,他管理户部极为认真负责,就连一个边镇的总兵麾下的军士编制人数,已领粮草数量,现存粮草数量、地方诸郡岁供粮草数量以及边卒岁采秋青数量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正七品的张松,每个月能实领的俸禄,就值二两银子。 王琼顺着裴元的话道,“不多。现在不是国朝初年了,物价腾贵,折色又重,很多出身贫寒的在京官员,都食不果腹。遇到一些推不掉的官场应酬,更是窘迫不堪。” 王琼说完,就看着裴元。 老夫搭好话了,你继续啊。 谁料裴元完全没按王琼认知的套路出牌,反而看着王琼认真的问道,“不多?” “二两银子能换四石米,足够一家老小吃很久。” “一户百姓赖以为生的耕牛,也不过才值二三两银子。” “扬州、咳咳,扬州也是这个价。” 王琼再次听得满头雾水,“所以?” 裴元正色说道,“以私交而论,张松以二两银子的俸禄,维持一家的生计很是艰难,这固然值得我们同情。但是以公心而论,朝中那些身居闲职的禄蠹,何止千数?他们又耗费了何止千数个二两?” “为了养这些闲人,不知有多少百姓的民脂民膏被浪费了。如果我是户部侍郎,我就会上书要求朝廷裁革冗员。” 王琼差点又把胡子揪下来。 朝廷冗员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 这些闲置官员的来源,主要就是各式各样的恩荫官。基本上大多数都是老子立功,或者出自上面一高兴的赏赐,就直接把家里的子弟拔擢了出来做官。 很多子弟年纪很轻,根本没有任何的为官经验。 吏部也不敢捅娄子,就弄了很多的闲置官安排这些人,基本上就是领一份俸禄而已。 以这些人的出身,自然看不上这几两银子。 但是若是以为这些人好商量,想动这个马蜂窝,就要做好被围攻的准备了。 因为这些冗官虽然没几个钱,但是为那些人带来了社会地位的提升。王琼很想说一句,何至于此啊? 但是人家裴元说的是正理,人家政治正确啊。 王琼也只能跟着义愤填膺的说道,“说的不错。朝廷苦冗官久矣,如果我是吏部侍郎,我一定会上书,要求朝廷裁革这些冗员。” 裴元见老滑头不接招,循循善诱的对他说道,“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不但可以为朝廷清除这些蛀虫,也可以全同乡之谊,王公难道不心动吗?” 王琼有些警惕的看了裴元一眼,“什么意思?” 裴元对王琼说道,“李东阳卸任首辅,杨廷和刚刚接任,正是需要做出一些事情,展示力量的时候。如果王公现在上书,要求清除冗官,必然会得到杨廷和的大力支持。” 王琼自然看出了这里面的陷阱,不以为然道,“杨廷和又不是傻的,这种明显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事情,他怎么会做?” 裴元道,“不错,他不会做。那谁来做?” 裴元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是吏部啊,到时候被放在火上烤的可是杨一清,杨廷和岂不是正中下怀?” “如果事情做成了,王公有首倡之功,杨廷和威震朝廷,杨一清则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若是事情没做成,无非就是王公和杨廷和,跟着其他人一起,指着杨一清的脊梁骨骂罢了。” 裴元自信的说道,“杨廷和绝对不会反对,杨一清身为吏部尚书,这是他职权内的事情,硬着头皮也得接下来,这件事不就成了吗?” 事实上,在杨廷和执政之后,确实就轰轰烈烈的改弦易辙,推行他的“廷和法度”。 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作为,就是清理各个衙门的冗官。 当时光是各部委讨论出来的结果,就认为“各衙门冗员动以千计高者。” 总数加起来,更是庞大的十分骇人。 可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这场轰轰烈烈的杨廷和新政,总共清退掉了五人。 这并非是后人的演绎,因为这五人的处理结果,还有名有姓的。 “文华殿办事监生孙瑭、王钫、张龄发为民,序班王聪、姚珑调外任。” 也就是说,事情已经查清了,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各安其职,风清气正,所谓的冗员只有这五个人。 他、他、他,还有他、他。 杨廷和没想到杨一清会直接摆烂,交给他这么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的夸张程度,已经到了让官场内外都觉得离大谱的份儿上了。 现在杨一清把球抛给了杨廷和,就看这个结果,杨廷和是认还是不认。 杨一清的态度十分刚烈,要么大家一起吃屎,要么就让杨廷和把球接过去自己玩。 到时候我和其他人一起来指着你的脊梁骨。 杨廷和也是狠人,吃屎就吃屎! 于是,他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这个结果,这件事也最终导致他和杨一清同时威望大跌。 然而杨廷和威望大跌,他还是首辅。 杨一清威望大跌,他可就进不了内阁了。 最终狠不过杨廷和的杨一清,就在入阁一事上直接出局了。 裴元借着为张松调任的机会,不介意把这件事情提前搞起来。 到时候二虎相争,才有更大的空当出现。 王琼听裴元说完,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复,直接就端茶送客了。 裴元笑了笑,从容的从王琼府上离开。 杨一清和杨廷和的争斗陆续浮出水面,也是该尽快去山东的时候了。 裴元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这种紧张的局面,也是该送好朋友贺环一个前程了。 裴元出来后对陈心坚说道,“明天记得提醒我去谷大用府上一趟,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陈心坚不解道,“把他叫来不就行了?” 裴元直接一脚踢上去,口中怒骂道,“狗东西,说的什么胡话?” 裴元想着王琼的事情,又想着杨廷和、杨一清的事情,还想到了张璁的事情,顿时觉得心头一团乱麻。 把所有麻烦都干掉固然是个最简单的方法。 但若是就此苟且,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明沉沦下去吗? 这些可用的人才是这个时代的精华,总要善用其力才好。 只是这等事情,裴元也不好和外人商量,他回了自己宅院,就向仆妇们问道,“小夫人睡了吗?” 那仆妇连忙道,“还没,这两天小夫人都看书到很晚。” 裴元沉默了一下。 心中对焦黄中越发恼怒起来。 裴元权衡着自己能拿来讨好小美人的筹码,心中慢慢想着,或许给焦黄中在京中安排个闲职,就算尽心了? 这会儿裴元当然也没了什么民脂民膏之类的念头。 裴元揉了揉额头,对仆妇道,“去弄点吃的,送去后面,我今晚在后院睡。” 等那仆妇去了,裴元才去了后院,见屋中灯亮,就径直推开了房门。 焦妍儿见是裴元回来,不由欢喜起身道,“夫君。” 裴元虽然对枕头风有点回避,但对焦妍儿却是喜欢的,待焦妍儿上来要帮他解掉寒衣,直接张开双臂将她抱起。 焦妍儿嗔怪一声,手按在裴元的胸前。 她的眼睛看着裴元,等到被裴元抱起的急促呼吸稍缓,按着裴元的手才微微用力撑了一下,渐渐平静下来。 接着,她也不挣扎,脑袋枕在裴元肩上,轻声问道,“夫君在躲着我吗?” 裴元道,“胡说什么?!” 抱着她,就去了书桌前,看她写的什么字。 裴元目光落在纸上,就赞了一声,“好字。” 焦妍儿的脑袋仍搁在裴元肩上,眸光一垂,看了那字一眼,再次看着裴元,继续轻声道,“父亲确实来过,也让我帮着劝说你,想帮我祖父重回朝堂。” 裴元见不出所料,笑着将焦妍儿搂好,放正在腿上,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脸上笑着,手上则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美人的身体。 裴元这等薄情的人,心里已经暗暗给每个经历过的女人标明了位置。 焦妍儿所能拥有的,并不很多。 (本章完) 第384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第384章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焦妍儿抿着嘴,等到裴元漫不经心作怪的手停下,才眸光有些散乱的呢喃道,“想着怎么劝说你。” 焦妍儿说完,似乎等着裴元的反应。 她枕在裴元肩头,看着裴元的脸。 裴元脸上如常,停顿的手又抚摸起来。 焦妍儿大约是裴元碰过女人中,成长环境最养尊处优的,那细腻柔润的身体,只是这样软软的捏着,就十分解压。 裴元没有继续问,聪明的焦妍儿却已经明白过来。 ——她的男人并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以及她会说什么,她的男人对她的身体更感兴趣。 焦妍儿像一只听话的猫一样,乖巧的把脑袋伏在裴元肩上。 她柔柔的依靠着裴元,眼睛闭着,也慢慢愉悦起来。 只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彷佛在轻笑。 呵,这样的薄情和自我,难道不是这个狗男人的弱点吗? 裴元把弄一阵,又在焦妍儿怀里拱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仆妇敲门,才意犹未尽的向焦妍儿问道,“你晚上吃了吗?” 焦妍儿“嗯”了一声。 那娇怯妩媚的声音带着一点酥酥的余韵。 裴元心里痒痒的,对外面懒懒喊了一声,“不吃了,拿走吧。” 说完,抱起焦小美人上了床榻。 第二日天色刚亮,裴元还在迷糊着,就有仆妇在外面轻轻敲着窗子。 裴元睁开眼,看到搭在胸口的小手,莫名觉得可爱。 他坐起身来,一边回了一句,一边拿在手里把玩着。 焦妍儿正疲惫困倦着,也被裴元这一声吵醒,她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裴元已经听明白了,随口答道,“陈心坚让人传信,说是湖广大胜,陆訚、陆完的露布报捷,天一亮就进城了。” 裴元的话有些唏嘘,“霸州军,没了啊。” 正德朝最浩荡的一次大叛乱,就此平定。 那些被压迫者不甘不屈的蒙头乱撞,结束了。 焦妍儿对裴元的这份感触没有丝毫共情,她被霸州军掳走,完全毁掉了本该有的生活。 听了裴元的话,只是问道,“那天下就算安宁了吧?” “安宁?”裴元笑了起来,“四川在乱,江西在乱,就连朝廷重兵驻扎的山西,也有人在打家劫舍。广东的乱民攻入江西,破了永丰。四川的乱民,也扩散到了贵州。小王子还侵袭山丹、甘州,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宣府。” 裴元也不想多说那些了。 他拍了拍焦妍儿的肩膀,抓住纤手轻咬了两下,随后才起身道,“我要去处理些事情了,可能过一阵子还要去山东。家里的事情,我会让宋总旗帮着照应。她现在是西厂的掌刑千户,我又给了她一件防身的好东西,足以护你周全。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焦妍儿“嗯”了一声,整理了下衣裳,起来服侍裴元穿衣。 裴元出了后院,到了前堂,正见陈心坚等在那里。 裴元坐下没多久,就有懂事的仆役赶紧送上早就准备好的早餐。 裴元便一边吃着,一边听陈心坚说着城中的那些传闻。 裴元听完,说了句,“也让人去王琼府上盯着,只要王琼散了朝,就让人来汇报。” 陈心坚记下此事。 裴元又问道,“南下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陈心坚答道,“人手已经备齐了,也已经安排了精细的探子提前去各个府县了解情报,司空百户说,随时可以开拔。” 裴元松了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明天就走。让司空碎今天下午先派出几个人去前面打前站,安排好后续的住宿饮食。” 陈心坚又记下此事。 裴元吃完早餐,也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这活儿还有宋春娘来干,如今裴元要离京,城内的风吹草动,还全靠宋总旗盯着。 她这个西厂的掌刑千户权限很大,可以堂而皇之的在京城各处安插人手,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搜寻情报。 虽说没有“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么嚣张,但是光凭着西厂压东厂,东厂压锦衣卫的生态链,宋总旗已经算是京中的一号人物了。 再加上她又肆无忌惮的西厂的经费,招募了很多江湖人当番子,就连一些市井的秘闻也知道不少。 宋总旗也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没别的原因,爱听。 裴元知道此事后也不由感叹,宋总旗管事这段时光,可能是朝中官员最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裴元自身要带的东西不多,却都样样重要。 头一样就是韩千户给的大甲和金瓜锤。 虽说这次平定罗教的事情没有上次那么凶险,谅那邪教教主也不敢对自己不敬,但是事情总有个万一。 裴元这次南下山东的目标,还有山东都司和备倭都司,一旦发生了什么冲突,就怕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安全上的问题,仍旧不能小事。 再就是霸州刀了,心魔袈裟和老鼠口袋了,这三样东西各有妙用,利用的好,能够起到奇效。 而且裴元记着上次韩千户的话,他不认为那是无的放矢。 或许真的会有什么麻烦找上自己。 裴元又选了几件换洗衣物,让仆妇们帮着统统包裹了。 等到下午散朝,有锦衣卫眼线来汇报,王琼已经回府。很快又有另一个锦衣卫来报,谷大用也回了宫外的住处。 裴元想了下,先去见了王琼。 既然要卖人情,当然要趁热了。 裴元带了几个亲兵,径直到了王琼府上。 经过之前的几次沟通,裴元一来二去的和王琼也算相熟了,虽说是堆砌出来的假人设,但是裴元的名字已经开始好使起来。 等到门子进去传报不久,就有府上的管事迎出来。 进到堂上见到王琼,裴元还未开口,王琼就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看了陆訚和陆完的捷报,说是经历了周密的布置后,四月初一的时候,对霸州军发动了总攻。” 王琼在“四月初一”四个字上刻意加了重音。 裴元之前撺掇他上书,对王琼的唯一劝告,就是要等到四月初二。 这两者有如此的巧合,怎么可能会让王琼不多想。 裴元这怎么说?难道叉着腰说,这都是老子安排的? 裴元只能往合理的方式去解释。“裴某乃是军户出身,家中有百户袭职,是以从小就熟读兵书,略有韬略。后来京中办武举,不才侥幸还是头名。” 裴元大言不惭道,“裴某三月初十赶到了军前,深入了解了双方的情势后,判断双方短则二十天,长则二十二天,必会有一战。” 王琼屈指一算,大吃一惊。 范围这么精准的吗? 他不由目露异色,脱口道,“想不到裴千户还有这样的才能?” 接着扼腕叹息道,“可惜啊,以小友之将才却不能为朝廷大用,只能选派些昏官庸将。不然区区霸州贼,何至于发展到如今这局面。” 这种顺手逼,不装白不装。 裴元就谦虚了一下,“裴某做的是个清净官儿,对这些不感兴趣。再说,或许是裴某运气好,凑巧罢了。” 裴元越是这么说,王琼越是觉得裴元果然与众不同。 毕竟这件事别人不信,他王琼信啊! 裴元只是半个多月前,为了僧兵作乱的事情去了一趟湖广前线。 结果就在前些天,裴元人在京城,却掐指一算,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会在哪一天打起来。 还叮嘱王琼,特意避让了一天才上书。 如此一来,就算是天子认可了王琼的看法,以后平定内乱不再用斩下的人头记功,可是对已经发生的大战,和已经斩下的人头,也起不到什么约束了。 总不能事先没说明,等到将士们打完了,人头砍好了,朝廷又跳出来反悔吧? 要是那二十万官军兵变,这大明朝也就轰然而塌了。 对王琼个人来说呢? 他因此受到的冲击和指责,将会大大的渐小。 毕竟现在那些兵将已经立下大功了,管他妈以后的人怎么样呢?朝廷说不让就不让呗,关我吊事,把这次的赏赐赶紧发下来才是最关键的。 说不定为了赶紧了结这次的战功,避免被牵连到,那些军头们还会虚情假意的纷纷响应呢。 这可就相当于变相的保护了王琼。 王琼相当于提了一份能对天下有益,也能捞到足够名望的建议,却没有承担该背负的后果。 王琼发自内心的赞叹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就是裴千户这种人吧!” 这裴元怎么敢当? 他连忙把调子往下压一压,严谨道,“还有张良,还有张良。” 王琼听得愣了一下,情绪都不太连贯了。 这谦虚的,还真不谦虚啊。 只不过这件事虽然对王琼有莫大的好处,王琼也不好表现太难看,免不了又感叹一句,“小友虽是为了老夫,但是若能牺牲老夫一人,就能让大江边上的那些附贼乱民留一条命,老夫虽是九死,又何尝不可。” 裴元明知道王琼是在嘴炮,却也只能劝道,“那些明火执仗在各州县烧杀抢掠的,难道是王公吗?那些家伙既然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若是我这般不明是非,又怎么能坚守心中的义呢?” “说到底,隐瞒此事的过错在裴某,不在王公。” 王琼听了不由抚须。 裴元趁势问道,“我刚听说那些附贼乱民死在大江边上,莫非那些霸州贼还想要夺船顺流而下。” 裴元在军中没什么情报渠道,他对前线的具体情况还是很关心的。 别看平定霸州军的事情已经收尾了。 但是还有很多余韵未息。 宁王是否出手?刘六刘七等人的动向?陆訚有没有把报功的事情压住? 这些都会影响到方方面面的事情。 王琼听了裴元此问,先赞了一声,“不愧是裴千户。那些霸州贼确实想要夺舟南下,不过这些早就被陆公公料中。他不但早就安排了九江派船溯流而上堵在前面,还让人多备大弩投石,对着江面窄处乱轰。” “霸州贼不通水性,不懂驾船,船在水面飘不了多久,就往岸边靠,多有倾覆和被大石、床弩打中的。” “霸州军逃窜的那些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则全都覆灭。” “朝廷索要的几个贼帅悉数授首,不日就会快马送来京师。” 卧槽! 裴元听到这里,顿时有点不淡定了。 这帮家伙,不会是没有按自己的吩咐来吧。 妈的,是刘六、刘七不懂事?还是陆訚自作主张? 事情可千万别失控啊! 裴元赶紧向王琼确认,“王公刚才说,几个贼帅都授首了?” 王琼笑道,“不错。” 接着他也说了那句,“希望天下就此安宁吧。” 只不过王琼也知道这话有些不现实,话中包含了些许唏嘘之意。 裴元慌乱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拍了拍脑袋,赶紧查看债主地图。 裴元一看,刘七的名字仍在,顿时大松了口气。 再仔细分辨位置,早已经到了大江之南。 这么说,宁王最终还是出手了? 宁王出手,也就意味着事情还在自己预设的轨道中。 毕竟如果出了什么太大的意外,那知情权最低的宁王,绝对会暴露在陆訚面前的。 可看王琼这模样,显然朝廷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消息。 不然王琼不会多说那句希望天下就此安宁的话。 至少在王琼的角度,和霸州军相关的乱子,已经平息了。 裴元稳住了心思,再慢慢往前猜测,心中大致猜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暗骂了一声。 这肯定是刘六刘七存了小心思,在自己顺利跑路的同时,想要尽可能的多捞一些老兄弟,所以就鼓动剩下的人想要夺船南逃。 那陆訚显然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一看霸州军不讲究,直接就下手猛干了。 好在除了那少量夺船而走的,其他的并没影响大局。 陆訚也按照裴元的剧本,直接让人冒功报功了。 霸州军的事情就此翻篇,朱厚照的“义子团”很快会兵临城下,轰轰烈烈的开启“先军大明”的新时代。 而裴元也该远走山东,培养一批对他唯命是从的进士们。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本章完) 第385章 正经人钓什么鱼 第385章 正经人钓什么鱼 向王琼卖好之后,裴元很满意这次的收获。 他不求让王琼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只要能让王琼看到他裴千户有维护这个天下的意愿,也对他王琼有充分的善意就行了。 毕竟这家伙能力强大,做事又很“6”,裴元可不想哪一天快要功成在我的时候,忽然从路边草丛里跳出来一个王守仁。 那、那可就不嘻嘻了。 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敞开谈嘛。 没有什么是让步不能解决的,如果王琼不满意,自己也可以多让几步。 裴元之前的不退让,是因为他没有退让的余地。 可随着实力渐渐厚实,裴元能够使用的手段,也开始慢慢变多。 妥协是一种政治工具,有的时候后退,说不定能够得到更多。 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话,退几步,说不定就是星辰大海。 临走时,裴元委婉对王琼道,“明天我要离京,王公能不能让个家人来送送我。” 王琼听了有些不解,“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沽名钓誉。” 说完,觉得这话有些指责的意味,连忙又道,“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官场陋习,你不明就里,也情有可原。” 裴元却道,“王公看错我了,我岂是那样的人?” “裴某虽然年轻,但是入京仅是月余,就惩治恶贼梁次摅;又向王公劝谏节省民财,又说动张琏旁敲侧击,弹劾前线武官,替王公掠阵;之后还与王公共议《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王公以为裴某为人如何?” 王琼听了不觉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说教实在有些不要脸了。 他连忙说道,“裴小友实乃大仁大义之人。” 又道,“后两件事非止共议,乃是首倡。” 裴元这三件事拿出来,哪个有良知的不得竖起一个大拇指啊。 裴元笑问道,“那裴某可曾大肆宣扬,沽名钓誉?” 王琼只得道,“确实不曾,刚才是老夫孟浪了。” 裴元自然要给王琼这个面子,便道,“其实我让人相送,不是为了个人虚荣,而是我有几句话想留下,让世人周知。” “哦?”王琼心中有些奇怪,裴元以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带兵去山东办差,又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何必这般作为。 王琼虽然纳闷,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对裴元说道,“老夫有一个甚为欣赏的后辈,叫做王守仁。老夫在南京担任户部右侍郎的时候,和他的父亲吏部尚书王华相善,一向以子侄待之。” “前些年,王守仁因为刘瑾的倒行逆施,被贬去地方。后来王守仁意外得到张永保举,才算拨乱反正。” “如今王守仁回京后暂时还没安排,正好得闲,让他去替我送送你怎么样?” 裴元听完就有些窒息了。 不是,寡人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单出一张王守仁? 恐吓我呢是吧? 裴元委婉道,“我之间和王守仁有过一面之缘,双方有点小误会,怕是不太方便。” 上次韩千户为了让裴元顺利运银过江,特意做了个局,制造了王守仁回京的机会。 然后未来的王大圣人,一到镇江就生了病,拉肚子拉了好几天了。 一直等裴元带着运银车到了,才作为肉票,被裴元携带过江。 王守仁那般聪明,看破不说破罢了。 王琼有些诧异,“你们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了。” 裴元含糊了一句,“裴某也是代人受过。” 王琼见裴元不好细说,也就便罢,说道,“小儿朝翰不学无术,之前让他接了个锦衣卫百户的恩荫,让他替老夫送送你吧。” 裴元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精神了。 不为其他,因为王琼的这个三子王朝翰,可是明朝本子文的著名男主啊! 作为大明最有名的公子大嫖客,江湖地位足以西门庆相提并论。 以他为男主的重点讲述的,叫做《王公子奋志记》。 以妓女玉堂春视角重点讲述的,叫做《玉堂春落难逢夫》。 民间更是有很多衍生的未删减本子。 说的都是王三公子招妓,最后动了真心的那点破事儿。 如果这些没听过,那么“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这句总听过吧。 裴元何其有幸,能得王三公子送行。 裴元立刻改变行程计划,对王琼说道,“明日我将在西门外,与各位辞别。” 王琼诧异,“你去山东,为何不走南门,去西门外做什么?” 裴元道,“感受一下古典文化的魅力。” 王琼思索着,莫非是应“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一句? 这也不吉利啊。 念在裴元是个粗鲁武官,王琼怕点破了难堪,便道,“依你便是。” 裴元离了王琼府上,又去寻谷大用。 裴元告诉了谷大用,自己打算明日起行的事情。 谷大用表示,“哦。” 主要是谷大用很快也会离京,前往山东和裴元并肩作战,双方也没必要多交代什么。 裴元对谷大用道,“明天我将在西门辞别故旧,谷公公能不能找人来送送我。” 谷大用很给面子,“应该的,我兄弟谷大亮没事,让他去吧。” 裴元连忙拒绝,“太高调了,我只是想留几句话,让世人周知。” 谷大亮,正二品锦衣卫都督佥事,永清伯。 如果不是朱厚照明确让钱宁在锦衣卫掌事,如今谷大亮就是现在的锦衣卫一哥了。 当初的张容,也不过是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谷大用倒是不忘本,很理所当然的说道,“他这一身官爵都是你给他挣来的,让他送送你怎么了?” 裴元听了也不拒绝了。 既然如此,就见见这个谷大亮吧。 裴元又想去找萧韺,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让陈头铁代劳,去通知了一声。 ——明天我要离京了,找人来西门送我。 语气之理所当然,气的萧韺半宿没睡着。 试问裴元为何对送别的事情,如此大动干戈? 就是以史为鉴,考虑到了南下的巨大风险。 被人精准狙击的大庆法王,就不用提了。 单说玄都境万寿帝君。 话说朱厚熜那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小小年纪就能和权臣斗的有来有回,岂能不明白这些事情里面的猫腻? 可惜,嘉靖十七年底,朱厚熜的生母蒋太后去世了,蒋太后留下的遗愿,就是希望能够和朱厚熜的父亲葬在一起。 刚巧,又有人上报,说是朱厚熜老父的显陵渗水被淹了。 这让嘉靖皇帝十分震惊,说什么也要回老家看一眼。结果就促成了这次嘉靖南巡。 事前,嘉靖皇帝吸收了堂兄朱厚照的教训。 为了谨慎,提前发好朋友圈。 ——我不钓鱼。 ——我可没钓鱼。 ——平生最讨厌钓鱼啦。 ——正经人钓什么鱼? 一套爽利的四连,封死了野心家的路。 很快,朱厚熜胸有成竹的离开京师,先是到了河北赵州。 或许是想到了泡在水里的老父亲,刚出发不久,精力十足的朱厚熜归心似箭,很快就催促上路。 然后,上路不久,身后的赵州行宫起火了。 朱厚熜听到消息就很懵逼。 他看着刚刚赶到的临铭行宫,心道……,凑、凑巧的吧? 然后等起驾南下,回头再一看,临铭行宫也淹没在火海中。 朱厚熜慌了,这肯定是凑巧的吧?! 接着,两天后,朱厚熜进入河南,当日驻跸卫辉行宫。 朱厚熜怒了,朕就不信了。 ——“丁卯,驾幸卫辉,行宫四更火,陆炳负帝出,后宫及内侍有殒于火者。” 朱厚熜:信了信了。 自此以后,直到灭亡,再也没有一个大明天子敢南巡过。 裴元如此作为,就是提醒那些想要搞东搞西的家伙,老子心里有数,不要乱来。 第二日上午,裴元点起了兵马,就绕到了京城的西门外。 等候在这里的送行团,已经到了差不多了。 裴元满意的瞧瞧。 谷大亮长得和谷大用有几分相似,见到裴元后,表现得很和气,丝毫没有正二品锦衣卫都督佥事的自觉。 他品级地位最高,当仁不让的首先上来招呼。 裴元和他不是太熟,假假的客气了两句。 谷大亮却很没皮没脸,他似乎是得了谷大用什么吩咐,拽着裴元的手就笑着问道,“裴千户初见谷某,得无一言相赠?” 谷大用现在和裴元的绑定很深,两人已经要一起去山东建立根据地了,裴元自然也看的谷大亮亲近些。 他便随口提点道,“在锦衣卫没有前途,若是有机会,可以去五军都督府。从现在往后看,或许能走的更远。” 谷大亮听了犹豫了下。 现在五军都督府虽然还没被兵部彻底架空,但是实权也已经比较小了,倒是锦衣卫还算个实打实的衙门。 谷大亮想着谷大用对眼前这个千户的推崇,索性光棍的说了句,“那我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空缺。” 裴元道,“最好是后军都督府,若是有机会转去后军都督府,那你不必管别的,专心督促屯田。” 谷大亮见裴元交代的精细,不由大喜过望,认定此事裴元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 裴元只是顺手而为,他对朱厚照的先军大明政策是全力支持的,也只有朱厚照这种和兵士们同吃同住,冒雪巡边的天子,才能把烂透了的边军拧成一股绳。 他的目光看向别处,立刻发现了萧韺的儿子萧通。 萧通也在阳谷一战沾了光,得了一个伯位,官职也加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在理论上已经过继给了萧敬,是萧敬的孙子。 只不过萧韺和他父子情深,这种时候,让他来跑跑腿也正常。 萧通见裴元看他,顿时有些慌张。 他现在仍旧记从裴元身上爬出无数老鼠,将他的战马啃得稀烂的场景。 偏偏他的老子和这个裴千户越来越紧密,两人更是从这个人手里各拿走一个伯,双方的关系已经不能继续回避了。 萧通脸上僵硬的笑着,向前凑了过来。 裴元看在萧韺的面子上,自然不会计较以前的不快,便打算和萧通也说几句。 走出两步,又一回头。 裴元和谷大亮第一次接触,交流不多,便多说了一句,“本来,我去谷公公那里邀请,还以为来的会是谷公公的义子谷本,没想到还劳烦永清伯走了一遭。” 谷大亮有些糊涂,脸上挂着笑回应了下。 等到裴元去和萧通说话,谷大亮立刻沉下脸,招手唤来一个随从,沉声吩咐道,“立刻让人去问谷本,认不认得一个叫裴元的。” 等人走了,谷大亮见裴元和萧通说这话,不动声色的脚步向前挪了挪。 裴元已经大度的和萧通表示前事揭过,这让萧通的心情好过了不少。 然后就是今天的重头戏了。 裴元看了看大名鼎鼎的本子男主王三公子。 王三公子今年八岁,正乐呵呵的看着一列进城的驼队。 见裴元过来,王三公子还是故作老成的,按照王琼的吩咐和裴元客套了两句。 裴元有些遗憾,小了点啊。 可惜啊可惜。 王三公子看着裴元仪表不凡、威风凛凛的样子,也有些艳羡。 他向裴元问道,“我听家父你是锦衣卫的千户。” “嗯,不错。”裴元笑着回应。 王三公子脸上立刻来了精神,“我是锦衣卫的百户,那我是不是要听你的?” 旁边围看的众人,都忍不住失笑起来。 裴元打量了下王三公子的小身板,“好好识字,等我回京,再来看看你。” 挺好的孩子,怎么让王琼养成大明知名嫖客了,浪费了。 裴元说完,也不啰嗦。 一本正经的对众人说起了免责完整版。 简而言之,我不喜欢钓鱼,我也不喜欢玩火,若有奸邪贼子谋害,愿各位好友共击之。 等到众人懵逼的辞别,裴元才有些遗憾带着手下上路。 这样的神仙局,也不知道以后正德和嘉靖有没有机会看了。 就像是裴元只要轻轻波动历史,这世上就会少一个传唱几百年的本子男主一样。 裴元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未来的不可知,正在他的手中具现化。 (本章完) 第386章 不负韶华 第386章 不负韶华 这次裴元入京,基本算是把京城的根基夯实了。 裴元留了澹台芳土在京,继续编练锦衣卫,并且向更多的寺庙派出砧基道人。 依靠着大小寺庙源源不断的进贡,裴元足以大肆的扩大北方局的规模。 他自己则将大部分人手抽了出来,全都带着去山东公干。 当初收拢的六百徐州精兵,程雷响和丁鸿各带走了一百,用以快速的掌握他们所在的卫所。 剩下的四百人,裴元挑了两百亲兵留守自己常驻的智化寺,保护自己的银子。 另外两百人则交给了陈头铁,驻扎在普贤院,就近保护自己在灯市口的宅子和女人。 可以说……,公而忘私,把家庭生活,全面融入到了工作中。 后来大慈恩寺晒马时间后,裴元把这二百人,暂时藏到了天津卫那边。 这次要运银子去湖广竞买大豆,这才把人陆续招了回来。 现在灯市口那边,由担任了西厂掌刑千户的宋春娘接手,普贤院百户所也重新立了起来,由周围的砧基道人轮替值守。 裴元为了避免在离京期间,会有人搞什么幺蛾子,还把这个百户所的临时管辖权交给了集中精力为裴千户修宅子的云不闲。 云家父子在京中人面广,有些突发事件如果能处理的圆滑些,那裴元的很多后手才来得及启动。 云不闲得到裴千户这般重用,一时感动的心绪激荡。 上一次闯梁宅捉拿梁次摅有功,云不闲已经因功晋升为了总旗。 如今千户开始用他,终于可以不再辜负这一身的本领了。 云不闲一直自问能力不下程雷响,按照之前的成例,既然千户重用他,接下来他就该外放指挥使了吧。 云不闲看着面前打灰和泥、抛石夯土的施工场地,由衷的感觉到一种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 至于智化寺那边,有孔续和补录的一些锦衣卫留守,裴元也把看守老巢徐州精兵撤走了。 出城后不久,陈头铁就带着田赋过来打招呼,“千户,卑职的银车慢,先和您辞别了。” 裴元点头,对陈头铁反复提醒道,“你脑子不是很好使,遇到事情多听田赋的意见。” 陈头铁憋得脸通红,回头看看田赋,再看看和裴元坐了一个马车的霍韬,讪讪道,“卑职遵命。” 田赋也有些尴尬,他都不好单独向裴千户道别了。 毕竟按照裴元若隐若现的体系划分,他将长期跟着陈头铁做事,一个负责谋划应对,一个确保忠诚度和执行力。 裴千户还没提过等他考上进士后会怎么安排,但是作为御史巡按山东,应该是最接近的可能。 罗教治头大祭酒以御史身份巡按山东,顺便辅佐陈教主…… 田赋想了想那画面,越发觉得自己上了裴千户的船,算是做对了。 这个大明,还有个鸡儿的前途啊。 等到邪教教主和治头大祭酒离开,霍韬很懂事的主动询问道,“学生倒也有些材力,千户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霍韬经过了那次纳妾宴,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如果那些他努力一生都要仰望的人,还巴巴的跑来参加裴千户纳妾的宴席,那么已经有资格坐在宴席上的他,为什么还要蠢得用一生的努力,去仰望他们呢? 和田赋这种精通世故,能一点点接受现实的老油条不同,越是信念崩塌的年轻人,转弯就越猛烈。 不想裴元却对霍韬笑道,“你不用。” 以霍韬的聪明,自然已经看出田赋早就已经投靠了裴元,而且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忠诚度认可。 现在分兵出任务,他都能担任出谋划策的角色,甚至连裴千户的绝对心腹都要听他的意见。 感觉自己落后了一步的霍韬,正要更大胆的暗示一下自己忠心。 就听裴元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你是社稷之才,将来是要撑起大明朝堂的。你现在的任务,还是多观察多学习。” 霍韬的才能如何,历史并不能给出完整的评判。 因为有强势首辅张璁在前,同时代的人全都黯然失色。 张璁没入阁之前尚能隐忍,等到入阁之后,立刻抛开拖后腿的渣渣嘉靖,以强力手段果敢用事,不但勇于改革,整顿吏治,还大量清退皇室宗亲侵夺的百姓田产。 努力了六年的嘉靖皇帝,顿时大受冲击。 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天下就会好起来啊。 也、也是该拿出时间来,突破炼气期了。 而霍韬呢?虽然在张璁的光芒遮掩下,没显露太多的治理天下的水准,但是此人对政局的看法和政治决断,却是顶尖的。 张璁大战杨一清的最关键时刻,张璁和桂萼顶不住杨一清的猛攻,眼看就要在给事中王准、陆粲的弹劾下被论罪,就是霍韬做出关键判断“两人离去势必牵连到我”、“敌在文渊阁”,于是下场攻击杨一清。 礼部尚书霍韬这个生力军的出场,立刻打的杨一清阵营脆败,刑部尚书周伦南迁去做了南都的官儿,支持霍韬的刑部侍郎许赞上位。 拿下了刑部,这才形成了对杨一清的压倒性优势。 张璁也借此扳倒杨一清,成为首辅。 裴元对未来构想的,最理想的政治模型,就是张璁治理大明,使国富民强;霍韬治理政府,使大大小小的派系能把劲儿往一处使;田赋治理罗教,接管皇权不下县的深层政府,扎根在最广阔的百姓中,维持裴元的核心统治力。 三人各司其职,每个人有不同的目标。 像是霍韬这种的,就该目标明确的瞄准翰林院。 霍韬大吃一惊后,心头暗喜,没想到裴千户竟然对他这么看重。 裴元暂时没心思和霍韬多提,挑着帘子看着外面分兵。 陈头铁带的仍旧是原本普贤院的那二百徐州精锐,他们要护着十四万两银子去河南,虽说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也不用担心被人算计,却也都带足了长短兵器,大甲弓弩。 要说起押送银子,大明可没有比这支队伍更专业的了。 以这支队伍的人高马大和武器精良,等闲的千把流贼过来,完全都不放在眼里。 陈头铁身上还带了左都督萧韺、西厂督主谷大用以及左都御史李士实的介绍信,裴元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危。 随着队伍行进的速度加快,两边开始彻底脱节。 裴元这边只剩下了防守智化寺的二百亲兵,以及司空碎带的百余锦衣卫,人数虽然缩减不少,在官道上依旧显得浩浩荡荡。 裴元看着行军速度,心里估摸了下,照这样下去,今晚能不能赶到河西驿都不好说。 只不过他们带的辎重装备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裴元自己坏事做多了,自然怕别人在自己身上复制一遍。 那梁次摅不也是在卫所兵的守护下,被人强冲进三河驿干掉的吗? 梁储或许没想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但是张容会啊,而且张容还过不止一次。 京城中伏击裴元那次就不提了,裴元在南直隶拉出佛朗机炮轰的,不就是北镇抚司出动的暗手? 张容现在虽然收押,但是只要张永不倒,他就算在牢里,也是大爷。 他在外面的党羽依旧为他马首是瞻。 裴元正琢磨着这件事,就听到远处彷佛有急促的马蹄声响动。 裴元一怔,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探出身去,向北方的尘头起处望去。 马车迅速的停下,行进中的徐州兵们有了少许骚动,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动静。 司空碎和岑猛大声叱喝着,开始整队。 几个游荡在队伍周围的骑兵,迅速的打马向后方迎了过去。 徐州兵们的骚动,只是意外下的正常反应,听到岑猛大吼着整队,立刻反应过来,去辎重车上取自己的武器和甲。 岑猛是从南直隶时就跟着裴元的那十多个亲兵里冒出来的。 他这一年几乎全程打满了裴元经历的所有战斗,包括在阳谷时面对过那数不清的霸州流贼的猛攻。 所以岑猛的能力且不谈,面对突发情况时的心态却很沉稳。 同样情况下的,还有徐州兵,那些徐州兵可是实打实的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那些流贼鏖战过的,至少在心理层面完全没有怯战的意思。 倒是司空碎带来的锦衣卫,虽然也是有过追捕邪教经验的好手,但是警惕性就没那么强了。 见司空碎大声喝令,反应也比徐州兵慢了不少。 裴元等马车停下,直接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凭高远眺,一边看着,一边向旁边伸手。 陈心坚立刻把裴元的金瓜锤递到了手里。 裴元瞧了一会儿,吩咐道,“来的人不多,不用急着着甲。” 程知虎听了,骑马大喊着把裴元的命令传达下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远方的骑兵就止住了冲势。 迎住来人的骑兵上前,他们先是迅速的观察了这一行人,见他们只有随身佩刀,这才大声的询问来意。 来骑迅速分开,露出一个人来,正是锦衣卫都督佥事谷大亮。 谷大亮和千户所这边的游骑对答了几句,那游骑迅速派出一人来回报。 裴元听说来的是谷大亮,也觉得有些意外。 他把金瓜锤丢给了陈心坚,对那游骑吩咐道,“让他过来吧。” 那游骑快马而去,到了那群人跟前喊了几句。 谷大亮将那几十个部属留下,只带了两骑,跟着那游骑向裴元这边过来。 裴元从马车上跳下,等着谷大亮过来。 谷大亮快到跟前,侯庆立刻带了几个穿甲的亲兵迎了上去。 谷大亮识趣的提前下了马,大步向裴元走来。 裴元扬声问道,“永清伯怎么又来了?” 谷大亮听了哈哈笑道,“来送送千户。” 说着,视线在那些已经做好了大致戒备的兵士们身上瞥过,略有些异样的收起目光,笑着恭维道,“没想到千户带兵竟然这般精锐,我看,就连边军也未必有这气势。” 裴元没答这个问题,笑着接过话来,“刚才不是送过了吗?” 谷大亮答道,“刚才千户不是想让谷本送送你吗,我把他带来了。” 说着谷大亮回头示意。 跟着他过来的一个亲随,就把马鞍上系着的一个包袱打开,露出一个盒子。 裴元眼皮一跳。 那亲随,已经将盒子打开,里面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谷本的人头。 见裴元默不作声,谷大亮解释道,“刚才听千户提起谷本,我就让人去询问谷本认不认得千户,没想到谷本话中对千户颇不恭顺。” “我听得蹊跷,让人详细问过事情的始末,才知道去年的时候谷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得罪了千户。” 谷大亮看着谷本的人头,毫不客气的说道,“这等有眼无珠的东西,留他何用?” 裴元轻叹一声。 他和谷本之间确实没什么美妙的记忆,可是时过境迁,自己连萧韺父子都能原谅了,以他和谷大用之间的交情,自己何必要为难他的义子呢? 他是看萧通是萧韺的儿子,王三公子是王琼的儿子,下意识的以为来的也会是谷大用的义子谷本。 没想到就是这么信口的一问,这个谷大亮就把谷本的人头拿来了。 此人的薄情和狠决,让裴元隐约想到了一位故人。 ——淮安卫指挥使贺环。 裴元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不必如此的,这可是谷公公的义子。” 谷大亮笑着说道,“等我回去自然和我大哥好好解释,他老了,难免有时候犯糊涂。千户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谷大亮也是一样的。” 裴元没给出丝毫应承,目光在谷本的人头上一落,旋即看着谷大亮皮笑肉不笑道,“人我已经见到了,永清伯可以回去了。” 谷大亮没心没肺的笑着,“好好,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 等到那三骑远去,裴元的脸色立刻难看下来。 裴元站在那里也没说话,等到那三骑和大队汇聚,策马远去,裴元才收回视线。 “千户。”司空碎和岑猛赶了过来,想问清情况。 裴元吐出一口气,神色淡淡的扫过所有人,平静道,“走吧。” (本章完) 第387章 不奋斗不是我裴元的兄弟 第387章 不奋斗不是我裴元的兄弟 裴元回了摇晃的马车上。 已经暗中窥得始末的霍韬,忍不住谏言道,“这谷大亮实在是个小人,他连谷大用的螟蛉子都能下这么狠的手,要是哪天和咱们闹翻了,只怕也是个翻脸无情的。千户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才好。” 裴元对年轻人,还是鼓励为主的。 当即道,“说得好。” 又问,“那霍生有何高见呢?” 霍韬下意识就想说,自然是抢在对方之前翻脸无情了。 可是他刚骂了谷大亮是小人,又对裴千户说要和谷大亮保持距离,自己再这么说,岂不是有些打脸。 霍韬立刻来了个四平八稳的回应,“还是要多亲近忠直之辈为好。” 裴元笑道,“言之有理。” 他想了想,“既然这样,我正好有一桩差事安排给你。” 霍韬闻言,立刻坐直身子,“千户尽管吩咐,学生一定尽力而为。” 裴元便吩咐道,“我已经交代了山东巡抚王敞,在山东大力宣扬文教。” “过些日子,他会召集山东各府的举子们去济南。一来,请大儒给他们讲学,帮他们精进课业;二来,王敞也会给举子们解释时事,以便有助策论。” “除此以外,还会给举人们赠送些银两、纸、墨。” 霍韬听完,立刻衷心恭维道,“千户此举,可谓有莫大功德。” 裴元对此,倒是没有居功。 在封建社会,搞教育是个投资不大,但是获取声望特别容易的活儿。 毕竟,声望不就是由这些读书人传播的吗? 读书人只要过得好,那就是盛世繁华。 以往的时候,各地巡抚到任,一般也是先搞教育刷声望。只不过王敞这次的力度特别大,除了邀请大儒,还真金白银的有财物相赠。 虽说是的公账,但是这种事情,满朝大臣谁都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至于路费,那就不必担心了。 王敞邀请的举人都是有功名的,一路走驿站,可以免费吃住。 裴元对霍韬说道,“到时候,你就去王敞那里帮着做些事,增长增长为官的见识。顺便接触下那些各地的举子们。若是有忠直之辈,就帮我记下来。” 裴元怕霍韬不能充分了解自己的意思。 说的露骨了些,“脑子太活泛的不要,要找那种有一股倔劲的。要是有合适的人,就算才学差些,也无所谓,我自会保他们一个功名。” “到时候,你把名单交给王敞,他会出面帮我做剩下的事。” 霍韬已经听明白了。 这特么哪是去找什么忠直之辈? 这分明就是想要找那种,收了后能死心塌地的憨直之辈! 那你可真是选对地方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一票膀大腰圆的举子见到裴千户纳头便拜,口称哥哥的场景了。 霍韬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之后,也明白了自己最初的回答有问题。 看裴千户的作为方式,他也一定是更倾向于“抢在对方之前翻脸无情”这个答案的。 只是霍韬总不好重新回答一遍吧。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霍韬正琢磨着该怎么向哥哥表达,自己已经修正了三观,就听裴元问道,“我听说,你们这些举子会试之前,都有文会什么的,用以相互结交,有这样的事情吗?” 霍韬答道,“确实如此。” 裴元来了点兴趣,问道,“上一科,有个三甲同进士叫做桂萼,你认得吗?” 霍韬想了下,约莫有点印象,“好像是个脾气很臭的家伙,我和他接触不多。” 裴元说道,“这是个人才啊,你们可要多多亲近才是。” 霍韬听了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桂萼的坏脾气,而是他和桂萼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样找上去实在太过冒昧,再说他连桂萼在哪儿都不知道。 霍韬如实答道,“学生和他交往不多,桂萼中了金榜之后,更是再没联系,现在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处。” 裴元已经让人核实过,直接答道,“观政后去了丹徒,现在在做知县。” 这下霍韬真的大吃一惊了。 整个正德六年辛未科的三百多号人,裴千户只在意一个桂萼,甚至还将他的去向打听的明明白白,此人这是要大用啊。 霍韬不敢大意,连忙道,“学生会想办法和桂萼联系上。” 裴元倒也体量霍韬的难处,说道,“也不急于一时,等到今年恩科过后,你们同在官场,也好说话一些。此人还需要在基层稍加磨砺。” 桂萼就是那个在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了“一条鞭法”的人。 可惜,没有一个强势的内阁,将这政策推动下去。 一直到五十年后,这个“一条鞭法”才在张居正手中发扬光大。 裴元对大明经济的模型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思路,这个“一条鞭法”就是启动所有环节的钥匙。 和别人比起来,能够想出“一条鞭法”的桂萼,显然是最适合推动这项政策的人。 如今裴元还没做好准备,只能让霍韬刷着友好,做点前置工作。 霍韬听出裴元暗含的意思,裴元这是不但确定今年有恩科,而且还许诺了自己前程。 当即大喜过望的连忙应了下来。 待车上又静下来,裴元才闭着眼,默默的想着事情。 今日谷大亮的偶露峥嵘,以及谷本的死,让裴元心中拉响了警兆。 他自以为稳妥的布局,其实有着很大的变数。 裴元靠着一层层谋划编织的网,有几个重要的锚点,王敞、谷大用、萧韺、陆訚、李士实、霸州军。 王敞不必说了,自己靠着威慑收服他,又在淮南和王敞一起,同霸州军做下里应外合的勾当。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能找到旁证,裴元还特意保了作为直接证人的齐彦名一手。 身为南京兵部尚书,这个罪名足够让王敞死无葬身之地。 谷大用就不必说了,此人先是在阳谷谎报军功,又和裴元为了重立西厂,合伙谎报了罗教的事情。这两件都足以让天子失去对他的信任,让他彻底失去一切。 更何况,裴元还可以把梁次摅的死硬栽到谷大用头上,因为这件事的直接受益人,就是西厂复立的谷大用。 如果和前面的事情关联在一起,那失去天子信任的谷大用,绝对承受不了梁储的报复。 萧韺的情况和谷大用相似,他也在阳谷一战谎报了军功,更越界的是,为了防止冒功暴露的隐患,他还配合裴元吞掉了那六百徐州兵,并把这些地方卫所兵,私放进了京城。等到他和裴元联手黑吃黑了河道总督张凤,两人也能彻底绑在一起了。 陆訚和裴元的关系相对稳固一些,不提两人合伙做过的那些事,陆訚本就对裴元很是欣赏。 要是提两人做过的事。 那么淮北之战,陆訚和白玉及时的埋伏了霸州军的后军,该怎么解释?唯一的可能就是,陆訚提前知道了霸州军的突围路线,并且知情不报,任由朝廷了数月之功组织的防线,被霸州军拉扯击溃。 再说到私放最核心的霸州军骑军的事情,更是能让朱厚照把陆訚的皮剥下来。 李士实就比较走运了,他就掺和了一件事。 帮助宁王营救了霸州军的几大贼帅,和最核心的那数千霸州贼。 这个案情最为简单,审问的时候可以少挨好几顿打。 至于霸州军,理论上来说,现在的霸州军是失控的。 他们现在已经没了朝廷兵马的威胁,一旦热血上头,很可能会把裴元卷入麻烦之中。裴元现在只能庆幸,总制都御史陈金还在江西带兵平叛,这能让已经极度厌战的霸州军,保持足够的冷静。 只要事情过上一段时间,这支霸州军就成假的了。 不过说实话,裴元对这支霸州军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哪怕刘六、刘七不惜一死跑到北京告御状,裴元也不怕。 因为裴元前后做出的那些事情,根本没人会信。 在理论上,这几个锚点是可靠的,但是谷大亮的出现,让裴元发现了这些锚点的不稳定性。 一旦出现了逻辑外的因素,很可能导致裴元的掌控结构大崩盘。 而且随着裴元的实力增强,裴元也在思考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朱家得国极正,王权来自天授,那自己的王权来自什么呢? 总不能就依靠这么几个阉党反贼吧? 这些人如同依托在大树上的藤蔓,本身就是借着天子的势。 一旦朱厚照和文臣的对立严重,或者裴元本身和朱厚照出现对立,那么这些“势”,就会变为虚幻泡影。 连谷大用、萧韺他们这些人,都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自己又拿什么维持这泡影上的基业呢? 裴元想来想起,还是觉得这个信手为之的罗教,才是能打下根基的第一块石头。 裴元从市井百姓中鱼跃而出。 那么就应该把自己的王权,建立在市井百姓的拥戴之中。 裴元想着,睁开了眼,敲了敲车厢。 陈心坚的声音立刻在车帘外响起,“千户,怎么了?” 裴元道,“路上无聊,你让人快马去武清或者宝坻,找几个会说书的来,给弟兄们沿途来几段。” 陈心坚在车外问道,“千户想听什么?” 裴元淡淡回,“西游记。” 陈心坚身为邪教教主的弟弟,又是裴元的亲随,自然知道一点秘密。 他立刻道,“卑职明白了,这就安排人去做。” 裴元“嗯”了一声,说道,“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说是城外庄园做寿,高价哄出城外,然后再绑走。到时候,就带着人去河西驿找我。” 西游记什么的,现在听听就罢了。 若是等罗教的教义四下传播之后,那么这一支南下的锦衣卫官军,专门找了很多说书人讲西游记的事情,就透露着诡异了。 偏偏那些说书人又都是大嘴巴,裴元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陈心坚听了说道,“那卑职亲自去一趟。” 见裴元没反对,他就赶紧策马离开,叫了几个做事精细的亲兵,分头而去。 等陈心坚走了,霍韬见裴元撩开车帘看着窗外,没有再想事情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千户,其实学生也读过一遍西游记。” “哦?”裴元回过神来,看着霍韬,“还记得多少?” 霍韬谦虚道,“卑职从小有过目不忘之能,想来能复述出个大概。” 裴元这下不怎么困了。 这小子真踏马欠揍啊。 裴元见车窗外候着的换成了程知虎,便对他说道,“让司空百户和岑猛过来。” 很快司空碎和岑猛都策马到了近前。 裴元直接道,“上车。” 话音一路,赶车的亲兵当即把马车赶到道旁。 两个家伙身上都带了甲,费力的把铠甲、武器去了,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空间不大,坐四个人倒还绰绰有余。 等马车再次动起来,裴元才对司空碎和岑猛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济南之前,你们就在我马车里和我一起听霍生讲西游记。” 霍韬听完直接有些傻眼。 西游记辣么长,莫非我要讲一路? 见霍韬有些愣神,裴元对他淡淡说道,“除了给我们复述,你还要设法让我们相信,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什么?”霍韬更是瞪大了眼睛。 他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对裴元说道,“可西游记不是故事传奇吗?” 裴元脸上的表情平静又认真,“对,说服我们。” 就在霍韬越发觉得荒诞的时候,裴元对他说道,“你以为我在为难你?田赋在一个月前,就在做这件事了。你要做不到,我也不会勉强,反正等田赋回来也是一样的。” 霍韬脑海快速地运转。 他听到田赋在一个月前就在做这件事,这才相信裴元不是在戏弄他。 既然如此,那倒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还能给裴千户留下更好的印象。 裴元看了看乐呵呵的司空碎和岑猛,“你们要好好地把霍生的话记住,等到了济南,你们也要来做这件事。我会和你们一起,为咱们的第一块石头奋斗。” 司空碎和岑猛听了都有些慌神,他们哪懂这个? 两人连忙哀求道,“卑职不听了,卑职们大字不识一个,哪能做得了这个。” 裴元的态度很是坚决,严肃道,“不行,不奋斗不是我裴元的兄弟。” (本章完) 第388章 教化 第388章 教化 司空碎和岑猛都有些绝望,只能努力的听着霍韬给他讲述那些西游故事。 原本还挺有意思的事情,如果加上事后“有感情的背诵”,那就完全木得感情了啊! 霍韬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是要一边讲那些神神鬼鬼,一边为这些神神鬼鬼寻找愚弄世人的依据,确实也不那么容易。 一时间马车中的三人,不管是讲述的还是听着的,都异常痛苦。 至于裴元,早已经放开心思,琢磨起对山东的治理来了。 偶然一回神,霍韬正讲到孙悟空的出处。 就听霍韬说道,“我们先来说说,能把西游记真实还原的历史支点。” “首先,西游记的故事发生大唐,这自然毫无疑问。那书中是如何记载唐僧和孙悟空相遇的呢?说的是他取经的时候,遇到一座山,山下压了个猴。” “于是唐僧就去找人打听了,这是什么山,这又是什么猴?” “那当地老人是怎么回答的呢?” 霍韬看向对面的司空碎和岑猛。 司空碎还记得刚讲过的内容,见裴元斜眼看他们,立刻挺起胸膛说道,“当地老人说,王莽篡汉之时,天降此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饮食。” 霍韬点了点头,又负手思索起来。 “那王莽篡汉之时,能找到相关的记载吗?” 司空碎和岑猛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裴元趁机显摆道,“《后汉书》光武本纪中有记载,说是在昆阳之战的时候,光武帝面临绝境,忽然‘夜有流星坠营中’砸向王莽的大军,让王莽的军队士气崩散,最终大败。” “这不就对上了吗?” 霍韬听了不由惊喜,“妙啊!妙啊!那王莽篡汉不得人心,正好赶上大圣被降服,丢下人间,天意使然,还扶保了大汉。” “如此一来,孙悟空的真实史料,起码能断代到两汉之交了。” 裴元神情淡淡,踏马的,《地上道国》中写的比这还离谱呢。 霍韬有了理论依据,继续为西游记的真实性夯实基础。 裴元听到外面有马蹄声过来,很快听到有斥候回报,“天津卫指挥使程雷响,在外求见。” 守在马车外的正好是程知虎,他连忙询问裴元,“千户,程雷响来了,要不要见。” 裴元正好在车里晃得难受,便留下霍韬给司空碎和岑猛洗脑,自己则从车里出来,不等马车停下就跳了下来,好好伸了伸懒腰。 赶车的亲兵探头瞧瞧,见裴元已经和程知虎站在路边,活动着身子,看着队伍行进,便依旧赶着马车缓缓向前。 程知虎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出行的时候,坐马车也不轻松,他见裴元疲倦,主动询问道,“马车颠簸,等会儿千户要不要骑马走一段。” 裴元摇头,看了看那些携带辎重的大车,懒懒道,“算了,又不急着赶路,我跟着大队步行就是了。” 说着,和程知虎开玩笑道,“上次去湖广见陆訚,踏马的来回十天的路,颠得我蛋都麻了。” 陆续行进的士兵们听到,饶是对裴千户敬畏有加,也忍不住哄笑起来。 裴元不以为意的伸着懒腰,随手指了一个人,对程知虎严肃下令道,“就是他,给他一匹马,让他绕着大军警戒,狠狠地给老子跑。老子看他蛋麻不麻。” 兵士们哄笑的声音更大。 那个被裴元指着的士兵有些懵逼,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和他一起行军的士兵,则直接把他从队列里推了出来。 程知虎也不含糊,直接招手叫来一个负责警戒的斥候,然后征用了他的马,又将那士兵在起哄声中赶上马背。 那个士兵好像懂些骑马的要诀,骑在马上原地兜了一下,竟然还有模有样。 裴元感觉不好玩了,瞪了程知虎一眼。 程知虎直接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将那马驱赶的奔窜而出。 裴元这才和兵士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笑闹着,程雷响也带了几个骑兵赶了过来。 他下马之后,过来向裴元拜见,裴元对他道,“你离开防区那么远,难免被人诟病。” 程雷响早有布置,便道,“正好有一批漕粮从南方过来。我便以护粮的名头,把人带出来操练操练。从这里经天津卫,到沧州,一些要害的所在,都留了兵士戒严。” 裴元满意的看着程雷响,感叹道,“我果然没有用错人。” 要是换成陈头铁,未必做的这么周道。 但要是程雷响的话,裴元也未必敢把罗教交给他。 裴元又简单问了天津卫的事情,眼见队伍都过去了,才边聊边追上去。 和裴元预期的差不多,队伍太过迟缓,终究是没能在天黑前赶到河西驿。 好在车上的辎重就是为这些情况预备的。 经历了那次和三总旗的冒雨奔走之后,裴元可不愿意再面临那样狼狈的处境了。 第二日,日中的时候赶到河西驿,汇合了陈心坚和他绑来的几个说书人。 裴元询问后,发现这些人都会说西游记,对陈心坚的办事能力再次作出肯定。 裴元给每人发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诓骗他们只要沿途休息的时候给兵士们讲讲西游记,等到了济南,就厚赏之后放他们回去。 那些说书人被陈心坚绑架似的捉了来,原本还忐忑不安,见裴元出手这么阔绰,倒也安了心思。 裴元顾及到如今形势未成,也不敢太早给下面的人透露什么,只托词说打算选一批人混入罗教之中,方便打探内幕。 是以那些说书人给士兵们讲的,也只是西游记里的寻常故事。如此一来,锦衣卫们兴趣盎然,每日行军的脚步都轻快不少,就等着到了驿站,能好好听他们说书。 不知不觉中,他们也对那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程雷响将裴元他们送到沧州,又往南不久,就进入了山东地界。 已经在山东履职的王敞,也是“恰巧”巡视到了德州,与裴元相见。 驿馆之中,待众人退下后,裴元就向王敞询问起了这些天有什么收获。 谁料,王敞上来就大倒苦水,“山东这个地方,不太好管啊。” 说着,王敞就把这些天了解到的事情,慢慢对裴元说了。 “山东总共有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原本的承宣布政使司的衙门在青州,后来又转移到济南。” “这六府又被分为东三府和西三府。西三府为济南府、兖州府和东昌府,东三府为青州府、登州府和莱州府。西三府因为承担着养马的负担,因为税赋要轻一些,东三府的税赋就要重一些,山东境内的钱粮,也多依赖那边。” 裴元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看西三府大片的土地都很肥沃,为何会被划分来养马?” 王敞便道,“这就牵扯到早些年的一桩公案了。我大明初立的时候,太祖皇帝以天下主的宽容,对那些蒙古部族承诺,凡是愿意降顺大明,愿意居留在中原的蒙古人等,均以‘赤子’视之。” “所以很多的蒙古部族,就不再北返,而是听凭朝廷安置。当时东昌府地广人稀,就安置了大批蒙元降民,又因为国初的时候战事不断,太宗皇帝也屡屡北伐,需要大批战马。于是朝廷就在东昌府以及周边的兖州府、济南府开始实行马政,繁殖畜养战马。” 裴元闻言皱眉,“蒙古人不谙耕织,也不会经商,单凭靠养马,以东昌府的地界,也无法放任他们游牧,只怕会起乱子吧。” 王敞答道,“确实如此,东昌府之前就骚乱不已,动辄劫掠。朝廷若是派人查办,那些暴民也不抵抗,直接就束手哭告,祈求活命的粮食物资。” “因为牵扯到的人群规模庞大,朝廷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很多时候都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听之任之。” “后来山东巡抚年富,忧心这些人成为祸患,就奏请朝廷迁移了一部分人到南直隶。可惜,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现在东昌府依旧盗贼众多,朝廷的政令也不是很畅通。” 裴元听完不由感叹,“都是些需要教化的愚顽百姓啊。” 裴元对东昌府的兴趣起来了,又询问道,“我有心去东昌府好好查访一番,你觉得如何?” 王敞当然知道裴元是什么意思。 东昌府乱成这个样子,确实适合浑水摸鱼,只是事情却不那么简单。 王敞如实道,“不是个好主意。那东昌府之前有大片的土地被汉王朱高煦夺去做了养马地,后来朱高煦事败,被收归了朝廷。” “之后历任巡抚、山东布政使都在努力发动百姓拓荒,将一些养马地变成了肥沃农田。” “结果这些土地又被德王看上了,他已经借故几次三番向朝廷讨要当年汉王的养马地。但是朝廷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并没有允许。” “去年的时候,霸州军忽然攻入东昌府,东昌府的不少百姓遭到荼毒。我听说,如今许多家庭残破,土地抛荒,德王已经让人着手在大量购置东昌府的土地了。” “咱们现在介入东昌府,只怕首先就要和德王对上。” “德王有众多藩王相助,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裴元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霸州军叛乱时,他曾经有过的一个猜测。 ——德王觊觎东昌府的土地,故意派手下人引诱霸州军进入山东。 证据就是,当初替霸州军带路的就是,当初德王养的刀堂的人。 裴元当初还和那些人交过手,也是因此,裴元不敢走济南府,直接往南去了。 裴元想了下,这件事还得和扳倒德王的事情放在一起解决,等彻底打垮了德王,才能去争夺这片养马地。 裴元只能叹口气道,“东昌府的事情先放一放,我让你查探的本省士子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了?” 王敞见裴元没有坚持,也是松了口气,便如数家珍的说道。 “山东文教之风盛行,有不少书香世家,比如说。” “即墨的蓝家、黄家、周家。其中蓝家的蓝章中了成化二十年的进士,之前因为刘瑾的缘故,被降为福州通判,如今起复了,说是被调去山西,以都御史的身份去平定妖贼李五。” “胶州有张家、法家、匡家和赵家。法家的祖上曾经担任济南卫指挥使,因为有子弟担了胶州学正,这才迁出了一支,在胶州耕读传家。” “匡家的匡典之是成化二十三年的进士,可惜匡典之死的早,子孙现在也没考出个名堂。” “赵家的赵从龙,是弘治是十一年的举人,被授了河南开封的水利通判。” “此人颇有机略,今年霸州贼路过河南的时候,他被同僚推举,率领义军和霸州军周旋。后来因为立下功勋,被任命为武昌府同知,还恩荫了儿子赵完壁做了国子监的监生。” “可惜他出身太低,忽然被拔擢,在武昌府颇受排挤,已经有要告老回乡的意思了。他的另一个儿子赵白壁也有些学问。” “除此之外,还有高密单家、傅家、李家;掖县的毛家、赵家。” “李家的李介考上了成化五年的进士,他的儿子李昆是弘治三年的进士,现在担任解州知州。还有个侄儿李晨,得了贡生。” “毛家,则出了毛纪这个庶吉士,他在翰林院多年,现在担任礼部左侍郎。他的几个儿子……” 裴元听的有些愣神,这些情况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 等听到王敞还要详说毛家的事情,裴元直接打断道,“不必了。” 那毛纪可是杨廷和的死党,在杨廷和被赶出朝堂之后,他继位为内阁首辅,依旧还组织余党抵抗了一段时间。 这种人家哪是裴元好惦记的? 裴元发现自己对之前的计划太过乐观了。 从王敞的介绍来看,那些能拿出来讲讲的家族,要么本身就已经在官场有门路了,要么干脆根本就在科举上拿不出什么牌面。 就连一些一代目举人,也是直接就当官去了,根本没有直接跃迁的可能。 裴元精心准备许久,没想到竟然陷入了无人可用的荒诞局面。 (本章完) 第389章 夏言的剧情杀 第389章 夏言的剧情杀 裴元搓着额头,向王敞露骨的说道,“也就是说,弄一批能听话的举人没那么容易喽?” “一批……”王敞语塞,觉得裴千户多少对文化人有些不太尊重。 便对裴元说道,“山东六府,每三年才出八十来个举人。这里面那些背景雄厚的,自然不可能被我们拉拢。那些没有背景,又年龄稍大对仕途无望的,若是当科考不上进士,一般都会选择补一个官职外放。” “只有那些出身不怎么样,又天资出众,年龄不大的,才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目标。” 裴元接着王敞的话说道,“可是这样的人,就算我们为他们做的再多,他们也未必会念情。” 王敞叹气,“就是如此啊。” 裴元听了手指在桌案上轻敲起来。 王敞见状,也不多话,任由裴元思考。 过了一会儿,裴元向王敞询问道,“若是这次的恩科,将范围扩大到秀才,你觉得怎么样?让秀才们再考一次举人,然后再去京城考进士?” 王敞提醒道,“恩科特进的事情,就是两宋也不多,且至少得是举人。如今有明以来尚未有过恩科,一下子要惠及秀才,必然会招惹来更多的反对。” 裴元嗯了一声,也觉得不太现实。 王敞又向裴元问道,“恩科的事情,千户和陛下交代明白了吗?” 裴元答道,“本官不想太早打草惊蛇,还没向太多人显露意图。但天子应该不会拒绝的,这种事只要天子说出口,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是大赚的,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恩科本就是施恩于下,拉拢那些落榜举人的手段。 谁想浪费大好的年华,等上三年又三年呢? 若能有机会再考一次,必然会让两京十三省的举人感恩戴德。 而且高兴的不止是当科的举人们。 恩科是相对正科而言的,多一届恩科,也就意味要多录取二三百个进士,下一科的考生们自然压力大减。 如今是文官治国的时代,只要朱厚照表露出这个意思,不管谁敢跳出来反对,都必然会招来全天下读书人的痛骂。 所以无论朱厚照能不能把这恩科落实,他只要开口,就是稳赢的那个。 之前霸州叛乱荼毒北地,正是需要拉拢安抚人心的时候,到时候由陆訚这个功臣开口点破此事,朱厚照必然会很感兴趣的。 裴元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向王敞询问道,“那些辽东子弟,有没有什么成用的人才?” 辽东人作为精神山东人,现在依然是用的山东学籍,也是从山东出举人名额。 最早开拓辽东的时候以军户匠户为主,自然没什么给力的文官家族,那些能读书识字的也都是文武官员的亲眷。 明朝时候的户籍制度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死板,并不是说军户里的子弟就只能从军,匠户里的子弟就只能是工匠。 这个户籍的要求,针对的是“户”,而不是人。 也就是说,一个从明初传下来的军户家庭,只要有一个人出去从军了,剩下的子弟想种田就种田,想当街溜子就当街溜子,根本没有人管。 那有例外吗? 有例外。 比如说亲军上直卫所中,有一个府军左卫,有一天这个府军左卫中有个大头兵挂掉了,于是府军左卫的官员尽职尽责的追查他的家属,让他所在的军户补一人出来当兵。 结果查来查去,这个大头兵家里已经绝户了,没有能去府军左卫中服兵役的丁男了。 但是不慌,顺着族代往上查。 最后一直查到了大头兵的江西袁州老家,也没找到合适服兵役的丁男。 后来好不容易查到一个能承袭军职的,现在正给人做事。 于是兵部移文,老登,快来军分区报道! 此人,正是玄都境万寿帝君的礼部尚书,夏言。 夏言接到服兵役的通知,直接就傻了眼。 这踏马老子已经是武英殿大学士、少师、光禄大夫、上柱国了啊! 现在老子离首辅也踏马就一步之遥了! 你让我去军分区报到? 但有什么办法呢?夏言就是军户。 而且夏言连个儿子都没有。 在他这一户,就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就得去当这个兵。 于是夏言遭遇了仕途中最致命的一个危机。 这个危机的恐怖程度,堪比游戏中的剧情杀。 这踏马话本里也不敢写,一个军户草头出身的家伙,在马上成为天下人的时候,会被拉去当大头兵吧。 于是夏言哭着就去找玄都境万寿帝君了,“陛下,你说句话啊。” 嘉靖听了有些傻眼,我一个藩王出身的皇帝,哪知道这个。 这、这定体问啊! 于是嘉靖皇帝特旨,免掉了夏言的军籍。 所以说,以军户和匠户开拓的辽东,有大量的人口并不从军或担任匠人,足以形成比较完整的士农工商生态。 而且军户这帮人的科考能力十分生猛,在明朝的考中进士的人中,军户进士的数目能达到民户进士的一半。 就连在大家刻板印象中,地位低贱的匠户,进士数目也能达到民户的八分之一。 考虑到匠户在大明人口中的比例,这个数字简直逆天。 辽东已经繁育了那么多年,裴元相信,一定出了很多生猛的军户、匠户学生。 王敞听了也心中一动,对裴元说道,“辽东那边的举人倒有一些。” 又道,“虽然没什么明确的说法,但是山东科举每科也都约定成俗,给那些辽东子弟三、五个举人名额。” “只是科举也不止是看才学。” “辽东孤悬海外,文风和中原迥然不同。等这些辽东举人入京赶考,那些考官翻开卷子扫上几眼,就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考生不是和他们有渊源的。” “这些人,自然也就进士无望。” 裴元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只能说道,“那就把讲学的日子往后推一推,尽可能的通知那些辽东举子赶来。他们既然缺乏这方面的引路人,必然会珍惜这次的机会。” “你再帮我挑选些山东本地堪用的人才,先粗粗的梳上一遍再说。” “我这次把霍韬带来了,此人才学不浅,将来我有大用,让他跟在你身边学着做事。等那些举子们来了,就让霍韬先去接触接触。”王敞对裴元进一步的计划还不清楚,但是厚植党羽这种行为,是一个合格老大该做的事情。 裴元要是得过且过的不做事,那他们的事业才没前途可言。 裴元现在就开始着手往朝廷安插人手,雄才大略,颇有王巨君之风啊。 王敞对裴元的要求,自然是尽力配合的。 就听裴元又问道,“还有统计豆田的事情,做到哪一步了?” 王敞听到这个又蹙起了眉头,叹气道,“事情恐怕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说着王敞解释道,“民间的豆田好说,我已经让各地统计了田土数目承包上来,但是现在除了百姓的土地,仍有大量的土地掌握在藩王和卫所手中。” “这些土地,官府很难干预,那些地方官员也招惹不起。这两者拥有的土地数目巨大,只要他们拿出一部分土地来栽种大豆,也足以对大豆的价格造成很大的冲击。” 裴元听了也觉得有些麻烦。 如果不能短暂对大豆形成垄断性的优势,那么裴元辛辛苦苦获得的大豆议价权就被大幅度削弱了。 那些藩王、卫所,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搭上裴元的顺风车了。 那裴元可就吃亏吃大了。 裴元想到山东地界上那大大小小的藩王和卫所,也觉得是特么有些定体问。 山东现在最强的有两个藩系,一个是德王系,一个是鲁王系。 德王系除了德王,还有他的庶长子泰安王,庶三子济宁王。 鲁王系比较久远,除了鲁王之外还有镇野王,邹平王,安丘王,乐陵王,东瓯王,部城王,馆陶王,翼城王,归善王,滋阳王,阳信王。 德王系实力强横,力量集中。 鲁王系虽然在分封中实力变得零散,但是鲁王系和孔家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姻。 孔家同时又和大量的朝臣保持着联姻。 这让鲁王系虽然力量分散了,但是潜在的盟友力量却十分庞大。 另外还有在青州的衡藩,沂州的泾藩。 光这些王爷手中,就攥了大片的土地。 除此之外还有卫所。 卫所正儿八经有隶属于自己的土地,以卫所的耕地养活自己,本就是国朝初立时的政策。 虽说卫所的很多土地已经被瓜分殆尽了,但是仍旧不受地方管束。 裴元想了想,向王敞询问道,“现在山东有几个兵备道?” 王敞答道,“如今有武定兵备、济宁兵备、曹濮兵备,沂州兵备、临清兵备、青州兵备、登州分巡七道。” 兵备道是一级特殊的机构,作为和平时期以文制武的组织架构,兵备道的长官隶属于按察司,拥有对相关卫所的监察权和司法权。 后来随着文官越发强势,就连卫所的钱粮、屯田也能施加一点影响。 兵备道的官员,一般都挂个按察司副使或佥事的职务。 裴元觉得似乎可以从这里面做些文章,便向王敞询问道,“能不能把这几个兵备道的官员聚一聚,大家一块吃个饭?” 王敞知道裴元这是打算要亲自上阵说服这些人了。 他便道,“小事而已,下官就任之后,还没去山东按察使司看看,正好可以与千户同去。” 按察使司早期的时候还是很牛气的,因为担任监督的职责,又隶属都察院,是各地官员的爸爸。 宣德年间的时候,吏部右侍郎赵新巡抚江西的时候,曾经想去江西按察使司指导工作,结果被江西按察使司拦在门口,礼貌地问出了四个字,“你算老几?” 盖因江西按察使司虽然挂了个江西的名字,但却是隶属于都察院,属于中央的派出机构。 大家都是中央出来的,你一个吏部右侍郎,凭什么管都察院的工作? 赵新无奈,只能灰溜溜的滚蛋。 后来,景泰四年,耿九畴以刑部右侍郎的身份巡抚陕西,结果也遇到了桀骜不驯的陕西按察使司。 耿九畴顿时绷不住了,哭着跑去找景泰皇帝,“陛下,你说句话啊。” 景泰皇帝懵逼之余能说什么? 踏马的,我一个藩王出身的皇帝,哪知道这个。 这、这定体问啊! 于是景泰皇帝就给耿九畴了一个左副都御史的官衔。 左副都御史乃是都察院的官儿,这样一来就有权过问按察使司的事务了。 等耿九畴再次来到陕西按察使司,那里的反骨仔们一看耿九畴那“刑部右侍郎”的官衔后面有个“+”号,于是好奇点开下拉菜单。 结果明晃晃的“左副都御史”几个字,闪瞎了按察使司官员们的狗眼。 从此以后,大明派出的巡抚、总督,都要随身带一个都御史的加衔。 这次王敞转任地方,可是特意加了右都御史的,因此把那几个兵备道的官员,找来并不是难事。 裴元想起山东的特殊长臂管辖权来,又向王敞说道,“对了,分管天津三卫和辽海东宁道的按察副使,也一块叫来吧。” “程雷响有心控制天津三卫,现在正向天津左右卫渗透,我看看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辽东那边的子弟,有不少是当地的文武官员家里的,和辽海东宁道的关系千丝万缕,这个我也得设法理清楚。” 王敞说道,“这个好办,主管天津三卫的按察副使并未外出,主管辽海东宁道的按察副使巡视辽东去了,正好可以和那些辽东子弟一起坐船回来述职。” 裴元听着王敞的话,心中慢慢有了念头。 孤悬海外的辽东,似乎是个建立分基地的好地方啊。 如果自己能培养一批辽东进士,再把分管辽海东宁道的按察副使换上自己人,岂不就是打开了掌控辽东的钥匙? 只不过想要掌控辽东,就得先掌握山东备倭都司。 因为登莱水路是连接辽东的重要通道,而山东备倭都司手里有大量的战船,随时可以把这山东和辽东的联系掐断。 (本章完) 第390章 虚实省情 第390章 虚实省情 裴元想了想调任山东备倭都指挥使的时用,隐约记得这是个不爽快的。 当初为了让丁鸿调任徐州左卫,裴元设法把徐州左卫原本的指挥使时用,升迁去了山东备倭都司。 可是这货,不但磨磨蹭蹭的不肯把掌控徐州左卫的心腹抽调干净,还想白嫖这次升迁。 裴元大致也能估摸出时用的心思。 在徐州左卫做指挥使虽然地位低一些,但这名义上是个卫所,其实却是个经济单位。 船厂早期造船的时候,用料、人工按照“民七军三”的比例划分。 “民七”主要体现在船材木料上,像是运送漕粮常用的平底浅船,计算船底、梁头、龙口梁、使风梁、断水梁这些后,大约需要大中小楠木九根。 “军三”体现的就复杂了,什么鸡零狗碎的杂木料啊,脚夫、工匠银啊,皮条、宣打黄钉、攀头稍铁叶、草鞋、菜蔬、油灰、黄麻、粮食、铁锅、木桶、箍头绳,每一项都有明明白白的条目。 民七的木料,一般摊派到湖广、江西、四川等地木材资源丰富的农户身上,由农户解运到造船厂。 “军三”的报账就很灵活了…… 所以说造船的大部分成本,都在为造船服役的民户身上。 从中经手的官员,就能从“军三”中结余一部分,落入自己的口袋。 后来因为百姓们运送木料不便,对造船的进度形成了很大的影响。 大臣讨论了一圈,觉得老朱当年太瞎搞了。所以,他们拿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市场化吧! 于是成化十五年的时候,朝廷正式停止了征收实物和依靠服役造船的模式,将造船的事情市场化。 老百姓该负担的民料银子,折算为六十五两,由地方征收。 而军办部分,承担的份额,折算为三十五两,在朝廷采购船只的时候,从船价中折抵。 整体而言,就是原本是来料加工,卫所和各大造船厂以自身劳动付出,以及杂项开支,共同完成一艘船的建造。 现在变成了朝廷发给六十五两,让他们就近采买木料,然后直接等着要船就行了。 于是各大卫所和船厂的管事看着那白的银子,就很,就很舍不得。 管事们向市场学习,向市场看齐。 过了没多久,运河上浩浩荡荡的漕船,就从“檀木造”换成了“杉木造”。 “杉木造”的船只肯定不如“檀木造”的更结实耐用,漕船的毁坏频次,也大幅度的开始增加。 这件事引起了汹汹物议,朝廷表示要展开大讨论,一定要搞明白,朝廷的漕船到底是怎么了?! 各大造船的卫所和临清、清江、龙江这些造船厂管事们慌得一批,生怕会掉脑袋。 最后朝廷讨论的结果,却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大臣们认为漕船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市场化的不够彻底,没有给漕船灵活的定价权,如果朝廷拿出更多的钱来购买漕船,放开市场准入,减少行政干预,那么自然能买到更好的漕船。 于是关于此事的结果是: ——“今宜加造船费,每艘银二十两。而禁约运官及有司,科害搜检之弊,庶军困少苏。” ——“诏从其议。” 于是在这场漕船大讨论后,一个念头就在各大造船厂和沿河卫所的指挥使们脑海中盘旋。 如果用“杉木造”替代“檀木造”还能加价二十两,那么“松木造”是不是更有前景和想象空间呢? 他们彷佛看到了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政府采购的下沉市场,仍旧是一片蓝海啊。 徐州左卫作为一个高度市场化的卫所,分包着临清造船厂和清江造船厂的不少业务,上上下下努力工作一年,刨除掉各类开支,至少能有四五千两银子的净利。 而山东备倭都司那边,官职虽然调高了一级,但是没有太多油水,而且最近倭患频繁爆发,时不时就有倭寇占据外海的小岛,向内陆伺机而动。 一旦被倭寇上岸,袭击了重要的村镇,那恐怕升官得来的都指挥使,立刻就干到头了。 裴元揣摩着时用当时那纠结复杂的心理,给出了一个很接近事实的判断。 这个时用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对权位带来的虚荣不是很看重,而是很贪财。 如果自己能给他提供权力变现的机会,或许就能影响山东备倭都司的决策。 以后要经略辽东,就必须要将那些时常出没在海疆的倭寇赶走,那样才能确保畅通的运输。 这又和自己把山东备倭都司赶到海上去的大战略,不谋而合。 裴元想着,对盘活山东这盘棋,稍微多了点信心。 他又向王敞询问道,“除了这些,你这边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 王敞犹豫了一下,向裴元问道,“千户执意要尽取山东的豆田,莫非是打算向南方发卖,谋取钱财?” 裴元的“大豆攻略”获取利益只是其中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要在这条长长的产业链上养人。 这些数目庞大的依托裴元而活的人,比那些利益还要可观。 王敞虽然属于裴元团队中较为核心的人,但是这种大方向上的战略只能藏在裴元心里,于是裴元便很从容的说道,“确实如此,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如果有大笔的钱财支撑,那就方便多了。” 王敞听裴元这么说,立刻很主动的提起,“其实,下官得到千户清查豆田的命令,也有所猜测。所以在统计豆田的同时,下官也在山东各地简单巡视了一番。” “下官发现,除了大豆这种可以大宗贸易的物资,山东各地还种植了大量的。比如说东昌府、兖州、高唐、夏津、恩县这几处地方,还集中种植了大量的。按这边的人所说,‘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裴元笑了笑,“就算了,听着就不好惹。” 这个时代,能够大量种植经济作物的,只可能是那些有足够余粮的大地主。 粮食不耐久放,特别容易霉烂,也特别容易在储存中因为积压产生的高温失火。 只要是有足够选择的地主豪强,一般都倾向于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卖成银子和铜钱,方便进行储存。 裴元开启大豆战争已经有些冒险了,可没信心双线作战。 而且南方的文官家族,对布产业的依赖性更强。 裴元想着,向王敞询问道,“山东的比起南方的如何?” 王敞在南直隶多年,对此也心中有数,答道,“应该是犹有过之。只不过山东在北方,冬日的气候寒冷,主要是做成衣、被里的填充物。南方的温度湿热,冬天也不那么冷,他们对衣被的需求不如山东这么强烈,所以他们的很多都是织成布。” “南北的地理差异,就导致山东的生意,以贩卖原材料为主。但是南方的生意,则是以布成品为主。” 裴元也觉得大有收获,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裴元想了想,向王敞问道,“那假如在我在山东建造工坊,大量招募匠人制作布,你觉得有没有前景?” 裴元还是很喜欢这种劳动力密集型生产,这意味着在盈利之余,又能为他大量养人。 如果在山东生产布的生意有前景,裴元完全可以拿这个生意与合作者进行利益交换。 王敞听了老实答道,“只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山东没有相关的产业,也没有足够的匠人。而且山东有大运河穿过,运输非常的便利,只要南方廉价的布运过来,哪怕加上运费,恐怕也比本地生产的布更便宜。” “再者,一旦在山东建造织布工坊,本地的价格一定会迅速上涨。这种东西,本就是贫苦百姓御寒最需要的物资,价格哪怕只有很小的上涨,也必然会导致路上有冻死的穷人。” “到那时候,裴千户何以面对天下人?” 裴元闻言义正言辞道,“这种事我当然不能干了,简直丧良心!” 接着又问道,“如果有人在山东建立工坊,生产布,然后做成厚实的衣,向北方,比如说辽东出货,那你觉得能不能抹平和南方制品的差距。” 现在的东北可不是后世的肥沃粮仓。 因为地形的原因,东北大平原自然排水不易,到处都是沼泽烂地,只有很少的地方具备耕作条件。 一直到了后面的东北大开发,才总算让那片肥沃的土地,发挥出巨大的价值。 现在的辽东都司控制的,是辽东半岛那一块稍好些的地方,就算这样也依旧在艰难的开拓着。 向北运输的话,应该有巨大的市场,而且必要时还可以用辽东做跳板,将这些东西卖往朝鲜、日本。 王敞想了想说道,“应该没问题。衣的体积大,进行大宗运输和贸易的话,有些得不偿失。南方应该不会生产同类的商品,进行竞争。” “而且山东还盛产茜草、兰青定、红,这些非常适合做成染料,方便布匹的上色。” 裴元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又沮丧了起来。 这踏马岂不是意味着,自己进行大宗运输和贸易的话,也会得不偿失? 裴元想着,说道,“可以先做着试试。南直隶那些布工坊,肯定会很有兴趣在山东建立一个生产基地,就近利用这里的原材料生产布。” “只要那些布工坊肯投钱和设备,咱们可以大胆一些,找个名目放开限制,让那些南方的匠户来山东。” 王敞听得目瞪口呆,“那些匠户如何能够离开原籍?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这个时代的户籍制度可是很严苛的,一旦无故离开原籍地,就会被视作流民,遭受全方位的镇压。 特别是匠户还负担着本身的徭役,这些匠户要是随便跑了,谁来干活? 王敞可招惹不起这么大的麻烦。 裴元听了把这个难点记下,叹了口气,“要是能制造一个机会,在山东出现大量的徭役就好了,那就能顺理成章的从周边征集匠户。” 裴元脑海中跳出个念头,要不去打日本? 裴元看看身边的三两只,再想想那拖沓无能的朝廷,觉得不太现实。 为了点的事情,不至于不至于。 王敞见裴元又在挠头,小心的询问道,“千户非得要建这个布工坊吗?” 裴元也不隐瞒王敞,“我已经让陈头铁去河南打压大豆的价格,想必能赶在大豆种下前,影响河南那些豪强的决策,让他们大幅度减少大豆的种植。” “但是这一套在山东就不好用了。” “因为就算咱们一时得逞,等到秋季大豆成熟的时候,一旦大豆价格出现暴涨,那么必然会招来仇恨。本千户还打算在山东深耕几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王敞有些明白了,“所以千户是想刺激的价格上涨,让那些在我们掌控之外的土地,选择种植?” 裴元点头,“和大豆的种植季节差不多,只能二选一。只要咱们把河南的豆价打崩,再把山东的价格拉起来,到时候那些人就很容易做出判断了。” “只要咱们在山东各地多圈地,多建布工坊。那么山东对价格的预期,必然会看高。” 王敞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他刚才已经给裴元说过这里面的难度了,王敞只能再次强调道,“千户,若是那些南方的工坊在山东生产布,固然能节省掉从南向北的运费,可是他们要投入的金钱,和面临的困难却有可能让他们得不偿失。” “若是进一步加工成衣的话,又会因为运输的问题,几乎无利可图。” “再加上那些匠户没法远来山东,本地的匠户又不擅长织造布,这件事恐怕根本推动不下去啊。” 裴元道,“先把地圈起来,然后把风声放出去。有问题可以解决,可以谈嘛,我们又不是不做事。只要他们看到计划确实在推动着,的价格就下不来。” 王敞见裴元真动了心,也是一阵无语,刚才是狗说的丧良心吧? (本章完) 第391章 南直赢一次,山东赢一次 第391章 南直赢一次,山东赢一次 王敞以最后一丝良心,沧桑感慨道,“可是如此一来,今年冬天不知道有多少贫寒人家,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又不知有多少乞食百姓,要冻毙在道途上。” “裴千户于心何忍呢?” 王敞甚至还稍微点了裴元一下,“圣人有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把百姓推进火坑里的人,又怎么能得到上天的庇佑呢?” 裴元看着王敞奇怪道,“你在想什么?” “我……”王敞怔了一下,倏然觉得刚才有点上头,那纵马踏来的记忆开始苏醒。 他有些慌乱,正要继续解释。 就听裴元说道,“就凭咱们这粗陋的计划,难道还能谈到冬天吗?” 王敞:“?” 裴元摊摊手,爽朗笑道,“秋天就得谈崩啦。” “受到咱们的刺激,那些有闲田的豪强,一定会种植大量的,等到大建布工坊的事情告吹,的价格一定会大跌,到时候就连穷人也能温暖的度过这个冬天。” “百姓们说不定还更喜欢我。” 王敞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 原来裴狗这不要脸的,只打算画个大饼,并非真心实意要做事。 王敞下意识皱眉道,“若是如此,如果事情不成,岂不仍是要得罪那些人?” 裴元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说啊,这种丧良心的事情,我可不能干!” 这就很好懂了。 王敞以最大的恶意猜测着裴千户的想法,“千户是打算找个替死鬼?” 裴元没接话。 王敞又懂了,那就是了。 王敞摇头叹道,“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成?若是随便没什么根脚的,岂能让人轻信?” 裴元倒是想过,便随口答道,“商场如战场,这种事情,一定会有人感兴趣的。” 裴元想到的,便是南直隶那些种植的豪强世家们。 对于寻常的豪强世家来说,狙击一个大产区的,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也从来没人敢这么玩过。 但若是有人在中间居中牵头,把那些散乱的力量串联起来,那每家只需要出很小的力气,就能打垮山东的行情。 这些人在南直,根本不惧怕山东那些势力的报复,这种顺手而为的事情,谁能拒绝? 裴元连合适的人选都想好了,那就是杭州知府留志淑! 留志淑只要干完了这一票,就能在南直刷出巨大的声望。 以后别说什么去浙江布政使司了,就连应天府知府都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王敞见裴元已经有了主意,又有些担忧道,“若是真把大量闲田用来种,只怕会影响秋粮。再加上咱们还要占用大片土地种豆,只怕到时候也会影响民生。” 裴元听了摇头道,“不会的。山东的大好平原,在这天下都数得着,水源丰富的地方,甚至能够开垦湖田,种植水稻。光是洪武年间,山东就有熟地七十二万余顷。这些年随着人口繁密,开发的荒地渐多,土地只多不少。” “只要有地,不管是攥在谁手里,就会长出东西,东西只要长出来,就会事实存在。” “无非就是有些人多有些人少而已。” 裴元见王敞皱眉,又解释道。 “粮食这种东西,是农业社会最基本的价值要素。如果产出的粮食仅够所有人吃,又没出现大量饿死人的情况,那就意味着,山东不会有一个富人。因为粮食得到了平均分配,没有出现额外剩余价值的积累。” “可现在山东豪民世家数不胜数,那就说明,百姓们糊口之余,还有大量的粮食剩余,正是因为有足够多的剩余财富,才会出现足够多的富人。” “所以说,山东并不缺粮,缺少的是有意义的分配。” “只不过那些囤积剩余价值的人,不愿意为那些人的劳动付出更多。” 王敞直接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裴元在说什么勾八东西。 裴元耐心解释道,“咱们引导百姓种豆种,是让更多的人,做更有价值的事情,然后让更多的剩余价值参与分配,这样反倒能让百姓过得更好。” “而且种种豆这样的事情,若是没有经商门路,一般人家也不会轻易去做。” 王敞又被硬控了片刻,好一会儿脸上才有些僵硬的说道,“千户不是打算坏了这门生意吗?” 裴元答道,“总要多做几手准备,才好因势利导,真要是时机把握的好,咱们完全可以在价格崩塌之后,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入场。然后一举得到掌控的话语权。” “我们可以在南直隶赢一次,然后再在山东赢一次。” 大豆帝国的事情,裴元不方便说,但是的事情,裴元却可以拿出来和所有人分享利益。 裴元顺便给王敞解释了一下,“等我们拿到了的话语权,才好决定未来的方向,到时候大家都进来参一股。” “我打算把山东备倭都司拉进来,通过官船,把制成的衣运往辽东。官船本就要巡海,防御倭寇。可以让他们搀一股,白拿一笔银子。咱们则完全不必考虑货物运输的性价比,双方都有好处。” “辽东那个地方,孤悬海外。地广人稀不说,有的是能做中转的自然港口和岛屿。我们只需要很少的代价,就能封锁消息,然后把那些衣倒卖去朝鲜或者日本。” “朝鲜有皮毛、人参。日本多金银。拿回来大家分一分。” 裴元也特意点了王敞一句,“肯定有你的一份。” “这……”王敞顿时被裴元新抛出的计划,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裴元摊开手一点点的为王敞分析,“与其让那些藩王、军头天天担心仓库里粮食发霉,拼了命的设法去换成土地。不如让他们换成钱财更加踏实。” “他们得了财物;种种豆的百姓多得一份;就连种粮的百姓,也会因为粮食总量变少,让手里的收获更有价值。” “山东备倭都司为了拿钱,就要频繁出海,甚至向临海岛屿扩张,这也能作为疑兵,让倭寇不敢轻易侵犯山东地界。” “辽东那边孤悬海外,他们从中拿一份,有这么个营生拉扯着,也不至于让山东、辽东以后离心离德。” “再说,山东备倭都司只要沾手了这个营生,赚钱哪有嫌多的,从辽东回来的时候总不能跑空船吧?哪怕单纯的运输木料,也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辽东那边荒芜已久,满眼看去都是连绵的森林,这钱就和白捡一样。” “好木料本就稀缺,如果足够量大,也可以让徐州左卫那边拿去造船。我记得徐州左卫是能造遮洋船的吧?这又能壮大海运力量。整盘棋基本就盘活了。”“当然……”裴元嘴角勾起笑意,点点王敞,又指指自己,“我们拿最大的那一份。” 王敞感受着那策马猛踩,然后收下做狗的熟悉节奏,忽然觉得十分安心。 毕竟这套模式很成功。 战绩可验。 王敞便诚心诚意的说道,“下官愿意听千户吩咐。” 接着他也提醒道,“私自和藩国贸易,可是很犯忌讳的。” 裴元听了立刻否认说道,“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把货物运到辽东。辽东是咱们大明的地盘。至于那边是怎么做的,可以让御史去查。” 王敞顿时也会意,就算事发了,估计也会成为无头公案。 现在辽东的开发程度很低,到处都是荒野,时不时还有野兽窜入村落。 别说朝廷派几个御史了,就是派几千御史恐怕也找不到他们倒货的港口。 裴元想着,顺带着也有了几个不错的据点目标。 一个是皮岛。 当初毛文龙在皮岛,仗着大明水师之利,风筝的女真要死要活的。 那个位置只用很少的人就能守的稳当,又能很方便的辐射朝鲜,是个不错的创业地点。 裴元又问起了诸位藩王的事情,可惜,有老朱那些逆天的条条框框在,那些藩王根本无人敢惹。 王敞来山东的时日也短,别人自然也不会和他交心说什么。 裴元心中已经有了章程,当即不再多言。 裴元问完了王敞山东的虚实,也对他说了自己的一些计划。 “这次本千户来山东,自然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因为齐地位置险要,历来富强,有心要夯实这里基础。” “我打算在山东选个地方驻扎下来,以作长久之计。” 王敞知道裴元这么说,肯定是不打算在济南了。 济南有巡抚衙门、有三司衙门、甚至还有德王的一大票人马。 裴元要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王敞当即就询问道,“那不知道裴千户看中了哪里?” 裴元之前就有些倾向,等听完王敞那番介绍后,心中越发明确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在阳谷县驻扎,在那里建立一个长久的地盘。” 裴元选择阳谷县自然是为了那波能够收割的人力、财力。 当初“小武松”配合着那些流窜到山东的霸州流贼袭杀裴元时,阳谷县的不少豪强都出了力,为“小武松”提供了不少丁壮。 后来裴元击溃了那些霸州流贼,又拿住了那上千的年轻丁壮,早就已经拷问出了那些人的身份背景。 裴元当时顾忌有谷大用和萧韺在场,想着回头再来吃独食,因此没有立刻挑破此事。 如今正好可以把这些人力、财力收割一下,用以重做罗教起步的资源。 王敞听裴元说完,说道,“那下官就陪千户一起过去,帮着千户立下基业。” 裴元摇头道,“不急。我有些事情要料理,等我处理完了,会把你叫去,也算帮我站站场子。” 想到建立罗教的事情,裴元又想起一事,向王敞询问道,“对了,前一段时间,我让你向各府县施压,让他们交出罗教教徒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王敞听了,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下官再三追索后,各府县都有回应。他们上报的罗教信徒的数量,少的有八九人,多的有十七八。” “啧。”裴元笑了起来。 他看着王敞调侃道,“都是些能任事的干员啊。” 王敞也有些尴尬。 罗教教主现在正揣着钱去湖广买豆子呢,现在罗教只是一个ppt,连个毛都没有,各地的官府已经抓出来一大把的罗教信徒了。 这本就是裴元的目的,自然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这明怎”之类的废话。 他对王敞说道,“那些送十多人的,你把名字记下来,这些人更容易合作一些。咱们种、种豆的计划,可以先在那边试点。” 各地送来的人数,也是很讲究的。 送八九人的,表示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在有限的范围内,尽可能的迎合上官。所以他们送来的人数,不超过两位数。 那些超过两位数的,讨好的意图又表达的很节制,人数又控制在二十以下。 各方的态度,暧昧又明确,很好懂。 王敞也早看懂那些意思,点头道,“下官早已经统计好了。” 他向裴元问道,“这些人是送到巡抚衙门好,还是送到裴千户这里合适?” 裴元想了想说道,“我身为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亲自经手这件事,不是很合适吧?还是等陈头铁回来,让他自己做这件事。” 王敞试探着问道,“那就先送去巡抚衙门?” 裴元笑了起来道,“先送去巡抚衙门。等谷大用来了,八成也会选择暂时留在山东,到时候你再给西厂行辕送一半过去。等陈头铁来了,也好让那些邪教分子,知道他们未来的教主有多威风。” 王敞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就是和谷大用一起,配合陈头铁装逼呗。 王敞不由想到了,当初在桃源城外笑看裴元装逼的情景。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结果现在,轮到陈头铁装逼了,他又变成了被打脸反派。 王敞幽怨之余,心中也不免有了一丝艳羡,什么时候轮到我装逼啊。 (本章完) 第392章 改豆为棉 第392章 改豆为 裴元没在德州浪费多少时间,简单修整后,就带人继续南下。 和裴元仔细密谋后的王敞,则紧锣密鼓的开始推动计划。 很快,关于张琏弹劾前线浪费军资的奏疏,就在山东官场上扩散。 这次平乱,大量的物资都是从山东、河南抽调的,各县的府库仓廪几乎为之一空。 官员们当初那么肉疼的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东西,结果却被其他人拿去大肆挥霍浪费,这让他们震惊之余,感觉他妈的被抢劫了啊。 老子被抢劫了啊! 山东官场的愤怒可想而知。 新任山东巡抚王敞自然十分共情,在和山东布政使司及按察使司的官员说起时,也对此大加抨击,表达了要和山东官场站在一起的态度。 他还提供了一些确切的内幕消息。 说是听闻前线积存的粮食、干草和豆料多的如同山积,为了防止腐烂发臭,甚至需要隔三差五的烧掉一部分。 现在霸州军平定了,各路兵马都要回驻地。 朝廷已经打算派户部侍郎王琼,前去把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大豆低价抛售卖掉。 巡抚王敞在和布政使司的人说起时,还忧心忡忡的表示,“朝廷贱价抛售粮食、大豆,必然会导致粮价、豆价大跌。近来,又有南直的豪商打算在山东修造布工坊,可以想见价格必定腾贵。” 王巡抚呼吁,希望各地士绅豪富,能够顾念民生,莫要只顾种,导致百姓口粮不足。 后来,在济南视察府学的时候,王巡抚也痛斥那种一心种植,追逐暴利,猛猛赚钱的行为,简直有辱斯文。 经过王巡抚声嘶力竭的劝阻,很多消息灵通的官绅豪强,心里都有些纳闷了。 ——“真的假的啊?” ——“今年种那么赚的吗?” 很快,最新的邸报传来。 关于前线军资大肆浪费的事情,引来了天子和朝廷的震怒。 户部左侍郎杨潭被斥以无能,户部尚书孙交被责以失察。 为了防止那大批的物资被遣散的军将哄抢一空,朝廷紧急命令户部右侍郎王琼赶往湖广前线,将那些剩余的军资封存。 根据王琼的临行奏对,那些粮食草料堆积如山占地极广,即不便存储,又不便运输,而且还会慢慢朽坏,因此打算就地发卖,换成银钱补贴宣府的耗用,以加强对北地的防御。 天子听到补贴宣府,立刻就应允了此事。 王敞之前说的事情一被邸报证实,不少家里有闲田的,立刻就慌了。 以那传言中的军资体量,一旦朝廷开始抛售,只怕短时间内,大豆都不会再有行情。 若是今年田里再种大豆,岂不是要亏到姥姥家? 要是江南真有布商人跑来开工坊,此时种,反倒是个很好的选择了。 只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一年的收益。 一些能托上关系的,就找人向王巡抚打听那些江南布商人的消息。 王巡抚听闻有人来查探口风,不但没给出准话,还甚是恼怒,一再强调要以民生为念,多种粮种豆,莫要因为贪财跑去种。 各地的豪绅们虽被王巡抚拒绝,却又信了七八分。 正犹豫着,没几日功夫,果然有一些江南豪商顺着运河北来。 他们先是堂而皇之的去巡抚衙门登门拜访,结果没说三两句,就被王敞赶了出来。 豪商们面上难掩诧异之色。 这怎么和说的不一样? 好在领头的那几个心中有数,本就是为了狙击山东的来的,自然也没指望地方上会多配合。 他们按照计划,各州各县的寻去。 不少人还了一小笔银子做定金,四下里圈定了不少工坊的用地。 只不过他们暂时也没说准工坊开建的日子,因为这次来考察的人很多,具体选定哪些州县,还需要讨论比较一番。 等他们考察一番回来,领头那个豪商甚至还拿了杭州知府的亲笔信,前去拜见山东左布政使姜洪。 那姜洪年老,已经有了致仕的想法。 想着若能做成此事,不失为一桩德政。 再加上有杭州知府留志淑居中作保,因此对那些豪商分外热情,甚至还不计个人得失的,帮着筹划了一番。 那些江南商很是满意,纷纷表示要征募一些工匠,尽快做好准备。 并且把这些事,在城中宴饮时大肆宣扬。 姜洪有此政绩,也不怕人知晓,对此倒是坦然认下。 如此一来,大量的豪绅图利,开始改种。 一些不明究竟的,见到处都在种,稍微一打听,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因此无人理会王敞的大声疾呼,开始你争我抢的种植。 就连一些犹豫着有些不信的,忽听说湖广前线抛售大豆的价格,竟然跌至往常的七成,顿时也没了别的心思,纷纷选择改种。 就在“改豆为”的计划,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裴元也绕行东昌府,到了阳谷县。 裴元这次选择绕道东昌府,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东昌府的民风如何,另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王敞的吹风造势,有没有起到效果。 裴元磨磨蹭蹭的多走了几日,又带了陈心坚和程知虎时常去附近县城体察民情。 那东昌府的民风,果然如同王敞介绍的那般彪悍。 只不过,或许是经历了数代混血以及迁徙人口的原因,东昌府的百姓倒是已经没有太多蒙古人的痕迹了。 在离开东昌府前,王敞的吹风活动,已经陆续起到了效果。 裴元遇到好几拨准备春种的人家,询问后,都是打算种的。 裴元又想询问点关于德王在东昌府内圈地的事情,谁料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那些百姓都是一脸茫然,全然不知道那些土地背后的主家是哪个。 裴元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非重新清丈土地,不然的话,这些混乱的土地产权,根本就说不清。 别说是那些藩王的土地了,就连几个外戚争起地来,皇帝也只能头大的胡乱分一分,根本没打算弄清归属。 再加上有些土地是贪图好处由藩王代持,有些土地直接就白嫖,冒认了藩王的名头。寻常的小吏又不敢跑去王府细问,一来二去,就连冒认的人家,自己都信了。 裴元问的头大,一时也懒得理会了。 等过些年,手中小有根基,就刻意把桂萼召来,亮出那按亩收税的“一条鞭法”了。 阳谷县隶属于兖州府下的东平州。 明朝的行政架构比较复杂,听着也比较混乱。 惯常来说,是称作两京十三省。 两京指的是南、北直隶,十三省指的是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山西,河南,湖广,江西,广西,云南,四川,贵州,陕西这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 南、北直隶的地位,可以类比现在的直辖市,这个很好懂。 府这一级行政单位,类似于我们现在的地级市。 按照我们惯常的理解,这各行省,也就是各承宣布政使司名下,应该是府,府这一级行政单位之后就是县。 那么“州”,这种特殊又奇怪的东西,该怎么算呢? 其实也很好理解,其中一部分州,叫做“直隶州”,这可以看作是行省这一级单位的直辖县。 因为“直隶州”大多是精华要害之地,所以这种“直隶州”的地位和“府”是平级的。 府之下的州,叫做“散州”,这种散州类似于加强县,或者副府级单位。 这种小州通常是由多个县组成的,但是整体而言,地位和价值又没有直隶州那么大,所以就挂靠在府这一级行政单位下。 比如说,东平州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大明开国初期的时候,东平州地位本来是府,后来在洪武八年的时候,东平府的地位降格为州,再后来隶属兖州府。 东平州本身底子就厚,所处的位置又很重要,因此一直保持着不低的地位。哪怕作为散州,也下辖了汶上、东阿、平阴、阳谷、寿张五县之多。 裴元这次带的人手不少。 除了自身的三百多锦衣卫,还从王敞的钦差行辕借了百余人的卫队。 等一进入阳谷县城,裴元就让司空碎的百人卫队和王敞钦差行辕的百人卫队,将阳谷县的四下城门封堵起来。 阳谷县里的县令叫做陈朗,乃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一听说锦衣卫以抓人的名义,带人封了阳谷县四门,顿时勃然大怒,带着衙役浩浩荡荡的跑来质问。 毕竟自从刘瑾死后,别说锦衣卫了,就连东西厂面对强势文官政府,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陈朗在怒气冲冲往外走的时候,已经在幻想着这件事传入京中后,自己获得交口称赞,来年被直接点为御史的事情了。 陈朗先是去西门扑了个空,等打听到了锦衣卫管事的所在,又带人直接去了北门。 一到北门,陈朗才发现这里拥簇的锦衣卫更多。 除了五十名把门的锦衣卫士兵,北城门内还坐着两百多锦衣卫正在休息。 陈朗怕手下的皂吏不被那些锦衣卫看在眼中,当即只能自己向前,向那些锦衣卫们怒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封堵一县四门,莫非你们是要造反吗?” 裴元正好在那些休息的锦衣卫人群中,他看了那县令一眼,丝毫没搭理,继续假寐。 众人见裴元是这个态度,自然也没人理会那陈朗,都戏谑的看着那个官儿,有的不说话,有的则瞧着窃窃私语。 陈朗脸色涨的通红,怒斥道,“岂有此理!待本官坐实你们的反迹,就向朝廷汇报,将你们各个捕拿下狱。” 陈朗怒斥完毕,见那些锦衣卫们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他既无力,又觉得脸上无光。 只得色厉内荏的继续威胁道,“你们这些家伙不怕死,难道不考虑家中妻儿吗?” 陈朗这话果然起了点效果。 裴元身边的这些亲兵都是徐州兵,他们还没有以往那些锦衣卫们养出来的骄气。 眼看阳谷离着徐州不远,不少人都起了思乡之情。 听到陈朗的威胁,确实起了一丝忧心。 正在那些士兵开始小声窃窃私语的时候,裴元抬头瞥了霍韬一眼,“你来应对。” 这次裴元已经打算以雷霆之势,迅速的清理干净阳谷县的那些家伙,自然不想在一个小小县令这里失了锐气。 那霍韬从刚才陈朗出言呵斥时起,就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听到裴元让他去应对那官儿,不由跳起身来,向陈朗文绉绉的笑道,“学生霍韬,见过县尊。” 陈朗见总算有人说话了,心中松了口气。 那些锦衣卫再怎么是没牙的老虎,也不是他一个县令能奈何的。 真要是死硬的把官司打到底,他未必是输的,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见到这些锦衣卫中有个能沟通的,似乎还是个读书人出身,陈朗这才喝问道,“锦衣卫无端端的围了阳谷县城,这是何道理?” 霍韬丝毫没有惧色,笑着解释道,“学生随裴千户此来,为的是搜捕一些要犯。为了防止贼人走脱,这才出此下策,暂时将城门封闭一下。即便有少许不便,但是事关重大,想必县尊也能理解。” 陈朗闻言,不依不饶道,“你们拿人可有切实凭证?” 霍韬听了点头,“自然,人证、口供都是齐全的。” 说着,还按照他对官场粗浅的见识,对那陈朗玩笑道,“你们怕御史台,我们也怕,怎么可能给自己招惹麻烦?” 陈朗听这读书人说有切实证据,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面对锦衣卫奸邪时,能大义凛然,临危不惧是一回事,但是在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阻挠锦衣卫办案,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他心中也暗暗鄙夷,如今的锦衣卫果然不行了。 抓几个人而已,还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堵住四门。 正想着,霍韬从袖中摸出几张纸,递给身边的一个锦衣卫,“你去把这东西张贴到城门左近,之后咱们就该干活了。” 陈朗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字,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霍韬很自然的笑了笑,看着陈朗说道,“安民告示。” (本章完) 第393章 开始戒严 第393章 开始戒严 陈县尊直接麻了。 这特么是安民告示? 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笼罩了他。 陈县尊直接质问道,“为何要出安民告示?” 霍韬取来一叠叠的供状,展开在陈朗面前。 这是上次裴元留下的后手。 陈朗飞快的翻着那些供状,霍韬则为他述说着。 “之前霸州贼在淮北被击溃,一部分乱军窜入山东,洗劫城镇,杀人盈野,到处为恶。其中有一贼人名为‘小武松’,乃是阳谷本地的巨寇。” “他投了霸州军后,带人偷袭了前提督军务太监谷大用,还给‘大老虎’和‘满天星’传讯,引来霸州流贼的主力围攻。” “官军到达阳谷的时候,他更是和本地豪强勾结,纠集了千余丁壮,截断官军道路。” 霍韬把当初阳谷一战的情况,大致给陈朗讲了一下。 然后说道,“当时山东各府县摄于流贼威势,一日三惊。为了稳固大局,避免那些通贼的家伙狗急跳墙,这才没有立刻清算。” “如今湖广前线已经大捷,该是让那些反贼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陈朗当初就在阳谷为官,自然知道当初阳谷之战的一些事情。 当时只以为是霸州刘贼作恶,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本地大族牵涉其中。 陈朗犹记得当初阳谷之战发生后,谷公公和萧公公的侄子,还跑来城中和那些大族做过些交易,把一部分战利品折算成了银两和铜钱。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陈朗翻看着卷宗,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此事的利弊。 若是当初霸州军四处作乱的时候,陈朗对这种事情自然不在乎,说不定抓捕这些豪强的时候,他还能从功劳里分一杯羹。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霸州军已经被彻底平定了,若是阳谷再闹出这样的幺蛾子,引的天下瞩目。 那至少有不小的责任,是在他这个县令身上的。 陈朗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下意识的先说道,“这里面已经牵扯到阳谷大半的家族,此事万万不可草率。” “而且天下好不容易已经安定了,就算是作乱的流贼,尚且可以安抚。何况是这些反迹还未昭显的百姓?” 说着,陈朗竟然先质疑起了这些供状的真实性来。 “若是此事为真,为何不是刑部派人来捉拿?” “本县岂能任由你们只拿着几张纸,就在阳谷大肆抓人?” 裴元一听,emmm,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现在又是乱时,真要有这样的大案,确实该是刑部出面。 我们不占理啊。 见霍韬有些犹豫,裴元心道,若是田赋在这里,就好办了。 那家伙面厚心黑,和霍韬这种还有些是非观念的年青人完全不同。 裴元知道该给这个年轻的读书人一点现实的教育了。 于是,笑眯眯的起身说道,“陈县尊虽然说的有理,但是这些反贼人人得而诛之,我们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难道不能出手抓捕吗?” 说着,裴元戏谑的笑着,看向周围的锦衣卫们,“爱大明有错吗?” 锦衣卫们立刻哄笑附和,“没错!没错!” 裴元不等陈朗继续说话,就脸上笑容一收。 随着裴元脸上的笑容消失,那些起哄嘲笑的锦衣卫们,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这种从极闹到极静的转变,让陈朗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他看着裴元那平静的脸。 虽是初次相遇,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官位,但是陈朗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 他干咽了一下口水,想要继续据理力争。 然而他几次想张口,喉咙里都不争气的发不出声音。 裴元平静的看着陈朗,很直白的对他说。 “既然事情各有各的道理,那么无论结果是什么样,朝廷都能接受。” “所以,这件事该怎么收尾,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自然是我们说了算。” 说完,裴元脸上又慢慢露出笑容。 他的双手慢慢在身前攥紧。 陈朗的目光立刻落在那充满爆炸性力量的紧实拳头,和小臂上渐渐鼓起的肌肉上。 就听裴元充满恶意的说道,“因为我更有力量啊。” 裴元慢慢说完,目光一侧。 一旁的岑猛立刻跳起来,大喝道,“拿人!” 那些锦衣卫们看完裴元如此有压迫力的场面,正激动的热血激荡,听到岑猛的话,立刻急吼吼的出动。 因为之前已经做过预案,这二百多锦衣卫流畅的分成多队。 领队的小旗官拿着写满名字的纸,上街随便抓个路人,就让他帮着引路,直接向目标家中扑去。 陈朗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那些被带来的衙役,更是把头低的像是鹌鹑一样,生怕被县令或者外来的强龙发现。 霍韬刚才见了裴元的表现,虽说谈不上大彻大悟,却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时耳聪目明起来。 裴元根本没有试图和那个县令陈朗讲道理。 他只是用他的个人表现,压垮了陈朗这个人。 就连霍韬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危险,更别提直面裴元的陈朗了。 就在霍韬打开了全新思路的时候,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些衙役。 于是上前向裴元进言,“千户,县里之前也不知情,可以让那些衙役帮着做些事。咱们此行,只是因为爱大明,又不是贪慕功劳。” 之前战前动员的时候,裴元就已经对手下们说明了这次行动的重点,就是为了获取财物。抓不抓人,倒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得尽快把反贼的贼赃都找出来。 既然只是为了求财,霍韬自然希望借此缓和与这县令的关系。 拿些没用的功劳,换取县令的支持,显然是个划算的事情。谁料裴元却像是没听懂他的话,随意说道,“也好,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一旁的程知虎闻言,立刻传令,让人带了这些衙役去帮着做事。 有这些熟门熟路的地头蛇在,足以省掉大部分的工夫。 一旁的陈朗,却猛然意识到裴元有把火往地方官员身上烧的意思,他虽然不敢当面反驳,却也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等陈朗走了,霍韬才不解的向裴元问道,“千户,咱们只是为了求财,何必与这县令闹得这么僵?” 裴元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都直接抢了,还要什么脸?” 见霍韬担忧,方又莞尔,“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这些地方大族,光是靠一年年的熬,也能出几个秀才、举人。有了功名,自然就能向官场上延伸触角。 一个陈朗已经影响不到局势了。 双方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本就没有多少缓和的空间,何况裴元还想借机做一点文章。 霍韬当即不吭声了,默默的开始反思自己今天的得失。 锦衣卫们的行动十分顺利,这些人拿刀带枪,明火执仗的冲入各个大族家中,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就轻松的把局面控制住。 青天白日的,又是官军上门,不少人家甚至只被喝令了几句,就老实的被关押在一处。 裴元也带着几个亲兵沿街四处查看,见到有锦衣卫大包小包的搬东西,有些甚至还推了大车往外运,不由脸色微沉。 陈心坚上前询问。 裴元沉声道,“这些人是怎么做事的?也不考虑考虑影响。” 陈心坚的目光顺着裴元看去,立刻瞧见不少百姓正探头探脑的从两侧的家中,打开门缝向外张望。 陈心坚大怒,几步冲上去,猛地一脚踹上去。 一户正打开门缝张望的人家,因为角度视野的原因,没注意到陈心坚的动作。 被那厚实的门板猛然拍在脸上,立刻发出“唉哟”的惨叫。 接着,那房门被从里面紧紧的顶住,生怕外面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冲进来。 陈心坚也不理会他们,一连踹了几家的门。 周围那些瞧见的,慌忙识趣的把门窗紧闭,再也不敢向外张望。 不少大胆跑出来在长街远处观看的百姓,也都吓得四散。 就见陈心坚按刀站在空旷的街上,目光扫视着左右,大吼道,“开始戒严!”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巷上传出很远,那些正在行动的锦衣卫闻令,立刻分出人来,提着刀在街面上戒严。 裴元见局面稳妥,又让人去给司空碎传令,把封锁四门的活,全部交给巡抚衙门的亲兵,让司空碎带领他那个百户所的人,帮着运送物资。 司空碎赶了过来,向裴元询问道,“千户,咱们这些日子安置在哪?要不要直接占下官驿。” 说着,司空碎还解释道,“抓捕的乱贼也需要找地方关押,情况紧急,谁也说不出什么。” 裴元却很快拒绝,“不行,找个寺庙。或者干脆就去城隍庙。” 对于什么利益是他的,什么利益是大家的,裴元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若是因为一时的强势,就做过了界,那么,引来的麻烦,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司空碎闻言领命,赶紧去张罗着安排。 裴元则带着人四处巡视,确保不会有什么疏漏。 很快司空碎就找到裴元,对裴元道,“千户,已经找到安置的地方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裴元想想,也觉得抢劫这种事情影响不好,好男孩还是尽量不要在这时候抛头露面。 于是便带着人,跟着司空碎,去了他选定的寺庙。 到了地方,就见一片不小的建筑群,一群和尚正战战兢兢的等在山门外。 裴元瞧了匾额,念道,“莲生寺。” 他半开玩笑的对司空碎道,“这不会和白莲教有什么瓜葛吧?” 白莲教可是裴元的老马甲了,看见就很亲切。 司空碎答道,“应该没什么关系,当年白莲教祸乱山东的时候,为了围剿白莲佛母唐赛儿,千户所任命了副千户陈驰专司此事。” “陈副千户力战数次,彻底的打垮了白莲叛军。其中有一战,就是在阳谷附近,那时候陈副千户还领兵在这里驻扎过。” “哦哦。”不是很懂打仗的裴元,表达了对前辈的谦逊。 随后又向司空碎问道,“这里有砧基道人坐探吗?” 司空碎苦笑道,“咱们之前的势力,在京里尚且有些不足,哪能顾得上这些地方。若是真有那个一个两个的砧基道人洒在四方,到时候还说不准谁怕谁呢。” 裴元听了叹息,“这山东啊,马上要被罗教大举侵袭了,咱们的实力如此薄弱怎么行?该把山东的大寺好好地理一理,然后把砧基道人派驻下去。” 司空碎这种和南京关系千丝万缕的老人,目前还属于裴元的外围人员。 关于罗教的事情,裴元和他提的也不多。 只是现在大事就要发动,有些内幕还得慢慢让他知道点,不然只怕坏了事。 裴元对要不要告诉韩千户,也犹豫了许久。 但最终还是决定,在罗教起来之前,最好还是瞒一瞒。 韩千户虽然能与他一起合伙利用叛军南下赚银子,但是作为朝廷追踪邪教的猎狗,却未必能在这种事情上妥协。 司空碎听了裴元的话,不由叫苦道,“千户,咱们光是在京中需要管理的寺庙就要数百。若是都派驻砧基道人,以咱们千户所的实力,京城尚且不能满足,更谈何山东这些地方?” “这次咱们来山东,只剩下澹台芳土一个像样的百户所留下,其他那些派驻的砧基道人早就不堪用了。若是千户想要增强掌控力,还不如先把京城里好好做起来。” 随后更是赤裸裸的暗示,“京城的寺庙,也更肥一些。” 裴元立刻呵斥道,“肤浅!” 京中砧基道人的规模肯定不能缩编,因为裴元在山东打好基础,肯定还是要回京的。 京中的砧基道人规模,牵扯到裴元能紧急动用的应急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 未来的许多重要博弈,都在北京和宣府,不去舞台的中央,怎么能左右这场大戏的走向? 只不过裴元对这些已经有了打算,并不急于补充京中的力量。 作为最关键的应急力量,裴元首先考虑的就是忠诚度的问题。 裴元已经筹划好,打算等到罗教进一步成熟,能够有一批足够忠诚的人手后,就把他们安排进入镇邪千户所,去充任京中各个寺庙的砧基道人。 (本章完) 第394章 咱家是来主持公道的 第394章 咱家是来主持公道的 裴元也不多给司空碎解释,直接向他问道,“以往千户所遇到这样需要紧急扩编的情况,都是怎么做的?” 司空碎答道,“一般是从千户所的子弟中招募,这件事澹台芳土已经在做了。可就算招募了,也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派上用场。” “咱们千户所面对的敌人比较棘手,那些砧基道人分散四方,大多数时候需要单打独斗,没有过人的武力是不行的。” 裴元心中一想也对。 可惜司空碎说的虽然有理,却也动摇不了裴元的急于求成。 裴元又问道,“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办法吗?” 司空碎听了裴元此问,目光不由的瞥了程知虎一眼。 程知虎初时莫名其妙,随后就涨红了脸,只是也不吭声。 裴元很快意会了,无非就是招安呗。 这些江湖人物当了朝廷鹰犬,八成还是要来几个投名状的。 比如说,按照当年岳清风的说法,程知虎为了投身锦衣卫,可是出卖了不少淮上大豪的。 这些人背叛了自己的阵营,被视为江湖败类,以后就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千户所做事了。 这正是因为这些江湖败类回不去了,反倒比正经的锦衣卫子弟,还要可靠一些。 司空碎顾及程知虎的颜面,没有深谈,倒是说起了过往的事情。 “当年,千户所也曾遇到过两次极为麻烦的局面。一次是副千户冯劫围剿明教五行旗,一次是副千户陈驰围剿白莲佛母唐赛儿,这两次都招安了大量的江湖人协同作战。” “可惜,这两次的战果虽然都很显赫,但是江湖人物不好控制的秉性,也暴露无遗。” “围剿白莲佛母唐赛儿的时候,更是出了重大纰漏。” “太祖皇帝当时逮捕了各地的尼姑和女道士几万人,想从中找出唐赛儿的踪迹。这件事当时正好由我们千户所负责看管,结果大量的江湖人物,忽然兽性大发,任意奸淫,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所以……,现在朝廷对招安还是很忌讳的。” 裴元明白司空碎要表达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想要通过这种途径大规模的补充,几乎是不现实的。 裴元只能叹了口气,“再想想看吧。” 裴元既然有心在阳谷立足,自然不能再留那些和尚了。 于是裴元终于掏出了那件武器。 他让人查阅县志,得知此莲生寺修建于永乐年间,于是援引洪武圣训,宣布莲生寺为违建寺庙,所有寺产悉数没收。 僧人有度牒者,驱散至其他寺庙。 无度牒者,全部征为劳役。 寺里僧人闻之大哗,有些手脚快的,赶紧趁着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顾及不周全,翻墙出寺,去找供养这寺庙的地方大族撑腰。 谁料不去打听还罢,出去后才知道,阳谷城中已经在戒严。 不少持刀的锦衣卫还在沿街搜捕。 那些僧人无处可去,只能装作是化缘归来,重新回到寺中。 裴元第一时间让人去清点了僧众和寺产。 这莲生寺已经有些年头,寺中共有持度牒的老僧五人,没有度牒的年轻僧众百余人。 这次收敛寺产,前前后后总共得了八千多两银子,以及一些金银器物。 另外的大头,就是周围献为寺产的大片土地。 裴元看到那几百亩土地的地契也有些犯愁,阳谷城中有些身家的大族都在他的抢劫范围内,该把这些土地卖给谁呢? 裴元按照自己之前的安排,驱散了那几个有度牒的老僧,又将那百十个年轻僧人抓了帮着运输财货。 饶是如此,光是控制“贼赃”,就了不下三日工夫。 裴元将那些金银铜钱单独收好,其他值钱的器物则寻了几处禅院,塞得满满当当。 那些房契、地契之类的东西,裴元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能暂且先留在手中。 除此之外,那些大族豪强家中,还抄出来大量的粮食。 裴元想着要在这莲生寺扎根,这些物资是少不了的。 于是也不顾惜那些年轻僧众,如驱牛马一般,让他们每日赶着大车往寺中运粮。 至于那些勾结霸州流贼的大族,裴元也按照安民告示中所说的,只抓为首的,其他人都驱散了事。 裴元这次跑来秋后算账,固然是有报仇的因素,但主要还是求财,因此就没把事情做绝。 等到又过了两三日,裴元觉得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才让人通知陈心坚,解除城中的戒严。 裴元带出来的人,除了留了几个探子,在四门留心各方动向,其他的悉数撤回了莲生寺休整。 阳谷县令陈朗听到戒严结束后,赶紧让师爷出去查看。 当发现街上陆续出现行人后,陈朗这才安下心,让人把早就写好的密信悄悄送往东平州。 没多久,东平州的知州就火速赶来了阳谷县。 在知道事情的始末后,东平知州立刻严辞要求见那锦衣卫的头目裴千户。 裴元自然懒得理会一个知州,让霍韬推辞说正在审问通贼犯人,需要隔绝内外,对那知州置之不理。 那知州也是火爆性子,立刻就把阳谷城中发生事情,上报了兖州府。并且言辞激烈的,将这件事定性为洗劫。 事情只一两日间,就分送山东按察使司和山东巡抚衙门,就连布政使司也得到了通报。 诸多官员听说了阳谷发生的事情后,一时群情汹汹。 山东巡抚王敞决定亲自前往阳谷调查,山东按察使司也向朝廷单独上报了此事。 然而,赶在所有人之前抵达阳谷的,却是裴元计划之外的一个人。 那就是山东镇守太监! 裴元听说山东镇守太监传召他去县衙相见的时候,也不由愣了愣。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山东这地儿虽然不是边镇,但是因为位置重要,也是有镇守太监的。 明朝早年的时候,行省的主要权力机构就是三司。后来中央为了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又多出了巡抚这一层级。 在巡抚制度逐渐成熟的过程中,地方上曾经短暂的出现过“三堂”并立的情况。 这三堂就是巡抚、镇守太监和总兵。理论上来说,巡抚的职权是最大的,作为都察院体系的重要延伸,巡抚几乎对地方上的所有事务,都有过问的权力。 镇守太监的职权比较复杂。 具体来说分为守边的镇守太监,和在内地要害诸省的镇守太监。 守边的镇守太监,主要是两大职责,一个是“监军”,一个是“抚夷”。 这些边镇的镇守太监职权,比边镇的监察御史还要大一些。 监察御史的职责是稽核功罪赏罚,镇守太监则拥有监督军事将领、协赞军事行动、整饬军纪边防等权限。 一般来说,明朝的边镇太监也充任着主战派的角色。明朝在边境几次大的摩擦,都活跃着镇守太监的身影。 内地镇守太监的主要职责,是抚军安民,搜集贡品,以及打小报告。 这些内地的镇守太监虽然没有升迁罢黜官员的权力,也没有考察官吏的职责,但是却有权监督、弹劾所在地区的文武官员,还可举荐、请留甚至“奏罢”地方长吏。 他们还可以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与抚按定期录囚。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可以说,虽然看上去没有多少职权范围,但是隐形权力却非常大。 因着这两类镇守太监类型的不同,也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说,内地的镇守太监,包括南京的守备太监,都是由司礼监的人出外差,属于司礼监的外派人员。 边镇的的镇守太监,则大多是由御马监太监出任,属于御马监的外派机构。 这种不成文的模式,在成化之后渐渐形成惯例,正德时尤其明显。 正德年间,也正好是镇守太监最后的辉煌时刻。 裴元听说山东的镇守太监要传他问话,心中立刻起了警惕。 几个下属正好在旁,也都认为那镇守太监来者不善。 裴元想了想,大致能猜到那太监的来意,于是对众人说道,“那阉狗八成是听说咱们借着通贼的名头,洗劫了阳谷县,所以跑来打秋风的。” 司空碎听了,犹豫了下,对裴元劝道,“咱们现在还要准备应对朝廷的诘问,要不要稍微给他些甜头,以免节外生枝。” 裴元听了摇头,“只怕欲壑难填,白给人做了嫁衣。” 裴元还想拖延一下,让人去打听下那山东镇守太监的来路,不想那家伙似乎认准裴元这伙是肥羊,不停地派人来催问。 裴元见状,索性不理那些,点了几个锦衣卫,跟着他一起去阳谷县衙。 裴元路上的时候,留心了下阳谷县中的情况。 现在虽然解除戒严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锦衣卫们还在的缘故,市面上仍旧显得很萧条。 裴元也没多做理会,径直去了县衙。 等到了地方,裴元人在马上,陈心坚就跳了下去,大步到县衙前喝道,“镇邪千户所千户裴元,前来见过山东镇守,还不快去通禀。” 那些县衙的衙役,前些日子刚好见过这些锦衣卫是如何逞凶的,衙役们不敢耽搁,连忙进去回禀县令。 那县令陈朗正和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说着话,听到那裴千户到了,目光一转,看向那太监。 陈朗也没想到镇守太监会在这个节骨眼赶过来。 作为文官体系的一员,他对这镇守太监自然不怎么感冒,对这镇守太监刨根问底般的了解那几家的资产,更是嗤之以鼻。 陈朗对这太监的来意,也能大致猜到,知道这贪婪的秃鹫,八成是为了那大笔钱财而来。 但是正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对于这些肆无忌惮的锦衣卫,反倒是这些肆无忌惮的太监,用起手段来更加趁手。 既然如此,陈朗倒也乐得让这两帮人先来一出狗咬狗。 陈朗不无挑唆的向那太监拱手道,“毕公公,你看这?” 那姓毕的太监笑了笑,阴柔的说道,“咱家是来主持公道的,岂能容忍这小小的锦衣卫放肆?” “你之前那般疾言厉色,实在是小看了咱家。” 陈朗脸色略有些不自在。 那姓毕的太监慢慢吩咐道,“让他先等一会儿,咱家还要和陈县令,好好了解下此事的始末。” 那衙役听了,连忙去衙前回报。 陈心坚听了皱眉,直接呵斥道,“既然是要了解此事的始末,为何不询问我们千户,要偏听那县令的话?” “再说,我们千户已经到了衙前,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也总要见了再说。难道陈县令和镇守太监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密谋吗?” 那衙役哪回答的了这个,只知道讷讷而已。 陈心坚跟着裴元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养成骄横,当即对那衙役喝道,“再去问,就说我们千户也知道此事的始末,也想回禀镇守。” 那衙役两头为难,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再去回报。 衙役这一来,把陈心坚的那话回禀了,那姓毕的太监脸色立刻就难看了。 陈朗闻言,却默不作声心中暗爽。 半晌,那姓毕的太监拉长了脸说道,“不必管他,你也不必去回报了。” 那衙役听了大喜,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在堂前站定,庆幸不用再过去面对那些凶人了。 堂中一时安静。 那姓毕的太监沉着脸,陈朗则是故意沉默着,把气氛弄得难堪。 或许是没见到衙役回禀,那衙前等着的锦衣卫忽然大叫道,“为何迟迟没有回应,莫非是有歹人挟持了山东镇守?” 堂中的陈朗和镇守太监一愣,正不知这是何用意。 接着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五品锦衣卫官服的高大武官,带着几个亲兵大步进来。 那脸色白净的太监见了不由大怒,当即呵斥道,“大胆!小小锦衣卫千户,竟然敢冲撞咱家,就连你们锦衣卫指挥使,见到咱家都毕恭毕敬。你算什么东西?” 谁料那锦衣卫千户,脸上毫无惧色,平静的向他询问道,“你在宫里的后台是谁?” “?”毕真对这问话,有些措不及防。 就见那锦衣卫千户盯着自己问道,“谷大用、丘聚、萧敬、陆訚?哪个说话好使?” (本章完) 第395章 裴元背景第一次失效 第395章 裴元背景第一次失效 那面白的中年太监听了这话,竟被激的脸色涨红,起身张口喝骂道,“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竟然敢用这些人来压我?” 话语中,不信之意有之,不惧之意更是显然。 原本彷佛要生吞了那山东镇守的裴元,见他是这般反应,愣了一下,不由色变,“你、你是谁?!” 旁边的陈心坚揉了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按照常理,难道不该是对面这个反应吗? 裴元意识到自己贡献了配角的震惊戏份,羞恼之余,也快速地打量起眼前这人来。 谷大用和丘聚乃是赫赫有名的“正德七虎”。 萧敬和陆訚则是王者归来的“弘治旧人”。 前两者如今正得势,后两人甚至是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最有力竞争者。 没想到自己出了一对大小王,居然还拿捏不住此人。 由不得裴元不震惊。 就听那面白的中年太监,阴柔的说道,“咱家就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难道谷大用、丘聚和萧敬、陆訚他们没提过咱家的名字吗?” 裴元听了此名,思索片刻,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要说起毕真,那一对大小王确实按不住他。 因为此人乃是纯血的刘瑾余孽。 当年他担任市舶司太监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时贪心,想要对暹罗货船收税,结果礼部大怒上书弹劾。 朱厚照随口示下,按以往的规矩办。 之前的市舶司太监熊宣就因为想对外来货船收税遭到罢免,若是按照这个规矩,毕真就要一夜回到刚切了小坤坤那会儿了。 结果刘瑾为了保他,竟然歪曲了圣旨的意思,强行的支持了毕真。 后来毕真在担任浙江镇守太监的时候,与刘瑾那两个烧黄纸的义弟——,南京守备太监刘琅、河南镇守太监刘璟,一起组成了复仇者联盟。 他们三个在宁王作乱的时候,纷纷响应,想要奉天靖难,掀翻正德。 宁王朱宸濠起兵之后就一门心思往东跑,除了想要夺下南京,直接占领一个现成的备用中央,还因为他有两大镇守太监做内应,只要能快速抵达南直隶,那两人就能借势瓦解两省的防务。 ——“濠以为南京有琅,浙江有真,下之如反手耳。” 毕真果然也不负宁王的期待,在宁王造反之后,先是制造舆论,散布谣言,说是宁王已经派世子分兵来攻打浙江,引得浙江大乱,人心震动。 接着又想趁着进圣节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这三司大员,以及各府官员、卫所指挥使,齐集镇守太监官署的时候,将他们一举拿下。 “真先夕收城门钥,令官军夜半皆甲以入,将为乱,众官惧不赴,且严为备。真不得发。” 这毕真有头脑,有行动力,可惜三司和各卫所的官员畏惧,根本不敢来,让他一网打尽的想法落空了。 那刘琅呢? 此人之前已经提过。 他每日在南京看似只知道修道炼丹,盼着把坤坤长出来,但其实也是胆大包天之辈。 刘琅假借炼丹藏了大量的火药,在听说宁王举事之后,他立刻集结了壮士,用许多棺木密藏了火药和军器,准备呼应朱宸濠。 后来事情被泄密了,这才罢休。 可惜的是,朱宸濠实在太废物,根本没能好好利用这两位镇守太监的权柄,只把他们当成死士来用,白白浪费了这两枚重要的棋子。 至于刘璟,那就更郁闷了,他在河南盼星星盼月亮,结果宸濠刚出塔,就被蹲草的王守仁直接一棒子闷死了。 最后刘璟因为挂机,只得了个革职的下场。 裴元想明白眼前这太监是什么狠人,当即不敢再轻慢了。 若是能结好这个敢想又敢干的家伙,甚至把复仇者联盟的另外两人也拉拢过来,那裴元可就如虎添翼了。 要知道这三人作为盟友可太靠谱了! ——他们有事儿是真上啊! 宁王造反的时候,叛军还远在江西,毕真就让军士披甲入城,准备裹挟一省的官员作乱,与宁王遥相呼应。刘琅更是让死士潜伏城中,把火药棺材都摆出来了。 河南镇守太监刘璟虽然在挂机,但那只是因为朱宸濠还未挥兵北上。 从刘璟事后被划分为毕真一党来看,肯定也是进行了积极预备的。 要是和“复仇者三人众”比起来,谷大用如豚犬耳。 唯一可惜的就是刘公公死的早,裴元还没机会和他把酒言欢,这会儿竟然和毕真套不上交情。 裴元的脸色变了数变,这才心思一转,生硬的改口道,“原来是世交啊。” 毕真听了嗤笑道,“谁和你是世交?就凭你刚才排出的那几个货色?” 毕真身为内地省份的镇守太监,属于司礼监太监的一员。在司礼监太监这个群体中,也属于封疆大吏,不是随便能对付的。 纵然张永身为司礼监掌印,想要收拾他也不容易。 在正德这个日趋制度化的时代,要想动一个镇守太监,须得由兵部开具手本,送内阁票拟,经司礼监批红,六科挂号,然后才能挪挪他的位置。 毕真不卖那一对大小王的面子,又能如何? 却见那锦衣卫千户,脸上挂上笑意,“我乃是焦老相爷的孙女婿,多曾从他老人家口中,听过毕公公的风采。” “焦老相爷?”毕真愕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问道,“焦芳?” 裴元摆摆手,示意手下们退出去。 陈心坚上前拉开一张椅子,裴元径自坐下,口中则感慨的说道,“当年若非那张彩嫉贤妒能,离间了刘公公和焦老相爷,让焦老相爷羞愤之下,告老还乡。朝中风云如何,只怕还犹未可知啊。” “这两年,焦老相爷还时时感慨,可怜刘公公被那些奸人蒙蔽。” 毕真皱了皱眉,脸上净是纠结和怀疑,“那焦芳真是这么说的?” 又将信将疑道,“我怎么听说,焦芳是提前得了消息,所以故意和刘公公交恶,然后借机脱身的呢?” 裴元面对毕真的质疑,脸上神色不变,从容说道,“毕公公莫非忘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五官监候杨源借星象有变,上书谏言,要求天子诛杀八虎。大学士刘健、谢迁连连上书,请求诛杀刘公公。户部尚书韩文也草拟奏疏,联合九卿各大臣签名呈进。” “司礼太监王岳、范亨、徐智也趁机进言,想要将刘公公置于死地。” “满朝皆曰可杀,刘公公欲求老死南京而不可得。”“那时候,刘公公的处境如何?” 毕真听着裴元的话,也不由想起了当年的那些事。 就听裴元继续说道,“当时,正是担任吏部尚书的焦老相爷听到消息后,紧急通知了刘公公,并且为他出谋划策。这才帮着刘公公绝地反击,打垮了文官们的围攻,又处死了王岳等人。” 毕真听到这里,只以为裴元是替焦芳卖旧情,心里虽然怏怏,却也领情。 不想裴元继续说道,“前年刘公公事败之前,手握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比起当年满朝皆曰可杀的狼狈处境,如何?” 毕真一怔,就听裴元继续说道,“当年刘公公朝不保夕的时候,焦老相爷得知消息,都能毅然选择站在刘公公这边,为刘公公出谋划策。” “后来刘公公手握内廷大权,又有无数的朝廷重臣甘为走狗,势力这般煊赫。焦老相爷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又有什么理由不继续站在刘公公这边?” “这……”毕真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啊。 当年八虎都被逼到绝路上了,就是靠着焦芳的相助,才能绝地反击。 焦芳这种聪明人,根本没理由在刘公公如日中天的时候主动跳车啊。 无错版本在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毕真疑惑道,“这么说,当年焦芳离开的事情,另有蹊跷?” 裴元立刻断然道,“自然!都是张彩那小人从中挑拨,刘公公才疏远了焦老相爷。前些日子我和我那岳丈把酒言欢,还曾说起此事,我那岳丈至今扼腕,说恨不能在朝中,助刘公公一臂之力。” 毕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说的莫不是焦黄中?” 裴元道,“正是。” 毕真犹犹豫豫的回忆道,“咱家记得那张彩一直说焦黄中是个草包,刘公公对焦黄中也甚是不喜。” “那时候焦芳想让焦黄中做个状元,刘公公对此虽然不悦,但最后还是给了他个二甲第一。” 裴元顺势跟上,“我那岳丈是念情的人,岂会不记着刘公公的恩德?” 毕真被裴元说动了心中憋了许久的那些心思,也不由跟着发起牢骚,“如此看来,那张彩真是个不能成事的。早知道,咱家也该多劝劝刘公公,让他亲贤臣远小人。” 两人的话越来越投机,因着焦芳的由头,说起当年的事情,竟然让毕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一旁的陈朗却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自从刘瑾倒台后,不少刘瑾阉党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赶上清算,就身死道消。 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以刘瑾余党自居。 听他们的话语中,甚至还颇为当年刘瑾覆灭时的一些事情感叹。 陈朗见两人没注意自己,悄悄的起身,就想躲着两人视线,从堂上的一侧溜出去。 裴元正和毕真说笑着,看也不看陈朗,抬手示意了下陈心坚。 陈心坚立刻迈开大步,偏又脚步声极轻的追了上去。 那陈朗隐约听到有人追上来。 这时陈朗已经快出大堂,都能瞧见值守的衙役了。 他心中发慌,便要撒腿向那些衙役狂奔。 谁知,还不等他跑向安全的地方,身后的衣服已经被拽住。 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捂在了他的嘴上。 陈朗立刻想要挣扎,却被陈心坚轻巧的制住。 陈心坚自有家传的用刑手段,将陈朗制住后,就用力的拖动着陈朗向一旁去。 临走时回头一望,看了裴元一眼。 正见裴元抬起的手落下。 陈心坚再不疑惑,直接当着那些衙役的面,将那县令拖走。 那些衙役目瞪口呆的看着。 有些人想要动,却被其他人拽了一把。 然而同样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锦衣卫们,却已经开始纷纷拔刀了。 一场短促的厮杀很快开始,也很快结束。 岑猛一个个确认了那些衙役已经断气之后,才上了堂中,对裴元附耳低声道,“千户,那些衙役都杀光了。” 裴元正好和毕真谈到,焦芳有意重新出山,让焦黄中在京中为他活动的事情。 裴元还想在毕真面前,表演一出镇定自若。 毕真却不给裴元这个机会,听到外面的事情解决了,直接起身,去了堂前观看。 等看到满地的死尸,毕真却也没说什么。 刚才他说的高兴,余光中见到陈朗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就已经意识到坏事了。 后来见陈心坚跟上去,毕真才勉强安下心来,听裴元继续套近乎。 陈心坚的举动果然没让毕真失望,很利索的就把陈朗弄走了。 裴元麾下的锦衣卫也毫不拖泥带水,把见到这一幕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毕真的目光扫视了一遍那些死尸,心中对裴元的身份,也多了一丝狐疑和警惕。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能够让谷大用、丘聚、萧敬、陆訚这些人为他说话,还能当上焦芳的孙女婿。面对可能带来麻烦的阳谷县令,又能果断出手,直接铲除祸根。 锦衣卫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个人物? 正在毕真打算直接询问裴元,摊牌挑明的时候,陈心坚也回来了。 刚才陈朗还没从县衙大堂跑出去,就被陈心坚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拖走了,继续隐秘此事,也无非是掩耳盗铃。 陈心坚索性直接对裴元回报道,“人没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势,千户看怎么安排合适?” 裴元征求似的看了毕真一眼。 毕真冷笑道,“你这么胆大包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本章完) 第396章 井水不犯河水 第396章 井水不犯河水 裴元的目光盯着毕真,沉默了一小会儿。 毕真看着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忽然心中打了个突。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县令和衙役已经死了,自己孤身在这县衙中,好像生死也操于人手啊。 饶是以毕真的胆量,也不敢说什么可能会刺激到裴元的话了。 裴元看了毕真有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向毕真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毕真自然明白,裴元问的不是刚才那话,于是道,“刚才裴千户说到了,焦老相爷有重返朝堂的想法,让你的岳父焦黄中在京中帮着活动。” 裴元便接口道,“对对对,就是此事。” 想要张口说什么,竟又沉默。 毕真一时被裴元弄得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以他的才智,岂能想不明白,裴元也在犹豫和权衡之中,内心在撕破脸和维持双方的体面之间摇摆。 不想裴元的下一句话,果然让毕真的心提了起来。 就见裴元盯着毕真,慢悠悠的说道,“既然刚才毕公公说,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解决,那咱们之间是要井水不犯河水了?” 毕真听着裴元这话,倒似给了自己全身而退的余地,当即笑道,“这自然很好。” 裴元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毕真,“那这阳谷的事情,毕公公就不要伸手了。我这个人做事公道,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毕真闻言心头跳了跳,有些不舍,却也明白这些钱财的烫手。 他皮笑肉不笑道,“裴千户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咱家也不能坏了和气。” 说完,他像是开玩笑一样,向裴元问道,“若是咱家出手帮裴千户解决这个麻烦,咱家能拿多少?” 他裴千户什么时候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过? 当即直接了当的说道,“拿不到什么。这件事无论有没有毕公公,卑职都能顺利解决。” 毕真刚才说那句话,其实是故意给裴元一种,他还可以谈的观感,努力的增加着不失体面的解决此事的筹码。 但是没想到裴元的答案,竟然这般直接。 毕真忍不住讥讽道,“这便是裴千户所说的公道?” 裴元坦诚道,“阳谷这件事,事出有因,我报复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公公无论有没有打算横插一脚,都不会改变这件事的结果。” “毕公公打算怎么做,区别只在于,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态度。” 见毕真没接话,裴元说道,“毕公公若是表现出诚意,那么下一桩买卖,就可以拉毕公公一起试试。若是毕公公执意要伸手到裴某的兜里,那裴某……” 裴元顿了下,对毕真笑了笑,“那裴某可以和毕公公愉快的进行之前的话题,聊聊焦老相爷,聊聊京中往事。毕公公想聊点什么,就聊点什么。” 裴元说完。 自认为已经会意的陈心坚,悄然的走到毕真的身后。 毕真再次不淡定了。 他看着裴元,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立场,“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说着,毕真起身,便要离开。 陈心坚把目光投向裴元,裴元摇了摇头。 毕真看似无畏,其实一直都在留心着裴元和陈心坚之间的沟通。 见裴元愿意放手,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毕真已经有些后悔来到阳谷了。 他现在打算尽快的离开这里回到济南,然后观察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再决定自己对待裴元的态度。 裴元目视着毕真大步的走下堂去,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只是死一个县令也就罢了,要是死一个镇守太监,那么陆訚班师回朝的大军,立刻就会直指阳谷。 就算以裴元的自信,也不敢说能让陆訚站在自己这边。 裴元见毕真就要走出县衙,心念一动,忽然大声对他说道,“毕公公且慢。” 毕真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接着用力捏住,回头看向裴元。 裴元也不上前,就那么远远站着喊道,“之前裴某在京中遇到个有趣的人,他告诉我,他是一把旧的刀。” 毕真看着裴元,对裴元是否肯真正的放他离开,充满了质疑。 裴元做着最后的争取,对毕真娓娓说道,“我问那人,他为何如此自比。” “那人对我说,旧的刀已经有了豁口,失去锐利,所以就算仍旧能够替人披荆斩棘,也会被人弃如敝履,换上一把新刀。” “而那些砍坏的刀……,只能绝望的、眼睁睁的等着,被曾经砍杀的敌人折断。” 毕真那原本还淡漠的目光,立刻锐利了起来。 裴元刚才的隐喻和京中这个关键字眼,一下子让毕真意会了什么。 他不等裴元继续说下去,就干脆的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裴元见毕真主动接话,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三分,便继续道,“那把旧的刀十分愤怒,一直想要努力证明自己。” 毕真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意,等着裴元继续说下去。 证明? 证明什么?去疯狂的砍杀敌人,让自己砍出更多的缺口,还是直接折断在敌人的锋芒之下? 裴元对毕真说道,“后来他果然证明了自己。” 毕真轻描淡写道,“哦?” 毕真脑海中猜想着,正想说出自己的几种猜测。 就听裴元说道,“那把旧的刀忽然得到一个机会,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砍向了持刀人的另一条臂膀,将那持刀人砍得鲜血淋漓。他用这种方式,证明了自己的锋利。” “哦?!”毕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意外之余,他情不自禁的大喜,又情不自禁的说道,“讲讲看。” 裴元笑着向他摊摊手,“你是井水,我是河水,我只能和你讲这么多了。” 毕真知道裴元的意思。 刚才他拒绝表达自己诚意,双方在这件事上,自然没法开诚布公。 特别是,如果毕真的猜测正确的话,裴元这话中代表的意思……,恐怕还真的不能随便说出口。 毕真索性换了一个问题,“他是谁?” 裴元道,“无可奉告。”毕真丝毫不气馁,又问道,“那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裴元答道,“因为他告诉我,我是新的刀,他这把旧的刀,要教教我该怎么做事。” 毕真闻言,许多想法立刻涌上他的心头。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仰天哈哈一笑,说道,“有趣!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似乎是裴元那句话,给了毕真不小的触动,他竟然也不急着走了。 他也没有再追问那把旧刀的事情,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裴元,“他说你是新的刀?” 裴元也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大概是。” 毕真点点头,毫无顾忌的问道,“那他让你砍哪个?” 裴元看着毕真没有答话。 毕真知道以双方的关系,这就聊得有点深了。 毕真也不纠结这个话题,问道,“想不想让我也教你两手,学学怎么做事?” 他本来只是顺口说着,但是等话出口了,才感觉到竟然是如此的畅快。 他毕真,难道不也是一把因为一时失利,就被丢弃的旧刀吗? 有的旧刀已经砍伤了那人的左膀右臂,难道自己就不行吗? 对了,还有刘琅,还有刘璟。 毕真胡思乱想着,一些以往从未敢设想的大胆念头,层出不穷的掠过他的脑海。 他这会儿有一种很强的倾诉欲,想要分享自己的想法。 毕真看着裴元,忽然觉得这个家伙好像确实值得自己费一点代价,好好地观察。 于是毕真便对裴元说道,“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吧,这里的事情留给我来。我也给你露两手,让你看看事情该怎么做。” 裴元是因为想到了,毕真对正德的背刺,这才大胆的在最后时刻,出言隐喻。 没想到魏讷的经历,竟然让毕真对裴元态度大变,甚至决定要主动参与阳谷的事情,帮着把杀死陈朗的事情扛起来。 裴元对毕真还是很高看一眼的。 毕竟复仇者三人众“有事儿真上”的做事准则,在当前的政治环境下,是非常加分的。 见毕真有缓和双方关系的意思,裴元自然欢喜的接下了毕真的好意。 裴元喝令手下收刀入鞘,毫不拖泥带水的带人离开。 一直等到回了莲生寺,裴元仍旧对这次能遇到毕真感到庆幸。 这可不只是一个毕真,而是牵头拉起“复仇者三人众”的人。 这三个人如今已经各自镇守一方,实力不容小觑。 单纯从战略地位来看,他们现在的防区,比后来宁王叛乱那会儿,还要关键。 毕真不在浙江,但是在能够长臂管辖,并且扼守着京师和大运河的山东。 刘璟不在河南,但是在手握铁器贸易的两广。 现在的刘琅仍旧负责守备南京,这个位置的关键性,就不必再提了。 只要能拉拢这三个镇守太监,那么裴元想要针对这三处地方下手,也算有了可以依靠的力量。 裴元回了莲生寺,也不忘派人暗暗打探,想知道毕真是如何了结此事的。 这一日,他正在莲生寺中净等阳谷县衙那件事的后续,忽听有人前来回报,说是外出公干的陈头铁回来了。 裴元听到陈头铁回来,顿时大喜,连忙让人把陈头铁唤来。 陈头铁一看到裴元,立刻就眉飞色舞的拜倒,口中则大声道,“卑职幸不辱命。已经把千户交代的事情完成了。” “好好好!”裴元拍着陈头铁的肩膀,对陈头铁此行甚是欣慰。 陈头铁这算是第一次离开裴元,单独做这么大的事情。 能够顺利完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是提气,甚至在裴元面前,腰杆都硬了几分。 裴元又往陈头铁身后看,便见到了同样风尘朴朴的田赋。 裴元脸上喜色更甚,连忙拨开了陈头铁,向田赋说道,“此行可还顺利,有没有什么收获?” 田赋见裴元关心,只得收起面上的疲惫,强笑道,“田某也是头一次操持这么大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像之前预想的那么简单。可以说,这趟远行,卑职算是大有收获。” 裴元哈哈大笑,说道,“甚好。来,一起共饮几杯,你来和我讲讲你们经历的那些事情。” 一手扯着田赋往里走,一边不忘吩咐陈头铁,“去整治些酒菜来,我当和你们共饮一杯。” 陈头铁心里塞塞的。 虽说这一路却是是靠田赋拿主意,但是、但是…… 陈头铁还没琢磨出自己有什么功劳,裴元已经带着田赋谈笑着进了一处禅院。 陈头铁只能悻悻的把事情安排下去,然后屁颠颠的追上去,打算等田赋汇报此行功勋的时候,能够见缝插针的来上一句,“俺也一样。” 裴元听见陈头铁沉重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倒是总算想起了这是未来的邪教教主。 他心中想着,现在教主归位,罗教的事情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酒席上,裴元详细的听了两个小弟的回报,对他们此行的成果大为满意。 两人做的事情,基本上没有脱离裴元设计的大框架,但是其中每一步的惊险刺激,都不是那个粗疏的计划能够覆盖到的。 幸好有田赋帮衬,陈头铁才能见招拆招,应对得当。 再加上裴元对王琼那种“急于变现,减小府库损失”的心态,了解的很透彻。又有提督军务太监陆訚暗中帮忙,竞买大豆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陈头铁带去的那十四万两银子,买到了八万两银子的大豆。 田赋在知道提督军务太监陆訚是自己人后,尝试着提出了要查看库存明细。 陆訚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他马上就要交卸军务,回京之后到底该怎么进步,还得和裴贤弟好好商量,因此也很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等到田赋查完之后,估算了下自家拿到的份额,应该是占了一半左右。 于是,他大胆的进行了一次冒险。 田赋让手下的锦衣卫,打听出了河南、河北方向的商队路线和起行时间。然后抢在那些竞买大豆的商人之前,开始沿途抛售。 那些同样买了大豆的商家,自从离开了湖广前线,就懵逼的发现,外面的世界好像变了一样。 大豆的价格竟然一路暴跌,刚开始还有九成,按照竞买的价格还能赚不少,等到了下一个城市大豆价格就跌到八成了,结果一个城市比一个城市抵,一直跌到了往年时的三成半。 (本章完) 第397章 钱是给他看的 第397章 钱是给他看的 商人向来讲究钱如流水,哪能让货物砸在手里。 结果他们紧急派人去了开价九成的城市,却不想那边的价格受到牵引,也已经大幅下跌。 甚至由于当地的商人发现,之前过去的商队又回来了,豆价还出现了恐慌式的二次下跌。 这次的暴跌,直接让本地的大豆商人也干脆跟风砸盘了。 要知道大豆这种农作物,和别的商品完全不同。 别的商品若是价格低了,那么只要忍着囤积一下,总有价格回暖的时间。 可是农作物就不行了,在你囤积大豆的同时,不但要浪费精力和钱财来存储、保管,还要忍受潮湿、腐烂、虫蚁的损耗。 辛辛苦苦等个两三年,等到豆价回暖了,终于要能打个翻身仗了。 可这特么是农作物啊。 只要扔在地里,一年就会变成二三十倍的农作物啊! 也就是说,在大豆商人辛辛苦苦,费心费力的囤积的时候,别人在你等待市场回暖的时间,只用了极小极小的代价,就种出了新的豆子! 更结实、更饱满,相比起囤积成本更低的新豆子。 如果囤积周期是一年,那么现在扔在土里一颗豆子,用不了一年,这颗豆子就会变成二三十颗豆子。 如果囤积周期是两年,那么现在扔在土里的那颗豆子,在两年后,就会变成二三十倍的二三十倍。 虽说这里面也有土地的占用和付出的劳作,但是积压在大豆上的银子难道不算占用吗?为了储存消耗的人力和钱财,就会比劳作少吗? 所以大豆价格的杀跌,一下子就把不少人的心理底线都杀爆了。 这让那些跑去湖广买豆的商人都有些头皮发麻了。 他们为了在这次竞买中,能拿到足够多份额的便宜豆子,有不少人可是冲着陆訚掏了钱的。 眼看豆价一天天的杀跌,几乎连雇佣骡马和脚夫的钱都挣不出来了。 几家商人合计之后,果断决定止损。 很快他们兵分多路,前往附近的府县,疯狂的开始抛售。 田赋做引子抛售大豆的时候还是有些收敛的,初期只是给出了略低于市场的价格,等到一地市场接近饱和的时候,才开始敞开了猛砸。 虽说他的报价一次比一次低,但是当地市场根本就接不住了,真正卖掉的低价大豆并不多。 基本上每次都用很小的亏损,就砸垮了一地市场。 偏偏田赋又故意抢在其他商人之前,在他们回去的路线上这么干。 结果其他商人的血亏割肉的操作,彻底杀穿了河南的大豆市场。 恰好,因为单靠裴元的面子并没拿到所有的大豆份额,田赋手里还剩了六万两,于是他就和陈头铁兵分两路。 一个带着队伍在前面疯狂的抛售砸盘。 一个则拿着银子,等其他同行砸爆市场后,再跑出来悄悄吃货。 结果等到前面的陈头铁带着卖豆的银子出了河南,八万两银子的大豆,只卖出来六万两银子。 后面买豆的田赋,却用六万两买到了三倍于之前的大豆。 最终,得益于田赋的灵活操作,他们不但利用同行的割肉,打垮了河南的大豆市场,让当地纷纷放弃种豆。 还大量吸收了当地的大豆存货,扩张了储豆规模。 裴元听了此番细节,不由叹为观止。 旋即又向两人问了起来,“既然收了这么多大豆,想必运输也是个麻烦,为何来的这般快?” 田赋解释道,“因为买到的大豆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所以学生大胆利用千户给的几封书信,将那些豆子分散储存在了各县府库之中。” “每县储存的数额都不大,不足以让他们冒险侵没,况且学生还留了文书凭据。” 裴元于是便问道,“既然你这么做,想来也是有所考量的,你后续是怎么打算的?” 田赋应声答道,“之前卑职曾和千户探讨过此事,知道千户是打算把这些大豆运往南方,然后用来榨油,或者做成酱。” “既然如此,就完全没必要运来山东了。” “若要运来山东,不但一路消耗甚多,浪费钱财,千户还要准备地方存储。我们完全可以直接从河南走水路,运往淮安。” “从河南可以走淮河,然后通过洪泽湖,和大运河汇聚,再进入淮安。” “走这条路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途径盱眙涧溪,将豆子运到汊河集。” “从汊河集改走陆运,然后用货船经由宝应湖,再运往南方,就可以避开淮安税关,如此一举多得,还减少了奔波。” 田赋说完,信心满满的看着裴元,等待裴元对此事的反应。 不想裴元听完,却表情古怪了起来。 汊河集啊…… 那可是裴元和韩千户猛捞第一桶金的地方! 听说因为他们那一票抽走的白银太狠,让整个淮安地区的交易都长时间陷入了萎靡。 不过这和裴元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他大赚的福地啊! 裴元对田赋的安排越发满意了,“很好!稍后我会专门组织一支商队,把那些大豆运往汊河集。” 田赋见裴元认同他的做法,又主动说道,“那汊河集的位置十分关键,我们是不是要在那里收购一些仓库,专门负责货物转运?” 裴元下意识的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忽然又赶紧摇头。 田赋看的一愣,这算什么意思? 裴元脸上浮现纠结之色,好一会儿才说道,“汊河集上有一处三元宫,你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里如何了。” 上次韩千户说已经把玉真子拿在南京诏狱里了,也不知道三元宫荒废了没有。 若是没有玉真子那个后患,那三元宫倒是个不错的据点。 现在大豆有了,“南油”也该尽快组建起来了。 等到“南油”消化了这批原材料,“北油”也应该形成稳定的种植规模和运输途径了。 到时候可以直接从山东对“南油”进行供货了。 裴元脑海中琢磨了一圈,暂时放弃了欧阳必进这个人选。 胖弟弟虽然是个天选牛马,但是现在还干不来这样长袖善舞的活儿,而说到长袖善舞,裴元手下最优秀的人才,自然就是现在千户所里担任镇抚的孔续了。 孔续是裴元一手提拔起来的,和原本的千户所完全没有交集,算是裴元自己的体系。 那家伙连佛郎机蜈蚣船和番人水手都能拐来,何况是这件事情。 再加上“孔续”在还是“何儒”的时候,担任过应天府上元县的主簿,深知江南官场的内情,该送钱的时候,也能找得到管用的衙门。至于接替孔续的人选,可以让那个大理寺的评事张松先做着试试。 裴元这几天没关注朝廷方面的消息,也不知道那轰轰烈烈的清除冗官的行动,开始了没有。 陈头铁见田赋说完,赶紧补充了一句,“卖豆子得来的那六万两,卑职已经让人送往京师了。宋总旗会带人接应,仍旧把银子运回之前那地方。” 裴元嗯了一声。 当初入京的时候带了六万两,后来送给了程雷响两万两帮他补充兵备,再后来得了霸州军送去的价值十万两的金、珠,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存回去了六万两。 对了,还有李士实送去的两万两。 那是裴元售卖霸州军得来的钱。 若把这笔钱视作之前尾款,理论上还有韩千户的一份。 裴元这次洗劫了阳谷的许多大族,虽说还没统计出个大致结果,但是裴元相信一定会是一个不小的数额。 裴元打算拿出一部分来发展罗教,另外一部分则预留着,为接下来大明宝钞的炒作开始预热。 裴元正打算继续对两人勉励一番,就见陈心坚脚步匆匆而来。 裴元看了过去,陈心坚脸色有些古怪的答道,“千户,镇守太监毕真出手了。” “哦?”裴元来了兴趣,“说吧。” 他倒想看看毕真这把“旧刀”,打算教自己这把“新刀”点什么。 就见陈心坚继续神色古怪的说道,“毕真让人通报按察使司,说是阳谷县令陈朗,光天化日之下被罗教的人谋刺了。他亲眼所见……” 什么?! 裴元听了勃然变色,自己这么谨慎的谋划,竟然被毕真识破了?! 就听陈心坚继续说道,“他还说,裴千户当时也在场,险些也被罗教的人刺杀,你也可以作证。” 裴元脸上的神色瞬间一收,好吧,没事了。 他妈的,就这? 老子刚出新手村的时候,就知道用白莲教的马甲了,还用你教? 更何况,你特么竟然栽赃罗教。 裴元目光斜睨了一眼陈教主,“听说你要刺杀我?” 陈头铁差点气哭了,直接破口大骂,“毕真这狗东西,竟然敢离间君臣!老子他妈的这就让人去砍死他!” 旁边的治头大祭酒田赋倒是明白,毕真只是要找个借口,刚好现在罗教最近在山东风生水起的,顺手就拿来背锅了。 估计毕真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歪打正着。 于是田大祭酒就劝,“教主,算了算了。” 裴元笑了一阵,倒是想起了,罗教的事情也该彻底展开了。 于是向陈心坚询问道,“西厂的人到山东了吗?” 陈心坚连忙答道,“丘聚已经到了,谷大用还在路上。他们直接在济南设置了西厂衙门,估计是听了千户的劝,打算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裴元心道正好,便对陈心坚吩咐道,“去给王敞传信。让他把各府县押解来的罗教信徒,分一半关押到西厂衙门。” 陈心坚听了应是,裴元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随便找人,每个府县送来的人,都要去一些。” 这就是给陈头铁捞人做准备的。 等陈头铁“展示实力”,把人大摇大摆的从巡抚衙门和西厂衙门捞出来,那些伪邪教徒,就该变成真邪教徒了。 陈心坚见裴元没了别的吩咐,这才离开,安排锦衣卫去给王敞送信。 裴元顺势对陈头铁和田赋说道,“你们可能也不太了解毕真,此人乃是刘瑾余党,现在担任着山东镇守太监。” “这家伙对杨一清和当朝天子,都有些不满,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他的背后,还有两人……” 裴元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以及“复仇者三人众”的一些情报对两人讲了一遍。 当然,主要是对田赋讲。 毕真还能做一段时间的山东巡抚,田赋少不了有要和毕真打交道的时候。要是换成陈头铁这个憨憨,面对狡猾的毕真,可能就会吃点闷亏了。 田赋听完若有所思,向裴元询问道,“这么说,这个镇守太监愿意和我们接触喽?这倒是个好事。” 裴元摇头道,“还不好说。只是死了一个县令而已,现在那毕真进可攻,退可守,表现出的诚意有限,咱们还是不能暴露出太多东西,免得被他抓住把柄。” 田赋又询问道,“那这次的事情?” 裴元也有些无奈,“认了吧。反正罗教要建立,也得打响名头。” 田赋听了微微点头,倒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就是不知道罗教主动跳出来承认此事,那镇守太监毕真,会作何感想了。 裴元对田赋很是看重,顺便询问了一句,“毕真愿意帮我接过此事,已经算是展示出他的部分诚意了。我打算对付张凤的时候,带上他一个,你觉得怎么样?” 田赋闻言思虑半晌,才道,“不妥。刚才千户说过,那毕真是个贪财的人,让他来参与这件事只怕会弄巧成拙。” 裴元奇道,“怎么会呢?我和萧韺对付河道总督,大半原因就是为了求财,让毕真掺和一下不是坏事。” “只有我们的利益相同,彼此才能绑的更牢靠。” 田赋听了摇头,“不不不。对毕真这些摆明车马就是图财的人来说,钱是给他看的,不是给他分的。” 裴元闻言,直接质疑道,“你这是什么直男言论?” 田赋不明白裴元这话什么意思,却耐心解释道。 “让毕真加入进来,固然可以更轻松的击败张凤,也能更容易的巩固之后的成果。” “但是千户想过没有,他就是为了钱来的,而你们对付张凤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钱。” “当你们击败张凤的时候,他的对手……,就换成了您啊!” 裴元闻言一怔,旋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有道理啊!” (本章完) 第398章 逻辑链 第398章 逻辑链 裴元向田赋询问道,“那依你之间,我该如何是好?” 田赋答道,“毕真已经做到了山东镇守太监,能让他贪图和畏惧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就算有,他也未必需要联手。” “这就是猛兽为何喜欢独行的原因。” “千户已经有了谷大用、丘聚、萧韺、陆訚、王敞等人相助,若是再加上毕真等人,这么多的猛兽同行,还有足够你们分配的利益吗?” 裴元闻言心中一警。 接着,就听田赋似有深意的继续道,“就算是有,恐怕在千户达成所愿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转变立场,视您为敌人。” 裴元想起刚才田赋所举的张凤的例子,额头微微生汗。 裴元能够笼络这么多猛兽在身边,除了捏住了那些人的把柄,还因为他们有要分食的利益在前面。 在那些人眼中,裴元也是一头够和他们一起打猎的猛兽,所以双方才形成了较为密切的关系。 可是当打猎完成之后呢? 甚至不用想那么远。 谷大用现在已经摆脱了废物的名声,恢复了西厂;丘聚已经从东厂脱身,避开了张锐、张雄的撕咬;陆訚成功的击败了霸州叛军,凭借这份功劳就算当不上司礼监掌印,也足以依仗为不破金身;再说萧敬,人家稳扎稳打,已经熬死了好几个皇帝了。 说起来,现在裴元的处境,反倒是最不安全的那个。 更何况“正德七虎”和“弘治旧人”的争斗,在两年内就会有一个结果。 裴元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想到。 若是以田赋的理论来看,那么,当赢家分食利益的时候,他们难道不会先将自己驱赶走吗? 裴元恍惚间,竟有大彻大悟之感。 随后,他再次向田赋问道,“那以你之见,我该如何呢?” 田赋不敢问裴千户之志,只是稍微一点,“千户与其强求联手,倒不如展示自身的力量,让双方相安无事,更加划算。” 裴元听了有些不甘心。 若是能把那三个家伙拉到自己阵营里来,绝对是足够强大的助力。 可是田赋说的也很有道理。 说到底,还是自身的实力没跟上啊。 裴元踌躇半天,终于长叹一声,“某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田赋见裴元颇有英雄气短的意思,当即仔细劝慰。 好在裴元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根基浅薄的事实,已经不再急于扩张,打算稳扎稳打的先把罗教的事情做好。 又过了几日,山东按察使司的官员纷纷来到,查探关于罗教徒众袭杀阳谷县令的事情。 这件事是镇守太监出头,裴元作为旁证。 因此也不免被叫去县衙诘问了数次。 等到山东按察使司的官员抵达阳谷的事情传开后,裴元在阳谷县搜拿那些大族的事情,也遮掩不住了。 那些大族里有不少走脱的族人,纷纷跑来上告,说起锦衣卫肆意抓人的事情。 裴元对此倒也不惧。 他跑来拿人,本就有充足的证据。 当时抓到那些青壮俘虏后,不但录了口供,还把那些青壮的姓名和籍贯查探清楚,做了档案。 指望这上千人全都串供咬死,根本是不可能的。 只要按察使司照着那些名单一路查过去,必然会得到实证。 那几个按察使司的官员,看了裴元递交的东西,简单的议论了一番后,立刻把审案的重点,转到程序性的问题上。 依照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费越的说法,这件事就算不是刑部主办,也该交给山东按察使司来处理。 锦衣卫根本无权在山东兴起大案。 费越甚至言辞激烈的要求裴元必须把抓到的那几个大族的族人,以及洗劫的财产,全部移交给按察使司。 按察使司自会上报刑部和大理寺,让朝廷派专人来署理此事。 裴元原本有心让这个叫做费越的家伙看明白,现今的山东一哥到底是谁的人。 但是有了田赋之前的提醒,裴元已经对这些虚浮的助力,态度谨慎了起来。 王敞之所以能跑来山东当封疆大吏,那是他交出南京兵部作为代价的。 而且这件事还被朝中各派系,视作王敞想要平安下庄的铺垫。 如果现在王敞就搞东搞西,跳的太欢的话,朝中那些派系对王敞的无视,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共识。 若是朝中忽然把王敞调去四川、江西这样的地方,那裴元围绕山东展开的一系列谋划,就倒掉了最关键的一个支撑。 好在按察使司和锦衣卫之间互相不隶属,裴元完全可以不搭理那费越的狗叫。 他甚至还嬉笑怒骂,故意对费越挑衅了几次,把那费越气的七窍生烟。 但费越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裴元如此蛮横,不但给担任山东巡抚的王敞去了公文,还直接以私信向在朝中的同年求助。 随着费越的折腾,关于阳谷一事的后续,很快传入了济南府。 山东布政使司的官员们听说锦衣卫居然跑到下面的一个小县,干出了抓人抄家的勾当,无不义愤填膺起来。 这个其实和当初那些小豪强,齐齐痛恨梁次摅是一个道理。 如果锦衣卫能够随意的从京中伸出触角,并且肆意的对地方豪族抓人抄家,那么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 毕竟那些官员,可都是从同样的阶级中出来的。 所以在听到有锦衣卫在山东乱搞的消息后,以左布政使姜洪为首的官员们,立刻开始对裴元施压。 当然,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们也知道很难包庇。 于是提出异议的主要方向,同样是追究裴元处理此事的程序合法性。 只要能把人从裴元手里要回来,他们自然有办法审理出一个“既合国法,又通人情”的结果来。 裴元对那些山东头面人物的责问视若无睹,只专心的开始将那些金银装箱,细软也运走变卖。 左布政使姜洪等人对此十分愤怒,旋即开始联名向朝廷上书,要求将在山东为祸的锦衣卫召回京去。 山东一哥王敞在慷慨具名之后,又连夜让人跑去给裴元送信,提醒了此事。 裴元对此却丝毫不动声色。一直等到朝廷派来查问的监察御史陈炳到了,裴元才对他说道。 “当年,霸州军在淮北的时候,曾经打出过‘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此事人所尽知。” “根据锦衣卫查探得知,霸州叛贼口中要扶保的贤王,就是现在的德王。” 那监察御史陈炳听到这个,立刻警钟大作,打断裴元的话,“此事不是本官要问的,宗藩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信口开河。” 裴元听了咧嘴一笑,“什么信口开河?当时霸州军裹挟的人马足有十数万之多,知道此事的人,难道还少?” “不说现在湖广就有现成的霸州军俘虏可以查问,当初霸州军撤离淮北的时候,还有很多被裹挟的当地百姓,趁机逃亡。” “不管是湖广前线那边,还是淮北那边。只要陈御史找人问问,就能清楚,当初霸州军闹着‘清君侧,扶贤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是当初和宁王谈价钱的时候,发生的小插曲。 几个师的大买卖,宁王当然不能只凭人一张嘴,就傻乎乎的往外掏银子。 于是宁王就提出条件,让裴元他们证明,确实是霸州军派出来的代表。 宁王给出的要求,就是让霸州军打出“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 而且出于种种考虑,这个脏水泼在了德王身上。 这件事本就是霸州军真做过的,裴元根本就不怕查。 霸州军也正是靠着这极高的配合度,让裴元把他们卖了个好价钱。 嗯……,也算是互相成全吧。 监察御史陈炳哪愿意掺和藩王的事情,置若罔闻道,“本官这次来,只是为了查你荼毒阳谷百姓的案子。对旁的事情,一概不问。” 裴元听了,对那监察御史冷笑道,“一概不问?那你怎么知道阳谷的这件事,和藩王无关?” 陈炳听了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这会儿也终于图穷匕见了,对陈炳说道,“当初在淮北一战的时候,陆訚陆公公和都督同知白玉,半渡而击,一举打垮了霸州流贼的大军。” “其中有一支流贼仓皇之下,奔蹿山东,为首的两人,一个叫做‘大老虎’,一个叫做‘满天星’,他们打的旗号就是‘清君侧,扶贤王’,想要和德王汇合。” 陈炳的视线立刻锋利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可能有些不妙。 不等他再次打断,就听裴元继续说道,“这支流贼打家劫舍惯了,又因为刚刚大败,所以军纪涣散,进了山东就开始四处烧杀抢掠。不少山东本地的巨寇,也跑去投奔他们。” “其中有一支就是阳谷的‘小武松’。” “那小武松偷袭了前提督军务的谷公公,又和阳谷县的诸多大族合谋,从他们手中得到青壮,帮着狙击朝廷兵马。” 陈炳听到这里,立刻有了取舍。 他断然说道,“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究竟了。那些豪族无法无天,果然取死有道,我当向朝廷奏明此事。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裴千户来处置了。” 陈炳说完,就要离开。 裴元却怎么肯让他脱身,从座上猛然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袍袖。 脸上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还没有说完,陈御史为何就要匆匆离去?” 陈炳强撑着说道,“事情已经明了了,裴千户何必多言。” 裴元已经知道这家伙是个聪明的,他也懒得和陈炳再打机锋,用力一扯,将陈炳拽了个踉跄,又靠近自己几分。 随后才在陈炳愤怒的注视下,慢悠悠的说道,“陈御史也觉得这等乱贼,该由天子亲军处置更加稳妥?” 陈炳脸色微沉,他斟酌了下,说道,“自然该如此。” 裴元趁势敲定此事,“我也觉得该如此。” 接着,又毫不给情面的说出了陈炳一直想回避的那句话。 “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阳谷豪族,帮助那些喊着‘清君侧,扶贤王’霸州流贼?如今的山东官场,又为何对裴某喊打喊杀,却对那帮助霸州流贼的帮凶如此回护?” 说完,又冷不丁的笑着说了一句,“德王在山东的威望有这么高吗?” 裴元嘴里说着不明白,但是结合前后的意思。 分明已经建立了一条逻辑链。 首先,这些阳谷豪族协助霸州流贼的事情是确定的。裴元不但能提供口供,还能找出大量的,参与过此事的青壮作为人证。 其次,这些霸州流贼跑来山东,是为了“清君侧,扶贤王”的。这个贤王就是封在济南府,在山东各地有着很深根基的德王。而且这件事,也有着足够充分的证据。 如此一来,无论“清君侧,扶贤王”到底是否霸州流贼的一厢情愿,霸州流贼和德王之间都产生了强相关的逻辑关系。 再次,裴元那对霸州流贼帮凶,看似合情合理的追查,遭到了山东官场的合力反对。 于是在这个逻辑链中,山东官场对阳谷那些大族的回护,就成了为了遮掩此事,齐心协力保德王。 因为这件事,只要顺着查下去,就一定会关联到德王身上。 若是从结果再往回推,寻找山东官场齐心协力保护德王的动机……,这件事的威力不堪设想。 陈炳注视着裴元,目中有些怒意又有些不解,“裴千户何至于此?” 把这件事牵扯到藩王,不但陈炳不好过,山东官场不好过,这个裴元也不好过。 而德王呢? 这件事只要装没听见,就根本就不会有人跑来和他较真。 陈炳完全想不到裴元要做这件事的理由。 裴元笑了下,也不多解释,只道了一句,“我在阳谷等了你那么久,就为了告诉你这句话,你回朝廷复命吧,我也有其他的公务要做。” 陈炳脸色阴沉的用力一摆胳膊,从裴元手中抽走了袖子,随后大步离去。 等陈炳走了,陈头铁和田赋等人才凑过来。 陈头铁有些震惊的对裴元说道,“莫非千户的目标是德王?” 裴元看着陈炳的背影,笑道,“怎么会?德王虽然贪婪,但是在宗室中辈分不低,除非咬死了他要造反,不然别的手段都对他不疼不痒。” 陈头铁满脸困惑的看着裴元,“可看千户这个意思,分明在针对德王。” 裴元对陈头铁和田赋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随口道。 “我针对的是另一个小家伙,只不过,在我对他展开围猎之前,我要把那些德王、鲁王什么的驱赶开,免得打扰我做事。” (本章完) 第399章 没什么,就看看 第399章 没什么,就看看 裴元现在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掀起那桩大案,就算真的提前开团,强硬的把那大案推动下去,他也没有机会,从中捞取多少好处。 既然如此,与其为他人做嫁衣,倒不如稳扎稳打,先发展罗教的事情。 这次在阳谷搞事,裴元作为受害者,也是直接掌握证据的人,有足够的理由参与此事,并不是很担心那些程序性的刁难。 就算刑部和大理寺真跑来接手了,裴元也无所谓。 他本就是为了求财。 既然他和那些大族的仇恨已经折现了,他也没有斩尽杀绝的必要。 哪怕最后被其他的衙门接手了,裴元也无所谓。 他之所以一直攥着那些人,激化矛盾,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强行把德王和这件事关联起来。 目的,就是为下一步的计划,提前开始清场。 如今裴元向朝中的御史,内涵三司衙门有回护德王的意思,无论朝廷理会不理会,后续他们一定会为了避嫌,彼此敬而远之。 那就可以避免在后续的行动中,山东官场会和藩王们统一站队…… 等送走了监察御史陈炳,裴元让人统计了下,这次洗劫阳谷大族的收获。 这里面占大头的就是金银和田契。 总数目让裴元很是惊叹。 仅仅这十余家,就从他们家的地窖里,挖出来十多万两现银,另外还有占了阳谷将近三成的良田。 和这些相比,那些皮毛绸缎之类的细软什么,只占一个很小的份额。 另外还有大批粮食,裴元都懒得看。 裴元这会儿,忽然想起了当初朱厚照对财富的界定,此情此景让裴元心中越发的认同了。 在大明现有的经济体系中,不管是田地的产出,还是劳作的成果,最终都转变为了金银的积压、转变为了土地的扩张。 那些大族掌握着大量的生产资源,有着丰富的产出,在基本能自给自足的经济生态下,平时几乎不到什么钱。 就算钱,能动用的也是很少的一部分。 大量的金银被他们吸收,然后沉淀在库藏中,有进不出的吞噬着市场的流动性。 随着对外商贸的繁荣,南方经济体从世界各地吸收来了大量白银,然后这些白银又如涓涓溪水,再次流向那些无底的库藏。 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呢? 假如南方经济体通过贸易,将本来价值一两银子的商品,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往海外。 这也就意味着,随着交易的完成,他们的财富进行了一个十倍杠杆的放大。 那么,该如何让他们膨胀了十倍的财富,获得更加具体的价值体现呢? 那就是,让大明更加饥渴的需求白银。 让每一个耕地的农民,让每一个劳作的匠人,让每一个拿薪水的官员,让每一个挥刀的士兵,让每一个走街串巷的商人,让每一个出卖肉体的婊子,让所有的大明人,都来为他们膨胀的财富买单。 这条路,目前只差最后两步。 一个,是将白银货币化。另一个,是通过“一条鞭法”将白银明确为缴税的法定标的。 如此一来,掌握着这条白银之河的上游,并且用“杠杆口径”膨胀自己财富的南方商业体,就可以完全的把持了大明的财权。 大明政府发行不了自己的宝钞,手中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从南方经济体手中漏出来的。 甚至因为收不上商税,想要拿到这一两银子,也只能继续压榨农民,逼迫他们将那可怜的收获,去兑换白银交税。 如此一来,掌握了白银的“上游接口”和“杠杆口径”的南方经济体,和凌驾在大明朝堂之上的太上政府有何区别? 之前,朝廷还能通过郑和下西洋,掌握一个财富膨胀的杠杆口径,可现在朝廷多次启动造船失败,再加上刘大夏焚烧了资料和海图,这条路基本已经堵死了。 在双方本就离心离德的情况下,大明朝廷不能控制货币,只能是死路一条。 事实也确实如此,朝廷为了获得钱财应对边患和叛乱,在动不了文官集团利益的情况下,只能对农民加征加派,而承受不了加征加派的农民,又会掀起新的叛乱。 朝廷为了平定新的叛乱,只能给剩下的更少的农民,加征加派更多的钱财。 ——直到这个王朝,被那些再也承受不住的农民彻底砸烂。 所以,大明真正面对的问题,根本不是白银能解决的。 这个国家最强大的阶层是地主。 这个地主阶层的主要产出是粮食、是丝、是,是一系列容易朽坏的农产品。 他们天然的就需要吞噬白银和黄金,固定他们的财富。 一个土地如此庞大的国家,一个人口如此众多的国家。 就算是将日本和吕宋整个挖烂,掘出所有的白银和黄金,也满足不了地主阶层对流动性的吞噬。 想要在满足对金银的吞噬之余,还支持起贸易的流动性,最终只能是疲于奔命,死在觅食的路上。 所以裴元对此事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想要挽救大明,就必须挽救大明宝钞。想要挽救大明宝钞,就必须推行一条鞭法,并且将一条鞭法的征税标的,锚定为大明宝钞! 想要强力的推行一条鞭法,并且阻止白银货币化,就要强力的军队进行残酷且坚决的斗争。 而想要得到强力且忠诚的军队…… 裴元叹了口气,望向北方,略有蛋痛。 ——小照照,你可得争气啊! 本千户的这大明,就全靠你了。 就在裴元默默许愿的时候,一旁的罗教教主陈头铁,也正忠心耿耿的瞧着他的千户。 没什么。 就看看。 裴元让人将那些钱财好好收了,随后询问陈头铁,“你打算把你们罗教的总坛设在哪里?” 陈头铁完全没什么概念,乖巧道,“还请千户示下。” 说完,想到躺赢的快乐,又大胆提议道,“要不我们也在阳谷?” 裴元闻言断然否决。 “千户所已经在阳谷扎下根基,你一个邪教,竟然敢在我这里设总坛。若是以后传出去,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陈头铁闻言有些遗憾,只得闷闷不乐的说道,“那千户帮我选个地方吧?” 裴元琢磨了一下,说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去梁山。”陈头铁听了,连忙反对,“不行不行,就选第二个。” 他也是听过《水浒传》的,梁山那帮人,最后可没有好下场。 裴元也无所谓,便道,“第二个便是泰山。也好,罗教既然是信奉齐天大圣的,自然该藏在名山之中,不然有点掉逼格。” 陈头铁也连连点头,“泰山好,泰山好。”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治头大祭酒田赋迟疑道,“泰安州隶属济南府,历城就在附近。那历城是德王府的驻地,兼且三司也在那边,屯兵不在少数。是不是有些不太稳妥?” 裴元对此倒没什么太多担心。 “无妨,泰山山脉广阔,有的是可以藏身的地方。你们平时可以在泰安州活动,一旦朝廷要动兵,就带人躲入山中。” “单靠山东自己的兵力,想要大举围山搜山是不可能的。” 陈头铁之前没注意,这会儿听田赋一说,也有些不放心起来。 他做锦衣卫惯了,下意识就向裴元询问道,“那卑职要不要在历城放一些探子,随时关注那些兵马的风吹草动?” 更多最新热门小说在6.9*書吧看! “嗯……,这倒不用。”裴元说道。 陈头铁觉得裴千户有些飘了,这甚至可能会威胁到他未来的荣华富贵。 于是,陈头铁决定大胆犯颜直谏道,“千户,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卑职的事情倒还罢了,纵是一死,也不足以报答千户厚恩。” “可是您这一身,不知道寄托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怎么能有这样懈怠的想法呢?” 裴元无语,他看着陈头铁道,“因为这次平定罗教,就踏马是老子牵头,谷大用和王敞配合。” “要不要老子现在就调兵来,把你打一顿?” 旁边的陈心坚看二百五一样,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陈头铁讪讪的,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裴元已经在阳谷耽搁了不少时间了,当下也不拖延,让亲兵们简单的准备了下,就带着陈头铁和田赋,以及带去炒作大豆的那两百多锦衣卫一起前往济南府。 至于司空碎,则和霍韬一起,尽量把抢来的那些贵重物品,赶紧变现。 一行人行色匆匆,先去了泰安州。 裴元下意识就想找个寺庙借住,旋即意识到不妥,便对田赋说道,“可以在离山较近的地方买一些土地,建一个庄园。平时可以把人手藏在那里,不然平时这么多人,还是有些扎眼。” 田赋答道,“学生明白。” 裴元看着田赋笑道,“你明白?” 田赋知道裴元此问,其实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转换好角色,于是便干脆的说道,“学生明白,白莲教怎么做,学生就怎么做。” 白莲教这种正经的邪教,做事可不光彩。 裴元对田赋有这个觉悟很是满意,便道,“很好。留给你一百人,后面的骡车上有些金银,也留给你一车,你来给罗教立下一个根基。” 田赋自从知道裴元的计划后,早就在脑海中,把未来要做的事情过了无数遍。 听到裴元开始放他做事,也不由有些情绪激荡。 他可是个纵横家啊! 纵横家骨子里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可以让他们纵横捭阖,玩弄天下势力的乱世! 裴元之前的一举一动,裴元之前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都已经让田赋察觉到,那个男人,就是开启乱世的祸源。 一想到自己的一身本领,终于要有用武之地了,田赋激动道,“学生明白,学生一定给千户做出个样子来。” “嗯,很好,一定要快。我们在历城办完了事,会回来找你汇合。到时候,可能会有大批的人手需要你安置。” 田赋也不含糊,“千户尽管放心,学生晓得该怎么做。” 裴元笑道,“也对,你是纵横家嘛,最擅长说服别人。” 田赋赶紧偷瞄了裴元一眼,见他脸上丝毫没有芥蒂,这才有些尴尬的笑笑,“千户面前,学生不敢狂妄。” 裴元安抚了下田赋,随后直接将队伍一分为二,留给了田赋一些人手和钱财,他则带着陈头铁和剩下的队伍,另外寻找住处。 等到过了泰安州,很快就到了历城。 济南府是山东六府之首,总共下辖四州二十六县,地域十分广大。 所辖州为泰安、德州、武定、滨州。 其余直辖县为:历城、章丘、邹平、淄川、长山、新城、齐河、齐东、济阳、禹城、临邑、长清、肥城、青城、陵县等。 历城最是繁华,不但有德王府,还是三司的驻地。 之前朝廷催逼山东各州县捉拿境内的罗教徒众后,各州县押送来的罗教教徒,就在历城。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罪囚应该先送提刑按察使司的,但是因为罗教的事情引得天子震怒,于是专事专办,就都送去了巡抚衙门。 前些日子的时候,西厂的掌事太监丘聚带了一些大档和缇骑过来,在历城设立了督办罗教一案的西厂行辕。 又过了没几天,就连西厂的督主谷大用,也亲自赶来了山东。 这样的规格和朝廷的态度,顿时让山东官场意识到了。 这是要对罗教来真的了! 一些消息灵通的州县,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还加紧又送来了第二波罗教教徒。 而事实也向山东官员们证明了,朝廷的担心没有错。 西厂行辕建立没多久,去阳谷巡视的镇守太监毕真,就传来消息。 说是阳谷县县衙被罗教的邪教徒攻击,阳谷县县令陈朗当场身死,负责督办罗教一案的镇邪千户所千户裴某也受了轻伤。 初步判定,罗教就是针对朝廷来的。 态度之嚣张,难以言表。 是以,当山东巡抚王敞和西厂督主谷大用,再次提起罗教的事情后,再没人敢轻忽大意了。 很快,巡抚衙门收拢的各州县邪教徒,就突破了千人。 这都是各州县官员勤勤恳恳,不眠不休,筛查出来的恶徒。 王敞按照裴元的吩咐,转移了一半人去了西厂行辕,随后也不审问,只让人好生将那些人关押在牢中。 (本章完) 第400章 私有化 第400章 私有化 裴元带人到了历城之后,先去秘密见了谷大用和王敞。 罗教的事情,是裴元和谷大用合谋的,王敞只是配合,双方对这件事的参与度不同。 裴元如今对罗教的倚仗多了几分,就有了慢慢从明面上抽身的念头。 毕竟,如果打定主意要做为凶器,还给这玩意儿打上logo,那可就太傻了。 裴元对谷大用的解释是,罗教的存在能帮他们从愚夫愚妇那里牟利,或许可以多存在一些时间看看。 裴元对王敞的解释是,罗教壮大后可以成为一个政治筹码。把这个政治筹码拿在手里,能加大他们本身的分量。 而不管后续怎么操作,为了避免风险,他们几方都得慢慢的在这件事上抽身了。 基本上来说。 这就像是一个合伙公司,在经历前期创业之后,被合伙人之一的裴元,提出要私有化了。 谷大用和丘聚会分到利益,王敞会分到政治助力,而裴元拿到罗教本身。 至于罗教明面上具体的工作,将会交由陈头铁独立运行。 三人将在整件事上,通过陈头铁这个防火墙,完成去风险。 谷大用和丘聚在创办罗教这件事上,原本有三个诉求。 一个是希望借此恐吓朝廷,恢复西厂。 一个是把在这件事上撒的谎,能够圆起来。 还有一个是以剿灭罗教为借口在山东避祸,等朱厚照以弘治旧人完成腾笼换鸟,内廷组阁完毕之后,再回去苟延残喘。 现在西厂因为梁次摅之死成功恢复,只要这个罗教真正的浮出水面,他们就算是完成了第二个目标。 之后无非就是在山东挂机而已。 所以他们对这件事的诉求很小,能额外有一部分收益,更是乐见其成。 至于王敞,他觉得裴千户对他说这些,简直是侮辱了老臣的忠心耿耿。 如楚王之于屈原,如纣王之于比干。 裴千户做好了两人的工作,之后就是助力陈头铁上位了。 裴元回去之后,仔细观察了陈头铁一番,觉得这家伙粗豪而无威仪,憨逼气息又很浓郁,感觉还不如形象阴沉的田赋更像反派。 只不过气质这种东西,本身需要培养,或许过上一些时间,陈头铁就能成长了。 再考虑到陈头铁初次亮相,还是要有那种邪恶强大的感觉,裴元就让人准备了宽大的黑袍罩帽。 裴元让陈头铁试穿了下,感觉…… 也还行。 先凑活着吧,等后续可以让人给陈头铁打造一套巫妖王画风的大甲,那样看上去就足够邪恶了。 第二日,裴元点齐人手,便带着穿了罩袍的陈头铁,径直到了山东巡抚衙门。 守在巡抚衙门外的武官,见是一水的锦衣卫官服,当下不敢怠慢,赶紧问明了身份,进去回报。 那些门外的士卒,也都窃窃私语,小声的议论着这些人的来意。 至于队伍中有个穿着罩袍的人,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是锦衣卫带来的,大概是重要的罪犯或者证人吧。 王敞早就在衙门中等着,听说裴元到来,故意对属官们说道,“罗教的事情,内情复杂。前番大肆搜捕已经闹得民怨沸腾,许多致仕的名宿也给我寄来书信,想要借机规劝。” “如今锦衣卫派人来提审那些罗教恶徒,咱们正好可以把这个麻烦甩出去。” 众人听了都道,“如此甚好。” 王敞便趁机道,“既然如此,各位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免得有人说些闲话,觉得咱们敷衍。” 巡抚衙门虽然在地方工作,但是实际上属于朝廷派出的官员。 因此除了一些招募的文吏,平时协助王敞处理公务的,都是一些从按察使司里借调的官员。 他们这些人见朝廷如此关注罗教这件事,早就如临大敌,生怕在他们手中出什么纰漏。 见锦衣卫要把罪犯提走,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能推诿踢皮球,谁会那么死心眼啊。 反正现在事情要推了出去,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重视重视怎么了? 于是众官都笑道,“正该如此,才能让朝廷知道咱们山东官员用心任事。” 王敞见状,顺势就道,“那好,各位随我同来。” 于是王敞掸了掸官服,从正堂起身,带着七八位五六品的官员,出门迎接。 双方虽然没有明面的统属关系,但是裴元作为一个正五品武官,还是表达了对正二品文官大员的恭敬。 双方见礼完毕,王敞就道,“此事既然由锦衣卫接手,自然就该交接明白。” 又回头道,“来人啊,去将那些愚夫愚妇都带到衙前相见。” 立刻有人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衙前的巡抚亲兵开始多了起来,不少人手持武器,警惕的戒备着。 又片刻,一些手持棍棒的狱卒,从侧角门赶出来许多手上绑了铁链的青壮。 这些人不少看着长相凶恶,很符合坏人的气质,但是面上惶惶,畏畏缩缩,更像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老实百姓。 好在这些人只是关押在牢中,没受过什么提审。 除了衣衫破烂,精神萎靡,身上倒不见伤。 那些囚徒见四下里不少巡抚衙门的亲兵手持兵器环绕,又有大群的锦衣卫气势逼人的等在那里,一时间竟起了慌乱哭喊的声音。 有个狱卒头目赶紧厉喝道,“都老实些!” 一声大喝,立刻让那些囚徒鸦雀无声。 那狱卒头目见台阶上那么多官儿都看着自己,一时有些紧张,又连忙大喝道,“本省巡抚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那些百姓听说眼前这些官儿里就有巡抚,立刻唬的纷纷跪倒。 他们纵是再怎么无知,也知道一省之地最大的就是巡抚。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要得罪了堂堂巡抚,不得连鸡蛋黄都摇散了。 王敞见状,轻咳一声,向那些罪囚简单说道,“本官奉天子之命,巡抚山东,首重安抚军民,祛除祸患。尔等的事情,当须好自为之。” 王敞说完,目视裴元。 他已经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自然不想浪费时间。裴元见状也轻咳一声,作为前摇。 那些按察使司的官员,只以为裴元也要说话,都将目光投来。 却不知裴元这是给陈头铁的信号。 就见穿了黑袍,带着罩帽的陈头铁,硬着头皮上前,努力的学着裴元的样子,沉声说道,“都跟我走吧!” 底下的罪囚们看着这人,略微产生了些骚动。 他们自从被胡乱抓来后,也曾努力挣扎过,可接手他们的官员不少,但谁又在乎他们说什么? 每一次的尝试,换来的只是殴打和更加恶劣的处境。 这些人在经历了百般尝试后,已经早就死了心。 只是接手他们的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眼前这个看不清容貌的家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陈头铁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面对这数百罪囚躲闪探寻的目光,倒也不当回事。 他说完话,就目视一旁的锦衣卫士兵们。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那些锦衣卫士兵从普贤院时就是陈头铁在带,见陈总旗示意,立刻呼啦啦上前,替换掉了看管那些罪囚的行辕亲兵。 按察使司的官员们,纷纷奇怪的看看这个藏在罩袍中的家伙,又看看裴元,都有些不理解。 为何不是这个地位最高的千户,出面接手这些罪囚? 再者,这个穿在罩袍中的又是哪个? 不等他们多想,就听王敞低声对他们吩咐道,“没咱们的事了,走吧。” 那些官员也都醒悟过来,好不容易把这个大麻烦甩去,何必要多事。 何况人家镇邪千户所是什么规矩,和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于是那些官员们便事不关己的瞧着那穿着黑袍带着罩帽的人,将那些罪囚领走,随后跟着王敞回了巡抚衙门。 陈头铁见那些官员走了,连忙低声向裴元询问,“千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元也低声道,“接下来还得去西厂行辕一趟,将这把戏再来一遍。” 陈头铁刚经历过一场,心里多少有点底,听了不由心头微松。 那些罪囚们被锦衣卫接手,小小的骚动了一会儿,心中都有些慌乱,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如何。 很快,那些锦衣卫就驱赶着罪囚们,前往了西厂在山东的行辕。 罗教的事情,谷大用本就是首倡之一。 他也很清楚,罗教想要迅速的完成这次扩张,这些各地抓捕来的罗教徒,有着重要的意义。 因此西厂这边的配合度很高。 裴元到了没多久,谷大用和丘聚就让人把那些罪囚都从牢中提了出来。 而且西厂这边摆出的架势,比王敞巡抚衙门那边更加隆重。 之后,陈头铁再次粉墨登场,在西厂督主、掌事和大档头面前,大摇大摆的将人领走。 谷大用见事情做完,过来和裴元寒暄了几句。 顺口又问裴元,“这些人够不够?” 裴元道,“两边加起来足有千余人了,应该是差不多了,但要是能再多点就更好了。” 谷大用哪管地方上的死活,很无所谓的说道,“要不再让王敞催一催,一个州县才交出这么点人,打发叫子呢?” 裴元犹豫了一下,压低嗓音说道,“只怕不好找。罗教的情况你也清楚,这都是从各州县硬挤出来的。” 现在罗教还不存在,就在山东硬挤出来上千的邪教分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谷大用不以为然道,“都说了是隐秘邪教了,当然不好找。但是再怎么不好找,也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循。不想想办法,怎么能找的到?” “再说,之前能找到一个,后续就能找到两个。” 裴元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道,“那我找王敞再问问吧。” 若不是裴元根基太浅,也不至于走上从地方政府那里众筹罗教的道路。 裴元见陈头铁把人点齐,又眼巴巴的瞧着自己,便对谷大用说道,“那我就先带人离开了,后续的事情,我会让人再来联络。” 谷大用叮嘱了裴元一句,“让陈头铁好好做事,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裴元回了队伍,见上千的罪囚乌泱泱的堆在一起,很是有些扎眼,便对陈头铁道,“先出城吧,德王府在这边的势力也不小,免得节外生枝。” 陈头铁闻言,便带着那些时不时就骚乱哭喊的罪囚,一路浩浩荡荡,从南门出了历城。 守城的官兵见有这么多罪囚出现在城门口,几乎以为是有人作乱了。 等到陈心坚上前交涉,又拿出了裴元的公文和官凭,那些守门的官兵,才赶紧放了这些人离开历城。 这些人名义上,是要押送到镇邪千户所在阳谷的驻地受审的,手续什么的都很完备。 只要陈头铁不作死的在城门前大叫,自己是罗教教主,自然就没人上前阻拦。 这些被抓来的罪囚,被锁链捆绑着南行,速度很是缓慢。 一直到了天色将黑,才出城走了不过十余里。 晚上的时候裴元放开一些罪囚,让他们去砍来一些柴草,等胡乱的吃了些东西,就让他们靠在四下的火堆边上,将就着凑活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等他们再次南下的时候,裴元已经慢慢淡化了自己的存在。 他脱下自己的官服,像是一个闲人一样跟随在那些亲兵之中。 而陈头铁则开始正式的接管了这支队伍。 这次带出来的锦衣卫,除了裴元的那些亲兵,其他的二百来人已经全都划拨给了陈头铁。 那些家伙都是徐州卫出身,靠着冒名顶替才进入了锦衣卫的队伍。 也正是因为裴元无意中的这个操作,让这些人之前的身份查无可查,现在的身份全是设定,非常适合拿来给陈头铁打底子。 就这样磨磨蹭蹭,又行了一天,终于进入了泰安州的地界。 田赋派来的人已经找了过来,及时的给裴元通报了他的进度。 他已经在靠近泰山山麓的地方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庄子。 并且在他的“积极争取”下,说服了庄子里的人信奉罗教,只要把那些罪囚送过去,就能对这些罪囚开始传教了。 到了这时候,陈头铁也终于不装了。 (本章完) 第401章 众筹的罗教 第401章 众筹的罗教 陈心坚跑去给他哥哥当了“装逼搭子”,等到陈头铁郑重以罗教教主的身份亮相,一下子就把那些被抓来的百姓镇住了。 为何? ——因为在全天下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晓得罗教是什么勾八玩意儿的时候,就这些人知道罗教是怎么回事。 基于一个最基本的理论,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所以把他们送来的各州县的知州、知县,自然知道这些家伙是来充数的。 整件事主打一个,是不是罗教教徒先不提,起码让巡抚看到自己的态度。 但是抓人凑数,也不能太敷衍啊。 要知道巡抚他老人家,也是要给上边交代的。 要是送去的那些人,就连刑讯逼供都一问三不知,那可就太难看了。 好在现在的政治生态已经比较成熟了。 ——突击培训吧! 于是各州县衙门的县令、主簿、师爷们,拿着朝廷下发的《关于罗教的若干特征》、《罗教源流初窥》、《西游度厄传》、《心猿:本性与觉迷》等乱七八糟的小册子,开始揣摩罗教到底是踏马什么东西。 等到乱七八糟的理出个粗通的章程。 便似是而非的对那些被抓来充数的百姓传授了一番。 在棍棒和皮鞭的辅助教导下,等那些百姓记得差不多了,就捆做一团,送去了历城。 除此之外,有些人还能磕磕巴巴的招供些大逆不道的计划,比如说先在山东全省铺开,然后向运军渗透等等。 ——都是朝廷三令五申强调罗教危害时,在邸报上刊登的内容。被那些师爷们好生教了一番。 这些背锅侠们不明觉厉,也不是很聪明。 听主簿、师爷们胡乱灌输了几日,这些天关在大牢中无所事事,又浑浑噩噩的琢磨了下,感觉就…… 就很让人信服啊! 再加上,想起那些官老爷提过的,罗教那强大又邪恶的势力,联想到如今成为牢中苦囚的现实,不少人竟当真盼着自己是个罗教徒,然后有白盔白甲的士兵冲进来,把他们救出去,同去享受果山的荣华富贵。 结果谁想到,自欺欺人的想了这么多天。 竟然真的就被人救出来了! 而且,那个穿着黑袍罩帽的家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罗教教主! 那些被诬为罗教徒的百姓们像是发了梦一样,感觉到极不真实。 不少人想到这位强大神秘的罗教教主,在巡抚衙门和西厂行辕的官员们面前,从容将他们带走时,那些巡抚和西厂的官员们不但不敢阻挡,还笑脸相迎,同他随从寒暄的场景。 对罗教的气焰嚣张,一手遮天,体会的更加彻底了。 立刻就有一个机灵的罪囚,从人群中冲出,对着陈头铁纳头就拜,口中激动的哭喊道,“属下参见教主!” 那罪囚的举动一下子提醒了众人。 不少人都从众的、你争我抢的上前,哭喊着拜倒在地。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拜倒,不少人还崇拜的看着自己,遮掩在黑袍罩帽中的陈头铁,身体开始僵硬了。 不是,这怎么说的? 我是谁?我在哪? 就在陈头铁想要慌张的让人起来的时候,还是陈心坚赶紧在旁大喝道,“乱糟糟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些罪囚们看陈心坚站在陈头铁身旁,都敬畏的赶紧闭嘴。 陈心坚大喝道,“都低下头!” 等看到罪囚们把头低下了,他才用了推了推陈头铁。 陈头铁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懵逼的低声对陈心坚道,“这他妈怎么回事?” 陈心坚也低声道,“我也不清楚,抓出两个人来问问吧。” 陈头铁这才装模作样的召了几人出来,准备亲自询问他们的经历。 陈头铁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专业方向是用刑,最擅长的就是拷问。 两兄弟齐心协力,很快就问出了究竟。 他们震惊之余,也赶紧把这些消息告诉了裴元。 裴元正削弱着自己的存在感,随时准备离开,听到这些事情后,也大感意外。 他思索一番后,赶紧让人快马加鞭,去寻了田赋过来。 田赋听说了这边的传闻之后,二话不说就连夜赶了过来。 田赋先去找了些罪囚,简单询问后,又跑来和裴元密议。 等到第二日,队伍就早早上路,赶在天黑前,到了田赋为罗教寻的庄子。 田赋已经在庄内简单规划过了,立刻让人把这些各州县送来的罪囚按照属地不同,分开安置。 随后他按照州、县为单位,把人一堆堆的叫来,然后询问他们学到的内容。 这些人在棍棒之下,被强迫记忆下的东西,倒还牢靠,加上有这么多人互相印证,竟然能复述了个七七八八。 田赋的状态极为亢奋,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询问那些罪囚,然后将他们所说的东西记录在纸,归纳总结。 最后删繁留简,去芜存菁,总共合为四套宝卷。 分别为《苦功悟道卷》、《叹世无为卷》、《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卷》、《破邪显证钥匙卷》。 加上决定在泰山落脚建立基业后,田赋亲手所做的《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 总共五卷宝书,道尽了罗教的气象万千。 等裴元拿到厚厚的五叠宝卷,一时竟也有些无语。 倒是早在这些天的整理过程中,心绪平定的田赋,又有些激动起来,“千户,咱们这个罗教,成了啊!” 裴元看着手中的五叠宝卷,一时五味杂陈,喃喃道,“是他妈成了啊。” 田赋又道,“再加上千户口述的罗教总纲,现在罗教已经有了足以镇压门面的理论和传承。接下来,就是全面铺开的时候了。” 田赋又道,“千户之前,曾经对我说过佛骨舍利的事情,如今也该到了实施的时候了。” 佛骨舍利的事情,牵扯到罗教的世界观。 罗教的世界观架构,采用的乃是《西游记后传》的一部分内容。 需要众多的信徒们一起努力,设法集齐十七颗舍利子。在裴元的预想中,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宗教活动,一颗颗的将舍利子集齐。 这样,不但能够让那些加入罗教的徒众有强烈的参与感,还很容易产生升级的爽感,在集齐舍利子的追求中欲罢不能。 除此之外,裴元还针对舍利子,做了一个额外的设计。 那就是赐福活动。 可以对那些罗教的徒众说,佛骨所化的舍利有灵性,只要虔诚奉教,就能获得真空家乡的赐福,还有高额的银两赏赐。 具体的操作是,将十七颗舍利子,每一颗都取个名字。当众和教众约定,他们每发展一个信徒,就可以在功劳簿中记功。 每记一功,就可以在十七颗舍利中,任选一块记功牌。 只要他们发展了七个信徒,拿到七块不同的记功牌,就可以参与每旬的赐福活动。 每一旬都会有七颗舍利彰示机缘,同时录了七舍利之名的,就可以得到真空家乡的赐福,教中也会赏赐百两,作为奖励。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一个信徒发展七个信徒入教,就可以参加十天一次的抽奖活动。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整个活动不需要任何付出,只要发展信徒入教就行。 若是能在十七颗舍利中猜对了当期有感应的七颗舍利,那就可以拿到百两银子的大奖。 一百两银子的价值,大致相当于三十多头牛。 这样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哪怕他们对罗教一点都不虔诚,也绝对会趋之若鹜。 裴元看了看手中的五叠宝卷,觉得也该是罗教扩张的时候了。 于是对田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这次我带出来的金银都给你留下,后续也会让人从阳谷运一些过来。” “咱们创业的初期阶段,正是烧钱的时候。不要怕钱,我只要你把罗教的事情,轰轰烈烈的给我办起来!” 田赋听了大为振奋,“千户尽管放心就是。” 说完,又向裴元询问道,“千户要不要在这边多留些日子,看看咱们这边的进度如何?” 裴元闻言,懒洋洋道,“算了吧。” 说着,把田赋视若珍宝的五叠宝卷丢给了他。 裴元之前对罗教有过不少不切实际的期待,但是随着这两天过去,他已经慢慢的从一些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这些罗教教众确实能够派上很大的用场,但是却不是裴元想要的那个样子。 裴元发展罗教,除了想控制大批人口在手里,利用这些人口牟利,另外也是希望能够从这些人口中,抽调出足够的兵员,随时能够补充到裴元版图的各个部分。 可是这些天看过去,裴元已经大感失望。 这样乖顺的百姓,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让他们成为勇猛的士卒。 裴元怎么等得起? 就算裴元以简单粗暴的手段,凭借烧杀抢掠,激起他们的血勇,也无非是一个更有组织的霸州叛军而已。 这些罗教教众精挑细选之后,或许可以倚之为势,成为最庞大且牢固的基础。 但是裴元这会儿想要的,却是能在关键的时候,一锤定音的力量。 裴元手下的这些人,千户所的锦衣卫,一向以追捕邪教,镇压江湖人物为本职,单打独斗的能力很强,想要真刀真枪的接阵作战,就是他们的短处。 而徐州兵,虽然经历过大战磨砺,已经是极为优质的士兵,但这些士兵人数很少,是裴元打算用来掌控军队的核心力量,并不适合用来当消耗品决死冲锋。 至于程雷响掌握的天津卫和丁鸿掌握的徐州左卫,这两处卫所的实际战斗力,更是等而下之。 裴元之所以这么迫切的想要积攒一支武力出来,就是因为山东未来数年,恐怕不会太平。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倭国争贡最激烈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些年。等到倭国争贡的事件越演越烈之后,山东周边的环境也必然会开始恶化。 别的不说,山东备倭都司就会直面倭寇的压力。 裴元想要发展辽东,将山东和辽东联动起来,那就得确保渤海海道的安全。 而辽东和山东之间的渤海海道,现在还全靠山东备倭都司的威慑力在硬撑着。 单纯从目前的筹划来看,在未来的数年,和倭国流寇在大海中碰上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增加了。 凭借大明卫所现在的废弛,想要应对那些凶猛的倭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不能对那些倭寇迎头痛击,让山东备倭都司吃了亏,那么山东备倭都司就很可能会转向保守,开始沿岸布防。 那裴元的辽东计划,基本上就废弃掉了。 裴元现在急需要一支能够快速成型,且在很短时间就发挥出战斗力的队伍。 既然罗教这些人暂时还靠不上,裴元就得另起炉灶了。 裴元想着,想到了历史上的选择。 当初戚继光也为兵员的事情发愁,满大明的寻找能战斗的强兵,最后才在义乌寻找到了那些打起来不要命的矿工,这才一举压下了倭寇的嚣张气焰。 想到这里裴元心里就暗暗嘀咕,莫非自己也要像戚继光那样,跑去义乌招募那些矿工们? 可是戚继光有朝廷的募兵许可,自己有什么名目,敢这么做呢? 而且这些募兵饷银可不便宜,也未必那么好管。 自己又没有戚继光那样的将勇韬略,想要镇住那些悍卒可并不容易。 裴元想着想着,又犯起了愁。 整个天下,哪里还有便宜、量大、打仗又很猛的兵源,能帮自己应对倭寇的侵袭呢? 裴元无意识的在地上粗粗画出一幅图来,然后慢慢的审视着大明疆域。 田赋见状,便要悄悄告退。 身形刚一动,就听裴元低着头,慢慢道,“先等等。” 田赋立刻躬身等在那里。 裴元向田赋招了招手。 田赋立刻靠了过来,顺着裴元的目光看了过去。 瞧了一会儿,虽然知道是地图,却看的不明所以。 这个时代稍微精准点的地图,都属于绝密的军事资料。 能以俯瞰的视角,把整个天下的比例画准的,更是全无一人。 (本章完) 第402章 野人女真 第402章 野人女真 田赋只是个有些见识的书生而已,看着眼前的地图,竟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裴元对田赋很看重,于是为他慢慢讲解。 “眼前的就是咱们大明的疆域。” “这是黄河。” “这是大海。” “这是山东。” “这里……”裴元顿了顿,对田赋道,“这里是辽东。” 田赋很是新奇的看着眼前的地图,略有些激动的问道,“那学生的家乡广东在何处?” 裴元为他指了广东的位置。 田赋回忆着自己入京赶考这一路的经历,手指慢慢向北,将沿途的各省说的分毫不差。 猜到那条长横线是长江后,还自己找出了扬州府的位置。 裴元知道田赋见猎心喜,给他了点时间适应。 等到田赋直观的将以往那些熟知的地名,在地图上一一对照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裴元给他看这个,肯定是有事情要吩咐他的。 于是连忙恭敬的说道,“千户若有想做的事情,尽管吩咐学生。” 裴元的手指了指一处地方。 田赋记得裴元刚才的话,立刻答道,“这是辽东。” 裴元“嗯”了一声,手指慢慢的继续向北,继续向北,直到划了漫长的一条线,才对田赋说道,“知道这里有什么吗?” 田赋一脸茫然,连忙道,“学生不知。” 裴元道,“女真人!” 田赋略有些惊讶狐疑的问道,“女真人不是该在建州卫附近吗?学生记得,建州卫离咱们的辽东属地,好像也没那么远。” 裴元又强调了下,“这边住的是野人女真,和建州女真略有些区别。” 其实说起来,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什么的,也就是后来的划分。 在大明的百姓眼里,这些都是野人。 简而言之,蛮夷也。 辽代的时候,契丹人就根据这些野人的开化程度,将他们区分为了熟女真和生女真。 熟女真已经能接受一点文明讯息,开化程度也比较强,就被编入了辽籍,成为了辽国治下的百姓。 那些生女真仍旧过着以狩猎为主的野蛮生活。 可是野蛮归野蛮,战斗力是真的猛。 后来这些生女真里的完颜部逐渐强大,一边吸收着先进文化,一边掌握冶炼,开始种植。 他们的首领完颜阿骨打更是趁着生女真野性未除,战斗力仍旧强大,一举击败了辽国。 “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的情况与之前的“熟女真”与“生女真”类似。 至于“海西女真”,文明开化程度,则介于“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之间。 大明以为已经把建州女真喂熟了,他们划入了可以统治的势力范围。 但是这件事上大明出现了误判,建州女真现在正在一步步脱去野蛮,步入文明,但是他们更像是完颜阿骨打时代的生女真。 既接受了文明知识,也没有彻底的失去战斗力。 所以明朝后期才会在建州女真身上吃了大亏。 到了后来,“建州女真”迅速地渡过了那个“既有、还有”的渐变期,迅速的开始腐化。 能让他们维持住战斗力的,就是这些陆续收编的野人女真。 这些野人女真不但是极好的战斗力,如果裴元在建州女真打他们主意之前,提前设法把这些野人女真拉走,那么现在慢慢发育的建州女真,后期很有可能会吃一个大亏。 只要能把这些战斗力凶猛的野人女真引出来,然后武装一下形成一定的战斗力,那这支兵恐怕在这个时代,拥有天下无敌的近战能力。 唯一麻烦的就是,野人女真的数目很少,而且为了便于狩猎,部落分散在辽阔的北方山林之中。 想要把这些野人女真一点点的抽出来,要不少的时间。 裴元倒不担心这些野人女真会失控,掀起什么风浪。 因为野人女真的人口太少了,粗略估计也就是有个数千人。 裴元能够引诱来的青壮力量,估计也就能有个数百人上下。 不过这数百野人女真也足够了。 倭寇袭扰的时候,最不好应付的就是其中的那些野武士。 这些浪人有着娴熟的杀人技巧,是已经烂透了的卫所兵难以抵挡的。 但是,有这数百战斗力强大的野人女真上阵,就足以给那些倭寇以重创,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 等到这些野人女真死光了,裴元还可以依样画葫芦,再去引诱相对文明一些的海西女真。 至于怎么把野人女真引出来,裴元思考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着落在罗教的身上。 邪教本身就是一种愚昧的东西。 欺骗和共情的,也是最无知的那部分人群。 如此一来,用罗教去对付野人女真,是不是看上去就很对口? 而且裴元的罗教,是架构在西游记上的。 甭管别人怎么看,对于那些几乎没怎么开化的愚昧百姓来说,就很容易被里面的故事吸引。 在真实的历史上,以“齐天大圣孙悟空”为主神的罗教,直接一下子干穿了老牌邪教“白莲教”和“弥勒教”的底线,迅速地铺开了宗教细分的下沉市场。 “白莲教”和“弥勒教”被年轻人一通乱拳打麻了,甚至被迫的开始反山寨,一个信仰起了“无生老母”,一个信仰起了“真空家乡”。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普通的老百姓,是信你们老大无生老母、弥勒佛?还是信他们的老大孙悟空? 当然是信孙悟空啊! 打从齐天大圣从石头里蹦出来,他老人家的事情,百姓们都如数家珍。 这么知根知底,不信他信哪个? 裴元当即对田赋慢慢的说了自己的构想,直听得田赋目瞪口呆。 直到好一会儿,田赋才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千户的意思是,让我们罗教去对付那些野人女真?” 裴元正色解释道,“不是对付,是传教!” “以后罗教之内,要单独成立一个教士团,咳,不对,是成立一个祭酒道人为主的组织。”“这些祭酒道人不需要参与劳作,由罗教自己供奉。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研究罗教的精义,切磋传教的手段。” “最迟半年时间,我就要看到第一批祭酒道人跟随商队前往辽东。” 田赋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裴元的这个想法。 他苦笑道,“卑职只能说是尽量。” 裴元严肃的看着田赋,“不是尽量,是一定。半年后,无论那些祭酒道人训练到什么程度,我都必须向那些茫茫的山林中,派出第一批祭酒道人。” “而且,之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裴元说的异常坚决和冷酷,“让他们带着钱、带着粮食、带着兵器、带着任何物资,向寒冷的北方进发。” “不管死多少祭酒,你们也要想办法帮我把那些野人女真带出来。” 田赋感受到了裴元意志的坚决,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 裴元这才道,“那你下去吧。这些天好好琢磨这些事情。” 又道,“你要尽量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组建祭酒道人上,一些繁杂的事情,可以安排给陈头铁,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做事是尽心的。”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田赋连忙道,“卑职明白。” 裴元这才道,“去吧。” 等田赋走了,裴元垂目又看了眼地图,这才拔出刀来,将地上的地图一点点剜掉。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若是能用野人女真爆杀倭寇,顺便还大幅度的削弱建州女真的战争潜力,死上一些祭酒道人算什么呢? 历史的变革,总归要要流血的。 若是要流血,就自罗教始,不,就自罗教信徒始。 把地图全部挖干净后,裴元又坐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 等回过神来,裴元决定想点开心的。 别的不说,等到那些护法的野人女真带上金箍,从山林里走出来的时候,裴元就有了他梦寐以求的那支应急力量。 那时候裴元就真正有了和那些强人们叫板的底气。 半年时间只是最理想的状况,这些祭酒道人到了辽东,得先学习女真的语言,还要再克服恶劣的气候地理,在荒林中寻找到那些野人女真。 并且依靠收买和善意,将他们慢慢感化。 真要等到野人女真出山,并且形成战斗力,怎么也得要一年多的时间了。 好在裴元记得,今年的倭寇入贡,只是风波的导火索,并没有彻底撕破最后的体面。 这一次的日本争贡,发生在日本的内部,仅仅是点燃了导火索,真正把大明卷入的,是下一次争贡。 裴元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一次正德七年的入贡,他就必须进行适度介入。 按照大明朝廷的规定,允许日本人十年来向大明朝贡一次,并且明言,只允许携带三艘船,船上的人数不可以超过一百。 这个朝贡吸引了许多日本势力的兴趣。 因为社会总是相似的,日本人中也有那么一些群体,在享受着暴富的快乐。 而他们财富膨胀的那个杠杆口径,叫做永乐通宝。 日本人通过朝贡,把他们的方物换成永乐通宝,然后用贵重的永乐通宝,对日本国内大小各蕃进行财富收割。 所以盛产金银的日本,贬低金银的价值,痴迷于持有永乐通宝。 难道日本人不知道金银比永乐通宝要贵重很多吗? 他们知道。 但是金银分散在四方大名手中,而拿到永乐通宝的口径,却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那么这个社会必然要虚高永乐通宝的价值,拉近和金银的估值,然后用经历了膨胀口径的永乐通宝收割日本国内的金银。 再拿着这些金银去大明换更多的永乐通宝。 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明白了争贡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争夺的并不是向大明朝贡的权力,而是要争夺这个永乐通宝流入的上游,以及永乐通宝估值变动的那个财富口径。 那大明在这件事上亏吗? 亏麻了啊。 数字不会骗人。 让我们这些后世人来看看,让大明叫苦连天的朝贡贸易,到底是怎么肥事。 先来看看《大明会典》中记录的官方指导收购价:铁每斤大约3.75文;腰刀每把大约37.5文;番弓每张大约25文;胡椒每斤大约37.5文;乌木每斤大约3.75文;紫檀木每斤大约6.25文;象牙每斤大约6.25文。 我们再来看看卖的。 大明青白瓷盘每个6250文,大明青白瓷碗每个3750文,大明麝香每斤18750文,大明铁锅每口1875文…… 嚯! 大明:我亏啊,我亏麻了啊。 ——555,救救大明。 或许有人觉得很奇怪。 这个物价和我看到的怎么有些不同呢? 那你看到的大约是这样的: ——“腰刀,每把三貫。番弓,每張二貫。番箭,每枝一百文。鶴頂,每箇一貫。玳瑁盒,每箇一貫。玳瑁盂,每箇一貫。珊瑚枝,每斤三十貫。珊瑚珠,每兩二貫。大玻璃瓶碗,每箇三貫。小玻璃瓶碗,每箇二貫。玻璃燈甌,每箇二貫。粟米珠,每兩五貫。象牙,每斤五百文。铁,每斤三百文。暹羅滿剌加檀香、俱每斤鈔十貫。暹羅籐黃,每斤鈔十五貫。日本國附進刀劍,每把鈔三貫。”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丧心病狂的“贯”字呢? 这些看着虚高的物价,其实是用大明宝钞结算的! 没错,就是在大中华文化圈盛行的硬通货,灰扑扑的大明宝钞。 简称“灰币”。 外藩使者拿到灰币,想要掉也只能买大明提供的那些价格美丽的商品。 若是他们想拿到昂贵的永乐通宝,只能通过皇帝的赏赐,以及私下贩卖他们携带的走私品。 那么问题来了,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大明不要脸吗? 并不是。 那是因为大明自己去卖,比别人跑上门来,赚的更多! 那么大明制定这样的指导价,那些藩国难道就不会对大明不满,然后提出外交控诉吗? 有的。 藩国对大明最大的控诉,就是不按指导价来。 因为就算按照这个价,他们回去还是有的赚的。 (本章完) 第403章 制霸日本不如搞金融 第403章 制霸日本不如搞金融 就在正德七年的这一次日本朝贡中,发生了严重的贸易摩擦。 而日方外交人员提出了两大诉求。 第一个诉求,商品贸易的价格,必须严格按照之前的指导价来交易。 另外一个诉求是,有几个明人,如孙瓒、高老官、潘五等辈,说是帮着日本使者贩卖带来的私货,结果骗了东西就跑了。这些东西价值大约五百两,这都快三年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嗯……,日本人自己的《壬申入明记》里写的,污蔑的可能性很大。 我天朝上邦,不应该啊。 那么,为什么满朝文武,对这种朝贡贸易口诛笔伐,说的一无是处呢? 原因有如下三点。 第一,贸易上确实有利可图,但是地方政府要招待使团的食宿,有的时候对方的使团润来了,就死活不走,福利这方面是完全白给的。 地方政府既不想掏钱当冤大头,又不想时间久了闹出外交风波,惹得自己不痛快,所以对朝贡这件事颇为抵制。 这一块的因素大约占全部理由中的1%,毕竟的不是我的钱。 嘻嘻。 第二,朝廷的朝贡体系中,有一个巨大的亏空项。那就是川、藏方面的番人。川、藏那边的番人进贡的物品,大多是刀剑、铁甲,以及僧制品。 川、藏番人的冶炼技术一般,刀剑、铁甲之类的质量根本不够看,他们创汇主要是靠活佛们死后的僧制品。 大明这些年收到的僧制品,计有佛骨十万多斤,佛牙八千多颗,舍利子堆积如山。 这些僧制品几乎没什么用处,而大明对他们的赏赐,则是以丝绸,生绢和大明宝钞为主。 这就产生了巨大的亏空。 划算吗? 其实还是很划算的。 很多人认为大明对雪区只是理论统治,其实并不然。 元代的时候,朝廷对雪区是以流官万户管理,到了明代,管理雪区的就成了世袭的教王。 从流官,变为世袭,看似是统治权降低了,但是从政治结构来看,却不能这么算。 元朝的时候管理雪区的流官,并不是由朝廷进驻的,而是由本地势力推举的,这就让这个流官失去了朝廷羁縻地方的意义。 再加上这是个以宗教为主的地区,这样一个行政官员,又能发挥出多大的本职作用呢? 明朝的时候,以世袭代替流官,看似是统治权退步了,但是却在事实上,把一个能发出整体声音的雪区肢解了。 雪区的统治结构,由原先的公推万户,变成了七王并立。 七王分别为阐化王、阐教王、护教王、赞善王、辅教王、大宝法王、大乘法王。 阐化王、阐教王、护教王、赞善王、辅教王瓜分其地,五王各据一方,建立起了自己的世袭世系。 大宝法王和大乘法王则在宗教上统治他们的思想。 分裂之后的雪区,不再具有个体意识,而是直接接受明廷的垂直领导。 法王们没事就派人进京,美美的享受着明帝国的好日子。 教王们也以封君的姿态,事事都要大哥点头。 而明帝国呢,克服了重重困难,做了一件看似更不划算的事情。 那就是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修通了从雅安入藏的驿路。 永乐五年朱棣对阐化王下诏:“谕帕木竹巴灌顶国师阐化王同护教王、赞善王、必力工瓦国师、川卜千户所,必里、朵甘、陇三卫、川藏等簇,复置驿站,以通西域之使。” 与此同时,命令“都指挥司刘昭、何铭等往西番、朵甘、乌思藏等处设立站赤,抚安军民”。 “令所辖地方驿站有未复旧者,悉如旧设置,以通使命。” 在汉藏百姓的共同努力下,总共了七年的时间,“自是道路毕通,使臣往还数万里,无虞寇盗矣。” 前些年的时候,上任阐化王去世,其子阿吉旺秋第悉派番僧两人,前往北京请求世袭。 结果因为路太远,当这两名番僧带着明朝的敕书赶回西藏时,新王阿吉旺秋第悉又因病去世了。 现在麻烦了,继位的变成孙子了。 两名番僧不想再跑这一趟了,于是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一致认为:汉人知道个鸡儿啊,我们直接把名字改了不就行了。 于是两名番僧灵活操作一番,修改了敕书,由阿旺扎失扎巴坚继任。 阿旺扎失扎巴坚高高兴兴的拿着敕书,以及继承的勘合印章,让人给朝廷进贡谢恩。 结果却被四川的守臣看出了问题。 于是四川方面立刻将这些人逮捕,并且建议天子:他妈的,这帮人假冒圣旨,杀了吧! 但是天子可不傻啊。 仪式感什么的,只是pua的形式,真急眼了可就不好玩了。 于是朱厚照的老爹建议:算了算了。 最终,免其死罪,发配陕西平凉卫充军。 “其时王卒,其子请袭,命番僧二人为正副使往封。此至,新王亦死,其子阿往扎失扎巴坚参请封。二人不得已授之,遂具谢恩仪物,并献其父所领勘合印章为左验,至四川,守臣勤其擅封,逮治论斩,减死戍边,副使以下悉有。” ——《明实录孝宗实录》 可以说,统治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需要动用智慧去小心呵护的。 也没必要用一个武断的标准,来判断其政治形态。 整体来看,从永乐到洪熙,到宣德,到正统,到景泰,到成化,到弘治,到正德,各位大明天子对川藏番人的态度就是…… 点小钱,先让他们听话,相信后人的智慧。 正德皇帝也勤勤恳恳,用着自己不多的私房钱,笼络着这些坐镇边疆的宗教势力。 为了彻底和那些崇信宗教的番人打成一片,深化大明的统治,他甚至得到了一个宗教身份。 大庆法王! 要是岁月长久,朱厚照能顺利的完成自己的执政,焉知这“大庆法王”的尊号,不会成为藏人心中的“天可汗”呢? 然后,问题来了啊! ——正德没有后啊!! 这大明,我哭死。 后来上台的玄都境万寿帝君,虽然有些小聪明,但这个藩王出身的家伙,对如何统治一个国家,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随着玄都境万寿帝君的无差别灭佛,以及向大明称臣的七王在雪区的斗争中失势,这套统治体系直接失灵了。等到后期,《徐霞客游记》中还有这样的记载。 “吐蕃国有法王、人王。人王主兵革,初有四,今并一。法王主佛教,亦有二。人王以土地养法王,而不知有中国;法王代人王化人民,而遵奉朝廷。” “其教,大法王与二法王更相为师弟。大法王将没,即先语二法王以托生之地。二法王如其言往求之,必得所生,即抱奉归养为大法王,而传之道。” 那么在大臣们眼中,如此吃亏的川藏朝贡贸易,在他们反对声浪中所占的比重为多少呢? 也是1%,因为这踏马又不是的我的钱。 嘻嘻。 第三点,也就是权重占比达到98%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呢? 那就是贸易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狗日的皇帝拿来发工资了啊! 那他妈是我的钱啊! 不嘻嘻啊! 裴元作为一个有着后世视角的人,当然能更开放的看待这个问题。 明朝在通过朝贡获利的同时,历代皇帝也在不屈不挠的想要造船走出去,那种对朝贡的限制与其说是想减少损失,不如说是为了保护那些本可以垄断的市场。 可惜,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说起来,这次日本使团的争贡,也深刻的揭示了日本内部的矛盾。 争贡事件,大明国内记录了一次,就是有名的嘉靖二年的宁波争贡。 但是结合日本国内的记载,其实争贡发生了两次。 一次是在日本国内争贡,就是这次正德七年的入明争贡。 一次是在宁波争贡,把日本国内的矛盾摆到了大明的明面上,就是嘉靖二年那次。 按照大明天子对日本十年一贡的命令,这两次争贡事件,其实跨度达到了三十年。 明朝的记载不甚详细,自然也就很难发现这里面的巨大机遇,也没有意识到大明帝国和日本微不足道的两次贸易,会引发了日本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说到了,和大明的贸易,是日本国内永乐通宝输入的重要财富口径。 最开始,这个财富口径,一直掌握在足利幕府将军手中。 足利义满向大明朝贡,得到了大量永乐通宝的赏赐后,立刻就动了心思。 制霸日本不如搞金融啊。 ——我要炒币! 日本当时流通的货币主要是已经用了数百年的宋钱,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日本本地的自铸铜钱,以及小规模流入的洪武通宝。 于是,为了把这些大明钱币炒高,足利将军家族用了数代人的努力,推广手中的永乐通宝。 足利将军首先以政令的形式,强行要求各地诸侯不得拒绝永乐钱。 随后又发布《撰钱令》,宣布永乐通宝和宣德通宝可以用来缴纳段钱和年贡,其他的宋钱、日本钱作废,不允许再被使用。 足利将军势败之后,接过了朝贡贸易的大内氏和细川氏也发现了这个财富口径的好处。 他们也一致认为…… 制霸日本不如搞金融啊! 我们也要炒币! 两家联手向大明朝贡,换取大量的永乐通宝,随后继续在日本国内炒币。 其他的日本诸侯都看傻了。 永乐通宝那么香吗? 大内氏和细川氏纷纷表态:快上车吧,来不及了,四千点只是起点。 于是其他日本诸侯也上头了,争先恐后的使用永乐通宝,并且在贸易中只认永乐钱。 经常玩日本战国游戏,和看日本战国动作片的,就会发现织田信长家的军旗上就画着永乐通宝,一些诸侯的头上、甲胄上,帷幕上,到处都有永乐通宝的纹。 后来丰臣秀吉一统日本,他琢磨着自己出身贫寒,想搞点流芳百世的形象工程证明自己的阔气。 那我干点什么呢? 干点什么能显得阔气又不失文雅,高贵又不失内涵呢? 于是他穷尽想象力,用黄金和白银,铸造了许多永乐通宝。 ——啧。 现在问题来了,日本势力最强的两个大名,这会儿正在疯狂的炒作永乐通宝,想要仗着这个财富口径洗劫其他大名的财富。 可、可那是永乐通宝啊! 大明的永乐通宝啊! 老子就在大明啊! 那些日本大名费劲心思,刀兵相向,你争我夺想要得到的永乐通宝,老子他妈的看到都懒得弯腰捡啊! 要是趁着他们疯狂炒作永乐通宝的时候,自己悄摸摸的联系一个带路党,跑去疯狂的兑现,先是向那些小诸侯们铺货,然后集中力量挤兑大内氏和细川氏。 岂不是直接能让两个巨头崩溃? 裴元都无法想象那种高位出货的酸爽了。 如果这两个大名轰然倒下,而且是以金融崩溃的方式崩盘,肯定会席卷其他地域,造成一连串的反应。 说不定整个日本,都会提前来到了战国的高潮阶段。 日本那地方,可是有着丰富的黄金和白银的,裴元可以用珍贵的永乐通宝,把那些司空见惯的黄金白银换回来。 而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日本这个国家特别的奇怪,越是吃亏就越是着迷。 越是战乱,永乐通宝就越值钱。 不然也不会发生织田家的武将把永乐通宝画满全身,丰臣秀吉铸造金银永乐通宝的事情了。 后来西班牙白银从菲律宾大量涌入大明,日本白银换不到永乐通宝了。 那些大名们失去了这个财富口径,这才纷纷放弃炒作,让永乐通宝开始贬值。 裴元想着,下意识的在地上简单的画了倭国的地图。 他对日本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对日本的战国时代也只是有个粗粗的概念,画出的地图只有个大概的模样。 裴元仔细地看着。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 野人女真、倭寇、山东备倭都司、罗教、日本朝贡使团、大内氏、细川氏、永乐通宝、白银集团的崛起、内府库的放血、中豆油集团、大明宝钞的炒作。 一系列的念头模模糊糊的结成了一个网,慢慢的编织在了一起。 (本章完) 第404章 天下多事矣 第404章 天下多事矣 “天下多事矣。” 裴元起身,抄着手四十五度仰望夜空,面色深沉,一时有些惺惺作态。 折腾了一夜,天色也渐亮了。 裴元毫无困意,又回火堆旁琢磨着事情。 等到天光大亮,众人都修整完毕,裴元将陈头铁和那二百多徐州兵留下,自己只带了十来个亲兵,继续往阳谷赶路。 田赋倒是有心邀请裴元去罗教的落脚点看看,但裴元懒得理会那些琐事,很大咧咧的做了甩手掌柜。 他倒是提醒了陈头铁和田赋二人,等到稳定下来,就再派人去阳谷一趟。 到时候,还得再支援这边一大笔钱。 现在的这个罗教正处于初始阶段,几乎没什么造血能力。 裴元也没有现在就杀鸡取卵,让罗教出去兴风作浪的想法。 这样一来,裴元就得自己往里面烧钱。 别的不说,光是这上千的新教徒,供应每日的吃喝就是不小的数字。等到他们学成归乡,也需要一些盘缠和传教的启动银子。 毕竟不管信仰什么,大家期待的,都是更美好的生活。 裴元从阳谷洗劫来的那些浮财,倒是大半都得投在这里边。 等两日后裴元风尘仆仆的回了阳谷,他也顾不得疲倦,就向留守的司空碎询问道,“这些天可还安稳吗?” 司空碎答道,“自从上次那个监察御史来过后,就再也无人上门了。前些天我让人去衙门打听那县令后续的事情,县衙里的人也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 裴元听完不由叹了口气。 山东官场的神秘通道对他关闭了啊。 他们这些人,暂时是没办法利用锦衣卫的身份,借用那些官场的隐形权力了。 裴元想到自己那拉拢本地读书人的计划,心道,这件事恐怕也只能隐居幕后了。 锦衣卫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很容易招来读书人的反感。 再加上洗劫阳谷,以及妄图栽赃山东官场回护德王的事情,这些疯狗已经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了。 裴元对此倒也没什么太多的反应。 他已经下决心要在阳谷立下根基,山东官场的那些官员若是对他不闻不问,还能图个清净。 他向司空碎询问道,“除了这个,还有旁的吗?” 司空碎又想起一事,“对了,山东镇守太监毕真给千户来了一封信,卑职这就去取。” 说完匆匆离去。 陈心坚在旁呼喝道,“快去准备些吃的,再多烧些水。” 这边已经提前得到了裴千户今日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早就备好了酒食。 裴元和陈心坚等亲兵也不分尊卑,在大桌前胡乱围坐着吃了起来。 有几个挤不进来的,则挤站在一旁运筷如飞。 裴元胡乱吃了几口,司空碎就拿着一封信过来了。 裴元便离了桌,把位置让给旁人,拿了书信去一旁拆看。 打开一瞧,上面只有三个得意洋洋的字,“还行吧?” 裴元笑了笑。 让司空碎帮着回了信,同样也是三个字,“学到了。” 裴元这几日赶路疲惫,也懒得理会旁的事情了,让人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好好的清洗了一番,便直接上床休息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醒来正是半夜。 裴元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便有些后悔了。 他也是吃过尝过的,这次既然要在山东常驻,没带个女人过来,就有些失策了。 纵是不好带着焦小美人冒险,臧贤送自己的那两个歌姬也该带一个过来才好。 熬到天亮,本已睡饱的裴元反倒没精神了。 他吃过早饭,想及今日无事,就向陈心坚询问,“此城中可有什么上好的炊饼铺子?” 熟读水浒的陈心坚一脸的我懂,对裴千户道,“此事不难。前些日子我怕阳谷县衙那边有什么奸谋,已经让人秘密在城里坐探。等会儿把人叫来,稍一询问便知。” 裴元本想点头。 接着又一转念,连忙摇头,“算了算了,影响不好。” 裴元现在身边有二百锦衣卫是原本驻守智化寺的,这些是徐州兵出身,和裴元是一条心。但是还有一百锦衣卫,是司空碎那个百户所带过来的。 司空碎和澹台芳土的这两个百户所里,都是从南京带来的老人。 面对外人的时候,北方局众人或许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但是面对南方局,却漏的如同筛子一样。 裴元对司空碎的节操已经没啥信心了,何况是他底下的那些小旗、校尉。 底下人互相保守不了什么秘密。 万一传出去什么不好的消息,那裴元前些日子可就白忙了。 陈心坚以为裴元是不想沾惹外面的女人,又提议道,“要不要让宋总旗来一趟。” 裴元略微心动了一下,旋即赶紧否决,“算了算了,这么远。” 裴元索性又过问了下北方局在阳谷的发展。 陈心坚将司空碎叫了过来,司空碎便将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说了。 “千户,之前从那几个大族那里得到的财物,凡是金银都已经装箱了,随时可以起运去泰安。” “那些绸缎以及珠玉不好变现,我让人去阳谷城里问价,可是根本没人愿意接手。” “我又派了可靠的人去附近的寿张,顺利的话,过几天就能变现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田契、良宅、铺子都还未处理。” 裴元对此已有规划,便说道,“咱们既然决定在这里立足,总要有些产业才是,这些咱们都留着自己用吧。” “土地的话,尽快招募佃农改种大豆。那些商铺也要找个懂行的先管起来,等咱们组织商队从扬州向北运货,这些商铺正好可以用来出售商品。” 司空碎闻言诧异,“千户,咱们哪来的商队?” 裴元道,“快有了。” 司空碎也不追问,却叹息道,“只怕有了商队,有了商品,有了商铺,这生意也不好做?” 裴元诧异道,“为何?” 司空碎道,“咱们恶了山东官场,到时候必定有人上门去征收各色税目。旁人家或许点小钱,抬抬手就过去了,要是咱们的铺子……”司空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怕按察使司憋着坏,就等着咱们枉法呢。” “按察使司……”裴元想到这里也有点头疼了。 现在和提刑按察使司的关系闹得有点僵,倒是有些不太好转圜了。 王敞倒是个好的中间人。 只不过王敞这个巡抚,虽然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顶头上司,可惜却是个跛脚巡抚。 大家都已经知道,王敞是为了平安落地,来山东过渡一下的,内心中未必会畏服他。 裴元只能说道,“这件事暂且搁置吧,等后续我再和王巡抚商量商量。” 裴元又问了一下其他的事情,得知千户所已经在接手阳谷县周边的一些寺庙,顿时满意的对司空碎说道,“这事做的不错,可以再想想办法挤出点人手,争取把东平州的其他几个寺庙都纳入到掌控之中。” 司空碎只能应下。 裴元问完了这边的事情,又关心起了朝堂那边的事情。 听到裴元此问。 司空碎连忙回忆着这些天看过的邸报,以及澹台芳土给他传来的信件,向裴元复述着朝中的一些事情。 从司空碎的讲述中,裴元已经大致知道了。 在击败了霸州叛军之后,几路明军的统帅为了向天子邀功,几乎是丢下大军就往京城赶。 就在前两天,争功将帅们已经纷纷入京,把兵部挤得满满腾腾。 一开始陆訚还信心满满的认为,此战的首功必定是他,他能得到奖赏中最厚重的那份。 所以他倒是不急不慌的沿途收受着贿赂,慢悠悠的往京城赶。 可谁知走到半路,就听说兵部为了遍赏诸军,已经把功劳拆的稀碎,正一点点的给他们计算奖赏呢。 这下陆訚就坐不住了。 真要把功劳细细拆了放赏,大家雨露均沾,人人欢喜,但是陆訚就吃亏了。 既然功劳都具体到下面的小弟了,那他算什么? 是以陆公公也绷不住了,连忙向京城赶。 司空碎总结了下澹台芳土的话,“现在京中为了争功已经乱成一团了。陆訚连接被人下绊子,明明是功劳最显著的那个,现在反倒是最焦头烂额的。” “现在听说他要争功,就连原先归他提督的那些军头们,都和他反目了。” “如今朝廷如何筹功的事情还未定,已经乱糟糟的不成样子了。” 陆公公在京中没什么根基,这次回来又是奔着剑指司礼监掌印太监来的,大家的眼睛都和明镜似的。 张永和萧敬对陆訚出手也就罢了,就连杨一清也为了保住张永这个盟友,对陆訚的功劳大加贬低。 按照杨一清的说法,若是没有谷大用之前一年多的征剿,自然也没有后续霸州军的奔窜。 陆訚只是跟在霸州军身后捡便宜的罢了。 杨一清本身就担任过三边总督,是朝中很有说服力的军事干部,他站出来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裴元听着司空碎的讲述,摸着下巴想了想,对此也没什么意外。 当初的汪直那么大的功劳,不也被整的灰头土脸的? 陆訚八成是被阳谷一战刷出来的“三个伯”弄的期待值有些太高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那时候霸州叛军还未平定,朝廷还要指望着前线的兵马去卖命,自然赏赐的就丰厚一些。 现在霸州叛军已经平定了,需要放赏的军头又那么多,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赏赐自然就小了一些。 而且陆訚毕竟是个太监,临时差事一结束,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型。 其他军头手中还有兵马需要朝廷安抚,但是陆訚有什么? 他名义上掌印的御马监,现在还蹲着张锐、张雄两兄弟呢。 就算其中一个去提督东厂,另一个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再者,现在还有个得到杨一清点评,从而含金量再次大增的谷大用呢。 理论上,西厂太监可是要挂御马监掌印的头衔。 如今陆訚空有一个平叛的名头,朝中的上上下下,却齐心协力的想要掏空他的功劳。 裴元估摸着陆公公这会儿正是最慌乱、最无助的时候。 又该到好兄弟出手的时候了! 裴元便对司空碎道,“过些天我还是要回京城一趟的。这边的事情,你要多上些心。” 司空碎闻言,连忙恭敬应了。 想到这次回京也该把恩科的事情解决了,裴元也不再纠结,就让王敞出面来办这件事情吧。 同为读书人,那些家伙更容易承王敞的人情,然后和王敞结党。 这样虽然中间多了一层,但是以千户所如今在山东的臭名声,让王敞出面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至于老臣王敞,裴元还是很放心的。 裴元让司空碎退下,给王敞写了一封书信,将自己的一些想法交代,随后让人秘密送了过去。 接着裴元又想到一事。 “这次回京,正好可以让陆訚帮着举荐贺环。” “到时候也让谷大用和王敞帮把手,争取把贺环送去京城,享受下荣华富贵。” 想到贺环那条擅长潜伏的毒蛇,裴元觉得不能白白送这个人情。 裴元这么现实的人,总得去找他打个招呼才好。 交个朋友嘛。 于是又休息了一日,裴元便带了十来个手下继续南下,打算去向贺环卖这个人情。 路上的时候,裴元顺便去探望了下徐州左卫指挥使丁鸿。 丁鸿听到传报,说是有个锦衣卫千户要见他,心中一动,赶紧就出了辕门相见。 等见到是裴元亲至,当即不顾兵士们的讶异,直接大礼参拜。 裴元见状,心头就是一宽。 知道这家伙还未忘本。 等进了营中,丁鸿又把他带来的那些前徐州卫的士兵叫了出来,见过裴千户。 那些徐州卫的士兵跟随丁鸿来了这徐州左卫后,一直是丁鸿掌握徐州左卫最重要的力量。 恰巧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情况相似,这些人既上得了战场,也擅长建造船只,很快就融入了这卫所中。 这些人在徐州左卫中也担任着大大小小的武官,见到裴千户后,不等丁鸿招呼,俱都拜倒于前。 (本章完) 第405章 因小失大 第405章 因小失大 裴元心中踏实了,也就没在徐州左卫久待。 草草的用过饭,就继续南下。 等赶到淮安,裴元先是寻了酒店住下,好生休息整理了一番,才让人将拜帖送去了淮安卫。 拜帖送出去后,回来的锦衣卫匆匆来见裴元,说是有个淮安卫的千户官听说裴千户来了,一定要来见见。 裴元这次是来卖好的,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便让人放了进来。 来的人果然便是那千户周朝,周朝见到裴元就憨憨的笑道,“我说怎么一早就听到喜鹊叫,原来是裴贤弟到淮安了。” 裴元对周朝印象还不错,这是个能人,值得尊重。 笑着寒暄完之后,裴元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正有事求见你们指挥使,他有空吗?” 周朝也不含糊,当即道,“见别人没空,见裴千户肯定是有空的。指挥使今日去清江浦钓鱼了,裴贤弟要不要也去试试?” 裴元听到这里,心头就浮现了一个问号。 这老小子,是几个意思啊。 周朝见裴元迟疑,多解释了一句,“贺指挥使去清江浦,是为了清江造船厂的事儿。” 话已说开,周朝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早先的时候,朝廷下令要修缮河道,督造战船。正好北段有卫河造船厂,中段有清江造船厂,南边有龙江造船厂。于是朝廷就让捕盗都御史陈天祥负责东昌府以北的这段,河道总督张凤负责东昌至沛县的这一段,漕运总督张缙负责徐州往南的一段。” “按照往年的惯例,清江船厂的活多的时候,是分派给徐州卫和徐州左卫,我们淮安卫和大河卫都伸不上手。” “也不知道徐州左卫新上来的指挥使脑子里哪根筋不对,这次居然把手下大半派去了卫河船厂帮忙。” “这不就把清江提举司得罪了吗?” “卫河船厂那边只有十八个分厂,每年的建造能力有限。朝廷摊派下来的活儿也不多,徐州左卫也就眼前能忙上一阵,以后的买卖还做不做?” “清江浦这边的清江船厂足有八十多个分厂,每年的造船单子都拿最丰厚的那份。” “徐州左卫不识趣,自然就有愿意接手的。” “这次我们贺指挥使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打通了清江提举司的关节,介入了造船事务。” “我们手下的那些卫所兵没干过这活儿,人数也不太凑手,所以就和大河卫合伙接下了这事儿。他们陈指挥使托关系弄来了些船匠,勉强算是开了工。” “这件事做好了,每年能有大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贺指挥使怕出纰漏,这些日子就亲自在那边盯着了。” 裴元听完,略觉蛋疼。 他当初让徐州左卫去帮张凤造船,是为了方便搞事,好更多的拿捏张凤的把柄,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 裴元原本还想借着徐州左卫为引子,图谋清江造船厂,现在可好了,徐州左卫这一撂挑子,直接得罪了清江提举司。 那卫河造船厂的规模,远不能和清江造船厂这边相提并论。 裴元这招臭棋,有些因小失大了。 印象中,好像再过十来年卫河造船厂就破产清算,彻底并入清江造船厂了。 主要原因是造船的好木料大多来自四川、广西这些有深山老林的地方,运输到淮安和运输到临清的运费差距巨大,所以为了省钱,也为了多挣两个,卫河造船厂首先开始了船料降级。 “松木造”就是卫河造船厂最先搞出来的产品。 还有一些船厂官员囤积居奇,把好船料造出来的漕船,私自倒卖给了商人。 最终临清的卫河造船厂因为船只大批量的出现质量问题,导致朝廷一怒之下,将卫河船厂裁撤了。 裴元郁闷了一会儿,倒也懂得开解自己。 小也有小的好处。 至少掌控难度比起清江造船厂要小很多。 而且因为卫河造船厂的积弊重重,朝中官员都知道这里可能随时暴雷,油水占不着,说不定还惹一身骚,都对这里唯恐避之不及。 如此一来,倒是能方便裴元往卫河提举司里安排人了。 卫河造船厂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就是没有便宜的好船料。 而且因为“松木造”的恶名,不但那些商人们不敢从卫河造船厂买船,就连朝廷都不愿意从卫河造船厂下单了。 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让卫河造船厂的境况更加艰难。 这次因为霸州军在济宁烧了一千二百多艘漕船,卫河造船厂好不容易得了个大单子,可是偏偏又遇到个擅长刮地皮的河道总督。 裴元估摸着,要是他不插手的话,很可能卫河船厂要比原本时空更早暴雷。 好在现在他插手了,就可以直接跳过暴雷的等待环节了。 裴元看中卫河造船厂,看中的不是那能造遮洋船的十八家分厂,而是看中的那里面数千熟手匠户。 卫河造船厂只要能拿到手里,还是有办法救活的。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卫河造船厂下单,让卫河造船厂先运转起来,然后输送廉价的船料给他们,让他们能吃到一定的利润空间。 裴元的辽东战略,正好可以完美的把卫河造船厂纳入进来。 辽东战略想要形成良性的经济循环,单纯从山东向辽东倾销,是不可能持久的。 靠皮毛和人参这样的东西,也不足以维持一个能养活很多人的体量。 但是辽东可以向山东贩卖木材啊! 因为中国人的建造习惯,喜欢建高屋大宅,皇帝也不例外。 但是木材可不是一年两年就长成的。 好的梁柱之材,早就被前代人砍光了。 就连皇帝修大殿,也得费心的琢磨着哪里有好木头。 所以辽东的木头只要能运出来,不止是能用来造船,还可以高价供应那些豪强之家。 从辽东用船走渤海,可以沿着大清河溯流而上,进入山东的腹地,运输方面完全不成问题。 渤海一带盛产食盐,那些渤海盐就是靠着大清河进入山东腹地,然后转运河南、江苏和安徽的。 成化年间的时候,为了保证大清河的货运能力,山东巡抚牟奉还特意征发了五万七千人进行清淤。 现在盐船从利津盐场一带买盐,装船后沿着大清河而上,依次经过蒲台、惠民、青城、齐河、长清、平阴、阳谷,然后就可以从阳谷转运到运河。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向沿途的州县售卖,还可以通过运河北达京津,南抵苏北、皖北,甚至直通南直隶。 这条航道能够大量运盐,运木材也是一样的。 辽东到处都是好木材,一旦形成产业,就需要大量的人手砍伐运输,就可以养活很多人。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经济结构。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很多暴利的赚钱法子,裴元却把注意力放在大豆上。 因为大豆能在整个供应体系内,靠着稀释的利润养活很多人。 种地的农民,运输的青壮,榨油和酿造的工匠,分散营销的商人。 裴元需要这些人靠着他吃饭! 假如裴元选择制、烧玻璃、造纸这样的东西,就算有更多的利润,他才能养几个匠人? 单纯为了钱的话,苦一苦日本大名,那不香吗? 裴元想明白这些,倒也不慌张了。 得罪了清江提举司就得罪了吧,说不定以后还有他们求到自己的时候。 周朝见裴元沉吟,试探着问道,“裴贤弟要是事急,愚兄可以和你去清江浦走一趟。若是不急,愚兄让人去给贺指挥使送信,让他快马加鞭赶回来也行。” 裴元这次是跑来卖好的,又不是跑来膈应人的,当然不想摆出这样的姿态。 何况人家就是客气客气,自己也不能当真了。 6=9+ 裴元便对周朝道,“此事虽不急,耽误久了,也难免迟则生变。还是请周兄陪我走这一趟吧。” 周朝听了满口答应,“好说。” 说完又试探着问道,“只是不知道裴贤弟是为了什么事?贺指挥使那边,我也可以让人先去通通气,若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也好提前有个应对。” 裴元想想之前和贺环确实说不上愉快,有人提前去打个招呼也好。 免得自己还没开口,脑袋后面就挨一石头。 于是裴元便笑道,“自然是好事。之前贺指挥使招待甚周,临行还送了大笔的银子。裴某心中有愧,一直在琢磨着该怎么回报贺指挥使一番,这次得了个机会,能替贺指挥使谋个好出身,所以先来通通气。” 周朝听是好事,先松了口气,听了裴元后面的话,顿时大喜。 裴元半真半假的对周朝道,“小弟在朝中有些路子,刚好赶上个不错的机会,这会儿不用,过期就作废了。” 周朝听了越发欢喜,连忙道,“愚兄这就让人先去通知贺指挥使。” 又道,“且先为贤弟接风,等酒足饭饱,再赶路不迟。” 裴元知道这个周朝也是个面厚心黑的,裴元之前黑了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八万两银子,虽说这次有重大利益相送,在达成目标之前,淮安卫和大河卫应该不舍得向自己动手,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稳妥些好。 裴元便对周朝说道,“不急。等会儿稍微整顿,就前往清江浦吧。” 又半开玩笑道,“若我猜的不错,等我这好消息说了,贺指挥使也要请我喝几杯呢。” 周朝自无二话,赶紧准备了人马,陪着裴元一同赶往清江浦。 从山阳赶往清江浦的路途不远,一行人又都是骑兵,还不到下午,裴元就见到了迎过来的小支骑队。 有个百户官客气的上前道,“贺指挥使已在清江浦摆好了酒席,就等着为裴千户接风洗尘呢。” 周朝上去简单问了几句。 随后队伍继续向前。 又行不远,便见路旁有河流蜿蜒。 周朝指点道,“这条河就流入清江造船厂,咱们顺着这边走,就能见到贺指挥使。” 裴元点头回应而已。 再向前,便陆续看到了大片的工场,有些匠人正在忙忙碌碌的处理着各类木材。 连穿过几个工场,就见那河在前方转了个弯。 在那转弯处,修了个凉亭,有数人正在亭中悠然等候。 听到马蹄声,有人便出了亭来,负手而立,等在那里。 正是裴元上次见过的贺环。 贺环瞧见裴元,凝视了一会儿,随后脸上堆笑,大步走了过来。 裴元也连忙从马上跳下,笑着快步相迎。 贺环一把抓住裴元,和他把臂同行,口中笑道,“上次裴贤弟走的时候,愚兄就遗憾没能和你好好喝几杯,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可见是天意啊。” 裴元倒是识趣。 他也怕说不清楚,还不定这狠人会给自己摆什么鸿门宴。 于是直接便笑道,“裴某这次来,就是为了回报贺指挥使盛情的。贺指挥使可知道,为了平定霸州的功劳,现在京中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哦?”贺环顿了下,拉着裴元往前走的脚步稍微一停。 他迅速的意识到,裴元所谓的好事,很可能就和这次分功有关。 贺环的目光扫向亭中,神色有些迟疑。 裴元顺着贺环的目光看去,就见那凉亭中又走出几人。 那几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裴元,显然是纳闷能让贺环迎出来的人是何方神圣? 贺环把着裴元胳膊的手紧了紧。 裴元目光微侧。 就见贺环无事人一样,笑道,“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就是贺某之前提起过的,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千户裴元。别看裴贤弟年轻,端的好本事。” 贺环说完,正要给裴元介绍那些人。 就见一个身材粗壮的家伙,面色不善的盯着裴元道。 “裴元?莫非就是护送谷大用北上的那个裴千户?” 裴元顿时起了警惕,他看着贺环,不动声色道,“这位是?” 贺环微怔,不知道这两位怎么会有过节,便笑着介绍道,“这位就是徐州卫指挥使郭晖。” 徐州卫?指挥使? 裴元听了心中一阵卧槽。 这特么可是自己最不想见的苦主啊。 裴元不但黑走了徐州卫最精锐的大批人马,还把丁鸿给拐跑了。 之后裴元还让萧韺一直打压徐州卫,防止徐州卫把事情闹大,让徐州卫很是吃了个闷亏。 (本章完) 第406章 牛头管辖 第406章 牛头管辖 裴元硬着头皮拱手道,“原来是郭指挥使。” 郭晖见果然是那个裴千户,脸上怒容更甚,抢出几步就要揪住裴元。 贺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上去将人架住。 裴元也挡住了要一拥而上的陈心坚等人。 周朝也上去帮着拦人,口中连声道,“都是兄弟,有什么说不开的。” 倒是亭中后出来的三个文官,脸上带笑的看着。 他们似乎根本不怕得罪这些人,看热闹的心思,昭然若揭。 别人糊涂,裴元你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连忙说道,“误会、都是误会!” 贺环虽然只是中等身材,手上的力气却不小。 郭晖挣不脱,也不好和他拔拳相向,当即恨恨道,“你做的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元这时候当然得把屎盆子扔出去了。 他快速的在谷大用和萧韺之间选了一下,挑中了萧韺。 于是只能故作叹息道,“郭指挥使怎么想不明白,这种事情哪是我一个千户就能做出来的。你想想五军都督府是什么态度,难道还真看不出来?” 郭晖其实早就有些想法了,听到裴元你这么说,直接恨声问道,“是谁?” 裴元果断道,“就是左都督萧韺!” 郭晖却骂道,“我呸!我问你,丁鸿现在何在?” 裴元神色讪讪。 这个不好瞒啊。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本就是兄弟单位,离得很近,往日交情也好。 突然换了个指挥使,还是往日郭晖的老部下,这能瞒得过谁? 而且丁鸿上任的时候,还带去了一百徐州兵,作为他掌控徐州左卫的底子。 那些徐州卫的士兵,不少还有家小留在郭晖那边的。 这点消息,如何藏得住? 郭晖大骂道,“老子他妈的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就认裴千户,拐走我那一千精兵的是不是你?” 贺环听到裴元干了这种缺大德的事儿,目中现出迟疑,要不是裴元这次明显是来给他送好处的,他都有些不想拦着了。 这下裴元更不敢承认了。 他连忙矢口否认道,“阳谷一战的时候,折损甚重。当时面对数万贼军,我们才千余人马,死伤之数占了十之七八。根本就没剩什么人了。” 郭晖倒没在这个问题上坚持。 虽说有些被拐跑的徐州卫的人,私下透露过还剩了六百多人,但是郭晖不怎么信。 阳谷之战的战报,他也看过了。 被两三万的流贼攻打,双方对峙了两天两夜,最后还能反杀大胜,想想也知道他那点精兵应该被祸害的差不多了。 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了,郭晖纠结也没用。 可剩下的兵和丁鸿,那是他的人! 郭晖怒喝道,“放屁,老子早就打听清楚了,丁鸿能够升任徐州左卫指挥使,全是你在中间出力!” “裴千户好手段,不然挖了我的人,还挖了我手下的悍将。” 裴元还未狡辩,一旁看热闹的文官打扮的人,倒是惊讶的说道,“郭指挥使莫不是弄错了,他自己才是个千户,怎么帮丁鸿当上指挥使?” 郭晖冷笑,“此人手眼通天,不是各位可以想象的。” 那文官看了裴元一眼,不再多说话了。 贺环阻拦郭晖的大手,更有力了几分。 郭晖的死活关他吊事,裴元既然真能办事,无疑是更有利用价值了。 郭晖又骂了一句,“丁鸿那狗东西,也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看这意思,显然是郭晖没从丁鸿那里讨到什么好。 丁鸿已经重新认了大哥,未来的事业显然更有前途,当然没有反复无常的道理。 听有人骂自己的小弟,裴元有些不快了。 他当即针锋相对的说道,“丁鸿当初立有大功,升个指挥使都不足酬谢,难道郭指挥使见不得手下人飞黄腾达,一定要将他按在徐州卫里?” 郭晖顿时被憋得脸色涨红。 他要是敢认这话,手下就得人心散了。 就听裴元又厉声道,“当初若是按照我的本心,就让他直接回徐州卫做指挥使了。他回徐州卫,人熟地熟,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是丁鸿一再强调,郭指挥使对他不错,他不忍心夺了郭指挥使的基业。我这才费心费力的把他安排到了徐州左卫。” 郭晖听到这里,脸色变幻半晌,方才和缓了些,恨恨的骂道,“这还差不多。” 如今木已成舟,五军都督府还一个劲儿打压他,郭晖已经知道想寻回公道是没啥指望了。 只不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心中愤愤不已。 这会儿听了裴元这番话,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只是他也有些疑惑。 他虽然和时用私交一般,但也知道这家伙的秉性,当即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你们强夺徐州左卫,时用难道就这么干受着?” 不像是时用的性格啊。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过一段时间,早晚也会传开。裴元便实话实说,“因为我为了补偿他,保举他做了山东备倭都司的都指挥使。” “原来是这样啊。”郭晖恍然点了点头。 旋即,郭晖一怔。 这是不是说,要不是丁鸿那傻叼! 这踏马就是老子去山东备倭都司当都指挥使了? 郭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 贺环虽然也很震惊,但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触没那么强烈。 他赶紧扶住了要跌倒的郭晖。 郭晖慢慢回过神来,似哭似骂的嚎啕道,“丁鸿!老子日你八辈祖宗啊!” 众人连忙相劝。 贺环怕郭晖坏了自己的事,在旁开解道,“事情说开了就好,裴兄弟是个讲究人,肯定不会让郭兄弟吃亏的。” 贺环这话一出,郭晖果然缓了过来,目光灼灼的看向裴元。 裴元犹豫了一下,主动上前握着郭晖的手,恳切道,“好说,这件事兄弟也身不由己。稍后我肯定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说起来,裴元对徐州卫确实有一些歉疚,让郭晖吃这么大亏,也绝对不是裴元的本意。 这让裴元这等薄情的人,也难免起了些恻隐之心。 等会儿看看能不能劝郭晖补仓。 只要郭指挥使再吃一个小亏,之前吃的大亏,就摊平了成本。 相对来说,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之前萧都督一直喊不要。 最后不也补仓了吗? 裴元能感觉到郭指挥使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终究没敢用力。他心头大定,这事儿妥了。 裴元又主动缓和道,“等会儿我再自罚三杯,给郭指挥使赔罪。” 等到拉着郭晖半推半就的去了亭中围坐下,贺环连忙唤人摆上酒菜。 接着,贺环给裴元依次介绍了剩下的三人。 原来这三人是工部和清江提举司的官儿。 上首坐着的,乃是工部都水司主事邱阳。旁边两人,一个是清江提举司提举苗文,一个是副提举康远。 这三人,一个是正六品,一个是正八品,一个是正九品。 嗯…… 裴元见贺环和郭晖这两个正三品指挥使都在下首陪着,他一个正五品千户有什么好挑理的。 于是也客随主便的坐了。 周朝则在裴元旁边,帮裴元垫个底。 裴元倒能大致猜到原因。 这三个官儿虽然品阶不高,但是直接掌握着清江造船厂的大笔的资源。 郭晖的徐州卫,和贺环的淮安卫-大河卫联合体,都算是清江造船厂的外包方。 邱阳作为甲方爸爸,郭晖和贺环还得靠清江造船厂吃饭,自然得伏低做小。 郭晖有些怅然若失,贺环心中也攒着事儿,但是等酒菜一到,两人都连忙起身,给邱阳他们倒酒。 周朝则热情的招呼着裴元。 周朝给裴元将酒满上,见裴元正盯着贺环,有些疑惑的也看了贺环一眼,随后才招呼道,“裴贤弟?” 裴元回过神来,看着周朝笑了笑。 接着痛快的将杯中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又对周朝道,“烦请周兄为我满上。” 周朝想起刚才裴元说的要自罚三杯的事情,倒也不疑有他。 连忙又帮裴元倒酒。 两人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众人也都想起了刚才的事情,停下交谈看着这边。 裴元又是杯满则饮,连干两杯,接着竟然莫名的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莫名奇妙,郭晖脸色难看,倒是贺环又主动打着圆场。 裴元这会儿心情大好,又自斟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贺环身上。 这个家伙手中有兵,胆子大,野心大,而且狡诈如狐,阴险如蛇,一直被裴元视作顶尖的心腹大患。 可就在刚才,当裴元看到贺欢为了一年几千两银子的活,站起来给清江提举司的八品官敬酒的时候,裴元忽然就不慌了。 之前对贺环的那些恐惧和焦虑,也都舒然而散。 裴元也起身,对贺环和郭晖说道,“兄弟之前做事确实有冒失的地方,等到这酒喝完,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着,端起一饮而尽。 贺环自然没话说,将酒饮了。 郭晖虽然还做了些姿态,可是刚才裴元就探出了他的底,再绷着也没有意义,反倒不如揭过那一篇,从裴元这个有能耐的家伙手中讨一些好处。 于是郭晖略一沉吟,也痛快的喝了。 裴元心中高兴,正要起个话头和两人寒暄一下,就听那个清江提举司的苗文慢条斯理的笑问道,“本官倒听出了些意思,这么说那徐州左卫的丁鸿,现在是裴千户的人?” 裴元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便道,“不错。” 那苗文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追问道,“这么说,让徐州左卫撂挑子,跑去临清帮助卫河船厂,也是你的主意了?”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最擅长造船,在朝廷大肆采购漕船的节骨眼,徐州左卫跑路的空当,岂是淮安卫和大河卫这些生手能顶替的。 裴元已经把谋夺的目标,改为了卫河造船厂,当然没必要向贺环那样捧着这些人。 当即不咸不淡道,“这事本千户自有考虑,不是你一个八品小吏能够与闻的。” “你!”那苗文立刻涨红了脸。 想要拂袖而去,又觉得有些狼狈,当即愤愤的瞪了裴元一眼。 旁边的那副提举康远也感同身受的怒视裴元,倒是那六品工部主事邱阳噗嗤一声,没憋住直接笑出声来。 这一声偷笑很不团结,让苗文和康远也越发尴尬。 贺环怕双方闹僵了要坏事,赶紧从中转圜,哄闹着要敬酒。 裴元也不搭理那两个家伙,倒是瞧了刚才偷笑的邱阳一眼。 邱阳笑呵呵的冲他一点头,没说什么。 他一个工部的正六品文官,还是都水司这等衙门,当然不会觉得裴元刚才的话针对自己。 而且,他是北京工部的官儿,何须在乎南京工部官儿的体面。 说起来,现在的清江提举司,情况很复杂,同时接受南京工部和北京工部的双重领导。 它们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最早的时候,清江造船厂归龙江提举司管辖。 龙江提举司提举是隶属南京工部的官员,正八品头衔。 但是好景不长,等朱棣迁都北京后,又成立了个北京六部。 北京工部一出现,就直接气场一米八,号称:南京工部管得了的我要管,南京工部管不了的我也要管。 像是清江造船厂这么重要的地方,北京工部当然也要插一脚。 于是北京工部就派了个工部都水司主事,跑来管理清江造船事宜。 工部都水司虽然不如龙江提举司名正言顺,但是都水司的管理范围大了你那么一点点,正六品主事又大了提举那么一点点。 北京工部:气不气!你气不气? 北京工部:嘻嘻。 龙江提举司:什么人啊,他妈的。 人生不幸,遭逢恶邻,就是这么无奈。 那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于是,龙江提举司干脆把清江造船厂单列,丢出来又成立了一个清江提举司。 新诞生的清江提举司更加无奈,龙江提举司那么大的体量都没办法,他能怎么办? 北京工部:我嘻嘻(按回城)(按回城)(按回城)…… 南京工部:5555,皇帝不喜欢我,我自己也不争气。 就在北京工部反复跳脸的时候,激怒了一位路人,那就是两米二六的南直隶。 南直隶:妈的,看不下去了,什么黄毛工部。 南直隶: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国之重器,体量一哥! 出现吧! 于是,淮安府成立东河船政衙门,由淮安府同知管辖,正五品! 于是,扬州府成立西河船政衙门,由扬州府同知管辖,正五品! 所有的清江造船厂分厂划分为四份,由淮安府同知与扬州府同知,一人管两家,所有的具体事务,全都拿走。 北京工部:不嘻嘻啊…… 现在还处于北京工部跳脸南京工部,在清江提举司搞牛头管辖的时候。 裴元对清江提举司提举无意识的针对,立刻博得了黄毛主事的好感。 (本章完) 第407章 你踏马还和我装上了 第407章 你踏马还和我装上了 贺环和郭晖不清楚这些文臣之间的弯弯绕绕,见裴元出声得罪了那提举司提举,结果那工部主事竟然丝毫不以为意,心中都有点迷糊。 但是两个人也有面对这种情况的处事方法,那就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席间,裴元也得知了,原本贺环是打算在这里为他接风的。 后来正好遇到郭晖陪着几位工部官员视察到这里,才凑成了一堆。 裴元心里有数,自己在贺环心中的地位,肯定不如这三个工部的官儿。 因此优先陪着他们三个,倒也是情理之中。 那工部主事邱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扫清江提举司的两位同事面子,还故意和裴元聊了几句。 裴元忽然想起,要说到木材的使用,工部好像是大户啊! 徐州卫和淮安卫介入造船,除了完成朝廷的单子,自造自卖也能消化一批。 见邱阳问起裴元的来意,裴元就主动提起,“本是路过淮安,想来和贺指挥使打个招呼。正好邱主事在,卑职倒是想起一桩好事来。” “哦?”邱阳来了兴趣。 裴元也不卖关子,便直接说道,“卑职帮人跑了趟差事,有把握弄到一批便宜木料,不知道各位感不感兴趣?” 这下不但邱阳来兴趣了,其他几人也都询问道。 “是什么木料?量有多少?能比市价便宜几成?” 裴元哪里懂这些,何况很多事情只是个粗略的规划。 若是有了足够的意向方,反倒能共同促成此事。 他当即道,“卑职只是替人跑腿办事,也不懂这个,若是几位有心,卑职可以帮着牵线问问。” 为了提升几人的兴趣,裴元还特意暗示了一下。 “量大利厚,背景也硬。” 几人都下意识的互望了一眼,却没人吭声。 得益于刚才的争执,几人对这锦衣卫千户手眼通天的本事,还是了解一些的。 此人为了帮郭晖的手下运作到指挥使的位置上,就能替原本的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谋取一个都指挥使的实缺,其权势手段,难免让人心惊。 贺环更是见过裴元让南京兵部尚书亲自回城接送他的一幕。 这些人心中都开始暗暗猜测起来,这裴元到底是谁的人。 至于木材的事情,既然获利丰厚、量又大,还有很硬的背景当保护伞,他们当然乐意参与。 只是这种事情裴元可以当众提,他们却不能当众应下。 但是席间的气氛,却以肉眼可见的融洽起来。 就连刚刚被冒犯的苗文,都单独和裴元碰了杯。 裴元的势力范围还没侵染到南京六部,对苗文能立刻转换姿态,主动和解,也很积极的给出了回应。 席间不免提到造船的事情。 裴元为了拓宽木材的销路,突发奇想的向众人问道,“我看运河中除了粮船,倒有小半的船只,是运送其他货品的。若是能开拓海运,专门运粮,将运河商用,征收赋税,岂不是官民两便?” 邱阳听了笑道,“裴千户非我辈之人,自然不明就里。朝廷不是不用海运,而是海运弊端太多,运力也不能满足所需,这才废止的。” “想当年,永乐皇帝的时候,遮洋船云集太仓,无边无际。五月开洋北行,到了直沽下卸,秋季又乘风回来。一次运粮八十万石,好一番盛世景象。可惜这等壮观举动,比起漕运的零打碎敲,根本不值一提。” “那时的工部尚书宋礼曾经核算过,一艘千料海船,需要百人驾驶,只能运米一千石。如果把造千料海船的人工、物料折价,可以造二百料河船二十只。每只用运军二十名,可以运粮四百石。” “你算算,这里面是多少的成本差距?” “何况千料海船用的都是好木料,而二百料河船用的都是寻常木料。” “偏偏海况复杂,极容易漂没。运河里两岸相闻,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也能及时相助。 “一个建造不易,还容易损坏。一个能够大批量建造,还不容易出现事故。” “你说朝廷该怎么选?” 一旁的康远也凑趣道,“除此之外,海运还有其他的弊病。” “若是走海路,需要先将各地的粮食云集太仓,等到了直沽卸货,又需要再搬运粮食散往各地。这中间消耗的民力,不可胜数。永乐年间光是为了运那八十余万石的粮食,就动用了千料海船一千一百余艘,这里面的代价又怎么估算?” “但若是走漕运。江南各处可通水,粮食走水路入淮安。然后运军从淮安仓支粮,至济宁交收。然后另有运军从济宁仓支粮,再运往北京。如此多段运粮,用二百料船,不足五千艘。一次按运粮四十万石,往回只用五十余日。一年运粮四次,就足以运粮一百六十万石。” “再者,漕粮在淮安和济宁汇集,运河又深入腹地,贯穿南北,足以支应覆盖许多卫所。” “有这种种好处,海运拿什么比?” 裴元听完,不由吃了一惊。 他还以为漕运改海是个很大胆的决定,没想到明朝漕运的兴起,正是因为海运被淘汰了。 裴元想想也觉得合理了。 那可是能组织出庞大舰队下西洋的永乐帝时代,怎么可能会不重视海运? 海运被废弃,只能是因为海运大幅度落后于漕运。 也怪不得这个时代的人,喜欢把海船叫做遮洋船呢。 上千艘打着黄底红日旗的千料海船,停在太仓等待运粮,那茫茫无际的船身船帆,岂不就遮尽了大洋? 这在十五世纪,这样的大明是一种何等的强盛和压迫感。 可说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也。 大明国力的膨胀,已经不能单纯用永乐时的情况来套用了。 商业的繁盛,正在一点点挤占漕运的空间。 裴元原本考虑的是,现在的大运河,明显有些负担过重了。 若是能增加海运一途,正好可以分流少许运力,也可以增加一些船舶需求。 要知道在运河上运送货物,可不是把船开进去就能随意往来的。 因为从南到北,高低水位不同,有时候需要有多道水闸抬水。 遇到水位高的地方,需要等攒够了足够的船只,然后关闸蓄水,积水足够了,才可以开闸放行。遇到水位低的地方,也需要等攒够了船只,才开闸放水,让船只前往下游。 当然,也有例外。 那就是运河上也有皇家绿色通道。按照规定,凡是进贡的鲜品,只要船到了就立刻开放船闸,无须攒够船只。 那么,这些进贡鲜品是谁发出的呢? 各地的镇守太监。 所以镇守太监掺和的生意,在物流的迅捷方面,称得上口碑保障,从没让人失望过。 如此一来,总运力本就紧张的大运河,越发的不堪重负起来。 如今大运河上的漕船,运送的主要是各类商品和粮食。 若是分流商品的海运,那等船一出海必然会不可控,导致海商肆无忌惮的前往海外贸易,让经济快速迅速失控。 粮食就不同了,这玩意儿获利不多,再走定点航线,相对来说,就好把握一些。 但既然有了朝廷废除海运运粮,转而漕运运粮的这一段历史,想要劝说朝廷在这上面转向,就几乎不可能了。 从根本来说,大运河首先要保证的是粮食运输,岂能出现运粮船为运货船让出空间的道理? 若是海运有更好优越性也就罢了,但现在海运明显干不过漕运,裴元拿什么开历史的倒车? 裴元郁闷的转了话题,双方又闲聊起来。 酒至半酣,工部主事邱阳想起一桩公事,告罪之后便要先走。 众人也不多留。 裴元会意的起身相送。 走出数十步,邱阳便细问起了木材的事情。 山东备倭都司和辽东都司那边,裴元还没着手安排,要和辽东都司打交道,就得和山东按察使司管辖下的那些兵备道先通气。 以裴元现在和山东按察使司之间的矛盾,想推动这个,还需要一点契机。 裴元暂时不好应承什么,也不好让邱阳凉了心,便说道,“这件事卑职也是外行。卑职本是好心,但怕做坏了事,也怕让邱主事吃了亏。” “我打算等到那边的木材大量开采出来后,先小送一批过来,给邱主事当样品看看,若是得用,再商量后续的事情。” 裴元怕说的不够白,又点了一句,“算是我们的心意。” 邱阳的脸上立刻笑开了。 他道,“好说好说,若是木料果然堪用,我这里自是少不了用项。我在营缮司……,也有同年。” 邱阳说着,也有点遗憾。 若是裴元悄悄找上他也就罢了,还可以闷声发大财。 现在知道的人不少,想要做的长久,就得往上打点。 既然都要银子往上打点了,就就不如多拉些人下水,也好一起均摊风险。 两人辞别。 裴元靠着空口好处稳住了邱阳,等到回去,清江提举司的二人也要告辞离开。 裴元自然依样画葫芦,向两人许诺了一番。 清江造船厂这边,现在被黄毛工部针对的清江提举,没办法绕开邱阳做事,但是龙江提举司那边,他们还是有些人脉的。 就算只拿一点过手银子,这两人也足以心满意足了。 等到将两拨人打发了,亭中就只剩下郭晖和贺环、周朝了。 郭晖见没外人,也不客气了,借着酒意就挑明了向裴元询问,“裴千户刚才说的好听,不知道打算怎么给我郭某个交代?” 裴元闻言,一时还真有些踌躇。 拿出些筹码补偿郭晖不难,主要是没想好怎么占他的便宜…… 裴元只得对郭晖实话实说道,“卑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郭指挥使,仓促之间,岂能拿出什么许诺?” 郭晖一急,正要发怒。 就听裴元又说道,“无论是好的职缺,还是别的利益,都需要多方协防,才好成事。郭指挥使总不会以为我在这里空口白牙,就能给你筹措一个都指挥使吧?” 裴元笑道,“那郭指挥使可就高看我了。” “可是……”郭晖有些不甘心,但是听裴元话中隐隐的意思,给自己的补偿,似乎是“都指挥使”这种级别的,又不敢说什么重话。 这下让旁边等着劝架的贺环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回事? 郭大傻子让人拐跑了个千户,就补偿给他个都指挥使? 那老子那八万两银子找谁说理去? 恰好裴元说到这个,就听裴元对郭晖说道,“本人的信誉,你不妨问问贺指挥使。” “之前卑职和贺指挥使,也是闹了点小误会。那件事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卑职又怎么能因为其中的误会,就罔顾了贺指挥使的损失。” 贺环呵呵,你踏马的还和我装上了。 他私下里已经有了六成以上的把握,当初朝廷把那笔税银犒赏诸军的事情,一定有这家伙的参与。 就听裴元说道,“所以,这次我一得到好机会,就飞马赶来通知贺指挥使,为的就是维护我裴某的声誉。” 贺环闻言,就有些心痒的坐不住了。 他提前得到了周朝的通知,说是裴元有好处相送,本就有些期待。 结果遇到了郭晖和工部几个官员,只能按捺着先逢迎那边。 等到和裴元见了面,贺环又意外的得知了郭晖和裴元的矛盾。 更得知了裴元为了抬举郭晖手下的一个千户,帮那个千户弄到徐州左卫指挥使的实缺,竟然给原本的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运作去了山东备倭都司,当了正二品都指挥使! 现在可好,裴元为了补偿郭晖,话里的意思,竟是又要扔个都指挥使出来。 那他贺环呢? 裴元跑那么远单独来一趟,主动给自己那八万两银子的补偿,总不能比不上郭大傻子吧。 一时间,贺环的期待感越发的拉高,竟有些坐立不安了。 郭晖没想这么多,他也不清楚裴元和贺环之间的恩怨,但是,也可以听听当个参考啊。 郭晖便问道,“你这次打算给贺环什么好处?” 贺环闻言有些紧张了。 他既期待,又怕失望,即不想让郭晖参与,又等不下去了。 就见裴元不动声色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又露出笑容看着贺环,“一个皇庶子的身份,怎么样?” (本章完) 第408章 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 第408章 张虎狼之口,吐长蛇之毒 贺环听完,目光乱动,脸上的情绪纷呈,好一会儿,一把将桌上的杯盘扫在地上,大怒道,“你敢愚弄我?!” 郭晖也被贺环的这一下,吓了一跳。 他脑子懵懵的,不知道裴元口中“皇庶子”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却见裴元脸色瞬间耷拉下来,也毫不客气的把他跟前的那些杯盘扫倒在地。 听着那稀里哗啦的脆响,郭晖有些傻眼。 贺环似乎没想到裴元会是这个反应,一双微带血丝的眼睛,有些意外的恶狠狠的盯着裴元。 裴元回盯着贺环,粗暴的低吼道,“懂事一点。裴千户大老远跑来,不是来哄着你的!” 他故意慢慢说着,让声音在喉咙里鼓荡,像是一只低吼咆哮的狼。 贺环又盯了裴元一会儿,眼中的凶厉转为狐疑,好半天才开口道,“皇庶子?” 裴元直接了当的问道,“还记得太祖开国时的旧事吗?当初太祖为了牢牢地掌握住手中兵马,认了许多义子为他征战。” “比如……” 裴元顿了下,说道,“永镇云南的黔宁王沐英。” 贺环脸上的神色,再次如刚才那般精彩。 他有些不敢置信,偏又希冀着。 就听裴元继续道,“当今天子变革受挫,已经在朝堂开始全面收缩了。正好霸州叛乱刚刚平定,诸将都要进京争功。我已经得到极为可靠的消息,天子有意从那些将领中选拔出得力的人选,收为义子。” “到时候俱为国姓,可以对外自称皇庶子。” 贺环的猜测得到印证,迫不及待的问道,“果真?” 就连一旁的郭晖,也目光熠熠的看着裴元。 裴元从容道,“便如黔宁王一般,永镇一方,亦无不可。” 这下贺环彻底不能淡定了。 他的眼珠快速左右动了下,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后盯住裴元问道,“那你告诉我这件事的意思是?” 裴元语气平静下来,“我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有很大的把握把你送进这个名单。就看你愿不愿意,给皇帝做这个干儿子了。” 贺环关键时候果然不含糊。 直接就一口应了下来,“这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读书人都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想来这‘君臣’,就该和‘父子’一般。” “若是天子有意,我贺环自然唯命是从!” 一旁的郭晖,羡慕的坐立不安。 轻咳一声,主动没话找话,“裴千户,你说的这个皇庶子……” 不想裴元一口否决道,“你不行。” 说完给出解释,“当初霸州叛军南下的时候,贺指挥使也是立下大功的。南京兵部报功时候,位次仅在南大司马王敞之后。” “这次霸州彻底平定,朝廷要论功行赏,他本就有份。” “而你们徐州卫,当初在霸州军北逃的时候,丢掉了徐州城,朝廷不找你问罪,你就该庆幸了,怎么还敢贪图其他?” 郭晖听了一时长吁短叹。 当初丢了徐州城是各方的责任,倒也不完全是他自己的缘故。 他看了贺环一眼,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没听说淮安卫干什么大事了,去年的时候,他们不还把淮安知府送掉了?” 贺环听了这话,心头如同刀割。 他那功勋!乃是裴元为了赔他那八万两银子,才给他硬凑出来的! 裴元回头看了郭晖一眼,不客气的问道,“你是在和我较真?还是在和大明官场较真?” 郭晖被裴元这话堵得没脾气了。 真要较真,那他得罪的人可狠了。 裴元继续不客气的向郭晖诘问道,“等我将来拉扯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较较真?” 郭晖脸涨的通红,矢口否认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贺环也怕郭大傻子坏了自己的事情,用力拍了拍面前的桌子,示意郭晖自己还在这儿呢。 郭晖羡慕归羡慕,忍不住说酸话归忍不住说酸话,可是当着贺环的面如此,也确实闹得有些没脸。 裴元见状,也用手指用力敲了敲桌子。 只不过裴元伸手向前,敲在了桌子中心。 贺环想起刚才任性打落那些杯盘的事情,立刻回头大喝道,“再上酒,再上菜!” 可能是刚才他们谈的事情太过震撼,也可能各自的想法还没思量明白。 等酒菜上来后,三人都没多话,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起来。 三个人的食量都很大,那种沉默的撕咬和咀嚼,像是一种仪式,把一点点的想法,都咬烂了嚼碎了,慢慢沉淀成念头。 等到杯盘尽了时候,打着酒嗝的裴元对郭晖道,“郭指挥使莫急,等哪一日我也会像来找贺指挥使一样来找你。那时候再给你个交代。” 郭晖大喜,起身向裴元敬酒。 裴元酒到饮尽,又叮嘱贺环,“实不相瞒,在来之前我已经帮你运作此事了。这次有不少军中悍将都将入京,你的优势不大……” 说到这里,裴元打量了下贺环的身材。 贺环身量只是中等,肤白短髯,看上去倒有些儒雅做派,和猛将却完全不沾边。 裴元对贺环道,“江彬你听说过吗?” 贺环神色微沉,说道,“有所耳闻。” 裴元道,“那江彬在淮北与贼人交战,被人射中三箭,其中一箭正中面门,箭簇从耳朵中露出。江彬毫无畏惧拔出再战,猛如鬼神。” “你比江彬如何?” 贺环面色有些不自然,“不如也。” 裴元继续道,“这等悍将,边军、京军中比比皆是,你不如的多了。所以我让众人推举你的时候,称你为儒将,侧重你的智谋,你以为如何?” 贺环听了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这确实是他有些自信的地方。 为了给裴元这个举荐人信心,贺环难得高调的说道,“若这么说,贺某素来不逊于人。” 不想裴元刚给了贺环一点希望,又继续打压道,“可是天子的脾性你也知道,他向来崇尚勇武,自身也有能搏虎豹的力气。钱宁,你知道吗?” 贺环对京中的消息不太灵通。 张容倒台,钱宁上位,也不过是一两个月之前的消息,根本还没传到徐州。 贺环只能道,“这却不知。” 裴元为贺环介绍两句,“钱宁因为力壮善射,被天子所喜,又经常陪天子与虎豹搏斗,短短时间就已经做上锦衣卫指挥使了。” 贺环听了,心头又沉甸甸的,他沉声问道,“这么说,这条路不好走?” 裴元为贺环出谋划策道,“你知道你的劣势在哪吗?”贺环心道,不就是想说自己不能打吗? 自己这基业是继承来的,又不需要打熬力气武艺。 但既然裴元这么问,显然是意有所指。 贺环只能道,“愿闻其详。” 裴元对他说道,“别的总兵、游击、指挥使站在那里,天子只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的壮勇。而你呢?就算心中有无数的筹谋策划,但是没有一番深谈,如何能展露那些锦绣?” “何况天子对你素来没有什么印象,彼此间,难道有多少交浅言深的机会?” 裴元借着醉意,打量着贺环的神色,继续说道,“要知道朝中那么多文臣武将,能和天子单独说上话的都没有几人,何况你一个骤然幸进的外臣?” “若是无法主动出击,给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就算我将你运作成皇庶子,那贺指挥使以为,你多久就会被天子淡忘?” 贺环闻言,摸着酒杯,沉默不语。 他本就是智谋之士,自然不会轻易依仗别人,在裴元说着种种假设的时候,他已经在思考着自己的对策了。 只是一转念,贺环又想着裴元既然主动提出,想必也是有些想法的,倒正好可以试探裴元的底细。 当即向裴元问道,“那裴贤弟以为该如何?” 裴元笑道,“那是你自己该想的事情。” 说完,也不知是骄狂,还是自傲,又对贺环轻声说了一句,“无论是你、我,都不该成为被人看一眼,就决定命运的人。” “不是吗?” 贺环咀嚼着这番话,竟觉得似是说到了心坎里。 他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意图,却把酒直接灌下,满饮一杯。 裴元看着贺环,似是在娓娓絮语,却不动声色的张开虎狼之口,吐出长蛇之毒。 “入京之后,便好好表现,积极的展现你的智谋。” “不要让我和其他举荐你的人丢脸。” “不要……,让人轻贱了你。” 随后半是玩笑,半是冒犯的说道,“哪怕是你老子呢。” 裴元要说的自然不是贺环的老子,而是借着刚才皇庶子的由头,隐晦的代指当今天子。 饶是以贺环的智谋和阴沉,也不知不觉的落入裴元编织的陷阱中,已经在挖空心思的琢磨着,该怎么展现自己的优势,在天子面前出人头地。 裴元主动举杯,对贺环笑道,“等我做成了此事,无论你以后贵为黔宁王那样的人,还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庶子,咱们之间的恩怨,就此揭过了,如何?” 贺环也连忙举杯和裴元碰了下,感慨道,“贺环见识的人多了,却从未见过裴千户这样的人物。” “和认识裴千户比起来,那八、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都将酒饮尽。 裴元也不多留,直接起身道,“此时就尽兴了,小弟风尘仆仆,还困倦着,这便回去休息了。” 说完,不顾两人挽留便要离开。 临走前,对郭晖道,“若来日有暇,小弟会去寻你。” 郭晖大喜道,“裴贤弟只要路过徐州,招呼为兄便是,我那里有的是好酒好肉。” 裴元不接话,又对贺环道,“京中相见。” 贺环听得高兴,也道,“承你吉言。” 裴元起身摇晃两下,正待要走,忽然又拍拍脑袋,回头扯着贺环的衣袖往外走了两步。 贺环有些莫名其妙,主动询问道,“裴贤弟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裴元对贺环说道,“小弟正顺手帮人打理着一桩生意,想在淮安弄块地搞点榨油、做酱的营生,若是贺指挥使将来高升了,该找谁帮着照应合适?” 贺环听裴元托付的是私事,对裴元的戒心大减。 能相互在私事上帮到对方,才是关系更近一步的象征。 至少说明,裴元是很愿意和他贺环靠拢的。 贺环当即拍胸脯道,“贤弟尽管做事便是了,只要是在淮安这块地头上,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我若能高升,会活动下关系,尽量把周朝推上去。” “若是朝廷让旁的人来担任指挥使,也不打紧,你还找周朝便是。” 裴元懂了。 这淮安卫在贺家的数代经营下,已经是铁板一块,没有外人插手的空间了。 这周朝就是贺环的代理人。 想要控制这个淮安卫,可不是谋夺几个重要官位就能做成的。 裴元又笑着问了一句,“那大河卫那边,小弟要不要打点打点?” 贺环随口道,“不必,也找周朝就行。” 裴元心中微叹。 淮安卫、大河卫。 这两块大石头堵在中间,卡住了裴元的大运河战略。 偏偏又是贺环这等让裴元寝食难安的人物,掌握着这两个卫所。 自己把贺环摆到杨廷和面前,并不能彻底的消弭隐患。 想要打通大运河,再无淤塞,就必须得将淮安卫和大河卫全都搬掉。 那我该怎么做呢? 裴元想着,忽然想起了刚才在席间,郭晖说过的那句话。 对了。 去年的时候,淮安卫和大河卫在淮安知府刘祥迎击霸州贼的时候,两卫兵马在前线一哄而散,就留下傻眼的刘祥顶在最前面。 结果这位被卖掉的“淮南公瑾”,让霸州军拿住后,被捆的像是粽子一样,向淮安百姓询问,这是好官还是坏官。 好在刘祥的风评不错,被问到的大多数淮安百姓认为这是个好官,刘祥也就保住了狗命。 后来,沐阳县学生沈麒听说知府为贼所虏,奋不顾身直入贼营,开陈利害,最后表示,愿意以身相代。 霸州军本就江湖气十足,见状大为感动,就将刘祥释放了。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如今是否还在淮安了。 于是裴元便向贺环又试探着问道,“那淮安知府那边,可还要打点吗?” 贺环笑道,“打点也是白银子,等等看吧。” 裴元心里有数了,刘祥的政治生命应该要结束了,看来朝中和地方都没人保他啊。 (本章完) 第409章 这个国家不能没有勇敢的人 第409章 这个国家不能没有勇敢的人 刘祥这家伙,怎么说呢? 确实天真了点。 但在当今这个年代,一个靠着读书科举,一点点爬到淮安知府这等位置,被霸州军绑了之后,询问从贼的百姓,还能得出“没有恶名”评价的人。 已经很可贵了。 可惜,这个中年男人的勇气和热血,终究是错付了啊。 当他带着淮安卫和大河卫,跑去逆击贼军,想要守护淮安的时候,却没想到会被淮安卫和大河卫直接卖了。 得亏霸州军是让他自己回去的,不是送他回去的。 要不然这后果,他都不敢想。 在裴元的印象中,这个淮安知府的下场,好像确实不怎么好。 这次战后总结,就直接发配去了贵州平越卫充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正德九年的时候,在京察中唯唯诺诺,只查出来五人冗官的吏部和都察院,重拳出击,考察天下诸司官员。 在这场以地方官员为主的考核中,以年老、有疾、罢软、不谨、才力不及等原因,查处各主要衙门官员一千五百六十一人,杂职衙门一千三百二十五人。 刘祥也有幸再次被拉出来锐评了下,给出的批语是“不谨”。 他不是“不谨”。 他是不敢信。 他不敢信连他一个四品知府都上阵了,那两支卫所的官兵,会不战而溃。 裴元对刘祥的印象不坏,在冷兵器时代,一个已经身为正四品的知府,能亲自站在前线上,就体现了他最大的责任感。 毕竟,这个国家不能没有勇敢的人啊。 回去的路上,裴元的心思还在动着。 要是以后自己想对付淮安卫和大河卫,那这个马上滚蛋的淮安知府刘祥,绝对是对淮安卫和大河卫仇恨度最满的一个人。 一个四品文官啊,就这么去贵州平越卫充军,也太可惜了。 只是想要硬捞,也不太现实。 如今正是论功行赏,追问罪责的时候,不管刘祥怎么和两个卫所互相攻讦,他被乱贼抓住的事情,是洗不掉的。 如果裴元硬保,那动静稍大,就会得罪手握两个卫,且正在上升期的贺环。 可如果后期想要利用刘祥,放任他去贵州平越卫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最好是能保留让他咸鱼翻身的一线可能,然后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再放出来,专门帮着自己撕咬淮安卫和大河卫。 裴元想着,琢磨了下未来容易刷功勋的地方。 首先是未来的第二中央,宣府。 将来宣府将会是整个天下的关注中心,又是在朱厚照的眼皮子底下,刘祥比较容易得到出头的机会。 缺点在于,若是裴元计划顺利的话,贺环必定也会跟着朱厚照去宣府。 到时候刘祥稍有异动,可能就会被贺环这等枭雄察觉,然后毫不留情的提前绞杀。 而且,就算刘祥在宣府得到机会咸鱼翻身,他也一定会感恩朱厚照,忘记他裴元是什么阿猫阿狗。 接下来,就是山东备倭都司。 不管是未来经营辽东,还是用永乐通宝去日本收割,山东备倭都司都将成为裴元未来下注的重点。 如果刘祥在山东备倭都司的话,有自己的照应,获得一些足够他回归官场的功勋,并不是难事。 不过,这个方案也有个问题。山东算是经济不错的地区,作为流放地,显然太过宽容了,这可能会引发很多人的不满。 再之后,就是辽东都司。 辽东都司在朝廷的界定中,乃是苦寒之地,何况还要跨越大海才能前往,又增加了极大的风险。 那里虽然离得不远,但确实算是个条件艰苦的流放地。 把刘祥运作去辽东都司,不显山不露水,还能让刘祥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虽然他被霸州军俘虏的事情性质恶劣,但是因为官声很好被乱贼放回的这一桩,又足够传奇。 只要稍微运作,以后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现在这家伙落魄,正是奇货可居的时候。 何况,他那正四品的资历又不会消失,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还是有望飞速向前跃升的。 裴元回了山阳县,好好睡了一晚,随后让陈心坚帮着去约人,想要见刘祥一面。 不想,没多久陈心坚就回来禀告,说是刘祥已经闭门待罪,谁都不肯见。 裴元懒得在刘祥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便对陈心坚道,“再去。无论是递银子还是强闯进去,只要你去他面前,提提我的名字就行。” 又轻描淡写道,“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 裴元简单洗沐了下,去客舍的前堂吃饭。 把东西叫好,又等了一会儿,陈心坚才回来,拉着凳子在一旁坐下,“办妥了。” 裴元也没询问陈心坚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重要。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就往回赶路。 路过阳谷的时候也没停顿,绕路前往济南。 这次进京,免不了就要推动恩科的事情,裴元还得监督下王敞这边的进度。 王敞见裴元风尘仆仆而来,知道裴元的目的,便向他说道,“我已经让人邀请各地的举子来济南,也寻了些致仕的乡贤名宿来讲学。只是……” 王敞苦笑一声,“只是老夫这个情况,怕是拉拢不来多少愿意投效的。” 王敞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体面致仕的巡抚,对那些举子们来说,可就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说不定,不但没什么帮助,还要背上不必要的政治包袱。 按照王敞的估计,能得到些虚与委蛇的就不错了,想要有人踏实投效,基本是不可能了。 裴元对此不以为意,“没事,总有无路可走的想来行险一搏,我想要的就是这些人。”王敞闻言皱了皱眉。 身为老臣的自觉,让他果断劝谏道,“千户,那些跑来行险投机的人可靠不住。与其心思培养这等人物,不如耐下心来,从生员中慢慢培养。纵然多耗些时日,也比这样稳妥。” 裴元听了笑道,“谁说我要心思培养他们了?” 王敞一怔,随即追问道,“那千户这么在意这些举子,又是为何?” 裴元更正了王敞的看法,“我只是给他们个更好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从池塘里一跃而出,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若是真有出众的人物,我自然会加以重用。若是自己拼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会在乎他们的将来会如何。” 王敞当即意会,这不就是西南夷流传的养蛊吗? 就听裴元又道,“我也不在乎他们可靠不可靠,现在能用就行。至于以后,呵呵。” 裴元说完,略带讥讽的淡淡道,“那些仗着野心和胆量,就自以为是的家伙,慢慢就会发现,他们的挣扎和努力,也不过是在我手中换了个位置而已。” 王敞听完。 虽是明白裴元在说那些举子,却也有种莫名的不寒而栗。 好在他早就臣服于裴千户的强大,已经放弃了挣扎的想法,倒也没有对那些士子太过共情。 理着裴元的思路,王敞已经大致明白了他要做的事情。 那就是依靠他这个山东巡抚的身份,大开方便之门,肆意的招纳门生。 然后养蛊一般,等着收割那拼杀出来的真正猛人。 裴元特意对王敞强调了句,“对了,一定要多多招收辽东的子弟,我有大用。” 裴元之前就和王敞大致谈过他的一些思路,王敞也明白辽东对他们这个团伙的重要意义。裴元简单一提,王敞就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对此连声应是。 裴元也稍微给王敞透了点风,“等那些寻常士子来了济南,你不必多理会,尽管让那些乡贤大儒教导他们就是了。” “但是所有拜入你门下的那些人,你不要胡乱教他们。” 王敞听得茫然,自己门下的弟子不教他们,那算什么门下弟子? 裴元已经在指点他其中的关窍了。 “你暗地让霍韬多写几篇文字,然后揣摩其中文风文理,让你的弟子跟着学习便是了。” “只是此事不好明说,也不好当着霍韬这么干,能不能成,就看他们的悟性了。” 王敞是见多识广的人,裴元这一句话,倒让王敞明白了什么。 他一转念,想起当初裴元纳妾的时候,宾客各个来头不小,偏偏就有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举人混在其中。 现在看来,分明是裴千户早就筹谋已久了。 王敞当即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到时候,我也会让田赋过来游学一阵,你也比照霍韬的方式办理。” 等到说完了科举的事情,裴元又说起另一件正事。 “对了,你从南大司马的任上离开后,和南方的那些卫所,可还有往来吗?” 王敞听了笑道,“千户说笑了。官场上人走茶凉乃是常态,琢磨这些不过是自寻烦恼。就算是之前有些联系,只怕下官现在送信过去,对方也要装糊涂的。” 裴元也笑,随后道,“给他们说,是有好事。” “好事?”王敞来了兴趣。 裴元便把天子想要收一批干儿子当皇庶子的事情对王敞说了。 王敞听了十分震惊,下意识说道,“这事,只怕朝廷不答应吧。” 哪有把各路军头直接收成干儿子的。 这还讲不讲政治规矩了? 裴元冷笑道,“他们当然想反对,但是现在的时间太特殊了。这会儿各路兵马班师回朝,武官们又都云集京师。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就算杨廷和跳出来反对,能成什么事?” 王敞一想也对,那些武官们只要不傻,就会明白给天子当干儿子的好处,哪个会肯拒绝? 说不定为了抢着给天子当干儿子,还得打上一架呢。 现在正是那些武官们拥兵自重,又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谁敢跳出来反对? 王敞有些纳闷的说道,“这件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按照天子的性格,怎么也该先试探下内阁的态度再说。” “内阁如果知道了这种事,又迫于形势,不愿和那些骄兵悍将硬顶。那他们就势必会把这件事捅出来,鼓动天下人站出来反抗。” “如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裴元轻咳一声,说道,“可能天子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有我从中斡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王敞心道,好家伙,感情是你想自己搞事啊。 裴元倒是没王敞想的那么夸张,收那些武官为义子,这确实是朱厚照自己的操作。 毕竟,但凡是个正经的穿越者,是想不到这么奇葩的手段的。 王敞听裴元这般大包大揽,便道,“既然是好事,我可以帮着挨个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裴元想了想,大致又收缩了下范围,“就问问上次和我们合作的那些指挥使吧,其他的不必问了。” 王敞都对那些人有些羡慕了。 当初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了平账,这才相信了王敞他们的空口白话。 结果事后,那些指挥使们又分功勋又分银子的,现在还能直接被带飞。 王敞想起裴元刚才提过的那事,有些踌躇的问道,“我听说现在京中争功的将领,大都是京军和边军为主。这次平定霸州军,南方的卫所没怎么出力,这时候要是跳出来,只怕会惹来非议。” “那贺环多少也是给他凑了些功勋的,其他人当初为了平账,表现的就很难看了,这怎么好举荐给天子?” 裴元早已经思索过此事,便对王敞问道,“还记得南北榜案吗?” 王敞一怔。 裴元已经洞若观火的说道,“天子收那些军头为义子,是为了收服军心。可是若麾下义子都是边军和京军,那南方的卫所兵会怎么想?难道天子就不要南方卫所的军心了?” “所以等到天子手中北方的军头越多,咱们给他塞人的时候,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时候,那些北方武人需要挤破头才能抢到的皇庶子称号,会出现给南方卫所的关键窗口,白捡一样。” 裴元丝毫没有分裂瓦解义子团的自觉,一幅为君分忧的坦荡摸样,“到时候他还得谢谢我。” (本章完) 第410章 开始杀猪 第410章 开始杀猪 王巡抚下意识就用阴谋论去揣测自家这位主公。 在旁频频点头,“千户此计甚好,那些北方莽汉好不容易凭借功勋得了天子青睐,若是这些南方卫所的指挥使们也去分一杯羹,必然会让大家痛恨排斥。” “如此一来,天子借机收服武人之心的主意,就落空了一半。” “看天子这意思,有用事北方的想法,那些京军和边地武将都有可能大用。那些南方卫所的指挥使们,受到排挤是不可避免的,到时候他们势必就有求到千户的时候。” 裴元听完,干笑了一声。 王巡抚诧异,“老臣想的不对吗?” 裴元道,“倒也不是那么麻烦。” 裴千户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起码,在朱厚照整合武力的这件事上,裴元是强力支持的。 所有和这个大前提相关的事情,裴元哪怕有自身的利益诉求,也会做出适当的让步。 比如说,裴元再怎么挖朱家的墙角,都一直很清醒的明白,要保住宣府的盘子。 当初魏讷搞事,把“李福达案”的火烧到通政司的时候,裴元比谁都紧张。他可比谁都清楚,通政司和宣府之间的权力通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杀掉梁次摅的“三河驿案”爆发后,裴元因为担心朱厚照会疑心宣府,都有把罗教扔出来给宣府挡枪的打算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裴元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能振奋起糜烂的边地武装,让那些士兵重新热血的,只有跨马提刀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大明天子。 裴元想要的是这盛世,而不是一个烂摊子。 所以裴元既在努力的安插自己人,也在小心的维护着宣府这样的支柱,以及王琼这样的扶桌子的人。 王敞见自己未能体察君心,连忙询问道,“那千户的意思是?” 裴元将手指一搓,“当然是为了……” 说到一半,想起这时候还没有这种数钱的动作,又觉得在小弟面前表现的太过市侩也不那么好。 于是改口道,“当然是为了让那些南方卫所在我们身上的投入更多,陷得更深。” 不想王敞这老家伙在初始的迷惑后,已经恍然。 他瞬间想起来上次,裴元让那些南方卫所交钱平账的事情。 正好裴元也说到这个。 “上次那十来家,交了一万七千两银子。除了给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各三千两,他们从老子这里拿走了七万四千两银子。” “老子辛辛苦苦从苏州把钱运过来,不是让他们这么分的。” 王敞意识到裴元要找后账了,他赶紧委婉道,“当时情况特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时候近有贺环虎视眈眈,前方有朝廷大军这样的变数,韩千户还把裴元的人手都抽调走了。 而且…… 那踏马是朝廷的税银,裴千户你这么理所当然的护食,是怎么回事? 王敞是组织那些南方卫所,和最后分钱的主导者。 若是这事儿找后账,他可有得麻烦。 却听裴元要说的根本不是那事,而是道,“不过事情也歪打正着。靠着那七万多两银子,咱们也算是把信誉打出去了。” “不但该平的帐平了不少,还给了他们巨额的回报。” “甜头让他们尝过了,这次就该杀猪了。” 王敞听得一惊,连忙问道,“千户,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元笑了笑,说道,“这皇庶子的名头,可不能白给他们。要不然的话,吃了那么大亏的贺环该怎么想?” “上次你的事情办的不错,他们都信你。” “你让人暗中联系他们,直接开价一万两,看他们愿不愿意认皇帝当爹。” 裴元又道,“不强求。” 王敞听了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每家开价一万两,那就是十七万两,裴千户这个手笔…… 如果王敞刚才没听错的话,裴千户刚才说过,只要在关键的时间窗口出手,这皇庶子的称号“白捡一样”。 这踏马就是要白捡十七万两? 王敞有点窒息了。 他觉得刚才自己想提醒裴元那八万两是税银就有点多余,那八万两税银流入十七家指挥使手中,然后直接翻了个倍,又凶猛的流了回来。 而且这笔钱已经从要送往内承运库的税银,借着朝廷的放赏干干净净的过了明路,等流回来的时候,直接就进了裴千户的腰包! 若是王老巡抚得知那八万两银子,已经被借鸡生蛋,在淮安狠狠洗劫过一波,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 那么那些指挥使会为了当皇帝的干儿子掏这一万两吗? 傻子才不掏啊! 武官继承官位靠的什么?靠的血统啊! 他们现在的身家地位,都是他们老子当年给他们留下的。 只要能给当今天子当了皇庶子,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就姓朱了啊! 这也就意味着挡在他们头上的天板,直接打开,让他们有资格觊觎更高的权位了。 这踏马和换血了有什么区别? 到那时候,李文忠、沐英这样的人物,才是他们的极限! 何况退一步讲,说是要交一万两银子,可是上次跟着王大司马攒局平账,就额外分了好几千两啊。 如果折算一下,相当于自己只掏半价。 这还能不踊跃? 再说,他王大司马战绩可验,连霸州乱贼都能协调做局,半价买个皇庶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想到这些,纵是王敞这般老成之辈,都眼红的想敲裴元一棒子。 却听裴元毫无自觉,仍旧在那说着。 “有了这笔本钱,说不定我今年还能捞到机会狠赚一笔。” 王老巡抚彻底有些绷不住了。 这踏马在裴千户眼中,十七万两还只是本钱,他是想要怎么狠赚一笔? 裴元又和王敞说了点旁的事情,王老巡抚才从强烈的心理不适中缓过来。 裴元也想起一事,说道,“杭州前卫就不必管了,那家伙现在是我的人,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王敞便开口应下此事。 等裴千户走了,王敞看着裴元的背影,不由感慨了一句。 “这就是站在裴千户身边,能看到的风景啊。老夫这辈子,算是押对了。” 裴元带着白嫖的快乐,离开济南后,就带着亲兵赶往北京。这次前往北京,要办的事情还不少。 除了要尽快促成恩科的事情,还要给无助的陆太监撑撑场子。 小太后那里也要努力播种,干儿子送了,亲儿子也不能缺席。 万一朱厚照在自己的帮助下,出现了超乎寻常的进度,说不定那些文臣就要提前按捺不住了。 清江浦用不上的话,宝应湖也不是不能留人。 裴元还得在这之前,赶紧弄出个儿子来预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急,裴元连日奔波也有些吃不消,便带了人慢慢赶路。 出了济南,去齐河,去禹城,又去平原。 路上的时候,遇到驿站,便在驿站住下,若是时间赶得及进城,裴元就干脆入城休息。 等出了德州,陈心坚就让遇到的巡兵捎信。 不多久,忠诚的天津卫指挥使程雷响,就亲自前来护送裴千户进京。 就这样,在朝中气氛越加紧张的情况下,裴千户慢慢悠悠的回到了京城。 等裴元入了城,远远看着的程雷响,才带着几骑策马回返。 众亲卫们一路留心着自己的榜样,等程雷响走了,都艳羡的小声议论起来。 陈心坚上前向裴元询问道,“千户是先去智化寺,还是先回灯市口那边?” 裴元想着,总不好回了家,再跑出来偷腥吧。 便对陈心坚正气凛然道,“咱们为大明做官的,岂能这点觉悟都没有?自然是先公后私。” 陈心坚了然,又询问道,“千户,咱们月余没有回京,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动。好在留了西厂的眼线,要不要先把宋总旗招来,打听下京中动向。” 裴元暗喜,正要应下。 旋即警醒,不能让陈心坚这等奸佞,妄自揣度圣意。 于是便不悦的说道,“陆公公帮了我那么多,现在正是他最无助的时候,我正要带着这一路风尘去见他,也好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裴元仔细筹算过自己对内廷的一些安排。 他和谷大用现在的关系虽然紧密,但要说到感情,又怎么比得过谷大用从小带大的朱厚照? 大家一起快乐的挖墙脚倒没什么,毕竟大明又挖不塌,但是裴元要是打着主意,给朱厚照硬塞儿子,恐怕谷大用的立场就靠不住了。 甚至可以说,整个正德七虎的人,都可能靠不住。 然而这等大事,必须得有内应才能做成。 裴元的选择并不多,最可能和他铤而走险的,也就只有陆訚了。 陆訚是弘治旧人,早年一直在外地镇守,和皇帝谈不上什么私人感情。 等到朱厚照被干掉的时候,这些失去主人的内宦,会在短时间内成为中立阵营。 陆訚这种对天子感情淡薄的,会在第一时间考虑后续的下家。 那时候只要自己有着周密的计划,再凭借着战绩可验的口碑,很大可能争取到陆訚的倒戈。 陈心坚便道,“不知道陆公公回京后,天子有没有赐下宅邸。若是没有的话,只怕还在宫中。千户还是先回智化寺休息休息,卑职这就让人去打听。” 裴元也不多话,便由着陈心坚安排人去做事。 等到了智化寺,正在里面坐班的澹台芳土连忙匆匆出来迎接。 裴元想起当初第一次去南京的时候,那时候韩千户出去办差,在锦衣卫衙门坐班的也是澹台芳土。 裴元和陈头铁、程雷响,可是好生生的吃了一顿闭门羹。 裴元下意识想要调侃几句,但是想到这老货的暴躁脾气,万一挨了打,就算以后收拾了他,也是颜面扫地。 当即很和气的对他说道,“你是千户所里的老人,好好办差就是,不必这么客气。” 澹台芳土听了心里舒坦,笑呵呵的说道,“若无裴千户的手段,京中尚是一片乱象,咱们千户所还是一个空架子。如今事事都理顺的清楚,我澹台也不过是坐在里面吃闲饭罢了。” 不一会儿,孔续也带人迎了出来。 裴元想起对他的安排,便对孔续道,“你今日可还有别的公务?” 孔续连忙道,“倒是有些许小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千户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裴元点点头,引着众人进了智化寺。 孔续连忙张罗着,让人为裴元打水沐浴,又安排酒宴,接风洗尘。 裴元却道,“不急,等会儿还要去见人,狼狈些也没什么。” 众人都知裴千户骚操作不少,当下无人再劝。 裴元先和澹台芳土寒暄了会儿,问了问千户所的事务。 澹台芳土刚才见裴元特意询问孔续,便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简单的答了两句,就告辞回去坐班。 等澹台芳土一走,孔续脸上的神色郑重起来。 陈心坚挥了挥手,旁边服侍着的亲兵,俱都退下。 裴元便对孔续说道,“我之所以把你要来,就是看中了你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本事。让你劳碌案牍,只是看你心性罢了。非是本千户不懂用人。” 孔续认真点头,一点也没伤裴千户的面子。 就听裴千户欣慰的对他说道,“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本千户也算对你有了初步的认识,如今正是该对你大用的时候了。若是做的好了,将来也少不了你封妻荫子的前程。” 孔续听了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吗? 他就知道锦衣卫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自己弄过来,不是这么简单的。 而且裴千户的承诺,可是有口皆碑的。 孔续连忙表态,“卑职一定尽心,请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对孔续的这个态度很是满意,又特意提醒了句,“这件事十分隐秘,需要靠的住的人来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听了,就由不得你了。” 孔续闻言,横下心来说道,“卑职唯命是从。” 裴元满意的点头,这才认真的说道,“我打算在淮安和扬州设立几个榨油和做酱的作坊,我想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孔续听完,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设立几个榨油和做酱的作坊? 就这? 这踏马就是所谓的隐秘任务? 就这能封妻荫子? (本章完) 第411章 吾儿奉先 第411章 吾儿奉先 裴元留孔续慢慢消化他的任务,向陈心坚催问陆訚的事情。 好在陆公公也算是眼下的风云人物,动向不难查探。 朱厚照已经给陆訚赐了宅子和仆役,关于他的赏赐,还在等待兵部以及内阁,商量出个最终结果。 裴元不用猜就知道,这个结果一定会对陆訚很不利。 原因很简单。 打仗的时候,陆訚这个提督虽然威风赫赫,但是等到打完之后呢? 那些军头有自己的班底,那些文官有自己的师长故旧。 陆訚呢?什么都没有。 随着战争的结束,陆公公一下子就现了原形。 他不过是个天家奴仆罢了。 所以打压陆訚,受到的反弹最小,还能凭借陆訚曾经提督军务的大旗设定个天板,给其他的官员打个样。 估计现在陆公公都不敢奢求什么重赏了,只要别太难看就行。 裴元又向那锦衣卫探子,求证了下陆訚的近况。 可惜,那锦衣卫探子也说的含糊不清。 裴元也不失望,果断决定先去见了陆訚再说,毕竟真正的内幕,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朱厚照赐给陆訚的宅邸,离得皇城很近。 等到了地方,裴元让陈心坚拿了自己的名帖,上去递给了门子。 那门子看了一眼,见有“镇邪千户所,锦衣千户裴”的字样,当即吃了一惊,连忙对府门外的一行人说道,“陆公公有过吩咐,若是裴千户到了,可以随时去见他。” 说着,赶紧张罗着人大开中门。 陈心坚在旁,见这会儿天色还早,顺口向那门子打听道,“陆公公今天没有入宫值守吗?” 那门子是临时从皇庄抽调来的,惯是会看眼色。 他既已知道陆公公对这裴千户的态度,哪里敢得罪裴千户的身边人。 于是便陪笑道,“只前些日子,天子曾把陆公公叫去问对,之后就一直留在府里,等待朝廷封赏。” “陆公公这些天,除了每日让人询裴千户来没来,并未离府半步。” 裴元听完感叹一声,这就是开挂开多了的坏处。 之前还颇有主见的陆公公,现在遇到麻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啧,开挂有什么好? 等到中门大开,那门子赶紧上前相迎。 陈心坚从后面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也跟着迎接裴元进去。 裴元跟随着一个急匆匆赶来的管事向里走,一直进了二进院子,才见到了赶来相迎陆訚。 陆訚看上去比在湖广前线时,清瘦了不少。 或许是多日未出门的原因,头发也只杂乱的挽着。 因带了些微醺的酒气,看上去颇是落魄。 陆訚见到裴元,就欣慰的说道,“我就知道裴贤弟不会辜负我。” 裴元看陆訚这般,也诚恳提醒道,“陆兄何以憔悴至此?自今日起,当戒酒才是啊。” 陆訚见裴元上来就先关心他的气色,心头更是涌起一股暖流。 这些日子,他可是尝够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陆訚上前几步,扯着裴元的手,一时满腹心酸,感叹道,“为兄这番遭遇,委实一言难尽啊。” 陆訚正有一肚子话要说,目光微扫,顾及人多眼杂,连忙将仆役们斥退,又拉着裴元往里面的院子走。 走了几步,见裴元身后有人一直跟着,便向裴元示意。 裴元连忙道,“他是陈头铁的弟弟,绝对靠得住。” 陆訚作为裴元起步阶段最早的受害者,也是间接逼宫韩千户,让裴元这个副千户得到落实的关键人物,对裴元的老班底还是心里有数的。 听说是陈头铁的弟弟,便也向他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携手到了后面一处院落,陆訚勉强打起精神,对裴元笑道,“我的事情且不提,先带贤弟见一个人。” 说着便叩响了门扉。 院子里面有了动静,又很快消失。 陆訚扬声道,“是我,带裴千户来看看你。” 话音刚落,那院门就被猛地拉开。 一个长手长脚,长得颇有压迫力的雄壮汉子,正满脸复杂的看着裴元。 裴元见了那人,吓了一跳,险些脱口问道,“吾儿奉先,为何在此?” 原来那人,正是本该逃亡江西的霸州贼帅齐彦名。 不说裴元吃惊,齐彦名看着眼前的“诸葛蒋干”,也一时怔怔。 就是眼前这人,将曾经无比强大的霸州叛军玩弄于股掌之中,随后在他那不可思议的支配力下,指挥着霸州叛军南下北上,左冲右突,进入他预设好的陷阱。 在淮上被陆訚和白玉突袭的那次大败之后,齐彦名无数次梦魇一般的想起,当初在桃源县外,裴元从容笑着说起的那句话。 ——太监陆訚要取代谷大用啦。 那种游刃有余的强大,让齐彦名有一种极不踏实的恐惧感。 落入这种人的算计中,他们还能有未来吗? 到了后来,霸州军被驱赶去了湖广,几乎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的兵士疲惫,后勤中断。 就连最精锐的霸州马贼也死伤大半,再也没有往日周旋如龙的风采。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迷茫中,不知所措的时候。 霸州贼帅刘六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充钱就会变强……”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样,一下子就激发了贼帅们的心理不适。 他们情不自禁的又回忆了一遍那些被支配的日子。 然后发现……,那段无脑的猛冲的日子,过得确实很爽啊。 至少在淮上战役被从后突袭之前,霸州军几乎抵达了他们强盛的顶峰。 他们劫掠了大笔的粮仓,还抢走了大批的盐,通过精妙的战术拉扯和进军,将朝廷构筑了快半年的围堵防线,直接拖拽的崩溃。 随后他们从被撕扯的稀里哗啦的朝廷大军中,像是猛虎一跃而出。 再然后……陆訚出现了! 想起裴元,齐彦名的思绪就比其他人复杂多了。 除了那种被人支配的恐怖仍觉悚然,他还被裴元毫不掩饰的拉拢过。 裴元反复提及想要保住他的性命,甚至就连如何保命的细节,都对他提到了。 当时齐彦名顾全义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但是裴元的这番心意,他还是很领情的。 也就是在那一次,不知是谁说了句,“充钱试试吧。” 然后,几乎立刻得到了所有贼帅们的热烈响应。 就连齐彦名也怀揣着某种莫名期待,表达了强烈的支持。 之后的事情,简直如同魔幻一般。 等到那个男人拿到了钱,那些像是疯狗一样死咬他们的朝廷大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按住了一样,停在原地不再进攻。 再然后,在这个战场静谧的空当,那个一直有心拉拢他们的宁王,大着胆子派出船队,跑来接人。 齐彦名本来是要跟着刘六、刘七一起跑路去江西的,但是这两位贼帅顾念那些跟随他们转战的部属,于是违背了裴元的约束,暗自鼓动手下去团风镇夺船,自谋生路。 结果这个多余的动作,引发了朝廷官军的警惕,并立刻做出了回应。 在朝廷大军的突然进攻下,霸州贼军狼狈逃窜,齐彦名所在的船只失控,飘向岸边,落入了官军的层层包围。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六、刘七他们扬帆远去。 齐彦名虽是顾念义气的,但也不是死心眼。 刘六刘七已经逃往江西,他也没有以死报效的意义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齐彦名自觉还没活够本,于是这时他就想起了当初裴元的叮嘱。 齐彦名当即向人大喊着要见陆訚,并且靠着裴元的许诺,苟活了下来。 陆訚不知道裴元和这贼帅之间的关系,想着裴元来湖广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显然是很在意的人,就想当然的把他划入了友方阵营。 毕竟裴千户路子野嘛。 这次班师回朝,陆訚便打算带着他回京,交给裴元发落。 齐彦名听说是要去见裴元,长吁短叹一阵,倒也有些听之任之的意思。 是以,来了京城后,齐彦名便一直留在陆訚这里。 裴元不知道这些细情,猛然看到齐彦名,不由大吃一惊。 但是长久的习惯,让裴元在震惊之余,仍旧不忘下意识的装了一下。 他看着齐彦名,第一句便是,“我说过要保下你的,如何?” 齐彦名哑口无言,只能收起了复杂的情绪,对裴元颓然拱手道,“齐某欠你一条命。” 裴元笑了,干脆直接的说道,“我要你的命作什么?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齐彦名没想到裴元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按道理来说,刘六、刘七仍旧还好生生的在宁王那里,他该去辗转投效的。 可是当大船飘向岸边,落入官军的罗网中时,过往的齐彦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这条命是裴元给的,他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甚至,在他鬼使神差的跟着陆訚前来京城的时候,他心中就隐隐有些想法。 裴元看着齐彦名,似笑非笑的问道,“那种看的越明白,就越绝望的日子,是不是不好受?” “以后还是跟着我混吧。” “你这种人,只需要乖乖听从我的支配便好。”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脸上那从容的笑意,一如当初。 齐彦名深吸了一口气,认命的拱手道,“齐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心神上的枷锁,让齐彦名一直以来的疲累和压力都消失无踪。 裴元不想当着陆訚多说什么,示意陈心坚道,“你和彦名先亲近亲近。” 说完,探头进了那院子看了一眼,“这里还有旁人吗?” 陆訚道,“没有了,我也怕旁人察觉到蹊跷。” 裴元便当先进去,对陆訚道,“走,咱们进去说话吧。” 又示意齐彦名和陈心坚,“你们两个把好门口,不要让外人靠近。” 陈心坚应是,齐彦名也别扭的拱手一礼。 慢悠悠的步入院中,裴元边走边向陆訚问道,“朝中可有明确的决议了?” 外面风平浪静,可不意味着暗地里就没有波澜。 陆訚叹了口气,咬牙道,“结果出来了。兵部以咱家为功劳第一,加禄米四十八石,荫弟、侄各一人为锦衣卫世袭指挥使。” “总兵官仇钺进封咸宁侯,提督陆完升左都御史,与彭泽俱加太子少保,各荫子一人为世袭百户。” “监枪张忠尹生张锐岁加禄米二十四石,荫弟侄一人为锦衣卫世袭正千户,领军官刘晖、郤永、时源升右都督。其他……,各有升赏。” 裴元听完,不由同情的看了陆訚一眼。 陆訚平白的得了功劳第一,但是实际上得到好处最大的却是仇钺,这家伙由伯晋升为侯,成了整个平定霸州叛乱最大的赢家。 直观地来看,陆訚得到的赏赐,居然还被萧韺压下了。 萧韺凭借着阳谷一战白嫖的功勋,可是拿走了两个伯。 萧韺自己得了一个伯,他过继出去的儿子萧通也得了一个伯。 可那萧韺和萧通算什么东西? 这俩家伙是当初萧敬为了帮他们攒资历,派在陆訚身边镀金的。 结果陆訚这个统领二十多万大军的提督军务太监,只给弟弟和侄子挣出来两个锦衣卫世袭指挥使,帮他鞍前马后做事的小弟,却拿走了两个伯爵。 这踏马简直离谱! 另外一个变数是,陆完居然没有顺理成章的从兵部侍郎进位兵部尚书,而是升了左都御史,成了都察院的一把手。 裴元隐约觉得,陆完进位大都宪,很可能是当初的离间计生效了。 所以被动成为刘瑾阉党领袖的陆完,才会在班师回朝后,直接就被解除了兵权。 王敞和陆完,这一南一北两个兵部尚书被解除掉兵权,也就意味着对刘瑾余党的绞杀要进入到最后阶段了。 而且如果王琼那边进度顺利的话,吏部和都察院很快就会推动那场滑天下之大稽的京察了。 这时候接手都察院,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而且李士实呢? 朝廷总不能刚把李士实从南京弄来,又再次弄去地方吧? 这家伙的“闯三关”现在应该已经在推动了,这时候的朝局变动,很可能会引来不小的变数。 (本章完) 第412章 蝴蝶效应 第412章 蝴蝶效应 裴元想了想,直截了当的向陆訚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陆訚不解的看了裴元一眼,随后咬牙道,“我不甘心!” “那谷大用顿兵一年,毫无进展,结果这等货色,还能靠贤弟给的功勋,弄到一个伯。” “可我呢?” 说着,陆訚话语间激烈起来,“我那点微末寸功,给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当着贤弟自是不好提。” “但是别的不说,我对贤弟是不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贤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是不是没有二话?” “甚至就连放走霸州军精锐的勾当,我也没含糊。” “额……”裴元的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正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听陆訚又道,“谷大用且不谈。” “那萧韺是个外人啊,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他得了两个伯?” “我这才得了两个指挥使啊!” 裴元听了一会儿陆訚的吐槽,猛然回过味来。 卧槽! 陆訚这特么哪是说兵部,这特么是在说自己吧。 这幽怨的语气……,该不会是怪自己偏心吧? 裴元心里麻麻的。 老子巴巴的跑回京城,还以为可以趁着陆訚最无助的时候跑来雪中送炭,结果怎么陆訚不怪兵部、不怪内阁、也不怪皇帝,却认为是自己的锅? 说起陆訚、说起谷大用、说起萧韺、说起霸州军…… 裴元理着这里面的思绪。 想到齐彦名还无可辩驳的在外面守门,裴元猛然意识到,这特么不怪自己怪谁? 作为各方势力幕后总黑手,终究是没有一碗水端平啊。 裴千户这下有些尴尬了。 怪不得陆訚听说朝廷的决定后,不叫屈不喊冤,专心在家等自己。 原来是要让自己给说法啊。 这特么。 裴元对于陆訚这种胆大包天的盟友还是很欣赏的,当即毫不犹豫的许诺道,“陆公公放心,这件事就交在我身上。” 陆訚听了眼前一亮,立刻追问,“裴贤弟怎么说?” 裴元斟酌了一下,保守的给出了自己的许诺,“至少一个伯,多了就没把握了。” 陆訚听了大喜过望。 “我那弟弟本就只有一个独子,一个伯足以。” 陆訚说完,忍不住问道,“裴贤弟打算怎么做?” 裴元已经有了成算,便对陆訚说道,“这件事你就不必掺和了。” “我之前从户部侍郎王琼那里得知,为了这次霸州平叛,刘瑾执政时积攒的那点家底,都快被消耗一空了。” “朝廷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所以打压这次的军功犒赏,应该是朝廷和陛下共同的意思。” “你之前不争不抢,虽是为了等我主持此事,但却歪打正着,暗合了朝廷和陛下的心意。” “这对你后续争夺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有很大好处的。” 陆訚听了精神一振。 他也没想到竟会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如果裴元猜测成真,那陆訚无疑就在内阁和天子心中,树立了一个顾全大局的形象,这可就太加分了。 经过了这次的争功,陆訚越发的认识到,打牢根基的重要性。 他作为一个内宦,无论提督军务时怎样的显赫,最终托底的还是他在内廷中的地位。 陆訚之前一直在外做镇守太监,好不容易调了回来,刚转入司礼监,结果就临时走马上任,去江南狙击裴元。 后来又在裴元的指点下,作为都督同知白玉的监军,谋夺了谷大用的提督军务太监的职位。 可以说,作为一个内宦,他在宫中的根基十分虚浮。 就算他身上挂着御马监掌印的名头,但是以他的势单力薄,恐怕都无法将御马监实控。 因为现在御马监里之前管事的是张雄和张锐两兄弟。 现在宫中的布局基本已经明牌了,这两人中将会有一个被提拔为提督东厂太监,另一个虽然无法上位,但是有一个提督东厂的亲兄弟,面对陆訚时也一点都不虚。 特别是张锐中途还去前线监枪,也是有战功在身的。 而且作为御马监掌印,陆訚还有一个重要的宣称没能收回来。 那就是被谷大用拿了就跑的西厂提督。 没有西厂提督的御马监掌印,自然就成色大减。 现在裴元再提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又给陆訚注入了希望。 他忍不住问道,“那张永可是跟了陛下好多年的老人,又有吏部尚书杨一清结为同盟,岂是轻易能动的。” 裴元却笑道,“刘瑾又如何?” 说完,裴元暗戳戳的黑着朱厚照,“天子可是个薄情的人。他觉得旧刀不好用了,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换上新的刀。你这把刀,不就挺好的?” 陆訚听完,果然嘴唇轻抿,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 裴元继续对陆訚道,“既然你歪打正着,树立了一个识大体的形象,不如就继续谦逊退让。” “朝廷要是征询你的意见,你只要牢牢咬死自己的首功,其他的封赏全都认下便是。” 陆訚也不和裴元见外,直接问道,“万一朝廷顺水推舟呢?那我这么大的功劳,总不至于没法给侄子留下个爵位吧?” 裴元已经早有成算,当即从容道,“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只要我设法劝说天子,将底下那些武人的封赏加厚,那么水涨船高之下,自然也会推高你的赏赐。” 陆訚这才明白,裴元让自己一定咬住“军功第一”这个虚名的原因。 如此一来,底下人堆积的功劳太多,就会被动的把他这个首功推上去。陆訚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自然而然的获得利益。 不然的话,赏罚不公的太过明显,也没法向天下人交代。 陆訚提醒道,“国库既然缺乏钱财,恐怕陛下未必肯厚赏啊。” 裴元也知道这里面的难度,“总要试一试。” 陆訚放下了心头大石,这才总算有心情说笑起来。 裴元也趁机向他问道,“既然兵部打算让陆完担任左都御史,那之前担任左都御史的李士实呢?朝廷可有安排了?” 陆訚道,“隐约有些耳闻,好像是要去礼部了。”“礼部?”裴元有些惊奇。 李士实这个右都御史短暂的跳了左都御史,已经让历史线出现了不小的变动,何况是跑到了和都察院体系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 要知道李士实可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宁王之乱的重要谋主之一。 这种重大历史人物的变动,很可能就会让时代的走向出现偏转。 “的确是礼部。”陆訚解释道,“贤弟可能不知,礼部尚书傅珪就要致仕了。” 裴元诧异,“傅珪是陛下在东宫时的旧臣,陛下素来对他很是尊敬,怎么可能任由其致仕?” 傅珪就是那个,朱厚照想给番僧百顷土地供奉寺院,结果把中旨顶回去的那个人。 而且傅珪还对小太监说,大庆法王算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和天子的名号并书。 朱厚照这个大昏君知道后,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装没听见,也没较真。 陆訚便对裴元说道,“还不是因为他得罪了臧贤。” “臧贤?”裴元愕然,没想到又听到个熟人的名字。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这臧贤虽然是朱厚照的男宠,但是他身份地位远不如傅珪,如何配用得罪这两字?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对陆訚说道,“臧贤,我记得他是九品还是八品?他敢去招惹正二品的礼部尚书?” 陆訚翻个白眼,不太好细说。 裴元纵是知道臧贤是朱厚照的男宠,对两人之间的矛盾,还是不能理解,“那教坊司不就是在礼部管辖之内吗?臧贤怎么敢招惹礼部的尚书?” 陆訚便给裴元解释了下。 “教坊司的官员是很不入流的。那臧贤心中不甘,便请求更换牙牌,制如朝士,又请改铸方印,这两件事全都被傅珪否决了。” “臧贤觉得傅珪是看不起教坊司官员,也看不起他,于是衔恨不已。” “偏偏那傅珪有个毛病,喜欢天人感应的学说,每每四方有变,就上书极言可畏,让陛下自省。” “结果就让臧贤抓住了痛脚。” 裴元诧异道,“这能有什么痛脚?文官们不都这样吗?” “只要天下有什么事情,反正骂皇帝就对了。该怎么解决问题,倒不是重点了。” 陆訚想起那事,也觉得好笑。 “我听说是因为前些日子,有黑眚出现在河间、顺德二府及涿州一带,那黑眚夜出伤人,有至死者,惹得民心不安。” “后来京师中也有出现,百姓们纷纷谣传,说那物兼赤黑两色,大者如犬,小者如猫,又若风行有声。居民夜持刁斗,相警达旦,不敢安寝。” “于是傅珪就上书,要求皇帝谨修德行,深自反省,不然天下定然有变。” “结果呢?傅珪危言耸听的奏折刚递上去,咱们就把湖广前线大捷的消息传了回来。” “后来这件事就被臧贤得知了,他咬死了傅珪不明天数,故意谮毁君王。又罗织了一批党羽,大造声势。” “那都察院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有许多御史跟着交章弹劾。” “湖广大捷的事情在前,能平定这桩迁延日久的叛乱,更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傅珪那番话,自然就毫无说服力了。” “所以傅珪已经上了数道辞呈,天子虽然不许,但是他也深感毫无颜面,便称病回家了。” 陆訚说着京中的八卦,却没注意到裴元瞪大了眼。 黑眚? 河间、顺德二府? 之前裴元和谷大用期盼灾异的时候,灾异迟迟不来。 裴元甚至还得手动操作,自己制造了一个罗教出来。 结果现在罗教出现了,而且逐渐在裴元心中分量加重了,河间、顺德竟然出现了黑眚。 那西厂要不要去管?自己要不要去管? 这黑眚…… 出现的时机有些蹊跷啊。 裴元心中暗暗警惕。 思绪又回到了陆訚说的这桩事上。 裴元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傅珪好像原本是因为御史张羽上奏云南灾变,然后才因为激怒了朱厚照,自请致仕的。 没想到霸州军的叛乱被自己提前终结,这蝴蝶的翅膀,竟然还让傅珪撞到了枪口。 臧贤得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死咬傅珪。 而左都御史李士实因为要寻求臧贤这个政治掮客的帮助,所以让御史们替臧贤打一套输出,也在情理之中。 结果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导致了傅珪提前致仕的发生。 而傅珪身为朝廷的大七卿之一,他的位置变动,又引发一系列的博弈。 让朝廷清流势力欣喜若狂的是,空出一个大七卿的位置,不就刚好能安置战功赫赫的陆完了吗? 何鉴保住兵部,也就守住了清流最坚固的阵地。 只是陆完本职乃是兵部侍郎,又是立的平定叛乱的战功,把他弄去做礼部侍郎算怎么回事? 陆完晋升最合理的路线,就是前进一步做兵部尚书。 这偏偏又是清流们在得知陆完已经成了刘瑾余党新党魁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们就打起了陆完加衔的主意。 陆完的加衔,乃是右都御史。 若是往前走一步成为左都御史,也是一条不错的晋升序列。 唯一麻烦的就是,现在的左都御史位置上有人,乃是从南京都察院来的李士实。 后来何鉴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了李士实,没想到李士实竟然很爽快的答应了。 也就是裴元不知内情。 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就猜到李士实的想法。 因为他给李士实制定的“闯三关”计划,第一关就是要打通礼部,让礼部的仪制郎中点头。 只有礼部的仪制郎中点头了,才能把恢复的宁王三卫,界定为仪仗的身份。 在原本的历史中,光是这一关,就把宁王一党卡的死死的,最后费了偌大精力才闯过这一关。 裴元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但是仅仅从结果来看,也迅速地分析了出来。 李士实得到礼部,也就意味着“闯三关”的进度大大加快了! 如此一来,宁王一党在朝中的攻势可能会更加迅猛。 要知道,按照原本的历史,“闯三关”时在前扛旗猛冲的,正是那时候执掌了兵部的陆完啊! 现在陆完没去兵部,转而去了都察院;李士实虽然离开了都察院,但是又当上了大七卿之一的礼部尚书。 朝中的格局瞬间扑朔迷离起来。 (本章完) 第413章 算有遗策 第413章 算有遗策 裴元一时看不透这里面的变数,想着陆訚在朝中本就没什么根基,这次回来后更是缩在家里,等自己给交代。 想要了解下朝廷的变化,还是得去找户部右侍郎王琼,或者通政司左参议魏讷。 前者位高权重,知晓朝廷的高层变化。 后者在通政司衙门中挂机,对各方的奏疏都有涉猎。 裴元心不在焉的和陆訚聊了几句,随后告知陆公公,自己将会在京中停留一段时间,若是有急事可以去灯市口那边,或者去智化寺寻他。 陆訚得了裴元“一个伯”的许诺,对争功的事情,已经放宽了心思。 之前还打算等裴元这个强援到了,再回御马监和张家兄弟掰掰腕子,但现在裴元直接瞄准了司礼监掌印张永,陆訚自然要期待那个更大的好处了。 裴元从陆訚家里离开时,带出了齐彦名。 齐彦名身材高壮,又只是寻常打扮,跟在一队锦衣卫中显得有些碍眼。 裴元打量了齐彦名几眼,随后向他询问道,“那些朝中文武,认得你的人多吗?” 齐彦名闻言闷闷的说道,“不清楚。我时常在军前叫阵,前线回来的文武,应该有不少见过我的。” 裴元行进的脚步立刻一顿,他有种被坑了的预感。 随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彦名,“那陆訚是怎么顺利把你弄到京师来的?” 齐彦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被他押解进京的,他给我单独弄了个遮掩严密的囚车,扬言是重犯,一路不许人靠近。入城之后,他随便杀了个人,扔进了那囚车里抵数,我就顺理成章的出来了。” 齐彦名脸上有些说不出的颓丧滋味,“等我在京城市井中出现,谁又能想到,如此落魄的一个我,就是霸州大帅齐彦名呢?” 裴元摸摸额头,打断了齐彦名的伤怀,摆头示意陈心坚,“上刑具。” 齐彦名:“?” 倒是陈心坚明白裴元的意思。 他一边示意手下取铁链,一边将身上的官袍一脱,翻转过来,兜头扔到齐彦名身上。 齐彦名见状心思一动,乖乖的让那些锦衣卫以铁链绑了。 这会儿京中可是有不少跑来争功的军头,裴元哪里敢冒险,直接吩咐道,“挑人少的路,押解他去……” 裴元犹豫了下,想着智化寺作为千户所的驻地不是什么秘密。 他在北镇抚司的敌人,也未必就罢手了。 便吩咐道,“押解去普贤百户所,给他找个院落单独安置。” 又对齐彦名道,“这两天若是得空,我会去见你。” 说完,多补充了一句,警告道,“是你欠我的,不是我欠你的,别他妈给我整幺蛾子。” 齐彦名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投奔裴元。 虽说这狗东西的话有些伤人,但好在有衣服遮头,齐彦名还能自欺欺人的翻翻白眼。 也不知道裴元是不是有第六感。 齐彦名刚翻完白眼,裴元就盯着蒙住头的齐彦名看了会儿,面无表情的吩咐,“这狗东西要是想拖累我,就砍了他。别的不用管,他的脸要砍烂。” 或许是裴元话中的坚定和狠厉,让齐彦名切实的感受到了威胁。 齐彦名顿时老实了。 侯庆带了几人,押解着齐彦名去了普贤百户所。 裴元看看天色,估摸着这会儿也应该散朝了。 便熟门熟路的带着陈心坚和少量亲卫,去寻王琼。 到了王琼府门前,裴元很规矩的让人递上了名帖。 那门子是认识裴元的,告罪一声,就拿着那名帖往院中去。 裴元等了片刻,正不耐烦,却见那门子匆匆而来,满脸歉意的说道,“主人还未散朝,若是裴千户有事,可以留下话来。不然,就请改日再来吧。” 裴元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王琼回没回家,这守门的岂会不知? 既然拿了门贴进去询问,必定是王琼已经回去了。 王琼如此敷衍,简直欺人太甚。 裴元黑着脸转身就走。 谁料刚出了巷口,忽然身后又有人追来,远远的就大叫道,“裴千户稍待。” 裴元回头,见是另一个曾经在王琼身旁见过的亲随。 那人喊停了裴元,有些尴尬的上前,躬身道,“我家主人刚好回来了,请千户进府一叙。” 裴元心头不由生起怒意。 想要干脆拂袖而走,忍了又忍,终于和缓了神色,点点头转身回返。 那亲随脸色有些挂不住,讪讪的想解释什么,但见裴元一句也没多问,倒也不好开口了。 王琼迎接裴元的地方,是他的书房。 这会儿王琼正在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等见到裴元进来,抬起眼皮看了看,用下巴挑了挑,示意他坐过来。 裴元慢悠悠的踱着,冷不丁的到了王琼案前,目光向桌上的扫去。 王琼无意中一抬头,见裴元站的极近,顿时吓了一跳,一边用袖子去遮桌上的纸张,一边皱眉看着裴元。 裴元则一边琢磨着刚看到的东西,一边施施然的坐了回去。 王琼想要呵斥裴元无礼,想到终究是自己无礼在先,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再一低头,挪开袍袖,见纸上未干的墨迹已经被蹭脏了。 他皱眉打量了那信纸几眼,将那纸张折起。 随后王琼也不提这个,转而对裴元问道,“裴小友几时回京的?” 裴元也像是没经历之前的尴尬,神态自若的答道,“今日刚刚回京,想到侍郎为了黎民百姓的事情奔波,是以还未回家,就先来求见。” 王琼这才注意到裴元一副风尘仆仆的疲惫模样。 再想想裴元刚才提到的事情,也是出自两人共同的筹划,神色不由和缓了几分。 这次王琼跑去前线发卖那些积压的物资,可是狠狠地打了户部两位同僚的脸。 王琼这次比历史上动身的早,很多粮食物资还没来得及被军头们瓜分,就被他及时封存。王琼虽然也爱惜民财,但终究也是个政治动物。 为了做实此事,借机掀翻上头的两个家伙,直接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毫不拖泥带水的将那些物资折价发卖。 前前后后,光是这一趟折价发卖的物资,就足有三四十万两。 (历史为二十六万两,那是正德八年,又耗损腐烂一年多,剩余的物资变卖价。) 事情办完,王琼就快速的回到京城,将此事的始末回报给了内阁。 这下可就让户部尚书孙交和户部左侍郎杨潭陷入了被动。 孙交和杨潭只能纷纷上书请辞。 这桩弊案一开始由张琏掀开,是因为王琼不想落个背刺自己人的恶名。 现在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他自然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于是王琼不但没有替孙交和杨潭求情,反倒趁机向朝廷说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又说起前线各种贪污渎职,毁坏浪费军资的情状。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朱厚照听说刘瑾攒的那三百万两太仓银,短短两三年就已经消耗殆尽,顿时大怒,要求严查此事。 然而孙交的同乡李东阳虽然下台了,但是孙交和杨廷和的老爹杨春乃是同年,双方有世讲之好。 杨廷和见这火有烧到孙交的可能,立刻下旨严办杨潭,试图控制事态和影响。 朝中的大臣们,见新任的内阁首辅出手保人了,自然不敢起哄架秧子。 一些原本跟着王琼攻讦这桩弊案的科道言官都纷纷闭了嘴。 这一下就让王琼有些难受了。 若是不能一鼓作气掀翻户部尚书孙交,他这个户部侍郎,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王琼和裴元聊了几句,便说起了自己的现状,也算是为之前的事情做出解释了。 裴元刚才看了眼王琼的写的东西,也知道这家伙现在处境狼狈。 对他之前闭门谢客的行为,倒也理解了几分。 其实说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礼部尚书傅珪和户部尚书孙交本是同一批被罢免掉的。 傅珪的原因是乌鸦嘴习惯了,因为云南的事情,向朝廷上书,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灾变六十九事。今自去秋来,地震天鸣,雹降星殒,龙虎出见,地裂山崩,凡四十有二,而水旱不与焉,灾未有若是甚者。” 孙交的原因,就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掏空太仓银的牵连。 结果傅珪这个习惯唱空的乌鸦嘴,遇到了湖广大捷,还没等云南事发,就提前被打脸了。 孙交也因为王琼及时去湖广查处弊案的原因,提前遭遇了职场危机。 可惜的是臧贤明显比王琼更擅长战斗,傅珪已经摆明了要下台了,那孙交却有杨廷和力挺,应该能撑过这一关。 若是王琼逆袭孙交失败,那后续很可能因为跳反太早,迎来上司的反手镇压。 裴元私下也觉得王琼的这次行动,着实是有些心急了。 只不过……,事情和裴元无关,他乐的看热闹。 王琼这个家伙很有才能,也值得裴元结交,但是裴元也不希望王琼壮大的太快,成为未来的一个对手。 等到裴元适当的共情了下,给王琼提供了一些情绪价值,便转弯抹角的问起朝局变动的事情。 裴元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了突破口,于是从容对王琼说道,“这次回京,我打算一并把张松的问题落实了。” “他留在大理寺也没有发挥才能的地方,反倒不如来锦衣卫,至少这里能让他不再困顿下去。” 王琼听了没有接话。 裴元继续试探着道,“对了,上次和王公提起的,关于清理冗官的事情,王公可曾向朝堂提及了?” 问完,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若是已经提及了,正好可以用清理冗官的名义,将张松贬斥,打发来锦衣卫。” 王琼闻言皱了皱眉,好半晌才道,“这件事,怕是要等一段时间才好。” 裴元讶道,“为何?” 裴元自然是知道的,这是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最近要调整,没有办法和吏部形成联动的原因嘛。 正好就可以把话题扯向这次朝局的变动。 果然,就听王琼说道,“因为朝廷已经有了共识,打算让现在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士实去接替致仕的礼部尚书傅珪。让立有大功的陆完,接替李士实的都察院。” “都察院现在不希望有太大的变动,一切只能等到交接完成后再说了。” 裴元闻言,故意道,“怎会如此,那陆完不是兵部侍郎吗?朝廷就算要赏功,也该是给他加兵部尚书吧。为何不让兵部尚书何鉴去担任礼部尚书,反倒让陆完去了都察院?” 王琼这会儿正烦闷着,有裴元帮着开解了一会儿,也多少有些疏于防备,便答道,“现在江西和四川还在乱着,朝廷的意思是,何鉴现在正在主持军务,总要有头有尾才好。原本倒是打算让陆完在左都御史任上过渡一下,然后让他担任兵部尚书。” “可是后来有人说,这次平乱,何鉴身为兵部尚书,也有划定方略的功劳,没道理就因为底下人有功,就要给底下人挪位置。” “我看,陆完八成要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踏踏实实的干上几年了。” 裴元点头,“原来如此。” 正想顺着就引出下面的话题,没想到王琼又不经意的说道,“何况这次陆完,已经清清楚楚的向朝廷表达了他的态度,表达他想要主持这次核查的决心。” 裴元脑海中不经意的过着这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问道,“陆完这是什么意思?” 王琼紧皱的眉头,短暂舒展了会儿,快意的说道,“霸州叛乱既然平定了,自然要除恶务尽,顺势清除朝中的刘瑾余党,荡平刘瑾新政的余毒!” “陆完之前有投效阉党的嫌疑,正好需要这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这次听说可以去都察院,陆完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朝廷的安排。” “所以,张松的那件事,还麻烦着呢。” 裴元听了王琼这随口说出的内幕,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如同翻滚着惊涛骇浪一般。 历史的轻微变动,就像是翻动身子的巨兽,让每一个角落都地动山摇。 陆完进都察院的事情,似乎是朝堂中平平无奇的政治变动。 但是陆完进都察院,然后为了自证清白准备猛干刘瑾一党的事情,就意味着裴元筹划的让陆完挡枪的计划全面失败。 因为陆完现在就成了那柄枪。 如此一来,首当其冲面临危机的,就是裴元现在的头号马仔,山东巡抚王敞! (本章完) 第414章 要开战是吧? 第414章 要开战是吧? 一想到这里,裴元就气的浑身发抖。 这帮乱臣贼子敢动他的小弟王敞,那和向他裴千户开战,有什么区别? 他们怎么敢的? 裴元本以为这次进京,就是平平无奇的把恩科的事情搞定,然后顺便给陆訚卖个好,在陆訚争夺司礼监掌印之前,再刷一波好感度。 但是没想到刚回了北京,这满朝文武,就给他搞出了个这么大个麻烦。 王琼也注意到了裴元的神色变化。 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你那边很着急吗?” 裴元一怔,“什么?” 王琼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锦衣卫很缺人吗?” 裴元这才意识到,王琼说的是张松的事情。 裴元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理会那个扑街仔,当即道,“也说不上,只是想趁着这次回京,顺手而为罢了。” 虽说还未正式把组织关系转移过去,但是考虑到张松窘迫的现状,裴元已经让他在孔续那里开始领饷了。 裴元不急着要人,张松也暂且安于现状。 想到这次朝廷论功,已经开始威胁到自己的基本盘了,裴元也认真了起来。 要开战是吧? 裴元想了一下,先假借关心,向王琼询问道,“那这件事情,大约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呢?” 王琼仍以为裴元是关心张松的事情,摸着胡须答道,“不好说。这次霸州军影响的范围很是广大,有些地方官员也是立有功勋的。朝廷那边还在统计,总要拿出个周详的方案才好。” 裴元想细问问已经有哪些人回京了,又觉得与自己人设不符,便暂息了这念头。 王琼和裴元说了会儿话,又开始频频的翻开桌上折起的那纸张,时不时思索着什么。 裴元明白这老头已经有了逐客之意。 然而他却悠然的打量着房内的布置,一点也不识趣。 王琼皱了皱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他正要开口送客,就听裴元说道,“王公既然已经找到了破局之法,为何还如此迟疑?” “什么?”王琼愣了下,愕然的看着裴元,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元指了指王琼桌上那张纸,笑呵呵的说道,“王公的破局之法,不就在那上面写着吗?” 王琼越发诧异,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下自己刚写的那些东西。 王琼写的内容倒不是别的,而是从经济的角度,总结了平叛霸州的得失。 其中不乏对一些人物的臧否,以及许多战例的点评。 王琼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破局之法,心中不由纳闷起来。 这小子,刚才那一眼,看到了什么呢? 王琼皱着眉看了半天,又抬头看裴元,却见裴元正淡定的向他张开手。 王琼有些不快,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把那张纸,递到了裴元手中。 裴元迅速的看了一眼,找到了自己刚才瞥到的那几行字。 或许是受到了先前给朝廷上的那道《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的影响,王琼也对平叛中的此等现象做了点评。 特别是提到了在平乱中杀人如麻的仇钺和彭泽。 仇钺不用提了,一场平叛,先伯后侯,赢麻了。 彭泽分路机动,靠着在湖广方面的围追堵截,获得的功勋也不少。他和陆完一样,享受了加太子少保,荫子一人为世袭百户的赏赐。 王琼对此锐评了一番,认为这些人以杀戮百姓为功,甚至合理的怀疑,这些人就是为了刷军功才故意拖延战事的。 裴元确认了刚才所看的东西,这才扫向其余的部分,大致弄明白了全部内容。 脑海中则飞速的思索着,该怎么利用此物。 裴元刚才大言不惭把这张纸骗过来,就是因为看到了对仇钺和彭泽的吐槽。 仇钺且不提,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王琼就是因为和彭泽交恶,才开始和杨廷和一党产生龃龉的。 因为右都御史彭泽,就是杨廷和的门生,而且还是最铁杆的那个。 王琼见裴元细看一遍后没有吱声,顿时有些沉不住气,询问道,“裴小友?” 裴元应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已经有了遮掩的说辞。 当即将那纸文字还给王琼,随后说道,“刚才和王公一番交谈,听着像是为了户部的事情烦恼?” 王琼这会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点头说道,“不错。杨阁老包庇孙交,让老夫的弹劾落了空。如今孙交不倒,老夫在户部就有些难做了。” 裴元听完,笑着指了指那张纸,“所以破局的方法,就在王公刚才所书的那些东西上啊。” 裴元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其中关节。 “既然朝廷有意让陆完去担任左都御史,那是不是意味着,陆完的兵部侍郎空出来了?” “我看王公刚才的文字,胸中颇有韬略。” “当今天子又是喜爱武事的,看了定然会赏识王公。” “若是王公从户部转任兵部,岂不是能和那孙交,就此一别两宽?” “这……”王琼愣了愣,似乎并没想过这种可能。 在历史上王琼是熬跑了杨潭和孙交,才当上了户部尚书。 可是那俩也是有背景的,滚蛋没多久就卷土重来,又轮流当了户部尚书。 王琼最后退避去的就是兵部。 王琼在兵部任上也做得很好,算是没有辜负他的一身才学。 可惜,那时王琼与杨廷和一系已经势同水火了。 相比起杨廷和那边党羽如织,王琼手中只有王守仁一个凶猛的打仔。 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等到宁王叛乱结束之后,带路党的杨廷和一系趁着朱厚照溶解,一举成为了大明忠良,功劳最大的王琼和王守仁,全都没落得好下场。 王琼流放充军且不提了。 王守仁这个最大功臣,坚守了士为知己者死的信念,站出来坚决力挺王琼。 他在平叛奏书中慷慨陈词,归功王琼,而只字不提内阁。内阁做的也很绝,遍论功绩,却只字不提王琼。 面对着只要妥协就能兑现自己大功,获封伯爵的局面,这位后世有着圣人之名的王守仁,做出了什么选择呢? ——新建伯? ——老子不要了! 王守仁在《辞封爵疏》中公然为王琼不平,“王尚书未蒙显褒,而臣独冒膺重赏,是掩人之善矣”。 杨廷和自然气炸了肺。 踏马的,历史是我写的啊!是我写的啊! 我这就回家黑你! 于是在《武宗实录》中,这场南昌平叛,就成了王守仁以首级论军功,大肆屠城。率领乌合之众趁夜色滥杀灭门,冒领军功。 还足足杀死了几万南昌百姓。 要知道《内地征讨应废除首功疏》在历史上就是王琼提出来的啊,而且就是针对彭泽在四川滥杀提出来的,作为王琼唯一的知己,王守仁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而且各种的史料记载,也和《武宗实录》大相径庭,反倒是记录了王阳明严明军纪的事情。 之后杨廷和更是下场乱咬,几乎把王阳明的“心学”打成邪教。 但这样的小丑举动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切都敌不过王阳明临终的一句,“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裴元作为暗戳戳的小人,当然对这战力爆表的二人组也很警惕。 只是裴元做不出杨廷和那样无耻的行径。 做不出杨廷和那样无耻的行径,又担心会被这二人组蹲草爆锤,那该怎么办呢? 嗯。 ——把他们送去和杨廷和对线就行了。 贺环是这样,大小王也是这样。 裴元之所以看中了王琼手中那篇文字,就是因为刚才那一瞥,瞧见了王琼文中对彭泽的抨击。 裴元正好可以趁机安排一番。 于是裴元便对王琼说道,“裴某正好在追查山东的罗教一案,这次回京也是来向天子回报进展的。” “天子与我甚善,时常便有闲言,裴某可以趁机替王公将这些东西递上去。” “就算天子或者旁人问起来,也是裴某自作主张的事,不会有损王公清誉的。” “这……”王琼顿时有些心动了。 刚才他被裴元引导,确实也思考了下转去兵部的可行性。 好像…… 也还不错。 只是巴巴的把这些东西给天子送去,还是很有些羞耻感的。 毕竟他也是个要脸的文人。 若是事情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事情没成,还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成幸进之人? 但是这小裴元如此贴心的自己背了这个锅,一下子就把王琼的后顾之忧消弭了。 毕竟锦衣卫就是天子近臣,他欣赏自己的文章,还举荐给了天子,虽然很讨厌,但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能既要,又要,谁不要? 王琼又再次展开那篇文字端详了起来。 裴元在旁友善的提出意见,“既然王公也有此念,咱们就该有的放矢才对。” “天子喜动不喜静,也不喜欢那些枯燥文章。我看,可以适当的删减户部的那些开支损耗,多提一提军事上的那些。毕竟我们谋求的是兵部的职缺,不是户部的职缺。” “有些事例,也可以展开谈谈。撇除那些枯燥的东西,若是能让天子有所收获,也是尽了人臣的本分。” “若是能隐含规劝,让天子明白百姓可悯,应当坚守仁心,不宜多造杀戮……,更能彰显王公之德。” 王琼见裴元一个锦衣卫,能有立场这么正的言论,也不由暗暗点头。 裴元见王琼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办法,便对他道,“王公这几天可以再润色润色,等过几日有闲,裴某会再次登门求取这文章。” 王琼见烦恼了自己这么些天的事情,如今有了眉目,不由展颜道,“也好,就迟几日再为小友接风吧。” 说着,还主动起身,送了裴元出门。 等裴元辞别了王琼,出得门来,那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慢慢的凝固消失。 陈心坚作为心腹,很有自觉性的问道,“千户,可有什么需要卑职效力吗?” 裴元思索了下,平静道,“等会儿我还要去见一下李士实,你让人去找魏讷,看他散衙了没有。若是散衙了,就让他去智化寺等我,我有事情要问他。” 陈心坚立刻安排人去魏讷家中报信。 自己则在前引路,带着裴元去见李士实。 走到半路,裴元又顿了顿脚步,对陈心坚道,“还有,让谷大用立刻进京!” 陈心坚小心的提醒道,“谷公公毕竟是西厂提督,要不要给他简单说说理由。” 裴元瞧了他一眼,称赞道,“说的不错。和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谦虚、低调、还是谦虚。头铁就很膨胀,你不要学他。” 裴元便补充道,“现在朝廷正在论功,他这个前提督军务太监不来,怎么能行?” 陈心坚闻言,目光在几个亲卫中扫了一眼,选中了一个办事妥帖的,又把事情交代了一番,便让他回智化寺带人去传信。 等人走了,陈心坚向裴元纳闷的询问道,“千户,那谷大用不是已经给谷大中混了一个伯爵吗?他这时候再出来闹,只怕会吃力不讨好啊。” 裴元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道,“无所谓,现在是需要争取时间的时候,正要这个搅屎棍出来搞乱局面。” 陈心坚解释道,“卑职的意思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谷大用会这么老实的跳出来吗?谷大用可不是那种好糊弄的。” 裴元手边缺少人才,见陈心坚有向学之心,自然乐意多教他一点。 便对陈心坚说道,“正因为他是明白人,他才会跳出来。” 说完看着陈心坚问道,“你能看的出吃力不讨好,我能看得出吃力不讨好,谷大用也能看的出吃力不讨好。” “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在为我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又怎么能没有回报呢?” 陈心坚闻言恍然,旋即心道,就是不知道谷大用识不识趣了。 裴元感叹了一声,“希望来得及,若是任由他们将方案定下了,那咱们可就被动了。” 陈心坚刚才没能跟进去,也不知道裴元这话什么意思。 他糊涂着不再多问,全然不知道,一场让正德七年动荡不休的“大议功”,就要由眼前的男人,拉开序幕。 (本章完) 第415章 游说 第415章 游说 裴元在刚才的路上,已经大致把事情捋了捋。 消灭刘瑾余党和清理刘瑾新政,是现在的政治正确。 是政治赢家们,早就该展开的政治追杀,也是他们本就应该享受的甜美成果。 可惜这场盛宴,却被霸州奋起的一伙暴民打乱了。 陆完和王敞这两个关键的刘瑾党羽,一个担任着北方的兵部侍郎,统帅着前线数十万平叛大军;一个在南京担任兵部尚书,手下卫所拿捏着朝廷的钱粮要害。 大臣们虽然笃定这两位大臣,不敢在这时候行差踏错,但既然存在风险,就没必要急于一时。 所以心存顾忌之下,对刘瑾余孽的追杀,只能暂时冻结。 现在霸州叛乱结束了,王敞也已经自请去职,离开了南直隶。 陆完在清流们的沟通下,果断认清现实,决定向往日的同党开刀,吹响消灭刘瑾余党,清理刘瑾新政的号角。 现在大势如此,陆完正急于和刘瑾余党的身份切割,想要改变他的立场,已经不太现实了。 如果想要逆转局面,那不但要设法阻止陆完担任左都御史,还要给陆完这个大功臣,在朝中腾出一个足以安置他的位置。 如今朝中的牌面是这样的。 外朝之中,处于权力最顶端的是内阁的三位阁老:首辅杨廷和,次辅梁储,以及垫底的费宏。 三阁老之下,就是大七卿。 大七卿为六部尚书,外加一个左都御史。 基本上,这就是大明朝堂,最有权力的十个人。 裴元这个小蝴蝶虽然对大明朝局造成了些微影响,但是正德七年的顶层政治格局,并未出现太大的变化。 当今的吏部尚书为杨一清,礼部尚书为傅珪,兵部尚书为何鉴,户部尚书为孙交,刑部尚书张子麟,工部尚书李鐩,左都御史为李士实。 除了李士实由右都御史进位左都御史,傅珪因为湖广提前大捷破了他的乌鸦嘴,导致致仕,其他的都如原样。 现在礼部尚书傅珪要提前致仕,让原本稳定的顶层政治格局,出现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这样一来,兵部尚书何鉴就不用被迫给陆完腾地方了。 大七卿内部重新排座的结果,就是李士实去礼部,然后让陆完补左都御史的空缺,随后拿追杀刘瑾余党的事情当投名状。 想要改变这个局面,裴元不但得将李士实按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而且还得设法对大七卿做出一些调整。 裴元的思绪首先放在了刑部尚书张子麟和工部尚书李鐩上,这两个人在政治斗争中并没有胡乱站队,完全属于中立阵营。 刘瑾上台的时候他们支持,刘瑾凌迟的时候他们也叫好。 张永因为贪污丢掉司礼监掌印的时候,两人骂,呸,什么狗东西。 两年后张永再回来,他们说,之前和你闹着玩的,嘻嘻。 这两人地位很高,又不胡乱掺和,特别是在刑部和工部内有着极高的威望,想要动他们必然会有极大的阻力。 裴元完全没必要多管闲事。 反正等裴元的小弟们上台,他们也会鼓掌。 剩下的目标。 礼部的傅珪本就要致仕,这次的风波也是因为礼部尚书的空缺起的。 李士实的左都御史更别提了,完全是风口浪尖的地方。 裴元要破局,谋划的对象,就只能是杨一清、孙交、何鉴这三个人。 只要李士实不肯让位置,陆完又有满意的去处,这场乱局就有继续博弈下去的机会。 裴元的脑海中来回倒腾着杨一清、孙交、何鉴这三个名字。 这三个人…… 我都能打! 裴元正出神的想着,陈心坚就小声提醒道,“千户,东岳庙到了。” 裴元当即回过神来,对陈心坚道,“去问问,看看李大都宪还借住在这里面吗?” 陈心坚立刻上前,唤了道人问话。 东岳庙属于宗教场所,正是镇邪千户所的辖制范围,纯属大爷天降了。 里面的人,见千户所里的武官问话,连忙恭谨的应承。 陈心坚很快就回来答道,“千户,李士实还住在这里,他这会儿已经散衙回来了。” 李士实回京后,朝廷倒是赏赐了宅子。 只是那宅邸久未住人,一些木质结构不免有些发霉腐坏,院中的杂草也需要清理。 李士实倒是了不少钱让人修着,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工,他又贪恋东岳庙里的禅房幽静,素斋可口,便依旧留在这里。 听说裴元求见,李士实不敢怠慢,连忙出来相迎。 之前这两个野心家臭味相投、引为知己倒也罢了,上次的湖广密议,就让李士实很是震撼了。 在此之前,他万万不敢想,朝廷在湖广的战事,竟然被一个千户叫停了! 这双方,一边有二十余万各路朝廷兵马,另一边也有数万纵横北地的霸州叛军。 两边的立场截然相反,彼此之间视若仇雠。 结果,数目如此庞大的两支力量,竟然因为这个千户的缘故,停留在那里足有二十余日。 这踏马离谱! 李士实如今正替宁王操持,努力的积攒造反的家底,对裴元这种手眼通天、战绩可验的人物,哪里敢得罪? 是以,听说裴元这个小小千户来了,他以大七卿之尊,也得倒履相迎。 李士实远远看见裴元,就热情的笑问道,“裴贤弟何时从山东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老夫也好让庙里早些备下接风宴席。” 裴元连忙客气道,“今日刚回来的,本也无什么大事,怎敢轻易劳动大都宪?” 说完,裴元又向李士实恭喜道,“小弟听说大都宪就要出任礼部尚书了,一时喜不自胜,所以还没回家,就先来向大都宪恭贺了。” 李士实闻言哈哈笑道,“不过是换个衙门,也说不上什么好恭贺的。” 李士实这话,却有些不尽不实了。 左都御史虽然看着威风,在朝堂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这个相当于后世的纪委,属于管理风纪的官员。 基本上来说,只要行使权力,就会得罪人。 不行使权力,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而他们的权力想要变现,又没有直接的途径,还需要向其他衙门的官员,进行利益交换。因此,尽管同为大七卿之一,除非是打算好好战斗一番,打出名望,然后进入内阁,不然的话,终究不如六部尚书的权力更实在。 这些倒也罢了。 李士实这次入京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宁王恢复三卫,顺便拉拢朝臣的。 等到接手了礼部之后,李士实立刻就能换上个听话的仪制郎中,干脆利落的把宁王三卫的事情落实了。 有这件事牵扯着,李士实还是知道轻重的。 李大都宪邀请裴元同坐,然后唤仆人上了好茶。 裴元陪李士实饮了一杯,随后便看了看左右,说道,“小弟在山东和按察使司有些摩擦,正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大都宪,可否屏退众人。” 李士实早就知道裴元此来,必定是有事情要说的,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吩咐服侍的仆役们退下、 陈心坚也一同出去,随后便牢牢地守住了禅房的门。 李士实也不和裴元绕圈子,直接道,“贤弟有什么想说的,只管道来。”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裴元也不急着进入正题,他的目光看着李士实,捏着手中的杯子笑问道,“对了,上次的事情总要善始善终才好。不知道那两位刘兄,是否顺利抵达江西了?” 李士实显然已经想过后续该怎么处理此事。 闻言便笑答道,“人倒是到了,只不过哪有什么刘兄,阿猫阿狗倒是有一对。” 裴元心中不由暗骂老狐狸,也有些佩服。 现在刘六、刘七兄弟已经到了他们手中,只要无法证明,可不就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吗? 这样,也就断了裴元后续对宁王勒索的指望。 裴元笑了笑,先给李士实宽心道,“大都宪尽管放心,过去的事情自然都过去了,我这边也会把手尾处理干净。” 李士实对裴元的态度很满意,又举茶相敬。 裴元饮茶罢,对李士实随口说道,“等到这次的功劳议定,封赏结束,关于霸州乱军的事情,就算是翻过一个篇章了。” “到时候,任何人再跳出来污蔑,挑战的就是整个大明朝廷的权威。” “别说那些有功的文臣武将、内宦勋贵,就连边军和京军,也都不会答应的。” 李士实听了哈哈笑了下,也觉得此事处理的甚妙。 反正,等以后刘六刘七打起旗号,重新掀起动乱的时候,宁王也不在乎朝廷会怎么想了。 李士实相信裴元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当即又问道,“贤弟该不会只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裴元闻言笑了笑,忽然问出了一句,李士实早有预想的话。 “敢问宁王之志?” 上次裴元就把宁王恢复三卫的事情看的洞若观火,李士实也早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是有疑心了。 只不过双方都没挑破,算是存在着一点默契。 后来裴元声称抓住了锦衣卫内部的敌人,审问出了宁王和霸州军的事情。 虽说他一直着眼于二者之间的那笔尾款,但是这桩桩件件,背后所代表的事情,已经呼之欲出了。 以裴元的聪明,不难猜到宁王是要造反。 只不过既然裴元也参与了其中的一些事情,李士实反倒坦然起来,“贤弟怎么看?” 裴元笑了下。 好一会儿才看着杯子,顾左右而言他,“陛下年龄不小了,但现在还没有儿子,为人臣的也很忧虑。” 李士实笑了笑,轻轻拍了下裴元的胳膊。 一切皆在不言中。 两人又吃了几杯茶,让气氛稍微酝酿,李士实才暗示道,“朝中这么想的,也不止你我。” “哦?”裴元探寻的看着李士实,想看看这家伙能不能给自己点有用的情报。 谁料这个老家伙只是漏了点口风,就不再多说了。 好在,双方已经谈及了实质性的东西,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 裴元便干脆利落的说道,“小弟有些浅见,不知道大都宪愿不愿意听?” 李士实对裴元的想法很感兴趣,也很想从中进一步的看出裴元的立场,于是便道,“以贤弟之能,必然有的放矢,愚兄愿意洗耳恭听。” 裴元向李士实问道,“大都宪可知道在这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对宁王最大的帮助是什么?” 李士实心道,不就是上次说的“闯三关”的事情? 却也明白裴元有此一问,应该还有缘由。 便说道,“贤弟可以为我解惑。” 裴元指尖在桌上轻点,从容道,“是科举。” 李士实闻言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随后道,“不错,科举的确是礼部最重要的一项事务,只不过此事乃是朝廷大典,他们感念的都是朝廷,和宁王牵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说完,还解释了下自己的看法,“纵然能选出些许人才可用,但是成长起来也需要一二十年,恐怕是远水不解近渴。” 裴元见李士实这般说,不由笑道,“大都宪这么说,就有些偏颇了。” “科举可不是为了那一二人才,乃是朝廷掌握地方豪族的通道。” “就算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要走过了这个通道,也会自然而然的成为豪强,替朝廷压制地方。” “这个道理,大都宪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李士实岂会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当即又强调了一下,“那是朝廷的事情,选出来也是朝廷的进士。”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除非现在就公然打出宁王的旗号,否则现在耍那些小聪明,根本没什么意义。 裴元听了,却哈哈笑道,“我不也是朝廷的官员吗?” 正在李士实不明所以的时候。 就听裴元以充满蛊惑力的语气,对李士实说道,“他们是朝廷的进士,可朝廷又不是他们的,有什么不能谈的?” “再说,如果你不能为宁王争取到这一代的进士,难道还不能为宁王毁了这一代的进士吗?” (本章完) 第416章 充钱就会让科举提前开始 第416章 充钱就会让科举提前开始 李士实虽然自问是智谋之士,也自问是个能狠下心来做决断的人。 但是听到裴元这话,却着实惊麻了。 这踏马一出手,就要毁掉一代的进士。 自己在这种政斗恐怖分子面前,只能算是个宝宝。 李宝宝甚至一时忘了自己的立场,痛心疾首的问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裴元奇怪的看了李士实一眼,“刚才裴某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科举只是一种手段,是朝廷掌握地方的通道。” “那选出来的一个个进士,就是代表的一个个的各地豪强。就算他们现在不是豪强,凭借着科举选官赋予他们的权力,他们也能在短短数年间迅速崛起,成为豪强。” “我让你毁掉这一代的进士,难道仅仅是针对这些人吗?” “我让你针对的是这些通道!” 李士实闻言,联想到裴元之前的话,忽然有所顿悟。 “你、你的意思是……” 裴元明确了李士实的那点想法,“不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借着这些进士,封锁住这些通道。然后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地方。” “不管大都宪能在礼部尚书上当多久的官儿,只要开科取士,就设法在那些进士身上留下浓厚的印记。” “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给外人以李党、或者宁王系的印象。” “一旦宁王有、咳咳。” 裴元中断了一下,避免刺激到李士实的危机感。 “等到了那一天,这一代的进士,必然会不被信任,甚至孤立起来。那么他们所代表的地方力量,自然也就被朝廷所排斥。” “朝廷失去了这些助力,甚至还要防备这些人,难道对宁王不是好事吗?” “若是宁王能够在局面上稍微取得优势,那这些辐射大明的通道,难道不会向宁王打开吗?到时候这天下大势,又会如何?” “这……”李士实被裴元描绘的画面打动了。 他的喉咙动着,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 宁王现在的主要影响都在江西,在朝中虽有大量的盟友,但是却辐射不到更多的地方。 若是裴元的此计能成,对宁王的帮助,不亚于千军万马! 仅仅裴元这三言两语,李士实就彷佛看到了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境界。 他心中不可遏制的升起一个念头,要赶紧写信给宁王,回报此事。 若能争取到更多的资源支持,抓住这个机遇,等到改天换地之后,说不定他就能成为下一个李善长。 不对,胡惟庸。 不对,刘伯温。 也不对…… 来不及想了!! 李士实赶紧坐回去,想要和裴元完善细节。 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连忙便对裴元道,“说起来,去年的时候不是刚刚科举了?” “若要等下次科举,至少得明年才能秋闱,后年才能殿选进士。” “如此一来,此计见效甚缓啊。” 裴元听李士实这么说,神色也严肃了几分,露出一分谈正事的态度。 “大都宪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充钱就会让你变、不对,充钱就会让科举提前开始。” 李士实一脸懵逼。 “什、什么意思?” 旋即意会了什么,连忙表态,“裴贤弟的话若有助益,宁王是绝对不会吝啬的。” 裴元见李士实误解了,连忙纠正道,“大都宪误会了,小弟岂是为了那点钱财。小弟的意思是,这件事完全可以用钱来解决。” 说着,对李士实道,“大都宪在京中这些日子,想必也看出来了,天子对武人可是上心的很。这次霸州平定,朝廷势必会大肆犒赏。” “可朝廷如今府库空虚,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能够利用的,无非是盛名与高位而已。” “天子喜爱武事,本就惹得朝中清流不喜,若是那些武人得势气焰嚣张,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文贵武贱的朝局。” “这是所有文官,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李士实身为大七卿,也是文官中的翘楚,自然也不希望武人得势。 他正要点头附和,就听裴元说道。 “当此之时,正该领袖百官的大七卿们,牵头做点什么了!” 李士实默认为是自己,于是问道,“贤弟这是何意?” 裴元便图穷匕见道,“在那些武人煊赫,吸引天下人侧目的时候,大都宪牵头号召,开一届恩科如何?” “恩科?!”李士实猛一个激灵,这可是个大胆的决定。 裴元道,“这次恩科,和以往的恩贡不同。不但要从速从快,还要面向更广阔的群体,从而扩大影响。” “我看,干脆就让去年有资格参加春闱的读书人,直接来京城参加会试、殿试,特开一科。” “如此一来,天下瞩目,必然能压住那些武夫的嚣张气焰,我大明文脉必然越发茁壮。” 李士实听裴元说的天乱坠,不由瞠目道,“这、这能行吗?” 裴元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行?” “大都宪所为,乃是大势。更是文武两途的直面争锋,朝中的官员,有什么理由反对?” “就算有些许反对的声音,难道这些人的嘴,是用钱堵不住的吗?他们有什么理由,既违背大义,又违背大势,还和钱过不去呢?” 李士实已经彻底被说服了。 唯一让他感觉违和的,就是慷慨陈词的这人是个锦衣卫。 emmm…… 就听这个锦衣卫千户继续说道,“何况,此事若能成,朝堂中就多三百多个进士。而且因是恩科,旁人也会对他们另眼相看,更容易让他们打上李党,或者宁王系的烙印。” “就算此事不成,天下的读书人,谁能不记着大都宪的好处?” “大都宪得名,得实,得利。” “小弟也想不出大都宪有什么理由不做此事。” 想到有这么多好处,李士实也被说的上头了,当即拍腿道,“好好好!便如贤弟所言,明日为兄就开始运作此事。” 裴元等李士实缓了一会儿,才又智珠在握道,“不急,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李士实连忙询问,“那贤弟以为什么时候最合适呢?” 裴元答道,“当然是在天下最瞩目,武人最得势,文官最沮丧的时候出手,大都宪才能收割到最美味的名,最美味的实,和最美味的利。” 李士实听着那充满说服力的话,再次情不自禁的点头。 谁料,就在这时,裴元忽然话语微沉,低声道,“所以大都宪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吗?” 李士实下意识就想回答,却不由卡了壳,“该、该、该……” 不是李士实全无主张,实在是裴千户的话语信息太多,冲击性太强,让他的大脑一时空白。 裴元却适时道,“当然是该,让这次犒赏,天下瞩目!让那些武人,越发得势!让那些文官清流,无比沮丧了!” 李士实不由得点头,“不错不错!” 等到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顿时悚然道,“裴贤弟何出此言?” 裴元平静的看着李士实问道,“小弟说的有错吗?”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我们想要获得最大的利益,难道不就该是在在天下最瞩目,武人最得势,文官最沮丧的时候出手收割吗?” “这种对我们有好处的事情,我们不自己来做,还等着谁来做?” “所以说,我们应该尽力促成‘这次犒赏天下瞩目’、‘那些武人越发得势’、‘文官清流无比沮丧’,有什么问题吗?” “做成了这些,大都宪就能主导这次恩科,让天下的读书人感恩戴德,得到几百个的门生进士,使宁王的大业顺风顺水。” “小弟……,说错了什么话吗?” 李士实喃喃道,“你没错,你没错。” 裴元不给李士实更多时间,慢慢道,“既然没错,那我们就从第一条开始做起吧,先让这次犒赏为天下瞩目!” “您现在还是大都宪,一定有办法做到的。” 李士实听裴元说的这么笃定,脸上微红,询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做呢?” 裴元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 “这次议功,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呢?” “比如说宁夏参将仇钺,捕一何锦而至封伯,驱散赵燧就再至封侯。” “那何锦何人?尚不在为首的六贼之列!” “若捉何锦能封伯,那捉住为首六贼的人,又该如何加封?” “驱散赵燧能至封侯,杀掉赵燧、倾覆其军又该给什么奖赏?” 李士实闻言微微点头,平叛的过程中,朝廷为了鼓励军将,给出的赏赐有些偏重了。 如此一来,反倒让后续的赏赐,有些难以为继。 赏的轻了,容易功劳倒置。 赏的重了,朝廷又拿不出那么多的东西。 拟定给仇钺的咸宁侯就是这个例子。 就听裴元又道。 “都御史马炯然,携带家小回四川,结果路上的时候被刘七部所掠杀死,此人有何功于朝廷,为何得以赠官荫子?” “其情虽可怜悯,但是朝廷岂可有无功之赏?” “陆完统兵日久,结果叛军越打越多,祸患半个天下。朝廷没有片言苛责,反倒根据他斩获的胁从首级,报捷论功。贼益炽,焚劫杀掠益多,而陆完功劳益多,升赏益速。” “伏羌伯毛锐统兵讨贼,丧师最多,仓皇间连将印都丢了,这种人物,也未加罪。” “似此种种,朝廷岂可无有过之罚?” 李士实闻言,虽然觉得这般论调有些风险,但也是很容易挑起争论的。 何况他的都察院里,有的是想通过刷名望一跃飞升的御史,只要把这件事在都察院里稍微挑一挑,自然有人会行险一搏。 裴元又鼓动道,“所以关于这次犒赏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展开更广泛的探讨呢?是不是还需要更多有力人士,发表一下意见呢?” 见李士实下意识开始点头,裴元便慷慨陈词道,“总之,就这么仓促的做决定,我裴元是不认同的。” 李士实想到刚才裴元所说的,让“这次犒赏天下瞩目”,心中已经有些明悟了。 那就是抓住这些争议性,将这次犒赏的事情扩大化,复杂化。 引入更多的人来讨论,讨论更深入的层次! 李士实心中有了底,便挺起胸膛道,“我也不认同。” 裴元见说通了李士实,随后便道,“这件事要从速从快的扩大影响。至于恩科的事情,大都宪也要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了。” “虽说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但是该联络的人脉,该打通的关系,都要尽快有个底。” “该钱的时候,也不能让朋友们寒了心。” 李士实立刻拍着胸脯道,“愚兄稍等就写密信告知宁王。” 接着,李士实又追问道,“那后续呢?让‘那些武人越发得势’和‘文官清流无比沮丧’这两件,又该如何来做?” 裴元沉吟了下,说道,“这件事还需要其他的助力,小弟另有安排。” 李士实瞬间想到了眼前这个锦衣卫千户能叫停湖广战事的能力,毫不怀疑这位小老弟,是准备动用他强大的能量了。 李士实立刻道,“那就多劳贤弟费心了!等事情做成,宁王必有厚利致谢。” “那倒不必了。”裴元诚心诚意的一口回绝。 这种事情还收一份钱,这让书友怎么看? 裴元在李士实这里落下一子,也不敢再多做停留。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重要,裴元急需要通过消息灵通的魏讷,了解整件事的全貌。 毕竟“大七卿”,他打不了七个。 就算他咬咬牙打七个,上面还有“三内阁”。 只有经过缜密的谋划,庞大的布局,裴元才能针对性的挑出一两个来放翻,从而逆转这场意外而来的变数。 裴元告别李士实,出来后看看天色,已经将夜。 这趟拜访李士实,除了将“大议功”的事情酝酿成型,裴元还能顺手用宁王的资源,推动蓄谋已久的这场恩科。 宁王为了恢复三卫的事情,已经把上上下下的关系打通了。 借此推动恩科,可比裴元单打独斗要省力多了。 而且裴元还能借着这次推动恩科的事情,弄清楚哪些是宁王的盟友。 计划通! (本章完) 第417章 千户,我不是外人 第417章 千户,我不是外人 正在裴元为自己的计划满意的时候,陈心坚摆摆手,让周围戒备的锦衣卫散开,凑过来边走边低声询问道,“千户,咱们筹备科举的事情筹备了那么久,怎么让宁王捞去好处了?” 陈心坚刚才就守在门外,他还要随时留心裴元的动静,两人的对话自然听去了不少。 裴元喜欢陈心坚脑子活泛,人又年轻,将来外放也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于是便对他解释道,“不让宁王来做,让谁来做?” “当今天子没有儿子,宁王是最有贤名,又最草包的藩王。大明到现在总共没多少年,就已经有两位天子是藩王上位了。宁王的身份,天然就带着巨大的想象空间。” “这件事让宁王来推动,比我们来做要省事不少。” “功成不必在我嘛。” 陈心坚犹豫了下,委屈的说道,“千户,我不是外人啊。” 裴元见陈心坚没想透这里面的事情,就继续提点道,“宁王是把好刀,能帮我们从朝廷切下来我们想要的那一块。” “等把东西切下来之后,就看谁的手快了。” 陈心坚恍然,这才是我认识的千户嘛。 陈心坚又举一反三,“如此说来,只要把宁王这把刀攥在手里,我们岂不是想从朝廷切什么,就能切什么?” 裴元拍了下陈心坚的脑袋,“做梦呢?” 裴元没就这个话题继续延伸,又说起了科举,“宁王所图是天下,而我现在只需要稳住山东和辽东。” “若是以后宁王真要造反,引来朝廷猜疑,那就更好了。” “最好是让这一代的人既不能为宁王所用,也不能为朝廷所用。” “这样,等到时机成熟,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走。” 陈心坚听了,询问道,“那李士实呢?等那李士实当了礼部尚书,只怕也是个麻烦。” “他?”裴元笑了,话语间带着无尽的嘲讽,“李士实怎么有资格担任礼部尚书?” “这个家伙外官当惯了,早就忘记了官场的潜规则。” “当我知道朝廷让李士实给陆完腾出位置,然后安排李士实去补礼部尚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家伙被人耍了。” 裴元笑着露出白牙,“等我亲手敲碎他的尚书梦,我就不相信,被激怒李士实还能愿意任由那些人摆布。” “他现在的期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到时候他一定会出于戒备,死守着他的左都御史不放,并且彻底的看清有些人的嘴脸。” “只要陆完当不成左都御史,那就很难向清流交出足够可信的投名状。” 陈心坚听得目瞪口呆。 刚才这狗千户还在里面和人信誓旦旦,称兄道弟,描绘着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场景。 没想到刚刚出门,竟被自己问出了这样的秘密。 那原本正要高歌猛进的李士实,竟然是身处深渊而不自知…… 陈心坚在遍体生寒之余,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是站在千户身边的人。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千户不是说,朝中的不少人已经被宁王收买了吗?他们怎么会来合伙坑李士实?” 裴元冷笑道,“这有什么,就算是李善长、胡惟庸这种不能善终的角色,也有的是人争着当啊。” “那些朝中官员越看好宁王,也就越讨厌李士实。” “因为这个老头,挡着他们的路了。” 陈心坚小心的追问道,“那恩科的事情不会有影响吧?” 裴元理所当然道,“怎么会呢?我当然要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再去敲碎大都宪的好梦。到时候木已成舟,无论继任者是谁,都不傻到放弃这白捡的名利。” 裴元咧开嘴,露出白色的牙齿,“功成不必在我,也……,不必在他嘛。” 陈心坚一边点头,一边默默的在心中临摹了几百遍忠诚。 裴元说完,脑海中快速地想着,已经有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担任礼部尚书的话,将会十分有利于他平衡朝局。 接下来的话…… 陆完功高,不得不赏。 再给陆完谋一个大七卿的位置,然后游说一番,他就未必再甘愿给人做狗了。 杨一清不能太早倒下,不然谁来制衡杨廷和? 孙交的话,可以削弱一波,但是不能一口气打废,如果王琼冒头太早,也不是裴元的本意。 就算王琼现在已经向朝野展露能力,可一个侍郎已经足够,绝对不能让他现在就进入“大七卿”的行列。 再就是兵部尚书何鉴了。 想到上次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的事情,何鉴没给自己面子…… 裴元心中给他画了个叉。 你完了。 裴元走着,发现这是去智化寺的方向,脚步慢慢顿下。 陈心坚连忙紧走几步,追上来问道,“千户,怎么了?” 裴元说道,“不去智化寺了。” 陈心坚立刻询问,“是去张按察使家吗?” 裴元莫名其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张琏现在已经去山西担任按察使了。 他给了陈心坚脑袋上一巴掌。 随后长出了口气,“太累了,回家。” 陈心坚想起之前安排魏讷相见的事情,说道,“那通政司左参议魏讷还见不见?” 裴元道,“见。” 陈心坚立刻提议道,“那我让人去看看左参议到没到智化寺,若是在的话,就让他去灯市口宅子那边?” 裴元没说什么,陈心坚立刻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等裴元回了灯市口自家宅子这边,前头带路的锦衣卫已经叫开了门。 两个门子恭敬的迎在那里。 裴元一边进院一边询问,“小夫人呢?” 守门的老仆连忙道,“自从后面的大宅打通修整好之后,小夫人就和侍女们住在那边,老朽这就让人去通知。” 裴元道,“不忙,还有些正事要处理。” 本着先小家后大家的原则,裴元向那老仆询问了下工程进度。 得知那户人家本就是正常居住,打理的很是整洁,因被勋贵强买,这才不得不离开。 所以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地方。 在将院墙打通,平整道路后,无非是稍微调了下布局,又更换了些新的家具。 云不闲整理完毕后,又移栽了很多木过去。 焦妍儿考虑到老宅人多拥挤,多有不便之处,就将那处当做后宅,带侍女住去了那边。 老仆还多说了一句,“自从千户离开后,那宋总旗又住了回来。” 裴元“嗯”了一声。 宋春娘虽然对焦妍儿颇为觊觎,但是之前逃亡的时候,还是经受住了考验的。 何况人家现在也有成家立业的想法了,再加上焦妍儿一直不假辞色,她倒没有之前那么不知死活。裴元大步入了前堂,随后吩咐那些亲卫们,“你们也都累了一天,好好吃些东西,去厢房休息吧。” 又让赶来的管家,赶紧准备酒食。 裴元在前堂中独坐思索了许久,就见守门的门子过来说话。 陈心坚听了几句,敲了敲房门,迈步进来,“千户,那魏讷来了。不过,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带了那焦翰林。” 小夫人的父亲,陈心坚可不敢直呼其名。 裴元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 现在朝中正要清算刘瑾余党,没想到焦黄中仍旧不安生,还在上蹿下跳。 这样一来,就算之前对这些党争没什么立场的官员,恐怕也会因此平添恶感。 正好管家带着仆人过来布菜。 裴元向他询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焦黄中来过吗?” 那管家连忙道,“来过几次,都是小夫人出面招待的。” 裴元没什么表情,想了想,又一转念。 来过几次,但焦妍儿的书信中,并无半句请托,说明妍儿也是有分寸的。 裴元挑起下巴,对陈心坚示意了下,“坐吧,咱们先吃。” 陈心坚犹豫了下,坐在桌旁,询问道,“那魏讷他们呢?” 裴元平静道,“先不理他们。” 如果说焦芳还有些残余的利用价值,那么焦黄中就是焦芳最大的不良资产。 要不是焦芳起势的快,倒台的也快,没给焦黄中多少作恶的空间,不然又将是一个梁次摅。 这家伙和魏讷联手,居然敢强买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张鼐的宅子。 这是什么概念?这得嚣张到什么程度?! 南京都察院的官员可是随时能够卷土重来,回北京都察院的。 都察院右都御史,全国政法部门二把手。 这特么,得多么作死,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裴元心生警惕,连忙又让那老仆回来,向他询问道,“有没有打听过,咱们那后宅之前住的是什么人家?萧韺强买的时候,给足银子了吗?” “这……”那老仆讷讷,不明所以。 裴元叹了口气,让那老仆下去。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啊。 陈心坚也看到了自家老大的烦恼,老老实实的在那夹菜吃饭。 两人默默的吃到一半,那门子又来门前张望。 陈心坚起身去问了,回来答道,“小夫人的父亲回去了,只有魏讷等在外面。” 裴元这才道,“让他进来吧。” 又对门外的仆役道,“再取一份碗筷来。” 不一会儿,魏讷愁眉苦脸的进来。 见仆人拿来新碗筷,也很自觉地坐下拿起筷子。 只是很快,他又愁眉苦脸的放下筷子,“这我怎么吃的下。” 裴元见到魏讷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自己反倒心情舒坦了。 他对魏讷道,“你倒是个心里明白的,不像那位一样。” 魏讷替焦黄中解释了一句,“那位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我早就告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京城。” “当今天子,和宫里那几位,说不定顾念当初的情分,留他们父子一条活路。” “偏不听。” 裴元见提到了正事,索性也放下筷子,对魏讷说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魏讷叹了口气,“糟的很。” 说完,很要强的来了一句,“是我自己的事情,牵连不到千户。” 裴元嗤笑,“不就是朝廷要追杀刘瑾余党了吗?多大的事情?” 魏讷脸上的神情顿了顿,然后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千户,你要保我?” 经历了之前的一些接触,魏讷早就知道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也正是因此,魏讷才存了留条后路的心思,频频向裴元示好。 只是这次清流们来势汹汹,一定要除恶务尽。 传言中,兵部侍郎陆完更是要挟战胜之功,进驻都察院,亲自把屠刀对准往日的同党。 这般大的声势,魏讷心中那点侥幸,早就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这最后一点指望,居然真成了救命的稻草。 裴元倒是想卖给魏讷一个顺手人情,后来一想…… 这种人品低劣,没什么节操的家伙,人情算个屁,他懂“感恩”两个字怎么写吗? 裴元索性诚实道,“不是为了保你,是为了保王敞。” 魏讷想了下,顿时恍然。 当初裴元的纳妾宴上,王敞就曾经出现过。 魏讷作为活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刘瑾阉党,对往日那些身份相似的人,都有几分格外留意。 之前的时候,他见王敞这等地位的人,都能交出权力,和平过渡,还以为这件事有慢慢消化的空间。 没想到霸州叛乱一平定,就这么气势汹汹的来了。 所以裴元一说要保王敞,魏讷立刻信了七八分。 他甚至丝毫不怀疑裴元这话,到底能不能做到。 光是纳妾宴时,裴千户摆出的那牌面,想要保住一个只打算平安着陆的王敞,不算什么难事。 他苦笑道,“那倒是让魏某有些艳羡了。” 裴元笑道,“你也不用艳羡,本千户捎带手的,也能把你保下来。” 魏讷立刻坐不住了,他瞪大了眼睛,“这、这,当真。” 裴元翻了个白眼,“我骗你干嘛。” 事关自己的小命,魏讷连忙忐忑追问道,“千户,不知道你打算怎么保住下官?” 裴元以很简单的逻辑,阐述了自己的思路。 他将手在身前抓成拳头。 “喏,我把那些想要清剿刘瑾余孽的都打个半死,他们自然就没精力再折腾这件事咯。” “到时候王敞没事了,你自然也就没事了。” (本章完) 第418章 一表人才 第418章 一表人才 这简单粗暴的方案,简直让魏讷窒息。 魏讷生怕裴元看不清形式,主动为裴元解说道,“这次要出手的人可不简单啊。我听说,为了让陆完亲自拿起屠刀,他们还多方运作,给陆完挪出了左都御史的位置。” 裴元当然不能让阿完成为大明的阿尔萨斯。 便对魏讷道,“放心,我刚从李士实那里回来,陆完没希望做上大都宪的宝座,我对他另有安排。” 说完裴元又开始询问魏讷朝中的其他变化。 魏讷自从陆完要回师,就一直很警惕着这些事情。 毕竟当初之所以冻结清算,就是因为陆完手握大军,是个不稳定因素。 现在陆完要回来,魏讷在不安之下,已经开始在四处打听消息。 结果,就是整个大明官场没有几个是蠢人。 原本有些对魏讷的打开的通道已经迅速封闭,魏讷获取消息的时候,越来越吃力了。 他现在能掌握的,只能是通政司那些往来公文上的东西。 裴元问的很细,凡是事涉到和霸州军相关的东西,都问的清清楚楚。 就连平叛以来,军方上报的一些表现,也都做了记录。 等到魏讷觉得说无可说了,裴元才长出了口气,想要继续吃,饭菜已经凉了。 倒是魏讷却像是卸下了心头大石,重新拿起筷子,也不顾饭冷酒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裴元知道这老小子八成是茶饭不思许久了,也懒得管。 陈心坚见裴元不动筷子,很有眼色的询问道,“要不要再让人去做些?” 裴元忙了一天,害了这个又害那个,着实有些饿了,刚才也没吃多少,于是便道,“行吧,送去后宅,等会儿我去小夫人那里吃。” 陈心坚起身去安排,裴元默默又盘算起了旁的事情。 魏讷自从刚才放下心头的大石,就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感,这会儿稍微压了压,又想起了一事,说道,“对了。自从上次三河驿案之后,山西都司就加强了对弥勒教的攻势,现在弥勒教叛军已经被击溃,除了几个头目不知所踪,其他的教众掳获不少。” “只不过山西按察使司百般讯问,都没有审问出和三河驿案相关的事情。” “这件事,事涉邪教,后续八成要转交给镇邪千户所接手。千户要提前有个准备。” 裴元这才从思绪中回转过来,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其他的消息也多帮我留心。” 看来。 李福达已经顺利金蝉脱壳了,接下来,就该让人盯紧武定侯府了。 一旦武定侯和弥勒教的人纠缠在一起,就是裴元介入的时候了。 魏讷又吃了两口,见裴元一直没动筷,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堂堂五品参议,不差这口吃的。 只是刚才心神放松,有些耐不得饿,如今也没了再留下的理由,便起身道,“那卑职就先告辞了,千户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让人找我便是。” “嗯。”裴元也不客气,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来。 他倒不是要送魏讷,正好他也要回后宅了。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魏讷犹豫着说道,“那焦黄中的事情……” 裴元也在犹豫,叹息一声道,“且看看再说吧。” 送走了魏讷,裴元便径自去了后宅。 刚进院子,裴元就心有所感的望去。 正见宋春娘从一侧的厢房出来,她似是刚披衣而起,裹得比较松散,抱臂看着裴元,颇显风情。 裴元摆手。 不约,不约。 宋总旗有些扫兴的翻翻白眼。 好在她也不是太热这个,稍微表达下对裴元回京的关心,就回了自己房中。 正堂屋中听到外面的动静,便有侍女开门看了。 那侍女连忙向屋内轻声说了句,然后将门大开退到一旁,自带boss光环的焦妍儿,便一脸欣喜地出现,“相公!” 裴元看到如此娇媚活泼的美妾,早把之前那些算计丢之脑后,挑着眉头笑问道,“想我没有啊!” 焦妍儿脸颊绯红,用力点了点头。 随后赶紧示意旁边的侍女,那侍女连忙退入房中。 没人在旁,焦小美人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明亮的眼睛看着裴元,笑眯眯的弯着。 裴元又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直接上前将那小美人抱住,胡乱的啃将下去。 嘴唇柔软,香兰滑嫩,颈子修长。 好吃好吃。 裴元啃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小美人放开。 焦妍儿已经脸颊绯红。 她的素手摸着裴元的脸,声音也软软的,“几时回来的?” 裴元今天骗了一天的人,不想再骗家里人了。 便没卖乖,诚实的笑着答道,“回来的倒是早,但是朝中有不少麻烦事需要料理,就先去见了许多人。” “嗯。”焦妍儿点着头,似是故意的歪头向后看。 裴元想着后面好像是宋总旗住的房子,略有些不淡定,又很有底气的问道,“嗯是什么意思?” 焦妍儿又看了裴元一会儿,乳燕投林般的向前一扑。 裴元香香软软的抱了满怀,就听怀里有含含糊糊的声音,“就是嗯啦。” 两人都没太多拘礼。 焦妍儿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如的年纪便遭逢大变,颠沛流离了半年多,又直接给裴元做了以色侍人的美妾。 以往的那些读书教养,都轻的不如一钱重。 聊以慰藉的便是裴元对她还不错,所以见他喜欢,就由他抱着。 裴元直接抱了焦妍儿进到正堂,里面已经布好了菜。 侍女刚把酒烫好,见男女主人搂抱进来,连忙脸红红的挑帘去了侧厢。 裴元毕竟是吃过见过的,又忍耐了这些日子,当即就想先去成就好事。 好在焦妍儿主意很正,忍着裴元的骚扰,为他斟酒夹菜。 裴元问道,“你吃了没有?” 焦妍儿又“嗯”了一声。 裴元不好辜负美人心意,恰好刚才没怎么吃,便大快朵颐起来。 焦妍儿敛起袖子,露着皓腕耐心的投喂裴元。 虽然时不时的被裴元捉住,连小手也吃一吃,但脸上依旧很是认真,只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 等裴元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焦妍儿便脸上微带红晕的吩咐人去准备热水。等焦妍儿服侍裴元沐浴完毕,两人便纠缠着去了侧厢。 正在里面躲着的侍女见裴元搞错了方向,来了这边,也不好就这么退出去。 她见裴元身上尚有水珠,爱惜自己的床褥,只能取了厚布,羞涩的替主人擦拭着宽阔的后背。 裴元恍若无人一般,直接将焦妍儿扑在床上。 又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等到女主人的轻哼声响起,那侍女才无措的看着那里愣了会儿神,又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 裴元久未开荤,觉得那滋味分外迷人。 焦妍儿虽然不堪承受,但健康活力的少女身体恢复的很快。 两人时断时续,裴元也偶尔哄些甜言蜜语。 待到一切融洽时,焦小美人的双腿也像是洁白的翅膀一样,收拢到裴元的后背上。 感受着那无力的双腿,恋恋不舍的想要缠住自己。 裴元恍惚着,也有一种她是不是爱我的错觉。 在这个每人都被动着拥有一种角色,并适应这个角色的时代,裴元对自己强占的美妾,并没有要求太多。 裴元任由那柔弱的腿缠着自己,亲吻着怀中的小美人。 过不片刻,焦小美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裴元也感觉到自己又行了。 边笑着亲昵道,“还来吗?” 焦妍儿明显有些纠结,但还是量力的放开了裴元。 裴元也没渣到转身就去找宋总旗的份上,便躺在一旁,和焦妍儿说着话。 裴元想着刚才焦妍儿最后那纠缠,一时莫名心态爆发,在枕边调侃道,“想不到我这个落魄百户的儿子,居然能睡到前内阁大学士的孙女。” 焦妍儿没说话。 裴元以为她恼了,正要温柔转圜。 小美人已经翻身抱住裴元,脑袋在裴元怀里摩挲着呢喃道,“如果我是当今大学士的孙女,相公是不是更喜欢我一些?” “嗯?”裴元的大脑空空,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中。 “啊。”裴元反应过来一点,正想说什么。 焦妍儿已经不再纠结刚才那话题,舒服的在裴元怀中挪动了下脑袋。 裴元的目光注视床帐顶端,想着那种可能。 焦芳啊… 过了很久,裴元才回过神来,怀中的少女已经疲惫入睡。 裴元反抱住她,不知足的细细的揉捏着。 感受到怀中少女醒来,裴元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说不定呢。” 第二天很晚,裴元才从床上起来。 焦妍儿比他睡得沉,醒的却早。 裴元刚闹出来点动静,少女已经为他抱了新衣进来。 裴元看着焦妍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小美人会被野性嗅觉判定为野心勃勃了。 这个聪慧过人,带着boss光环的少女,不愧是焦芳的孙女啊。 只不过她可能不明白自家男人的胸襟格局,纵让她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外援,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裴元亲昵着焦妍儿,任她为自己穿好衣裳。 等到和小美人一起用过早餐,才抖擞精神去了前院。 陈心坚见裴元出来视事,连忙上前道,“千户,今天有什么安排?” 裴元想了下说道,“等会儿我要进宫去面见天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助力。” 陈心坚闻言委婉的提醒道,“天子那边,恐怕不是咱们说见就能见的吧。” 裴元笑道,“无妨,这不是有现成的理由吗?” 见陈心坚不解,裴元道,“想想那个户部尚书孙交,为什么要被迫致仕。” 陈心坚顿时恍然。 户部尚书孙交要致仕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乌鸦嘴的时候,刚好赶上湖广大捷吗? 于是,被天天被阴阳怪气内涵的朱厚照,顿时就来劲了。 天子虽然表现得很大度,但是每一个指责孙交的奏疏,都被他点赞了。 这下孙交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体面退场了。 而让孙交不停说怪话的,就是再次爆发的黑眚事件! 裴元道,“前些日子有黑眚出现在河间、顺德二府及涿州一带,后来京师中也有出现,百姓们纷纷谣传。” “既然如此,咱们作为专司此事的千户所,当然该有所动作。” “除了让澹台芳土抽调砧基道人加紧巡查,咱们也该入宫去巡视一番,免得妖物窜入皇城。” 裴元说着,晃了晃他的象牙腰牌,“咱们有这个。” 成化年间爆发妖人李子龙案的时候,宫中就有太监、宫女,甚至妃嫔和妖人李子龙勾结。 这让天子对这些左道妖人充满了警惕,特意赐了镇邪千户所象牙牌,为的就是在皇宫中生乱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的入宫保驾。 现在这玩意儿倒方便了裴元。 虽说不能直入御前,但是凭借这象牙腰牌,以及裴元锦衣亲军千户的身份,出现在朱厚照视线内还是不成问题的。 陈心坚连忙让人给澹台芳土传信,让他配合着在京中做出一番搜捕的态势,随后就带了十来个亲兵护送着裴元向皇城行去。 到了宫城门口,裴元出示了象牙腰牌,又说了因为黑眚的事情,担心皇宫中有变,想要面见天子。 守门的官校不敢耽搁,将事情通报上去。 这时候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情,裴元也犯不着利用特权破坏规矩。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在许多太监的拥簇下来到城门前。 裴元看着那太监面生,又见他有资格穿蟒,心中猜测着这是内廷中的哪个。 却听那太监瞧着裴元呵呵笑道,“原来你就是裴千户啊,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就凭“一表人才”这四个字,这就友好度起码就是中立往上了。 裴元面对这个疑似友军,表现得也很是客气,“正是卑职,敢问公公是哪位大珰?” 那太监还未回答,旁边有宦官高声叫道,“你的运气好,先得了这耳福。今日天子已经降恩,让张公公担任东厂太监。” 裴元听了一惊。 这么说眼前这家伙,不是张锐就是张雄了。 只是裴元有些不解,他和这家伙毫无干系,怎么会给出这么友善的评价? (本章完) 第419章 调教这个词我不喜欢,你收回去 第419章 调教这个词我不喜欢,你收回去 裴元还不解着,那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就说道,“咱家听说你从南边回来后,就被东厂闲置了。后来又被南京锦衣卫要了去,现在一直在为韩千户办差?” 裴元愣了愣。 旋即醒悟过来。 虽然他裴阿元在自己的圈子里很牛逼了,但是对圈子外的人来说,他还是那个造了黄谣被丘聚赶走,然后被镇邪千户所收留的家伙。 不过这个说法也对。 裴元低调道,“诚如公公所言。” 就听那穿大红蟒袍的太监笑着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啊。” “咱家去了东厂就在理顺梅会的事情,也注意到了你,还拿了你武举时的坐探笔录,听说了你押运税银时的不俗表现。” “咱家是知道你裴千户本事的。” 裴元有些不太好意思。 和后续的表现相比,围捕梅会的时候,裴元摆明是坑了丘聚。 好在这个丘聚的继任者,也没有为丘聚打抱不平的意思,而是沉稳道。 “裴千户去了南边几趟,也和他们交过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聊一聊,咱家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你的看法。” 裴元大致有些明白了。 就像是刘瑾死后,那些税监被张永、丘聚他们接手一样。 如今这些“弘治旧人”上台之后,那些钱当然又是他们的了。 这些上台的“弘治旧人”势必要体现出更强的能力,为天子开拓出更大的空间,这样才能稳住他们的生态位。 裴元也开始意识到一件事了。 随着霸州叛乱的平定,不但正德时代原本的政治轨迹重启了,就连其他的方方面面也都开始恢复了。 对刘瑾余孽的追杀和刘瑾新政的推翻,只不过是最具代表性的体现。 内廷对南方商税的争夺,也再次战火重燃。 不同的利益,不同立场,不同的联盟,再次混乱纠葛起来。 这个不知是张锐还是张雄的家伙,显然是刚接手此事,又看中了自己的资历,想要深挖一点内情。 按照他的逻辑,裴元在这件事上吃了不小的亏,又在押送税银的时候,和那边结了仇,应该是很乐意看到那些家伙倒霉的。 但是他妈的,你说商税?! 几个月之前,老子对大明朝廷当然是同情的! 对那些吸血的虫豸当然是痛恨的! 但是在老子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豆油集团”和“中集团”的紧要当口,你要征商税? 这笔钱在老子手里,不比让你们这些死太监拿走,更有价值的多? 裴元强忍着把“这是刘瑾弊政”几个字咽了下去,义正词严的表示,“督公若有用到卑职的地方,卑职定然责无旁贷。” 那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微笑颔首,这才转入正题。 “天子正和公卿们处理政务,让我先带你在宫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妖邪妨事。若无碍的话,再带你去回话。” 又纳闷的问道,“说起来,这黑眚是怎么回事,怎么隔三差五就闹上一出?” 裴元听了有些懵逼。 他提出要入宫搜查黑眚,只不是以此为由头,想见到朱厚照。 他一个管组织工作的干部,哪晓得什么驱邪的事情? 可这会儿话已经说出来了,若是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了宫城,还没被自己搜出来,那岂不是要坏事? 早知道就带着澹台芳土那老家伙了。 只是箭在弦上,裴元也只能敷衍两句,然后跟着这不知是张锐还是张雄的太监,慢悠悠的往宫内走。 裴元装模作样的东张西望,勉强撑着浑水摸鱼。 想着这太监查过自己的历史,又纠结着,这帮家伙不会以为我是骗子吧。 这我很尴尬啊。 蛋疼了一会儿,裴元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护身的宝物来。 当即装作察觉了点什么,凝神看着一处巷道,口中叱喝道,“去!” 众太监诧异的转身,一起看着裴元。 就见裴元腰间的口袋中,忽然钻出几只老鼠来。 太监们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却见越来越多的老鼠从裴元腰间的口袋钻了出来,接着那些老鼠如同黑水一样喷涌而出,争先恐后的向那巷道冲去! 几个小太监吓得腿软,那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也有些紧张的扯住左右。 这些人倒是有点见识,知道这些东西是被裴元控制的,并没有着急忙慌的呼唤卫兵。 裴元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又用手一指,便见那些刚才冲入巷道的老鼠又蜂拥而回。 刚才那些老鼠去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这些老鼠密密麻麻迎面奔回来,给他们的冲击力又是不同。 饶是那几个稳重点的太监也撑不住了,纷纷向后走避。 那些老鼠还离着裴元有一段距离,就向着裴元一扑,消失在空气中。 等到将老鼠尽收了,裴元才一脸高深莫测道,“不知是哪来的冤魂,已经无碍了。” 裴元听说皇宫中多的是蝇营狗苟的事情,倒不妨随口遮掩。 听裴元这么说,那些太监果然无人敢追问。 又往前走了一段,见有一矮殿,裴元想起身上还有一物未用。 当即又叱喝道,“大威天龙!” 便见有一条血红的袈裟忽然从裴元身上窜出,随后方方正正的展开,弥漫着在裴元上空旋转。 几个太监看的目瞪口呆。 裴元又喝道,“去!” 便见那袈裟抖着猎猎的风忽然冲入那矮殿中。 几个正在殿中洒扫的宫女太监哭爹喊娘的冲了出来,裴元身边的太监连忙将他们喝止。 片刻工夫后,那袈裟又飞了回来,卷曲如蛇,在裴元腰间一缠。 几个太监又是惊呼一声,这次倒是胆子大了,还敢往前看看。 裴元暗暗得意。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他趁机装逼道,“也不妨事了。” 那穿大红蟒袍的太监,脸上有些惊愕且唏嘘的说道,“想不到仅仅年余工夫,你就有了这样的本领。韩千户调教的可真好。” 卧槽! 裴元不爽了。 你他妈的。 调教这个词我不喜欢,你收回去啊! 接下来,裴元也没了表演的兴致。裴元知道这会儿东宫是闲着的,本着不惹事不多事的想法,一直在东宫这边绕。 那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忽然身形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 接着,笑着对裴元道,“裴千户且跟我来。” 裴元有些莫名其妙,又无拒绝的理由,便随着老太监往外走。 等到前面视野开阔,裴元不由一怔,看着那殿宇问道,“这是……” 那大红蟒袍的太监平静道,“这是坤宁宫,裴千户看看这里可有什么邪祟或者不妥的东西。” 裴元闻言,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警铃大作。 裴元尚且知道在东宫那边摸鱼,这老太监怎么敢如此大胆,把自己带来这里。 他莫非是期盼着自己查出点什么来? 这是,针对的夏皇后? 他哪来的胆子? 裴元先是觉得不敢置信,旋即又觉得八成是最近朱厚照的性取向偏移的厉害,让这些知根知底的太监,知道夏皇后不受宠了,所以才敢大胆攀诬。 可是他为何如此? 裴元脑海中飞速的想着。 忽然想起了上次程雷响给自己说的事情。 程雷响说,他在天津卫遇到的问题极为麻烦。 皇庄、外戚在那里疯狂的侵吞土地,彼此间也争斗的特别凶。 三年前,宜兴大长公主、庆阳伯夏儒以及锦衣卫千户王敏,为了争夺土地,还大打出手,死了很多人。 之前的天津卫指挥使说是病逝,其实也是因为皇庄的事情,得罪了管理皇庄的太监张锐,在营中服毒自尽的。 几方斗的这么凶,完全是因为天津三卫属于实土卫所,手里是真有大片土地的。 想到这里,裴元迅速的把眼前这太监的身份确定了。 此人,就是之前在天津三卫镇守过皇庄的太监张锐。 而他故意引导,要打击的很可能就是庆阳伯夏儒,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 裴元虽然有心梳理天津卫的乱象,也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但是这会儿正是“打七个”的关键时刻,现在就把宗室和外戚卷进来并不明智。 裴元必须得收缩战线,先建立好霸州平叛的战后秩序。 裴元当即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好,装模做样的在坤宁宫外转了几圈。 坤宁宫里的宫女和太监,看到这一行人都有些惊讶。 特别是裴元明显是个外官,竟然出现在皇后寝宫外,怎么都有些诡异。 若不是在旁陪伴着的是最近声势很盛的大太监张锐,那些人都要出来驱赶了。 裴元转了几圈,对张锐道,“此处无碍。” 张锐仍有些不甘心,他想了想对裴元道,“这里非同小可,不能出了岔子,不妨进去仔细查勘。” 裴元似笑非笑的看了张锐一眼。 就算自己没发现什么邪祟之物,但是一个外臣踏进皇后的寝宫,单是这一条就够膈应朱厚照的了。 夏皇后本就不受宠了。 张锐要是之后再去和庆阳伯争锋,就凭这恶感,就能断掉庆阳伯的外援。 只不过这代价,连裴元也算计在里面了。 这张锐看着和气,却着实是个出手阴狠的家伙。 裴元不咸不淡道,“卑职道行微末,看不出什么,若是督公不放心,那卑职就让人加急请韩千户入京吧。” 张锐脸上神色不动,笑道,“裴千户既然这么说了,咱家自然是信的。千户还想去哪儿看看?” 裴元当然哪都不想去看了,便道,“卑职是外臣,还有些外务要禀报天子。这后宫广大,不是卑职可以擅闯的。若是督公发现有什么不妥了,再叫卑职进宫处理不迟。” 张锐道,“也好,咱家这就带你去见天子。” 裴元一边跟张锐走着,一边想着这太监今天的表现。 争权夺利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是张锐居然那么胆大的想利用夏皇后打击庆阳伯,还是让裴元觉得有些吃惊的。 他这胆子也太大了。 等等。 弘治旧人、弘治旧人…… 这时候裴元才猛然醒悟到一件事,所谓的“弘治旧人”不就是服侍当年弘治天子的那帮奴才吗? 弘治天子死了,但是当今太后还活着呢! 也就是说,“弘治旧人”的崛起,也意味着张太后实力的强壮。 若是张锐背后有太后和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这些人撑腰,那么打压夏皇后和庆阳伯,就很合理了。 要是裴元没记错的话,寿宁侯和周太后的弟弟长宁伯周彧也在京中血拼过的。 同样是外戚的这个生态位,张太后一族对上不手软,对下也不手软啊。 裴元默默记下这里面的关节,随着张锐一直到了一处偏殿前。 张锐留裴元在外,自己进去向天子回禀,没多久,就出来对裴元道,“进去吧,莫君前失仪。” 裴元正待进入殿中,张锐摊开手伸到裴元面前,又目光在裴元身上示意。 裴元恍然,连忙解下老鼠口袋和那袈裟递了过去。 张锐随手交给旁边的一个小太监,便领着裴元进入殿中。 裴元趁着刚进门迅速一扫,看了看殿中人,随后才大礼参拜等着天子问话。 朱厚照见到裴元进来,笑着问道,“如何?朕这皇宫可有什么邪祟的东西?” 裴元答道,“卑职修为尚浅,但尽心而已。若是有什么异状,卑职可以让人快马南下请韩千户入京。” 朱厚照倒也无所谓,大咧咧道,“起来吧,尽心便好,朕就是法王,那些邪祟岂敢近我?” 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裴元起身后,老实低头,做恭顺状。 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照才询问道,“对了,罗教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裴元脸上凝重的回答道,“办的很差。” “嗯?”朱厚照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声音带着些许怒意,“怎么回事?” 裴元道,“地方州县敷衍塞责,对朝廷的谕令不以为然,并没抓到一个真正的罗教徒。后来那些州县官员,见卑职和谷公公亲临山东查案,竟然屈打成招,让不少无辜百姓顶罪。” 朱厚照听了怒道,“大胆?他们怎敢?!” (本章完) 第420章 费宏安居退千户 第420章 费宏安居退千户 裴元以平实的语气,向天子说着各州县操作的黑幕。 然后总结道,“卑职从此事看出了几点问题。” “首先,这罗教确实藏得隐秘,也确实有官员从中包庇。” “这才让底下的查案,困难重重。这后面甚至可能有庞大而有力的组织,为他们进行遮掩。” 听了裴元这话,不管是朱厚照,还是今日当值的大学士费宏,脸色都凝重起来。 “其次,我们不能为了打击罗教,就伤害到寻常百姓。” “比如说这次经过审讯的那上千所谓的邪教分子,这些人无辜受到牵连,等遣回原籍,说不定还会受到那些州县官员的迁怒。” “是以,在将那些百姓遣散回去之前,能不能由朝廷下旨,先对那些、那些急于求成的官员申饬一番。然后再将这些无辜百姓放归?” “如此,也不辜负陛下的仁心,使百姓知道天子的爱民之意。” 裴元虽然说的委婉,但众人都明白了此人的意思。 一时间纷纷惊奇不已。 都说锦衣卫多是贪婪无行的小人,没想到竟然也出了这样懂得儒家仁爱之心的人物。 那费宏本就有忠厚之名,更是不免对裴元另眼相看。 而且这裴元做事也有分寸,并未对那些州县官员死咬不放,而是很宽松的给了急于求成的定性。 急于求成虽然是贬义,但也体谅了其中迎合上意的心思。 这让上边的人,听着就很舒坦。 这完全不像是其他锦衣卫,抓住一个把柄,就往大案开始办。 朱厚照果然神色稍霁,向费宏询问道,“内阁怎么看?” 费宏闻言,自然说道,“裴千户此言甚善,山东刚刚经历霸州乱贼蹂躏,正是宜静不宜动的时候。邪教虽然要打击,但是也不能连累无辜百姓,正好可以让地方明白朝廷的尺度。” “朝廷会尽快下旨。”费宏瞥了裴元一眼,“就以裴千户刚才的意思。” 朱厚照满意道,“可以。” 裴元不敢居功,更加谦逊的低下头去。 如此一来,有了朝廷的施压,等陈头铁那里突击培训完了,就可以把那些罗教徒送回去传教了。 那些州、县官员当然知道之前那些百姓是无辜的。 可是当那些本来无辜的百姓被他们送去巡抚衙门、西厂行辕后不久,居然回来传教了,内阁还特意下旨要求不能动他们。 再联想到朝廷自始至终都在强调的罗教隐秘,有官员包庇,就问他们怕不怕。 然后等他们仔细翻开了罗教传播的教义,发现里面竟然还有自己瞎编的内容…… 这踏马再查下去,不是敌在文渊阁,就是敌是我自己。 就问他们慌不慌。 裴元在俯仰谦恭之间,心里已经笃定了。 罗教稳了。 接下来就该动用舍利子计划,争取让罗教在半年之内席卷山东了。 等到那时候,有些事情就主客易位了。 大明的朝廷面对地方官员,是很强势的。 但是面对地方的整体意识,只有四个字。 ——算了算了。 实证如下: 在大明赫赫有名的徽州丝绢案爆发时,朝廷认为徽州的民变,有地方豪族的身影,要求徽州官府严查地方豪右。 有《查豪右牌》(二张)、《按院再议均平查訪豪右宪牌》、《都院再访豪右宪牌》四份文件为证。 徽州回应:笑话,我们没有豪右!就是普普通通的叛乱! 在记载此事的《丝绢全书》中,收录有《本府回无豪右申文》为证。 朝廷震怒:过去的事情就算了。 …… 朱厚照等费宏说完,再次板起脸来,“纵是地方上力有不逮,也不是你能推脱的理由。” “朝廷设置镇邪千户所,为了就是此时此刻。若是鹰犬捕猎的时候派不上用场,朝廷养你们何用?” 裴元闻言,正中下怀,当即恭敬说道,“这正是卑职想要说的第三点。” 裴元先是看了眼费宏,然后道,“正如刚才大学士所言,山东刚刚经历霸州乱贼蹂躏,正是宜静不宜动的时候。邪教虽然要打击,但是也不能连累无辜百姓。” “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若是郑重其事,以大兵临之,恐怕百姓会更加苦不堪言。” 朱厚照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裴元提到了刚才费宏说的话,他也要顾及费宏的颜面,只能不悦道,“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裴元又正色道,“正如陛下所言,朝廷打击邪教,正是鹰犬用命的时候。卑职请求,仿照当年清剿白莲教时的旧例,从江湖招安些顽劣之辈,暂为朝廷所用……” 裴元还没说话,费宏就沉声道,“不可。” 朱厚照也干脆利落道,“不行。” 当年闹出的那破事儿,有一大部分责任其实是永乐天子的。 若不是朱棣如临大敌,为了抓住唐赛儿,荒唐的将数万女冠姑子抓了,关押在一起,也不至于酿成后来的变故。 当初那场群体性的肆意奸淫,也有很大比例的卫所兵参与其中,最后是表现最恶劣的镇邪千户所出来背了所有锅而已。 再次让镇邪千户所开启征召,有很大政治风险。 裴元连忙解释道,“卑职并未打算扩充太多人手,而是准备在除了济南府之外的其他五府,各自再设一个行百户所。” “这样一旦各府有变,就可以绕开地方包庇,就近及时镇压,防止罗教妖孽汇聚成势。等到罗教的事情平定,这些行百户所,也可以直接撤销,免得有什么后患。” 朱厚照和费宏一听,这才神色和缓。 原来只是五个百户所的规模。 以山东土地之广大,人口之众多,零散的增加五百多人的力量,好像也无足轻重。 但是把百户所下放到府,对各府罗教妖人的震慑,就很直接了。 朱厚照询问道,“那些游手好闲的奸猾百姓顽劣不堪,就算征召了,也容易为祸地方,此事你可有具体的计划了?” 裴元信心满满的说道,“正是因为这些奸猾百姓顽劣不堪,卑职将他们征召了,才如釜底抽薪一般,更有利于地方安稳。”“等把这些人召集起来,卑职必定以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五字,对他们进行教化管束。” “庶几不使为祸。” 虽说一个锦衣卫奸邪提到仁、义、礼、智、信有些古怪,想用这些儒家道理管束那些江湖宵小也有些天真了,但是精神上,还是值得鼓励的。 众人都纷纷点头。 这时裴元又道,“其实很多被邪教蛊惑的百姓,都愚蠢不堪,只是被人懵懂裹挟。只要我们施以教化,还是可以挽救的。” “千户所用儒家五字成军,再以五字军攻灭邪教,必然如融汤泼雪,势如破竹。” 朱厚照听了,稍微一思索,肃然道,“可以一试。就如你所言,在山东五府设立五个行百户所,组建五字军,平灭罗教。若是还做不好,定然唯你是问。” 裴元闻言,顿时长出一口气。 想要维系他现在这一大摊子,单凭千户所北方局的力量,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多成立五个临时百户所,就意味着能有五支可以抽调的机动力量。 而且别看临时百户所听上去有些弱,但是这五个百户所的成立,是自带军事任务的。 很小的一点权力,如果能具体化,也有大肆滥用的空间。 具体来说,和罗教相关的事务,这五个行百户所都有插手的理由。 而罗教延伸到哪里,他们的职权也能顺理成章的延伸到哪里。 裴元说完罗教的事情,顺势就想由湖广僧兵为祸当地的事情,把话题引到这次的大议功上。 只是沉吟片刻,裴元终究没敢冒险。 原因无他。 ——费宏在! 费宏虽然是朝中公认的厚道人,裴元也可以试着君子欺之以方,但是作为内阁大学士三巨头之一,裴元却不敢小看他的智慧。 这里,可以给很多单纯的人一个等式。 比如说,有的人绞尽脑汁,打造人设,背负骂名,招揽党徒,又孤注一掷的政治博弈,押正德八虎,然后才成为了内阁大学士。 对,比如的焦芳。 然而在同一个时代,有的人平平无奇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还被人交口称赞,有着忠厚正直的名声。 对,就是费宏。 这两者……,是画等式的。 所以说,千万不要小看这种人水面下的智慧。 作为大明数千万人中,最强大的“三巨头”,他能站在那里,就已经证明了他是成千上万人中的赢家。 至少。 一直很勇的裴千户见到费宏在,就心生了退意。 单纯朱厚照的话,裴元还能打起精神来对线,但要是旁边有个不动声色的费宏,那就不是裴元敢轻易冒险的了。 裴元只能道,“卑职听说弥勒教叛军已经被山西都司击破,部分乱贼很快会押解进京,卑职打算过问了此事,再去山东督办罗教的事情。” “卑职会安排得力手下,先去操持前期的一些准备工作。定然不会误事。” 这个关键时候,裴元还不能轻易离京。 不然,这次战后秩序的制定,可能有失控的风险。 朱厚照听了弥勒教的名字,也叮嘱道,“弥勒教的事情,确实要多上些心。三河驿案,还没抓到首恶,总要给梁次辅一个交代。” 裴元意会,恭敬答道,“这次定然不会让贼人逍遥法外。” 梁次摅被刺杀的事情,是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了。 要不是梁储还有别的儿孙需要忌惮,朱厚照都不敢把这种随时可能会政治复仇的家伙,留在内阁里了。 朱厚照见裴元再无别的事情,便让他且去做事。 裴元离开时,见张锐没跟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不管是江南商税的事情,还是张太后打压其他外戚的事情,裴元都不想掺和。 在裴元见过大都宪李士实之后没几天,都察院就有御史公然对这次兵部议功的事情提出质疑。 宁夏参将仇钺封功太甚只是引子。 不少御史都在诘问,为什么那么多的朝廷官军,追击一县暴民,竟然越打越多,以至迁延日久,糜烂数省? 以往论功,是因为将领表现卓越,可圈可点,但这场平叛打的如此稀烂,又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以至于要拿出名爵钱帛来赏赐呢? 伏羌伯毛锐统兵讨贼,损失了兵马众多,仓皇间连将印都丢了,这等人物为何没有拿入大牢,反倒腆颜待赏? 御史们这些话,一时惊醒了梦中人。 不少人科道言官纷纷出言,要求重新查核这些武官的功过。 特别是在功勋榜上一头一尾的仇钺和毛锐,几乎成了街谈巷议的焦点。 仇钺倒也罢了,在听说战后首功的陆訚也不过是恩荫了两个指挥使后,他都有些心虚了。 他的功劳定的早,有激励士气的象征意义。 就算真要追究,把他的侯爵给拿了,能留一个伯爵,他也很满意了。 但是毛锐就蛋疼了。 仇钺的事情,牵扯到战功定等,还有武人起哄架秧子的帮着说话。 但是毛锐的那些破事,实在是太丢脸了,很多武官根本都羞与为伍。 要是替毛锐这等连将印都丢了的货色辩护,岂不是更坐实了他们是酒囊饭袋? 这件事就连兵部尚书何鉴,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兵科都给事中张瓒,更是明确的指出,这次的赏功太过草率,就算依此发下圣旨,他也将会封驳。 张瓒明确的态度,惹得士林纷纷叫好。 在这大好形势之下,就连兵部尚书何鉴也迟疑起来。 到底要不要给那些丘八这些厚赏?是不是还有争取的余地? 就在京中舆论陷入喧嚣的时候,左都督萧韺主动为武官们发声。 他振聋发聩的质问道,“都御史马炯然,只是携带家小回四川的路上被人杀死,就得以赠官荫子!” “此人可有抓捕贼首的功劳?可有驱散贼军的显绩?身首异处,暴死荒野,比之丢失将印又如何?” “为何此人能理直气壮的得到赠官,还能给儿子得到恩荫?这样的事情难道算得上公平吗?” (本章完) 第421章 蟒衣北上 第421章 蟒衣北上 萧韺的话一出口,立刻让拙于应对的武官们,找到了突破口。 在面对流贼的时候,相似的结果,朝中明显有着不同的标准。 武官要为战败受罚,那些文官就没有守土之责吗? 大城县知县张汝舟为贼所杀,却能赠光禄寺寺丞,赐祭,荫子一人为国子生。上蔡县知县霍恩,西平县知县王佐为贼所杀,却能追为光禄寺少卿。 淮安知府刘祥讨贼不胜,为贼所擒,不过停职待参。 前山东巡抚边宪、真定巡抚萧翀抚驭无方,去职而已,亦未惩处。 若是用相同的标准衡量,又当如何? 武官们的这些说法,很快被文官们群起而攻之。 盖因为文官虽然有守土职责,但是和贼寇抗衡,明显是武臣的事情,岂能用武臣的过失攀诬文臣? 就在这个话题被一点点炒热,双方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的时候。 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裴德,在道家高人的指点下,一下子找到了文臣集团的要害。 这场战乱的本质,不是胡虏来袭,而是内部发生的叛乱。 战线扩大,四处糜烂,怎么可以怪罪那些原本守在九边和京城的兵将,这难道不是地方官府不得人心导致的吗? 若是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谁愿意冒杀头的风险,跟着乱贼起舞?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这一问,简直是要命了! 武臣们平定地方叛乱,确实是拉胯了些,但是那些挑起地方叛乱的根源,那些治理地方的文官,又该如何评定功过呢? 而且武臣们表现的拉胯,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连前线的提督军务都御史彭泽,也在给朝廷的奏疏中,高度评价了霸州军的战斗力。 ——“贼之凶狠,较北虏尤甚。” 这些泥腿子打的比鞑靼和瓦剌都猛了,你让他们怎么办? 而这些泥腿子忽然化身暴民,难道不是地方官员历来的压迫导致的吗? 所以,凭什么那些叛乱的肇事者,可以置身事外的,对上阵搏杀的武臣品头论足? 裴德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文臣们的肺管子。 让他们既愤怒,又无从辩驳。 与之对应的,那些前来京城争功的武官们士气大振,一个个仿佛化身了朝中御史,对各地的腐败乱政慷慨陈词。 他们有的久处地方,有的也在平叛中经略各地,都见识了不少恶政。 不少武官本就眼红那些文官捞的多,一个个趁机把那些文官们捞钱的嘴脸公之于世。 这里面最被动的莫过于兵部了。 因为,有一个十分坑爹的事情,无可避免的成为了兵部的痛点。 现任的另一个兵部侍郎李浩,在霸州民乱前,就是担任顺天府尹! 而霸州,就在他的辖下。 这场迁延两年多的叛乱,若要这么追究的话,那顺天府尹肯定是逃不过的。 这让兵部的担当的裁判者身份,立刻受到了质疑。 随着事态越来越复杂,不少有识之士已经看出,除非有影响力很大的“有力人士”出现,正确的引导舆论,否则事情很可能变得不可收拾。 不少人把希望寄托在新任的内阁首辅杨廷和身上。 然而杨廷和却知道,这个火药桶是碰不得的。 若是偏向文官,一旦因为有功不赏,导致军队出现小规模的哗变,那他这个内阁首辅就做到头了。 若是偏向武官,那这件事应该怎么查? 怎么定义诱发叛乱的标准? 哪些官员贪暴,哪些官员正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退一万步讲,杨廷和凭借他的威望,压下了各方的反对意见,顺利的让这次大议功进行了下去,那对他有好处吗? 他已经升无可升,不还是那个内阁首辅? 然而要是没退这一万步呢?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呢? 那他岂不是就要告别心爱的文渊阁了? 至于次辅梁储,自从梁次摅被杀死在三河驿之后,就沉寂了一段时间。 虽然他照常的处理着公务,但是很多人都认为这条不叫狗,肯定是要咬人的。 这种争端,梁储根本没兴趣参与。 就算他要参与,其他人还得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梁储狠咬一口。 至于费宏,那就更不能指望了。 人家是忠厚君子,这种事情谁会去打扰他? 就算把费宏叫来了,恐怕费宏也束手无措。 就在这次大议功渐渐陷入僵局,入京的各地总兵、指挥使齐聚兵部,每天闹腾着要给说法的时候。 远在山东的前提督军务太监谷大用,忽然露布上书,通电全国,他要进京! 按照谷大用的说法,作为担任提督军务时间最久的人,他对各个武臣的表现了如指掌,对各地州县的民生也都烂熟于心。 没有谁比他更合适担任这个评判者。 他将不计个人毁誉,入京为满朝文武调停此事。 消息传来,正在兵部和那些军头们争吵的何鉴,几乎要气笑了。 谷大用是什么废物? 这两年的表现,早就让大家看清楚了,这个太监在统兵用将上面的无能。 后续阳谷之战虽然打出了恐怖的战果,但是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否认的,谷大用当时的身份,是被押送京城受审的罪臣。 所以那场战斗,谷大用到底起了多少作用,可想而知。 何鉴只是简单的分析了下,就猜到了这里面肯定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只是当时天子有心力保,这功劳也是事实。 既然给谁都是给,何鉴也没有太坚持。 如今谷大用竟敢跳脸,跑出来调停,简直是荒谬。 谁料,等到何鉴将此事当成笑话,给在兵部吵闹不休的武人们闲说了后,那些军头们竟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何尚书有些诧异,“你们觉得不好笑吗?” 这些武人是没有笑点的吗? 谁料,还没等何尚书问出缘由,各总兵、指挥使们一下子就沸腾了。 兵部大堂中,一时群情激动,攘臂挥拳,“让他说!让他说!” 我去! 何鉴看着那些躁动的武官们,人都麻了。 谷大用明明那么废物,为什么这般得到军心拥戴? 难道,他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军事统帅?! 离谱!然而,事实上,各指挥使们的想法就很简单了。 当年谷大用被叫回京问罪的时候,曾经很不要脸的给他们写信,威胁他们帮着一通猛夸。 这些总兵、指挥使们忌惮谷大用会从中使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违心的夸赞了谷大用一番,让他渡过了当初的危机。 所以总兵、指挥使们对谷大用的期,就不言而喻了。 ——谷大用当年的臭脚是我捧的,这踏马是他欠我的! 快来给我夸回来! 给我狠狠的夸回来! 随着武人阵营达成空前一致,这场大议功,居然神奇的暂时冻结了。 京师中纷纷传言,“名师大将莫自矜,千军万马待监军。” 就连一直在宫中密切注视着此事的朱厚照,也惊奇的发现,那个被自己不看好的监军老太监,竟然在军中保持着这么强的影响力。 此时此刻,他就是能搅动朝局的最有力的人士。 于是在所有人的关注下,前提督军务太监、西厂督公谷大用。 ——蟒衣北上! 谷大用此行甚为高调,出了济南城后,在住进的第一个驿站,就再次露布向朝廷发文。 ——《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卷一》 露布上书,乃是在写好奏疏之后,不封口,就由驿站向朝廷递送。 意味着,人人可以查看,人人可以传抄。 驿站本就是朝廷掌控各方的大动脉,南来北往的消息,全都是通过驿站传送的。 谷大用通过驿站露布上书,很快就在极短的时间,把内容传遍全国。 谷大用在《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卷一》中,重点提到的人物,乃是游击将军郤永。 他对郤永不吝夸赞,特别提到了郤永追杀张兴、张旺、马五等人时,于潍县高丽店以寡敌众斩获贼首八百级,招降五百余人。又在陈村店阵斩贼将李隆,于宋家庄击退刘六。 若是这么一看,这郤永的功劳对比起捉拿何锦,驱散赵燧的仇钺也不遑多让啊。 但是仇钺能够从一个宁夏参将做到侯爵,这郤永按照兵部的赏格,仅仅是官升一级,荫子一人。 这样一来,自然让众人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兵部这次评定赏功的不合理性。 大家纷纷认为,谷大用果然还是有料的。 那游击将军郤永在看了谷大用的那些溢美之词后,更是痛哭出声,没想到当年竟然错失这样一个知己。 如此一来,众人对谷大用越发期待了。 很快到了下一个驿站。 谷大用再次露布上书,发出了第二卷公共章节。 ——《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卷二》 这一卷,谷大用着重夸赞了在淮上大战中表现出色的江彬。 特别提到了江彬被射中三箭,且有一箭正中面门,却满面流血,拔箭再战的情景。认为江彬忠勇为国,且胆略不下当年的夏侯元让。 听说,就连不明此事的天子听了,都为之惊叹。 谷大用人还没进京,在京中等待封赏的江彬,就被天子召唤入宫中。 天子让他去衣展示伤痕,又看了他面上的箭伤,不由惊呼道,“想不到江彬竟是如此壮勇!” 结果平定霸州的功劳还没封赏,江彬已经直接升为都指挥佥事,准许替他直接出入豹房,伴君左右。 这下剩下的总兵指挥使们,眼睛都红了,这他妈的,羡慕的吉儿发紫啊! 于是众人对谷大用的露布上书越发的期待起来。 这已经不单纯是谷大用对他们的点评了,这已经能让天子和世人,直观的看到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这一年多的战斗,不再只是奏疏上的胜败几字概括了。 在《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卷三》中,谷大用着重的介绍了许泰。 也正是在这篇文字中,众人看到了那个被各种打压,却无处申诉的武人。 在御史的弹劾中,大家之前只看到许泰在战卫辉时,被贼军突袭,死伤惨重。却没注意到在那种艰难地情况下,许泰还收拢保护了参将李瑾的部属。 在御史的弹劾中,大家之前只看到了许泰因为战胜骄狂。却没注意许泰赢下的是何等惨烈的一场战斗。在那一战中,参将杨义、熊伟、姜义纷纷败北,成钊眼睁睁看着王杲部被围歼,却不敢营救。许泰,打赢了。 在御史的弹劾中,大家之前只看到副总兵刘晖、参将温恭在冠县击败贼军,斩首百七十八级,许泰和姜义畏缩不前。 好吧,打败仗的时候畏缩不前大家可以理解,但是顺风局砍人头的时候,他有什么理由畏缩啊?你瞎猜的吧?再说,就算他没功劳,也不至于到被弹劾的程度吧。 随着谷大用的一篇篇文字,更多的武人被天下人所熟知。 他们的一些功勋更加的具体,他们的一时败绩,也向世人说明了原委,不少,甚至还得到了普遍的谅解。 随着谷大用离京越来越近,众多文臣武将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因为大家都能看到谷大用点评的趋势,显然越靠后出场的人,分量就越重一些。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谷大用转战山河四省,最欣赏的那个人。 以当今的社会关注度,和天子屡屡出手的直接干预,空降赏赐,说不定这个人就能一步登天! 终于,在谷大用进京的前一天,最受瞩目的一篇出现了。 忐忑等待的众人们翻看之前,心中也难免各有猜测。 ——宁夏参将仇钺战绩彪炳,先伯后侯,当之无愧。 ——陆完稳扎稳打,指挥若定,亦柱石也。 ——江彬被箭射面门,却能拔箭再战,猛如虓虎,完全有返场的机会。 ——都督同知白玉虽说一战定乾坤,但多少有些运气因素,斩获数量也不能服众吧? 等到打开谷大用的那篇终极点评文章…… 大家不由纷纷失声惊呼。 ——卧槽,贺环是谁? (本章完) 第422章 谷大用塌房了 第422章 谷大用塌房了 由于谷大用是在驿站露布上书,基本上就等于通电全国了。 因此各地得到的消息特别快。 谷大用的点评作为官场上最热点的消息,不但切身相关的山河四省官僚体系在关注,就连南方各省也试图透过此事,观察朝局的走向。 各卫所的武官们,在感到提气之余,也在纷纷遥想那些边将、京将的风采。 他们虽然不行,但不妨碍他们高高兴兴的凑在一起看热闹啊。 就像后世看球赛一样,哪怕对方是难以企及的强人,不世出的猛将,也一点也不耽误他们品评短长,挥斥方遒。 随着内容越来越精彩,南直隶的各指挥使们,每天都坚、持、追、读! 等到最新的一期《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最终卷》传来后,不少人火速的开始传阅。 当看到这一章写的竟然是贺环,指挥使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贺、贺环?! 是他妈的那个贺狗蛋吗? 卧槽! 老子一拳能把他打出屎来啊! 要知道大明的武官是靠血脉传承的,这些家伙小的时候就彼此见过,有些还有通家之好。 那些指挥使们,小时候可没少欺负贺环。 贺环的体格只是中等,虽然脑子好使,但是那些算计,在小时候都没什么用。 这一期内容……,有黑幕啊!! 谷大用,公平公正的人设,塌房了! 至于贺环本人,等看到此文,在一声卧槽之后,也是汗如雨下。 他想过裴贤弟有能量,但没想到裴贤弟这么有能量! 这么全民关注的大事件,居然让他喜提榜一! 这踏马的,老子怎么扛得住啊…… 贺环赶紧展开通电内容。 就见在《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最终卷》中,谷大用毫不避讳的提到了,让自己被夺取监军之职的淮安战役。 谷大用详细的对众人分析了霸州军这伙流贼的特殊性质,以及他们靠着数千精锐马贼,来去自如,不断裹挟百姓附庸作乱的搞法。 前提督军务太监谷公公指出,马贼机动性很好,来去如风,按照以往的打法,剿杀的只能是那些逃不走的附庸军,对流贼精锐根本奈何不得。 所以朝廷在过往的平叛中,往往是扑灭一火,又生一火。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谷大用为何在叛乱初期,没有遏制住流贼的扩张。 同时,也把对边军、京军作战不利的指责,降到了最低。 谷公公也毫不客气的指出了,那些流贼奔窜到一地,当地就能掀起叛乱响应的事实。 文中,谷公公痛心疾呼,深情发问,“这个大明到底怎么了?” 之后谷公公也详细解释了,自己为了应对霸州军的这种特殊性质,和陆完等人联合研究出的作战思路。 那就是利用淮河流域的特殊地形,趁着大小支流封冻,将霸州叛军驱赶进入淮河流域。 利用南有长江,东有大海,西有大别山的这个口袋,将霸州军装进去。 等到春暖冰融之后,陷入淮河流域密集水网的霸州军,将会失去最关键的机动性。 到时候,就能一举将霸州军铲除干净。 不少人看到这里,都觉得谷公公简直是人间清醒啊。 没想到在这样的困难的局面下,也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但是谷公公之后为什么会功败垂成,最终只能饮恨离职呢? 众人翻到最后一页,就看到一行字。 ——更多内情,请看《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最终卷,二》。 大家看完,都很是卧槽。 最终卷还有“二”?? 但是,对于很多非南直隶的文武百官来说,他们心中的疑问仍旧没有得到解答,写了这么半天,他妈的贺环到底是谁啊? 至于那些南直隶的指挥使们,看到还有个“二”,都在发疯一样红着眼到处找贺环。 ——他们现在就想找贺环问问,你他妈到底了多少钱,现在还来得及吗? 嗯,当然已经来不及了。 王敞在裴元运作此事的时候,就已经在紧密的联系之前那十多家指挥使。 可以说,从谷大用的第一封露布上书开始,那些指挥使们就见证了此事是怎么炒作起来的。 在谷大用的第三封露布上书,流传全国的时候,验证了此事可行性的指挥使们,已经带着银子赶往山东了。 当然,不少人心中也是忐忑的。 毕竟,当初他们在桃源县演的那出把戏,实在是让他们有些心虚。 这样无中生有的信口开河,真得能行吗? 直到他们看到了谷公公的最终章,看到了那个全程缩在淮安城里的贺环,竟然成为谷大用力推出来的超级英雄,他们终于彻底的信了。 这大明,是真踏马的离谱啊。 二话不说交钱。 王巡抚也拍着胸脯承诺,名单将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京城,出现在《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最终卷,二》上。 谷大用发出《最终卷》后,就果断称病,赖在京城外的驿站中。 一直等拿到了裴元送来了最终定稿,才赶紧将这一篇发了出去。 于是,天下人这才知道了淮安之战更多的内幕。 原来,那霸州军中有一副帅名为赵燧,又称赵疯子,匪号诸葛蒋干。 此人识破了谷大用传授陆完的战略,因此操控大军在一直淮北顽抗,和构筑北部防线的朝廷大军若即若离。 甚至还一度瞅准空当窜入山东,想要冲破北方的防线。 后来赵燧见朝廷阵容严整,此人为了调动朝廷大军,突生一计,打算快速进逼淮安,打乱朝廷阵脚。 为此他们不但洗劫了沭阳和宿迁的存粮,还突袭了盐城守御千户所。 兵部尚书何鉴见贼军甚锐,担心淮安有失,强令大军南下,攻击霸州军。谷公公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却也不得不为。 为了将计就计,算计霸州贼军。 谷公公命令总兵刘晖,游击郤永,参将温恭、李瑾,拥兵十万,从徐州以南的萧县往东,直扑邳州。 然后在大军浩浩荡荡南下时,每天夜里减兵一半,趁夜北返。 白天则灶增三成,虚张声势。 等到临近邳州的时候,除了旗号密布,南下兵马已经十不存一。 那些被抽调出来的重兵,虎视眈眈的陈兵北方,等着霸州军来碰个头破血流。 看到这部分情节,众人不由为谷大用的急智啧啧惊叹,也越发好奇如此缜密的筹谋,怎么会酿成一场大败? 便见谷大用这里加了一段自我的推测。 ——此必诸葛蒋干,也即赵燧,识破了咱家的计谋,所以才未得战果。 随后,贼帅杨虎率领一只精骑北上邳州,冒充朝廷官军,四处放火劫掠。 邳州知州怒而上书,弹劾陆完纵兵为匪,杀良冒功。 因着兵部再次施压,前线诸将百口莫辩,只能放弃防线,带领重兵南下,寻求和霸州军决战的机会。 霸州军见状背水一战,直扑淮安治所山阳县,想要彻底毁掉这座大运河上的重镇。 也正是在此时,对霸州军动向早有预判的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秘密通知了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在贼军必经的桃源县集结了十余个指挥使的兵力进行埋伏。 他们是高邮卫指挥使余悦、镇江卫指挥使胡盛、宣州卫指挥使魏杰、新安卫指挥使董玉、建阳卫指挥使庞敏…… 贺环素以智谋出众,当此之时,设下重重埋伏,统率十六卫兵马发动了对霸州军的突袭。 霸州军副帅赵燧亲自指挥兵马迎击,只是任他奇谋百出,都被贺环一一识破。 结果在这番交锋中,竟折损了霸州贼帅齐彦名! 甚至摄于贺环之多智近妖,那些霸州贼军,竟然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他们宁可向北,硬冲朝廷大军的防线,也不敢再正眼看贺环的帅旗。 于是贼帅刘六带着最为迟缓臃肿的辎重部队,离开宿迁,开始向西北方侧向移动,吸引朝廷兵马的注意。 然而前线指挥的陆完察觉后,认定刘六带领的那数万辅兵和辎重兵很可能是裹挟来的乌合之众,是被拿来吸引朝廷注意力的弃子。 并且固执的认为霸州军南下的几支疑兵,才是霸州军最主要的战斗力量,也是他们费尽心力,想要捉住的那支霸州精骑。 于是,陆完命令副总兵时源,参将神周,金辅,游击陈珣、江彬、许泰进攻刘六的辅兵部队,自己则带了主力精兵以极快的速度南下,想要进一步压缩那些骑军活动的空间。 谷公公听说陆完的布置后跌足长叹,连忙让人快马去叮嘱陆完,一定要在邳州以北,当道设伏,背水结寨。 结果霸州军在赵燧的指挥下,给陆完玩了一手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段。 这些霸州精兵每天夜里减兵一半,由其他头领带着趁夜回返,同刘六的大队汇合。白天则灶增三成,马后拖着去了叶片的树枝,虚张声势。 等到陆完率领的边军精锐,将南下疑兵驱赶到一处,层层围困的时候,陆完才如梦初醒。 与此同时,副总兵时源也传来急报,霸州军忽然向北发起冲击。 贼军兵精势猛,短短时间就大败了神周和江彬所部。 当谷公公听说霸州贼军从邳州北返,于小河口强渡之事,不由呕血数升,昏迷在地。 等到谷公公数日后悠悠醒转,已经听说了陆訚和白玉在小河口突袭,将霸州军击溃的消息。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众人读罢,这才知道整个淮安之战的艰难,和其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不少人都对谷公公文书中的内容大发感慨。 不信者有之,力挺者也有之。 因为谷公公已经离京城极近,不少朝中的官员们追读完成之后,立刻就去询问当事人情况如何。 何鉴看完之后,完全黑脸以对。 谷大用在最后一篇中黑兵部的事情,的确是实情,这个没法洗。 正是兵部连续做错了几个判断,逼迫朝廷兵马南下,这才给霸州军拉开了足够的空当,让霸州军在北方防线稀疏的时候,趁机逃了出去。 恰好兵部侍郎陆完也在前两日进京了。 有人就将谷大用的几篇文字,拿起给陆完点评。 陆完看完初始几篇,只是微微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谷大用这是扬人之善,替人吹嘘武勇,陆完要是跳出来扫兴,那就和人结仇了,这不是他的风格。 然而等看到最后一篇的时候,饶是以陆完的沉静,也气的头晕目眩,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有好事者,又跑去向其他将领们求证。 那些将领们看了也是面面相觑。 谷大用那点本事,谁心里没数啊?在谷大用的最后一篇里,几乎把陆完的功劳抢光了,而且还平白的给陆完扣了不少黑锅。 陆完最后确实是出现了误判,但是谷大用当时好像屁都没放一个吧? 他还派人通知陆完,他通知个鬼啊,他们两个当时都在中军,而且住的是隔壁帐篷,晚上磨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踏马瞎编是真瞎编,但是这些总兵们能怎么办? 前面谷大用都给他们吹出去了,他们一个个也都在京城爽了好几天了。 这会儿人家谷大用吹吹自己了,他们再跳出来说谷大用是骗子?! 这也不地道啊,而且旁人又会怎么看自己之前的那些功勋? 关键时刻,还是被坑多了的许泰果断,他对其他武将们说,陆完和何鉴都是兵部的文官,这时候帮他们岂不是自找没趣? 于是武将们很快就统一了意见,谷公公说的对! 有了满京武将们的背书,谷大用的那一叠文稿,立刻有了厚重的分量。 不少人甚至用谷大用为那些武将们吹嘘的东西作为参考,重新梳理整场霸州平叛的经过。 在这个过程中,谷大用浓墨重彩夸赞过的贺环,一下子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朱厚照在急令谷大用入宫之余,也让快马前往淮安卫,以中旨征召淮安卫指挥使贺环入京。 (本章完) 第423章 裴元的朦胧美 第423章 裴元的朦胧美 谷大用在听说天子要详细询问更多经过时,就有些慌了。 他知道个鸡儿啊。 在整个平叛过程中,他只记得别人给他送的礼。 没送过礼的,他连名字都记不全。 各种军事计划,基本都是陆完他们制定的,谷大用只负责点头而已。 这次的《转战山河四省,盘点我心中的平叛英雄》,谷大用连第二篇还没背完,这要是被那位聪明天子诘问几句,岂不是要当场露馅? 好在,这都在某人的预料之中,这几天的称病,除了要确认款项到没到位,也是为了这个事情做的伏笔。 于是谷大用连忙上书,说是自己身上带了病气,仓促间不敢进宫面见天子。 正好,在山东清剿罗教的时候,和镇邪千户所千户裴元过从甚密,平叛的事情,他尽知之,可以由裴元代为通禀。 朱厚照听说谷大用生病了,连忙让御医前去诊治。 那御医出城,去了驿站探望了下,这个名震天下的西厂督公。 出来后,就十分遗憾的表示。 “没救了,准备收尸吧。” 谷大用见能轻易蒙混过关,十分的高兴。 他也只是拿出了十分之一的功力表演了下,没想到连御医都骗过去了。 对了,昨天裴千户让侯庆来剪走了自己一缕头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听说谷大用病危了,对这个服侍自己多年的老太监有些惋惜,只是他薄情惯了,让人赐了些药材,随后就打算传旨让裴元入宫。 只是传旨的小太监还没走,朱厚照就一转念,想起几次和裴元在宫外的相遇,以及探讨事情的场景。 心中又觉得,若在宫中一问一答,却也拘谨。 似那等痛快有趣的事情,该在人群熙攘处,痛快的拍掌击节才好。 而且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宫走走。 于是,等确定裴元在智化寺驻地做事后,朱厚照就让钱宁安排着,让裴元第二日去大慈恩寺外的老地方相见。 裴元得到了朱厚照的传召,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霸州平叛的功绩迟迟没有兑现,反倒舆论汹汹,把事情复杂化和扩大化了。 有句话说得好,真理越辩越明。 但是政治需要的,不就是那点朦胧的美吗? 事实上,不但朝廷焦虑,就连裴元也需要快刀斩乱麻的推进此事了。 因为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的朦胧美…… 一旦太多的东西浮出水面,那裴元也没有好果子吃。 第二天一早,裴元就去大慈恩寺外,初见朱厚照的那处茶铺里侯着了。 裴元知道朱厚照有微服出访的爱好,他怕穿着官服碍事,便只穿了便装。 或许是天气渐热的原因,不少人都愿意出门了。 大慈恩寺外的茶铺中,仍然有不少举人,在快乐的键政着。 原本有许多外地举人听说霸州叛乱平定了,道路已经安全了,都已经南下走了好几天了,在驿站听说最近有“大议功”这种热点,又忍不住折返回来,热烈的加入了大讨论。 举人们的立场自然坐的很正,基本认为是朝中那些无能的武夫,想趁机在这件事里搅浑水。 也有少数愤世嫉俗的异类,觉得那个裴德说的有点道理,要不是地方官府实行苛政,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造反。 裴元听了一会儿,大致判断炒热舆论的这一步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该是为武人造势,顺便靠着推高的功勋,给陆訚这个首功谋求一个伯爵的时候。 陆公公做事地道,配合度很高,在裴元的游说下,为了全取平叛之功,连私放刘六、刘七这样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对于这等人物,他裴千户有功必赏。 约摸等到快散朝的时候,便有许多精干的汉子,陆续进入茶铺。 他们也不驱赶旁人,有了空座,就去占上,要些茶点慢慢吃着。 这些人显然也明白朱厚照要的就是这种氛围感,十分低调的没去做扫兴的事情。 裴元还看到穿着便装的钱宁进来扫了两眼。 钱宁和裴元对视了一下,只是点点头,也没过来搭话。 又过了一些时间,才见一个魁梧公子,做书生打扮,乐呵呵的进了茶铺。 裴元起身,朱厚照连忙伸手示意阻拦。 裴元便等朱厚照同桌坐了,才向朱厚照请罪,“卑职失礼了。” 裴元选的这处位置略偏一点,周围又坐了许多锦衣卫的密探,倒也不怕被人听去。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四下打量了下,又听了会儿举子们的键政,才对裴元道,“莫要扫兴。” 裴元便不再提此事。 两人在智化寺时,曾经在蒲团上对坐闲聊过,朱厚照自己不在乎,裴元自然也不想拘泥什么虚礼。 裴元前些天还刚进宫见了朱厚照,彼此也没什么新奇感。 朱厚照也没急着问霸州平叛的事情,反倒津津有味的,继续听那些举子们的谈论。 又听了好一会儿,朱厚照示意了下举子们那边,向裴元询问道,“裴元,你也听了半天了,有什么感触?” 裴元想了想,说道,“很多人关注的不是平叛本身,也不怎么讨论平叛的过程,而是在关注平叛的影响和后果。” “可见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这个真相能带来什么才更重要。” 裴元也不希望朱厚照太过关注平叛本身,因为那里有太多裴元的朦胧美,裴元现在想引导的,是让朱厚照费精力去解决后续的问题。 朱厚照见裴元这么说,笑道,“你的观点倒是独特。” 朱厚照还以为裴元会在文官和武将之间挑一个立场站队,然后再表达看法。没想到裴元既没站在文官那边,也没站在武官那边,而是以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情。 裴元想了想,对朱厚照说道,“卑职可以立刻证明自己的观点。” 朱厚照听了,来了兴趣,“咦,你怎么证明?” 裴元慢慢道,“陛下刚才听到的那些举子观点,大多数是支持文官,只有少数人在反思地方苛政的吧?” 朱厚照点头,“不错。” 裴元道,“那卑职可以用一句话改变他们的想法,让这些举子,转而支持武官。” 朱厚照闻言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朱厚照这等聪明人,哪能看不出来,这些举子做判断的根本,是他们的身份和立场。 叛乱到底是怎么叛的,平叛到底是怎么平的,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是文人,屁股在文官这边,当然要支持文官。 裴元低调道,“卑职可以试一试。” 朱厚照越发来了兴趣,“快试快试。” 裴元便起身,向那店家招呼道,“给我打一角酒来。” 茶铺也兼做些酒肉生意,只是因为在大慈恩寺外,为了顾及前来礼佛的贵人,往常都是要去后院中享用的。 那掌柜见裴元只要酒没要肉,也就装糊涂的让人送上酒来。 裴元拿了酒杯,缓缓起身,到了那几桌高谈阔论的举人们跟前,稍微听了一会儿,便举杯小声为他们祝贺了一句。 那些举子们稍微一愣,也很快以茶代酒,和裴元对饮了一杯。 裴元只说了一句话,敬了一杯酒,随后就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回来。 朱厚照想要问什么,见有举子还在频频打量裴元,便没急着开口。 那几桌举子们稍微静了片刻,又继续之前的讨论。 朱厚照有些期待,想问询裴元刚才说的什么。 却听裴元不动声色的说道,“且让卑职卖个关子,若是这法子说早了,万一不效验,难免有蛊惑君王之嫌。” 朱厚照是识趣之人,也喜欢享受这些有趣的事情。 便笑道,“无妨,那就看看再说。” 两人都不多言,继续听那些举子们讨论这次“大议功”的事情。 只是听着听着,朱厚照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不一会儿,甚至变得有些凝重。 他时不时的打量裴元,眼神也带着些思索。 因为,只是短短片刻时间,那些举子们议论的方向,就已经风云突变! 对朝臣昏庸失察和地方官府施政虐民的抨击,转眼占据了主流。 在那些举子们的慷慨陈词中,“苛政猛于虎”,成了提到的最多的字眼。 之前那些愤世嫉俗的,越发高声。 原本没发表看法的,也开始附和了。 之前那些对武官们嘲弄的大多数,不但没再开口,反倒有些人还对新的话题来了兴趣,热烈的加入了讨论。 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具体的讨论,哪些州县的施政,让百姓困苦不堪。 得到骂声最多的官员,自然是前任顺天府尹,现在的兵部侍郎李浩! 毕竟说到底,朝廷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平定之前他治下百姓的叛乱。 而霸州军的迅速扩散,似乎又证明了这家伙在兵部侍郎任上,也不称职。 有些人还阴阳怪气的表示,要去问问李浩,到底是怎么做的,才能让激怒温顺的百姓,让他们成为“强于北虏”的暴民。 朱厚照深吸几口气,脸上凝重的神色慢慢和缓,随后盯着裴元,严肃的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让这些身为文人的举子,转而支持武人的?” “你怎么做到,只用一句话,就让这些身为文人的举子,转而支持武人的?” 裴元自然不能对朱厚照隐瞒什么。 便对他恭谨的说道,“卑职只是对那些举子们说。” “刚才听到他们的谈论,对他们的正直之心很是钦佩,等朝廷清理地方弊政后,肯定会大面积的空出官员,说不定以他们举人的身份,就有主政一方的机会,他们治下的百姓,得到这样正直的官员,实在值得庆贺。” 裴元说完,朱厚照愣了片刻,接着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情不自禁的以拳击掌,说道,“原来如此。” 文人支持文官,大方向当然是没错的。 但是呢? 抛弃泛泛的概念,具体到那个文人自己呢? 特别是具体到这些,已经具有授予地方官职资格的举人们身上呢? ——我踏马要血流成河啊!都给我死死死死死! 毕竟那些武人们再怎么被打压,他们这帮举人也不可能去做百户、千户的。 但是如果追查这些年发生叛乱的州县的话,他们这个举人的身份,是真能去做知县、知州的! 甚至,如果要想确保有足够容错空间的话,那当然是撸掉的人越多越好啊! 朱厚照见识到裴元那彷佛魔鬼般动摇心智的手段,不由啧啧连声,“上次和你问对时,就觉得你很有本事,这次更是让我大开眼界。” 又感叹道,“这里有数十举子,都是各地俊秀之才。没想到被你一句话,就动摇了立场,倒戈相向。” 裴元连忙谦虚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朱厚照摇头,“上次朕还说过,以后遇到为难的事情,会找你商量。没想到朕还是轻看了你,早知道就不外放你去山东了。” 裴元可不打算留在京城,跟着朱厚照一起倒台。便沉声道,“霸州一县的养马户,都能掀起骚乱天下的动荡,何况是山东已经渐成气候的罗教呢?” “卑职听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陛下让卑职去山东,无形中平弥的祸事,不在霸州之下。” “焉知,这不是‘一言而定天下’呢?” 朱厚照听了大喜,旋即自得道,脱口说道,“如此说来,那些人争来吵去,还不如我的功劳大?” 他半是玩笑的又道,“那我不是比咸宁侯仇钺还厉害了?我该得个什么侯?” 裴元一肚子的阴谋算计,险些被朱厚照天真住了。 他愣了好久,以他的反应能力,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朱厚照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着调,悻悻的嘟囔道,“不可以吗?” 裴元无话可说。 这家伙,可是在应州大捷后给自己加封了镇国公的,而且还不是荣誉性质的,是在兵部留档,实拿饷银的那种。 裴元只能道,“对陛下的封赏,非是卑职现在能计议的。” (本章完) 第424章 诚恳小郎君 第424章 诚恳小郎君 朱厚照有些扫兴,他闷了一会儿,想起这次的来意。 只不过,经历了刚才那一出,他之前还觉得有意思的事情,现在也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顺口问起了别的事情,“你和谷大用很熟?” 这种事情没有隐瞒的必要。 裴元如实说道,“卑职因为家贫,没有门路补缺,是靠谷公公相助才得了为陛下效力的机会。” 朱厚照倒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知道补缺的那些道道。 大明给武官提供的岗位只有那么多,而且还是排排坐按血统世袭的。 那以后的天子要奖赏怎么办?要安插自己的勋贵外戚怎么办? 只能是从已有的位置里挤出来。 那新上任的功臣和勋贵外戚想要安插自己人怎么办? 只能是继续从下面人的位置里挤出来。 这样挤来挤去,单纯指望靠血脉世袭,就有些不够看了。 很多人有世职的人,想要实补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厚照只是感慨道,“似你这般智谋之士,还得靠贿赂得官,朕想要尽收天下英才,何其难也。” 朱厚照要这么说,那裴千户可就委屈了。 他妈的谷大用,真要是肯走关系帮自己进入锦衣卫,哪有后面这些麻烦事? 这个混蛋只想从锦衣卫白嫖一个名额打发自己。 裴元不太想留下一个职业污点,于是对朱厚照说道,“谷公公做事公正,只是给了卑职展示自己的机会。卑职是以武举头名的身份,堂堂正正进入锦衣卫的。” “这件事…,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伏羌伯毛锐以及兵部侍郎陆完都可以作证。” 当初谷大用是出征之前,以御马监掌印、提督西厂太监、提督军务太监的身份主持武举的。 当时那几个都在谷大用麾下做事,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如今都被裴元拉出来作证了。 毛锐现在虽然拉胯了,但是白玉和陆完的招牌还是很硬的。 朱厚照也有些意外,“你竟然是靠武举袭职的?” 他仔细打量了裴元几眼,见他肩宽体阔,身体健壮,不由啧啧赞叹道,“果然是壮勇之辈,你有勇有谋,该去宣府做个总兵才是。” 能做总兵,至少就能一跃成为正二品。 可惜,只是个体验卡。 等过几年朱厚照被掀翻,必然会面临大清洗。 宣府派系林立,和大同镇的关系错综纠葛,另外还有一个从英宗时代就很强势的山西派在侧,根本不是裴元能插手的。 何况那里未来还是第二中央,权力的暴风眼。 裴元去宣府当总兵,哪有侵染山东,然后凭借山东的特殊地位,长臂管辖天津和辽东来的实惠? 山东有人口,有平原,有运河,有煤铁,有渔盐之利。 长臂管辖的天津三卫,在北京脖颈上虎视眈眈。 长臂管辖的辽东都司,能够带来丰富的物产和贸易收入,还可以成为跳板对朝鲜和日本经济掠夺。 要不是这次需要对霸州平叛的战后秩序进行塑造,另外对“大七卿”做一些人事安排,不然裴元肯定不舍得这时候离开山东。 于是裴元委婉拒绝道,“卑职入职以来,身边一直兵不过百,也从来不擅长军略。宣府那等要紧的地方,不是卑职敢妄想的。” 朱厚照听了笑道,“兵不过百?你当初在这大慈恩寺外,和北镇抚司、五城兵马司对峙的时候,不是很威风的吗?” 裴元愣了下,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连忙解释道,“当时紧急赶来支援的乃是大兴和宛平的两个百户所,另外还有些在附近寺庙驻扎的砧基道人来凑热闹。” “卑职当时没想到,堂堂大学士会和北镇抚司勾结,联手蒙蔽天子,是以一时有些冲动。” 朱厚照早已经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调查清楚,笑着揭破裴元,“你是为了自保,别说的那么好听。” 裴元不想接这个话题,说道,“可他们确实做的很过分。” 朱厚照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两三个月过去了。 梁储仍然还做着大学士,张永也仍然还做着司礼监掌印。 他这个天子,为了更好的权衡利益,却也只能继续装糊涂。 朱厚照想了一会儿,忽然对裴元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裴元恭敬的听着。 朱厚照道,“我是说以前。” 裴元又被朱厚照这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朱厚照道,“你之前对我说,大明天子之所以喜欢锦衣卫,就是因为锦衣卫不讲规矩。” “还说,想要获取那些规则外的东西,就只能用你们这些不讲规矩的锦衣卫。” “规则内的那些办法,是做不到的。” 朱厚照坦率的对裴元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现在确实喜欢这些了。” “你还是继续留在锦衣卫吧。” 裴元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奉上马屁,“圣明无过天子。” 朱厚照的记性很好,又道,“我记得你还说过,若是朕想听正确的意见,有御史言官查缺补漏。可若是想做点所有人都认为错误的事情,就得用到你这样的人了。” “是这样吗?” 裴元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立刻沉声道,“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陛下耳目,唯一准则,就是迎合上意。” 朱厚照左右看看,以严厉的眼神目视钱宁。 钱宁打个手势,周围那些锦衣卫都悄然离开。 朱厚照回头,对裴元道,“还记得张永那事吗?” 裴元不知道朱厚照的意图,只是点头,没说多余的话。 朱厚照向裴元道,“你的脑子好使,你觉得我现在拿掉张永,杨一清会是什么反应?” 裴元谨慎道,“张永和杨一清相交甚厚的事情,朝廷人所共知。陛下现在拿掉张永,就相当于削弱了杨一清。对朝局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削弱杨一清,必然会让杨廷和一系更加强大。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朱厚照有些烦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动梁储和张永。 就在这时,忽听裴元说道,“卑职可以向陛下举荐人才吗?” 朱厚照听了有些意外,旋即失笑道,“当然可以。朕是天子,这大明的有识之士,都可以为朕所用。你想举荐何人?” 裴元便认真道,“卑职向天子举荐的是户部右侍郎王琼。” 朱厚照听完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你说谁?” 好家伙。 户部右侍郎乃是朝廷正三品文官,而且掌管朝廷的钱袋子,仅在“三内阁”、“大七卿”之下。这样的人物,还用你举荐? 你一个五品锦衣卫,哪来的这么大脸? 裴元却正色说道,“卑职举荐王琼,并非为了替他谋求功名利禄。而是发现了他身上有不为陛下所知的才能,使明珠蒙尘,不得施展。” 朱厚照听了失笑,“有正三品蒙尘的明珠吗?” 裴元也不多话,将提前从王琼那里拿来的文稿递给了朱厚照,“陛下请看,王侍郎打理户部卓有才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但是陛下可能不了解,此人在军略上,亦堪称天生奇才。” 夸王琼是军略的天生奇才有些过了,夸王守仁还差不多。 但是巧了。 王琼为了离开户部,躲避孙交的报复,按照裴元的要求特意加大了对平叛军略的分析。 为了能写出言之有物的东西,打动天子,王琼也在裴元的暗示下,召唤来了赋闲的头号马仔王守仁帮着参详。 王圣人一出谁与争锋,直接洋洋洒洒给出了万字大章。 等拿到手,就连裴元这等深度参与了霸州平叛的人,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最后裴元委婉建议,字数太多,不利于天子阅读,帮着王琼删减到了四千两百字。 删减下来多余的部分,都被裴元拿去充实谷大用的盘点文了。 是以,当天子看到王琼的文稿后,简直如同看到了琼浆玉露,不觉醺然。 裴元耐心的等天子看完。 朱厚照翻完最后一页,又要再看一遍,裴元却轻声打断道,“陛下,卑职还有话说。” “哦?”朱厚照恋恋不舍的又在那些文稿上看了几眼,才抬头看裴元。 口中则称赞着,“王琼这般大才,担任兵部尚书绰绰有余,让他在户部做右侍郎,的确是明珠蒙尘啊!” 裴元另有目的,当即示意道,“陛下可否将文稿给卑职一观。” 朱厚照不解,却也递了过来。 裴元拿过那叠文稿,翻得很快,很快就找到了王琼黑右都御史彭泽的那些事情。 裴元将那一页文稿放在首页,又放在桌上递了回来。 朱厚照不解的低头看了一眼。 这些东西他已经看过,以朱厚照的记忆力,只是单纯一扫,就想起了相关的全部内容。 裴元的手指在右都御史彭泽的名字旁划了划,说道,“此人乃是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的学生。” 朱厚照听出点不同的意味,追问道,“所以?” 裴元恭敬道,“若是天子觉得杨一清不堪用,或许可以将这篇文稿给首辅看看。” “那王琼的上司孙交,和杨廷和的父亲杨春乃是同年,双方有世讲之好。王琼弹劾孙交尸位素餐,已经让首辅不喜。” “若是得知王琼又攻击彭泽,只怕首辅又会多生芥蒂。” “如此一来,有首辅帮着陛下打磨王琼一番,他日若能大用,或许就可以帮助杨一清分担些压力,一同抗衡杨廷和。” “如此一来,张永也就可有可无了。” 朱厚照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裴元打的坏主意。 这王琼既有打理内政的才能,治军上又十分不凡,正堪为杨廷和的敌手。 裴元方才所说,分明就是要故意激化王琼和杨廷和的矛盾,给杨廷和制造一个强劲的对手。 这锦衣卫真的是不讲规矩,也真的好使啊。 朱厚照一时心情大好。 他哈哈笑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裴元的肩膀。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店铺中其他客人的观望。 朱厚照没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向裴元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裴元想要的,都是朱厚照给不了的,至于其他的,裴元可以自己去拿。 于是便恭敬道,“卑职只是尽一个锦衣卫的职责而已。” 这种底下人的假客气,朱厚照听多了,也真没当回事。 他自己琢磨着,应该给裴元赏点什么。 忽然间,想起了上次那个赐婚的念头。 只是镇邪千户所,在大明的统治秩序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朱厚照本人又很看重宗教对社会结构的影响。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武断。 嗯……,等回宫了,可以下中旨去问问韩千户本人的意见。 朱厚照自己琢磨了个章程,旋即放下此事,又很感兴趣的向裴元问道,“你一个锦衣卫,是如何结交到户部右侍郎这样的高官的?” “我记得文官们对锦衣卫都有很深芥蒂的。” 裴元当然不想给朱厚照留下一个上蹿下跳的印象。 因此早就准备了合理的解释。 于是便道,“卑职因为掌管宗教事务,听说湖广前线的僧兵为祸地方,所以就去亲临查探。也正是在前线,发现存在大量贪腐浪费的事情。” “卑职生于市井,幼年更是贫苦度日,对这些被挥霍的民脂民膏,很是不忍。” “后来,卑职在前线听说了王侍郎爱惜民财,节用民力的事情,所以回京之后,就去求助于王侍郎。” “王侍郎虽然对卑职锦衣卫的身份有所不豫,却也对卑职所描述的事情义愤填膺。” 朱厚照插话道,“我怎么记得,揭破此事的乃是山西按察使张琏呢?” “那是因为……” 裴元说到这里,忽然心生一念,觉得王琼有自己的推荐,走的比前世更顺了,这可能不利于他的成长。 自己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于是便道,“王侍郎虽然义愤填膺,但是一不愿和同僚交恶,二忌惮上司打压。所以想让卑职站出来,挑破此事。” “卑职人微言轻,好在和御史张琏有些交情,便将此事说给了张琏。张琏虽知此事涉及显宦,却也毫无惧色,愤然上书。” 裴元和张琏的关系,之前在朱厚照面前过了明路。 为了应对梁次摅案,张琏当初还在裴元的穿针引线下,和天子打过配合。 张琏这人不避权贵,正直敢言,还弹劾过朱厚照很不喜欢的舅舅寿宁侯张鹤龄。 朱厚照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听到裴元这般说,朱厚照不由略有些失望道,“如此看来,王琼虽然有大才,但是少些担当啊。反倒不如张琏忠心任事。” 说完,又称赞裴元,“你倒是诚恳,未替王琼遮掩什么。” 诚恳小郎君得了天子称赞,也是骄傲的挺起胸膛。 (本章完) 第425章 朕的大明,又稳了 第425章 朕的大明,又稳了 朱厚照不忘自己本来的目的,斟酌着说道,“那张永……” 裴元也给天子鼓励了一波,“陛下英明果决,只要时机成熟,换个奴仆,不过一言而已。” 朱厚照闻言,也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或许是话说的投机,朱厚照挑挑下巴,示意了下那些举人们那边。 “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裴元知道最关键的时候来了。 他故意迟疑片刻,随后向朱厚照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朱厚照听完,差点气笑了,“朕是在问你,不是让你问朕!怎么,你也想学揣度圣意那一套?” 裴元听了,理直气壮的说道,“卑职锦衣卫也,揣度圣意难道不是本分吗?” 裴元此语只是为了后续游说免责,防止朱厚照把怀疑的心思,都浪费在自己身上。 裴元说完,朱厚照果然笑笑,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不过朱厚照比裴元想的大气,直接道,“你畅所欲言便是,就当是朋友间的交流也无不可,上次朕不就赦免了你好几死?” 裴元这才沉吟着说道,“卑职以为这件事陛下本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也并没有多少可以供您犹豫的空间。” 朱厚照对裴元的说法,显然感到很新鲜,“这是怎么说?” 裴元答道,“请陛下先想想,自己犒赏诸臣的目的是什么?” 朱厚照一个闪念,却不急着开口,而是笑着看向裴元,想瞧他是怎么判断的。 就听裴元说道,“卑职大胆猜测,一来是为了酬功,二来也有笼络武人的想法。” 朱厚照对此道,“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裴元对朱厚照感叹道,“人心苦不知足,偏又多变。这两件事虽然听着简单,想做好并不容易。” 不等朱厚照发问,裴元就道,“陛下可曾听过汉太祖高皇帝时的故事?” 朱厚照奇道,“你说的是哪一桩?” 裴元道,“当年汉太祖高皇帝为了开国之功,封赏群臣。先是封了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的人日夜争功,不能决定高下,也未能进行封赏。” “太祖在洛阳南宫的时候,看见一些将领常常结伴坐在沙地上说话。于是向留侯询问他们在说什么?” “张良告诉汉太祖,他们是在谋反。” “汉太祖不信,说道,天下已经安定了,他们为何还要谋反?” “张良告诉汉太祖,陛下起自布衣,就是靠着这些人夺取天下的。可是陛下自从当了天子,所封赏的都是萧何、曹参这样亲近的故旧人,所诛杀的都是生平所仇怨的。现在他们筹算自己的功劳,认为若是加起来,就算天子把天下遍封,也不能满足。但要是计较起和陛下往日的仇怨,则有杀身的可能。” “所以他们认为,凭借他们可以再次夺取天下,重新分功。” “太祖为此担忧,向张良问计。于是张良告诉太祖,可以把陛下平生憎恨,又众所周知的人,先封赏以示群臣。于是汉太祖说,雍齿与我是老交情,但是屡次让我窘迫难堪。我想杀了他,又因为他功劳多,因此不忍心。” “于是两人计议,大摆酒宴,封雍齿为什方侯。” “众将见状大喜,都认为雍齿尚为侯,他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朱厚照琢磨着裴元的话,觉得委实有些危言耸听,当即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大明承平日久,又不是天下初定的时候。诸将早就安于富贵,难道还敢造反吗?” 裴元稍微恐吓了朱厚照一下,“匹夫之怒,尚且能血溅五步。马户奋起,也能三围京师。陛下难道要小瞧那些持刀的武人吗?” 朱厚照听了,虽然脸上仍有些不信服,但也觉得道理上没错。 裴元又道,“何况卑职提起此事,也只是举例说明,武官们对不同期待的回应。” 朱厚照这才来了点兴趣。 “说说看。” 裴元见杯中还有点残酒,就用筷子蘸了,在桌子上按照高低顺序,依次划了三条线。 随后裴元指着最上面的线解释道,“这是武将们的最好预期,满足这个预期,当然能够让他们感恩戴德,但这种预期,往往是不现实的。” “就像刚才故事中所说,若是汉太祖按照武将们的期望来做,就算把整个天下封给他们,犹嫌不足。” 裴元又指了指,用酒水划得最下面那条线。 “这是武将们的底线预期。” 裴元指了指这条线,对朱厚照说道,“若是武官们的期望得不到满足,自然容易生怨,若是他们的期待击破了这条线,势必会带来动荡。” 朱厚照对此还是很自信的,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不至于此。” 裴元却没接话,而是提醒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如今的汹汹物议了吗?现在文官清流们不是正要追究那些武官们无法遏制霸州叛军,导致叛乱规模扩大的责任?” “霸州之乱打了两年多,吃过败仗的将领比比皆是,不然也不至于让霸州军有了那么大的规模。” “现在朝廷的赏赐未曾落实,又开始追究他们的责任。” “若是有人在他们坐在沙地里交谈的时候,说一句‘狡兔死,走狗烹’该当如何?如今文武之争,渐渐起了火气,若是武官们忌惮报复,一定要为陛下清君侧,又当如何?” 朱厚照立刻瞪大了眼。 大明的政治斗争,可一直都是刀刀见血的。 真要是变生肘腋,后果不堪设想。 朱厚照有些慌了。 这、早上吃饭的时候,大明还好好的…… 自己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就在朱厚照紧张回忆菜谱的时候,就听裴元指着最上面那条线说道,“这就是咸宁侯仇钺。” “仇钺的功绩赏赐,名不副实,若是诸将们都用仇钺的标准期待奖赏,那么朝廷只能滥赏,为天下笑。这倒也罢了,只怕以后再有叛贼,诸将都将坐视,冀望侯伯。” 裴元又指了指最下面那条线,“这是毛锐。毛锐丧失最多,还丢了将印。陛下如何处置此人,就决定了这场大议功的风波,将会如何兜底。” 朱厚照从慌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脱口道,“他就是‘雍齿’。” 裴元满意点头,“不错,此人就是‘雍齿’。” 朱厚照迅速的思索着,向裴元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先赏毛锐,稳住人心?”裴元摇头,“非也。” 说着再次指了指最上面的那根线,“仇钺的侯爵封赏,已经拉高了武官们的期待。” 又指了最底下那根线,“若是再赏毛锐,又抬高了他们的底线。” 最后指了指中间的那条线,“那陛下您能做出的赏赐,可就没有多少回转的余地了。” 朱厚照很聪明,看着裴元为他构建的模型,思索着说道。 “仇钺封伯乃是五年平何锦时得到的,此事已有定论,不必再提。驱散赵燧得以封侯的赏赐,也是为了激励众军,做出的额外恩赏。这些既然已经有了明赏,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仇钺为国辛劳,朕不愿意看到老将有所闪失,可以让他称病,由其子仇昌顶替他的职位。等仇钺故去,再由仇昌袭爵。” 仇钺顺利拿到可以世袭的侯爵,职务又由他儿子顶替。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对此应该会很满意。 其他人那些觉得赏罚不公的武官,也能得到少许安抚。 裴元对此也很满意。 那仇钺虽然不是杨廷和的小弟,但是他和同样有西北背景的彭泽相交莫逆。两人的关系特别好,彭泽几乎把仇钺的儿孙当成自己的儿孙来看待了。 这仇钺几乎可以说是杨廷和小弟的小弟。 能让此人暂时退出政治舞台,让他不成器的儿子接任,显然是件好事。 就听朱厚照又道,“那毛锐虽然丧师辱军,但素来兵无常势,也让他回家养老吧。” 朱厚照说完,又征求裴元的意见,“裴元,你觉得如何?” 裴元叹服道,“圣明无过陛下,如此一来就能安稳军心,不至于有宵小之辈狗急跳墙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桌上那三条浅浅的酒渍上打量了一会儿,心中也有些犯愁。 稳住局面不难,该如何封赏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 朱厚照指了指中间那条酒渍,向裴元询问道,“那朕该怎么做才好呢?” 裴元的目光也落在中间那条酒渍上,随后对朱厚照道,“有这两条界限在,不管怎么做,事情都差不了多少。” 朱厚照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裴元道,“无非是‘出力不讨好’和‘不出力也不讨好’两种。” 朱厚照听完差点气笑了。 敢情他怎么做,都落个不讨好是吧。 却见裴元的脸色很是严肃,“不论陛下打算怎么赏赐,都逃不过爵位与利益。” “爵位乃是名器,不可轻赐,古人云‘为国者慎器与名’,若是陛下滥赏侯、伯,激化文武矛盾,必然会埋下祸端。” “至于利益,上次御史张琏上奏时,就大胆推测,这些年的挥霍,已经让太仓银快枯竭了。苏杭制造衙门也因为清流反对,不能正常开工。如今的钱、帛,也恐怕支撑不住大规模的犒赏。” 朱厚照沉默半晌,朝廷的情况,他自然比谁都清楚。 他索性向裴元问道,“裴卿可有良策?” 裴元见朱厚照这么爱显摆的人,也没拿出那个认儿子的骚操作,不由有些诧异。 莫非是朱厚照这会儿还没想到这个? 不应该啊。 裴元捋了下时间线,发现……,好像确实还没到时候。 哪怕霸州之乱没有提前终结,这件事也要等几个月。 说不定朱厚照还真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裴元的各种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当然不能放任朱厚照掉链子。 他钱都收了…… 于是,裴元只能硬着头皮主动提示道,“卑职倒有个主意,只怕会惹来争议。” 朱厚照听说裴元有主意,顿时露出了期待之色,又不以为然道,“争议算什么,难道现在争议还小吗?” 裴元建议道,“陛下想要让那些武官归心,又不用付出太多,何不师法太祖?” 朱厚照闻言愕然,“汉太祖也遇到过这种麻烦?” 裴元连忙纠正,“卑职说的是本朝太祖。” 朱厚照越发来了兴趣,“说说看。” 裴元道,“太祖皇帝早年打天下的时候,因为亲族单薄,为了更好的掌控大军,便广收义子,为其前驱……” 裴元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去看朱厚照。 果然见朱厚照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裴元继续道,“陛下若是在那些有功武将中,选取英雄俊彦收为义子,纵是降低赏赐的等次,有彼此约为父子的情分,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动摇的呢?” “陛下有这些手握重兵的皇庶子相助,就算其他人有所不满,又有哪个敢冒犯天颜的呢?” “陛下不需要动用国家名器,只以私情笼络。如此一来,武臣们可以安心享受富贵,没有后顾之忧。陛下也能得到许多强援,可以一展胸中抱负。” “况且这些螟蛉庶子,与陛下虽有父子之名,也足显贵。但是身份与社稷无关,只是出自陛下的许可。” “陛下可以片言许之,自然也可以片言夺之。这些武官一身富贵系于陛下,而非朝廷。纵是兵部和内阁,也只能望之瞠目,没有干预的空间。” “如此一来,不费一钱一帛,赏罚皆出于上,兵部不管拿出什么结果,都无足轻重了。” 朱厚照听完之后,耳朵里仿佛都在轰鸣着。 他这会儿只有一个念头。 朕的大明,又稳了! 满朝大臣吵闹了一月有余,文武对立的这般严重,险些就要酿成政治危机了。 没想到这个锦衣卫只是口出数言,就能不费一钱一帛,让他这个天子掌控了局面。 如此一来,相当于他越过了兵部和内阁,以义子体系,直接掌控了兵权。 要知道,自从土木堡之后,就连京军都被兵部收缴去了。 朱厚照看着眼前这个如此贴心多谋锦衣千户,不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朕的第一个好大儿,就是你了! (本章完) 第426章 你这敏感词也太密集了 第426章 你这敏感词也太密集了 朱厚照目光灼灼的看着裴元。 这让裴元也有些小小的不自然。 不是…,怎么。 就在裴元疑心朱厚照这个男女不禁的家伙,是不是要贪恋自己的美色。 就听朱厚照略带激动的说道,“你来给朕做第一个皇庶子怎么样?” “朕还没有儿子,你就是朕的庶长子,以后咱们父子齐心,共保大明!” 卧槽! 裴元懵逼片刻,着实是有一丢丢的冷不防。 入京之前,他一直打造深情人设,就是担心朱厚照看上阳光帅气的自己。 没想到他竟然想当自己的义父! 面对这个选项,裴元连一丢丢的犹豫都没有。 跟这么一个意志软弱,又生性凉薄的老大,那是纯粹的找死。 陈头铁和程雷响他们,为什么敢这么踏实的跟着裴元? 那是因为裴元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绝境都绝不屈服、绝不妥协,哪怕用牙齿和指甲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当他们在前血战的时候,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裴元会守着他们的后路,而且比他们打的更猛。 他们只需要一条心的跟着裴元,无需要瞻前顾后,也不必担心来自主君的背叛。 但是朱厚照呢? 如果裴元和他做事,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万一被他抛弃时,该如何自保。 因为如果太过天真,就会像被千刀万剐的刘瑾;太过一厢情愿,就会像被剥皮做成马鞍的赵燧。 那要怎么自保呢? 就是在京城密布可以替他冲开第一道防线的砧基道人和百户所。 在城外有随时可以“空输出动”的天津卫。 从天津南下,有罗教拥簇、畅通无阻的运河,帮他隐遁江湖。 从天津出海也可以远赴辽东,利用那里准备护教的天命女真,在朝鲜和日本落脚。 给朱厚照当小弟都要考虑这么多后路,还特么怎么携手做事业? 如果裴元贪图这无用之名,最大的可能,就是进入义子团,担任个锦衣卫指挥使。 ——几十个锦衣卫指挥使之一。 然后,裴元的立场锁死,与满朝清流成为无法妥协的敌对势力;李士实和宁王系自此之后也无从借力;在生态位上,裴元甚至和谷大用、陆訚等人形成冲突。 与此同时,等打败了几十个锦衣卫指挥使,裴元还要和手握重兵的另外几十个干弟弟争权夺利。 最要命的是,随着自己立场转换,底下的小弟们,可能也会心生疑虑。 王敞会毫不犹豫的从山东巡抚任上致仕,彻底告别朝堂纷争。 程雷响在天津三卫扩张的步伐会立刻停止,并且陆续对激进派灭口。 陈头铁也会做好随时断尾,推出一个替死鬼的准备。 徐州左卫的丁鸿和杭州前卫的徐丰,更将从此已读不回。 裴元的苦心布局,很可能就此全面崩盘了。 那特么还不如投宁王。 裴元慌忙对朱厚照说道,“不可,如此一来,卑职的此番筹划就要落空了!” 朱厚照不解,“什么意思?” 裴元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道,“陛下难道忘记了此事的初心吗?” “咱们是为了安抚那些武官和掌控那些兵马,才提出的这个方略。” “卑职何许人也?一个平平无奇的锦衣卫千户而已,焉能与神周、许泰、金辅、江彬等猛将功臣争锋?” “若是卑职也位列其中,岂不会被他们视作羞辱?” “如此一来,陛下收拢武人之心的图谋,就毁掉大半了。” 朱厚照听了也有些迟疑,又坚持道,“那些不过是听从号令的猎犬罢了,岂如裴卿这样,能共论大事。” 裴元抵死不从,继续道,“若是这样的话,功臣之中有一人,才学智谋是卑职的十倍。” “卑职与之相比,堪称萤火之对皓月,陛下有此人相助,又有何忧?” 朱厚照听了不由惊喜,“还有大才?是何人也?” 裴元当即道,“乃是淮安卫指挥使贺环!此人正是皇庶长子的不二人选。” 朱厚照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有了印象。 毕竟是谷大用点评功臣时,压轴的人物。 朱厚照有些期待的问道,“此人好像确实不错,但是他真有你说的那般才学?” 裴元断然道,“谷大用所说,也不过点出了贺指挥使的些许皮毛。” “陛下应该还记得,叛军中有个贼帅叫作赵燧,他当年还曾经向陛下上书过。” 朱厚照回想了下,有些不悦的淡淡道,“就是那个自不量力的秀才吗?” 裴元沉默片刻,说道,“不错。那赵燧有个匪号,叫作诸葛蒋干,甚是多谋。也正是靠着此人为军师,霸州叛军才能越打越强,以至祸乱半个大明。” “然而以诸葛蒋干之奇谋百出,面对贺环的从容应对,也不能南下淮安一步。” “到后来,那些霸州贼军,甚至为了避开贺环,宁可选择冒险向北,冲击朝廷大军。” “就连在敌人军中,那些霸州贼,也都敬称贺环一句‘小仲达’。认为他有抗衡诸葛蒋干的才能。” 朱厚照听完,先是激动了一阵,接着一怔。 好家伙,小仲达! 感觉永定河都在激荡了。 朱厚照不淡定的向裴元确认,“小仲达?” 裴元刚才也是下意识就想黑贺环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还得用贺环顶锅呢,连忙为贺环解释。 “陛下明鉴,小仲达什么的,都是叛军一些莫须有的污蔑,纯粹是指鹿为马。” 朱厚照再次无语。 你这敏感词也太密集了些。 你俩是有仇吧? 只不过朱厚照本身年轻强壮,心中自比的都是曹操、曹丕这等人物,自信还是能驾驭此人的。 他性情凉薄,也不是妇人之仁的性格,也不觉得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会成为祸患。 真要有什么不妥,这贺环随手就能拖出去斩了。 朱厚照权衡了半晌,终于说道,“也罢,等我见了此人再说。” 朱厚照又兴致勃勃向裴元问了许多问题。 裴元担心他又想认自己当儿子,在随后的过程中,可以表现的乏善可陈。 朱厚照有些扫兴,便有回宫的想法。他刚得了认义子的好法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秘密召见那些功臣,听听他们的意见。 若是接受度高,此计能成,他就能顺势筹谋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看看天色,便对裴元说道,“朕出来的久了,也要回宫了。若是你还有什么好想法,都可以直接来见朕。” 想着裴元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也不能一点赏赐都没有,便道,“上次看你喜欢飞鱼服,便赐你一件吧。” “这段时间不要急着离京,若是事情有什么变化,还要找你奏对。” 裴元听说终于有飞鱼服了,大喜之下连忙谢恩。 等到朱厚照起身离去,茶铺里的锦衣卫也陆续离开,裴元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阳光帅气的自己,想在大明好好当官,实在是太难了。 朱厚照这小子,可是很不老实的。 他在宣府的时候,当地的镇守太监为了逢迎朱厚照,从代王府上借来了一个唱歌的乐工。 这乐工乃是一个小白毛,有个诨名叫作“头上白”。 朱厚照见了很是喜欢,就很不要脸的调戏人家小白毛,“小哥哥,你的头上既然白,那你的腰白不白啊。” 直接就把小白毛整不会了。 这段基情的结局是很悲伤的。 ——“逮上起,诸大珰遂阉之。盖虑圣意或欲呼入内廷,故有此问。” 裴元虽然没被狗天子问白不白,但是朱厚照想让他裴千户当儿子也是很惊悚的。 裴元自己挖的坑,总不能自己跳吧。 裴元连饮了几杯茶压惊,也没急着走,简单的复盘了一下这次的收获。 首先是向天子举荐了王琼。 一来,王琼那里能有个交代,狠狠地找他刷一波好感度。 二来,可以借天子的手,使王琼和杨廷和交恶。让杨廷和与王琼这个政治对手提前互动一波。 三来,王琼的出现,能够补强杨廷和的对手盘。如此一来朱厚照就能放心的解决张永,而不用担心杨一清不堪用,会破坏政治平衡。 裴元和张永、张容两兄弟已经结下了不小的仇,裴元也一直警惕这两人的报复。 张永的下台,能够给裴元一个相对较好的政治环境。 无论萧敬和陆訚哪个补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都比张永掌握着司礼监要强。 其次就是给“大议功”的事情定了基调。 “大议功”是兵部主持的,打击大议功就是打击兵部的权威。 一旦兵部拿出的方案,被皇帝的“义子策”抢夺主导权,那么天子的声望将大大增加。 要知道刘瑾新政失败后,文官们正在痛打落水狗。 当前的舆论,可是把天子的形象往顽劣不靠谱的方向引导的。 只要给朱厚照定了性,否定了这个人,那么他说的是对是错,就不重要了。 可“义子策”这逆天的手段,本就是历史上朱厚照用来政治突围的利器! 一旦朱厚照拿出这样的惊人操作,平息因为“大议功”引来的争论,那么朱厚照在满朝文武中的形象将会大大提升。 这不但影响清流巩固战果,还有可能让支持变革的派系死灰复燃。 而且,这个“义子策”一旦成功,还会带来一个恶劣的影响。 自从英宗失陷在土木堡之后,兵部就拿走了京营的兵权,五军都督府几乎沦为摆设。 “义子策”绕开了兵部对皇帝的钳制,直接以父子私情笼络那些武官,让他们为天子所用。 这一下子就打破了对天子领兵的桎梏。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很快朱厚照就要让他的好儿子们从边境调兵来京操练。 然后以京边互换的方式,将一部分边军编入京营。 后来,朱厚照不演了,直接挑选了一些兵马,编练了两营直属亲兵。 一营叫作敢勇营,由义子许泰统领;一营叫作神威营,由义子江彬统领。 这两营精兵直接受到威武大将军朱寿,也就是朱厚照本人的指挥。 能实打实的抓住这些能用的兵马,也是朱厚照得以掌控宣府,获得应州大捷,以及敢借宁王之乱兵临南京的最关键因素。 裴元对这件事,整体是乐见其成的。 裴元若有所思道,“‘天下最瞩目’、‘武人最得势’,很快都能达成了,接下来,就该肢解清流阵营,让‘文官最沮丧’了……” “老子踏马的,简直为大明操碎了心。” 裴元自我感动了一会儿,丢了几枚铜板在桌上,起身出了茶铺。 陈心坚见裴元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千户,接下来再去哪里?” 裴元想了想,对他问道,“焦黄中还在魏讷那里吗?” 陈心坚作为裴元的亲信头目,已经接管了城中的坐探。 闻言立刻就答道,“千户,焦翰林虽然在魏讷家,但是这几日他频繁的外出拜访,这会儿恐怕不好找人。” 裴元淡淡道,“那就让人给他留信,等他回来了,就去我那里见一面。” 陈心坚小声道,“上次千户晾了焦翰林一次,还把他气走了,这次只怕……” 裴元也不是很在意,“随便吧。” 要是焦黄中现在还看不清楚形式,仍旧心存幻想,那裴元也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陈心坚又询问道,“千户是回智化寺,还是回灯市口老宅?” 裴元一早就来迎候朱厚照,在茶铺等到散朝,又和朱厚照攀谈许久,这会儿也无心再去处理公务了,便道,“让他去灯市口老宅见我吧。” 陈心坚赶紧安排人去做事。 裴元回了家中,正要去找焦妍儿卖个好,给她提提焦黄中的事情。 就有门子来回报,说是有人送来请帖。 裴元有些诧异。 他又没什么朋友,就算有些往来的,大多也是谈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往往悄悄地寻来相见,谁会这么正经的来下贴? 裴元将那拜帖拿来瞧了一眼,竟是臧贤。 裴元皱了皱眉,一时有些猜不透是什么事情。 若这个臧贤只是寻常的教坊司奉銮,或许也就只是相约一起吃吃喝喝。 但这个臧贤乃是个有名政治掮客,他的饭局,可不是那么好参加的。 (本章完) 第427章 念头通达 第427章 念头通达 裴元看了下时间,约的正是今晚。 至于位置,则是另一处教坊司的产业。 裴元看看时间,再琢磨琢磨地方,口中道,“也罢,且去看看吧。” 裴元应对朱厚照了不少心思,这会儿颇有些疲惫,索性在前堂的厢房中小睡了一会儿。 临近夜晚,陈心坚才来提醒,“千户,莫忘了臧奉銮那边的邀请。” 裴元迷迷糊糊睡醒。 叹了口气,只恨身不由己,不得快意。 因为没睡够的原因,裴元对去臧贤那里赴宴也有些怏怏。 陈心坚隔着门问道,“千户,今晚要不要多带点人手。” 裴元回过神来,回应了一句,“也好,小心无大错。” 如果裴元猜的没错的话,这次臧贤八成是以中间人的身份出现的。 就是不知道请自己吃这个饭,臧贤收了多少钱。 等裴元收拾完毕,陈心坚也带好了人手。 一行十来个人,慢悠悠的出了门去。 等到了那处教坊司跟前,不等陈心坚上前说话,就有一个笑眯眯的管事迎了上来询问,“可是裴千户到了吗?” 这教坊司,别看干的活不体面,但也是属于在编的事业单位。 只不过也因为教坊司不体面,朝廷一直实行的是参照官员管理。 不管是在牙牌还是印章的形制上,都和正经官员做了区分。 臧贤给朱厚照做了男宠后,本就对外人的看法很敏感。 这种另眼相看的官员待遇,更是让他深恶痛绝。 为此他屡次上书,要求和其他朝廷官员同等待遇。起码,牙牌和印章形制这种不牵扯实际利益的东西,做成同样的形制,总不过分吧? 结果礼部的教坊司,礼部自己都嫌弃,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这次臧贤和傅珪彻底翻脸,就是因为这两项诉求屡屡被否决,强烈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也正是因为教坊司事业单位的性质,这里的管事和青楼的龟奴不同,说不定就有个正九品或者从九品的官身,就算没有官身,最少也得是个吏员。 于是,陈心坚便很客气的接话道,“裴千户到了,不知臧奉銮来了没?” 那管事笑呵呵的说道,“臧奉銮已经在楼上久候了,快请。” 裴元和那管事点点头,自顾自向那楼中行去。 陈心坚也带着手下,进了教坊司的这处驻地。 那管事任由裴元的随从进入堂中,只是在陈心坚他们想要跟着上楼的时候,才阻拦道,“臧奉銮有事要和裴千户谈,下官已经在楼下为各位准备了酒水。” 裴元在前听见,便随意吩咐道,“陈心坚跟着我,剩下的兄弟留下好好快活吧。” 陈心坚闻言,回头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不要太过散漫,自己则跟着裴元上了楼。 楼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筵席。 臧贤见裴元上了楼来,笑着起身相迎,“贤弟什么时候回京的,也没让愚兄为你接风?” 裴元对这等长袖善舞的人,不接近也不得罪,哈哈笑了一声,开玩笑道,“那也不耽误贤兄把我卖个好价钱。” 臧贤听了也是哈哈一笑。 等到将裴元引到座上,臧贤连忙让人将桌上的果品去了,将酒菜取来。 刚才裴元已经把话挑明,但是臧贤仍旧没有立刻为裴元引荐的打算。 等到酒菜布好,才斟酒对裴元道,“这京城居,大不易。愚兄做的那点勾当,贤弟也是见过的。无非是仗着有点人脉,补贴补贴家用罢了。” 裴元和臧贤对饮了一杯。 先是揶揄了一句,“贤兄做的可不是小买卖。” 又道,“上次得臧兄替我解了急难,还没谢过臧兄呢。” 臧贤笑了下,然后身子前凑,刻意低声道,“上次那宗买卖,贤弟赚的不少吧?” “什么?”裴元微怔。 臧贤笑道,“贤弟刚见了户部右侍郎王琼,结果那户部右侍郎就去军前发卖物资了,这件事难道和贤弟没有关系?” 裴元愣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臧贤夹了口菜,正慢条斯理的嚼着,默默听着裴元的话,咽下才笑道,“贤弟二百两银子见人一面,没有几十倍的利润,何至于此?” 裴元闻言,心道真踏马小看了这家伙。 不管臧贤怎么想,但裴元肯定是不能认的,当即矢口否认道,“小弟是为了旁的事,兄长多心了。” 臧贤也不多争辩。 正好侍女将酒又满上,臧贤又举杯相敬。 两人饮罢,臧贤才感慨道,“别看愚兄挣点辛苦钱,但也不过是当个过路财神。若是贤弟有好的来钱门道,不妨拉着愚兄一起……” 似是怕裴元误解,又看着裴元解释一句,“该为兄出的份子,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裴元听了微觉意动。 像臧贤这种人脉广阔的家伙,本身就是一种资源。 若是能把他捆绑进自己的利益链中,并不是坏事。 只不过,裴元盘点了下手头的项目,好像也没有适合臧贤介入的了。 “中豆油集团”是裴元用以掌握罗教经济命脉的私产,完全不能让任何人参与。 即将成立的“中集团”,和辽东那边的商路,是裴元为了拉拢山东和辽东的各方势力而筹划的。 裴元想要把山东打造成他的根基,就得让山东的各方势力捏成一个团。 而想要在山东和辽东的势力之间塑造凝聚力,就必须要保持一定的地域性。 一旦这个区域抱团的组织有外人参与,就很容易变味。 这样一来,裴元还真没什么太好的项目,拿出来和臧贤分享了。 除非真像忽悠外人的那样,组织一支在运河上搞南北运输的商队。 裴元想了一会儿,才对臧贤道,“小弟倒是有些想法,只是还不成熟,若有机会愿意和臧兄一起合作。” 臧贤听了哈哈大笑,拍掌叫好。 接着又端起酒杯来,说道,“今日还有一事,要麻烦贤弟了。” 裴元知道正题来了。 他看了臧贤的酒杯一眼,并没举杯,将手扶在杯上,笑着说道,“臧兄还得先说说看。若是能帮的,小弟自无二话;若是帮不上,臧兄也莫为难小弟。” 臧贤将杯放下,回身道,“人已经约到了,还不出来相见。” 裴元也顺着臧贤的目光看去,这才察觉稍远的位置有一屏风。接着,屏风后有声音响动,一人从那里绕了出来。 裴元看见那人,就目光微眯。 一直不动声色的侍立在下首的陈心坚,也手按刀柄,等着裴元的命令。 很快,那人来到烛光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向裴元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裴千户。” 来人,正是张容的心腹百户孙博。 裴元的目光在臧贤脸上一扫。 臧贤连忙解释道,“是孙百户说,前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张容和司礼监掌印张公公,有和贤弟和好的意思。这才让我设法组了这个局。” “愚兄想着张公公乃是司礼监掌印,如今是正得势的时候,和他们关系不睦,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愚兄这才厚着脸皮应下此事。” 裴元想了下,大致有些明悟了。 自从两家交恶之后,裴元仍旧能频频面见天子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张永。 再加上谷大用恢复西厂后,并没有如愿成为张永的助力,反倒和裴元走的很近,这就让他越发警惕了。 如今张永也隐隐约约看到了自身的危机,当然想先与裴元化解恩怨,再设法把谷大用拉回来。 裴元看了那胖武官一眼,淡淡的问道,“张容怎么没自己来?天子不是已经把他从诏狱放出来了吗?” 孙博听了,脸上的怒意一闪而逝。 随后不悦的说道,“孙某和裴千户是旧识,由孙某来和裴千户谈就足够了。孙某虽然位卑,但代表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和司礼监掌印张公公。” 裴元听了轻笑,“张容不是已经被撸了吗?” 孙博闻言不卑不亢道,“千户也曾在安定伯麾下做事,说话还是要记着本分。” 裴元懒得和孙博争辩这些。 他将自己杯中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臧贤见状,端起酒盅来陪了一杯。 裴元将杯子放下,看也不看孙博,平静道,“让张容亲自来见我,这事才算完。” 孙博虽是肩负着来和好的重任,但是这会儿也忍不住怒意了。 他张口喝问道,“裴千户不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了吗?” 裴元闻言笑了,他转头平静的看着孙博,“过分了吗?” 接着,裴元注视着孙博的眼睛,神色松弛的懒散说道,“那你回去教教张容那个道理啊。” 孙博紧皱眉头看着裴元,面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裴元戏谑的盯着孙博,一字字慢慢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孙博大怒,上前一步,“你!” 陈心坚毫不犹豫的直接拔刀,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一些服侍的侍女吓得慌忙大叫,四散躲避。 臧贤也脸色刷的变白,他可没想到一次简简单单的说和,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裴元摆摆手,止住了陈心坚。 张永现在毕竟还是司礼监掌印,他们能派人来说和,已经是不小的让步了。 裴元态度恶劣倒也罢了,因为张永现在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付自己。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三大打手,一个是东厂、一个是西厂、一个是锦衣卫。 新任的东厂太监张锐是弘治旧人,和张永根本不是一路人,对张永的请托不使绊子就算好的了。 西厂太监谷大用,早就知道张永的司礼监掌印保不住,之前就为了自保,和丘聚抱团去山东投奔裴元了。想让西厂对付裴元,也根本不可能。 何况西厂现在负责执行任务的掌刑千户是宋春娘,一众番子也都是宋春娘从江湖招募的草莽。想越级下命令,也根本无人会执行。 至于锦衣卫,那就更不可能了。 现在的锦衣卫掌印指挥使是钱宁,他就是靠掀翻张容上位的,哪会看不清当前的形式。 只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要是把他们派来的人杀了,那恐怕张永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颜面,也得和裴元不死不休了。 裴元对陈心坚道,“让他滚蛋吧,他要不走,就把他扔出去。” 孙博再次恶狠狠的看了裴元一眼,这才愤恨的下楼去。 陈心坚将刀收回鞘中,主动充当恶人,向裴元询问道,“千户要不要早点回去。” 裴元摆摆手笑道,“不必为这样的人扫兴。” 说完了,这才看向臧贤,主动举杯道,“小弟刚才扫了臧兄的面子,这就自罚三杯。” 说着将酒饮尽。 又自斟自饮喝了三杯。 臧贤脸上神色稍缓,叹道,“也怪愚兄之前没讲清楚。” 不过很快,他又神色如常的笑道,“无妨,钱已经收了,而且人也见到了。” 两人都有心缓和僵局,觥筹交错间,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 臧贤又让那管事去叫来歌舞,为两人助着酒兴。 裴元终究还是忌惮张容的报复,再喝几杯,就起身告辞了。 臧贤亲自送了下楼,这才依依惜别。 陈心坚全程目睹了刚才的事情,自然比裴元还要紧张。 等到出了教坊司,就让手下的锦衣卫做好警戒。 又趁着夜色,不断更改路线,护送裴元回家。 到了家时,有门子回禀。 说是小夫人的父亲来了,只不过他听说千户不在家,只等了盏茶的时间,就羞怒而走。 裴元抓抓头,有些尴尬。 他也没想到今天会费那么多时间,如此一来,倒不好和妍儿邀功了。 陈心坚见裴元神色清明,没什么醉意,交代了那老仆一句,便对裴元道,“张容之前就下过黑手,如今也不得不防。卑职去普贤百户所调几个人过来,加强下老宅这边的防卫。” 普贤百户所本就是裴元假公济私,设置在灯市口跟前保护他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只不过原本普贤百户所里,是由陈头铁带着精锐徐州兵值守。现在则成了附近的砧基道人来轮值,战斗力下降的有些厉害。 (本章完) 第428章 一夜之欢 第428章 一夜之欢 裴元是惜命的人,对陈心坚这么上道,很是满意。 便对他说道,“你看着安排便是。” 等陈心坚去了,裴元便打发掉亲兵,让他们在前院用餐,好生休息。 自己则迈步去了后宅。 守门的仆妇见裴元过来,连忙将门打开。 裴元进了后宅之后,意外的发现宋春娘的院子里还亮着光。 或许是裴元回来的第一晚没搭理宋春娘的缘故,感觉很没面子的掌刑千户,又回了她给宋老镖头置办的宅子。 都这么久了,裴元才见美丽的宋总旗回来,而且还特意亮了灯。 裴元哪能不识趣。 于是裴元对跟进院子的仆妇道,“你先去吧,我去找宋总旗问些公务。” 裴元回来这月余,一直逮着焦小美人在使劲,就连那两个成熟美味的歌姬都没怎么碰。 原因也很简单,他也和朱厚照有同样的忧虑,自己都快二十了,还没有儿子。 再拖个一两年,底下人就得人心动荡了。 以现在的社会现实,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在四十岁之前,就必须得让小弟们看到一个培养优秀的成年继承人。 裴元对自己的庶长子,也是无比期待的。 可惜这一个多月似乎是做了无用功,焦妍儿依旧准时来了月事。 裴元无奈,只能舍小家顾大家,先替朱厚照考虑儿子的事情。 念及此事,裴千户也不免自我感动。 ——我踏马真是为了大明操碎心。 裴元推开宋总旗虚掩的院门,转身又关上。 正堂中的烛光闪了一下,又恢复原状。 似乎是有人起身,又坐了回去,遮挡了片刻烛火。 裴元想着铁子的美好,一时有些心热。 等快步推开房门,正见烛火下,宋春娘正没事人一样在装模作样的饮茶。 裴元自然不是拘泥于繁文缛节的,上去就将宋春娘拦腰抱起,往厢房走去。 饶是这对狗男女有心知肚明的默契,宋春娘也对裴元的不遮掩有些意外。 宋春娘浅挣扎了一下,没起到什么效果,倒是弄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 裴元逮着宋春娘的小嘴,胡乱亲了几口,又惹得宋春娘咯咯笑了起来。 裴元将她放到床上,宋春娘就很主动的为裴元解着衣服,裴元也手脚麻利的脱着宋春娘。 还不等彻底的裸裎相见,迫不及待的两人就缠在了一起。 裴千户颇壮勇。 宋总旗虽胆色过人,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依旧不耐久战。 两人缠斗一会儿,宋总旗的双腿就开始打哆嗦。 宋春娘的床品一般,她自己得逞了,就有些不太配合。 又忍着苦挨了一阵,就想把裴元推开。 裴元哪理会这些,手脚并用的将宋春娘团起,禁锢在床上,只顾自己快活。 宋春娘的腿长,被交叠着按住很不舒服,骂了几句,又有些生气道,“这会儿知道我的好了。” 裴元看着她那宜嗔宜喜的模样,越发喜欢。 遂答道,“一、直、知、道、你、的、好。” 宋春娘没想到只是抱怨一句,就结结实实挨了这么几下,她浑身收紧,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等到裴元酣畅淋漓的滚下来,两人才算是得了工夫说些闲话。 宋春娘好奇的询问道,“山东的事情办完了?” 裴元含含糊糊道,“还没,留了陈头铁在那边做事。” 宋春娘在裴元的小集团中位置比较边缘,有些事情知道的不多。 宋春娘又问,“那这次你还走吗?” 裴元道,“应该是吧。” 山东的事情千头万绪,想要打好这个基础并不容易。 裴元还有德王系和鲁王系要摆平,另外还有山东都司和山东备倭都司的事情要筹划。 再说,留在京城,还有被朱厚照乱打主意的风险。 宋春娘不再多话了,两人依偎了一会儿,裴元感觉自己又行了。 刚伸手摸摸就被打开。 裴元有些扫兴,想要再换战场,又不好意思去找焦妍儿。 脑筋一转,便把主意打到了臧贤送给自己的两个歌姬身上。 两女都是犯官之后,在教坊司充任歌舞姬。 臧贤为了寻个有心意的礼物,就查到了她们那里,询问后得知两人没被碰过,大喜之下,就报了个病亡,送去给裴元做了礼物。 两女来裴元府上后,被改了名字,一个叫做“清歌”,一个叫做“晩月”。 两个青春美好的生命,就这么成为裴元怀念过往的一个符号。 如果说。 历史是充满荒诞感的悲伤故事,那每个人都以不同的角色,难以逃脱。 裴渣男想到两女,就有找借口溜走的打算。 接着一转念,觉得这样拔鸟无情,简直不是人。 于是他凑到宋春娘耳边,低声道,“我等会儿出去,把清歌和晩月叫过来怎么样?” “你!”宋春娘刚要怒斥,脸上神色变幻,很快转怒为喜。 她脱口道,“快去!” 裴元穿衣的时候,她心情激动,都有些嫌慢,一直用脚把裴元往床下踢。 裴元胡乱将衣服裹了,出了宋春娘的这个小院。 两个歌姬地位不高,住的偏前,和宋春娘的这个院子离得不远。 裴元跑去拍门,自有婆子应声。 听到是裴元的动静,连忙过来打开院门。 清歌和晩月是作为礼物被送来的,自然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平日里,除了在自己小院里练练歌舞,很少出门去小夫人面前碍眼。 纵是听说男主人回来了,也不敢有半点邀宠的心思。 刚好又赶上裴元有庶长子的需求,每日都在焦小美人身上努力,两女心中那不多的期盼,更加落空。 今晚本是早早睡下,听到裴元寻来,两女且惊且喜,连忙穿衣相迎。 裴元推门而入,见她们慌张张的只穿了贴身里衣,外面裹着薄裙,身型曲线显露。 心中不由暗道,和焦小美人以及宋春娘比起来,好像还是二十四五岁的更可口些。 两女屈身行礼,裴元一把一个搂住。稍微过了下手瘾,想起宋春娘还在等待,便道,“你们跟我来。” 两女见裴元出门,有些迟疑,便要去取外衣。 这时已经六月中,夜晚也不算冷,裴元便回身道,“不必多穿了,这大半夜的也没外人。” 两女抿着嘴唇不敢违逆,瑟缩着身子,跟在裴元身后。 行到院中,裴元回身看看,颇为感怀,便开口调笑道,“我少年时,便常在院中听两位姐姐练歌,那时……,便想过这样的夜晚。” 裴元那时候住在前院。 虽然地方不对,但是明月当空,气氛还是有的。 清歌稍微大胆些,这会儿也没外人,便妩媚着细声问道,“老爷这会儿想听歌吗?” 裴千户咽了下口水。 若不是已经答应宋春娘了,裴千户说什么也要她就在这里唱一回。 裴千户惦念着,很确定的给出承诺,“等下次。” 裴元带了两女离开,直接去了宋春娘小院中。 离得远了,两女院中的婆子还在张望着窃窃私语。 等到了宋春娘那边,她早已等的不耐烦了。 宋春娘打量着三人,首先质疑裴元的人品,“去了那么久,是不是路上偷吃了?” 裴元理直气壮,毫不示弱的义正辞严道,“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人?” 宋春娘狐疑的伸手摸了会儿,终于确信了,给了裴千户一个白眼,“算你识趣。” 随后,她就像是看到了美味骨头的小狗一样,围着两个歌姬,一边打量着,一边时不时的细嗅两下。 清歌和晩月没见过这样阵仗,不敢说话,紧张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片刻后,晩月忽然轻呼一声,委屈的看着裴元,弱弱道,“千户……” 原来是宋春娘按捺不住,亲在了晩月的后颈上。 裴元也觉得不太好,轻咳一声,推开宋春娘,“看看就行了,别乱动。” 说着,拥了两美上榻。 裴元十九,宋春娘还要小一些,清歌和晩月比起二人来,要大五六岁。 兼且两个歌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对裴元几乎是无底线的纵容。 裴元尽兴的享受了一番温柔姐姐的滋味,只觉妙不可言。 宋春娘看着那柔顺的承受,只恨自己不能如裴元那般。 她看着替换下来的清歌,一时来了情绪,覆身上去,贴耳轻笑道,“姐姐,我抱抱你可好?” 说着话,身体已经慢慢扭动起来。 清歌身上正滚烫着,任宋春娘贴着脸颊,没有出声。 宋春娘正觉得姐姐有趣,却被裴元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声音粗重道,“你。” 宋春娘还不解着,直接被裴元拽着腿拖过去按住。 接着便是毫无礼貌的仓促闯入。 宋春娘当即就想拒绝配合,却很快感受到了熟悉的温热气息。 宋总旗感觉自己亏麻了,好处没吃到多少,还被拿来补刀了。 她气恼的在裴元肩上咬了两口。 骤然空虚的晚月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时有些幽怨和羡慕。 裴元疲惫不已,放开宋春娘就躺在床上,大口呼吸着。 晩月轻咬下嘴唇,忍着委屈起身去打水,用毛巾替裴元清理着。 宋春娘已经被裴元弄得没了兴致,她也不再纠缠清歌了,无聊的看着晩月为裴元收拾。 她在旁看了会儿,故作娇滴滴的向晩月调笑道,“好姐姐,帮帮妹妹好不好?” 清歌和晩月都知道宋春娘的特殊身份,此女不但是裴元的情人,还是有着正经官身的正七品锦衣卫武官。 现在借调到西厂做着掌刑千户,更是在京中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晩月惹不起宋春娘,又清洗了毛巾,替宋春娘擦拭。 宋春娘则大胆的摸着晩月的脸,笑吟吟的看着,任由这位好姐姐服侍她。 不知道是裴千户给的多,还是旁的原因,一时竟擦不干净。 裴元困倦不堪,直接在宋春娘床上呼呼睡了。 总算擦干净的宋春娘不和他客气,将他挤开,也自顾自睡了。 清歌和晩月没得裴元的许可,不敢擅自离开。 何况她们的衣服单薄简单,没有裴元在旁,就这么回去,难免会成为院中的取笑的闲话。 两人裹着薄毯在床上坐了半宿,终于忍耐不住,也在床上的空闲挤挤睡了。 等裴元醒来时,便见三女在床。 只是他这会儿也没精力乱来什么。 宋春娘的警惕性最强,裴元一动,她就最先醒了过来。 裴元交代了一句,“让她们多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让人为她们取衣服过来。” 宋春娘懒懒的摆摆手,手放回去时,不老实的放在一旁的清歌身上。 裴元有些感慨。 照子哥好好的喜欢什么男色?大好的后宫,以后就要留给宋总旗整顿了。 裴元起身穿衣,去了前院。 陈心坚见裴千户面露疲态,关心的问道,“千户今天要不要休息一下。” 裴元想了想,说道,“还是去智化寺坐班吧。闲杂事情,别来通知我就是了。” 接下来几天,裴元暂停了政治上的小动作,密切的关注着朝局的动向。 朱厚照是个没多少耐性的人,要推动“义子策”,很可能这几天就会秘密接触那些武官。 当然,以裴元的估计,这枚炸弹也不会立刻丢出来。 朱厚照不但要用“义子策”缓和朝中的矛盾,还想用这个降维打击的方案,捎带着削弱兵部的权威。 那些武官们有了朱厚照的暗示,心中有了底,自然不会再和兵部多纠缠。 想来兵部的放赏方案,也会很快就推出来了。 考虑到放赏牵扯到户部,裴元等了几日后,便去向王琼卖好,顺便也打听了下相关的事情。 王琼在听说天子对他的文稿赞不绝口后,顿时大喜过望,连带着话也多了些。 王琼对放赏的细节知道的不多,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 得益于裴元前期的秘密炒作,以及谷大用的大肆造势,不少武官的赏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上浮。 兵部在爵位和荫官上表现的很克制,在赏钱上却表现的很大方。 裴元有些怀疑是谋划掏空太仓的那些人在推波助澜,只是明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裴元最关心的是陆訚的封赏有没有爵位,然而王琼提到的,只有和钱帛相关的内容。 这让裴元失望之余,不由得暗自琢磨,要不要再给兵部上点强度呢? (本章完) 第429章 老子干了 第429章 老子干了 让裴元有些意外的是,张容并没有展开对他的报复,也没有再次约见。 从表面上来看,张家兄弟应该是打算静观后续的变化了。 倒是张锐,再次让人表达了想和裴元见面的想法。 裴元对这个官场新贵,也表达出了充分的敬意。 毕竟这位,可是逼得上任天津卫指挥使,在营区自杀的狠人。 现在张锐又提督东厂,妥妥的处于上升期。 裴元对张锐的整体思路就是求同存异,共同发展。 反正这货既然打算继承历任大珰的遗志,想要向地方派出税监,那么肯定会有人出来收拾他。 裴元基本已经可以把他当成死人了。 像这种注定会消失的对手,裴元宁愿做出些妥协,争取眼下的和平相处。 裴元现在的顾虑就是,张锐背后的张太后不是什么善茬。 单纯从她的弟弟敢肆无忌惮的在皇宫里强奸宫女,就知道这太后绝对不像史书上说的那样贤明。 张太后除了有弘治旧人可以当做走狗使唤,另外还有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陵两兄弟在外呼应。 再加上附庸投靠在这些人身上的大小官员,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如果不把“太后一系”的势力尽快铲除,扫平后宫的障碍,那势必会影响自己最终的大计划。 但事情总有缓急,现在还不是掀起冲突的时候。 想到太后系对弘治旧人的影响,裴元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陆訚这个小伙伴深谈一番了。 裴元必须要最后明确陆訚的立场。 只有让裴元最满意的合作者,才有希望拿到司礼监太监的大印。 这一日,裴元正在智化寺挂机。 忽听有人来报,说是左都御史李士实求见。 裴元连忙让人去请,就见李士实脸上带着喜色的进来,对裴元笑道,“大事成矣!” 裴元附和的笑着,连忙将李士实让到座上。 李士实脸上挂着笑意,等到侍卫们上完茶退下,才迫不及待的对裴元道,“兵部已经议定了封赏,很快会上报内阁。相关的人事调动,也大致有了默契,只需要廷推走个过场就行了。” “傅珪致仕,愚兄将会出任礼部尚书,陆完进左都御史。” “另外,关于开恩科的事情,愚兄也秘密联系了数人。他们都交口称赞,认为这是个极妙的法子。” “现在,就等礼部尚书的任命出来,愚兄就可以推动此事了。” 裴元听说兵部终于有了结果,立刻打听道,“那陆訚呢?” “陆訚?”李士实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分蛋糕的。 “哦。他虽然一直谦让没表态,但是底下人争的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原本说给他两个指挥使,现在换成了一个伯。谷大用都能两个伯,不给他一个伯,也说不过去。” 裴元听完,心头大定。 计划符合预期,陆訚那里能交代过去了。 抽空该去找陆公公探探底了。 陆訚虽然被划分到“弘治旧人”一类,但他是在外坐镇的镇守太监。 先是镇守西北,又镇守宣府。 宫内的根基比较简单,相对的,和太后一系的羁绊也就没那么深。 李士实见裴元迟迟没有答话,心中有些纳闷,当即轻唤道,“千户?” 裴元回过神来,说道,“不忙,此事还差点火候。” 李士实不解道,“可是,贤弟所说的条件,基本已经达到了。” “经历了之前那些事,如今那些武官成天耀武耀威,正是该我等士人振奋精神的时候。这时候抛出开恩科的谋划,必定会获得广泛响应。” 裴元道,“大都宪明天再来见我,或许形式会更加明朗。” 李士实听得一头雾水,想着裴元往日那些战绩,又有些紧张的问道,“莫非这里面还有变数?” 裴元斟酌着其中的分寸,委婉说道,“只是听到些传言,我也在核实着。” 李士实不解道,“兵部已经议定了封赏,那些武官也都认可。关于人事的调动,内阁和七卿都达成了共识,还会有什么变数?” 裴元犹豫了下,没有立刻开口。 对于裴元来说,能不能解决问题从来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如何让他的问题,成为别人的答案。 他这时候倒是可以敷衍李士实几句,但是考虑到后续的一些事情,裴元不想因为这点事就把这位大都宪得罪狠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小弟也并非无所不能,且再看看吧。” 裴元虽然低调的表示,他并非无所不能,但是李士实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安了。 他沉思良久。 兵部和武官们共同认定的结果,难道还能推翻? 内阁和七卿共同的意志,难道能够挑战? 可我那么不自信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病了? 等到李士实惴惴不安的离开。 裴元将陈心坚唤了过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干活了!” 兵部的意见已经递了上去,朱厚照应该很快就会抛出他的“义子策”。 接下来,裴元就该趁着文官阵营阵脚大乱的时候,利用阵营情绪,拼命输出自己的私货了。 陈心坚闻言,也是精神一振。 裴千户在智化寺挂机,让他也觉得京中的争斗有些无趣起来。 现在裴千户要动,那么这京城中,想必很快又要迎来新的风暴了。 裴元先对陈心坚道,“让谷大用找个借口回山东休养吧,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谷大用纯废物一个,偏偏前一阵又搏到了很高的热度,留在这里,很可能会成为裴元的弱点。 这等工具人,用完了也该打发他回山东了。 现在裴元要滞留京城,罗教的蓬勃发展,还需要这位太上长老的保驾护航。 裴元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替我写一封信,给山东镇守太监毕真。” 陈心坚立刻道,“千户有什么要交代的。” 裴元淡淡道,“问问他,想不想看看新的刀是怎么砍人的?速度要快!” 等陈心坚离开,裴元默默盘算了下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毕真的回复到了,就该由这个山东镇守太监,吹响总攻的号角了。 到那时,裴元将会彻底的瓦解清流的同盟,重新塑造朝中的格局。 让裴元想不到的是,他还是高估了朱厚照的耐性。 兵部的封赏奏疏送上去了只半日,朱厚照就迫不及待的召开临时朝议,当众宣布了自己的“义子策”。 用朱厚照冠冕堂皇的说法,乃是不忍心看到朝堂割裂,文武相忌,愿意用亲亲私情,使朝中上下一心。 因此他打算从这次霸州平叛的功臣之中,招收一些人为义子,并且赐下皇庶子的名头,以此弥补封赏的不足。 朱厚照突然抛出的这个决定,让满朝文官有些措不及防,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些武官们,则显然是早就和朱厚照达成了默契,此言一出,立刻轰然响应。 看到这不同寻常的一幕,立刻让不少懵懂的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些政治敏感的家伙,甚至都能想到此事后续的发展。 一旦皇帝脱离兵部体系,能够直接指挥这些武官。 那么自从英宗时代以来,给天子设下的桎梏,就将名存实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厚照这时候抛出这个“义子策”,简直称得上一次隐性的政变。 文臣们沉默许久无人接话,朱厚照也从亢奋变得不安。 朝议在极其压抑的氛围下结束。 当天夜里,裴元就被朱厚照悄悄召入宫中询问对策。 裴元对此果断甩锅,“此非卑职智力所及,陛下何不问计于贺环?” 朱厚照大失所望。 只是他生平自负,觉得自己想不到什么办法,这个裴元估计也够呛。 看来只能等“小仲达”入京了。 因为有上次刘瑾新政失败的经验,朱厚照这次表现的异常谨慎。 先是假装掉线,称病不朝了三日。 后来在忍不住去豹房玩耍的时候,还是被辅臣和尚书们堵住了。 朱厚照自然明白自己的政治冒险有些踩线了。 面对杨廷和的诘问,理屈词穷之下,竟忍不住脱口而出,“此事暂且搁置,等贺环入京,再讨论不迟。” 杨廷和闻言大感不悦,“国家大事,不和公卿商议,为何问计于武夫?” 言罢,拂袖而去。 就在京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陈心坚派往山东的信使回来了。 山东镇守太监毕真表示:我也要像谷大用那样,就要。 就要就给你呗。 裴元立刻修书一封,让人快马给毕真送去。 也就是在这一天,天津卫指挥使的程雷响紧急让人来送信,说是前去迎接淮安卫指挥使贺环的队伍,已经进入天津卫了。 裴元听说好兄弟贺环来了,立刻带了亲兵,跟随着那送信的小旗快马往天津卫赶。 等到了贺环停留的驿站,已经入夜。 裴元也不耽搁,赶紧让人通报贺环,说是有故友来见。 贺环一路懵逼的从淮安被人召入京城,就算以他的深沉谋算,也有些稀里糊涂了。 看到谷大用在盘点文中对自己倍加推崇时,贺环就想过,树大招风,这样一来他很可能要成为天下人谈论的对象了。 但是皇帝会因为一篇带货软文,就直接下中旨召他入京,还是让他有些不淡定了。 不是,谷大用现在这么权威的吗? 这会儿听到有故友来见,贺环断言道,“此必贤弟裴元也!” 等到两人相见,贺环一时唏嘘不已。 就在前些日子,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指挥使,开心的在清江造船厂当着包工头。 没想到数日之间,自己就已经名满天下,如今就连天子迫不及待的和他一见。 那八万两的、的…… 那踏马可是八万两啊! 贺环强迫自己忘记那八万两。 要不是和裴元翻脸的沉没成本太高,他都有把裴元扔到清江浦的打算了。 贺环拉着裴元的手,迫不及待的问道,“好贤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元叹息,“一言难尽啊。” 说完,裴元对贺环大致介绍了下当前的情况,又道,“小弟听说这次陛下要认的义子不少,有心想替贺兄谋求皇庶长子的位置,所以在陛下面前狠狠的夸赞了贺兄的才智……” 贺环听到皇庶长子四字,不由瞪大了眼睛。 纵是反复提醒,要小心裴元坑自己,但是贺环也不免幻想。 要是弄到皇庶长子的名头,在以血统论贵贱的军队体系中,那他可就没有挡在上面的天板了。 贺环见裴元说到半截停下,知道后续可能有什么波折,连忙追问道,“所以呢?” 裴元叹道,“可能是小弟吹的太过了,有些弄巧成拙,所以陛下想要私下考校贺兄一番。” 贺环听是这个,当即长舒一口气,朗声笑道,“我道是什么呢?若是考校智谋机变,贺某自问也是有些手段的。” 贺环早就猜到这次未必会顺利。 他的那些战功很虚,若是没有这样的过场,他反倒要担心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了。 裴元见状暗示道,“陛下是要面子的人,他已经在不少人面前提过你的名字,若是贺兄表现的差了,不但小弟要受牵连,只怕陛下也会不满。” 贺环闻言,眉头蹙起,正当他心生警惕的时候,就听裴元又道,“还好,我已经弄清楚了陛下要考校你的东西。” 这就是能提前泄题了? 贺环心头一喜,莫非这好贤弟不坑? 他连忙鼓动道,“贤弟快说说看。” 裴元左右张望了下,凑上前对贺环低声道,“我给你透个实底。” “自从之前刘瑾新政失败后,陛下一直有心从军事上寻求突围。可是因为有英宗旧事的影响,兵权被兵部所禁锢。天子除了锦衣卫和御马监的净军,手中根本无兵可用。” “这次陛下广收义子,诚意十足,就是为了改变眼前困顿的局势。所以,贺兄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天子这边。” 裴元为了坚定贺环的想法,又道,“这次,无论京军还是边军,立场都出奇的一致。” “与贺兄站在一起的,还有许泰、江彬、金辅、神周等人。他们大多是这次平叛有功的青壮派,实力不容小觑。” “若是天子的这次谋划能成,说不定咱们武人,又能重现永乐时的盛况。” 贺环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都是赫赫有名的英雄豪杰,跋扈猛将啊! 贺环在淮安也是关注了谷大用历次点评的,对这些家伙的战绩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要知道霸州贼的战斗力和顽强意志已经强于瓦剌、鞑靼了,能在霸州主力身上打出漂亮的战绩,确实得有两把刷子。 那江彬拔下射穿脸颊的箭,满面流血,大呼作战的壮勇,更是所有武人都交口称赞,心服口服的。 有这样的阵容,自己参与的事业,听着就很有前途的样子啊! 贺环当即便要表态。 老子干了! 只是,贺环忽然想到了一处关键的问题,假如自己是皇庶长子了,那他们…… 想到那种可能,贺环淡定不能了,他有些谨慎的询问道,“好贤弟,那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 裴元笑道,“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好弟弟啊!” 贺环瞪着裴元,以手指脸,一脸的懵逼。 “我?” (本章完) 第430章 感谢小英雄朵朵的盟主 第430章 感谢小英雄朵朵的盟主 贺环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个皇庶长子的沉甸甸。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当行不行?” 他贺环何德何能,敢给京军和边军那群真见过血的猛男当大哥哥。 裴元瞪着眼看着贺环,“你在逗我?” 他也不和贺环客气了,盯着贺环,语气不善道,“老子千辛万苦给你弄这个皇庶长子,还在陛下面前一力保举。你现在说不当就不当?” “就算我裴元不顾脸面,你把天子的脸面当什么了?” 贺环也盯着裴元。 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和裴元撕破了脸,狰狞着骂道,“你踏马这是想害我!” “老子害你?”裴元怒极反笑,表现的更加咄咄逼人,“二十多万人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厮杀都得不来的东西,本千户千辛万苦捧到你手里,你不感激我,居然还说我害你?” 贺环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立刻驳斥道,“你这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裴元冷笑着立刻接话,“架在火上烤?” 裴元死死盯着贺环,手指用力的敲着桌子,敲的那木桌咚咚作响。 “你要是块金子,火能让你闪亮。” “你要是块铁,火能让你滚烫。” “你踏马要是块屎,就踏马别把恶臭怪到别人身上。” 贺环听了简直要气疯。 裴元却不给贺环反驳的机会,再次一字字的强调道,“这是二十多万人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厮杀,都得不来的东西!” “老子双手捧给了你!” 贺环被气笑了,他辛辣的讽刺道,“莫非我还得谢谢你?” 裴元语气极为恶劣的说道,“你当然要先谢谢我!然后……,再踏马和老子一起想想办法,看看怎么遮住你这蠢货的恶臭!” 贺环脸上的怒容一点点的消失。 他深深地看了裴元一会儿,努力平静了下来,问道,“这话怎么说?” 裴元看着贺环不肯让步,“你先谢谢我!” 贺环简直要被气炸了肺。 他已经有不小的把握,自己是被裴元算计了。 只是他离开了自己的巢穴,已经有些身不由己了。 以贺环的城府,当然不可能在天津卫和裴元掀桌子。 贺环忍了又忍,只能生硬的说道,“那就谢过裴千户了。” 裴元质疑,“你不诚心,你刚才还叫我好贤弟。” 贺环深吸一口气,屏住了气息。 好一会儿,他才吐出这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就、那就谢谢好贤弟了。” 裴元见气氛缓和且重新恢复了融洽。 招招手,让驿站的人过来,向他要了壶酒,两个酒杯。 贺环没心情喝,只想知道裴元这狗东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于是便再次主动问道,“好贤弟,刚才你说能一起想想办法……” 裴元将两杯酒满上,自己饮了一杯,又向贺环指了指另一杯。 贺环没奈何,只能拿起饮了。 裴元将两人的酒续上。 贺环只能再次同裴元饮了。 直到一壶酒喝光,裴元估摸着贺环已经能冷静下来,权衡利弊了。 才对贺环说道,“你知道整件事我们的分歧在哪里吗?” 贺环确实很冷静,他看着裴元,丝毫不介意把事情挑到明面上,“你想害我,而我发现了。” “放屁!”裴元瞪眼。 接着向驿丞招手,“再来一壶酒。” 贺环顿时没脾气了,这可是和他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哪能和裴元置气。 他赶紧拦住,对裴元没好气道,“你说,你来说。” 裴元伸手接过那酒壶,叹了口酒气对贺环道,“我们的分歧,就在于,我认为你是块金子……” 接着,语气激烈且恶劣,“最起码,他妈的是块铁!” 贺环被裴元说的一窒。 裴元又点着桌子说道,“而你自己,他妈的认为自己是块屎!” 裴元强壮的身子,往后一仰,吐着酒气。 又俯过身来敲着桌子,再次强调道,“这可是二十多万人提着脑袋在战场上厮杀,都抢不来的东西!你踏马自己废物,还来怪我?” 贺环不想和裴元再争辩了,有些郁闷的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裴元吐着酒气道,“没什么好怕的。我向天子举荐的时候,本就是注重你的应变和计谋。天子想让你做庶长子,也是高看你一眼,把你和那些鹰犬爪牙区分开。” “你是劳心的,他们是劳力的,本就不是同类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说,朝廷是讲体统的地方,最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是陛下承认的庶长子,又有哪个失心疯的敢来招惹你?” 贺环经过了刚才的情绪释放,这会儿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竟然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们不是同类人,自然就谈不上什么可比性了。 那江彬、许泰再怎么武勇,大家的赛道都不同,好像也不需要怕他们呀。 贺环有些狐疑的看着裴元,“你真的是好心?” 裴元叹气,无奈道,“怕了你了。” “天子这次找你,就是因为文官们反对‘义子策’,想让军事主导权,重新回到兵部。陛下的想法,我刚才也和你说了。你自己路上琢磨琢磨,到了御前该怎么应对。” 裴元说完,又低声道,“我不妨给你透个底。” “老子因为担心被你拖累,已经准备好了后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难,让文官阵营自顾不暇。” “你就算在天子面前随便乱说,后续也无从验证了。” 贺环听完,越发狐疑的看着裴元,“你真的是好心?” 裴元怒了,直接骂道,“滚蛋,叫我好贤弟。” 贺环心中有了指望,更不想和裴元撕破脸了,只得讪讪的叫了声,“好贤弟。” 裴元把刚才要来的那壶酒,重重的放到桌子上,“满上。”贺环怏怏的给俩人的杯子添了酒。 贺环想趁着这会儿,向裴元打听些后续计划的细节。 可惜,裴元接下来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贺环只能一边同裴元喝着闷酒,一边慢慢琢磨着裴元刚才给出的信息。 真要是事情确如裴元所说,那倒是大有可为。 文官们的反对,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 反正天子已经打算不讲规矩了,他们这么多拿刀的,难道还收拾不了拿笔的? 至于具体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出入,还得入京之后,自己再打听打听。 等到第二壶酒喝完,裴元也尽兴了。 这时已经夜深,裴元便让驿丞挑了间上好的房间住了下来。 第二日,等裴元慢悠悠的醒来之后,陈心坚连忙来回报,“今天一早,贺指挥使他们一行就离开了。说是不敢让陛下等候,就不和千户当面辞别了。” 裴元笑了笑,很笃定的说道,“贺环必定不信我,他要先走,肯定是为了提前入京了解情况。” 陈心坚挠挠头,询问道,“那千户给贺环说的那些,莫非是骗他的?” 裴元摇头,很是唏嘘,“他确实是个人才,也是块金子,只是,没有放对地方。” “而我,就是那个把他这块金子,放对地方的人。” 贺环有这么一身本领,躲在淮安干嘛? 出来和杨廷和血拼啊! 溅他一身血啊! 裴元默算了下日子,扭头对陈心坚道,“再过两天,毕真就该发动了吧?” 陈心坚很确定的答道,“上次联系了毕真之后,毕真就动身前往德州等着了。这次消息传递更方便,想来毕真不会误事的。” 裴元这才满意的收拾好自己,带着一行人回了京城。 裴元也没刻意寻找贺环的动向。 贺环这次是带着旨意入京,不管如何,总要去面圣的。 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会多。 纵是这家伙再怎么满腹心机,在信息缺乏的情况下,也只能在裴元给他划定的格子里翻腾。 好在裴元没坑贺环,告诉他的大多数情报,都是能派的上用场的。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日,裴元正在纳闷毕真怎么还没发动,就有宫里的太监来寻。 裴元来忙出去迎接。 却得知,原来是贺环昨日已经面圣,天子和他交谈良久,对他很是满意。 当天就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裴元荐才有功,口头表扬。 这太监顺便还把上次朱厚照承诺的飞鱼服送了过来。 裴元听说终于有了自己的飞鱼服,立刻忘记了不快,连忙取来试穿。 这飞鱼服虽然尺码不小,但是穿在裴元身上仍旧有些局促,显得不伦不类。 裴元正惋惜着急着,一旁早有经验的澹台芳土说道,“千户勿忧,赐穿飞鱼服最重要的是这个资格。只要千户有资格穿,自然可以找上好的绣坊为你再织一件。” “而且这些飞鱼服都是尚衣监名下的工坊做的,若是能多点钱,就可以让尚衣监的人帮着做件合身的。” 裴元好不容易有了穿飞鱼服的资格,当然要原版原丝,哪怕多点钱呢。 裴元便毫不犹豫道,“让人量了尺寸,给尚衣监送去,钱不是问题。这件事……,咦,云不闲呢?” 裴元正找云不闲,就见云不闲激动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声道,“千户,有个太监露布上书了!” “哦?”裴元精神一振,莫不是毕真发动了。 他连忙问道,“是哪个太监?可有抄本了吗?” 虽说别人政斗都是靠科道言官打响第一枪,而他裴千户政斗,每每依靠太监打响第一枪,看上去有些奇怪。 但是手段只要好使就行,形式并不重要。 云不闲连忙给裴元介绍情况,“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他在入京途中留宿河间府驿站的时候,露布发出的公文。” “因为有谷大用的事例在前,河间府的驿站对此种形势并不陌生,向京城发出公文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抄下摹本图利。” “后面的其他驿站,也不例外,都抄下摹本扩散。” “毕真的奏疏今天入宫,各种各样的摹本,已经遍布京师各大衙门了。” 说着,云不闲就将袖中买来的摹本,赶紧递给了裴元。 裴元连忙打开,匆匆扫了几眼,就松了口气。 自己交代的那些要点,毕真基本上都抄全了。 在这份文书中。 毕真以山东镇守太监的身份,向朝廷申诉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霸州军流窜山东的时候,因为攻破曲阜县,逼近孔庙。所以当代的衍圣公慌乱之下,给李东阳写了一封信告状,说是布政使、按察使二司的巡兵,在霸州军进入山东的时候,迂回避贼,见城破不救。 李东阳因为他的女儿,嫁给了衍圣公的儿子,双方之间有着姻亲关系,于是大怒之下,让人追查此事,穷治其罪。 兵部尚书何鉴逢迎李东阳,不但以错失战机、坐视不救的罪名,大肆抓捕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官员。 还以抚驭无方的罪名将山东巡抚边宪捉拿入京,连带着将保定巡抚萧翀也一块问罪。 而且何鉴还和李东阳下令,自此起,凡是州县的官,只要被霸州军攻破城池,全都死罪。 在毕真的露布上书中,对此大声疾呼,为山东巡抚边宪和保定巡抚萧翀,以及那些无辜枉死的州县官员鸣不平。 山东镇守太监毕真认为,霸州军最肆虐的时候,规模足有十万之众。 就算朝廷动员了大量的京军和边军,都奈何不得。 这种凶顽强大的敌人,又怎么是区区州、县的长官能够抗衡的?再加上地方上的兵丁,很多都被抽调去围堵霸州军,就算是一地巡抚,又能有什么办法? 朝廷无视地方实情,一味的追责巡抚和按察使这样的风宪官,使御史清流蒙难,是他毕真不能忍视的。 因此他毕真呼吁朝廷,应当尽快为山东巡抚边宪和保定巡抚萧翀平反。 在露布上书中,毕真热血慷慨激昂的写到。 “国有清流,亦有贤宦。自永乐朝设内书堂以来,宦官熟读圣贤书,亦知道成仁取义的道理。” “如今御史蒙难,言官袖手。国家养阉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正当拨乱反正,守望相助。” “今有不力争者,必共击之!” (本章完) 第431章 司礼监成清流了! 第431章 司礼监成清流了! 就在裴元欣赏着毕真的檄文时,这份露布上书的内容,也开始在朝中的各大衙门开始扩散。 山东镇守太监毕真的态度,让不少人都很是错愕。 因为在当前的政治成分中,阉党就已经够坏了,何况是太监本人? 这太监跳出来自称“贤宦”的事情值得商榷,但是这太监出面要救的人,却是标标准准的清流啊! 布政使司的人,成分复杂且不提。 按察使司和巡抚,可都是都察院体系的啊。 那可是纯血的清流。 所以,太监救御史的这件事,就显得很魔幻,也很不大明。 就在文官们一边看着一边讨论,普遍认为虽然太监不太行,但是毕真也还行的时候。 突然一些特殊的字符闯入他们的眼帘。 “等等!阉士?” “阉士?!!!” 不少人如遭雷击一般,懵逼在那里。 这简直像是一炮轰在茅坑里,直接把满朝文官恶心麻了。 要知道满朝读书人大多都是科举功名出身,读书一目十行都是常态。 由于文官们的阅读速度过快,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看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重新回看“国家养阉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一行字时,朝中的文官要么疯狂的抓头发,要么狂乱的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要么脚趾头在官靴里动啊动! 这踏马让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踏马的叫做踏马的阉士?! 这简直是被人强行喂了屎啊! 毕真那狗东西,在强行给文官喂屎啊! 这踏马没人管吗? 大明律呢? 没有这一条,那就现写啊!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舆情,开始爆炸性的扩散。 要知道看清流这帮装逼犯不爽的,可不止是武官勋贵老百姓什么的,就连文官体系内被粗暴划为浊流和杂流的,也不爽这些装逼犯很久了。 毕真的这份露布上书,简直让他们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舒爽。 他妈的,按照毕真这个逻辑,那帮清流,不就是长了吉吉的贤宦吗。 成天装你码呢? 于是大家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此事,恶心着那帮清流。 只是大家说归说,笑归笑,架不住有人当真啊。 毕真的这份露布上书,就让司礼监众太监,一下子燃了起来了。 毕真这家伙虽然和他们不太对付,但是内省镇守太监,都是挂靠的司礼监编制,说起来那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出了这么大风头,就相当于我自己出了这么大风头。 何况他说的多好啊。 毕真大胆提出的“阉士”的概念,简直是概括到了灵魂里。 而且当前的舆情,也让这些司礼监的宦官们大受启发。 他们这些能进司礼监的太监,和别的太监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都是从内书堂学过圣人学问的,抛开吉吉不谈,他们和外面坐朝的读书人,又有多大区别? 不少司礼监里的太监,已经受到舆情的影响,开始下意识的对标,看哪个对标翰林学士,哪个对标左都御史,哪个对标都给事中。 这一次的思想觉醒,瞬间就让内廷划分为了清流宦官、浊流宦官和杂流宦官。 清流宦官自然就是有内书堂资历,在司礼监帮着陛下打理政务的这些人,如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左右少监、左右监丞、典簿、奉御之类。 浊流宦官首当其冲的就是东西二厂的提督、掌事、掌班,以及御马监的大小太监。 至于杂流宦官,则是御用监、内官监、尚膳监之流。 若是司礼监秉笔兼任东厂提督,则称为清流浊职,若是其他监的提督充任,则可称为杂流浊职。 这踏马就让刚晋升东厂提督的张锐很不爽了。 原本他这个东厂提督,单论实权的话,在内廷排第四。 仅次于司礼监掌印、秉笔,以及西厂提督。 现在好了,踏马的司礼监这帮家伙成清流了! 就连寻常的司礼监随堂太监看到张锐,都隐隐有高人一等的气势。 恶心! 啐! 如果说,毕真的露布上书,带给广大文武官员和内廷宦官的,只是意识形态上的冲击。 那么对于真正能看懂这篇文章威力的少数人来说,却足以让他们有一种天要塌了的恐慌感。 这里面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大七卿之一,在这次大议功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兵部尚书何鉴! 因为毕真特意点出来的这两个人中,保定巡抚萧翀,是杨廷和乡亲;山东巡抚边宪,是杨一清门生。 简单来说,就是老领导李东阳要整的人,和当今的内阁首辅以及吏部天官,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一旦这个案子,重新回到了舆论的视野中。 那么架在火上烤的,必然是他何鉴! 因为,若是毕真为山东巡抚边宪和保定巡抚萧翀翻案成功,那么朝中立刻就会多出来两个视他何鉴为死仇,且必定会报复的右副都御史。 可若是何鉴奋力打压,阻止毕真的翻案,那么何鉴又会同时得罪文官中势力最强的两个山头。 老领导李东阳在的时候,何鉴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可现在老领导李东阳不在了,霸州叛乱也平定了,原本的政治生态又要恢复原有的轨迹了。 哪怕何鉴认栽,让边宪和萧翀还朝,经历了这么一出,杨廷和与杨一清又会如何看待他? 而且从当前的局势来看。 山东巡抚边宪和保定巡抚萧翀翻案的机会,是非常大的。 靠着之前大议功的铺垫,已经让朝野清醒的意识到,这次的霸州叛乱,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战力强于北虏,根本就没那么容易解决。 毕真明明白白的剖析,也让天下人都看明白了,指望着那点衙门的兵丁,面对十万霸州军,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的事情。 李东阳为了向儿女亲家卖好,就下令严惩山东的官员,完全是昏聩的乱命。 而兵部尚书何鉴不但没有阻止李东阳的乱命,还将这种乱命扩大到了山东以外,扩大到了州县一级的官员。 也正是这些不可理喻的乱命,逼的很多手无寸铁的州县官员,在面对霸州贼军的时候,只能无奈殉城。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的话,这里面造成的损失,以及枉送的官员性命,可就是一笔要命的帐了。 何鉴手脚冰凉的看着手中的摹本,就连耳边兵部官员们对“清流”和“阉士”的取笑和奚落,都恍若未闻。他清晰的意识到,他的政治危机到来了! 毕真这个充满正义感、充满正能量的檄文,要干掉的就是他! 而且他何鉴并不是一个人。 他背后还有李东阳,以及李东阳残留的派系。 一旦事情缠上何鉴,那么整个朝堂可能要倒掉一大块。 何鉴努力的想将手中的摹本折好,然而他冰凉的手颤抖着,几次都没能成功。 也就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内阁首辅杨廷和与吏部天官杨一清,也将手中的文书折上,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纷纷扰扰的一天过去。 何鉴趁夜赶紧去了一趟李东阳的府上。 李东阳自从中风之后,就不太搭理朝中的事情了。 听完何鉴的讲述分析后,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说什么,只是口中含糊了一会儿,就有些精力不济了。 何鉴大失所望的离去,对未来的事情越发恐惧起来。 李东阳已经称病致仕,而且他当时卷入的并不深,有足够自保的底气。 但是负责执行的何鉴可就不同了。 黑锅不但在他的身上,他还一时性情,把这个黑锅扩大化了。 又过了数日,随着毕真露布上书中的槽点被大家狠狠地解读了一遍。 大家的注意力终于放在了这件事相关的案件上。 本来,有不少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案件牵扯到的几位大佬,试图在淡化此事造成的影响。 但是没想到司礼监却像是吃了春药一样,异常积极的在推动重新审理此案。 这下又又把都察院恶心到了。 毕真这个镇守太监跳出来为两个右副都御史喊冤,就够让他们难堪了。 现在司礼监这一幅同气连枝的架势,让他们更加浑身不舒服了。 若是真让司礼监掌握了此事的主动权,并且翻案翻成了,那他们都察院岂不成了天下人口中的笑柄? 都察院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掌握此事的主动权啊! 而且毕真把事情说的很明白,边宪和萧翀到底冤不冤,大家心中也是有一杆秤的。 要不是忌惮老领导李东阳,还有山东的孔家,恐怕早就有御史撸袖子下场开干了。 现在好了,司礼监这帮家伙,就这么明晃晃的跑来同气连枝了。 至于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些科道言官们根本都不惜得点破他们。 于是,大议功的事情还没彻底落幕,朱厚照和他的义子团正严阵以待,结果朝中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就这么被转移到了“萧翀、边宪案”上。 有战斗力很强的科道言官上阵,有终于觉醒原来自己是清流的司礼监同气连枝,整件事情很快就捅到了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一时看不清这里面的利弊,决定先走走程序,好好观察卷进其中的各方势力。 于是广受瞩目的这桩大案,被下放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 按理说,案子到了法三司,就该好好展开对此事的调查了。 但是名义上的检举人毕真还没到场,知道此事水深的官员们,便推脱着要等毕真这个关键人物。 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那毕真还没来得及进入京师,就在城外驿站一病不起了。 这个场景,让刚刚经历了一次的文武百官们有些熟悉,剧本感很强。 关注此事的朱厚照又让御医前去诊治。 那御医上次诊治谷大用时,曾经判定谷大用狗命不保。 谁想到过了几日,谷大用就有说有笑的回山东了。 这次御医来诊治毕真,使出了毕生所学,望闻问切,然后十分笃定的给出了结论,“这次真没救了。” 如此一来,少了这个在山东多年的关键证人,案情短暂陷入了停滞。 然而这停滞,对何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或许是朝中的舆论方向越来越明确了,之前一直避嫌的杨廷和与杨一清,都在不同的场合表达了对翻案的支持。 这几乎成了压垮何鉴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鉴的等待,也无非是让他承受了更久的焦虑。 一旦萧翀和边宪回来,让这两个右副都御史回到专门查办官员的都察院,那么身为大七卿的何鉴,在犯有重大错误的情况下,想要安稳落地,都可能是一种奢望。 就在何鉴在焦虑中寝食难安的时候,忽有门子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个锦衣卫千户在外求见。 何鉴听了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见!” 那门子出去后,又再进来,略带些紧张的说道,“那锦衣卫千户说,能帮大司马解决眼前的麻烦。” 何鉴听了想笑,他锐利的目光打量在那门子身上,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那门吏被问的一慌。 何鉴厉声道,“说。” 那门子无奈,只得紧张的从袖中摸出来一块不大的银角子。 何鉴懒得理会,直接道,“滚出去吧,少来烦我。” 那门子脸色不善的出现门前,生硬的对门口的那锦衣卫说道,“大司马不见客。” 那在门口等回话的锦衣卫,自然就是裴元的心腹陈心坚。 他又问了两句,到了不远处的阴凉下,向懒洋洋等在那里的裴元道,“千户,何鉴还是不见你。” 裴元擦了把汗,口中道,“啧,这老头有性格。” 陈心坚在旁进谗言道,“上次这老头就不肯见,这次还不肯见,要不千户就别理会他了,让他被整死拉倒。” 裴元起身,懒洋洋的舒展了腰肢。 “冢中枯骨罢了。” “将何鉴逼入绝境,只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环。拿掉他的兵部尚书,也只是本千户顺手而为。” “老子这次布局的目标可不是他。” 裴元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又看了何鉴的宅子一眼,很随意的说道,“走吧,既然大司马不好见,那就让大司马来见我好了。” (本章完) 第432章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第432章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陈心坚丝毫没觉得,让一位大七卿跑来找一位正五品千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很麻溜的招呼了手下,前呼后拥的跟着裴元离开。 路过一处纸墨铺子时,裴元向陈心坚摆头,“去,给我弄张纸来。” 说着,还用手掌比划了下,“这么大就行。” 陈心坚闻言,亲自去了店中,让人裁了张不大的一张纸,小心的拿了来见裴元。 裴元接过来,随手一卷放入袖中。 陈心坚见裴元不像是回智化寺,也不像是回灯市口老宅那边,于是询问道,“千户这是打算去哪儿?” 裴元随口道,“去见见何鉴背后的人。” 陈心坚作为裴元的心腹之人,自然也对朝中局势有些了解,他纳闷道,“不都说前大学士李东阳中风了吗?” 裴元不屑道,“司马懿也说中风了,可也没耽误他干大事。” 李东阳从十年前就开始各种称病请辞了。 先说得了痔疮,后说头晕目眩,再后来说自己又老又病,每次都精准的在政治风暴中摇摆。 和李东阳同时代的徐溥、刘健、谢迁、焦芳、王鏊、刘宇、曹元、刘忠这些个大学士全都致仕的致仕,罢黜的罢黜,只有李东阳这个天天喊着“不行了不行了”的家伙,顽强的撑到现在。 嗯,按照原本的历史,甚至还能再活好几年。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李东阳府前。 陈心坚上去拍门说明来意。 那守门的门子却道,“大学士致仕在家,不见外客,各位请回吧。” 陈心坚素来就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很上道的递了一块碎银过去。 那门子看见银子有些犹豫,为难道,“确实不见。” 陈心坚回头看裴元的意思。 却见裴元从袖中取出那张白纸,又从腰囊中摸出一枚钱来。 那枚钱看着古朴,但铸造的很是精美,似乎又经过了长久的摩挲把玩,看上去都微微带着油亮的光泽。 正是裴元那枚“续铢钱”。 这枚续株钱先是被裴元送给张璁,结交了这位未来的首辅大学士。 又被张璁送给了李东阳,让李东阳认为冥冥中自有天意,视作了延寿的祥瑞。 等裴元回京后,试着又用了一次“搬钱小鬼儿”,结果没想到又把这枚价值不菲的续株钱偷了回来。 这枚钱被李东阳把玩了一年,又被他视作了延寿的祥瑞,早已经形成了心里寄托。 结果这枚钱一丢,李东阳立刻破防,应声倒地了。 这也迎来了他的最终致仕。 裴元可太清楚这枚钱对李东阳意味着什么了。 只不过这种老狐狸,不是容易拿捏的,裴元要把这枚续株钱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裴元把铜钱和纸张,放在手掌上用力挤压了下。 等看到白纸上出现了模糊的字样纹路,就将那张白纸递给了那门子,口中则说道,“给老相爷看一眼这白纸,他自然会见我。说不定,连你也有厚赏。” 那门子有些摸不清头脑。 但见裴元好像有点门道,觉得可以试一下。 他的目光在陈心坚手上的碎银子一瞥。 陈心坚很上道的递了过去,“成与不成,都是我们千户的心意。” 那门子收了银子,又取了那白纸,连忙向院内行去。 还没等穿过外面的院子,就被一个管事瞧见,唤去询问了几句。 那门子只能将访客的事情说了一番。 那管事听了纳闷,抬手道,“将纸拿我瞧瞧。” 门子记得裴元说的有赏赐的事情,有些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那白纸递了过去。 那管事看了下那个有些模糊的印记,立刻想起了前些天听过的一些言语。 他赶紧把那白纸对着日头一照,看的越发清晰了。 那管事连忙紧张的吩咐道,“把人好好留住,我这就去见老相爷。” 又恫吓道,“若是放走了人,有你好受的。” 那门子越发确定那纸有些门道了,他暗叫倒霉,只能先去前门稳住裴元等人。 那管事拿了印有续铢纹样的纸,一点也不耽搁的给李东阳送了过去。 等李东阳看清楚那白纸上的纹样,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赶紧让人传召。 裴元在门前等了片刻,就被人请了进去。 随后直入正堂,见到了脸上带些病容,却一时精神焕发的李东阳。 裴元对这位老首辅还是很客气的,恭敬施礼道,“卑职裴元,见过老相爷。” 李东阳在座上没有起身,打量了裴元几眼,脸上的神情立刻有些变化,“锦衣卫?” 裴元知道面对这等人物,还是得悠着点,于是便拿出了之前那屡试不爽的说辞。 恭敬的说道,“卑职这个锦衣卫和寻常锦衣卫不同,负责的是在庙宇道观坐探,追查有无邪教作祟。” “这样啊。”李东阳神色稍微缓和了下,作为曾经的礼部尚书,他确实知道有一支锦衣卫是管理僧道事务的。 李东阳也没纠结裴元的身份,示意他坐下后,就直接询问他的来意。 “那裴元你来我府上,到底是为了何事?” 裴元暗骂了句老狐狸。 这老东西明明迫切想要那枚“续株钱”,却等着裴元做那个先开口的人。 裴元掂量了下当前的形式,倒也不想继续拉扯了,于是便道,“卑职今日有桩要事想求见兵部大司马,只是大司马一直不肯相见,所以斗胆想请老相爷帮着引荐一番。” 说着,裴元摸出那枚“续株钱”摆在了身前的案几上。 李东阳看见那枚熟悉的“续株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险些从座位上起身。 只是他终究有些定力,摸着胡须,沉吟不语起来。 要是以往,帮着引荐个人不算什么难事,甚至为了这枚续株钱,真要有什么难事,说不定李东阳都可以插手帮着解决一下。 别看李东阳现在致仕了,但是这种退下来的老领导,还是很有能量的。原因也简单,因为现任的首辅,也会有成为老领导的那一天。 给对方体面,就是给未来的自己体面。 但是现在何鉴牵扯进了“边宪、萧翀案”,这件事又深度牵连李东阳,就让李东阳有点难办了。 李东阳倒不是怕牵扯到自己。 因为李东阳是体面致仕的,原则上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根本不怕人攀扯。 焦芳作为失败下台的首辅,这么明晃晃的阉党头子,到现在不也屁事没有吗? 甚至,若是李东阳愿意出面力保的话,说不定何鉴也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将“边宪、萧翀案”变成特殊叛乱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 但是这件案子还同时牵扯到现在的两大魁首。 一个是现任首辅,早就和他不太对付的杨廷和;一个是吏部天官,和他的关系比何鉴更铁的杨一清。 所以面对着很大几率倒台的何鉴,李老首辅这几天都高卧病床。 爱谁谁吧。 现在裴元提出的这个问题,无疑让他有些为难了。 裴元见李东阳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微感诧异,只是帮忙约个人,没必要这么为难吧? 他略一思索,以为李东阳可能是有些误解,便道,“卑职只是想和大司马见一面,并不需要老相爷从中说话。” 李东阳仍旧沉吟着未答话。 旁边侍立的一个老管家说道,“大司马这几日倒是来求见过老相爷,只不过老相爷身体不适,大司马也没久留。” 裴元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之前何鉴就来求过李东阳了,但是李东阳摆烂,任由何鉴自生自灭,现在不好意思开口再动用这层关系了。 裴元想明白这点,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即看似接那老管事的话,实则说给李东阳听,“卑职想求见大司马,乃是为了这次的‘边宪、萧翀案’。卑职有些门路,或许能帮大司马解开眼前的困局,只是大司马孤高,卑职一时得不到门路。” 李东阳听裴元这么说,立刻来了点兴趣。 再怎么说,“边宪、萧翀案”的源头还是他李东阳,他李东阳不必背负三司审判,却不意味着就能逃避道德谴责。 真要是把那几省死掉的州县官都算到他头上,那他以后的名声,说不定就沦落到焦芳那样的等次了。 李东阳当即询问道,“你有什么门路,不妨说来听听?” 裴元恭敬道,“自古有言,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件事牵扯重大,卑职不便明言。何况,老相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卷入其中自寻烦恼。” 李东阳听完不但不恼,反倒越发释然。 这裴元显然是打算就“边宪、萧翀案”和何鉴另做交易。 这件事李东阳确实不想掺和,也没有掺和的必要。 李东阳斟酌了下,向裴元道,“也罢,老夫精力不济,本来也管不了什么,此事老夫就不过问了。只是,老夫要怎么与何鉴说?” 裴元道,“老相爷只需要对大司马说,有些关于此案的眉目,请大司马过府一叙就好。” “在这里?”李东阳诧异道。 李东阳还以为裴元只是个冒头出来传话的,后面应该另有大人物同何鉴做交易。 裴元笑道,“只言片语的事情,并不麻烦。” 李东阳心道,好家伙。 让堂堂兵部尚书坐立不安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就是只言片语的事情? 只不过李东阳已经想明白了,这和他没关系。 于是他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这就让人去大司马府上问问。老夫年迈,这会儿已经倦了,你们自行说话吧。” 说着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由众人恭送出去。 那老管家小心的拿起那枚“续株钱”,向裴元点头笑了笑,跟了出去。 一时间,堂中只剩下裴元一人。 陈心坚原本在堂下关注着里面的动静,见状探头探脑的看了看,也走了进来。 陈心坚询问道,“千户,这是怎么了?” 裴元在座椅上伸个懒腰,口中淡淡道,“等吧。何鉴现在走投无路,不会不给李东阳这个面子的。这个老狐狸不掺和也好,倒是给了我狐假虎威的机会。” 陈心坚见裴元没什么吩咐的,又溜溜达达的去了堂外等候。 也不知是李东阳的面子确实好使,还是何鉴真的已经走投无路,求告无门了。 裴元等了没多久,那老管家就来到堂中对裴元道,“已经让家人传信去了,大司马说稍后就到。” 裴元客气道,“劳烦了。” 那管家笑笑,又向裴元询问道,“老相爷曾经说过,他的那枚钱,要么是落在家里了,要么是落在文渊阁里了。只是不知道,是怎么落到锦衣卫手里的?” 东西到手了,李东阳也不怕问的直白了。 老管家这话,分明是打听,到底是是李东阳府上有锦衣卫的探子,还是他裴元是文渊阁某人的白手套。 裴元想了想,答道,“这枚钱,也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那老管家闻言,说道,“老仆会将裴大人的原话,回复相爷。” 那老管家走后不久,就见前门有些动静。 陈心坚去张望了一会儿,过来回报,“千户,那大司马来了。” 裴元道,“你去把他引来,莫让别人靠近。” 陈心坚远远看见有管事仆役拥簇着穿便服的何鉴过来,便主动迎着上前,对何鉴道,“大司马,请。” 说着,将手虚引向堂前。 张开的手臂,顺势又将那些仆役们拦住。 一旁的管事已经得了吩咐,知道是有人借家里的地方,面见朝廷的兵部尚书,且已经是得了老相爷首可的,当即便不多事,让仆役们停在远处。 何鉴满心都是“边宪、萧翀案”的事情,并没注意太多,大步向李家的正堂行去。 等迈步上了台阶,目光一扫,却没看到李东阳。 反倒是有个穿着锦衣卫千户武官服色的人,坐在客席上饮茶。 何鉴皱了皱眉,倒也没在意。 直接迈步进来,随口询问道,“老相爷呢?” 谁料那个锦衣卫千户丝毫没有见到堂堂兵部大司马的自觉,将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的放下,对他笑道,“想见大司马一面可真不容易啊,卑职裴元,大司马还有印象吗?” (本章完) 第433章 条件 第433章 条件 何鉴愣了一下,问道,“你就是那个求见的锦衣卫千户官?” 他不是没想起裴元,而是确实想起了裴元。 毕竟刚把裴元从门前赶走没多长时间,何鉴怎么会没印象? 而且或许是这样嚣张的态度,让何鉴一下子想起来,数月前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的那桩事。 徐丰当时控告南京兵部尚书王敞和霸州贼勾结,结果因为王敞大破霸州军,还杀了齐彦名的缘故,被何鉴判定为诬告下狱。 那徐丰被关押的时候,就曾有落款是锦衣卫千户裴元的信函递过来,要求对徐丰严加惩处。 何鉴这等身份,自然不会任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跳脸。 若非他这个兵部尚书,管不到锦衣卫,何鉴都想把这家伙抓来好好炮制一番了。 事后何鉴也是直接把那徐丰释放了事。 若是从这个根上来算,双方的关系可不融洽。 何鉴保持着他正二品大司马的倨傲,当即就要拂袖而走。 那锦衣卫千户也不起身,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司马纵然不屑,也不必把老相爷的善意,看的这么不屑一顾吧?” 何鉴闻言,心中生疑,回头冷淡的问道,“什么意思?” 这就是裴元让陈心坚拦住那些仆役的好处了。 对于李东阳来说,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置身事外。 若是事情不成,自然牵连不到他。 若是事情成了,那李东阳从中牵线,岂能无功? 李东阳既然不想见何鉴,那裴元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利用双方的认知差距,从中渔利了。 裴元很恭敬的站起身,对何鉴说道,“卑职,千户裴元。将来接下来跟进大司马所涉的‘边宪、萧翀案’。” 何鉴的目光中犹疑更甚,他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这是李西涯的意思?” 裴元听了,故意含糊的说道,“若是卑职能明白的回答大司马,那在这堂中等候的,就是老相爷本人了。” 何鉴想了想,心中冷笑一声,对李东阳越发暗恨。 虽说他当初的举动,有上赶着逢迎首辅的意思。 可是李东阳享受了当初的逢迎后,出了事就不闻不问,也实在让何鉴齿冷。 要不是他现在处境艰难,不敢和李东阳反目,早就冲进去对李东阳这个老六饱以老拳了。 只是这会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李东阳开始行动了。 何鉴颇怀期待的回身坐下,对裴元直率的问道,“西涯怎么说?” 裴元也坐下,认真的强调道,“这是卑职和大司马的事情,和老相爷无关。” 何鉴轻嗤一声。 但事情关系到他的荣辱富贵,也不得不虚与委蛇道,“那裴千户怎么说?” 裴元也不和何鉴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大司马对这桩案子是怎么看的?你觉得边宪和萧翀翻案的可能有几分?” 何鉴沉默片晌。 叹息道,“现在叛贼已灭,朝局也平缓了,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做恶人,何况那两个家伙背后还有杨廷和与杨一清。” 裴元直白道,“也就是说,边宪和萧翀必然能够回到朝堂吧?” 何鉴不答。 裴元又问,“这两位都是风宪官,不但贵为右佥都御史,而且背后还各有助力。大司马可有把握,与这两位摈弃前嫌,重归于好?” 何鉴刚才还带着点怨气,这会儿心情已经压抑的不想说话了。 当初李东阳要收拾这两人,是因为有衍圣公的请托。 而他何鉴就是上赶着去找麻烦。 这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事情,最招人恨了。 这两个右佥都御史的风宪官回朝,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对他展开报复。 偏偏他何鉴还真有说不过去的把柄。 那就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露布上书,引发朝野讨论的那些事情。 在朝廷数十万大军都搞不定霸州叛军的前提下,逼迫州县官殉城,是否太过酷烈? 力推这样不合理的政策,是否在利用制度,明晃晃的杀人? 那个锦衣卫千户,丝毫没有体谅何鉴的心情,继续道,“看大司马的意思,双方该是没有缓和了?” 何鉴不好不答,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又是叹了一口气。 裴元询问道,“以大司马自己的估计,此事最好的结果会是怎样,最坏的结果又是怎样?” 何鉴的情绪已经低沉到极点,有些不耐烦了。 他直接道,“最坏无非是抄家充军,若是首辅和天官念在老夫多年辛劳,愿意给老夫个体面,或许是罢官回乡。” “嗯……”裴元应了一声,继续慢慢的喝茶。 何鉴说完之后,心如死灰的坐了一会儿,忽然又察觉到有些不对。 他抬头看着神情淡定的裴元,心头微动,带着一丝期盼的问道,“裴千户有何见教?” 裴元笑了下,说道,“确实有些思路。说不定,不但能让大司马安稳落地,还能保留品级身份,衣锦还乡。” 何鉴闻言险些从座位上站起来,等到半欠着身子,才恍然察觉。 只是,他竟连坐回去都顾不得,就这样半欠着身子,向裴元追问道,“此话当真?!” 裴元没敢打包票。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的,但九成希望还是有的。” 何鉴听了裴元前面的话,腿上一软,差点失落的坐回去,等听完裴元后面的话,双腿上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让他直接站了起来。 他又急促道,“此话当真?” 裴元露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容,轻描淡写的说道,“保你一命,又不是很难的事情。” 何鉴看着裴元,心念电转间,忽然心生警惕。 他在袖中捏紧了双手,直接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裴元奇怪的先反问道,“大司马为何会有此问?”何鉴紧盯着裴元说道,“纵是李东阳也不敢这么说话,你背后到底是谁?” 裴元听了哈哈一笑,也未否认什么,而是又平淡的说了一遍,“保你一命,又不是很难的事情。” 何鉴:“……” 何鉴盯着裴元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问道,“那你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什么?” 裴元没想到何鉴都快山穷水尽了,还这么强的警惕心。 好在裴元确实也没想从何鉴这里索要太多,便对他说道,“我顺手而为救你,也只需要你顺手而为帮点小忙就是了,并不指望什么厚报。” 虽说这锦衣卫千户顺手而为就能决定自己生死的话有些刺耳。 但是何鉴却没被情绪影响,而是以谈判的架势,很严肃向裴元道,“那你不妨先说来听听。” 裴元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道,“大司马可还记得淮安知府刘祥。” 何鉴思索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带兵迎击霸州军,结果反倒被俘的家伙。 他有些诧异道,“你是想让我保下刘祥?” 裴元连忙否认,“不必如此。刘祥虽然战败被俘,但是比起边宪、萧翀这些束手无措的,还是要强上一些的。若是边宪、萧翀都能安然无恙,刘祥应该也不至于被问罪。” “况且当时他虽然被贼人抓住,但是刘知府的贤名远播,让那些流贼不敢加害,也是值得宣扬的事情。” 裴元让山东镇守太监毕真出来力挺两巡抚,直接让边宪和萧翀的翻案比历史上更早了。 朝廷上下,也早早地开始了对平叛中一些政策的反思。 借着这个东风,没什么后台的刘祥也算是走了大运,应该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充军贵州。 何鉴想了想,大致认可裴元的判断。 前一段时间的大议功,有个叫做裴德的锦衣卫百户冒出来,指责是地方治理百姓太过严酷,这才让百姓到处造反。 武人们的舆论一时甚嚣尘上,让文官阵营很是难堪。 如此一来,刘祥这么个连霸州军都敬重的地方知府,就很适合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何鉴向裴元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裴元咨询何鉴的看法,“刘祥有过兵败被俘的经历,是不是也要入京中勘问?” 何鉴诚实答道,“确实如此,该有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裴元击掌,“就是这个事情啦!” 何鉴:“?” 所以? 裴元看着何鉴有些唏嘘的说道,“我这个人啊,最爱面子。” “当初裴某去淮安,求见淮安知府的时候,刘祥他不肯见我,一直让本千户耿耿于怀。我想让你在审结刘祥的案子时,替我问他一句话。” 何鉴一头雾水的问道,“裴千户要问什么?” 裴元看何鉴,慢悠悠道,“替我问问,刘知府对千户裴元还有印象吗?” 何鉴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就这?” 裴元答得很利索,“不错,就是这么个要求。” 何鉴听着那有些儿戏的话,想着就是这儿戏的话能和自己这个大七卿的身家性命等同,心中不免生出荒诞愠怒的感觉。 若非这是李东阳介绍的人,若非这是在李东阳府上的正堂,何鉴几乎就要拂袖而走。 好在这个锦衣卫千户的条件虽然儿戏,但确实是何鉴举手之劳就能搞定的。 他不介意听听裴元有什么能逆转此事的计划。 何鉴肃然道,“我答应你。” 说完,示意了裴元一下,让他把话说明白。 裴元也不和何鉴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司马,这件事其实你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 “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解决边宪和萧翀翻案的事情上了。可这件事,本身已经是死局了。边宪和萧翀必定会翻案,你是拦不住的。” 何鉴不明白裴元这是什么意思,眉头紧皱着看着裴元。 就见裴元那强壮的身躯,很有压迫力的向前一探,以很慢的语速说道,“既然你解决不掉问题,那么你为什么不跳过这个已成死局的问题,试着去解决结果呢?” 何鉴听得心头一跳,他的目光动了几下,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道,“刚才你说,最坏无非是抄家充军。最好的结果,是杨廷和与杨一清顾忌情面,让你体面离场。” “所以我们不必考虑翻案的事情,只需要逼迫杨廷和与杨一清放你体面离场就行了。” 何鉴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感,他的目光先是亮起,接着有些苦涩道,“哪有那么简单,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何鉴可不是代表他自己。 能被顶到那个位置,就代表着有很多的共同利益者在下面托着他。 何鉴要是平安落地,就很难追究他的那些同党。 杨廷和刚刚担任首辅,他手下的人也需要分食足够多的利益。 裴元闻言,掰着手指说道,“你身为大七卿,也是清流中很重要的一个山头。现在之所以陷入现在的窘境,无非是边宪和萧翀背后站着杨廷和与杨一清,你成了他们两个共同的敌人,难免就会寡不敌众,任人宰割。” “但假如杨廷和与杨一清反目呢?” “那么无论‘边宪、萧翀案’会出现什么结果,杨廷和与杨一清这两人都会争相来拉拢你这个第三人。到时候,你还用担心自己的前途吗?” 何鉴抿了抿嘴,佯怒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裴元笑道,“现在不是正在检讨平叛中的得失吗?难道大司马忘了大狱中还关着一位马都堂?马都堂作为最早负责剿灭霸州贼的都御史,还一直未曾议定其功过呢。” 当初霸州军刚开始叛乱的时候,杨一清积极主动的推举右都御史马中锡前往讨伐。 杨廷和这个老六一开始没吭声,等到大军出发了,才开始使劲黑马中锡。 杨一清对此感觉十分膈应,可是大军已经出发了,就算临时换将也来不及。 结果没想到,马中锡在巨大优势下,跑去和霸州军玩推心置腹的活,让霸州军直接趁机跑路了。 何鉴皱眉道,“马中锡的事情虽然让杨一清和杨廷和之间出现了不小的裂痕,可是单纯靠这个,恐怕很难让两人决裂吧?” 裴元看着何鉴,轻声道,“我有几句腹心之话,不知道大司马敢不敢听?” (本章完) 第434章 朝局纷乱 第434章 朝局纷乱 何鉴倒是果决之人,当即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老夫还有什么不敢听的?” 裴元看着何鉴,平静道,“你让人把马中锡杀了,然后同时嫁祸杨一清和杨廷和,你觉得会怎么样?” 何鉴闻言,脸上失色道,“什么?” 裴元继续蛊惑道,“嫁祸杨一清,激怒杨一清。嫁祸杨廷和,激怒杨廷和。” “而你,将会成为举足轻重的第三人。” 何鉴听了勃然大怒,指着裴元怒道,“你大胆,你狂妄!” 裴元摊摊手,一脸无辜的问道,“我说什么了?” “你!”何鉴当即就想怒斥。 裴元伸手一拦,装傻道,“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你栽赃不了我,我也栽赃不了你。” 何鉴脸上怒意不减。 裴元稍停了片刻,仍旧用那欠揍的语气,又继续道,“我听说马中锡在牢狱中已经重病,命不久矣。” “若是得知有人利用他,攻击杨一清。说不定……” “啊,就说不定呢。“ “听说马中锡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是不是找个人帮着劝劝……” 裴元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脸上带着笑,悠然起身就往外走,话中依旧带着那欠揍的语气,“说多了说多了。” 何鉴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裴元,却一直沉默着。 裴元到了堂外,向陈心坚摆头招呼。 走。 陈心坚向堂内张望了一眼,好奇的询问道,“千户,谈成了吗?” 裴元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 又无所谓道,“他就是不出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矛盾就在那里,无非是看谁去挑破罢了。” 两人出了李东阳的府上,陈心坚提议道,“千户,大都宪找你好几次了,要不要去见见?” 自从天子抛出“义子策”后,左都御史李士实就彻底坐不住了。 只不过他已经没心思再琢磨恩科的事情了,他忧心忡忡的是,这“义子策”对皇权的稳固作用,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这次为了平定霸州之乱,边军和京军精锐尽出,许多的骄兵悍将崭露头角。 若是被朱厚照尽数笼络了去,那就算宁王恢复了三卫,恐怕也徒呼奈何。 只不过李士实每次来找裴元,都被裴元故意回避开了。 裴元想了想道,“不着急,再看看吧。” 这一看,又是数日过去。 不管是朝中还是京中舆论,竟然丝毫没人提起马中锡的事情。 裴元听了陈心坚的回报后,不由大感诧异,“何鉴这么要脸的吗?” 这可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关键时刻了。 裴元不相信何鉴还有什么别的门路可走,难道他就这么等着边宪和萧翀来一出王姐归来? 何鉴只要是个合格的政客,就该明白现在要做什么决断了。 陈心坚有些担心的对裴元道,“千户,那何老儿不听你的,会不会影响咱们接下来的计划?” 裴元长叹,“不想这何鉴也是个不堪大用的,罢了,使用备用方案推他一把吧。” 裴元猜测,应该是何鉴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虑,所以才宁可慢慢等死,也不愿意平白冒险。 既然这样的话,那裴元只要主动掀桌,让何鉴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他自然会忍不住出手,将事态引导向对他最有利的方向。 于是,很快,在城外驿站养病的山东镇守太监毕真,就再次发出雄文,重论马中锡案。 毕真认为,霸州贼恶劣不堪,根本不是靠教化能够安抚的。 马中锡当年希望用仁义感化那些叛贼,结果却被叛贼戏耍,以至于叛贼越发肆虐。 由此也可以看出,单纯的德政,并不能阻止那些丧心病狂的贼人。贼人是否反乱,也和地方的治政没有太大的关系。 是以武臣们推责各州县,完全是在混淆视听,无理取闹。 这下就连朝中部分清流,也忍不住嗟叹一声,真贤宦也,谷大用之流若豚犬耳。 随着马中锡案回到众人的视线,关于当年马中锡案的始末,也被人为置顶,成为当前最热的话题。 马中锡案的事实比较清楚。 当年刘六刘七起事的时候,朝廷让马中锡和惠安伯张伟带领京军,对霸州叛贼进行围剿。 马中锡虽然声望很高,但是不懂兵事。 惠安伯张伟乃是外戚,是个跑来刷战绩的纨绔。 两人商量一番后,右都御史马中锡觉得,应该在自己擅长的战场击败敌人。 比如,儒家义理? 于是,马中锡宣布,霸州乱贼都是良民,都是赤子,他们之所以反叛是被酷吏和太监逼迫的,应该推诚待之,这样他们就会不战而降。 随后下令:贼所在勿捕,过勿邀击,饥渴则食饮之,降者待以不死。 简而言之,就是贼人在的地方不能去抓,贼军路过不能攻击。贼人饿了要给他饭吃,渴了要给他水喝。贼人投降了也不能杀,要用仁爱感化他们。 对此,霸州叛军表示:真爽啊! 其他百姓:我也想爽!我也想当霸州叛军! 于是原本可以迅速扑灭的小火苗,立刻四处乱窜起来,最终让整个北方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毕真这个时候再论马中锡案,对比这一两年被焚毁的城池、死伤的百姓、消耗的钱粮,众人才越发清醒的看明白,当那些农民变成暴民,其实就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马中锡这个“在关键节点做出关键错误判断”的人,才是整场大叛乱,最需要讨论的一个人。 随着对马中锡案的探讨越来越深入,和这件事相关的三个人也成了舆论的焦点。 一个,是当时力荐马中锡去平叛的杨一清。 一个,是在杨一清推荐完,并且在马中锡领兵出征后,才进行背刺的杨廷和。 第三个,是坚持高压政策,对马中锡告诫“贼诚解甲则贳死,即不然,毋为所诳”的何鉴!值得一提的是,马中锡被果断撤换问罪,也和何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件事细论起来,杨一清有识人不明之嫌。 杨廷和则明知道马中锡是无能之辈,却故意憋着坏不吭声,等到马中锡带兵出发之后,才出来提醒马中锡不堪用。 这两位大佬一个蠢,一个坏,简直棋逢对手。 相比来看,在马中锡案中,反倒是何鉴的表现果决,可圈可点。 但是,联系到之前毕真的露布上书呢?表现果决的何鉴,在这场平叛中,又逼得很多手无寸铁的州县官员,不得不为他们承担不了的重任殉城。 一个案子兼具私人恩怨与剿抚之争,而且还牵扯当今对霸州叛乱的责任归属,简直把重点要素拉满了。 这个被放在公众视线焦点的马中锡案,因为其带来的多维思考,和开放性的推演,一下子成了整个社会层面的公众议题。 关于杨一清和杨廷和之间的龌龊,也经过一些有心人的挑拨逐渐变得明朗化。 找准了关键节点,并一手策划了此事的裴元,则在智化寺事不关己的挂机。 他像是盘踞起来的毒蛇,安静的吐着信子,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终于,在事态越演越烈的时候,裴元等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一幕。 成为谈论焦点的马中锡,忽然在牢中暴毙,引来了舆论的进一步哗然。 裴元凭着直觉就得出了判断。 ——何鉴,出手了! 接下来,何鉴的果断与之前的犹豫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是市井中、还是各类文人键政的场所,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关于凶手的猜测,有的指向杨一清,有的指向杨廷和。 而且这两种猜测都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 其中有一个大家普遍认为最接近真相,也最难以让人释怀的一个流言是,马中锡深感自己愧对杨一清,不想成为杨廷和用来攻击杨一清的武器,因此宁可自杀也不愿意苟活。 据说,杨一清本人在听到这个流言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杨廷和也暴怒不已。 在这样的流言影响下,朝堂的氛围也变的压抑起来。 有可靠消息,吏部天官杨一清和首辅杨廷和这些天,在很多议题上都出现了极为激烈的冲突,原本就陷入僵局的议功和赏罚再次出现了波折。 朝臣们预期过,两人间的矛盾,可能会在战后秩序成型后,逐渐明朗化。 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马中锡的死,彻底的将两人间的矛盾激化,撕破了表面的那点和气。 许多没有骑墙资格的中低层的清流,已经被动的开始站队。 杨廷和树大根深,自不必提。 杨一清虽然底子薄,但是却有凝聚力很强的江西帮站在他身后。这可是杨一清干翻刘瑾之后,吃到的反刘瑾、焦芳红利。 朱厚照看着文官们的热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 ——这也太刺激了吧。 既然兵部议功结果被搁置,朱厚照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推动自己的义子策。然后按照皇庶长子贺环的建议,让义子们各自献出一部兵马,拉来京城操练。 文官们看了一眼,没怎么上心,继续重点关注杨一清和杨廷和的决裂。 朱厚照又下令,说是当年汉太祖议论功劳的时候,为了明辨功勋,评出功劳第一,让诸大臣议论。因为当时多有争议,后来关内侯鄂君出言明辨,评定萧何第一,曹参次之。 汉太祖说,“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于是进封鄂君故所食关内侯邑封为安平侯。” 今日朝廷议功纷纷,动荡社稷。百户裴德能明辨其中功过,恰似汉初鄂君。 因此加封裴德为永寿伯。 文官们听了大感诧异,这就加永寿伯了?杨廷和干什么吃的,怎么没人出来组织反攻? 对了,说起杨廷和,马中锡到底是不是他逼死的? 朱厚照又小心翼翼的下令,赐太平仓为永寿伯裴德府邸,以太平仓空阔地,屯扎训练边军。 文官们终于觉察出有点不对劲了。 太平仓紧挨皇城,若是屯扎了大票边军,这可比天子在豹房小打小闹要严重多了。 那个裴德……,八成就是天子用来屯兵建衙的白手套吧。 糟了,天子要反! 于是满朝文官们这才慌乱起来。 原来在杨一清与杨廷和决裂的这段时间,天子已经完全突破了兵部的防线,迅速的扩张了他在武人中的影响。 而本该在这中间担任最强中坚的兵部尚书何鉴,却摆烂一般对此事不闻不问。 何鉴的处境,满朝文武大致都心知肚明。 边宪和萧翀随时可能翻案回朝,何鉴就算拼命阻挠皇帝,最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与其现在吃力不讨好的得罪皇帝,然后等边宪和萧翀回朝后报复,何鉴还不如干脆摆烂。 要是想让何鉴顶上去,那就得让何鉴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边宪、萧翀案”牵扯到的两人,偏偏正好是现在正在对立的杨廷和与杨一清。 这三个人合起来,又组成“马中锡”案的三方势力。 这一切波诡云谲,都像是有一支神秘的大手,在背后牢牢地操控着。 就在文官们的声势大受打击,那些武官们声势大振的时候,裴元终于等到了最佳的出手机会。 裴元唤来陈心坚,对他吩咐道,“去把大都宪叫来。” 陈心坚闻言提醒道,“千户,你晾了大都宪这么多天,只怕大都宪身有怨气啊。” 裴元懒懒道,“尽管去就是。” 陈心坚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左都御史李士实。 李士实见到裴元,果然有些不悦,开口质问道,“裴贤弟这些天,为何一直躲着老夫?” 裴元叹息一声,也不正面回应李士实的话,指了指桌上的酒菜,只道,“今晚和大都宪一醉方休。” 李士实见裴元这般,大感诧异。 他犹豫了下,问道,“贤弟莫非遇到了什么难事?” 裴元等李士实坐下,直接自斟自饮,连喝三杯。 李士实有些疑惑,“贤弟?” 却见两颗泪水从裴元眼角滑落。 李士实都看呆了,“贤弟?!” 裴元擦了把脸,一把抓住了李士实的双手,哽咽道,“大都宪,小弟对不起你啊!” 李士实顿时慌了,“贤弟,这是怎么说的?” 接着,李士实像是求证,又像是自我开解一般的对裴元说道,“莫非是为了之前躲着老夫的事情?老夫也知道裴贤弟的难处,天子扩张兵权,不是区区你我能做什么的。” 却见裴元摇头,满脸自责道,“小弟一时不察,没看破别人的算计,让大都宪落入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实在是小弟不称职。” 李士实听的心惊肉跳,老夫又被人算计了?我怎么不知道? (本章完) 第435章 从实力地位出发,裴千户应该得到这样的尊重 第435章 从实力地位出发,裴千户应该得到这样的尊重 仅仅是一转念,李士实又忍不住先忧后喜。 忧的是,他这个老同志又要被人偷袭了。 喜的是,偷袭他的不是裴元裴千户。 刚才李士实看到裴元落泪,说对不起他,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他不怕别人对不起他,他就怕裴元对不起他。 这个人,心太脏。 这会儿听说对付他的不是裴元,饶是以李士实的城府,也忍不住破涕为笑,脱口而出道,“这是好事啊!” ??? 一向自问面对大都宪时游刃有余的裴元,直接被整不会了。 不是,大哥,你…… 好在李士实也反应过来,自己有逻辑不通的地方。 转而催促道,“贤弟快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要坑害老夫?” 裴元看了李士实一眼,半晌才说道,“你让我吃口菜缓缓。” 正好李士实也要喝酒压压惊,两人一阵觥筹交错后,裴元才长叹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弟为何亲近大都宪,大都宪心中也该有答案了。” “当今天子无子,孝宗皇帝也只有陛下一个儿子。一旦陛下有个闪失,朝廷怕是要另择贤王的。” 他们连合伙藏匿霸州贼首的事情都干了,也没什么不能敞开谈的。 李士实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左右看看,见只有陈心坚侍立在旁,索性也说了明话,“老夫已经多次去信,在宁王面前提过贤弟的名字。” “宁王正求贤若渴了,对贤弟也是心向往之。” “贤弟若是有暇,不妨往南昌去走一遭。若能早定君臣之分,日后朝中必有贤弟一席之地。” 事实上,李士实在给宁王的密折中,高度评价了这位裴千户的危害性。 并且高屋建瓴的提出,“宁王欲得大明,必须先得千户裴元。裴元不安,则社稷不能安。” 只不过,裴元显然对去南昌见宁王,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都有齐天大圣孙悟空当后路了,还在乎什么宁王? 不过,话题展开到这,倒是让裴元想起一件事来。 等把朝局梳理完毕,就该回山东收拾德王系和鲁王系,这两大藩王世系了。 宁王作为朱氏长者,关键时候的发声,还是很重要的。 在历史上,好像宁王确实装了个逼,以朱氏长者的身份跑出来约束了下宗室,还为他博得了一笔不小的声望值。 那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着? 裴元想了一会儿,一时没有头绪。 便对李士实说道,“小弟身无寸功,有何颜面去见宁王。” 李士实很诚恳的说道,“你人到了就行,何必顾忌旁的事?” 按照李士实的观点,只要宁王夺取天下的过程中,裴元这混蛋不添乱,就值一个伯。 裴元索性暗示道,“小弟在山东平定邪教,颇为德王、鲁王的事情烦恼。若是机会得便,必有以报。” 李士实闻言大喜过望。 德王和鲁王可都是比宁王还壮大的强藩啊。 德王仗着哥哥宪宗的宠爱,得到了山东大片的土地和人口。 鲁王则依靠着和孔家的多代通婚,间接的与很多文官家族成了姻亲,政治号召力不容小觑。 这两大强藩又离京城很近,是宁王上京的两大隐患。 若是能重创一两个,绝对是大功一件。 李士实当即满口承诺道,“若是贤弟果有作为,宁王必有厚报。” 裴元也说的明确了些,“这些事毕竟牵扯到两大强藩,若是宗室有些争议,还得宁王以朱氏长者的身份,出来平息言论。” 李士实毫不犹豫道,“只要贤弟不授人以柄,就算是宗室也不该无理取闹。” 这点善后的担当,宁王还是有的。 裴元心中又添了几分成算。 当即画了个大饼,“等到此事做成,小弟心中有了底气,就去南昌朝觐宁王。” 李士实大喜,连声称好。 两人又饮几杯,李士实忽然回过味来。 不是。 刚才不还在谈有人要谋算老夫吗,怎么话题转到这里了? 李士实连忙问道,“贤弟,刚才你说有人要坑害老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喟然叹道,“其实和我刚才所说的事情,也有点关系。” 裴元对李士实正色问道,“假如,异日宁王有幸登临天子之位,不知会如何安排小弟?” 李士实毫不犹豫的说道,“以贤弟之能,只要愿意为宁王效力,封为国公等闲事耳。若是立有殊勋,如徐达、常遇春这般,死后异姓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是能同时按住朝廷大军和霸州叛军二十多天的猛人! 李大都宪深刻的认为,从实力地位出发,裴千户应该得到这样的尊重。 裴元点点头,没有细问,而是又道,“那以大都宪的地位、德望,又作何期许呢?” 李士实露出笑意,谦虚的说道,“这个嘛,老夫素来淡薄名利,到时不过是归隐山林罢了。” 裴元闻言却笑,随后不咸不淡的说道。 “杨廷和、杨一清、李燧、孙交、张子麟这些人,也想淡泊名利,到时候归隐山林。” 李士实闻言脸上一僵。 他费心费力的帮着宁王造反,除了双方是姻亲关系,只被被动下水,还因为他内心中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这样的人,说什么淡薄名利、归隐山林?不过是扯淡罢了。 可是裴元刚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李士实意识到了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虽然那些朝臣在接受宁王暧昧的时候,双方表现的似乎十分亲密。 但是随着朱厚照无后的征兆越来越明显,群臣们早就心思动摇了。 要知道别的皇帝子嗣少,要么是早夭养不活,要么是不贪女色。 可朱厚照一直有荒淫的名声,这么胡搞乱搞的播种了那么多年,却连一根苗都没长出来,那就很说明问题了。 然后等群臣们开始认真考虑以后的事情,自然就发现有一个投靠更早的老头……,挡住他们的路了。 裴元刻意的用同样的话,将这些人和李士实归类在一起,就是明晃晃的提醒李士实。你们,是属于同一个生态位。 想到深处,李士实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就听裴元略带怜悯的看着李士实说道,“大都宪身为本朝七卿之一,平日虽然劳心劳力,但也算能从容应对。” “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那些人彼此也要争权夺利,根本腾不出手来专门针对大都宪。” “就以当前最火热的‘边宪、萧翀案’和‘马中锡’案来说,其中牵扯到的三人,杨廷和、杨一清、何鉴,若是他们某一人全力对大都宪出手,大都宪还能够这般从容吗?” 李士实的脸色难看了下去。 杨廷和,他不行。 杨一清,他也不行。 何鉴,他还是打不过。 裴元却一点也不体谅李士实的心情,“作为最早投效宁王的顶尖文臣,大都宪可是挡住所有人的路了。” “何止杨廷和、何止杨一清、何止何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抢着和您一起淡薄名利,归隐山林呢。” 李士实的脸色彻底白了下去。 以往的时候,身为正德朝的大七卿之一,李士实还能乐呵呵的看别人的热闹。 而且他身为宁王那边的人,还隐隐有超脱之感,算是朝中的特殊存在。 但是随着宁王接盘的可能性越来越高,那些人打着打着,就把刀瞄准了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在外做官二十年的扑街老官僚,何德何能顶得住这么多强人猛冲。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抱持黄金的稚子,出现在了不怀好意的人群之中。 李士实霎时间手脚冰凉,他无意识的抓着裴元的手,失声道,“贤弟,这让老夫如何是好?” 刚抓住了裴元的手,李士实却猛然回过神来,想到另一个恐怖的可能。 若是眼前这个裴千户,也要踩着自己的尸体过去,自己又如何抵挡得了这等猛兽? 他的手下意识的一缩,目光也下意识的一躲。 裴元却猛地反手将他抓住。 或许是经历了刚才心理建设的缘故,李士实差点被裴元的动作吓得晕过去,他惊惶的起身道,“贤弟你?!” 却见裴元笑着对他说道,“大都宪难道忘了吗?我是一个军户武人,以后是要等着做国公,异姓封王的人。” “我又不用和你抢着淡薄名利,归隐山林。” 李士实醒悟,激动的连声说道,“对对对!” 两人一文一武,并不是同一个生态位,完全有着顶峰相见的基础。 也就是说,只有眼前的裴贤弟,才是能和他携手走到最后的坚定盟友。 李士实这时候才感受到裴元大手的有力和温暖,感受到在这种艰难处境下,裴元对他无声且坚定支持。 李士实看着裴元,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这裴贤弟,他真的,我哭死。 裴元为李士实铺垫好心境,顺势的就引入了今天主要的话题。 “那大都宪可知道那些未来的伙伴,是怎么为你布局的吗?” 李士实这会儿已经充分信任了裴元,忙道,“贤弟但说无妨。” 裴元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朝廷的安排是傅珪致仕,你辞去左都御史去做礼部尚书,然后由功劳卓著的陆完继任左都御史。” 李士实答道,“的确是有这样的默契。” “只不过平叛至今,很多人的功过仍旧难以厘定。兵部上次草草的拿出了一个赏功意见,也因为天子提出‘义子策’不得不搁置了。” “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关于七卿这个级别的廷推和任命,也还未正式展开。” 裴元想了想,问道,“若是廷推通过之后,就不能改了吧?” 李士实纳闷道,“贤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元道,“小弟的意思是,若是廷推通过了这些任命,等到大都宪去了礼部后,忽然又后悔了,那就没有办法再反覆了吧?” 李士实有些听不明白了,“老夫为何要后悔?如今的朝局,不就已经按照当初贤弟所预判的那样,在推进了吗?” 如今这场大议功确实做到了天下瞩目,而且随着义子策的颁布,以及文官势力的大决裂,也做到了武人最得势,文官最沮丧。 这不就是裴贤弟所说的,推动恩科,收割天下名望的最佳时机吗? 除此之外,还能污染一批人才,让他们成为宁王影响力下沉到各省的重要通道。 这会儿怎么又说到了后悔? 裴元长叹一声,“这就是小弟之前百密一疏的地方。小弟乃是军户出身,长于市井,虽然对朝中的局势略有些心得,但是缺乏深入了解其中规则的底蕴。” “这两天,小弟偶然从户部右侍郎王琼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原来自成化、弘治至正德以来,如今已有三朝,礼部尚书全部出自翰林院。” “就算是礼部内部,也有非翰林出身,侍郎不得晋升尚书的潜规则。” 裴元看着李士实,轻声问道,“不知大都宪当年是何功名出身?” 李士实的嘴唇动了下,脸上先是窘迫的通红,接着很快血色褪去,又白的可怕。 他李士实,乃是成化二年丙戌科三甲第二百三十九名,赐同进士出身! 成化二年丙戌科,有一甲三人,二甲九十八人,三甲二百五十二人。 他是同科进士中倒数第十四名。 不,他甚至不能用同科进士这种说法,因为他只是“赐同进士出身。” 别说和翰林、庶吉士这等顶级读书人比了,就是面对一个正经的进士,都要低上一头。 他一个进士的青春版,怎么敢去做进士plus才能担任的礼部尚书? 若是他李士实腆着脸真去了礼部,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裴元显然也知道结果,并没继续纠缠李士实功名出身的事情。 而是缓缓道,“若大都宪按照朝廷的安排,接掌礼部,将成为三朝以来,第一个非翰林的大宗伯。如此一来,对大都宪来说,只怕不但不是什么光彩,反倒是耻辱。” “若是大都宪能够为了宁王大业忍辱负重,留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必然自此声名狼藉,为天下人笑。就算是以后宁王正位,以大都宪来日的声望地位,再遇上其他重臣敌手,恐怕……,到时候大都宪的处境,还比不上此时此刻。” 李士实紧紧咬牙,干瘦的手也攥紧了裴元的手。 裴元继续道,“若是大都宪知道真相后不堪其辱,主动去职。那么,以大功晋位左都御史的陆完,会挪开屁股,将左都御史的位置还给大都宪吗?那无处可去的大都宪,又何去何从呢?” 裴元的目光看着李士实。 他的话语虽慢,却像是一下下的重锤,打的李士实逃避不得,狼狈不堪。 (本章完) 第436章 大都宪真是害苦了我 第436章 大都宪真是害苦了我 李士实几乎是咬牙说道,“欺人太甚!” 裴元问道,“那大都宪还想着这个礼部尚书吗?” 李士实断然道,“老夫就是鱼死网破,也绝不让他们得逞!” 裴元又意味深长的问道,“那假如朝廷问起来……” “朝廷?”李士实冷笑。 朝廷无非就是那帮见不得他好的家伙,何必那么假惺惺呢。 裴元闻言叹息一声,“大都宪有这样的决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了,咱们虽然识破了贼人的奸谋,却也做了不少无用功。” “如此一来,我等辛辛苦苦筹划的恩科,还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 李士实想起四处串联推动恩科时,那些家伙一个个那么高兴,答应的那么痛快。 这会儿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他们不但要拿走自己的礼部尚书,还要把自己辛苦那么久推动的恩科也拿走。 李士实心中如同滴血一般。 他不甘心的向裴元询问道,“那裴贤弟,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裴元很冷静且理智的说道,“两个办法。一个是彻底毁掉这一次的恩科,让大家谁都拿不到。” “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会为大都宪拉来所有读书人的仇恨。” “一旦事情没做成,说不定还能被那些卑鄙小人,拿这个已经取得广泛共识的计划,去向读书人卖好。最后不但没法阻止恩科,反倒会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 “若是大都宪被那么多读书人仇视,恐怕就连宁王也会心生疑虑吧。” 裴元这话一出,让李士实立刻否决。 他可扛不动那么大的锅,哪怕让他打落牙齿肚里吞,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仇人。 “那不知贤弟的第二个法子是什么?” 裴元立刻很阴险的给出了第二个建议。 “咱们,咳,不,你得不到的东西,最好也不要让别人得到。” 李士实闻言疑惑道,“可是贤弟刚才不是说,不能毁了这次恩科吗?” 裴元解释了一下,“当然不是毁了这次恩科,这可是你了这么多心血力主推动的。” 听到裴元这话,李士实心里更难受了,“所以,贤弟的意思是?” 裴元对李士实说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这是你力主推动的,这件功劳就该由你获得。你何不趁着现在人心不稳的时候,立刻开始上书,提前将恩科的事情公之于众?” 李士实听了,心中一震,犹豫道,“这行吗?科举是礼部尚书的职责,我这样越俎代庖,只怕会引来不少非议。” 裴元看着李士实,平淡道,“管他们呢?” 李士实听了裴元这话,心中那股怨气一时竟得到了宣泄。 是啊,管他们呢?! 朝廷不是用礼部尚书吊着他,想让他把手中的左都御史拱手相让吗? 那我直接把恩科的事情挑出来,把礼部尚书任上的果实,提前吃干抹净不行吗?! 那帮家伙总不能跳出来自爆说,他们根本没打算让自己坐稳礼部尚书的位置,要把肥肉留给真正的人选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士实觉得这一刻自己简直强的可怕! 劳资要黑化了! 之前被朝廷吊着,现在他要反过来吊着朝廷了。 就听裴元继续道,“还不止如此。” 李士实精神一振,还能更强?! 他连忙催促道,“贤弟快说。” 裴元说道,“不知道大都宪有没有注意到如今朝中动荡的风云。” 李士实作为宁王在朝廷的重要代表,也是很关心时事的,当即询问道,“你是说,杨一清和杨廷和那件事?” 裴元道,“不错。” 李士实骂道,“这些家伙没什么好人,狗咬狗罢了。” 裴元向李士实询问道,“那以大都宪之见,这些人谁的胜算大些?” 李士实倒是没被愤怒冲昏头脑,还是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杨廷和树大根深,杨一清恐怕奈何不得。” “况且我听说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也在内廷逐渐失势了,杨一清能直接插手朝堂事务的空间大受影响,未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裴元道,“确实如此,不然的话,这帮家伙打出狗脑子才好。” 李士实也有点遗憾。 却听裴元话风一转,又道,“那不知道大都宪还记不记得前一段时间,户部侍郎王琼上书的那件事?” 李士实纳闷道,“贤弟说的哪一件?” 裴元道,“前段时间,王琼因为朝廷养的冗官太多,耗费了大量钱粮,因此上书了朝廷要求裁革冗员。” 李士实听裴元起了个头,立刻明白裴元说的是何事了。 他便接话道,“这件事我知道,王琼的这封上奏,正好赶上那时候杨廷和接任首辅。” “杨廷和要做出些事情来,看看众人对他出任首辅的反应。” “裁革冗员的事情动静够大,也能收集到足够的反馈,于是杨廷和就大力支持此事。而且他为了推脱责任,还把吏部尚书杨一清推到了台前做事。” 李士实点评了下,“那时候两人就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点评完了继续道,“只不过正好赶上平叛大胜,急需要解决陆完的问题,所以就形成了共识,打算让陆完接替我的位置,等他到位后,再由他配合杨一清完成这件事。”裴元提醒道,“之前朝廷的目标是清理冗官,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杨一清当然不愿意干。” “可是朝廷让陆完担任左都御史,清理冗官的方向就改为了追杀刘瑾余党。” “杨一清本就是靠反刘瑾起家的,对这个变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而杨廷和,虽然阴不到杨一清,但是他的主要目的,是在上台后展示首辅权威。最终收拾哪些人,对他并不特别重要。” “看似各方面都很好的局面,只可惜,却要牺牲大都宪的利益。” 李士实听完,感慨道,“若不是贤弟为我分剖,只怕老夫如今还在梦中。” 李士实也不多想了,直接向裴元询问道,“那以贤弟之见,如今愚兄该如何是好呢?” 裴元闻言,很矫情的犹豫道,“这是你们文臣之间的争斗,我一个武人插手,怕不合适吧。” 李士实诚恳的说道,“以你我之交,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愚兄此时六神无主,还望贤弟一定要拉我一把。” 裴元举杯犹豫再三,终究是一口饮下,唏嘘道,“我本不想掺和这些朝廷的事情,大都宪真是害苦了我。” 说完之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裴元对李士实直接了当的说,“陆完功大,大七卿中必定要给他腾出一个位置的。但只要你坚守住自己左都御史的位置,那陆完就只能换别的选择。” 李士实对裴元提醒道,“陆完也不是翰林,不可能去接礼部尚书的,他常年在京做官,比我们更清楚这些门道。” “何况,他这么大的功劳,朝廷要是逼得的他进退两难,那就是朝廷的错。他们根本不可能用礼部尚书来算计陆完的。” 裴元对李士实宽慰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会让兵部尚书何鉴滚蛋的。陆完一个兵部侍郎,晋位兵部尚书本就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只要兵部尚书的位置出现空缺,别人根本拿不出理由非让陆完去别的岗位。” 李士实听完直接沉默了。 堂堂一个兵部尚书,朝廷的大七卿,你能说弄走就弄走,这叫做不想掺和朝廷的事情? 裴元这话倒不是装逼,而是确实存在不小的把握。 何鉴虽然借助“马中锡案”,让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恶化,成为了关键第三人。 但是作为当局者的何鉴却肯定明白,这件事不止他一个藏在暗处的人,背后还有一支神秘势力伸手参与过。 一开始裴元找他挑明“马中锡案”的关键作用时,何鉴说不定还动过要不要把裴元的底细挖出来,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的心思。 但是等何鉴迟迟没有动手,那个最近风生水起的“贤宦”,山东镇守太监毕真突然就把“马中锡案”晒出来的时候。 何鉴就应该明白了,背后操盘此事的势力,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强大。 若是再把此事一点点往前理,再寻找毕真突然露布上书的踪迹,不难发现更大的端倪。 可是对何鉴来说,在受到杨廷和与杨一清内外夹攻的时候,再和一个新露出水面的势力撕破脸,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最好的选择,就是借势而为,趁机对杨廷和与杨一清两方要价。 等到杨廷和与杨一清同他达成和解,就带着胜利成果,急流勇退。 只有他在完成自保之后,迅速的让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才能让其他人手中的把柄变得廉价,并且放弃对他的掌控。 裴元相信何鉴是个聪明人,他也不介意何鉴咬走鱼饵就逃得远远地。 能通过一系列的做局,兵不血刃的让一个风头正劲的大七卿滚蛋,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了。 何鉴应该会很快体面退场,如果他不想体面,裴元也有办法帮他体面。 李士实就听裴元继续说道,“陆完没机会晋位左都御史,他就不用亲自对往日的同党出手。而没有这种大肆流血的决裂,那么不要说清流无法完全相信陆完,恐怕就连陆完心中,也会存在和刘瑾余党留一线的念头。” “之前的反刘瑾阵营十分强大,有内阁首辅杨廷和、吏部尚书杨一清和兵部尚书何鉴这些强人主导,还有一系列的官员拥簇在这些人身旁。” “杨廷和有数目众多的门生同年,杨一清有亲手释放出来的江西派,最弱的何鉴也收拢了李东阳致仕后残留的政治遗产。面对这样的阵容,交卸了军务职权的陆完,只能忐忑的等着他们给出赏赐。无奈的接下追杀刘瑾余党的投名状。” “可现在呢?” “三大清流强人已经被我、已经被、已经自己分裂了。” “等到陆完成为兵部尚书,自身就有唯我独尊成为一个山头的资格。到那时,他还能对清流们有多少畏惧?” “如此一来,铁板一块的清流势力被肢解为了几块。大明朝廷的这些棋,就彻底走活了。” 裴元说着,替李士实共情了一波,“这对我们并不是坏事。这些大七卿斗的越凶狠,大都宪的压力也就越小,对不对?” 李士实听着裴元的话,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他询问道,“这陆完,靠得住吗?” 裴元心说,这你问的就多余了。 在历史上,宁王“闯三关”时参与的人虽然不少,各路神仙依次入场,但是力推此事的主力就是陆完。 这陆完可是个超级机会主义者。 裴元觉得陆完单凭那些心怀异志的刘瑾余党,可能有些势单力孤,索性帮他提前在李士实这里打了个伏笔。 “不知道大都宪了解不了解陆完的过去。” “这个家伙当初因为懦弱,不敢对宦官动手,结果让同窗痛恨,将他写在了殴打宦官的姓名前列。最后,他竟然因此获得了前吏部尚书王恕的赞赏,得以飞黄腾达。” “此人以懦弱成为抗阉勇士后,又凭借贿赂刘瑾成为了左佥都御史这样的清流风宪官。” “接着没多久,又以文官之身,成为了数十万大军的统帅。” “等阉党覆灭的时候,偏又因为在前线平叛,掌握大军,导致杨一清和张永不敢对他清算,竟硬生生撑到了获得足以自保的大功。” “此人的人生轨迹如此离奇,在面对抉择的时候,又岂能不会额外抱有侥幸呢?” “若是不让他和刘瑾阉党彻底决裂,清流们可不敢放心的让他在朝堂身居高位的。” 李士实终于体现出了宁王张良的智慧,“这么说,我应该主动扶陆完一把,在朝中形成更多的狗咬狗,这样才能分担更多的压力。” 裴元点出了关键,“重点是,不能把斗争的目标对准刘瑾余党。” 裴元费心费力的形成眼前局面,可不是为了给陆完做嫁衣的,而是要在保住王畅的基础上,形成对杨廷和的政治合围。 (本章完) 第437章 游说陆訚 第437章 游说陆訚 李士实心中大致有数了,既然不打刘瑾阉党,那就该继续按原计划核查京中各衙署的冗官了。 于是李士实便恨恨道,“既然如此,等到我把恩科的功劳捞过来。就以左都御史的身份,主动要求吏部配合核查冗官,到时候他们那帮混蛋就知道,老夫不是任由他们拿捏的。” “冗官核查”是杨廷和算计杨一清的明手。 整个核查的过程,基本上就是吏部点名,都察院挥刀。 表面看上去这两家权力满满,威风凛凛,可是能在京城衙门里挂编制吃闲饭的,哪个好惹? 杨一清再怎么有清廉刚正的人设,但也是给人家当老大的人。 手底下的小弟要不要保?手底下小弟的七舅姥爷要不要保? 不要觉得一个伟光正的吏部天官杨一清,就能逃得了这些蝇营狗苟,说不定他的权利末梢,能直通到一个连从九品都说不上的吏员。 他是吏部天官,但不是生来就是吏部天官,那是有无数人在底下把他举起来的。 当杨一清很伟光正的站在那里时,要不要看看他的来时路? 所以,哪怕是杨一清这样的人,手下的小弟要保,手下小弟的七舅姥爷也要保。 等他保住了自己的小弟,保住了自己小弟的七舅姥爷;那么其他大哥的小弟,其他大哥小弟的七舅姥爷呢? 还是要保…… 所以明明口头上都痛斥冗官,各部司自己也抱怨“各衙门冗员动以千计高者”,但最后的结果,仍旧是他杨一清“雷霆手腕,清退五人”。 好在,吏部和都察院在猛干地方官员的时候,还是称职的。 正德九年的时候,在京察中唯唯诺诺,只查出来五人冗官的吏部和都察院,重拳出击,考察天下诸司官员。 在这场以地方官员为主的考核中,以年老、有疾、罢软、不谨、才力不及等原因,查处各主要衙门官员一千五百六十一人,杂职衙门一千三百二十五人。 他杨一清不再孤身走暗巷,反倒带着一身光,打的地方官员们嗷嗷叫。 李士实这次鼓动着核查冗官,确实是有很大的黑化成分。 因为这件事,如果真出了“雷霆手腕,清退五人”的情况,他这个都察院老大也会跟着一起丢人。 这属实是打算拖着杨一清一起进泥潭里打滚了。 裴元对这件事,更是持开放态度。 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裴元甚至还鼓励道,“大都宪好生做就是,他们越反对,就说明你做对了。” 如此一来,“边宪、萧翀案”,“马中锡案”以及由都察院和吏部推动的“冗官核查”将会形成合力。 这“两案一查”,也会将朝局的纷争,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激烈程度。 李士实想了想,说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赶紧把恩科的事情挑明,免得被别人摘了桃子。” “只不过,这件事虽然打通了许多关节,也得到了不少支持。但是最终愿不愿意施恩,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 裴元为李士实打消了后顾之忧,“无妨,这件事我设法去和天子说说。” 李士实:“……” 李士实没话找话的说道,“礼部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有没有波折,别咱们辛苦一场,让他们捡了便宜。” 裴元下意识道,“放心,礼部尚书我也有安排了,他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任。” 李士实:“……” 所以贤弟,我是怎么害苦了你? 李士实今天受到的冲击不小。 虽然来的时候好好的,走的时候举世皆敌,但是他黑化了,也变强了。 而且他还更清晰的认识了自己和裴贤弟之间的关系。 这裴贤弟就是能够和他携手,一起走向顶峰的人。 等送走了李士实,裴元默默复盘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落子。 首先,裴元游说李士实。以推动恩科,污染人才,从而收获声望和深入地方为诱饵,让都察院出头掀起了大议功的讨论,从而拉动了文武之争的议题。 接着通过用文官推动武官,又用武官推动文官,使原本稳固的朝局出现了松动。 随后让谷大用以盘点为名,露布上书,在炒热大议功的同时,吸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这些大量的关注,把这件事本身的影响力进行了十倍、百倍放大。 这就方便了裴元以很小的资源,去撬动本就开始碰撞的朝廷局势。 与此同时,裴元还通过谷大用的炒作,把贺环这个阴险的家伙,摆到了满朝文武的面前。 又通过对功劳的炒作,把陆訚的功劳变相抬高,完成了给他一个伯的许诺。 至于赚了十多万两银子的事情,那只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 接着,裴元提前给朱厚照献上义子策,将文官阵营的气焰一举压了下去,还悄悄黑了王琼一手,让他早早站在了杨廷和的敌对阵营。 也就是在文官们最沮丧的时候,山东镇守太监毕真对文官的维护,就显得异常可贵了。 随着毕真露布上书,为“边宪、萧翀案”平反,文官们以异常凶猛的态度,重新展开了反扑。 然而也正是这个用力过猛的“边宪、萧翀案”,导致了兵部尚书何鉴与杨廷和、杨一清的分裂。 接着裴元利用被逼到绝境的何鉴,再次依靠毕真的露布上书,推动朝野舆论,转向对“马中锡案”的关注。 利用被一次次放大利用的形势,利用兵部尚书何鉴本身的能量,最终一举冲垮了杨廷和与杨一清之间的表面和睦,促成了清流阵营的大分裂。 与此同时,陆完面对这样一个分崩离析的反刘瑾阵营,当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的交出投名状。 而陆完作为独立势力的崛起,又会将早就开始分裂的文官势力,再剥出一块,变得更加零散不堪。 这就,很方便裴千户在大明朝廷重新布局了。 陈心坚见送走了李士实之后,裴千户久久不语。 于是主动上前询问道,“千户还要再见见别的人吗?” 裴元若有所思的说道,“不错,陆公公那边也该打个招呼了。” 陆訚要争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这件事的重要性,并不亚于裴元对七卿的安排。 陈心坚很主动的说道,“那卑职这就去将陆公公请过来。”裴元闻言,当即怒斥道,“陆公公乃是本千户的亲密战友,岂能如此轻慢?去问问他有没有空,我当亲自拜访。” 看到裴元这般表现,好学的陈心坚也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虽然陆公公现在还只是个没有拿回御马监实权的跛脚掌印,但是看来,在裴千户的政治体系中,未来的地位高于大七卿,是要对标“三内阁”的。 草率了。 陈心坚赶紧道,“那卑职这就去陆公公府上问问,看他在不在。” 裴元闻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没多久,陈心坚回来禀报,陆公公仍旧在府中闲居。 陆訚这会儿按照裴元的提醒,正在家中淡泊名利,听说裴元上门,连忙迎了出来。 两人见礼完毕。 陆訚一脸喜气洋洋的说道,“多亏了贤弟的筹划,让咱侄儿得了伯爵之封。改天我就让那小子去智化寺谢你。” 兵部的封赏虽然因为“义子策”的缘故,受到不少冲击,但是大致内容已经被陆訚这等消息灵通人士得知。 陆訚的侄儿获得了伯爵荫封,这让陆訚大感满意。 裴元对此倒没什么好说,这确实是他的折腾的结果。 裴元随口客套了两句,便向陆訚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是我做的?” 陆訚答道,“咱家没关注过程,反正结果是我想要的。” “想来,这必定是裴贤弟之功了。” 裴元对陆訚这等合作伙伴十分满意,逼事少,懂得领情,这就足够了。 裴元对陆訚道,“后续可能有点波折,但是伯爵之赏应该是没问题。” “接下来,就该为陆公公考虑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了。陆公公对此有何筹划吗?” 陆訚听了,略有些惊讶,“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裴元险些被陆訚这话弄沉默了。 他身边躺平的人不少,但是躺平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陆公公还是第一人。 裴元只能感叹道,“张永张公公声势渐弱,陆公公宜自勉。” 或许是这个话题确实让陆訚感兴趣,他不由向裴元询问道,“裴贤弟有何高见。” 裴元道,“想必陆公公也该想明白了,这次你最重要的敌人并非张永,而是同为弘治旧人的萧敬。” 提到萧敬,陆訚的神色也严肃不少。 萧敬已经服侍多位帝王,而且因为阳谷之战的缘故,让萧家得了两个伯。 对比起得了一个伯的陆訚,萧家在战功上丝毫不弱。 而且萧敬常年在宫中服侍,与皇家的关系,可比常年外放的陆訚要强太多了。 听到萧敬,陆訚本能的就起了警惕之心。 于是,陆訚再次道,“裴贤弟有何高见?” 这次明显就郑重了很多。 裴元满意的看了看陆訚,这样的态度才对嘛。 随后说道,“这次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争,无关功勋和与天子的关系。只有一个关键人物需要争取,那就是吏部天官杨一清。” 陆訚听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顿时有些懵逼,“杨一清?” 裴元却坚定道,“不错,就是杨一清。” “对于天子来说,他对内廷的要求十分明确,那就是能够制衡身为内阁首辅的杨廷和。” “张永虽然无能,但是他和杨一清的关系十分亲密。这就让他在外廷有足够的筹码与他呼应,让他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制衡杨廷和。” “所以在天子心中,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与他没那么亲近的关系,也可以没那么显著的功勋,但是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能不能与杨一清紧密合作,制衡杨廷和。” “天子需要的,起码是一个张永的替代品,然后才是能不能更多的为他所用。” “所以本千户可以断言,最先和吏部尚书杨一清达成默契的人,将最有希望成为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陆訚被裴元说的有些懵逼,“杨一清,这、这我也不熟啊。” 裴元道,“对于杨一清这等人物来说,双方的私交根本不值一提,双方在政治上的联合才更有意义。若是陆公公信我,不妨按照我的思路向杨一清示好。只有等天子看到陆公公有取代张永的可能,陆公公才有希望坐上司礼监掌印那个位置。” 陆訚也不遮掩,赶紧向裴元询问其中的关节,“那我该怎么向杨一清示好呢?” 裴元听陆訚这么说,便道,“如今朝中缺少一个礼部尚书,原本朝廷公推的乃是现任的左都御史李士实,但李士实不是翰林出身,不敢去碰这个大坑。他已经有了退意,打算放弃这个大宗伯的位置。” “此事旁人还不知晓。若是陆公公掌握主动,提出合适的人选,必定能得到先机。” 陆訚直指人心的问道,“李士实放弃礼部尚书的事情,应该和你有关吧。” 裴元眉头一动,向陆訚问道,“这重要吗?” 陆訚想了想,向裴元意味深长的笑道,“不重要,裴贤弟还是和我说说怎么才能当上这个司礼监掌印吧。” 裴元觉得,今天听到的所有好听的话,也不如这个“不重要”更让他满意。 这意味着,在关键的时候,陆訚面对自己时,底线更低,能做出的妥协也更多。 裴元便道,“李士实应该很快会向朝廷提出恩科的建议,等到恩科通过,就会和朝廷清流反目了。到那时候,讨论礼部尚书的人选才有实际意义。” 陆訚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通过对礼部尚书的提名,获得杨一清的好感?” 接着又犹豫道,“可是我乃是内官,根本不适合对礼部尚书这样显耀的位置发表意见。” 裴元却道,“不如此,不足以惊世骇俗,也不足以打动杨一清。” “何况,有谷大用和毕真的先例在前,恐怕天下人对你的期待,要更多些。” (本章完) 第438章 大宗伯的人选 第438章 大宗伯的人选 陆訚听到谷大用和毕真的名字顿时恍然,“他们都是在为你办事?” 若是别人,恐怕不敢信。 一位是堂堂的西厂提督,一位是堂堂的镇守太监,居然会为一个五品武官所驱驰。 但是陆訚不同。 他就是靠着对某人言听计从,由一个南下追杀杂鱼的杂鱼太监,先成为戴罪立功的小股兵马的监军,然后凭借奇迹般的“淮上之役”击溃了撤退中的霸州叛军,然后顶替了战线崩溃的谷大用,加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数十万大军的军务。 虽说在战后遭遇了一些不公正待遇,但是在某人的提醒下,不争不抢的挂机,也成功让侄子陆永得到了一个镇平伯的封号。 既然他已经躺在了正确的位置,那么当然要继续躺下去。 事实又证明了他的远见,他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有某人筹划着把他送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去。 至于谷大用和毕真…… 他们抢到的位置,显然不如自己更好。 裴元对陆訚也没必要太多隐瞒,直白的说道,“各取所需罢了。” 陆訚点点头。 随后向裴元问道,“那以我这个身份,该如何提名,又该提名何人呢?” 裴元想了下,说道,“靠你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的身份显然不行,不如还是利用你前提督军务太监的身份,从这次的平叛着手。” 陆訚脑海中浮现谷大用盘点名将那些东西,以及毕真掀起朝野舆论的两案,不做声的继续听着。 裴元对陆訚说道,“现在武人声势虽然渐渐起来,但是声势这东西是很玄学的。如果朝野议论不休,持续关注,就如同烈火烹油,时间久了,就很容易在世人心中烙印下武人强盛的印象。” “人心向背这东西是靠不住的,武风盛,则文风弱。文风盛,则武风弱。” “汉唐重军功,因此有投笔从戎,有男儿本自重横行!” “两宋重文华,所以才说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 “现在天子尚武,又借助这次霸州平乱振奋了武人功臣士气。偏偏文臣集团因为种种原因,被肢解的四分五裂。这时候,就需要有提振士气的举动,用以抗衡朝野对大议功的关注。” “现在高层的文官声势大减,就要从底层的读书人那里着手。所以我断定,这次恩科的事情,一定能非常顺利的通过。” 陆訚忍不住点评了一句,“这都是千户之力吧。” 裴元也没否认,如实道,“有几个小兄弟,也到了该有所作为的年纪,总要送上个称心前程。” 陆訚想起之前裴元对他提过,想让他帮着运作一个江西进士的事情。 看来这次要运作的有点多,所以裴元干脆自己搞出一科进士来了。 想到这里,陆訚竟然莫名的有些惭愧。 若是自己有当年王振、刘瑾这样的声势,何必还要裴贤弟这么麻烦? 陆訚不由感叹,“这几个小兄弟,也是好福气啊,值得千户这般费心。” 就是不知道满朝文武,知道这般天翻地覆是为了几个萌新,会是什么感受…… 裴元不想瞒陆訚,又道,“也不单纯是为了那几个小兄弟。他们想让陆完彻底表态,所以打算以陆完为左都御史,清剿刘瑾余孽。别人我不管,可我不能看着他们去动王敞。” 裴元意有所指的说道,“要是连自己小弟都保不住,我裴千户有何面目再见其他人。” 这句话也可以反着来,只要裴元抗住这次政治变动,力保住王敞,那他就可以骄傲的在所有小弟面前挺起胸膛了。 所以裴元在陆訚面前,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陆訚虽然自认为双方属于亲密盟友的关系,但是看到裴元哥,不是,看到裴元这么靠谱,也是有一种莫名安心的。 陆訚诚心诚意的赞叹道,“千户真人杰也!” 裴元心中暗爽。 装逼成功。 为了不显得太过轻浮,裴元继续说起正事,“等到这次恩科的事情成功推动,李士实就会推动之前搁置的核查冗官。” “李士实继续动用左都御史的职权,就是彻底放弃了之前的默契,和执政的杨廷和、杨一清那些人撕破脸了。” “这时候,礼部尚书的人选,就可以摆在台面上讨论了。” 陆訚知道接下来就该是自己要干的活了,因此很识趣的问了一句,“那我该如何发声呢?” 裴元道,“你可以从‘边宪、萧翀案’和‘马中锡案’谈起,以这两个当下最热的话题引入。” “‘边宪、萧翀案’和‘马中锡案’本就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引发广大舆论的,而且文官士人们因此对毕真多有赞誉之言。” “所以陆公公以同样的案件入手,朝野舆论不但不感到突兀,说不定还会产生浓厚的兴趣。” “至于陆公公你,要关注的也不是这两个案件本身,而是应该关注到那些殉城的基层文官。” “而且陆公公的视角也不能认为他们是被迫殉城,而是应该认为,他们是在心中的气节感召下,义不从贼,所以主动殉城。” 陆訚闻言,不是很理解的问道,“之前毕真不是在以大量的州县官员被迫殉城为由,在诘问何鉴吗?我若是这般,岂不是自相矛盾?” 裴元有些无语。 他看着陆訚,“别人又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陆訚有些懂了。 也就是各持立场,左右互搏呗。 陆訚觉得还是得问清楚一点,“这两种说法,有什么利弊呢?” 裴元想了想,觉得可以多透露一些东西。 陆公公作为裴元最终计划的目标合伙人,得和他一起密谋更多的坏事,进一步进行绑定,心里才够踏实。 裴元便道,“之前的说法,是以大势逼迫兵部尚书何鉴,在大量文官们兔死狐悲的情绪下,以这两案把何鉴逼到死路。” “在这种情况下,何鉴为了求活,只能分裂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关系,然后左右逢源得以自保。” “可本质上呢?被迫殉城这种事情,虽然可怜悯,但是听上去却不那么体面。”“而陆公公的此举,就可以在达到目的之后,为文官们补上他们想要的体面。这也可以为陆公公赢得文官们的普遍好感,为下一步进军司礼监掌印打好铺垫。” 陆訚听了赞道,“原来如此,千户果然很细。” 裴元隐约觉得陆訚说话有些冒犯,但不好证实,便继续道。 “有了这样的普遍好感,陆公公的进一步发言,也更容易被人接受。” “到时候陆公公可以盛赞平叛过程中那些文官或者读书人充满气节的行为,具体事例,我也让通政司那边归纳总结了一些,到时候会给陆公公拿过来。” “陆公公要把这些都归到礼仪教化之功,顺势就可以谈起空悬的礼部尚书之职,陆公公可以建议朝廷选用品行卓著,刚正不阿,德才兼备的贤臣。” 陆訚慢慢琢磨着裴元所说的这些东西,有些疑心裴元说的是反话。 按照他和裴元的政治光谱,一个是阉宦,一个是锦衣卫,怎么看都是朝中的奸邪势力。 偶尔出来表演一番,或许能愚弄世人,可他们这样的人物,总不能表演一辈子吧。 真要是来这个么一个品行卓著,刚正不阿的大七卿,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而且,按照陆訚的政治规划,接下来是要进司礼监,做掌印太监的。 作为内廷一把手,外廷有这么一个天生和他们犯冲的大宗伯,可是很糟心的。 陆訚想了想,慎重的向裴元询问道,“那千户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裴元道,“当然。” 说着,不等陆訚再问,就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谢迁!” 陆訚倒吸了一口凉气,先是说道,“这不合适!” 又改口道,“这不可能!” 裴元说道,“谢迁乃是成化年间的状元,由翰林入内阁,声望卓著,又有贤名,后来被刘瑾排挤,不得不离开朝堂。以他的资历完全胜任礼部尚书的位置。” 陆訚听了连连摇头,矢口否决道,“谢迁可不是好惹的,你去招惹他干嘛?而且谢迁当年也是做过内阁大学士的,一旦谢迁回来,那杨廷和何以自处?” “以谢迁的资历能力,朝野威望,别说杨廷和不想看到他回来。就算是陛下,也不想看到一个比杨廷和更麻烦的大学士。” 裴元听了笑道,“所以,这不是个挺好的人选吗?” 陆訚:“?” 就听裴元解释道,“陆公公身为宦官,不管你提出什么人选,必然会被人猜疑用心。但是你提出谢迁,却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反而会让人更加信任你。而且,你提出让谢迁出山,能够大大收获一个人的好感,让他把视线关注到你。” 陆訚心中一动,接话道,“杨一清?!” 裴元点头,“不错,就是杨一清!” 杨一清和李东阳、谢迁的关系很紧密。 在嘉靖朝,面对生猛的张璁、霍韬、桂萼三人众的时候,自感力不能支的杨一清紧急呼唤的外援,就是谢迁。 陆訚这时候能够给文臣体面,并且提出谢迁这个人选,对谢迁大加赞誉,必然会让杨一清好感拉满,有知己之感。 可惜,也就是提提。 就像是陆訚所说的,谢迁的资历太老,杨廷和好不容易熬走了李东阳,怎么可能让谢迁这个前辈大学士再从容回朝? 而且天子渴望的是一个弱势内阁。 朱厚照好不容易把梁储搞得声名狼藉,威望丧尽,正是要再接再厉的时候。 他绝对不想让谢迁回来补强内阁。 裴元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陆訚也明白了裴元的意图,“你这是打算虚晃一枪?” 裴元笑道,“不错。” “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吸引来杨一清的关注。只要杨一清没有站出来表态,你就孜孜不倦的在朝中力推谢迁。” “放心,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你这个内宦干预朝政的。” “就因为你推得人选是谢迁。” 陆訚有些明白了。 谢迁本身就是威名卓著的文臣领袖,而且还是被刘瑾排挤不得不致仕回乡的。 他陆訚一个公公,能够不顾自身得失,力推这种带反宦官人设的文臣领袖,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陆訚可以借助这其中的政治正确,肆无忌惮的主导舆论方向。 陆訚想了想问道,“那等到杨一清出来表态呢?” 裴元道,“杨一清现在面对杨廷和,处境窘迫,应该是很欢迎谢迁回朝的。等到杨一清表态之后,你就可以暂时退居幕后,看朝野的反应。”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不管是杨廷和还是天子,都会出手压下这个提议。” 陆訚有些疑惑,“如此一来,我不是白忙一场。到时候不但首辅和天子对我不满,恐怕内廷的各大珰,听说我举荐谢迁,都会记恨我。” 裴元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只是一个内官,或许在那些文人心中是个通情达理的内官,但绝不会有太多的人关注到你。在这场博弈中,输的最多的人,就是杨一清。” “因为当杨一清站出来表态支持谢迁的时候,他的身份资历就轻松的盖过了你,把所有的目光都转移了过去。” “等到谢迁被否决的时候,你就可以秘密去见杨一清。” 陆訚略感惊讶,“我去见杨一清?” 裴元道,“不错,到那时,就是咱们提出真正人选的时候了。” “而且为了确保成功,这个人选,要由杨一清提出来。” “杨一清刚刚遭受挫败,必须要立刻扳回一城。所以无论如何,新任的礼部尚书,必须得再次由他推举,并且成功任命,不然他在朝廷中将一败涂地。” “而对于杨廷和与陛下来说,刚刚大挫了杨一清的颜面,只要他们不想逼得杨一清立刻掀桌,就得适当做出妥协。只要这个人选合适,就有很大的冲关机会。” 陆訚追问道,“那千户打算让谁做这个大宗伯?” 裴元张口,说出了早就深思熟虑的一个名字,“前南京吏部尚书,同样是成化年间状元的,王华!” (本章完) 第439章 人间清醒 第439章 人间清醒 裴元选中王华,主要有两大原因。 一个是因为他是王守仁的老爹,可以补强“王琼—王守仁”的这对政治扑街仔,让他们可以更好的与杨廷和一党对线。 还有一个原因是,王华这个人,是个很有政治弹性的家伙。 裴元第一次和王敞相见的时候,两人曾经简单的提到过王华。 那时候王敞因为傲慢,拒绝让锦衣卫百户裴元一行入住驿站,结果就引得裴元联手岳清风,在驿站里肆无忌惮的大杀一场。 事后王敞对裴元说,他曾经和王华说起霸州民乱的事情,并且表示要大力抑制豪强,打压江湖人物。 但王华告诉他,他更痛恨的是那些把顺民变成暴民的人。 王敞也因此感慨,不该不留余地的把裴元逼到绝境。 从听到王敞那番话的时候,裴元就想过,如果是王华这样有官场道德的人成为政治对手,那该有多好啊。 毕竟没有官场道德的裴元,只要有一口气,就存在的翻盘的希望。 而且王华这个人底子特别好。 他和谢迁相似,都是成化状元,也都是因为被刘瑾排挤不得不辞官致仕的。 若是论资排辈,以他状元的身份,进入内阁只是时间的问题,比起谢迁来,也不算太逊色。 偏偏王华翰林清贵,主要为天子担任讲官,并未接触太多实务,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很低。 作为一个无害的谢迁代餐,就很容易成为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人选。 就算王华担任了礼部尚书,杨廷和也不用担心王华的威胁。 哪怕王华以后有望进入内阁,也会成为费宏这样没有太强攻击性的弱势大学士。 杨一清和王华关系一般,从举荐结果上看,似乎捞不到什么好处。 但是他可以通过举荐王华这个容易过关的人选,在失败过的地方再赢一次,拿回他丢失的颜面。 这对杨一清来说,就很有吸引力了。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促成杨一清和陆訚达成同盟,更是会收获巨大。 除了这些因素,王华还和王敞在南京共事过,双方的关系也还行。 这会让王敞在政治上的路子开阔了不少。 虽说王敞的上限也就这样了,但是这个高阶的政治人物了,仍旧是裴元最拿得出手的文官。 按照原本的历史,正德时代将会在数年内,急速的冲到顶峰,然后彻底结束。 这个时间太短,让裴元根本没机会,培养出自己的顶尖文臣。 裴元之所以一定要违反常理的搞出一届恩科出来,就是为了抢时间,让小弟们多两年时间积攒资历。 按照裴元的构想,这批小弟会先进入都察院做御史,然后在自己的帮助下刷满资历名望,然后再进入各省的按察使司,通过按察使司介入各处的兵备道。 如此一来,这些饲料速成小弟,就能在七八年的时间,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从这一点来看,王敞的地位仍旧是独特且难以替代了。 这也是裴元听说陆完要清剿刘瑾余党时,忍无可忍直接开战的最重要原因。 陆訚听完裴元的简单分析,很敞亮的说道,“既然贤弟已经有了成算,那愚兄照办就是。” 陆公公想的很明白。 对于一个躺赢玩家,最大的风险就是自己胡乱操作。 两人达成一致,裴元这才放心离去。 回去的路上,陈心坚为裴千户整理着日程,提醒道,“这几天,千户还要去和天子谈谈恩科的事情,免得大都宪那边前功尽弃。” 裴元不由长叹一声,“设使天下无有本千户,不知多少要生出多少纷乱。” 到了第二日,李士实果然出手。 他主动提起了霸州叛军为祸甚烈,正该修生养息,收拢地方人心,不妨单独开一次恩科,使天下人沐浴陛下圣德。 李士实的这次出手十分突然,因为按照朝臣们原本对他的许诺,这是他接手了礼部尚书之后才能干的活儿。 原本这个礼部尚书只是吊在李士实面前的鱼饵,可是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利用这个暧昧的权力过渡期,直接提起了恩科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李士实打了所有人一个冷不防,不少没来得及通气的派系官员出现了应对事故,许多人下意识的表达了支持。 这零零散散的支持,很快形成了风向。 等到大佬们要下场干预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李士实关于恩科的设想,已经开始在朝野间展开了广泛讨论。 虽说立刻有人指出,李士实以左都御史的身份提出这样的建议,实在有些越俎代庖,但是那些基数更庞大的读书人可不管这些。 听说有多考一次的机会,几乎是一面倒的支持李士实。 这就相当于从他们这些扑街里,额外再挑出三四百人为官,白捡的荣华富贵! 自此,凡有键政处,便有人在讨论恩科和李士实。 恩科虽然还未落到实处,但是提出这个建议的李士实已经声名大噪,收获了不少读书人的感恩。 随着渐渐群情激昂,翰林学士靳贵私下里约见里李士实,并且委婉的劝他,“既然你已经推动了恩科,就该辞去左都御史,去担任礼部尚书了,这样才能名正言顺。” 李士实经历了裴元的提醒,这会儿自我感觉很黑化,很人间清醒。 他和靳贵虚与委蛇一番,见靳贵丝毫不为所动,索性直接道,“虽然现在礼部尚书缺位,但是靳学士也挂了一个礼部尚书头衔,何不接手此事,以成全天下读书人的冀望?” 靳贵闻言,深深的看了李士实一眼,暗含警告的问道,“大都宪可想好了?” 李士实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冷笑道,“靳学士乃是堂堂翰林学士,正是礼部尚书的绝佳人选,何必来问我一个同进士?” 靳贵虽然有礼部尚书的加衔,但是礼部却绝非他的目标。 他是以翰林学士的身份,加衔礼部尚书的,这两个头衔也就意味着靳贵已经完全满足了入阁的条件。 李东阳致仕之后,内阁并未增补,一直维持着“三阁老”的局面。 但只要内阁出现空缺,或者需要补强,那么靳贵绝对是很有希望直接入阁的人选。 因为他不但是杨廷和的门生,而且他担任主考官的正德六年会试,还出了个状元杨慎。若是礼部还有“恩科”这个果子在,靳贵不介意去礼部再走这一遭,可是现在“恩科”的甜美汁水已经提前被李士实吸光了,他何必去推动这桩费力不小,未必会落多少好处的事情。 而且李士实直接点破了礼部尚书人选的那点潜规则,让靳贵意识到了李士实的这番举动,绝对是有意而为的。 靳贵也不多言,直接告辞。 等靳贵走了,心中不太踏实的李士实。连忙让人去通知了裴元。 裴元对此毫不在意,他在大方向上的布局已经完成了,李士实政治上的出卖虽然后果严重,但是等到洗牌完成,各方又会流畅的形成新的关系。 裴元这会儿也没工夫立刻出手,把恩科的事情敲死。 这些天他除了密切的关注着朝中的动向,也在接收从山西按察使司衙门转运来的弥勒教徒。 这些弥勒教徒在教主李福达的组织下,掀起叛乱,在山西一带四处劫杀。 后来李福达膨胀了,喊出了那句“我有大分,宜掌教天下”的话。 然后李福达就带着几百小流氓打潼关去了。 只能说,虽然关中之地确实是好地方,但是这位弥勒教主明显有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踏马可是潼关!! 不是靠马扎、酒瓶就能敲下来的! 等到这帮叛军溃散的时候,李福达趁乱逃走,不少弥勒教徒都被抓获。 正好京中的“三河驿案”牵扯到弥勒教,主要负责追查此案的山西按察使司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这些弥勒教徒统统打包,送来了镇邪千户所。 上次裴元去见朱厚照的时候,大致提起过此事。 朱厚照有心索性把“三河驿案”都栽到弥勒教身上,然后给内阁次辅梁储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若是按照之前的猜想,无论是追查到宣府,还是追查到朝中的法三司,都可能引发一系列的后果。 反倒不如将错就错,就认定是弥勒教杀得人。 裴元对朱厚照的这个想法,持高度赞成的意见。 何况这些弥勒教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凭这些弥勒教徒早年叛乱的时候,王良、李钺这些妖僧想要做内应打开边塞,让达虏小王子入寇,就足以判他们一死了。 裴元审问他们也是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李福达的一些消息。 靠陈心坚家传的吃饭手艺,千户所从这些弥勒教邪教徒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裴元让人把和李福达相关的资料,都秘密整理了。 接下来,就看武定侯郭勋什么时候被拉下水了。 在陈心坚的努力下,一些弥勒教的高层详细的供述了“三河驿案”的一些始末。 等陈心坚兴冲冲的拿了供词来给裴元看时,裴元看了几眼就大失所望。 陈心坚连忙虚心向裴元求教。 裴元这才对陈心坚说道,“以弥勒教了结三河驿案的事情,是天子的安排,这是过了明路的造假。你把这供词做的这么严丝合缝,老子乍一看,还特么以为是你做的。” 陈心坚这才惊的冷汗淋漓,连忙又将供述重新做了。 等裴元拿到那些错漏百出、血迹斑斑的供词,这才满意的将那叠供词拿了,入宫去求见朱厚照。 到了宫门询问,却得知天子此刻并不在宫中。 想要再问,那把门的官兵却不肯再答了。 裴元想了想,谷大用和丘聚这会儿都在山东,他也没什么认识的人物,只能向人问道,“那不知道东厂提督张锐张公公可在?若是在的话,烦请通禀一声。” 那些官兵见是寻张锐的,都不敢怠慢,赶紧让人去传话。 很快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引路,带了裴元去见张锐。 张锐仍旧是那副和气的样子,见到裴元就笑眯眯的问道,“裴千户怎么得空入宫了,莫非又有什么妖孽邪祟不安分了?” 裴元连忙道,“弥勒教叛贼皆已伏法,另外事涉‘三河驿案’,乃是陛下亲口让卑职经办,这次特来复旨。” 张锐闻言笑道,“那你来的不巧了,陛下现在去太平仓裴德府上了。若无传唤,我却不好直接带你过去。” 太平仓?! 裴元闻言一愣,那不是我家吗? 朱厚照去我家做什么? 好在裴元很快反应过来,这会儿太平仓还没落到自己手中呢。 怀着对新家的美好期待,裴元连忙道,“无妨,太平仓我也是知道地方的,自会上门求见。” 张锐平平淡淡道,“既然裴千户得了机会入宫,自该恪尽职守才是,不妨在这宫中看一看,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裴元心中警惕,莫非这张锐还对夏皇后没死心呢? 若是自己勾结一个内官诬陷夏皇后,就算得到了张锐背后张太后的好意,也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裴元回道,“卑职还要去复皇命,并无太多时间耽搁。” 张锐闻言也不着恼,将手揣在袖中,仍旧笑眯眯,意味深长道,“事情找上了你,哪是那么容易两不得罪的?你不太走运,太后、皇后选一边吧。” 裴元:“……” 他可太懂这句话了。 如果裴元只是个寻常的正五品锦衣卫千户,在张锐让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基本就被宣判死刑了。 就像是后世勤勤恳恳的官场小人物,莫名其妙的就介入了神仙打架,然后努力平静的一生,就随便的毁于别人的任性和恶劣。 可以说,张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几乎毁掉了普通千户裴元的所有努力。 他将不得不去帮着诬陷皇后,然后随随便便的死于皇帝的震怒,或者皇后的报复。 或者他拒绝诬陷皇后,然后立刻得罪凶名赫赫的东厂提督,以及他背后更加不可抗衡的当今太后。 裴元想到这里,越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本千户,真的不能普通的活着啊。 (本章完) 第440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440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裴·不普通·千户·元,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张锐开玩笑似得问道,“不白帮忙吧?” 张锐则哈哈大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笑得急,回答的也急,声音比往常还要尖锐一些。 他亲近的用手背碰了碰裴元的肩膀,“怎么能白帮忙?以后咱们不就是自己人了吗?” 裴元附和的大笑着,心情却很糟糕。 这糟糕,和要被迫诬陷一位无辜的女子无关,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将视线转向了更麻烦的方向,看到了更麻烦的事情。 在自身的体量慢慢庞大后,实力壮大的裴元集团,也随着膨胀,慢慢的触及到了更多利益边际。 ——堪称裴元集团命脉的大运河战略,不是没有对手的。 那就是一直以来,依仗着姐姐宠爱,狂妄无比的张鹤龄。 张鹤龄不但倚仗权势侵占了大量田庄,垄断了京中的许多贸易,而且还把手伸向了大运河。 用时人的说法是,“族子舍人,下上运河,阻扰贸易,拷掠无辜,谤怨载途”。 那么这个嚣张狂妄,在北京附近猛猛侵占土地的张鹤龄,为什么会对大运河感兴趣呢? 那是因为张鹤龄靠着批条子的方式,从各大盐场购买了大量“残盐”。 这些各个盐场不得不交出的“残盐”,需要通过大运河便捷的运输,向各处走私。 这笔被侵没的盐款,数目极为庞大,甚至都到影响国家财政开支的程度了。 科道官多次上疏弹劾二张,却都被除了喜欢老婆,什么都废物的弘治天子拦下,他还命令司礼监制止群臣提及张鹤龄、张延陵兄弟的事情,并写下亲笔手谕:“朕只有这门亲,再不必来说”。 就连名声很大的李梦阳,都因为直言弹劾张鹤龄,被弘治天子投入诏狱。 后来弘治天子死后,张鹤龄越发嚣张起来。 因为他的姐姐已经从太后,变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太后。 于是他便伙同庆云侯周寿,大量的向皇帝批条子要求从长芦、两淮购买用不掉的“残盐”。 即位之初急于展示权力的年轻天子,懵懵懂懂的批准了这些东西。 结果这件事引来了户部尚书韩文的激烈反对,认为“此辈名为买补残盐,实侵夺正课”,所以要求立刻取消这些条子。 伏弟魔张太后毫不犹豫的出手,结果最后滚蛋的是户部尚书韩文。 那对这件事,朱厚照真的没心没肺的毫无感触吗? 并不是。 在朱厚照认真的审视自己的朝廷,并且推出了一个有力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所办的第一桩大案,是让御史和给事中,去查盘变卖扬州两淮运司商人杜成等人名下的“革支盐引”一百一十六万引。 这个杜成就是张鹤龄家的白手套。 刘瑾新政中关于盐法的改革,很重的一刀就砍向了张鹤龄。 这也是为什么在正德五年的众叛亲离中,朱厚照的心理防线会崩溃的那么快。 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候,压垮他的那根稻草就是张太后。 ——“武宗迟疑不决,永惧祸及,乃驰见慈寿,具言状,慈寿许之……遂就下锦衣狱。” 那么张太后这种超级王牌,在干掉刘瑾的过程中,占据一个什么地位呢? 张永在关键时刻跑去找张太后,是临时想起来向张太后求救,还是去找他真正的主人呢? 无论动机如何,过程是如何演化,但结果是明确的。 一次次逼得丈夫服软的张太后,再次逼得自己儿子服软了。 朱厚照这个年轻的天子在母亲面前退了一步,然后就是大明的快速衰败。 这个最聪明,最有雄心,有着不错政治智慧,有着推行新政的勇气的年轻天子,从开始就打了一个逆风局。 虽然他乐观的训练忠诚的士兵,认了大量熊虎之辈作为义子,像英雄永乐天子一样纵马驱驰,捍卫家国…… 但是,随着刘瑾一党的垮塌和覆灭,再也没人站在他的身旁了。 之后的旁支天子津津有味的耍着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的废除着正德的弊政,被文臣引逗着和空气搏斗,却于国事一事无成。 如果每个天子都把主要精力用在证明他是谁,他爹是谁,那可多完美啊…… 而裴元的“大运河战略”如今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蛮横的,背景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张鹤龄。 要动张鹤龄,就必须排除扶弟魔张太后的干扰。 而张太后,又是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女人,是就连朱厚照也被按着低头的人。 那自己该怎么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裴·不普通·千户·元的眼珠微动几下,将自己那些烦恼压下。 他先安了张锐的心,“这件事我可以做,现在就能做。” 接着,笑着对张锐道,“只是你也知道,皇后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这件事该做到什么程度,其中深浅如何,还是得请张公公明示。” 张锐见裴元答应的痛快。 想起刚才那些自己人的话语,兼且背后有张太后撑腰,颇为肆无忌惮的说道,“裴千户尽管做就是,就算捅破了天,后边也有人撑着。” “那夏皇后早就不得天子宠了,这次太后可是存了把她打入冷宫的念头的。” 裴元对夏皇后不得宠这句话心中存疑。 虽说朱厚照现在这个阶段,已经开始惦记小哥哥的腰白不白了,但是对夏皇后还是以礼相待,并不苛刻的。 有一次朱厚照在后宫遇到夏皇后,很是惊讶的说,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这么瘦了。 于是怜悯之下,让人赐给了夏皇后两只肥鹅加餐。 可惜,夏皇后对他丈夫的期待,可不是加餐的那两只肥鹅。 裴元跳过夏皇后还得不得宠的事情不提,向张锐问道,“卑职的职权范围事涉宫禁,偶尔也能听到些传闻。以往并不曾听说皇后有什么失德的地方,她又怎么得罪了太后?” 张锐颇有些肆无忌惮的说道,“此事让你知道也无妨。” “你可知道那庆阳伯夏儒,除了夏皇后,另外还有两个女儿?” 裴元在一年前,还不过是个市井人物,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外戚,自然知道的不多。 于是便一脸八卦的问道,“愿闻其详。 张锐道,“庆阳伯夏儒总共有三女。除了夏皇后,一个嫁给了魏国公的孙子徐鹏举,另一个嫁给了寿宁侯的儿子锦衣卫都指挥使张宗说。”裴元听到这里,不觉愕然。 忍不住说道,“这么说,太后和皇后之间,应该算是亲上加亲了,怎么会闹到这等地步?” 按照张锐想要在皇后寝宫找出点什么来的暗示,双方可不止是寻常的婆媳矛盾这么简单了。 一旦夏皇后被废,或者是打入冷宫,恐怕这辈子都完了。 就听张锐淡淡说道,“本该如此的。可惜,夏家女无福,张家小侯爷也骄纵了些,竟是被他酒后失手打死,双方就算是结了怨。” “再加上庆阳伯夏儒是个不识趣的,在天津卫屡屡和寿宁侯争夺田产,双方的龃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夏家女死后,夏皇后以小侯爷将其妹凌虐至死为由,闹到了天子面前,并且谮毁中伤了寿宁侯父子。” 张锐盯着裴元笑道,“这不就是自己找死吗?” 裴元闻言在心中过了过,大致有些概念了。 八成是庆阳伯夏儒自从夏皇后入宫后,有些飘了,认为自己也可以复制寿宁侯和建昌侯的模式,成为一个强大横行的外戚。 他仗着是当代皇后的父亲,觉得比起寿宁侯来应该也相差不远,所以对寿宁侯没怎么退让。 寿宁侯又是被张太后溺爱的骄狂惯了,双方自然会产生摩擦。 那张宗说有张鹤龄这样的老子,耳濡目染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夏家女自然就成了撒气桶。 可惜夏家女的死,还是给张鹤龄惹来了麻烦,让夏皇后告到了天子面前。 裴元想明白这些,也就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张太后这直接就是奔着废后去的,他岂能陷入太深。 只是这会儿裴元先有答应张锐在前,后有听得秘闻在后,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裴元想了想,再次追问道,“太后莫非是打算废后?” 张锐目光动了下,笑着安慰裴元,“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些人不知道轻重,仰仗着夏皇后的势在外面狺狺狂吠。” “还有些不明真相官员,夹在其中,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太后只是想训斥教育夏皇后一番,让外面人看清楚形势。” 裴元大致清楚了,这张太后的主要目的,应该还是为了给张鹤龄撑腰,帮助他在外面彻底的压垮庆阳伯夏儒。 只要夏皇后受到训斥或者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出去,谁还敢帮庆阳伯夏儒办事? 裴元不动声色的再次应承道,“这件事好说,卑职稍后就为张公公办妥。” 张锐听了,笑眯眯的神色不变,又用手背轻打着裴元胸前,“你哪是为我办事,你这是恪尽职守,为自己办事,为千户所办事。” 裴元正色道,“卑职明白。只是……,这件事该用个什么名目才好?” 张锐闻言,淡淡道,“就巫蛊吧,这种事发生在宫中,也屡见不鲜。” 裴元眼皮一跳,向张锐说道,“堂堂皇后行巫蛊之术,世间闻所未闻,岂能取信于朝野,岂能取信于天下人?” 张锐笑道,“只是个由头而已,又不重要。天下人不信那才好呢,就是要让他们明明白白的看清楚,眼下是什么形势。” 裴元心中无语。 临来之前,他还指点陈心坚故意留些手尾的妙处,没想到刚进宫就遇到了同样深谙此道的绝活哥。 只是裴元却不敢答应了,“这件事虽然于大体无碍,但是唯独卑职不敢答应。” 太后故意诬陷夏皇后,诬陷也就诬陷了。 张锐只是从中通风报信的狗,又没人拿着大喇叭到处喊,这是张锐从中捣的鬼。 但是从皇后寝宫中搜出巫蛊的裴元,可是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皇后名义上可是母仪天下的,裴元真要是敢当这个小丑,《明史》上都得给他加几行。 当初以巫蛊之乱,害的汉武帝痛失长子的绣衣使者江充,不但在《史记》中有大篇的章节,在《汉书》中甚至还有自己传记的。 张锐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双目狠狠的盯着裴元,“你说什么?” 裴元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别的且不论,巫蛊是断然不行的。” 张锐威胁道,“那你今日就走不出皇城。” 裴元面色不变的解释道,“张公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事涉巫蛊,不是我一个副千户能够独断的。朝廷必然会急招韩千户入京,确认此事。” “到那时天子留心,朝野关注。众目睽睽之下,难道张公公要再去威胁韩千户吗?” 张锐眼中的厉色稍去几分,随后询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裴元道,“既然太后只是想教训下夏皇后,那么卑职只要说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太后下旨不许天子去皇后寝宫,或者将皇后从寝宫迁出,往别殿他住。这样,依旧能够打击夏皇后的威信,却不至使朝野哗然。” “不然,恐怕纵是群臣奈何不得,也将有损太后的贤名。” 张锐闻言沉吟片晌,随后冷淡道,“等着。” 说完,便扬长而去。 裴元的视线左右一扫,见几个有品阶的宦官,正带了一队武官远远的看着这边。 他想了想,终究不敢妄为。 现在还不到出动“空输”的时候。 裴元在烈日下,无遮无挡的站在空旷殿宇间,等了一会儿,目光抬起,凝视着后宫。 想着那个吵闹窝囊丈夫,压迫孝顺儿子的当朝皇太后,以及被这个当朝太后骄纵的无法无天的两个弟弟。 裴元轻轻的吐了口气,揉了揉额头。 这踏马什么脑残短剧套路? 又等了一会儿,裴元的目光由无奈慢慢锋利。 罢了,既然你们挡住了我的路。 那么。 我就要代表社会来毒打你们了。 (本章完) 第441章 太后张氏 第441章 太后张氏 裴元又等了好一阵儿,才见张锐施施然而来。 裴元有些不耐烦,心情也有些微怒,虽然强行克制着,却也忍不住略带生硬的问道,“如何?” 张锐的眉头微蹙,旋即淡淡道,“太后要见你,咱家带过去一趟,也好安你的心,好好为太后办差。” 裴元大感意外,没想到太后竟然会直接过问此事。 也不知道是张太后和夏皇后的婆媳关系,确实恶劣到了这等程度,还是那庆阳伯夏儒彻底激怒了张鹤龄。 但是太后想凭借她的身份对裴元施压,一口气扳倒夏皇后的意图,却表露无遗。 裴元只能露出恰当的喜色,“不想卑职竟有这样的福分。” 张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吧。” 说着,便当先引路,带着裴元前往仁寿宫。 说起来,若不是当年妖人李子龙肆意进出宫禁,还联合太监宫女,图谋不轨,让成化皇帝大受震惊,以裴元的身份还真不好进入后宫之中。 从永乐朝后期开始,镇邪千户所的千户官就一直是女性。 所以成化天子下意识的就没考虑到男女有别的问题,也没意识到千户所出现副千户的可能。 毕竟副千户不常设。 而且之前出现这个头衔,只有区区两次,一次是围剿明教五行旗,一次是平定山东白莲佛母之乱。 最近的一回,也都是永乐朝的事情了。 若是成化天子知道…… 大约也是觉得,能在关键时候及时驰援,救他的小命更重要吧。 毕竟,他的万姐姐“貌雄声巨,类男子”。 就,不是很担心被人觊觎。 裴元随着张锐在一众太监的拥簇下,到了仁寿宫前。 张锐回头看了看裴元,淡淡说道,“等着。” 接着就登上御阶,进入仁寿宫中。 不一会儿,宫娥太监排开,一个穿着华丽大装的妇人,在众人的拥簇下,步出殿来。 裴元猜测,应当是这太后寡居宫中,不想落人口舌,所以选在殿外丹墀之上,等待他陛见。 裴元的好奇心还不小,慌乱之中,不忘匆匆扫了一眼这个独得朱佑樘宠爱的太后。 却见在岁月的雕琢下,这太后的面容依旧精致,脸上沉稳端方,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美艳,只留下几分成熟的风韵。 她的眸子像是凝滞幽深的潭水,带着危险的气息。发髻则高高挽起,点缀着几支镶嵌宝石的凤簪。 裴元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去。 低下头的时候,裴元默默大致算了下,朱厚照是弘治天子在二十二岁生的,放在大明皇家,基本上算是老来得子了。 要知道当年朱厚照的爷爷,也就是成化皇帝,对镜梳头感慨自己眼看就要老了,却没有儿子的时候多大呢? 二十四岁! 虽然说,在成化皇帝很慌的时候,朱厚照的老爹朱佑樘已经能跑了,算是解除了一次传承危机。 但是这个麻烦,到了朱祐樘的时候,又重新来了一遍。 所以,朱佑樘二十二岁生下来的朱厚照…… 裴元想着那些历史传闻,微微心动了下。 据说当初因为朱祐樘一直没有儿子,又像是成化天子独宠万贵妃一样,独宠张皇后,所以太皇太后周氏担心之下,下令让朱佑樘临幸了两个宫女,这才有了朱厚照。 只不过很快,裴元就把心思放在了眼前的张太后身上。 这样算起来,如今的这个张太后,应该是刚过四十的年岁。 因为一直以来养尊处优,任性妄为,所以虽无当年明艳的容貌了,但因为保养得宜,倒也风韵犹存。 裴元不敢小觑此女。 作为张鹤龄、张延陵为非作歹,嚣张跋扈的元凶,这个张太后,可不是好应对的。 裴元很快躬身拜倒,沉声道,“卑职,锦衣卫千户裴元,见过太后。” 裴元趴在地上片刻,才听到张锐扯着公鸭嗓说道,“太后赐你平身。” 裴元缓缓起身,却不敢抬头看。 就听张锐又扯着嗓子说道,“太后问你,吩咐你的事情,为何胆敢不照做?” 裴元已经有了接受太后当面施压的心理准备了。 他沉默片刻,正在组织说辞。 那张锐不耐烦道,“这里皆是太后的心腹亲信,你只管开口便是。” 裴元不敢拖延,也不打算在这个要命的事情上妥协,于是仍旧坚持了原本的说法。 “卑职并非推脱,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不能当场敲定,只怕会惹来麻烦。” “如果事涉巫蛊,不是我一个副千户能够独断的。朝廷必然会急招韩千户入京,确认此事。等消息传到南京,再等韩千户快马赶来,只怕早就闹的沸沸扬扬。” “到那时天子留心,朝野关注。众目睽睽之下,恐怕更难做些什么。” “所以卑职斗胆对提督张公公建议,只要说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太后下旨不许天子去皇后寝宫,或者将皇后从寝宫迁出,往别殿他住。” “这样就能达成目的,也不至使朝野哗然。” 裴元说完,迟迟没听到动静,不由偷眼向丹墀上瞧了一眼。 却见东厂太监张锐正在向太后解释着什么。 裴元心中暗道,该不会是张锐这个家伙坑自己,根本没把自己那些话说给太后听吧。 要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就是张锐想借机除掉自己。 只不过赶巧打小报告的时候,太后起了一念,想亲自问问,才有了这番对答。 想到刚才自己的生死,完全悬于别人的一念间,裴元也不由的毛骨悚然。 又过了片刻,就听张锐语气略有些低沉的对阶下淡淡道,“就先按照你说的试试,若是事情不成,就自己去东厂领罪吧。” 裴元越发觉得是张锐这货是想坑自己。 明明只要张锐把刚才的话转述给太后,就能得到这样的指令,太后为何又平白把自己叫来一趟? 只能说,张锐刚才回报太后的时候,故意少说了不少东西。 裴元下意识的把目光盯向张锐。 却见张锐回瞪过来,大声道,“大胆!竟然直视太后!” 裴元心中痛骂张锐一通,却也不敢任由他歪曲诬陷,只得匆匆道,“卑职乃是外官武人,粗疏不懂礼节,刚才乃是下意识看向说话的张公公。绝不敢直视太后。” 这次裴元倒是听到了张太后的声音。只听她以很是冷淡的声音说道,“退下去做你的事吧。” 说完,就听丹墀上脚步响动,环佩叮当。 裴元不敢抬头,生怕又被张锐抓了小辫子。 过了好一阵,听到声音散去了,才听到有脚步声从丹墀上下来。 裴元微微抬头,却见从丹墀上走下来的是东厂提督张锐。 裴元再一打量,丹墀上果然已经没了太后和那一众宫娥太监的身影。 张锐的神色和缓,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了拍裴元的手臂,语重心长道,“伴君如伴虎,裴千户怎么能这么没分寸?太后也是你能看的?” 裴元心中痛骂。 这狗东西一会儿扮忠一会儿扮奸,居然扭转的如此丝滑。 好在裴元也丝滑,感叹道,“若非张公公刻意呵斥回护,只怕刚才就要被太后身旁随侍的公公们问罪了。” 张锐呵呵的笑了起来。 随后也不多话,招招手示意裴元跟上,往皇后的寝宫而去。 等到了皇后的寝宫殿前,张锐依旧是让裴元等待。 裴元却连忙拦住,说道,“不必惊动皇后了,只需要在两侧的配殿暖阁看看便罢。” 裴元本就只想应付一下,当然不想和夏皇后直接结仇。 张锐却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就算是要查配殿暖阁,也是要知会皇后的。事情是事情,规矩是规矩。” 说完,便自顾自到了殿外通报。 过了一会儿,便见夏皇后在一众太监和宫女拥簇下出来。 裴元刚见识了太后张氏的威严,对这马上要被太后打压的夏皇后,下意识就轻看了一分。 他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眼。 却见夏皇后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穿着绣金凤纹的宫装。或许是怒意毫不掩饰的原因,她的秀鼻皱起,薄唇微抿,精致姣好的五官,也带着些凌厉。 裴元见了夏皇后这气势,不敢再小瞧这女人,在心中重新为她划定位置。 这次张锐没同在丹墀之上,也退了下来,与裴元一起见礼。 等裴元施礼完毕,张锐便对那夏皇后笑道,“奴婢是听说这边不太清净,奉太后的命令,带裴千户入宫查探的。皇后可先入殿休憩,待裴千户在周边慢慢查探,再将结果回禀皇后和太后。” 夏皇后抿着嘴,厌憎的看了眼张锐,身穿大红蟒袍的张锐却浑不在意的赔笑。 她又把视线投向裴元。 裴元便故意在她面前轻叹一声,装作心有愧疚的低下头去。 裴元的表现对于一个普通臣子来说,尚算正常,张锐也没多心。 但受到裴元故意引导的夏皇后,却微微迟疑。 裴元的想法倒也简单,如果自己不是弱点。 就没人想从自己这里突破了。 裴元想要彻底的干掉二张,除了自己的精密谋划,关键时候,还需要借助庆阳伯夏儒的力量推上一把。 裴元主动想要和皇后或者庆阳伯合伙并不容易,最好是能让对方自己找上门来。 夏皇后果然若有所思,继续的盯着裴元。 张锐对裴元催促道,“裴千户还在犹豫什么?” 裴元只能装模作样的由几个太监跟着,向旁边的配殿走去。 既然结果已经注定,裴元也没心情像小丑一样表演过程。 他将跟随的太监们驱赶走,一个人默默的在偏殿中待着。 不一会儿,张锐进来,他看了裴元一眼,了然的笑了下,说道,“差不多就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说辞?” 裴元答道,“就说查到了有不洁之物,不知是何朝何代的宫中冤魂。” 张锐闻言咂摸了一会儿,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只说有不洁之物便是。” 裴元闻言心头一震,这果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经过这么别有用心的一删减,让堂堂当今皇后和“不洁”二字勾连,不知会引发多少揣测。 说不定,这比那巫蛊之祸还要严重。 裴元立刻拒绝道,“这样不好。” 见裴元不敢趟这浑水,张锐又意味深长道,“先让太后把懿旨下了,若天子问时,再向天子解释具体的事情就是了。咱们又不会平白的攀诬皇后,该是什么,倒时候还怎么说就是了。” “天子弄清楚是什么小鬼儿作祟,也不会责怪的咱们的。” “再说这种要命的事情,又是太后亲下懿旨,谁敢和陛下明言?我们东厂肯定不会多事的,你会吗?” 裴元默然无语。 如此一来,岂不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更何况,连辟谣也未必会有。 牵扯到别的事情,大臣们或许很勇,但是这么私密暧昧的措辞,你让大臣们怎么说? 那些大臣们总不能问朱厚照,他是不是绿了吧? 这得多作死? 只不过……,这些内宫的事情和裴元没什么关系了。 他总不能自掏腰包,请夏皇后吃鹅吧。 裴元从着配殿出去时,意外的发现夏皇后仍旧看着这边。 见裴元出来,她像是早就笃定一般,开口问道,“查到的什么?” 夏皇后的声音很清亮,虽然努力故作沉着,但是那种不耐烦和不安,仍旧让她的声音显得的有些咄咄逼人。 裴元犹豫了下,答道,“有少许不洁之物,不知是何朝何代的宫中冤魂。” 事后含糊其辞做手脚,那也是张太后的事情,裴元可不敢掺和其中。 夏皇后丝毫没意识到删减版报告的威力,闻言没说什么,直接回了自己寝宫。 裴元虽然对夏皇后还是很同情的,但是也没打算多做什么。 按照原本的历史,夏皇后在正德死后,又平静坚韧的活了十四年。 与不屈不挠总是跳出来作死的张太后相比,夏皇后最终安安稳稳的走完了余下的岁月。 裴元对此没有什么参与或改变的想法。 一段不幸的人生,能够有平静的收尾,就已经是不错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442章 这朱厚照,简直不是人啊 第442章 这朱厚照,简直不是人啊 一番作为之后,裴元总算是完成了太后交给的任务。 接下来,就要看这次诬陷皇后的效果如何,再决定他的命运了。 准确说,是决定大明的命运。 裴元对此也没有太担心,其实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悬念。 势单力孤又不得宠的皇后,完全没希望斗过专宠宫中十多年,又是天子母亲的太后。 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裴元放下此事,看着引着自己出宫的张锐,情不自禁的琢磨起了这家伙的态度。 如果裴元记得没错的话,上次和张锐相见还是很友好的。 张锐想要振兴历代不得好死的大珰遗志,完成对地方商税的征缴。 裴元作为有斗争经验的老特勤人员,也给出了一些对江南情况的真知灼见。 后来张锐还约他吃饭来着。 怎么这次就翻脸了? 裴元想着自己可能的敌人,以及与张锐的交集,迅速的把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 张永作为“正德七虎”如今的头面人物,看上去和“弘治旧人”一党格格不入。 但是他在和刘瑾的内部斗争中,最后是靠着倒向太后,才惊险获胜的。 而“弘治旧人”也分为两派,一派是萧敬这样常年在宫中服侍的内廷太监,一派是陆訚这样镇守宣大等地的在外镇守太监。 张锐原本是在天津卫管理皇庄的,理论上和陆訚这样的镇守太监类似。 前年刘瑾倒台的时候,以萧敬为首的内廷派,紧急呼唤各位封疆大阉,回来准备抢班夺权。 于是陆訚、张锐、张雄、张忠、尹生等各路诸侯,在内廷派的运作下纷纷入京。 可惜没想到,张永内有丘聚、谷大用的东西二厂支持,外有吏部天官杨一清声援,很快稳住了局面。 这就让“弘治旧人”系有些难受了。 于是这些人只能各显神通,自谋出路。 陆訚跑去给萧敬当狗,负责南下追杀裴元,给萧敬的子侄刷功劳;张忠、尹生跑去跟着提督军务太监谷大用混,在平叛大军中各自监督一块;张锐、张雄能够以众望所归之势,成为东厂太监的候选人,显然也是自有门路的。 从今天的表现来看,这两兄弟应该是及时投靠了张太后。 有了这个结果,过程就不难猜。 张锐是在天津管理皇庄,而天津就是寿宁侯张鹤龄大举侵占土地的地方。 张锐完全可以利用向张鹤龄卖人情,讨好太后。 而且他还可以利用庆阳伯夏儒和寿宁侯张鹤龄在天津争夺田产的矛盾,通过打击庆阳伯,维持自己在太后和寿宁侯那里的价值。 在当前这个立场下,有太后这个共主在,张永完全可以和张锐达成一些交易。 不动声色间,裴元已经明白,应该是上次得罪了张容,所以被猛烈报复了。 看来,要尽快把张永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赶下来了。 因为身处后宫,张锐也不敢大意,亲自把裴元送到了宫门口,才自顾自离去。 裴元在知道了张锐的立场后,也不指望他能带自己去见朱厚照了。 裴元只能带了随从,自顾自去太平仓求见天子。 前段时间朱厚照收义子的时候,收了裴德,并且以他有谏言之功的名义,仿照刘邦当初的典故,给了他永寿伯的封号。 当时这个操作一出来,朱厚照自己有点怂,满朝大臣也有点懵逼。 因为皇帝的义子该是个什么身份,确实是个玄幻命题。 要是往前论,太祖皇帝的时候,那堆义子各个生猛,封公封侯的不在少数。 要是从现实考虑,不说大明宗室那些数不胜数的亲王和郡王了,连皇帝的小舅子都能封侯了,那皇帝的义子封个伯,应该也说的过去。 毕竟堂堂皇庶子,身份面貌是“群众”的话,这也不太合适啊。 所以当裴德得封永寿伯的时候,皇帝和大臣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就这么通过了。 裴德此人,先是给裴姓太监为义子曰裴德,又给武姓太监为义子曰武德,又给皮姓太监为义子曰皮德。 等遇到正德天子,他终于贵不可言了。 裴德能够顺利的获封永寿伯,也是因为朱厚照一开始很克制,只收了几个义子的缘故。 要是满朝大臣知道,在之后的数月内,朱厚照会收一百多个干儿子,绝对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朱厚照把白手套注册成功,随后就把太平仓赏给了义子裴德做府邸。 结果这下大臣们不能淡定了,赶紧极力阻拦。 因为这太平仓当年修建的时候是了大本钱的,怎么能就这么赏赐出去? 又不是赏给我,这踏马谁心理能平衡? 可惜诸臣们只以为朱厚照是对裴德大加恩宠,却根本没意识到朱厚照真正的目的。 朱厚照把这里赏赐给裴德,只是掩人耳目。 这里就是他选中了屯兵练兵的地方。 等明年彻底修改完工之后,这里就会改一块牌子叫做“镇国府”了。 那时候直接实领兵权的镇国大将军就会出世! 朱厚照既不用武人勋贵领兵,也不用内官文臣提督,他要亲自做那个手握力量的人。 等裴元到了太平仓,发现这里正有大批的工匠,在紧锣密鼓的改造着。 这太平仓当年修建的时候了很大的工夫,如今改建起来也不容易。 裴元心中有数,且带着意图的去看,自然很轻易的从那杂乱的景象中,分辨出了哪里是校场,哪里是武库,哪里是军将们的屯营。 帮着朱厚照干这活的,是工部尚书李鐩。 别看这个老实人与世无争,但是光凭正德皇帝十六年君临天下,这个老实人能守住自己大七卿的位置十五年,谁敢轻视他的手腕? 顺便提一句,现在的工部尚书李鐩除了指派工匠加紧改造太平仓外,还在加紧的修葺东缉事厂。 嗯,没错,就是那个东缉事厂。 这把铁石心肠的东厂提督张锐都感动坏了,张锐甚至主动向天子请求,赐给了李鐩等人彩织麒麟云鹤纱罗纻丝衣各三袭。 裴元这次入宫求见天子,为了避免行走宫中麻烦,穿上了御赐的飞鱼服。 这次到了太平仓,凭借这身衣裳,倒也畅通无阻。 一直到了天子临时驻跸的地方,才有锦衣卫官校上前阻拦。 裴元当即摸出腰牌验明身份,向那些锦衣卫官校说,自己有要事求见天子。 锦衣卫官校们不敢怠慢,连忙去回禀了随驾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钱宁跟着朱厚照见过裴元几次,自然知道天子看重这个锦衣卫千户,便呼唤身旁的一个心腹道,“去把他带过来,我亲自领他去见驾。”裴元见到朱厚照的时候,朱厚照正兴致勃勃的在几个武官的拥簇下,在一处高亭指点着底下营建的工匠们。 或许是因为他那“瞒天过海”的谋划成功,朱厚照彷佛已经看到了偌大太平仓中旌旗猎猎,战鼓沉沉,无数的精兵锐卒来往奔突,训练的杀声震天的场景。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彷佛就在眼前…… 朱厚照正高兴着,看见钱宁将一个穿飞鱼服的男子引了过来。 朱厚照仔细辨认了下。 咦? 裴元!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朱厚照莫名的觉得情绪不连贯了。 是、是错觉吧? 朱厚照再次扫视那忙忙碌碌的动工场景,这次……,感觉就差了点什么。 好像万物不再竞发,生机也不勃勃。 好在朱厚照也不是纠结的人,正好他最近也有些烦恼的事情想找人商量,便不等钱宁上前禀报,就按着亭子的栏杆喊道,“让他上来!” 裴元看见朱厚照,赶紧遥遥见礼。 随后紧跟着钱宁一直上到假山上的亭子中。 裴元再拜,“卑职镇邪千户所副千户裴元,见过陛下。” 朱厚照哈哈笑道,“起来吧。” 说完打量了裴元一眼询问道,“这次是为了何事过来的?” 裴元连忙从袖中摸出本章递了上去,“卑职之前奉命讯问弥勒教的余孽,已经查实三河驿案就是弥勒教所为,主持策划此事的,正是弥勒教教主李福达。” “哦?”朱厚照来了兴趣,示意左右。 立刻有人上前,将那奏本接了过去。 这人裴元也熟,便是在湖广军前见过的万人嫌许泰。 许泰回京之后,也加入了朱厚照的义子团,一时混的风生水起。 朱厚照从许泰手中接过奏本,随后慢慢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朱厚照的脸色就阴沉下来,随后“啪”的将那奏本,扔到了裴元面前,大声怒斥道。 “你就让我拿这个给梁大学士交代?” 裴元吓了一跳,连忙道,“卑职这就回去重审。” “重审?”朱厚照怒道,“还要重审到什么时候?!” 说完,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又从地上捡起那奏疏看了一遍。 随后就拿着那奏疏,想要凑到温酒的铜炉上引燃。 铜炉上只余暗暗的炭火,朱厚照没将奏疏烧着,索性再次将那奏疏重重的扔到裴元身上。 裴元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任由那奏疏落下。 朱厚照忍着怒意对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告诉梁次辅,就说是锦衣卫已经查明了,三河驿案就是弥勒教做的。” 等那太监走了,朱厚照才又骂道,“真是废物。” 裴元连忙惶恐道,“卑职无能。” 朱厚照严厉道,“以后朕吩咐你做的事情,要亲自盯着,明白吗?” 裴元赶紧道,“卑职明白。” 等了好一会儿,朱厚照才气消。 他又看着裴元道,“你来的也是时候,我正有事情想问你。” 裴元连忙道,“卑职惶恐,必然有问必答。” 朱厚照想了想说道,“上次的义子策很是成功,我已经慢慢取得不小的进展。可是如今大臣们又鼓动着想要推动恩科,你觉得这件事对朕是利是弊?” 裴元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居然不等自己引导,朱厚照就自己提了出来。 只是他不敢表现得太过积极,连忙推脱道,“似此等国家大事,不是卑职好多嘴的。陛下何不问计于贺环?贺环有‘小仲达’之美名,虽是武人,实乃社稷之才。” 朱厚照闻言,很自然的说道,“他啊,这几日够累的了,也没休息好。朕也不忍让他过多疲累。” 裴元听了一开始还没在意,在心中略一琢磨,不由卧槽。 可怜的贺指挥使该不会…… 想到朱厚照的那些恶癖,裴元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朱厚照,简直不是人啊! 老子把好哥哥推荐给你,乃是补你阵营中的谋略短板的,不是给你漕的啊! 你他妈的! 这让我有何面目见我的好哥哥?! 裴元一时激愤,不由脱口而出道,“贺指挥使才略过人,陛下纵然不以国士相待,也不该以禁脔畜之!若如此,何以收天下人心?” 朱厚照听得一脸懵逼。 等到反应过来,不由大怒道,“裴元,你在胡说什么?” “你没漕?”裴元质疑。 朱厚照满脸黑线,呼唤左右,“把他拖出去打。”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赶紧想要解释。 可是这种事本就是朱厚照不太体面的私隐,自己怎好多说? 看朱厚照那羞怒尴尬的样子,裴元只能认栽了。 得了,打吧。 裴元被人拖出亭外按倒。 裴元往左一看,按着他臂膀的乃是右都督郤永。 裴元往右一看,锁住他肘腕的乃是都督佥事金辅。 这踏马都是自己帮着谷大用写小作文捧过的。 两人知道这千户和陆訚关系很好,又念着当初在湖广前线相识的香火情,都笑着低声道,“千户莫嚷,也莫让咱为难,咱手里有轻重。” 裴元无语,你们手里有轻重顶个屁用,关键看打我的那个人。 裴元被按得结实,也看不到后面要行刑的是谁。 他想起打屁股要脱裤子,不由吓得脸色惨白。 他故意借贺环顶撞朱厚照,就是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也顺势亮明态度,防止朱厚照对他有什么狼子野心。 该、该不会现在就被看了去吧。 (本章完) 第443章 政治背书 第443章 政治背书 就在裴元万念俱灰之际,屁股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杖。 裴元内心的惊喜大于疼痛。 没脱?! 接着又是一杖打在屁股上。 裴元是在市井中滚大的,年少的时候也没少打人和挨揍。 之后进入锦衣卫,卷入一系列的事情中,不得不拿命搏杀,受伤流血都是常事,这点疼痛又算什么? 而且随着杖责继续,后面那人明显有些气力不接了,裴元甚至能听到细微的粗喘声。 裴元甚至根据这些,判断出了在后面用刑的,乃是一个富贵久了的世系武勋。 毕竟按胳膊的右都督郤永都是正一品的,后面动手的最少得是个伯。 而且还得是那种富贵久了,武艺荒疏的那种。 后面那人又打了十来杖,便去亭上复命。 裴元不由松了口气。 他又不是文臣,打廷仗又不提声望,能少挨几下就是好的。 或许是打完了的缘故,郤永和金辅按得不那么紧了,裴元也能更好的观察四周。 便见一个刚在亭中见过的白胖武官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 那武官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郤永和金辅道,“将他提回亭中问话。” 裴元想说,我能自己走,后来又觉得这对胖子多少有些不尊重了。 便任郤永和金辅左右夹持着,提回亭中。 裴元是领情的人。 低声对三人道,“多谢各位留卑职体面,以后定有回报。” 胖子勋贵就不说了,郤永和金辅都是战场上下来的真武人,裴元那几下被打成什么样,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但是人家会做人,念着陆訚的权势,根本装没看见。 那胖子勋贵却有些不解,自己刚才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谢自己什么。 等到回到亭中,就听朱厚照很生硬的问道,“你可知错了?” 裴元果断认怂,“卑职一时糊涂,悔之不及。” 朱厚照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见钱宁过来回禀,“陛下,内阁次辅梁大学士过来了。” 朱厚照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意外。 他再次不悦的看了裴元一眼,随后对钱宁吩咐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大学士梁储就来到亭中。 等到见礼完毕,朱厚照就很亲热的说道,“刚才我让人去内阁通报三河驿案的事情,想必梁卿也已经知情了。” 梁储顿了顿,说道,“老夫已经得知了,这次过来就是特地的感谢陛下,为小儿查得了真凶。” 朱厚照笑了笑,说道,“捉拿那些妖邪,本就是朝廷本分,说什么谢不谢的。” 那梁储闻言微微颔首,却不接这话,而是对朱厚照沉声道,“老臣晚年痛失爱子,当日听说此事时,便如五内俱焚一般。如今事情总算有个交代了,老夫想看看相关的文牍,也算了却这桩憾事。” 朱厚照脸上的神色不太好,迟疑道,“这……” 梁储等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莫非老臣不能看吗?” 朱厚照只能说道,“倒也不是。” 接着指指刚才扔到地上的奏疏,示意那太监给梁储拿过去。 梁储双手接过奏疏,看了看刚才奏疏扔的位置,又看了眼因为受到杖刑被郤永和金辅左右夹持着裴元。 梁储对裴元这张脸,印象极为深刻。 若不是当初裴元从他府上将梁次摅抓出来,也没有后续那些事情了。 这个小小千户明明可以一死,让君、臣、士人全都解套,却偏偏坏了他的事。 但是梁储城府极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毕竟他和张容当时联手蒙骗皇帝的事情可是要命的,天子已经不计较了,那其他人最好也都忘干净。 梁储目光落在那奏疏上,认真展开读了起来。 等看到了错漏百出的奏本,梁储的手微微颤抖了下,眼睛也微眯起来。 以他老辣的政治经验,瞬间就已经明白了,用弥勒教来平三河驿的案子,应该是朱厚照的意思。 不然的话,以朱厚照的聪明机敏,怎么可能识破不了这奏疏中的几处谬误?还让人去通知自己结案? 也只有带着答案给出结果,底下人才会在粗疏之下,这么不在乎是否符合情理。 梁储用手指轻轻在那略有些灼烧痕迹的奏本上摩挲了下,忍了又忍,终于是还是忍耐不得,向朱厚照问道,“是这样的吗?” 朱厚照没想到梁储会直接找过来,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刚才不是已经让人给梁卿说了吗?” 梁储长叹一声,语气消沉的说道,“老臣明白了。” 一旁的裴元,默默的垂着眼皮。 裴元的这份奏疏在自保之余,却是小小的坑了朱厚照一把。 他没想到梁储会跑来找朱厚照要奏疏原本查看,之前让陈心坚在审讯过程中搞手脚,也无非是预防一手。 毕竟这件事牵扯到梁储儿子的命案,事情是非常敏感的。 若是他们真的把这奏疏造的太过完美,一旦这奏疏流出,只要有一处错漏被攻破,就意味着整个奏疏被坐实造假。 直接负责此事的镇邪千户所,就要单独面对梁大学士的针对。 说不定,就连天子也会弃卒保车,对此不闻不问。 毕竟奏疏写的很周密啊,天子被其蒙蔽,也很合理吧?等到时过境迁,上头当初私下的承诺,谁还肯承认? 但若是这奏疏一片废墟,还能有力的定性“三河驿案”,那么和这件事牵连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这只能是上边点头了,所以这件事才是弥勒教干的,而不是真的有什么符合逻辑的狗屁证据。 如此一来,朱厚照就没了装傻的空间。 而看懂了这些的梁储,也一下子就明白了,现在天子想要的就是朝堂稳定,所以“三河驿案”和梁次摅的死,必须得过去了。 梁储一时头脑昏昏沉沉,向朱厚照道,“陛下,内阁那边还有些事务没能处理,老臣这就回去看看。”朱厚照现在正需要这么一个名声差,地位高的大学士摆在内阁里,也劝了句,“梁卿还是想开些好。” 等到梁储走后,朱厚照再次对裴元发了脾气,“你看你是怎么办的差?” 裴元只能再次道,“卑职惶恐。” 裴元想着之前和朱厚照的几次交流还算顺利,主动的提到,“我看大学士有怏怏之色,是不是对陛下有什么误会啊?这都是卑职不好,要不要卑职去找他解释解释?” 朱厚照也不纠结那些了,随口道,“由他去吧。” 裴元道,“生逢明君,梁大学士却这么不珍惜,卑职都替他遗憾。” 朱厚照瞥了裴元一眼,“……” 好一会儿,朱厚照才想起自己刚才想问裴元的事情,于是便道,“对了,刚才问你的事情。现在朝中有许多人都在向朕建议,要求开设一届恩科,广选天下士子,你觉得此事对朕是利是弊?” 裴元闻言,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利。” 朱厚照没想到裴元说的这么坚决,顿时来了点兴趣,说道,“说来听听,好在何处?” 裴元立刻道,“陛下身为天子,广选天下奇才本就是分内之事。陛下选才、爱才,选的就是天下士人,爱的也是天下士人。” “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陛下爱天下士人,那么天下士人又会如何不爱天子呢?” 朱厚照听了此言,倒是眉头舒展。 只是又道,“朕好不容易让武臣们声势渐涨,能够对抗那些文臣豪族的影响。若是这时候开恩科,岂不是效果要大打折扣?” “再说,朕有心重整大明武备,急于要充实粮饷。” “可是想要足粮足饷,要么就要开辟财源,征收商税矿税。要么,就只能在原本的税源上加派。” “这些都会侵害到一些地方利益。” “若是在这时候由文臣扳回一城,岂不是有损朕之前的谋划?” 裴元很想纠正一句,是我,这踏马都是我的功劳。 但是裴元身上的朦胧美太多,实在不方便拿出来示人。 于是只能顺着朱厚照的话说道,“这些担心也有些道理,但是群臣间已经有了这样的议论,据卑职所知,就连许多读书人也都颇为躁动。” “若是陛下这时候否决此事,恐怕会让天下读书人大失所望。” “那些士子寒窗苦读多年,能够一举登科的士子,本就百不足一,是以常怀怨望。” “若是恩科因为陛下而终止,恐怕这一两科,甚至四五科的落地举子,都会归怨于陛下,认为是陛下减少了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朱厚照听了脸色不太好看,质问道,“这岂不是说,群臣故意把朕架在火上烤?” 裴元闻言开解道,“这世上的大多数事情,有利就有弊,有弊就有利。” “卑职愿意再言恩科的好处。” 朱厚照刚才听了裴元的分析,也知道恩科的事儿,八成要赶鸭子上架了。 既然如此,那就听点好听的吧。 朱厚照便道,“讲。” 裴元便道,“首先此恩科和以往的恩科并不相同,以往的恩科大多数针对多年未考上进士的举人,覆盖面比较小。而这次恩科则普遍的面对已有春闱资格的往届举人,如此一来影响力更大。说不定,这一科在青史也将留名。” “而且只要操作的好,这届恩科也未必就会让文武之势此消彼长。” 朱厚照来了兴趣,“这怎么说?” 裴元道,“陛下完全可以用纪念平定霸州大捷的名头开设恩科,以此夸耀武功,又有何不可?” 朱厚照本就是个喜好虚荣浮华的人,听了此言,不由大喜。 又听裴元继续说道,“而且陛下此时开设恩科,还可以得到一个极大的助力。” “助力?”朱厚照有些疑惑。 裴元道,“就是刚刚怏怏而去的大学士梁储。” 裴元解释道,“陛下若是对开不开恩科的事情犹豫不决,不妨把目光往后看,瞧瞧假如开始恩科,应该如何获取最有利的结果。” 朱厚照是极聪明的人,听了裴元此言,再想想刚才裴元提到的梁储,立刻眼前一亮,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用梁储做本科的主考官?” 裴元点头道,“不错!” “梁大学士的爱子惨遭横死,之前陛下给出的解释,似乎也不太让他信服。这梁大学士说不定,仍有报复的念头。如此一来,势必会让不少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若是这一科的读书人由梁大学士充任座师,就会有很大可能陷入政治孤立。” 朱厚照不爽的纠正了一下,“是你给出的解释。” 随后又疑惑道,“这是朝臣的争斗,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梁大学士的势力壮大,似乎也不利于朝局的平衡。” 裴元当即诱导道,“可是梁大学士的名声败坏,前一段时间还遭到举人们的集体抵制。所以这一科考出来的进士,未必会认这个座师啊。” “如此一来,这批进士岂不是孤立无援,无所依从?” “这一科本就是天子的额外恩赏,若是有一二为首之人,能率领这一科进士为陛下孤忠,说不定来日都能大用。” 朱厚照在政治上打输了,转而走先军大明的路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彻底放弃了这块战场。 裴元的这些心思虽然聊胜于无,但确实能为朝堂带来一些干净的新鲜血液。 朱厚照便满意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以‘贺平定叛贼,天下太平’的名义,开设这次恩科。” 说完此事,朱厚照有些疑惑的向裴元问道,“我记得你和梁大学士之间好像还有些仇怨,这次为何能毫无难色的举荐梁储担任主考官?莫非裴元你是这等公而忘私的人?” 裴元心道,这次恩科的成败,就在于围绕梁储为主考官进行押题。 可以说,能不能量产一批进士的全部意义都在于此了。 裴元怎么可能还计较和梁储的那些事情? 再者,以结果来看的话,梁储才是那个受害人才对。 裴元当即面不改色,义正词严的说道,“他其实真的很好,只是可能对陛下有什么误会,卑职请求陛下不要对梁大学士有所成见。” 朱厚照:“……” (本章完) 第444章 我即大明 我即万万人 第444章 我即大明 我即万万人 朱厚照隐约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正经锦衣卫。 这人…… 真的能够咨以国事吗? 朱厚照犹豫了下,看看左右众人,让他们先退下。 等人走了,终于是问了自己关心的一些事情。 他对裴元道,“朕虽然靠着义子们凑出来一支劲旅,但是这些兵马的钱粮,和替换的兵甲是个问题。” “朕向户部和工部讨要,可是孙交和李鐩都说,事涉军兵不得不慎重,需要有兵部的明确批文。” “可是兵部的何鉴很是顽固,以兵部簿册中无此兵马为由,拒绝列支这些款项物资,你觉得朕该如何是好?” 但凡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当朝天子,裴元就要拍胸脯的表示,“放心,这我都安排好了。” 可眼前的既然是朱厚照,裴元就只能化牛逼为马屁,无耻说道,“陛下乃是天子,身负天命,何鉴与天子为敌,无异于跳梁小丑也。卑职胆敢断言,不出旬日,事情必能迎刃而解。” 朱厚照也是能辨忠奸的贤能之人,闻言叱喝面前的锦衣卫奸佞,“虽则诚心,却不可因一腔愚忠,辱及大臣。” 千户闻言,乃不敢复言。 朱厚照又忧愁道,“朕是天子,总不能事事等待天命吧?裴元你还有什么办法,能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 裴元想了想,见左右无人,便道,“卑职刚进入锦衣卫的时候,曾经奉命跟随东厂去江南查访商税的问题。之后到了镇邪千户所,也接受命令,帮着押解苏杭织造衙门的银子进京。” “至于其他的涉及钱粮的事情,卑职就不太懂了。” “但既然朝廷刚刚大胜,声威赫赫,又有张锐张公公这等干才提督东厂,那么想来当初麻烦的事情,也该迎刃而解了。” “陛下不妨督促东厂,向地方派出税监,由内臣亲自征收商税。尽快弄一笔商税银子过来。” 朱厚照听了若有所思,“倒是个法子。” 然后问道,“还有呢?” 裴元心中一动,又想借着朱厚照忧心粮饷,和朱厚照简单提一句大明宝钞的事情,提前铺垫铺垫。 但是想想自己还没大量吃货,现在就提这个,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即便下意识说道,“陛下可问计于‘小仲达’贺环……” 话说完了,裴元才意识到黑贺环黑习惯了,差点又要激怒朱厚照。 裴元如果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年大明宝钞就彻底废弃了。 原因很简单,大明宝钞的实际价值已经低于印刷成本了,国家再发行宝钞,连纸墨钱都挣不出来,基本上可以说印多少赔多少。 这里面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供需关系造成的。 朝廷大量的往外发放宝钞,比如说官员的俸禄,功臣的赏赐,加印填补国家财政的不足等等。 但是朝廷回收宝钞的渠道却很窄。 这个时代以农业经济为主,百姓产出的主要是粮食、、生丝之类的东西,朝廷给官员、军队发放和消费的也主要是粮食、、生丝这些。 所以朝廷征收的时候,就直接征收这些农产品,避免了商人从中赚取差价。 也就是所谓的本色税。 本色税全都是刚需产品,朝廷发下去后大多都能直接用的上,可谓诚意十足。 折色税对应的则是不容易征收的商品,比如说打鱼的卖鲍的,这让朝廷怎么收? 岂不是难为我胖虎? 于是折色的商品,就可以使用金、银、铜钱,或者本色税涵盖的那些东西抵扣。 这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用钞折色的。 那么钞的主要应用途径是什么呢? 商税,以及部分折色税。 商税,准确来说,是几大税关征收的商税。 因为其他的地方商税,朝廷也拿不了几个钱。 再考虑到刘瑾新政废除后,官员可以大量夹带避税,可想而知,这个本就缩减的口径,能够回收多少宝钞了。 折色税则是考虑到百姓手中可能会有一些宝钞,允许他们以一定比例搭配交税。 但是对于占大明绝大多数人口比例的百姓来说,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余钱。他们能多存几石粮食就很高兴了,宝钞是什么? 所以,发放和回收之间巨大的体量差值,就导致了大明宝钞不断的贬值。 大明宝钞在出现贬值后,流通中的每个环节为了保住手中的财富,都倾向于尽可能保留金银和铜钱,压价出大明宝钞。 这就导致宝钞在大明的经济体系中,每转一圈,就贬值一次。 想要跳出这样贬值的循环,就必须寻求向朝廷回收兑现。 可是回收兑现的口子又小,这就导致了贬值进入了恶性循环。 那这崩溃的宝钞体系,是不是意味着,社会上有大量的大明宝钞积存呢? 并不是! 大明宝钞因为价值一贬再贬,洪武永乐这对父子爽过一波后,到了好圣孙的时代,为了把大明宝钞的价格打上去,宣德天子不但陆续停止发行新钞,而且还冻结了在库钞,销毁了破损的废钞。 之后很少再有重启印钞的记录。 也就是说,现在市面上最新的宝钞,也得有个八九十年的历史了。 以这个时代的纸张和印刷技术,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产生了大量的毁损废币,总货币量应该大幅度降低了。 只不过宝钞会贬值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许多人并没意识到这中间的变化,仍旧惯性的压价使用宝钞。 那么宝钞见底的风向标是什么呢? 就是正德七年的十月初十发生的一件事。 在这一天,户部司钥库左少监声称库中缺少钱钞,因此希望除了扬州钞关的银两专备织造以外,让临清、河西务这两个钞关自正德八年正月起,允许收钱、钞。淮安、苏州、杭州三钞关,自正德九年正月起开始接受钱、钞。以上钱款除了扬州织造银不动,都解送司钥库应用。九江钞关仍旧征收银两,送入内承运库。 要知道在这之前,正德五年的时候,朝廷曾经下令这七大钞关的税收,全部折算为银两,纳入内承运库应用。 因此正德七年十月初十的司钥库钱钞见底,其实是一个很强烈的宝钞见底的信号。 和这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正统朝的时候,同样是司钥库上奏,说因为宝钞太多,已经没有库藏的空间。只不过这个信号,并没有被当时人察觉。 或者就算有人察觉,他们也没信心再去尝试拉起这已经信用破产的信用货币了。 毕竟……,如果朝廷官员发工资的时候不想领大明宝钞,那就最好别谈大明宝钞的事情。 至于宝钞推行能不能推动,能不能被社会接受,按照裴元的看法,只要军费是用宝钞发的,就一定能推动。 拿刀的人,不会让手里的宝钞变成纸的。 在很多人的概念中,日本有丰富的银矿,东南亚有大量的金矿和铜矿。无论是战争掠夺,还是经济压榨,都有希望用来弥补大明财政的流动性。 但是这对于这个时代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贫富差距和经济交流,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经济模型。 大量的地主豪强,仍旧会把不易保存的农作物、丝绸、瓷器换成黄金和白银埋进土地里。 凝结在开采提炼中的劳动,以及黄金白银定价中的富余价值,全都埋入土中,或者制作成器皿,失去了他们作为货币的本来意义。 国家的流动性不会有太大的提高,还需要组织大量的人做无意义的事情,并且承担其中的风险。 如果单纯只是这些因素的话,裴元也可以接受。 并且可以将金、银、铜作为一种商品,开采之后高价向社会提供。 但是这些金属货币,对于统治政权有一个很致命的风险。 那就是它们的价值,锁定在它们本身上面。 无论现在是汉,现在是唐,现在是宋,现在是元,现在是明,甚至是清。 黄金就是黄金,白银就是白银,铜钱就是铜钱。 而大明宝钞,是“大明”的宝钞。 只有让这个时代的财富,只有让这个时代最富有的那些人绑定大明,他们才能真正的愿意去守住这个大明。 如果南方的经济体,手中的大量财富体现为大明宝钞。 那么当女真入侵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乐呵呵的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那么当遭遇大灾,饥民食不果腹,姓李的邮递员又被优化的时候,他们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不闻不问? 只要能释放出大明强大的国力,这个时代本就没有大明做不到的事情。 裴元在很早的时候,就有一个觉悟。 他的敌人既不是盘子里的那些人,也不是坐在桌边的那些人,而是这个滚滚向前,面临变革的时代。 裴元预想中真正的经济模型,就是以一条鞭法废除实物税收,将大明宝钞和大明的税收绑定,然后通过海量的流通需求,促使大明宝钞的价值回升。 大明宝钞的价值回升,又将诱使更多的人持有大明宝钞,从而继续拉抬大明宝钞的价格。 以现在的市价,一文钱甚至可以收到几十贯、上百贯的大明宝钞。 裴元不期待一贯宝钞恢复到一千文的票面价值,但哪怕是回到一文钱兑换一贯,这里面也会有几十上百倍的拉升空间。 这个巨大的利润空间,会为大明宝钞的上涨提供强劲的流动性支持。 与此同时,还可以不断的在市场上回收黄金和白银,埋入太仓地下,让大明宝钞渗透进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掌握国家权力的那一小撮人,吸收不到足够的用于积累价值的黄金和白银,就会努力的维持他们手中那大量的大明宝钞的价值,并且会积极的扩大大明宝钞的使用范围。 他们会努力的流转大明宝钞,转化成商品,然后会积极的、自动的,从整个世界收集金、银、铜。 这个经济模型是有很大可能实现的。 在大航海时代开启后,几乎全世界的白银都在流向大明。 等到那些追求保值的豪强们,为了摆脱大明宝钞的经济控制,更贪婪的汲取金属和土地时,整个大明就彻底的拥有了蓬勃的生命。 裴元现在的目的,就是必须要抢到落子的先手。 提前大量的收集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借着大明宝钞恢复信用,价值回升的机会积攒原始财富,然后依靠广阔的视角成为在这个经济模型中举足轻重的人。 先将整个大明的命运绑定在大明宝钞上,再将大明宝钞绑定在自己身上,实现“我即大明、我即万万人”的最终构想,这很合理吧? …… 朱厚照因为梁储的事情没处理利索,兴致不是很高,又见裴元出言冒失,便又呵斥了裴元几句,让他退下。 裴元估摸着等过几天,夏皇后的事情爆出来,朱厚照八成还是要再见自己的,当即便没提及别的事情,乖乖离开。 裴元下了假山,才想起来屁股有伤,赶紧换上一瘸一拐的姿势。 回头一瞧,却见朱厚照正眼神不善的从亭子上怒视着自己。 裴元有些蛋疼,好好地招惹他干嘛,要不先回山东避避吧。 这一趟求见朱厚照,裴元算是基本达成了,促使恩科在最高层面通过的主要目的。 让裴元感到麻烦的是,因为自己和张永的矛盾,让张锐这个东厂太监的立场开始走向对立。 而且这家伙还把自己卷进了太后张家和皇后夏家之间的矛盾。 想到朱厚照那糟心的家事,裴元忽然心中生出一警。 卧槽! 光顾着看别人的热闹了,我也十九了啊! 我还没儿子呢?! 要是这一两年再不赶紧生出儿子来,只怕就会头铁彷徨,雷响胆丧,老子的基本盘就要不稳了啊。 我的大明,我的万万人…… 这下裴元也顾不上装瘸了,小脸惨白的出了太平仓。 守在外面的陈心坚见裴千户这般失魂落魄,屁股上还隐隐有伤,一时不敢多想。 他连忙迎上来,询问道,“千户要不要紧。” 裴元慌张道,“事急矣,速速请宋总旗过府相商。” (本章完) 第445章 宋春娘的背刺 第445章 宋春娘的背刺 裴元这会儿也顾不得对国事安排了。 什么大七卿的人事调整,什么未来百年的货币政策,什么后宫两院的纷争,都去他妈的。 等回到灯市口老宅,裴元正在伸展运动、扩胸运动、体转运动、揉四白穴……,热着身等铁子,忽听外面有人传报,说是左都御史李士实求见。 裴千户勃然怒道,“不见。” 又过一会儿,门子又来回报,说是左军都督府都督萧韺求见。 裴千户直接破口大骂,“让他滚!” 那门子去而复返,裴元正要动怒,门子对曰,“宋总旗来了。” 裴元这才转怒为喜,说道,“快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宋春娘一脸纳闷的跟着门子,飒然进了裴元在前院的正堂。 她进屋见到裴千户,就很随意的问道,“陈心坚说你找我?” 这时,就听身后房门响动,已经被那识趣的门子出去时随手关上。 宋春娘侧头看看,又转过来看着裴元。 这次再看裴元,倒是不难猜了。 她一脸无语的问道,“白天?” 已经提前酝酿起情绪的裴元,一时想不到什么礼貌的招呼,一点也没客气的将宋春娘搂在怀中,反问道,“不行吗?” 宋春娘笑了起来。 她已经感觉到了裴元的磨蹭。 事情有些突然,她确实没什么兴致,敷衍着摇动几下,便又道,“晚上吧,晚上我再来。” 只是很快,宋春娘就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小猎物一样,被狗熊一样的裴元叼去了床上。 等到小猎物被放倒后,宋春娘奇怪的握了握,纳闷询问道,“你今天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裴元动着腰,实话实说,“忧国忧民。” 宋春娘翻了个白眼,灵活的动着手指,想趁其不备,凭借智慧躲过这一顿。 一边动着,一边岔开话题,分散着裴元的注意力。 “怎么没去找你的小妍儿,巴巴的把我叫来。” 问到这个问题,宋春娘心中还是有一丢丢得意的。 莫非在狗东西心中,自己对他的魅力,要比他出身高贵的美妾还要高几分。 不料裴元仰天长叹,又说了些难懂的话,“时局如此艰难,天子也不容易。还是先固国本,再虑自身吧。” 就、就很气。 看裴元仰天唏嘘,不知在感怀什么,宋春娘习惯性又要翻白眼。 白眼翻到一半,忽然灵机一动,冷不丁的张口。 裴千户没想到会遭遇自己人的背刺! 她可是自己身边的女人啊! 她居然背刺我! 她背刺我啊! 可能是裴元之前把情绪酝酿的太到位了,又赶上宋春娘为了突袭成功来了下狠的,一时不察竟然破防。 裴千户一时急了,捏着宋春娘的两颊,语无伦次道,“不能咽!” 宋春娘本就噎的不太舒服,被裴元毛手毛脚的险些弄呛到,气管又急速的呼吸几下。 “嘶!” 裴元的头皮都要发麻了。 宋春娘用力的拍了拍裴元的手。 裴元这会儿要坚守的东西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他行尸走肉一般,双目空空的躺倒,心情崩溃之余,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下。 宋春娘生气的用力掐着裴元,“你要死啊!” 裴千户想着自己都十九了还没儿子的事情。 又想到朱厚照那苦逼的命运,小小的年纪,一时承受了不该有的心理内耗。 嘴巴张了张,无力的喊道,“我的国本!” 或许是宋总旗的心情确实不太美丽,气呼呼的就起身离开。 也就在出卧间的的时候,才借着系上唯一被解开的领口扣子,回身看了裴元一眼。 等她刚刚出了卧间,就听身后房内传来生无可恋的声音。 “帮我问问,萧韺走远了没……” 不多时,骂骂咧咧的萧都督就被请了回来。 裴元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萧都督对他不薄啊,他不能辜负萧都督的补仓,该释放一些利好消息了。 见到萧韺后,不等萧都督发难,裴元就说道,“贤兄不必多言,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河道总督张凤的罪证,咱们随时可以出手。” 萧韺这才转怒为喜,说道,“早该如此了。” 又感叹道,“也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霸州平叛的定功,闹来闹去一两个月了也没个结果。害得老兄我,都不怎么敢出门了。” 萧韺父子本来是被萧敬安排跟着陆訚镀个金的,没想到南下打了个酱油,一口气给萧家挣回来两个伯。 这虽然是个好事,但是随着“大议功”越演越烈,本就心虚的萧韺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生怕别人追究他家这两个伯的来路。 任是当初做的再怎么细致,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谁敢说能把那些事情遮掩的天衣无缝? 萧韺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当初参战的那些徐州兵都被裴元拐走,填了锦衣卫的空额。 只要裴元这边不出岔子,那就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萧韺忍不住抱怨道,“李士实和谷大用那边是怎么回事?” 谷大用就不用说了,他们三个有一同浴血北上的交情,彼此关系倒也还可以。 李士实上次出现在裴元的纳妾宴上,想来应该也和裴元有些瓜葛。 萧韺觉得找裴元打听的话,说不定能知道点内幕。 裴元摊摊手,“他们一个是左都御史,一个是西厂提督,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吧。” 萧韺摆手,首先就不信道,“这种事情又讨不到什么好处,你向来无利不起早,怎么会掺和这个?” 行吧。 裴元不和他争这个。 萧韺想着张凤的丰厚身家,忍不住对裴元追问道,“那贤弟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裴元在见识到后宫斗争的紧迫之后,已经有了拿张凤来填劫灰的打算。 而且,这还牵扯到一些对恩科进士们后续的安置。于是,便对萧韺道,“还不急。” “不急?”萧韺皱眉。 他下意识的就生出警惕,这狗东西,该不会又想坑自己吧? 萧韺当即斥道,“为何不急?” 裴元现在一点火气都没有,很是平和的说道,“贤兄糊涂了,一个张凤就算再怎么贪,这个数字也不会太离谱。” “但他可是河道总督啊,又是个贪婪成性的正二品右都御史。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在借河务、船务聚敛的同时,也会向他所能管辖的大小官员索贿。” “若是能慢慢追索到实证,把更多的官员牵下水,办成窝案,咱们不是能拿到的更多吗?” 萧韺先是一喜,很快忧虑道,“这……,别弄得不可收拾了。真要震动朝野,到时候我这个左都督都做不下去了。” 抓贪嘛,黑吃黑弄点小钱也就罢了,弄的太大了很难收场。 裴元在很多方面还需要萧韺的支持,当然想彻底把这家伙拉下水。 他想了想,看着萧韺一眼,求教道,“你这个左都督能做长久吗?” 这话虽然有些冒昧,但彼此也都很熟了,而且还一起做过不少坏事,彼此信任度都稍高一些。 萧韺实话实说道,“不好说。” 他能做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叔叔是萧敬,他是属于皇权延伸出来的外围力量。 一旦年老的萧敬没了,皇权不再信任他了,那他自然要滚蛋给别人让位置。 裴元又问道,“那你这个左都督能传给萧通吗?” 萧韺不满道,“废话,当然不能!” 武官世袭能到指挥使就顶天了,像是都督这样的正一品高职,怎么可能世袭? 裴元看似赞同的点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钱能。” 萧韺被裴元说的一愣。 就听裴元循循善诱道,“你给朝廷做左都督,不如跟着我搞钱,你觉得呢?” 萧韺反应过来后,脸色阴晴不定。 左都督不能长久保有在手中,而且也不能传给儿子萧通,但是钱能,但是钱能…… 裴元的这话像是魔鬼的低吟,这么充满了诱惑力。 就听裴元又道,“也不急于做决定,我们先搞搞张凤看看,或许还能有别的门路。” 萧韺无精打采的应了句,心事重重道,“好,这件事我就听裴贤弟的好消息了。” 送走了萧韺,裴元也有些意兴阑珊。 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和夏家接触一下。 只是那夏皇后看着是个坚韧倔强的人物,可能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还不如静观其变。 裴元想着,索性让人给李士实送去了消息。 告诉他天子那边已经点头了,可以大胆闯关了。 于是第二天,忙于制造舆论的左都御史李士实果断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吸取这次霸州叛乱的教训,能够大力弘扬教化,宣讲义理。 为此,应当特旨开一次恩科,以收天下之心。 前些天,李士实提前出手截取胜利果实,已经让朝廷重臣很是不满了,这会儿李士实竟然公然越俎代庖,议论礼部职权的事情,这就有些破坏政治游戏的规则了。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李士实想走到哪一步,弄不清开撕的分寸。 于是重臣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都察院的御史们。 御史们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哦,李士实是你们老大,那没事了。 重臣们齐刷刷的又把目光转向了礼科都给事中孙祯。 六科负责监察六部,当然有出手的资格。 得到信号的孙祯当即出列上奏,对天子说道,“左都御史李士实名行俱亡,风纪不振,又市恩邀誉,乱朝廷法度。” “如今战事方平,郊野多垒,虽是用人之际,但人才进退,诚宜谨慎。” “若为平乱,而使人有幸进之道,只怕益发有心术不正之辈,盼国家多事。此非教化人心之法,乃惑乱人心之道也。” 孙祯此言一出,立刻如拨云见日,让重臣们大感释然。 真不愧是满朝最有战斗力的六科打仔啊! 三言两语间,就直指李士实话中的错漏。 叠了一层甲的重臣们,纷纷附和孙祯,要求李士实收回此言。 朱厚照昨日已经和裴元议定此事,知道了这件事的利弊虚实,听了一会儿百官议论,当即对众人道,“左都御史李士实为风宪官,不宜论及礼部部务,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罚俸半年其实没几个钱,但是这件事的象征意义却很大。 这表明群臣们成功的挫败了李士实的政治图谋,给了李士实这个不老实的家伙,一次有力的回击。 听到天子把矛头对准自己,李士实脸上也有些错愕。 他甚至都想当庭指斥,裴千户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这天子怎么胡来? 没想到,接着就听天子继续说道,“李士实虽然无权论及此事,但是他的提议却大有裨益。不应该因为他本身的原因,就将好的谏言埋没。朕为百姓父母,视天下臣民为赤子。岂有子未变,而父母先疑的道理?” 朱厚照早有准备的一番言辞出来,立刻让重臣们哑口无言了。 因为再开一次恩科,本就是人心所向的,不管谁跳出来反对,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而且,朱厚照刚才张嘴抛出来的,全都是政治正确的说辞。 他朱厚照说,应该视天下百姓为赤子,要关怀,要有爱,不能胡乱的猜忌和怀疑,这能有错吗? 这不但没有错,而且简直是贤明仁德君主的典范了。 那既然天子不该莫须有的猜忌和怀疑百姓,那么孙祯的那些警告,岂不就成了政治不正确的阴谋论? 朝臣们都是权衡利弊的高手,很快就明白了,这次恩科是拦不住了。 于是,很丝滑的齐齐拜倒,歌颂天子的仁德和圣明。 李士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是略一思索,也是大喜的拜倒。 他越权言事,确实是一件错误的事情,被罚俸半年,就算是抵消掉了他越权言事的事情,把程序上的违规抹掉了。 然后天子亲自提出恩科,这总不越权了吧? 但是在外人看来,仍旧是他李士实向天子提及此事,然后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而且他还为此罚了俸,简直是锦上添的一笔。 经过这次朝议,李士实提前摘取果实的目的,基本就实现了。 (本章完) 第446章 争锋 第446章 争锋 李士实知道这次朝会之后,势必会迎来内阁、七卿等人的诘问。 索性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等会儿奏明裁撤冗官的事情,省的和这帮家伙继续虚与委蛇。 这次他能打个突然袭击,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之后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们,必然会对他重重设防,展开攻势。 正在李士实想要对这些家伙怒喝一声,“对不起,我是左都御史!”的时候,不想原本缄默无言的朝廷重臣们首先开始发难了。 只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政治跳反的李士实,而是刚才装逼爽到了的朱厚照。 就见户部尚书孙交主动出列说道,“陛下,霸州流贼祸乱四方,导致野无遗谷,民不聊生。” “幸赖陛下有仁德之心,柔慈之念,不妨下旨减免山东、河北、河南等地的赋税,好让百姓得以休生养息。” “减税?”刚才还在殿上暗爽的朱厚照立刻有些懵逼了。 这么突然的吗?! 昨天他还在为钱粮的事情的蛋疼,今天户部居然还主动跳出来要减税。 该不会是孙交这家伙,见李士实美美的刷了一波声望,也想拿朝廷的税收做人情吧? 朱厚照狐疑的打量着自己的大臣们。 这时,他忽然发现了兵部尚书何鉴眼中的跃跃欲试。 朱厚照这等聪明的人,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不但是要冲自己打黑拳,还是连环拳。 只要一减税,势必会造成财政紧张。 那他在京中编练新军的事情,肯定就会受到影响。 兵部更是有了借口,拒不支付相应的钱粮。 朱厚照想要练兵可不是练个三五百人的架子,而是切实的希望有一批忠于他的兵马,并且以此为核心,撬动更多的兵马为他所用。 这样的话,钱粮的耗费绝对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朱厚照当即质疑道,“之前户部不是一直说入不敷用吗?怎么现在还有余力减税?” 孙交闻言,从容不迫的说道,“苦一苦朝廷,总比苦一苦百姓好。户部的岁入虽然紧张,但只要俭省开支,想要撑到明年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朱厚照又不是小白,当初为了推行新政,他可是好好的把朝廷的各项事务研究过了的。 当即便询问道,“如果钱粮不足,那若是边镇有警,四方有灾,又当如何?” 孙交作为老户部,应对手段张口就来。 “莫说现在无事,就算有事,也可以仿照太仆寺马捐的先例,让富户们出钱出粮为朝廷分忧。” 朱厚照闻言笑了,毫不客气的点破其中的关节,“那是为朝廷分忧吗?” “先让朝廷免掉他们的赋税,等到朝廷用到钱粮的时候,再用官身从他们手中换来钱粮。” “他们得了官身,还能再免徭役。” “朕却要白白拿出官身和免役,拿回本该属于朕的东西。” 孙交闻言,却不以为然道,“陛下此言虽然不错,但是从中得利的又岂止少许富户?陛下难道看不到那嗷嗷待哺的百万黎民吗?” “当年楚共王出去游猎,一不小心丢了随身携带的弓。左右随从请求去寻找,但是楚共王却说,楚人丢的弓,又被楚人捡到,又何必再去找寻?” “无论富户还是贫户,都是大明百姓,都是陛下赤子。陛下的官本就是要给大明百姓来做的,只要于国有利,得到官职的是此辈还是彼辈,又有何区别。” “以陛下之胸怀,难道还不如一楚王吗?” “何况朝廷征收赋税,本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无急迫,何必要尽收于仓廪?” “朝廷如果斤斤计较于小利,恐怕会伤害天子的仁德啊。” 朱厚照的一下子就感觉不好了。 他刚刚立的仁德人设,一下子就成了打来的回旋镖。 任是朱厚照再怎么不要脸,也不能眨眼之间就毁人设吧。 正在朱厚照颇觉哑口无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当初裴元递给自己的一份文章。 那份文章乃是户部右侍郎王琼所写,里面虽然以这次平叛的军事分析为主,但是也涉及到本职的一些民政问题。 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于是,朱厚照一转念,立刻脱口而出道,“孙卿此言,只怕想当然了吧?” 孙交愕然,当即询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厚照当即得意洋洋的说道,“据朕所知,霸州贼起事的当年,禾稼丰熟,只有河间府因为水灾收成减少。经历贼患之后,富民虽被贼害,其力足以输纳,而贫民无田,朝廷的恩惠难以普及。” “霸州贼起事之后,因为规模壮大,转而以进攻大城为主。然市民无田,乡民有田。后期受损的又以市民为主,免去田赋反倒利于乡民,不能惠及市民。” “如此种种,以孙卿之论,在霸州之乱中受害最深,损失惨重的贫民、市民一无所得。而拥有大量乡间田土,受损又不多的地方豪族,反倒会因为朝廷免除赋税,变得更加富裕强盛。” “他们甚至可以凭借朝廷减省的税赋,让更多的贫民、市民依附他们。” 朱厚照说着,笑嘻嘻的看着孙交问道,“孙卿,是这样吗?” 诸位重臣听了,尽是瞳孔一缩。 出现了! 在天子的认知中,居然出现了他们没有教过的知识! 不少人把锐利的目光扫向了诸位教导天子读书的翰林。 那些翰林们也眉头紧皱,深色凝重。 翰林学士靳贵脸沉如水的微微摇头。 内阁首辅杨廷和,看了孙交一眼,示意他退下,随后首先发问道,“孙交此策是否可用,仍值得商榷。只是陛下人在深宫,何以得知此等细节?莫非是有厂卫刻意蛊惑?” 朱厚照正待夸耀是自己想出来的。 忽然心中一动,目光看向一人,笑着说道,“此乃户部右侍郎王琼所言,朕以为很是得当。” 王琼正站在朝官之中。 刚才听到天子引用他的一些看法打脸孙交的时候,他还惊喜不已。 首先,这说明裴贤弟没骗自己,他真的做到了。 他真的把自己的文章,递到了天子手里。 而且,天子不但看了,也真的上心了。自己关于这次平叛的一些思考,也能被天子信手拈来。 这说明了,自己和天子有合拍的地方! 正在王琼畅想着以后入阁拜相、君臣相得、迎娶小美,走向人生巅峰的场面。 就听朱厚照忽然@了他。王琼顿时一整个都是懵的。 不是,大哥,你是这么做人的吗? 面对着群臣们投来的锐利的目光,饶是以王琼的处变不惊,也免不了一时大脑空白。 就见杨廷和严厉的看着王琼,肃然问道,“既然户部右侍郎曾向天子上书,为何内阁却没印象?” “这……”王琼忽然意识到麻烦了。 他和裴元虽然交情不错,他对裴元的品行也算认可,但是这都改变不了裴元是一个锦衣卫的事实。 所以这件事的本质就是,他,王琼,一个户部右侍郎,文官里的重臣,有事情没有通过正规的朝廷渠道上疏,反而是偷偷摸摸的让一个锦衣卫给天子递了小话! 这是什么行为? 焦芳、张彩这样的奸臣叛徒,也就不过如此吧? 王琼额头生汗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杨廷和宰相气度,当然不能咄咄逼人,于是转向通政使丁凤问道,“通政使,这件事莫非是内阁疏忽了?通政司那边,可有王侍郎的奏疏?” 刚才杨廷和开口的时候,丁凤已经在快速的思索了。 闻言当即出列,毫不含糊的说道,“非是内阁遗漏,通政司之前也未收到王侍郎的奏疏。” 杨廷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再问王琼,“那奇怪了,德华的奏疏是怎么到了天子手中的?” 嗯,不错,王琼王侍郎的字叫做德华。 王德华张口无力道,“我、我……” 王琼在政治斗争上本来就是弱逼,这会儿又不知道天子等会儿还说会说什么坑爹的内容,哪敢胡言乱语? 杨廷和依旧没有继续逼问,而是目光扫向六科。 一头早就迫不及待的恶犬,立刻出列,慨然向天子说道,“陛下,汉时先贤曾有言,公事,当公言之。私事,则王者不受私。” “微臣想知道,王琼向陛下私密奏疏,所言乃是公事还是私事?” 众人望去,乃是户科左给事中李贯。 朱厚照这时候也意识到了,事情玩的有点大,好像脱离他的控制了。 只是此刻群臣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朱厚照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王卿所言,都是公事。” 那户科左给事中李贯昂然说道,“既然都是公事。那么纵然微臣职卑,不得与闻,岂有将公事瞒过内阁的道理?” “臣请陛下,将王琼奏疏向内阁、七卿展示。” “由内阁、七卿共同评议,再付之公论,以示天子无私。礼部正卿无人,可由礼部左侍郎毛纪共同观看。” “而且王琼以公事私言,坏朝廷制度,亦应当重重责罚。” 王琼听完人都麻了。 当时键政的时候写的爽,挥斥方遒,臧否人物,而且他知道这是要拿给天子看的,在文章里极尽展示自己的见识。 整篇奏疏除了讨论了霸州平叛相关的军事部署和相关民政,整体充斥着一个思想。 ——这些人,不行啊,都不如我德华。 这会儿若是把那奏疏拿出来示众,岂不是要把仇恨拉满? 王琼虽然在奏疏中稳了一手,没有针对现有内阁,也没有针对孙交以外的其他大七卿。 但是他重点黑的仇钺如今是平叛武官首功,次黑的都御史彭泽乃是平叛文臣第二,而且这人还是杨廷和的门生。 王琼心中这会儿翻涌的只有两个字。 卧槽!! 他几乎是以哀求的目光看向殿上的朱厚照。 不能拿出来啊! 若是这时候天子能很有担当的自己扛下了,那只要没有实证,谁能真的钉死他王琼? 却见朱厚照看着气势汹汹的群臣,一时却张口结舌。 好半晌才道,“朕无不可对人言。” 此语一出,王琼的脸上立刻惨白如纸。 之前一直没出声的杨一清目光注视张永,张永会意,立刻趁着朱厚照松动,让人去翻找来了王琼的奏疏。 皇帝看完的东西放哪了,他可能自己不知道,但是文书房却一定是知道的。 过了不到盏茶的工夫,还没等朱厚照反悔,就有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献上了王琼的那叠文章。 朱厚照拿过来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让人传给了杨廷和。 杨廷和一目十行的快速的翻了一遍,随后看了王琼一眼,又递给了次辅梁储。 王琼只觉得眼前一黑,却说不出话来。 王琼的那叠文稿依次在三内阁,以及个堂口大佬手中走过。孙交看完后,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笑意,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礼部原本位次很高,因为是左侍郎毛纪代劳,反倒是最后一个。 毛纪认真的看完,向杨廷和询问道,“是否要向六科展示?” 杨廷和平静的说道,“不必了。” 接着杨廷和对天子说道,“老臣虽然深信王琼为人,但见他文辞浮华,多有虚诳之语,恐怕文章中的一些东西,也有以讹传讹的担忧。” 说完,杨廷和看着王琼问道,“德华以为如何?” 王琼以为杨廷和是给自己台阶,只得说道,“下官一时孟浪,惭愧不已。” 就见杨廷和点了点头,先是笑道,“无妨的。” 又语气肃然的说道,“只是朝廷之事,事关黎民百姓的福祉。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王琼默然无语。 他当然不能这时候反驳打杨廷和的脸。 杨廷和斟酌了一会儿,对朱厚照说道,“王侍郎的个别想法,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该贸然否定。” “老臣听说,顺天、河间、保定、大名、广平等府及山东济南、青、兖、登莱、东昌等府,被贼杀死的男妇,足有六万五千十六人。阵亡官军、民快人等,也有一千五百二十人。” “如今朝廷得胜,不少文武都得了封赏。各地惨遭蹂躏的百姓,却无法赈济抚恤。” “此事正是户部的差事,不妨就让王琼以户部侍郎加佥都御史,代表天子和朝廷去走一走,看一看,亲眼瞧瞧当地的百姓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咱们后续赈济的时候,心中也能有个数。” (本章完) 第447章 对唔住,我系左都御史! 第447章 对唔住,我系左都御史! 杨廷和说完,瞥了眼孙交。 “户部觉得如何?” 那孙交丝毫没有刚被王琼打脸的难堪,反倒宽怀大度的说道,“这自然是极好的。我在京中,也只能得到地方上的一些奏报,说不定就有被人蒙蔽的地方。” “于我本人而言,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同僚。” “若是调查出了实情,老夫不是没有知错就改的勇气。” 杨廷和点头,问完了户部正主,又向负有监督之责的六科问道,“六科以为如何?” 旁边的李士实一愣。 他可是左都御史啊,风宪官之首。 怎么不问问都察院的意见,直接跑去问六科? 我正二,他正七啊。 一旁六科的恶狗们,彷佛忘记了刚才那想要争相撕咬王琼的场面,纷纷大度的表示相信王琼,只有王琼这样的能臣干吏,才能得出让人信服的结果。 杨廷和还想再询问别人。 众官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同意!同意!” 一个悄悄给天子递小话的奸臣,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会议上。 至于王琼本人,则脸色异常难看。 都察院的加官对有些人来说是蜜,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毒药了。 户部左侍郎杨潭这次督运粮草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肯定是要滚蛋的。 兵部左侍郎陆完凭借着戡乱大功,也定然会高升。 如此一来,顺利的收拾了户部的烂摊子,还展现出了军略的王琼,就有两个可以进步的坑位了。 一个是直接递补杨潭的户部左侍郎,一个是等着陆完挪地方了去兵部,担任兵部左侍郎。 之后再有功勋,或者七卿上的人挪位置,那么晋位尚书成为大七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现在这个档口,给他加佥都御史,就是要外放的信号。 他马上就要晋位左侍郎,成为半步大七卿了,外放个毛线啊?! 这些家伙一个个说的挺好,又是相信又是支持的。 但是王琼有个很强烈的预感,等到出了这京城,想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当初他在南京的时候,加佥都御史动一动,那是要启用。可人在北京了,再加佥都御史动一动,那就是要扑街啊。 毕竟,有一个活生生的先例,就摆在王琼的面前! 那就是上一任的户部右侍郎丛兰。 户部右侍郎丛兰,就是在加了佥都御史后,被派出去巡视赈济直隶、河南等地。之后丛兰就一直在外流浪,今天巡这里,明天巡那里。 此公十分生猛,刚好又赶上到处都是叛乱,他巡视的这些年,基本上是从一个战场走向另一个战场,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空降御史,全国可飞,打的乱贼嗷嗷叫。 但他是户部侍郎啊!户部!谁他妈户部侍郎满地图打仗的?! 顺便一提,河南白莲教的宋王赵景隆叛乱,就是他顺手平定的。 一直等到丛兰巡无可巡,从凤阳回来的时候,吏部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实话告诉丛兰,没缺了,等着吧。 为什么没缺呢? 因为从南京跑来顶掉他岗位的,就是他王琼啊! 这个例子生动不生动? 太踏马生动了啊! 王琼不知道的是,后来的时候,丛兰担任过通政使的重要资历起了作用。 前文提过,通政司系有宣大方向和军事岗位的隐秘转职途径。 等到正德八年蒙古小王子大举犯边的时候,丛兰就顺利开启了他的通政司系隐秘转职路线。 先是奉敕巡边,接着总制宣、大、山东军务,节制五路兵马,打出了赫赫战功。 杨廷和也不问王琼的意见,直接向天子询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朱厚照将王琼抛出,原本是打算给文臣们找点事做,作为诱饵,为他的先军大明路线打打掩护。 但是没想到,王琼刚刚被扔出来,就被当场赶出了朝堂。 这种反击来的太快太迅猛,甚至让朱厚照回忆起了,当初保不住刘瑾时的那种无力感。 他下意识的看着群臣,想找找还有没有能支持自己人,强做镇定的问道,“诸臣都这么看吗?” 众人正待齐声应是,就见有人排众而出,站在前面,“老臣以为甚好!” 众人望去,乃是左都御史李士实。 于是尽皆无语,怎么又有你? 只不过大家都想排挤李士实,不愿意为他接话造势,场中竟诡异的出现了片刻的平静。 朱厚照莫名其妙,他见李士实跳出来之后导致冷场,以为出现了什么转机,便询问道,“好在何处?” 却听李士实说道,“好在君明臣贤,还好在刚才孙尚书那句话。” 众人弄不清李士实的玄虚,都静等他分说。 就听李士实继续道,“老臣刚刚听孙尚书说,宁可苦一苦朝廷,也不要让百姓受苦,老臣深以为然。” “如今各部院冗员充斥,少者数百,多则千人。靡费民脂民膏无数,正该大加裁撤,以提高综合效率,减少朝廷支出。” “之前王侍郎也曾上书提及此事,当时内阁也是票拟了,由吏部和都察院督办。我看,不如就趁着这个时机,一起推动此事。” 随着李士实的述说,杨廷和越发有不妙的感觉。 刚才李士实主动言及恩科的举动,还可以解释为贪功冒进。 毕竟恩科的事情,就是李士实在全力推动的。 这本来就是他种的桃子。 李士实自己摘了,众人没分到虽然不爽,却也只能朝会后再和他沟通,弄清楚他的意图。 但是让陆完担任左都御史,随后开始清理刘瑾余孽,却是很早就说定了的事情。 这不但可以为刘瑾乱政收尾,还可以确保陆完这个新冒出来的大七卿跳不出清流的手掌心。 毕竟一个向同党挥过刀的人,已经不能获得别人的信任,以后也没人敢和这种人再联手。 李士实这时候突然跳出来,大谈清除冗官,提高国家效率,减少开支,明显是一种失控的独走状态了。 杨廷和警惕之下,立刻出声打断,“朝廷正在议论派出王琼巡查各府,赈济难民的事情,你且不要岔开话题。” 并隐含威胁的提醒道,“何况这次京察,也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吧?” 李士实在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早就对杨廷和等人敌视了起来,闻言立刻针锋相对说道,“怎么会和老夫无关?老夫可是左都御史!” 李士实的“左都御史”四个字咬的特别清楚,杨廷和的眉头皱起,目光严厉的看着李士实。 他万万没想到,李士实竟然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反水。正在杨廷和快速的思索着,想着该怎么应对的时候。 就听李士实扬声对杨一清问道,“杨天官怎么看?” 杨一清从两人开始争吵时,就在琢磨李士实这突然出手会带来的影响,盘算其中的利弊。 吏部主抓的是人事工作,权力主要体现在官员的任免上。 本来嘛,像是清理吏治这种大规模的免职、大规模的任职,是吏部天官展示肌肉的时候。 但是查京官就很容易得罪人。 除非抱有特定的目的,不然这件事会是个巨大的麻烦。 在原本的历史上,吏部和都察院顶着天下人的嘲笑,拿出来一个五人临时工名单。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真要认真查,后果比被天下人嘲笑还严重。 按照本时空清流文官们的计划,这件事该是由杨一清和陆完来完成的。 由陆完大开杀戒,当这把刀。 但是假如另一个人换成李士实呢? 杨一清想着那种可能,竟然有些心动了。 别的不说,光看刚才李士实和杨廷和之间的态度,两人肯定不是一路人。 巧了,杨一清也和杨廷和现在矛盾激化严重,也不是一路人啊。 两个不喜欢杨廷和的人联手,那就、那就未必需要去追砍刘瑾余党了! 至于陆完怎么安置,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杨一清飞速的权衡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就听李士实又追问了一声,“杨天官意下如何?” 杨一清便不动声色道,“这本是你我分内的事情,确实也不该再拖延下去了。” 杨一清这话一出,不少知道内情的官员纷纷哗然,小声议论了起来。 正在面临组织考验,半步内阁的靳贵首先出列,向李士实斥道,“朝廷早有公议,让你去做礼部尚书,由陆完顶替左都御史。也是因为这个,诸臣才默认了你推动恩科的事情。你岂能贪恋权位,出尔反尔,毫无信誉?” 李士实闻言,丝毫不客气的冷笑道,“恩科的事情,刚才天子已经有了明断,老夫也因为越权言事被罚俸。” “当时公卿六科都对这处罚没有疑义,老夫也坦然认罚。” “可见老夫是以左都御史的身份言及此事的,诸位也是默认的。” “老夫并未擅用礼部尚书的名器,又谈什么背弃朝廷公议?” “而且,三代以来,礼部尚书都是非翰林不得出任,我李士实难道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分量?” “靳学士名为翰林学士,何以不学至此?” 靳贵见李士实当场点破这里面的猫腻,不由面色涨红的退下阵去。 说到底,不管什么台面下的谋算,只要摆在明面上,就得按照明面上的规矩办。 清查冗官是当初杨廷和使绊子要扔给杨一清的活儿,这会儿自然没办法重新吞回去。 杨一清现在有了李士实这个反骨仔合伙人,有了反扑杨廷和的希望,也不会错失这个打击杨廷和党羽的机会。 靳贵想着自己不成了,把期待的眼神看向六科。 结果刚才对付李士实的时候很是生猛的给事中们,乖巧清澈的拥挤在那里,没人敢和靳贵对视。 靳贵暗骂一句,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了。 现在出来挑头的换成了超级大佬,吏部天官杨一清,这是六科敢随便招惹的吗? 而且李士实反水,意味着一系列的计划落空。现在还没有就后续的事情统一思想,就算想要仓促出击,也拿不出方向。 在殿上高坐的的朱厚照,自然也发现了底下的明争暗斗。 虽然王琼这枚棋子废了,但是杨一清和杨廷和的矛盾好像摆在明面上了。 这也不错啊! 于是朱厚照火速下旨,命令以吏部尚书杨一清配合左都御史李士实,尽快完成对朝廷各部院的清查。 这件事本就是票拟用印过了,也无需什么手续。 两人出列,同声应命。 杨廷和的神色平静,一时让人看不出什么。 倒是孙交很执着的出列,坚持询问了王琼去地方赈济百姓的事情。 朱厚照对王琼这么快出局有些不太乐意,但是想到今天杨一清和杨廷和的事情,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下旨照准。 这场朝议的结果如此劲爆,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 裴元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心中气简直要日了朱厚照的老妈! 他甚至当着陈心坚的面,毫不掩饰的破口大骂道,“什么昏庸废物,那点贱毛病怎么改不了?!” 陈心坚听得眼皮直跳,赶紧让心腹守住了院门。 朱厚照卖王琼当诱饵的心思,裴元岂能猜不出来? 当初朱厚照这个混蛋面对自己的时候,也曾耍过这样的小聪明,想用张容恶作剧自己一下。 可惜没想到,裴元比他想的还要胆大包天! 而那张容,居然真的有窥伺天子意图的劣迹! 那时候朱厚照玩崩了,裴元侥幸过关,可这次王琼老哥却被卖了。 裴元想着这狗皇帝一下子打乱了自己在朝中的布局,不由再次向陈心坚怒道,“你来给我解释解释!” “他上朝的大殿中,随随便便召集些人,就可能涵盖全天下最聪明的几十上百人,那个家伙为什么还是总想着用小聪明来解决问题?” “老子面对内阁中最老实的费宏,都他妈一句废话不敢多说!” “他是怎么想的?” 陈心坚讷讷道,“我?” 裴元又怒,“你什么你?” 见陈心坚不吭声,裴元心中仍旧余怒未消。 当初朱厚照刻意操弄梁次摅案的时候,裴元就提醒过他,相比起他高超的政治手段,天下人更想看到的是他的公正和诚恳。 如果他这个大明天子,都觉得公道可以为权术让步,那天下就没有公道了。 裴元记得自己还告诉朱厚照,若是以让天下百姓大失所望的方式,去治理国家,那天下百姓,心中就没有他这个天子了。 裴元感觉自己之前对朱厚照诚心诚意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喂了狗。 王老哥这会儿,心里肯定空空的很难受吧。 王琼…… 想到这里,裴元赶紧对陈心坚吩咐道,“快快,去王侍郎府上递帖子,晚上我要去拜见他。” (本章完) 第448章 来者不善 第448章 来者不善 王老哥现在得多心塞啊。 要知道再过几年,朱厚照的无子危机加剧之后,大半个朝廷都投了宁王。 老实人费宏对抗了一阵,觉得自己惹不起,也直接提桶跑路了。 就是王琼王老哥在关键时刻,当了撑住大明的中流砥柱。 结果,就这么个忠臣,还被朱厚照给卖了。 裴元也是很无语,朱厚照这家伙,该不会以为他是单机玩家吧,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能随手利用。 裴元想了一会儿,心中没有头绪。 在历史上,王琼确实也是在这前后跑去赈济各地的。 但是在那个时候,前线大量积压粮草,损耗巨大的事情,还没彻底爆出来。 等到朱厚照弄明白此事,勃然大怒的时候,直接经手军需的户部左侍郎杨潭倒了霉,负责总领全局的户部尚书孙交也被迫致仕,正在外面苦逼赈济的街溜子王琼,反倒成了善后此事的最佳人选。 于是王琼紧急驰奔湖广,把扔在那里烂了一年多的粮草,抛售了二十六万两银子,然后王姐归来回到京师,坐上户部尚书的宝座…… 想到这里,裴元麻了。 前线积压粮草的事情,好像、好像已经被他提前捅破了。 没有这一年的腐烂损耗,也就意味着,孙交和杨潭的罪责被大大减轻了。 调度粮草失误的杨潭可能有点难受,但是孙交却不至于就此滚蛋。 这也意味着,让王琼重回朝堂的两大诱因,“排他前面的领导全都撤职”,“就近驰援紧急救场”,全都没了! 再加上裴元为了平衡朝局,想在王华入京之前,提前让王琼、杨廷和对线,把他作为杨廷和的对家举荐给了天子,故意小坑了王老哥一下。 桩桩件件综合起来,几乎是大方向的改变了王琼的历史线。 王琼通过户部尚书成为大七卿,然后转职兵部尚书的这件事,是王守仁开满权限,蹲草宁王的重要前提。 而宁王能不能成功南下到达南京老区,又是宁王之乱能否成功的重大变数。 卧槽…… 这下不会出乱子吧。 正在裴元心情十分尼玛的时候,陈心坚派去送帖子的人回来了,他连忙匆匆回禀。 “千户,王侍郎现在就想见你。” 裴元已经没了之前的同仇敌忾和义愤填膺,有些尴尬的说道,“不见行不行?” 陈心坚,“???” ——大佬你想想你在说什么。 不见当然不行,现在又一个王老哥正处于迷茫的时候,他裴千户怎么能缺席? 裴元便道,“走吧,咱们去见见王公。” 裴元带人出门,直接去王琼府上拜见。 王琼府上之前已经接了陈心坚的拜帖,知道裴元要来,早早就有管家等在那里。 裴元一到,就被引入了上次去过的书房。 裴元进去时,就见王琼脸色沉静的在桌后写着什么。 裴元看见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由心中一跳,这、老东西来者不善啊。 就是上次在书房里相见,让裴元匆匆往桌上看了一眼,结果王琼的命运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琼不但没能借助功劳,得到晋位左侍郎的机会,还直接被流放出去了。 细细一捋,岂不唏嘘? 裴元想到这里,更加不淡定了。 这老东西肯定是细细捋过了,发现问题的关键在某人身上,然后才摆开这架势等着自己的吧。 裴元干笑着打招呼,“卑职见过王公。” 王琼抬起头来,见裴元站的远远的,不由和煦的说道,“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过来。” “这……”裴元犹豫了。 往前挪动几步。 王琼有些不悦,“裴小友生分了。” 裴元觉得书房里的气氛还算和缓,连忙道,“不生分不生分。” 王琼问道,“既然不生分,贤弟为何不看看我写的什么?” 裴元继续不淡定,卧槽,老登这是点我呢。 裴元硬着头皮往那桌案上一扫,就见纸上写着“不共戴天”四个字。 落笔铁钩银划,如刀似戟! 卧槽!好字! 裴元连忙对王琼劝说道,“不至于不至于,那毕竟是天子……” 王琼愣了愣。 接着胡须乱颤的一把拍在桌上,口中怒道,“裴元!你怎敢算计老夫?!” 裴元见糊弄不过去了,只得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啊,我可是好心好意把你引荐给天子。我哪想到那家伙这么不中用。” 王琼满是怀疑的打量着裴元,“你真没暗算我。” 裴元想发誓,但没敢,只能涨红着脸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又说了些莫名奇妙的话,一些不懂了。 王琼见状,倒是心中略微开解。 裴元之前在王琼面前的人设,可一直都是阳光开朗,为国为民的锦衣义士。 这会儿见裴元急的脸都红了,也不好抓着此事不放。 他将案上铺着的纸团起,叹了口气,“唉,你也是好心,可能老夫的时运不行,没有公卿的命。” 王琼心里也明白,裴元最多就是把自己的文章拿给天子看了,之后天子抛出自己和人打擂台,那也是天子自己的事情。 以天子的尊贵,谁又能让他做不甘愿的事情呢? 用这个来苛责裴元,实在是他无理取闹了。 裴元不想让王琼琢磨这些了,便主动开导,“纠结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王公还是要往前看啊。” 王琼闻言叹息一声,没有接话。往前看? 能怎么往前看?无非就是一个府一个府的来回巡视,去地方过上个五六年,等到物是人非,就该打发自己回家养老了。 裴元想了想,对王琼说道,“卑职诚心实意想要帮助王公,还请王公不必遮掩。咱们坦诚相待,或许就能找到一条出路。” 王琼这会儿心烦意乱,确实也想找人倾诉。 如今他在朝中满目皆敌,这件事偏偏又牵扯到天子不当人,实在是无法和人说起。 见裴元肯好心开解,心头微暖,开口说道,“你我之间也算是忘年交了,没什么不好明说的。” “现在仔细想想,老夫之前让你帮着向天子递文章,确实存了幸进之心。如今引来满朝攻讦,也是自作自受。” 现在的社会大舆论就是这样,默认的就是将皇权放在一个被监督的位置,大臣们应该齐心协力的限制皇权。 皇权也当然可以任性,或者说别说皇帝了,就算匹夫也有任性的资格。 就算以杨廷和、杨一清的位高权重,如果被他们赶车的马夫来一个黑虎掏心,该扑街的还是得扑街。 前提是,你要能承担的起后果。 若是能承担的起后果,就算上朝的时候给了杨廷和一个嘴巴子,那也是权力的小小任性。 若是承担不起后果…… 累累青史在前,能够“长治”,又能“久安”的皇帝又有多少? 王琼一念之差,被人发现和皇帝私通,自然就被视作焦芳那样的叛徒。 裴元对王琼说道,“那些且不论,王公可知道为何首辅要立刻将你赶出朝廷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琼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无非是怕老夫在这个位置上和天子里应外合,让天子的命令跳过内阁和六科的监督,得以落实罢了。” 户部掌握着国库,王琼这个右侍郎还是能调动大量资源的。 一旦这里露了口子,让朱厚照的中旨有落实的机会,那就容易带来很多麻烦。 王琼看着裴元问道,“你是锦衣卫,也该知道中旨的危害吧。” 这话裴元不大好接。 大明天子的旨意,从性质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圣旨,一类是中旨。 圣旨,是皇帝以大明帝国法定代理人的身份,颁布经过朝廷认可的旨意。 这个圣旨的权威很高,因为他代表的朝廷中央的集体意志,对抗圣旨,就相当于代表对抗整个统治阶层。 可能有人不解,不是说都给事中能封驳圣旨吗? 都给事中能成功封驳圣旨,一般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天子不愿意破坏制度的权威性,因为他就是制度最大的受益者。 第二种是朝廷和都给事中一起给天子唱双簧,天子不想也不敢戳破这点表面和气。 而中旨呢? 就是皇帝以天子小朱的身份,传达未经朝廷认可的个人想法。 中旨的性质大致就相当于,从私人的角度来说,这件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因为牵扯到天子的面子,中旨的权威性,也就和天子本身的权威性密切挂钩。 像是老朱元璋、老朱阿棣这种猛人,中旨的权威性无限接近于他能动用的力量。 像是小朱厚照的中旨,如果被人不当回事,那也只能尴尬笑笑:算了算了。 这个从小被教育的很好的天子,就像是被训练的很高级的人工智能,大概有什么不能伤害他那几个老师的潜意识指令。 裴元之前还对朱厚照说过,锦衣卫好就好在可以不守规矩。 他们本身就是天子意志的极端体现,当然不能对中旨有什么非议。 裴元决定换一个角度带王琼看这件事,“也就是说。朝廷重臣们认为,你留在京城中,会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威胁,所以就必须要把你弄去地方,减小这样的威胁。是这样吗?” 王琼答道,“不错,就是这样。” 裴元不给王琼思考的机会,继续道,“那如果这个结论成立的话,是不是如果你在地方上的威胁,大于在京中的威胁,那么他们就会把你弄回京城,再放回眼皮底下,对不对?” 王琼愣了一下,没想到裴元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如果细细想想的话,这个逻辑,似乎也没错? 王琼顺着这个思路思索了一会儿,却想不通。 他也不纠结,索性直接问道,“老夫在地方上无非是了解民情,赈济百姓,又能对他们有什么威胁。” 裴元却斩钉截铁的说道,“能。” 王琼皱起了眉头,等着裴元说后面的话。 就听裴元循循善诱道,“王公若是把心思用在地方实务上,也无非是用骐骥做驽马的事情,就算有很好的成果,也不会有人在乎的。若是做的差了,反倒惹人耻笑。” “但若是王公把心思在一些制度性的东西上呢?若是王公能思考出一些更适合大明的道理,能够更深切的改变大明呢?” “若是王公想出的东西,能够让朝廷诸公战栗,甚至不得不恳求你回来,不得不恳求你不再想下去呢?” 王琼听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叱喝道,“裴元,你在说什么疯话?老夫岂是离经叛道之辈?” 裴元盯着王琼道,“并非离经叛道,裴某之前就有些朦胧的想法,只不过因为裴某的地位卑下,就算提出来也不会引起什么关注,甚至说不定还被人故意扭曲,成为残害百姓的工具,所以裴某并不敢言。” “但若是这件事由王公来推动,则必定使天下震动,朝廷诸公战栗不安。” 王琼的态度已经严肃了起来,他审视着裴元,认真的问道,“你先说来听听。” 裴元道,“裴某想的这个法子,叫做一条鞭法。” 王琼不解的问道,“什么叫做一条鞭法?” 裴元答道,“一条鞭法,就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和其他的所有杂征全部统合计算,然后把这些钱折算为银两,得出一个数字。再将这个数字,按照田亩总量往下摊派。” “我们征收的钱粮都来自于土地,那么我们就该以土地为目标征税,而不是以百姓为目标征税。土地在谁手中,我们就向谁征税。” “这样一来,那些没有田地,本就贫穷的百姓,就不用再背负沉重的税赋。而那些拥有土地,拥有产出的人,就相应的承担起朝廷的开支。” “而且将本色税和折色税,全部简化为银两,还可以大大简化征收的方式,既能减小官府的征收难度,也能更方便运输和使用。” 裴元一边慢慢解释着,一边留心着王琼的神色。 考虑到这项改革推动的难度,裴元还故意提出以银两作为征收标准的方式,吸引白银集团一起来推动这个一条鞭法。 王琼听着听着,脸色果然激动涨红起来。 (本章完) 第449章 冰清玉洁裴阿元 第449章 冰清玉洁裴阿元 等到听完裴元那“把税收和土地绑定,并且以明确的方式定量征收”的方法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个法子好啊!” 在历史上,一条鞭法是由“飘零半生”的铁杆死党桂萼提出的。 这个桂萼是正德六年的进士,他生性刚硬,屡次忤逆上官,和一般的胥吏书办,关系也不太好。 于是,本想整顿职场,大干一场的桂萼,被职场大干了。 他长时间在地方担任知县,也没人提拔。 后来桂萼就把心思放在了治理地方上,慢慢的,他就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许多缙绅豪强明明大量侵占了土地,占据了社会的主要财富,但是却能通过诡寄的方式,把土地注册在乡宦、举监、生员等能合法免役的人名下,从而避免承担社会责任。 在富人大量避税的情况下,缺少的那块社会支出,由谁隐形承担了呢? 大多数的普通人。 大明的普通人本就过得不怎么样,又承担了不该承担的税赋,自然就加剧了贫富分化。 于是桂萼便利用在基层的工作经验,大胆的将税收和土地挂钩,研究出了“一条鞭法”,主体思想就是,谁占的社会资源更多,就承担更多的税赋。 可惜,桂萼本身的际遇,导致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推广。 等到桂萼在大礼议中脱颖而出,这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 又可惜,这“一条鞭法”的构想,一直等了几十年,才被张居正强力推行下去。 这会儿桂萼还在丹徒县的县委大院和人斗智斗勇呢,一条鞭法还没能成型。 裴元等不及桂萼成长起来,也不能指望未来的张居正。 既然如今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那为什么不由这个更加靠谱的王老哥来发动呢? 王琼本就是个爱惜民财,节用民力的人,这“一条鞭法”对减小百姓负担的效果显而易见,必定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而且从王琼治理漕河的经历来看,他也有将不必要的徭役“折银储官”的成功先例。 可以说,由王琼来做“一条鞭法”的发起人,是完全没问题的。 只是…… 王琼在激动过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风险,迟疑片刻,向裴元质问道,“如此一来,老夫岂不是要得罪天下缙绅士族?” 裴元很干脆的说道,“当然不需要王公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目的是为了回京。” “只要王公借着巡查地方的机会,切实的论证实行‘一条鞭法’的必要性就可以了。” “只要弄出点动静,让朝廷的那些肉食者,见识到你在搞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们就会派人和你谈判的。” 裴元甚至给出了预期,“回京不难,留在户部就别想了。” 户部主管钱粮税收,正好和这件事对口。他们又怎么敢放任王琼这个税收恐怖分子,继续担任户部的官职? 王琼听裴元详细说完,默默的思索了下其中的可行性。 好像……,能行得通? 只是明明一个很好的政策,却成了威胁政敌的手段,这让王琼心中也不免感到悲哀。 王琼对裴元感叹道,“裴小友果然胸中大有韬略,是个社稷之才。老夫只是可惜,这么好的法子,却只能用来和人称斤论两,讨价还价。” 裴元想着王琼话中的意思,决定稍微给他透点口风。 这王琼已经见识了朱厚照的嘴脸,只要以后慢慢引导,想要转化他的阵营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实行“一条鞭法”的时机还不成熟,但是等时机成熟了,整个正德朝,恐怕没有比王琼更好的执行人了。 而且若是不让王琼看到点希望,让他只是为了回京而敷衍,那裴元启动计划的时候,想再找这么强的牛马可就难了。 于是,裴元便稍微暗示道,“王公不必多虑,所谓功成不必在我,王公只需要做好自己那一份就是。” “至于其他的,裴某愿意竭尽所能,将事情推动下去。” 王琼有些意外,“你?” 王琼实在无法把推动“一条鞭法”这等格局的宏愿大志,和裴元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关联起来。 裴元却丝毫没有被轻视的恼怒。 而是看着王琼,神色平静的说道,“现在,我不就说动你了吗?” 王琼哑然,却也不得不佩服,他心甘情愿道,“不错。” 想起自己认识裴元以来的种种。 先是听说他为了伸张正义,不畏强权,打了次辅梁储的儿子;接着他又为了节省民脂民膏,公而忘私的找自己揭破了前线空耗钱粮的弊案;随后为了避免在内乱中多杀伤百姓,还和自己一起联手推动了“平定内乱时,不以首级论功”的议题。 如今他又关心民间疾苦,关心百姓的粮食和蔬菜,这可真是一个开朗温暖的人。 王琼一时心生感慨,想不到裴元这等冰清玉洁之辈,竟然盛开在锦衣卫这样的污泥之中。 王琼略感惭愧的说道,“要不、要不这事儿,还是老夫来主持吧。” 裴元能看出王琼的勉强,这等政治人物,激情之下或许能有点情怀,但是等想通了,也就想通了。 裴元笑道,“不必了。这种事情总归要有人统筹全局,有人声援支持,有人冲锋陷阵。” “王公德高望重,还应当好好爱惜此身。这次巡视地方,听说是以河南、河北、山东三地为主,我看王公就不如直接去山东,好好看看百姓们过的苦日子。” “我听说山东巡抚王敞也是肯实干的,他一定能够全力支持王公的想法,去山东的话,比别处要方便很多。”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实行一条鞭法,也完全可以从山东开始。” 王琼闻言很高兴,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这件事如果能得到山东巡抚的支持,那里确实是个打开局面的好地方。 山东离京师很近,只要有了成果,反馈可以立竿见影。 就听裴元又补充了些细节。“王公去了山东以后,可以扎扎实实的把山东的情况好好梳理一遍。” “首先是清理隐田,把那些藏匿的土地重新登记造册,之后就是核算各州县的差役、徭役,拿出一个大体的数字出来,然后建立一个动态平衡的分摊划拨体系。如果真要实行‘一条鞭法’,那就对钱货的流转有了更高的要求。我有几点想法,你记一下……” 两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探讨了许多和“一条鞭法”相关的东西。 王琼如拨云见日一般,那困扰他一下午的,被赶出京师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王琼看着自己记了厚厚一摞的操作要点,感觉这一下午过得十分充实。 裴元要重新梳理一些计划,也没在王琼家吃晚餐,就直接回家去。 以王琼作为“一条鞭法”的起手式,效果就足够了。 裴元指望的并不是由王琼头铁的推动下去,而是希望通过王琼这个身份地位足够高的人,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一条鞭法”的计划。 裴元相信,在历史上“一条鞭法”既然能推动下去,就肯定是有原因的。 张居正能推动,除了他自身强势的地位,也一定会有势力庞大的同党为他呼应。 那这些人是谁呢? 裴元思来想去,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贸易,掌握了白银流入口径的南方经济集团。 只有这些人,才是拥有最大变革动力的群体。 因为小农经济社会,有着自给自足的特性。 随着白银的海量流入,如果没有更多的应用和消费场景,那么白银的快速贬值,将会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其中的原理,很类似于大明宝钞贬值的过程。两者的区别就在于,白银还有一定的使用价值,可以制作彰显尊贵的装饰品,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币值。 但是随着白银的大量积聚,争奇斗富的上限一点点拉高,势必会导致一定范围内的物价攀升。 同样的杭州一姐,同样的三百两开瓶费,十两续杯,在大家都有很多白银的情况下,是不是就会出现哄抬瓶价的情况? 在白银泛滥溢出的情况下,会被哄抬的只有瓶价吗? 这种现象,将会广泛的出现在每一个白银激增的地区。 也就是说赚取了大量财富的南方白银集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手中的白银价值缩水。 要怎么缓解其中的矛盾呢? 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更多更广阔的市场,来承接他们的白银。 减缓他们财富的贬值速度。 比如说,当他们顺着大运河北上的时候,发现在济宁看戏的卡座费还是一两,那是不是就觉得手里的白银还是很值钱的? 然而有什么财富流动,能比得上朝廷的税收呢? 如果用白银绑定税收,那么手中持有粮食布匹的人,就需要拿他们的物资找商人兑换成白银上交。 拿到白银的朝廷,把白银用于官员俸禄、军费开支、营造设置、赈济灾民等活动后,那些得到白银的人,又要拿着白银去找商人把粮食和布匹买回来。 这一出一进的过程中,商人能刮到的利润且不提,这被大明税收带动的白银河流,就像是一呼一吸一样,激荡流淌着,充满了活力。 大明财政在寻找良方,白银也在寻找出路,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而他裴千户,满手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准备等到最后一刻进行致命的狙击。 只要在“一条鞭法”推动到后期的时候,纠集起足够多的利益集团形成“宝钞党”,和“白银集团”有来有回的打上几次。 赢了,那就是重开天地,大明走出新局面。 输了,也能和“白银集团”寻求谈判,让他们把自己手中的宝钞用白银高价兑现,作为礼送他出场的妥协。 没错。 裴元就是要抢钱。 所以,不管是为了想让历史走出不同的路,还是从中获取暴利壮大自身,裴元都有着推动“一条鞭法”的强烈动机。 裴元想着,对陈心坚吩咐道,“王敞那里还有南方那些卫所送来的十七万两,你找些可靠的人,取出一些来,去各省大量收购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陈心坚吃了一惊。 他连忙提醒道,“千户,那东西现在和废纸差不多,价钱低的连朝廷都不印了。” 大明宝钞的事情牵扯到裴元的核心机密,地位和大运河战略相当,就连陈心坚这个心腹都毫不知情。 裴元懒得和他解释,直接道,“让你去收,你就去收。” 陈心坚心中没谱,连忙追问道,“那收多少?以什么价格收?” 裴元虽然觉得现在的大明宝钞应该剩的不多了,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料敌从宽稳妥些。 裴元便道,“先沿着运河收,从北直隶到南直隶,然后再让人去湖广、两广看看。比例只要在一文钱兑换一贯钞以下,就全收。” 陈心坚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千户,用不了这个价,现在一文钱都能换几十、上百贯了。” 裴元摇头道,“之前根本没人要宝钞,这东西自然无量下跌,但只要有人开始收了,价格就会慢慢回涨。” 正德五年的时候,朝廷为了筹措平叛的白银停掉了税关收钞,这严重的打击了最大的用钞口径,导致大明宝钞的价格大跌。 如今裴元开始大范围的收钞,必定会引来一些聪明人的持钞观望。 而且裴元相信,在户部决定在税关重新用钞前,必定会有“消息灵通”的人加入进来,对大明宝钞进行抄底。 裴元现在大量吃货,等到那些人抄底之后,就会少很多抛压,就非常有利于大明宝钞的拉升上涨。 裴元也没有在这个阶段图利的打算,而是打算持续的吃货,好好地培育这波热钱。 因为裴元手里的不是货物,而是大明宝钞,大明宝钞就是钱。 大明宝钞币值的上升,就是对裴元最好的回报。 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在炒作大明宝钞的过程中获利,那么等到裴元开始炒作“一条鞭法”绑定大明宝钞的时候,就有更多的人冲进来,形成团结在大明宝钞周围的利益集团。 (本章完) 第450章 舍利子计划启动 第450章 舍利子计划启动 现在已经是正德七年的八月份,距离十月初十司钥库上书还有两个多月。 大明宝钞在正德五年的官方指导价,是一贯宝钞折抵两文钱。 等到大明宝钞能够再次用来缴纳运河上的商税时,有很大概率会在一贯宝钞兑换一文钱这个价格起跳。 低于这个价格买入的,都有机会从中获利。 甚至由于裴元的干预,大量低价吃货,第一批获得消息入场的炒家,明显会感觉到拉升的很轻松。 说不定到时候,大明宝钞会以他们想不到的速度,飞快的接近正德五年的指导价。 考虑到大明宝钞自从出现以来,一直是在贬值,那么正德五年的“一贯宝钞折抵两文钱”,很可能成为一个重要的界限。 入场早的炒家很可能在冲高到这个价位时,就将大明宝钞脱手,出货给需要宝钞的商人们,用以低价抵税。 裴元现在就需要继续筹钱,争取抗住那一拨的冲击,接下足够多高抛的大明宝钞。 一旦那些炒家发现价钱砸不下去,商人敏锐的嗅觉,就会让他们向上试探空间,大明宝钞的价格将在犹豫中站上“正德五年的指导价”。 这将是大明开国以来,大明宝钞和铜钱之间兑换价的第一次倒挂。 到那时候,就该讲故事了。 裴元要赶在价格还很低的时候大量的买入,这样不但可以积蓄更多大明宝钞,等宝钞价格冲高两文钱的时候,承担的抛压也会轻很多。 裴元又和陈心坚讨论了下人手和银两的事情,最终决定从王敞那里动用七万两银子,然后围绕和司钥库奏折相关的七大税关开始收购大明宝钞。 回到住处,裴元得知后宅也未用饭,便去后宅一同用餐。 看着焦小美人美貌如,裴元又一时惆怅起来。 这些天他也没少工夫在焦妍儿和宋春娘身上,为了让这两个怀上,裴元难得的收敛玩性,做到了颗粒归仓。 只是浇灌了这么久,两个人都还没动静。 也不知道是日子不对,姿势不好,还是什么玄学的原因。 第二日一早,裴元正在前堂闷坐,琢磨着要不要在清歌和晩月这两个歌姬身上点精力试试。 忽听门子来报,说是左都御史李士实散朝过来。 裴元看看时辰,有些纳闷的亲自将老哥哥迎了进来。 等到寒暄完毕,就询问道,“大都宪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士实脸上神情平淡,“陛下今日又没有视朝,听人说,是去视察京营兵马了。” 从李士实的立场来看,朱厚照喜欢瞎搞是好事,但是对军队太上心,就有点让人不安了。 裴元也能猜到李士实在想什么,便为其宽心,“天子如此,只怕朝臣们也有些微词吧。” 朱厚照要搞先军大明,肯定会和外朝离心离德。 这对宁王又是一件好事。 李士实点头道,“确实。听说杨廷和、杨一清与何鉴都分头上书劝谏了。只是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子并不理会外朝的想法。” 说到这里,李士实总算神色和缓了些。 “我听说天子身边有个叫做贺环的,为天子出了个主意,让天子从京军各营中抽调精锐打散,再和边军混杂重新练兵。” “所以天子命令贺环、给事中王良佐、御史周伦、兵部主事侯纶,他们四个大选各营卫官军操练。” 李士实的话中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听说,结果不太好。” 裴元听到了贺老哥的消息,不免上了几分心,“怎么说?” 李士实略带笑意的说道,“簿册上总共有食粮官军三十八万四千七百四十五人,结果被各司衙门调去充当力役的,就有十六万二百八十五人。另外还有常年值守陵寝的,管理蕃牧的,又有一万四千七百四十六人。” “再扣除被陛下内操于西官厅的数千人,还有其他删删减减,零零碎碎,团营仅剩十三万四千九百八十三人在岗。” 裴元听到这里虽是有些无语,但也勉强能接受。 虽说是三十八万兵马就剩了十三万,但这是大明啊,可以理解。 谁料李士实还没说完,“这次陛下想要能战之兵,让四人去其老弱,严格甄选,结果四人合计点选出了二万三千三百二十三人。” 饶是裴元念叨了几遍“这是大明”,也有点上头。 这踏马是粮饷最充足的京军啊! 三十八万人,去掉老弱就挑出来两万多人。这样的军队,不要说训练程度了,军心士气可想而知。 要是裴元没记错的话,从正德八年开始,就开始边患不断了。 真要是以这种状态,再面对南下的达虏,别说是打出应州大捷,一不小心还会再搞出个土木堡。 裴元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的不好的。 他没心情陪着李士实幸灾乐祸,向他询问道,“大都宪这次过来,所为何事-?” 李士实想起正事,也没那么开心了。 于是对裴元说道,“老夫按照贤弟所说,已经全取恩科之功,还凭借着罚俸半年,广泛的博得了读书人的感激。如今又借着这次清除冗员的京察,和杨一清走的颇近,可以说,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想。” 李士实这次可谓是好处占尽。 “恩科”的桃子被他自己摘了,还凭借着和杨廷和决裂,得到了杨一清的好感。 要知道杨一清最大的政治基础就是反刘瑾。 他联合张永亲手打倒了刘瑾,又为被刘瑾所迫害的江西官员翻案。 因此杨一清的支持者版图中,有很大的比例的江西人。 江西人啊! 宁王的老窝就在江西。 而且李士实自己就是江西人,当然容易和江西人民的老朋友杨一清找到共识了。 可惜,事物都是逃脱不了基本规律的,李士实爽完之后,就开始蛋疼了。 原本觉得手拿把掐的闯三关,重新成为问题了。李士实无缘入驻礼部,现在就得要重新打通礼部仪制郎中的关节了。 裴元听李士实唉声叹气的说完,首先给自己免责,“礼部尚书的事情,他们早就藏着算计。就算大都宪任由他们摆布,只怕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上。” “何况朝中看好宁王的,也不在少数,总得给别人个邀功的机会吧。大都宪与其事事操心,挡在那里,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士实听了觉得有些道理。 又惋惜道,“可惜,事前了那么多钱铺路子,如今还不知道便宜哪个。” 裴元听到钱,一时想起了初心。 宁王这种大傻、有缘人,与其让别人坑,还不如自己来呢。 给社会添麻烦干什么? 于是裴元当即说道,“此事不忙。大都宪真要是惦记这个功劳,小弟这里倒有些渠道,能绕开那些程序,帮助宁王得偿所愿。就是可能得用点银子疏通关系……” 见李士实张口要说什么,裴元先正色道,“先说好,这钱可不是我拿的,我这是拿宁王的钱,去办宁王的事儿。” 李士实有过操作经验,会意的说道,“明白明白。” 等李士实走了,裴元又把陈心坚唤来,对他说道,“恩科的事情已经定下了,也不知道山东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王敞和霍韬那边,最近有没有消息过来?” 陈心坚答道,“那两人一直没有消息过来,倒是我哥哥又来信了,想让千户回山东看看。” 裴元听了诧异,“他那边不是挺顺利的?” 山东罗教的发展确实挺顺利的,甚至可以说,远远超乎了裴元的预料。 等到内阁大学士费宏票拟的申饬公文下发后,陈头铁立刻把那些在泰安州秘密培训过的一代目罗教徒,按照原籍遣散了回去。 这些罗教徒靠着说书先生的讲解,重温了立教根基《西游记》,每天都听得废寝忘食,痴迷不已。 随后说书先生们就以衍生同人的方式,巧妙地把罗祖化入其中。 穿插着,也给那些罗教徒讲解那些众筹来的经义。 因为学习方法得当,很多教徒都把罗教的那点东西记得烂熟于心,一些不明白的内容也私下揣摩,彼此切磋。 比如说老祖孙悟空地煞七十二变和二祖猪八戒的天罡三十六变,哪个更厉害一些啊。 比如说老祖定住了七仙女跑去偷桃,到底是因为仙道无情,还是因为炼成火眼金睛已经祛魅,开始转变为精致利己。 猪八戒就不这样啊! 也就是这时候,陈头铁给他们说出了神秘的“舍利子计划”。 只要他们这些人回到家乡,每吸引七人入教,就可以从十七颗舍利子中得到七颗舍利子的组合。 假如七颗舍利子和当期摇出的舍利子完全相同,就说明乃是和真空家乡大有福缘的人,教中也会给出奖励。 所以等这些罗教徒回了家乡之后,立刻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在当地传教。 这批一代目罗教徒人数不少,一县少的有十来个,多的有二十余。 人多口杂之下,舍利子的秘密也无法保住。 在经历了二代目的膨胀之后,这些二代目也很快发展了自己的下线,产生三代目、四代目! 在整个山东,罗教徒的人数几乎是在指数增长。 而地方官员面对这种形势,却手足无措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朝廷一次次对山东严令,要狠狠的打击罗教。 那些官员们当时还不以为然,这特么哪有罗教?根本就没有罗教的好吧,你们是不是又在内斗? 等到朝廷催逼的急了,才有州县不情不愿的抓些人来送上去。 是不是罗教徒的不重要,起码得让上边看看自己的态度吧。 结果,就在不少地方官员把罗教的事情传做笑谈的时候,罗教来了! 先是在某一天,内阁大学士费宏对他们乱抓无辜百姓的申饬,如同九天上的雷霆,带着震怒,出现在朝廷的公文上。 就在那些地方官员们诚惶诚恐,考虑着该怎么向朝廷解释的时候。 接着,那些被送到西厂行辕和巡抚衙门的屈打成招者,趾高气昂的回来了。 还没等地方官员们向这些人了解情况,后面的事情直接让他们傻眼了。 这些被抓去顶罪的家伙,竟然开始传教了! 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百姓的无辜。 他们怎么会是罗教徒? 接着往深处想。 所以,他们怎么就成为罗教徒了呢? 还没等他们从不知所措中反应过来,就连衙役中都有人在激动的讨论“十七选七”的事情了。 再想想内阁、西厂、巡抚衙门这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组合,官员们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该把州县中发生的事情向谁去汇报了。 等到让心腹悄悄的拿来了罗教的邪教教义,看到了某些章节熟悉的文字,然后从末页的编纂整理人员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州县官员们更是脸色煞白,不知所措了。 层层的信息壁垒,精心巧妙的布局,深入人心的浅白教义,再加上一发不可收拾的扩张计划。 罗教就这么降临了! 陈心坚见裴元有此一问,小声的说道,“其实主要是田赋的意思。他想问问,现在罗教已经高速扩张,掌握大量人口了,要不要除掉谷大用和丘聚。只要这两人死了,罗教就彻底挣脱开链子,能够有一番大作为了。” 裴元脸色微沉,“胡闹!” 接着对陈心坚道,“别说现在罗教只是松散的组织形式,还需要谷大用和丘聚帮着成长。就算罗教真的加强了掌控力,里面还有我那么多的亲兵,哪能一个个清除干净?” 裴元脸色严肃的对陈心坚道,“你告诉田赋,不要动心思去对付自己人,好好地加强罗教的凝聚力和掌控力。” 陈心坚看裴元是这个态度,赶紧补了一句,“我哥也是这么想的。” 想着裴元之前的问题,陈心坚又主动询问道,“千户是想问山东举子的事情吧,要不要给王敞或者霍韬去信问问?” 裴元应了一声,脑海中则飞快的想着,恩科马上要举行了,本千户该怎么拉拢那些举子的人心呢? (本章完) 第451章 猘儿难与争锋也 第451章 猘儿难与争锋也 裴元对拉拢山东士子的事情,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王敞这个刘瑾余孽的牌面比自己这个锦衣卫千户稍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如今王敞还笼罩着被清算的疑云,能不能让拉拢来的那些山东士子归心,还不太好说。 可裴元手头上也没有其他拿的出手的人物了。 他总不能把李士实推到前面,让宁王得利吧。 何况他和李士实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如王敞王老哥这般忠心耿耿。 就算裴元真能找到一个地位不错、名声又很好的白手套,那么那些士子既然有了阳关道,何必还来理会自己这独木桥呢? 看来这件事,还得好好和王敞商量一下。 之后照例出门,前往智化寺坐班。 路上的时候,裴元忽然听到身后远处有密密的马蹄声响动。 裴元疑心病重,经历了上次张容的刺杀之后,也对京城的治安祛魅了。 他环顾左右,见道路宽阔,路边有不少店铺,便带着陈心坚和几个亲兵退入了一家丝绸铺子。 真要有什么不对,也可以短暂据守。 那家铺子的掌柜颇有些眼色,见这一行人不像是买东西的,看着也不好惹,便只微笑点头而已,并不多问。 裴元借着店门半挡着向外看去,就见街上的百姓听到动静匆忙躲闪,很快就把长街空了出来。 接着便见有几百骑健马载着骑士,一个个带弓披甲,轻快的驰骤而过。 裴元见不是冲自己来的,这才留意到这些骑兵的规模,又往后看,见只有尘烟,并无其他军马跟上。 陈心坚眼尖,震惊的对裴元小声道,“刚才过去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当今天子。” “什么?”裴元也吃了一惊,连忙从店中出去,站在街上,看着那大群骑兵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语。 街上也有不少其他躲避的人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骑队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陈心坚从店中跟出来,震惊的再次在裴元耳边低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天子。” 朱厚照之前在大慈恩寺外的茶铺单独见过裴元,那时候陈心坚跟随裴元前往,也是见过天子一面的。 刚才那些骑兵纵马而过的时候速度并不快,陈心坚一下子就发现了披甲的朱厚照。 裴元“嗯”了一声,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裴元已经听说了朱厚照开始整顿京军的事情,却没想到,朱厚照这么快就做到了这一步。 这家伙完全没有天子的架子,和那些挑选出来的士兵们同吃同住,时时检阅,甚至为了尝试着了解那些达虏,还在豹房外的空地搭建帐篷,住在帐篷里。 当群臣们对朱厚照“穿着普通骑兵的铠甲,与寻常武将并骑而出”这样的事情勃然变色,连篇累牍的上书劝谏时,他们一定没想过,眼前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青年,不久后就会像他那些勇武的先祖一样,冒着大风雪,策马巡视北方的边境。 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得不到军心呢? 就连裴元也叹了口气,对陈心坚感慨道,“猘儿难与争锋也。” 羡慕肯定是羡慕,裴元却也知道羡慕不来。 而且在这个大明国力逐渐走弱的时间节点,出现这样一位勇武的皇帝,实在是大明的幸事,也是裴元的幸事。 看到这样意兴飞扬的天子,裴元觉得自己的心态更加沉稳了。 只要朱厚照还活一天,裴元就不打算妄动。 等到街面上重新恢复热闹,裴元也回过神来,远方早不见了那些骑兵的身影。 裴元回头道,“让澹台芳土到智化寺来,我问问他补充兵员的情况。” 朱厚照都那么努力,裴元也不能懈怠了。 政治上的博弈固然重要,但真要到亮刀子的份上,自己也得有。 他上次离开京师去山东前,就叮嘱澹台芳土补充锦衣卫的人手,这会儿也该看看成果如何了。 而且朱厚照允许他在山东五府组建五个“行百户所”,这件事也得看看该怎么安排了。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裴元都需要有充足的人手。 等裴元到了智化寺,便听守门的锦衣卫回报,说是有个姓夏的锦衣卫指挥使来见,一直在禅堂等候。 裴元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事儿来的这么快。 他不动声色的向那守门的锦衣卫问道,“那人说是什么事了吗?” 那守门的锦衣卫摇头道,“没有。” 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他的随从好像提了一嘴,这是什么庆阳伯长子。” 见那锦衣卫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裴元才对他警告道,“这件事不要乱传。” 又回头对陈心坚道,“让人给他们几个换个岗。” 现在是张家势大的时候,东厂的张锐又投靠了太后。 那张锐已经起了害人之心,裴元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东厂的家伙发现自己私见庆阳伯的儿子。 裴元大步进了智化寺,随后在兵士的引导下,去了待客的禅房。 进了门,便见一个二十多岁,面相轻浮的纨绔子弟,有些不耐烦的打量着禅房内的装设。 裴元进门时,他显然是察觉了,却故作不知,神色淡淡的继续四下瞧着。 裴元打量了他几眼,开口询问道,“莫非阁下便是庆阳伯长子?” 那庆阳伯长子脸色不快,向裴元呵斥道,“我乃锦衣卫指挥使,你一个小小千户,这么不懂规矩?” 裴元想了想,很快转变了脸色,很恭敬的对那庆阳伯长子夏助道,“卑职锦衣卫千户裴元,见过夏指挥使。” 夏助哼了一声,咧了咧嘴说道,“这还差不多。” 接着便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张锐带你进宫了,还去了皇后寝殿生事?” 裴元笑着纠正,“夏指挥使慎言,卑职只是跟随张锐张公公到了皇后寝殿外的配殿,并未踏足皇后寝殿。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影响皇后清誉。” 夏助愣了下,连忙改口,“对,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 又追问道,“那张锐到底有何图谋?”裴元看着夏助问道,“您是以夏指挥使的身份询问的吗?” 夏助皱眉,用力一拍桌子,呵斥道,“我在问你话,你在兜什么圈子?” 裴元脸上刚才的那和煦的笑容,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他阴冷的看着夏助,“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宫里的事情你配问吗?” 夏助闻言,脸色立刻涨红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怒道,“你说什么?裴元,你大胆!” 裴元回头转身便走,对等在门外的陈心坚道,“让他滚!” “裴元!”夏助本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仗着妹妹做了皇后,一直将自己视作张鹤龄第二,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突然被人这么羞辱,一时竟气的手脚都打哆嗦了,他指着裴元怒骂道,“你以为我收拾不了你吗?” 裴元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夏助一眼,像是咧开嘴的恶狼一样,阴狠的说道,“指挥使很了不起吗?你今天得罪我了,那我就要让你知道冒犯裴千户的代价。” 说完,便扬长而去。 陈心坚毫不客气的上前,对那庆阳伯长子驱赶道,“夏指挥使,请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夏助愤怒的踢开面前的桌案,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陈心坚一直到看着夏助恨恨的离开智化寺,这才去回禀裴千户。 再见裴元的时候,正见裴元在自己公房里吃生。 案上已经扒了不少生壳,见到陈心坚进来,裴元把还没剥好的生往前推了推。 陈心坚赶紧上前帮着裴千户剥生。 他见裴元神色平淡,倒是一点也没意外,甚至还壮着胆子说了句,“千户刚才演的有点过。” “有吗?”裴元伸手一张,陈心坚连忙把刚剥的生递过去。 陈心坚有些不解的向裴元问道,“千户,那夏助如果真的是庆阳伯长子,那可就是当今皇后的哥哥。您这样得罪他,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啊。” 裴元一边往嘴里丢着生,一边对陈心坚说道,“你不知道前因后果,这里面水深着呢。” 说着,给陈心坚大致讲了讲厚照家的后宫风云。 用别人的秘密,向手下展示信任,进而拉拢人心,一向是裴元喜欢做的事情。 裴元甚至还大致提了提张锐的立场,以及张永在背后搞的小手段。 陈心坚听完,大致有些明白了,于是对裴元询问道,“这么说,咱们是帮着太后那边的?所以,千户是担心被人知道咱们和夏家有来往?” 裴元摇头,“张鹤龄他们兄弟两个依靠大运河贩卖私盐,势力极大。无论咱们后期贩卖豆子,还是贩卖布、,只要能够形成一定规模,就势必会和张家兄弟形成一定的交集。” “这张家兄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要是给太后做狗,只怕到时候直接被一口气吞下去。” “所以当初在夏皇后面前,我才故作迟疑,让夏皇后认为我是可以突破的一点,这才引来了夏助跑来相见。” 陈心坚听了裴元的解释,越发困惑了,“既然千户打算帮助夏家,何必对那夏助这般轻慢,如此岂不是要结仇了?” 裴元听完摊摊手,“不然呢。” 陈心坚赶紧把手里刚剥的生,放到裴元摊开的手里。 裴元看看自己手心里的两小把生,特么的,居然还分的很均匀。 裴元的情绪一时都不连贯了,他对这小弟感慨道,“心坚,你真踏马是个人才!” 陈心坚很是高兴,一时都有些受宠若惊,“都是千户教得好。” 裴元有些不爽了,这小子,居然还敢骂我。 裴元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刚才赶走了夏助之后,就想去镇抚何儒屋里找点吃的。 等到了那间配房,裴元才想起来,何儒已经带人南下去买地建造榨油工坊了。有淮安卫周千户这个地头蛇的帮忙,进展的很是顺利。 这会儿在镇抚房中顶班的,乃是早就内定要过来做事的张松。 张松现在每月从千户所领着二十两银子,和在大理寺的收入相比,爽的飞起。 他也不好意思白拿银子,想着反正大理寺公务清闲,便时不时来千户所,帮着整理各地传来的情报,及时把有用的信息归档并案。 裴元和张松简单的聊了几句,顺势就说起了这次京察。 帮张松升官的话,还得看吏部的脸色,里面还牵扯到了前大学士谢迁的颜面,但是帮人贬官,那就是都察院的事情了。 这次京察是李士实和杨一清共同主导的,两人刚刚确定结盟意向,正处于蜜月期。 只要李士实开口,就能顺利把张松弄来锦衣卫。 张松在听说要以懈怠公事为名,将他弄来锦衣卫后,当即就表示明天就不去大理寺了,直接摆烂。 裴元也没和张松见外,见桌上有不少生,就捧了一把过来。 这会儿裴元肚饿,他看了看摊开双手上的生,也不和陈心坚多话了。 先吃。 等裴元吃完,才对陈心坚随口解释道,“夏助来的不是时候。” 陈心坚连忙恭敬听着。 就听裴元继续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几日太后就要用皇后寝宫不洁为借口,让皇后暂离寝宫或者明旨不允许天子再去。” “这件事不管是对皇后,还是对夏家的打击都很大。” “我这时候若是刻意交好夏家,恐怕也是徒劳无功,到时候双方反目,以后更难牵上线。” “索性不如利用太后下黑手的这个时机,先狐假虎威,给夏家先来个下马威。” “如果在这合作中,咱们不能占据主动,必然又会培养出另一个张鹤龄。” 陈心坚有些明白裴元的思路了,自家千户这是拉拢不成,索性卡着时间节点装个逼算了。 陈心坚有些担忧的问道,“千户就不怕彻底把夏家得罪死吗?” 裴元吃着生,很平淡道,“如果没有一个乖一点的夏家,索性不如没有这个夏家。如果他们不懂事,那我就索性先帮着太后打垮夏家,然后我自己来。” (本章完) 第452章 0451根基之地 第452章 0451根基之地 纵是陈心坚对裴千户已经有足够的信心了,听到这个决定,也不免大吃一惊。 对于就在京城长大的陈心坚来说,张家兄弟的恶名可是从小就听说过的。 要知道张家兄弟作恶,可不单纯是他们两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还有大批依附在他们身上的恶棍党徒,四下为祸。 张鹤龄、张延陵这两位侯爷要撕咬的,或许只是强壮些的豪族,但是依附在张家兄弟身上的恶棍党徒,毁掉的却是一个个普通的家庭。 前些年弘治天子在的时候,时不时还有人弹劾张家兄弟,但是弘治天子没了后,就几乎没人再弹劾张家兄弟了。 这不是因为张家兄弟道德素质提高,有什么改观了,而是因为张皇后变成了张太后,天下再也没人能惩治这个两个恶人了。 弘治天子活着的时候,张鹤龄任性妄为,天下人尚且有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指望。 现在的正德天子受困于孝道,根本对他这两个舅舅奈何不得。 结果这会儿裴千户竟然扬言,要自己收拾张家。 陈心坚忍不住提醒裴元道,“千户,只要太后还在,咱们就没办法对张家动手。” “哪怕咱们做的再怎么天衣无缝,可要是激怒了太后的话,太后根本不需要证据,就可以将咱们治罪。” “有太后挡在那里,谁能奈何的了张家兄弟?” 裴元听了,将最后一枚生扔进嘴里,脸上仍旧是不以为意的表情。 好一会儿才对陈心坚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陈心坚闻言没再吭声,面上的担忧却没减去多少。 裴元的心情,却很是平静,经过这几日的谋算,他已经有了毁掉张家兄弟的全盘谋算。 张鹤龄又如何? 当朝太后又如何? 真正的战斗,是在人的心里啊! 他裴元已经准备猛攻了,不知道他们的心,做好迎战的准备了吗? 裴元又等了一会儿,澹台芳土才匆匆赶来。 裴元也没和他多客套,直接向澹台芳土询问起了千户所锦衣卫补充的情况。 澹台芳土做事还算细致,他对裴元说道,“回禀千户,京中的千户所已经大致补充上了抽调走的缺口。如今京中有锦衣卫四百多人,另外还有三百多的被筛掉的军余。” “我怕千户还有用到人手的地方,就自作主张,将那些军余散在各个寺院里,暂时充当帮闲。等千户所再补充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征集。” 裴元听了精神一振,不由赞道,“做的很好,这些人员的来历都清白吗?” 澹台芳土答道,“大多是都是来自千户所名下的军户,少部分则是多少带点瓜葛的军户亲戚。” “自从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南京那边就不受重视,粮饷多用折色。” “千户所养不了那么多人,只好让许多军户去自谋生路。然后利用闲余空额挤出来的银子,补贴其余的兵丁。” “这么多年下来,光是咱们千户所隐匿下来,没曾服役的军户,就不在少数。” 裴元皱了下眉,向澹台芳土询问道,“那这些人现在被招回来,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澹台芳土笑道,“有什么好怨言的,当初朝廷给的粮饷少,确实不好养家。千户所能捞钱的门路,也有的是人盯着。” “与其都穷困潦倒的做苦哈哈,不如放一些人出去,让他们自谋生路。不然的话,就算留下,说不定也是给达官贵人做狗。那有什么好前景?” 裴元闻言,倒也不说什么了。 朝廷发粮的京军,还有十多万被各衙门借调差遣,何况是远在南京,几乎派不上用场的锦衣卫。 澹台芳土见裴元没疑问了,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 澹台芳土顿了下,引用了裴元常用的叫法,“现在咱们北方局眼看着好起来了,粮饷也都给的足足的。那自然不能忘了当年的老兄弟们。于是很多隐匿的军户,又重新派了人来补缺。有些家里小子多,又不好找饭吃的,送两三个来的也有。” “外面自己谋生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咱们日子好了没忘了他们,他们还感恩戴德的。” 裴元闻言大是满意,他对澹台芳土问道,“要是想继续扩编,千户所的隐匿军户还能有多少潜力可挖?” 澹台芳土没有估算过,只能大致说道,“掏的起钱粮,再找千把人来没问题,要是掏不起钱粮,只怕就叫不来人了。” 裴元沉吟了一会儿。 现在朱厚照马上就要在京中大肆练兵了,这时候在京中扩充人手,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一是因为,容易引来上上下下的关注。 二是因为,锦衣卫的战斗力面对小规模的冲突还行,人数一多,就需要另外训练协同作战。从武器装备,到战斗意识,都是全新的内容。 现在京中的交锋已经换了全新的版本,裴元那点手拿绣春刀,穿着甲的锦衣卫,在朱厚照义子团率领的长枪大马面前,根本连点小浪都扑腾不起来。 裴元未来的主要经营方向还是山东,倒不如抽调人手去山东了。 张松在淮安那边的榨油工坊已经如火如荼的建造起来了,寄存在河南各府库的豆子,也已经秘密的押送去了淮安。 再过一两个月,山东的大豆也要成熟了。 那时候南方各个和大豆相关的产业,储量也该见底,应该眼巴巴的等待着北方收获的豆子呢。 但是河南的豆价,上次就被裴元利用前线积压的豆子杀穿了。 今年河南很多州县,都已经放弃了种植豆子。 山东一些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也被裴元的“改豆为”计划折腾的欲仙欲死。 这两大大豆产区的种植都受到了影响,只有裴元现在还控制着数目可观的豆田,就算有零星的豆农种植,但是在规模上已经不足以影响裴元的垄断了。 裴元掌控的豆田,基本上来源于王敞早期统计的单子。 罗教扩张之后,就迅速的将这些大豆产区掌握在手中。 裴元对这件事有着比较理智的看法,那就是尽量在早期先去垄断渠道,然后在大豆产业链上,不追求利润,以养人为主。 先以不错的价格零散采购大豆,让最底层的罗教徒获益,然后依靠罗教富余的人力,承担起运输的任务,等将收购来的大豆集中,再通过运河装船南下,进入淮安的榨油工坊。以孔续主导的榨油工坊,则负责上附加值,以油料、豆粕或者酱的形式,进行丰厚的利润收割。 这些利润,将在裴元经手之后,再反哺罗教。 罗教主导的“北油集团”有丰富的人力资源和大豆原材料,但是没有钱和资源。 以孔续为主导的“南油集团”可以将利润变现,但是本身很弱小,很容易掌控。 裴元可以轻松的以小治大,用利益实现对罗教的掌控。 一旦罗教壮大,想要形成自我的团体意识,裴元也能在陈头铁控制不住局面的时候轻易镇压,防止其独走。 现在距离大豆成熟也没多少时间了,裴元也不知道这几方准备的怎么样了。 裴元对澹台芳土说道,“现在形式不同了,把大量人手留在京中,就不太明智了。正好朝廷要求我在山东再建立五个行百户所,我还要继续从京中抽调人手,去扩张那五个行百户所的架子。” 澹台芳土还是第一次听裴元说起,要在山东五府建立五个行百户所的事情,不由大吃一惊。 他连忙问道,“朝廷可有明旨?这件事韩千户知道吗?” 裴元答道,“这是天子点头的,乃是为了追剿罗教专设的行百户所。我还没来得及给韩千户通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澹台芳土想着自己这个百户好歹也是韩、裴之下的第二梯队,现在莫非又要再多五个百户?听着就不太好啊! 他忍不住问道,“那这五个行百户所,在咱们千户所里该怎么算?” 裴元知道澹台芳土的顾虑,他也没想把这个五个行百户所算到镇邪千户所内。 在裴元的计划中,这五个百户所磨练磨练后,就足以成为裴元手中干脏活的重要力量。 镇邪千户所毕竟不是裴元完全说了算的,有些事情裴元也不得不防。 裴元便对澹台芳土解释道,“这五个乃是行百户所,等到罗教的事情了结了,就会立刻撤并。所以这五个行百户所,我打算从亲兵中任命五个试百户。让他们从、从……” 裴元从了半天,也没想好有什么可靠的人手能用。 他从市井中崛起至今,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根基仍旧太过浅薄。 裴元想了一会儿,觉得对自己忠诚最高、信心更强的还得徐州卫的那些兵。 可惜这点精兵已经被裴元拆散用在各处。 就算裴元再挤出百余人,也不足以搭起五个百户所的架子。 澹台芳土这边倒是有七百人可用,但是这些人和千户所的羁绊太深,并不是裴元想要的,只听他命令的力量。 要是手里的徐州兵多一点就好了。 裴元这个想法一起,立刻生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这些客军这么好用,那还不如干脆把徐州卫掌控在自己手里,直接当做自己的兵源地算了。 裴元手下这些人,最信任的一波势力,就是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那六百徐州兵。 如果从徐州卫招募兵员,然后由这些精锐徐州兵率领,那么应该能很快同化融合进来。 他们对裴元的忠诚度,也会远高于那些镇邪千户所的隐匿军户。 而且这些徐州兵进入锦衣卫后,都算是客军,无依无靠之下,完全有抱团在自己身边的动力。 这样看来,是该和徐州卫的郭大傻子、不、郭大哥好好沟通一下了。 如果能掌控兵员齐备,又能造船,还单兵体质很高的徐州卫,让徐州卫甘愿为裴元输血,那裴元这个小小的北方局,才算有了真正根基。 至于从徐州左卫抽血,裴元则暂时没这个想法。 毕竟那可是他自己的徐州左卫。 裴元有了这些筹划,当即不再和澹台芳土多说,而是道,“那五个行百户所的事情,容我再想想。到时候我会把身边的一些亲兵编组过去。” “如此一来,我这边就乏人可用了。我打算把那三百替补人手都带去山东,你觉得怎么样?” 澹台芳土倒是无所谓,这次扩编本就是裴元要求的,自然由着他了。 澹台芳土还主动道,“现在京中向千户所交钱的寺庙越来越多了,倒也不用留太多人手。要不千户把那四百锦衣卫带去山东,我把那三百军余,再好好调教调教,应该也能镇住这边的局面。”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跟着裴元来北京,虽是名为打开局面,其实却有些发配的意味,他早就做好了在北京养老的准备,对这些名利权势倒也不纠结什么。 裴元也没客气,直接道,“也行。” 当初收拢的六百徐州精兵,程雷响和丁鸿各带走了一百,用以快速的掌握他们所在的卫所。陈头铁带走了二百人,帮他掌控罗教。 裴元身边还留了二百作为亲兵。 这二百亲兵裴元就不打算留了,直接分去五个行百户所。 这样每个百户所有四十的徐州精锐,后续再搭配补充来的一百个徐州兵,用四十同化一百,凝聚力下降的不会太明显。 等到这五个行百户所成型了,裴元得到合适的时机,就能依靠徐州卫的补血继续裂变。 裴元接下来在山东还有几场硬仗要打,首先要重创鲁王系,然后拔掉德王系,手下没有足够的人手显然是不行的。 司空碎和他本部的那个百户所,要守着裴元在山东的阳谷老巢。 有了澹台芳土给的这四百人,很多明面上的工作,也能有人来办了。 等送走了澹台芳土,裴元就开始琢磨起来。 从上次相见的情景来看,徐州卫的郭指挥使还是很渴望进步的。 但是现在霸州之乱已经平息,朱厚照对军权又看的重,恐怕很难像是徐州左卫指挥使时用那样,直接给他运作一个好的岗位了。 而且徐州卫本就是个有油水的地方,想要将他收服,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本章完) 第453章 陆訚出手 第453章 陆訚出手 裴元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便让人把最近用的顺手的那十来个亲兵叫来。 这次回京,裴元随身带的人手不多。 为了彻底在阳谷扎根,大多数的精兵和护卫都留在那里,由司空碎和岑猛看家。 本着启用客军的想法,裴元从这些人中挑了五个徐州兵出来的,一一询问了姓名。 这五人依次是宋彦、米斌、孙然、马涛、董兴。 裴元又询问了他们品阶,基本都是从七品的小旗。 这也大致符合裴元的判断。 程雷响和丁鸿带人走的时候,几乎把那些徐州精锐中的百户、试百户、总旗之类的武官都一网打尽了。 裴元的这个千户所级别很低,许多徐州卫中的百户、试百户、总旗留在这里难以安置,勉强安置也几乎没什么进步空间了。 短时间还好,时间久了,就难免会离心离德。 正好程雷响和丁鸿都是卫所里正经的正三品的指挥使,能给这些人晋升的空间很大。 程雷响和丁鸿这两个家伙骤然爬到高位,手中又没什么能用的人,也需要大量底层武官,帮他们掌控手下的兵马。 那些底层武官跟着他们去了卫所,升迁速度会很快,可以说的上前途无量了。 裴元这边少了那些有影响力的武官,也更方便将其他的徐州精兵,吸收进自己的队伍里。 可以说,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而能选中给裴元做亲兵的,不论体格还是身手,都是有点东西的。 这样的人物在底层比较容易出头,不少人就有个小旗的官身。 裴元简单的对五人说道,“陛下已经准许我在除了济南府以外的山东五府设置五个行百户所,等过些天回了山东,本千户就着手此事。” “你们五个,就去那五个行百户所,担任试百户的官职。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些人手,帮你们在各府搭起架子来。具体怎么分配,要去哪个府,等会儿你们自己商量吧。” 五人听了都有些懵逼,他们都是纯纯的底层出身,好勇斗狠或许有一套,若是单独料理一府内的大小事务,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裴元看着这五个歪瓜裂枣不是很灵醒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见到程雷响的那一天。 等目光瞥到陈心坚,裴元不由自主的问道,“程雷响就没个弟弟什么的吗?” 陈心坚听了,不知裴元是在发牢骚,倒是老实回答道,“听说程指挥使是独子。” 裴元扼腕叹息的点评了一句,“程知虎不中用啊。” 或许是最近有些在意这件事的缘故,说完之后,裴元竟莫名有些心虚。 卧槽,他赶紧看了看陈心坚的反应。 陈心坚倒没察觉什么,还在很狗腿的表着忠心,“可惜我那两个幼弟才刚会跑,不然也当叫来为千户效劳。” 裴元连忙岔开话题。 等目光落回那五个新鲜出炉的试百户身上,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裴元这次倒真的是有感而发。 随着他的摊子越来越大,能用又值得信任的人,却捉襟见肘了。 陈心坚听到猛士二字,倒是想起了一事,他看了一眼离得稍远的几个试百户,凑到裴元跟前,低声提醒裴元道,“千户,霸州贼帅齐彦名还在普贤院呢,是不是该先把他打发了。” 裴元这才猛地想起来,“对啊,怎么忘了我儿奉先!” 这场霸州叛乱,虽然给山河四省留下了不少痛苦回忆,但是几个大帅是彻底打响了名声。 或许霸州贼带给百姓的依旧是痛苦,但是当这痛苦均等的落到了那些平日里为富不仁的家伙身上时,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大明的社会结构已经完全成型,吸血的模式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又有很多人会再次期盼那些无分差别的破坏者,期盼那些人带给他们公正。 对于很多挣扎活着的人来说,只要能让那些冷漠官绅感受到同样的疼痛,那就是公正。 这种感觉大约就是。 ——我活不活不要紧,但我要你死! 到那时候,一个真正的霸州贼帅齐彦名,能带来出乎意料的号召力。 而且,能让裴元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就跳出“我儿奉先”四个字的齐彦名,是真的猛。 霸州军起事的早期,刘六刘七曾经大意之下,被参将桑玉率领大军围在文安村中。刘六刘七杀不出去,最后绝望之下跳到民家楼上,想要自杀来个痛快。 就是这时候,齐彦名手持大刀赶到,凭着一把刀“杀伤数十人,大呼抵楼下”,这才鼓起了刘六刘七的信心,最终大败桑玉,一跃成龙。 裴元可以不使用这样的暴力,但是不能没有。 东昌府汉蒙混杂,民风粗蛮,正是齐彦名这等草莽如鱼得水的好地方。 于是裴元低声对陈心坚道,“让他去你哥哥那里吧,具体该怎么安排他,让你哥哥……,算了,我会给田赋交代清楚的。” 陈心坚闻言,低声回复道,“等会儿我就亲自去普贤院安排这件事。” 裴元想着程知虎起码还有一个程雷响呢,那萦绕了好些天的心事,又上了心头。 他对陈心坚道,“你跟了我有些日子,眼界比别人不同,这五个家伙交给你了,看着帮我调教调教。我还有事……” 说完,裴元就起身,自顾自从堂中迈步出去。 等裴元回了家,也不管光天化日,就去到后宅,赶走了侍女,将羞怯的焦妍儿叼入房中,好生怜爱了一番。 焦小美人本就是极聪明的,这些天见自家男人明显急色了不少,又时不时的观察她的小腹。 心中羞赧之余,也能猜到一些事情。 想到那晚隐隐约约听到的话,焦妍儿固然有些不敢信,但也多了点不敢对人言的期望。 因此,遇到裴元索求,倒是难得的不顾体面,白天也任其所为。 就在裴元忙于在家播种的时候,朝中也发生了不少大事。 因为左都御史李士实的明确表态,不少人都明白这家伙已经彻底独走了,那么两大难题立刻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一个是空缺出来的礼部尚书由谁来补的问题,一个是文官中功劳第一的陆完该怎么晋升的问题。以陆完的资历,肯定是不够格担任礼部尚书的。 如此一来,就得有其他七卿肯让位才行。 这种一张口就得罪一个大七卿的事情,自然没人敢胡乱开口。 就在朝局隐隐重新陷入僵持的时候,忽然又又又有太监,通过通政司露布上书,大谈起朝政的事情。 虽说之前谷大用和毕真露布上书的事情,已经让大家很熟悉了,但是不少文官还是出离的愤怒了。 外朝的事情,那些内朝宦官有什么资格参与? 这帮家伙还有没有一点点的边界感? 鉴于之前的两次露布上书都很有料,众臣们骂骂咧咧之余,齐齐呼喊,“瓜来!” 等到众臣们将从通政司得来的抄本展开,瞧见上书的那个名字,不少人都有些意外。 居然是他。 居然是那个自从平叛归来,就默默回到自己狗窝,不争也不抢的陆公公。 这个人……,也还行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于是众人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接着,众人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边宪、萧翀案”和“马中锡案”。 这两件事牵扯到很庞大的利益,不管各个派系的人都盯得很紧。 可惜他们翻了半天,也没看到能左右这两大案的新料。 反倒是陆訚从这两个案子,引出了另一个观点。 陆公公颇具人文关怀的提到了,那些殉城的基层文官。 而且作为一线指战员的陆公公,并不认为他们是被迫殉城的,而是觉得他们是在心中的气节感召下,宁死也不肯从贼,所以才主动殉城。 除此之外,各地还有很多不肯从贼的文人士子,贞洁烈妇。 陆公公大声疾呼,难道这些没有为官,也没有守城之责的人,也是因为朝廷的命令才殉城的吗? 所以一脸正气的陆公公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儒家教化的功劳,不接受反驳。 那些原本把关注点放在能不能找到政敌黑料上的官员们读到这里,忽然就感觉…… 舒坦了! 这、这满满的情绪价值啊! 也正是陆訚这么一说,不少之前还懵懵懂懂的官员们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少基层官员被迫殉城,虽然听上去很可怜,也很容易博得同情,但是事情继续撕下去,却暴露了上位者赤裸裸的倾轧压迫。 下位者虽然值得怜悯,但也就是值得怜悯而已。 这样一来,文官阵营在整体上还是大失分啊! 没想到这陆公公说话这么好听,一下子就把事情拔高到了气节,并且谈及这是教化的功劳。如此一来,反倒以这场危难,成了教化百姓的试金石。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了这篇文章的价值,迫不及待的往下看了去。 就见接下来,陆公公以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十万大军指战员的身份,依次讲了他平叛过程中听说的那些故事,一个个的列举了面对乱贼时,那些文官或者读书人充满气节的行为。 最后陆公公又为此惋惜,认为这次平叛他虽然位居首功,但是也遮掩不了礼仪教化之德。 如今看到礼部尚书的位置空悬,就连恩科的事情都一拖再拖,终于忍不住出来想说点什么。 所以他希望朝廷能尽快选用品行卓著,刚正不阿,德才兼备的贤臣。 朝廷的官员们向来都是政治敏感的,刚才还看的浑身舒坦,但是一看到这么有指向性的话,他们立刻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礼部尚书这等官职必须要出自廷推,需要的是各方意见的表达,最后形成共识和妥协。 但这是外朝的事情,和他一个内廷宦官是没有关系的。 就算陆訚说的再好听,也不能由他坏了规矩! 何况,若是礼部尚书是由宦官推举出来,绝对会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有陆訚之前的东西打底,不少人倒也没那么抗拒,于是顺势看了下去,想瞧瞧和陆訚勾结的到底是哪个家伙。 结果等看到陆公公推出来的人选,所有正在看那文书的人,都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竟然、竟然是谢迁! 陆訚还列出了推荐谢迁的几大理由,首先谢迁乃是状元,品级也够,当年还曾经担任内阁大学士,符合这个职位的硬性条件。 其次,谢迁本身的声望足够高,担任礼部尚书能够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再次,谢迁娴熟政务,能够顺利的接手礼部的工作,不至于影响这次广收关注的恩科取士。 众官们读完之后,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道理我都懂,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谢迁正是和内廷的刘瑾斗争失败,才离开朝堂的吗? 你一个大宦官,居然举荐谢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难道你不考虑自身的立场吗? 这也、这也太实在了吧! 这陆公公真的是……,傻白的让人心疼。 就在一片“心疼陆公公”的舆论中,杨廷和一系的人,是最先意识到不妙的。 谢迁那可是老资历的内阁大学士,而且也是因为刘瑾才被排挤走的。 那么刘瑾倒台后,身体倍棒,一口气还能上五楼的谢老爷子,为什么就没得到起复的机会呢? 原因当然是,已经站在那个位置的人,不想让他回来了! 如果谢迁回来,以他的资历能力,朝野威望,只怕瞬间就能盖过杨廷和。 这特么就是请回来个爷爷啊! 为了一个礼部尚书,闹到这个份上,不至于不至于啊。 这些心思,不少人都心里明白,却根本不能宣之于口,毕竟大家还是要脸的。 但现在陆訚这个内廷太监,跳出来力挺谢迁,就让杨廷和一系双倍尴尬了。 谢迁的江湖地位和威望且不提了,现在连敌对阵营的太监都称赞谢迁的品行才能了,那再有人站出来反对,肯定会狠狠的掉一大波声望的。 吏部尚书杨一清稍微迟钝了些,但也很快意识到这是猛干杨廷和的良机,于是果断出来站队,支持陆訚的提案,要求朝廷起复谢迁! (本章完) 第454章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第454章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杨廷和与杨一清围绕礼部尚书展开博弈的时候,皇城内对陆訚的独走,也是有些懵的。 一开始的时候,毕真和谷大用的露布上书,因为事不关己,他们还看得津津有味的。 而且毕真还喊出了“国家养阉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这样的话,听着就很热血、很带感。 这两人露布上书造成的影响,也引起了不少宫内太监、宫外镇守的兴趣。 要是西厂提督和山东镇守太监能这么玩,那我也可以啊! 我也可以爱国,我也可以露布上书,以天下公议,施展胸襟抱负啊! 谁料陆訚的这封奏疏,却像是捅了马蜂窝,引起了内廷的极大反弹。 就因为陆訚举荐的这个人,叫做谢迁! 谢迁乃是强硬反对内廷的一派。 自从朱厚照继位之后,双方就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最后的结果是: 以刘瑾为首的“正德八虎”强势的斩杀、驱散了勾结外朝的一些弘治旧人;谢迁致仕滚蛋;展现出能力,异军突起的刘瑾,从一个地位低微的钟鼓司司正,一跃成为内廷之首;然后刘瑾全面掌控朝政,开始变法,推动刘瑾新政。 现在刘瑾完了,如果谢迁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来,必然会变本加厉的针对内廷。 如此一来,很多内廷大珰对陆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懵逼的。 不是,这有你什么事儿?你踏马闲的吧。 就连天子朱厚照,也对此很是不悦,因为谢迁那家伙比杨廷和更加强势,更不利于他施展抱负。 好在陆訚已经偷偷让人入宫递话,请天子稍安勿躁。 朱厚照这才隐忍不发。 结果忍了不到一天,杨廷和就秘密求见了朱厚照。 没错。 首先跳出来的,是同为清流阵营的杨廷和。 杨廷和在这件事上是完全被动的。 他根本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阻止这么一个威望高,名声好的文臣顶流回归朝堂。 甚至就连支持他的人,都不敢跳出来胡乱表态。 礼部敢阻止谢迁吗?都察院敢阻止谢迁吗?六科敢阻止谢迁吗? 他们甚至连陆訚私下勾结谢迁,想要结党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可是谢迁啊! 冤枉一个公公和他结党。 这还是不是人?! 这种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啊。 所以杨廷和思来想去,能在这件事上,按下暂停键,阻止谢迁起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天子。 只有天子这个规则外的人,才能任性的暂停谢迁的起复,坦住所有人的火力攻击。 而朱厚照在云里雾里的听杨廷和说了一堆什么“严厉的谢老师就要回来啦”之类的话后,猛然想起了陆訚的话,于是立刻恍然大悟。 杨廷和肯定是不希望谢迁回来的,谢迁回来之后,众多的门生故旧立刻响应,满朝大臣谁还会在意他杨廷和。 那现在作为唯一能阻止谢迁回来的自己,岂不是有了向杨廷和漫天压价的资格? 朱厚照没想到,围绕一个礼部尚书的空缺,居然能给自己虚空造牌,创造出了这么大的机会。 而那陆訚,既然早有提醒,想必也是有所预料的。 朱厚照一下子对陆訚的看法大为改观,这家伙有些不错啊。 瞧瞧手中露布上书的那几页纸,朱厚照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动。 再更,爱看! 吏部尚书杨一清显然也意识到了杨廷和很可能会搞小动作。 只是他没想到杨廷和居然会为了这个,去和天子做出妥协。 杨一清为了防止陆訚的宦官身份,给这份很有见地的上书带来负面影响,还在努力的为陆訚护航。 一方面他认为陆訚自从提督军务以来,摧枯拉朽的击败了霸州叛军,确实卓有能力。 这么有能力的人,当然是个能分辨大是大非的人。 另一方面,陆訚本就是第一线的统帅。对各地的民情,都了然在胸。 陆訚说的话,有很大的可信性,也得到了满朝文武的广泛认可。 再一方面,陆訚身为宦官却能举荐名声极好,又主张限制宦官权力的前大学士谢迁,可见所思所想,纯粹出自一番公心。 既然出自公心,自当付之公论,而不是计较他的身份。 早就等着杨一清的陆訚,见到杨一清出来为他说话,立刻让人向杨一清表态。 我陆某人确实没有半点私心,你不要再帮我说话了,免得满朝文武误会。 杨一清看看如此傻白的陆公公,再想想前一段日子抓了个纹身哥就想给自己封侯的张永张公公,一时间,只觉得相逢恨晚,半生错付。 就在杨一清琢磨着,该怎么继续推动谢迁还朝的事情时。 忽然从内宫传来上谕。 等到众人听完,都面色古怪起来。原来竟然是天子以不敢劳动谢学士为名,直接否决了这个人选。 不少官员在不解之余,对当朝天子也是很懵逼的。 不是,这有你什么事儿?你踏马闲的吧。 倒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杨一清,对此很是敏感,直接就向那传旨宦官询问道,“是不是首辅入宫见驾了。” 那传旨宦官匡乐乃是司礼监寻常的随堂太监,知道眼前这吏部天官,乃是老大张永的盟友。 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给了杨一清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杨一清立刻懂了,接着就是怒火中烧。 他当着吏部的官员,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是贼装腔作势,指斥王琼,没想到做的连王琼都不如。” 那传旨宦官匡乐见状,轻声细气的开解道,“杨大学士乃是首辅,有事要见天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再说,一个七卿的任命,难道首辅和天子没有表态的权力?” 那匡乐看似帮忙开解,实际上却是隐隐透露出,这次谢迁不能起复,就是杨廷和跑去找天子运作的。 不管天子和杨廷和做的什么交易。他一个奴才因为不懂事,说话不够严谨,帮着天子甩了锅,还帮着司礼监掌印张公公的盟友一起坑了下杨廷和,这能是多大的错? 等到传旨宦官走了,杨一清就有些难受了。 原本他还指望借用谢迁的力量,联手一起压过杨廷和。 现在杨廷和把此事否掉了,几乎相当于在满朝文武面前打了他杨一清的脸。 杨一清自然不肯罢休,直接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杨廷和虽然极力否认,但是很多明眼人都知道,谢迁回来,最吃亏的就是杨廷和。 因此虽然不少官员表示相信杨首辅的操守,但他们心中都认定,这件事很可能就是杨廷和做的。 这让杨廷和在很多中立官员心中,直接声望大跌。 杨一清虽然打击了杨廷和的声望,但是也让更多的中立派看明白了,在两人的博弈中,杨廷和仍旧是那个占据主动的人。 就在杨一清郁闷不已的时候,这一日散衙回府,忽然听说御马监提督太监陆訚让人送来帖子,想要拜访。 理论上来说,以杨一清的身份,根本不好私见这样的人物。 但是陆訚自从前线提督军务回来,因为军功品级未定,将来的岗位也在等待确认,一直很低调的待在自己家中,并未掺和内廷的事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再加上这次陆訚表现出的识大体,让杨一清很有好感,他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与陆訚相见。 等到送拜帖的下人回去,得到准信的陆訚,立刻按照某幕后黑手的指点,前去与杨一清会面。 杨一清对陆訚的观感虽然还不错,但是对陆訚的来访,还是带着文臣对宦官根深蒂固的警惕。 在寒暄完后,杨一清直截了当的向陆訚询问来意,“陆公公身为内廷重臣,这次来见本官,莫非有什么要事?” 陆訚则故作坦荡的说道,“之前陆某因为心中不平,露布上书,受到了些许非议,多亏了天官帮着说话。” 杨一清在弄明白陆訚的意图之前,不想多惹是非,正要推脱几句。 就听陆訚又道,“是以这次陆某上书之前,想听听杨天官的意见。” 杨一清闻言略有些吃惊,“陆公公又要上书?” 陆訚叹道,“是啊。虽然上次提议的人选,被天子否决了,但既然陆某开了这个头,自然得有始有终。” 杨一清听了心中暗道,莫非之前陆訚的傻白表现是虚晃一枪,真正和陆訚勾结的人就要浮出水面了? 他想了想,不动声色的询问道,“那不知道陆公公中意何人?” 陆訚毫不犹豫的说道,“陆某没什么见识,自然相信朝中士大夫的判断。既然上次陆某提议的谢迁谢学士,受到了广泛认可,那么比照谢学士的标准来,想必是不错的。” 杨一清大感意外,“比照谢学士的标准?” 陆訚说道,“不错。” 这和杨一清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忍不住问道,“那陆公公属意何人?” 陆訚十分坦荡的说道,“前南京吏部尚书王华。” 随后说出了自己的依据,“谢迁谢学士乃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王华王尚书乃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都是文采过人的一时之选。” “两人登科之后,都担任过翰林修撰。完全符合礼部尚书,必出自翰林的硬性要求。而且品阶上,也都是位极人臣,足以服众。” “谢学士光明磊落,和逆贼刘瑾势不两立。王尚书也品行高洁,在刘逆的打压下,不肯屈从,最终辞官致仕。” “两人甚至还都是余姚人,有着大体相似的乡党支持。” “这个人选,杨天官觉得如何?” 杨一清听了几乎愣住了。 因为这个人选,对他来说,简直太合适了。 杨一清的政治根基是什么? 是反刘瑾! 反刘瑾就是杨一清的政治正确。 王华不但在反刘瑾这一项上政治正确,而且在籍贯上也是满分。 因为当初的刘瑾和焦芳一党,除了针对江西人,还单列了一个余姚人! 也就是说,杨一清作为掀翻了刘瑾的那个人,天然的就是余姚王华的政治盟友。 而且作为谢迁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各方面如此相似的前吏部尚书王华,很容易得到原本支持谢迁的那些人的认可。 而且王华这个人很会做人,性格也更加温和,他常年担任朱厚照的讲官,很少牵扯朝野争斗,几乎没有什么反对他的势力。 杨一清不由诚心赞道,“陆公公果然慧眼卓识。” 陆訚见杨一清这么说,当即便道,“既然杨天官也觉得合适,那我明日就表达下我个人的立场。” 杨一清想了想,很明确的表示,“甚好。” 说完此事,陆訚故意沉吟了下,杨一清有些奇怪,问道,“陆公公莫非还有旁的事情?” 陆訚踌躇着开口说道,“以杨天官之见,这个人选通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一清不假思索的说道,“必是此人无疑了。” 说完,杨一清也不再戒备陆訚了,开口解释道,“你说的很对,王华在很多方面,都和谢迁很相似。谢迁德高望重,这次的起复,平白被杨廷和所阻,一定激起了不少人的义愤。” “如果提名王华的话,经历了上一次的失败,很多人会把对杨廷和的不满,宣泄在对王华的支持上。” “而杨廷和刚刚因为阻挠谢迁还朝的事情威望大跌,又怎么可能会为王华这个好好先生,再次以跋扈形象示人?所以我觉得这个人选,必定会通过。” 陆訚听完,恍然大悟,随后有些佩服的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要这样做。” 杨一清有些奇怪的询问道,“陆公公在说什么?” 陆訚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听杨天官说的在理,陆某心中甚是佩服。” 杨一清也心情大好,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些台面下的算计罢了。” 如果这次的风波,以王华担任礼部尚书结束,那他杨一清就赚大了。 新任礼部尚书王华天然会倾向他,杨一清相当于在七卿这个层面,多了一个盟友。 而杨廷和因为阻拦谢迁的小人之举,难免会被人轻看,此涨必消之下,朝廷的格局又将有新的变动。 (本章完) 第455章 小概率的最坏方案 第455章 小概率的最坏方案 陆訚点点头,诚恳说道,“陆某一向没参与过政事,我对政事也一向不感兴趣。” “这次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忍无可忍效法毕真和谷大用的举动。” “上书之后,陆某就心中不安,唯恐做错了事情,苦了黎民百姓。如今有了天官这话,心里也就妥帖了。” 杨一清见陆訚诸事做的都和自己的心意,就有心挽留再叙片刻。 只是陆訚却表示,自己是很有边界感的内官,若是在此久留,难免使天下人误会。 杨一清心中越发能感觉到,陆公公与张永不同。 杨一清甚至还主动起身,将陆訚送至门口。 陆訚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眼看要出门了,回身看着杨一清欲言又止。 杨一清纳闷道,“陆公公还有话要说吗?” 却听陆訚低声对他道,“陆某有一句心腹之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杨一清闻言不动声色道,“陆公公不必见外,有话尽管说来。” 陆訚这才正色对杨一清道,“陆某明日提名王华之后,希望杨天官能够像上次那样发声支持我。” 杨一清本就有这个打算,但是听陆訚这般特意提起,觉得有些蹊跷,便追问道,“哦?陆公公这是何意?” 陆訚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上次陆某公开上书,侥幸得到了杨天官的支持,可惜却被有心人刻意阻拦,最终功败垂成。” “如此一来,难免让杨天官颜面受损,也容易让内外误解。” “陆某倒也罢了,我只是一个内官,一身荣辱都在陛下身上,这些外人的毁誉,对陆某没有半分的影响。” “可若是有人推波助澜,让朝野认为是因为陛下对天官不满,所以才否决天官极力维护的人选,那恐怕会让不少喜欢投机的宵小从中生事。” “对杨天官来说,也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杨一清听了,眼神微眯。 之前朝野一致在谴责杨廷和嫉贤妒能,贪恋权位,倒是没人意识到这个刁钻的角度。 但若是真有有心人提出来呢? 还真说的通。 因为天子选择帮助杨廷和,而不是帮助极力为谢迁鼓吹的杨一清,这就在很大程度上,会让很多墙头草误判风向。 在政治斗争上,任何一方陷入颓势,迎来的都可能是墙倒众人推的结局。 杨一清没想到,陆訚居然对着里面的政治风险这么敏锐。 略想了一下,心中又释然。 不愧是能打的霸州军连连败北的阉帅,虽说过于正直坦率了,但是对局势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他顺势问道,“所以陆公公的意思是?” 陆訚说道,“杨天官在这个议题上吃的亏,就必须要重新在这里赢回来,不然就难免会被天下人小看。” “既然杨天官觉得这个人选通过的可能性很大,那不如大大方方的再次站出来,力挺王华。”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那些正为谢迁愤愤不平正义之士,看到杨天官的不屈不挠,又能借助这次胜利,进一步的打击杨廷和的嚣张气焰。” 杨一清立时就有些心动了。 借用必胜之势,来打击对手,这不是和白嫖差不多? 而且陆訚分析的有理有据,实在让杨一清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除了陆訚说的那些,还有一些看不到的隐形好处。 比如说,这样一来,马上赴任的礼部尚书王华,肯定是要承他情的。毕竟在外人看来,是他杨一清“不屈不挠”的争取,才有了这次的胜利。 等以后王华出来担任大七卿之后,就算无法和杨一清在所有问题上立场一致,他也不会站出来和杨一清敌对。 不然的话,天下悠悠众口会怎么说? 另一方面,杨一清出手干预这次礼部尚书的人选,不管过程如何,最终人选是他所认可的,这本身就能向世人表现出他的强势。 这也能很大程度上鼓励他的同党。 杨一清沉吟片刻,终于放下戒心,对陆訚说道,“陆公公所言甚是,等明天陆公公上书后,我将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 果然,第二日一早,陆訚就通过通政司再次上书,提出了新的礼部尚书人选。 鉴于上次陆訚露布上书引来的热度,通政司的大小官员,赶紧抄录了一些,送给关注此事的相关人等。 反正露布上书本就不保密,这等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早就留心此事的正德天子,第一时间追读。 看到“王华”的名字不由一愣。 这就、这就不好拿捏杨廷和了啊。 只是虽然拿捏不了杨廷和,但王华这个人选确实也还不错。 王华乃是状元翰林,性情又温润谦和,让这个人在大七卿的位置上,至少没什么攻击性。 想必,这也应该是朝野都很欢迎的选择吧。 朱厚照思索了一下,立刻让东厂提督张锐去打听下外面的风向。 陆訚的这次露布上书,果然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浓厚兴趣。 鉴于连续三位大珰的露布上书,简直正的发邪,群臣们倒是没带着固有印象,用有色眼光去看这文章。 等再看到陆訚推荐的人选。 嚯! 科举状元!翰林院掌院学士!朱厚照当太子时,教他读书的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礼部左侍郎!南京吏部尚书! 这纯正的清流味道啊,真是香甜。 众官还在赞叹,杨一清已经挺身而出,再次力挺陆訚的这个选择。 其他人如梦初醒,也赶紧赞同。 不少有资格提名的人,先是被陆訚先声夺人的拿出谢迁镇压,又紧随其后用王华补位,一时间,都不好意思拿出自己要举荐的对象来打擂台了。 最关键的是,就连杨廷和也十分积极主动的出面赞扬王华。 这让整件事难得的出现了朝野一致的看法。 得知此事的朱厚照也不纠结了,立刻让吏部尚书组织廷议。 在结果已经大致明确的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人得罪马上赴任的大七卿。 王华以全票通过,成为了新任的礼部尚书。 至此,围绕礼部尚书的争斗,正式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关于陆完的封赏问题,一下子成了最重要的焦点。这一日,裴元正在智化寺挂机。 刚处理完一件淫僧骗财骗色的案子,就听有人来报,说是通政司参议魏讷在外求见。 而且在他身旁,还有上次来过的焦翰林。 裴元皱了皱眉。 魏讷是他在他通政司的耳目,不管来多少趟,裴元都是笑脸相迎的,但是那个焦黄中,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裴元之前顾念着焦妍儿的情分,倒是想拉他一把,可焦黄中完全没有想清楚自己的位置,让裴元很是恼火。 这会儿两人携手而来,不问可知,应该是焦黄中求告无门之下,仍旧想从便宜女婿这里走走路子。 裴元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罢了,让他们进来吧。” 因为心中烦躁,索性又打开了一个卷宗来看。 这次乃是有一县令向天子呈报祥瑞,礼部对这等事情本就反感,于是礼部左侍郎毛纪就把这件事转到了镇邪千户所,要求千户所前去核实。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礼部左侍郎和县令之间,裴元还是明白轻重的。 而且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裴元也不希望地方上尝到甜头,然后争相浪费精力瞎折腾。 于是,裴元直接批了一个,“妖言惑众,所查不实”,然后演都不演,就让人给毛纪送了回去。 送文件的手下刚走,魏讷就兴冲冲的带着焦黄中,进了堂来。 裴元和魏讷之间,已经有了主从之分。 焦黄中只是小妾的父亲,裴元也没有额外加礼的必要。 他观察着二人,坐在公案后,招呼道,“左参议此来,所为何事啊?” 魏讷的心情很是畅快,正要接话,旁边的焦黄中轻咳一声。 魏讷知道是裴元的无视让焦黄中有些难受,焦黄中又拉不下脸来主动招呼,只能无奈道,“焦翰林也一起过来了。” 裴元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焦黄中脸上立刻涨得通红,他瞬间想起了上次裴元把他叫去,结果等到很晚都没见到人的事情。 有心拂袖而走,终究是惦记着魏讷之前对他的吹嘘,把裴元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下只能厚着脸皮对裴元道,“多日不见了,贤婿可还安好。” 裴元抹不开面子,也不纠正焦黄中的话,勉强敷衍道,“忙碌公事罢了。” 裴元让着两人坐下,很快便有锦衣卫亲兵奉茶。 裴元刻意不理会焦黄中,直接询问起了魏讷的来意。 魏讷连忙笑着说道,“这次魏某前来乃是向千户致谢的。” 裴元见是为了这个,立刻没了兴趣。 他打开又一份卷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一边随口问道,“谢我什么?” 魏讷说道,“现在朝中的局势越发明朗,李士实不肯让出左都御史,杨一清又和杨廷和反目,何鉴也开始龟缩,避免被迫站队。” “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清理刘瑾余党的事情,又要黄了。就连我在通政司的那些同僚,又敢和我说话了。” 裴元也不居功,懒洋洋的应道,“我一个小小千户在这智化寺案牍劳形,哪有空理会这些,不必谢我。” 那魏讷笑道,“千户不必多说,下官都明白的。说来,下官也是沾了王巡抚的光。” 裴元对魏讷的乐观还是有些意外的,他向魏讷问道,“你这就确定自己能过关了?” 魏讷的心情很好,“差不多了。现在朝廷七卿完备,留给陆完的口子已经被关上了。” “若是想要安置陆完,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嘛,是要把现有的七卿弄下去一个,可是现在的七卿都无大错,仅仅因为要腾位置,就要逼人致仕,显然不太合适。” “而且现在最适合陆完的七卿职务,一个是左都御史,一个是兵部尚书。李士实已经明确表示不会相让,兵部尚书何鉴最近虽然有些非议,但是这次平叛成功,兵部肯定也是有功的,身为兵部尚书的何鉴,本身就是有功之臣,哪有为了立功的下级,就把上级赶走的道理。” 裴元听到这里有些诧异。 他问道,“何鉴难道没有主动致仕吗?” 魏讷有些愕然,“他为何要主动致仕?” 裴元没接话,又道,“那你说说第二个方法吧。” 魏讷也不多想,直接道,“第二个方法,就好办多了。李东阳致仕之后,如今内阁阁臣只有三员,现在又赶上朝廷多事,理应再补上一人,共同处理国事。” “既然七卿中不好清出位置,那么可以推举一人入阁,这样就能给陆完把这个空缺让出来了。” 裴元想了想,好像还确实是个办法。 怪不得何鉴装死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裴元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么说,何大司马是看准了入阁的机会了?” 魏讷道,“听说是。” “陆侍郎有功、何尚书也有功,两者同升,一个补入内阁,一个补何鉴空出来的兵部尚书。这样一来,正好两全其美。” 裴元听着这自己计划之外的变化,本能的有些不安。 这帮大臣,怎么这么能搞事呢? 虽说这个结果,听上去好像也不差。 但是既然是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那最坏的变化,会是什么呢? 裴元想着想着,忽然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他连忙唤道,“来人!” 立刻有人应声进来。 裴元沉声对他说道,“你立刻去东岳庙寻找左都御史李士实,然后问问他,是不是有进入内阁的想法!” 那人闻言,立刻应声领命而去。 魏讷听着裴元的话,暗自琢磨了一下,也跟着脸色变了。 现在朝廷急需要给陆完一个七卿的空缺。 虽说兵部尚书何鉴入阁乃是当前的最优解,左都御史李士实入阁的概率很小,但是概率再小,也是一种方案。 而且如果左都御史李士实入阁,岂不是意味着陆完仍旧可以晋位左都御史,然后按照原计划展开对刘瑾阉党的追杀? (本章完) 第456章 朝廷人心没有乱 第456章 朝廷人心没有乱 哪怕现在吏部天官杨一清和首辅杨廷和反目,把京察目标对准了杨廷和的党羽,但是光一个陆完搞事,也够让人难受了。 李士实本身入阁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若是叠加了这个刘瑾余党清除计划呢? 那岂不就是给了某些人,力推李士实入阁的动力? 如今的内阁是杨廷和的强势内阁,另外还有威望扫地的梁储,以及老实忠厚的费宏在前面,就算李士实进去做了内阁大学士,也只是有名无实罢了。 说不定,比他担任左都御史的威胁还会更小一些。 但是再怎么有名无实的内阁大学士,那也是内阁大学士啊! 这可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渴望获得的殊荣。 就算明知道可能有坑,李士实也未必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魏讷的脸色难看,有些坐立不安。 这气氛,让本想从裴元这里获取帮助的焦黄中,也被带动的紧张了起来。 裴元那原本烦躁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他的手指慢敲着桌案,轻微的声音,像是沉闷的战鼓,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头沉甸甸的。 那压抑的气氛,让焦黄中都险些要再次退缩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派出去的锦衣卫亲兵上前回禀,“千户,已经问清楚了。左都御史说有这个打算,他说晚上会亲自过来和千户商量。” 魏讷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 却听裴元毫不迟疑的说道,“你现在立刻去告诉李士实,让他老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晚上也不必亲自过来了,我是不会允许他入阁的。” 那亲兵得了裴元的话,转身要走。 陈心坚连忙将人喊住,然后低声对裴元道,“千户,要不要向左都御史解释一下?” 裴元目光微侧,眼神锋利的看着陈心坚,“解释什么?” 陈心坚老实闭紧了嘴,赶紧摆摆手,让那亲兵尽快去送信。 目送着那亲兵离去,魏讷和焦黄中都有些傻眼。 他们没听错吧?这裴元竟敢对一个大七卿的左都御史这么说话? 而且还想仅凭一言,遮断这位大都宪的内阁之路? 就连对裴元无比推崇的魏讷,都不知道这裴元到底是骄狂至此,还是真的底气十足。 魏讷正心中忐忑,却见裴元的目光转来。 魏讷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千户……” 裴元略有些诧异,示意他坐下,随后对魏讷说道,“我想了想,觉得你刚才第一个办法就挺好的。” “这些天,本千户沉迷于儿女情长,这朝廷是有些乱了。” 魏讷的嘴张了半天,尴尬的笑着,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裴元只是一时感慨,倒也没指望能从魏讷那里得到什么回应,说完之后就扭头对陈心坚说道,“帮我给兵部尚书何鉴写个条子。” 陈心坚粗通些文字,也能帮着裴元处理些文字工作。 听到裴元这么说,连忙从侧边的桌岸上取了一张纸,裁出细细的一条,随后提笔蘸墨,等着裴元说话。 有些事情,裴元不能说的太白。 不然那是逼着何鉴鱼死网破。 于是裴元沉吟片刻,便道,“就写,‘田园将芜,胡不归?’” 陈心坚闻言,老老实实的就写了起来。 “田园将芜,胡不归?”乃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一句。 用在这里,就是十分明确的要求何鉴立刻致仕,归隐田园。 魏讷更加觉得如在梦中。 这何鉴是眼下呼声最高,最有希望入阁的人,难道这裴元指望着用一张条子,就让何鉴放下这唾手可得的内阁大学士之位,选择致仕离场? 魏讷和焦黄中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等到陈心坚出去送信,魏讷试探的问道,“千户这是……” 裴元道,“且看看再说吧。” 这次的等待,就越发难熬了。 过了好久,去李士实那里的锦衣卫回报,“左都御史说,既然千户觉得不合适,那他就不费心这事儿了。” 此语一出,魏讷和焦黄中皆是大惊。 不是,这李士实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问题? 就算他入阁的概率小一些,但是有清理刘瑾余孽这件事作为筹码,也足以让他获得不小的支持。 如果何鉴身上再出现像是天子否决谢迁这样的事情,那李士实就半只脚迈进文渊阁了。 结果就这么,就这么因为裴元一句话,就放弃争夺了? 就在两人有些傻眼的时候,秘密去见兵部尚书何鉴的陈心坚也回来了。 不等陈心坚开口,裴元就问道,“他怎么说?” 裴元对何鉴会做什么选择,着实没有太大把握,但就算何鉴跳反,裴元也有足够的信心让他蹦跶不起来。 马中锡的死,何鉴绝对说不上干净。 就算何鉴干净,裴元只要放出风去,那处在杨廷和与杨一清夹缝中的何鉴,也会很难受。 从理论上来说,何鉴拥有很好的进入内阁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十分的脆弱。 一旦何鉴这个马中锡案的最终获利者,被朝野聚焦,那这些猜疑就会毁掉何鉴的入阁梦。 被打上“幕后黑手”、“心狠手辣”、“野心家”标签的何鉴,绝对会成为朝臣们警惕的目标。 再者,萧翀和边宪这两个都察院大佬也快回归了。 有这些疑点在,他们难道不会死咬着不放? 何鉴与其心怀侥幸的留在朝中,还不如就此高风亮节的让出兵部尚书,直接隐退。 陈心坚知道裴元关心结果,连忙道,“何大司马沉思良久,最后说,他知道了。” 裴元不由松了口气。 这就对嘛。 何鉴现在离开,不但化解了朝廷的僵局,而且还留下了一个高风亮节的高大形象。 被他让官的下任兵部尚书陆完,肯定是要领他的情。 其他人也不好对这么识大体的人进行政治追杀。 要是连主动让出大七卿的人,都要被政治追杀,以后那些大佬们哪个还敢轻易撒手自己的权力? 那底下人又怎么进步? 这可是严重破坏政治秩序的。裴元心头的大石放下,笑着对堂中的魏讷说道,“何大司马还是识大体的。” 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这样多好,这次大议功,乱纷纷了这么久。最后还能够平安的交接轮替,我就知道,这朝廷的人心啊,没有乱。” 魏讷和焦黄中简直听傻了。 刚才李士实因为裴元一句话,就放弃了成为内阁大学士的机会,他们还且信且疑。 可是这会儿,兵部尚书何鉴的表态,根本就不止是放弃晋升内阁大学士了,而是要直接辞官走人,为陆完让路。 他们不相信何鉴有这样的高风亮节,更不相信裴元一个区区千户,能够如此撼动朝局。 两人甚至有些狐疑,这家伙,该不会是和手下合伙演我们呢吧? 就在两人一脑子浆糊的时候,裴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对,何鉴还欠着自己一个条件呢。 于是又对陈心坚说道,“你去告诉何鉴,别忘了我交代给他的那件事情。” 陈心坚连忙道,“那卑职这就去问,免得他直接请辞了,再误了千户的大事。” 说完,陈心坚便赶紧去了。 裴元对这件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既然何鉴都打算要体面下台了,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无故违约,得罪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幕后黑手。 何况,淮安知府刘祥的事情,经历了几番大议功的论战,已经渐渐有了洗白的趋势。 不管怎么说,人家刘祥没龟缩在后方安稳的山阳县,而且积极努力的整军御敌,光这一点,就很让路人好感。 而且霸州军在抓获他后,还能因为他不错的官声将他释放,更是增加了本人的传奇色彩。 何鉴一个马上就要辞职回家的人,何必要做那等不讨喜的事情。 心情放松了,裴元也有心情和魏讷说说笑笑了。 只是魏讷却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说话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裴元也有心情搭理焦黄中两句了,“焦翰林今日怎么有暇登门?” 焦黄中原本是想上门求助的,顺便再为焦芳还朝的事情努力努力。 毕竟谢迁这等离开政治舞台的人,都一度成为礼部尚书的热门人选,他家焦老爷子也不是没希望啊。 焦老爷子虽然不是状元出身,但也是次一等的庶吉士,也做过翰林。 而且焦老爷子不但做过首辅,还是两任帝师,当今天子朱厚照对他的态度也很友好。 这一点和谢迁大为不同。 焦黄中现在也算看明白了,想让焦芳还朝,依靠那些大臣是没希望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要让天子记起这份情义,以中旨将焦芳召回。 只是可惜,他焦黄中跑遍了京师,连个愿意帮助焦芳递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在听魏讷一遍遍吹嘘新后台裴元的实力后,焦黄中也只能不顾面皮的再次跑来求助。 可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焦黄中实在有些拿不准了。 这个便宜女婿,到底靠不靠谱啊。 只是这会儿裴元都开口问了,焦黄中也只好说道,“还是为了我老父还朝的事情。” 裴元听了,心中早就有数。 上次被焦妍儿吹了枕头风后,裴元就认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 焦老爷子想要还朝,虽然有难度,但是仍旧有希望。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焦芳可以被称作是正德新政的牺牲品。 要知道,在正德施行新政之前,焦老爷子可不是以奸臣面目出现的。 明朝流传到后世的,有一副很著名的画,叫做《甲申十同年图》。 说的是八年前,也就是弘治十六年的时候,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入京公干,当时京中的九位甲申科同榜进士很是高兴,于是就邀请他去刑部尚书闵珪家赴宴。 过程中,大家喝的十分开心。 然后他们十人,特地请画工为他们绘制群像,并各自题诗作为纪念。 当时在场的十人是: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都察院左都御使戴珊、兵部尚书刘大夏、刑部尚书闵珪、工部尚书曾鉴、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吏部左侍郎焦芳、户部左侍郎陈清、礼部右侍郎谢铎和工部右侍郎张达。 这就是阵容强横的“甲申十人众”。 这“甲申十人众”均为英宗天顺八年甲申科进士,他们能出现在同一张画卷中示人,就是一种政治背书。 不是结党胜似结党! 李东阳还在图上,为联诗题写序言:“今吾十人者皆有国事吏责,故其诗于和平优裕之间,犹有思职勤奋之意。” 翻译成白话文:大家合伙搞事业! 可以说,有这样强大的“甲申十人众”作为同盟,焦芳就算不跳反成为刘瑾阉党,也一定能混的很不错。 而让焦芳背弃“甲申十人众”这样豪华的联盟,成为刘瑾阉党的新政先锋,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刘瑾这么个老太监。 这里面刚刚继位的天子朱厚照的态度,必然是其中重要的筹码! 而这,也是焦芳在失去权柄被迫回乡后,仍旧能够躲过政治追杀的主要原因。 所以焦芳能救吗? 能救! 让焦芳还朝的重要后门,就在朱厚照那里。 而且只要出手的时机恰当,让朱厚照起复焦芳的机会非常大。 裴元之前一直犹豫。 一来,是“焦芳还朝”对历史线巨大的变动,很可能会让他的很多计划受到影响。毕竟焦芳回来,不只是他自己回来,而是代表着和他相关的派系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如今刘瑾已死,焦芳在最后关头也是跳车和刘瑾决裂了的,只要有皇帝力挺,焦芳身上政治包袱不算大。 说不定,等焦芳站稳脚跟了,就连当初“甲申十人众”的后辈子侄,都可能会依附过来。 这对现有局面的冲击可不小。 二来,这个焦黄中已经成了焦家最大的负资产,如果让这个焦黄中反复跳梁,说不定还会把麻烦引到裴元这里。 所以裴元之前才反复的磨着焦黄中的性子。 既是为了彻底压服焦黄中,让他别没事儿就给自己添乱,而且还要通过焦黄中向焦芳释放重要的信号,让那个老狐狸明白,现在谁才是能让他借势的那只猛虎。 (本章完) 第457章 这很裴元 第457章 这很裴元 裴元也不确定焦黄中现在打磨好了没有,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我会考虑的。如今朝局方定,不适合有太大的动作。且容我缓一缓。” 此时确实不适合有太大的动作。 未来的数年,杨廷和与杨一清将会产生异常激烈的交锋,然后最终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方式,将大明朝堂搅成了一潭浑水。 等那个时候,焦老爷子别看年事已高,但是扶起来还能再战。 等他带领焦党重回朝廷,站稳脚跟后,好孙女婿裴元差不多就该接遗产了。 比起现在要同时面对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围攻,岂不美滋滋? 焦黄中听了裴元的话,勉强笑了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倒不是他终于能耐得住性子了。 而是因为一切有意义的前提,是要看这个裴千户到底是真有覆雨翻云的本领,还是在不要脸的在演自己。 如果事情真像是自己看到的那样,此人举手投足,就能影响朝堂,那焦党的复兴,就指日可待了。 要是他们合伙演自己,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魏讷和焦黄中今天受到的冲击都不小,两人吃不准这是什么情况,不太敢继续掺和。 对望一眼后,魏讷便起头,告辞而去。 两人走后不久,陈心坚也得到了何鉴的回复。 结果也没出裴元的预料。 何鉴经历了陈心坚这一去一来的短暂缓和,已经“致仕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了。 听陈心坚重提这条件时,很痛快的应允了下来。 还饶有兴致的向陈心坚询问,陆訚出手举荐谢迁和王华,是不是裴元的手笔? 以陈心坚在裴元集团中的地位,岂会不知道轻重?他当然不会向何鉴这等不可控因素,随便泄露裴元的事情。 何鉴没得到答案,感叹了一句,“看不透啊看不透。” 何鉴也自问是官场上的老江湖了,之所以有这等感慨,属实是因为那人的所作所为十分邪性。 一开始何鉴还以为,裴元拿捏了他的把柄,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谋。 何鉴甚至还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如今眼见自己要致仕了,那边提出的要求,仍旧是要在那淮安知府面前,帮他装一个逼。 那边废了那么大的劲儿,拿捏了一个大七卿。 结果就这? 何鉴实在是有一肚子的吐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可是回头再想想。 当初裴元因为自己不肯见他,就不惜动用前首辅李东阳的人脉,把自己叫去见了他一面。这样一看,这次针对刘祥的行为,似乎又很裴元。 想起这些。 要不是对方的手段和手腕确实让何鉴忌惮,何鉴几乎就以为对面是个逗比了。 想着刘祥这人也算尽责,何鉴觉得可以再送一个顺水人情,他向陈心坚问道,“刘祥的罪责可大可小,你们裴千户有什么想法吗?” 陈心坚听何鉴这么说,当即便追问道,“罪责大会如何?罪责小又会如何?” 何鉴便道,“罪责大的话,或许会流放云、贵、川去充军;罪责小的话,他正四品的官位虽然保不住,但是可以得一大县做县令。” 陈心坚见何鉴面色轻松,不像是故意套话,想着裴元偶尔提到的只言片语,便道,“此人既然能教化百姓,官声也很不错,不如就贬去辽东做个县令吧。” 何鉴人情做的很大方,随口应允下了。只是到底贬去辽东的哪个县,还要看吏部的意思。 裴元听完陈心坚的转述,心中很是满意,对他赞许道,“做的不错。” 正在此时,给礼部左侍郎毛纪回话的锦衣卫也回来了。 裴元将那锦衣卫唤上堂来,那锦衣卫赶紧回禀道,“毛侍郎亲自见了我,他看了千户给他的回文,脸上甚是欣喜,夸赞千户是识大体的人。” 裴元翻个白眼。 毛纪这个礼部左侍郎,既不愿意让进献祥瑞的侥幸之人得到封赏,又不愿意在祥瑞的问题上表态得罪天子,就把这个皮球踢到了镇邪千户所,想要拖着慢慢处理。 结果毛纪的公文刚转送过来,裴元就给他转了回去,而且还查都不查就以“妖言惑众,所查不实”这等说辞,直球回击了那些妄图通过祥瑞幸进的人。 这刚猛无畏的明确态度,简直比自诩清流的礼部还正直。 这让毛纪在微微汗颜之余,也不由想起来前些天那“正的发邪”的几个清流阉党。 这个大明,让毛侍郎觉得有些陌生了。 虽说是意外的刷到了毛纪的好感,但是裴元对毛纪没什么太大的期待。 这个人也是杨廷和一党,虽说籍贯是山东的,让裴元有一丢丢的想法,别的倒还真没什么。 何况裴元印象中,毛纪的母亲很快就要去世了,毛纪今年就要回家奔丧守孝。 等到毛纪守孝归来,按照历史原本的节奏,应该是平平无奇的晋升一级当个礼部尚书,然后再平平无奇的补位入阁,等到前面的大佬因为“大礼议”一个个滚蛋之后,再平平无奇的补位成为首辅大学士。 其实,这次若不是陆訚一上来就抛出一个谢迁,直接把其他人干哑火了,毛纪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还是能争一争礼部尚书的。 可惜陆訚上来就放出谢迁这个大招,毛纪和支持他的人,又怎么敢自取其辱。 等到皇帝下旨不许谢迁回朝后,毛纪倒是有了点指望,但是已经掌握了舆论主导权的陆訚,又抛出了王华这个人选。 老实说,如果一开始就是毛纪和王华对决的话,相比起已经致仕的王华,在职的毛纪不但有一战之力,胜利的希望还不小。 可惜,裴元让陆訚搞的骚操作,先是以谢迁镇压的其他人不敢冒头,然后利用朝臣对天子粗暴干预的逆反心理,以王华和谢迁的相似性,一下子让朝臣们报复性的选择了王华。 这明晃晃的阳谋,这不可违逆的人心所向,让人连喘气的空当都没有。 毛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礼部尚书的官职落到了王华手里。 毛纪现在唯一的进步指望就是,王华之前就担任过翰林学士,有入阁的资格。 这次起复,王华的起点直接就是礼部尚书,真要是朝廷补人入阁的话,他的顺位很高,甚至不逊色于杨一清。 只要王华能入阁,那毛纪就又有希望争一争礼部尚书了。 不过,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裴元处理完公务,快乐的回家。 然后快乐的发现,今天宋总旗又回灯市口老宅这边住了。宋春娘现在的身份十分特殊,像是裴元偷偷养的女人,偏偏人家还有自己光明正大的身份。 甚至就连宋春娘也没把自己视作裴元的情人,她还野心勃勃的幻想着,该如何把张芸君娶回家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她和裴元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什么不开心的,有时候想试试了,就过来住几天。 加上裴元正为大明的未来发愁,每次宋春娘过来,都会满载而归。 等到了晚间,裴元就带了清歌和晩月去寻宋春娘。 因着裴元在宋春娘那里不容易尽兴,这时候就需要有能顶上替代品。 以往的时候,宋春娘都要在最后时刻挨那一下的,只是这次裴元故意慢了慢,尽数的给了清歌。 清歌有些诧异和惊喜,也有些不敢置信。 她甚至疑心是自己摇的太卖力了,有些忐忑的怯生生的看着裴元。 裴元轻轻的拍了拍她,紧紧贴着,搂着她良久不动。 宋春娘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倒不是很在乎,她还没想好自己的未来,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意思。 可惜,裴元的努力仍旧一无所获。 第二天一早,裴元就发现清歌的月事来了。 就算裴元再怎么算不好日子,也明白这次肯定是没戏了。 好在事情已经开了头,裴元也不计较那个儿子是不是由宋春娘、焦妍儿以外的人生出来了。 裴元当晚又独睡了晩月,开始在新的土地上进行播种尝试。 就在裴元为了国本辛劳的时候,何鉴也开始收拾自己任期内的一些手尾,为致仕做准备了。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何鉴便命人提审了淮安知府刘祥。 淮安知府刘祥因为御敌大败,且陷身于贼的缘故,在大议功的后期,就被免去官职从淮安提调入京,等待兵部评定功过。 刘祥知道结果肯定不太好,每天都心如死灰的,在大牢中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特别是在听说了,关在其他囚室的马中锡忽然暴毙之后,刘祥的心情更是绝望到了极点。 这一日,终于等到兵部要论其功过,刘祥强撑着四品知府的体面,如同槁木般的被带入了兵部大堂。 进入兵部大堂,就见兵部尚书何鉴面沉如水的坐在大案之后。 穿着囚服的刘祥见礼完毕,得了赐座的礼遇。 一个兵部主事便拿着卷宗,详细的向刘祥询问那次淮安大败的始末。 刘祥虽然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但怀着对淮安卫和大河卫的刻骨仇恨,依旧坚持认为,淮安之败是两卫率先溃逃的责任。 那兵部主事显然也是全程经历过大议功的,当即很无奈的对刘祥说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当日的情况如何,也不能全由你空口白牙来说。” “兵部已经让人向淮安卫和大河卫询问过了,两边的指挥使都很干脆的承认,敌军势大确实是打不过,所以军队才会溃散的。” “而且朝廷数十万大军都奈何不得霸州军,没道理拿这样的事情,苛责他们区区两卫。” “再者,他们保全了大部分的兵卒,后续又颇有战功。朝廷是很难把淮安之败归罪他们的。” “虽然你有守土的勇气,但既然败了,就要承担浪战的责任。” 那主事说完,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抬头看了大案后的何鉴一眼。 何鉴倒没表示什么,这让那主事松了口气。 刘祥沉默许久,认命般的颓唐问道,“朝廷打算怎么处置我?” 那兵部主事虽然对刘祥抱有同情,却也只能一板一眼的说道,“大概是要发配到西南充军了。” 刘祥半晌无言,最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兵部主事又要再说什么,大案后的何鉴对堂中众人吩咐道,“你等且退下,本官要单独询问其中隐情。” 众人听了都有点诧异,但是堂官发话,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很快,兵部正堂中的众人就纷纷离去。 何鉴这才看着刘祥,不动声色的询问道,“刘知府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裴元的人?” 刘祥见何鉴单独审问他,还以为有什么转机,听到这一问有些莫名其妙,便摇头说道,“不认得。” 何鉴心有感触,不由说道,“这大约就是你有今天这下场的原因吧。” 刘祥听的满心糊涂,惊愕问道,“大司马何出此言?” 何鉴便对刘祥说道,“裴元乃是一个锦衣卫千户,前两个月他曾经去淮安寻你,可是你却闭门不见,你还有印象吗?” 有了这个提示,刘祥立刻想起了那事儿。 当初确实有一个锦衣卫来找他,说是什么千户要和他见面。 那时候刘祥已经朝不保夕了,只以为是有锦衣卫上门勒索,哪还顾得了这些,当即便闭门不见。 结果后来那锦衣卫闯入进来,当时好像说过一个名字,似乎就是什么裴千户。 刘祥有些惊疑的问道,“大司马何以知道此事?” 何鉴看着刘祥说道,“他让我问问你,刘知府对千户裴元还有印象吗?” 刘祥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更是满腹疑惑,“大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何鉴不想承认这事儿其实挺幼稚的,因为这会让他也显得很逗比。 于是,嘴角抽了下,淡淡道,“没什么,本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刘祥倒是瞬间把握住了点东西,那个锦衣卫千户,竟然能让堂堂兵部尚书在提审时,替他带这般儿戏的话。 此人究竟有何等的能量。 刘祥想着何鉴刚才那句“这大约就是你有今天这下场的原因”,忽然有所醒悟。 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那、那若是我当时见了他,又会怎样?” (本章完) 第458章 兵部事变 第458章 兵部事变 何鉴哪知道裴元会怎么做? 他的话已经带到,也没兴趣陪他打哑谜了。 于是便对刘祥说道,“本官怜悯你不易,也不必去西南充军了,去辽东做个县令吧。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有再见到那人的一天。” 说完,看着刘祥诚心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到时候,切莫自误啊。” 刘祥听得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若是那人小小的任性,就能让兵部尚书亲自过问他的案子,还格外施恩,为他避免了充军的命运,甚至还能保留一个官身。 那当初自己若是肯和他相见,得到他的相助,自己是不是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呢? 接下来的数日,在满朝吃瓜官员眼中,属实有些风云突变。 先是左都御史李士实高调表示,不想追名逐利,愿意把晋升内阁的机会让给其他人。 接着,另一个大热人选兵部尚书何鉴,不但要放弃这次晋升内阁大学士的机会,甚至愿意为了解决朝廷现今的僵局,要辞掉兵部尚书的职务。 何鉴的表态一下子就压过了李士实,引来了朝野哗然。 甚至就连天子,都派了宦官来秘密询问何鉴的真实意图。 或许是已经彻底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缘故,何鉴面对外界的质疑,回答的很坦荡。 许多早就预备好的漂亮话,不停的往外甩。 “君明臣贤”什么的就不必说了,就连很多何鉴以往看都不看几眼的郎中、主事都得到了他不少赞语。 众人见何鉴已经完全是一个退休老干部的姿态了,这才彻底信了。 何鉴自己派系的人,自然是慌成了一团,纷纷来拿主意。 杨廷和与杨一清也紧锣密鼓的开始研究,何鉴离去后,未来的斗争形势。 就在文官们勾心斗角,内斗不止的时候,得到机会的朱厚照,也看准了这个机会,准备迅速的推动他的“先军大明”计划。 因为裴元这个小蝴蝶的干预,此时的文臣阵营更加涣散,而朱厚照有了贺环这个不错的谋略高手,反倒有些如虎添翼的意思了。 这蓄势待发的一众人等,像是要捕食的豹子,紧密的注视着朝局的变化。 杨廷和与杨一清在和各自党羽商议后,都认为可以借助何鉴的离场,瓜分何鉴空出的势力范围,从而壮大自身。 在内阁将何鉴的辞呈送上后,朱厚照不动声色的慰留。 杨廷和与杨一清都没察觉什么不同,依旧任由何鉴走着辞职慰留的流程。 等到流程走完,朱厚照以何鉴功成身退,额外赐下恩旨,加太子太保、阶光禄大夫、勋柱国,再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 何鉴完成交接,毫不拖泥带水的就与旧人辞别,离开了京城。 裴元为了展示自己的政治操守,也假惺惺的出城相送。 裴元这等上不了台面的锦衣卫,当然没资格混迹在一帮文臣官宦之中。 好在他刚在城外出现,就吸引了何鉴的目光。 裴元向他招了招手,何鉴也颔首示意。 就在一众官员们,为送别了一位朝中大佬,在城门外欷歔的时候。 穿着蟒袍的太监萧敬,也在大小太监的拥簇下,来到了兵部。 随后,萧敬传下旨意,要求兵部兑调京营、宣府边军,令其往来操习备御,调拨往来数额各三千名。 兵部的主事官员们,对此十分震惊。 因为之前,朱厚照在豹房和太平仓练兵的时候,还只是靠从义子们那里抽调的少数家丁编练。 朱厚照甚至为了解决这些人的钱粮、兵甲问题,和兵部闹了不小的矛盾。 没想到何鉴前脚才刚出城,后脚朱厚照就派人来兵部传令了。 而且,这次涉及的还不单单是天子手中掌握的那些私兵,天子甚至想将边镇的正规军调一些进京。 调边军进京? 这踏马不是想弄进来一个活董卓吧。 这是什么何进才能想出来的好主意? 涉及兵马调动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汪举,也是看过《三国演义》的! 他当即就以兵部无主事之人,需等新任兵部尚书上任之后,才可裁定为由,要求暂缓此事。 现在朝野都知道,兵部左侍郎陆完出任兵部尚书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 何鉴这般高风亮节,就是为了给陆完让路的。 后续的廷推,也绝对不可能会有意外。 这件事理应留待兵部尚书上任之后,再行处理。 谁料萧敬呵呵一笑,“兵部尚书不在,不是还有侍郎吗?” 就在汪举诧异的想说,侍郎不也是陆完的时候,称病在家多日的兵部右侍郎李浩,默默无语的步入了兵部大堂。 汪举的瞳孔顿时一缩。 兵部右侍郎李浩,前顺天府尹! 这个在这次大议功中,被骂的狗血淋头,被认为兵事无能,治政无用的家伙,在兵部权力真空的时候,选择了出来背刺。 李浩无视了汪举等兵部官员们异样的眼光,从萧敬手中接过了天子的中旨,随后默默进入自己的职房,开始书写调兵文书。 等到李浩从职房中出来,将用了印的公文,往兵部职方司郎中汪举手中一递。 汪举下意识就要接过来,查看里面的内容。 谁料那公文刚一沾手,就被一个健壮的太监毫不客气的抽走。 随后,那公文落到了太监萧敬手中。 萧敬拿在手中把玩了下,展开看了几眼,再次递给那个健壮的太监,“送去宣府。” 汪举闻言大怒,上去就要强夺,“这是职方司的差遣!” 不想,立刻就有净军一拥而上,将那汪举阻拦。 萧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汪郎中言之有理,等他回来后,咱家会好好地罚他。内廷,也是讲规矩的。” 汪举听得手脚冰凉。 他要的是处罚那个太监吗?他要的是阻止宣府边军入京!汪举的目光慌乱四下看着,想要让人赶紧去通知内阁或者六科,好尽快阻止此事。 但是萧敬早有准备,带来的净军直接封锁兵部,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出。 于是,就在城门外的朝臣与何鉴送别的时候,数骑快马与他们擦身而过,冲出城去。 萧敬又在兵部慢条斯理的品了会儿茶,然后才悠然离去。 等到朝中大臣听说兵部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后,立刻炸开了锅。 不少人慌慌忙忙的回衙,杨廷和也带着梁储、费宏等人入宫,向天子询问此事。 何鉴现在挂着太子太保、光禄大夫和柱国的勋官,享受着从一品的退休待遇,已经算是功成身退了。他在旁贼贼的听了几句,哪里还愿意再去招惹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辞别众人之后,何兵部就瞒天过海,金蝉脱壳,昼伏夜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老汉推车,直奔浙江老家去了。 朝廷上下,对朱厚照的这次突袭,应对的十分慌乱。 他们本以为废掉刘瑾新政,大量罢黜刘瑾党羽后,天子再也折腾不出什么了。 谁想到,仅仅是兵部尚书离任的这个空当,朱厚照竟然趁机调动了边镇兵马。 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要学何进,调外军入京,想要恐吓的是谁? 以杨一清为首的党众立刻联名上书,陈言,“边军赴京防守,京军赴边操练,则更代烦扰,去往疲劳,是无故而常动。数千之兵,不惟虚费粮饷,而且示人以弱。祖宗成宪:京军卫内,不无故外出,恐有四方窥伺之虞;边兵捍外,不以无事而弛备,恐有一旦仓卒之患。乞请徐议兑调。” 朱厚照却表现出了难得的强硬,毫不客气的回复道,“你们为国至意,我已具悉。可即于宣府调三千人,限十日至京;京营赴宣府备御者,亦如其数。每年春秋更替,人赏银一两。” 见到朱厚照甚至想把这件事常态化,原本还想居于幕后的内阁首辅杨廷和,也坐不住了。 他在家苦思数日,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文章,向朱厚照痛陈京营、边营兑调“十不便。” 曰: “京边官军各有分地,有急事方可互相应援,今无事而动,一不便。” “京军备边,不习战阵,难保取胜,恐损国威,二不便。” “边军入京,骇人耳目,传闻各处,未免惊疑,三不便。” “京军外出,依持强势,占住房屋,索要钱谷,需索酒食,强买货物,奸污妇女,将官护短而不肯禁,边方受害而不敢言,四不便。” “边军在内,狎恩恃爱,傲睨军民,蔑视官府,小则怠玩,大则违犯,治之则或不能堪,纵之则愈不可制,五不便。” “远离乡井,抛弃骨肉,或风气寒暖不相宜,或盘费供给不相继,六不便。” “粮草之外必用行粮,布之外必须赏赍,非紧急不得已之时,为糜费无极之计,七不便。” “往来交替,无所宁息;仓卒之际,或变起于道途;厌倦之余,或隙生于肘腋,八不便。” “示京营之空虚,现中国之单弱,九不便。” “西北诸边,见报声息,唇齿之地正须策应,脱有疏失,咎将谁归?十不便。” “乞望陛下博采人言,务求至当。” 朱厚照看到杨廷和的文章,朱笔题字,大学士说的很好,但是宣府兵马已在呼唤城门开。 朱厚照这次罕见头铁的不肯收回诏命,导致这次争论的结果,以宣府兵马火速抵达京师而结束。 裴元得知了这些始末之后,并没有太意外。 而且还觉得,朱厚照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事已至此,朝野只能把关注焦点转移到了兵部侍郎李浩这个人身上,想要知道这个人为何会突然跳反,站在天子那边。 要知道“大议功”最激烈的时候,文官们都没想过把李浩当弃子丢出去! 没想到李浩却在何鉴去职,陆完尚未上任,重臣们又在城外送别何鉴的关键时候,跳出来促成了宣府边军入京的事情。 裴元心里清楚,现在不少文臣还仅仅以为李浩是个例,完全忽略了李浩担任过通政使的重要资历。 等到朱厚照做好充足准备,开始疯狂的提拔有通政司资历的官员掌握宣大和兵部事务后,这个秘密保皇派的“通政司系”才会浮出水面。 等那时,双方的争斗才会进入白热化。 朱厚照这次干净利落的突袭,让杨一清与杨廷和难得的团结了起来,迅速的开始廷推。 然后毫无波澜的以一致意见,举荐陆完为兵部尚书。 随后杨一清以廷推主事人的身份,和杨廷和一起向朱厚照递交了廷推结果。 朱厚照很痛快的给出了认可,任命陆完担任兵部尚书。 这让朝廷重臣们一时猜不透,天子是打算让之前的那次兵部事变翻篇,还是进退有度的等待着进一步周旋。 很快,陆完平平稳稳的上任,然后平平稳稳的交接了兵部的权力。 他本就是兵部的二号人物,现在又是临危受命,兵部各司都表现出了空前的支持力度。 兵部三号的李浩,心虚之下,很快再次称病。 但是对叛徒的追杀,立刻猛烈而来。 六科的言官们开始反转,猛烈的抨击李浩在顺天府尹任上的不称职,以及在兵部右侍郎的位置上无所作为。 李浩哑口无言,只得请求致仕。 朱厚照出面保了保,终究没硬气到最后,很快李浩就被罢官,仅得到了允许使用驿站乘传回乡的待遇。 在原本历史上,李浩确实是秘密投靠了朱厚照。 只不过他那时扮演的是李士实那个踩雷的角色,他被朱厚照任命为礼部尚书,补了傅珪的缺。 结果,李浩这下捅了马蜂窝。 作为没有经过廷推,而是以中旨晋升的尚书,再加上不为翰林而主掌礼部,他被六科十三道疯了一样的撕咬。 李浩老脸丧尽,狼狈的六次请求辞职,才总算是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这个时空,经历了裴元挑起的“大议功”,李浩的功过,被更清晰的展露在世人面前。 然后,他跑路的身形就更狼狈了。 朝廷上的风云变动,让裴元看的津津有味,不明真相又知道点什么的魏讷和焦黄中,却彻底的跪了。 两人做梦都没敢想,当初那些狂言妄言竟然都是真的! (本章完) 第459章 何人如此勇猛 第459章 何人如此勇猛 左都御史李士实真的放弃了他的内阁之路。 兵部尚书何鉴面对触手可及的内阁大学士之位,不但没有再进半步,而且真的出人意料的致仕了! 两位地位尊崇的大七卿,竟然像是任由裴元掌控的傀儡一样,被裴元一言就决定了他们的前途命运。 魏讷甚至都觉得,自己当天是不是走的太早了,所以目击的事件不够完整。 从之后的进展来看,说不定后面裴千户还给小照说了点什么。 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情出现的很突然,一般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很难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推理到这里,魏讷不由打了个激灵,莫非天子也是裴千户的内线? 在何鉴致仕之后,魏讷就往智化寺跑的很勤。 朝廷的大小事情,只要是能在裴元面前刷刷存在感的,魏讷都会及时过来回报。 焦黄中也巴巴的来见了裴元几次,再三的想从裴元这里,谋求让焦芳还朝的事情。 可是现在肯定还不是个好时机,杨一清与杨廷和还没开始揪头发呢,焦芳那老胳膊老腿现在入场,就是被暴打刷声望的。 裴元不想让焦黄中这个不稳定因素,发现自己其实罩不住。 与其如此,还不如多拿捏他一会儿。 这一日,魏讷散衙之后又跑来打卡。 说是天子这次又闹出了大动静,一口气收了一百人为义子,都赐为国姓,对外号称皇庶子。 而且赏下名号极多,有都督数人,都指挥使十余人,指挥使几十人。 这些武官全部列籍锦衣、腾骧诸卫。 而且朱厚照的这些义子中,竟然还有逃奔来的达虏,这些达虏得赐姓名朱采、朱静、朱满、朱恩、朱窥,各自得了千户的名头。 一时满朝哗然,惹得不少人纷纷上书。 裴元听了朱厚照这些操作,也是瞠目结舌,无语良久。 朱厚照收上百义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朱厚照那上百个儿子,一堆都督、都指挥使、指挥使都挤在锦衣、腾骧那几个卫,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朱厚照还收了好几个达虏儿子的事情,是他怎么都不敢想的。 皇明庶子,居然出现了逃入汉地的达虏,这踏马不比什么“阉士”、“儒监”的更加魔幻? 裴元的这一天,就被历史那真实的荒诞感所承包了。 陈心坚偶尔到大堂溜达的时候,还时不时看到裴元坐在堂上,有些魔怔且严肃的对着空气,说着什么,大明天子不能,至少不应该…… 临近傍晚的时候,左都御史李士实来见。 裴元上次阻断了李士实的入阁之路,之后也一直给没他解释。 现在人家寻上门来了,裴元琢磨着,也该给老哥哥说说其中的利害了。 谁料李士实进门后,浑不在意的和裴元寒暄了几句,提起路上遇到的趣事,还说说笑笑了起来。 裴元觉得应该主动提一提,于是便道,“上次入阁的事情,小弟还没给大都宪一个交代。” 李士实摆摆手,笑道,“何鉴一去职,我就想明白了。到底是咱们亲近。” 李士实说着,还有点得意,这让裴元有些弄不明白,这老家伙到底是想明白什么了。 但无所谓。 有bug不可怕,只要能正常跑,管他呢。 裴元索性不去澄清了,而是问起了李士实的来意。 说起正事儿,李士实也正色了不少,他叹了口气,“还不是天子又闹出的那些事情。” 说着,李士实就给裴元说起了今天朝会的事情。 大体内容,还是今天魏讷跑来送信的那些事情。 只不过李士实人在现场,知道的更多,很多问题的细枝末节,也不是魏讷这个酱油左参议能打听到的。 按照李士实的说法。 自从兵部事变后,群臣们就在防备着朱厚照,生怕他又搞事情。 结果…… 还真他妈防着了。 尝到了“义子策”甜头的朱厚照,今天上朝的时候,直接抛出了他的百子计划。 特别是还出现了达虏儿子。 这让习惯以史为鉴的朝臣们,一下子就想起了安禄山。 而且算上第一波认得十个干儿子,这就是一百一十个干儿子了,比《水浒传》里的魔星还多俩。 群臣们在三观崩坏的时候,忽然有一位朝臣,意识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对了,阿照你折腾的这么欢,你亲儿子呢? 这个轻飘飘的问题,让正得意的眉飞色舞的朱厚照,直接当场石化。 要是以往,裴元肯定能畅快的笑出来,并且和李老哥哥一起嘲笑阿照。 但是这会儿,裴千户却有些气抖冷了。 他真不知道是哪个恶毒扎心之人,能用37度的嘴,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于是裴元问道,“是何人如此勇猛?” 李士实答道,“乃是礼部左侍郎毛纪。毛纪甚至还直言不讳,以储嗣未建,乞求陛下早定大计。” 再见,毛纪。 再也不见! 裴元正心潮澎湃着,李士实看了陈心坚一眼,对他道,“还请陈总旗屏退左右,老夫有事情要和裴贤弟商量。” 陈心坚见裴元没出声反对,就让附近的锦衣卫亲兵远远退下。 等堂中只剩三人,李士实才在座中,微微前倾对裴元说道,“贤弟,你对这‘早定大计’是怎么看的?” 裴元这才弄明白了李士实的来意。 朱厚照现在都十九了还没有儿子,毛纪劝他早定大计,肯定不止是让他回宫狠狠使劲,而是委婉的让他做好其他准备。 联想下刚才朱厚照大肆收干儿子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准备呢? 必然就是从宗室子弟中挑选聪慧幼童,作为备胎,先养在皇宫里啊! 当年宋朝就是这么干的。 如果朱厚照以后有了自己的亲儿子,那自然一切休提。如果朱厚照没有亲儿子,那么有这么个备胎养在宫里,多少也能安天下人心。 万一哪天朱厚照这个独苗真要是挂了,也不至于出现政权动荡。 裴元直言不讳的对李士实说道,“这么说,你是打算从宁王的后辈中挑选一人过继给天子?” 李士实有些紧张的问道,“千户觉得如何?” 真要是能用这法子,顺利的继承大明正统,那宁王还造什么反? 裴元毫不客气的说道,“不妥!” 李士实脸上难掩失望,却仍旧不甘心的问道,“为何?” 裴元有些生气了。 老子正加班加点替朱厚照生儿子呢,有你们什么事儿? 裴元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士实的幻想,“宁王乃是朱氏长者,太祖皇帝的五世孙。而当今天子,乃是太祖的九世孙。宁王打算去哪里弄出个太祖十世孙,来给当今天子做儿子?” “宁王最小的孙子,都是朱厚照的爷爷辈。纵是天子不幸崩殂,你觉得太后会怎么看?” 李士实听得哑口无言。 正因为是同宗的原因,正统伦序摆在那里,反倒让宁王有些难办了。 真要朱厚照死了,太后总不能找个比她还辈份高的小孩子当皇帝吧。 李士实想明白这些,也只能长叹一声,“罢罢罢,看来是没机会了。” 裴元提醒道,“这不但不是个机会,还是个隐患。宁王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示好,就是因为看到了天子无后的可能。一旦真要有那么个孩子送进宫去养着,只怕就会人心思变啊。” 李士实闻言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反了。 这是把坏事当成了好事了。 李士实拍了拍脑袋,有些后怕的连忙深深一揖,“还好今天来问了贤弟,不然只怕宁王数代筹谋,就要毁在老夫手里了。” 裴元的想法,当然是怕有那么个宗室子在,会给他儿子的合法继承造成变数。 他对李士实的感谢也是有些受之有愧的,因此并未拿捏,只是淡淡说了句,“下次注意。” 李士实沉吟片刻,又询问道,“要是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设法上书驳斥毛纪,维护一下天子,免得众臣受其蛊惑,群起向天子进谏。” 裴元想了下,忽然露出一个笑容,称赞道,“这个主意好。” 说完,就口述道,“你可以让亲信御史这样上疏,就说是陛下和皇后都在壮年,仍可诞下嫡子。皇后又从无失德之举,贸然议论储嗣的事情,岂非太过无礼?” 李士实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妙处,不由赞道,“言之有理!若是这样,那毛纪仍旧揪着不放,就有指斥皇后的嫌疑。” “明天我就安排人上书,免得诸臣多事,坏了当下的好局面。” 裴元不动声色的轻轻“嗯”了一声。 李士实说完嗣子的事情,倒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和裴元又商量起了别的事情。 这些日子来,李大都宪也慢慢养成了惰性。 很多事情能开挂解决的,就不用自己想了。 反正只要输入给裴元,然后得到结果就可以了。 而且很多事情,裴元的处置,也往往能发李士实所未想。 裴元对李士实说的事情,也听得很认真。 自从上次意外出现的补位内阁事件险些毁了裴元的布局,裴元就对朝廷的大小事情,都不敢小看了。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冒出一个具有连锁效应的大雷。 魏讷虽然在通政司,但那个衙门主要处理的是地方上呈朝廷的文书,属于较为低维的政治资源。 而李士实作为大七卿之一,又是掌管都察院的监察一把手,就算其他朝臣再怎么不待见他,很多事情都必须得在他眼皮子底下过一遍。 他掌握的情报不但更高端,而且还能提供很多内幕和细节。 李士实说了一会儿,忽然提到一事,“咱们关于京察的谋划,可能做不成了?” 裴元顿时打起了精神,“说来听听。” 李士实说道,“按咱们原本的计划,这次应该推动京察对付杨廷和的人。如此,既可以结好杨一清,又能促使那两个家伙内斗,减小我受到的压力。” “可是昨天我和杨一清对接的时候,他好像很是犹豫,有些不太想继续这么做了。” 裴元闻言皱起了眉头,追问道,“杨一清是不想京察?还是不想针对杨廷和?” 李士实道,“不想针对杨廷和。” 裴元断然道,“这不可能。” 杨一清与杨廷和后面闹得那么凶,现在正是激化矛盾的时候,怎么可能这时候又和和美美了? 李士实无奈道,“是真的。我听说是刑部尚书张子麟牵的线,从中间做了个和事老。” 刑部尚书张子麟? 裴元一头雾水,这有他什么事儿? 李士实道,“大致意思是说,如今天子顽劣,这般肆意妄为,颇有当年英宗之相。若是朝廷上下不能精诚团结,被天子从中利用,再出现兵部右侍郎李浩那样背刺的事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裴元这才有些明白了。 原来是最近朱厚照的超常发挥,让大臣们起了警惕之心。 现在分裂的清流势力,面对一个强势的皇帝,已经处于很不利的地位了。 所以才打着精诚团结的旗号,让杨一清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要拆台,先不要搞杨廷和。 李士实对此自然是不太乐意的。 可是大义当前,就连杨一清都犹豫了,他李士实也不好跳的太欢。 现在为了补完阵容严防死守,新任礼部尚书王华都在昼夜兼程,双倍老汉推车赶往京城,李士实又怎么好破坏这众志成城的局面。 裴元目光动了动,心中许多念头闪过,终究没有多事。 杨一清与杨廷和短暂的和解,也不算是坏事。 他对李士实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你若是被动的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只怕被人卖了还犹不自知。” 李士实也考虑过这一层,为难的说道,“可若是我单独推动京察,就要自己对上杨廷和。没有吏部天官的支持,到时候恐怕我连手下的都察院御史们都指挥不动。” 裴元想了想,对李士实道,“对付陆完怎么样?” 李士实大吃一惊,“对付陆完?” 裴元平静道,“不错,对付陆完。眼下杨一清与杨廷和互相疑心,你也对他们多有猜忌。这样的团结,就算能勉强维持,也将不堪一击。” “朝廷上下,现在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需要一个体面的大义名分,把大家团结起来。总不能……,说是为了对付天子吧?” “陆完,就是个很好的靶子。” “他是刘瑾余党,而且现在也用不到他了。大家一起做点坏事,气氛不就更融洽了吗?” (本章完) 第460章 三英战吕布 第460章 三英战吕布 裴元也是从朱厚照最近的几次操作中发现了点不对劲。 朱厚照的先军大明政策,好像比原本时空更激进了一些。 朝堂的争斗,也比之前还要激烈。 如果按照眼前的节奏,让这场纷争提前进入白热化,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也不论笑到最后的是谁,一定会出现一个强横一时的赢家。 这对裴元是十分不利的。 ——正德七年后半段的朝局再平衡,已经迫在眉睫了。 裴元耐心对李士实解释道,“现在朝中无派,千奇百怪。还是要用简单的站队,捋顺其中的关系才好。陆完本就是刘瑾阉党出身,既然他拿不出投名状,那他自己就是那个投名状。” 听了裴元那充满蛊惑力的话,李士实有些心动了。 作为宁王的亲家,明牌的宁王党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掀翻他上位。 若是真出现陆完这么个家伙分担火力,好像、好像也不错啊。 李士实有些迟疑道,“他有大功,恐怕动他不得。” 裴元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弹劾打压功臣,本就是常态。一来避免功臣骄横,二来功臣能通过这些不痛不痒的弹劾,随时看到朝廷的态度反馈,也会心安一些。” “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这件事不但非常好动手,而且陆完也不一定会有戒心。” “说不定,他还要刻意表现自己的谦恭,免得落人话柄。” “等到氛围渐渐形成,将‘反陆完、反刘瑾余孽’成为新的政治正确,那时候陆完醒悟也晚了。” “而且反陆完只是个团结朝野的名目,真正要打的,却是李浩这样吃里扒外的家伙。” 李士实有些明白了,也就是以反陆完为幌子,继续团结起来,剪除那些被天子拉拢的人。 他提醒道,“到那时,恐怕陆完不会坐以待毙的。” 裴元也建议道,“对付陆完的这件事,你不要亲自去做。刑部尚书张子麟不是在牵头平事吗?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看看他怎么说。” “至于你……,等他们真把陆完逼急了,你就可以试着去接触接触了。说不定陆完暴怒之下,会倒向宁王呢。” 毕竟,在原本历史上,兵部尚书陆完就是宁王在朝中的急先锋,也是当时“闯三关”时的先锋大将。 李士实听了大喜,“好好好,等我回去就设法探探张子麟的口风。” 李士实这个当局者未察觉什么,一直旁观的陈心坚,却不由感慨。 一场大议功,起自“清理刘瑾余孽”,终自“清理刘瑾余孽”。 那个指挥了数十万大军平灭霸州军的统帅,终于要走上兵部尚书的堂座,茫然无觉间,成为刘瑾余孽的党魁,迎接某人早就为他预备好的命运。 有了陆完这个功高血厚的大七卿顶在前面,那个从平乱开始就一直让刘瑾余党们提心吊胆的刀,终于砍不下来了。 等到陆完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后,甚至有很大可能会重新联盟王敞,收拢这些残存的政治势力。 如此一来,裴元在朝中的布局,基本就算成了。 力推王华上位礼部尚书,变相的就通过王守仁的关系,让王琼得到了加强。 等到王琼回朝之后,王华的政治智慧,也能帮助王琼和王守仁这两个老六,更好的应对朝中的风雨。 陆完仍旧担任兵部尚书,并且成为替王敞和魏讷一帮刘瑾余孽挡枪的人。 未来朱厚照要搞先军大明,能起到最关键影响的就是兵部尚书。 李士实可以通过和陆完的同盟,成为朝堂中那根笔直又好使的搅屎棍。 接下来,就该让杨一清甩掉张永的政治包袱,让一身正气的陆訚陆公公取代张永,成为了杨一清新的盟友。 “王琼—王守仁—王华”,“陆完—李士实”,“杨一清—陆訚”这三大派系,将会和杨廷和那庞大的党羽,形成三英战吕布的格局。 裴元处理好京城的这些事情,就可以安心的回山东发育,然后通过遥控王琼、李士实和陆訚,影响天下风云。 李士实感觉这次过来大有收获,告辞时都有些恋恋不舍。 裴元将李老哥送出门去的时候,也不忘对他说道,“天子虽然顽劣,却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这几次天子表现的果决顽强,必然是不懂游戏规则的外人帮着操持。” 李士实也有些隐约的感觉,便道,“不少人也都觉得反常。” 裴元继续输出刻板印象,“我听说那皇庶长子贺环,素来谋略出众,人称小仲达。说不定这些事情,就是出自他的谋划。” 李士实听到这里,也有些惊讶,“本以为谷大用推崇此人有些夸大其词,没想到他还真有过人之处。” 裴元不装,直接大胆暗示,“这件事,也不妨和刑部尚书简单提一提。” 李士实不假思索道,“本该如此。” 第二天,裴元又是早早来到智化寺坐班。 他的心情略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朝臣上疏,和太后发动,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裴元简单的处理了些公务,又实在坐不住,赶紧让陈心坚假借送奏疏的名头,去了一趟通政司。 他让陈心坚叮嘱魏讷,一旦今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去智化寺回话。 没想到陈心坚回来之后,直接就带回来了一个不小的情报。 前一段时间,因为魏讷搞事,结果通政司通政使丁凤被牵连,然后被天子中旨贬去了南京通政司。 这次暂时掌管通政司事的兵部侍郎李浩,被弹劾致仕,又让通政司少了掌权的人。 于是天子就把被贬斥的通政使丁凤又召了回来。 这个操作,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接下来,朱厚照的操作就有些骚气了。 他让丁凤回来补得并不是之前担任的通政使的缺,而是去顶的李浩兵部右侍郎的缺,而且直接加了提督宣大军务的差遣。 要知道以当前的官场惯例,以兵部右侍郎提督宣大,回来就是直接拥有了晋升兵部尚书的资格。 而且同时进行调整的,还有通政司右通政林廷玉。 林廷玉离开了通政司,转往都察院,并且加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兼提督紫荆关。 至于空悬的通政使位置,则由正在外面打野的前通政使丛兰,以户部右侍郎的身份兼任。等裴元听完陈心坚复述的这些,不由心头一跳。 如果裴元没记错的话,宣府的巡抚,乃是南京通政使司的右通政。 现在这么明晃晃的围绕通政司,搞出这么一连串操作,莫非“通政司”系就要正式浮出水面了? 这天子也太膨胀了吧? 接着裴元一转念,如果这样的话,魏讷也是通政司系,魏讷也能进步啊。 可惜魏讷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根本没有多少操作的余地。 裴元要是想把他推上去,说不定还要惹出一身麻烦。 相比起这些,裴元还是更关心今天的朝议,到底会如何进行。 裴元等了大半天的消息,也没见守在通政司的人传回信来。 裴元有些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通政司主要负责的是朝廷和地方的上传下达,对朝堂上的事情,根本无法直接掌握,就算能得到些风声,也只能靠不知道几手的小道消息了。 偏偏裴元也不好求助其他人,不然的话,他神通广大的形象就要装不下去了。 眼见着日头渐西,裴元有些坐不住了,想去找萧韺帮着打听打听。 就在这时,门子急忙来报,说是大都宪又来了。 裴元闻言大喜,却又赶紧坐回堂上,装作淡然的翻阅着各地送来的案子。 不一会儿,李士实被请到堂上。 李士实的神情颇有些灰头土脸,一见裴元就跌足叹道,“不想老夫竟这么背运,竟然弄得里外不是人。” 裴元的心头一跳,大致有了些猜测,连忙起身询问道,“大都宪,这是怎么说,快快请坐。” 李士实唉声叹气的坐下,一脸晦气的说道,“昨天听了贤弟的话,老夫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按着贤弟所言,向天子谏言,说是帝后都在壮年,仍可诞下嫡出子嗣。皇后从无失德之举,贸然议论储嗣的事情,实在太过无礼,有失人臣之道。” 裴元听到这里,再想着李士实刚才的话,立刻就有些激动了,不会这么巧吧。 他连忙问道,“然后呢?” 李士实叹道,“天子自然是对我大加赞许的,而且还当场痛斥了毛纪一干人等。甚至还打算破例为我儿子荫一个锦衣卫百户官。” 李士实的这个奏折,相当于是强力的维护了朱厚照的尊严。 朱厚照这才没多大年龄,就被毛纪催着赶紧认领几个宗室子,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说朱厚照不行。 朱厚照本来就年轻气盛,如何受得了这个?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儿子,一时也硬气不起来。 再想想宋仁宗因为没有儿子,被朝臣嘲笑的回后宫搂着皇后抱头痛哭的旧事,朱厚照也一时悲从中来。 李士实的奏折来的非常及时,可以说,几乎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冷嘲热讽,站在了朱厚照这边。 这相当于是拍着朱厚照的肩膀对他说,相信你,你能行! 朱厚照怎么会不感动呢? 然而裴元却没心情理会这些,他像是嗅到了血腥的饿狼,激动的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李士实唉声叹气道,“后来就说起了再调边军入京的事情。” 裴元那兴奋的热血,险些要凉下来,“就这?” 我踏马管你谁要进京?!我有我儿奉先! 李士实又道,“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太后忽然送来懿旨。” 裴元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 张太后算计夏皇后有些日子了,虽说一直还没发动,但是发动是早晚的事情。 就算不是今天,往后也是一样的。 但是赶巧在今天的话,效果会额外的好! 裴元按捺着激动,询问李士实,“太后说什么?” 李士实的脸色有些古怪,“太后说,皇后宫中不洁,打算让皇后暂移偏殿居住。问工部有没有钱粮人手,尽快重新修缮。” 太后要打击夏家,势必会把那件事放出风去,现在这个时候出手,效果毫无疑问的好。 而且太后那故意含糊不清的措辞,也可以的误导着人们往多余的方向去想。 裴元紧张的追问道,“然后呢?” 李士实道,“然后,天子脸色十分难看,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接着,李士实愤愤不平道,“那靳贵简直是个小人,他故意使坏,刻意的向我看,引得不少人都瞩目我。” “天子以为百官借机讽喻,暴怒之下,连我也记恨上了。” 李士实委屈道,“他瞪我的那眼神,简直像是老夫故意让他难堪一样。” 裴元听到这里,终于笑了。 李士实满脸不解的看着裴元,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裴元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他忍住心中的欢喜,对李士实说道,“让他难堪的哪是你?分明是太后嘛!你有什么好担忧的?” 李士实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无故迁怒这种事情哪是讲道理的。 李士实自认倒霉之后,也不忘提醒裴元一句,“这话可不要乱说。” 朱厚照还有道德规范约束着他,但是张太后可从来不理会那一套。 裴元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怎么可能乱说,太后和群臣打配合,踩他儿子的尊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啊?这……” 李士实不由想起了前年凌迟刘瑾,废除新政时的一些流言蜚语。 好像当初那件事,就是张太后出场一锤定音,按着朱厚照低头的。 一时间,就连李士实都有些疑心,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太后刻意所为了。 裴元的话,很快证实了这个想法。 “朝廷议论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在宫中掌控力极强的张太后。这张太后的懿旨为何不早不晚,就这时候来了呢?” 裴元继续轻笑道,“自然是为她的弟弟出气,打压夏家。” (本章完) 第461章 分寸 第461章 分寸 李士实听得目瞪口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置评了。 裴元继续冷笑道,“一个深宫妇人,打算羞辱皇后夏家,替她的弟弟出气。又怕惹来非议,想要讨好朝臣,争取朝臣的支持。” “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这,不就被她抓到了吗?” 李士实听着裴元那些话,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太后不至于如此不智吧?” 裴元嘿然而笑。 那张太后,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扶弟魔,以往还有自己男人撑着,可以任她胡作非为,就算出了乱子,也有他男人硬着头皮给张家擦屁股。 可现在,她却仍旧想用旧有的见识,肆无忌惮的保护为非作歹的弟弟。 只能说,真的是太想当然了。 裴元感叹道,“当今天子已经长壮,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打打屁股,用来取悦群臣的小孩子了。” 裴元这几天的经历,已经让他对天子“无子”的处境,有些感同身受。 原本的时候,裴元还对此满不在乎、大大咧咧。 可自从刻意的关心此事后,裴元受到那焦虑情绪的影响,也时不时的杯弓蛇影起来。 朱厚照身为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君王,屡屡被朝臣以此事揭短,必然会更加羞愤难堪。 偏偏朱厚照还有些见不得人的龙阳之好。 那些朝臣们催促朱厚照赶紧立嗣的奏疏,定然会让朱厚照疑神疑鬼,觉得那些人在暗中讥讽他,嘲笑他只会在生不出儿子的男人身上使劲。 所以李士实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力挺朱厚照,就让朱厚照十分感动。 而且李士实的说法,还拉了皇后出来,帮着朱厚照一起分担火力。 大臣们看不惯朱厚照,人家皇后总是无辜的吧? 皇后才不到二十岁,又无失德,完全可以诞下自己的嫡子,何必就这么急匆匆的让天子过继宗室子弟呢? 如此一来,群臣这样的举动,又将皇后置于何地? 李士实攻击的角度如此刁钻,一时让众臣们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如果只是天子顽劣的话,大家劝谏他,还有各种冠冕堂皇的幌子可以遮掩。 可是事情捎带到皇后,就不是那么好搞了。 因为不少人都清楚,皇后确实没做错什么,李士实跳出来道德绑架,属实不是个东西啊! 朱厚照本以为勉强过了此关,正暗自庆幸且强撑着继续朝会,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张太后就跑来传旨,说是皇后寝宫不洁云云。 这样含含糊糊欲盖弥彰的话,简直让朱厚照脑子一炸。 他都差点以为是自己被绿了。 好在朱厚照冷静的很快,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只是移居修缮,那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没有被绿! 他正要松一口气,却又敏锐的注意到,朝中的文武都在用一种揶揄的目光打量着刚帮他说话的李士实。 然后朱厚照立刻明白了朝臣们目光中那隐藏的恶意。 ——你刚才说皇后没有失德,未必吧? 朱厚照的脑门血管突突的跳,只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自己的愤怒,双臂一攘,直接把御案上的东西全都打落在地。 群臣们这才震恐之下,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 李士实想着当时的事情,又想想裴元刚才的分析,忽然心中一突,看着裴元惊疑不定的说道,“贤弟,你让我上这奏疏,该不是算计老夫的吧?” 裴元翻个白眼,虚伪的说道,“我和老哥哥情同手足,我算计你做什么?” “再说,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就是要算计你,难道我还能算计得了太后?” 让裴元有些失算的是,没想到以往的刻板印象,竟然让李士实随口来了一句,“那可不好说。” 李士实原本是无心的一说,但是等到说完,想着事情的前前后后,竟真的有些狐疑了。 “老夫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你递到前面的饵,在专等着太后咬钩呢?” 裴元见李士实居然因为太相信自己,反倒怀疑自己了,一时间痛心不已,“大都宪何出此言?我也是在你和我说完之后,才想明白这些的。” “而且你仔细想想,若不是太后乱来,天子是不是已经对你赞赏有加了?” 李士实这才疑心渐去,叹气一声,“说的也对。” 转而又迁怒道,“那个靳贵真不是个东西啊,等我回都察院就去查查档案,看看有没有能弹劾他的东西。” 裴元给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天子聪明,只怕很快就能想明白太后的意图。” “张太后为了扶持张家兄弟,结好朝臣,不惜再一次迎合重臣们的看法,扫了天子脸面。” “你与其弹劾靳贵,倒不如弹劾张鹤龄给天子出出气。” 李士实吓了一跳,“张鹤龄?不行不行!” 当初李梦阳因为对张家兄弟“恃宠骄横,人莫敢问”的事情深恶痛绝,向朝廷直言上书,写了有名的《应诏指陈疏》,直陈时弊的“二病、三害、六渐。” 并且罗列了张家兄弟“招纳无赖、网利贼民、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诸多罪名。 结果以李梦阳的名声之大,也险些因为张太后的撒泼打滚,惹来杀身之祸。 弘治天子虽然对李梦阳有些回护,但李梦阳最终还是被张家兄弟百般陷害,严刑拷打。 弘治皇帝的沉默,越发炙热了张家兄弟的嚣张气焰,若非是李梦阳名气极大,有不少人营救,恐怕也免不了落个身死狱中的下场。 至于本朝监察御史张琏的事情,就更不必多说了,张家女儿的事情,仍旧是不少人的酒后闲话。 李士实人老成精,当然知道谁是惹得起的,谁是惹不起的。 现在太后两次帮着朝臣们打了助攻,诸臣已经意识到,太后很可能会成为制衡天子的重要筹码。 而朝臣只要继续骄宠张家兄弟,拿捏了张家兄弟更多的罪证把柄,就相当于拿住了张太后的软肋。 张太后为了张家兄弟,说不定就会在关键时候做出妥协。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大臣们哪有主动杀人质的道理。 李士实要是弹劾张家兄弟,恐怕不但没人出来帮忙,说不定还要让他李士实独自承受太后的怒火。 裴元见李士实不上当,叹息了一声说道,“罢罢罢,给你机会你把握不住,你且去吧。” 李士实心有余悸道,“老哥哥胆子小,接不住这富贵,告辞了,告辞了!”等李士实走后,裴元估摸着朱厚照该见自己了,赶紧让人给自己收拾停当。 别的不说,皇后寝宫不洁的报告可是他递上去的。 朱厚照肯定得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果然,等到裴元收拾好,就有宫中的宦官来传旨,让裴元入宫见驾。 裴元也没带旁人,径直跟了那宦官入宫。 在宫门搜检的时候,一个穿着大红蟒袍的太监在一众宦官的拥簇下赶了过来。 裴元一瞧,正是之前屡屡搞事的东厂太监张锐。 张锐笑眯眯的看着裴元,“裴千户这是要去见驾?” 裴元不动声色的答道,“忽闻天子召唤,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张锐收敛了笑容,也不遮掩,“应该就是那件事了,裴千户可要好自为之啊。” 裴元正想含糊过去,却见张锐正盯着自己,似乎要听自己个准话。 裴元心道,自己已经决定要干张家,哪还有妥协的余地。 想要明确表态,又一转念,反正关系不可避免的要恶化了,再骗一骗他又如何。 便道,“卑职晓得该怎么说。” 张锐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你有分寸就好。” 等到张锐离开,很快就有宦官把裴元接去见了朱厚照。 朱厚照正在上次见过的那处大殿外负手而立,脸上的神色如同结着冰霜,十分的难看。 裴元上前恭敬见礼。 朱厚照盯着裴元,粗暴的问道,“皇后的寝宫是怎么回事?” 裴元开口,如实说道,“卑职在皇后寝宫的配殿发现了游魂的痕迹,只是不知是什么身份,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人物。” 听到只是这些,朱厚照的脸色仍旧难看,“就这些?” 裴元答道,“就这些,卑职也是如实上奏的。” 朱厚照沉默了下来。 如果裴元如实上奏的话,那么这个“皇后寝宫不洁”的事情,是谁在故意误导朝臣,已经不问可知。 朱厚照沉默了许久,摆摆手示意裴元退下,慢慢的往殿中行去。 裴元见状,知道欲速而不达,也未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 走出了十余步,忽听朱厚照远远的喝道,“站住!” 裴元连忙回身,先是恭敬一礼,然后才快步上前道,“卑职在。” 朱厚照心情很差,看着裴元道,“裴卿也是才智之士,这件事你怎么看?” 裴元闻言,故作茫然,说道,“只是些许小事而已,卑职已经处理完了,没什么要看的。” 朱厚照不耐烦道,“我说的是早间朝会上的事情。” 裴元连忙低头,“卑职不知。” 朱厚照道,“就是……” 说了两个字,又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你知道什么?” 正要再次让裴元退下,裴元却适时的接话道,“莫非是这些天议论的沸沸扬扬的,陛下收了上百义子的事情。” 朱厚照正烦心着,又懒的和裴元解释上午的事情,听裴元说起这个话题,顺口问道,“这义子策有你的良苦筹划,朕这一手做的如何?” 裴元见话题转到了自己希望的方向上,连忙道,“陛下此举有一得一失。” 朱厚照听了有些意外。 自从他认上百义子的事情传开后,不管朝中还是宗室无不是痛斥的声音。 朱厚照觉得裴元是“义子策”最早的筹划之人,纵是别人反对,他也能看出其中的好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说有失策的地方。 朱厚照不悦道,“‘得’,你就不必说了,你给朕说说‘失’在何处?” 裴元闻言浑然不惧,沉声道,“陛下此次收拢了上百义子,听闻都是京军和边军中能征善战的骁将,就算说一句天下英雄入陛下彀中,也不为过。” 朱厚照听了心情略有些舒缓。 裴元这是拿他和唐太宗比了。 接着就听裴元继续恭维道,“有这百余义子,陛下足以稳坐半壁江山。” 朱厚照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开口呵斥道,“大胆!什么半壁江山?” 裴元闻言立刻对道,“陛下,当年南北榜案时,北方士子悉数落榜,国都所在的南直隶,如此繁华兴盛,也只有一人在列。太祖皇帝为此忧心震怒,寝食不安,以至于后续分列南北二榜,以尽荣宠。” “如今陛下收义子百人,尽列为皇庶子,骄宠以示天下人。然而陛下这百余义子,或为三边将士,或为北直隶的骁勇。偌大江南,却没多少健勇跻身其中。” “陛下不但不忧心,反而为此得意洋洋。是以卑职认为,陛下有智不及太祖之处。” 朱厚照听得脸色一肃,变了数变,却没说话。 朱厚照再怎么膨胀,也肯定不会觉得自己比太祖皇帝还雄才大略。 再加上裴元的刻意引导,朱厚照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你是说,义子中缺乏南方武官,容易让他们离心离德?” 裴元也肃然道,“正是如此。南方卫所虽然糜烂,但是也掌控着大明最富庶的土地,这些人成事或许不足,败事却足以有余。” “何况晋朝和宋朝都能依靠半壁残垣,划江而治,陛下为何不领悟下太祖的远见卓识呢?” 朱厚照闻言意会,“你是说,让我也收一些南方武人作为义子?” 裴元立刻附和,“不错,这样一来,陛下甚至能越过兵部,直接对整个天下施加影响了。” 朱厚照犹豫了下,对裴元说道,“这次认了那么多义子,已经惹得朝野沸腾了。若是再加人选,只怕更会闹得厉害。何况,我收义子用的名目是奖赏平叛之功,这次南方卫所基本没什么表现吧?” (本章完) 第462章 要怎么赢 第462章 要怎么赢 裴元闻言立刻提醒道,“陛下难道忘了,谷公公当初盘点这场大战时,提到的那些南方卫所军将?这些人不就正好是南方武人,又有平叛之功?” 朱厚照顿时醒悟,旋即赞同道,“嗯,谷大用还是有见识的,那贺环就有勇有谋。” “如此看来,其他人应该也不逊色。” “稍后朕就让人把他们几个的名字也加上。” 裴元听了心中欣然,这可算是这些天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他裴千户向来注重口碑,把这件事办妥,他那十七万两银子拿的就更踏实了。 就听朱厚照又感叹道,“裴卿每每入宫,朕就会有所收获。干脆……” 裴元听得就有些心惊,您别干脆啊。 他甚至顾不得礼数,慌忙抢话道,“卑职不敢,卑职也是旁观者清,这才偶有所得。” 朱厚照果然被裴元的话影响,点头赞道,“说的也对。可是……” 裴元又慌了,您别可是啊。 他又连忙道,“陛下英明神武,慧眼独具。在这个距离,能否看清卑职的睫毛。” 朱厚照笑道,“咱们离得不远,又不是什么难事。” 裴元连忙又问道,“那陛下能看清自己的睫毛吗?” “嗯?”朱厚照来了兴趣,眼珠动了几下,却没看到什么东西。 裴元在旁轻声说道,“可是卑职却能看到陛下的睫毛。” 朱厚照站在原地想了想,左右看看,让身边的宦官们退下。 等人走了,朱厚照才对裴元道,“你是说,我身边有看不见的小人。” 裴元感慨,真不愧是理解能力满分的解压大师啊。 裴元顺势说道,“既然陛下问起当日去皇后寝宫的事情,不知陛下可清楚,当日是东厂提督张锐和卑职一起去查看的。” 朱厚照听着,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又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裴元道,“没了。卑职会随时在外守望陛下,防止陛下被小人所惑。若有什么风声,也会及时上奏。” 朱厚照听了没说什么,好一会儿方道,“你退下吧。” 等裴元恭敬离开之后,朱厚照便唤来侍者吩咐道,“去,把张锐叫来。” 一旁服侍的宦官,连忙让人通传消息,去找张锐。 张锐听说天子召见,不敢怠慢,赶紧来见。 等见到天子,恭敬行礼后,就听朱厚照对他问道,“张锐,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舍谷大用、丘聚等人不用,启用你等吗?” 张锐连忙恭敬应道,“老奴不知。” 朱厚照脸上的神色很是和气,“猜猜看嘛。” 张锐心中泛起了些嘀咕,不知道朱厚照是为何要找自己,又有些疑心莫不是刚才裴元告了什么黑状。 他小心地答道,“若说老奴有什么可取之处,或许是在做事勤谨上,能够比别人强出一些。” 朱厚照听到这答案,也不卖关子,笑着说道,“还因为你等都是经历过不少事的,比朕的几个大伴要中用一些。” 张锐大喜,却又拜倒,“老奴惶恐。” 朱厚照轻笑道,“惶恐什么?朕的心思,你们这些人看的最明白。” “要不然,丘聚怎么会那么懂事的给你腾出位置。” 张锐却是不敢接这个话了。 就见朱厚照沉吟片刻,对张锐说道,“张永不太适合再做司礼监掌印了,只是君臣一场,朕也不好做的太薄情。不如你去替我想想办法吧。” 张锐闻言,连忙拜倒领命。 心中则快速闪过一些算计。 张永倒台就意味着内廷第一人出现空缺,而且天子有大力提拔“弘治旧人”的想法,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至于以后要怎么面对刚刚结好的张永…… 哼!对不起,咱家是东厂提督! 裴元离开了皇城,就见陈心坚已经带人等在外面。 见裴元无事,陈心坚上前说道,“千户,山东来消息了!” “哦?”裴元快速地环视左右,然后对陈心坚道,“边走边说。” 两人慢慢往回走着,几个跟随来的锦衣卫亲兵,则很谨慎的在四下戒备。 陈心坚低声道,“王巡抚已经收拢了十来个亲近他的举人,霍韬私下观察后,也觉得这些人品行不差,没什么背景,是值得拉拢的。” “王巡抚听说恩科的事情,已经在朝会通过了,打算近期就组织那些举人入京,想问问千户有什么打算。” 裴元听了也有些挠头。 如今裴元手底下,根本没什么有牌面的文官。 裴元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让那些“萌新”知道自己的实力。 总不能直接v他们50吧。 那是吕达华那等家伙才会干的糙活。 裴元无奈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又道,“先把人接来吧。我听说,王华这两天就能入京了。想来恩科的事情,也会很快敲定章程。早点动身,也免得仓促了。” “至于,能有多少人愿意为咱们做事,就看王敞和霍韬的能力了。” 陈心坚闻言,在旁说道,“那我就让人给山东去信,让他们尽快把那些举人送进京来。” 裴元听完,又想起一事,“对了,张松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陈心坚说道,“李士实推动京察后,第一件查办的就是张松这桩事,因为裁定他在大理寺不称职,就把他下放到了南京锦衣卫。” “官职品阶也由正七品的大理寺评事,降为了从七品的锦衣卫经历司经历。卑职已经以大人的名义,向韩千户请求,让她帮着把人安排在咱们这儿。” “韩千户平时就在南京锦衣卫衙门坐班,这种小事儿,南京锦衣卫不会不给面子的。” 裴元琢磨了下,对陈心坚说道,“这家伙虽然混的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咱们千户所唯一的进士。让他去接待那些山东来的举子吧。” 陈心坚道,“卑职记下了。” 裴元旋即又想起了正给谷大用作幕僚孙克定。 这家伙虽然也是个进士,但是品行实在卑劣不堪,如今想要用他,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谷大用是弱势大珰,在朝中根本没有重臣愿意和他守望相助。 他就算想给孙克定安排一个前途,都找不到机会。 或许等陆完重新成为阉党党魁之后,孙克定还有机会能从那里活出第二世,别的就没太大指望了。 等裴元回了智化寺,有守门的兵卒上前回禀,“千户,上次那个庆阳伯公子又来了,这次还有个年长者相随。” 裴元心中一动,和陈心坚对望一眼。 陈心坚小声道,“会不会是庆阳伯夏儒本人来了?” 裴元道,“有可能。” 说着,就让人引自己去见。 仍旧是在那待客的禅房中,裴元见到了庆阳伯长子夏助,接着又在庆阳伯长子夏助上首的位置,见到了一个约莫五十多岁养尊处优的长者。 裴元见了两人坐的位次,心道,这应该就是那庆阳伯本人了。 裴元神色从容的上前,对那夏助躬身道,“卑职锦衣卫千户裴元,见过夏指挥使。” 夏助听了裴元这话,猛地想起了上次的事情,脸色涨红的怒道,“你敢挑衅本指挥使?!” 那庆阳伯见状,开口呵斥道,“放肆,这里自有老夫和裴千户说话,你给我少说两句。” 裴元听了心中一笑。 肯定是上次的事情,被夏助一五一十的回去说了。 然后刚好又赶上这次的风波,让夏儒疑心是夏助太过骄纵得罪了这裴元,然后才招致的报复。 皇后现在正处在风波之中,不好再传出话来。 两人在慌乱之下,也只能来裴元这里探探底。 裴元也不给庆阳伯夏儒开口的机会,直接先声夺人道,“两位想必是为了皇后的事情过来的吧?实不相瞒,就在刚刚,陛下也将我召入宫中,询问了此事。” 夏儒的脸色这下沉不住了,他连忙问道,“陛下问了你什么?你是怎么说的?” 裴元看着两人,淡定道,“庆阳伯可要慎言啊。” 夏儒见裴元说破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遮掩什么,他索性开门见山的追问道,“这次太后的懿旨语焉不详,老夫想知道皇后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裴千户愿意和我们夏家……,结个善缘吗?” 裴元见夏儒这么说,目光一扫,自顾自在二人对面坐下。 陈心坚见状,立刻去让人为裴元送来茶水。 夏儒和夏助下意识看看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几案,脸色都不太好看。 裴元理了理思路,对夏儒问道,“那卑职能否先请庆阳伯,解答一个疑问。” 夏儒也顾不得计较此人的无礼,毫不迟疑道,“裴千户请讲。” 裴元故意装糊涂道,“上次卑职就有些不解,为何夏指挥使会找到卑职这里,不知庆阳伯能否为我解惑?” 夏儒没那么多心思,这会儿眼瞅着大祸临头,也顾不得遮掩了,“是皇后让人给老夫传话,说是有人可能要算计她。做事的人,一个是东厂提督张锐,一个是姓裴的千户。” “她又让人打听了出入宫禁的记录,找到了你的身份。所以才有小儿前来寻你的事情。” 裴元依旧不解的问道,“皇后让夏指挥使寻找卑职做什么?” 夏儒语重心长的说道,“皇后觉得你可能有几分忠义之心,或许能迷途知返。” 裴元听了此言,缓缓说道,“皇后看人自然是不差的。” 接着目光看向夏助,语带冷嘲的说道,“只是夏指挥使这么威风,让卑职想起了威风凛凛的寿宁侯张鹤龄。” “卑职想了想,卑职惹不起夏指挥使,更惹不起寿宁侯张鹤龄啊。” “既然夏家如此不懂事,我又何必为了夏家得罪张家。” 夏助见裴元把事情栽在他的头上,顿时恼怒道,“张鹤龄能收拾你,难道本指挥使就收拾不了你吗?” 裴元听了,淡定的说道,“不好意思,你收拾不了。” “莫说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掌印,甚至就连实职也说不上。就算你是实职,而且在锦衣卫掌印,呵呵,可惜本千户乃是南京锦衣卫的官儿,你仍旧管不了。” “而且本千户如今领受天子旨意,有剿灭罗教的重任在身,满朝上下谁敢碰我?” 夏家父子面面相觑。 这两人一个是闲散伯爵、都督同知,一个则是闲散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们只是以外戚的身份,被皇家豢养,这等朝廷大事,如何能够与闻? 如今威胁不得,他们家的权势力量又不如寿宁侯张鹤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从裴元这里打开突破口了。 夏助忍不住向裴元道,“寿宁侯如今权势过人,也无非是因为太后罢了。难道裴千户不为以后着想吗?” 裴元听了,倒是有些遗憾,没想到皇后竟然有这么个蠢弟弟。 他不咸不淡的说道,“当今天子只有一位母亲,却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后,你们夏家要怎么赢?” “你!”夏助脸色难看的大怒起身。 裴元却不理会他,看着庆阳伯夏儒说道,“皇后能明察秋毫,想必是聪慧之人,若有机会,不妨将我的原话带给皇后。想必,皇后会有决断。” 夏儒听出裴元这话似乎有什么蹊跷,只是他也有些糊涂,只能暂且记下。 倒是裴元这态度,似乎并没有他之前表现的那么决绝,这让夏儒生出些许希望,于是问道,“那这次太后懿旨,所涉及的事情……” 裴元闭口不言,只是饮茶。 夏儒想了想又道,“皇后说裴千户仍有忠义之心,想必是不会看错人的。小儿无知,招惹了千户,老夫回去自会罚他。” “只是皇后这会没有音讯,之前她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事关千户的,若是千户能够相助夏家,等以后皇后知道了,也定会欣慰的。” 裴元听了沉吟片晌,对夏儒说道,“庆阳伯无非是担心天子会疏远夏家,又怕心存侥幸之辈趁机为难夏家,以图幸进。” 裴元说完,看了夏儒一眼,“是这样吗?” 夏儒见裴元说的明白,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他点头诚恳道,“千户说的不错,不知道千户有什么可以教老夫的?” (本章完) 第463章 胁迫夏皇后的一环 第463章 胁迫夏皇后的一环 裴元沉吟着没有轻易开口。 夏儒也是经过见过的,连忙保证道,“此事我们父子会守口如瓶,定然不让裴千户为难。” 裴元这才慢慢道,“事情也不难,让天子表个态就是了。” 夏儒脸色为难道,“太后都有懿旨了,天子怎好表态?” 裴元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你们夏家和太后的张家,在天津卫有许多土地存在争端?” 夏儒闻言,沉默片刻说道,“确实如此。” 裴元不动声色的看着,倒是对夏儒这般反应并不意外。 夏家显然是被张家这个模板冲昏了头脑,以为现在的皇后成了夏家人,自己也能成为下一个张家。 双方在天津卫争夺田产的时候,因为彼此有亲,都还算克制,竟然斗得有来有回的。 这让夏家越发飘了,产生了“张家可以,夏家也可以”的错觉。 结果等到寿宁侯之子张宗说酒后失手打死夏家女,皇后去天子面前哭诉,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后,夏家才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适应身份的转变,忍下仇恨向张家服软。 太后已经为了消除隐患,直接奔着废后开始运作了。 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完全不存在什么缓和的余地了,夏儒这才彻底方寸大乱。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宫中很快对皇后的势力展开封锁,夏儒就连皇后都联系不上了。 这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起了上次夏皇后让家里从裴元这里寻求突破的事情。 夏儒找夏助问清楚了上次闹翻的原委,干脆亲自跟着过来了一趟。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裴元好像确实有示好的意思,当即追问道,“裴千户问这个是?” 裴元很干脆的说道,“挑一块和张家有争端的土地,让天子裁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子一定会偏向你们的。” “只要天子表态,依旧支持夏家,就能压下这场风波,其他人也不敢擅动。” 夏儒听了有些不敢置信,“裴千户怎么有把握天子会偏向夏家。若是事情不能成,反倒让天子帮了张家,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 裴元对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倒是很有把握。 原因就很简单了。 朱厚照刚被太后当小孩子打了屁股,怎么可能不羞恼、不愤怒? 他将自己看做最聪明最雄才大略的大明君王,可是在太后眼中,却仍旧是那个可以随意呵斥,换别人夸一句“家教好”的小孩子。 别说是朱厚照了,就算是寻常人也一定会产生强烈的逆反心。 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他生不出儿子的事情,简直就是在戳他的肺管子。 这么多因素迭加下来,朱厚照心中的怒火,早就不知道鼎沸到什么程度了。 偏偏太后又是他的母亲,让他的愤怒无从宣泄。 这时候,最好的报复目标,自然就是他的两个舅舅了。 夏儒这时候跑去找天子评理,朱厚照当然要狠狠的偏向夏家,向太后展示自己的逆反。 裴元对夏儒说道,“庆阳伯有所疑虑,也是常事,我倒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就看庆阳伯愿不愿意做了。” “万无一失?”夏儒先就怀疑起这个万无一失了。 不说别的,张家有太后在,怎么敢说万无一失呢? 裴元从容道,“不错。今晚你就让心腹家人,去秘密求见张鹤龄,然后把明日上朝请天子决断田土的事情告诉他。” 夏家父子齐齐变色,“什么?!” 裴元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随后道,“你可以让人告诉张鹤龄,就说已经知道了往日的错处,心中有了悔改之意。但是顾忌皇后颜面,也不好就这么把田地悉数让出,因此希望借由天子的裁定的名头,把田土让给张家。甚至可以让张鹤龄,提前请太后在陛下那里说说话。” “如此一来,就算明日的裁定输给了张鹤龄,张鹤龄也会以为这是你们服软,说不定就为了避免朝野关注,给你们夏家苟延残喘的机会。” “若是明日的裁定你们赢了,那时朝野皆知你们有天子的偏爱,也会明白夏皇后那件事有别的蹊跷,谁又敢轻易招惹你们呢?” “就算是张家,若是看到天子这般决断,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再次激怒陛下。” 夏儒听了裴元的话,脸上神色数变。 原本对裴元一直冷眼以对的夏助,倒是眼神有些微妙了。 裴元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进,可以用来赌天子的态度,弄清楚夏家现在到底是什么处境。退,也可以借机向寿宁侯示弱,寻求再次翻身的机会。 只是夏儒仍旧有些犹豫,“就怕太后那边不能相容。” 裴元闻言,也不多话,直接起身,“那你们滚吧。” 夏儒听了一怔,夏助却是怒容满面道,“裴元,你胆敢如此无礼!” 裴元回头不屑道,“我对两个死人需要客气什么?” 说着阴阳怪气的对夏助说道,“对不对啊,夏指挥使?” 说完也不理会这两人,直接离开了那禅房。 出去之后,陈心坚有些不解的问道,“千户,既然你打算帮助夏家,为何还要这么得罪他们?” 裴元看着陈心坚,“难道我刚才没说明白吗?当今天子只有一位母亲,却不知道会有多少皇后,夏家怎么可能会赢得了张家?” 陈心坚贼贼的四下看看,低声道,“难道千户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让夏家从天子的出身想想办法?” 裴元心道,这孩子是养成了,该把他派往最重要、最危险的地方去了。 裴元也没必要瞒着陈心坚,“字面意思也对。夏家是绝对不可能抗衡张家的,这就意味着,夏家要长期在张家的欺凌下被动应对。” “现在是夏家求到我,不是我求到他们。” “我现在有对付张鹤龄的打算,正好可以顺带着,用张鹤龄这把锤头一点点的把夏家敲弯,成为我想要的形状。” 后面的想法,就连陈心坚这样的心腹也不能多说了。 一旦裴元要发动最终的计划,夏皇后这个理论上的后宫之主,在关键时候有着巨大的作用! 裴元正好可以借机收服夏家,成为他胁迫夏皇后的一环。 简单的结束了这个话题,裴元又想起之前陈心坚提过的山东举子要来的事情。 又让人去寻云不闲。 等云不闲兴冲冲的来了,裴元和蔼的对他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什么重要差事?” 云不闲连忙道,“这些天一直在城中各寺庙道观巡视,并无什么重要差事。” 裴元听了说道,“正好,我有件事非你不可。” 云不闲生出了点希望,“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对云不闲的态度很满意,便道,“我有两个很看重的人要来入京科举,你从千户所的账上支些钱,在附近帮我寻两套宅子预备下。” 云不闲听了,脸上的失落几乎掩饰不住。 只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卑职领命。” 等云不闲去了,陈心坚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是替田赋和霍韬预备的?” 裴元说道,“不是他们,那两人之前就和咱们走得近,也不需要避讳什么,到时候接他们来智化寺读书就是了,我是为了另外两人。” 裴元说的另外两人,自然就是国色首辅张璁以及胖弟弟欧阳必进了。 这两个,一个是治世之才,一个是天选牛马。 裴元当然得好生安排。 在大的方向上,裴元对身边的人还是有些区分的。 有些人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有些人是用来解决人的。 裴元比其他阴谋家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他十分的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有的时候解决了人,仍旧不免要面对问题。 所以裴元十分看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的那些人,并且在斗争中,尽量避免让他们成为牺牲品。 这也是裴元力挺朱厚照和对王琼另眼相看的原因。 威武大将军朱厚照可追亡逐北,为大明创造专心解决内部问题的安稳环境;户部尚书王琼可以帮他推动一条鞭法,重振大明宝钞,抓住朝廷的经济命脉。 张璁和欧阳必进都是裴元看重的人,他希望能让他们成为解决问题的那一部分。 至于霍韬和田赋这对卧龙凤雏,裴元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人,丝毫不给他们跳下贼船的机会。 给陈心坚大致说了下张璁和欧阳必进这两个家伙后,裴元站在原地沉吟半晌。 随后对陈心坚道,“找几个心腹之人,去帮我打听下梁谷这个人,这家伙如今是吏部主事,并不难找。只是此事一定要机密,千万不能透露分毫。” 陈心坚闻言心中一凛,连忙道,“这件事卑职亲自去办。” 裴元闻言,打量了下陈心坚,“也行。” 如今京中的事情大致已经差不多了,裴元也已经有了扳倒寿宁侯和建昌侯的全面计划,现在的时间窗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杀一王祭旗,为后续理顺山东的事情,开个好头。 裴元锁定的目标就是,归善王朱当沍! 没错,裴元打的主意,就是打算把两年后那场轰动一时的“归善王案”提前发动。 归善王乃是鲁庄王的幼子,属于庞大鲁王系的一员。 此人生性十分刚猛,健壮勇武不在朱厚照之下。 霸州流贼攻打兖州的时候,朱当沍甚至还亲自登上城墙,以护卫的弓弩击杀霸州贼军。 平时除了喜爱习武,偶尔争强斗勇,朱当沍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宗王,却因为一个小人物的心思,最终撞死在凤阳高墙下。 这个小人物,就是裴元要找的吏部主事梁谷。 梁谷乃是东平人,年轻的时候作为浪荡游侠,没少给那些恶少充当帮凶。 后来,梁谷觉得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古惑仔。 给人当打仔终究不是条出路,还是考个编制算了。 于是梁谷随便学了学,居然特么的中进士了。 这就很卧槽了啊! 等梁某进入官场之后,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很是如鱼得水。 然后又过了没多久,梁谷居然成了吏部文选司主事! 吏部文选司是管什么的呢? 管两京十三省地方官员的升迁。 别说是那些州县长官了,甚至就连寻常的四品知府,看到这个小小的吏部文选司主事,也得端着杯子过来敬酒。 这就更卧槽了啊! 结果梁谷正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生活中,这时候忽然被袁质、赵岩这两个当初的恶少年找上门来。 这两人一个担任着低级武官,一个在归善王府当着舍人。 三人先是天台相见,然后梁谷表示只想做个好人,再然后袁质、赵岩扬言这个秘密吃他一辈子。 梁谷在痛苦中,感觉那美好的生活也慢慢褪色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同乡告诉他,袁质、赵岩想要和归善王作乱。 梁谷彷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告诉了吏部尚书杨一清。 杨一清素来果决,当即就通知兵部,然后在济南府云集兵马以待其变。 因为事情牵连甚广,消息很快扩散。 结果朱当沍的老子鲁庄王坐不住了。 鲁庄王轻信了王府长史马魁对朱当沍的谮言,生怕牵连到自己,赶紧给朱厚照上书,“这事儿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朱厚照见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就让司礼太监温祥、大理少卿王纯、锦衣卫指挥韩端前去查问。 结果一问之下,梁谷所说的那些,纯属诬告。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就该完结了,但是之前诬陷朱当沍的王府长史马魁,立刻坐不住了。他又开始牵连出了更多的人,想要翻盘。 马魁平时素有急智,有“小郭嘉”之称,短短时间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先是哄骗平时交好的陈环及术士李秀替他作证。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就说朱当沍造反是真的,你们也参与了。 然后给镇守太监毕真送信行贿,想让他帮着遮掩此事。 ——我都安排好了,帮我说句好话,顺手的事儿。 接着马魁亲自向调查组检举。 ——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快去抓他们,肯定会有收获! 完美闭环! (本章完) 第464章 迷雾下的逻辑 第464章 迷雾下的逻辑 就在马魁的迷之自信中,两位好兄弟骂骂咧咧的果断把他卖掉了。 毕真一看这么大的事儿,还办的这么糙,也根本不沾手,直接把书信和贿赂都给上交了。 事情就此真相大白。 然而,就在所有人认为这是个板上钉钉的铁案时,魔幻的一幕发生了! 依据以往的政治常理,在一场胜利之后,就该进入“摸尸”环节了。 这个环节可能会爆出钱财、可能会爆出声望,也可能会爆出官位。 这场动荡,起源自梁谷的诬告,然后在王府长史马魁的助长下把声势闹大,最终经历了专案组明察秋毫的审查,为归善王朱当沍、袁质、赵岩洗刷了冤屈。 可以说条理很清晰,责任很明确。 于是,等到事情结束,都察院御史们兴冲冲的就上前“摸尸”。 御史李翰臣当仁不让,弹劾吏部主事梁谷报怨邀功,长史马魁惑王罔奏,应该立刻把他们抓住审讯! 然后,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都察院御史李翰臣下狱,随后贬谪广德州为判官,免去梁谷的罪责不问。 看到这个结果,满朝文武都懵逼了。 这特么是什么鬼?! 怎么会原告没事,被告也没事,把法官给抓去判了? 这明、不是、让我捋捋。 都察院御史程启充等人懵逼之下,赶紧又上书。 大佬们醒一醒啊!梁谷和马魁这种坏东西,蛊惑擅动流言,死不蔽罪。现在朝廷不但纵容首祸,还把都察院监督的官员贬谪了,这算怎么回事? 天理不公,应该重审啊! 然后都察院的第二波呼吁,直接被朝廷无视了。 这时候,就连最不敏感的人,也意识到一件事。 坏了,这里面水太深了。 只是还不等他们得到进一步的消息,朝廷就拿出了最终处理方案。 被专案组洗刷冤屈的归善王朱当沍,因为私藏护卫兵器玩耍,违背祖制,废为庶人,圈禁于凤阳。 同样被洗刷冤屈的袁质、赵岩,发配至肃州充军。 导致事态扩大化的王府长史马魁,因诬陷反坐,判斩首! 为梁谷提供情报的西凤竹、屈昂流放口外。 有诬告嫌疑的吏部主事梁谷…… 下次不要这样了! 这个判决结果,让满朝鸦雀无声。 那以勇壮为名的朱当冱,走到凤阳高墙下,因为实在想不通,直接一头撞了上去,当场暴毙。 裴元这会儿为了重创鲁王系,启动这个朱当冱专杀方案,其实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因为朝廷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魔幻的结果,他也想不明白啊。 如果朱当冱案是以符合逻辑的行为,一点点推进的,那么裴元只要挑起此事,那么结果如何,就是一眼能看到头的。 就算出现小小的波折,裴元也能有不小的把握,干掉这个鲁王系最猛的宗王。 可是这个案子充满了反逻辑的东西。 如果不一点点的理清其中的深层想法,那么后果如何,根本难以掌控。 因为所有的变量都是在台面下的,隐藏于历史迷雾中的。 裴元需要一点点的在历史迷雾中探索,找到那让整个案件反转,让朱当冱致死的那一刀。 裴元思索着种种可能,回到了自己的公房之中。 他坐在大案之后,听凭窗外漏进的光影,映照着他脸上阴晴不定。 第二日,裴元坐堂的烦闷了,索性带着手下出去各寺庙巡视。 从景福寺中出来时,竟然意外的遇到了领着大队人马的宋总旗,啊不,西厂掌刑千户宋铁。 裴元看着宋春娘穿着五品熊罴补子的武官官服,不由绕着看了一圈,啧啧连声。 宋春娘有些心虚,却很硬气的问道,“怎么了?” 裴元见她身边跟着的缇骑有些脸熟,依稀像是她长风镖局的师兄弟,当下也不避忌,直接戏谑道,“你一个正七品总旗官,竟然敢大摇大摆的穿着五品官服出来,你怎么不上天呢?” 宋春娘依旧嘴硬,扬起下巴,狡辩道,“我在西厂就是五品,我是掌刑千户。” 东、西厂的锦衣卫都属于借调,没有正式的编制。 也就是说,存在五品的职位,没有五品的人。 裴元懒得计较这些,有些奇怪的向她问道,“谷大用又不在京中,内廷有案子也该是东厂动手,怎么还差遣到你们西厂?” 宋春娘无所谓的解释道,“这次确实是东厂的活儿。” “只不过,东厂的不少老人都跟着丘聚并入了西厂。新任提督张锐倒是收罗了一些亲信,但是那些人前些天已经南下了。” “他们在京中缺少人手,又有大案要办,就只能从我们西厂借人咯。” “何况这件事有天子的中旨,就算谷公公在这里,也只能照办。我寻思着反正推脱不了,不如做的漂亮点。” 裴元听了,大致有些明白了。 应该是上次朱厚照抱怨缺钱可用,所以让新任的东厂厂公张锐,派人南下去替他搞钱了。 内廷向地方伸手,是很久以来的惯例了。 张锐既然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就该承担这个位置的责任。 只不过,裴元可太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了。 丘聚当初闹得焦头烂额,张锐也肯定不会好过。 裴元收回心思,目光扫过宋春娘身边那一票凶神恶煞的番子们,心中有点感慨。 他去山东的时候没带着宋春娘,任由宋春娘在京中慢慢适应自己的岗位。 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这个小跟班已经是个很合格的缇骑头领了。 虽说这里面,没人敢惹西厂掌刑千户是个主要因素,但是对于一个走镖小妹来说,能撑住这个掌刑千户的架子,就很可贵了。 出于对床上密友的关怀,裴元多问了一句,“这次办的是谁的案子,要不要我帮一把?” 宋春娘对裴元丝毫没有保密意识,一五一十的说道,“是御用监的库官吴纪,很好捉,你要来吗?” 裴元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警醒了起来,“吴纪?说什么原因了吗?” 宋春娘想了一下,说道,“听说是有人去东厂检举,张永当初在御用监掌印的时候,以稽查为名,让吴纪从御用监库房里盗取了数千两官银。” “东厂提督张锐对此十分重视,秉明了天子后,一早就来西厂借人了。” 裴元顿时来精神了。 这是……,要对张永动手了? 朱厚照的腾笼换鸟计划早就在有力的推进了,也就是张永牵扯到朝局的平衡,暂时没有被更换掉。 朱厚照这突然出手,有点让裴元意外。 他昨天才刚见了朱厚照,只是那时候,他分明坑的是张锐啊。 朱厚照就算有调整身边人的打算,也应该是先收拾张锐才对,怎么忽然收拾起张永来了。 除非…… 裴元琢磨了一会儿,心中冒出个想法。 除非,朱厚照已经有了在某个时间段,重新启用“正德七虎”的想法。 所以他才明知道张锐给太后当狗针对夏家,也不闻不问,继续利用张锐的剩余价值。 等到有一天需要收拾张锐了,他根本就不用费心,只需要再把张永弄回来就行了。 有了今天这一出,张永一定会恨死张锐了,到时候,只要皇帝把他召来,他会自己去咬。 裴元想到这里,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张永和张容这两兄弟已经和他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活着回来? 宋春娘看着裴元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有些纳闷的提醒道,“千户?” 裴元目光一动,看在宋春娘脸上。 随后他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裴元带来的锦衣卫自不必说,宋春娘身边那些管事的缇骑,都是长风镖局出来的,上次就隐约能猜到两人的关系,见状也跟着默默退下了。 宋春娘作为裴元最亲密的手下,两人的默契自不必说。 和其他总旗各司其职不同,宋春娘当初可是战场上跟着裴元最紧的人。 裴元在前面砍人,她帮忙守着后背;裴元砍翻了敌人,她上去割喉补刀;裴元武器掉了,她就及时从战场搜罗武器,递到裴元手里;裴元冲的太深,她也会帮着调整节奏。 见裴元让人退下,目光中又闪烁着危险,宋春娘好奇的主动问道,“是要我把吴纪做掉吗?” 裴元摇摇头,一点也不瞒她,“不,我想做掉的是张永和张容这两兄弟。” 宋春娘皱眉道,“我的任务是去抓吴纪,而且就算这件事做实了,张永也不是我们能抓的。” “不用你动手。”裴元看着宋春娘叮嘱道,“你去抓吴纪的时候,一定要对他客客气气的,就算抄家搜查,也要小心翼翼,养其骄气。” “那吴纪的后台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见你们不敢动他,肯定会越发嚣张跋扈。” 宋春娘皱了皱眉,好在她当年跑江湖也是吃过不少气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不解的问道,“这有什么用?” 裴元道,“人的精气神如何,很容易就能一眼看出来。这次张锐对付张永,因为事关重大,必定会亲自来提审吴纪。” “当张锐看到骄横的吴纪时,说不定会对你们如此放任有所不满。” 到时候,你记得向张锐说句话。 “就说,吴纪乃是张永张公公的心腹,说不定什么时候吴纪又得势了,是以给他留了体面。” 宋春娘听了意会,“你是打算挑拨张锐和张永?” 裴元翻了个白眼,“这两人的关系还用挑拨吗?我只是想让张锐更清晰的意识到,张永有卷土重来的那种可能。” “他今天给陛下当刀搞掉了张永,真要是等张永回来,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要是张锐胆大,敢对张永行动,那咱们就帮上一把。” 宋春娘点头,问道,“还有别的吗?” 裴元道,“没了?” 宋春娘看着裴元道,“那你别去了,我自己来。” 说完,向着那大群散开的缇骑招招手。 那些西厂番子们立刻过来,拥簇着宋春娘离去。 裴元看着宋春娘离去,心绪也有些不安宁了。 他口中轻吐出“张永”两个字,再无心巡视,打算回去好好合计一番。 如果朱厚照真的全面启用弘治旧人,贬斥张永,那么为了防止张永在宫中的势力扯后腿,很大可能是把张永发配到南京去。 只要弄清楚张永南下的路线,裴元可以直接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这个麻烦。 当然,若是张锐肯出手,那可就更好了。 裴元走到半路,想起今天还有张家和夏家交锋的好戏,又改了主意,对手下吩咐道,“先去趟通政司吧。” 朱厚照今天的表现,甚至他的一举一动所能反馈给裴元的东西,都弥足珍贵。 这将成为他对付寿宁侯张鹤龄时的重要依据。 等到了通政司,见到裴元上门,魏讷连忙屁颠颠的迎了出来。 甚至当着同僚们的面,在他们讶异的眼光下,刻意的表现出巴结的姿态。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投喂了几次的野狗,极力的想证明自己有人罩了一样。 裴元有些不太适应,毕竟这里的人,很多都会是以后第二中央的大佬。 一个穿着四品补子的官员,有些好奇的从自己职房中出来看看,他见魏讷待裴元颇为殷勤,目光在两人脸上看了看,又落在裴元桌前的杯子上。 裴元不知这人的身份,但是四品文官可比他这个五品武官金贵多了,便要起身招呼。 就听那人笑着说道,“这茶不如我的,要不要换我带来的茶尝尝?” 裴元连忙站起来道,“不敢。” 魏讷有些诧异此人会过来,便在旁为裴元介绍着此人的身份,“千户,这是新任的通政司右通政杨禠。” 魏讷是裴元的人,当然不会让裴元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与此人接触。 于是附耳低声道,“如今李浩致仕,通政司少了通政使,新任通政使丛兰在外巡视,也未到任。左通政罗钦忠刚刚转任南京太仆寺卿,右通政林廷玉又去巡抚保定了。” “朝廷就让原吏科都给事中杨禠担任通政司右通政,顺便提督誊黄的事情。” 裴元一听,立刻明白了。 好家伙,吏科都给事中! 都给事中就很牛逼了,还是吏科的。 这是往朱厚照的心窝子里塞了个纯血的文官清流啊! (本章完) 第465章 不是,你谁? 第465章 不是,你谁? 一瞬间,裴元就明白了一件事。 通政司系已经全面暴露了! 朱厚照的那点小手段,在朝堂老狐狸们眼中已经无所遁形。历次以来朱厚照关于通政司系的安排,都被整理出来,一点点的审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量的官员流向宣大一带,但是对通政司系的警惕,已经让他们果断的派出了六科的恶狗,亲自来嗅出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瞬间,裴元也想明白自己是谁了。 自己是无畏对抗梁储的锦衣义士、都察院白莲张琏的至交好友、前些天还因为勇于承担,驳斥了献上祥瑞的幸进之徒,和礼部左侍郎毛纪有来有往,惺惺相惜! ——我是锦衣卫清流裴阿元。 裴元当即热情的向杨禠笑道,“你也知道我是都察院张琏的至交好友吗?” 杨禠愣了愣,有些懵逼的问道,“哪个张琏?” 这倒不是杨禠没想到是谁,毕竟他可是吏科都给事中,官员的升迁都在他的监督之下。 只是他没敢想,那个刚正不阿,舍出身家性命,连寿宁侯张鹤龄都敢对抗的人,和眼前这个锦衣卫能有什么关系? 他试探着问了句,“山西按察使张琏?” 不想,裴元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那你是知道我和礼部左侍郎毛纪神交已久,惺惺相惜?” 杨禠听完更懵逼了,“毛、毛纪?!” 不是,你、你哪位? 礼部左侍郎毛纪乃是礼部三堂之一,最是清贵。 若不是那陆訚打了一通乱拳,毛纪就有很大的机会,成为大七卿中的礼部尚书了。 你一个锦衣卫妖邪,是怎么敢说和毛侍郎神交已久,惺惺相惜的? 裴元看到杨褫的反应,脸上的神色也露出些错愕,他故作不解的看着杨褫问道,“那我们认识吗?” “莫不是因为我抱打不平,不畏权贵,在大慈恩寺外,为了维护诸多举子,暴打梁储之子的事情?” 杨褫:“……” 踏马的,这个锦衣卫简直正的发邪啊! 所以你是谁啊?劳资是来打听情报的,不是来接头的啊! 好在杨褫也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作为吏科都给事中,朱厚照的很多乱命和中旨,都是他出手封驳的。 没有那赫赫名望,他也不至于从正七品直接飞升正四品。 杨褫神色一动,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倒也有些渊源。杨某之前曾经历任刑、礼、兵、吏四科都给事中,和少宗伯也打过不少交道。” 这下成了裴元懵逼了。 不是,你谁? 大明朝堂的“给事中”一向以能战敢战出名,“都给事中”更是在其中卷出来的战神。 裴元没想到在这普普通通的一天,竟然遇到一个四边形战士。 杨褫说完,有些好奇的向裴元询问道,“据我所知,少宗伯除了处理部务,就是专心学问,一向少和外人接触,怎么会与……” 杨褫顿了顿。 作为中间人的魏讷介绍道,“这是锦衣卫的裴千户。” 杨褫也不尴尬,笑着冲裴元颔首道,“那不知少宗伯,怎么会与裴千户有所交集的?” 毛纪就是那种读书人心目中清流模版。 科举入仕,然后进翰林院象牙塔,一边修史一边给皇帝侍读、侍讲,等到了翰林学士,就直接出来从侍郎开始,担任部堂高官。 十指不沾浊务,唯有书墨清香。 杨褫实在想不到,毛纪是怎么和锦衣卫有所交集的,而且此人竟然还用到了惺惺相惜这个词。 裴元见杨褫这般问,便道,“我与少宗伯也是因公务结缘的。” “或许右通政没听过裴某所在的衙门,裴某这个衙门叫做镇邪千户所。主要以管理寺庙道观,追查邪教淫祠为主。” “辖下的砧基道人都是和礼部的僧录司、道录司对接,从来不掺和朝廷和内廷的争斗。” “裴某平日里主要和那些僧道打交道,每日青灯古佛,阅览道藏,只是修身养性,对政治不感兴趣。” 裴元介绍完自己,正要说起和毛纪的渊源。 那杨褫却忍不住质疑道,“既然如此,裴千户怎么会出现在通‘政’司?” 杨褫或许是做都给事中习惯了,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裴元的语病,并且在反问时,重重的说了那个“政”字。 好在裴元素来谨慎,他这些日子和通政司打交道多,每次过来或者派人过来时,都提前预备了一两份奏疏。 听到杨褫此问,从袖中一摸,随手递了过去。 “正好有些公务,要上奏朝廷。” 杨褫接过,看了看封皮,就见上面写了《关于盂兰盆节防火禁燃管理试行疏》几个字。 行吧,冒昧了。 这裴千户果然不涉政治,也没有阴谋陷害,乃是锦衣卫中的一股清流。 杨褫已经接过,自然不好再还回去,不然那就真成了盘根问底了。 他笑着顺势将那奏疏收起,对裴元道,“正好,本官提督誊黄,放到我这里就行了,等会儿就给礼部送过去。” 裴元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 他稍微侧了侧身,避免被魏讷挡住,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和杨褫言笑晏晏的场景。 接着,便提起了和毛纪的交往。 “早先的时候,少宗伯让人给千户所转来一份奏疏。” “乃是某县出现了祥瑞,向朝廷奏贺的事情。少宗伯认为此等事乃是心术不正,谄媚天子,因此不作回应。” “为了避免旁人搬弄是非,少宗伯把这奏疏转来了千户所,让千户所先去查证,再做计较。” “裴某对此等事深恶痛绝,当即便手书‘妖言惑众,所察不实’八字回复少宗伯。” “少宗伯见裴某是有担当之人,对裴某甚是赞赏,还让人捎来口信。” 裴元说完早先的事情,就不说后来了。 留白吧。 没想到杨褫听裴元说完这些,竟然对他印象大好,“要是这么一说,那就更有些渊源了。” “当年有藩王以方士进献给天子,就是杨某犯颜进谏,言羽流幻术,不宜鼓惑圣心,然后追回旨意,将那方士拒于城外。” “若是当时有裴千户这等知大义、明是非的人,一起同力共济,定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裴元听了此话,似乎也颇神往,随后便笑道,“如今张永即将伏法,阉宦声势越发衰微,正是朝中正道勠力同心的时候。可惜,裴某虽然心向往之,却身份所限,只能管管那些和尚道士,不能共襄盛举。” 杨褫听了裴元这话,脸色立刻变了。 他连忙问道,“裴千户这是怎么说?刚才杨某往内廷送奏疏的时候,还曾见过掌印太监一面。就刚才。” 裴元讶然,“你们还没听到消息吗?” 接着做出恍然之色,轻声自语道,“是了,这种事情哪能传的这么快。” 杨褫见裴元说的煞有其事,他四下看了一眼,连忙扯了裴元的衣袖对他笑着说道,“刚才就说让裴贤弟尝尝我的好茶,走走走,进来说。” 说完,看了一旁的魏讷一眼,试探着问道,“左参议一起?” 魏讷不敢自专,沉吟着没说话。 裴元瞥了魏讷一眼,笑道,“之前来过几次,都是左参议帮我送的奏疏。既然有右通政帮忙,那就不劳烦左参议了。” 魏讷虽不明白裴元为何撇清关系,却知道这会儿也不是拆台的时候,当即敷衍的对杨褫拱拱手,告辞离开。 杨褫看了看魏讷,也没说什么。 按照原本的顺位,右通政林廷玉出去巡抚保定之后,就该是左参议魏讷上位了。 只不过魏讷的官声太差,又没有什么功绩可言,魏讷自己都心虚的不敢争取。 如今杨褫这个四边形战士一来,魏讷更没什么盼头了。 但有这因由在,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微妙,彼此也还没找好相处的方式。 等到魏讷离开,杨褫连忙将裴元让到屋中。 或许是有卧底任务的原因,四边形战士表现的很亲民,亲自为裴元刷了杯子,又倒上了一杯刚泡好的茶水。 裴元受宠若惊的接过,胡乱品了一口,就道,“好茶!” 杨褫客套了两句,如同寻常好事之徒一样,很感兴趣的对裴元道,“裴千户不妨说说,张永那是怎么回事?” 裴元放下杯子,笑道,“也是巧了。今天我去景福寺巡查,从那儿出来时,正好遇到了大群番子路过。” “卑职虽然是个闲散职位,但是同为锦衣卫,也多少有点香火情,就随口向他们打听了几句。” “却得知,原来是有人向东厂提督张锐检举,说是张永在御用监掌印的时候,让库官吴纪帮他从库房窃取了数千两银子。那些番子正是去拿问吴纪的。” 说到这里,裴元的身子略倾了倾,向前一凑。 杨褫也会意的倾身向前,附耳听去,就听裴元压低声音道,“我又向带队的缇骑细问了一句,那缇骑头子说,这哪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情。像是张永这种人物,也不是贪污这点钱就能掀翻的。听说……,是上边的意思。” 杨褫听了,目光闪动,心中亦如惊涛骇浪一般。 裴元不动声色的看着,等到杨褫目光转过来,才拿起桌上的杯子喝起来。 那杨褫沉吟片刻,顺着裴元的话说道,“若是如此,倒是不知道是朝野之幸,还是自此多事了。” 杨褫比起刚才神色微沉,看不出什么。 两人又饮了两杯,闲话几句,杨褫才起身道,“杨某刚调来这衙门做事,不好让人说什么闲话,就不陪贤弟多坐了。若是贤弟有暇,可等散衙再同去饮酒。” 裴元连忙道,“不敢打扰右通政的公务。” 说着也做势起身。 杨褫又留了留裴元,随即从桌上敛了几分奏疏,起身离开了。 裴元见杨褫急匆匆的先走,那起身到一半的屁股又慢慢坐了回去。 裴元刚才看的清楚,杨褫刚才拿起的几分奏疏都是没有誊黄的,很显然不是去正常的交送文件。 而是跑去和他的后台商议此事了。 杨褫出身六科,又历任了四科都给事中,成本比较复杂一些。有可能是杨廷和的人,也有可能是杨一清的人。 但无论是谁的人,这时候把消息传递出去,都不是什么坏事。 张永作为司礼监提督掌印太监,虽然地位不低,号为内相,但是他的身份是宦官,是朱厚照一言就能决定他的前途生死的。 不像是朝中官员的任免,还有相当严格的任免程序,还有六科虎视眈眈的能够干预决策。 可以说,只要是朱厚照有意腾笼换鸟,张永下台的事情,就是不可阻挡的。 就算是作为张永盟友的杨一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根本没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他一个清流领袖,总不能鼓动党羽一起跟着他去力保一个宦官吧? 面对这种情况,杨一清也没工夫去操心这个,他现在要做的,除了要迅速的和张永进行切割,避免受到牵连,还得做好张永倒台后的应对。 就算杨一清想给张永一个公道,那也是得等到他确认有自保余力的情况下。 至于杨廷和。 若是他能提前知道张永倒台的消息,说不定就会抓住杨一清少了重要盟友的机会,趁机做点什么。 甚至说,就连未来出现的司礼监提督掌印太监,杨廷和也能尝试着抢在杨一清之前去拉拢一下。 只不过,这些都和裴元无关了。 裴元在看到杨褫的瞬间,就意识到出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虽然他一直在搞东搞西,但是和朝廷最庞大的文官势力,却没有一个良好的沟通渠道。 裴元可以不去招惹文官势力,但庞大的文官势力就在那里。 他们本身代表的就是各地豪族的意志,裴元再怎么回避,也总有要面对的时候。 所以及早的建立一个沟通的渠道,就是很有意义的,哪怕是让裴元以被利用的身份出现。 裴元不介意成为一个被人利用的角色。 也不介意他们从自己这里得到情报或是利益。 毕竟,那些久远的经验告诉我们,驯化都是从喂养开始的。 (本章完) 第466章 一个狠人 第466章 一个狠人 裴元在杨褫的职房中坐了没多久,瞧见杨褫出门的魏讷寻了进来,有些纳闷的对裴元道,“千户莫非想要结好这家伙?” 不等裴元回答,魏讷就再次提醒道,“他是都给事中出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恐怕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裴元看了魏讷一眼,这魏讷和杨褫身为同僚,有不少要打交道的地方,倒是要给他透个底。 于是便解释道,“现在朝堂多方角力,多个对话渠道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以后就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他们能从我的这里得利,焉知我不能借助他们的获利,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次我把张永抛出来,就是想看看他背后是谁,以后也好方便做事。” “反正……,出卖的是张永。” 魏讷这等老混子,听完就大致明白了。 大明朝堂官员的立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同一个人身上,论乡党他可能是某个群体的;论同年他可能又是另一个群体的;若是论姻亲、论师承、论学术流派,可能又出现在别的群体中。 这导致不少人的立场,其实是摇摆的。 不同的群体,也有复杂的利益争斗。裴元这一系的人,说不定就在某个时候,与杨褫背后的人有联手的时候。 魏讷好奇的打听到,“千户,那张永是怎么回事?” 裴元便对魏讷大致说了下张永的事情。 又道,“张永下台已经板上钉钉了,这对我们是个好事,且静观其变吧。今天的朝议,透出什么风了吗?” 魏讷道,“之前找人问过,还没半点风声透出来,只听外面的人说吵的厉害,就连在角落值守的宦官宫人也没敢乱走动的。” 裴元猜测,可能是朱厚照被上次朝会时,太后突然空降懿旨的事情激怒了,所以让人严格管控了朝会时宫人的走动。 裴元也不在这空耗着,留下一句“有了事情随时向我回报”,便离开了通政司。 等回了智化寺,云不闲就很快找来,说是已经租到了两处不错的住处。 陈心坚也办好了找人的事情,默默的出现在堂中。 等云不闲走了,陈心坚就回禀道,“千户,已经找到了那梁谷,包括他在京中的住处,家中的丁口也都记在这纸上了。” 裴元拿过来看了一眼,问道,“吏部往常什么时候散衙?” 陈心坚道,“吏部前些天在忙京察的事情,这几天事情停摆,散衙的比较早。大约申初就有人陆续回家了。” 裴元琢磨了下,那就是三点左右,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他便对陈心坚道,“换衣服,咱们去梁谷宅子附近等着,我要亲自看他一眼。” 很快,裴元和几个手下都换了便装,按照陈心坚找到的地方,寻到梁谷宅子附近。 就这么堵门的话,有些扎眼。 裴元看了一圈,找到了个开阔处,那里有一个肉铺,正好是梁谷回家的必经之路。 裴元略等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了那几个换成便装的小弟,装作路人到了肉铺跟前。 那肉铺的屠户见有生意上门,连忙笑着上前招呼。 裴元见挂着的肉颇新鲜,倒也无可无不可的让他割了几斤。 那屠户有点眼色,将肉称好后,用草绳吊着,递给了小弟气质明显的陈心坚。 陈心坚从袖中摸出了一串钱,大致数了数丢了过去。 等陈心坚接过肉去。 裴元和那屠户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裴元才忽然意识到失策了。 他妈的,自己不是来买肉的啊! 这还怎么监视? 好在裴元也是文化素养很高的,借口瞬间就来,当即不慌不忙的对陈心坚道,“不急,给他,让他细细的切成臊子。” 那屠户的手,当即就是一颤。 他干咽了下口水,有些慌乱的打量着裴元那狗熊一样壮硕的体格。 话本中的故事,呼之欲出。 屠户额头的汗立刻就出来了,他连忙打着拱问道,“好汉,小的莫非有得罪的地方?” 裴元没想到这屠户还是个文化人,有些意外的看了他几眼,为他宽心道,“不必多想,照做就是。” 那屠户还要再说什么。 陈心坚已经冷哼一声,将肉扔到案板上。 随着陈心坚作色,几个散在附近的手下也都看了过来。 那屠户顿时吓破了胆,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的解了草绳。 然后取了厚刀,战战兢兢的剁起肉来。 那屠户神思不属,心不在焉,又怕裴元真是来找事的,剁起肉来也战战兢兢,磨磨蹭蹭。 裴元一看,正合心意。 正好可以多磨蹭一会儿,等那梁谷回来。 就这样等了一阵儿,不见梁谷踪影,陈心坚低声解释道,“或许是今天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散衙晚些。” 裴元点了下头,回过神来,见那肉都快被屠户剁成烂浆了,当即就有些火气,“你踏马眼瞎啊,重新给老子剁!” 这可是了钱的! 那屠户这才从愣神中醒悟过来,慌忙的用草纸将那点臊子装了,又用刀从肉钩子上划了一条肥肉下来。 那屠户正要开剁,一旁的陈心坚大怒,猛然一脚踢了下厚重的案台,口中喝骂道,“你什么意思?” 那屠夫见陈心坚突然发难,与攻略暗合,心中更是慌得一批。 口不择言道,“寸金软骨也有!” 裴元见陈心坚更加愤怒,不由好笑的将他拽开,“平时就让你多读几本书,遇到文化人,岂不出丑?” 说完,宽慰那屠户道,“无妨的,再取好肉剁几斤来,少不了的钱。” 那屠户又惊又怕,连忙又取了肉,提心吊胆的剁了起来。 陈心坚莫名的挨了裴元的嘲笑,他讪讪的退后两步,正见一顶四人抬的绿皮轿子缓缓而来。 他连忙轻声对裴元道,“千户,来了。” 裴元瞧了一眼,下巴示意了下肉案,“剁好了去找我,别忘给钱。” 说完,就慢悠悠的跟着那轿子入了胡同。 很快,那轿子停在一处宅第前,接着便见一个年轻官员从轿中下来,脚步轻快的向那宅子走去。 门前已经有仆人候着,有人大开院门,有人用毛巾轻拂那官员的袍角。 裴元在后重重的咳了一声,梁谷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打量几眼,见裴元只是寻常人打扮,又若无其事的路过,便收回视线,大步进了家门。 裴元从胡同的另一端绕了出来,等了一会儿,就见陈心坚带着几个小弟找了过来。 裴元瞧了其中一个小弟提着的两个纸包,说道,“晚上裹馄饨吃吧。” 陈心坚回头看了那纸包一眼,向裴元好奇询问道,“千户,可曾见那梁谷了?” 裴元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见了,可惜,不是我想要的那人。” 这个梁谷神态轻松,眉宇舒展,眼中也有神,完全没有那种被当年古惑仔兄弟找上门来后的沉闷压抑,忧心忡忡。 如此看来,归善王案的触发条件,好像还差着不少。 这件事原本是正德九年发生的,如今被自己提到了正德七年,时空背景不同,导致和此案相关人物的境遇,也有些不同。 好在裴元这等恶徒,不是那种有道德包袱的人。 不是?那就把这个眼中有神的家伙,逼成那个为了斩草除根,诬陷一位宗王造反的人。 裴元目光动了动,对陈心坚吩咐道,“给你哥哥去信,让他查一查归善王身边,有没有两个叫做袁质和赵岩的人。这两人一个应该是个小武官,另一个则给人当舍人。” “找到人之后,就找个不起眼的家伙,告诉他们。” “就说,他们当年的好玩伴梁谷,已经在吏部当上主管官员升迁的主事了。只要他们的好兄弟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他们当初一起浪荡的事情……,够他们吃一辈子。” 陈心坚听了应道,“卑职记下了。” 裴元有些遗憾的回头看看。 这家伙倒是个狠人。 而且不但狠,能在那场颠倒黑白的大案中全身而退,也是个有些手段的家伙。 可惜了。 等裴元回了智化寺,就让人去东岳庙守着李士实,请他来吃馄饨。 只是李士实还没到,就听外面回禀,说是上次来过的庆阳伯夏儒和他的儿子夏助来访。 裴元心中一动,连忙让人请进来。 那夏儒一进大堂,裴元就瞄见了他脸上的笑容。 裴元心中一稳,当即也不起身,垂下眸去,手中装做批阅文件,用笔在一份公文上随便画着圈,口中则随意道,“卑职正有桩要紧的公务,倒是要怠慢庆阳伯了。” 说完笔尖一停,抬起头来示意道,“两位请坐。” 见裴元这般倨傲,那夏助脸上有些不满,倒是夏儒沉稳,说道,“不急,千户先处理公务就是了。” 裴元有稍微晾一下两人的想法,倒真的把目光落回奏疏上。 仔细一瞧,居然还有点重要。 奏疏乃是大同那边送来,说是有些弥勒教徒再次出边,似乎有和达虏勾结的可能。 裴元琢磨了下,认为李福达已经打算通过武定侯那边的关系洗白,应该没必要再去勾结达虏了。 说不定是些走私的商人,借此虚张声势,掩人耳目。 裴元本能的想将这案子转交给大同府那边去办,接着又一转念,既然是走私,说明还是有些油水财货的。 还不如自己去做他一票。 他想了想身边这些人,似乎该让云不闲也沾点血了。 于是吩咐道,“让云不闲过来。” 堂下立刻有锦衣卫应声而去。 夏儒刚才那话本是客气客气的意思,没想到裴元竟然还当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处理起了公务。 脸上的神色敛起,面上也有些难堪。 夏助又按捺不住想要生事,夏儒却不动声色的踢了踢他。 裴元等了一会儿,才见云不闲进来。 云不闲连忙上前行礼,“卑职见过千户。” 裴元向他招招手,“过来。” 云不闲连忙快步上前,到了裴元公案边,小心的躬下身子,询问道,“千户有什么吩咐。” 裴元指了指手中的奏疏。 云不闲顺着裴元手指的地方,看了关键的几行,然后有些欣喜的低声询问道,“千户莫非是让卑职去处理这些弥勒教徒?” 裴元头微微一侧。 云不闲立刻会意的附耳过来。 裴元低声道,“本千户觉得,这些人应该不是弥勒教徒,可能是些走私的商人。你带些弟兄去干这一票,怎么样?” 云不闲听了有些吃惊。 他的心思动的很快,也见识过不少这种来钱的脏事儿,当即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他连忙道,“只要千户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裴元点点头,将那公文递给云不闲,又吩咐道,“这是好事。你找些口风严的,别出了篓子。” 云不闲翻了翻那公文的题头,低声道,“这是山西递送来的公文,咱们是照章办事。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该是山西按察使司的错。”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对云不闲这踢皮球的灵巧心思很是赞赏。 不过想到山西按察使张琏是好铁子的老岳父,裴元也不想让云不闲以后难做,便道,“好生做事,真有麻烦也没必要闹很大,本千户会替你兜着。” 说完,便为云不闲手书公文一封,让他去找澹台芳土领些人手。 等云不闲走后,裴元一反刚才的倨傲,很热情的从公案后走下来,对夏儒说道,“刚才有一桩急务,没顾上这边,还望庆阳伯恕罪。” 夏儒没着急开口,刻意等了等,那夏助果然不满的冷笑道,“裴千户目中无人也不是一次了,何必这么假惺惺的?” 裴元的目光从夏儒身上挪开,走了一步,到了夏助面前。 随后笑眯眯的弯腰,看着夏助,“是不是天子任性的帮你们讨了点田地,就让你有些忘乎所以了啊,指挥使——?” 夏助看着裴元的那魁梧雄壮的身子,如此有压迫力的出现在面前,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有些慌乱道,“你、你做什么?” (本章完) 第467章 雷霆雨露 第467章 雷霆雨露 裴元笑眯眯的看着夏助。 那夏助明明是当今皇后的弟弟,又刚刚得到了天子的强力支持,可是面对裴元那笑眯眯的脸,和极具压迫力的身形,竟然有些畏惧的缩了缩。 一旁的夏儒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一次夏助来的时候,这裴元就表现得极为嚣张跋扈。 夏家对裴元这个小小千户自然是恼怒的。 但是,紧接着夏皇后就被太后移宫了。 这件事闹得朝野议论纷纷,都认为太后这般不留情面的昭告外朝,当廷发落,是有废后的意思。 夏家心惊胆裂之下,哪还顾得上报复裴元? 反倒是裴元这里有夏皇后最后传来的线索,很可能和这次太后出手对付皇后相关。 是以夏儒才和夏助一起,忍气吞声的再次来找裴元。 也正是上次前来相求,从裴元这里得了个号称“万无一失”的主意,让他们冒险去天子面前试了试。 结果天子对夏家的荣宠果然不曾断绝。 就连寿宁侯张鹤龄当廷多次暗示这里面有太后的意思,天子还是毫不客气的将那些土地都划给了夏家。 这让夏家一时风头无两,不少看出风向的朝臣,也在放朝的时候,主动和夏儒说了几句话。 夏儒心中高兴不已,想着这是出自裴元的谋划,打算找裴元合计合计后续的事情。 最好是能设法洗掉夏皇后那些传言,免得后续有什么隐患。 但是,回家后夏助第一时间就提起了上次临走时裴元的粗暴无礼,这让想起那事的夏儒,心中也很是不痛快。 两人刚刚确认了夏家仍有圣眷,一时心态又有些变化,便想要看看裴元是什么嘴脸。 因此怀着多般心思,一起来寻裴元。 没想到裴元竟然仍旧是那副嘴脸,之后看到裴元前倨后恭,夏助心中暗爽,这才忍不住出言讥讽了一句。 没想到夏助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已经有点客气的裴元,再次换上了那副让夏助厌恶的讥诮嘴脸。 或许是被裴元这喜怒不定的脾气弄得有些应激了,夏助一时气焰顿消。 倒是旁边的夏儒,忍不住说道,“我看裴千户也是有几分忠义之心的,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莫非裴千户眼中就这么看不上我们夏家?” “夏家?”裴元笑了,他同样以倨傲之色看着这个皇后之父,口中淡淡道,“若不是我,此时此刻说不定就没有夏家了!” “你!”夏儒和夏助再次被裴元激怒。 裴元毫无感情的盯着夏儒,口中恶毒说道,“庆阳伯报个早亡。” 又看着夏助,“夏……,指挥使,报个暴毙。” 说到“指挥使”三个字时,偏偏又换上了那种戏谑的语气。 夏儒气的一时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夏助色厉内荏道,“别以为帮了我们点小忙,就敢挟恩妄言。”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夏家荣宠不衰,那是天子爱护我们夏家,岂容你窃居功劳?” 裴元的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夏助。 夏助看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定的雄壮男人,一时又畏惧了,讷讷的不敢再说了。 裴元的目光掠回脸有怒色的夏儒身上,脸上重新换回了温和的笑意。 正当夏家父子松了口气,以为唬住了裴元时,却见裴元和煦笑着,轻轻的拍了拍夏助的肩膀,“明天晚上我去给你们父子收尸。” 说着,大踏步往堂外走。 夏家父子听见裴元那话,一时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想着前两次的经历。 裴元报复,就让皇后遭难。裴元相助,就让天子施恩。 现在裴元说要给他们父子收尸…… 夏儒慌乱之下,连忙唤道,“裴千户请留步。” 却见裴元丝毫也不理会,依旧大踏步往外走着,口中还呼唤着,“陈心坚呢?让他们滚!” 夏儒越发慌张,这次再顾不得旁的,赶紧从座中起来,紧步追上裴元,“千户何必如此?有话好好说嘛。” 裴元一甩,挣开被抓的袍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夏儒道,“不用说了。我就是想让你们父子临死前看明白,这雷霆雨露,到底是哪来的。” 夏儒被甩了个趔趄。 可是经历了前次险些被“废后灭门”的惊惶,他哪还顾得上这时的脸面,连忙又扯住裴元的袍袖,“千户莫和小孩子计较,老夫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裴元的目光看在夏儒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让夏儒这等养尊处优之辈,感受了沉重的压力。 他甚至不自觉的偏了偏,躲开了裴元的对视。 裴元的目光再次挪向夏助。 夏助坐不住了,脸色微白的从座椅上站起来。 裴元的目光再次看回夏儒,然后冷冰冰道,“让他跪下!” “什么?!”夏助那微白的脸一下子又涨的通红了。 他有心想发作,但是被裴元折腾了这么几次,着实心中发虚。 再加上裴元那极具压迫力的强壮身形,和锐利如刀的目光,一时让夏助不敢放肆。 夏儒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咬了咬牙,忍了又忍,才勉强笑着说道,“这终究是当朝皇后的弟弟,如此,怕不体面吧。” 裴元似笑非笑道,“等我略施小计将夏家灭门之后,皇后自然会去陪你们。你总不会以为太后会留下这么个祸根吧?” 夏儒听裴元说的如此笃定,只能强忍下怒意,气急败坏的回头看着夏助。 “跪下!” 夏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儒,他想要争辩什么,但是看到裴元的目光也移了过来,心中莫名一紧,脸上涨红如血色,愤愤的跪了下去。 裴元淡淡看着夏助。 过了一会儿,夏儒忍不住说道,“千户,不妨回去再好好商议商议。” 裴元又看了会儿夏助,直看的夏助从羞愤、到恼怒、到颓然、到麻木,这才慢慢走向他。 夏助看见一双官靴走近,又看到那粗壮的双腿在自己面前站定。 一时间不知道裴元又想怎样羞辱他,情不自禁的畏缩的往后退了退。 他在心中已经暗暗发狠,只要度过这个难关,让夏皇后重新巩固地位,就一定要狠狠的折磨回来。 夏儒心疼儿子,生怕裴元作恶,也连忙走到跟前。 却不想裴元蹲下身来看着夏助,脸上竟然又是一副和气的模样,“你以为本千户会无聊到折腾你一个不知所谓的纨绔子弟吗?” 裴元一边帮夏助整理着肩头的衣服,一边道,“本千户,这是在教你怎么活下去。” 夏助这会儿已经对裴元的喜怒无常有些免疫力,丝毫不觉得裴元这样的姿态,是在示弱什么? 裴元见夏助老实的如同鹌鹑,听着背后的夏儒也没吭声,有心继续极限施压一下,看看夏家的底线在哪里。 于是他笑眯眯的看着夏助,“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你们夏家吗?” 夏助看着裴元近在咫尺的脸,不敢不答,“不、不知。” 裴元依旧笑眯眯,说着让夏家父子心脏狂跳,险些晕厥的话,“因为你的姐姐长得好看啊。” 夏儒觉得舌头都在往嗓子眼收,他忍不住在后面喝道,“裴元,你简直大胆!” 反倒是夏助这个张狂的,因为和裴元的脸离得太近,终究没敢开口。 然而他没开口,却不妨碍裴元迁怒。 裴元那整理夏助衣衫的手,一把揪住夏助猛地往外一甩,脸上则露出狰狞之色,口中暴喝道,“去说啊!” 夏助正跪在地上,被裴元这么一揪一甩,直接踉跄扑倒在地。 裴元却不罢休,再次将他从地上提起,往前一丢。 口中继续暴喝道,“去说啊!去告诉外面的锦衣卫!” 夏助摔得五脏翻腾,恐惧的回过身来,还没爬起,又被裴元揪住往外一甩,“去说!去告诉天子!” 这次夏助扑在地上痛叫着,也不敢回头,就直接往外爬。 裴元干脆上去两脚,踢得他滚翻,口中歇斯底里道,“去说!去告诉满朝大臣!” 看呆了的夏儒赶紧冲过来抱住裴元,“千户莫打了、莫打了!” 夏助也涕泪交流的哀哀叫唤,“我不说,我不说!” 裴元那一顿暴打,不但把夏助打怕了,也把夏儒打醒了。 这件事确实不能说啊! 这种事情可以和任何人牵扯上,却独独不能牵扯到皇后身上。 夏皇后是他们夏家存在的根基,夏皇后的名誉,又是绝对不能有一点污损的。 这次太后语焉不详的用不洁攻击夏皇后,已经能引来无数非议了。 他们夏家怎么敢自己跑去说这个,把屎往自己身上抹? 夏儒甚至有些悲凉且无奈的说道,“千户既有此心,何必如此为难我父子。” 裴元见自己这般轻易的击穿了夏家的底线,这才相信这两人勉强算是可以合作了。 于是也不再作态,将夏助放开,随后对夏儒道。 “不如此,不足以打掉你们的幻想,明白世道的险恶。” 夏儒这会儿是什么都不信了。 他木然听着,就当裴元放了个屁。 裴元伸手对夏儒示意,“庆阳伯请。” 夏儒看看自己那座位,有些无奈的走回去坐下。 裴元也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鼻青脸肿的夏助慢慢爬了过来,抽泣着跪在裴元的旁边。 裴元意外的看了夏助一眼,心中给他加了一分。 居然还是个可造之材! 接下来就该谈正式的合作了,裴元也没必须再做那些无用之举,有些话也能说透了。 于是便对夏儒道,“庆阳伯可知道,卑职为什么笃定天子会在你和寿宁侯争田的时候,倾向夏家?” 夏儒心道,你可别他妈的卑职了。 口中却谨慎道,“裴千户请讲。” 裴元说道,“天子性情凉薄,岂会在意你们夏家?” “无非是上次朝议的时候,太后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当廷暗讽皇后,让帮天子说话的左都御史李士实被当场打脸。” “这也间接的让天子颜面扫地,被朝臣所轻。” “天子聪明勇武,素来骄傲,怎么可能愿意被当做稚童对待?” “所以他才会对张太后和她背后的寿宁侯、建昌侯兄弟有这么强烈的抵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子才会做出有利于夏家的判决。” “原因无他,只是想和太后赌一口气罢了。” 裴元说到这里,想起一事,向堂外喊道,“陈心坚呢?” 正探头揣手看热闹的陈心坚,赶紧收起闲心,应声上堂,“卑职在。” 裴元向他问道,“李士实来了没有?” 陈心坚答道,“已经来了。我看千户有事,就先让他去旁边禅房等了。” 裴元摆摆手,让陈心坚退下,随后歪头向夏儒示意了下。 意思是李士实就在这里。 夏儒听明白了裴元的暗示,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上次朝堂发生的事情,他也反复向人打听过,对其中的细节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天子因为多收义子受到朝臣的诘难,然后以礼部左侍郎毛纪为首的众臣,一起逼迫天子收宗子做为继嗣。 正是这时候,左都御史李士实出手,将事情引导到了皇后未曾失德,仍可诞下嫡子,众臣不该如此无礼的方向。 也正是在之后,皇后夏氏就遭到了张太后的精准打击,不但当廷表示要给她移宫,而且还在朝臣面前给她栽上了似是而非的名头。 夏儒想着当时那一幕,听着左都御史李士实就在旁边禅房等着,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接着裴元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裴元心不在焉的看着夏儒,又看看夏助,这才略带倨傲的说道,“夏助对我不逊,所以我才一怒之下,主导了此事。” 夏儒有些难以置信,偏偏又不敢不信。 如此说来,太后那精准的雷霆一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裴元刻意引动出来的? 夏儒想着,口中干涩的乞求道,“还望千户收雷霆之威,看在皇后面上,莫对我夏家这般无情。” 夏家父子这会已经彻底醒悟裴千户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落在他们夏家头顶的雷霆雨露,并非出自什么天恩,而是出自于他! (本章完) 第468章 夏家存亡 第468章 夏家存亡 裴元不理会夏儒这话茬,继续说道,“天子虽然在愤怒之下做出了过激的反应,但是等他的愤怒发泄完毕之后呢。” “你猜又会怎样?” 裴元看着夏儒,脸上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夏儒被裴元笑得毛毛的,勉强道,“老夫不知。” 裴元脸上的肌肉动着,像是笑容在打开,然而口中却说着让夏儒心惊肉跳的话,“他呀,又重新是太后的好儿子了。” 裴元说完,像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控制不住的哈哈笑了几声。 “到时候,不管是太后想要对付皇后,还是张鹤龄想要对付你们夏家,都将轻而易举。” “或许你们不信,也或许你们还有点侥幸之心。” “我可能之前没有告诉你们,现在陛下喜爱男子,已经很久没碰过后宫了。两位觉得,天子对皇后还有多少宠爱呢?” “这点宠爱,是否又值得,天子和太后掀起新的一轮对抗呢?” 裴元注视着夏儒,见他的眼睛一点点的惊恐瞪大,又问道,“还是你们觉得,群臣会为了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愿意帮助你们对抗天子的母亲呢?” 夏儒讷讷道,“这、这……” 裴元继续说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其实群臣们喜欢这样的太后,也喜欢这样的张家。” “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太后压制天子,又可以利用嚣张跋扈、恶贯满盈的张家兄弟,来要挟太后。” 裴元用一种轻飘飘的,带些讥讽的语气问道。 “敢问庆阳伯,你们夏家在朝中可有这样的盟友?” “敢问庆阳伯,你家夏皇后,能否帮着群臣,在关键时候压制住天子?” 夏儒失魂落魄道,“这,不能。” 接着,裴元又换了一种语气,如同没事人一样,对夏儒和气的说道,“来,我给你们讲讲,假如我要灭你们夏家满门,应该怎么做。” 夏儒吓了一跳,连忙对裴元道,“千户,老夫已经知道错了,切莫开这种玩笑。” 裴元示意夏儒稍安勿躁,“只是聊聊而已。” 说完,裴元镇定自若道,“本千户说的很明白,天子对夏家的支持,不是因为宠爱夏家,而是因为天子对张家的那口怨气。” “假如我刚才走出这个门,我会立刻组织人以夏家的事情,大肆的弹劾张鹤龄和张延龄这两兄弟。” “此举不但可以迎合天子,还能让天子狠狠地责罚二张,平息天子的愤怒。” “可等到天子心中的怨气出了,重新成为太后的乖儿子之后呢?” “夏家就彻底失去了所有倚仗。” “之后张家的报复,必然接踵而来。面对这场外戚的狗咬狗,朝廷也会站在张家那边。” “到时候,天子恐怕就没有那个闲心帮助你们了。” 裴元口头上说只是“聊聊”,但是那三言两语间,描绘出来的未来,却让夏家父子发自内心的恐慌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 眼前这个小小千户,并不是在恐吓他们,而是真的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夏家灭门的。 而这样可怕的家伙,还敢无法无天的对皇后品头论足,这等嚣张跋扈哪是他们这等富贵闲人能招惹起的。 夏儒诚心诚意的说道,“多谢千户开恩,我们父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千户可以直说。” 裴元听完,脸色变得和善起来,“你要早是这个态度,咱们又何必伤感情呢?就算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可惜夏家父子早就见惯了裴元的喜怒无常,面对裴元那放肆的言论,也只装作没听见。 就听裴元继续道,“咱们已经把话说开了,我就帮你们好好合计合计,看看接下来该怎么破局。” 夏儒松了口气,赶紧道,“还请千户指教。” 裴元说道,“既然夏家是靠着天子的愤怒和不甘才得到支持,那么想要维持这个局面,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继续积攒天子的愤怒和不甘。” “如此,你们才能有活路。” 事情已经关系到夏家的存亡,夏儒也顾不得裴元凶恶了,小心赔笑着问道,“那老夫应该如何做呢?” 裴元下巴一挑,示意了下正在一旁偷听的夏助。 夏儒连忙板着脸喝道,“小畜生,你先出去!” 夏助正要灰溜溜的起身离开,裴元却阻止道,“不,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就得由他来做。” 夏助一听,又老老实实的跪了回去。 夏儒明白自己会错意了,赶紧又询问道,“还请千户明言。” 裴元看着夏助说道,“起来吧。” 夏助犹豫了下,又偷看了裴元一眼,这才缓缓起身。 裴元示意一旁的座椅,和气道,“坐下说话。” 夏助小心的坐下。 想看一眼裴元,正好迎上裴元的目光,只能讪讪一笑。 裴元长叹一口气,对他说道,“刚才,都是和你闹着玩的。我早就说了,你以为本千户会无聊到折腾你一个不知所谓的纨绔子弟吗?” “本千户,这是在教你怎么活下去啊。” 夏家父子听了都没吭声。 裴元也不觉得尴尬,向夏助问道,“我昨天的时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让你提前和寿宁侯通气,你按我说的做了吗?” 夏助忙不迭的点头,“做了。” 裴元闻言吩咐道,“那就好。等到明天一早,你就去寿宁侯府门前长跪不起。若有人问起,你就说,虽得天子偏爱,却实在不敢得罪寿宁侯,宁可将那些土地献上。” “你们之前就给寿宁侯透过气,你有这般举动,他也不会感到突兀。” “反而可以让他认为,你们夏家还是有诚意的,这次都是因为天子任性,才坏了事。” “只不过,任性的天子也是天子,这件事天子已经插了手,那些土地他是绝对不敢收的。” “到时候……,你就一直在寿宁侯门前跪着就是了。” 夏儒听了一时判断不出这里面的利弊,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会为我们夏家,惹来天子不快。” 裴元反问道,“不然呢?夏家在天子眼中,除了那意气之争,还剩下什么?” “你们与其劳而无功的去博得他的好感,还不如成为引动他情绪的工具。” 夏儒到底是老成些,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疑惑,“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总是靠挑动情绪惹来天子庇佑,必然会有反噬的那一天。” 裴元道,“庆阳伯说的在理。只不过我们也不用总是挑动他的情绪,只要引得天子维护你们几次就够了。” “等到天子下意识的把欺压你们夏家,视作对他的挑衅,你们就可以苟活保全了。” “至于其他的,还要看夏皇后那边……” 夏皇后那边其实希望更渺茫。 夫妻感情得淡薄疏离到什么程度,才能在相见时诧异的问,你现在怎么这么瘦? 只不过,多少要给夏家点指望才好。 夏儒听了裴元的这个损招,一时也看不出如何,但是之前裴元表现出强势和掌控,让他下意识就信了几分。 他向夏助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夏助连忙点头,“孩儿明白了。” 要是来之前,让夏助这样一个嚣张纨绔去别人府前跪着,哪怕那人是张鹤龄,夏助也未必会肯。 但是经历了这一遭社会毒打,以及裴元的详细分说,夏助算是彻底的认清了血淋淋的现实。 和身死族灭相比,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夏助也发现,自己还是跪得下去的。 裴元交代完夏家的事情,又对夏儒说道,“想要让天子持续盯着张家,最好的办法,还是一直给他积攒怒气值。” “这件事情,光是你们自己来做的话,很容易会被反噬。我看倒不如另外蛊惑几人,分担下你们的压力。” 夏儒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点精神。 虽说这裴元的计划听着可行,但要是能“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就更完美了。 夏儒很上心的问道,“那千户觉得,老夫该拉上何人,更加合适?” 裴元道,“我听说,三年前宜兴大长公主还有你们夏、张两家曾经在天津卫争夺土地,还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夏儒补充道,“另外还有宪宗老太妃的弟弟王敏,以及当时管理皇庄的张锐。” 裴元道,“王敏的分量低了点,张锐只是奴才也不必提。宜兴大长公主那边,你们夏家能不能说上话?” 夏儒听了有些为难,“这个,怕是不成。当初宜兴大长公主不但没捞到便宜,还吃了点小亏,和我们夏家闹得很僵。” 裴元有些惋惜,“这样啊。” 在旁听着的夏助,却小声的说道,“我和宜兴大长公主的儿子马良,关系也还凑合,倒是能说上话。” “马良?”裴元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夏助连忙点头,说道,“那马良乃是宜兴大长公主的嫡子,现在锦衣卫里挂了个千户的虚衔。 “他的父亲驸马马诚总是因为偷吃被大长公主打,马良也被牵连,受了不少责骂。” “马良和家里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和我倒是有些投缘,所以也不在乎两家什么情况,时常和我在一起斗鸡走狗。” 裴元听了露出喜色,“那你有没有办法,明天把那马良也骗去?” 夏助倒也是有点歪主意的,小声说道,“若是说,让他明天去看我的热闹,他自然是肯的。” 要是和好兄弟夏助一起去丢人现眼,马良肯定是已读不回。要是去看好兄弟夏助丢人现眼,那马良肯定要站在第一排。 裴元心道,这么好的机会,倒是不利用白不利用了。 便道,“很好,只要马良去了,你们就可以找可靠的人,在士子中放出谣言,就说张家甚是骄横,就连宜兴大长公主家也只能向张家低头。” “有你长跪在前,有马良人在现场,那些谣言必定会牵连宜兴大长公主家。” “天子素来关注士子中的舆情,之前梁次摅的事情,就顺应人心,很快做出决断。只要消息散播,天子很快就会得知此事。他见寿宁侯依旧如此跋扈,一定会设法针对寿宁侯。” “这样一来,我们也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夏助明白裴元的想法了,这不就是各种卖惨,顺便继续做实张家无法无天的形象,加深天子的憎恶吗? 他肚子里有点坏水,立刻又建议道,“那要是能说动长宁伯周彧就好了。” “长宁伯周彧也是皇亲国戚,他和张鹤龄以前还在京中用家丁大规模械斗。现在周太皇太后没了,张家又这般强势,想必周彧也慌得很,不如借机吓一吓他。” “要是周彧看到连我们夏家都这么凄惨,说不定反应会更加强烈。不管他就此服软,还是不死心的去求天子,都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裴元对夏助有点刮目相看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可造之材。 他向夏儒道,“这小子看着还不错,与其让他在外浪荡,还不如让他跟着我做事。说不定,还能出息一些。” 夏儒干笑了两声,没敢接话。 裴元自然更无所谓。 不管夏家怎么挣扎,他们将长期在张家阴影下的现实,是无法改变的。 随着“弘治旧人”的回归,张太后在宫中的影响力将会更加强大,本就处于弱势的夏皇后,连什么可用之人都没有,更没希望掀起什么风浪了。 宫中有张太后坐镇,外朝的张鹤龄和张延龄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夏家慢慢就会发现,他们对裴元的依赖将会越来越强。 只要夏家这个炮灰,暂时牵扯住张鹤龄的精力,并不断在天子那里制造张家的恶感,给裴元从容布局的时间,那夏家这枚棋子不管后续如何,裴元都不会亏。 毕竟,裴元是在拿夏家的死活冒险,又不会牵连到自己。 若是能逼迫夏家和自己建立紧密的关系,那裴元也能像是群臣通过拿捏张鹤龄,要挟张太后那样,对夏皇后产生影响。 (本章完) 第469章 这推论踏马很合理啊 第469章 这推论踏马很合理啊 送走了夏家父子,裴元叹了口气,接下来还要面对真正的一团乱麻。 在陈心坚的指引下,他信步走到另一个禅房。 里面的李士实正和智化寺的智信和尚不知道在闲聊什么。 这智信和尚原本是智化寺里的知客僧,当初遣散僧众的时候,裴元见这货眼皮灵活,把他留下做了住持,也算是给智化寺留个门面。 事实上李士实、魏讷等人隔三差五的往这跑,名义上也是来找这个智信大师探讨佛法的。 如今朱厚照大力发展佛门元宇宙,不少官员都逢迎其喜好,往来寺庙乃是很寻常的事情。 裴元虽然把智化寺占做了行辕,但是也没有全占。 这智化寺本就是很大的建筑群,两侧有匹配院落。 东边大片建筑被裴元征用做了官署,用来办公和以及存放档案文牍,旁边的配房,之前是留给了镇抚何儒的,现在何儒去南方经营榨油工坊了,就由张松帮着打理千户所的文书往来。 除此之外,还驻扎着裴元的一些亲兵护卫。 至于西边的几进院子,除了屯扎了大量锦衣卫,还存放武器,储备了一些粮草。 正中的那些佛堂大殿仍旧完好,偶尔裴元还会撤掉守门的兵丁,让附近的信众进去烧香。 见到裴元过来,智信和尚识趣的对两人施了一礼,随后离开。 李士实看着那智信和尚的背影,对裴元叹道,“蝇营狗苟数十年,还不如一个闲僧自在。” 裴元翻了白眼,招呼道,“走,吃馄饨去!” 李士实有些无趣,“这有什么好吃的。” 精磨的面,新鲜的猪肉,老卤、笋油、虾汁做的提鲜汤底,等热腾腾的馄饨上来,李士实干了两大碗。 老头打着饱嗝感慨道,“也没尝出个咸淡。” 裴元唤人将碗筷收下去,向李士实问道,“今天你在朝堂上可看到张永张公公了?” 李士实奇怪道,“你这话问的……,他是司礼监掌印,他不在场,如有急务如何用印?” 说到一半,李士实也反应过来了,裴元绝不会凭空提起这个的。 他连忙问道,“张永怎么了?” 裴元说道,“张永事发了。说是有人举报张永在御用监的时候,贪污了库房的银子,是东厂提督张锐亲自办的这桩案子。” 李士实听了十分震惊,“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永是司礼监掌印,换张永的政治影响,不亚于更换内阁首辅。 裴元道,“就在你们朝议的时候。想必张锐也是趁着张永没空,突击抓捕审问了库官吴纪。现在这会儿,张永恐怕已经被软禁了。” 李士实消化了一会儿这个消息,转而懊恼道,“可惜了,早不抓晚不抓!老夫刚为了恢复三卫的事情,钱疏通了张永的门路。” 裴元提醒道,“也未必是坏事,还记得咱们在南边做的那桩事吗?” 李士实神色一凛,两人在南边做过的事,只有包庇藏匿刘六刘七这一桩。 这可是件要命的勾当。 裴元提起这个,不能不让李士实心惊,“怎么讲?” 裴元说道,“当初的提督军务太监陆訚,只给侄子陆永弄了个镇平伯,他自己的位置还没动呢。这次若是有机会的话,对咱们都是好事。” 李士实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是说,咱们要设法把陆訚推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去?” 接着李士实思维发散,立刻又道,“若是陆訚做了司礼监掌印,有当初的渊源在,以后有什么事,岂不是好说话了?” 裴元瞪了他一眼,“什么渊源?朝廷为了大议功,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不安,好不容易论功行赏完了,朝野也安定了,你还打算拿着莫须有的冒名顶替者,去挑战整个战后秩序吗?” 李士实连忙讪讪道,“没有没有。” 裴元这话说的很透了,如今基于“霸州贼彻底平定”发生的重大变化太多了,没有人再理会什么刘六刘七。 现在总不能把封赏再收回来,也不可能追究相关的冒功兵将,更不可能让朝廷成为笑柄,让三阁七卿成为谈资。 如果出现了,那一定是假冒的,无非是一小撮新的乱贼罢了。 除非宁王真得撕破脸,跳出来大喊,“这真是霸州军,裴元卖我的,经手的是陆訚!” 可到了那时候,宁王一个反贼说这种胡话,只会让人怀疑他的智商。 李士实想了想,反客为主,向裴元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裴元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陆訚做了司礼监掌印,以后有什么事,就好说话多了?” 李士实无语,这不都是一回事儿。 旋即一琢磨,也明白了裴元话中的意思。 当初霸州军那事儿,就此翻篇了,以后谁都不欠谁什么。 这么一想,李士实也踏实了不少。 李士实向裴元道,“不用和我解释了,我该怎么做呢?” 裴元见李士实这么敞亮,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后道,“如今能够和陆訚形成竞争关系的,只有一个萧敬。” “那萧敬是多朝老臣,又一直在宫中做事,比起陆訚这等外放的镇守太监党羽更多。” “现在张永下台,萧敬必定会发动党羽为他争夺那个位置。他是弘治旧人,能力又很不错,符合天子的预期目标。” “如果天子和太后耳中,都是对萧敬的溢美之词,那么陆訚就算有些功劳,也未必争抢的过。” 李士实听了有些为难的说道,“贤弟你也清楚。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内臣,任免只看亲疏不看功绩,这可不是朝臣能够施加什么影响的。” “那萧敬从英宗皇帝时,就在宫中做事,又经历了成化天子、弘治天子,到如今已经是四朝。这样的资历……,啧啧。” 裴元却笑道,“我却不这么看。萧敬的资历是巨大的优势,但也是巨大的弱点。想要逆转局面,轻而易举。” 李士实都懒得被裴元带动着去思考了,理直气壮道,“那你说。” 裴元蘸了一点茶水,在几案上画了一道长长的水痕。 “这是萧敬,服侍了四位皇帝,是四朝元老。” 裴元又在下面画了一条短短的水痕。 “这是陆訚,服侍了两位皇帝,从宫中来看,资历平平,根本不值一提。” “但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呢?宫中的主人,可不是只有一位的。” 李士实难得的接了一句,“你是说太后?太后干预这个做什么?司礼监掌印太监是谁,对她又没什么区别。” 裴元笑道,“有区别的。” 说着,指了指代表萧敬的那道长长水痕,“那我们就从太后的视角来看待此事。这个萧敬,他效忠了四位天子,分别是英宗皇帝、成化天子、弘治天子,以及当今陛下。” 裴元说完,又指了指代表陆訚的那道短短水痕,“这是陆訚,他只效忠过太后的丈夫和太后的儿子。” 李士实听出些味来,他迟疑道,“这、也没什么吧?” 裴元诧异道,“怎么会没什么?” “英宗天子临死前,废除了殉葬制度,让后妃不必再为皇帝殉葬。” “因此之后的皇后,都可以在宫中颐养天年。” “成化天子之母,太皇太后周氏是弘治十七年去世的吧?成化天子之妻,太皇太后王氏现在还活着吧?成化天子的顺妃王氏,是在弘治七年没的吧?” “这些……,可都是萧敬这位四朝老臣曾经的女主人啊!” 李士实听得头皮发麻,萧敬那雄厚的资历,被裴元如此刁钻险恶的解读之后,简直成了他致命的毒点。 裴元仍旧在说着。 “大都宪,你想想,以上这三位萧敬旧日的女主人,从时间上,都是和如今的张太后有交集的。甚至太皇太后王氏,现在还好好地在宫内住着呢。” “这几个尊贵的女人都曾在同一时间段,生活在这小小的皇宫之中,难道彼此之间没有什么龃龉吗?” 李士实无语了,这推论踏马的很合理啊! 不想裴元这狗东西不但有推论,还有证据。 “太皇太后周氏。”裴元提醒道,“弘治十七年死的那个,大都宪想起来了吗?他有个弟弟,就是长宁伯周彧,曾经和张鹤龄为了争夺京郊的土地,在京城内大规模械斗,打斗声甚至还惊动了朝堂,惹来群臣不满。” 裴元又道,“王顺妃有个弟弟,叫做王敏。三年前和夏家、张家、宜兴大长公主家,以及宫里的皇庄,也在天津卫为了争地大打出手。” “这都是没过去多久的事情。” “太后……,应该不喜欢这两个女人吧?” 李士实叹为观止。 在裴元那如同利刃的拆解下,资历深厚,党羽众多的萧敬,一下子就被掏出了心脏,找到了最致命的弱点。 但这让瞬间看到了希望的李士实也振作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 不管陆訚怎么否认,但是两个一起做过坏事的人,会很容易一起再做下一个坏事。 这也是李士实为什么有为难的事情,就总喜欢跑来和裴元商量的原因。 让陆訚上位,绝对符合李士实的利益。 裴元说道,“萧敬党羽众多,如果我们找人在宫中说他的坏话,故意中伤他,很容易就会被察觉,只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但若是有办法让内廷里的人,多多称赞萧敬在英宗朝和成化朝的忠心耿耿,鞠躬尽瘁,那么这些言论,混在那些为萧敬说的好话中,就很难被人察觉。” “说不定,还会被萧敬的党羽,自己拿去在天子或者太后面前鼓吹。” “最好,要有几句萧敬萧公公以前那些女主人的赞语。比如太皇太后周氏,顺妃王氏什么的……” 李士实心道,陆訚稳了。 对于张太后来说,比起一个四任渣太监,还是只效忠过他们一家三口的陆訚显得那么纯粹。 李士实点点头,表示这活接了。 他说道,“前江西镇守御用监太监刘洋和宁王交厚,他在江西多年为宫中烧瓷,回宫后仍旧和宁王没断了联系,这件事让他去,万无一失。” 说完,李士实又连连感叹,“若是英宗知道一个免除殉葬的遗诏,被你今日利用几个女人大做文章,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说完这些,或许是发现眼前的局面越来越好,老头兴致勃勃的又说了些英宗的八卦。 战神的治国理政能力究竟如何,且不赘述,他在夫妻关系的执拗上,简直堪称一朵奇葩。 云南左布政使周璟,一位堂堂的从二品大员,老婆死了后,过了没多久,就娶了一个继室。 结果这件事被监察御史郑辰举报了,战神知道这件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妈的,什么东西!简直冷血! 于是,这位堂堂的云南三大佬之一,直接杖责、革职、问罪! 举报的郑辰很懵逼。 周璟被打的也很懵逼。 不是。 按照朝廷的制度,只有父母死,或者女人死了丈夫,才会在丧期不满嫁娶的时候受处分的。根本就没有老婆死了,也按这个执行的,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正好赶上朝廷恩赦,周璟赶紧趁机上书自辩。 然后英宗皇帝给他的处分是,再打一遍。 另一个陕西参议载弁,本来任期满了,要等人替代,结果因为妻丧及女亡,丢开公务,擅自回去了。都察院对此十分不满,又有一位监察御史跳出来,弹劾他怠惰公务。 然后英宗皇帝给出的回复是,这很合理。 更奇葩的是,英宗皇帝也喜欢上了一个腰白白的小哥哥。 此人也叫马良。 英宗皇帝和他每天同起同睡,“驯至极品,行幸必随”。 后来有一天马良的妻子死了,英宗皇帝想了想,虽然,但是。 就让马良回去处理他妻子的后事了。 这件事过去了一段时间,英宗皇帝偶尔去了内苑一趟,忽然听到了鼓乐之声,他纳闷的问了问,原来是马良续娶了一人,乃是阳武侯的妹妹。 英宗皇帝大怒,“这狗东西真薄情啊,老子再也不玩你了!” (本章完) 第470章 人家都他妈是幕后黑手 第470章 人家都他妈是幕后黑手 送走了李士实,裴元又辛勤的去走访即将登顶内廷的陆訚陆公公。 关心陆公公的生活倒在其次,主要是得让陆訚知道,未来的司礼监掌印的宝座,是踏马裴千户把他送上去的! 到了陆訚府上,门房听说是裴元到访,赶紧将人迎了进去,请入正堂,又让人飞快的去通知管事。 陆公公迎出来的时候打着哈欠,身上的衣服也刚换好。 他见裴元带着陈心坚等在堂中,连忙呵斥同来的管事,“怎么不赶紧上茶?以后裴千户过来,不管我在不在家,都好好伺候着。” 裴元对陆公公这么不见外,很是感动。 不愧是惺惺相惜的友谊,也对得住两人联手干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 就听陆公公又多吩咐了一句,“我就不用茶了,等会儿还要回去睡,喝了茶睡不好。” 裴元:“……” 他诧异的看着陆訚问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还睡得着?” 陆訚被裴元问的有些懵逼,“我为什么睡不着?” 裴元叹道,“看来陆公公不知情啊,如今张锐正在对付张永,这件事应该是天子的意思。也就是说,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空缺,很快就要出来了。” 陆訚回答的很诧异,“我知情啊。上次跟着我讨贼的监枪太监张忠和尹生,下午的时候就派人来给我送信了。” “说是张永已经被东厂提督叫去问话了,现在宫中都在谣传着,掌印太监将会在我和萧敬中选出一个来。” “张忠和尹生与我走的近,萧敬上去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所以对这事儿很热心。” 裴元欣慰,原来陆訚在宫中也不是全无党羽的。 也对,战功可是大明太监身上很重要的一个特质属性,不少宫中太监都借着这次平叛出来刷战功了,其中肯定有些大珰和陆訚走的近。 这些大珰有了替陆訚做过事的资历,想要在萧敬手下进步就太难了,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从陆訚这里搏一搏。 只是裴元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陆公公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怎么还有心思睡这么早?” 陆訚理所当然道,“我已经告诉张忠和尹生了,咱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裴千户处置。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裴元听到这个,简直要窒息了。 人家都他妈是幕后黑手,到了老子这里,就成了幕后牛马?! 陆訚见裴元半天没有回应,有些好奇的询问道,“张永那事儿不就是你安排的吗?” 裴元仰头长叹,却也只能道,“是!” 陆訚见裴元兴致不高,思索着裴元的来意,“莫非萧敬那边你没处理好?以你的本事,这不应该啊。” 裴元能说什么,十分索然的说道,“萧敬很快就会被边缘化,不会对陆公公构成威胁了。” 陆訚不解,“那你是来?” 裴元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提醒公公别睡太沉,忘了亲自尿尿。” 裴元说完,在陆訚的一脸懵逼中,带着陈心坚黯然离去。 步出陆訚家门,裴元看着左右,忍不住感慨道,“本千户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久,真不知道便宜了哪些人。” 以往总是很贴心的陈心坚,心虚的低下头去,没敢接话。 好一会儿,见裴元不知道在想什么,陈心坚生怕自家大佬想太多,赶紧打岔问道,“千户今晚回灯市口老宅,还是住在智化寺啊?” 裴元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回智化寺吧。” 这些天事情可不少。 明天王华要入京坐堂,王琼则要离京打野,为引出一条鞭法,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王华可以不迎,这笔因果裴元也可以不要,但是王琼肯定是要送送的。 而且明天夏助就要去寿宁侯府门前卖惨了,裴元也想去看看这场自己主导的闹剧会有多大的效果。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的事情,裴元也要随时关注着,如果最后的处罚不是流放南京,而是让他在北京为先帝守灵,那裴元也得设法将他赶到南京去。 张永和张容这两兄弟,是裴元必须要斩草除根的。 裴元回了智化寺,疲惫之下沉沉睡去,感觉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的鸡鸣声。 想到今天还有那么繁多的事情,幕后牛马哭着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对即将离京的户部右侍郎,进行最后的工作指导。 裴元带着亲兵们急匆匆的赶到城门时,城门也刚开。 他和王琼倒是在城门内相遇的。 这次王琼走的有些狼狈,不见有什么人相送。 主要原因是他悄悄和天子勾搭的事情,太像当年的焦芳了。 众臣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耻,也就没给王琼面子。 至于户部的那些小弟们,已经看出王琼未来应该是没机会回京了,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一封诏书打发去南边了。 再加上王琼这次背刺的是户部的顶头大佬孙交,所以这会儿也没人愿意趟这浑水。 见到裴小兄弟一大早就来城门这儿等着送自己,王琼感动不已,连忙相让道,“裴小友且上车叙话。” 裴元也不客气,跳下马来,撩开车帘就要进去。 结果光线变化间,裴元上到一半才发现,车厢里竟然是两个人。 再一分辨,裴元顿时一个激灵。 我靠!王琼这个老六,居然带了王守仁蹲我! 危! 见到裴元愣在那里,王琼好奇,“小友?” 顺着裴元的目光,看了看身旁的王守仁,忽然想起来上次裴元出京前,曾提过他和王守仁有些小误会了。 王琼这会儿山穷水尽,才看出谁才是真朋友,当然不希望这两个朋友有什么化不开的矛盾。 他连忙半起身,牵住裴元的衣袖,笑道,“还不上来。” 裴元只能就势上车。 王守仁见到裴元上来,也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客气的微笑点头。 还不等裴元打招呼,王琼就一手抓着裴元的手,一手抓着王守仁的手,合在一起,然后很有感情的说道,“老夫宦海浮沉这么多年,就结交了你们两个真朋友。” “我看你们都是忧国忧民之辈,希望你们能同心携手,好好地为这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 裴元尴尬的脚趾头都快把车底板抠烂了。 王守仁也有些不自在。 只不过王守仁到底也是人到中年了,又是当今活圣人,心性心胸都比裴元不知强出多少。 当即笑着想握住裴元的手表达善意。 只是王琼老爷子按得紧,裴元又手大。 于是裴元就感觉王圣人在自己手心挠了挠,还冲自己笑。 裴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尾椎骨一下子窜了上去,浑身的鸡皮疙瘩如同绽开了万鳞甲。 好在王圣人及时说道,“时常听王公提起裴小友,知道裴小友品行出众,见识超绝,以后若有机会,自当好好结交一番。” 裴元听王圣人这么说,下意识看了王琼一眼。 王琼低声道,“为了万事周全,老夫把一条鞭法的事情,和他好好参详了一番。” 裴元倒是没太意外。 王琼对王守仁很是欣赏,很多事情都喜欢和王守仁商量。上次王琼给皇帝的那份上书,里面不少的军略内容,都是请王守仁帮着精修过的。 一条鞭法的事情,被传到王守仁那里,并不奇怪。 这件事关系重大,裴元也只能忍辱负重,继续在王琼的热情张罗下,握着王圣人干瘦的小手交流起来。 裴元想着王守仁在王琼面前执子侄礼,自己也不能太跌份,于是厚着脸皮问道,“王兄觉得小弟这个法子如何?” 王圣人诚心诚意道,“贤弟所想,真乃救国济民之良法也。” 裴元心中暗喜,很好,这声贤弟你敢叫,我以后就是亚圣了! 裴亚圣正在暗爽,就听王圣人说道,“只是有一事,愚兄尚有迟疑。” 裴元连忙说道,“贤兄请讲。” 王守仁道,“若是将税赋和土地绑定,然后将要缴纳的税赋统一核算,那世间可有能够支撑起这么大规模的金银或者铜钱储备吗?” 裴元心中一惊,不愧是圣人啊,一下子就想到了要点。 裴元知道这等事,是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不然的话整个“一条鞭法”的基础都不存在。 在历史上“一条鞭法”被桂萼提出后,未能顺利推行下去,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日本人和阿拉伯人运来的白银,支撑不住这么大的体量。 一直到后来西班牙白银大量进入明朝,才有了“一条鞭法”实施的条件。 身边的王琼,是裴元执行计划的关键人物。 以王琼和王守仁的亲密关系,这种事也是瞒不住的。 裴元决定说出部分实话,“小弟有些想法了,只是还不够成熟,我身上有一物,愿意给贤兄一观。” 王守仁听了,脸上露出意外之色,旋即笑了,“巧了,为兄也在琢磨此事,也带了一物,可以给贤弟看看。” 王琼哈哈笑着,分开两人的手,“既然如此,你们都递到我手中,且让我作个评判。” 两人都觉得有趣,各自将身上携带的东西,悄悄递到王琼手中。 王琼手中一握,就心中有数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然后摊开双手,展示在二人面前。 原来都是一张迭好的大明宝钞。 王琼将两张大明宝钞展开在手中,看看左右,感叹道,“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了。” 裴元对王圣人会想到这个并不意外。 毕竟。 人家是圣人,自己只是亚圣。 王守仁对裴元这个锦衣卫千户有此远见,就有些惊喜了。 他主动询问道,“贤弟怎么会想到大明宝钞的,这东西现在离废弃也不远了。” 裴元坦然道,“以大明的国力,想要在一个交易工具上,再投入大量资源,显然已经是不现实了。无论是挖矿,还是四下抢夺,都将包含着大量的成本。” “当货币本身就带有较高成本的时候,贤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这些成本也要附加在这样的交易中。” “比如说铜钱,铜本身就很值钱,同等重量做成铜器,甚至比同样重量的铜钱还要贵几倍。” “所以国家不会白白的把铜钱拿来,给百姓做交易工具的,他必要要在币值上把赋予其中的成本变现出来。”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当老百姓拿到一枚铜钱的时候,他就已经为附加在上面的成本付费了。” “也就是说,朝廷挖矿和掠夺金银铜的成本,全部由百姓在钱币上进行了分担。” “本质上,是国家把‘挖矿和掠夺’这个获得货币的过程,卖给了百姓。” “百姓需要为此承担大量的额外负担。” 裴元说着,询问两位老六,“我大明百姓,还能承担的起这样的额外负担吗?” 王琼和王守仁没想到裴元的思路如此另辟蹊径,但也俱都摇头。 裴元拿起了一张大明宝钞,口中坚定道,“金银铜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凭空就摆在大明国库里,但是大明宝钞能!” “大明宝钞能以最快的速度,添补一条鞭法所需要的交易职能。而它本身让百姓承担的额外成本,微乎其微!” 王守仁还未说话,王琼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是老户部官僚了,一针见血的提出了其中的关键,“可是大明宝钞的滥印已经让朝野闻风色变了,大明宝钞的信誉也已经彻底跌落谷底,想要重振宝钞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王守仁听王琼这么说,也跟着沉吟不语。 裴元看着两人询问道,“那两位是否认同,一条鞭法对国计民生的重大好处?” 王琼和王守仁都道,“自然。” 裴元又问道,“那两位是否也认同我刚才所说,重振大明宝钞是实现一条鞭法最必要的途径。” 两人对视一眼,也道,“自然如此。” 裴元这才看着两人,正色说道,“如果一件正确的事情,有了正确的答案。那我们要做的,就是推动这个正确的答案,成为事实。” “想要推动这个正确答案,无非就是两点。首先,要设法的解决大明宝钞的滥发问题;其次,恢复世人对大明宝钞的信心!实现这两点,就能让大明再次伟大!” 两人听裴元说的慷慨激昂,不由跟着面上作色,心中壮烈。 裴元又肃然道,“两位乃是当世人杰,若说谁能共襄盛举,推动此事,这世间裴某不做他人之想。” “咱们三人何不击掌为盟,一起尽些绵薄之力?” “完善一条鞭法和解决大明宝钞滥发的事情,可由二位集思广益。而恢复世人对大明宝钞信心的事情,小弟虽然不才,也愿意为救大明,呕心尝试一番!” 裴元左右顾盼,神采飞扬,“如何?!” 王琼与王守仁都暗暗心折,不尽赞叹。 三人遂在车上击掌为誓,一定要救大明,一定要重振大明的光辉! (本章完) 第471章 不是看客 第471章 不是看客 有王琼和王守仁这两个顶级中立单位的帮助,裴元对以后推行一条鞭法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出城的这段时间,三人对如今的税赋和民生问题,在车上畅所欲言。 王琼表示,等到了山东,会尽快实地考察,形成一条鞭法的完整思路。然后趁机引起舆论,让朝野关注到此事。 嗯,顺便胁迫各方势力,调他回京。 王守仁则需要动用他的才智,尽快设想一套可控又合理的宝钞管理方案。 他要仔细的研究,假如以大明宝钞作为一条鞭法的交易工具,朝廷到底需要印刷多少宝钞,才能维持这个规模。 如果朝廷额外增发的话,什么样的比例能够被民间接住,不会造成太大的货币贬值。 以及如何以合理的制度,控制朝廷那增发货币的欲望。 从好圣孙起,朝廷就一直在拼命的回收宝钞,为太祖、太宗两位雄主买单。 但是等到宝钞被盘活之后,皇帝和朝廷未必还会记得货币贬值的痛苦,说不定又会沉迷于印钱的快乐。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大明宝钞就仍旧没有存活的空间。 至于裴元负责的这一块,提起面对的困难和解决的思路,裴千户表示,时间不早了,下次再说。 至此,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老中青三代,完成了对朝廷未来变革的初步构想。 史称“二王一裴”谈话。 裴元和王守仁一直将王琼送到了城外的卢沟桥。 一般来说,给朝廷官员送行就是送到这儿了。 因为大多数官员们都有公务在身,没条件送太远,就算真有那闲工夫,也得避嫌。 不然大家都知道我很闲了怎么办? 王守仁现在还在等缺补,倒是能多送送,但是他的老子王华今天进京,有孝道这等大节放在这里,王守仁于情于理,都该优先等待迎接王华。 到了卢沟桥,王守仁就表达了歉意,然后下车。 王琼是心胸豁达之人。 他在一片丹心操劳国事,却被杨廷和一党流放充军后,还能写出“乾坤俯仰成今古,世态浮云一笑看”这样的句子,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顺带着,他也让裴元下车,不必再往前相送了。 王守仁见王琼意思坚决,便笑着对裴元邀请道,“今日家父入京,他老人家向来喜欢青年才俊,为兄正好向他引荐贤弟。” 裴元想想都这个点了,估计寿宁侯府那边的热闹也看不成了,当即欣然应下。 两人遂送别王琼,留在卢沟桥等待王华。 卢沟桥这边乃是入京的重要通路,两侧有不少的茶铺、吃食摊子,供进出京城的官民百姓歇脚。 按照之前传来的情报,王华巳初就该到了,没想到临近午时,还没见到踪影。 两人在一处茶水摊子歇脚,裴元带来的护卫,则散在四周戒备。 这会儿人多耳杂,两人也没交流什么正事,只说些寻常趣闻打发时间。 其间,陈心坚出去兜了一圈,回来对裴元低声道,“礼部迎接大宗伯的人,就在前面不远。” 裴元向王守仁提议道,“贤兄要不要去见一见?” 王守仁却不愿意趟这浑水,推脱道,“他们迎接上官是只为了官场礼节,我又何必冒昧,引人闲话。” 正说着,忽听有人惊喜的大喊,“千户!你怎么在这里?” 裴元循声望去,就见一列马车正从路中过,其中一辆马车车帘掀起,露出霍韬欣喜的脸。 随着霍韬的呼喊,附近亦有马车掀开窗帘,向外张望。 裴元看着那些年轻书生打扮的人,顿时意识到,自己要等的山东考生来了! 裴元大喜过望,连忙迎上前去。 霍韬赶紧让马车停下,然后从车中出来,与裴元相见。 霍韬在老前辈留志淑的点拨下,早就放下了年轻人的那些意气,投靠了他认为的大靠山,成为裴党的一员。 随后和裴元一起,开拓了在阳谷的事业,又替裴元借助山东巡抚的平台网罗举人。 朝中那场乱纷纷的大议功,霍韬在山东的时候,也乐呵呵的吃瓜。 但是当吵着吵着,忽然间一个开恩科的议题被丢出来,然后成功的趟开各种反对意见,获得通过的时候,霍韬直接就惊呆了。 这时候,他才震惊的发现,原来这场朝廷争斗他不是看客。 作为裴党的一员,他不是看客。 他在朝中的同党下场掠食了,并且收获满满。 霍韬能看懂的不多,但是他明白能在这样的乱战中获得想要成果,没有一定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场恩科,可是早在数月之前,裴元就给他透露过风声的。 这说明裴元远在霸州叛乱平定之前,远在大议功之前,远在朝中争斗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裴千户,真的是太有实力了! 霍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被他准备的一环,反倒干劲满满,越发努力的帮着裴元在山东网罗起了人才。 现在恩科的事情已经明确,霍韬便以熟悉环境,方便备考为由,带着那些被王敞集训的举人们提前启程进京。 没想到,还未到京城,就在卢沟桥遇见了心心念念的裴千户。 霍韬赶紧招呼车队停下,然后把那些好奇下车的举人们聚拢起来,为他们介绍道,“这就是裴千户。” 在举人们疑惑的目光移来时,霍韬赶紧介绍道。 “先前梁次摅杀戮了乡人二百多口,但因为是内阁大学士梁储之子,竟然让三司袖手,无人敢制。” “结果,那梁次摅杀人之后不但逍遥法外,还去读书人汇集的地方口出狂言,嚣张挑衅。” “就是裴千户出手,狠狠暴打了那厮,然后拖行示众,为天下人出了口恶气。” “后来那梁次摅躲在府中诈死,想让奸相勾结锦衣卫高官谋害裴千户,裴千户又毫不畏惧带人冲入奸相府中,再次将梁次摅拖出来暴打。” “也正是因为裴千户鼓舞了士气人心,引来群臣纷纷声援,这才让恶贼梁次摅伏法!” 那些山东来的举人们一开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千户,还有些陌生,但是等听得这般好汉行径,顿时就亲切了,一个个热血沸腾,口中赞叹连声。 有几个看着就孔武有力的,还毫不掩饰的嚷嚷道,“好汉子!我只恨不得亲自在场,和裴千户一起收拾那等恶徒!” 裴元大喜,没想到让他最担心的锦衣卫身份的事情,在自己的好汉人设下,竟然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这霍韬,是早就摸透了这些人的性格啊。 霍韬见大家情绪不错,又赶紧说道,“我和裴千户也是那次事件认识的,这次入京赶考,裴千户听说有诸位大才同行,一力主张要慷慨解囊,略尽些绵薄之力。” “实不相瞒,这一路的销虽是小弟经手,但都是裴千户出的钱财。” 这下,那些举人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裴元见状连忙笑着主动上前,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挨个询问姓名。 又有霍韬在旁相助,把众人身份一一说了。 这些名义上拜了王敞为老师,受了点拨的举人,共有十二人。 其中辽东出身的举子七人,山东出身的举子五人。 从这些家伙会被王敞这个末路山东巡抚忽悠住,就能看的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出自小地主家庭,不但没什么人脉,也不太懂官场的事情。 这些家伙在他们的家乡或许算的上个人物,但是一脚踏进仕途,就是纯粹的萌新了。 只不过,就算是萌新,裴元也实在拿不出用来拉拢的牌面。 他手中拿的出手的就是王敞了,等到这些举子在京中厮混一段时间,和其他的举子们交流的多了,见识了更多的政治争斗,就能看明白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山东巡抚,到底是什么成色了。 那时候这些王敞临时收的弟子们,还能有多少忠心,就不好说了。 这件事进度不及预期,但裴元也没太多办法,只能尽力的展示着自己的热情。 霍韬介绍完那些举人,有些激动的向裴元询问道,“千户怎么会等在这里?莫非听说了我们这些人今日入京。” 裴元这会儿旁边还有王守仁呢,当然不好意思硬蹭这个好感。 只能实话实说道,“今日是礼部尚书王、额、王世叔进京的日子,我和……” 裴元回头介绍了一下王守仁,“这是大宗伯的公子,弘治十二年的进士,二甲第七名!” 这一下,围在一旁的诸多山东举子都发出惊叹之声。 一则惊叹王守仁的身份,这可是礼部尚书的儿子!礼部尚书乃是大七卿之一,又主管科举、文教,简直是这些举子的神! 二则惊叹王守仁的功名,二甲第七名啊!那一科全国第十的读书人,对这些举子来说,谁人敢说不佩服? 裴元等王守仁和大家微笑点头示意后,才继续说道,“我和王兄是来迎接大宗伯的。正巧遇到了你们。” 霍韬看了王守仁一眼,心中暗惊。 裴千户来接礼部尚书,又和礼部尚书的儿子一副相交莫逆的样子,莫非自家的势力又膨胀了几分? 王守仁见裴元和这些人聊得热闹,目光一扫,看向远处,忽然道,“我刚才隐约见到一位故友,这就去打个招呼。” 裴元以为王守仁是避嫌,当下也不以为意。 他一个礼部尚书的儿子,确实不该和一些来应考的举子太过亲密。 等到裴元和霍韬以及那些举子们又聊几句,裴元见举子们都很热情,心道,索性不如趁热打铁,拉拉关系。 反正王华等会儿还有礼部官员迎接,就算自己到了王华面前,除了混个面熟,估计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只要王守仁还认自己这个亚圣,这个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于是裴元便对众人道,“眼见已到午时,我和各位一见如故,不如一起去好好喝几杯如何!” 那些举人们见裴元果然热情慷慨,似是一位郓城故人,更是倍感亲切。 有人询问道,“裴千户不是说,要等着迎接大宗伯吗?” 裴元道,“我看见各位兄弟,就觉得知己。能和各位兄弟相识,远胜结识什么大宗伯!” 众萌新听的心中热乎,跟着附和,笑闹起来,声音也大了不少。 倒是霍韬怕裴元意气用事,连忙提醒道,“若是如此,也要和那位大宗伯的公子说一句才是。” 裴元回过神来,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说着,辞别恋恋不舍的众人,回身寻找王守仁。 一直在旁不吭声的陈心坚,上前一步,给裴元指了指王守仁的方向,“千户,大宗伯的公子,好像真的遇到了一位故人。” 裴元远远望去,就见王守仁正和两人说着话。 一个留着短须有些略瘦的中年文士,一个白白胖胖…… 等等! 看清那人的身份后,裴元顿时大喜,这不是我的好牛马、不,好弟弟欧阳必进吗? 他连忙快步上前,从后一把将胖弟弟肩膀揽住,亲切的说道,“贤弟,你要进京怎么不说一声,也好让哥哥早早来接你。” 欧阳必进正脸上带着拘谨,看着姐夫和王守仁寒暄。 结果猛一回头,感觉天都塌了,“你、你、你……” 欧阳必进的眼睛瞪得溜圆,说的急,差点把舌头都咬到。 这不就是当初那个在驿站里胡乱砍人,又自己断案,把知情人杀了个一干二净的锦衣卫千户吗? 裴元搂着欧阳必进的胳膊热情的一用力,“贤弟,你莫非不记得咱们的好情义了。” 只是裴元明显有些自作多情了,对于欧阳必进来说,和裴元相关的那些,明显不是什么美好记忆。 欧阳必进脸色一阵变幻,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去年那件事,本来已经被他当成了游历江南的一段小插曲,甚至觉得等到以后对那人畏惧散去后,不失可以看做一段谈资。 没想到,今天竟然突兀的再次遇到了此人。 接着欧阳必进想到了自己落在那人手中的东西,一时面如土色,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本章完) 第472章 相谈甚欢 第472章 相谈甚欢 一旁的姐夫看出不对,向欧阳必进问道,“小弟,你和此人莫非认得?” 欧阳必进想着这是京城,又想着听姐夫提过身旁这位王守仁能文能武,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借助此人的权势能力,摆脱这恶贼的控制。 正在欧阳必进脑海中快速做着思想斗争的时候,王守仁有些讶然道,“贤弟,你怎么和惟中内弟认识的?” “???” 欧阳必进的小眼睛快速眨了眨,很快死心了。 好了,不用思想斗争了。 他们认识。 想着裴元那斩尽杀绝的果决性子,欧阳必进怂了,他赶紧挤出笑容,“啊、啊,原来是裴……” 裴元又用力搂紧欧阳必进的肩膀,嗔怪着打断道,“这么生分干嘛,叫大哥!” 裴元有一个优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从不幻想别人会把自己当成好东西。 当初他是怎么胁迫欧阳必进的,对方没忘,自己也没忘。 欧阳必进本就是个很会看势头的家伙,要不然当初驿站那一夜,这个察觉出不对的小胖子,早就成为死人堆里的一员了。 他赶紧装作惊喜的说道,“对对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裴元示意了下王守仁那边,“世叔今日进京,大哥陪王兄在此相等候。” 听到裴元这般称呼,欧阳必进越发不敢妄为了。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啊。 裴元这时候才得空,笑着答复王守仁道,“去年南下的时候,与欧阳贤弟道左相逢,有一番过命的交情。” “之后发现,我和欧阳贤弟很是投缘,于是就结拜了兄弟。” 王守仁是个人精,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只是两人都不挑明,他也不好冒昧多说什么。 便指指身旁那个留着短须的中年文士,为裴元介绍道,“这是严嵩严惟中,弘治十八年的二甲第二名。” “之前因为刘瑾焦芳等辈猖狂弄权,只能称病回江西。后来,为兄在江西庐陵做知县的时候,和他有数面之缘,相谈甚欢之下引为知己。” 王守仁又指指裴元道,“这是锦衣千户裴元,虽然身在锦衣卫中,却主要负责僧道事务,并不与那些奸党恶徒牵扯。” 或许因为裴元是锦衣卫的缘故,王守仁怕严嵩误会什么,又多解释了句,“这位裴贤弟刚强正直,不畏权势,又有远见卓识,心怀百姓。少司农王公时常和我提起他的事情,每每赞不绝口。” “今日我和裴贤弟一见,也是如遇知音,相谈甚欢。” 严嵩听了连忙和裴元颔首见礼,寒暄了几句。 裴元对这个后世闻名的大奸臣,心思已经淡了。 早期的时候,裴元太过落魄,看到一点指望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揪住。 如今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之前的很多想法,都已经慢慢改变了。 别的不说,现在他裴千户才是那个爸爸! 要是按照历史轨迹,慢慢等严嵩发迹,那还有的等呢。 正德年间,杨廷和先战杨一清,后斗王琼,一党独大朝堂。 等到杨廷和一党在大礼议中渐渐落败,又是张璁、霍韬、桂萼这三小强崛起的时候。 接着是能写青词的夏言,依靠小赛道优势,打跑了三小强。 直到这时候,严嵩才靠跪舔小老乡夏言,以近乎门客的卑微,慢慢蛰伏,最终在青词小赛道重复了他的成功。 裴元掐指一算,这人来人往的,严嵩能算老几? 真要说起来,严嵩跪舔的夏言,现在还是个举人呢! 印象中,夏言参加的是正德九年那一科,结果还落榜了。 如今提前开了一届恩科,裴元又特意暗示天子仍旧以正德九年的主考官梁储操盘此事,那么在大方向上,很可能会重现正德九年的阅卷倾向。 那个能打跑三小强的夏言,八成还是要落榜的。 至于严嵩的仕途……,夏言都扑街了,他就更不必提了。 裴元虽然对这个历史名人很感兴趣,但是肯定不可能给他一个很好的位置了。 裴元目前已经得到了三小强中的霍韬,未来肯定是要以霍韬为核心,设法凑齐三小强,搭建政治班底的。 在原本的历史中,张璁和桂萼都做过大学士,霍韬在地位上偏弱一些,处于小老弟的角色。 但裴元不打算这么干。 毕竟三小强中的张璁有“欲力破人臣私党,而己先为党魁”历史评价,桂萼又有忤逆上官的名声。 这两个家伙一听就喜欢下克上,比较难搞。 裴元要是自己收拾他们也有点头疼,还不如让霍韬当大呢。 张璁和桂萼在历史上能和霍韬联盟,在相性上应该是接近的,具有组成一个有力政府的可能。 而这三人能车翻庞大的杨廷和一党,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能力。 除此之外,裴元还在惦记着想要死灰复燃的焦芳一党,准备拿焦芳的遗产,作为自己的政治外围。 除非严嵩现在就已经有历史上那种政治成熟了,不然裴元也不打算在他身上太多时间。 裴元和严嵩打完招呼后,顺口问了他一句,“严兄这次入京,莫非是要起复了?” 严嵩没想到裴元问的这么直接,犹豫了一下,倒也诚实说道,“如今局势不明,倒不妨观望观望,这次入京,主要是为了内弟科考的事情。至于起复的事情……” 严嵩犹豫着,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现如今的局面是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对峙阶段。 杨一清的政治根基是反刘瑾,基本盘是江西人和余姚人。 严嵩要是现在进入仕途,那么只能被动的卷入这个漩涡,因为出身的缘故,成为杨廷和打压的对象。 他顿了一下说道,“暂时没有起复的打算。” 王守仁闻言叹息一声。 他也是趁着刘瑾倒台的东风回来的。 只不过他没严嵩这么耐得住性子,已经在考虑起复的事情了。 在历史上,王守仁最后会投入王琼阵营与杨廷和对抗,除了王琼的知遇之恩,也是有些身不由己的苦衷。 这个时空,王圣人的处境就好了些。 至少他的老子王华,因为某个幕后牛马的缘故,担任了礼部尚书。 单凭他的老子,就已经有足够的影响,为他遮挡一片风雨了。 裴元想起后面还有那些山东举子等着,也不浪费时间,和严嵩开了个玩笑道,“智者千虑,何妨再虑?严兄确实不必着急。” 又转向王守仁道,“我去山东收拾罗教的时候,结识了几个同辈的读书人,这次他们来进京赶考,我总要尽点地主之谊。” “世叔那边,就劳烦王兄告个罪,来日必定登门向他老人家请教。” 王守仁听了笑道,“你尽管去便是了。这件事本就是我一时兴起,硬拉你一起的,谈什么告罪。” 裴元又拍着欧阳必进,对严嵩说道,“我这兄弟,正好与他们同科,我带着一起去结交结交。严兄要不要一起来?” 严嵩闻言,看了欧阳必进一眼。 欧阳必进连忙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小弟正有此意。” 严嵩刚才听王守仁把裴元一通夸赞,又听说就连户部侍郎王琼也是裴元的忘年交,再想着去结交的也是同年举子,当即放心的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任夫同你们去吧。我和伯安许久未见,在这说说话。” 裴元知道严嵩醉翁之意不在酒,应该是听说了王华的事情,有趁机钻营的打算,当下也不多劝,带着欧阳必进就回了众举子们那边。 裴元给举子们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吉安府的解元,也是和你们同科来应试的。” 裴元把欧阳必进的身份介绍一说完,诸位山东来的举子们立刻肃然起敬了。 那可是江西吉安府啊! 当年吉安府多辉煌,建文二年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全是江西吉安府的人。 接着永乐二年,不但一甲前三名的状元、榜眼、探,就连二甲的前四名,也全都是江西吉安府人。 虽说后来江西人在意识形态的解释权上弱了些,科举上也渐渐露出颓势,但那毕竟是吉安府啊。 一个吉安府解元,还是值得大家高看一眼的。 霍韬见裴元和这个欧阳必进显得很要好的样子,也暗自心生警惕,为自己的生态位紧张了一会儿。 裴元仍旧和举子们吹嘘着,“当初我和欧阳贤弟一见如故,聊了没几句就相逢恨晚,结为了异姓兄弟,今天想来仍旧畅快。” 诸多山东举子闻言,遥想那般场景,越发觉得眼前这裴千户和某位郓城故人气质相似了。 裴元让陈心坚先去安排着,然后同众人一起,有说有笑的一同回城。 裴元给这些举子接风,自然不能引他们去智化寺。 行到半途,早先去安排的锦衣卫就回报,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酒席,还回去智化寺去寻了经历张松前来陪客。 众多举子见裴千户这般慷慨殷勤,都觉得受用。 到了那酒楼后,张松见裴元引人前来,早就迎了出来。 待听说前来陪客的这人乃是进士,不少举子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裴元不懂什么四书五经,和这些举人也没多少共同话题,索性便只谈些京中趣事,殷勤招待酒饭。 那张松见裴元对这些寂寂无名的举子们这么热情,心中讶异之余,也上了些心。 坐在他旁边的乃是霍韬。 或许是第一次在裴千户门下见到文人的缘故,霍韬对这个进士不敢小看,殷勤劝酒之际,霍韬还对这个张松低声说了一句,“以后还望前辈多多指点。” 张松端着酒杯茫然半天,不知道霍韬是什么意思。 霍韬只能尴尬的低声介绍道,“自己人。” 张松这才明白霍韬已经投在了裴千户门下。 他明白自己的分量,也不敢怠慢,两人的气氛倒是迅速融洽起来。 张松看着裴千户和那些举子们的互动,他默默观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趁着裴千户扯着人劝酒的功夫,低声对身旁的霍韬询问,“贤弟,千户似乎很看重这些举人啊……” 霍韬闻言有些讶异,“前辈不知道吗?” 张松脸上有些尴尬。 霍韬目光动了动,一时不好回答。 只是一句话,霍韬就分清了彼此的分量。 这件事情,在裴元的小团伙中还是有些机密的,刚才他贸然的和张松搭话倒有些孟浪了。 好在张松很快苦着脸解释道,“之前我一直顶替镇抚孔续在智化寺做事,前些天才说让我负责招待这些山东来的举人,具体什么章程,千户也没提过。” “为兄之前没做过这等事情,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我这也是怕办错了事情。” 霍韬听了这才释然,他挑能说的,简单和张松说了说裴元的一些打算。 总而言之,就是裴元打算收拢这些人为他所用,但是因为根基浅薄,实在囊中羞涩,拿不出太好的筹码。 因此只能先好好招待,看能不能动之以情了。 张松听了此言,又默默片刻。 他看着裴元热情的主动同那些举人们一杯杯的饮酒,脸上一直露着少见的明朗笑容,低声对霍韬道,“千户确实是很看重这些人。” 霍韬也低声感叹道,“是啊,我和王巡抚辛苦了那么久,就找来这么十多个合适的,真不容易啊。也不知道能拉拢来几个。” 张松听了沉默点头,一点点想法慢慢从他心中发芽。 裴元的酒量一般,又是陪着那么多人喝,只陪到半程,就已经酩酊大醉了。 陈心坚见状,赶紧带了锦衣卫亲兵上前,想要将裴元扶回去。 裴元迷糊间却抓着酒桌不肯松手。 他的力气大,五指拽着酒桌,拖在地上吱吱作响。 不少酒量大的举子,不但没有丝毫轻看,反倒感慨了一句,“裴千户可真是个痛快人。” 他们也上前帮着哄劝,裴元终究手一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个体壮的锦衣亲兵赶紧上前,将裴元背了起来。 陈心坚见裴元醉的厉害,也不敢大意,亲自带人将裴元送回了灯市口老宅,交给小夫人照料。 (本章完) 第473章 张松淋过的雨 第473章 张松淋过的雨 裴元这次醉的厉害,等回了灯市口老宅,陈心坚讪讪的将裴元交代给了焦妍儿。 焦妍儿无奈的让人把裴元扶入房中,又替他好好的收拾停当。 裴元这一段时间,忙于应对朝局变化,每天殚精竭虑的谋算,消耗了大量的心神。 他本就积攒了许多疲惫,这次借着酒意发作起来,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一觉不但睡到天黑未醒,一直到了第二日日中,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残留的酒劲未退,让裴元的脑袋有些胀痛。 醒来之后,不但没有半点的松弛满足,反倒依旧困倦惫懒着。 焦妍儿连忙让人去为裴元准备饮食,又对他说道,“陈总旗之前就等在外间,要不要让他进来回话?” 裴元懒得动弹,从床上半卧起身子,懒洋洋道,“叫他来吧。” 很快,陈心坚匆匆进入后堂,他也不进裴元卧睡的厢房,只是在外回禀。 等裴元听完陈心坚急急回报的那些事情,感觉天都塌了。 ——“你说什么?!” ——“山东来的十二个举人,全都被张松拉去办了贷款,啊不,京债?!” 裴元眼前一黑,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京债,那踏马可是京债啊! 京债这玩意儿可太黑了。 按照反应时代大洪流的《续金瓶梅》所说,“选的新官取京账的,俱是六折,每六两算十两,每月十五分利。不消一年,只六十两,连本就该三百两。” 这可是一年翻好几倍的京债。 要是按照成化年间,吏部尚书姚夔的上疏,“又有一等京城小人,专在部门打听举放官债,临行债主同到任所,以一取十,少者累年不足,多者终任莫偿。” 那就是翻十倍的超级高利贷。 张松之所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得不以进士的身份投靠锦衣卫,除了谢迁无意中的打压,不就是因为被京债彻底压垮了吗? 裴元愤怒的大骂道,“你滚进来。” 陈心坚无奈只得进了厢房。 裴元劈头就扔过去一个镂空的竹枕,看着陈心坚大怒道,“你难道不明白,老子对这些人有多看重吗?张松这么做,你就任由他妄为?” 陈心坚闻言,再次无奈道,“当初千户担心这些读书人不好接触,就把招待这些举人的事情,全权丢给了张松处理。” “我听闻此事后,也是赶紧去问了张松。可张松的主意已定,看着也不像是随心妄为,所以卑职不敢专权,只能等千户醒了再定夺。” 裴元怒道,“张松呢?你把他找来!” 陈心坚答道,“张松知道千户定会找他问话,已经等在外间了。” 裴元呵斥道,“还不快去把他叫来。” 陈心坚赶紧起身开溜,不一会儿就把已经成为锦衣卫经历司经历的张松唤了进来。 张松进门便拜,裴元忍住怒气喝问道,“张松,我让你好好招待那些人,你为何引着他们去借京债?!” 张松听了,这次倒没有往常的畏怯,而是大着胆子低头回道,“下官只是想把当年淋过的雨,让他们也淋一遍……” 裴元听到这个理由,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松。 “你踏马是心理变态吧?!他们这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为何生出这么歹毒的心思?” 若是以往,张松看到裴元这样发怒,定然会畏缩着不敢说话。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还敢沉稳的回答裴元。 “下官和他们并无仇怨。只是,想让他们早些明白一些道理,少走点弯路罢了。” 说完,不等裴元再问,张松就开口继续说道。 “卑职看的出来,千户对这些举子很是看重。卑职也从霍韬那里听说了,千户为了这十二人付出的苦心。” 裴元以为猜到了张松要说什么,很粗暴的打断道,“这也不是你借机用债务控制他们的理由!” 他妈的,老子又不是宋江。 还得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把他们赚过来。 张松听了,像是积攒勇气一样,又沉默了一会。 然后才道,“不是下官想要用债务控制他们,而是,那本就是他们要面对的宿命。” “下官从他们的言谈举止,能看出他们的出身,应该和卑职差不多。家中可能殷实,有些余钱。考上进士之后,也能依靠寄献得点好处。” “可是这样的家底,面对官场这样的吞金猛兽,却根本不值一提。” “考上了进士,需要拜见大小座主,与同年相会,及乡里官长酬醉,公私宴请,赏劳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之舆人。凡此种种费巨大。节俭的,一年百两;寻常的,一年三百两;有些应酬多的,一年要六七百两。” “等到进士选馆的时候,又需要百计钻营。纹银千两能够选个通判,两千两能够选个知县,三司首领、州同、州判皆有定价。若是赶上紧俏的时候,就算有定价,也要加钱抢占位置。” 裴元听了此话,心中暗叹,却也说不出什么。 当初裴元就是拿不出补缺百户的银子,这才不得不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那可是能把裴千户这等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压得不得不出来逐鹿大明的沉重负担! 与之相比,倒是宋春娘走运些。 她赶上朝廷马捐,又有韩千户帮着运作,只了七十两,就补实缺当上了正七品的总旗。 当然,战时的武官虽然好补缺,但是到底划不划算,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有人掏银子上战场,朝廷应该是美滋滋的。 宋春娘稍微好点,补得是锦衣卫的缺,可也跟着裴元一路出生入死,好几回险些死无葬身之地。 张松见裴元没说话,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这还是考上进士的情况,若是他们考不上进士,就此选择在京中等着补缺,那又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费。” 张松向裴元问道,“千户可知道,正德初年的时候,举人和监生这两类有资格选官的人,有多少在吏部登记排队吗?” 裴元心道,这老子怎么猜? 当即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张松倒也识趣,自己答道,“一万两千人!” 裴元都听呆了,“夺少?!” 张松再次答道,“一万两千人!” 等到裴元大略消化了这个数字,张松又问道,“千户可知道,正德初年的时候,恩荫及捐输的吏员冠带未仕者又有多少人吗?” 裴元没想到,刚才竟然还不是排队等官的全部。 他愣愣的问道,“多少?” 张松说道,“有三万三千九百余人。” 裴元这次彻底哑口无言了。 裴元刚才听张松说要掏银子买官,还觉得那数额有些贵的离谱,现在一听,居然觉得有些合理了。 也怪不得有些衙门,居然会有千人之多的冗员。 就算那些举人、监生不管,正经考上来的进士总要有地方安排吧。 有些时候,少不得就得创造些岗位出来。 张松继续道,“这些人排队候选,往往十三四年才能有机会轮到。若是想要走通门路,就得大笔掏钱才能有提前选中的机会。就算不肯掏钱,但住在这昂贵的京中,又有多少人能苦苦支撑十三四年?” “下官刚才所说的一切,都离不开大笔的银子。” “若是那些举人考中了进士,以他们家中的殷实程度,能承担的起那几百两在京中观政交际的费用吗?之后选官,又能承受住那一两千两银子的额外支出吗?” “若是不肯掏钱,身为进士自然不需要担心前程。” “但若是分去穷乡僻壤,形如流配,能有几人甘心?” “又若是像下官这样,往大理寺这样的衙门里给个闲官一塞,经年累月之下,岂不难逃困顿?” “他们,终究是逃不过要大举借债的。” “当年下官入京赶考的时候,也是心高气傲,感觉眼前是无尽的天空。志得意满,不将余子放在眼中。” “直到后来,下官才明白,我们这些飞的高的虫儿,只不过是努力让自己进入了高处鸟雀的视线罢了。” 裴元不悦的说道,“张经历这些话,有些想当然了吧?” 张松大着胆子问道,“这些举子,由王巡抚为大人从一省筛选,又由霍韬亲自送到大人面前,等待着大人将他们网罗收服。” “他们离开山东,意气满满的想要兼济天下的时候,想没想过,其实他们一直就在大人的手心里呢?” 卧槽! 裴元说不出话了。 原来坏鸟竟是我自己? 也、也不无道理啊。 裴元忽然有些心虚了。 刚才他跟着生气了半天,却万万没想到当初跑去空手套白狼的少年,如今已成反派。 裴元轻咳了一声,赶紧示意张松跳开这个敏感的话题,“你继续说吧。” 张松诚心诚意的说道,“下官只是想让他们早些明白,能有个安安稳稳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多么不容易。” “所以,这才想早早地打碎他们的梦境,让他们快些成熟起来。” 裴元已经平息了愤怒,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得不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张松的这个法子,可能确实是行之有效的。 反正自己拿不出足够硬的牌面来招揽他们,既然如此,那何必纠结这个? 上限拼不过来,索性拼拼下限! 等把这帮年轻的举子,扔出去面对狂风暴雨之后,他们自然就能明白裴千户的好。 这就是所谓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嗯?是这意思吗? 裴元默然片刻,向张松询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松见裴元似乎气消了,连忙道,“千户走后,卑职就为那些举子们安排了住处。” “随后,便以喝茶醒酒为名,引他们游览京城,将那些人带去了那些放债人经常呆的地方,比如吏部、国子监、贡院跟前的楼馆。” “其间,卑职故意向他们传授一些官场交际应酬的经验之谈。” “然后那些吸血虫一下子就盯上了那些人。” “卑职说的不多,并未引人怀疑。” “之后的事情,卑职只是旁听而已,那些人被说的动摇,自己举债,与我全无关系。” 裴元听张松的手尾还算干净,当即也没再纠结此事,摆摆手让他退下。 他的心思乱乱的,一时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得是失。 等到陈心坚和张松走后,裴元脑海中还有醉意撩绕。 见焦妍儿在旁,索性叫到跟前,一把搂将来,继续补眠。 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好好睡过一觉,裴元这次睡得一点也不沉。 恍恍惚惚间,裴元做了一个梦。 裴元梦见这次恩科一切如他所料,他从山东找来的十二举人尽皆上榜,随后这十二人按照自己的谋划,在观政过后,悉数进入了都察院。 接着,凭借自己的支持,这十二人化身十二宫圣斗士,一路战天斗地,暴刷声望。 不等三年考满,就飞升各地,或为按察使,或入兵备道,或把控要地成为知府。 不久,这些人在自己点拨下各立功业,春风得意的回朝高升。 其后这些人不忘初心,虽然分列各部三堂,但是见到平平无奇的裴千户仍旧纳头便拜,口称哥哥。更有甚者,还泪湿眼眶的高喊,千户的恩情还不完。 裴元心中甚慰,忍不住在睡梦中哈哈大笑起来。 正志得意满间,忽然不知从哪飘来一声,仿佛本章说般的刻薄语言。 ——“那可是,利滚利呢。” 裴元浑身一震,猛地从睡梦中再次惊醒。 他大汗淋漓,左右看看,只觉得炫神。 一旁的焦妍儿本就没睡,见状慌忙询问。 裴元半晌无言,心中已经隐隐改变了之前的看法。 此非正道啊! 裴元赶紧让人唤来陈心坚。 等陈心坚到了,当即对他语气坚定的说道,“立刻带着人,带着银子,把那些举子们的京债条子都赎回来!” 陈心坚没想到裴元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样一来,只怕张经历的设想,就要前功尽弃了。” 裴元不想让小弟看破自己心中的动摇,口中蛮横道,“眼下虽然是用人之际,但若是得到的是些,被打磨柔顺的唯唯诺诺之辈,我又拿来何用?” (本章完) 第474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474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陈心坚见裴千户意思坚定,当即不再多问,应诺而去。 裴元见陈心坚出门,忍不住又在后喊了一句,“办的漂亮点!” 陈心坚闻言,回头恭敬道,“卑职明白。” 等陈心坚走后,裴元再无半点睡意,直接从床上起来。 他起身穿上衣服,步入外堂。 夏天正是白日长的时候,裴元大致估摸了下时间,不少衙门应该已经散朝了。 昨天裴元去送了王琼,又迎接了山东来的举子,与他们痛饮。 接着,就是睡到了现在。 两天时间没理世事,也不知道夏家去闹那一场,起没起到效果;李士实给萧敬下的眼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动摇太后的看法。 裴元开口想喊陈心坚,话到嘴边,这才想起那家伙出去帮自己办事了。 裴元索性离了后宅,回到外间旧宅那边。 值守的亲兵看见裴元,立刻上前说道,“千户,现在用人吗?” 裴元问道,“谁在这边?” 亲兵连忙答道,“程知虎程总旗在。” “哦哦。”裴元应了一声。 严格意义上来说,程知虎算是程雷响留在裴元身边的人。 程雷响所处的位置,担着天大的干系,关键时候的决断,可能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死。 程知虎留在裴元身边,算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裴元也很少让程知虎冒险,带出去的时候就留在身边,回来京城,就放在家中看宅护院。 裴元径直去了亲兵们的职房。 职房的门,正大开着,裴元这边刚有动静,几个亲兵就从里面涌了出来。 程知虎赶紧迎了上来,恭敬道,“千户,可要用人吗?” “嗯。”裴元应了声,“我打算、打算……” 裴元本想说打算去东岳庙找李士实,却又忽然一转念。 李士实那里虽然能得到不少高层情报,但是这个家伙对自己最近的举动知道的太多了。 从开恩科、大议功,到最近推陆訚上位的运作,李士实都有不小的参与度。 现在双方立场一致,也就罢了。 若是等到双方的利益分歧,或者和宁王翻脸的那一天,说不定就会留下不小的隐患。 可是若不去找李士实,自己又该从哪里获得那些高层的情报呢? 夏家? 太后把夏皇后移宫之后,内廷的那些宫人就看明白了风向,开始封锁夏皇后对外的联系了。 夏家可没有这样的能力,再得到什么重要的情报。 不然的话,上次也不至于六神无主的去找他。 裴元想了一圈,只想到了好兄弟萧韺。 萧韺……,萧韺就萧韺吧。 像这种不能明确评估的手段,到底能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还是从受害者口中问出来的才够准确。 裴元便道,“我打算去左都督萧韺家走一趟,带几个人跟着。” 程知虎很主动道,“卑职愿意亲自带人护送千户。” 裴元淡淡道,“你不行。” 也不解释什么。 说完目光往后看,先是略过了几人,又扫了回来,有些疑惑道,“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来着?” 很眼熟啊。 那几人真有泪流满面的冲动,为首的那个出列道,“千户,卑职是宋彦,是你刚提拔的试百户啊。” 其他几人也依次报过名字,乃是米斌、孙然、马涛、董兴。 裴元这才想起来,他从朱厚照那里讨了个旨意,可以在除了济南府以外的山东五府,各设立一个“行百户所”,专门用来打击罗教来着。 他哦了两声,拍了拍脑袋,撒谎道,“昨天喝得有点多。” 裴元索性道,“那就你们五个跟着我吧。” 说完,向主动答话的宋彦问道,“陈心坚这几天有没有教教你们,怎么做好一个百户啊。” 宋彦大着胆子答道,“陈总旗说,只要专心致志的忠诚做事,服从裴千户的命令就好。” 陈心坚只是个正七品总旗,宋彦等五人已经是从六品的试百户了。 但是他们这五个试百户,还是明白总旗为什么会比试百户大的道理。 裴元笑着看向其他几人,“你们呢?” 米斌、孙然、马涛、董兴也纷纷道,“卑职等誓死追随千户,对千户唯命是从。” 裴元笑了笑,虚点几下,“那行,过几天我就试试你们。” 裴元点了人手,随即带着他们出门去寻萧韺。 等到了地方一问,萧韺果然在家。 裴元让门子去通报,不一会儿萧韺就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等看见裴元,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拽着裴元的袖子往里走。 裴元心中一动,边走边开口问道,“萧兄,这是怎么回事?” 萧韺见后面的仆役没跟上来,焦急的低声对裴元道,“我叔父昨天不知怎么得罪了太后,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叫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通。” “今天早上,太后又让人把叔父叫去服侍游园。又在众多太监眼皮子底下,日头里站了两个多时辰。” “贤弟足智多谋,赶紧帮我合计合计。” 裴元听了,纵然早就心中有些预期,也免不了心生寒意。 那张太后看着还余有风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心胸狭隘的狠辣之人。 萧敬那老头年龄可不小了,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四个小时,只怕半条命都要交代进去。 得亏有当初萧敬算计裴元那事儿在前,裴元倒是一点都不亏心。 他想了想,问道,“我听说天子有在内廷重用萧公公的意思,难道对这样的事情视若无睹吗?萧公公也在司礼监掌握不少机务,岂可以寻常奴仆畜之。” 裴元倒是不怕朱厚照在应激之下,站出来力保萧敬。 毕竟这母子两人之间如果因为此事拉扯,不管结果如何,被拉扯的萧敬肯定是最不好受的那个。 哪怕是朱厚照赢了,让张太后最终服软了。 难道他这个让主母颜面扫地的奴仆,还能稳稳的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吗? 一旦朱厚照哪天服软了,说不定萧敬就是那个最好的赔笑祭品。 萧韺叹了口气,愁眉不展答道,“我也劝叔父请天子帮着说话了。可是太后这无名之火来的蹊跷,谁都不知道是哪里犯了她的忌讳。” “我等就算是想请罪,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算是想找人帮着求情,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啊。” “再说,我叔父虽说在内廷、外朝都受些尊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奴仆。太后想要处罚一个奴仆,不过就是随心而为的一件小事,难道谁还能揪着道理去讲?” “所以叔父才极力阻止了我们去向天子求情。” “这样啊。”裴元摸摸下巴,掩饰着自己的心绪。 这萧敬果然是个深谙内廷斗争法则的老狐狸啊。 他又问道,“纵然萧公公不去请求,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岂能瞒得过天子的耳目?难道天子就没有表示什么吗?” 萧韺无奈道,“所以说,事情赶得不凑巧。” “这两天,张锐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点证据,正在咬着司礼监的张永不放。” “张永让人向太后求了情,太后也让人向天子传话,说是张永劳苦功高,不宜因为小事多加责难。” “可天子换掉司礼监掌印的态度很坚决,太后见状,就没说什么。” “结果叔父这事儿发生的时候,太后听闻叔父就是顶替张永的人选之一,越发的不快了。” “天子到现在……,还没说什么。” 行吧。 裴元对朱厚照这操作并不意外,一个奴仆嘛,嗯。 裴元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么说张永的地位彻底不保了?” 萧韺答道,“都这个份上了,肯定是没希望了。如果没有天子的首肯,张锐这个东厂提督怎么敢冒冒失失的查司礼监掌印太监贪污的案子。” “天子既然已经出手了,难道还要留着张永每日在身前看着,闹得君臣都不自在?” 裴元顺着话头说道,“太后说的也有些道理,张永从东宫就跟着陛下,确实劳苦功高。处理刘瑾的时候,若没有张永居间勾连,只怕场面会更加难看。” “陛下……,说要怎么处置张永了吗?” 萧韺道,“听说是要送去南京。” “这等旧人,若是放在眼前,偶有所闻,也不免伤感。不如远远打发了。” 裴元听到这里,心中的石头放下大半。 只要张永是遣送南京,裴元就有足够的机会,将这个隐患彻底除掉! 而且没了张永,等朱厚照重新想启用东宫旧人的时候,谷大用和丘聚的含金量还会大大提高。 等陆訚下台了,就换上谷大用嘛,裴元可以帮照子哥把内廷安排的明明白白。 裴元又问道,“那张容呢?” 这种事情,还是要斩草除根的好。 萧韺摇头道,“不清楚,可能要跟着张永南下。陛下对张永还是有些情分的,听有些人说,可能会给张容在南京锦衣卫安排个位置,也算是就近照顾张永了。” 裴元没再多问,转而向萧韺道,“这等宫中的事情,我怎么能帮得上忙?既然是得罪了太后,为何不去找寿宁侯问问?” 萧韺叹了口气说道,“问了,没什么用。” 说着,向裴元解释道,“之前夏家曾经向陛下上书,请陛下为夏家和张家裁定天津卫的一些争议土地。” “结果陛下偏向夏家,几乎把所有争议土地,划拨给了夏家。” “昨天的时候,那夏家小儿跑去张家门前跪着,说是不敢要张家寸土,打算把土地还给张家。” “听说,好像还有个长公主家的儿子也在那恳求。” “张家知道天子最近心情恶劣,自然不敢把天子划定好的田地要过来。那夏家小儿,就跪在门前不肯走,惹得不少人纷纷围观。” “结果这件事没多久,就被天子知道了。” “听说天子愤怒的亲自策马赶到,把那夏家小儿重重打了一顿,又将那盛着田契的盒子,扔在夏家小儿身上。” “张鹤龄听说天子来了,连忙赶来相见,谁料天子理都不理,直接就走了。寿宁侯现在也不敢多事啊。” 裴元听的暗暗庆幸。 没想到朱厚照竟然气的直接去砸场子了,还好昨天和那些举子们忙着喝酒,没顾上去看热闹。 若是昨天裴元出现在现场,说不定就会被逮个正着。 以朱厚照的多疑,很可能就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那就不好玩了。 萧韺向裴元说的明白,连忙恳求道,“裴兄弟,我身边也没个能帮着合计的人,你可千万要拉我一把啊!” 裴元叹道,“你这没头没尾的,让我怎么帮你?太后终究是太后,只要太后还在,只怕萧公公就没有太大的机会。” 萧韺心头一沉,眉头锁的更紧。 裴元看着萧韺的神色,又轻声问道,“我怎么听说,宫里还有位太皇太后健在的,何不请那位太皇太后帮着说话?那位老人家说话,太后应该也要顾忌几分吧?” 萧韺翻个白眼,“天下哪有相处得好的婆媳?现在是张太后的儿子当天子,张太后哪还理会太皇太后什么想法?” 裴元听了摊摊手,“那还能怎么办?只能等张太后也成为太皇太后的时候,再想办法了。” 说着,开玩笑道,“我听说张太后和夏皇后这对婆媳相处的也不算好,到时候,萧公公不就有机会了?” 萧韺满脸的你在逗我,口中不悦道,“天子如今壮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张太后成为太皇太后?我叔父还能有多少春秋?” 裴元心道,这可不好说,萧敬可是还能再服侍一位天子的。 可是裴元也不好说什么“天子很快会挂”这样的鬼话,说出来谁又能信? 他只能露出个平淡的笑容,慢慢道,“萧公公等不起,萧哥哥难道还等不起吗?” 萧韺听了裴元这话,一时瞠目,“你这、什么意思?” 裴元微微前凑低声道,“萧公公若是真的因为太后不喜,被迫离开内廷。那萧兄觉得,你屁股底下的这左都督还能坐稳吗?” “就算萧兄能够稳稳地当你的左都督,等到将来萧通要入仕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本章完) 第475章 攫取全功 第475章 攫取全功 裴元看着萧韺,“现在再想想我刚才的话?我再问你,萧公公等不起,难道你等不起吗?哪怕你等不起,难道萧通就等不起吗?” 萧韺瞪大眼睛,看着裴元,“你、你不会真打算熬到张太后变成太皇太后吧?” 裴元反问道,“不然呢?” “张太后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当她固执起来的时候,难道你打算只凭区区裴某的智慧,就与之抗衡吗?” “既然事情难以挽回了,我们为什么不趁着还有主动,把收场做的漂亮一点呢?” 萧韺停下脚步,摆摆手示意后面的奴仆不要跟上来。 他认真的盯着裴元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元知道,眼下的事情关系到萧家的前途命运,自己若是不能说服萧韺,那绝对没希望达成目的的。 裴元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对萧韺认真说道,“从天子偏袒夏家的事情也该看出来了,天子是断然没有废后念头的。” “而且废后这样的事情牵扯很大,在天子不肯的情况下,外朝是绝对不会有人敢和太后呼应的。” 萧韺道,“就算这样,可是夏皇后无子,将来就算做了太后也未必能像张太后这样权重。” 裴元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问题?” “等到天子有后,哪怕那些皇子不是夏皇后所出,她这个嫡母若要抱养哪个,你猜那有子的妃嫔欢不欢喜,答不答应?” 萧韺心中一转念,倒也释然。 这肯定会答应的啊! 不管是哪个妃嫔生了儿子,若是那妃嫔养在自己身边的话,将来想要继承皇位,还要少不得一番争夺。 可若是被皇后抱养了,皇后又没有儿子,那就是妥妥的嫡子待遇。 将来光凭这个皇后抱养的身份,在皇位的候选上,就能直接拉开其他皇子一大截。 在这种相互成就的情况下,等皇后抱养的儿子长大登基,又岂能不对这个太后感恩戴德? 而且皇子继位后,为了强调自己的嫡子法理,稳固统治秩序,也会将太后高高捧起来的。 裴元见萧韺意动,又继续道,“现在夏皇后虽然处境艰难,但是多年的媳妇总有熬成婆的时候。” “我刚才听你所说,萧公公似乎已经有了退避之意。” “如果萧公公能在临走前雪中送炭,给夏皇后秘密安排些忠心可用的人手,等她当了太后,你们萧家不就又有出头之日了?” 萧韺听完裴元这大胆的建议,本能的就拒绝道,“你这、你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裴元轻笑着,半是戏谑的问道,“不然呢?莫非你觉得老迈尽显的萧公公,能活得过风韵犹存的张太后?” 若换到以前,萧韺肯定要斥责裴元的无礼,可这会儿他却没什么心情了。 就见裴元又装作疑惑的继续问道,“莫非萧兄打算把下面割了,亲自进宫去接手令叔父多年攒下的家底党羽?” 萧韺脸色立刻变了,不加思索的拒绝道,“开什么玩笑?!” 他现在是正一品左都督;又有世袭的伯爵在身;重仓压在裴千户身上的项目也利好频传,他得是多想不开,才会想到跑去宫里当太监。 裴元听萧韺这么说,不由摊摊手,无奈道,“所以呢。” “萧公公改变不了太后对他的极度恶感,甚至连太后为什么憎恨他都不知道。他又活不过张太后,就算默默熬下去,也见不到出头的那一天。还不如急流勇退,找个地方安享晚年。” “而你,又不愿意进宫接受萧公公的党羽。莫非,咱们什么事都不做,就这么任由你叔父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萧韺听着默然不语。 裴元看着萧韺。 声音慢慢的,像是蹑手蹑脚靠近一样,充满蛊惑的劝说道,“为什么不把那些本来就派不上用场的资源,拿来为你……,为你的儿子……,做点长期的规划呢?” 萧韺那阴沉着的脸,在沉默片刻后,终于动了动,他低声道,“你是说赌一赌夏皇后?” 裴元继续说着让人信服的话,“白白会浪费掉的东西,拿来赌一赌有什么好心疼的?” “既然赌了,为什么不赌的大点?” “拿一个你不心疼的东西,去赌一个无比辉煌的未来,难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萧韺思索着裴元的话。 这、这实在太合理了。 这和自己空手套白狼,获得一个通天的靠山有什么区别? 只是想一想,萧韺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裴元继续引导着萧韺的思路,“夏皇后现在孤立无援,基本已经被封锁了内外互通的可能。” “萧公公的党羽甚至不必急于出头,只需要在暗中帮着打听消息,传递情报,就足以起到难以想象的巨大作用。” “那些宫里的人,见多了起起落落。说不定让他们秘密效忠夏皇后,比起之前效忠萧公公时,还能让他们更觉得有些盼头呢。” “面对强势的太后,夏皇后现在能做的也不多。那些党羽处境安稳,前景广大,也不至于就树倒猢狲散了。” 萧韺被裴元说的越发心动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道,“这么说,我该去劝说我叔父,趁着形势还不明朗,早做打算?” 裴元下意识想要点头。 但旋即生生的阻止了自己的动作。 对个大头鬼啊。 萧韺既然已经破防,那就是该自己掌握主动的时候了! 裴元立刻不动声色道,“是个办法,但未必佳。” 萧韺又有些不解了,他看着裴元略有些烦躁道,“这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 裴元见前方有个游廊,便道,“萧兄不要急,且去坐下听我细说。” 萧韺也知道这种大事应该慎重,只得耐着性子,与裴元同到了那游廊中。 两人坐下,裴元向萧韺问道,“萧公公对你父子甚是喜爱,想必也经常和你们提起一些宫中的事情吧。” 这种事情是比较犯忌讳的,萧韺纵然觉得裴贤弟很可靠,但也不敢明白承认。 只能含糊道,“好像提过几句。” 裴元继续追问道,“那不知道萧公公有没有向你们说起过夏皇后的事情。” 萧韺皱眉道,“这、这我一时半会儿哪想的起。” 裴元笑了笑,说道,“无妨,你想不起,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 “你也知道,为了避免再出现李子龙那样祸乱宫闱的妖人,镇邪千户所的千户被特赐象牙腰牌,是可以直入后宫救驾的。” “上次我曾经奉命入宫追踪邪物,去过一趟皇后寝宫。虽则只是在偏殿查探,但也和夏皇后有过一面之缘。” “从裴某的直觉,以及夏皇后的一些所作所为能看的出,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裴元说到这里顿了顿。 萧韺想了想,居然点头附和道,“我好像听叔父也提过,夏皇后挺有见识的。” 裴元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兄长觉得,你们萧公公现在把党羽投靠过去,夏皇后会承你们多大的人情呢?” 萧韺理所当然的说道,“夏皇后现在处境艰难,我们萧家雪中送炭,她自然是感激涕零了,铭记于心了。” 裴元轻轻点头,赞同道,“感激是肯定有的。” 说着,以拇指掐住了小指的前段,比划了一下,“大致,有这么多吧。” 萧韺有些懵逼,他茫然的看着裴元,“什、什么意思?” 就算萧韺再怎么看不懂,但是裴元比出的那一点指头代表着什么,他还是能猜出来的。 让萧韺懵逼的是,这样雪中送炭的恩情,为什么裴元会认为夏皇后内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激呢? 难道夏皇后不该铭记于心,把他们萧家的恩情,牢牢记一辈子吗? 萧韺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沉不住气问道,“莫非夏皇后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裴元摇头,脸上神色淡淡,“并不是这个原因。夏皇后是个聪明人。” 萧韺听得糊涂了。 她是不是忘恩负义,和她是个聪明人有什么关联? 裴元为萧韺解惑道,“我的意思是,正因为夏皇后是个聪明人,所以咱们能想到的这些事情,夏皇后也一定能想的到。” “就算她现在、一时、哪怕很长一段时间想不明白,但她终究会想明白这件事的。” 裴元刻意的停顿着,加重着语气,“你们萧家,是穷途末路了,才去投奔她的!” “你们的目的,只是想趁乱投机,从夏皇后这里下注博取利益!” 萧韺听着不淡定了。 他已经听出了裴元话中的意思,就算是雪中送炭,忠心老仆的关键援手和为了投机拿着注定要失去的筹码赌上一把,得到的回报肯定是不同的。 前者,除了丰厚的回报,还能得到夏皇后的感激和人情。 而后者,会成为在兑现时斤斤计较的交易。 萧韺喃喃道,“这、可我们最终帮助了她啊。” 裴元再次伸出了那只手,用拇指掐着小指的一截比划道,“所以她会记着你们的情分,也一定会报答你们,但是可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 萧韺听了有些烦躁的抓抓头。 裴元让萧韺消化着这个信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萧韺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裴元才慢悠悠的问道,“那萧兄是怎么打算的?若是为了这点利益,你还愿意赌吗?” 萧韺被裴元问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闷闷的说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本就要白白浪费掉的东西,哪怕赢来一点也是好的,总比全都弄没了强。” “我想,叔父也肯定会答应这个做法的。” 裴元听了沉吟不语。 等到又过了一阵,萧韺烦躁的想起身了。 裴元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有一个故事,不知道萧兄想不想听。” 萧韺看了裴元一眼,目光微动,慢慢冷静下来。 萧韺想起裴元之前做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的期待。 他有点紧张的看着裴元,“贤弟请讲。” 裴元说道,“从前的时候,鸱夷子皮以门客侍奉田成子。田成子逃离齐国,准备投奔燕国时,鸱夷子皮就背着通关符牒,一路跟随着他。” “有一次,行至一座大城,子皮对田成子说,你的容貌尊贵威严而我则丑陋凶恶,若是我作为你的随从,别人只会以为这是寻常的事情,最多把你看做千乘之君。” “可若是由你屈尊来侍奉我,那么别人就会把我看的更加尊贵,以为我是万乘之卿。” “这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为了获得额外的礼遇,不如在外人面前,由你来服侍我。” 裴元让萧韺消化了一会儿,随后看着萧韺,在萧韺面前,把掐着小指的拇指挪开。 接着展开五指,又紧紧的攥成拳头。 说道,“这就是把你那浅薄的恩情,变成让夏皇后感激涕零,愿意涌泉相报的方法。” 萧韺若有所思,旋即看着裴元,等着他的解释。 结果裴元一句话,就险些把萧韺整破防。 就听裴元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为了利益的最大化,到时候萧公公何不把这功劳归功于我呢?” 萧韺险些被气晕过去,“什么?!裴元你还是不是人?” 裴元却丝毫不理会萧韺的愤怒,一点一点的为萧韺分析着。 “一则,我并无萧家穷途末路的处境,所以由我来做,更显得诚意十足。夏皇后也会把这份援手,当做真正雪中送炭的人情来看。” “二则,我只是区区正五品千户,而萧公公为司礼监随堂太监,是内廷颇有权势的大珰。” “若是我为萧公公做事,不过常人而已。你我所为,不过常事而已。” “若是萧公公归功于我,既可以坐实前面的贡献,也必能让夏皇后大大高看我们。” “夏皇后势单力薄,能依靠的亲族,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夏助。若我们能让夏皇后另眼相看,何愁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与之前那点微薄的感念相比,我们为什么不搏这一票大的?” (本章完) 第476章 路走窄了 第476章 路走窄了 听完裴元这番话,萧韺实在是有些绷不住了。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们萧家多年积攒的党羽和人脉,好不容易准备兑现点好处,怎么就成你的了?! 这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 而且,你到底是想干夏皇后一票大的,还是想干我们萧家一票大的? 萧韺怒视着裴元,质问道,“你这是演都不演了,直接想明抢是吧?” 裴元却一脸正色,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说什么胡话呢?我先帮你存着。” 萧韺忍不住破防喷道,“你放屁!” 裴千户做人童叟无欺,当然要给出保证,他信誓旦旦道,“放心,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萧韺听了这个,只觉得额头的血管在突突的跳。 他直接给了裴元一个死亡凝视。 裴元见萧韺脸色不对,赶紧又补充道,“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兄弟提前给你折现了也行。” “或许,这可能是个更好的方案。” “与其期待那若干年后虚无缥缈的回报,你们萧家还不如想想,现在就能从我这儿换点什么呢?” 萧韺这会聪明的智商也占领高地了,立刻冷笑道,“要是帮助夏皇后没好处,你怎么可能会抢着做?” “既然你比我更明白这里面的利弊,那我为什么不直接选你要走的路?” 裴元心道,那当然是因为,对我来说,夏皇后现在就能派上用场,对你们来说,还得等她变成夏太后才有指望。 而且,没有自己那一系列的谋划,这个夏皇后就成了一步废棋,说不定连成为夏太后的机会都没有。 到时候你们的这些投入,完全就是打水漂啊! 可惜,萧韺目光短浅,完全不能体会自己的好心好意。 裴元只能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兄弟我实话给你说,这些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啊。” “这些谋划之所以有用,那是因为,执行的人是我裴元啊!” “而且,刚才我不是解释的很明白?” 萧韺直愣愣的看着裴元,很干脆的说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了。” “我只知道,要是再听下去,老子什么都没有了,全他妈成你的了。” 看到萧韺这副完全不想沟通的样子,饶是裴元这等擅长说服的人,都有些无力。 裴元不怕聪明人,也不怕蠢人,就怕遇到这种不听不听。 裴元还待努力,萧韺已经果断向远处的仆役招手,“送客!” 裴元见仆人脸上堆着讪笑过来,也不想失了体面,向萧韺做着最后的争取,“要不然的话,兄弟你去和萧公公再商量商量?这件事还能谈。” 萧韺不屑道,“哼,你这种伎俩骗骗我也就罢了,还想哄我叔父?快走快走,莫要撕破脸,彼此难看。” 裴元见萧韺态度坚决,只能摇摇头,无奈的离开萧府。 见到裴元出来,守着的外面的宋彦,趁着陈心坚不在,赶紧在裴千户面前刷脸。 于是主动询问道,“千户,莫不是此行不顺?” 裴元回头看看“哐当”关上的大门,感叹道,“倒也不是,只是没吃到更多的好处。” 虽说没能全取其功,但是能说服萧家把宫中的党羽投资给夏皇后,也是个很好的收获。 随着张宗说酒后打死了夏家女,太后对皇后开始毫不留情的打压,双方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 这时候如果能加强夏皇后,多少可以牵制下张太后。 而且,就算是牵制失败,被张太后一锅端了,那又如何? 这些可是萧敬的党羽,这些人若是覆灭了,说不定还能给陆訚整合内廷减小不少阻力呢。 想着这些,裴元再次回头,向着萧府大门感叹,“窄了啊,路走窄了啊。” “我本想以平等的身份和你利益交换,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疏远。” “那就,私密马赛了。” 事情不成,裴元有些扫兴的往回走。 路上的时候,裴元顿了顿看了看五个手下,“这两天有没有夏家的人找上门来?” 按理说,夏助跑去张鹤龄那边闹了一场,事情还惊动了天子,事后怎么也该来找自己反馈一下的。 怎么没有动静了? 宋彦如实答道,“一直没见夏家来人。” 说完,又猜测道,“会不会他们去了智化寺那边?” 裴元这才拍拍脑门,“走,去智化寺!” 于是众人又调转方向,前往智化寺。 等到了智化寺一问,果然听说夏家来了两次,打听到裴元不在后,还想要询问裴家的住处。 在这坐班的澹台芳土,自然不敢随便透露裴元的住处,夏家也没能耐从这么大的京城寻出一个正五品的小武官,因此只能留了个报信的仆役在这里,等裴元来了好随时通知那边。 裴元一边往东院正堂走去,一边吩咐道,“让那仆役去把夏儒和夏助叫来,记住,是两个都来。” 等那锦衣卫去了,裴元又对宋彦道,“你们五个,也跟我过来。” 宋彦等人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差遣,只是这一阵子一直没听裴元说起后续,心中正有些没底。 见裴元让他们五个过去,都猜到是自己的岗位八成要落实了,一个个难掩心中的激动。 裴元到了堂中坐下,向五人问道,“上次让你们自己商量,已经定好了吗?” 几人纷纷答复已经定好了。 随后各自说了自己选的地方。 宋彦是兖州府、米斌是东昌府、孙然是青州府、马涛是登州府、董兴是莱州府。 裴元简单问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道,“你们五个在阳谷一战中表现的不错,也算是和本千户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这次去了地方,好好做事,不要给我丢脸。” 五人连忙应是。 裴元又道,“等会儿,我就把朝廷建立这五个行百户所的公文给你们,等你们到了各府,可以让知府衙门协助你们把行百户所建起来。” “若是知府衙门不肯做事,就问问他们,费宏费大学士的话好不好使。” 裴元说完,给这五个吃了个定心丸,“当初向天子请求建立‘行百户所’打击罗教的时候,费大学士也在场,不怕他们不做事。” 五人听说后台这么硬,顿时把腰杆挺得笔直。 裴元在旁人面前,一直展现的是努力打击罗教的姿态。 陈头铁带着人秘密在泰安发展罗教徒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五个亲兵,也只是看到裴千户把那些邪教徒转交给了陈总旗,似乎是在秘密审讯,之后他们这些亲兵就跟着裴元东奔西跑的见贺环、见王敞、随后又入京,对别的全然不知情了。 甚至就连那些跟着陈头铁的人,除了极少数核心,别的人也都是一知半解。 因为陈头铁对他们的说法,这些人是奉命在罗教卧底,平时教里的事情少打听,万一暴露就完蛋了。 裴元也不急于向这五人挑破和罗教的关系,对他们说道,“明日你们就从澹台百户那里带两百人南下,然后将这两百锦衣卫交给正在阳谷的司空百户。” “这带去的两百锦衣卫,就留在阳谷,和原本留在莲生寺的徐州亲兵替换下。” “原先我们带去的那两百徐州亲兵,就分给你们五个了,也算是给你们做个班底,免得到了地方上无人可用。” 五人听了俱都大喜。 他们本就是徐州兵出身,对那些同患难的徐州兵彼此也熟。 那些人手,可比京中调去的锦衣卫好用多了。 裴元看着五人,说道,“每人先四十个,之后我再给你们慢慢补。” “山东地域广阔,人口繁密,一府之地咱们只有区区一个行百户所坐镇,真遇到什么麻烦,处理起来压力也不小。” “等你们补满了兵员,就好好地把人给我练出来。” 宋彦等连忙说道,“卑职等,定然不辱使命。” 裴元满意的点点头,旋即又想了徐州卫指挥使郭晖。 裴元要谋夺他徐州卫的兵员,肯定不能让他太跳,这次皇庶子的事情,当然没有他的份儿。 可惜现在王敞已经卸任了南京兵部尚书,陆訚提督军务的差遣也没了,裴元想要再插手军务已经不那么方便了。 裴元这会儿拿不出很好的条件,想要从他手里弄人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裴元想着,向那五人问道,“你们几个对原来的郭指挥使了解多少?” 宋彦等人听得诧异,不知道裴元是什么意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起来,郭指挥使对他们可不薄啊。 当初丁鸿面对正三品的缺,都能忍住,不愿意顶替了郭指挥使。 他们这些人难道就没受过郭指挥使的恩惠吗? 见五人迟疑着没反应,裴元笑着解释道,“放心,老子又不害他,只是琢磨着用什么办法,能从他手里给你们弄点精兵过来。” “也不用多,弄五百人过来就行。到时候你们一人一百,加上那些老兵,足够维持住一个百户所。” 听裴元说是给自己的百户所弄人,五人立刻踊跃起来,七嘴八舌的说道。 “郭指挥使素来贪财,或许能想想办法。” “郭大傻子好色,偏偏又惧内,我知道他养的几个外室在哪,千户用来要挟他,一下一个准!” “别看徐州卫的兵额充足,但实际上,老少爷们都是吃的临清造船厂和清江造船厂的工食银子。徐州卫的空额,至少得让他吃了一半。千户不是锦衣卫吗,直接给北镇抚司和东厂说一声,不怕他不就范。” “我可以偷偷让人回乡去私下串联,到时候直接拖家带口的做逃户就是了。反正可以户籍顶缺在镇邪千户所,还不用费什么。” 裴元听得十分炸裂,对这些人的忠诚度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称赞道,“果然一个个有勇有谋,身怀绝技。这样,你们先去阳谷把兵马交接了,然后暂且带着人去泰安府,我有点事让你们做。” “这件事注意隐藏行迹,不要暴露了身份。” 五人听了连忙应是。 等到他们退下了,裴元起身,亲自去正中佛堂,看了在那边坐班的澹台芳土一眼。 澹台芳土见了裴元,赶紧起身问候。 裴元示意周围人退下,随后对澹台芳土道,“还记得好几次给咱们找麻烦的张容吗?” 澹台芳土在内心小小的纠正了一下,是给“你”找麻烦的。 只是老人家懒得计较这些,说道,“记得。” 裴元平静的看着澹台芳土道,“张永和张容失势了,我听得有可靠消息,说是要送到南京去。找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帮我留意着他们的行踪。” 澹台芳土眼皮一跳,犹豫着没开口。 裴元也不瞒着澹台芳土,语气很放松的说道,“天子素来心性不定,说不定过两年张永又要起复了,到时候张容说不得还要找我们的麻烦。这种事,斩草不除根,你也知道的……” 两人这一年多,不敢说杀人如麻,也一起干掉了不少人。 都是凶恶之辈,没必要说的遮遮掩掩。 澹台芳土叹了口气,提醒道,“毕竟是前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他要死了,恐怕会朝野震动。” 裴元宽慰道,“动手的人,背锅的人,我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还缺一点关键情报,确定动手的时机,别的都好说。” 澹台芳土也没什么好劝的,点头道,“行吧,我会让人盯着他们。” 出了澹台芳土坐班的佛堂,裴元想着宋春娘上次给自己说的那件事情,口中喃喃道,“这关键时间点嘛,就看那边有没有默契了。” 裴元正盘算着,就听把门的锦衣卫回报,“千户,庆阳伯父子来了。” 裴元回过神来,吩咐道,“让他们去东院正堂等我。” 裴元告诉萧韺的法子,确实是最好的收场结果,只不过这小子没有做出聪明的抉择。 在他决定不听不听以后,裴元已经决定要甩开萧家,单独对夏家报价了。 等裴元把萧家摆上餐盘,他们甚至没有在这场交易中开口的机会。 (本章完) 第477章 来的不晚 第477章 来的不晚 当裴元进入公房时,夏家父子已经等在里面。 或许此地此景,让他们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两人见裴元进来,都下意识从座椅上起身相迎。 庆阳伯夏儒略感羞辱,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这次裴元并不倨傲,进来就笑着招呼道,“快请坐,事情办的如何了?” 两人坐下,夏儒看了夏助一眼,夏助连忙道,“都按千户说的做了。张鹤龄不敢收那些田土,我就跪在张家门前苦求,后来有不少人围观,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惊动了天子……” 等夏助绘声绘色的说完,裴元对照了下萧韺那边得来的情报,说道,“这样就差不多了,寿宁侯只要肯消停,别人也不敢这时候贸然来招惹你们。” “若是求稳的话,可以把长宁伯也拖下水。” 裴元说到这里,向两人问道,“对了,皇后那边和你们联系上了吗?” 两人刚要松口气,心情立刻又沉重了。 夏儒忧愁道,“还没有。宫里那些小人惯会见风使舵,现在不但没人愿意帮着皇后通风报信,听说还都严防死守的,想要拿住皇后的过错,等着在太后面前立功。” “现在就怕皇后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一旦被奸人蛊惑,应对失措,反倒容易出大麻烦。” 裴元听到这里,忍着暗爽,故作为难的沉吟片刻,这才傲然道,“无妨,我会出手。这件事由本千户来安排吧。” 夏儒听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千户莫非在宫中也有人手?” 这怎么可能? 这裴元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面对那些宫中大珰,应该只有唯命是从的份儿,有什么能力向宫中伸手。 何况现在张太后摆明了要打压夏家,就算有些人脉关系,也不敢妄动吧? 裴元毫不犹豫的把萧家摆到了餐桌上,“司礼监随堂太监萧敬,你们总该知道吧?” 夏儒闻言心头一震,连忙问道,“是那个前些天去兵部调来宣府兵的萧公公?” 萧敬之前资历虽然很深,但主要是在内廷做事,外朝很少听闻他的名字。 在弘治朝,萧敬才进入司礼监,但那时候最有影响力的宦官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在李荣的阴影下,萧敬仍旧名望不显。 直到前段时间兵部之变,萧敬干脆利落的配合李浩拿走调令,将宣府兵调入京城。 那时朝臣们才注意到了这个果决能任事的老太监。 裴元道,“不错,我会让萧公公的人配合你。有萧公公的人帮忙,就能设法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悄悄给皇后送去。” “当然,若是太机密的消息,你也别指望,谁都不敢保证那些人的忠诚有几分成色。” “互道个平安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前期可以先试试,你有什么信物吗?我可以先让人送进宫去,也好取信于皇后。” 夏儒听到裴元这么说,倒是信了几分。 只是看到裴元如此相助夏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夫有句话可能冒昧了些,但是老夫实在想不明白,裴千户这么用心帮夏家,不知道是图什么呢?” 寿宁侯家要和夏家作对,一是为了田土的争端,二是因为张宗说之妻夏氏的惨死,让张家人担心夏家以后得势了会报复。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而且双方有着极难化解的矛盾。 双方的目的和原因,一清二楚。 但是这个看上去神秘莫测的裴千户,却让人根本看不透。 真要是最后夏家坏在此人身上,只怕都得做个糊涂鬼! 裴元平静道,“不必多心,你们夏家的死活对我没有什么意义。留着你们,是因为本千户还有用到你们的地方。实不相瞒……” 裴元正要稍微吐露一点东西让夏儒知道,却忽然发觉,门外有锦衣卫张望。 裴元见状,顿住了话头,让那锦衣卫进来。 那锦衣卫进来后,看了屋中的夏家父子一眼。 裴元会意,示意他走上前来回话,那锦衣卫赶紧凑过来,低声对裴元回报道,“千户,左都督萧韺在外面求见。” 裴元愣了下,他怎么来了? 裴元的目光看看夏家父子,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道,“庆阳伯先稍等,千户所里有些事情要处理。” 夏儒虽然被晾着有些不快,但是有刚才的消息打底,他家正是求到裴元的时候,连忙道,“无妨的,无妨的,千户自去处理便是。” 等裴元见到萧韺,却见这家伙耷拉着脑袋,一脸悲怆的模样。 裴元好奇道,“萧兄这是怎么了?” 萧韺戚戚然开口道,“你走后我就去见了叔父,正好提起了你的事情。我就把你那个该死的计划提了提。” 裴元心道,别啊! 我都要和夏家开谈了,你们乖乖等着我卖掉就是了,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裴元连忙道,“小弟也是一时糊涂,那毕竟是萧公公多年的心血,我一个外人,哪有贪图这功劳的资格。” 萧韺叹了口气,仰望天空四十五度。 半晌才道,“我叔父确实是舍不得啊!” “他也知道太后是个小心眼的人,明白这宫里是待不住了,之后不是去南京,就是要去为先帝守灵。” “但,这是他多年的心血啊!” 裴元有些纳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之前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裴元直接问道,“萧兄不是对我那法子不屑一顾吗?为什么又和萧公公提起了?” 萧韺那仰望天空四十五度的脸上,闪烁着一点晶莹,然后滑落。 “叔父说……,这是他历经四帝,才积攒的忠心党羽。反正我也有儿子了,打算让我自阉入宫,接手他的人脉和基业。”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夹紧双腿,屏住了呼吸。 萧公公可真的是个狠人啊! 萧韺转过脸来看着裴元,眼中已经流出两行泪水,“我也是没办法啊,这才把你的那些法子都说了,想劝叔父把那些资源都押注在皇后身上。” “可是叔父和你说的一样,认为皇后是个极聪明的人,能瞧出我们萧家是末路来投,根本不会念情。” “就算将来皇后有机会成为太后,也只会轻看我们没有早做决断,未必真就回报多少好处。” “所以呢?”裴元好奇。 萧韺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所以,还是坚持要阉了我。” 行吧,裴元已经大致明白了。 萧韺这才道,“我这时候想起你最后劝说我的那些东西,所以不得不把你那个替我们出头,换取更大利益的法子也说。” 裴元看着萧韺问道,“然后呢?” 萧韺擦了把脸上的泪,“然后,我叔父居然赞同了。” 裴元心里麻麻的,你别赞同啊,我这都要和夏家开价了。 有心不理会萧韺,又怕最后关头坏了事。 裴元的信心来源于,萧敬离开内廷中枢,必然会让萧敬的党羽因为失去主心骨和对未来的盼头而崩散。 与其白白承受这个损失,还不如雪中送炭的投资皇后一下,说不定以后就能得到无穷的回报。 毕竟,裴元又不是劝萧家造反,只是灵活的选择下一个主人而已。 对于一个已经效忠了四任皇帝的老太监来说,这有什么难的? 就算萧家不愿意借助裴元的手获取更大的利益,这个善后的方式,逻辑上是完全没问题的。 萧家完全顶不住这样的诱惑。 裴元只需要在萧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们打包做人情给夏家,换取把夏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但裴元想不到的是,把萧韺阉了送进宫,真的成了萧敬的选项。 这特么就不好搞了啊。 萧家还是有退路的。 就是这个退路惨烈了点。 好在听萧韺的这个意思,萧敬对自己之前的提议倒是很有兴趣。 双方仍旧存在了延续合作的可能。 裴元有些郁闷的向萧韺问道,“萧公公怎么会赞同的,他是怎么说的?” 萧韺说道,“我叔父说你分析的很对。” “就这?”裴元有些意外,“难道他不明白,是我要在夏皇后面前,顶替你们萧家的功劳?” 萧韺无奈道,“我也给叔父说了,可是叔父说你说的很对。” “他还告诉我,无论怎么厌憎,都改变不了这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既然正确的结果就在那里,能不能拿到,是取决于我们有没有用正确的方法。” 裴元叹了口气,要是之前是和萧敬谈就好了。 和聪明人交流…… 就好骗多了。 裴元有些不爽的看着萧韺吐槽道,“这本该是你要明白的,害得我又白忙一场。” 只是现在抱怨也没有意义了。 裴元向萧韺询问道,“那你叔父让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萧韺怏怏问道,“叔父说,既然裴千户把我的付出变成了大家的付出,那就该把你的利益变成大家的利益。” 裴元沉默片刻,勉强的答道,“行吧。” 说完,询问萧韺道,“需要立字据吗?” 萧韺说道,“不用。” 裴元有些惊奇,“哟?怎么这么大方?” 萧韺翻了个白眼,说道,“真诚点,我又玩不过你。” 裴元唏嘘了一会儿,叹道,“行吧,从明天开始,让萧通跟着我做事吧。将来不管如何,都亏待不了你们。” 萧韺的再次入局,虽说给裴元多了个拖后腿的,但是也能让裴元更容易的直接掌握萧敬在宫中的势力。 整体来说,好像也不算坏事。 萧敬的离场,能让裴元在宫中获得一些有别于陆訚和谷大用的盟友,这些人未必得势,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裴元看了看萧韺,见他似乎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于是主动询问道,“萧兄你已经不必入宫了,又悲从何来啊?” 萧韺听了裴元这话,脸上彷佛带了痛苦面具,“我这会儿越想越气,想到你这狗东西白嫖了我们萧家那么多好处,简直比阉了我还难受。” 裴元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吧,还不算晚。” 萧韺被裴元说的莫名其妙,见裴元自顾自往东院走,只得跟上。 他正酝酿着,想着后续怎么让裴元狠狠地出血弥补弥补,就被裴元领入了他平时处理公务的公堂之中。 堂中正坐着两人,见到裴元进来,都主动起身招呼。 裴元给萧韺介绍道,“这两位,一个是庆阳伯夏儒,一个是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夏助。” 萧韺的目光扫过两人,先是想着庆阳伯的哪位,又琢磨着这是哪来的锦衣卫指挥使。 接着,他忽然醒悟过来,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两人都姓夏! 于是萧韺瞬间明白了。 夏家!夏皇后的夏家! 接着,萧韺急速的思索了起来,裴元刚从自己那里抛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方案被自己赶走,立刻就在这里约见了夏皇后的夏家。 这是什么意思? 想着自从认识裴元以来,他那不可思议的诸般手段,萧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后背往上窜。 他正要质问裴元想干什么。 就听裴元又给夏儒和夏助介绍道,“这是左都督萧韺,乃是萧公公的侄儿,我刚才没骗你们吧。” 萧韺听到这话,越发的卧槽了。 所以裴元这狗东西刚才在和他们说什么? 裴元似乎猜到了萧韺想问什么,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你来的不晚,就一起谈谈吧。嗯,关于襄助夏皇后的那些事情。” 萧韺立刻怒目裴元。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狗东西把萧家给卖了。 不想,裴元一点也不心虚的瞪了回去,口中则提醒道,“别忘了,我去在你家时,最后给你说的那些东西。” 萧韺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裴元的意思。 裴元这是告诉萧韺,让萧韺别忘了这件事要由他来主导,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也就是说,这狗东西不但打算偷偷把自己卖了,在自己发现后,为了保证裴元能卖个好价钱,自己不但不能吭声,后面还得配合着? 正想到要配合,裴元就开口了,“怎么不和客人打个招呼?” 萧韺听到这里简直要炸裂了。 他不是人啊! (本章完) 第478章 原来小丑是你啊 第478章 原来小丑是你啊 在这一刹那,萧韺甚至有掀了桌子直接走人的冲动。 但是萧韺一想到,只要自己离开这里,裴元这狗东西就能肆无忌惮的把自己卖来卖去,又实在放不下这个心。 为了不面对这种屈辱,他曾努力拒绝,但是没想到拒绝之后仍旧要面对屈辱。 萧韺的牙齿咬紧,心也在滴血。 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吉吉,却也不得不坚强。 萧韺几乎是以无畏的凛然站起身来,这时……,萧韺却惊奇的发现对面刚坐下的夏家父子同样一脸悲愤的站了起来。 “?” 萧韺心中的愤怒慢慢消失,然后一脸狐疑的和两脸狐疑的夏家父子对视着。 接着三人的目光落在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裴元身上,又落在彼此身上,神情都有些精彩。 ——原来小丑是你? 裴元轻咳一声,摆摆手,“都坐都坐。” 等到三人坐下,裴元往回找着自己的情绪。 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咳咳。”裴元硬挤出了两声,先指了指萧韺,对夏儒说道,“情况你也看到了。” 想说什么,觉得刚才的气氛有些逗比,不是很好抬价。 于是又道,“你可能对萧家不太了解。萧公公是天顺年间的老臣,已经服侍了四任天子,每一任天子都对他信赖有加。” “张永张公公的事情,你们也都该听说过了。眼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空缺,萧公公就是最有希望填补这个位置的人。” 裴元的这一番介绍,立刻让没有太多政治地位的夏家父子,对萧家肃然起敬了。 虽然他们对内廷外朝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有多牛逼,心中还是有数的。 萧韺不知道裴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不吭声的听着。 裴元说完这番话后,给了萧韺一个眼神,萧韺莫名其妙,留心起裴元接下来的话了。 就听裴元说道,“本来萧公公也是不想做这件事的,他现在前途无量,离内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因为帮助皇后,得罪了太后,最后沦落到流放南京的下场,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们也看到了,左都督……,是带着情绪过来的。” 夏家父子刚才还在为萧敬的树大根深欢喜,觉得有萧敬相助,夏家这波应该稳了。 可听到裴元这话,这会儿却有些慌了。 夏儒不敢去求“带着情绪”的萧韺,只得对裴元言辞恳切的说道,“千户,这件事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只要能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一关,但凡我们夏家有的,老夫决不吝惜。” 萧韺已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这会儿彻底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萧敬惹怒了太后的事情,目前只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传播。 夏家父子因为夏皇后的原因,遭到了严防死守,现在对皇宫内的事情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清楚。 至于萧敬得罪太后的原因。 ——谁他妈知道是什么原因?! 萧敬这个受害者自己还稀里糊涂呢。 那么既然如此,裴元自然可以颠倒时间顺序和因果逻辑,把“萧敬因为得罪了太后,不得不离开内廷,然后出于不浪费的投机的想法,让手中势力协助夏皇后”的事情,变成了“萧敬因为帮助夏皇后,因此得罪了太后,不得不离开内廷。” 这样一操作,效果简直绝了! 一下子让萧敬从一个狼狈的投机败犬,变成了慷慨壮烈的忠狗。 而且别说夏皇后现在不知情了,就算事后夏皇后问起来,宫里其他人,谁又能说的明白? 甚至就连萧敬到底是不是因为帮助夏皇后,才导致了太后的打压,都没人能说清楚。 裴元这一操作,几乎完美的规避了之前的隐患,把这份投机利益最大化了。 萧韺想到此事的隐患尽去,竟然有些忍不住想甩开裴元单干了。 路子都铺好了…… 萧韺顺势向夏家父子看去。 等看到了庆阳伯谄媚的笑容,再想想刚才这位皇后的父亲,被裴元一句话就逼得狼狈站起来的样子。 再想想刚才悲愤无助,却也不得不起身的自己。 萧韺的目光渐渐清澈了。 没毛病,那都是人家裴千户该拿的。 这个以叔父的经验和智慧都没想到的完美破局法子,甚至只是裴千户用来抬价的前奏而已。 这还怎么和人抢? 萧韺甚至幸灾乐祸的想着,就算裴元把夏家敲的一文钱不剩,那也是夏家活该。 谁料,坐在堂上的裴元却轻描淡写的瞟了夏儒一眼,脸上的神情慢慢变淡,“我要你家东西做什么?” 夏儒听了裴元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莫名的涨红。 旁边的夏助,也是一脸悲愤羞辱。 萧韺有些奇怪,但是他已经彻底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的装作“带着情绪”,在原地挂机。 裴元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在不算明亮的室内,显得特别的冷酷。 夏儒好半晌,才很勉强的说道,“等以后老夫见了皇后,一定在她面前好好说说千户今日的功劳。” 萧韺有些奇怪,向皇后表功不该是应有之义吗? 他们肯冒这个风险,不就是为了让夏皇后欠这个人情,等以后夏皇后成了参天大树,好遮风挡雨吗? 这种事有什么好为难的? 裴元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别忘了替我好好说话啊。” 只是那笑容,在夏儒眼中却分外的邪恶。 夏儒心中暗恨,想着以后等女儿重新受宠或者当了太后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狗胆包天的千户碎尸万段,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该的。” 至于裴元,倒还真没有夏儒想的那么狗胆包天。 之前他故意在夏助面前提起夏皇后好看,用暧昧暗示羞辱夏助,就是想要让夏家明白,他们的那张底牌对裴元毫无威慑。 后来裴元发现这张牌还挺好使,只要一提到夏皇后,夏儒和夏助就开始红温。 他一次次的故意借机践踏夏儒的底线,也是为了一点点让夏儒习惯自己的掌控。 等到有一天,夏家父子的心气彻底被自己磨没了,那时候才是利用夏家父子,影响夏皇后的时候。 毕竟,把孩子顺利的送入宫中并不是最后的胜利,想要这个孩子好好地长大,面对的第一道难关就是张太后的抢夺。 一旦孩子落入张太后手中,可能会产生的可怕后果,裴元在《葫芦兄弟》里早就看过了。 不得不防! 到那时候,夏皇后这个嫡母,就是最有资格最名正言顺抢夺这个孩子的人选。 裴元见夏儒屈服,也不去继续刺激他的神经,而是道,“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会尽快让萧公公的人和皇后搭上线。” “对了,你们父子可有什么信物吗?也好给皇后报个平安。” 夏儒想了想,让夏助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系着的丝囊。 “这里面有一道平安符,是以前皇后为小儿求来的。只要看到这个丝囊,皇后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等到夏家父子离去,萧韺才忍不住开口道,“不愧是你啊。” 裴元用眼神示意了萧韺一下。 萧韺这次就心理调适到位了,毫无心理障碍的从对面夏家父子案几上拿起了那丝囊。 口中还道,“我这就给叔父送过去。” 裴元想了想说道,“做戏也要做全套,最好让你叔父去皇后那边转几圈,也让人知道萧公公的忠心。” 事关萧敬,萧韺还是很上心的,“那我叔父后续该怎么安排?” 裴元诧异,“这我哪管得着?让你叔父自己去求求陛下不就行了?” “天子虽然不愿意为了你叔父得罪太后,但若是你叔父自请外放的话,他应该也乐得息事宁人。” 萧韺心中悲凉,对天子的薄情颇有些怨言。 想着裴元这个强人就在这里,索性又问了句,“那千户觉得,叔父该去南京,还是去替先帝守灵啊!” 裴元记得这个老东西好像活到了九十多。 若是留在北京,难免会对他的党羽还有些影响。 若是送去南京的话,裴元又怕万一萧敬和张永同行,会耽误自己的事情。 于是道,“去那些地方做什么?还不如设法做一任镇守太监。” “不管是督茶、督丝还是督盐铁,都是享受晚年的好职缺。” 萧韺也深以为然。 无论是去守灵还是去南京,都算得上幽禁了,哪里抵得上做镇守太监快活。 有实权,没人管,还能捞好处。 计议已定,萧韺就径自离去了。 裴元想着张永南下的事情,出了公堂,向守在附近的锦衣卫打听道,“今天宋总旗过来没?” 那锦衣卫答道,“宋总旗平时都是在西厂坐堂,只隔三差五回来瞧瞧,要不要卑职去西厂问问。” 裴元找宋春娘,是想起上次宋春娘说过,张锐因为派了大批心腹南下去监税,所以捉拿查抄吴纪的时候人手不足,这才从西厂借人。 裴元对这个消息有那么点兴趣,想问问具体的细节。 至于东厂会派人南下征税的事情,在裴元坑了张锐那次之后,就已经让人快速去通知杭州知府留志淑了。 留志淑在帮着江南的豪绅们组局狙击了山东的市场后,已经在南方刷出了巨大的声望,成为了那边的自己人。 这次留志淑提前把东厂南下监税的事情透漏出去,除了能再次获得南方豪绅们的信任,还能让他们为应对东厂税监做好充分的准备。 如果裴元所料不错的话,那些南下的东厂缇骑,应该会和前几次一样的下场。 说不定,来不及过江就会被什么毛贼左道之类的袭击。 裴元当时的目的只是想小坑张锐一下,没想到无意间的一次出手,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张永这次离京,最担心他回来的是谁? 一定是张锐! 因为这次下台,就是张锐出面搞得张永。 裴元还故意让宋春娘在张锐面前演了一把,强调了下张永还会卷土重来的可能。 张锐那是什么人?! 裴元记得程雷响提过,前任天津卫指挥使之所以被逼的在营中自杀,就是因为张锐在天津卫管理皇庄的时候,双方有过冲突。 这样的狠辣角色,又岂能放过这样的隐患? 如果张锐出手,那自然最好不过。 如果张锐没有出手,那也无所谓,因为这个家伙身上的这些疑点,也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极好的背锅侠。 只要留志淑那边,能及时提醒那些南方的豪族,南下的东厂缇骑应该会很快遭受伏击重创北返。 裴元预想中最佳的发动时间,就是在那些南下的东厂缇骑往回走的时候。 现在就需要周密的情报,一来要闹清楚张永南下的日子,二来则要尽量得到那支南下的东厂缇骑的消息。 如果两边都不凑巧,那就只能让老伙计白莲教含泪背锅了。 裴元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人去通知宋总旗,让她回一趟智化寺吧。” 裴元说完,回了公堂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公务。 瞧着那一层层堆迭的文书,裴元只感觉一阵阵头大。 裴元简单的翻了一阵,越发有些无语。 除了他日常该有的和宗教相关的事务,居然还有很多礼部转来的折子。 而且很多都还是和献祥瑞相关的。 裴元看到就秒懂,毛纪这是尝到甜头了啊。 没想到老子让人当背锅侠,自己也被当了背锅侠。 不是,我和你很熟吗? 偏偏这个时代献祥瑞什么的,还是一件挺普遍的事情。 很多书呆子读书人,平时窝在家乡读书,有些见识少的,见到点新鲜的东西就激动地大呼小叫,看做祥瑞。 就特么很无语啊。 裴元怏怏不乐,却也懒得费事踢皮球了。 万一礼部不识趣,没准还会再给踢回来。 裴元也不想朝廷和地方为了这点破事儿来来回回的扯皮了,索性一律批了“查无实据”,一摞摞的放在那里。 一些把祥瑞吹得比较猛的,裴元觉得这些家伙可能有些心术不正,便自由心证,写了“妖言惑众,所言不实”的批语。 裴元偶然间翻到一本,是某地发现了“嘉禾”的祥瑞,说是株有九穗。 裴元来了兴趣,把那一本抽了出来,准备安排人尽快去查验。 (本章完) 第479章 纳头便拜,口称哥哥 第479章 纳头便拜,口称哥哥 裴元又翻了翻,找到了另外两本声称有祥瑞“嘉禾”的。 裴元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几年是少有的丰年。 尽管不少人在猛猛搞事,但也没耽误了朱厚照在北方大规模用兵,向达虏宣告大明再次强盛。 裴元看着手中的三本奏疏,轻叹了一声。 勇武而且真正能打的天子,战乱后得到缓解的土地矛盾,连续的丰年。 或许这就是中兴的气象吧。可惜。 裴元将三本奏疏在腋下一夹,溜溜达达的出了正堂,去旁边镇抚的配房中,寻找经历张松。 裴元进去后,没见到人,有些诧异的向守在院中的锦衣卫问道,“张经历哪里去了?” 那锦衣卫连忙答道,“之前陈总旗来了一趟,带着张经历出去了。” 裴元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让陈心坚去摆平那些山东举人们京债的事情,没想到陈心坚把张松这个始作俑者也叫过去了。 这张松岂不是会很尴尬? 裴元砸巴了下嘴。 还真的是到手了就不珍惜啊。 裴元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个进士给自己做个处理琐碎事的佐官,确实有些浪费了。 等以后有些默契了,或许可以打包进下次那波集体飞升的大计划里。 裴元夹着奏疏,又溜溜达达的回了自己的公堂。 正好,去西厂寻宋春娘的锦衣卫也回来了。 他上堂回禀道,“千户,宋总旗一早就在西厂坐堂,后来陈总旗说是有千户交代的事情,让人把她请了去。” 裴元听了有些纳闷,陈心坚这是搞什么鬼啊。 裴元能大致猜到是为了那京债的事情,但是这点小事他自己搞不定吗? 裴元怏怏的继续拿过一迭文件,里面的内容更加繁琐,乃是这个月的各寺庙收来的份子钱,以及一些千户所的明面开支。 裴元往下一翻,才发现是两本账。 之前收缴来的店铺有一些是直接租出去的,有一些生意不错,千户所索性就直接把生意接过来,找了点人先管起来。 除了牵扯到租金,雇佣的开销,还牵扯到货物买卖的数量、价钱,历次盘库的对照,往来牙人的抽成。 那些挂在千户所名下,裴元私自扩充训练的锦衣卫,也是从第二本账走的银子。这里面包含衣食银子,薪饷的补贴,武器甲具的整备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明显有些入不敷出,还特意注明了哪些是从第一本账虚支的银子。 裴元耐着性子简单算了算,发现这账不管怎么做,都开始吃老本了。 好在,阳谷那边的第二北方局已经发展了起来,等到这边名下的锦衣卫陆续划拨过去,两边都能保持比较健康的发展趋势。 阳谷那边虽然没有那么多旱涝保收的寺庙可以拿份子钱,但是依靠抄家获得了一大笔财富。 那些金银浮财之类的,被裴元拿去支持罗教的发展了,剩余的固定资产数目仍旧不在少数。 除了有大片的土地,整条街的店铺,还有一些商业往来的骡马队伍。 裴元打算把租种土地的佃户陆续换成罗教的青壮,至于店铺和商队的话,可以尝试着把之前给臧贤提过的那支商队搞出来。 阳谷县其实还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这里不但能享受到大运河的便利,还能够连通大清河,通到渤海。 这个时代北方运输食盐的队伍,就是从利津盐场一带买盐,装船后沿着大清河而上,依次经过蒲台、惠民、青城、齐河、长清、平阴到达阳谷,然后从阳谷转运到运河。 程雷响正在和天津左、右卫的指挥使密谋从天津那边搞些残盐的生意,若是能成的话,也可以利用阳谷转运。 而且这条能通渤海,又能通运河的水道,对别人没用,对裴元可就用处大了。 等到后续搞木材生意的时候,他就可以从辽东运了木材,然后穿过渤海,换船从大清河输送到运河上。 从运河往上是临清造船厂这个大客户,从运河往下是清江造船厂这个超大客户。 另外,民间修造大宅需要的木料,也不在少数。 辽东还有各种山珍、药材、毛皮,也都是利润很高的东西。 如果把阳谷好好发展,作为枢纽城市,未来的收益不会太低的。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裴元才核对好了账目,签字用印后,将这两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一旁。 裴元长出了口气,有些机械的看向摞着的文件,竟赫然又是账目。 裴元揉了揉眼,拿起上下两本账目,再不敢置信的看看刚看过的账目,才发现了不同。 好家伙,自己刚看过的是七月的,这两本是六月的。 再粗略的往下掀了掀,从三月他进京后的账目,都摞放在这里。 裴元抱着侥幸心理挑了最薄的三月份账目瞧了一眼,然后发现入账是宋春娘在管,出账是陈头铁在管,里面混乱的记载,简直就不能看。 这些账目已经经过了镇抚孔续的梳理,但是处处标记的“存疑”二字,还是让裴元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本没法看的烂账。 裴元倒是不怀疑宋春娘和陈头铁会在钱上搞事情,但是混乱成这个样子,想捋清楚也不太可能了。 裴元见孔续把账目做的有条有理,想起了什么,又翻开了刚才审阅过的七月那一份。 稍一对比,裴元就瞧出了孔续和张松的差距。 孔续虽然只是个巡检司的小官,但是实务能力较强,做起账来也比较有条理。 张松这个进士,虽属于精英阶层,但是处理这些东西就差点意思了,毕竟不是谁都是王琼。 裴元发愁的看着那些等待确认的账目,不由暗自琢磨道,是不是该找个专门做账呀。 正想着,忽听前面喧闹,不知多少人向这边行来。 裴元微微皱眉,有些疑惑院中的锦衣卫,为何无人阻拦。 等到了堂前,才注意到给这些人引路的乃是陈心坚。 陈心坚显然早就知道裴元在这里,上得堂来,立刻大声对裴元道,“回禀千户,卑职幸不辱命,已经将那些举子们欠债的条子,全都收回来了。” 不等裴元说话,就见那些五大三粗的举人从堂外涌进来,一个个感动的纳头便拜,口称哥哥。 裴元呆了呆,随后心中狂喜,赶紧从堂上下来一一扶起。 口中则不停歉疚自责道,“都是裴某酒量浅,喝酒误了事,不然若是裴某在时,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各位踏进那等火坑?!” 说着还时不时扼腕击掌,脸上的悔恨懊丧,溢于言表。 裴元的目光又看到人群外讪讪的张松,痛心疾首的说道,“张经历,你糊涂啊!” 众多山东举人听到裴元这般说,心中更是感动不已了。 一个叫做柏峻的辽东举子大声嚷嚷道,“千户切莫这么说,张经历其实之前就已经和我们说明白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这官儿会这么难当,门道又那么多。” 另一个离得近的,叫做谢彬的举子也怕裴元怪罪张松,连忙解释道,“我们本想着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好歹些银子,通通门路,弄些可能会担任考官的那些前辈们的文章看看。没想到银子还没多少,就被陈总旗找到,然后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了。” 陈心坚知道裴元不明内情,这些举人又七嘴八舌,说的凌乱,他怕裴元听得迷糊,连忙对众举人道,“这件事牵扯到不少官面上的人物,兄弟还得和千户说一声,免得有什么干碍。” “各位不妨先去前面佛堂饮茶,等千户料理好手尾,再和各位好好说说话,如何?” 那些举人想起今天遭遇的那些事情,也纷纷赞同,都怕真的会误了裴千户的事。 张松见状,连忙在前引路,先将那些举人们带出去。 等到人走远了,裴元才迫不及待的对陈心坚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说来。” 陈心坚这才连忙把事情的经过向裴元说了一遍。 原来陈心坚带着张松找到了那些举子们,为他们申明利害之后,那些举子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主要是前次张松作为过来人,为他们提点了些科举门道后,就给这些举子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科举的前前后后都是大工程。 考试的押题,玄学成分很高,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但是主考官和同考官的人选范围,却是很容易圈定的。 毕竟够级别又适合参加阅卷的人并不算多。 再加上对当今局势的分析,不少备考机构都能拿出一张或多张组合的审卷大名单。 这些举人们打算大笔银子购买的,就是有心人汇编的这些考官们往日的文章,以供考生们分析揣摩考官们的阅卷倾向。 等到临近科举,这些考官们锁入贡院之后,考生们就可以迅速的根据对照出的人选,调整自己的立论方向。 说到底,科举是场文科考试,并没有什么评判标准。 最终是否上榜,看的是能不能在意识形态上和阅卷官达成共鸣。 在明白这件事的紧要之后,就连最舍不得钱的举子,也只能被迫卷起来。 好在他们大多家庭出身并不差,也带了些银子,只是为了稳妥才在那些放贷的掮客们找上来的时候,又额外借了点银子傍身。 少的只有百十两,多的也不过才三四百两。 所以他们自恃还的起,决定先过了科举这一关再说。 至于那些还不完的京债什么,那肯定是碰都不碰的啦…… 所以陈心坚尽管反复劝说,他们还犹自不信。 一直到张松用自身作为例子,让他们知道了京债的危害,他们才将信将疑的去赎那些欠条。 结果等到这些不当回事儿的举子们找到那些放债人时,才震惊的知道他们欠的债务已经被卖出去了,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 一想到那些债务不知道在谁手里,他们既不知道该找谁去还,也不知道后面的人到底是谁,那些举人们这才开始害怕了。 那些债条上面可是有着超高的利息在滚动呢。 一旦拖延的时间稍微长点,别看只是一百两、几百两,但若是利滚利起来,也足以成为一个他们承担不起的数字。 见到那些举人们开始恐惧,陈心坚故意只以自己锦衣卫总旗的身份,与那些放债人吵将起来。 这些放债人背后不是国公、侯爷就是宫里的大珰,眼里岂会瞧得上一个小小的总旗。 于是一个个冷嘲热讽,狐假虎威的摆出后台。 陈心坚找了数家,连闹几场,都劳而无功,没弄清楚债务转卖给了谁。 那些举子们见到连锦衣卫都不好使,一下子越发恐慌起来。 陈心坚这时候才像是被欺负了的猴子一样,假模假样的带着举人们跑去找宋春娘搬救兵。 当举人们得知,他们这些读书人居然要组团去向西厂求援时,心中都感觉十分的魔幻。 不是,这…… 可是现在身家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又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宋春娘听说陈小弟被欺负了,而且还听到陈心坚故意在举人们面前扬言,说是裴千户有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他们把债务赎回来。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因为谷大用不在京中,正无聊坐堂的宋春娘立刻点起了缇骑们跟着陈心坚打上门去。 等到那些放债人听说找上门来的是西厂掌刑千户,不由都傻了眼。 他们一个个幽怨的看着陈心坚。 不是哥们,你有西厂掌刑千户撑腰,你怎么不早说? 千户虽然不大,但这个千户要是西厂掌刑千户的话,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京中比她官大的可能多如牛毛,但是敢惹她的屈指可数啊。 不少放债人见势头不妙,不但赶紧供出了债务的去向,还主动帮着把债务赎了回来。 其中有一家背后的靠山,乃是宫中大珰尹生。 那管事想着息事宁人,本已经要掏欠条,最后习惯性的顺口放了句狠话。 结果,陈心坚想起上次在陆訚那里听过的事情,赶紧眼疾手快的把欠条按住,又痛殴三拳,这才领着浩浩荡荡的举子们去向未来的司礼监掌印陆訚求援。 举子们直接都麻了,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刚才去找西厂千户也就罢了,这怎么还和司礼监扯上关系了? 虽说跑去求援的结果是,两位公公都很无语,大声质问陈心坚不是就这么点屁事? 但是……,陈心坚这幅竭尽所能,为人两肋插刀的架势,确实让人很感动啊。 再遥想昨日千户哥哥的风采,众人一时心绪都有些激荡。 “义”这个字本身就是非理性的,这很难不让这些山东举人产生认同感啊! (本章完) 第480章 裴元的小小任性 第480章 裴元的小小任性 裴元略略问过细节,赶紧去继续刷好感。 这会儿天色已晚,裴元索性也不去别处了,就让人在正中佛堂中摆下宴席,要款待众举人们。 众多举人们见有佛像在旁,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是那住持智信和尚听说后,却笑眯眯的表示,佛国亦有人间烟火。 举人们仍旧有些局促。 五大三粗的锦衣卫们却不管这些。 他们平日就在西院吃住,多有粗鄙不堪的举动,早就习惯这些泥胎木塑了。 一个个将长桌拼起,整治酒饭。 智化寺中便有能供应二百多士兵日常用餐的厨灶,只是一通闲话的工夫,桌上便摆好了餐食。 等到举人们看着摆了满桌的鸡鸭鱼肉,看看笑吟吟让小和尚奉茶的智信住持,再看看四周的佛像菩萨,瞬间都也有些通透了。 他们本就是人中精英,对宗教的祛魅也只是一瞬间。 众人这一天,心绪大起大伏,正是要来几杯压惊的时候。 裴元一招呼,众多山东举人便都自觉的分主、宾、陪坐下。 经历了昨天那一场,众举人都知道裴元的酒量不大,于是觥筹交错间,很默契的出现了眼缭乱的组合,让裴元既有充分的参与感,又能喝的不多。 裴元微醺之下很是尽兴。 见场中气氛热络,都在称兄道弟,又忽然醒悟过来。 一时的情绪激荡,或许能让他们这些举人和自己坐在一起畅饮,但是等到他们中了进士之后,他们还记得这佛堂里的推杯换盏,畅谈交心吗? 他们会很自然的融入各自的圈子,甚至在选定了自己的立场后断然决裂。 自己是不是应该用某种羁绊,将此刻的关系固化下来。 若是像《水浒传》里那样义结金兰,又显得草莽且幼稚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 裴元想着,忽然心中一动,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正热闹饮酒的举人们见千户哥哥有话要说,都停下笑闹,看着裴元。 裴元目光扫过众人,借着酒意大声道,“各位都是本次恩科的举子,年华正茂,前途无量。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年的一段佳话。” 不少人听了,都很感兴趣的附和问着。 裴元道,“当初甲申科的时候,也曾有这么一些年轻人,意气相结,同登金榜。后来他们天各飘零,四处为官。” “一时到了快四十年后,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入京公干,才与聚在京中的九位甲申科同榜进士相会,他们很是高兴,于是去刑部尚书闵珪家欢宴一场。” “而那时他们已经或为内阁大学士、或为都宪、或为各部三堂。” 众举人听着,各自心中遥想,一时情怀激荡不已。 他们也正是想要施展抱负的热血年龄,又站在了科举这个决定人生的十字路口。 那种好兄弟们多年之后,顶峰相会,各为部堂高官的场景,不就是他们幻想中的成功人生吗? 就听裴元继续道,“你等可知那十人为谁?” 众举人纷纷好奇,七嘴八舌的问道,“都是哪些前辈?” 裴元道,“在场十人,乃是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都察院左都御使戴珊、兵部尚书刘大夏、刑部尚书闵珪、工部尚书曾鉴、南京户部尚书王轼、吏部左侍郎焦芳、户部左侍郎陈清、礼部右侍郎谢铎和工部右侍郎张达。” 众萌新听着那一串让人高山仰止的名字,艳羡着那些大权在握的官职,一时间被骚动的浑身都痒。 裴元又道,“他们一场欢宴,十分开心,特地请画工为他们绘制群像,做成一画叫做《甲申十同年图》,并各自题诗作为纪念。” “前内阁首辅李东阳,亲笔为联诗做序,写道,今吾十人者皆有国事吏责,故其诗于和平优裕之间,犹有思职勤奋之意。” “老一辈的风采,真是让人心向往之。” 众举人都羡慕麻了,有人纳闷的询问道,“千户哥哥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裴元低调的表示,“内子的祖父,便是十人之一。” 众人纷纷惊呼,“不想嫂子竟有这等出身。” 就、就很有一种传奇照进现实的梦幻感。 焦妍儿的身份有些特别,裴元不好多提,当即一带而过,左右看看,感慨说道,“此时此刻你我白衣相聚,焉知彼时彼刻不能顶峰相逢?” 众人被裴元鼓动的热血沸腾,若不是身份不对,几乎有人要问千户哥哥是否想要招安。 裴元端着酒杯,图穷匕见道,“我有一个提议,咱们不如效仿先贤,就找来画师作画,记录下此刻的盛景。” “他日各位若为大学士、若为都宪、若为部堂,若……,有重逢的时候,也可凭此怀念你我今日相交。” 举人们早就被说的热血沸腾,冲昏了头脑,对此纷纷叫好。 也有些理智的,经历了今天这一遭,见识了京城的龙潭虎穴后,也不觉得自己未来就能如何。 只凑趣的跟着掺和。 裴元见众人都同意,当即安排陈心坚速速去请画师。 陈心坚家也是老锦衣卫出身了,又世代在东厂用刑,人面还是挺广的。 裴元和他们吹了一会儿,陈心坚就领来了一个据说水平极好的画师,为他们作画。 其他人都知道主角是这十二举人,都纷纷避让。 裴元也假惺惺的起身,却被众举人连忙拦住。 于是,裴元在长桌居中而坐,十二个弟弟分列两旁。 众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对未来一片憧憬。 等到第二日,裴元从酒意中缓过来,竟又睡到午时了。 裴元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呼唤人过来服侍。 立刻有亲兵送出来脸盆和毛巾,又张罗着准备吃食。 裴元这才意识到,昨晚是在智化寺睡的,难怪没有侍女伺候。 终究不是家里,裴元缓了缓神,就用盆中清凉的井水洗了把脸,又用毛巾擦干。 这会儿陈心坚也知道裴元醒来,连忙进来服侍,顺便将一幅已经干透了的画卷拿了过来。 “千户,这是昨晚画师所做,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卑职就让人去装裱起来。” 裴元展开一看,描绘的正是昨天众人晚宴的事情。 或许是出于写实,画师就连背后的场景也一并画入其中。 裴元居中而坐,身后的背景是乃是释迦牟尼佛,两侧站着大梵天和帝释天。又隐隐有千佛之影,似在壁上。 裴千户神态从容,众举人各形各象,非常生动。 就是、就是…… 裴元数了数人,沉默了片刻。 随后向陈心坚问道,“霍韬哪去了,昨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陈心坚说道,“霍韬之前就考过一场,知道这些门道。他见张松不往好路引,既不想得罪张松,也不想掺和,就去和千户那弟弟欧阳必进打交道去了。” “听说两人都对对方的学问很是佩服,今日一早,霍韬就又出去和欧阳必进会文了。” 裴元心里有数了。 霍韬身为广东靓仔,并不差这个钱,他又有丰富的考试经验,对那些盘外招想必也有些想法了。 霍韬不愿意沦为帮凶,以后受到这些同年的排挤,又不好给张松这个老资历的同事拆台,于是只能去和欧阳必进玩耍了。 裴元叹息一声,向陈心坚问道,“昨夜那画师呢,看看能不能在画上再添上一两人。” 陈心坚瞧了瞧那满满当当的构图,委婉道,“怕不好加,人都坐满了,再添一人就得站着了。何况其他人会怎么想?” 裴元心道也是。 改来改去的,要是他们以后不认账了,那就不美了。 见裴元沉吟,陈心坚问道,“要不我再把吕指挥使叫来瞧瞧?” “什么吕指挥使?”裴元一愣,接着面色一变,警惕的看着陈心坚。 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该他妈不会叛变了吧? 陈心坚委屈的说道,“千户莫多想,我说的是昨天那个画师,他叫吕纪,乃是先帝封的锦衣卫指挥使。我家和他有点交情,这才能请来的,价钱可不便宜。” 吕纪? 裴元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看手中的画,哪还舍得再添一笔。 这画要是放到后世,加上画轴、盒子都能换等重的黄金了。 裴元连忙将画小心的递给陈心坚,“好好好,快去装裱了,切莫出了差池。” 陈心坚接过画,正要往外走,裴元又叫住,询问道,“对了,谢彬他们去哪里了?” 陈心坚听到裴元问谢斌等人,于是答道,“他们喝的不少,千户回去之后,还又要了些酒。这会儿应该还在寺中禅房睡着呢。” 裴元“嗯”了一声,稍一沉吟,对陈心坚道,“装裱的时候放一张长一些的衬纸。等到那些人酒醒透了,你就拿着这画去给他们看。” “等他们看过了,就让他们各自题诗。” 陈心坚听着,正要应下。 就见裴元看着陈心坚,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冷酷的话,“没有题诗的,你就找个机会替我杀了他。” 陈心坚听得心中一凛。 裴元继续道,“一人没题就杀一人,十二人都不题,那就都杀了。这科不成,我还能再等。” 陈心坚听着裴元这杀气十足的话,赶紧低下头去,“卑职明白。” 裴元脸上的冷意和缓了些,温声向陈心坚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陈心坚连忙道,“卑职不知。” 裴元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你之前给他们看到的太多了,我必须替你补这个口子,下去做事吧。” 裴元在pua的陈心坚一阵汗流浃背后,爽爽的起来吃了点东西。 他看了看自己案头的那三份奏疏,拿起来去找张松。 张松正在镇抚房中处理着公务,他的职责和朝廷的通政使差不多,也是把各类的文件审阅后,写个简单的摘要贴在外面,以便裴元处理。 见到裴元过来,张松连忙起身。 裴元示意张松坐下,然后将那三份奏疏扔在他的桌子上,“去查查这三件事。” 张松将奏疏展开,看了几眼,随后问道,“是要应付礼部还是……” 裴元道,“好好查查。只要那里产出的粮食籽粒饱满,结穗又多,你就让人把那嘉禾周遭一亩的粮食,给我连根取来,我要亲自瞧一眼。” 说完,还明确了下,“就算是奏疏上的内容有所夸大也无妨,我想要的是那些好粮食。” 裴元对农业科学不是很懂,也不太了解自己那点半吊子的水平管不管用。 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如果把各地好的粮食集中在一起种植,然后由着它们长出更好更强壮的粮食,应该会起到作用。 好粮食的标准是什么来着? 籽粒多,茎秆矮,好像是这样…… 就算一两次不成,多试几次或许就会有效果了。 而裴元手中这小小的权力,只要能发挥出来,就能轻而易举的为他找到整个天下最好的那些粮食。 裴元看着那三本奏疏,琢磨起来。 或许,该把这些喜欢搞祥瑞的地方官,赶到这个新的赛道才好。 他看了看张松的桌案上,询问道,“前两天我要转给礼部的那些奏疏呢?” 张松闻言,赶紧从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取了出来,口中还解释了一下,“礼部的这些公文都是需要咱们千户所查证的,若是就这么直接送回去,只怕会落人口舌。” “不如就先放几天,也好杜绝非议。” 裴元笑了笑,说道,“没必要。” 说着,翻开一本,见上面批的“查无实据”,随后向张松伸手示意。 张松赶忙把笔递了过来,裴元又在后面补了一句,“冀图幸进。” 又翻开一本,见上面批的是“妖言惑众,所言不实”,于是又补了一句,“媚君罔上,有失臣体。” 裴元小小的任性着,挨个补了一遍。 等确保把别的赛道统统堵死,这才拿出那三本奏疏,口中嘟囔道,“本该查实了再说的,算你们走运,就当是千金买马骨了。” 接着提笔在那三本奏疏上写道,“嘉禾发秀,昭应昌期。太平之符,于是乎在。非止陛下德通神祇,亦有州县抚育群生。” 写完之后,裴元把奏疏放在一起,对张松说道,“等会儿就让人给礼部送过去。若是他们有疑问,你就告诉毛纪,我是个坏人,从来都是,不要觉得我一直都很好说话。” (本章完) 第481章 至少为了大明 第481章 至少为了大明 裴元已经拿定主意了,他好不容易准备做点正事,毛纪要是敢捣乱,那裴元可就和他翻脸了。 要是毛纪后续再把相关的奏疏移交千户所处理,那裴元就正大光明的向天子要求,以后各地奏报祥瑞妖异之类的事情,先由千户所核定。 反正礼部现在就是在这么做,他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想让老子平白帮你扛锅? 踏马的,老子把你锅抢了! 等到从张松那里离开,裴元不由沉思起来。 如今在自己的指导之下,政局逐渐趋稳,恩科也在顺利的推进。 按照历史来看,朱厚照越跳越欢,一两年内就能掌握宣府的军心,拥有大刀阔斧变革的武力保障。 裴元对此,是十分乐见其成的。 因为裴元的很多想法,都需要依靠朱厚照的军事掌控力才能推进。手里没有枪杆子,谈什么改革? 比如说一条鞭法。 裴元自身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军事掌控力的。 哪怕朱厚照挂掉后,裴元借助各种力量大权独揽,也根本推动不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裴元的根基太过浅薄,他需要常年累月的经营,才能训练出一支足够强大,又如臂使指的军队。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又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对边镇军马和各地卫所粗略的整合替换。 等到手中的准备全都完成,裴元才能开始对制度进行动刀。 这个过程漫长不说,还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他那草草纠结的乌合之众,也存在随时会被人拉拢,然后分崩瓦解的可能。 说不定裴元的改革刚刚开始,就会被扣上“大明董卓”的帽子,被不知道哪个我儿,从背后捅一刀。 而纵观前后数十年,朱厚照威震宣府的时候,是朝廷手中的枪杆子最强硬的时候。 除了边镇的将官们纷纷对朱厚照叫爸爸,就连普通的士兵,也臣服于朱厚照的个人魅力,对他狂热追随。 这时候的朱厚照,简直是一把裴元能拿来捅天破地的神器! 裴元如今有足够的耐心,等到这般帝王之剑出鞘的时候。 接下来,首先要干掉张永、张容这两个未来的祸患。然后就是重创寿宁侯,打击太后的威望,为自己的大运河攻略保驾护航。 这个过程还要顺便清理掉的德王和鲁王两大世系。 想着想着,裴元想到了一件事情。 之前张芸君那边的麻烦不好解决,就是因为寿宁侯张鹤龄的事情。如今自己要集中精力打寿宁侯了,那自己要不要一鱼两吃,顺便从张芸君那里刷一刷好感? 而且按照自己和宋春娘的约定,虽说宋春娘是打算把张芸君娶回家自己过日子的,但是在张琏一家面前,名义上还是自己出头娶来做妾的。 裴元想着那个弱气的少女,想着上次宋春娘骗张芸君最后俯首相就时,那躲闪不及的小舌和偶尔无意中的轻舐。 一时间,情绪激荡,拳头攥的硬邦邦的。 总不能让铁子一直这么单下去吧。 而且自己这些天和四个女人胡天胡地不少次了,却一直没有孩子,这也让裴元有些焦躁了。 是该进行更多的尝试了。 哪怕不为自己,就算为了铁子,至少为了大明…… 裴元立刻唤人,打算往西厂一行。 上次裴元找宋春娘的时候,宋春娘正好去帮陈头铁平事,之后也没时间再约。这次顺便就问问东厂南下的情报。 啊不,主要问问东厂南下的情报。 裴元见这次跟着自己的换了几人,于是问道,“宋彦他们呢,已经南下了吗?” 跟随的亲兵答道,“回禀千户,他们已经拿着公文离开了。同行的还有调拨给他们的二百人。” 裴元“哦”了一声,随后带人前往西厂。 西厂在灵济宫前面,原本是个草台班子,以旧灰厂为厂署总部。一直到汪直抓了随便杀人的杨荣曾孙,才引来满朝皆惊。 那可是三杨之一杨荣的曾孙啊! 他弄死的那些,都是普通人啊! 怎么就…… 等裴元到了西厂,守门的校尉就谄媚的迎了上来。 裴元询问了一句,得知今日宋春娘坐堂未出,当即也不客气,抬脚就进。 这西厂的掌刑千户是宋春娘,理刑百户是醍醐和尚。 大大小小的头目,有的是宋春娘在长风镖局的师兄弟,有的是从千户所带过来的,那些负责收集情报、监督官员的番子,很多都是宋春娘从江湖上招的,见到武官们都装没看见,更加不敢多问。 谷大用和丘聚以及一些管事珰头,倒是宫里的太监,可这些人大多都被谷大用带去山东,建立西厂行辕了。 可以说,如今这京城里的西缉事厂,他裴千户完全可以横趟。 等裴元到了西厂正堂,就见堂上摆了一张大案,案上两侧摞着的皆是搜集来的情报密件,宋春娘一丝不苟的身着五品官服,正趴在上面睡得很香。 裴元有些无语。 大明的俸禄,就被这个小偷偷走了。 他缓步上堂,慢慢走到宋春娘的侧面。 或许是西厂大堂里略显阴凉的缘故,宋春娘睡着了也没出汗,额头颈间都很干爽。 她的呼吸很轻,也很匀称。 或许是那整齐利落的五品官服遮掩了她往常的恶劣属性,裴元忽然觉得她上班偷懒睡觉的时候,竟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裴元的目光贼贼的往大堂门口一扫,原本跟着过来守在堂外的锦衣卫和番子们,立刻刷的散开,消失在视野中。 略显凌乱的脚步动静,也惊醒了宋春娘。 她的眼睛睁开,立刻凌厉。 几乎是宋春娘睁开眼的瞬间,桌上的一把纸扇也像是她的眼帘一样,“唰”的张开,一道凶厉的气息跃跃欲出。 裴元慌忙道,“别闹,是我!” 等到宋春娘看清了裴元,略恍惚了一下,又哎吆哎吆的痛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裴元关心的上手。 宋春娘没好气道,“睡得腿麻了。” 裴元乐于助人,“我来帮你。” 宋春娘怒道,“是腿。” 裴元这才挪开,帮着她慢慢按着,舒缓腿上的酸麻。 裴元看着那不甘心的合起来的白纸扇,啧啧点评道,“用的还挺熟的。” 宋春娘刚睡醒,有些恹恹的。 无精打采的看了裴元几眼,又懒得理会,便伸长腰肢趴回了公案上。 裴元摸着那官服上五品的熊罴补子,感觉甚是柔软。 宋春娘细细的呼吸着,终于睡不下去了,反身笑着吻住了裴元。 两人亲了一会儿,宋春娘才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裴元抄腿将她抱起,自己坐了那案后大椅,口是心非道,“来看看你。” 宋春娘撇了撇嘴,又和裴元亲吻起来。 两人又吻了一会儿,宋春娘觉得有些没意思了,就想问问裴元来的目的。 裴元却没闲着,手从她的官靴中拽出丝绸的裤脚,手掌顺着小腿往上摸。 因为外面罩着官袍,又是夏天,宋春娘贴身的裤子略有些宽松,丝毫倒没给裴元造成什么障碍。 等裴元的手到了腿弯那里还要往上,宋春娘才确信了这家伙不只是想摸摸而已。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小声提醒道,“这是西厂!” 裴元的手已经按住,看着宋春娘眼睛,笑着轻轻的揉动了起来。 宋春娘屏息和裴元对视着。 或许是呼吸不畅的缘故,她的脸憋得晕红。 那种晕陶陶的窒息感,伴随着裴元的浅浅戏玩,让她脑袋抵在裴元胸前,好一会儿才舍得用力呼吸。 新鲜的呼吸穿过她的肺脏,让她的每一个细胞都迎来了渴望与新生。 宋春娘又用力的呼吸了几下,在裴元怀里用力的搂紧,紧绷绷的缠在他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裴元才坏笑的拿出手,向她示意。 濡湿的只是一个指尖而已。 宋春娘也没心思和裴元狡辩什么,搂着半晌不动,然后才慵懒问道,“过来什么事?” 裴元本想直接说为了大明,想想这会儿的气氛也不太合适。 便问道,“上次你们去抓御用库库官吴纪的时候,是不是提过东厂的大批人手南下了?” “是啊。”宋春娘笑道,“东厂做事还要找西厂帮忙,他们肯定没面子啊,当然要多解释几句,免得被东厂嘲笑。” 裴元听得心怀怒放,连忙问道,“带队的是谁?” 宋春娘回忆着说道,“东厂督公对这件事还蛮重视的,这次让他的亲弟弟张雄去的。” 张锐在提督了东厂没多久后,就把他的弟弟张雄也挂在东厂名下,毕竟东厂、西厂都是差遣官,并不影响本职。 比如说提督西厂的本职官一般挂御马监掌印太监,可是陆訚是以御马监掌印的身份领兵出征的,他的功劳甚大,在后续职位没具体落实前,谷大用可不敢来抢这个御马监掌印。 因此,谷大用乃是以都知监掌印的身份,提督西厂的。 张锐在提督了东厂之后,原先的本职就有些拉胯了。于是天子就让他担任了尚宝监掌印,提升了下在内廷的行政级别。嗯。 上次朱厚照在和裴元提及缺少养兵银子之后,裴元就黑心的谏言,让朱厚照督促东厂,向地方派出税监,由内臣亲自征收商税。 之后裴元就火速的把这个消息通知了留志淑。 算算时间,如果快的话,双方已经开始较量了。 如果慢的话,也不会拖太久。 裴元低声对宋春娘道,“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了。” 宋春娘好奇的询问道,“你要对付张雄?” 裴元摇头,没多说什么。 裴元没向留志淑去信打听,就是为了保证这件事的隐秘性。 毕竟张永的死一定会引起朝野巨大的轰动。 特别对吏部尚书杨一清来说,张永不止是他的政治盟友,还是惺惺相惜、共同对敌的战友。 到时候,这场风波一定不会小。 如今有这个带队太监的名字,就足够裴元安稳布局了。 裴元会快马让心腹锦衣卫沿途暗中查访驿站的记录,尽快锁定到张雄的位置。 而且如果是张雄的话,栽赃效果可比其他人要好多了。 裴元没和宋春娘解释太多,转而说道,“还有一件事。过段日子,我打算出手对付寿宁侯。这件事我已经计划了一段时间了,把握应该不小。” 宋春娘听了,笑道,“这可是个好消息,我要去告诉芸君。” 裴元“嗯”了一声继续道,“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和你相关的。” 宋春娘疑惑的看着裴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元解释道,“之前芸君无人敢娶,无非是因为借张芸君羞辱张琏的是寿宁侯,地位不够的人惧怕寿宁侯报复;地位够高的人,又不愿意娶张芸君这等污名在外的女子有辱门楣。” “可若是等我重创了寿宁侯,让太后也偃旗息鼓,那说不定就会有一些铤而走险博取富贵的人跳出来。” “毕竟现在张琏已经当上了山西按察使,堂堂的正三品文官。他的官声那么好,又是科道言官出身,只要做出点实绩,那么回京之后晋升右都御史也不是什么难题。等他当上右都御史,可就前途无可限量了。” 宋春娘听了这个,立刻警惕了起来。 “你是说,我应该尽快敲定和芸君的婚事?” 裴元点头,“不错。现在有寿宁侯的压力在这里,又有焦妍儿身为内阁首辅的嫡亲孙女给人做妾的先例。只要张琏夫妇愿意顾念女儿的幸福,未必不能说动他们将张芸君给我做妾。” “而且还有你在,到时候可以占用你的名分。张琏夫妇对外也可以说,是把女儿嫁给了锦衣卫的武官,做明媒正娶的正妻。” 这是裴元之前就和宋春娘商量过的。 对张琏夫妇说,嫁锦衣卫总旗宋铁为妻是假,给锦衣卫千户裴元为妾是实。将来生了孩子,也算是宋家的嫡出,不至于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对于宋春娘来说,嫁给她了,那就是她的了呀。她很早就想着,以后要把张芸君的名字,刻在她的墓碑上。 至于裴元,也能够忠义两全,成就一段佳话。 (本章完) 第482章 共鸣 第482章 共鸣 宋春娘一听说真有机会把进士之女娶回家,一时也激动了起来。 她也不懒懒躺着了,有些紧张的问道,“真的能行?” 裴元给她继续添加动力。 “张琏现在就已经是正三品的按察使了,等以后太后无力向朝廷伸手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慢慢熬着入阁。” “到时候张芸君可是就是大学士的女儿了,你这福分,我都不敢想。” 宋春娘傻乐了一会儿,又不自信的问道,“真能行?” 裴元为她出主意道,“若是直接去找张琏,肯定是没戏,你不如先从张芸君的母亲那里入手。” “她的母亲没那么多的顾忌,若是怜惜女儿,说不定此事就能成大半。” 裴元自信也是仪表堂堂,在张家的认知中,亦是天子近臣,能够护住张芸君的周全。 与其将她留在家中,等以后老了孤苦无依,还不如嫁人做妾,享受青春年华。 而且明面上还有宋春娘背锅,将来的孩子也有正经的出身地位。 宋春娘立刻心动了,立刻就想起身,“行,我这就去问问。” 名义嘛,当然是帮裴元纳妾。 裴元打量了下她的衣服,庆幸于刚才只是食指微操,官服褶皱的并不是特别厉害。 又帮她稍微整理了下,才道,“事不宜迟。从这里到山西,书信往来也要些时间,拖久了就不好办了。” 裴元又帮着宋春娘理顺着细节,增加着此行的成算,“张琏乃是耀州人,老家远在陕西。那边的人消息不通,更不可能知道咱们这样的人物。” “到时候我还可以冒充你去亲迎,让张芸君从老家明媒正娶的嫁出去。” “张家想必也为这件事苦恼许久了,能有个不算狼狈的收场,也能交代过去。” “不然的话,只要张芸君还在张家一日,就不免沦为谈资。” “要知道张家可不止一女,另外还有四子,将来的婚配嫁娶,难道没有顾虑吗?” 宋春娘瞪眼看着裴元,仔细的记着。 等到裴元说完,又让她复述了一遍,这才满意点头。 宋春娘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出了西厂,往张琏在京中的宅子行去。 她之前就时常和张家往来,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倒也没引起太大的戒心。 何况张老夫人见自家女儿和这个锦衣卫女官关系不错,每次宋春娘离开时,还殷殷叮嘱,要她时常过来做客。 张琏去山西上任后,张家顾忌寿宁侯的权势,平日里一直都关着正门,就算有采买也是从侧门或者后院出入。 宋春娘熟门熟路的拍开后院的门。 守门的仆役见是她,都赶紧欢喜的打开门来。 这里面的欣喜,除了欣慰能有人来陪伴遭遇不幸的张芸君,还因为宋春娘曾得意炫耀过她西厂掌刑千户的身份。 对于遭受奇耻大辱的张家人来说,可太需要这份安全感了。 宋春娘这次溜溜达达的进了张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找张芸君,而是罕见的要求见张琏的夫人。 张夫人听到仆人说宋春娘要见她,连忙让人将她请了过来。 宋春娘一见到张夫人,便笑道,“恭喜老夫人了?” 张夫人听了有些诧异,“宋总旗何处此言?喜从何来?” 宋春娘便将裴元那些话转述了一番。 等到听说上次见过的那个帅气千户想要纳自己女儿为妾,张夫人心中的情感无疑是复杂的。 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自然明白给人做妾,不是什么正路数。 但是宋春娘所说的话,却又处处戳中了她的顾虑。 任是他们夫妻再怎么疼爱,将张芸君养在膝前,可他们总有会老的时候。 就算几个兄弟不说什么,娶的媳妇也都贤惠,可再往后呢?总不能让那些侄儿侄孙辈的为她养老送终吧。 何况人生一世,若是少了夫妻画眉、养儿育女的乐趣,又与枯枝槁木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夫妻倒是也想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想要找一个良人又谈何容易? 正如宋春娘所说的,门第差的惹不起寿宁侯,惹得起寿宁侯的又不愿意让这等名声被污的女子过门,以至于成为笑柄。 那裴元虽说是纳妾,但是却可以用娶妻的礼节,从张家风风光光的将张芸君迎接走。 张芸君名义上,也是给这个“宋铁”做妻子的。 这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远超了张夫人的预期。 见张夫人还在犹豫,宋春娘又劝道,“连堂堂内阁首辅家的嫡女都能给人做妾,老夫人有什么好犹豫的,何况。” 宋春娘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何况,名义上还是嫁给我做正妻的。” 张夫人听到这里越发有些心动了,只是这件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勉强笑着岔开话题道,“朝廷也是荒唐,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出来做官?” 宋春娘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 说着很显摆的展示自己胸前的熊罴补子,“如今我在西厂担任掌刑千户,以后说不定还有步步高升的机会。朝廷的档案上是宋铁的名字,到时候也少不了一份诰命。我总不能既当官,又领诰命吧。” “反正我留着无用,不如便宜芸君了。” 张夫人顿时感动起来,“这怎么好意思?” 宋春娘眼珠动着没吭声,以后就算张芸君拿了诰命,人家也是实至名归的。 随后张夫人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这就去给她父亲写信,问问他的意思。” 搞定了张夫人这里,宋春娘很快告辞,去张芸君院中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裴元在离开了西厂之后,没有再回智化寺。 那些举人如今正暂留在智化寺中,在他们清醒过来做出决定之前,裴元暂时不打算和他们见面了。 再这么每天称兄道弟的,要是哪天陈心坚忽然给自己捧个人头过来,那得多感伤。 裴千户的心也是肉长的。 一连几天,裴元都没去智化寺处理公务,而是在家中悠闲度过的。 当然,大部分公务没办理,一些重要的情报还是如实传了过来的。 比如说礼部的消息。 礼部侍郎毛纪在拿到了裴元的那些批语后,十分不淡定的帮着划掉了许多。 毕竟裴元那评语就是往“心术不正”的方向判定的,一旦当真这么定义,基本上那些官员的仕途就毁掉了。 那些地方官只是想拍拍皇帝的马屁,不至于一刀就冲着心口扎,不至于不至于。 何况很多的州县官员都是官场萌新,少见多怪也是正常的,简单打发掉就算了。 等看到了裴元为那三个献“嘉禾”官员的赞誉,毛纪又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嘉禾发秀,昭应昌期。太平之符,于是乎在。” 寥寥数字,几乎把这祥瑞的意义捧上了天。 接着,又很人情世故的给出了“非止陛下德通神祇,亦有州县抚育群生”的评语。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非常认可这嘉禾的祥瑞意义,赶紧上报皇帝,嘉奖地方吧。 毛纪看完就很懵逼。 要知道,这个时代祥瑞也是分等级的。 大瑞如景星、庆云、山川异象、龙凤麒麟之类。 上瑞就是白狼、白鹿这种罕见的灵兽,基本上白毛、红毛、苍毛的异色走兽,都在其列。 中瑞稍微次一点,乃是苍鸟、赤雁、五彩鸟、白雉之类的东西。 最垃圾的下瑞,就是嘉禾、灵芝、木连理这些了。 简而言之,大瑞多为天象,上瑞多是走兽,中瑞多是飞禽,下瑞则是植物。 裴元对飞鸟珍禽不屑一顾,对走兽灵物嗤之以鼻,对天地异象喊打喊杀,偏偏见到最垃圾的嘉禾却开始吹捧起来了。 毛纪本来不是很想理会裴元的要求。 但是听到经历司经历张松捎去的话后,大怒之下,思索片刻,还是选择了忍下此事。 因为从第一次把这些奏疏转到镇邪千户所,结果裴元立刻以“所奏不实”的名义打回来后,毛纪就知道了一件事。 这个裴千户是个明白人,而且关键时候能扛事儿。 裴千户知道自己不想让朝廷为了这些有的没的祥瑞瞎折腾,也不想让各地官员看到因此幸进的先例,因此毫不犹豫的在拿到了奏疏之后,立刻给了“所奏不实”的判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礼部把风险转嫁到了镇邪千户所。 裴元这个明白人,能如此有担当的做下这件事,又岂是不知道轻重的? “嘉禾、嘉禾。” 毛纪口中轻轻念了两句,又看了看“嘉禾发秀,昭应昌期。太平之符,于是乎在”这段批语,慢慢有些出神。 百姓能有口吃的,让这天下享受太平,不正是最好的祥瑞吗? 这比那些灵禽走兽,天象异变,好像都有意义。 裴元这个人……,倒是不拘泥于常理啊。 毛纪沉吟片刻,转怒为笑,许下此事后,让张松回复裴元。 并且他又将礼部厘定的一些,需要祠祭的各处大小神明的名单交给裴元,让他详细斟酌。 裴元没想到毛纪竟然能和自己有这样的共鸣。 要不是这家伙马上就要回老家丁忧了,说不得裴元就要去礼部,好好去和他畅谈一番了。 在历史上,毛纪就比较悲催。 他回家丁忧没多久,礼部尚书就出现了空缺。于是,他这个原本可以直接向往挪一小步的礼部左侍郎就错过了进步的机会。 等到他从山东老家丁忧回来,倒是顺顺利利的又赶巧接了礼部尚书,然后成功入阁拜相。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治国理政的能力,就赶上了正德暴毙,随后又被裹挟着参与了“大礼议”事件。 毛纪向前顺序递补,短暂当上了首辅,却也因为承受不住清流的道德压力,只能遗憾致仕。 毛纪那时候才五十多岁,对于内阁大学士这个岗位来说,称一句小伙子也不为过。 结果,他最年富力强又政治成熟的时候,却只能在家里读读书,种种了。 毛纪嘉靖三年致仕,死于嘉靖二十四年。 整整二十一年的时光抛掷,对于一位内阁首辅来说,是个极大的遗憾啊。 裴元想着毛纪的事情,又想着自己之前劝萧韺的话,不由心中微微一动。 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以后考虑了? 以毛纪的忠厚正直,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将来也是辅佐少主的极佳人选。 上次朝议的时候,带头冲高地,要求朱厚照尽快弄儿子出来的,不是内阁首辅的杨廷和,也不是外朝天官的杨一清,而是这个礼部侍郎毛纪。 毛纪顶着冒犯朱厚照的风险,主动提起让朱厚照从宗亲里认个儿子,就是因为他不在乎未来的皇帝是不是朱厚照的种,他在乎的是传承有序,在乎的是天下不能因为皇位的交接出现乱子。 在毛纪心中,是不是民为贵,还看不出来。 但是“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却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一看,倒也值得结交一番。 掐指一算,按现在的时间线,正三品的毛纪还能再发光发热三十年,这么超长待机的大后期,带孩子就挺不错的。 而且凭良心说,要不是之前陆訚用谢迁这个超级大佬先声夺人,压住了其它提案的声音。 毛纪已经有晋级礼部尚书,成为大七卿的机会了。 裴元将那些厘定各地祠祭的名单看了看,琢磨了一会儿,大致能猜到毛纪的心思了。 估计是嫌朝廷的负担太重,想要删减掉一些由官府祭祀的正祠。 如此一来,不但能减省不少开支,还可以收回一些拨付的祭田。 裴元看着这个名单,却不敢乱来了。 这特么就是个封神榜啊。 很多草头野神,看着没什么来头,但是根底却能通着天呢。 比如说西厂门前的灵济宫,祭祀的乃是徐知证和徐知谔两兄弟。 这两兄弟是谁呢? 乃是五代时南吴大将徐温的儿子,是福建本地人供奉的草头神,地位还不如当地的城隍。 他们被祭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当年率领军队进入福建的时候秋毫无犯,所以百姓们很感激。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出身,就这么朴朴素素的一念之善。 之后年代日久,到了明朝的时候,这两位草头神已经落魄到,栖身在金鳌峰下一个菜园子的破祠堂里。 有一个叫做曾甲道士,曾经在那菜园子里借住,于是学了一身扶乩请神,丹药符水的本领。 后来朱棣北征的时候生病,眼看用药是不行了,于是御医们表示,找个人给他叫叫吧。 (本章完) 第483章 诸事顺遂 第483章 诸事顺遂 这时候曾甲就请来了两位草头神,为朱棣治好了病。 于是朱棣就为这两位草头神建立了洪恩灵济宫,并且制定的祭祀规格非常高。 每年的正旦、冬至、皇帝生日,要派内阁礼部官员及一名太监,代表皇帝到灵济宫致祭;神仙的诞辰,由礼部官员致祭;平时初一、十五由本宫的道士致祭。 之后哥哥徐知证被朱棣封为“金阙真君”;弟弟徐知谔被封为“玉阙真君”。 要知道朱棣可是自诩为真武大帝转世的人,他都这么推崇这两位,后世人岂敢怠慢。 于是正统初年,二人被加封为崇福真君、隆福真君。 成化年间,徐知证被加封为“九天金阙总督魁神洪恩灵济慈惠高明上帝”,徐知谔加封为“九天玉阙总督罡神洪恩灵济仁惠宏净上帝。” 两位好兄弟,就这么走完了从“将军”到“上帝”的历程。 所以这个名单,裴元哪敢轻易去碰。 他随手落下一笔勾掉一个名字,很可能就是一个很有来头的神明断了祭祀香火,最终磨灭人间。 裴元的小肩膀,哪顶得住这个? 这件事……,还是让韩千户来吧。 裴元想到韩千户,一时不免静极思动起来。 一年前的这时候,自己负债累累,刚被从东厂退货。 还因为让北镇抚司蒙羞,被百般刁难。 当时张容召见自己,裴元甚至都认为自己有可能被锦衣卫除名,连最后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裴元还记得当韩千户出现的时候,自己像烂泥里的狗一样,狼狈的跪在那纤细的小腿前。 而如今——,我裴阿元站起来了! 裴元一时心痒,怦然有南下之意。 除了礼部的事情麻烦点,夏家和萧家都没让裴元操心。 夏家鼓动了长宁伯周彧也去卖惨,一时间,关于寿宁侯霸凌各路外戚的事情甚嚣尘上。 关键这些都还是事实。 朱厚照本来就对他的两个舅舅有些反感了,这下更是屡屡让人去张鹤龄府上训斥。 夏家经过了裴元的分析,已经明白这天子有多不靠谱。 虽说张鹤龄吃瘪,但是他们也没有嚣张的底气,在联系不上裴元后,直接见好就收,乖乖的在庆阳伯府里躲避外面的是非。 得益于萧敬的助力,夏皇后也终于能和宫外互相传递消息了。 当夏皇后拿到夏助的平安符时,夏皇后的心情还是很震撼的。 她没想到,仅仅只是当时的一个念头,竟然给自己现在的处境,带来了如此大的转机。 那个裴千户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张太后的封锁下,和她建立联系。而且出手的人,还是内廷的四朝老臣萧敬。 只是夏皇后生性谨慎,对这条消息渠道的可靠性抱持怀疑,又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 因此除了告知外面一切平安,并没有多说旁的。 尽管如此,能够和外面有一个互通消息的渠道,也让形似幽禁的夏皇后多了一些指望。 这点期待虽然渺小,但是却让夏皇后那绝望的世界多了一条缝隙,可以吹到外面的风,看到了外面的阳光。 裴元对夏皇后的反应也很满意。 能静静地等待和蛰伏,不给他裴千户添乱的盟友,才是好盟友。 与此同时,已经在夏皇后面前露过脸的萧敬,也趁机急流勇退,向天子表达了想要外任的想法。 朱厚照虽然觉得惋惜,但是在还有一个不错人选候补的前提下,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可有可无的事情和太后作对。 萧敬年龄不小,自然不可能再去宣、大或者西北那等边塞要地。 最终给他的安置,是让去遵化的官营铁冶厂。 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的考虑就是离得近,萧敬真要是哪天撑不住了,萧韺和萧通也能及时奔丧…… 这个铁冶厂位置就在后世的河北唐山,是大明很重要的一个炼铁基地。 正德四年的时候,这里开了大鉴炉十座,共计炼生铁四十八万六千斤;白作炉二十座,炼熟铁二十万八千斤,钢铁六万二千斤。 作为一个大型冶铁中心,这里有人数不少的匠户和民夫。 而且这里的匠户已经开始细化了,除了烧炼铁水的匠户,还有烧炭的、淘沙的、铸铁的、炒炼的、铸铁的。 铁制品向来都是油水很充足的一个行业,萧敬去了那边,随便捞一点,就可以很舒服的在那养老。 裴元对这个结果也比较满意,至少萧敬去遵化不用南下,不会干扰他干掉张永的计划。 萧敬的离场,让提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选,迅速确定下来。 有平定霸州之功的陆訚陆公公,正式上位成为了内相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 谷大用也终于摆脱了都知监掌印的名头,做为西厂厂公,依靠强宣称拿回了御马监掌印的身份。 等到后知后觉的大珰们带着贵重财物连夜跑去向陆訚谄媚时,陆公公表现得十分从容,且平易近人。 而且新任的陆大掌印,还像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和他们一起键政,激烈的讨论萧敬怎么这么想不开,在争夺大位的关键时刻,突然失智的跑去支持被幽禁的夏皇后。 这让不少对陆訚不了解的大珰,都不由暗暗心惊。 ——没想到陆公公城府这么深,居然装的事不关己一样。 李士实在得知陆訚成功上位之后,得意的跑来裴元这里邀功。 裴元对此,也给出了让他满意的回应。 宁王恢复三卫的事情,只要李士实能够闯过前面两关,那么司礼监用印的时候,绝对不会耽误事情。 裴元悠闲了没多久,那件事也终于有了结果。 在裴元离开后,陈心坚就为那些举人在附近的寺庙重新安排了住宿。 这些寺庙本就有一定的招待留宿的职能,比起那些旅店客舍还更加的清幽,很适合用来备考。 一直等了几天,那画卷才匆匆装裱完毕,陈心坚得了东西,就拿去给几位举人看了。 举人们见画的惟妙惟肖,彷佛当日场景再现,都对此赞不绝口。 当陈心坚提议在画卷的衬纸上联诗的时候,众人都欣然同意,依次将诗题了。 裴元在听说所有人都提过字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如今种子已经种下,就是静待开的时候了。 现在霍韬就在跟前,裴元也不好明目张胆的用这家伙的文章投喂那些举人。 于是他让人将霍韬的那些文字收集起来,给田赋送了过去。又让田赋把日常写的文章送到了京城。 裴元对这两个卧龙凤雏美其名曰,找机会让考官熟悉他们的文风,方便帮他们的录取。 实际上则是以他们两个为锚点,对这场科举精准爆破。 这两个的名次都很高,现成的答案就在这里。 这种关乎意识形态的考试,与其揣摩那些考官,不如直接揣摩他们。 柏峻、谢彬他们这些举子,都已经知道了场外功夫的重要意义,见千户哥哥特意送来让他们认真研究的东西,都心领神会,看的如饥似渴。 期间,裴元又和他们喝了两次酒。 接着,就等到了礼部尚书王华,正式公布了科举的日期,拿出的关于科举的细则。 这次因为是第一次大范围的恩科,因此也沿用了宋朝时的一些惯例,比如卡了举人的身份,只针对举人这一阶层进行录用考试。 日期则定在九月中旬。 能得到消息如期赶来的举人,都有机会参加这次恩科。 若是没有得到消息,也一时半会儿赶不到京城的,就只能等正德九年的正科了。 毕竟,你坐马直达,啊不是,你连消息渠道都没有,你就没资格参加这次恩科。 这次以陪考为名,以近距离观察时局为主的严嵩,厚着脸皮借住到了王守仁的家里。 欧阳必进因为是考生,只能避嫌,自己住在外面。 霍韬作为裴元看重的柱石之才,早就在入京前就由云不闲为他租好了院子。 他见欧阳必进很受裴元看重,刻意结交下,关系迅速升温。 在得知欧阳必进要寻找住所的时候,直接约他同住。 裴元见大家的学习气氛如此之好,也只能忍痛不顾罗教的发展,让田赋进京,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了。 这一日,裴元得了云不闲从山西发回来的密报。 原来那所谓的弥勒教余孽,果然是一些商人假扮的。 他们借用弥勒教的名头,偷偷的向关外贩卖铁锅、药材、茶叶,从达虏各部换取皮毛等物。 云不闲大致摸清了一些人的规律,打算干一票大的。 裴元想了想,又给云不闲支持了五十个锦衣卫。 尽管裴元不太喜欢云不闲,但云不闲毕竟在为他做事。 赚多赚少的另说,至少云不闲做事的认真态度,就值得支持他一下。 也就是锦衣卫们刚走,陈心坚就急匆匆的来对裴元回禀,“千户,查到张雄的消息了。” “哦?”裴元立刻来了精神。 “张永南下”和“张雄北上”,这可是刺杀张永的极为重要的两大先决条件。 张永虽然下台了,但毕竟之前也做过内相。 各方习惯的是和气收场,就算是不肯罢手,也最多是进行政治追杀,很少物理意义上进行肉体消灭的。 这些年干过这事儿的,一前一后也就两个。 前面的是刘瑾曾经派刺客追杀过流放的王守仁,后面的是宁王派骑兵追杀并焚烧了费宏的座船。 这两人不太讲规矩,但大多数人还是担心自己下台后,也可能会被对等消灭,因此做事还是很节制的。 裴元可以确定,只要张永一死,一定是正德七年最大的一桩案子。 甚至要比杀了梁次摅,屠了整个三河驿的那桩案子还要大。 只有张雄这个背景雄厚的,才能扛起这件事,避免后续的调查扩大化。 裴元便立刻询问道,“人到哪里了?” 陈心坚连忙道,“已经从南边返回了,按照估算,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扬州了。” 陈心坚也知道裴元关心什么,直接对他说道,“我们的人悄悄地查了沿途的簿册,根据在驿站登记的人手来看,他们一来一回相差的人手甚多。” “从北京一路南下的时候,人手都在六百多,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两百多了。” 陈心坚感叹道,“这一趟,张雄损失惨重啊!” 裴元追问道,“有没有弄清楚具体的过程。” 陈心坚摇头,“他们的情绪不高,不管是用餐还是旁的,都很少说话,也没人提受损的事情。” 裴元心道,该不会是那些利益集团把这些跑去收税的东厂缇骑打自闭了吧。 裴元幸灾乐祸了一会儿,又有些为以后该如何应对南边的局面犯愁。 不过眼下也不是顾及那么多的时候,既然张雄已经在北上了,裴元就该尽快准备了。 于是他又问道,“张永那边呢?还没做好南下的准备吗?” 陈心坚答道,“应该是还想拖延几天,指望着天子回心转意吧。毕竟当初谷大用那会儿,不也是后来又重新启用了他,还为他重开了西厂。” 裴元断然道,“不能给他侥幸的空间。”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让人放出流言,就说张永对外扬言,说是太后曾经对他有承诺,一定会力保他的位置。所以张永打算以拖待变,等待太后开口。” 陈心坚不解的询问道,“千户是打算借此激怒陛下,或者是太后吗?” 裴元听了笑道,“杀鸡焉用牛刀?这个流言只需要让张永听到就行。” “就算张永真有这个心,也该是像老狗那样默默等待主人的垂怜,而不是大张旗鼓的宣扬,置主人于难堪的境地。” “张永身为宫中老资历的宦官,岂会不知道那母子二人刻薄寡恩的性格?” “他听到这样的流言后,自然能看明白这流言的杀伤力。哪怕为了避嫌,他也只能被迫尽快离开京城南下了。”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经不住琢磨的。” “他是不是这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听到这些的人会怎么想。” (本章完) 第484章 南行 第484章 南行 陈心坚听完松了口气,立刻道,“若只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我可以随便找个小黄门去向张永告密,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情,也牵扯不到什么人,几两银子就能解决。” 裴元闻言点头,看向陈心坚的目光越发欣慰。 这个打草惊蛇的法子虽然简单,但是却很有效。 而且这种阳谋,就算对方看透了也无可奈何。因为只要张永意识到有人要搞他,那他要止损的最简单方式,就是立刻离京南下。 因为无论他怎么狡辩,都只会让这件事引来更大的关注,让更多的人研究他的动机。 那样的话,各种对他意图的揣测,将会产生迭加的恶果。张永的每个潜在敌人,都会琢磨自己是不是张永的目标。 这将扩大张永的对立面。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所以他什么都可能做。 随后,他就会陷入无限的自证陷阱。 那可就太不利了。 裴元向陈心坚问道,“还有旁的事情吗?” 陈心坚道,“确实还有一件,千户让我大哥去查的人已经有结果了。” 见裴元面露疑惑之色,陈心坚进一步解释道,“就是吏部主事梁谷的那些好友,西凤竹、屈昂、袁质和赵岩。” “哦?”裴元来了兴趣,“结果如何?” 陈心坚答道,“已经找到了屈昂、袁质和赵岩,只是那西凤竹不知道是诨号还是诨名,到现在还没头绪。” 袁质和赵岩这俩货是梁谷年轻时烧黄纸的兄弟,也是妄图攀附梁谷,谋求富贵,最终导致梁谷黑化的主因。 至于西凤竹和屈昂这两货,则是跑去梁谷面前搬弄是非,哄骗梁谷说袁质和赵岩将要造反,最终掀起“归善王谋反案”的源头。 总之,四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还应该加上梁谷。 裴元饶有兴趣的问道,“有没有把梁谷已经担任吏部主事的事情告诉他们?” 陈心坚答道,“已经说了。他们听说这件事后都大喜过望,都想要尽快进京见见梁谷。” “只不过和梁谷玩的好的,也不止他们四个,这件事若是弄得人尽皆知,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而且袁质和赵岩都在郡王府做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所以除了屈昂打算进京,另外两个还没什么动静。” “屈昂吗?”裴元想了想,觉得有点可惜。 按照原始时空的情况来看,袁质和赵岩才是能把梁谷逼疯的推手,屈昂这家伙就差点意思了。 只不过,裴元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总不能把人绑来吧。 裴元道,“屈昂就屈昂吧,让人好好盯着。梁谷那边也别放松,你们世代都是锦衣卫,专门就是干这个的,别把自己的手艺忘了。” 陈心坚闻言应声,裴元又想起一事,问道,“武定侯郭勋那边没有放松吧?” 陈心坚道,“有一个小旗的人专门盯着那边,也有人混进武定侯府上了,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异常。” 裴元提醒道,“要盯的重点不是武定侯,而是那些和他往来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止。” 裴元稍微给陈心坚透露了一点,“我疑心弥勒教的人在接近武定侯,而且里面很可能有弥勒教主李福达。” 陈心坚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千户是说,武定侯有可能勾结弥勒教的人?他这是想做什么?” 裴元轻笑道,“他想做什么不重要,只要咱们拿住这个把柄,那就是看咱们想做什么了。” 陈心坚这才意识到这里面巨大的机会,也跟着激动起来,“稍后卑职再加一个小旗盯着那边,要是真能拿住郭勋的把柄,那咱们就可以……” 裴元给了个眼神示意,陈心坚赶紧咽下剩下的话。 武定侯郭勋作为大明开国功臣郭英的子孙,在当今的地位可太高了。 朱元璋开国功臣中只有耿炳文和郭英活着熬死了朱元璋。 结果这两个幸存者,又有一个因为朱棣的靖难,最后被逼的上吊自杀。 于是郭英就成了大明开国硕果仅存的功臣。 现在京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三千营,就是在郭勋的掌控下。 等裴元安排好后,陈心坚风风火火的离去。 裴元则让亲兵传递密令,让那五个试百户在和司空碎交换兵马后,尽快前往泰安府,与陈头铁汇合。 给陈头铁的密令,则是让他尽可能的在山东境内搜集马匹,做好应对的准备。 陈心坚的打草惊蛇果然起了效果,没过两天,负责监视张永的澹台芳土,就向裴元回报,说是张永和张容已经出京了。 张永因为贪污的罪名,被罚去了南京酒醋面局担任一个小小的管事。 张容则被要求戴罪立功,担任了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 朱厚照的这个安排,很容易就让人看出,被赶去南京的张永,应该还有翻身的机会。 张容的这个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应该是就近负责保护张永的。 再加上吏部天官杨一清亲自去城门外送了行,朝野众人都不敢因为张永失势就小看他。 澹台芳土知道裴元的图谋,特意提醒了一句,“张容带了百余家丁跟着一起南下,千户若行大事,还要多思量思量。” “真要是走漏了哪个,只怕祸患不小。” 裴元也不和澹台芳土遮掩,不客气的说道,“现在不动手,难道等天子再次启用他的时候吗?” “现在杀他,不过是杀掉一个丧家之犬,天子纵然震怒,也无非就是为这老狗怒一下。” “若是等天子想用他时,再把他干掉,只怕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了。” 澹台芳土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让老夫也随你去看看吧。” 裴元听了大喜,“果真?澹台百户爱我!” 澹台芳土终于忍不住心中怒气,开口大声道,“亲自去瞧一眼,将来还能当个明白鬼,万一你那边失手自己跑了,岂不是拿我这颗老头顶账?” 裴元也不和他争辩。 澹台芳土这种老特勤人员,光是他那丰富的经验就是极大的助力,何况这老头的战斗力也很猛。 要是遇到了硬茬子,关键时候也能顶上去。 这些天裴元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既然已经得了明确消息,就直接带了少量亲兵秘密的出了京城。 同行的澹台芳土有些讶异道,“这次你不打算动用京中的兵马?光靠阳谷那点人,只怕不够吧。” 裴元为澹台芳土宽心道,“足够。” 澹台芳土再次提醒道,“想要打败张容的那些人马不难,但是想要一个不漏,就得动用大量的人手围堵,不然一旦追丢了哪个,就是巨大的隐患。” 裴元自然不能说出还有些罗教青壮作为侧翼,只宽慰道,“澹台百户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澹台芳土无奈,只能一边心中暗骂,一边认命的跟上裴元。 行出城数里,裴元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陈心坚道,“上次我让萧韺把儿子给我送来,那萧通一直都没过来。你现在就回城,去向萧韺把萧通讨过来。” “若是萧通不肯来,你就替我和萧韺割袍断义。” 现在萧敬已经去遵化养老了,萧家在宫中的党羽,也都在裴元的授意下,暂时蛰伏了起来。 萧家现在的剩余价值已经不多了,除非天子再次将萧敬召回来,不然萧家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再拿来和裴元讨价还价。 现在让萧韺及时割肉离场,真不一定是害他。 陈心坚犹豫了下,向裴元问道,“萧通去合适吗?” 裴元平淡道,“让他见见血。” 陈心坚明白了,这是要彻底把萧家逼到自己这边来了。 之后队伍一路急行,赶在天黑前到达了天津卫。 裴元这次为了避人耳目,刻意的没让程雷响兴师动众。 简单的住过一晚后,继续南行。 队伍抵达乾宁驿修整的时候,陈心坚终于带着萧通追了上来。 裴元看着向自己行礼之后,目光就有些躲闪的萧通,故意问道,“怎么?乐平伯不愿意跟着本千户办差吗?” 萧通自从上次被裴元恐吓过之后,就一直有些畏惧裴元。 见裴元话语中似乎有恼怒之意,连忙紧张道,“不敢不敢,小侄不敢?” 裴元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两岁的萧通,淡淡问道,“是不是你父亲教你这么说的?” 萧通听不出裴元话中的喜怒,不敢再按照老爹的教导再套什么近乎,而是改口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裴元倒是笑了一声,“你怎么也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莫非你以为我是那等以下凌上之人?” 萧通听了这话,越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紧张的讷讷不敢多言。 裴元倒是没再为难他,交代了一句,“看在萧韺老哥的面子上,咱们还是按私交论吧。” 萧通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是,小侄明白,小侄明白。” 看着萧通这幅老实模样,裴元心道,倒是可以让他和夏助好好亲近亲近。 只可惜,这次的事情对萧通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威胁,但是对夏助那就不算什么了。 真要是夏皇后得势了,杀一个皇家奴才的事情,根本拿不到桌面上。 裴元收了萧通同行,众人简单的修整后继续南下。 等到了沧州,裴元和澹台芳土他们研究过地图后,改变了路线不再沿着驿路前行,转而往东南走,直接绕道去乐陵。 因为按照情报,张永和张容一行人,就在前方不远,前往德州的路上。 裴元绕道乐陵,除了要避开张永他们的队伍,还为了尽快进入山东,和另一人相见,那就是山东镇守太监毕真! 要说起对张永的痛恨,这个世上的人恐怕无过毕真了。 正德四年三月的时候,有一艘暹罗货船突然到达了广东外海,随后以遇到飓风、船只损坏为名,驶向陆地开始坐滩。 看到这一切,是不是,就有那么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这艘暹罗货船跑来坐滩,并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侵占大明土地。 但是他们的目的,同样不可告人。 等到这艘货船坐滩之后,他们很快向大明天朝恳求,说是因为船只损坏,货物浸水,希望大明能够可怜他们,让他们就地晾晒变卖货物。 等到船只修补好了,他们就会自行离去。 大明听了此事,心中一想,我天朝上国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倒霉吧。 算了算了。 于是就对那些暹罗商人说,只要合法纳税,就允许他们在当地进行交易。 为了争夺对这些货物征税的权力,广东市舶司和广东布政使司产生了激烈的交锋,最终这件事情闹到了天子面前,导致了负责广东市舶司的太监熊宣被罢免,改由毕真来接任。 毕真一开始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市舶司太监。 每天按时打卡,上班睡觉。 只是后来的某一天,他怀疑人生的看着海边坐滩的暹罗货船,以及忙忙碌碌的交易人群,以及开心收钱的广东布政使司,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这船上的货物,从正德四年三月卖到了正德五年七月还没卖完,这合理吗?” 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货船了,必须要重税出击! 于是毕真再次上书,要争夺对暹罗坐滩货船的收税权。 广东布政使司的官员笑呵呵的看着毕真上书,任由他无能狂怒。 果不其然,毕真的上书遭到了礼部的疯狂打压,认为他贪图钱财,妄揽事权。 朱厚照不堪其扰,想起之前好像就办过这件事,于是下旨,那就按照熊宣的旧例办吧。 毕真听到这个命令,那激怒的血,慢慢冰冷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在回旋,“熊宣旧例!” 如果按照熊宣旧例,他就要彻底被废掉,成为一个在南京宫城中慢慢等死的、默默无闻的太监了。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笑眯眯的站了出来,当着朱厚照对满朝文武,也对毕真说道。 “我来给大家解释解释,什么叫熊宣旧例。熊宣旧例的意思是,熊宣当时想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什么叫歪曲圣旨,什么叫指鹿为马,什么叫小照照你不行,我帮你站起来。 毕真的眼眶湿润了。 他在那一瞬间就被刘瑾折服,从此甘愿做刘瑾的狗。 (本章完) 第485章 目标张雄 第485章 目标张雄 所以。 背刺并杀掉刘瑾的张永,毫无疑问,就是毕真最大的敌人。 也所以。 当宁王发动叛乱,要抢夺皇位时,已经当上镇守太监的毕真毫不犹豫的就动手了。 他先是在浙江大肆散播谣言,制造人心动荡,又趁着黄昏收走城门锁钥,令官军夜半披甲入城,想要诱杀浙江各府官员、卫所指挥使。 可惜的是毕真高估了官员们的节操,这些家伙竟然被毕真的谣言吓住了,根本就没敢出门。 这就、这就很崩溃了。 尽管历史上毕真的谋划失败,但是裴元对这个“有事儿真上”的家伙,还是充满了好感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天选盟友啊! 如果要杀张永,不叫上毕真怎么行? 这个面对他人需要极力保守的秘密,面对毕真的时候,却成了向他邀功的本钱! 而且以毕真“有事儿真上”的性格,要是得知了裴元有这样的计划,说不定会主动的参与进来。 如果毕真搅进这件事里来,大家一起做点坏事,那么复仇者三人众里的另外两人,刘璟和刘琅,早晚也会被拖下水。 想到得意之处,裴元忍不住对同行的陈心坚道,“张公公死的可太值了!” 围杀张永,除了要动用陈头铁带去罗教的那些徐州精兵,还要动用那五个试百户的二百徐州兵,另外裴元也会让萧通见见血,再加上对毕真等复仇者三人众的拉拢。 可以说,这次的事件,除了能消灭张永这个隐患,也是一次凝聚人心、扩大共识的团建活动。 陈心坚没有裴元这么多想法,只是略有尴尬的提醒道,“千户,张公公还没死呢?” 裴元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哦?没死吗?行尸走肉而已。” 裴元这一行人数不多,又有快马可用,进入山东之后,只了两日工夫就赶到历城,见到了镇守太监毕真。 毕真上次的露布上书,堪称占尽了风骚,还因为帮文官说话,博得了贤宦之名。 虽说他大声疾呼的那句“国家养阉士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差点让不少清流的头盖骨被顶翻,但整体还是受到肯定的。 特别是内廷,对毕真的这些言论,产生了高度的共鸣。 等到毕真戏份杀青,心头暗爽的回到山东之后。 ……那就更爽啦! 因为毕真这次跑到北京露布上书的主要内容,是为前山东巡抚边宪,以及那些因为失城获罪的山东地方官员辩护的。 这个举动,直接就让不少山东官员对毕真的看法大为改观。 虽说毕真贪是贪了点,但是摸着良心环顾一圈,又有哪个不贪呢? 那些冰炭孝敬、陈俗陋规,哪一项不是制度性的贪婪? 这种大家默契的分赃,比起毕真伸手自己要,又体面多少呢? 所以,大家本就是自己人嘛! 想通了这一点,再加上毕真这个山东镇守太监的地位太高,一时间,毕真倒是在山东混的风生水起。 不少本就有意搭上他这条线的官员,也借着毕真为山东官员说话的由头,很体面的主动结识。 陈心坚先是秘密求见了毕真,随后低声提醒毕真,裴千户已经在门外。 毕真闻言大感吃惊。 他见陈心坚谨慎,便屏退左右,亲自将裴元迎了进来。 裴元带来的人立刻守住了内外,毕真心中纳闷,倒也不怎么紧张。 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之前还合伙瞒下的阳谷知县的死。 毕真跑去露布上书的事情,更是帮了裴元的大忙。 毕真见裴元这边的亲兵也退了出去,不由诧异的问道,“是有什么大事,竟能让裴千户亲自登门?” 裴元单刀直入的问道,“张永已经被剥夺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这件事毕公公知道吗?” 听裴元提到张永,毕真脸上立刻阴沉了下来。 他颇为解恨的冷声道,“咱家前些日子,就收到消息了,那狗东西会有今日,也算是老天开了眼!” 裴元见毕真一点也不掩藏对张永的痛恨,索性看着毕真,一字字的直接说道,“那如果我去干掉张永,毕公公愿意付出什么?” 毕真听了大吃一惊,“你要去干掉张永?” 他脸上的神色先是不敢置信,接着眼睛就慢慢瞪大,仿佛要放出光来,“你真的能干掉张永?” 裴元也不和毕真绕圈子,仍旧是直接追问,“公公能给我什么?” 毕真像是不敢触碰美梦一样,兀自否定着这件事的可能,“我听说张永这次南下,是由张容带了两百多精兵,以家丁的名义跟随保护。你拿什么去杀张永?” 裴元很粗暴的打断毕真的那些废话,“老子问的是,你能给我什么?!” 毕真这才从裴元那果断坚定的话语间,听出了他的决心。 毕真毫不犹豫的咬牙许诺道,“如果裴千户能干掉张永,咱家从此对你唯命是从!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当狗,我也每天给你叫两声!” 裴元见毕真一点也不含糊,心中更无疑虑,随即对他说道,“我和张容有仇,生怕以后天子还有起复他们的那一天,所以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斩草除根。” “只不过这件事有多大,毕公公心中也该有数。咱们也不能全然没有谋划,就逞匹夫之勇。” 毕真闻言立刻咬牙切齿的表态道,“裴千户既有此言,想必心中已经有些成算了。” “只要能用到咱家的地方,裴千户尽管开口。哪怕是咱家和那狗东西一命换一命,咱家也认了。” 裴元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我已经选好了善后的人选。” 说着,不等毕真追问,就直接说道,“乃是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张雄。” “张雄?”毕真愣了下,对这个名字一时没对上号。 毕真很早就外放做了镇守太监,张雄的名声不显,自然有些陌生。 裴元解释道,“张雄乃是东厂厂公张锐的弟弟。前一段时间,天子因为要在京中练兵,缺少银钱,我就向天子谏言,让他重拾之前刘公公在各地搞得税监,直接监督地方上的税收。” “天子欣然同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锐去做。张锐刚刚接掌东厂,自然要做出一些成绩来证明自己,于是就让他的弟弟张雄挂了东厂的名头,亲自带着人南下。” 毕真久历地方,当然知道那些税收进了什么人的口袋。 他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静静的听着。 裴元直接跳着说道,“那张雄不知就里,轻佻大意,刚刚到了江南,就被不知什么势力袭击,结果还没开始监督征税,就损失惨重。” “我听说去的时候,去了六百多人,往回赶得时候,就只有两百多了。” 毕真忍不住问道,“这个人和杀张永有关系吗?裴千户打算借用此人的人手?” 裴元摇头道,“并非如此,我打算把这件事嫁祸到张雄头上。” 毕真听了,本能的觉得不太靠谱,“张雄好端端的为何要杀张永?何况张雄的人手也不足以产生威胁。” 裴元解释道,“毕公公这就不知道了。这次张永下台,就是张锐奉命办的案子。而且张锐担心没法把案子作死,让张永死灰复燃,可是彻彻底底的把张永查了一遍。” “可以说,张锐已经把张永得罪死了。只不过天子终究是念情,这才没要了张永的狗命。” 裴元说完张锐的动机,又提醒毕真道,“两百人当然不能围杀张永,但若是六百人呢?” 毕真一愣,想着六百这个数字,立刻想到了裴元刚才提到过的,张雄带人南下的时候是六百人。 他摇头道,“空口无凭,如何能取信于人?总不能我们说是张雄杀得,就是张雄杀得吧。” 裴元见话到这里,立刻接上,“那就要靠毕公公出力了。” “我?”毕真愕然。 裴元怕毕真不肯尽心,补充道,“只有本千户后顾无忧,才敢断然行动。” 毕真微一皱眉,却不犹豫,“那你说来听听。” 裴元道,“张永若死,必然会引来朝野震怒。” “但是天子薄情,能为此事付出多少关注,还很难说。” “何况张永是被贬去南京的,张锐为张永找到的那些罪状,也不都是假的。天子心中对张永恶感未消的情况下,未必会对底下施加多大的压力。” “只要这件事是底下人盯着去办,那就有机可乘了。” 裴元还记的当初的三河驿案,就是这样发展的。 留志淑那些刑部主事之类的中层官员,在发现上面催的不是很急迫,事情又可能牵扯到其他大佬时,就开始默契的摆烂划水了。 他们会用程序性的东西,彻底拖垮这次调查,最终导致事情不了了之。 裴元说道,“张锐已经有斩草除根的动机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张雄制造一个足够大的疑点,将事情攀扯到张锐和张雄两兄弟身上。” “只要这件事牵扯到东厂厂公,天子又未持续的施压,这件案子就没法查了。” 毕真提醒道,“张雄那六百缇骑已经在南边损失不少了,剩下的人根本就奈何不得张容手中的精兵。他就算想做也做不成,光是这一点,就没法把脏水泼到张雄身上。” 裴元想了想说道,“也不难。既然关键点在于张雄手下的人数,那我们模糊掉他手下的人数不就行了?” 裴元向毕真问道,“毕公公手下,可有和心腹可靠的宦官?” 毕真点头,“倒也有几个能用的。” 裴元道,“我有个办法。” “你可以让手下宦官,以讨好张家兄弟的名义跑去向张雄献策。就说,张永既然已经离去,那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司礼监秉笔马永成恐怕很快也会下台。” “以往的时候,内廷都是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张锐虽然提督了东厂,却是以尚宝监掌印太监的身份兼任的。” “现在张锐先拿到东厂,理论上也可以回头谋求司礼监秉笔太监。” 裴元说着,向熟知内宫事务的毕真请教道,“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毕真想了想,赞同道,“张永走了,马永成确实会被换掉。司礼监掌印和司礼监秉笔需要一条心,陆訚既然已经上位了,自然留不得马永成。天子也不会愿意内廷争斗不休的。” “陆訚和张锐都是弘治旧人。之前陆訚领军出征的时候,张锐也曾经短暂受命去军中监枪,算是在陆訚手下效力过一点时间。” “如果张锐以东厂提督的身份,谋求这个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于情于理,陆訚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裴元见毕真也认同自己的判断,当即松了口气,“这就好。” 随即继续说道,“张锐要上位,也不能空口白牙的就直接提上去。甚至哪怕不求有功,至少也要无过。” “南下收税的事情,是天子交代张锐去办的。可是张雄南下监督收税的事情办的一塌糊涂,不但银子没有收回来,带出去的缇骑还折损大半。两人寸功未立不说,反倒让朝廷威严扫地。” “这件事必然会影响天子对张锐的看法,说不定张锐不但没机会晋位司礼监秉笔,连自己的东厂提督都保不住。” 毕真闻言很有感触的说道,“以天子的薄情,不是没有可能啊。” 裴元随即对毕真说道,“公公的人,能否以这番说辞,劝说张雄伪造伤亡数字,从沿途补充人手,再让张雄努力遮掩行径,悄然带人回京?” “只要张雄本身不可信了,那就是最大的疑点。” 毕真有些把握到裴元的思路了,他心动的追问,“更具体的呢?” 裴元说道,“沿途诸王宫中都有些自阉的宦官,现在张锐身为东厂厂公,诸王对他的弟弟还是要卖个面子的。此外,还可以招募些闲汉充作缇骑。” “只要张雄造了一次假,那关于人数的事情,他就给不出任何可信的解释了。” “也正因为他是假的,他就必须得是真的。” “哪怕他破绽重重,到处都能证明他在人数上说谎了,他也只能是带了六百人回京。” “张锐为了保住张雄,遮掩他们的造假,也肯定会展开行动,震慑那些胡乱查案的人。” (本章完) 第486章 心念通达 第486章 心念通达 毕真明白了。 裴元的做法,就是利用张雄想帮张锐上位的心理,诱骗生怕会拖张锐后腿的张雄犯下一个错误,然后将张永案的疑点绑定在张雄身上。 办案的官员想要厘清张雄的嫌疑,就必须要证明张雄没有作案的能力。 而要证明张雄没有作案的能力,就必须得证明张雄实际损伤惨重,他是为了欺骗朱厚照而故意隐瞒,偷偷补充了人手。 如此一来,就会催生出第二个要命的案子。 于是,东厂提督张锐为了保住张雄、进而自保,将只能被迫下场,斩断因果。 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张锐说不定还会无差别的打击继续深入查案的三司官员。 这特么谁顶得住啊! 那可是东厂提督啊! 以现在的工资构成,就算是正五品的刑部主事一个月也拿不到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一个月,这还玩儿什么命啊? 不管朱厚照如何的狂怒,除非他亲自撸起袖子来查案,不然在东厂提督斩断因果的威胁下,这件事终究会拖成一笔糊涂账,最终毫无结果。 那么朱厚照是靠什么掌握外面的情况呢? 只有西厂、东厂、锦衣卫。 锦衣卫监督外朝,东厂监督锦衣卫和外朝。 西厂设立的原本用意,是监督皇宫内外有无邪教妖人。后来汪直凭借着屡屡破获大案,让西厂的地位凌驾在了东厂之上。 现在西厂提督在山东剿灭罗教,朱厚照监督外朝的首领就是张锐。 搞定了张锐,就搞定了这桩案件后续的一切! 毕真不由赞叹道,“千户此计,甚是周全啊。” 若能干掉张永,还能保住有用之身,自然是最好的。 裴元也不和毕真多客套,“让你的人立刻去游说张雄,等到张雄凑够了人马,我这边就会动手。” “除此之外,还要设法拖延张永的行程。这次要动用的人数不少,这件事必须得在山东境内解决,如果出了山东界,就很容易暴露行迹。” 毕真想了下,不假思索道,“好办,我可以让人给他找点麻烦。” 裴元觉得这个法子欠妥,“张永刚刚狼狈离京,恰如惊弓之鸟。见你气势汹汹的要找麻烦,恐怕会选择避让,说不定就从德州直接坐船沿运河南下了。” 毕真闻言,有些为难,“那该怎么办?我和他关系一向不怎么好,若是殷勤相留,恐怕他更要多疑。” 裴元笑道,“好办,我有个法子。” “张永以前毕竟是内相,这次南下,天子还特意给了犯有大错的张容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让他领兵随护。这说明,天子只是暂时需要‘弘治旧人’一系卖命,他心中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些东宫出身的。” “而且这次张永出京的时候,吏部尚书杨一清亲自把他送到了卢沟桥,又当着送行的官员与张永谈笑风生,向众人展示了他力挺张永的坚定立场。” “你不妨找个机会把这里面的曲直,告诉山东各司衙门的官员,让他们明白张永早晚有重新启用的那一天。” 毕真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裴元,“我这是吃饱了撑得啊?看着张永做丧家之犬不好吗?” 裴元却神色不动继续说道,“你不妨明白的点拨一下那些官员,张永是因为贪墨了御用监的库银才被天子责罚的。” “这次张永南下前,被东厂提督张锐带人查抄过,现在正是手紧的时候。” “若是此刻能雪中送炭,接济他一些银子。不说将来张永重做内相后会如何回报,单就是让张永在杨一清面前提一句,就受用无穷了。” “何况现在杨一清正和左都御史李士实一起主持京察,京察完毕后,说不定很快就会对地方官员展开考核。与其那时候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提前做好人情。” 毕真懵逼的看着裴元,“我说,你这图什么啊?” 裴元奇怪的看着毕真,“张永这么有前途,现在正是趁着他落魄烧冷灶的好时候,那些官员岂敢不去表示表示。” “如此一来,张公公收礼收的手软,自然乐不思蜀,要慢慢而行了。” 毕真这才明白裴元的意图,敢情丢甜头慢慢喂呢。 虽是知道了裴元的用意,毕真仍旧有些不太情愿,“就算如此,也不用这么捧他吧。” “不能好好羞辱他一番,咱家就很不甘心了,何况是这。” 裴元看着毕真平淡道,“不去力捧,别人怎么心甘情愿的大笔掏银子?我凑了那么多人,辛辛苦苦跑来杀他,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毕真这才听明白,原来这笔钱是裴元想要啊。 也对啊! 张永人都被砍了,钱难道还能留下? 先利用张永的身份大肆的收受贿赂,狠狠敲上一笔,然后等到杀掉张永之后,直接拿现成的银子犒赏众人。 想到这里,毕真都要窒息了。 不是,这特么杀张永的犒赏,还是张永自己掏的? 这裴元,简直是魔鬼啊! 以毕真对张永的仇恨,这会儿竟然也有了于心不忍的感觉。 接着,就听裴元以冷冰冰的词语,组合出了有温度的话,“到时候有你的一成。” 毕真瞬间通达,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交给我了。” 裴元又和毕真商量了一些细节,随后才道,“事不宜迟,毕公公还是早些行事吧。” 毕真闻言,很是感慨的说了句,“此事若成,咱家这条命就交给裴千户了。” 裴元辞别了毕真,随后马不停蹄的转往西厂设在历城的行辕而去。 这次裴元就不再遮掩行踪了,大张旗鼓的让人报门而入。 谷大用听说裴元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就要整理衣服出门迎接。 一旁的副手丘聚实在没眼看,颇有微词道,“谷公公好歹现在也是御马监掌印,西厂提督,何必这么自降身份,去迎接一个锦衣卫千户。若让人知道了,难免为人所笑。” 谷大用呵呵一笑,神色间皆是人间清醒的优越感。 他也不劝丘聚,自顾自道,“那你先歇着,我去门前瞧瞧。” 原本丘聚还没感觉什么,但是等到谷大用脚步匆忙的往外去了,丘聚迟疑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空荡荡的大堂中感觉少点什么,屁股下的座椅也感觉摆的不太正。 丘聚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点不踏实,也赶紧向谷大用追了过去。 等到了西厂行辕门前,却见裴元正高兴的和谷大用寒暄着。 看见丘聚出来,也满意的冲他点点头,“丘公公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丘聚尴尬的咳了一声。 他不好去看谷大用,只是对裴元寒暄道,“咱家也有些日子没见裴千户了,什么时候回山东的?” 裴元叹道,“卑职也是风雨兼程的刚刚赶回来。天子听说罗教的形式不太乐观,于是下旨让除济南府之外,再建立五个行百户所。卑职这次来山东,就是为了部署这件事的。” 丘聚听了此言,有些无语。 他看着裴元,很想说,都是自己人。 好在说完场面话,裴元也多少给了个交代,“京中不太平啊。现在天子喜爱武人,宠信边将,就连朝廷都有些奈何不得了。” “自从上次宣府兵入京之后,天子又从辽东、大同、延绥三镇调兵入了京师。这三镇兵马和宣府兵马合称‘外四家’,又叫做外四家军,由陛下的四个义子,江彬、许泰、张洪、神周统率。” “陛下每日在大内团练,间或与兵士角抵为戏。与士兵纵横街市时,也并骑而出,铠甲相错,几乎分辨不出尊卑。现在北京城中训练的鼓炮之声,震骇城市,宛如战场。” “与其在京中每日担心出乱子,还不如出来山东舒坦。” 谷大用和丘聚都是懂点当前形势的,不由惊讶的问道,“当初调拨宣府军入京,还是趁着何鉴离职,众多大臣在城外相送的时候,才由萧敬和李浩突入兵部,拿到的调兵文书。” “如今李浩都致仕了,兵部也已经有尚书了,怎么还让天子把边军调进京了?而且这次还不是一镇兵马,而是三镇兵马!” 裴元言简意赅的给两人说明了下情况,“有人要搞陆完。” “陆完本就不是强硬的性格,自然不敢独自顶住天子的命令。” “偏偏这时候本该对他声援,一起分担压力的文官势力们都没吭声。别说内阁无人说话,就连六科都没个闹动静的。结果陆完没顶住,就放了三镇兵马入京。” “现在内阁首辅杨廷和与杨一清等重臣,都把三镇兵马入京的事情,归罪于新任的兵部尚书陆完。偏偏这确实就是陆完的责任。” “陆完百口莫辩,如今每日遭受弹劾。” “在朝野口中,这家伙也一下子从一个力挽狂澜的功臣,灰头土脸的变成了谄媚君王,无大局意识的佞臣。” 谷大用和丘聚互视一眼,都有些嗟叹。 特别是谷大用,他在提督军务的时候还和陆完共事过一段时间。 陆完性格软的事情,谷大用知道的一清二楚。 按道理来说,那些和陆完接触更久,也更熟悉的文官群体,应该对陆完更清楚才对。 放陆完和天子单独对线,这和直接将陆完卖掉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件事谁又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天子的命令是下给兵部的,把这个乱命顶回去也是兵部的主要责任,你陆完身为堂堂正二品的大七卿,自己做不到难道就开始骂队友? 你再看看面对乱命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做的? 就连最斯文的礼部尚书傅珪都能把朱厚照阴阳回去,你怎么就不行呢? 结果,三镇兵马一入京,不管是内阁还是六科,都来了精神了,开始以这为由头,死命的弹劾陆完。 裴元又对谷大用道,“还好你们听了我的话,选择来了山东。张永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吗?” 谷大用和丘聚听了,都心有戚戚,“已经听说了。” 这两人也是东宫出身,和张永同为正德七虎。 朱厚照为了腾笼换鸟,就连张永都落了个贪污革职的下场。 丘聚的感受更是复杂,他还在东厂做提督的时候,张锐和张雄就在等着接班了。 那种如芒在背,患得患失的不踏实感,丘聚如今都不愿意多回忆。 也就是他见机的早,从谷大用那里讨来了裴元给他出的法子。 这才果断的把东厂提督的官位让了出去,然后凭借着这悲情谢幕,跑来给谷大用当了二把手。 如今两人看着京中的风云变幻,在山东的西厂行辕瑟瑟发抖,但终究是保住了手中的权位。 只要有机会,他们还是有再杀回去的希望。 裴元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主动对两人说道,“我听说张永张公公这些日子就要路过山东,前往南京去了。两位与张公公是旧识,如今张公公正是失意的时候,两位不如前去送送。” 两人听了都面露犹豫之色,好一会儿才对裴元说道,“我们和张永有些情分在,按理说,去送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张永是被贬去南边的,若是我们不知好歹的凑过去,只怕会碍了人的眼。” 裴元为二人宽解道,“两位公公不必多心。这次张永去南京,天子还特意让张容做了南京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又让张容带兵沿途护送,这里面的关爱之意,想必并不难猜吧。” “何况这次张永离京,只是因为贪财这等小错,无关大节。不但吏部天官杨一清主动出城相送,就连很多感念张永诛杀刘瑾的大臣,也都出城相送了。” “是以天子不会在意,两位公公在相送的人中也并不特殊。若是两位置之不理,反倒让世人觉得薄情了。” 两人听裴元说的在理,都点头称是,“好,我等必去好好送送张永。” 裴元趁机说道,“张永现在正是落魄的时候,既然已经打算要做人情,就该做足。两位何不大张旗鼓的就近赶往德州迎接,也好留下患难不负的好名声呢?” (本章完) 第487章 不阉巨宦 第487章 不阉巨宦 谷大用和丘聚都对此无可无不可。 反正他们也闲着,这个西厂行辕的主要目的是剿灭罗教,至于怎么回事,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裴元简单的和谷大用、丘聚打过招呼之后,并没有接受二人的款待,而是转过几个路口,去了山东巡抚在历城的巡抚衙门。 裴元和老臣王敞自然相见甚欢,当晚王敞摆宴,陈心坚和澹台芳土都有幸作陪。 酒席上,裴元也一点没有掩饰要干掉张永的事情。 就连对毕真以及谷大用和丘聚的一些安排,也都大致提了一下。 顺便,也提议让王敞去给张永捧捧场。 王敞在心惊肉跳之余,忍不住提出小小的疑问,“老夫自请去职,跑来山东,这才减轻了朝野的关注。若是这次去逢迎张永,只怕又会让人想起老夫阉党的身份啊。” “若只是为了逢迎张永,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裴元正好要给王敞讲讲,如今新形势下的新变化。 于是便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你是阉党还是清流,从来就不是一个对错的问题。你之前作为阉党被人人喊打,不是因为阉党错了,而是因为阉党弱了。” 说着,裴元为王敞解释道,“当初刘瑾强横的时候,内阁大学士焦芳、刘宇、吏部尚书张彩、户部尚书刘玑、你这个兵部尚书、陆完和陈震这两个兵部侍郎,以及大大小小的各类官员,哪个不是以亲近刘瑾为荣?” “那时候,你阉党的身份是个错误吗?” “等到刘瑾事败,众人争先恐后的反对刘瑾,对阉党落井下石。大学士中对刘瑾最柔媚的李东阳担任了内阁首辅,杨廷和又一把火将刘瑾府上的书信都烧了。” “谁是阉党谁是清流?没有转换门庭的就是阉党,重新转换了门庭的,甚至差点当上了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王敞听得裴元说的这么鞭辟入里,一时也不觉默然。 都察院那可是御史窝子,绝对的清流要害之地。 陆完这个阉党都差点当上左都御史了。 裴元继续为王敞分说道,“如今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很深,其他的诸卿也都各怀心思。这样四分五裂的文官阵营,是根本没法对抗强势皇帝的。” “从各种迹象来看,在刑部尚书张子麟的牵线下,已经形成了名义上针对陆完的联盟。” “这个联盟以铲除‘刘瑾余孽’的名目,公然拉拢团结人心,在台面下行抵制天子之实。” “陆完作为名义上的靶子,短时间内看着是安稳,以后嘛,自然也避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 这大概也是后来宁王闯三关时,陆完出头充当急先锋的原因。 王敞还是没弄明白裴元鼓动自己去逢迎张永的原因,疑惑道,“既然如此,我岂不是还会成为他们的目标?那现在去再去见张永,只怕会惹来不少麻烦。” 裴元对此倒是没有否认,“确实会惹来麻烦。” 王敞听到连裴元都这么说,心中越发的不踏实了。 至少以王敞的认知,裴元还没在这种判断上出过错。 王敞当即就打起了退堂鼓,“千户,要不就算了吧。既然现在朝野仍旧对阉党余孽喊打喊杀,咱们就得离得阉党远一点。不然只怕会引火烧身。” 裴元听了王敞此言,略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我来问你,现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谁?” 王敞莫名其妙,主动答道,“自然是陆訚陆公公。” 裴元立刻接上王敞的话,“他是我的人!” 王敞之前就通过裴元的一些操作,对这个有些猜测,现在算是彻底明确了。 不等王敞思索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就听裴元又问道,“现在的西厂提督谷大用、前东厂提督丘聚,你都见过吧?” 王巡抚“额”了一声。 裴元说道,“他们是我的人!” 裴元又问道,“你在山东,应该也和山东镇守太监毕真打过交道吧。” 王敞脸上的神情开始精彩了。 裴元看着王敞很认真的说道,“他也是我的人。另外,已经服侍了四位天子的司礼监太监萧敬,在离开内廷的时候,把一些宫中的党羽,也交代给了我。” 不等王巡抚从凌乱中缓过来。 裴元盯着王敞问道,“现在我来问你?阉党在哪?谁是阉党?!” 王敞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元,好一会儿才道,“咱、咱们是阉党?” 说完后,仍旧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王巡抚忍不住艰难又有些怀疑人生的自语道,“我又成阉党了?” 王敞好不容易才淡化了身上刘瑾阉党的色彩,正为要不要招惹张永而纠结,没想到自家大佬的一句,一下子就震荡了他的三观。 可仔细盘点裴元手中掌握的内廷势力,赫然已是不阉巨宦之姿。 作为一直跟随裴元最紧密的马仔,他不是阉党谁是阉党? 裴元让王敞慢慢消化了一会儿,随后就道,“文官们借着打击陆完纠集徒众,目标其实针对的是陛下。” 王敞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裴元不以为意道,“放心,我会给他打小报告的。” 王敞无语,行吧。 裴元又道,“把陆完拉出来当靶子打,其实也是我的主意。朝廷需要一定的共识,形成凝聚力,不然的话,很容易被天子乱来的手段打的七零八落。现在这个时间,还不是双方摊牌的时候。” 王敞继续无语,行、行吧。 裴元看着王敞说道,“难道你没有意识到,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王敞被裴元问的愣住了。 他茫然的问道,“机会在哪儿?” 裴元叹道,“就是陆完啊!现在陆完被天子当成软柿子捏,其他的文官清流也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每天对他指指点点。” “陆完现在就像是一支被赶出去的狗,正在寻觅新的主人。” 王敞瞬间清醒,联想着刚才裴元所说的强弱论,开口说道,“千户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应该重新壮大起阉党的声势,不用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畏畏缩缩了?” 裴元修改着王敞的说法,“要重振阉党声势的是陆完陆大司马,本千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宗教管理人员。” “还记得我当年和你说的那个谋划吗?” 这次王敞的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了裴元说的是哪一桩,“千户是说,把陆完吸收过来当老大?” 裴元赞许道,“不错,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本千户还不适合置身于朝野的关注之下。眼下陆完孤苦无依,又是个人才,正是赚来当阉党魁首的时候。” “现在天子崇尚武事,以后兵部的权柄,毫无疑问的会慢慢加大。陆完这个兵部尚书,已经不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了。” 王敞顺着这个思路理下去,立刻觉得豁然开朗了。 文官们需要有陆完这个目标,来促进团结,弥合分裂。 但是那些被打的更加四分五裂,更加苟延残喘的刘瑾余孽们,难道不需要这么一个旗帜重新集结起来吗? 要知道,在阉党随时可能会被清算的大环境下,就连王敞这个山东名义上的老大,说话都没那么好使。 原因就在于,官场上的人心里都明白,王敞背后的阉党已经完了,过渡一下就该下去了。 那遇到大事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他? 王敞都如此,其他阉党余孽的处境更加的可想而知。 如果陆完真的被文官们丢出来当靶子,那王敞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变假为真,趁着文官阵营虚弱,拥簇着陆完崛起一个山头。 王敞立刻道,“卑职明白了,到时候一定会大张旗鼓的去见张永,好好的做出重振声势的架势。” 裴元对王敞的领悟能力很是满意,忍不住开口激励道,“本千户已经有自己的司礼监掌印了,可是还没有自己的内阁大学士,王公其勉之啊。” 王敞听了此言,一时竟也被鼓动的热血沸腾起来。 旁边作陪的陈心坚和澹台芳土默默的吃着饭,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陈心坚之前的时候,就从哥哥陈头铁那里听过裴元早期的故事。 想起当初负债累累的裴百户,对着仅有的两个小弟吹嘘,以后一定要有自己的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 如今才过去了一年,就已经有个刚上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任由裴千户予取予求了。 裴元和王敞又说了些京城的事情,随后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地方。 “对了,今年山东的豆子长势如何,可曾好好收获了?” 王敞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裴元最关心的话题,早早就做了准备,没想到裴元这会儿才问起。 他连忙答道,“各地的豆子都已经收了,如今正被陈头铁的人汇聚收拢,等到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用船南下,把这些豆子运往淮安了。” 裴元把孔续送去淮安之后,对南油的事情关心的还真不太多。 主要是他在淮安以及江南没什么势力,就算想插手,也没有可以借用的支点。 淮安卫倒是能用,贺环临走前也是和周朝打过了招呼的。 但是南油集团事关以后对罗教的操控,裴元自然不能轻易让淮安卫插手了。 裴元向王敞问道,“孔续那边的事情你了解过吗?” 王敞答道,“我倒是问了陈总旗一句,陈总旗说,孔镇抚已经多次向北边求援了,南边的情况可能不是太好。” 裴元对此有过心理预期,倒也不算失望。 “我早就想过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只不过京中的事情太过紧要,一举一动都关乎全局。本千户一时撒不开手,只能让孔续全权而为了。” “这次京中的风波稍定,朝中的注意力也都放到了接下来要举行的科举上。” “我有这一个多月的空闲,正好可以梳理下山东和淮安这两边的事务。等干掉了张永,我就去淮安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打开市场。” 裴元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当初忽悠山东的藩王豪族改豆为的事情。 他连忙问道,“对了,改豆为的事情如何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也要采收了吧。” 说起这事儿,王敞也有点心虚,“不错。快到了采收的时候了,当初的事情能瞒一时,只怕不能瞒一世,万一要是南边有人胡言乱语,只怕咱们就把藩王豪强都大大得罪了。” 裴元揉了揉眉头,只好道,“且先敷衍着,等我先去看看南方的豆油市场是怎么回事。若是真有什么蹊跷,说不定这些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裴元对淮安那边的情况,已经大致有些猜测了。 豆子榨油附加的利润太过巨大,裴元谋求垄断的行为,势必会引起南方很多豪商的反弹。 关键是罗教的成长比裴元预期的缓慢,还没法蛮横的把市场一口气的捅到底。 裴元想着当初和韩千户约定以淮河为界,各自管着一摊的事情,心中犹豫着,南油的事情到底要不要韩千户参与其中。 他在江南的掌控力几近于空白。 虽说有留志淑和翟德安两个知府,但是这两个知府除了个名头,本身能动用的权力很小,而且都在公众的监督之下。 杭州前卫指挥使徐丰虽然被裴元吓住了,但是杭州前卫自己都是个烂摊子,裴元难道还指望他那点不成用的卫所兵? 只是这么巨大的买卖,又关系到罗教的事情,想要让韩千户帮手,势必要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交底。 但是他和韩千户之间,能够那么信任吗? 之前他和韩千户一起利用朝廷的钱财在淮安爽爽捞银子时候,也无非只是无伤大雅的挖挖大明的墙角。 但是罗教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专门追查邪教的韩千户应该再清楚不过。 她能容忍手下的副千户秘密的掌握这么大的一支力量吗? 而且,现在罗教在山东声势这么猛,韩千户难道真的紧守淮河之约,没让人去北边看一眼? 想到这些,裴元一时心乱,觥筹交错间不觉大醉。 (本章完) 第488章 夜长梦多 第488章 夜长梦多 第二日,裴元酒醒之后,就听陈心坚回报,说是镇守太监毕真已经开始在山东官场散播张永随时可能会被起复的消息了。 再加上张永和杨一清之间的关系人所共知,不少官员都留心起了张永的行程。 王敞也大张旗鼓的让幕僚在济南府周边搜求珍宝,问就是张公公过境,巡抚要好好打点。 甚至就连如今在山东督办罗教一案的西厂提督谷大用,也告知众官,他要去为张永张公公饯行,若有牵扯到罗教的事务,可以快马送往德州去。 一时间,关于张永的事情,立刻引起了山东官场的热议。 德州本就是济南府辖下,官场中的动静自然很快就传了过去。 张永其实在昨天就已经抵达德州馆驿了,驿丞见是这等人物,也火速的通报了德州知州。 只是德州的那位知州生性谨慎,想着张永乃是被贬去南京的,若是前去迎接,官场礼节不好拿捏。 除此之外,逢迎宦官容易被士林耻笑,还可能会得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 眼见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德州知州干脆选择了装聋作哑。 结果第二天,德州知州就得到他的后台,山东右布政使秦金派人传来的消息。 那德州知州见了大惊,连忙让人备好轿子前往馆驿拜见张永。 张永对自己的处境,倒还真没感觉出什么。 他也明白这次失势了,对地方官员会如何,根本没什么期待。 按照原本的计划,队伍很快就会启程赶往临清。 临清是运河上的大城,商贸往来频繁,十分的繁华。等到临清,队伍才会暂歇两天,然后再通过官船启程南下。 结果张永一行都已经收拾好行装了,却被德州知州赶来拦住。 那德州知州一再的表达了对张永诛杀刘瑾的仰慕,一定要张永在德州暂留数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张永懒得和德州知州敷衍,只一心要早日南行。 德州知州见状,只能悄悄将张容拉到了一旁,说了自己此来匆匆,还有厚礼正在置备的事情。 张容听了大喜。 张永之前被东厂治罪的名目是贪污,张永在京城内的宅子早就被查抄过了。 当时动手的也是东厂从西厂借的人。 宋春娘本就是野路子,手下的人更是三教九流混乱不堪。 张永家里的许多浮财都被手脚不干净的西厂缇骑劫掠一空。 虽说张锐对张永家无余财的事情十分惊奇,但是掌刑宋千户信誓旦旦说,张公公清廉如水,人所共见。 急于从速定案的张锐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惹得天子回心转意,已经不好收手的张锐只能自己凑了几千两,当做是张永的赃银交了上去。 好在结果是让人欣慰的…… 因为这些变故,张永离京时,自然不好变卖那大笔的田产店铺,只能依靠着故旧们送来的少许的仪程上路。 一开始张永和张容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等到行了几日,那些从京营抽调的官军开始怪言怪语的摆脸子了,两人才意识到这里面的麻烦。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按照惯例,就算不打仗,只要军队开始调拨,就要赏下开拔银子。 这一路南下,兵士们吃着驿站按定额给的粗糙伙食,早就有许多怨言了。 张容也明白应该及时犒赏维持士气,只是眼下才是个开头,他们手里那点钱要是就这么散出去,后面的路程还怎么走? 是以张容听到这个德州知州预备了厚礼作为议程,立刻欢喜的替张永答应了下来。 张永虽然当了几年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听张容说了此事,也态度改观,和颜悦色的与那德州知州谈了几句。 等知道了那德州知州结交的心思,以及请求帮着在杨一清面前美言的事情,张永也都笑眯眯的满口答应了下来。 如果他张永还有出头之日,他自己就能还上这份人情。 如果他张永没机会了,还管什么以后呢? 只是不等德州知州的厚礼置备齐全,山东布政司左参政张津就在外求见。 左参政乃是从三品的高官,在山东地方上已经算是很有分量的人物了。 若是之前,张永自然看不在眼中,但是现在他失了势,有这等人物来见,还是让他有些高兴的。 张永连忙把人请来。 那张津到来,就对张永深施一礼,动情的说道,“下官当年被刘瑾迫害,以至于贬去了宁波,幸赖张公公诛杀刘瑾,拨乱反正,这才幽而复明。” “下官此来,并非是为了个人的仕途前程,乃是替天下受刘瑾迫害的正直之士,前来道一声谢。” 张永听了心中欢畅,连忙让张津就坐。 张津却不忙着坐,从袖口里掏出了代表天下正直之士献给张公公的礼单。 张永瞧了一眼,不由心怒放。 真的是很有代表性了! 张永也不客气,空口就给出了厚实的许诺。 随着张津的到来,先是附近州县的官员陆续派子弟赶到,接着也有些三司官员从历城赶了过来。 这些人不少都携带了重礼,就算空手来的,也都给张容暗示了,现在不方便拿出来,等到队伍上路,自然会有人给张公公送过来。 张永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反复向那些官员们询问。 谁料,那些官员竟然都是刘瑾的受害者,这次前来都是为了感念张永诛杀刘瑾的功德,乃是出于一颗公心。 张永真是信了他们的鬼。 好在张永心中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只要他们有求于自己,那么终究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等到第二日,让张永高兴的是,谷大用和丘聚居然也来了。 张永和这两人之间以前也有过不少矛盾,没想到自己落难的时候,这两人能不计前嫌的赶来相见,这让张永很是感动。 而且,在张容听说了两人打算留在山东的西厂行辕,静观朝廷之变后。 张永也很是唏嘘,“若我当日如两位贤弟这般知进退,何至于会有今日?” 意识到这两人很可能会成为“正德七虎”唯二幸存者的张永,赶紧泪汪汪的恳求道,“若是两位兄弟能守到出头的时候,切莫忘了咱家啊!” 谷大用和丘聚能说什么,也只能是敷衍的应下了。 随后山东巡抚王敞就很高调的赶来相见。 王敞的到来,就让驿馆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了。 毕竟之前来的那些人,还能以“刘瑾有讨贼义举”作为士林中的遮羞布,但是这个王敞不一样啊。 他在刘瑾余孽中,都是数得着的几号人物。 王敞总不能以张永诛杀刘瑾的名义跑来套近乎吧? 一些暂时还留在馆驿里的官员,都跑来拜见吃瓜。 等到双方寒暄过后,王敞也不多话,直接让人将厚重的贺礼送上。 张永看了仪程礼单,不由大感意外,随后问道,“王巡抚这是何意?” 王敞闻言,叹息一声,黯然答道,“自然是为了感念张公公讨伐逆贼刘瑾,特意前来送行的。” 这下,不但张永大吃一惊,就连那些旁观的官员们,都投来了鄙夷的神色。 他们这些人船小好调头,自然可以在“仰慕刘公公”和“受了刘公公打压”这两者之间,灵活的调整自己的立场。 但是到了王敞这个地位,还明目张胆的政治投机,当墙头草,就很容易让人看轻了。 张永心生轻蔑,看着眼前这人如此无耻的嘴脸,想想这些日子官员们的曲意逢迎,又想到了自己被鸟尽弓藏、落魄流放的现状。 一时间,兔死狐悲的对王敞说道,“王巡抚此言,不知刘公公泉下有知,又该作何感想。” 谁料,王敞表现的比他想的还要无耻,竟然厚着脸皮继续道,“若是刘瑾地下有知,也必定在悔恨自己辜负了圣恩吧。” 张永都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敞的无耻嘴脸。 好一会儿,才对王敞直接了当的问道,“你已经贵为巡抚、右都御史,对我这个被贬斥的老太监又有何求?” 王敞的回答依旧直白和无耻的让张永尴尬,“听说公公和吏部尚书杨一清交好,等来日巡查地方时,还望张公公能让杨天官公正的评判本官。” 张永忍不住呵斥道,“这种事是能说的吗?” 说完之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还有旁人在场,立刻找补道,“杨天官素来品行正直,岂用你多做这无用之举,快把你的东西拿走。莫要再出现在咱家面前。” 其他那些旁听的官员,却都热烈的窃窃私语起来。 朝廷打算在京察之后对地方官员巡查的事情,目前还只是传言,没想到王敞直接就把这件事挑明了。 他们这次……,还真没白来。 王敞又要分说,张永赶紧目视张容。 张容也知道这位的银子不好拿,连忙客客气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王敞故意在人前重重叹息,随后才落寞的拿回礼单,黯然的走出馆驿。 等到王敞走后,张永也利用私下里的机会,从一个小官口中套出来不少话。 原来这些天有流言,说是朝廷要借助这次核查,大范围的进行官职罢免。有山东巡抚边宪被捉拿问罪的先例在,他们都被吓得不轻。 如今听说张永圣眷仍在,而且与吏部天官交好,所以特意来讨好的。 张永听了后,一时没琢磨明白这是不是“边宪、萧翀案”的余波。。 那张容却已经动起了主意,打算借机大捞一把。 于是这一行人又在原地停留了十余日,等到收下了大笔的仪程银子后,才心满意足的往临清赶。 路上的时候,张容还特意让队伍在附近的陵县暂停了一日。 或许是周边有心送礼的已经去德州送过了,除了陵县的县令亲自来了驿馆,并无其他官员赶来。 这让张容还有点小失望。 好在等到了临清的时候,更多的官员代表从远处赶来,向张永送出厚礼。 仪程这种事情,本就是官场陋规,张永和张容收的心安理得。 再上路时,不但好好的犒赏了那些随行的京军,一路的吃穿住用也改善了不少。 就在张家兄弟一边收钱一边赶路,慢慢向南行的时候。 毕真也寻到了裴元,给出了最关键的消息。 他的心腹宦官已经成功说动了张雄。 张雄听说哥哥如今有这般大好前途,为了避免自己给张锐拖后腿,已经派人去附近的藩王那些讨要了一些宦官,另外还临时招募了许多的乌合之众补充了人手。 为了谎报功绩显示成果,他又以哥哥张锐的名义,好说歹说借来几千两银子充当收缴来的商税,争取全力拿下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 裴元听到这些,当即不在历城停留,迅速的带着手下南下,去和泰安府的陈头铁汇合。 陈头铁已经和宋彦、米斌他们五个汇合,并且将他们带来的人手,一起藏匿在泰山附近的罗教据点中。 陈头铁手中的徐州兵和宋彦手中的徐州兵,本就都是从徐州卫出来的,也一起经历过那场阳谷血战,算得上过命的交情。 双方相见,没多少工夫,就了解了彼此的处境。 宋彦他们一开始,还真以为这些徐州兵是在罗教内卧底的,对这些兄弟的付出,还暗暗佩服。 等到陈头铁把他们五个单独叫到一旁,交代了底细,这五人才傻了眼。 之前他们还跃跃欲试的要大展拳脚,准备到了各府后,好好地镇压罗教的乱党。 没想到这个原本带他们的陈总旗,竟然就是罗教教主。 那岂不是说……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们又不太敢想。 陈头铁没给他们多想的时间,很快就给五人的手下换上了长兵、硬弩,又适当的配备了大批的辅兵。 这些罗教徒数量虽然不少,也各个人高马大,但看他们的样子,明显都是生手。 按照陈头铁的说法,等到打完这一仗,那些辅兵都要还他,活下来的都将成为他镇压罗教的根本。 (本章完) 第489章 齐彦名新的身份 第489章 齐彦名新的身份 宋彦、米斌等人木木的,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自身地位的转变。 我与罗教不共戴天,言犹在耳…… 陈头铁可不管那一套,见人都齐了,就开始在山中的平地处,进行合编合练。 他们更换的武器有很大一部分来路不正。 渠道主要是湖广前线大军解散时疯狂涌入黑市的那一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来自江西剿匪的总制都御史陈金部、山东备倭都司时用部、以及南直隶的各大卫所。 湖广前线解散的时候,大量的武器装备都卖出了极低的价钱,陈头铁听到有这样的路子后,狠狠地掏银子攒了一批。 其他零碎的来路,虽然是黑市货,价格却都不便宜。 有几件不错的大甲价钱很高,来路更是不凡,乃是从“外四家军”手里高价流出来的。 简而言之,不怕查。 陈头铁一个用刑专业的锦衣卫,自然不太懂什么练兵的法子。 人少的时候,还能勉强指挥指挥。 人一多,就时常搞得混乱不堪。 有时候脑子记不过来,还会对某一支兵马出现一些颠三倒四的命令。 偏偏陈头铁的军师,治头大祭酒田赋入京考试去了,这就让陈头铁很是蛋疼了。 练了两天,陈头铁感觉自己有点玩不转。 盘算了许久,陈头铁忽然就想起了裴千户让人送来藏匿的霸州贼帅齐彦名。 那齐彦名领军纵横,肆虐北方,带着一群毫无组织力的乌合之众,还能攻城陷地,逃窜如飞,属实是吃这碗饭的。 这个想法一出,陈头铁就有些心痒难耐了。 他特意让人去找裴元询问之后,得到了裴元“可以试试”的许诺。 然后,闲了很久的齐彦名,就被拉出来帮陈头铁练兵了。 齐彦名这等猛人,闲了几个月,早就闲的骨头都痒了。 见到有这样的机会,立刻答应了下来。 有齐彦名的相助,这大群的士兵在后续的操练中,果然变得进退有序,攻势轮转的很有些样子了。 等裴元赶到泰安府,见识了诸军的合练之后,也对此大感满意。 指挥过大场面,并能打出名头的霸州贼帅,果然名不虚传啊。 陈头铁对齐彦名的威风很是艳羡,出于“我也想装逼”的朴素情感,私下里还想向裴元求教一番。 只可惜,大规模作战这种系统又全面的组织工作,不是裴元能够驾驭的。 除开王守仁这等还未展露锋芒的。 目前为止,裴元见过的,做的最好的也只有一人。 ——陆完。 二十多万大军,光是完成调度安排,后勤军需,就是一项庞大的工程。 不要说打仗了,单纯“吃喝拉撒”这四项,能布置的井井有条,就需要很强的组织能力了。 在多路合进的情况下,陆完能都组织出一道逼迫的霸州军无处可窜的严密防线,这样的水平已经优于这个时代的很多统帅了。 如果宁王叛乱的时候,陆完这货不是作为内应,而是作为叛军总指挥的话,这场宁王之乱很可能走向另外的结局。 好在裴元这次动用的人马不算多,陈心坚和五个行百户所各自有二百徐州精锐。另外以一比二的比例,配备了八百多身强体壮的罗教徒。 总数人加起来有一千二百人,对付张永那支队伍,完全称得上杀鸡用牛刀了。 这次裴元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除了要确保不留活口,另外就是在小范围内进行一次军演,把手头的战力磨合一下。 陈心坚和陈头铁兄弟相见,都很是高兴。 两人嘀咕了一阵后,陈头铁有些担忧的带着齐彦名跑来对裴元说道,“千户,齐彦名几次攻入山东,他的形貌凶狠,体态过人,只怕会被人记住。” “万一时间久了,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裴元看了齐彦名一眼,齐彦名尴尬的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这个身份是个麻烦。 裴元又看回陈头铁,神色平淡的问道,“你在用他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额。”陈头铁踌躇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反正千户有办法。” 裴元简直被这个答案气乐了,敢情什么都指望老子收拾烂摊子呢。 裴元叹了口气,点评道,“但凡有你弟弟一半机灵……” 后面的话裴元没说,陈头铁羞愧的低下头去。 裴元话说到一半咽下去的原因是,他忽然想到,但凡陈头铁有陈心坚的一半机灵,裴元是绝不可能让他掌管这么庞大的一个邪教组织的。 就算陈头铁是个有些一根筋的家伙,裴元也安排了田赋这种有明暗两种身份的人,帮着插手罗教的各种事务。 而且裴元还把庞大的人力和财富进行了剥离,这才能确保罗教无法离开他而运转。 除此之外,那些紧密忠诚裴元的徐州兵,也被裴元大量的用在了山东。 一部分跟着陈头铁成为罗教的骨干,一部分则化作五颗钉子钉在五府之地。 一旦罗教出现失控的风险,这五个行百户所会立刻截断他们彼此串联,并且联络仍旧忠于裴元的那些力量展开清剿。 裴元希望这一次的会面和联合作战,能让他们意识到各自的角色。 裴元打断思绪,提点陈头铁,“想想你是谁。” “我?”陈头铁愣了愣,接着一脸忠诚的斩钉截铁道,“卑职是千户的狗!” 这个答案差点把裴元都憋出内伤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吐槽道,“陈头铁,你真他妈是个人才。” 只是看陈头铁那信以为真的样子,裴元还是忍不住无语的提醒了一句,“你是个邪教头子啊,邪教头子!” 陈头铁仍旧不明白裴元的意思。 裴元索性直接道,“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你索性就告诉那些教徒,这就是死掉的齐彦名。只不过被你用大法力炼成了鬼将,他将受你驱使,战无不胜!” 陈头铁听到裴元这个说法,嘴巴不由得张大。 这踏马也行?! 齐彦名一脸懵逼的看着裴元,“千户我听着呢。” 裴元呵斥道,“听着还不赶紧去做事?” 齐彦名仍旧懵逼,“那我做什么?” 裴元道,“你既然是被炼制的鬼将,以后就穿黑衣黑甲,头上戴个带面罩的大盔,平时有人就不要笑了。” “当然,以后军中也不好直呼你的名字,免得惹来麻烦。” 齐彦名越发不淡定了,“那我叫什么?” 裴元下意识想说“我儿奉先”,后来想想似乎不太吉利。 再想想高大强壮的齐彦名以后黑衣黑甲,再骑着黑马纵横战场的无敌之姿,当即改口道,“以后就让他们叫你死亡骑士吧。” 齐彦名别扭了一会儿,忽然又感觉,好像还不错。 裴元拍了拍齐彦名的肩膀,“阿齐,好好为我做事,以后有为你恢复名姓,显扬天下的时候。” 齐彦名心情复杂了一会儿,叹息道,“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何况,跟着你做事,比跟着六哥、七哥他们踏实多了。” 有了裴元亲自坐镇,上上下下的事情,好像都能很容易理顺了。 不但徐州精锐们训练时配合的更加无间,就连那些罗教徒也在这种气氛的带动下,融入的很流畅了。 换上一身黑的齐彦名,越发的威风赫赫。 他只是在战场上出现,就让士气肉眼可见的在攀升着。 宋彦、米斌等人心中虽有猜测,却也不敢多问。 裴元看出这五人心中犹疑,却也没打算向他们解释。 裴元有让他们为自己效死的情谊,也有让他们为自己赴死的命令。 在很多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选择。 随着队伍的训练越发流畅,裴元也开始紧张的关注起张永的动向来。 张永愉快的大笔收钱后,或许是因为能来得都来了,慢慢的开始提升了速度。 路过聊城的时候,收到的仪程已经远远小于他的期望,这支南下队伍也一改之前的磨磨蹭蹭,选择快速的南向。 张永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进入南直隶的地盘,去获得更多的好处。 裴元反复权衡之后,决定等到张永过了阳谷再动手。 从阳谷往南,是以往梁山泊的地盘,这里隶属东平州,过了梁山泊就是济宁州,过了济宁州就是重镇徐州。 如果在张永出了济宁进入徐州后动手,很容易把麻烦甩给徐州卫和徐州左卫。 徐州卫是裴元规划中的兵源地,徐州左卫是裴元的自己人。 徐州和阳谷之间,就是济宁州和东平州。 如果选在济宁州动手,在济宁这样商贸往来频繁的地方,很难做到完全的遮掩行迹。 那再往前看,就是东平州的梁山泊一带。 这个名字一听就自带故事背景,很容易在刻板印象下,让人误导办案的方向。 而且东平州只有一个守御千户所,真发生什么变故,也有应对的余地。 选定地方后,裴元就组织人手迅速南下。 从泰安州到梁山泊路途说不上远,但要隐秘行军,就得昼伏夜出,然后利用罗教控制的一些村落修整,尽快向预设地点前进。 好在这个时代,户籍人口的流动性很差,官道上平时只有些行商和往来的公务人员以及少量挂剑游学的读书人。 那些脱离官道的村野道路,只要做好保密工作,几乎能完全做到消息隔绝。 裴元等人都有官面身份,一明一暗的照顾着,倒也奇迹般的在很少惊动外人的情况下,依靠着数个据点村落进入东平州,潜伏在梁山泊一带。 齐彦名曾经数次攻进山东,对大致环境还有些印象,打家劫舍的事情,更是行家里手。 裴元和他一起又去踩了点,选定了一处伏击的密林。 为了确定发动攻击的准确时间,裴元又让陈心坚带了少量人,大模大样的沿着官道北上,寻找着张永一行的踪迹。 锦衣卫本就擅长探查情报,很快就和盯梢的人联系上,锁定张永一行的位置。 裴元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赶在天亮前,就带人埋伏去了选定的那处山林中。 为了确保不留活口,齐彦名把兵马分成多股,一个个布置在要害的位置上。 陈心坚也带了一小队人穿着官服,以锦衣卫的身份,控制着进入伏击区的商旅队伍。 从早上到日中,一共有七八支商队顺着官道而来,都在进入伏击区前,被陈心坚带着锦衣卫上前拦下,然后引入路边林中杀了。 其中还有一队人中,有个去庐州上任的知府,也被毫不留情的料理掉。 埋伏在附近的兵马,都是能隐约看到前面官道上发生的事情的。 见到陈心坚一次次带兵的上前拦人,一次次的将人引去道旁林中斩杀,一个个也被那残忍冷血的氛围所影响。 就连那些头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罗教徒,都被莫名的情绪紧抓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匆匆的从远方奔来。 陈心坚立刻迎了上去,两人对答了几句,陈心坚就向着林中的方向挥舞了几下双手。 裴元立刻提醒身旁埋伏的士兵,“来了!都打起精神!” 那些徐州卫的兵马已经打过硬仗,只是神色略郑重了些,那些罗教辅兵就有些微微骚动了。 山东刚刚经历过霸州军的几次荼毒,很多地方都自发的编练民壮自保。 这些人被集结训练的时候,还没觉出什么。 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要有自保之力,才能好好活着。 梁次摅屠村连杀了二百多口,最终事情闹大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对前来走过场的官员不太礼貌,把人激的恼羞成怒了。 不然的话,这样的小事儿,连个水漂都不打。 只不过,在见到他们这边的人,不停的在官道上拦截杀人,很多罗教徒都知道情况有些不对了。 只是越如此,他们越不敢多话。 宋彦倒是大着胆子问了句,自己该做什么,裴元懒得答他,只让他等着命令。 宋彦可是经历过阳谷一战的人,对裴千户的赫赫凶威再清楚不过,哪里还敢再多言。 过了片刻,就见远方官道上有尘土纷扬,大群的官兵拥簇着数十辆马车,缓缓行来。 宋彦看着那些官军,心脏像是猛地坠了下去,又猛地提了上来。 (本章完) 第490章 伏杀 第490章 伏杀 裴元一眼就认出来了无精打采骑着马走在最前的张容,在他身旁,是裴元见过几次的那个胖百户孙博。 两人身旁拥簇着十几骑锦衣卫,后面则是大队的护卫京军。 裴元的目光从这兵马身边挪开,又看向后面壮丁们赶着的那些马车和拉着的辎重,判断着张永可能的位置。 就在裴元的目光来回在那些马车上逡巡的时候,忽听身旁的陈头铁低呼一声,“不好!” 裴元的目光瞬间被引了回来,顺着陈头铁的目光看去。 就见孙博忽然打马向前冲出十几步,然后从马上跳下来,仔细观察了下地上的痕迹。 随后他的目光锐利的四下看了起来。 在孙博的目光划过这边的时候,裴元甚至产生了两人短暂对视的错觉。 那孙博虽然毫无所觉似得慢慢上了马,又慢慢的策马回去。 但裴元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埋伏已经暴露了! 他不由低声骂道,“陈心坚做的好事!”随后直接催促道,“动起来,去截断他们的后路!” 陈头铁也看明白了,这是之前陈心坚为了防止被人看破端倪,阻断了所有北上的行旅。 就连那些南下的,也被暴露行迹的陈心坚都解决掉了。 只是陈心坚终究还是轻敌了,没有彻底的把地面的痕迹清理干净。 没想到,对方恰好就有个心细的锦衣卫百户,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陈头铁生怕他弟弟的这个疏漏,坏了裴千户的事,赶紧催促着手下放出信号。 旁边的一个汉子慌忙从地上抓起一面大红旗,从灌木乱树中现出身形,挥舞起来。 远处的树林应声簌簌而动,向着车队的来路堵截过去。 那个胖武官已经和张容他们汇合了。 裴元能看到两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随后这十多骑就飞速的向车队奔去。 裴元忍不住狠狠地一击掌。 现在张永的队伍还没深入伏击区,那提前暴露的蛛丝马迹,很可能让负责堵截后路的兵马,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合围。 纵是张永逃走的机会不大,但这个风险,也不是裴元想承担的。 那些精锐京军见张容带着骑兵慌乱而回,正有些纳闷疑惑,那十多骑已经将一辆马车围住,随后有人下了马,将一人推上马去。 这时,去阻截他们退路的伏兵已经完全遮掩不住了。 不少京军这才留意到两侧山林有大群兵马在移动的迹象。 正在他们哗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张容在马上大吼道,“贼人行刺,诸军迎敌!” 听到张容这样喊,那些京军越发喧哗混乱起来。 有些人慌乱的四下看着,有些人奔向放置武器的马车,有些则不管不顾的想直接开溜。 裴元这边的第一波伏兵已经四面八方的抵近,胡乱的开始放起弩箭来。 冲在最先的那些徐州兵第一波乱射之后,身形稍微一停顿,紧跟在他们后面的辅兵冲到前面,也开始手忙脚乱的放箭。 只是这些辅兵虽然反复操练过,但还是有不少人慌乱下出了错,有的将弩箭射飞,有的则匆忙中抖掉了箭矢。 裴元默默看着,对此倒也没太大的失望。 那些徐州兵虽然打过阳谷一战,已经有了膨胀的信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称得上骄兵、强兵了,但是战斗经验上还是欠缺一些。 而且这次伏击,围攻的明显是朝廷的兵马。 这些徐州兵被驱赶上战场,面对这样的敌人,能够在慌乱后,果断把箭射出去,已经让裴元很是满意了。 相对来说,那些罗教徒的心理变化可能更小一些。 因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一支锦衣卫打头的朝廷官军意味着什么。 他们表现的差,完全是战场新丁的正常表现。 好在这一阵乱箭杀伤的虽然不多,但是却把这些毫无防备的京军彻底打乱了。 顶在前面的那些徐州兵,也没机会重新给弓弩上弦,直接拔出随身的武器,就向陷入混乱那些京军冲去。 跟在后面的那些罗教辅兵,也紧张的有样学样,一股脑的拥簇着向前冲杀。 已经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宋彦、米斌、孙然、马涛、董兴,表现的比别人还坚决。 他们都知道走漏活口的风险,带着手下的兵马冲势最猛。 被打了措手不及的那些京军士兵,见四下被团团围住,断绝了侥幸之后,反倒激发了凶性。 一些拿到兵器、防具的武官,守着辎重车大呼着,组织人手过来换装迎战。 带队的百户拿了一张弓在手,站在辎重车上四下射击着,每一次箭矢射出都有人惨叫着应声跌倒。 眼见伏兵冲到了跟前,那些仓促穿了甲具,拿了武器的京军也都发狠迎了上来。 宋彦和董兴冲杀的最前,像是利斧劈入血肉中一样,冲击着京军的防线。 不少京军往日自诩精锐,这会儿才骇然发现,眼前这些伏兵不但身高体壮,斗志更是旺盛无比。 伏兵身上那股一定会赢的气势和狠劲,让不少没经历过战阵的京军士兵不由胆寒力怯起来。 双方正混乱厮杀着,忽听孙然在后大喊,“拦住他们,他们要逃!” 孙然的话一出,不但宋彦、董兴他们慌乱的四下查看,就连那些京军也忍不住仓皇的回头打量。 就见那十来个骑着战马的锦衣卫已经在调转马头,打马向来时路奔去。 这下不管是伏兵还是京军,都顾不上彼此了。 那些京军已经放弃了抵抗,转头就追着那些骑兵飞奔。 伏兵也知道关键人物在骑兵那边,也都加紧追了上去。 两队最先得到讯号的伏兵,堪堪赶到官道跟前,还没来得及合围,那些骑马的锦衣卫就冲了过来。 两队围堵后路的伏兵,赶紧将乱箭射出,一口气将奔在前排的七八个骑兵射翻。 那个叫做孙博的胖武官大吼一声,提着一把长刀,就带着两人向伏兵迎来。 手中还有箭矢的又射了一轮,可惜孙博马快,那些人又少训练,只有寥寥几箭射在孙博身上。 孙博身上插着数支弩箭,却浑然似没事人一般提着大刀,策马冲进了伏兵之中。 他的力大刀快,转眼间就砍杀数人。 随后也不恋战,舞着刀四下驱赶,扩大着冲开的缺口。 接着又有数个锦衣卫赶到,帮他稳住局面。 裴元眼睁睁的看着有两骑就要从那还未合拢的缺口冲出,不由左右张望着大怒道,“齐彦名何在?!” 陈头铁连忙宽慰道,“千户放心,齐彦名去包抄后路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大黑马驮着一个黑衣黑甲的骑士,从缺口处迎着那两个骑兵就冲了上来。 就见齐彦名和那两马相交,一柄大刀先是斩飞一片白刃,接着长刀抹过,直接砍断了一人的半截身子。 左手则探身而出,将另一人抓起。 战马跑出几步,那被抓起的一人,便被齐彦名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地上! 正溃散乱战的双方,见齐彦名这般雄壮可怖,都惊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才有人发出欢呼。 那孙博只瞥一眼,就毫不犹豫的策马换了个方向转身就逃。 裴元已经见过这货的勇猛,哪里敢留下祸患,也顾不顾这个距离齐彦名能不能听到,就紧张的大喊,“留住他!” 齐彦名却不追击,而是顿住了马,弯弓搭箭,一箭向孙博射去。 这一箭正中孙博的后心,那孙博身形一震,却仍旧不管不顾的打马逃窜。 齐彦名见状继续拉弓,又是一箭射中孙博。 一直到连射三箭后,就见背插箭矢的孙博彻底断绝了声息,像是半截木头一样从马上摔下,栽倒在地。 眼见及此,众多伏兵再次发出欢呼! 这时因为纠缠的时候过长,更多的伏兵从林中赶了出来,有不少手中还持有着弩箭。 那个京军百户见状,再无侥幸,连忙大叫道,“降啦!小的投降啦!” 说着还赶紧扔了手中的弓,展示着空荡荡的双手。 见那百户如此,不少京军也都有样学样的扔掉手中武器,高呼要降。 陈头铁连忙向裴元问道,“千户,该怎么办?!” 裴元没好气的看着陈头铁道,“这种事你问我?勿使本千户有杀降之名!” 陈头铁懂了,他远远的向着战场中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 那些正围着戒备的伏兵,立刻乱七八糟的向那些京军射出了手中的弩箭,随后乱糟糟的冲了上去。 裴元也等不及收拾战场,带了几个亲兵就亲自从山坡下来,去看张永和张容的尸首。 张容被砍掉了半截身子,甩飞的右手仍旧握着被劈断的刀。 张永这个叱咤一时的老太监,则被摔烂了半边身子,脑袋都不太完整了,只能依稀的看出旧日模样。 裴元亲自动手,把张永的头割了下来,然后交代给陈心坚,“尽快给毕公公送过去,这是我们约定的。” 陈心坚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错,正是该好好表现得时候,当即灰溜溜的将张永血淋淋的头装入一个布袋,叫了几个人,随他一起骑马离开。 裴元看着围上来的陈头铁、宋彦、米斌等人,直接吩咐道,“清理战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武器衣甲全都剥走,其他的不用管了!” 说完又对陈头铁道,“你去看住那些辎重,看好银子,那些东西你们每个人都有份!” 附近听到裴元此言的,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裴元自己也过去检视了一下,一连翻开了几个箱子,都看到了摆的满满的白银。 裴元忍不住骂道,“想不到张永这一趟,竟然捞了这么多。” 只是他一琢磨,倒也不意外了。 这两年山东各府县经过霸州军的几度进攻,不少府县都有陷落的记录。别的且不论,光是府、县失守的过错,就算朝廷不深追究,吏部这次考核,也绝对得不到好评。 何况霸州军对山东的冲击还不是一时的,霸州军掳掠了不少的民夫,又抢夺了许多粮草,再加上随后的官军洗劫,和供奉军需的征集,山东已经说的上元气大伤了。 在治理地方这一条,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很难拿出什么成绩。 万一再有些别的过错,那这次的吏部考核就很容易翻车。 如此一来又要蹉跎数年,才有希望晋升。 如今看到张永这个有望翻盘,还能在吏部尚书杨一清面前说上话的,那些山东官员自然要竭力巴结了。 裴元将一块银子丢回箱子,听着那清脆的响声,忍不住说道,“早知道这家伙这么能捞,老子就等他去南直隶捞一票再动手了。” 这次动用的人手多,很快就把战场打扫干净。 每个尸体都补了刀,能用的武器兵刃也都统统带走。 己方的伤亡,也都用马车载着。 裴元又让几个头目细细的在山林间搜寻了一遍,确保没有人趁乱躲藏,这才带着人撤离往泰安州赶。 他们埋伏和行凶的地方是官道,张永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会扩散开。尽快的离开原地,才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一直等到退入泰安州的丘陵地带,进入罗教掌控的一些地盘,裴元才总算安了心。 裴元也不确定这件事会不会按照自己谋划的那样发展。 他没急着把人解散,依旧让齐彦名暂且先练着。 这次的伏击,让裴元清晰的意识到,战阵攻防和小规模的抓捕追缉,是完全不同战斗思路。 锦衣卫平时主要是拿人,徐州卫之前主要是在造船,罗教徒很多是在种地。 所以在之前的伏击中,尽管经历了多次的训练,但是那些人仍旧表现出了很大程度上的慌乱。 因为这进行的是他们认知以外的战斗。 裴元想要把这些人派上用场,就该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士兵来练。 裴元手下没什么指挥过大战的人才,能用的也只有我儿奉先了。 于是,镇邪千户所的千户亲兵、五个行百户所的地方力量、大群的罗教徒,就在莫名的古怪氛围中,由霸州贼帅开始了对他们的战阵操练。 (本章完) 第491章 案情铺开 第491章 案情铺开 裴元一边紧密的关注着官面上的情报,一边时不时的去看齐彦名的练兵。 开始的时候,裴元还想对齐彦名指点一二。 他对什么“快速穿插”、“诱敌深入”、“迂回包抄”、“围点打援”之类的……,名字,还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观察了几日,裴元就发现,冷兵器时代对战场的理解,和后世是有很大不同的。 后世的训练注重服从,对指挥的细节要求很高。 热兵器时代指挥官可以冷静的把意图传递给军队的每个末梢,每一个末梢都能做出迅速的反应。 但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却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训练成熟的一般士兵,能够在接受两个命令的时候,步调不会混乱,就称得上精锐了。 一个是进攻,一个是撤退! 事实上,受限于通讯的不便以及近距离肉搏的方式,战场在很多时候,都处于一种迷之失控的状态中。 主帅联系各路兵马的手段十分匮乏。 距离稍近一些,不同的部队间还可以用旗号指挥;稍远一些,就要大量的传令兵来回奔走。 等到士兵们拿着武器开始短兵交接,想要把握节奏就更难了。 当在眼前三尺之地,就决出你死我活的时候,士兵要面对的心理考验要更加复杂,更加艰难。 搏命拼杀的士兵往往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他们根本没法分心观察旗帜的变化和指挥,也记不住那些纷乱旗号的意义。 他们只能接受浅显直白的命令,那就是击鼓则进,鸣金则退。 按照齐彦名的说法,“生死临头,人都是怯懦的。面对险境,能够勇敢的进攻,战败撤退时,能不四散而逃,这兵就算练成了。” 只不过裴元对此还是很不满意的。 他想要的精兵可不是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的。 裴元得空向齐彦名询问道,“若是想要这些士兵更加精进一层,该当如何是好?” 齐彦名闻言愣了片刻,倒也给出了解答,“除非是身经百战,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战斗风格。” “这样的军队在面对各种局面时,他们能无须指挥就形成默契。” “比如说我们的霸州骑军的战斗风格,就是以快速突进、袭扰敌人为主,一旦敌方形成抵抗,就迅速的拉开,攻其必救。” “有这样的战斗默契在,每次都能快对方一步,抢先完成战斗布置。” “如此一来,就算遇到再怎么高明的敌手,如果他的指挥还未传达,部署还未完成,而我们已经击中其薄弱的所在,那敌人又怎么赢呢?” 裴元听得频频点头,有道理啊。 只是现在可没有练兵的环境,如今正是朱厚照搞“先军大明”的时候,裴元得是多头铁,才会和那家伙军备竞赛? 裴元没机会搞出一支兵马来反复实战,磨合其中默契。 他现在需要的兵马,只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撬动局势的那个支点。 裴元想了一会儿,只得不甘心的追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裴元见齐彦名挠头为难,正想要说,哪怕次一点的法子也行。 就听齐彦名叹道,“若是想要再强,那就不是我能驾驭的了。” “我曾经听赵秀才提过一句,以前的大将都是用阵法的,随机应变,妙用无穷。” “操练好了阵法,能够指挥的士兵可以扩大到数十百倍。” “而且和我们这种辛苦打熬的精锐不同,熟练阵法的队伍只要损失不大,补充的新兵能够很快融入其中。在战力不大减的情况下,可以做到以生替死,源源不绝。” 裴元没想到齐彦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狐疑的问道,“阵法?” 那他妈不是话本里的东西吗? 裴元还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常有不懂装懂的天子,向前线将领赐下阵图,瞎鸡儿乱搞的事情。 我是那种人吗? 裴元对这答案毫无兴趣,却也不好太过扫了齐彦名的面子,只能敷衍道,“哦?我儿、咳,彦名没见识过那些阵法吗?” 齐彦名可惜道,“赵秀才倒是自己琢磨着试演过一二,可惜其中的指挥太过复杂,我着实没记明白。” “我们的霸州军又四处颠沛奔波,时常打仗。不说没有时间演练阵法,说不定就算有时间演练了,若是练不了几天赶上打一仗,连死带跑的又不知道能剩下几个人。” 裴元无语,那赵燧是看话本看傻了吧。 便开口道,“看来那阵法什么的,也只是名头大罢了。” 却听齐彦名摇头道,“却也不是那么说的。赵秀才曾经以亲兵练了一个小阵,不过用了区区数百人,以弓手、盾手、骑兵、长枪、火器杂糅而成,这些兵马进退错落,毫无滞涩。” “我带人试了一阵,明明面对的是数百人,打起来的感觉却像是面对了上千人那样。而且难得的是攻势连绵,败而不乱。” 裴元听齐彦名说的玄乎,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齐彦名也把自己所知的那些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 裴元听了几句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待尽数听完,不由感叹道,“原来如此,前人的智慧当真不能小看。” 阵法一道,说的简单点,就是为战争准备的一系列军事预案。 比如说,我方冲锋的时候用从哪里发起进攻?对方冲锋的时候我用谁去迎敌?我的骑兵摆在哪儿,弓箭手摆在哪儿? 进攻的时候怎么打出最高的dps,撤退的时候用哪些没价值得部队制造牵制,撤下来的军队在哪个位置调整反击,负责掩护的部队还要不要保? 再比如扎营的时候辎重怎么摆,战马往哪儿放,哪些兵马需要放置在外围作为缓冲,哪些兵马可以作为反攻的第一击? 甚至整个大营壕堑、鹿角的布设,该怎么最大限度的迟滞敌人的攻击,又能有哪些变化挪动,可以将突袭营地的敌人困死在营地中。 这些军事预案表现在战争中,就是阵法。 阵法的存在,简化了仓促临阵时思考过程,也弥补了普通士兵临阵时难以指挥的缺点。 主帅只需要根据面对的形势,灵活的选择军事预案,那么就能做出最冷静理智的选择。 或者换一个说法,这就和做数学题一样,完全可以提前预备几套方程式,遇到熟悉的题型往上套就行了。 那些士兵只要平时严格的按照阵法训练,习惯自己的进退顺序和攻击轮次,不需要复杂的指挥,也能组织出精妙的进攻。 如此一来,依靠平时精心琢磨的军事预案,在临阵的时候以有备打无备,就有能表现出一流的水准。 当然,这种打法最怕的就是遇见同类的高手。 这也是为何有些话本中,会有某某敌人布阵,然后有个高人登高一望,接着指点从某门入某门出,轻松打垮敌人的原因。 因为那种会用兵的大家,看你兵力布置,阵型方位,就能大概算出哪里是主攻、哪里是侧翼,预留的后撤路线又是何方。 若是被敌人根据布阵提前识破了其中的变化,自然就把军事意图全都暴露了。 到那时,就得各逞所能,好好的斗一番了。 裴元和齐彦名一番话说下来,只感觉收益匪浅。 只是他对阵法暂时也没有太多的思路。 送走齐彦名后,裴元就琢磨起来,不知这个时代是否野有遗贤,有没有什么擅长兵法的大家等待拐骗? 裴元在连绵的泰山谷地中躲了数日,这数日工夫,已经让张永遇害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消息第一时间入京,传到了朱厚照耳朵里。 朱厚照闻言大怒,立刻责成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手办理此事,又让东厂提督张锐派人秘密侦缉,就连此刻在山东的谷大用也接到了内廷来的公文。 那些刚刚大出血喂饱了张永的山东本地官员更是气的咬牙切齿,一心要把那袭杀张公公的贼人找出来。 但是愤怒归愤怒,他们还是很清醒的。 这么大的案子,哪是他们能轻易沾手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别人的麻烦变成自己的麻烦。 于是尽管知道案情急切,除了倒霉的东平州知州不好甩锅,亲自去带人去护住现场,其他人都紧密关注,不置一词。 等到京中负责会审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官员组团南下抵达现场,都已经是五日后的事情了。 裴元听到这般情况,也是叹为观止。 那些尸体横七竖八的扔在官道左右,虽说是被撒了些石灰粉防腐防臭,但是八月的天正是酷热的时候。 许多尸体都鼓胀炸裂,爬满了蛆虫。 刑部带队的是一个主事,都察院带队的是一个佥都御史,大理寺难得有点活干,这次来的是大理寺少卿。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一些官员随行。 因为此次的事情太大,死的是个内相,已经不是让那些吏员小官随便敷衍一下就成的了。 几位主官当着许多山东本地陪同官员的面,也只能强自镇定的上前,查看现场。 结果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官员,看到那惨烈的现场,闻着那入鼻的恶臭,无不脸色惨然,目光躲闪的离开。 等大佬们适当的表过态之后,自有法三司的官员、吏员入场,开始勘查现场。 当那些真正做事的人,正式进入伏击现场查勘,只是看了一眼,那些法三司的官员吏员,以及山东本地的官员,就心头沉甸甸的。 因为目之所及,小半的京军尸首身上,都乱七八杂的插着弩箭。 他们之前也想过会有各种可能,比如说张公公这一路收钱,引动了附近的盗匪垂涎,毕竟财富动人心,那些盗匪也不知道张公公的地位权势,未必就有敬畏之心。 真要是为了那大笔钱财干这一票,也是说得通的。 可是动用了大量弩箭就不一样了。 这里面的含义可太值得警惕了。 那些官员、吏员们默默的检查着情况,谁都不敢表现得太过出挑。 没多久,详细的情况就摆到了几位主官的案头。 张永这次南下带着的二百多京军锦衣卫全部被格杀当场,不少人死状惨烈,经过这几日的暴晒后,更是难以收拾。 张容的尸体被整个斩做两截,张永的脑袋被割走,只能通过下体特征以及体型、衣着判断出这个老公公就是张永。 现场被打理的十分干净,没有贼人的尸体留下,除了那些嵌在尸体上的弩箭不好收拾,其他的兵刃之类的已经全部被收走。 看到这些情报,几个主官互看了几眼,都没吭声。 单纯从纸面上的情报来看,这伙贼人对张永一行的攻击,简直是碾压性的。 二百多精兵没人逃出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而且对方还犹有余力的收拾干净了现场,才从容离开。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玉反应最快,说道,“也就是说,这支贼人不但猖狂至极,而且现在的实力仍旧强横?” 刑部主事陈旻也明白了宋玉的意思,他们这些人从北京来查案,身边也不过带了两百多兵马护卫。 虽说他们现在还对整个案子一无所知,但要是那贼人以为他们查着什么了,想要一不做二不休? 那他们岂不是也处在危险之中。 陈旻立刻脱口道,“贼人凶顽,应该从山东都司要人,以备不测啊。” 大理寺少卿拿起文件展示给二人,又重重的点了其中一行,沉声道,“他们用了大量的弩箭,为了稳妥,还是从外面叫人合适吧。” 宋玉也意识到了大理寺少卿是在怀疑有山东本地的卫所兵参与其中。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在场的山东官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本官当然愿意相信山东都司与此事无涉,但是为了洗轻本地卫所的嫌疑,还是从外面调兵来协助调查更好。” 在座的山东按察使脸色不太好,询问道,“那以你之见,该从何处调兵。” 宋玉便道,“天津三卫也在山东按察使司的管辖之下,又与此案无关,便从三卫调集人手,让三位指挥使前来协助查案如何?” (本章完) 第492章 赢家正义 第492章 赢家正义 那山东按察使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要说为什么三位查案的主官怀疑山东卫所的军队参与,应激的却是掌管司法监察的山东按察使呢? 那就要从大明的军事架构来说了。 大明早期在地方上实行的是卫所、都司制,掌管大明军队的都是武夫。 但是后来赶得凑巧,出现了一位八岁继位的英宗皇帝。 这小孩儿,多好欺负啊。 于是三杨内阁直接上手了。 先是恢复了推举制,可以随意任命文官;又用防沉迷系统,限制皇帝听取政务的数量;通政司让皇帝知道的事情,也必须提前一天拿给内阁,先有内阁点头了,才能奏报。 可是他们玩的再嗨,枪杆子不在自己手里啊! 他们总不能用文官去当指挥使、都指挥使吧? 那我怎么才能把皇帝的兵权也拿过来呢? 好办! 我再迭加一套系统,对军队进行指导工作不就行了? 于是,兵备道体制诞生了。 兵备道是一套迭加在地方卫所身上的体制,由各地的按察使司官员充任,平时主要负责操练军务、管理卫所兵马、钱粮、屯田、巡视各处的防御。 可是这样一来,那各地武官是不是就没什么权力了呢? 并非这样。 如果说兵备道把卫所体制完全架空了,那就纯属污蔑了。 毕竟兵备道只是拿走了指导工作的权力,并没有剥夺各卫所工作的权力。 事情还是要有人做的。 或许有人发现,兵备道体制还是有一点不足的。 等到打仗的时候,调动的卫所那么多,地方性的按察使司也不可能随军征战,这总该轮到武夫们说了算吧? 别慌。 按察使司的职权虽然受到地域限制,但是按察使司的上级单位都察院,却能继续指导工作。 所以在霸州平叛时,陆完身为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他统率大军的法理,不是他正三品兵部侍郎的官位,而是拥有“指导工作”权力的正四品加衔右佥都御史。 这次看到那些被伏击的京军尸体上,有如此多的弩箭,山东按察使心中早就慌了。 别说负责查案的几位主官了,就连他自己心中都浮现了三个嫌犯疑凶,济南兵备道、兖州兵备道、东昌兵备道。 好在都察院毕竟是按察使司的上级单位,还是给地方留了脸面的。这次叫来的协助追查的,是被山东按察使司一直以来长臂管辖的天津三卫。 山东按察使连忙表态,“按察副使蒋曙现在担任天津兵备,辖管天津三卫兵马,稍后我会让他知会那边。” 事情安排完毕,大家赶紧收工,就近躲去了东平州城中。 对外释放的信号十分明确。 ——我可什么都没查出来啊! 于是这个泼天大案,在天津三卫抵达之前,基本陷入了停滞状态。 裴元在山里练了十多天兵,也总算是辗转的得到了“张永遇刺案”的最新进展。 裴元在得知这帮家伙居然选择从天津三卫调兵后,目光转向手中的窝头,越发觉得不香了,“那我踏马的还躲个屁啊?!” 裴元在伏击张永之后,立刻带人藏入了泰山山脉之中。 一来是因为罗教以泰安府为根基,他们侵扰地方慢慢传教,已经掌握了泰安府不少区域。特别是那些丘陵间的荒僻村落,已经完全被罗教徒把控了。 泰山中不但能藏人,还能从周围获取物资供养这支兵马。 二来则是因为,这支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在经历了这次实战之后,必须要给他们点时间稳稳神,好好地想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进一步坚定他们团结在裴千户身边的思想意识。 如果杀掉张永之后,立刻就化整为零的解散掉,固然可以大大降低暴露的风险,但也意味着这次的团建效果会大打折扣。 除了这两点,还有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原因,就是裴元也觉得不太踏实,手里抓着兵,能够安心一些。 现在听说宋玉要把天津三卫调来镇压有可能的变乱,裴千户的腰杆一下子就硬起来了。 如今连最微不足道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其他的问题还是问题吗? 裴元向送来消息的邪教教主陈头铁打听道,“那监管天津三卫的山东按察副使是何人?” 陈头铁在山东发展,自然对地方上的一些人面有过了解,闻言便接话道。 “此人叫做蒋曙,之前曾经担任保定知府。” 裴元想了一圈,疑惑道,“他很平平无奇吧?” 陈头铁愣了下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 裴元又道,“算了,现在的山东按察使是何人?” 陈头铁答道,“呃,叫做金献民。” 裴元哦哦了一阵,来了点兴趣,“是个人才,似乎能为我所用。” 金献民这家伙的人生也很离奇。 他是成化二十年的进士,担任过云南、顺天巡按御史,后来先是做了按察天津副使,又担任了湖广按察使。 此人虽然一直担任司法风纪官,但是时常贪赃枉法,堪称废物一条。 前些年刘瑾乱政的时候,要查办各地官员的劣迹,出现问题的,也要向上追溯。 金献民就因为在天津的时候,和巡抚柳应辰等人合伙隐匿土地,挖大明的墙角,被械系诏狱。 最后金献民被罢官为民。 谁想,金献民刚出了诏狱,就因为在湖广按察使任上的仓库粮料案,被湖广的办案人员丝滑的又送了回去。 这次按照刘瑾乱政的内容,等追缴罚没了大笔的钱财,挽回了国家损失,金献民才得以出狱。 结果刚过了一年,金献民又被查出在担任按察使的时候,给浏阳百姓刘道隆办了冤假错案。 依旧根据刘瑾乱政的要求,这种冤假错案就算免官了,也要追查责任。 于是金献民又又又被抓去了诏狱。 这次因为罪证确凿,金献民被罚了大笔的粮食,并且责令他把粮食输送去边塞,给边关的将士。 按照常理说,这样一个挖朝廷墙角,制造冤狱,而且三次被朝廷责罚的家伙,就该彻底完蛋了。 但是并没有。 因为气运之子金献民的这些劣迹,都是在刘瑾执政期间被发现的。 刘瑾执政期间的政治不正确,那就是政治正确。 同理,刘瑾执政期间发现的劣迹,那么就是优迹! 受到迫害的政法干部金献民,理应得到平反。 天津案,那不是收受贿赂,隐匿官田,那是刺激土地活性,增产增收。 湖广案,也不是仓库粮料被贪污侵占,那是体贴朝廷,以新粮换旧粮,只是新粮暂时还未到位。 浏阳刘道隆案也不是冤假错案,坑害百姓,那是考虑到多种可能的开放性判决。 清流文官们一致认为,应该充分考虑刘瑾乱政这一特殊背景下的时代叙事。 于是,金献民再次被起复为正三品贵州按察使,并很快转任了山东按察使。 但其实这位金按察使的故事还没完。 后来,他又担任了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兵部尚书一系列位高权重的职位。 当然这位金老爷子风格依旧,在宁夏总兵官种勋行赂京师的时候,账本被锦衣卫拿到,献给了天子。 因为其中有金献民的受贿记录,金献民被给事中蔡经、御史高世魁等人弹劾,不得不于嘉靖四年免官罢职。 过了三年,金献民因为“彭泽案”受到牵连,又又又又被从老家逮到了刑部大牢里。 而且法司还发现,金献民在奉命总制四镇军务,讨伐吐鲁番的时候,人刚到兰州,巡抚陈九畴就已经击破了吐鲁番的速檀满速儿。结果金献民“未至其地,掠功妄报”,美美的白嫖了一个战功。 最后,金献民被剥夺了所有的退休待遇,又被追回了世袭荫官。 那么劣迹斑斑,四进宫的金老爷子就此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了吗? 仍旧并没有。 因为大礼议的时候,金献民在左顺门哭过。 于是嘉靖皇帝一死,反攻倒算的文官们又开始时代叙事,把在坟里凉透了的金献民,追赠了太子少保,诏赠资德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书。 还给了谥号,“端简”。 守礼执义曰端,严恭莅事曰端。 一德不懈曰简,平易不訾曰简。 历史就是这个样子的,有些时候一个人成为坏人,只是因为同伙不够强。 裴元作为一个对原有秩序的挑战者,当然喜欢金献民这样没什么底线的家伙。 裴元对陈头铁吩咐道,“找人去查查他,以后或许有用到的地方。” 等陈头铁离开,裴元就让人叫来了宋彦、米斌、孙然、马涛、董兴这五个试百户。 宋彦等五人到来,见裴元正等着他们,连忙躬身下拜。 裴元打量了这五人一眼。 见他们的神色正常,已经没了之前那不安的样子。 于是就开门见山的向他们问道,“你们五个是怎么想的?” 事已至此,五人都很干脆地说道,“我等唯千户之命是从。” 裴元听了微微颔首,思索了下,然后对他们说道,“我打算给你们两条路选。” “一个是仍旧去各府建立行百户所。如果走这条路,你们未来会什么样子,想必心中也大致有数了。” “另一个是让你们去徐州左卫协助丁鸿。丁鸿原本就是和你们一起从徐州卫出来的,他现在在徐州左卫做指挥使。你们去了那边,会有不错的前途,丁鸿也能照应你们。” 宋彦、米斌等人都不犹豫,“卑职等愿意为千户效力,去山东五府建立行百户所。” 他们这些人已经参与过对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围杀,想要干净脱身,怎么可能?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走一步还是走两步,已经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了。 而且去了丁鸿那里就万事大吉了吗?那丁鸿既然也是裴元的一枚棋子,早晚也会被放到棋盘上,无非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横下一条心,跟着裴千户走到底。 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成为下一个丁鸿。 裴元见五人说的坚定,索性敞开来问,“那你们知道罗教是怎么回事了吗?” 五人对视一眼,宋彦带头答道,“是自己人。” 裴元的目光挨个看了下去,米斌等人会意,依次大声说道,“是自己人。” 裴元也没有再多说别的,只是道,“不用想太多。本官只是先把大家团结起来,看看怎么利用这个罗教,让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我让你们在五府设立行百户所,除了就近照应罗教的发展,也是为了防止罗教失去控制。” “这里面的分寸,你们一定要把握好。” “有时候适当保持对罗教的压力,也不是什么坏事。万一罗教内部有人叛变,说不定会主动投靠你们。” “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及时求援。如果我不在山东,就去西厂行辕、巡抚衙门,或者山东镇守那里也行。” “平时无事的时候,你们要好好操演。你们是我手中重要的机动力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有像上次那样的硬仗,到时候可不要表现的像上次那样混乱笨拙。” 裴元絮絮而语,说了一些罗教和五个行百户所相关的分工。 五人都老实地听着。 最后裴元才道,“既然你们都有心为我效劳,那就尽快去各府赴任吧。” 宋彦大着胆子问道。 “上次的事情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吧,卑职等要不要先守在千户身边听从使唤?” 裴元听了哈哈一笑。 “无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调查已经和我们无关了,尽管忙你们的就是。” “法三司调来坐镇的兵马,乃是天津三卫。这天津三卫向来以天津卫马首是瞻,天津卫指挥使程雷响又是我当日的亲随。就算事情有变,一时半会儿谁能奈何得了我们?” 五人闻言,越发觉得裴千户准备周全,纷纷拜服不已。 等到打发五人离开。 裴元犹豫了好久,才对守门的士兵说道,“去个人,把澹台芳土叫过来。” 等人去了不一会儿,澹台芳土就来到了裴元房中。 澹台老头看着裴元的目光有些古怪,又有些似是尴尬般的躲闪。 裴元倒是很淡定,询问道,“想必你也清楚了吧?” 澹台芳土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只以为你是胆大包天地跑出来杀张永灭口,没想到你手中竟然还有罗教。” “我就说呢,之前从未听过罗教,怎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大个罗教。” “原来是裴千户从中筹划,那卑职就不意外了。” 裴元简要道,“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也和你说不清楚。而且到了这一步,也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了。” “我打算去南京见见韩千户,好好和她解释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澹台芳土听了,脸上越发有些不自然,老东西的目光有些游移,“这,不必吧……” (本章完) 第493章 韩千户到来 第493章 韩千户到来 裴元不悦道,“不必什么?我本来也没有瞒着韩千户的意思。” “何况,自从我加入千户所以来,我的所作所为,澹台百户都看在眼中。” “我到底对不对的住韩千户的信任,澹台百户也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次本千户带着你只是做个见证,你也不必为了这件事,在我和韩千户之间为难。” 澹台芳土脸憋的有点红,好一会儿才道,“老夫的意思是,不必去南京了。” 裴元疑惑的看着澹台。 就见澹台芳土搓着大手,含含糊糊的说道,“上次、后来、所以……” 似乎也知道了自己有些语无伦次,澹台百户索性不装了,“咳,韩千户……,应该快来了。” 听到澹台老狗如此直白,裴元一瞬间就破防了。 他这次把澹台芳土带来,就已经有向韩千户摊牌的意思了。 毕竟罗教现在这么庞大,已经不太可能藏得住了。 万一自己迟迟没有应对,引得韩千户带人大举北上清剿,那时候的局面可能更难看、更难以收场。 还不如趁着现在早点自首呢。 但是没想到,自己这主动忠诚的构想,却被澹台芳土这个老狗坑了一把。 裴元怒目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澹台芳土臊眉耷眼的回答道,“就、就刚和罗教接触那会儿。” 裴元回想了一下,也就是说,澹台芳土一发现不对就打了小报告? 那岂不是都过去十多天了? 这尼玛! 这狗东西真是养不熟啊。 一想到韩千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裴元在暴怒之余,飞速的思索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件事,其实早就该尽快处理了,这次倒也是个契机。 罗教为了快速崛起,借用的官方手段太多了,参与其中的人也不在少数。 整件事容易出问题的环节这么多,一旦处理不好,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把柄。 裴元之前就在考虑,该怎么想办法把罗教过一过明路。 不然长此以往,迟早会是个祸患。 罗教可以作为滋长参天大树的土壤,却不足以成为参天大树本身。 裴元想要借用的,是其中庞大的人力储备,组织动员能力,以及如同涓涓细流般连绵不绝产生的财富。 至少在这数年内,想要依靠罗教搞风搞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先军大明”的超强统帅朱厚照面前,这些愚夫愚妇,完全不堪一击。 裴元心念动着,瞪了澹台芳土一眼,“还不快滚?!” 澹台芳土赶紧灰溜溜的出去。 就在裴元紧张的处理着善后的事情,想着和韩千户狡辩的说辞时,在阳谷分基地的总旗岑猛,秘密让人送来情报。 ——韩千户已经抵达莲生寺了! 听到这个早有预想的消息,裴元先是慌乱了一阵,接着,竟有种奇妙的期待感。 就像,就像…… 裴元脑子乱乱的,也没心思再打理其他事务。 裴元不暇多想,叮嘱了陈头铁好好练兵,就连忙带着手下,风尘仆仆的往阳谷赶。 临近阳谷县,途径安平镇的时候,裴元还特意停留了一天,好好洗沐换衣,又饱饱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 其中心思,同行的澹台百户已经了然于胸,并悄悄让人把情报传了出去。 裴元第二日一早就匆匆赶路,刚刚日中,就赶到了莲生寺外。 从马上跳下来时,裴元又迅速的梳理了下自从认识韩千户以来,韩千户对待诸事的态度。 最终得到的结论是,自己偷偷搞罗教的事情看着很大,但其实未必那么严重。 因为韩千户这个大美人,本就是一身反骨,面对这个朝廷充满了情绪化。 早先的时候,韩千户对梅会的案子,态度就很值得玩味,当初还当着裴元的面,对袁朗说过,“南直隶乱一乱也好,不然咱们这些人吃口饭还要看人脸色。” 后来河南白莲教的叛乱,也有韩千户纵容的结果。 也就是说,韩千户本身并不是那类愚忠朝廷的人,她也在忠诚自己的利益。 要是这样的话,那裴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裴元将马缰绳一甩,立刻有守门的锦衣卫上前行礼接过。 裴元随即大踏步的进了莲生寺的大门。 刚进了前院,就见崔伯侯正带十余人守卫在院中。 见到裴元,那些锦衣卫一个个连忙施礼,“卑职等,见过裴副千户!” 裴元听了这话,差点没意识到是喊自己。 稍愣了一下,才点头道,“都起来吧?韩千户今日在寺中吗?” 崔伯侯答道,“韩千户自从来了莲生寺,就一直在等裴副千户!她说,只要裴副千户到了,就直接去见她。” 裴元的心略有些紧张,正要大踏步的去自己设在这里的公堂,耳边听着拾级而上的动静,回头一瞧,澹台芳土、陈心坚等亲随已经跟了过来。 裴元冷不丁的问他们,“我是谁?” 澹台芳土和陈心坚等人都有些懵逼,裴千户这是怎么了?随后参差不齐的回答道,“大人是裴千户啊。” 裴元警告道,“错了!千户所只有一个千户,就是韩千户。从现在开始,还是叫我裴副千户。” 众人这下懂了,赶紧又稀稀拉拉的叫裴副千户。 裴元满意点头,随后整理了下衣衫,过了前院,向后面的公堂行去。 正站在公堂门前侍立的总旗杨舫,见裴元到来没有停步的意思,连忙向堂内通禀道,“千户,裴副千户到了。” 裴元这会儿脚已经踏上台阶,顿了一步,继续前行。 等到了门前,向堂内看去,便见到了那不知梦了多少遍的美人儿千户。 韩千户正无聊的坐在公案后,拨弄着手中的一个白瓷小杯,听到脚步声,抬目望来。 那锐利的目光,一瞬间让裴元顿住了脚步。 裴元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锐利的目光所夺,就连那如画的眉目,明亮的眸子,都被裴元视而不见。 裴元攒了一路的底气,几乎一下子就被这锐利的目光击穿了。 他有些心虚的赶紧讪讪的报门,“卑职裴元,见过韩千户。” 韩千户的目光依旧锐利冰冷,就像是在审视着一个陌生人。 裴元这下不但心里有些慌,额头也隐隐有些冒汗。 他有些顶不住这样凝滞的气息,连忙讪讪道,“是卑职裴元啊!” 韩千户那放在公案上的一支素手,微微抬起,斜斜一张。 就见裴元腰间藏着的血色袈裟像是活物一样猛然窜起,迅速的向韩千户飞去,然后卷成一条蛇一样,盘在韩千户手中。 那挂着的老鼠口袋,也自己从裴元腰间掉落,然后蹦蹦跳跳的到了韩千户面前的公案上。 裴元艰难的咽了下唾沫,只觉得心脏也在收紧。 虽说韩千户拿走的只是两件宝物,但是裴元彷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剥夺一切,逐出千户所的场景。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的这一切可能会被夺走,但是当这些如此具现化的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他仍旧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无力感。 尽管现在的裴元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裴元也有足够的信心,就算失去韩千户给自己的一切,仍旧能够东山再起。 但是失去千户所,也就意味着自己唯一能依仗的武力资源被彻底剥夺。 不要说筹建中的五个行百户所了,所有在千户所名下的兵马武官,都将全部脱离自己的掌控。 陈头铁或许会跟着自己走,可罗教在韩千户亲临清理的情况下,必定会崩盘。 当年的唐赛儿那么大的声势都被一击打垮,何况是如今还只是乌合之众的罗教呢? 程雷响或许也会支持自己,但是没了自己的强力支持,他的卫所兵能跟他走到哪一步? 还有呢? 只要没了枪杆子,剩下的路无非就是成为他人的附庸,成为权力场上博弈的一枚棋子。 裴元看着那支素手,看着那具现化在自己面前的一幕。 他的嗓子干涩道,“卑职、卑职。”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千户那清悦的声音,冷淡的响起,“你是何人?” 裴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答道,“卑职裴元,乃是千户的属下。” 韩千户沉默了一会儿。 裴元等了片刻,没等到韩千户的回应,不由大着胆子偷看过去, 就见韩千户正侧头以纤指轻敲着桌案,似乎也在烦恼着什么。 或许是避开了韩千户那锐利目光的缘故,韩千户整个人的气势似乎也没那么锋利了。 裴元这才把目光落在韩千户身上。 韩千户穿的似乎是上次自己见到她时的那身飞鱼服,衣身宽大,带着锦绣贵气。 看的出来,韩千户这次北上的态度,很正式了……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玩的有点大了。 这时,韩千户似乎察觉到了裴元的目光,下意识扭头看来。 那眸光明亮,如同剔透着清澈的泉水。 裴元的目光很快顺着当下的视角,落到韩千户小巧的鼻尖,微翘的唇尖,精致的下巴,雪白的脖颈。 当那锐利失去锋芒,韩千户那被遮掩的风采,一下子就绽放在了裴元的面前。 裴元看的一呆,心中的不安尽去。 韩千户也是一呆,她努力的调整了下表情。 那锐利的眸光再现,这次却没能再封印裴元的视线。 韩千户见状板起脸来,认真的向裴元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向我解释的吗?” 裴元闻言,心中的思绪慢慢浮现,随后坚定说道,“卑职忠于千户,问心无愧!” 韩千户懒得再和裴元绕圈子,直接挑破道,“我问的是罗教的事情!” 裴元回身向堂外看了看,随后向韩千户道,“此事事关机密,卑职能够进堂中说吗?” 韩千户倒也没计较这个,说道,“进来吧。” 裴元松了口气,这才大步进入堂中。 韩千户看着裴元,不咸不淡的问道,“需要我给裴千户搬张椅子吗?” 裴元听到这熟悉的阴阳怪气,就知道事情还没那么坏。 他赶紧道,“不敢不敢,卑职站着说就好。” 韩千户似乎也调整好了心情,不打算再震慑这个翅膀硬了的下属。 她的语气淡淡,直接问道,“说说罗教的事情吧,告诉本千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给本千户惹了多大的麻烦?” 裴元眼神坚定的看着韩千户说道,“都是因为忠诚。是卑职对韩千户的忠诚,让卑职做了这一切!” 韩千户北上的一路,想了许多裴元可能会狡辩的借口,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给出了如此恬不知耻的回答。 她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韩千户不由怒道,“大胆,你竟敢愚弄我!” 裴元这次的腰杆却挺的笔直,丝毫没有退缩,“不知千户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卑职说过的一句话。” 韩千户目光紧盯着裴元,“哪一句?” 裴元也同样看着韩千户,轻声道,“你曾经对卑职说……” ——“若是再来一次妖人李子龙事件,你我才可以高枕无忧。” 裴元努力的让眼神忧伤,“那时候卑职就想,如果这是千户希望的,这个妖人李子龙,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所以卑职才了许多心思,在山东建立了这个罗教。” “那时我就想着,如果朝廷看到了罗教的危害,必然会更加看重镇邪千户所。那么千户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且卑职也没有隐瞒千户的意思。这次卑职带着澹台百户南下,让他看到这一切。就是因为卑职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千户想看到的,想要鼓起勇气借此向千户邀功。” “只是没想到,澹台百户不明是非,竟让千户疑心于我。” 裴元说着,自己都有些信了。 一时竟悲从中来,眼眶都有些湿润。 韩千户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满脸都是问号。 你是有病吧??! 自己只是随口放个狠话而已啊。 这家伙,还真的要搞个妖人出来啊。 向来沉静稳重的韩千户也有些绷不住了,她有些怀疑人生的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建立罗教是为了我?” (本章完) 第494章 懂事的司空碎 第494章 懂事的司空碎 裴元回答的斩钉截铁,“是!” 韩千户立刻反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和朝廷也这么说?” 裴元下意识道,“必然。” 等到看到韩千户的脸色不善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怎么可能?!等我这次回京,就会把罗教的事情过了明路,以后这件事就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了。” 韩千户脸色不善的看着裴元,好一会儿,才悠悠问道。 “裴元啊,知道我为什么把淮河以北的事情交代给你,让你独断而行吗?” 裴元想到这个,心中不由涌过一阵暖流,沉声说道。 “那是因为千户信任卑职,相信卑职的才干……” 裴元正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组织着语言。 就见韩千户的明眸上抬,很无语的翻了下白眼。 好一会儿,才叹气道,“就当是吧。” 裴元见韩千户情绪不高,试探着问道,“千户若是觉得卑职做的不好,卑职愿意回南京去,在千户身边效力。” 本就有些烦恼的韩千户闻言,拍桌怒喝道,“这么大的烂摊子,你不收拾谁收拾?!” 裴元听到这话,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罗教这数月时间,已经在山东四处泛滥,就连走在乡间,都到处有人在探讨怎么选出那七颗舍利子。 也正因为罗教扩张的太快,有些群众基础浓厚的地区,为了凑够七个新入教名额,甚至丧心病狂的把一些七旬老人,以及在荒山野岭耕作逃税的隐户找了出来,发展成了新教徒。 现在罗教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组织性,完成了扩张期间最难实现的基层打通。 要是正常运转着也就罢了,万一要是顶层突然垮塌,导致底下四分五裂。 那么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一下子出现各种地域性的大小邪教。 事情到了那一步,那可就是真正的灾难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教的这个烂摊子,已经大到不能倒。 至少从韩千户的角度来看,她是绝对不想让这个雷在她手里爆出来的。 这也……,和裴元的预期相差不大。 裴元对这个结果还是能接受的。 只要裴元还能再把罗教运作一段时间,从里面抽取到足够多的人力和资源,那就足以应对任何局面了。 裴元当即表态,“千户放心,卑职一定好好处理罗教的事情,绝对不给千户带来麻烦。” 韩千户瞥了裴元一眼,很认真的警告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手轻轻一抬,那道血色袈裟冲重新一跃而起,飞回裴元腰间缠着。刚才蹦蹦跳跳跑走的老鼠口袋,也蹦蹦跳跳的又跑了回来。 裴元的一颗心这才安稳了。 不等裴元庆幸,韩千户好奇的问道,“你这罗教是怎么回事,怎么扩展的那么快?” 裴元想了想,说道,“并不算快。” 韩千户道,“白莲教可以追溯到宋朝,弥勒教的历史更有千年之久。” “上次白莲教的赵景隆没弄出什么气候,就被丛兰所平。弥勒教的李福达,虽有纵横山西,攻打潼关的举动,面对朝廷的围攻也不过顷刻覆灭。这两人一死,各地的白莲教徒和弥勒教徒,都像是过街老鼠一样,四散逃窜。” “可是你这个罗教短短数月,就能遍布山东各地,还沿着运河向南扩张,想必是有些独到的法子吧?” 裴元有心让韩千户看到罗教成型的深层原因,便道,“并非罗教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山东几次遭遇兵灾,运河沿岸又被河道总督张凤屡屡搜刮,不少百姓的日子真的很难。” “他们投奔罗教,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等到以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又有谁愿意寄希望于那些看着就不靠谱的东西呢。” “卑职让人发展罗教之后,大力鼓励百姓种植大豆,又让教中闲余的劳动力,穿梭各地收购运输,最后运到南方贩卖。” “以往的时候,那些贫弱的百姓因为土地不多,没有贩运或者议价的能力,很少有人敢种植豆之类能换钱的东西,只敢种植价格低廉的粮食。” “赶上年景好的时候,粮多钱少,最终谷贱伤农。” “年景不好,收成差了,又只能出售田地,卖儿卖女。” “如今通过罗教的统筹规划,他们也可以灵活的调整种植的作物,然后由罗教统购统销,进行利益最大化。” “卑职建立罗教的初心,固然是为了千户,但是也有助农富民的想法。” 韩千户听着裴元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有些想笑,但又忍住。 裴元这个拿着内承运库的税银都敢跑去炒货的家伙,要说他这么费力的建立罗教,是为了什么助农富民,那韩千户是绝对不肯相信的。 这家伙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她想了想,问道,“那你具体说来听听,从罗教成立的最初开始说起。” 裴元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 韩千户既然已经把视线注意到了罗教,并且意识到是自己在背后操纵。 那么只要她针对性的排查北方局自己能动用的人手,很快就能找到那些牵涉其中的人。 只要找到一个线头,抽丝剥茧之下,自己的那些操作,都不是什么秘密。 裴元只能选择性的,将自己建立罗教以来的种种操作和盘托出。 一些事涉机密的事情,则一笔带过。 韩千户听完了裴元的种种骚操作也是叹为观止,对此点评道,“不愧是武举第一的男人。” 其间,韩千户也大致弄明白裴元为何要把罗教的前途赌在大豆上。 她很感兴趣的向裴元问道,“这么说,这一次收获大豆之后,你手中将掌握北方大部分的大豆供货?” 裴元如实道,“不错,北方向江南供应大豆的产区,主要是山东和河南。河南的大豆在经历了去年的打压后,很多都改种了其他的作物。山东不少豪强的土地,也受到影响改豆为。那些零散种植的豆农虽然不少,但是单块的规模都不大,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收集。” “山东境内大部分的豆田都掌握在罗教手中,今年收获之后,就基本上可以垄断上游的大豆供应了。”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自己榨油,向南方贩卖,从中获取一些利益。” 韩千户听裴元说着,目光闪了闪,却没立刻接话。 裴元略有些失望。 现在他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大豆,淮安的榨油工坊也顺利的建造了起来。 可是向南的销路却迟迟不能打开。 罗教如今刚刚才起了点声色,别说去直接和榨油相关的南方豪强们争夺利益,恐怕就连弥勒教以及那些被豪强们庇护的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撼动不了。 若是韩千户愿意掺和进来,动用她的能量帮着把下游市场打通,那么裴元就算分出一些利益,也是值得的。 韩千户对大豆和豆油贸易的事情避而不谈,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张永是怎么回事?” 裴元听到韩千户这么问,心头还是有点怪异的。 按道理说,澹台芳土既然给韩千户打过小报告,应该不会没提自己刺杀张永的这件事。 可是在韩千户那里,似乎这件事并没有被她太放在心上。 直到这会儿,才关心了下前任司礼监掌印的事情。 裴元如实说道,“卑职和张永有仇,他现在虽然短暂落难,但是必然还有起复的时候。与其等到以后面对这麻烦,不如趁机解决掉,一劳永逸。” 韩千户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大,只是问道,“事情做的干净吗?” “额。”裴元简单复盘了一下,回答道,“问题不大,事情最后应该会被引向东厂提督张锐。最终,应该不了了之。” 韩千户这才又看向裴元,好一会儿,不动声色的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裴元想了一圈,答道,“没了。” 韩千户松了口气。 随后说道,“你说的事情,我也要核实一遍,这些天你就留在莲生寺中,随时等待我的传唤便是。” 说完,目光瞟向门口。 裴元一瞧。 这我懂。 于是悻悻的躬身拜别,出了公堂。 裴元一出来,迎面就看到了陈心坚和澹台芳土,以及匆匆赶来的司空碎。 几人纷纷关心的问道,“副千户,没事吧。” 裴元虽然知道自己过关了,却也知道韩千户素来恶趣味。 生怕太过得意忘形,会被她搞心态。 裴元故意沉着脸,不露丝毫情绪的说道,“本官对韩千户忠心耿耿,能有什么事情?” 又道,“这些天我也累了,正好就在这里休养几天。你们几个帮我留心外边的动静,莫要耽误了公事。” 待众人要离去,裴元又想起了开拓南方大豆市场的事情。 韩千户虽然没有立刻表态,但未必就没兴趣。 他又道,“让人去淮安一趟,把孔续叫来。我要亲自问问,看看淮安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心坚连忙应下。 等到做事的人纷纷散去,裴元就迈步向后面的禅堂走去。 裴元之前在这里住过一阵,自有他的住处。 他对外说是要休养,但实质上要被软禁几天了。 这软禁到什么时候结束,就看韩千户所谓的调查什么时候完成了。 裴元走不出不远,就被留下的司空碎讪笑着拦住,“副千户,可能要委屈您换个住处了。” “嗯?”裴元皱眉看了司空碎一眼,接着眉头舒展,露出恍然之色。 他向着正堂指了指,示意。 司空碎赶紧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裴元顿时闲气尽消。 若是被那母老虎占了自己的窝,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低声道,“我记得旁边有个小一些的院子。” 司空碎嘿嘿一笑,“卑职已经为副千户收拾好了。” 裴元听了龙心大悦。 同样是从韩千户那里要来的老登,还是司空老头这家伙知情识趣。 他压低声音道,“记你一功,以后保你大好前程。” 司空碎倒是摇头,很是唏嘘的说道,“副千户这么说,那就是看错我了,老夫也不单纯是为了你。” 看着司空碎那倚老卖老又隐含关怀的样子,裴元心中略有猜测。 他嘿笑的问道,“怎么样,你也觉得我很不错吧。” 司空碎默然无语,懒得理会这个自恋的家伙。 很快,司空碎就将裴元领到了隔壁的院子,里面果然已经如同司空碎所说的,都已经收拾停当了。 裴元想着韩千户就住在隔壁,而且是自己之前住的地方,忽然又觉得这软禁的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裴元听到隔壁的院门轻响,猜测是韩千户回院子了。 他看看两个院子之间那不高的隔墙,有些心痒的想爬上去瞧瞧。 倒也不是裴元有什么猥琐的心思,只是之前一直见的,都是韩千户那强大美丽的样子,单纯想看看韩千户私下里又是什么模样。 这种好奇甚至超过了别的。 裴元对韩千户的感觉,一直都十分的特别。 随着裴元玩弄朝堂,呼风唤雨,予取予求,那种穿越者的心态再次膨胀起来。 这让裴元很少以平等的态度去看待一个女子。 宠爱如焦妍儿,当初也不过视作玩物。 他和宋春娘,则是彼此互相视为工具人。 宋春娘愉悦起来的时候,从不在乎裴元是什么感受,而裴元玩弄她的时候,也只顾自己快活。 至于清歌、晩月二人,裴元最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想浪费来补刀。 但是韩千户,却是让裴元很难得,放下穿越者的傲慢,去正视的一个女子。 最开始的时候,裴元看待韩千户的态度也无非像是面对一个强大的boss。 直到那一次,韩千户果断选择了放生岳进忠,并且对裴元说,不要拿走一个人最后的东西。 在那明亮的眸光中,品行卑劣的裴阿元,自惭形秽的像是一块垃圾。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因为下限过低而矮人一头的裴元,开始以十分认真的态度,看待这个女子。 (本章完) 第495章 毕钧 第495章 毕钧 裴元在院中抓耳挠腮了一阵,终究是没敢爬到墙头去看。 他裴副千户现在也是体面人,这种事能不能成还两说,万一被人知道了,就难免为人所笑。 正好现在是夏日炎炎,裴元在禅房里坐不住,于是便让手下亲兵为他弄来张躺椅,在树荫里懒洋洋的躺了。 裴元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有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明显不是韩千户。 裴元想着自己认识的那些女子,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心道,莫非是秦凌波? 是了,上次因为回京艰险,那秦凌波又有失控的可能,裴元不敢随身带着这个定时炸弹,只能委托给了韩千户。 说不定,这次就是秦凌波跟随前来的。 裴元听到的只是几声笑,也并不太分明。 想了一会儿,又有些狐疑。 莫非是玉真子? 虎贲左卫的那次袭击,有三元宫的参与。 虽说裴元和玉真子达成了台面下的深度和解,但是韩千户似乎不太认可,后续又把玉真子抓去南京诏狱里关了。 既然韩千户只是关押没有立刻杀死,说不定就有用到了她的时候。 想到这里,裴元发现韩千户还挺喜欢四处搜罗人物的。 自己这个例子不提,程知虎这个淮上大豪,就是被招安来的。 说不定玉真子就被韩千户招安了,用来填补南方局的战力不足。 裴元想着这些可能,又想到不管秦凌波还是玉真子,都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多少是有那么点香火情。 于是忍不住让亲兵去把司空碎叫了过来。 等司空碎来了,裴元小声向他问道,“我怎么听着隔壁院子还有别的女子的声音?韩千户可还带了随从过来?” 司空碎是裴元留在莲生寺管事的人,若真有人随行,肯定瞒不过他。 司空碎老实道,“自然是有,只不过不是千户所的老人,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裴元听了此言,立刻排除了秦凌波。 那次淮安遇袭之后,关了秦凌波数日,司空碎也是见过秦凌波模样的。 裴元想到隔壁有可能是玉真子,又想到当初和玉真子成就好事时,恰好被韩千户撞见的事情。 当即便有些不自在。 傍晚的时候,裴元向守门的亲兵询问,得知韩千户在自己院中用餐,他也熄了趁机套近乎的心思,随便让人给自己院中送了些吃食。 第二日,裴元早早就起床。 只是他也不知道韩千户所谓的核实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嫌,仍旧没出院子。 倒是下午的时候,有锦衣卫来回报,说是毕真派了使者过来传递消息。 裴元假假的说道,“本副千户正在等待核查,不好和外面接触,待我问过韩千户才好。” 有了这个借口,裴元便溜溜达达的跑去韩千户那院前。 守门的锦衣卫是韩千户从南边带来的,虽知道裴元乃是副千户,却也不敢就这么放他进去,只说道,“副千户且待卑职通禀。” 那守卫去了片刻,回来说道,“千户说了,她还是相信裴副千户的。裴副千户不要为了避嫌,耽误了千户所的事情。” 裴元对没能再次见到韩千户有些遗憾。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院中一瞟,正见一个女子捧着几卷书到了正堂,只一通禀,就进入堂中。 裴元虽未看到那女子的正面,但是对那一双长腿却印象很深。 再联想到昨天略微感觉耳熟的声音,不由微感错愕。 怎么是她? 刚才进入那正堂的,赫然便是被裴元送去白鱼观的白玉京。 裴元暗自想着,莫非是因为捉住了秦凌波,所以韩千户为了追查梅七娘的事情,又把白鱼观给挑了? 倒也有这种可能。 裴元又往那公堂看了一眼,随后才回了自己院中。 毕真这次派来的心腹是个年岁略大些的太监,见到裴元,就很恭敬的把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裴元打开瞧了两眼,又瞧了瞧那太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连忙答道,“老奴名字叫做毕钧。” 裴元笑了笑,向他问道,“毕钧,那你和毕真是什么关系?” 那太监连忙赔笑道,“老奴乃是毕公公的干儿子。” 裴元闻言很是无语,这毕钧看着也有五十多岁了,应该和毕真年岁差不多,想不到竟拜了毕真做干爹。 这人,正是毕真派去游说张雄的那个太监。 裴元打量着毕钧,笑着说道,“你能说服张雄,让他打肿脸充胖子,重新补充人手,可见也是有些才能的。” 毕钧连忙躬身恭敬道,“不是老奴有什么本事,只是那张雄利令智昏罢了,老奴也只是轻轻推了推,说不上什么才能。” “何况,诸般说辞都是毕公公教的,老奴只不过是长了一张嘴,去复述了一遍罢了。” 裴元开口赞道,“不管怎样,只要能够做到,就很不错了。” 毕钧的老脸要笑开了,“老奴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裴元将手中的信纸抖了抖,向毕钧问道,“你既然来找我,想必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毕钧的腰弯的更厉害了,“毕公公说,让裴千户帮着老奴做个安排,以后做牛做马,全在千户一念之间。” 裴元笑着沉吟了会儿,对毕钧很是平和的说道,“你倒是胆大,还敢来见我。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想要保密,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知情人灭口吗?” “毕真不舍的下手,倒把这麻烦推给了我。” 那毕钧的神色只是微变,依旧弯着身子俯首帖耳的等待裴元的安排。 裴元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不害怕吗?” 毕钧勉强笑了笑,老实答道,“不管是干爹那儿,还是到千户这儿,老奴害怕也没有用啊。” 裴元笑道,“你倒是想的明白,那你怎么不求求我呢?或许我就能大发善心,饶你一命。” 毕钧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老奴活着总有些用处的。” 裴元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有感触的哈哈一笑,“是啊,能好好活着的,总得有点用处。” 裴元又怎么看不出毕真的意思。 毕真这等果决的人物,又岂会舍不得区区一个干儿子。 跑去游说张雄,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太可能有个好下场。 他真要是和这毕钧感情深,也不会让毕钧去冒险执行这个任务了。 毕真这次之所以没有亲自杀掉毕钧,而是把毕钧送到裴元这里来,其实就是在向裴元表达诚意。 他之前对裴元的那些承诺,在毕钧到底莲生寺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裴元只要毕钧在手,那么就相当于拿到了可以干掉毕真的把柄。 这是毕真一面倒的输诚。 想到这么轻易的得到了山东镇守太监的投效,裴元忍不住感慨道,“张永的人头,可真好用啊。” 说完,又笑着宽慰毕钧道,“适才相戏耳。”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对了,你可曾读书识字?” 毕钧听到自己小命保住了,心有余悸之余,赶忙答道,“老奴之前在内书堂学过一些东西,应该不会让千户失望。” “内书堂啊。”裴元有些好奇了,“内书堂的太监不都进司礼监了吗?你怎么跟了毕真?” 毕钧答道,“千户有所不知,内书堂教出来的宦官不在少数,能进入司礼监的却少之又少。老奴在认了毕公公做干爹前,已经干了十多年洒扫庭院的差事了。” 裴元对毕钧的过往并不在乎,又问了两句,随便敷衍了一番。 这个毕钧识字,是个意外之喜。 裴元随时可以捏死这个老太监的小命,也不怕守不住秘密,倒是能用来帮着处理一些不重要东西了。 裴元对毕钧道,“你既然来了本千户这边,本千户自然不会亏待你。等会儿让人带你找间禅房休息两日,稍后本千户还有事情交代你。” 毕钧连忙躬身应下。 裴元想了想,又问道,“你离开镇守太监那儿时,可曾听说了张永案有什么进展?” 毕钧闻言,仔细答道,“听说已经从天津三卫调兵了,这次三卫合计要出卫所兵三千人,都是来协助调查张永案的。” 裴元“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毕钧答道,“张永遇刺一案已经在山东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关注着法三司的动静,想知道有什么进展。可是据毕真毕公公说,那边现在除了敷衍行事,并没有太多的收获。” 裴元松了口气,心道,算他们聪明。 等毕钧退下后,裴元又想了良久,随后才叫来司空碎询问有没有其他的公文可以处理。 裴元这次南下,名义上自然是来督办罗教事务的。 各方想要和他联系,都只能联系镇邪千户所的阳谷据点。 这些日子裴元一直在泰山中藏身,眼见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各处总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 司空碎听了答道,“确实有几封书信寄送过来,不过凡是和副千户相关的公文,都被卑职整理后,存在正堂的案几上。” 裴元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禅房那儿。 旋即醒悟过来,司空碎说的正堂,应该是这会儿被韩千户占据的那处。 裴元顿时就有些不淡定了。 虽说这种能放到明面上的书信往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太重要的情报,但若是被韩千户翻看一番,指不定就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被发现。 而且眼下有些事情还是挺重要的,若是不能及时处理,说不定会出乱子。 裴元斟酌着说道,“韩千户刚才便说,不能耽误了千户所的正事。不如我和你一起去那边,将那些公文讨回来。” 司空碎觉得裴元很有拉人垫背的嫌疑,连忙便道,“副千户自己去便是了,这等事情,我一个百户哪好牵扯。” 裴元也不怕说出来丢人,“司空百户干系重大,若是本副千户有冒犯韩千户的地方,关键时候你可以帮着劝劝。” 司空碎有些不太乐意,只是终究拗不过。 裴元带着司空碎到了正堂院前,让人去通报了。 过了没多久,总旗杨舫就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千户请裴副千户堂中说话。” 裴元闻言点点头,大步向正堂中行去。 到了堂中,裴元先是快速的扫了一眼,却没有见到那疑似白玉京的女子。 他见韩千户正在案后看着自己,连忙施礼道,“卑职裴元,有几件公务还未处理,特意来取回那几件文书。” 韩千户哦了一声,好看的下巴微挑,示意案上道,“你说的这些吗?” 裴元也不确定是不是,扭头看司空碎。 司空碎轻咳一声道,“案上正是送给裴副千户的文书。” 韩千户点头起身,“既然如此,总不好耽误了正事才是,你便在这尽快处理了吧。” 裴元看着韩千户手中卷着一本书,悠闲让出公案,倒也没多想。 他便自行走到案后坐下,将那一摞文书拿到面前。 只是看到第一封信,裴元就有些不淡定了。 那信封口被细细裁开,显然是被人看过了的。 裴元不由瞄了韩千户一眼,不是,这大美人有些不讲究啊。 不过,裴元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没想到韩千户会北上,也没有提醒司空碎把东西收好。 东西放在公案上,自然有可能被韩千户认为是公务,随手就打开看了。 这阴错阳差的,怪得了谁? 裴元顺着那裁开的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取出展开,先看落款,写信的乃是宋春娘。 只不过看这字,应该是找人代写的。 裴元一目十行的捡紧要的看了,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额头微微生出细汗。 原来这封信,乃是宋春娘兴冲冲的写来报喜的。 张琏在得到了他夫人的书信后,对女儿嫁人做妾的事情,给出了异乎寻常的支持。 对宋春娘和裴元商量的替代法子,也没过多表态。 只看意思,事情是应该就成了。 现在宋春娘就等着裴元最后敲定,就找媒人上门提亲了。 嗯,毕竟是她宋春娘明媒正娶的夫人,走她宋总旗的发票。 (本章完) 第496章 人生错觉 第496章 人生错觉 这封书信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让裴元略觉蛋疼的是,看信封已经拆开的样子,分明是韩千户早就看过了。 那就,有些不妙了啊。 裴元偷眼往韩千户那边一瞅,正见韩千户侧目看来。 裴元本该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可是因为这操作实在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竟莫名有些尴尬。 韩千户看到裴元瞧她,倒是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也没想到是你的私事,就随意翻看了下。我倒是没想到,你和底下人相处的这么……,融洽。” 裴元越发感觉尴尬。 是很融洽啊。 都能替宋春娘拜堂成亲了。 只是裴元对韩千户还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当然不能让她误会什么。 他迅速的回想刚看过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太过暧昧的言辞。 当即便对韩千户解释道,“其实,这是卑职想要成全宋总旗与张芸君两个而已。” “千户可能不知道,宋总旗和那张琏的女儿有些旧交。如今张芸君处境难堪,未来更是没处着落。她和宋总旗间,又颇有些儿女情长的羁绊,所以卑职才打算成人之美,帮着向张芸君的父母遮掩此事。” “卑职,纯粹是帮忙的。” 韩千户听了,想了想说道,“张芸君当年的案子,就是宋春娘做下的吧?” 裴元没想到韩千户的反应还挺快,他当然不可能卖掉铁子,于是只能支吾道,“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韩千户嗤笑道,“何必瞒我,我亲自选用的人,难道不会弄清楚根底吗?” 裴元有些措手不及。 正飞速的寻思着该怎么把话圆过去,却听见韩千户慢悠悠道,“继续看你的。” 裴元不知道韩千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拿着的那些书信都有些沉重了。 韩千户见裴元神不守舍的,又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记得以前对你说过吧,我可以接受底下人坏,却不能接受底下人蠢。” 裴元微怔,想了起来。 当初为了说服韩千户同意自己淮安炒货的计划,曾经向韩千户谎称,说是得到了宋春娘的情报。 结果韩千户一瞬间就识破了其中的谎言。 只不过事后韩千户并未追究此事,反而认真的和裴元研究起了淮安炒货的可行性。 韩千户见裴元神色微动,淡淡道,“想起来了?” “你有坏心思未必不会对我有帮助,但你若是蠢,就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裴元虽然明知道韩千户这句话,指得是当初欺骗她一起拿税银炒货的事情。 只是此刻再听,忽然又有种别样的滋味了。 假如自己之前的一厢情愿,也被韩千户视为此类。 那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她对自己的纵容,是否也是她的驭人之道呢? 自己该不会是陷入了某种人生错觉吧? 虽然确信了韩千户不在乎他刚才撒的小谎,但裴元的心情却越发纷乱了。 裴元想了想,将那封书信揣入怀中。 回信自然是要回的。 只是有些细节还要斟酌,没必要在这里解决了。 裴元想着,往下一看,又瞧见了一份开了封的书信。 裴元无语,只能继续拿起来看。 这次的文书,乃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送来的,就是如今在山东打野的户部右侍郎王琼。 王琼接受了赈济安抚百姓的重任,又听了裴元的建议,把重点放在了山东。 是以到达山东后,就在各府考察,以真实的情况,丰富着一条鞭法的政策理论。 裴元倒也向王敞打听过王琼的行踪,只是一直不凑巧,都没有和王琼相见的机会。 裴元自己也行踪不定,能留给王琼联络的地点,自然也只有这边的据点莲生寺。 裴元展开信件一看,见上面的内容,是王琼考察山东各地的一些详细记录。一路行来,他也对民间疾苦很是感触。 明明一无所有的底层百姓,却承担了最大的社会负担。那些有土地和资产的豪强,又能用各种手段,把自己的义务向下转嫁。 对此,王侍郎很是感慨,如果真的能够实行一条鞭法,将土地和税赋绑定,那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信件的结尾,王琼还暗示了下,他回京工作的问题,是不是该落实了? 裴元看完,下意识的想再偷看韩千户一眼。 一眼看过去,却冷不防吓了一跳。 原来韩千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公案前,正无所事事的看着裴元读信。 裴元本能的想要遮掩,却又想到这信已经拆封过了,旋即故作坦荡的将信展开,向韩千户递了过去。 韩千户也不客气,伸出素手接过,瞥了一眼是哪封,接着就有些奇怪的向裴元问道,“我当时看这封信的时候,就有些疑惑,王琼所说的一条鞭法,为何本千户之前从未听过?” 裴元见韩千户关心此事,便开口解释道,“这一条鞭法乃是我和王公一起研究出的一个法子,为的是设法改革制度,减轻百姓的负担。” 韩千户虽然把信看过了,但是一条鞭法涉及到王琼想要变革的核心机密,当然不可能在信中说的太细。 里面有很多语焉不详的内容,以及只有裴元能懂的暗示。 韩千户听得不太明白,简单的问道,“是要减税吗?” 裴元摇头,“不是减税,而是把百姓要承担的税赋和徭役,全都和土地绑定。让有土地的那些人,承担该有的责任。没有土地的人,就不必承担那些责任。” “哦,这样啊。”韩千户了解后兴趣缺缺,眼皮一垂,正要把那张纸递还给裴元,忽又想到什么,好奇的问道,“这法子似乎也不完善。很多拥有财富的人,收益未必来源于土地,这些人岂不是成了漏网之鱼?” 裴元知道南方的工商业很发达,韩千户会有此问也不奇怪,便道,“韩千户说的是商人吧?” “商税的征收确实存在很多问题。如果由地方官府征收商税,则商税有着自主的随意性,又未必能能如实的上交朝廷。最终会导致商人的税收没有少交,朝廷那边却几乎拿不到什么钱。” “可如果朝廷直接征收商税,那地方上对商人的税收就会少吗?未必如此,说不定还要多交一份。” “所以不但地方官府反感朝廷的税监,商人们也不喜欢。” “若是不能一点点的理清朝廷和地方之间的权责,就想要对商业征税,会存在着很大的困难。” “因为商业是流动的,商人往来南北,交易发生在随时随地。相比起无法约束的商业,还是土地更容易成为标靶。” “如今要解决朝廷的问题,只能先易后难,从土地入手了。” “而且只要一条鞭法施行了,未必不能对商业产生限制。” 韩千户这才来了点兴趣,“这话怎么说?” 裴元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没有隐瞒。 “因为在我和王琼的计划中,一条鞭法将不再征收本色,全部征收折色。” 韩千户听了略有些惊愕,“不再征收本色?可百姓哪有那么多钱交税?” 接着皱眉看着裴元,“若是强行推行这个,必然会成为朝廷得利,百姓受害的恶法。” 她似乎是怕裴元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解释道,“百姓种的是粮食,想要缴纳税赋,只能卖掉粮食,换成钱来折色。” “朝廷征税是在夏、秋收获的时候,那时候的粮价低而钱价贵,百姓若是统统折色,只能被迫低价卖粮。” 一条鞭法在历史上确实肥了商人,坑了农民。 裴元没想到韩千户还有这等见识,他连忙解释道,“千户担心的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我们计划用来折色的货币,是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韩千户的脸上显出古怪之意,“那玩意儿现在还有人用吗?” 裴元不想和韩千户解释太多的东西,因为有些想法,只是裴元的理念,未必能给这个时代的人解释明白。 他便索性直接问道,“那千户手中想必有很多大明宝钞了?” 韩千户有些无语,“我要那个干嘛,不值什么钱,还不出去。” 裴元便又问道,“那千户身边的人,手中有多少大明宝钞呢?” 韩千户闻言,倒真的思索了下,随口答道,“应该也不多吧。这东西,现在都不怎么流通了。” “以往的时候,商人可以用来在钞关交税,还会收集一些,可是从霸州军叛乱之后,几大钞关都改收现银,宝钞更没人用了。” 裴元这才道,“所以,现在大家手里实际上都没多少大明宝钞,市场上也基本上不流通了。” “而且大明宝钞的价值已经远低于朝廷印刷宝钞的成本,朝廷也很久没有再印刷宝钞了。” “现在市面上有的大明宝钞,面对替代税赋的海量需求,根本就不值一提。” 韩千户有些不信,“朝廷……,早就放弃宝钞了吧。” “没有。”裴元说着自己的小道消息,“我听说再过一两个月,几大税关就要重新开始收取宝钞,到时候宝钞的价格说不定还会上行。” 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对这些不太在意的韩千户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说,宝钞的价格有可能会因为税关开放的原因上涨。” 裴元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即斩钉截铁道,“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上涨。” 不上涨,根本就对不起自己疯狂的大量低价吃货。 韩千户闻言,脸色微沉。 裴元见状,正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就听韩千户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果真是翅膀硬了啊,也对,武举头名的男人怎会甘于屈居人下。” 裴元有些懵逼,不是,我又怎么了? 他赶紧无奈道,“卑职做错了什么,还望千户明言。” 韩千户皱着眉头,向裴元质问道,“你私下建立邪教的事情,本千户可以不问。你袭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本千户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种事,你为什么没早回报?” “啊,这,我。”裴元被问的张口结舌。 裴元一下子想起了,韩千户面对能赚钱的事情,可是相当无法无天的! 当初自己那淮安炒货的计划打动韩千户后,他这个借调来的外人,直接就得到了韩千户的全力支持。 裴元心道糟糕,赶紧解释道,“卑职也、也只是猜测。” 韩千户立刻咄咄逼人的追问道,“像是淮安炒货那样的猜测?” “额,大概。” 韩千户又问道,“刚才你不是说,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上涨?” 裴元知道面对韩千户这等聪明人,怎么解释都没有意义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说道,“那要不,千户也少量试试?” 韩千户狠狠地瞪了裴元一眼,却没立刻回答,而是问道,“现在宝钞是什么行情?” 裴元有一段时间没关注了,他想了想说道,“大概几十贯宝钞换一文钱吧。” 韩千户随口问道,“那你觉得能涨到多少?” 裴元咬了咬牙,说出了心中的估价,“卑职认为大明宝钞已经见底了,这一波最少反弹到一贯两文钱的位置。” 韩千户听了快速的计算一番,不由惊愕道,“多少?” 裴元叹息道,“如果千户不参与,能到两文钱兑换一贯,如果千户参与了,可能这次宝钞就彻底完了。” 韩千户有些不解的向裴元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苦笑解释道,“千户你可能不信,卑职砸银子进去是托市的,因为卑职根本没打算把大明宝钞兑现。可千户要是进去了,是谋求获利的,以千户手头的财力,如果在两文钱的价位出货,根本没人能接的住。” 韩千户倒是被裴元这番话说糊涂了,“托市?你托市做什么?” 裴元老老实实的说道,“因为卑职已经趁着低价大量吃货,是大量。如果卑职要抛售,只要卖出一部分,就会把有起色的大明宝钞砸崩掉,最终也赚不了多少。可如果大明宝钞能活过来,卑职手中的大明宝钞就是现成的钱,根本不用出货,就能兑现其中的价值。” “卑职不愿意千户参与其中,也是这个原因。” “卑职有重振大明的决心和信心,也敢赌上身家来做这件事。可,千户您有吗?” (本章完) 第497章 自己很熟 第497章 自己很熟 韩千户听了裴元此言,彷佛听到什么笑话,她脸色有些古怪的问道,“你是说,你打算赌上身家,重振大明?” “你?我的副千户?” 裴元见这大美人语带戏谑,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一时间,自尊心也被刺痛。 不就是和你一起挖过大明的墙角吗,怎么能这么小看人? 裴元当即大声道,“当然,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韩千户听了此言,倒是对裴元有些刮目相看。 随即,她积极提议道,“你在我这里还有几十万两银子,要一起投进去吗?” 裴元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多少家底,没人比眼前这位更清楚了。 一时竟被怼的语塞。 她怎么这么坏呢? 但他也不是为脸皮内耗的人,当即气势一弱,硬着头皮道,“倒也不必。” 韩千户无声地轻笑了下,随后很好奇的问道,“那你为了重振大明用了多少钱呢?” 裴元这会儿也装不起来了,老老实实的答道,“十来万两吧。” 韩千户闻言,不由多看了裴元两眼。 十多万两可不是什么小数字了。 裴元见韩千户沉吟不语,一时也弄不清楚她的心思,于是询问道,“那千户还打算参与宝钞的事情吗?” 如果韩千户真打算动手,那裴元只能放弃先前的计划,大赚一票就高位套现跑路了。 想到这里,心中又一转念,有了另一个不错的计划。 要是自己这个坐庄的,把足够多的跟风盘都套进去。 说不定真就有一大批套牢的强大势力,会出来帮着力挺大明宝钞的币值。 如果套进去的势力足够多足够强,说不定他们还会从政策到市场,都成为自己全面的助力。 到那时候,是不是就更容易推动一条鞭法的宝钞化了呢? 拉拢同党自己虽然不擅长,但是把同党圆润的送进坑里的事情,自己很熟啊! 裴元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韩千户轻笑道,“你这计划,听着倒是很有志气的样子。也罢,这笔买卖我不碰就是了。” 裴元没想到韩千户居然还能忍住大赚一笔的诱惑。 不由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韩千户略过此事,转而好奇的问起了别的,“对了,我有一事不解,户部右侍郎王琼为何与你这般亲厚?” 裴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巴巴的说道,“大约是志趣相投吧。” 韩千户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信上,又飞快的抬眸看着裴元。 裴元被那审视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千户?” 韩千户将书信的一部分展示给裴元,不解的问道,“所以,他一个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想要回京,为什么要让你尽快安排?” “啊这?!”裴元被问的愣了一下,一时觉得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说起。 所以我该如何让韩千户明白,你的副千户现在已经那么牛逼了呢? 裴元不想装的太生硬,委婉道,“一些事情,千户或许可以去问问澹台芳土。” 韩千户疑惑的看看自己的副千户,倒也没有细究。 只是又警告般的说了一句,“变动税法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别给大家惹来麻烦。” 裴元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倒是确实对王琼的事情上心了。 王琼的一条鞭法是促进大明宝钞二次拉抬的最炸裂的武器,太早用出来并无必要。 毕竟光是税关重新启用宝钞的事情,就足够宝钞迎来一波行情。 有自己的大量吃货,宝钞短缺的现象应该很快就会被一些唯利是图的炒家注意到。 这些有利的因素,足够宝钞坚挺在两文钱了。 要是到时候真能吸引到足够强势的资金掺和进来炒作,那裴元说不得就要准备套人了。 而且现在不力推一条鞭法,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裴元还有几件大事要做,暂时不想让一条鞭法吸引走太多的朝野视线。 所以,这位王老爷子只能和前户部右侍郎丛兰一样,先留在山东打野吧。 至于回京的事情,只能再议了。 正好接下来,裴元也要针对德王系和鲁王系了,把王琼留在山东,说不定能起到助力。 想到鲁王系的事情,裴元就想到了鲁王最勇猛的儿子归善王朱当冱。 他也不按顺序看了,直接翻检了下剩下的书信。 接着,他找到了一个只有“陈述”二字留名的信封。 这是留下专门盯梢梁谷的小旗官的名字,裴元见那信封依旧是拆开的,不由微微扯了下嘴角。 打开一看,好在里面的消息,用了不少暗语。 这件事被裴元视作很高的机密,交代给陈心坚的时候也仔细叮嘱过,下面人自然上心。 几个重要人物的名字,都是用的代称。 一些具体事件的描述,也有特殊的指代方式。 裴元看了看。 里面说的是,被盯梢的那些梁谷的小伙伴里,那个叫做“屈昂”的人,已经进京了。 跟随他的探子回了智化寺禀报,并且和京中盯梢的人做了交接。 恰好陈述麾下的探子,也确实留意到了有生人接触梁谷。 可是在之后的盯梢中,那“屈昂”竟全无踪迹,再也找不到那人了。 裴元反复看了几遍,心中来了点兴趣。 想到梁谷为了干掉袁质和赵岩,掩盖自己的过往,竟然连藩王叛乱这种事情都敢掀,裴元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那屈昂很可能被前古惑仔、现任吏部主事梁谷直接干掉了。 梁谷这家伙年轻时当古惑仔,考科举能金榜题名,做官能做到掌管地方官员升迁的吏部主事,杀人灭口也毫不留情。 裴元拿着那情报翻看了一会儿,心中感叹道,这是个人才啊! 裴元觉得哪怕不是为了干掉归善王,单纯是这个梁谷,就值得他下点本钱了。 裴元当即提笔做了回复。 让留在北京的探子全力寻找屈昂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裴元也给正盯梢袁质和赵岩的人去信,设法为这两人创造条件,让他们进京去见梁谷。 同时,裴元也让人继续秘密调查,试图找出更多梁谷当年的伙伴。 如果归善王案因为自己的插手进行的不够顺利,那么裴元很想看看,把更多的当年伙伴喂给梁谷,会让这个家伙最终变成什么样子。 裴元身边站着公然偷瞄的韩千户,回复的时候,在主要的人物上,用了当初约定的密语。 韩千户只大致扫了一眼,见没有提到钱和银子这种关键字眼,就未刨根问底。 裴元又看了下剩下的几封书信,大多都是些杂事。 云不闲的那封,隐晦提到了此行收获颇丰,但是触碰的势力似乎超出想象。 他们在得手后,已经顺利的转移了大笔的财货,但也提醒裴千户注意接下来山西方向的报复。 裴元琢磨了下,有些不淡定的想到,惹到别人也还好,该不会是惹到了那些走私的边军吧。 不过就算如此,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千户所在山西几乎没有什么利益,大不了就干这一锤子买卖。 边军擅长的哗变之类的手段,完全影响不到裴元,这是执政的人该考虑的事情。 毕竟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自己又不需要对大明负责,就算那些边军吃了暗亏,也奈何不了自己。 若是他们生出事来,正好可以引着正如日中天的朱厚照,去斩掉那些毒瘤。 除此之外,还有孔续的书信。 裴元传唤孔续还是这两天的事情,这封信应该是之前,就送到这里来的。 裴元抽出信纸一瞧,不由皱紧了眉头。 在信中,孔续详细的给裴元说起了他所面临的困境。 按照孔续所说,他们虽然在淮安盘下了几处榨油工坊,并且利用河南来的那些豆子开始大量榨油。 但是他们榨出的油,却根本不能顺利通过宝应湖,向南方输送。 而且扬州府不但阻止了孔续他们的豆油向南运输,而且以奸商囤积居奇,导致物价暴涨为理由,要求孔续等人必须以平价向江南出售大豆。 孔续试图和扬州府打交道,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为了疏通关系,银子了不少,也都打了水漂。 孔续也私下让人试图通过其他的途径,向江南腹地贩卖豆油,但是这东西本身就属于大宗物资,很难隐藏行迹。 许多贩油的队伍,就算是对各地的地头蛇打过招呼,仍然遭遇了江湖人物的劫杀。 现在江南的豆油价格飞涨,原有的油商正在利用存货大发横财。 而在他们暴赚的同时,又利用高涨的油价,以奸商“图利高价,民不聊生”的名义,让官府阻止孔续将油贩运进去。 尽管孔续多次表示将会以北油南送平抑油价,但是他们的油船仍旧不能通过宝应湖。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 裴元精心筹划的垄断大豆的计划,推高了油价,结果却根本得不到变现的机会。 而且这推高的油价,反倒让裴元的南油集团处于舆论的劣势地位,让官府有了强行介入的机会。 裴元瞧着一阵头疼,暗叹时间不足,没能彻底做好南方的布局。 手中没有足够的牌,就连朱厚照到了南京都要被人扔猪头,何况是自己呢。 裴元瞥了一眼韩千户,心中微微一动,将那书信递了过去。 韩千户也看过这书信,扫了一眼,就知道是那件事。 她瞧着裴元揶揄道,“怎么?裴副千户也有为难的事情了?” 裴元道,“这个淮安的榨油工坊,是我牵制罗教的重要手段,千户有没有法子,帮我把那些豆油销往南直?” 韩千户云淡风轻道,“你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自然要和你拼命,你找我有什么用?难道指望我去替你拼命?” 裴元憋了一会儿,说道,“不白帮忙。” 结果,韩千户这个财迷,倒是难得的没有被裴元的利诱打动。 她很平静的看着裴元道,“不是钱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地,如果我轻易的捞过界,别人会怎么看?一旦成为众矢之的,我要面对的就不只是那些从豆油图利的家伙了。” 裴元闻言,敏锐的察觉到韩千户话中的意思,于是问道,“那我呢?” 韩千户看着裴元,好一会儿才道,“你又没有领地,你是外来者,很多规矩对你没有用。能不能站住脚,就看你自己了。” 裴元试着理解韩千户的意思,“你是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韩千户摇头,更明确的给了裴元提示,“不管是你想折服他们还是想加入他们,总归是要打一场的。” “你是外来者,他们有适用外来者的规则。不像别人,彼此利益勾连,有不得不妥协的理由。” “如果你赢了,他们就有足够多的利益和你勾连,让你成为他们的一部分。如果你打不赢,恐怕就难以进入江南市场,最终只能平价将东西卖给他们的商人,背着引起物价暴涨的罪名,狼狈离场。” “到时候,他们不但能在这次油价大涨中获得暴利,还将成为击退你这个野心家,把物价平抑的英雄。” 裴元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韩千户又郑重道,“我不妨提醒你,这件事拖下去,你会必输无疑。因为一旦油价继续暴涨,百姓吃不起油,那么不止是南下的第一站扬州府,很可能整个南直隶都会来针对你。” “真要激起乱子,朝廷是要杀人的。” 裴元抿紧了嘴。 他之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没有相称的实力,果然拿不到相称的利益。 大豆榨油的利益如此丰厚,大到足够裴元运转罗教的整个产业链,这样的利益,已经足够让对方掀起一场经济战争了。 而且面对裴元这个手里没有多少牌的家伙,那些相关的利益集团,也完全可以用官府的力量碾压过来。 韩千户看着裴元,饶有兴致的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裴元挠挠脑袋,终究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无奈又蛋疼的说道,“又要开战了啊。” (本章完) 第498章 阴错阳差 第498章 阴错阳差 韩千户听着裴元那不自量力言辞,目光在裴元身上微动了几下。 这家伙。 看着倒是很有魄力的男子,只是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韩千户还不知道,这几个字会带来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她悠闲地负手拿着书,“那你就试试看吧。” 说完,向堂外踱步出去。 裴元目送韩千户离开,目光落在眼前的几封书信上。 他随意的码着,又随意的摊开,好一会儿才把那些文件往腋下一夹,对司空碎道,“走了,回去。” 两人出了正堂,在院中没瞧见韩千户。 司空碎主动道,“这会儿天色不早,韩千户不会出寺,应该是往后面禅林中闲逛去了。” 裴元嗯了一声,和司空碎一起出了院子。 裴元边走边向司空碎随口问道,“我处理的公文,还要给韩千户检视一遍再发出去吗?” 司空碎笑道,“千户多心了,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若是千户有什么命令,尽管让岑猛或者陈心坚去传达就是了。” “我和澹台都是跟着千户混的,崔伯侯之前也在千户麾下效力过,谁还敢拦千户的书信不成?” 裴元感叹,“要是没有后面那句,我可能就真信了。” 司空碎闻言有些诧异,“千户何出此言?” 裴元这才得到机会向人一吐苦水,“澹台百户卖我。我这次带着他一起南下,本就有让韩千户知道罗教事情的打算。结果他这横插一手,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司空碎“额”了一声,讪讪的说道,“澹台向来耿直,想来是没想明白。” 裴元顿住脚步,上下审视的看着司空碎,口中问道,“他没想明白,那你想明白了吗?” 司空碎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说道,“老夫当然已经想明白了。” 裴元眼睛微眯,想看司空碎的表演。 司空碎却苦笑道,“千户不必疑心我,这样的大事,就算韩千户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是个最讨厌麻烦的,老夫何必把这烂摊子丢给她?” “裴千户的能力如何,老夫心中还是有数的。真要说能收拾局面,还是得看裴千户的本事。” “若是事情能成,自然大家都好。若是最后出了什么差池,想必裴千户也不会连累别人的。” 裴元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虽然凉薄,却是对我最有利的。这件事本千户早有筹划,你们少来添乱,比什么都强。” 司空碎也不争辩,只道,“是极是极。” 裴元想起了什么似得,又回头给司空碎纠正道,“副千户,副千户。” 闲话了几句,裴元随口对司空碎问道,“对了,还不知道韩千户是哪里人。” 司空碎道,“湖广人。” 裴元有些无语。 这个答案像是答了,又像是没答。 正好到了自己院前,裴元也不再多问,自顾自回了院去。 裴元将几封公文摆在自己禅房里的案上,熟视了好一会儿,才叫人送来晚餐,无精打采的吃了一顿。 第二天,裴元没有回复那些公文的意思。 到了第三天,岑猛在外求见,给了裴元一份没有启封的书信。 裴元来了点精神,将信件拿来一看,乃是程雷响送来的。 裴元眉头一挑,自己取了小刀,将信件拆开。 这次南下杀掉张永的事情,裴元只是简单的给程雷响透了点风声,并没有让他参与其中。 张永身死的消息传到天津卫之后,程雷响也在密切关注这件事后续的进展。 结果,没过几天,山东按察使司忽然要从天津三卫调兵,前往东平州协助调查。 程雷响不知道这件事的深浅,一边拖延着行军进程,一边让人快速地前来阳谷送信,想听听裴千户的意思。 裴元想要给程雷响回个信,只是这里面的牵扯太大,裴元不敢落在纸上。 犹豫了许久,觉得还是让程雷响来见一面最好,不然容易出岔子。 于是裴元便对岑猛说道,“你亲自去见程雷响,设法让他绕道来莲生寺一趟,我有话亲自吩咐他。” 岑猛闻言便去了。 等岑猛走后,裴元让守门的锦衣卫唤来陈心坚。 等陈心坚到了,就向他询问道,“岑猛刚才出寺可曾有人阻拦?” 陈心坚闻言应声答道,“并没人阻拦。” 说完,他也意识到什么,左右看看,很是紧张的向裴元询问道,“千户,莫非莲生寺有变?” 裴元见自己的命令畅通无阻,也有点相信司空碎那句“做给人看的”了。 韩千户留自己在莲生寺的事情,并未对外声张。看来,她只是想通过这种形式,向自己证明她的统治权,并没打算打击他这个副千户的权威。 毕竟,活儿还得有人干。 有点幼稚。 裴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随后,他向陈心坚问道,“上次和你哥哥相见,你们也该交流过了吧。我记得罗教已经在运军中发展了不少人?” 陈心坚回想了下,老实答道,“确实有不小的规模了。只是千户也该知道,运军本来就是些鲁莽武夫,他们基本不信什么教的。” “不少人加入罗教,完全是因为罗教声势大。他们想要有个势力在背后,能够虚张声势罢了。” “罗教在运军中发展的虽然快,但几乎没得到什么好处。咱们罗教派去传教的人,也没什么人把他们当回事。” 裴元皱了皱眉,倒也没太意外。 毕竟罗教的这个草台班子,可太草台了。 裴元顿时熄了从运军着手的念头,他想了想对陈心坚说道,“你是说,运军的信徒,大多数只是因为罗教的名头声势大,所以才加入的。” 陈心坚连忙道,“正是如此。” 裴元若有所思道,“那看来罗教这个草台班子,当个纸老虎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心坚不答,生怕扰乱了裴元的思路。 裴元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罗教在运军中的发展,也要推一把了。你去一趟泰安,见一见你的哥哥,有件事要交给他做。” 陈心坚连忙道,“千户尽管吩咐。” 裴元说道,“既然罗教的幌子还算不错,你让你哥哥留意下那些运军中的边缘人物,就是那种没人罩的小角色。然后以罗教的名头让他们帮着留意下,从南方向北方运送的布。” 陈心坚将这话牢牢记下,然后问道,“然后呢?” 裴元平淡道,“然后让你哥哥带些可靠的人手,把所有北上运输布的船,全部放火烧掉。” “这件事可以秘密的干,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总之,我不想看到任何南方的船北上。” 陈心坚听得心头一震。 他向裴元确认道,“千户确定如此吗?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裴元沉默了好一会儿,仍旧坚定道,“做!” 陈心坚不再多话,立刻道,“那卑职现在就去送信。” 裴元却道,“倒也不必着急,可以徐徐图之。现在才刚刚到采收的季节,布想要大量北上,还有一段很长时间。” “你可以让陈头铁先慢慢布局着。” “那些零零碎碎的布商不必理会,我只要堵住最大的那一波就行。” 陈心坚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冒险,委婉的劝道,“就怕、就怕会出大乱子啊。” “布是百姓必不可少的物资,若是因为这个造成布价飞涨,民不聊生,只怕会引来朝廷震怒。” 裴元听了,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 好一会儿,才对陈心坚说道,“所以说天命在我啊,还记得咱们的改豆为计划吗?” 陈心坚听了“改豆为”这四个字,不由心头一震。 却听裴元继续说道,“当初为了防止别人种豆抢咱们的买卖,咱们可是了不少的工夫哄骗他们种植。” “前些日子,王敞还对我说,担心当初的忽悠没法收场。一旦改豆为的骗局兜不住,可能让不少豪强大亏特亏。” “就算是最终把责任转嫁给了南方那些豪强的工坊,可是依旧是会引发很大的危机。” “可现在呢?” “当初那个恶意满满的“改豆为”,是不是就弥补了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没有了南方的廉价布,山东自产的布就重新拥有了获利空间,可以迅速的添补这一块市场。” “而且大量的布需求,又能化解掉集中上市带来的风险,让那些种植的豪强从中获利。” “说不定,他们在阻拦布北上的事情上尝到甜头后,咱们还会得到意料之外的强大支持。” “而罗教如果能做成这桩大事,势必能依靠快速传播的流言,在运军中扩散影响。运军崇拜的是拳头大的,那就让他们旁观下罗教的实力。” 陈心坚听裴元计划的周密,一时疑虑尽去。 他之前没有跟着裴元去公堂,也不了解孔续那边发生的事情。 虽说见裴元拿定主意,仍旧有些疑惑的问道,“咱们和南边那些豪族井水不犯河水,千户怎么忽然要对他们动手了?” 裴元对陈心坚这个心腹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示意他去看桌上孔续送来的那封公文。 陈心坚连忙将那公文取了过来,快速的翻看起来。 等陈心坚看完了那份公文,也有些明白,裴元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怒气了。 淮安的榨油工坊,可是裴元规划中最重要的财富来源。 而且整个罗教那么多闲散的青壮,还指望着这条产业链养活呢。 陈心坚将公文放下,“卑职明白了,一定会让我兄长全力做好此事。” 裴元点点头,语气坚定道,“既然他们阻止北油南下,那么我就以牙还牙,阻止南北上。” “本千户虽然在江南没有什么力量,但也不妨碍我驱虎吞狼,让他们见识下本千户的手段。” “而且我有‘改豆为’的计划兜底,又能趁机将那些山东豪强团结起来。就算这一场打输了,我也能借着这个势头,整合物力去开拓辽东。” 陈心坚倒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小心的建议道,“千户这次主动请缨来山东镇压罗教,若是反倒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只怕千户也会有些干系的。” “不如,咱们用白莲教的名头如何?” 裴元无语的看着陈心坚,“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白莲教也归我们管。” “而且本千户在山东,山东的罗教自然会消停下来的。只是他们沿着运河流窜去了淮北、淮南,那就怪不得我了。” “到时候我可以再向陛下请缨,在淮北、淮南再建立新的行百户所,坚决地镇压罗教的蔓延。” 陈心坚懂了。 好家伙,这是罗教扩张到哪里,千户的宣称权就跟到哪里啊。 陈心坚道,“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做。” 等陈心坚走了,裴元盘算了下时间,也感觉到了紧迫。 和大豆收获的季节接近,等到大量的大豆堆积在手里,却不能顺利出货的时候,裴元就会彻底陷入被动之中。 而罗教想要大规模的出动,那么张永案就得尽快有个说法。 不然的话,等到罗教开始大举作乱,焚烧北上运输布的船只,说不定就会把张永案的锅扣到罗教头上。 那、那不就破案了吗? 这可是裴元不想看到的。 裴元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索性不等程雷响的兵马到来,就让人秘密通知毕真,开始向外散播张雄疑似真凶的谣言。 顺便的,还大肆的宣扬新任提督东厂太监张锐和张永之间的矛盾。 张锐和张永之间的过节有鼻子有眼的,让不少人都信以为真。 而且还真有人查到了,就在那些天,张雄曾经带了大批的兵马离开山东。 别的不说,谷大用就给裴元来了书信,想询问裴元的看法。 八虎在刘瑾活着的时候,就一直不和,谷大用和张永之间的感情也很一般,但是同样的出身背景,却让谷大用很有兔死狐悲之感。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裴元都不能和谷大用通这个气。 于是,裴元犹豫之后,很技术性的给了回复,“莫须有。” (本章完) 第499章 一厢情愿 第499章 一厢情愿 安抚好了谷大用那边。 也确认了自己的讯息渠道畅通无阻。 裴元开始回复各方的消息。 梁谷身上的秘密目前还没展开,只是盯梢个吏部主事而已,裴元还敢当着韩千户的面处置。 至于其他的,就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比如说,关于宋春娘和张芸君的婚事。 若是韩千户一时兴起表示也要参加,那他裴阿元就多少有些被动了。 裴元琢磨了下日期。 恩科是在九月中旬举办,紧接着就要进行殿试,排出进士名次。 十月初的时候,这件事大致就能有个结果。 那时候裴元怎么也得回去料理这件事情。 考上的弟弟们要好好联络感情,没考上的弟弟们也要给出鼓舞。 再然后,就该给他们安排火速飞升的事情了。 身为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有些人需要披荆斩棘,有些人需要周旋争斗,有些人需要和光同尘,有些人需要背负民间疾苦。 而有些人,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让自己的笑脸出现在一幅画里。 想到自己十月的时候怎么也该回京了,裴元就给宋春娘回信,让她将婚期定在十月。 到时候无论是直接在京师嫁娶,还是要去张琏的老家迎娶,时间上都有足够的宽裕。 等到裴元将这些事情料理好,百无聊赖的出了院子,目光情不自禁的瞟向了韩千户住的那处院子。 看了一会儿,裴元不免狐疑起来。 光是这大半年间,自己可没少对韩千户远程输出啊。 以澹台老狗和司空老狗喜欢打小报告的德行,不得早就把那些“无意间”的“肺腑之言”密报韩千户了。 怎么韩千户这份公事公办的样子,丝毫不似受到影响? 就算她不喜如此,也该表现出厌烦才对。 裴元一时想不明白,便向澹台芳土和司空碎的值房行去。 裴元手下的这两个百户,都是从韩千户手中分拨过来的,和千户所的内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裴元的根基单薄,颇有些需要用到千户所资源的地方。 比如说,北京城内坐镇各大寺庙的那些砧基道人,他们认得可是南京的千户所,不是他裴元本人。 那些家伙能在北方局上门的时候,乖乖的让寺庙掏银子,完全是因为和他们打交道的是司空碎和澹台芳土这样的老资历。 包括在后续北方局需要大量补充锦衣卫的时候,也是依靠着澹台芳土与司空碎出面打交道,才从千户所名下的军户军余中进行补充。 裴元倒是也有心换上听话的自己人。 可是他听话的自己人在哪里? 与其弄一些完全不知哪来的家伙,来顶替那些职司,还不如借用现成的体系。 裴元在山东五府另外建立五个行百户所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选用的骨干都是和裴元一起经历过出生入死的那些徐州精锐。 后续的兵员补充,裴元也打算尽用徐州人。 等到那五个行百户所建成,裴元才算是真正有了听话的自己人。 之后就可以慢慢的从罗教抽调青壮,汲取财富,扩建这些以徐州人为核心的军事力量。 至于司空碎和澹台芳土所代表的千户所旧有势力,裴元已经有目的的拆为了两大块。 一块是澹台芳土坐镇的京城本部,一块是司空碎坐镇的阳谷分部。 他们将作为千户所明面上的招牌,处理那些基本事务。 裴元不是很在乎他们是否忠诚,只要现在能用就行。 等到裴元完成快速扩张的初始阶段,形成真正有力量的势力,那么目之所及,到处都有忠臣。 只是,当裴元需要他们打小报告的时候,他们可别掉链子才行啊。 裴元脸色阴沉的寻到司空碎处。 司空碎正在无聊的坐班,澹台老头无处可去,也在一旁同他喝茶解闷。 两人见裴副千户进来,俱都起身相迎。 裴元先是狠狠地盯了两人一眼,给出了一波压力,随后才对两人说道,“都说说吧,你们到底还给韩千户打过什么小报告了?!”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裴元问的那么直接。 还是向来灵活的司空碎主动道,“裴副千户多心了。既然韩千户已经把淮河以北的诸多事务都交代给你了,我等也自该以裴副千户马首是瞻,又怎么可能越俎代庖,再去打扰韩千户。” 澹台芳土有实在把柄落在裴元手里,这次韩千户跑来兴师问罪,就是他通风报信的。 这会儿也只能尴尬解释道,“实在是罗教的事情事关重大,老夫也是怕裴副千户把握不住,这才忍不住给韩千户透了透风。” 裴元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不信,“真没有说过?” 两个百户连忙都道,“真没有说过。” 裴元哪能被他们这么轻易糊弄,只是一转念,反应过来自己这趟来,不是跑来翻旧账的。 于是和颜悦色道,“两位百户乃是老成持重之辈,纵然是给韩千户送过密信,我又岂会怪罪?何况韩千户不也没说什么?” 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正忐忑的琢磨着,裴元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裴元又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两位百户都是过来人,想必也明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 两个老汉听这狗东西说的如此直接,心思都想到一块去了,对望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裴元见没人识趣接话,索性说的直白了点。 “韩千户未嫁,我裴某自问也是当世豪杰。且不提我和她是否相配,但会有些爱慕的心思,总不是错事吧。” 澹台芳土脸涨的通红,不肯接这话。 这裴元论相貌论能力,倒是韩千户的良配,只是人品实在垃圾了些。 澹台芳土是看着韩千户长大的,他的性情又颇为耿直,岂能看的上裴元这小黄毛? 司空碎却欣慰的说道,“不是错事,不是错事。” 裴元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裴某平时思念韩千户的那些言辞,你们两个,有没有,咳,就是有没有……” 看着裴元那样子。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裴元的来意。 于是赶紧齐齐摇头,“没有没有。” 裴元有些不信,以为这两个老货是怕自己怪罪,于是便暗示道,“这个可以有。” 两人无奈,只得老实道,“这个真没有。” 裴元见他们神色不似作伪,一时竟有些怒了,“这个怎么能没有?” 最后还是司空碎主动解释道,“老夫观裴副千户虽然不拘小节,但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与韩千户正是天作佳偶。老夫担心你那些轻佻言行,传到韩千户耳中,会引来不喜。所以才自作主张,秘而不报。” 看着司空碎那一脸表功的架势,裴元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感情自己这大半年的远程攻击,这两个内鬼根本就没传过去。 那自己这算什么? 一厢情愿的小丑吗? 想着自己那毫无铺垫下,写信送去的唐突冒失,裴元恍然之余,一时羞怒骂道,“该报信的时候不报,不该报信的时候就出卖我!” 说完,踢翻桌椅,愤然离去。 或许是羞怒上脑的缘故,裴元索性豁出去了,离开司空碎那里,就径直去了韩千户所在的院子。 守门的锦衣卫见是裴元,正想进去通报,裴元已经直接大手扯着,将他们丢开。 两个锦衣卫被拽的趔趄,大惊之下,一时也弄不清楚裴元要做什么。 眼见裴元径直进了院中,又赶紧追了进来,口中高喊着提醒道,“副千户稍待。” 门口的动静,很快吸引了里面的注意。 不等裴元大步走到阶前,韩千户已经出现在阶上。 两人一高一下,隔着几个台阶互望着,韩千户看着无礼闯入的裴元,皱着眉头淡淡问道,“裴元你有事吗?” 裴元一时心中闷闷,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道,“公事已罢,卑职来找千户喝酒。” “喝酒?”韩千户有些意外,脸上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裴元想起她之前的纵容,一时大着胆子问道,“卑职不但理顺了京师的各大寺庙,让京城内重新遍布砧基道人,还充实了千户所人马,在阳谷开基立业。又建了五个行百户所,将掌控深入了山东五府。” “短短时间有如此功绩,千户难道不该为卑职贺吗?” 韩千户听裴元在那摆事实讲道理,竟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素来是潇洒而为的性子,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一收,“也对,倒是我的不是了。本千户这就让人摆酒,为你庆贺。” 说着又吩咐卫兵道,“去把澹台芳土、司空碎、崔伯侯三位百户也叫来。” 裴元有些怏怏,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就要求韩千户和自己独饮。 韩千户转入进入公堂,裴元也紧跟上去。 不一会儿,千户所中的另外三个百户也都过来。 听说韩千户要设宴,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来凑热闹。 裴元看见两个老货过来,赶紧不计前嫌的给他们丢眼色,期望他们等会儿能配合自己行事。 澹台芳土刚被裴元甩了脸色,装没看见一样的低下头去。 司空碎却向着裴元笑笑,向他微微颔首。 裴元知道崔伯侯是韩千户的嫡系人马,倒没指望他会帮忙。 因是佛堂充任的公房,里面自然没有什么聚饮的桌案。 好在这边蒲团席案不少,众人便各踞桌案,寻蒲团坐了。 等到众人落座,便有亲兵上来为他们奉茶。 莲生寺已经被打造成了镇邪千户所在山东的据点,平时屯扎的人手不少,厨子锅灶都多,准备吃食的速度自然很快。 没多会儿工夫,就有亲兵上前,为众人摆了杯盘果酒。 裴元轻咳一声,看着司空碎,口中问道,“司空百户,我怎么记得这几日阳谷县要和你核算交割田亩?” 司空碎闻言一愣。 他仔细想了下,倒是记起这桩事来。乃是上次从各大豪强那里得来的地契田亩,有些牵扯到本地百姓投献的。 那些百姓将土地投献在大族名下,无非是为了图些好处罢了。 结果上次裴元带着锦衣卫在阳谷大肆拿人,又抄没了不少的土地财产。 这些东西可不是浮财,很容易就能贪墨下来。 一旦朝廷认真追究,起码这些土地房产是要被充入府库的。 司空碎先是拖着不肯结案,后来实在拖不下去,这才和他们谈判,愿意把那些争议多的先拿出来,至于其他的,都捐做莲生寺的寺产。 双方扯皮许久,阳谷县多次移文要求将土地归还百姓,只是,这不是上个月就摆平了的事情吗? 司空碎疑惑的望了过去。 却听裴元郑重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司空碎迎上裴元的目光,立刻懂了,他拍了拍脑袋,羞愧道,“老夫一时怠惰,确实拖了好些日子。” 接着,目光看看酒菜,颇有些尴尬的说道,“实在当不得千户这般盛情。” 说着便起身,顺便又拽了拽澹台芳土。 澹台芳土诧异的看看司空碎,就听司空碎语气微重道,“你也是。” 澹台芳土也慢慢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又耐不得司空碎拉扯,只得悻悻起身,一起向韩千户告罪。 韩千户笑了笑,任他们离去。 裴元见两个老货这般识趣,一时贪心不足,又使劲的盯着对面的崔伯侯。 崔伯侯乃是鲁莽武人,见澹台芳土和司空碎刚一开席就离场,正满肚子稀里糊涂,一回神,却发现裴副千户正在盯着自己。 崔伯侯愕然的浑身上下打量了自己下,正觉得没什么问题,却见裴副千户的目光越发的炙热和期待了。 崔伯侯一时心里毛毛的。 他下意识的向上首的韩千户看去。 却见韩千户正拿着一个小杯浅浅的饮着茶。 察觉到崔伯侯的目光,韩千户那被素手遮住大半的唇角露出浅笑,杯沿上眼波微动,斜向外面。 崔伯侯慌忙站起来,他一时想不到借口,讷讷道,“卑职好像也是。” (本章完) 第500章 直球防御 第500章 直球防御 裴元没想到崔伯侯居然这么识趣,不由对他好感大增。 等到目送懂事的崔百户离开,刚回过神,就听一旁的韩千户轻笑道,“行了?” “嗯?”裴元连忙去看。 却见韩千户正一脸好笑的端坐在上首。 四目相对。 裴元也笑了笑,一时间心情大好。 韩千户似乎没受到人数变化的影响,落落大方的自斟了一杯,举起对裴元道,“自你担任副千户以来,一直做的都还不错,本千户心中甚慰。满饮。” 说完,将那浅杯一饮而尽。 裴元看着那乍然一现的雪白脖颈,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举杯。 将酒杯举起,又发现是空的。 连忙将酒满上。 趁着举杯向韩千户示意的工夫,裴元才诧异刚才自己的表现。 韩千户穿的是浅色便装,虽是收口的紧领,但是露在外面脖颈并不算少。 之前还未觉得什么,只仰颈时多舒展了那么几分,就吸引了裴元的视线。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日在朝天宫时,裴元从她道袍交领偶然看到一点雪肤时的悸动。 虽然未曾真个有什么香艳的收获,但是觑到这平素不曾示人的私隐,却让裴元有一种冒犯的刺激。 裴元举杯回敬。 韩千户也不扭捏,依旧一饮而尽。 裴元的目光在韩千户身上瞥过,这会儿他越发的明白自己的渴望与荒唐。 他的目光注视着那颈线,似乎像是打开了贪婪的胃口,想要一寸寸的顺着衣服的缝隙而下。 只是一眼,思绪也如电光火石一般。 裴元手上动作不慢,同韩千户一起落杯。 或许怀着这种窥秘的阴暗心思,裴元借着寒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韩千户身上打量。 可惜,虽是炎夏,韩千户身上的衣服仍旧甚是严整。 裴元被那一丝丝的念头引动着,目光不死心的在韩千户裸露不多的部位流连。 或许是裴元太过心不在焉的缘故,竟没注意到正在闲聊着京中风物的韩千户,很是无语的眼波上翻一转。 等留意到韩千户的声音停下来,他才连忙嗯嗯啊啊的应着。 韩千户面无表情的看着裴元问道,“所以说,我说什么其实无所谓的是吗?” “呃。”裴元也察觉到刚才有些色胆包天了。 他暗道冒失,正飞快的思索着该怎么补救,就见韩千户从自己的位置坐起来,随后裹着足袋的纤腿曲起,双手拿起面前的桌案。 接着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将自己的桌案摆到了裴元的桌案面前。 裴元有些惊讶,从蒲团上跽坐起来,“千户这是。” 韩千户伸出手指轻轻一勾。 那之前她坐着的蒲团,就蹦蹦跳跳的过来,被她随手垫在身下。 看着隔了两张长案坐在自己面前的韩千户,裴元正有些懵逼。 就听韩千户淡定说道,“看吧,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奖励,我们……,都少些麻烦。” 说完,竟就这么在裴元面前,从容的吃起饭来。 裴元那点偷偷摸摸的色胆,被韩千户如此直白的揭破,一时也忍不住老脸微红。 裴元想要解释。 但见韩千户一副不必解释的模样,一时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而且说起来。 他裴阿元是什么货色,好像不用两大内奸告密,韩千户也该是清清楚楚的吧。 而且让裴元郁闷的是,刚才偷摸摸看的时候,还色心满满,期待十足。 可当韩大美人就这么端正正,俏生生的坐在对面,裴元却只能像个伪君子那样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 韩千户吃东西很慢,慢条斯理的彷佛带着优美的节奏感。 裴元则是假模假样的不敢闹着动静,偶尔能感觉到韩千户的视线落在身上,却越发显得规规矩矩。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会儿。 裴元凭借过硬的心理素质,渐渐恢复色胆。 虽说不敢明目张胆的,真像韩千户说的那样看她,却也目光微微移动,在视野所及处,看向韩千户足袋包裹的纤腿。 足袋亦称足衣,和罗袜不同,更类似于裹住足腿的一层绸缎。 韩千户在镇邪千户所做事,时常出入佛寺道观。对她来说,坐蒲团的时候,比坐桌椅的时候要多。 坐蒲团的时候,穿着官靴甚是不便,只穿罗袜,又显得太过轻佻。 因此只能以白稠做了足袋,套在外面,以作两便。 为了防止足袋松垮,导致行动不便且不雅观,韩千户所用的足袋,在正前方有一排细细的束绳。只是,用束绳紧住后,虽然越发显得干净利落,但也勾勒出了那曲线美好的足弓,以及纤细笔直的小腿。 裴元看了会儿,暗暗地和自己巴掌比较,不知握在手中把玩是何等乐事。想到是韩千户,想到韩千户既嗔且羞的看着自己,裴元都忍不住暗暗咽了下口水。 正在遐思间,裴元便见一支纤手伸到面前,接着食指托住下巴,拇指轻轻捏住,将裴元的脑袋微微扭转抬起。 正对面,便是探身过来的韩千户。 韩千户看着裴元,半是调侃的说道,“还是看脸吧,脸也挺好看。” 裴元慌乱窘迫间正待挣脱,就听门外响起急急的脚步声。 两人齐齐目光向门口看去,就见司空碎慌张张出现在门外。 紧接着,六目相对。 司空碎便见韩千户和裴元对案而坐,韩千户正以手指轻捏着裴元的下巴,不知道在笑着说什么。 裴副千户脸上的羞窘慌张,也映入司空碎眼中。 司空碎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大脑一时都空白了。 好家伙! 堂中两人匆匆分开,倒是韩千户更沉稳些,向司空碎询问道,“怎么了?何事慌慌张张的?” 司空碎听到韩千户问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来所为何事。 他连忙对两人说道,“回禀千户,是东平州那边来的消息。” 韩千户皱眉问道,“东平州?是谁的消息?” 司空碎便解释道,“正在查办张永案的左佥都御史宋玉,听说近在阳谷县就有大量锦衣卫驻扎,要求这边尽快派人前去保护朝廷要员。还说,这件事已经向朝廷请旨了。” “究竟该如何,还请千户发落。” 韩千户瞥了裴元一眼,“你的事,你来吧。” 裴元略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专案组信不过山东的这些卫所兵,又听说有大量锦衣卫在附近活动,自然就当成了倚仗。 所谓的请旨什么的,虽然有可能,但从时间上来算,肯定还等不到明旨。 裴元这会儿哪还理会的什么宋玉,张永案的走向已经被他框死了,随便那些人怎么查吧。 裴元对司空碎吩咐道,“找个小旗,带十多人去应付下就是了。若是宋玉不满,就说罗教势大,抽不开身。” 司空碎又道,“刚才孔续也到了,卑职已经安排他先去用饭了。” 裴元已经从韩千户那里明白了这场商战的猫腻,也知道南油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所以对见孔续的心情,也不是那么迫切了。 只应了一声,“知道了,先让他住下吧,明天一早我再见他。” 司空碎又贼溜溜的看了两人一眼,这才告退。 得了司空碎的打断,裴元总算是稍微摆脱了尴尬的处境。 目光看向韩千户。 韩千户也正好看过来。 韩千户没好气的问道,“还要看吗?” 裴元无语。 这会儿说的凶巴巴的,我真要好好看,你又得不乐意了。 裴元索性将心一横,直接问道,“卑职给千户的信,千户可看了吗?” 经裴元这一提醒,韩千户顿时想起了当初那让自己社死破大防的信件。 她不由将眼睛危险的眯起,“什么信?” 裴元壮着胆子说道,“就是,就是我很想你的那个。” 韩千户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足袋里的玉趾也不由扣紧。 他怎么脸皮这么厚。 韩千户板起脸来,略带警告的说道,“我没见到!” “不是,你还给我回复了。” 韩千户再次重复,“我没见到什么信。” 裴元一时气闷。 他咬咬牙,正要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一番,就见韩千户将下巴一扬,板着脸示意道,“忙你的事情去!你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就在这里胡乱臆想。” 裴元见韩千户的态度异常坚决,只能无奈作罢,“那、那卑职先告退了。” 裴元在韩千户死亡凝视下,一点点不情愿的离开了公堂。 刚出院门,正要郁闷的叹气。 就见三人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裴元吃了一惊,双臂一振,就要将他们甩开。 这时,他听到零碎的几句,又意识到了是谁。 借着昏暗的月色,认出了乃是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这三人。 裴元发力发到一半,任由他们将自己拥簇着远离了院子。 旋即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裴元。 司空碎激动地问道,“怎么回事?” 裴元想着刚才被司空碎看到的那一幕,心中耻度爆表,硬着头皮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司空碎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就那样的、那样的。” 被司空碎捏着下巴的澹台芳土,气的一把将司空碎的手拍掉,却也同样期待着裴元的答案。 裴元大致有些能想到,韩千户被自己那封信破防时,是什么感受了。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假装平静的呵斥道,“想什么呢?韩千户说她会看相,要给我看看相,仅此而已。” 看着三人都是一脸不信的样子。 裴元以进为退的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有别的想法?” “那没有,那没有。”三人异口同声的咬死了这件事。 似乎是发现从这个话题发掘不出什么东西了。 司空碎又急迫的问道,“那韩千户怎么坐到你跟前去了?” 澹台芳土和崔伯侯显然只听司空碎说了前一件,没听过这后一件。 他们顾不上等裴元的回答,先追着司空碎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韩千户坐到裴元跟前去了?两人挨得很近吗?” 司空碎表达的不是很清楚,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仅凭想象,甚至以为是两人并案而坐了。 再加上刚才司空碎所说的,韩千户以手挑弄裴元的事情,两人几乎以为是他们两人相依而偎了。 嘶,那场景。 裴元看着很是激动的三人,不由无语道,“什么跟什么啊!” “快说快说。”司空碎使劲推搡开不明所以的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两人,瞪着裴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裴元嘴巴张了张,还真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贼溜溜的一直盯着韩千户看,结果把她看恼了,人家索性直接直球防御,坐到自己面前任由自己看吧。 万一这三个家伙知道自己这么不是东西,趁乱给自己一顿老拳可怎么办。 裴元只能再次以攻为守,质问三人道,“又不是我跑去韩千户那里坐了,这件事你们该去问韩千户才对吧?” 三人听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纷纷沉默。 裴元实在是不想再被问东问西了,直接甩开众人,悻悻的往自己院子走。 背后隐隐约约有小声的议论声,还听澹台芳土唏嘘了句,“她小时候不这样啊。” 裴元心情乱糟糟的回了自己房间,先让亲兵打水来,好好洗了把脸。 借着冷水的刺激,开始复盘自己刚才的失败操作。 首先……,其次…… 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他妈的啊! 裴元用力挠了挠头。 等到再次冷静下来,却发现,好像也不是没有所得。 以前的时候,裴元虽然很作死的给韩千户写了些暧昧的信,但是那层窗户纸毕竟没有当面被挑破。 这就给了双方很大的回旋空间。 而且他人品不行的事情,在千户所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若是惦记韩千户很容易引起公愤。 但现在,再次见到韩千户,并坚定自己的心意后,这些又算什么呢? 既然韩千户是他想要的,那这回避空间就不是他想要的。 暧昧,那是什么鬼? 裴元想着,暗下了决心。 等到顶替铁子和张芸君结完婚,一定回来好好的追求韩千户。 (本章完) 第501章 应对之策 第501章 应对之策 第二日,等裴元醒后,想着昨天那微妙的进展,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很心痒的出了院子,想再去韩千户那边看看。 结果刚推开院门,就见隔壁的院门口正罚站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家伙。 听到这边的门环动静,三人一起看了过来。 接着,三人脸上都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彷佛在说,“快来呀,快来呀。” 裴元默默吐槽一句,三只傻鸟。 随后果断将院门关闭。 裴元呼唤守门的亲兵,让他准备了吃食,又把孔续叫来一同用餐。 孔续为了裴元画的大饼,在外奔波了有些日子。 偏偏南油的事情,进展又一直不太顺利。 整个人看上去都黑瘦憔悴了不少。 裴元见到孔续的第一眼,不等他开口诉苦,就主动道,“孔镇抚奔波不易,等到南油的事情走上正轨,本千户必为你筹措些功劳,让你这官位往上动一动。至少,替你择一上佳大州去做个知州,也让你正经走上仕途。” 孔续听了大喜过望,身上的疲惫彷佛都一扫而空。 他本就是热心仕途的,要不然也不会百般钻营了。 之前虽然因为功劳做了上元县主簿,算是摸到了仕途边边了。 但是一个南京城下的小小主簿,又算得了什么? 不但每日案牍劳形,没多大权力,还只能在遍地高品的南京城,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裴元开出正六品的价码后,何儒就毅然的抛弃了以前的身份,以孔续的马甲活出了第二世。 可是在锦衣卫做镇抚,文不文武不武,毕竟有些不伦不类。 在孔续的观念中,没开堂坐衙,就感觉和自己期待的人生差了点什么。 没想到现在裴千户交代的事情,还没什么着落,人家就痛快的让自己看到未来了。 大州的知州,那可是从五品。 而且大明的州,都设置在比较要害的地方,本身带有一些军事属性。 州的辖境内,要么有卫所驻扎,要么就是有守御千户所。 比如说,济宁州和东平州。 这些军州有不少需要和驻兵打交道的事情,特别适合孔续这个文不文武不武的晋升序列。 而且有程雷响的例子在,再加上孔续来时正九品主簿直接跳正六品镇抚的操作,让裴元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孔续感动的拜倒在地,“卑职必定竭尽所能,绝不让千户失望。” 裴元亲自上前将他扶起,随后邀他去桌前坐下。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淮安那边的事情。 孔续努力的想要让裴元知道他的努力,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应对,尽可能详细的对他说了一番。 大致情况,和裴元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孔续有些无奈的诉苦道,“卑职都加到很高的价码了,那扬州知府孙禄仍旧不肯同意通行。底下办事的人,也没敢收钱的。” “卑职后来又承诺,愿意折价向江南地区卖油。这样的话,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单纯加价贩卖,就可以利用现在的高价,获得不低于以往的收入。可是他们宁可要平价的大豆,自己去榨油,也不愿意要折价的豆油。” “卑职还听说,要是他们这边点了头,到时候撕破脸的就不止是他们这些人了。” 裴元冷笑听着,随后询问道,“从河南运去的那些豆子榨了多少油了?” 孔续估摸了下,答道,“小半总是有的。” 裴元立刻给出建议道,“行吧,榨出来的油先慢慢卖着。剩下的大豆,要尽快全都运来阳谷。” 孔续听了大为惊愕,“千户,山东的大豆也该要收获了吧?这个节骨眼上,千户不把大豆向南运输,怎么反倒把辛辛苦苦运去的豆子再运回来?” 裴元叹了口气,“哪还顾得了这个。” 说完,也知道是该给孔续透透风了,于是便道,“你说他们宁可要平价的大豆,自己去榨油,也不愿意要折价的豆油,这就说明,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我们挤出榨油的市场了。” “别人既然要断本千户的财路,那本千户也不能束手待毙。” “眼下已经没有侥幸可言了,谁先意识到这点,谁先抢先出手斩尽杀绝,谁就会占据主动。” “现在趁着他们占尽优势,仍旧幻想着逼迫咱们平价向南出售大豆的空当,赶紧把积存的大豆运回来。要是等他们反应过来,只怕这些大豆想顺利运回来都不容易了。” “至于榨出来的油,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抛售一部分。” 南方的豆油价格大涨,可是这么多便宜的豆油,却堵在宝应湖运不过去。 裴元不信他们就这么心齐,也不信没有人动心。 现在之所以没人跑来联系,其中的主要原因,不是那些相关利益集团众志成城,而是那些动心了的豪强和这边不熟悉,不敢冒着背叛盟友的风险和对手交易罢了。 裴元只要找到合适的目标和靠谱的中人,仍旧有希望把这些已经榨出来的油抛售掉。 现在豆油的价格,已经涨到了每斤一百多文。 相比而言,寻常年节的大豆价格,则是在一百文四十斤左右。 陈头铁在河南的时候,靠着从湖广前线买来的折价大豆,打崩了河南的大豆市场。 从而以极低的价格储存了大量的大豆,这个价格可是远低于市场的。 当时因为买的大豆太多,根本无法运输,还是凭借着一封封份量十足的信,借用的官库存储的。 虽说存储期间产生了一点默认的损耗。 但是最终陆续运到淮安的大豆也有二十万石之多。 如果不是裴元拿了霸州军买命的那些金银珠宝,当时都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将近八万石豆子榨出的豆油且不说,榨油剩余的那些豆粕掺杂谷物做成豆饼,也有很好的销路和不错的价钱。 裴元如果能顺利把这些成品出货,不考虑运回阳谷的那些大豆,也足够大赚一笔了。 至于这件事该请谁来办,裴元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那就是游走在京中的超级政治掮客臧贤! 臧贤就是那种赚钱不要命的典型掮客。 他连为宁王恢复三卫这种大活儿都敢接,而且还能靠着绝佳的政治操作,把事情办成了,就足以证明他的胆色和能力了。 裴元想卖,也有人想买。 再加上有臧贤牵线,事情应该能十拿九稳。 而且臧贤本身就是个极好的中人,这件事裴元可以委托给臧贤操盘,把这批豆油交给他来的运作。 哪怕会给他不菲的分润,但是裴元也足以狠狠回血了。 孔续担忧的说道,“这批大豆从河南运过来,本身就费了不少的钱财。若是再从淮安向北运,就算借用运河,恐怕也会耗费不小的人力物力。” “真要这么做,只怕有些得不偿失啊。” 裴元很坚定道,“得不偿失也得做。” 他都准备要焚烧北上的船了,哪还能指望对方和他再讲究斯文。 与其到时候被抢夺了去,裴元宁可费心费力的把那些豆子再运回来。 孔续想了想,又试探着询问道,“千户,若是咱们榨油的计划不顺利,那么山东的大豆咱们还继续囤积吗?” 裴元毫不迟疑道,“当然。” 孔续提醒道,“山东河南虽然是产豆的大省,但是别处也不是不能产豆的。河南因为豆价大挫的原因,今年没有种豆,这个可以不用考虑。可单是山东今年产出的大豆,咱们就未必能全都吃的下。” “到时候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大豆流入南方的。” “何况山西、北直隶也有少量的豆产区。” “可以预见的是,就算咱们竭力阻挡,也只是会短时间内推高南方的油价,惹来怨声载道,并不会形成什么致命的威胁。” “可是一旦咱们面临的困境,短时间内不能缓解,那么只要时间托上几个月,明年春天的时候,各省必然会因为豆价上涨的原因,大量的种植大豆。” “一旦有了大批量的新豆,咱们这些陈豆,可就要砸手里了!” “这可是不少钱呢!” 说着,孔续为裴元合计了起来,“咱们从河南买的大豆还未变现,就再要收购山东的新豆,按现在的规模,怎么也得再投进去接近二十万两的银子。” “如果咱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和南边和解,只要对方拖下去,咱们这些全部的银子,就都打水漂了!” 裴元赞赏的看了孔续一眼,“不错,你考虑的确实周到,本千户让你主持此事,果然没看错人。” 裴元倒是给孔续吃了颗定心丸。 “放心,我要找的那人很有能量,消化掉那批豆油应该问题不大。再说,只是要有个双方信得过的人牵个线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等卖了那批豆油,咱们就有足够的银子运转了。” “何况罗教这边,也有些银钱储备,应该足够这次收货了。” 孔续小心道,“卑职……,只是怕这些钱会打水漂。” 裴元摇头道,“不至于。” 掉的银子是用来从那些信奉罗教的百姓中购买大豆的,就算真打水漂,也相当于是钱养那些罗教徒了。 某种程度上,也相当于肉烂在了锅里。 再说,裴元手中积攒的大豆,就算不去榨油,也未必找不到销路。 按照裴元的记忆,这些年边境可是不怎么安稳的,朱厚照推行先军大明的政策后,也有威慑戎狄之心。 一旦北边用事,势必会需要大笔的马料。 特别是,如果某些人真要给太仓银放血,说不定就会借机拿钱出来大规模采购物资。 到时候裴元可以低价卖给户部采买的掮客,小亏离场。 裴元倒没给孔续说这些,而是道,“我记得之前的时候,程雷响给我来信,说是和天津左卫、天津右卫的两个指挥使正在合伙,想从利津盐场搞一批盐出来贩卖。” “过几日,等程雷响来了,我就问问他的情况。若是他得手了,那就好办了。反正私盐不好脱手,就不如运到我这里来,将一些运回去的大豆,制作成酱油、酱料。” “到时候做的咸一点,不难找到足够的买家。” “等有了利润,先补贴程雷响,咱们的豆子只要能回本,就不算亏。” “毕竟,还养活了那么多人呢。” 孔续见裴元考虑的周全,一时间也去了心头的大石,他赞成,“千户所虑周详,这些东西发酵也需要时间,倒是可以先做起来了。” 裴元想起孔续提过的,向南方偷运豆油,结果屡屡遭到袭击的事情。 这倒让他想起一位故人来。 于是裴元向孔续问道,“那些袭击我们的人,查到些眉目了吗?” 孔续惭愧道,“没有。那些人身手很好,来去无踪,咱们的人吃了几次亏,就没人肯去了。” “毕竟这种事,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裴元应了一声,心中却想到,若是这些是那些豪强们豢养的打手,或许可以找好兄弟吕达华问一问啊。 那家伙也是在台面上做事的,负责的就是来回勾连那些江湖势力。 那些小混混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也是很好的散货渠道。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出价的。 为了确保万全,裴元对孔续说道,“你回去之后,先不要对自己人露出什么口风。” “底下人未必识大体,很容易走漏风声。” “现在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人都在山东,若是对手警觉,说不定会让他们引来三司就近直接干预。” “你先暗地里做好准备。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协调足够的人手,到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豆子运回山东。就算他们要应对,也来不及了。” “等大豆运回阳谷,我们有山东巡抚和山东镇守太监相助,谁都动不了我们。” 孔续听了连忙应声。 裴元说到这里,心中却想,已经有了山东巡抚和镇守太监,若是再能拿下山东备倭都司的都指挥使时用,就能得到山东的一半兵权。 再加上受到罗教掌控的乡野市井,那时候山东的地盘才算稳固。 (本章完) 第502章 交给我了 第502章 交给我了 裴元回过神来,看着孔续继续嘱咐道,“南方那边,这次回去也莫要打草惊蛇,仍旧按照原先的步骤先和他们交涉着。” 孔续会意,又应诺一句。 等到吃完饭将孔续送走,时间已经不早了。 裴元正要让亲兵来将桌子收拾了,就见那剩的半盏残茶从杯中蠕动着出来,在桌上水光盈盈的摆出了一个“来”字。 裴元看着这等手段,立刻意识到了这是隔壁的韩千户在作妖。 他想着正在韩千户门外罚站的那三个,心中有些不淡定了。 该不会那三个狗东西嘴巴没个把门的,连累了老子吧? 裴元稳了稳神,简单的整理了下,随后推门出了院子。 司空碎、澹台芳土和崔伯侯三人依旧垂头丧气的在韩千户院门口罚站。 听见这边的动静,无精打采的向裴元看了一眼。 原本没什么期待的,但是见到裴元出了院门就向这边走了几步,顿时让他们来了点精神。 接着目光热切期盼起来。 等到裴元走到他们跟前,三人连忙打着招呼,“裴副千户!” 裴元拉长嗓音,装着大尾巴狼,“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使着眼色,都往门内看。 裴元意会,拍拍胸脯,无声的表示,“交给我了”。 旋即缓步进入院中。 三人看着裴元那高大的背影,一时都有些感动了。 这裴副千户平时虽然不怎么样,关键时候还是能站出来的。 裴元顺路白嫖了一波好感,心情不错的向院中行去。 等到了公堂前,就见韩大美人儿正坐在公案后,沉着脸处理着一些公文。 裴元见韩千户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好,很识趣的在门前大声报门,“卑职裴元,见过韩千户。” 韩千户笔尖一顿,美眸抬起瞥了裴元一眼,随后淡淡道,“进来吧。” 裴元进了堂中,见韩千户继续旁若无人的批着公文,于是很上道的主动问道,“不知千户呼唤卑职,所为何事?” 韩千户闻言,连忙停笔,很客气的谦逊道,“韩某岂敢吩咐裴副千户,裴副千户能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裴元听到韩千户这阴阳怪气的话语,迅速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是? 这妮子又怎么了? 裴元赶紧迭甲,义正词严的表态道,“千户岂能不知卑职心意?卑职对千户忠心耿耿,但凡千户有令,就算有刀山火海,卑职也在所不辞。” 韩千户轻“呵”了一声。 她看了看正在批阅的东西,直接将那一份,还有底下迭着的几份,一起扔到了案头。 接着目光斜睨着裴元。 意思不言自明。 裴元有些莫名其妙,他上到近前,到了公案一侧,伸手将那些公文拿了起来。 上面第一份,裴元就有些眼熟。 仔细一瞧,这不是上次礼部给自己的,让自己厘定需要祠祭的各处大小神明的名单吗? 下面一份,则是关于祭祀四渎的礼制变更。 后面几份也都依稀眼熟。 裴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时心中卧槽。 ——这个毛纪,该不会这么坑吧? 好在裴元遇到这种情况时,抵死不认,几乎已经是肌肉反应了。 他连忙满脸疑惑的问道,“千户,这是?” 韩千户瞧着裴元,微怒的说道,“这是今天一早从南京转送过来的,说礼部特意下发过来的。” 裴元心中慌得一批,但脸上仍旧从容,手中慢慢翻着,假装在阅读。 口中则道,“哦哦。” 韩千户口中继续怒声道,“礼部的人说,这是一个叫做裴元的千户安排下的,让我尽快处理了。” “你胆子不小啊,竟然给我下起命令来了!现在刚把你放出去做事,你就敢给我下命令,以后我都不敢想!” 裴元听了这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自己当初拿韩千户做幌子拒绝毛纪,本该是双方点到为止的事情,没想到毛纪这家伙这么无赖,竟然打蛇随棍上,直接就把公文转到南京去了。 这是读书人该干的? 这特么岂不是要把自己坑死! 裴元顿时大怒道,“子虚乌有!绝对的子虚乌有!毛纪含血喷人,枉为人也!” “子虚乌有?”韩千户拍桌怒声问道,“若是和你无关,那他一个礼部左侍郎,又怎么会打着你的名号做事?” 裴元暗骂,这老东西真是要坑死我啊。 他又赶紧扮起了无辜,“卑职之前和礼部打过一点交道,当时有些地方官吏要逢迎陛下,以祥瑞的名头上疏。礼部侍郎毛纪便把一些核验的工作,转到了千户所这边。所以卑职和他打过一些交道。” 韩千户闻言,皱起眉头问道,“你还核验祥瑞?” “额。”裴元倒是想说说,自己和毛纪之间关于对祥瑞的共鸣,以及不希望地方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瞎折腾的想法。 可是这女人未必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于是就挑能说的,简单提了提,“卑职看到许多祥瑞中提及了嘉禾,于是打算将各地的嘉禾收集起来,看着能不能培育出更好的麦种、稻种。” “若是能有所成,培养出产量更高,更能抵抗灾害的粮食,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也算不负裴某此生了。” 韩千户听到裴元此言,目光闪动,有些讶异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注意到裴元看过来,韩千户眼皮一垂,依旧冷淡着脸,手指轻敲着桌案,不知在想什么。 她虽未开口,但裴元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气氛和缓了不少,再没有刚才兴师问罪的那股尖锐。 过了片刻,韩千户伸出素手,向裴元摊开。 裴元看着那春葱般的玉手,倒是很想就这么握住,与那纤指紧扣,只是这想法着实有些作死。 他脑海中只yy了一秒,就乖乖的将手中的公文递了过去。 韩千户拿到公文,有些烦恼的对裴元说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揽到了自己头上?” 裴元只能道,“卑职是看着……,倒是咱们千户所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韩千户无语的质问道,“谁告诉你,这是咱们千户所的职权范围?” 裴元愣了一下,小声询问道,“难道不是吗?” 韩千户生气的一拍桌子,看着裴元恨铁不成钢的怒道,“涉及礼教典仪,这当然是礼部的事情!” 裴元不解道,“可是,追捕邪教,戒绝淫祠,不是咱们千户所的职权范围吗?” 韩千户无奈的看着裴元,“我的裴副千户,你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你说的倒是轻松,这朱笔轻轻一落,很可能就是个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的神明就此断绝祭祀了。”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因果吗?” “额,这。”裴元额头微微冒汗,他是知道来着。 所以,就推了…… 他已经隐隐感觉不妙了,只得问道,“可这职权?” 韩千户的手指用力的敲着桌案,微怒的声音也重了几分,“既然职权重迭,你就推回去啊!” “推回去懂不懂?” “礼部耗得起,还是你耗的起?” “礼部若是能动这些仪制,就由他们去啊。动不了这些仪制,那照旧就是了。” 裴元叹了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这踏马。 他就是这么操作的啊,然后不就推到韩千户这里了。 尽管韩千户一次次口口声声的说,“不怕手下坏,就怕手下蠢”,可这时候,裴元宁可表现得蠢一点,也不想让韩千户知道自己背刺她的事情。 韩千户又将下面那一份公文翻了上来,看着裴元说道,“也幸好是事情推到了我那里,不然的话,任你鲁莽而为,只怕本千户也要被你连累。” 裴元一看,乃是那份关于祭祀四渎礼制变更的文件。 里面的内容倒也简单,乃是说,济水如今细弱,已经不能撑不起四渎这样的位格。 在山东民间更是被直呼为大清河,早已失去了昔日济水威名。 因此礼部建议,要么将济水从四渎中移除改为三渎,要么另选大江大河,顶替济水的位置。 不然四渎之间如此巨大的差距,把大清河与黄河、长江、淮河同一等级祭祀,感觉就很离谱。 裴元看了,没敢立刻表态,而是问道,“礼部的法子,莫非有什么不妥?” 韩千户听了此言,险些气笑了,“你看到这公文的第一眼,就该直接把这公文扔在他们脸上,还问什么妥还是不妥?” “四渎是什么?” “那可是与五岳并称的神明。” “太祖皇帝曾经有言,五岳四渎乃是自天地开辟至于今,英灵之气,萃而为神。皆必受命于上帝,幽微莫测,不得以人间封号加之。” “因此太祖皇帝为其重订神号,去除历代美称。名曰:东渎大淮之神,南渎大江之神,西渎大河之神,北渎大济之神。” “那济水虽然已经细弱,但乃是太祖钦定的北渎大济之神,地位远胜于君王所封赐的各类神明。” “如此济水,哪怕只一指宽,又有谁敢置喙?” 裴元在后世,没再听过济水的名头,还以为将它从黄河、长江、淮河的之列中挪开,是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没想到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还挺多。 韩千户弹了弹手中的那份公文,又对裴元道,“唐朝的时候,太宗李世民祭祀五岳四渎,也觉得济水这么一条小河掺在里面似乎有些碍眼,于是问手下大臣,‘天下洪流巨谷不载祀典,济甚细而在四渎,何哉?’” “许敬宗告诉他,‘渎’就是‘独’的意思。天下间的江水、河水比济水强大的虽然有很多,但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不依附强者就能东赴大海的,它就在四个之列。济水虽然看上去柔弱,又时不时会断绝,但是它因为坚韧独行,而受人们的尊敬。” “礼部的这份公文,可以说的上甚为无礼。” 裴元这才恍然。 接着,韩千户追问道,“这封奏疏什么时候到你手里的?” 裴元大致估算了下时间,“至少应该有月余时间了。” 韩千户想了想,说道,“我记得礼部尚书应该是刚刚上任吧?” 裴元心中一动,说道,“礼部尚书王华,也是月余前进京的。” 韩千户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书上,“那你把这份公文,给王华看看,瞧他怎么说?” 裴元立刻明白了韩千户的意思。 这件事说不定就是毛纪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偷偷地给王华使绊子。 如果这件事最后流转到王华手中,由王华签发,少不得就是个违背太祖祖训的过失。 而且最后真要查下去,很可能除了千户所的裴、韩两大怨种,礼部只有个员外郎参与其中。 裴元想到这里,一时恨的牙痒痒。 他果断将那几份公文都收了过来。 “这些事交给卑职来办吧,卑职能处理好。” “你?”韩千户怀疑的看了裴元几眼,不太放心的勉强道,“行吧。” 裴元接下此事,倒不单纯是为了解决自己惹出来得麻烦,而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 毛纪这个礼部左侍郎,现在距离礼部尚书只差一小步了。 王华若是初来礼部就惹人诟病,那么难免会给人只通学问,办事不牢的印象。 按照时间来算,紧接着,就是朝野都投入极大关注的恩科。 如果在恩科中,再有什么小乱子,那么在已经形成偏见的那些人心中,很容易就会认定是王华的锅。 想到礼部二把手的毛纪有动手的动机,裴元立刻不能淡定了。 裴元已经在这届恩科押了重注,可容不得出什么乱子啊! 何况,为了豆油销售的事情,裴元也该抽空回京一趟,找臧贤打个招呼了。 想到这里,裴元只能看着韩千户干笑道,“千户,你对卑职的、额、考察什么时候结束。卑职可能得入京一趟。” 韩千户奇怪道,“为了这个,这件事不着急吧?” 裴元忙道,“还有旁的事情。” 只不过,有些事裴元还不好对韩千户说太细。 (本章完) 第503章 感谢午夜兰兹同学的盟主2 第503章 感谢午夜兰兹同学的盟主*2 韩千户恍然,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元,“莫不是宋总旗的婚事,裴副千户还急着去拜堂?” 裴元额头微微冒汗,立刻矢口否认,“别的事,别的事。” 韩千户却半真半假道,“宋总旗是我引入千户所的,她的婚姻大事,我怎好不去?正好这趟就一起入京吧。” 裴元闻言,人都要麻了。 不是,你玩真的啊。 裴元正飞快思索着,该怎么拒绝。 就见韩千户略微身子前倾,盯着他问道,“你该不会不但要给我下命令,连我去哪里都要管着吧?” 看着韩千户那危险的目光,裴元连忙狡辩,“怎么可能?” 韩千户微微向后一靠,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如今看来,还真要北巡一番,免得有人给我惹来收拾不了的麻烦。” 裴元有些欲哭无泪了。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裴元觉得自己还是能和韩千户达成共识的。 但是宋春娘和张芸君婚礼的事情,着实有些麻烦啊。 自己要是当着韩千户的面,顶替宋春娘去和张芸君拜了堂,可就为自己攻略这位大美人平添了许多变数! 可这会儿看着韩千户审视的目光,裴元还真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原本还想急着走,这会儿却巴不得多拖延一下时间了。 于是裴元只能硬着头皮道,“程雷响还说想来拜见千户,要不要等他两天?” 韩千户口中淡淡道,“程雷响不是都做到天津卫指挥使了?我一个小小千户哪有什么资格等他拜见。” 裴元立刻表态,“程雷响不是忘本的人。” 韩千户没说话,目光斜斜向裴元瞟来。 裴元立刻再表态,“卑职也不是忘本的人。” 听到裴元此言,韩千户竟难得的哼哼了一声,目光慢慢的移开,“知道就好。” 裴元见韩千户心情还不错,想着还白嫖了司空碎他们的人情,顺势帮着说了句话,“卑职刚才看司空碎他们三个站在门外,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千户。” 韩千户听了裴元说这个,原本有些开心的面容,立刻就凝固了。 她死死的盯着裴元,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昨天……” 韩千户咽下话去,只怒瞪着裴元。 如果不是这家伙昨天管不住自己的贼眼,到处乱看,何至于有后面那些误会。 裴元被韩千户一点,也想到了昨天的事情。 他心中一动,连忙不动声色道,“卑职知道错了。” 接着,目光落在韩千户那英气好看的脸上,贪看不已。 韩千户初时还不解,眉头微蹙的看着裴元,转而想起昨天调侃裴元时说过的,“还是看脸吧,脸也挺好看。” 想到这里,韩千户有些无语的看着裴元说道,“那你知道,司空碎、澹台芳土还有崔伯侯他们三个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裴元想着昨天被司空碎那家伙拽去八卦的那些事情,言不由衷的说道,“卑职不清楚,但这三人都是千户所的老人,怎么也不该这样折辱。” 韩千户澹澹道,“他们来对我说,你虽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本千户谨慎着些。” 裴元听到这里,简直要把鼻子气歪了。 他还好心好意帮这些人说话呢,没想到满腔真诚,换来的却是背刺。 裴元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忽然又一转念,韩千户让他们三个在院门前罚站,这是不是说明…… 不等裴元想入非非,韩千户就拉长声音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裴元闻言,只能悻悻的告辞离开。 来到院中,正见到三个百户正在向院内偷瞧。 裴元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冲冲的上前喝问道,“你们三个狗东西,竟然敢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三人听了愕然。 不知裴元是什么意思。 司空碎居然还厚着脸皮问道,“副千户,你帮我们求情了吗?昨天我也是意外瞧见,他们两个问我,我才多说了几句。” 裴元微怔。 正要询问他们,就听韩千户略有些不悦的声音,从公堂里传出来,“还不快去!” 听到韩千户的声音,司空碎立刻像是鹌鹑一样不敢吭声了。 裴元也不好多留,只得回了自己院中。 裴元琢磨着司空碎的话,心中暗道,听司空碎这意思,显然是因为昨天八卦韩千户的事情才被惩罚的。 可韩千户为什么会那么说呢? 如果这不是司空碎的原话,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是韩千户自己的意思? 裴元一时想不明白,又顾忌韩千户在旁,只能等到以后再找机会问问司空碎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给宋春娘送信,让她火速做好策应。 要说在攻略韩千户这件事情上,裴元身边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好铁子了。 当初裴元能把宋春娘吸引到千户所里,大半也是靠了韩千户的魅力。 这妮子在很早的时候,就盼着能跟在裴元后面吃肉喝汤呢。 裴元虽然舍不得,但也不妨画个饼,先让铁子这个好僚机帮着把这件事先圆过去。 至少,要避免他裴元在韩千户面前拜堂这种要命的事情。 第二日,韩千户就让人传话,说是要准备北上,询问裴元是否要一起同行。 裴元自然拒绝不了。 出来看时,外面的锦衣卫已经在收拾行李,将武器辎重装车。 韩千户这次出行带出来的人手不少,除了崔伯侯手中的精骑,另外还有一些火器兵。 裴元还见到了老熟人季信。 季信也是跟着裴元出生入死过的,只是他职分低微,这些时日都在寺外驻扎,并没和裴元打过照面。 这次见到裴元,季信也很是高兴,顺带着,便问起了一些后续的事情。 裴元简单的提了提之后的波折,正要说下几人的近况。 就见韩千户从她院中出来。 或许是要赶路的缘故,韩千户这次没穿官服,穿的乃是利索黑色劲装。 她一出现,队伍里的几个头面人物都纷纷上前听命。 裴元拍了拍季信的肩膀,也正要上前,这时却听有守门的锦衣卫紧急来报,“裴副千户,外面有大群的官兵赶到,为首之人乃是天津卫指挥使程雷响,说是奉命见你的。” 裴元闻言,不动声色的瞟了韩千户一眼,开口呵斥道,“程雷响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这么不懂事?定是你忘了说韩千户的名字。” 那守门的锦衣卫慌忙躬身,正要说话。 裴副千户又打断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东拉西扯的,快把他叫来问话。” 那锦衣卫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离去。 韩千户看了裴元一眼,不咸不淡的吩咐道,“既然裴副千户要忙,就先等裴副千户见完他的心腹爱将再动身吧。” 裴元没想到程雷响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和程雷响通气,当日的谎言就被一下子戳破了。 好在看韩千户的架势,似乎是被自己骗多了,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很快,程雷响就带着两人大步前来。 程雷响入了寺门,远远看见裴元等在那里,连忙改成快步,向前行来。 后面跟着的两人有些措不及防,跟的有些凌乱,但也都紧跟在程雷响后面。 还离得尚远,程雷响就拜倒在地,“卑职程雷响,见过裴千户。” 后面的那一左一右慢了片刻,但也都拜倒说道,“卑职等见过裴千户。” 裴元不答,重重的咳了一声。 程雷响乃是裴元的亲兵出身,双方的默契自然不必多提。 听到裴元的动静,立刻抬头向裴元看去,接着,就顺着裴元的眼神,看到了韩千户。 程雷响这才恍然。 他又赶紧转向韩千户的方向,向前膝行一步,这才拜倒在地,“卑职程雷响,见过韩千户。” 后面的两人面面相觑,只是他们做不出膝行的卑微举动,只勉强转身又向着韩千户的方向拜了拜。 韩千户笑道,“你现在已经出息了,不必如此。想来程知虎,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也很欣慰吧?” 程雷响连忙道,“卑职绝非忘本的人。家父正在裴副千户身旁做事,时常还来信,对卑职谆谆教导,让卑职莫忘了当年千户将我家导入正途的恩情。” 当年程知虎是淮上大豪,正是韩千户招安的。 韩千户笑了笑,不谈这个话题,看向程雷响,“你身后两个是何人?” 程雷响闻言,立刻答道,“这两位是天津左卫指挥使邓亮和天津右卫指挥使曹兴,我等三人已经义结金兰,誓同生死。” 韩千户脸上的笑容敛去,侧身让开,“那本千户就受不得两位的礼了,你们且和裴副千户说话吧。” 裴元听到后面两位是天津左卫指挥使邓亮和天津右卫指挥使曹兴,也是大感意外。 当初第一次入京的时候,裴元好像还见过这两人一面,只是一时没什么印象了。 没想到程雷响居然用这么快的速度,就收服了这两人。 而且看程雷响这说法,三人八成还一起干过什么要命的坏事,这才引来见自己。 看邓亮和曹兴这俯首帖耳,跟着程雷响下拜的架势,分明已经把他们拿捏的死死的了。 裴元便上前将三人扶起,笑着说道,“既然韩千户有命,你们就先随我来院中说话吧。” 说着,便领着三人进了自己的院中。 裴元这次北上没什么好收拾的,何况这里还有司空碎打理,院中的摆设都是原本的样子。 裴元招待他们在院中的石凳坐下,随后询问道,“你们三个什么时候结成的这等缘分。” 程雷响立刻便又重新为裴元介绍了二人。 邓亮和曹兴显然也从程雷响耳中听过裴元的不少事情,面对大哥的大哥,都表现出了一定的恭敬且热切。 裴元看着那两个三十好几的家伙,心道,自己要是信了这种逢场作戏,就是傻子了。 好在,看样子程雷响能把这两个拿捏住,裴元也就顺势虚与委蛇了一番。 随后程雷响就给裴元讲了三人的一些事情。 和裴元所想的差不多,三人既有共同的利益,也有共同的把柄。 倒是在程雷响的带领下,把天津三卫牢牢地抱成了一团。 裴元和这两人见过之后,程雷响见裴元沉吟,知道裴千户还有话要说,便让两人暂且退下。 等那两人出了院子,裴元这才把“张永案”的前前后后,给程雷响说了。 程雷响路上的时候,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裴元和张容的矛盾早就是明面上的,天津卫离得京城那么近,也时常有锦衣卫出去办差的弟兄路过天津卫。 程雷响对此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张永和张容两兄弟死了,胆大包天的裴千户又正好在山东。 这还用再考虑别的凶手? 程雷响直接问道,“那卑职要做点什么?” 裴元道,“再过些日子,就会有一些疑点陆续递到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玉手中,这些疑点,将会直指东厂提督张锐的弟弟张雄。” “之后张锐八成会被动牵扯进这桩案子来,让这桩案子有个难解的死结。” “如果能拖下去,慢慢的拖得不了了之,自然最好。若是那些人查到了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你就要尽快让人去通知我。” 程雷响立刻领命。 裴元想起了南油的事情,顺便问道,“对了,你们不是要从利津盐场搞盐吗?现在怎么样了?” 程雷响答道,“倒是弄到了一些,但是曹兴说,运河上的私盐买卖都是寿宁侯的生意。要是想介入这一行,就得先找寿宁侯家的人打通关节,不然会惹到大麻烦的。” “寿宁侯?”裴元冷笑道,“放心,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等张芸君入手,就该展开对张鹤龄的攻势了。 入手张芸君的这件事除了能帮铁子一尝所愿,还能为裴元开拓新的渠道,更进一步的和具有清流领袖潜质的张琏绑定。 以张琏的品行操守,以及多年来的表现,他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定的清流舆论风向。 裴元不指望张琏会黑化成自己的同谋,但有时候自己不也是有阳光的一面? 如果能在对的方向上和张琏达成共识,也能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本章完) 第504章 梦中之梦 第504章 梦中之梦 裴元说完,便提起了上次和孔续商量的事情,“正好,你们的私盐就不用卖了,全都运到阳谷来吧。我会让孔续把淮安储存的豆子都运来,在这里制作酱油酱料。” “到时候会用到大量的盐,正好可以替你们消化一些。” “等这次有了收益,你和陈头铁商量着分吧。你要养兵,他要养教徒,都是自己人,相互迁就着些。” 程雷响听了大喜,“既然阳谷这里有门路,那卑职就尽快让人把盐运送过来。要是有的赚,或许可以形成长久的门路。” 裴元心中暗道,倒也不是不行。 不管是养兵还是打仗,终究是靠的钱粮。 只要自己能撑过这一波反扑,稳住自己的统治秩序,就能用酱油捏住天津三卫的命脉,用豆油捏住罗教的命脉。 对了,还可以用布生意,绑定山东备倭都司。 说完公事,程雷响扭头看看门口,低声对裴元问道,“韩千户怎么来了?” 裴元给程雷响了个眼色。 程雷响当即不再说话。 裴元拍了拍程雷响的肩膀,“我要先回京一趟,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程雷响低声道,“千户放心。” 裴元起身,倒是笑着说了句,“这莲生寺是咱们千户所的基业,你也别生分了。既然过来了,就在这里吃了再走。” “这里主事的人是司空百户,你很熟的。” 程雷响应了一声。 裴元知道韩千户还在等着,也不好多浪费时间。 出门后,见陈心坚和一众亲兵也都准备完毕。 想着接下来有不少大事,需要可靠的人,裴元也把岑猛也叫上了。 正在交椅上坐着休息的韩千户见到裴元出来,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 周围拥簇着的锦衣卫也纷纷行动。 有人为韩千户牵了马来,等韩千户上了马,崔伯侯以及那一众精骑也都拉马出来,纷纷骑到马上。 裴元见澹台芳土那老东西溜溜达达的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没跟着韩千户一起?” 澹台芳土尴尬的笑了声,有些闷闷的说道,“韩千户说我已经是你这边的人了。” 裴元啧啧了两声,鄙视道,“就你没想明白。” 澹台芳土叹了口气,一副失意老臣的模样。 裴元懒得理会他。 如果韩千户还要用这两人,他们何至于会在押送税银那会儿就被划拨到自己这里。 这件事还是司空碎看的明白些。 只不过司空老头想改变自己边缘化处境的方式,是想通过裴元的努力,去和韩千户结成更紧密的关系。 岑猛为裴元牵过马来,裴元也上了马。 往后一看,装着辎重的大车也都整装待发。 裴元吩咐众人道,“咱们也走吧,跟上韩千户的队伍。” 因为马车辎重没法走正门,一行人是从莲生寺的后门出去,又行了一阵,才上大路。 澹台芳土自知不招裴元的待见,主动挑了两个人,坠在后面殿后。 裴元见韩千户策马在前,忍不住打马追了上去。 韩千户见裴元过来,回眸轻笑着问道,“怎么?急着回去做新郎官了?” 裴元见韩千户又提起这个,硬着头皮狡辩道,“这只是宋总旗的一厢情愿罢了,卑职还未答应。再说,也只是帮个忙,应付场面而已。” 韩千户“呵”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裴元并马跟了一会儿,觉得无甚意思,慢慢将马速降了下来。 裴元看着韩千户带领的队伍快速向前,一点点的落在后面。 他正慢慢的策马行着,等着自己的队伍跟上来,正好见到后面有一辆带着车厢的马车擦身而过。 裴元看着那马车,心道韩千户倒是飒爽,宁可风餐露宿也不贪图安逸。 正漫无目的的想着,就见那马车的车帘微微掀起,一道目光向后望来。 裴元也是前行,只是慢些,无意间便与那目光对视了一下。 很快,那车帘落下,佳人也消失在车厢内。 裴元只电光火石间瞥了车厢里那女人一眼,就不由呆愣了一下。 ——白玉京。 裴元的脑海中瞬间空白了一下。 之前他在莲生寺时,听到了隔壁有熟悉的女子声音,随后他在窥视韩千户院中时,看到了一个长腿侍女的背影。 当时他虽然有几分觉得是,却也没那么笃定。 然而刚才那微微露出的娇颜,却分明就是白玉京无疑了。 白玉京现在给韩千户做侍女? 之前怎么韩千户一直没有提起过。 裴元几乎是下意识的压着马缰,一点点的降下速度。 他的心头微微闪过阴霾,旋即又想到了有过露水姻缘的秦凌波。 虽说裴元素来薄情,并未真正惦念什么,也没打算因为这个女子,在韩千户面前失分。 但那秦凌波多少是裴元交代给韩千户的,韩千户这次也一直未提过。 而且白玉京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秦凌波已经招供了所有的事情,梅七娘养阴身的白鱼观也暴露了。 所以韩千户才能抓到白玉京。 白玉京在这里了,那梅七娘养的阴身呢?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从裴元的脑海中纷乱过去。 就在裴元脸上阴沉的滴水的时候,前面那车厢的车帘再次慢慢拉开。 这次车窗口完整的露出了白玉京的那张俏脸,只是那美丽的女人轻佻无声的向裴元笑着,目光中,带着裴元熟悉的热烈。 想到某种可能,裴元险些晕眩的跌下马去。 再看前方的韩千户,那穿着黑色劲装飒沓驱驰的身影,彷佛笼罩着浓重的黑暗。 马车越行越远,慢慢失去角度,再也看不到白玉京的面容。 裴元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勒马停了下来。 后面的队伍跟了上来,陈心坚和岑猛见裴千户的脸色十分难看,一左一右的拥簇着过来问道,“千户,怎么了?” 裴元的嗓子有些干涩,嘴巴张了几次,才硬撑着说道,“没,没什么。” 一种巨大的失落笼罩着他,让他觉得心彷佛空荡荡的,手脚也有些无力。 陈心坚担忧的看着裴元,又瞧了瞧前面的队伍,低声问道,“千户,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咱们人少,辎重也不多,能追得上。” “不用。”裴元说了一句,轻轻踢了马一下。 裴元胯下战马再次慢行起来,缓缓跟上了行进的队伍。 陈心坚和岑猛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一步不离的跟在裴元身后。 离了阳谷往北,路途慢慢平顺。 这数百人的队伍带了大量的辎重,倒也不需要太过依靠驿站。 继续往北,有两条选择,要么是去东昌从崇武水驿去临清,然后沿运河继续北上。要么则是前往高唐州,那里有鱼丘马驿,可以大量替换驿马。 中间休息进食的时候,韩千户让人过来喊裴元。 裴元神色如常的催马多行了几步,到了韩千户他们临时停驻的地方。 韩千户正在树荫下喝水啃着干粮,见裴元过来,将水袋扣上,随后笑问道,“你那里可有急务处理?如果有的话,可以分道走水驿先行。” 裴元也坐在韩千户旁边,笑道,“卑职坐不惯船,愿意跟在千户身边。” 韩千户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自顾自吃起了东西。 见裴元看着自己出神,不由将脸一板。 不片刻,又轻笑了起来,将包袱里的干粮捡起一块,丢了过来。 裴元接过干粮,咬在口中慢慢嚼着。 就听韩千户又戏谑的警告道,“这次可不许乱看。” 裴元讪讪笑了一下,一时提不起兴致。 欲盖弥彰的瞟了一眼,却见韩千户穿着利落的官靴,掩去了那穿着足袋的可人风景。 想起足袋,又想起了之前穿着足袋张着长腿,像是蜘蛛精一样追杀自己的白玉京。 裴元越发觉得口中的干粮没什么滋味了。 裴元的目光向韩千户的水袋看去。 只瞄了两眼,韩千户就不满的呵斥道,“你要是打这个的主意,就赶紧滚开。” 裴元讪讪起身,抛了抛手中的干粮。 表示自己要去寻水喝。 自始至终,裴元都没多看那马车一眼。 简单的用过饭后,队伍继续前行。 约莫着快到日落,前面有锦衣卫过来传递了韩千户的命令,说是夜间有雨,要求众军加快速度,尽量赶到下一个驿站。 夏日的雨来势凶猛,不是他们带的那些帐篷,就能遮掩的。 众军一起加快速度,倒是在天黑透之前,赶到了崇武水驿。 崇武水驿是运河上往来的大驿站,正好有不少空置的房间,堪堪将人挤下。 因为这里没有马匹可换,崔伯侯还特意分了些人看管马匹。 裴元身为副千户,自然有单独的房间住,不用和人挤在一起。 草草用过晚饭后,裴元就回了房中。 没多久,暴雨便滂沱而下,或许是临近运河的缘故,湿气越发重了。 裴元看着那连绵的豪雨,轻轻吐出来口气。 或许是相似的情景,让裴元想起了当初南下的事情。 那一次,他和陈头铁、程雷响、宋春娘他们四个,狼狈的在雨夜奔走。 那时候的天很冷,他们刚好没有携带雨具。 冻雨落在身上,一点点的剥夺他们身上的热量,让他们一个个浑身冰冷的彷佛要随时倒闭荒野。 然而驿站中的大司马王敞却以驿站大半毁坏,没有容身之地为由,拒绝裴元入内躲雨。 被逼到绝境的裴元凶性大发,和相遇的岳清风一起,对那驿站里的人大肆砍杀。 然后,再次策马来到驿站前。 果断认怂的王敞,这次让裴元他们进了驿站躲雨。 之后为了消除隐患,彻底灭口,裴元又强撑着疲惫,和几个手下设下公堂,挨个审问那些幸存者。 最终除掉了所有隐患。 裴元听着哗啦啦的雨声,看着阴沉沉的夜幕,终于忍不住自嘲般的轻声道,“多么像啊……” “她和我多么像啊。” 当心中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跃上心头,并且让裴元按捺不住一路推敲之后。 裴元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是他了。 为什么韩千户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找他这个出过丑的家伙,来协助查办梅七娘的案子了。 因为,自己就是那个最后的隐患。 他识破了危局,以狼狈的姿态逃离那个漩涡。 然后也吸引来了韩千户的目光。 裴元想着当初那穿着飞鱼服的美貌千户,一点点盘问自己细节的场景,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那时候,茫然无知的裴元,居然还在因为询问那些事情,尴尬自己那渺小的尊严。 想着后面的事情,裴元更是忍不住不寒而栗了起来。 如果不是袁朗和他们的队伍,被霸州军冲散。 如果朝廷没有把那个坑爹的押送税银的任务,歪打正着的给了镇邪千户所。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贪心,脑洞一开,想到了拿这笔税银炒货的计划,成功的吸引了韩千户的兴趣。 这一系列的如果,哪怕有一步走错,甚至仅仅是一点不太够的运气,裴元都不敢想象现在是什么局面。 那样…… 还会有如今这个凭借能力博得欣赏,并且得到韩千户重注看好的裴元吗? 还会有如今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三公九卿如玩偶的裴元吗? 至于白玉京、不、至于梅七娘为什么会出现在韩千户身边,那答案就更加的呼之欲出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韩千户的走狗。 如今,只是回到了主人身边而已。 一种强大的失落笼罩着裴元,让他彷佛处于梦中之梦。 在裴元渐渐的拥有力量,恣意着勃勃野心的过程中,还曾经一度把所有的美好加诸在韩千户这个把他拉出泥潭的女人身上,甚至把睡到韩千户这个白月光,当做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目标。 然而恍然之后,裴元这才知道,自己那艰险的来时路,一直在她的素手之中。 心中的郁郁和羞恼,让裴元忍不住想要在这雨夜里大声的吼叫。 然而那最后的理智压抑着他,让裴元将那怒火层层封印,慢慢凝结,最终脸上平静。 裴元的视线微侧,他的目光第一次如此侵略的看向一个方向。 韩千户。 (本章完) 第505章 最终摊牌 第505章 最终摊牌 雨势越发的大了,风也开始袭人。 点点落雨已经让裴元的脸上湿漉漉起来。 正当他长舒了口气,打算回房的时候,对面的一个房间的窗户打开,露出了白玉京的身影。 大致想明白一切的裴元,已经没了那种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只是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在经历了淮安炒货的大成功和把霸州叛军卖给宁王这两件事之后,自己已经是韩千户很得力的副手了。 从她慷慨的把北方的烂摊子甩给自己的行为,就能看出来,自己在她心中,大约已经相当于程雷响或者陈头铁在自己这里的地位了。 她乐于见到自己在北方壮大成为她的援手,或者简单的只是成为一个撒出去的搅局者。 毕竟她几乎没付出什么,而且捏着自己的几十万两银子,以为拿住了自己的命脉。 裴元轻笑了下。 呵,几十万两。 正当裴元觉得自己可以冷静面对,并且斟酌着该怎么切割出自己的利益,并尝试着以新的角色重新和韩千户相处的时候,那扇窗被白玉京打开的更大了些。 韩千户正坐在房中的桌案前,单手托着腮,不知在闭目想着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扑面的湿气,和光线的变化,韩千户抬眸向窗外看来。 等发现裴元正愣愣的看着这边,便轻轻的颔首了下,又自顾自想起了事情。 裴元看着似有深意望着自己的白玉京,又看看从容的韩千户。 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 韩千户这次北上见自己,还带了白玉京,就是来摊牌的。 再想到崔伯侯的大群精骑,裴元已经彻底明白,韩千户不但没打算回避,而且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是不知道是罗教的诱饵够大,还是因为她嗅到了别的利益。 裴元额头的血管突突的跳,面上的神色却越发的平静。 裴元默默的将窗户关上。 转过脸来,面容已经开始狰狞扭曲。 裴元正攥着拳头,竭力的压抑着自己,忽听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裴元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过去,拉开房门。 便见一袭白衣的白玉京火热的扑进了裴元的怀里。 裴元丝毫没有意外,任由她搂抱住,在自己身上轻嗅着。 裴元没吭声,也没回应。 白玉京一边笑着,一边吻着裴元的耳朵,脸颊,喉头,又长腿轻摆,将房门关上。 见裴元始终没给出回应,白玉京凑到裴元耳边轻笑道,“怎么了?韩千户说你很聪明的。” 裴元轻叹,他已经明白,这就是韩千户的最终摊牌了。 裴元只庆幸自己早一步想明白了这一点,让自己这会儿可以不那么狼狈。 他身心皆疲的对白玉京道,“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告知韩千户吧,卑职知道该怎么做。” 白玉京却像是没听到裴元的话,喜孜孜的用嘴唇在裴元脸上轻啄着,偶尔逗弄般的碰着裴元的嘴唇。 她的嘴唇软软的,每一次触碰的温软,都让裴元下意识屏住气息。 白玉京长得好看,容貌精致,又有一双长腿。 作为船养大的顶级玩物,单论美色,在裴元所见诸人中,也算数一数二。 然而这会儿,任由白玉京百般挑逗,裴元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白玉京似乎也不强求,只笨拙的一边亲着一边嗅着。 梅七娘临死时的最后执念,和寄居其中的阴身,让白玉京半是恍惚半是被本能驱使着,迷恋裴元的一切。 白玉京精致的面孔在裴元怀中摩挲轻嗅着向下,饶是以裴元这会儿沮丧,也不免有些意动起来。 裴元想起白玉京是个清倌人,梅七娘好像也只是草草的遗憾结束,便自己捏开了白玉京的嘴唇。 白玉京半是清明的恍惚过来,轻笑了一声,也不抗拒。 随着裴元雄心渐壮,一时生出恶胆,长久压抑的愤懑俱都爆发,他直接拖拽着白玉京来到窗前,接着用力的将正对韩千户房间的那处窗子推开。 白玉京被裴元拖动的长腿委顿在地,粉白的玉足从足袋中蹬踢出来。 裴元推开窗子,见韩千户屋中仍亮着灯,只是窗户已经紧闭,挡住了风声雨声。 凉雨袭来,让裴元稍微清醒了几分,他看着那紧闭的窗户,也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 白玉京像是化为美人的贪食野兽,被本能驱使着,在裴元身上流连。 裴元摸着那美人头,终究大胆的将目光直勾勾向那紧闭的木窗看去。 想象着韩千户或许在窗后批阅公文,或许在倚床小睡,或许在或许在…… 裴元的呼吸粗重,正面着前方,目光灼灼的看着那木窗,毫不心疼的折腾着白玉京。 那一下一下用力的逞凶,像是有无形的东西在用力敲击着那窗户。 只是那敲击发生在人的心里,平静的没有任何的声音。 裴元也不顾附近的房中还住着其他官眷,将白玉京翻过身来,撕落衣衫,按在窗前。扶着那白瓷一样的柔软腰肢,贴着那长腿凑到白玉京的耳边。 充满恶意对白玉京唆使着,“等会儿大声点,让她听见。” 白玉京迷惑回头。 接着,她立刻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闷哼。 豪雨落下,打湿了窗边的一男一女。 一个健壮英武,一个婉转扭动如同长着美人头的白蛇。 或许是时间消磨了梅七娘的戾气,让她在再次得到裴元后,没再追求那种同死的仪式感。 只是白玉京被折腾的厉害,又只是娇柔之躯,事后还是留宿在了裴元房中。 裴元醉生梦死的释放了压力,索性也不管以后如何,躺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早上醒来,床上已经空荡荡的。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着。 裴元见房中木盆中有水,就着擦洗了下。 等到胡乱的套上衣服,出了房去,见有几个锦衣卫正在檐下说话。 见裴元出来,都躬身道,“千户。” 裴元一听就觉得舒坦,不用想,这几个就是自己人啊。 裴元随口问道,“韩千户呢?” 有个锦衣卫答道,“韩千户见雨大,索性带了几个随从去运河上看景了。看今天这架势,一时还走不了。” 裴元腹中正饿着,也无心理会韩千户的事情。 从亲卫那里要了把竹皮伞,撑开步入雨中,出了院子,向驿站的前堂去。 几个亲卫也撑了伞,鱼贯跟随。 沿路上时不时有戒备的锦衣卫招呼着,有的叫着“裴千户”,有的叫着“裴副千户。” 裴元到了驿站宽阔的正堂檐下,就有亲兵上前把伞接过去。 裴元踢掉湿乎乎的靴子,光脚进了堂中。 驿站以迎来送来为主,主要供应的就是食宿。 崇武水驿又是大驿站,这些方面自然周全。 以裴元这样的身家,自然看不上朝廷那三五升米的食宿标准,等到在驿吏欢喜的目光中,将酒菜点完,陈心坚正好赶来付了钱。 陈心坚知道裴千户这两日的情绪有些不对,见裴元没吭声,也识趣的没有多话。 不一会儿,酒菜便上来,满满的摆了一大桌。 裴元向守在屋檐外的几个锦衣卫问道,“谁还没吃?” 几个锦衣卫都嘿嘿笑着看那酒饭。 裴元笑了笑,喊道,“吃没吃的,都过来吧。” 众人便欢喜的围拢,一起吃喝起来。 等到众人吃饱,想着今日不用动身,裴元又叫来了几坛酒。 他自己抱了一坛便走。 几个亲兵想起身跟上,裴元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饮酒,自顾自从檐下捡起一把撑开的竹皮伞。 陈心坚也想跟过来。 裴元懒懒道,“这个驿站总共才多少人?又大半是我们兵。本千户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伤我?” 陈心坚知道裴元心情不太好,又想着他说的也是实情,便目送裴元离开了。 裴元穿上泥泞湿漉的官靴,抱酒撑伞而行。 回到自己住的院中,见四下无人,也觉得那些锦衣卫走后,倒是显得格外清净。 裴元下意识的向韩千户住的房间那边一瞥,却发现窗户竟是敞开的。 “莫非是韩千户回来了?” 裴元想着,又一转念想到昨夜的事情。 虽然白月光变黑,但他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亵渎的快感。 裴元心中的坏心思怂恿着他,想看看韩千户会是什么反应。 裴元撑着伞抱着酒转向了韩千户在的这一侧,到了檐下放下伞,依旧甩掉泥泞的靴子,又慢慢踱到房门跟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传来韩千户平淡的声音,“进来吧。” 裴元轻轻一推,那闭上的门就被推开。 裴元的目光快速地在屋内一扫,见房内只有韩千户和白玉京两个。 韩千户仍旧是穿着那身黑色的劲装,白玉京也换了类似的打扮,两人身上都沾了些水,显然是刚刚回了房间,还没来得及换。 韩千户面前有个热腾腾的水盆,白玉京则在旁侍立着,看样子原本打算服侍韩千户清洗的。 韩千户见到裴元,似乎没受到彼此摊牌的影响,神色如常的看了过来,“怎么了?” 裴元想了想,略带酒意的笑问道,“看这雨还要下一阵子,千户怎么不做个法,把这雨都驱散了事?” 韩千户没好气的看了裴元一眼,淡淡道,“没事就回去喝你的酒。” 面对这个需要重新认识的韩千户,裴元实在没什么太多的话要说。 他拍拍酒坛就要离去。 便听身后的韩千户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没给你说。” 裴元回头,却意外的发现白玉京以为裴元要走,正屈身为韩千户去着湿漉漉的官靴。 裴元虽然停下,但白玉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或许是官靴浸水难脱的缘故,白玉京扳着官靴一用力,竟把靴子连同浸湿的足袋、罗袜一同脱了下来,只露着韩千户白生生的一只脚丫。 韩千户显然也被白玉京的操作打乱了思绪。 她有些无语的注视着这个手下,见她又去除另一个靴子,有些想阻止,又觉得已经脱了一支,再去阻止未免欲盖弥彰。 很快,在白玉京的努力下,韩千户的另一支脚丫也露在外面。 韩千户迅速的把两支白生生的脚丫收入木盆中,想要迅速岔开话题,却发现裴元这狗东西正看的出神。 一时间,从来都处变不惊的韩千户,脸颊上也罕见的闪过一抹绯红。 看着那足弓的优美弧线,和点珠般圆润的豆蔻玉趾,裴元忽然又觉得很多事情其实可以谈。 自己也算是在名义上效忠了韩千户一年多,彼此,没必要那么生分。 韩千户不好明着发作,只能对白玉京斥道,“怎么做事的,还不出去。” 白玉京脸上属于自身的妩媚和属于梅七娘的邪气交错而过,短时间内变幻了两个表情,口中乖乖说出的却是,“卑职遵命。” 韩千户斥走了白玉京,总算是短暂了缓和了尴尬。 想要借机和裴元说刚才的话,却发现狗东西还贪看不已。 韩千户木盆中的玉趾微缩,略带愠怒说道,“裴元,你自重些。” 裴元回过神,想着昨天那等大胆的事情都做了,索性脱口道,“其实,都挺好看的。” 韩千户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这句话回应的是上次吃酒时,自己因为裴元的贼眼盯着足袋,说的那句,“还是看脸吧,脸也挺好看。” 韩千户再次银牙微咬。 只是因为那句调侃是自己开的头,这会儿居然没有什么立场指斥。 要知道那时,韩千户有着自己的从容自信,自然无所顾忌,不拘常理。 可她没想过,会有在裴元面前被脱靴去袜的时候啊。 韩千户只能故作镇定道,“是吗?” 见裴元听了此话,竟然有开口欲言,展开长篇大论的架势,韩千户连忙止住,表示大可不必,到此为止。 也或许是那隐形的尴尬暧昧被说开了,结束了,韩千户反倒感觉自在了一些。 她也不在乎裴元在看哪里,平静道,“这次的雨势超过预期,咱们带的辎重太多,勉强上路只怕也会泥泞难行。与其再赶去鱼丘马驿,就不如走运河,从崇武水驿,经清源水驿到安德水马驿,到时候再做决定。” 裴元无可无不可,只抱着酒道,“千户决定便是,卑职对千户唯命是从。” 韩千户瞥了裴元一眼,从鼻孔里轻“嗯”一声。 接着,便是片刻的沉默。 仍旧韩千户主动道,“暴雨天也发不了船,回去好生歇着吧。” 裴元应了声,转身离开。 到了门外,白玉京正在檐下。 裴元一出来,她那妩媚的目光就黏在裴元身上。 裴元昨天已经哆嗦掉了心中的愤懑,正在考虑着该如何在北方局对韩千户构筑层层防线,一时也无心理会。 白玉京开口,轻声道,“玉京送送千户。” 裴元哦了一声,慢慢向回廊出口走。 走的稍远些了,就听白玉京轻笑着问道,“好看吗?” 顿了顿,又道,“刚才。” 裴元这才意识到,这会儿掌控白玉京的应该是梅七娘那个疯批女人。 想着白玉京刚才的举动,裴元心中怦然一动,回头问道,“你故意的?” 白玉京凑到裴元耳边,以黏腻的声音轻声道,“昨天你让我叫给她听,我就知道你在打她的主意。” 裴元沉默了会儿,没有接这话。 到了屋檐前,裴元正要放下酒,穿上官靴。 白玉京已经屈身下来,将那官靴提着撑开。 裴元犹豫了下,抬脚向官靴中踩去。 白玉京的食指似是无意一般的轻翘了下,修剪合宜的指甲轻轻的在裴元的脚侧刮过,让裴元舒服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白玉京旋即笑着起身离开,看也不看只套了一只鞋子,对她望眼欲穿的裴元。 等白玉京走后,裴元才悻悻的自己将官靴穿好,撑着竹皮伞回了自己房中。 将酒放在桌上,拍开泥封大口灌了几下。 裴元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散乱的目光,凝聚在韩千户的半开的那扇木窗上,裴元才轻声道,“湖广人。” “呵。” 喜欢了那么久,自己除了知道她好看,只知道她是湖广人。 这踏马的。 裴元觉得被自己的渣男属性给坑了。 裴元一点点的理着思绪,想着和韩千户之前的交往。 首先,便是想到了自己印象最深,也一直在琢磨的那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地,如果我轻易的捞过界,别人会怎么看?” 所以说,韩千户这个“有领地”的,也是有要努力维护的利益吗? 那么,在那些犬牙交错的势力中,韩千户代表的又是哪些人利益呢? 裴元的思绪动了下,首先否决了拥有大片土地的豪强。 原因很简单,韩千户在和裴元的交流中,对他和王琼的“一条鞭法”显得兴趣缺缺。这个对当前的很多利益集团会造成重创的“一条鞭法”,显然没有触动韩千户的利益。 湖广,是大明重要的粮食基地。 排除了和土地相关的湖广人,而且不受一条鞭法的影响。 裴元慢慢的捉摸着,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那么,如此一来,在这个假设下,韩千户忽然要入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裴元这会儿,倒是真有些想念司空碎那个老家伙了。 起码那家伙还算识时务,多少能问出点东西来。 要是问澹台芳土恐怕就不太靠的住了。 只是这件事有些太过重要了些,裴元要想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应对,那就只能先试试看了。 裴元起身,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出门,去寻澹台芳土。 裴元先是去了刚才吃饭的驿馆正堂,大致扫了一眼,在一众锦衣卫中,没看到澹台芳土的身影。 陈心坚留意到裴元,赶紧过来询问道,“千户,可有什么事吗?” 裴元问道,“澹台芳土呢?” 陈心坚答道,“他不喜欢和众人在一起,一个人在最后面的院子里。” 裴元撇撇嘴。 混的两边不是人的狗东西,就是这种下场。 裴元示意陈心坚不必管自己,便又去后面院子寻澹台芳土。 后面的院子杂住着不少人,有些官眷,也有游学的读书人,甚至还有几个刚刚得知恩科的消息,如梦初醒般要入京赶考的。 裴元很快找到了在廊道上无聊看雨的澹台芳土。 见老头落寞的喝着小酒,裴元索性直接开门的问道,“韩千户说你已经是我这边的人了对吧?” 澹台芳土这才注意到裴元,连忙要起身。 裴元拍拍他,示意不必在意。 澹台芳土这才答着裴元的问题,“那自然啊。” 裴元又问道,“澹台百户觉得,我裴元的能力如何?” 澹台芳土很不亏心答道,“当然是能力出众,远胜旁人。” 裴元道,“可千户所要分裂了。” 裴元也不怕澹台芳土会对韩千户说,“我对韩千户几乎一无所知,而北方局又有很大的独立自主权,这就导致我根本无法配合韩千户的想法。” “就像是……” 裴元想着澹台芳土能理解的比喻,“就像是一条猛龙,被脆弱的鱼线牵在船上,如果我不能对那船的方向了解的更多,那么很可能我翻身的波浪,都会将那船打翻,彻底毁掉我们彼此的连接。” 裴元盯着澹台芳土,“明白我的意思吗?” 澹台芳土听着裴元的话,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仗着酒意说道,“千户,你虽然了得,却也莫太高看了自己。真正到了道理讲不通的时候,还是要看拳头的。” 裴元对此倒是没话说。 韩千户这次就是带着崔伯侯的精骑北上摊牌的。 贺环一直让自己如临大敌,也是因为除了他的过人谋算,手中实打实的有淮安卫和大河卫,外加两百精骑。 裴元也不强争,而是道,“纵然船受得了,那脆弱鱼线受得了吗?到时候千户所必然分裂。” 澹台芳土这会儿也有点酒醒了。 他皱着眉问道,“你想说什么?” 裴元大胆的给出建议,“为了千户所的未来,要么让我知道船更多的事情,要么,加深我们两者的羁绊。比如,让韩千户嫁给我。” (本章完) 第506章 像不像 第506章 像不像 澹台芳土听着裴元打的啪啪响的小算盘,对这狗东西的无耻有了全新的认知。 但是他想着司空碎的话,倒是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嘟囔道,“那是你们的事情,来问我做什么?” 旋即像是有了正主意,只道,“你去问韩千户就是了。” 裴元倒是想去找韩千户说这个,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弄清楚韩千户想要什么,不想陷入全无准备的利益交换。 见老头不识相,裴元也不再理会。 要说有一定地位,能了解千户所底细的,或许还有一位。 那就是云不闲的老爹云唯霖。 云唯霖在京中,曾经一度依靠着各个法王以及宦官外戚的支持,有割据一方,和千户所分庭抗礼的意图。 在裴元强势进京后,云唯霖见到了程雷响的崛起,为了儿子云不闲的前程,选择了暂时退让。 再等到裴元发疯一般的领着锦衣卫冲进大学士梁储的府上,把大学士的儿子梁次摅像狗一样抓出来,并且在事后毫发无损后,云唯霖才彻底断绝了和裴元争锋的念头。 裴元还不知道云唯霖后续的骑墙行径,但本能的觉得,这样一个对千户所起过二心的人,是守不住什么秘密的。 裴元再次降低了对澹台芳土的期待,离开的时候,已经思索着北京的千户所,要不要重新换一个维持日常工作的坐班百户。 雨一直不停,裴元也算悠闲。 穿过回廊,正要撑伞离开这个院落。 却见有几个读书人,正对雨愁坐。 听声音,还有人在争执要不要冒雨赶路。 裴元现在面临有可能要和千户所切割的局面,默一盘点自己的基本盘,居然发现他投入精力最少的那些山东、辽东的举人,已经在真嫡系中占据了很重的分量。 不知不觉间,他以低级武人和阉党构建的基本盘,竟然也有了文官势力的成色。 他之前还以为,这一切要等到他成为张琏的便宜女婿之后才能开始运作。 想到这里,裴元一时间,也觉得那几个书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他下意识的放慢脚步行去,听了几句,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几个都是打算去应试恩科的举子。 但这些只能做马直达的家伙,显然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恩科的消息。 现在已经九月初了,按照他们现在的脚程,就算勉强赶去京城,也要到中旬了,那时候科举都要开始了。 如今看外面这场豪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道路会如何泥泞,几乎可想而知。 裴元顿住脚步听了几句,也大致听明白了他们争论的什么。 原来,其中几个打算等到雨停后,蹭朝廷的驿船北上,为此,他们怂恿着其他人,想一起去拜会驿站中有资格优先征用驿船的高品官员。 反对的人倒也不是品行高洁,而是担心行程受制于人,稍微一拖延,就很可能错过恩科的时间。 但若是让高品官员迁就他们赶路的时间,显然又不太现实。 与其如此,反倒不如赌一把,说不定雨水并未影响前方的临清或高唐,如果尽快离开这里,说不定北方就是一片坦途。 正在争论的几个读书人,在裴元刚才慢慢撑伞靠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 这会儿见裴元过来,都面露希冀的起身。 一瞬间,裴元恍然明白。 什么争论啊。 原来人家本就是在姜太公钓鱼,等着愿者上钩。 这驿站中往来的人,多少都有点官身背景,说不定裴元刚才一进院子,就被盯上了。 甚至刚才那些争论,都可能是有意说给他听得。 只不过,这确实很聪明啊。 帮助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很有分量的义举,也是相当能刷声望的事情。 不少人也愿意为了这举手之劳,营造一个好的官声。 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你情我愿的事情。 就算是裴元这样的人,也不会拒绝身上有这种标签。 只能说,能成为这个时代精英的这一小撮人,确实有着过人的聪明啊。 裴元想着确实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当即笑着在檐下站定,向他们问道,“几位莫非都是要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这几个读书人虽是有求于人,却也不卑不亢。 选出来个四十多岁,年龄最大的,出来回话。 裴元一问名字。 老举子答曰,“唐皋唐守之。” 裴元一下子就有点不会了。 这特么不是正德九年的状元吗? 正德九年甲戌科也叫唐皋科,嗯…… 裴元的神情微妙了下。 裴元撺掇朱厚照在今年搞恩科的事情,看似有些儿戏,但其实并不然。 因为按照真实的历史,在接下来的正德九年那一科,都给事中李铎奏请增取进士补选州县正官,礼部于是用“特增”的名义,向朱厚照请求加量录取进士。 朱厚照批复“后不为例”,于是产生了一个有四百人之巨的超级科考年。 裴元建议“恩科”的举动,本质上就是切合这个时间段的痛点。 也就说,哪怕没有裴元的建议,下一科也会出现“特增”,裴元的“恩科”方案,只是将这需求提前释放了。 虽说这一届的恩科,主考官仍旧是大学士梁储,副主考仍旧是翰林院学士毛澄,在意识形态的倾向上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毕竟是一科拆成两科,仍旧会产生微妙的蝴蝶效应。 听到了唐皋这个名字,裴元下意识的又询问了剩下几人。 结果余下的几人中,有一个三十多的叫黄初,有一个二十几的叫蔡昂。 听得裴元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状元唐皋!榜眼黄初!探蔡昂! 不想这一个小小的驿站,竟然集齐了正德九年三鼎甲。 见到裴元面色动容,几人连忙说了受困于风雨,来不及入京赶考的事情。 裴元听了沉吟半晌,一时难以抉择。 几个举子见状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裴元才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求助于我,我没有隐瞒身份的道理,你们可以听完了再做决定。” 裴元在几个举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道,“我乃是镇邪千户所的锦衣卫千户裴元。” 说完,裴元顿了顿,好整以暇的观察着几人的表情。 听到裴元是锦衣卫的身份,几个举子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裴元的目光下意识的先看向蔡昂,这位探郎在历史上可是个道德底线很灵活的人。 作为清贵的翰林词臣,主打一个老板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地方献白兔,他就写白兔诗。地方献白鹿,他就写瑞鹿赋。天上出现好云彩,他就写景云赋。 《武宗实录》他也乖巧参与,活儿干完之后,廷和拍肩,厚熜也说一句不错。 要说没底线,此人最没有底线。 谁料,蔡昂眼睛滴溜溜的来回看着众人,却没吭声。 倒是唐皋很从容的说道,“学生一心向学,志在科场,还望裴千户援手。” 见到是他,裴元也不算意外。 唐皋的经历和张璁有些相似,也是少年英才,屡试不第。 他的家境贫寒,因为小小年纪就文才出众,便将一切翻盘的希望寄托在了科举上。 但还是那句话,科举不是考数学,考得是意识形态和相性契合度。 没遇到合适的那个考官,怎么考都没用。 结果就是唐皋屡战屡败,还被当地乡人以打油诗嘲笑,“徽州好个唐皋哥,一气秋闱走十科。” 唐皋愤懑之余,心性越发坚硬如铁。 他在书房的墙壁上写道:“愈读愈不中,唐皋其命如何;愈不中愈读,命其如唐皋何?” 面对那些外人的嘲讽。 唐皋在一个画着渔翁网鱼的扇子上题诗云,“一网复一网,终有一网得;笑杀无网人,临渊空叹息。” 就是凭借这样的坚韧心性,唐皋终于遇见了对的人,先闯过会试关,又被朱厚照点为状元。 或许是这样的经历让唐皋大彻大悟了,考上状元后,唐皋反倒卸下了功名包袱,还写了一首莫再执迷的《劝世歌》。 裴元见唐皋开口,心道你的机缘终究是到了,便笑道,“可以。” 接着目光看向底线灵活的蔡昂。 蔡昂见已经有人带头了,自然就坡下驴,恭敬道,“那就劳烦裴千户了。” 裴元又问向人群中的黄初,“你呢?” 前面两人都已经应下了,黄初自然没什么压力,也躬身行礼,“黄某谢过裴千户了。” 其他几人看着裴元的目光,越发热切了。 就在他们以为裴元也要询问他们的时候,就听裴元笑道,“好了,只你三人,多一个都算多!” 裴元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期盼的目光变为失望,接着那些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先是羡慕嫉妒,转而很快变成鄙夷。 三人显然也没想到裴元会来这一手,都有些愕然。 除了唐皋神色坚韧不拔,蔡昂和黄初都有些不太自然了。 蔡昂察觉到周围那些变得怪异的目光。 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对方毕竟是锦衣卫奸邪啊。 自己还没走上仕途,就受了锦衣卫奸邪的恩惠,以后被人爆出来,必定是个重大污点。 蔡昂既不想放弃这次科举,也不想留下这个黑料,为今之计,只有把更多人拉下水了。 他连忙对裴元恳求道,“裴千户,这几位举子都是我们的好友,能不能一起行个方便?” 裴元懒得理会,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只是淡淡对牵头的唐皋道,“等到大雨稍歇,能放船北上的时候,我会让手下来通知你们三个。” 唐皋略一沉默,点了点头。 裴元见唐皋这么晓事,又给他们保了一手,“船往北行的时候,若是路况稍好些了,我会让手下健卒在水马驿换乘,带你们快马入京。” 听了裴元此言,不止唐皋,就连黄初和蔡昂也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裴元越发把人情做足,不动声色道,“等到了地方……,想必时间也很紧张了,可以就近安排你们住在智化寺。” 这下唐皋终于忍不住开口,诚心诚意的说道,“多谢裴千户了。” 裴元“嗯”了一声,慢慢撑着竹皮伞离开了后面院子。 这三人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并没打算太多心思,毕竟他们没出现在那张图里。 而且以这三人的性格,就算他拉拢了也没什么大用。 唐皋偏执多年,快五十考上状元了,人也一下子通透了。 黄初人生的高光时刻,就是这个榜眼。 就连后续“大礼议”这种随便站哪个队,都能在历史上露一小脸的好事儿,他都没有站队机会。 至于蔡昂,则已经成为了柔软的文学弄臣。 虽说这三位有三鼎甲之姿,但是对裴元来说,真派不上什么用场。 至少比起张璁、霍韬、田赋、欧阳必进这四位来,还差着一大截呢。 裴元回了前院,一时间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看着落雨,慢慢熬到黄昏。 裴元看着院中的积水和湿乎乎的天气,也懒得再去前面吃饭了,只唤来个亲兵,随便叫了几样吃食。 等到吃完之后,裴元看着渐黑的夜色,又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可一直到有些犯困,听得雨声都渐小了,裴元也没等到白玉京。 到了后半夜,还在模糊间,裴元就听到门插响动。 他的意识慢慢清醒,接着搂住了一下滚在怀里的白玉京。 裴元把弄了一会儿。 想起今日乍见的那撩人之物,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又蠢蠢欲动的将白玉京抱起,想再如昨天那样。 白玉京抱着裴元的身子一紧,轻声道,“别去。” “嗯?”裴元回头,一边慢慢亲吻着白玉京,一边以鼻音询问着。 白玉京也吻着裴元,抽空喘息的时候,才短促道,“别开窗。” 裴元顺着她的脖子吻下,缠绵厮磨了一会儿,“怎么了?” 白玉京似乎觉得不够,把裴元的脑袋又按下,过了一会儿才像是说着什么很刺激的坏事一样,在裴元耳边偷笑道,“昨天她生气了。” 裴元听完,就有些激动了。 他翻身跨在白玉京身上,眼睛亮闪闪的询问道,“她,看了?” 白玉京感受着裴元的热情,偷笑着避而不答,“反正她知道。” 裴元立刻越发热情起来。 白玉京却不立刻满足裴元的求欢,而是笑着曲起双腿躲闪着。 好一会儿,被裴元扑住的时候,脚趾又轻点着,提示着裴元。 裴元想起白美人那最傲人的长腿玉足,随后扯落了上面的罗袜,轻轻的握在手中。 白玉京吃吃的笑问道,“像吗?” 裴元愣了片刻,才明白她说的是韩千户。 韩千户的脚白净净的略瘦一点,不及白玉京的柔腴。 虽说各有各的好处,但裴元还是很识趣的附耳道,“不如你好。” 白玉京却没在意裴元的恭维,而是坏笑着,“像才好呢。” 裴元心中一动,明白了白玉京的意思,一时情绪越发火热,他握着白玉京雪足的手,也忍不住微微用力。 白玉京轻轻咬牙忍了下,又呢喃着问道,“像不像?” 昏暗的房间内,裴元咽了下略干的喉咙,这次说道,“像。” 白玉京挣开裴元的手,凉凉的一对雪足,贴在裴元胸膛上。 裴元伸手重新握住,在白玉京的轻笑中,握着贪恋的摩挲着脸颊。 浑浑噩噩的一夜过去,裴元再醒时,屋里依旧没有人。 裴元闻着被窝中的余香,有些恋恋不舍。 他不由胡思乱想到,要是韩千户肯放人,让这位不知是白玉京还是梅七娘的来京城当那个坐班的百户也不错嘛。 裴元见外面亮堂,下了床,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就见一道阳光洒了进来。 连续的两日大雨后,终于是放晴了。 或许是听到窗子推开的动静,很快有脚步声在门外靠近,岑猛的声音响起,“千户醒了?属下把饭菜送进来,还是去前堂吃?” 裴元没顾上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天晴了,韩千户怎么说?” 岑猛答道,“韩千户已经给驿丞要船了,只是天刚刚放晴,这两日的雨又大,还要和水闸那边确认一下。就算要动身,也该是下午了。” 裴元问了句,“还是要坐船?” 岑猛道,“是啊。这一带土软,前面的一段官道向来维护的不好,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辎重。崔伯侯他们马快,可能晚几日出发,其他的辎重都由船先往北运着。” 裴元应了一声,倒也没多在意。 他穿好衣服,自己去了外面用餐。 吃到一半,就有锦衣卫招呼着那些院中闲着的士兵去装船。 在问清楚韩千户已经去码头查看了,裴元胡乱吃了几口,也跟了过去。 远远地,裴元就看到韩千户在码头的高处,正监督着往船上运送物资。 裴元目光四下看着,也凑到了韩千户那边招呼了一声。 韩千户瞥了裴元一眼,神色淡淡的点点头,继续盯着底下人装船。 裴元神色如常,目光却瞥向一旁服侍的白玉京。 白玉京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背着韩千户,抿笑着做了个口型,“她、又、生、气、了。” 裴元的心砰砰跳着,心中则胡思乱想着。 莫非昨天的游戏,她也知道了吗。 (本章完) 第507章 幼稚鬼 第507章 幼稚鬼 韩千户显然是很不待见裴元了,只没多会儿,就皱着眉头问道,“你没有旁的事情了吗?” 裴元见韩千户要赶人,笑着说道,“卑职还有一事相求。” 韩千户短促道,“说!” 裴元见韩千户心情不太美好,只能简短的说了要带三位举子同行的事情。 韩千户听了,没怎么在意,淡然道,“科举是为国选才的大事,既然只是顺手而为,能帮也就帮了。” 裴元“嗯”了一声,才说了自己的真正目的,“等上了船卑职会和他们玩个小游戏,不知道千户能不能帮我做个弊?” 韩千户不解的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裴元道,“就是,等会儿卑职会给那三个读书人三支签让他们抽取,韩千户能否按照他们的年齿,让他们抽到甲乙丙三支签。” 韩千户看着裴元,仍旧不明白,“什么意思?” 裴元只能大概解释道,“卑职有种预感,今次恩科的三鼎甲,就会出在这三人之中。” “卑职以一舟载三鼎甲入京,或许能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如这般事,没有传奇留下怎么能行?” 韩千户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像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裴元,这两天的雨,是不是把你的脑子浇糊涂了?” “你是说,恰好有三人找你帮忙,而他们就恰好是这次恩科的一甲状元、榜眼、探?” 裴元自信的说道,“我觉得是。”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 文科考试这种事情,完全看有没有看对眼。 这三人不出现就罢了,只要出现了,就是朱厚照心中的三鼎甲。 “呵,幼稚鬼。”韩千户鄙夷的看着裴元。 说着,脑海中也浮现了这家伙以往的幼稚举动,比如说卡点偷偷闻香被撞破的那次,又比如说冒失写信、险些惹得自己破防那次,再比如说那时不时贼兮兮的乱看,还有那自欺欺人的…… 韩千户冷着脸说道,“不行,本千户可不陪你丢人现眼。” 裴元不由大为失望。 这可是个能在读书人中刷出大声望的绝佳机会。 裴元这次出手,觊觎的可不止是三人的那点感念。 等这三人金榜题名,成为天骄翰林,就算自己之前给过他们一些恩惠,恐怕也会讳莫如深,尽可能的隐秘其事。 毕竟谁愿意刚登上仕途,就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啊。 万一被文官们觉得这三个人为了利益可以在原则上妥协,势必会把他们排斥在圈子外的。 可裴大善人也不是肯白做好事的性格。 除了刻意离间,搞出几个人证,裴元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绝佳的计划。 想要让这三人甘心情愿的记住自己,也愿意承认这段交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段更加传奇,并注定会青史留名的故事,把他们和自己绑在一起。 到时候,这件事不但没人诟病,反而会被视为文运昌盛的祥瑞,传为美谈。 而作为载三鼎甲入京的裴元,不但可以捞到巨大的声望,彻底甩掉锦衣卫奸邪这个名头,甚至说不定还会被满天下的读书人赋予一些玄学价值。 顺带着,还能稳固裴元自己的基本盘,让那些山东、辽东的举人在金榜题名后,不至于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好处那么多,付出却很小。 裴元当然不想放弃了。 “试试吧,试试吧。”裴元不屈不挠的怂恿着。 韩千户“哼哼”一声,斜了裴元一眼,“你如果那么闲的话,就去检查一下携带的火药有没有受潮。” 裴元见韩千户完全不理会,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去季信那边,向他询问火药的事情。 火器这东西还挺敏感,重要性不在精骑之下。 大军征伐的时候,朝廷还会派出专门负责管理兵备物资的监枪太监,火器就一直在严密监视之下。 比如说弘治旧人中的尹生、张忠等人就给谷大用和陆訚担任过监枪。 尹生、张忠更是利用这个机会,投靠了大有前途的陆訚。 只不过,韩千户连佛朗机炮的子铳都在仿造了,这些火器反倒算不得什么了。 裴元在季信那里磨蹭了一会儿,就让人通知了唐皋他们三人,提前收拾东西,准备下午登船。 唐皋三人得了信儿,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包袱和仆人,来到了码头。 裴元听人回报,有些好奇的从季信那船出来,向唐皋询问道,“不是说要下午才能开船吗?难道底下人没说明白?” 三人神色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心性最坚定的唐皋说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早些出来,也好过相看两厌。” 裴元一转念便心中暗笑,八成是自己的离间计起了作用。 他正想着该怎么挑开自己的责任,便见几个举子带着仆人从驿站里出来,那些人也不看这边,径直的向北赶路了。 裴元看向唐皋。 唐皋解释道,“下了两天雨,驿站里的人都急着离开。崇武水驿里的船都被占用了,也没人愿意帮忙。他们只能尽快往前赶路了。” 裴元瞧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心道,要是这些人能赶上考试也就罢了。 若是赶不上,只怕他们还不知道要把唐皋这三人恨成什么样子。 裴元收回目光,向陈心坚询问道,“咱们的人都安排妥了吗,我的座船是哪个?” 陈心坚给裴元指了几条船,顺便也给裴元指了他的座船。 裴元“嗯”了一声,回头对唐皋三人道,“你们三个,就去我船上吧,那里宽敞些,也好让你们养足精神。” 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不敢,表示裴元肯让他们搭船,就已经足够感激了。 裴元也不和他们客套这些,直接让手下把他们的行李包袱,都往自己那座船上搬。 这个时代的物流十分发达,连冰鲜直达的模式都已经有了,负责招待往来官员的驿船,自然也收拾的不错。 这就像是驿站中提供的酒菜一样,属于朝廷标准之外的增值服务。 往来的官员能行个方便,上下经手的人,也能小赚一笔。 裴元的这个座船虽然不算大,也能住十来人。 裴元先上船瞧了一圈,然后一一为他们三个安置住的地方。 结果总共四个房间,光是他们三个,就占了三个房间。 裴元挑了陈心坚和岑猛两个总旗随身护卫,把其他人都赶到了别的船上。 唐皋和黄初、蔡昂他们听说,这个看上去蛮不讲理的千户,为了让他们能独居一室,自己竟然还要和手下武官挤在一起,都是大为感动,连忙谦让。 裴元想着以后这段故事可能是要流芳百世的,当场就演上了。 不但字斟句酌的表达了对读书人的尊重,还慷慨豪迈的表示,唐皋等人进京赶考,乃是为了报效大明,他这么做,非止为了唐皋等三人,也是为了守护国家栋梁。 一时间把唐皋、黄初、蔡昂等三人,都感动的唏嘘不已。 等到三人领了好意,各自带着仆人回了房间。 裴元又觉的刚才没发挥好,有几句话,说出来可能更加分。 要不是怕后世人说他下贱,裴元都恨不得把部分感想写在日记里,贴在门上。 裴元自己的东西不多,陈心坚和岑猛也懂事的一直在甲板上晃荡,没过来打扰。 中午的时候,众人简单的用了点饭。 驿站这边也已经确定了附近的水闸在这场暴雨中没出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放船北上了。 山东的地势偏高,船要上行,光是山东这一段的大运河,就有三十多道船闸。 裴元手中有从山东镇守太监毕真那里讨来的大把空白手令,自己简单填了一下,就是畅通无阻的凭证。 旁的人,不管是官船、粮船还是商船,都要在船闸处积攒够了足够的数目,才能开闸通行。 但是有了这道手令就不同了。 朝廷规定各地镇守太监的使者可以随到随行,不需要任何等候。 因为镇守太监有个重要的使命,就是为天子搜集各种珍奇玩好的,有什么得趣的玩意儿,当然得第一时间让天子看到。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宦豪强,都喜欢找镇守太监参股做生意的原因。 出了事情不但有更大的后台罩着,还能享受物流上的绿色通道。 这个好处前两年受到了点影响,但是万幸,在朝野精诚团结的抗争下,刘瑾乱政被全盘废除了。 这些特权重新得到了恢复。 就连裴某人也美滋滋的享受了这样的便利。 于是,原本还忐忑的担心要耽搁不少时间的唐皋三人,都惊奇的发现,这支船队竟然畅通无阻的很快就到达了清源水驿。 清源水驿依附的乃是大城临清,夜宿的时候,陈心坚跑来询问裴元,在船里憋了半天,要不去城里转转。 顺便还给了裴元一些暧昧暗示。 这让裴元一下子就想到了曹安民。 裴元当即正色道,“不了,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若是因为我贪图享乐,让国家痛失人才,我裴元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唐皋等人听了,受宠若惊的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晚上的时候,众人就住在清源水驿里。 因为临清城大,又十分繁华,不少南下北上的官员士人,在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稍微停留,见识下当地的风物,因此驿站的房间十分紧缺。 这趟韩千户带的人又多,就算留了崔伯侯和那些骑兵慢慢赶路,剩下的人加上裴元这边,也有将近二百多人。 陈心坚出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只有三五个房间空着,裴元也熄了上岸的心思,直接让人买来酒菜,就在船上夜宿了。 裴元好好地置办了一桌子酒肉,然后邀请了唐皋、黄初、蔡昂三人同来,也算做个东道之情。 三人在上船之前,顾虑到以后的风评,还互相暗暗约定过,要适当的与那锦衣卫千户保持距离。 但是这一路的行止,以及裴千户的态度,实在让他们有些自惭形秽,觉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 这会儿听到裴元邀请,三人都不好意思推辞,一起来了裴元房中饮宴。 陈心坚和岑猛还很矫情,表演成分很重的躲了出去。 裴元亲自为三人斟酒,简单的和他们聊了些闲话。 三人原本以为,裴元身为锦衣卫千户想必以狠勇为能,怎么也要说点什么“朝野惊畏”、“小儿止啼”的事情,事实证明,这完全属于他们以往的刻板印象了。 千户裴元借着酒意,首先提起的就是自己的得意之作,讲述了他如何为了替两百多无辜惨死的百姓申冤,在大慈恩寺两打梁次摅的故事。 还特别点出了留在京城举人们被梁次摅仗势迫害,一度被骑脸挑衅,却敢怒不敢言的形状。 而他裴元不畏强横,也不怕朝中奸相,毅然的站出来支持了众多举子,鼓舞了人心士气,最终让天子回心转意,惩治了恶贼。 他义士裴元的名声,也在士林间获得了交口称赞。 唐皋等三人虽然都不在京中,但是梁次摅案也都是有所耳闻的,听到眼前的这位正直的锦衣卫,在此事中表现极为活跃,还获得了士林赞誉,一时间对裴元的感官大好。 这其中最现实的理由是,如果受过这个锦衣千户恩惠的举子不止他们三人,将来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裴元还简单的提了下,他和王琼一起向朝廷进言,以后在平叛中不再斩首记功的事情。 当听到这桩活人无数的大功德,竟也有此人的参与,唐皋他们更加不敢再以普通奸邪视之。 几人在裴元的抛砖引玉下,也各自说了点自己的事情。 等听完了唐皋的心酸过往,裴千户不但十分共情,还现身说法,豪气十足的表示,“我命由我不由天,是正是邪,由我自己决定!” 这让唐皋这个快五十还没考上进士的老书生,心里异常的热乎。 四人推杯换盏,酒席间的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本章完) 第508章 千户煮酒论英才 第508章 千户煮酒论英才 酒过三巡,裴元带着酒意主动对三人问道,“各位游学四方,想必也见识了不少人物,可知当今世间有什么才俊吗?” 蔡昂闻言,当即笑道,“说起才俊,自然得说杨慎杨用修了吧?他文采过人,擅长诗赋词曲,科道文章又能博得魁首,堪称当世第一才子。” 三人中,最小的蔡昂都是落榜过两次的。 他们都经历过去年的科考,也见识过杨慎的才华。 听到蔡昂提起此人,各个都甘拜下风。 不想,裴元这个锦衣卫武官,竟然敢大胆置喙,开口不屑道,“杨慎博而不精,杂而无序,见识粗疏又固执己见。虽有诗才,但才高而格未纯。非英、非英才也。” 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心中都在想,你个懂个鸡儿啊,连杨慎都瞧不上。 黄初见气氛有些冷场,主动缓和道,“王守仁有文武之才,不但学业精深,而且年少时就曾向天子献策,陈述武略。听说已经著书立说,阐述圣人之道,此人真乃吾辈之翘楚。” 裴元虽然身为亚圣,但是对好哥哥守仁,也不完全偏袒,点评道,“王兄虽有惊世之论,只是难免骇俗。他又生性刚强不屈,难容于世,只怕纵有大名,也该在身故之后。” 黄初见状,又道,“正德三年的状元吕柟,此人学识广博,文章学识都是世间第一流,又刚正不阿,胸怀坦荡。前些年因为刘瑾乱政,隐退还乡,在家乡建东林书屋,聚徒讲学,于学问一道,勘与王守仁分庭抗礼。此人又如何?” 裴元心道,我都没听过,当即不屑道,“此碌碌之辈也。” 三人又是无言。 唐皋刚才一直没说话,见别人都发言过了,于是干巴巴的说道,“李梦阳才思敏捷,卓然有复古之风。又风骨过人,不避权贵,为世人所钦慕。” 裴元还真听过李梦阳的事情,主要是在了解张太后那恶女人的战绩时听过的。 当初李梦阳弹劾寿宁侯,结果险些被张太后弄死在牢狱中,弘治帝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裴元点评道,“才不足以匡扶,智不足以存身,此李梦阳之谓也。” 唐皋询问道,“那边贡、何景明、徐祯卿、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人如何?” 裴元没听说这几个后世有什么出名的,便道,“亦庸碌之辈也。” 三人无语。 天都被这千户聊死了。 于是唐皋便问道,“那以千户之见,谁是当今才俊呢?” 裴元听了哈哈一笑,说道,“旁人不知,我见三位与众不凡,来日绝非池中之物!” 三人更加无语,好家伙,这是什么煮酒论英雄。 若是光一对一在这吹个牛逼,他们也就笑呵呵的应了,可这会儿还有旁人在场呢!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会成为他人笑柄? 再说你一个武夫,懂什么天下英才?得亏这裴元没把他自己算上,不然这都属于是骂人了。 唐皋三人险些被裴元夸的破防了,尴尬的想要抠脚。 裴元说完,彷佛无事人一样,继续劝酒。 又喝了一巡,裴元才笑道,“只这么喝,却不尽兴。本官喜欢博戏,在见到三位后,就特地为三位做了三支签,不妨每人来抽一支,如何?” 三人听了脸色微变。 黄初和蔡昂,都把目光投向了三人中最老成的唐皋。 唐皋脸上挂上笑容,开口问道,“那,不知裴千户这个博戏想赌什么?我三人不过是穷举子而已,只怕拿不出让千户心动的东西。” 裴元听了笑道,“唐兄不必多心,只是为来日相见,添一趣事尔。” 唐皋脸上神色和缓了些,旋即又问道,“那不知千户这三支签是何意?” 裴元从袖中摸出来早就准备好了的三支签。 这三支签乃是以青竹片所制,看样子,似乎是从青竹伞上拆下来的。 裴元笑着给他们展示道,“这是从咱们相遇时,本千户所撑的竹伞上拆下来的,我在其上各写了一字,然后束绳蜡封。” “三位可各自抽取一枚,等到来日京中再见时,咱们再拆开看,以佐来日酒兴,如何?” 裴元这三枚签,自然就是他提前写好了“甲”、“乙”、“丙”的那三枚签。 韩千户不肯帮忙也就算了,但既然都准备了,那也不用白不用。 蒙中了自然是好事,就算蒙不中也没什么损失。 三人听了是这么回事,顿时松了口气。 黄初和蔡昂依旧瞅着唐皋。 唐皋想着这千户的所作所为,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便主动笑着伸手道,“既然如此,那唐某就凑个趣吧。” 说着伸手向裴元探来,要从裴元手中挑一枚签。 眼看唐皋的手就要触碰到青竹签,裴元忽然感觉到手中似乎有一股力道在跳动,一枚竹签彷佛活了一样,弹出存许。 唐皋并未察觉,碰到这枚签,顺手就抽了出来,笑着说道,“在下就拿这一枚了。” 裴元神色微动,下意识就想左右看。 蔡昂见唐皋抽了,也笑着说道,“那蔡某也抽一枚。” 说着,也伸手来裴元手中抽签。 裴元拿着那两枚青竹签的手,再次感觉有一股力道跳动,在蔡昂要抽签的时候,像是主动跳入蔡昂手中一样,突兀的突出了寸许。 这动作发生在蔡昂将要触碰那青竹签的电光火石间,蔡昂毫无所觉,还以为是自己触碰挑中的。 直接将那青竹签抽了去。 裴元这下越发确定了。 韩千户终于还是出手帮了自己一下。 只是这会儿,裴元心中反倒有些不踏实了。 他记得当初给韩千户提过,让她帮着按照三人的年齿,依次抽取甲乙丙这三枚签。 蔡昂在第二个主动伸手拿,但他却是最小的,可别被韩千户弄错了啊。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裴元笑着将最后一枚签递给了黄初。 黄初很客气的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会儿。 见另外两人都故作郑重的收好,便也将那签塞入随身的衣囊中。 等众人将东西收好,裴元从容说道,“如果我所见不错的话,本科的三鼎甲,便是各位了。等到来日放榜,本千户会再备上酒席,与诸位庆贺。” 唐皋等三人有些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落榜过几次的人物,纵是他们三人中,心性最坚韧的唐皋,也只求能金榜题名,就足慰平生了。 谁还敢幻想过什么三鼎甲了。 而且就算敢幻想下三鼎甲,又怎么敢幻想本科的三鼎甲,全在此时此地的一船之中。 裴元说完了,也不再多话,晃晃悠悠的起身。 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意义,等到发榜之日,他裴千户才能狠狠地从他们身上刷上一波声望。 三人见裴元起身,也要起来。 裴元摆摆手制止道,“你们先喝着,我忽然想起一件公务,要去见见本官的上司韩千户。” 听说裴元是为了公务,三人都不敢挽留,但也都很识趣的说,已经尽兴,也要回房去休息了。 于是四人一同出了房间,裴元等他们各回了各的屋子,才晃晃悠悠的上了前甲板。 陈心坚知道裴元的酒量不太行,怕裴元失足掉入水中,赶紧上来搀扶。 裴元便向他问道,“韩千户的坐船在哪边,我有事要见她。” 陈心坚委婉劝谏道,“千户醉了,不好再搭跳板,有什么事情不如且等明天?” 裴元将脸一沉,呵斥道,“哪来的废话?速速带我去。” 陈心坚见状无奈,只得又多叫了几个亲兵护持住,然后将绑在岸边的船绳紧缠,尽量贴向岸边。 只是不等船彻底贴岸,就有远处黑乎乎的有一个锦衣卫急匆匆的过来。 陈心坚停下动作,借着月色望去,旁边的亲兵连忙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大声答道,“卑职乃是总旗杨舫,奉千户之命,过来传令。” 陈心坚看了裴元一眼,自顾自回应道,“千户醉了,什么事?” 杨舫见裴元一脸不耐烦的站在那里,只能装没看见道,“啊?裴副千户醉了?那、那就没事了。” 陈心坚心疑,追问道,“杨总旗所来,究竟为了何事?” 杨舫听那边询问,只得道,“韩千户说,若是裴副千户无事,就让他再去巡视检查一下带来的火药。” 裴元听了哪能不明白这是韩千户给的闭门羹。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直接回了自己舱室。 陈心坚和杨舫对望一眼,一个回去复命,一个则追去了裴元舱中。 离得还远,陈心坚就听到船舱中有杯盘碎裂的声音。 陈心坚到了门前,略等了片刻,等没动静了,才缓缓推门而入。 就见之前那狼藉的餐桌越发混乱了,有些饭菜的汤汁,还溅到了舱壁上。 陈心坚默不作声的又出去,唤了亲兵过来,帮着一起收拾。 等到亲兵们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拾干净,陈心坚最后一个退了出去。 在舱门关闭的瞬间,就听之前一直在舱内床上斜躺着的裴千户,发出很轻的一声“呵。” 陈心坚慢慢离开,上了甲板。 岑猛小心的询问道,“怎么了?” 陈心坚平淡道,“千户不太高兴,今晚咱们睡甲板吧,希望不会有雨。” 岑猛没心没肺道,“正好,甲板凉快。” 第二日一早,船队就离开了清源水驿继续北上。 在桨橹声中,一直到了下午时分,才赶到安德水马驿。 安德水马驿紧靠德州,既有舟船可以北上,也可以从这里换马走陆路。 继续乘船的话就要走沧州去天津,这一路沿途的运河还未彻底疏浚,不但水浅不好通行,绕路也远些。 若是从这里换马,就可以走河间,经涿州直接进京了,相对来说就会快一些。 韩千户还要在德州等待后续跟来的崔伯侯,裴元知道后,便让人回报了韩千户,说是恩科将近,要带人先行,便先领着本部人马骑马离开了。 唐皋他们三个虽然觉得这裴千户喝醉了有点癫,但是认真做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至少凭他们这举子的身份,是万万不能从这么繁忙的水马驿轻松要来驿马的。 光是这一条,就不知道能给他们节省多少时间。 又赶了两天路,眼看就能进京,裴元便停马在官道边,让人把萧通叫了过来。 混在亲兵中的萧通听说裴元找他,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到了裴元跟前,更是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元对此大感不悦,对萧通呵斥道,“这些天躲着我做什么?我一个做叔叔的,难道还能吃了你。” 裴元不说也就罢了。 裴元这一说,萧通立刻想起了当初那些老鼠啃食他胯下战马的事情。 一时忍不住都开始哆嗦起来。 他连忙道,“小侄、小侄不敢。” 裴元有些无语,“看你这熊样。” 见官道上没有旁人,才慢慢问道,“亲手斫砍司礼监掌印太监尸身的感觉如何?” 萧通闭紧了嘴,不敢说话,只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裴元有些失望,但又赞道,“也罢,能闭紧嘴巴,也是个优点。回去把事情告诉你老子,让他教教你该怎么说,然后再来告诉我。” 萧通这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是,侄儿知道了。” 裴元道,“嗯,去吧。” 萧家在宫中的党羽人脉,已经快要被自己吃干抹净了。 就算萧敬留了一些底牌,但是再加上萧通的投名状,基本上就能彻底把萧家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了。 而且,萧家的人脉关系什么的虽然很有价值,裴元也很看重,但其实还有最后一宝仍有些利用价值。 那就是还能活出第六世的超级老太监萧敬。 当初萧敬突袭掌控兵部,调动宣府边军事情,就干的十分干净漂亮。 不是所有太监,在面对那些外朝官员,都能做的这么大胆果决的。 等裴元和张太后一党的争斗激烈起来,那么双方对这些内官的争夺,将直接决定双方的形势。 手中能多拿一张牌,关键时候或许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本章完) 第509章 仪制郎中 第509章 仪制郎中 裴元看着近在咫尺的京城,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裴元这趟南下奔波了月余,最大的收获,就是干掉张永和张容这两大隐患。 这两人一死,一来可以避免了他们死灰复燃之后的报复。 二来,继刘瑾身死、高凤养老之后,张永的死,将会让剩下的谷大用等人,分享更多的政治红利。 等到正德皇帝意识到那些弘治旧人,和自己不是那么一条心之后,就会重新想起那些在东宫时代就陪伴他的宦官们。 按照原本的历史来看,仅仅一年多之后,张永他们就会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了。 现在张永没了,谷大用和丘聚这两个最有实力的,必然能够攫取更多的权力。 裴元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他现在需要争取的利益核心并不在朝中,而是要趁着这难得的空当,抓紧补足自己的短板。 至于裴元的短板,也十分明确。 他出身低微,在朝中任职也不过才一年多。 没有自己的基本盘,也没有多少可以使用的人才,更没有一支足够强大,能够一直支撑他自保的强大武装。 偏偏为了鲸吞博取利益,裴元又时常步步行险,弄潮浪尖。 这些虽然带给了裴元巨大的利益,让他的势力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但是这些被他撬动的利益十分的虚浮,而且容错的空间极小。 这就像是小儿舞弄大刀,随时有伤到自己的风险。 裴元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在这被吹涨的气球炸裂之前,尽可能的多攒出一点真正的家底。 无论任何的政治博弈,拼到最后,还是要亮一亮枪杆子的。 裴元的根基浅薄,导致他得不到足够多的高品文官作为附庸。 如果他继续把精力放在朝堂,那么因为他没有足够班底可以替换,很可能会搞掉一个麻烦,又再来一个麻烦。 到最后很可能辛辛苦苦落得一场空,彻底浪费这个朱厚照与文官集团决裂前的时间窗口。 与其如此,就不如实实在在的抓点东西在手里。 裴元接下来的精力,还是会继续放在攻略山东上,进而放任朱厚照推行他的“先军大明”政策,以及推高他和朝廷文官之间的矛盾。 所以,这次能够以张永的人头换到山东镇守太监毕真的全力支持,无疑是另一个收获了。 何况毕真的投靠,代表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他本身也是有小团体的,他所属的复仇者三人众,另外两个,一个是河南的镇守太监,一个是南京的镇守太监。 河南是农业大省,和山东的模式重合性很高。 有刘璟的支持,等到山东的基础稳固之后,可以很容易的把山东模式复制过去。 南京镇守太监的地位就更重要了。 只不过裴元对刘琅另有些想法,并不准备仓促动用这枚棋子。 裴元带着一众手下风尘仆仆的进了城。 他见日头还早,对唐皋三人说道,“现在离恩科也没多少时间了,估计好点的客栈也没有能住的地方了。城中有一智化寺,本千户素来在那里办公,环境还算不错,你们这几天就先住那里吧。” 唐皋等三人听了,心中有些惊喜,又迟疑道,“这怎么好意思?” 裴元笑道,“这等要紧的时候,何必还要迂腐?再说,本千户也是在智化寺借住的住客,你们又不是住在本千户的地方。” 裴元这么一说,三人都有些心动。 他们之前都来考过多次,当然知道临考的时候,城中的客栈有多紧张。 从裴元这一路将他们护送来的事情来看,此人确实是个急公好义的热心之人。 他们心中早就没有多少抗拒。 唐皋一心科考,对别的都不在乎,见裴元说的真诚,便毫不犹豫道,“千户的恩情,唐某来日必有以报。” 裴元听了哈哈笑道,“不必如此。” 唐皋认真道,“唐某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黄初和蔡昂也很感激裴元的相助,都诚心诚意的给出许诺。 裴元只是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陈心坚瞥了三人一眼,心中却暗道,若非你们三个被千户看顺了眼,有同船的缘分,只怕想要踏上智化寺的门槛,都要在仕途上熬个二三十年。 等入了城后,裴元索性人情做足,先送他们去礼部将应考的手续办妥。 等三人被小吏领进去核验考生身份,陈心坚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裴元询问道,“卑职实在想不明白,千户为何如此看重这三人?” 裴元有些疲累,又嫌天热,先是招招手带着亲兵们去附近阴凉里坐了。 然后也不避着周围亲兵,懒洋洋对陈心坚道,“一甲状元、一甲榜眼、一甲探,今年恩科就这么三个好宝贝,凑巧都跑到了我碗里,你说我稀罕不稀罕。” 陈心坚听了咋舌,却忍不住笑道,“千户可真会开玩笑。” 裴元也不多说什么,无精打采的擦着汗道,“等金榜出来的时候,你提前去守着,若是这三人的名字,老子就扣你一个月的俸禄。” 陈心坚听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但也感觉有些不妙,似乎有白的大把银子就要离自己而去。 他赶紧摇着头,“不赌不赌。” 裴元瞥了他一眼,说道,“要你同意了吗?算你自己倒霉。” 陈心坚一时无语,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了许久,才见三人从里面出来。 等看到在阴凉里等着的裴元,三人都是一脸的庆幸。 蔡昂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有裴千户相助,才能及时赶过来。核验就截止到今天下午,若是再迟来片刻,只怕我等三人这趟进京就白跑一趟了。” 唐皋和黄初也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们这一路先是毫不停歇的乘船北上,在德州换马之后也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如果没有眼前这锦衣卫千户的权势,他们怎么可能让所到之处的船闸立刻放行,又如何能在朝廷的官驿任意借用马匹呢? 可以说,但凡是这中间的任何环节出了问题,他们就和本届恩科无缘了。 裴元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惊险,不由也暗暗后怕。 若是之前路上稍微耽搁,他的那些辛苦,岂不是就白忙了? 只不过这会儿裴元当然不能说这么现实的话,只道,“能帮到三位,裴某也是开心的很。” 大群锦衣卫在礼部门前和举子闲话,确实有些惹人注目,许多路过办事的官员,都不由多瞧了两眼。 一个外出公干的礼部郎中,刚回来下了轿子,就看到了这一幕。 再一瞧,认出人来,当下也不急着回礼部,而是笑眯眯的过来说道,“这不是裴千户吗,怎么有空来礼部,是来求见毛侍郎的吗?” 裴元想了下,认出了这人。 这不就是当初来智化寺传送礼部公文,并且把变更各地神明祭祀以及修改四渎祭祀礼制那些大雷,扔给自己的那个礼部官员吗? 卧槽,是这个坏东西! 裴元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他当初也忘了细问,这会儿索性很不给面子的当着那人,向陈心坚问道,“这是何人?” 那礼部官员脸色略有些不好看,目光微错,看向远方,等着陈心坚介绍自己。 陈心坚低声对裴元道,“这乃是礼部仪制郎中刘滂,咱们和礼部的不少事务,都是和刘郎中交接的。” 裴元心道原来是个区区五品郎中。 虽然大家都是五品,但裴元觉得自己这个五品明显更有含金量。 接着裴元意识过来。 礼部仪制郞中? 咦,这不是宁王闯三关需要面对的第一重难关吗? 按照原本的历史,宁王可是卡在这个精英怪面前很久不得寸进的。 在这个时空,原本李士实有机会阴错阳差的担任一下礼部尚书的。 就算担任的时间不长,最后被迫离职,但是这段时间也足以为宁王闯三关搬开刘滂这块石头的。 可是裴元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强力干预了七卿的人选,最终李士实错失了进入礼部的机会,仍旧担任左都御史。 这就一下子拖住了宁王闯三关的进度。 也就是最近李士实忙于京察的事情,一时不敢落下什么把柄,不然早就跑来找自己要求继续推动进度了。 想清楚对方的身份,裴元对是此人出头和自己对接,也就不太奇怪了。 那些事务确实关联到仪制,正是刘滂的职权范围。 裴元捋清楚了这些,当即将脸一沉,冷笑道,“原来是刘郎中啊,正巧我有事过来训你们,那毛侍郎何在,让他出来见我!” 刘滂刚才就对裴元的倨傲有些不满,听到裴元的狂言,更是不由怒道,“你是何人,也敢大呼小叫,胆敢让堂堂少宗伯出来见你?” 裴元皮笑肉不笑道,“你若不服只管去找毛纪,本千户帮他背了那么多黑锅,让他出来见见老子怎么了?” 刘滂时常听到毛纪对这锦衣卫千户赞誉不已,是以私下认为自家上官和这锦衣卫可能有些交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会儿见到了裴元,刘滂才主动上前套近乎。 却没想到这个小小千户,竟然像个疯狗一样。 毛纪乃是堂堂少宗伯,眼看就是要成为大七卿的人,这家伙竟然还敢狺狺狂吠,让少宗伯出来见他。 刘滂觉得有些晦气,早知道就不过来打这个招呼了。 他转身便要拂袖而走。 却不料,被裴元伸手扯住衣服。 刘滂回头,不悦的说道,“裴千户好歹也是五品朝廷命官,不必这般有失体面吧。” 说着,目光还扫向了周围的其他人。 见到唐皋等三人一副读书人打扮的样子,有些疑惑的多看了几眼。 唐皋他们被刘滂看的心惊胆战,却都不敢吭声。 礼部管理天下文教,科举正在他们的管理范围内。 就连京中那些喜欢键政的举子们,别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遇到礼部就立刻夹着尾巴做人了。 他们三个又是担心会因为裴元连累自己,又觉得自己有这般想法实在可耻,想要站出来帮着劝解几句,又想到自己的前程,终究仍旧是不敢说话。 裴元只扯了刘滂一下,便冷笑着对陈心坚说道,“东西拿来。” 陈心坚不用多吩咐,就从一个亲兵的包袱里取出了几份公文,递到了裴元手上。 裴元将公文接了过来,神色淡淡,似笑非笑的在刘滂面前展开。 随后说道,“毛纪要是现在不出来见我,那我就去见礼部尚书王华,我倒要看看这位王尚书知不知道北渎大济之神的含金量,明不明白这份奏疏送上去的后果。” 说完,目光淡淡一扫,开口道,“另外这几份,就不需要我一一点名了吧。” 刘滂的脸色微变,看着裴元道,“你这家伙,这是胡言乱语什么?!” 裴元“呵”了一声,冷笑道,“刘郎中想必是学问不够精深,那就不知道王尚书,明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了。” 刘滂立刻脸色阴晴不定的顿在那里。 裴元点醒了一句,“你想必是毛纪的人吧?” “你想想本千户拿着这些东西,为何是要见毛侍郎,而不是直接去见王尚书?” “你该明白要做什么了吧?” 刘滂见裴元这般说了,只得放软了话语,“少宗伯确实不在礼部。” 见裴元一副“我要发飙”的架势,连忙又补充了一句,“王尚书也不在。” 裴元没说话,身后陈心坚不阴不阳道,“哦?那要不要我找礼部坐班的锦衣卫弟兄问问?” 刘滂看都没看陈心坚,而是对裴元解释道,“恩科开考在即。大宗伯和少宗伯都已经封进贡院了,裴千户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该等到恩科完毕,少宗伯出来再说吧。” 裴元闻言一愣,倒是意识到自己疏忽了。 这一科的主考官是大学士梁储,副主考是翰林学士毛澄,除此之外还需要有一些同考官。 这种事是猛猛刷资历,并且狂揽一批门生晚辈的好机会,大家自然要抢着去。 (本章完) 第510章 回旋镖 第510章 回旋镖 王华刚回到朝堂,之前又是担任的以文学诗词侍奉天子的翰林官,清贵是清贵,但是党羽厚度几乎等同于零。 按照官场伦理,主考官是学生的座师,同考官乃是学生的房师。 地位上,房师虽然不如座师,但是“天地君亲师”总算沾着了一个字。 有了这个公认的官场伦理,学生就可以很体面的往上贴,当老师的也能大大方方的提携门生。 而且这师生之间的约束不小,学生未必要跟着老师站队,但若是跳出来背刺的话,那么就会成为终身的污点。 王华刚回来就能捞到一个同考官,已经算是梦幻开局了。 王华梦幻开局,还有个圣人儿子,另外由王守仁牵线,还能和王琼结成联盟。 裴元帮他解决这个麻烦,最多算是锦上添。 毛纪虽然马上要回家丁忧了,但是这种能超长待机的高品朝臣,也是很值得投资的。 毛纪丁忧要三年。 但是哪怕再多几个三年时间,裴元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可以担任大七卿的角色。 这种时候向他示好,可以提前多结善缘。 何况毛纪是山东人,阵营中有这么个旗帜性的人物,非常有助于裴元收山东士人之心。 再说王华这种老翰林院,清谈油滑,裴元基本上没办法把他绑上战车。 但是毛纪就不同,如果这件事真是毛纪给王华下绊子,那么这种看着老实,实际有些腹黑的家伙,还是能一起做点坏事的。 虽说挑事利用自己的是毛纪,但是为了利益,他裴千户也不是受不得委屈。 裴元心念闪过,忽又有了个更好的主意,于是将手中的几份公文都扔给了刘滂。 刘滂愕然的伸手接过,就听裴元很大气的说道,“这个人情给你了,你自己怎么和毛纪说,那是你的事情。” 刘滂脸上的愕然的神色瞬间收敛,他目光闪动了下,语气和缓了不少,“裴千户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大咧咧道,“我是粗人,向来爱交朋友,和刘郎中……,也算投缘。” “大家都是给人做事的,你的苦衷我也大概有数,既然如此,我何必让刘兄为难?你只管拿去便是。” 刘滂没想到裴元这么敞亮,一时间都有些无措了。 裴元见他又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道,“不必多说了,过去了,这件事过去了。” 说完,招呼着身边的人一起离开。 刘滂见裴元做事这么痛快,对他刚才的恶劣印象一下大为改观,心中竟难得的觉得这人还不错。 裴元做足了不求回报的架势,利索的带着一众手下以及三位举子离开。 陈心坚等人见惯了裴元的各类玩弄人心的手段,早已习以为常。 唐皋等三人却都觉得大受冲击。 原本在这些小镇做题家眼中,锦衣卫就是理所当然的奸邪,而礼部、都察院这等清贵衙门,又该是凛然不可犯的正义之地。 他们何曾想过,会有礼部的郎中笑呵呵的主动跑来找锦衣卫打招呼,这个锦衣卫千户又一副和礼部尚书、礼部侍郎都很熟稔的样子? 最后,双方居然还很江湖的把一些疑似黑料的东西,进行了私相授受。 这让唐皋等人在意外之余,也有些对未来的官场生活开始祛魅了。 连礼部这种最清贵的衙门,都在和锦衣卫奸邪蝇营狗苟,其他的衙门恐怕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三人正跟在后面胡思乱想着,却见裴元笑着回过头来说道,“也幸好大宗伯和少宗伯都关进贡院了,不然只怕还有些关隘。” 蔡昂连忙问道,“裴千户此话怎么说?” 裴元道,“我和礼部侍郎毛纪关系不错,和礼部尚书王华的儿子以兄弟相称。若不是他们都进贡院了,我带你们去礼部,难免会引来舞弊的嫌疑。” 蔡昂听完,那点本就摇摇欲坠的官场滤镜,彻底崩塌了。 庆幸之余,蔡昂倒是宽慰了一句,“我等坦坦荡荡,倒也不必担心有什么风言风语。” 裴元摇头道,“那不一样。” “去年那一科,杨慎那等才华,不都被质疑有徇私之嫌了?” “何况,当科主考官靳贵家中下人参与舞弊的传闻,到现在还没个说法。” 蔡昂见裴元拿杨慎来比,有些自嘲的说道,“杨用修乃是上一科的状元,父亲又是当朝首辅,有些争议也属寻常。我等三人,只不过是寻常人家出身,不会有这等麻烦的。” 裴元开玩笑似得说道,“若是你们三个屈居末流也就罢了,若是你们三个包揽一甲,我就有点说不明白了。” 三人见裴元又在说这般话,一个个都没接言。 裴元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在他心中,这三个就是他刷声望的任务物品,最大的价值就是开出那一张金榜来。 至于其他,裴元也用不上他们。 等到了智化寺,值守的锦衣卫见到裴元回来,都大喜过望的纷纷前来拜见。 唐皋等三人已经知道时间的紧迫,路上的时候,就商量好了这些天先借住在这智化寺中。 这会儿,他们三个还没得裴元安排,只能不尴不尬的跟在人群中,一起随着裴元进了智化寺中。 等进了寺中,裴元带着众人来到了自己处理事务的公堂。 接着,他一眼瞧见了公案上摆的各类公文,一时有些头大。 裴元这一路奔波已经有些倦意,自然不想再处理这些。 他看都不愿多看,直接又一转身,去了侧厢的书房。 唐皋等人迟疑了一下,也只能跟着陈心坚、岑猛过去。 这小书房是裴元往常睡觉的地方,有隔帘将这书房隔成两间,里面放着床榻,外面则是裴元处理一些重要机务的地方。 裴元有时候偷了腥,或者事务繁杂,就自己在智化寺睡一晚。 裴元去了案后坐下,众人纷纷恭敬侍立等着裴元吩咐。 唐皋等三人则在快速扫视几眼后,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到了裴元背后裱糊悬挂的一幅画上面。 画上似乎是一场晚宴的场景,画着居中而坐的裴元,以及坐在两旁的一些读书人。 画工惟妙惟肖,整幅画也很是精美。 看那画卷旁边,还有几句题诗,似乎都是在纪念那场欢宴的。 裴元坐下后才注意到身后跟进来的这三个外人。 也想起了自己邀他们来智化寺住下,却还没安排他们住宿的事情。 正要开口先把他们打发了,又注意到了三人的视线,回头一望,见到了摆在身后的这幅画。 裴元的目光立刻被这画吸引。 上次只是草草看了,如今裱糊完成,又由那十二个举子题写联诗,各用私印之后,这画看上去就很像那么回事了。 裴元欣赏了一会儿,随后问道,“怎么把这画摆在这里了?” 陈心坚在裴元欣赏画作的时候,已经叫来人低声询问过了,便回答道,“底下办事的人自作聪明,想讨千户开心。要不要卑职把东西收起来?” 裴元想了下,忽然又觉得这个主意极妙。 等到金榜开出来之后,也该让那几个举子更清楚他们的立场。 于是便道,“不急,过些日子再撤下来吧。” 说完,目光转向唐皋他们说道,“西院那边都是锦衣卫的官兵居住,那些家伙粗俗无礼,怕是会影响你们温书。东边院子,本官又要时常处理公务,不是清静之所。你们三个不妨去和寺中的僧人们在禅房迁就下。” 唐皋等人见裴元考虑的细心,都感激道,“多谢千户盛情。” 裴元笑继续道,“这里本是大寺,有的是空余禅房。平日里我会吩咐他们按时准备好素斋,若是有什么科举要用到的东西,也可安排他们采买预备。” 等三人满怀感激的离开。 裴元揉了揉额头,看了自己的几个手下一眼,也懒得再交代什么了,直接说道,“散了,先去好好休息吧。” 裴元这一路风尘仆仆,也没回灯市口老宅,而是直接在智化寺这边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得知裴元回来的消息。 霍韬、田赋、张松都赶了过来。 还有一个是裴元之前没想到的,那就是通政司左参政魏讷。 霍韬和田赋已经把荣华富贵都押在了裴元身上,这会儿来裴元这里刷刷脸,比继续枯燥刷题更有意义的多。 张松的手续已经走完,完成了从南京锦衣卫经历司借调到镇邪千户所的法律流程。 所用的名目,自然是为了协助搞定风头正劲的罗教。 魏讷则纯属于编外情报人员。 裴元先向魏讷纳闷的问道,“昨天我才刚刚进京,你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魏讷答道,“千户昨天入京,今早我就看到了有人弹劾礼部仪制郎中刘滂的奏疏,里面说他和大群锦衣卫避人私语,还传递了一些类似文书的东西。” “有御史疑心刘滂又是第二个王琼,想要私下幸进,讨好天子,所以就上书弹劾。里面提到了千户你的名字。” 裴元无语,这特么都什么和什么? 看来自己上次偷偷拿着王琼的东西,递给朱厚照的事情,后劲儿还挺大的。 那次朱厚照当廷卖了王琼,导致王琼只能下放去挂职扶贫。 没想到时至今日了,还有人死死盯着这种事情。 裴元不由感叹道,“文官们的生态都这么恶劣的吗?” 魏讷却不以为然道,“小事情而已。” “无非是有人一直惦记这件事,想要用刘滂来敲山震虎,警告大家一番。” 裴元有些郁闷的问道,“那我没什么事吧?” 以裴元以往的认知,他还以为那些私下里的阴谋才需要谨慎,避免暴露在世人面前。 没想到在礼部大门口和人说几句话,都能被人拿去大做文章。 魏讷道,“程序估计会走一走,刘滂那边会有都察院过问。千户是锦衣卫,又是隶属南京锦衣卫的,这边的南镇抚司管不着。” “我看,八成是东厂或者西厂的人过来问一句,没什么的。” 他又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借机敲山震虎,警告下其他朝臣罢了,没人会太在意这件事。” 裴元叹了口气,也没话说。 毕竟,王琼当年幸进的那件破事,还真是他干的。 这也算是回旋镖自己破案了。 正好,晚上可以让人去刘滂家里串串供词,加深下感情。 裴元这边倒没什么,他是锦衣卫,打探官员的动向,本就是分内的事情,就算秘密帮着向天子传话也不打紧。 主要看刘滂怎么说。 裴元对魏讷道,“你倒是有心了。这几天你帮我多盯着点,要是后续有人借着这件事,继续做文章,要及时提醒我。” 魏讷虽然判断应该也就这样了,但也还是应下。 既然魏讷来了,裴元索性就先向他询问道,“这些日子,本千户不在京中,这天下可还安宁?” 魏讷默默让自己冷静了一下,随后言简意赅的答道,“无事。” “无事?”裴元有点意外。 自己这么不重要的吗? 魏讷解释道,“现在朝中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本次的恩科上。上上下下斗的厉害,没什么要注意的事情。” 裴元不解的问道,“恩科怎么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斗的?” 魏讷叹气答道,“还是出在担任主考官的大学士梁储身上。朝中不少人都议论不休,认为以梁储当前的风评,不适合担任一科主考,不如以副主考毛澄代之。” “现在就连很多这一届的举子都在鼓噪闹事。那些举子都是经历过去年那场梁次摅案的,他们对梁储的印象极坏,不愿意拜这样的座师。当然,也是怕去年那件事被人记住,以后会被梁储下绊子。” 裴元莫名其妙道,“有病吧这是?那梁储再怎么声名狼藉也是个大学士,而毛澄却只是翰林院学士,拿什么去顶替梁储的主考官?” 魏讷摊摊手又道,“所以,又有人说李东阳已经致仕,内阁事务繁忙,天子又时常别出机心,让百官应接不暇,因此建议顺势增补毛澄为大学士。” 裴元听了无语半晌方道,“这踏马毛澄想进内阁是想疯了吧?” (本章完) 第511章 来都来了 第511章 来都来了 以裴元这种擅长阴谋的家伙来看,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毛澄,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幕后推动者。 现在梁储和毛澄作为主考副主考都已经锁入贡院了,如果现在朝野抓住人品的问题,疯狂的攻击梁储,让这届恩科出现沦为笑柄的风险,那么朝廷临阵换将的话,就只有毛澄这个选项。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同党在外鼓动,让毛澄顺势入阁的可能性还真不小。 毕竟翰林院学士在入阁pk中,顺位可是很靠前的。 裴元不由又感慨了一句,“你们文官的生态,也太恶劣了吧。” 想想今天遇到的这些事情,裴元一时间对这大明的政治大环境实在无力吐槽了。 毛纪这个看着还不错的礼部侍郎,抢在一把手王华上台之前,赶紧下个绊子。 毛澄这个翰林学士更是手黑。 趁着锁入贡院的关键时刻,让党羽在外发难,重新检讨主考官梁储的人品问题。 要知道道德攻击这种事情,一直是御史言官们最趁手的武器。 他们可以用最高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一个人,进行指指点点,然后用最低的道德素质去进行辱骂抨击。 偏偏被攻击者还很难进行自证辩驳。 他们总不能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别这样,别这样。 于是,毛澄就抓住了最合适的时间和最合适的地点,捅出了这很要命的一刀。 魏讷好歹也是文官阵营的一员,这会儿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也未必就是毛澄。” 裴元无语道,“现在人都已经锁到贡院里了,只要更换梁储这个主考,那必然就只有毛澄得利。除了他还能是哪个?” 魏讷继续为文官们挽尊,勉强辩解道,“也或许,是早就看梁储不满的那些人吧。” 裴元说道,“若是那些人,他们一定会在梁储这个人选刚刚公布的时候就出手阻挠。那时候事情还未彻底定下,兼且在锁入贡院之前,朝廷还有很多的选择可以顶替。” “如果单纯为了打击梁储的威望,这时候出手,成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可现在都锁到贡院里了,顶替方案只有一个毛澄。除了毛澄会出死力搞事,谁会动心?” 魏讷顿时哑口无言。 梁储的事情已经来回拉扯了快一年了。 很多朝官之前就对梁储大鱼吃小鱼的行为很是不满,在朱厚照的力保下,梁储才勉强不被梁次摅案牵连的。 后来梁次摅身死,让梁储在悲痛之余捡到了“人都死了”这个道德武器。 这下就连御史们也不好揪着梁储不放了。 毕竟人家刚死了儿子,还拿这件事攻击梁储的话,就会显得自己人品很不堪。 再加上很多人担心梁储因为死了儿子迁怒,把政治斗争搞得太过凶险,又有朱厚照在不停地搞事,于是就转移了矛盾和焦点。 现在天子忽然点了梁储为恩科主考官,一下子就让不少人意识到,可以重新发动对他的攻势了。 但是这点念想,在朱厚照不停搞东搞西的大环境下,就不是特别的强烈。 意识到其中机会的,并且会强烈心动的,也只有翰林院学士毛澄了。 因为别人对付梁储只是为了稳一手,防止老东西报复,但是他却真能看到进步的机会。 那么毛澄这个区区翰林学士,有希望入阁吗? 还真有! 内阁在太宗建立之初,本来就是以翰林官充任。 杨士奇和杨荣在阁二十年,终永乐之世也不过就是个正五品的翰林学士。 后来等太宗一死,这些阁臣遇到好欺负的皇帝就开始作妖了。 先是在仁宗朝完成了第一次大飞跃,有的加了侍郎,有的加了太常卿。 接着,等到了八岁登基的英宗皇帝时,内阁大臣们的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上扬。 ——小孩儿,给老子加满! 自此,原来永乐朝老实做人的内阁大臣都开始挂起从一品的高官。 那为什么不直接加到正一品呢? 因为正一品是留着给他们死了追封用的。 活着的正一品文官,就敢喊出那句“吾非相,乃摄也”了。 但总之,内阁就这么一步步成为了超级实权部门。 但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大七卿”面对内阁的时候,仍旧是保留有一战之力的。 因为虽然内阁的权力得到了加强,但是还是要依靠六部、都察院,来实现政治意图的。 而这个阶段,有一个很微妙的默契。 那就是尚书不能入阁。 也就是说,想要入阁,职务必须低于尚书。 然后在入阁时,加侍郎虚衔、或者加尚书虚衔,然后一下飞升。 但如果在入阁前,已经身为尚书了。 那对不起,你就彻底失去入阁机会了。 所以那时候的“大七卿”面对内阁大臣还是很硬气的,反正老子又不能进步了,我还巴结你们干嘛? 甚至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范围,防止内阁骑到头上,身为“大七卿”之首的吏部天官,往往就身处和内阁叫板的第一线。 那是什么时候,内阁圈子向尚书们打开了晋升通道的呢? 没多久,就正德朝这几年。 而且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寥寥几人是这么操作的。 比如吏部尚书焦芳,吏部尚书梁储,以南京户部尚书的身份进入内阁的杨廷和,还有一个是去年底刚刚入阁的费宏。 另外还有短暂在位的刘宇、曹元和刘忠。 而出现这样的变动,都归结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刘瑾新政! 焦芳作为第一个意外,是刘瑾为了加强对朝堂的掌控引入的强援。 刘瑾这个始作俑者抬高了版本强度,文官阵营立刻做出了反弹,让王鏊和杨廷和上位。 刘瑾也很快运作了两个自己人曹元和刘宇进入内阁。 接着梁储和刘忠的上位,彻底为大七卿打开了进入内阁的通道。 在刘瑾被击败之后,内阁相权一时变得空前强大。 但这个新旧秩序的变化,到现在并没有实行几年。旧有的思维和惯性,仍旧有着很大的市场。 这种战后大内阁到底是因应特殊变故,还是就此成为制度化的标准,也没人有个明确的说法。 毛澄是在正德六年五月,从翰林院侍讲学士升为翰林院学士的。 这个翰林院学士,地位等同于六部侍郎。 也就是说,只要毛澄实际掌握部务,最低就是个侍郎起步。 按照前些年的条件,毛澄理论上已经摸到了入阁的门槛。 但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毛澄的前面仍旧挡着一座大山。 长期以来,想要进步的毛澄,一直有自己对标的对象。 那就是他当年在詹事府担任右谕德的时候,身为左谕德的两位同行。 一个是费宏,一个是靳贵。 费宏已经一跃成为了大学士,进了大明最强的圈子。 靳贵也有条不紊的成为半步内阁境。 因此再简化一点,毛澄暂时以及长期的卡位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靳贵。 靳贵是很有希望进入内阁的人选,而各方面资历都小一号的毛澄,又是靳贵强而有力的替补。 但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话,在这条赛道上,弘治三年探的靳贵和弘治六年状元的毛澄之间,那看似很小的一步,却是万难超越的。 除了资历稍老一些,靳贵本身的气运也堪称逆天。 靳贵是镇江人,年少的时候拜了一位同乡前辈为老师,这位同乡前辈的名字叫做杨一清。 后来的时候,靳贵跑去考科举,选中靳贵的同考官叫做杨廷和,于是靳贵又拜了杨廷和这位房师,成了杨廷和的门生。 再后来,靳贵自己担任主考官的时候,杨廷和的儿子杨慎,成了当科的状元,更是让杨廷和与他的关系更加紧密。 可以说,靳贵和当朝两大佬关系都还不错。 至于毛澄,哦,不对,翰林院的中毛…… 杨一清、杨廷和:他是谁? 毛澄的老师李东阳已经很不愉快的滚蛋了。 靳贵自己的上进之路,走的也很扎实。 先是以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接着又掌詹事府事,挂了吏部右侍郎的衔,拿到了进入内阁的钥匙。 ——翰林院学士内阁掌知制诰。 也就是说,靳贵已经能以借调临时工的身份,进入内阁,帮着内阁草拟诏书了。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度。 接下来只需要加官提品,靳贵就能很流畅的进入内阁了。 在主持完去年的科举之后,十分满意的杨廷和立刻让靳贵拿到了那个十分重要的加衔“礼部尚书”。 可惜,什么程序都走完了,临门一脚的时候,靳贵因为舞弊的传闻,引来了南京十三道御史林近龙等人的疯狂弹劾。 这就让靳贵的入阁之路暂时蒙上阴影。 一旦靳贵摆脱了弹劾案的麻烦顺利入阁。 那么以当前的阁臣阵容,毛澄可能熬到死都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现在靳贵入阁的事情出现了反复,毛澄面前又出现了可以行险一搏的机会,那毛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毕竟,来都来了,这种天赐良机被他赶上,不妨干他一炮试试。 裴元想着毛澄的事情,对魏讷说道,“毛澄真是个聪明人啊。” 魏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那些举人虽然闹得厉害,但是天子的精力根本没放在这上面。现在天子每天在京中演武,带着那些边军到处纵横,只怕啊……” 魏讷没继续说朱厚照的事情,而是转而道,“等梁储主持完了科举,必然要动毛澄的,不然的话,梁储这个大学士就会威严扫地了。” “天子既然强行将梁储留下,想必也不希望看到梁储彻底变成无用之人。” “毛澄这一番恐怕是枉做小人了。” 裴元却点评道,“未必。毛澄这次一动手,起码让不喜欢梁储的那些人看到了。” “梁储之前引起了不小的公愤,毛澄的举动,说不定能够讨好到那些人。” “他不亏的。” 当年裴元在入京之前,在焦妍儿的提醒下,给自己设想过未来的路线。 就是要挑出一个有公愤的目标当靶子打,之后他也不屈不挠的把梁储当成了目标猛刷。 这让裴元这个锦衣卫奸邪,难得的刷出来了正声望。 如果不是当初两打梁次摅,猛刷梁储的声望,裴元根本不可能结交到张琏、王琼这样的官员,更不可能得到霍韬、田赋这些士子的认同。 如今毛澄也跳出来捡这根裴元嚼过的甘蔗了。 裴元叮嘱了魏讷一句,“以后帮我留心这个毛澄。” 魏讷应了一声,将毛澄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裴元又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对了,我在山东的时候,听说有乱贼杀死了前司礼监掌印张永张公公,朝廷这边没有什么议论吗?” 魏讷听了这个,古怪的看了裴元一眼。 裴元赶紧阻止了魏讷的联想,“我先声明,这件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魏讷将信将疑的看了眼跟随裴元回来的陈心坚和岑猛,随后说道,“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 “天子听闻之后勃然大怒,扬言要亲自带兵去山东查案,后来内阁百般劝阻,才把天子拦下。” “现在天子催的很紧,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那边的压力都很大。” “至于其他人,大家也只是议论一番罢了,倒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裴元有些奇怪的问道,“那杨一清呢,他没有什么表态吗?” 杨一清和张永之间,那差不多都算是烧黄纸的兄弟了。 魏讷说道,“杨一清表示要亲自为张公公写墓志铭,至于别的,就没什么了。” 裴元听了,虽然觉得这是政治常态,但是也不免慨叹一声,“想不到杨一清也薄情至此。” 魏讷倒是替杨一清解释了一句,“杨一清现在没了张永的支持,变得势单力薄起来,他主持京察现在遇到了不少阻力,以他的强势性格也只能多方妥协。” “为了寻求政治支持,现在杨一清和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陆訚刚刚开始结交,大约,也是怕陆公公误会吧。” 裴元嗯了一声,心想低调些好啊,这样一来张锐想要把这件事拖黄,也能少很多压力了。 至于朱厚照,要不了多久,他的注意力就会转移走了。 和杨一清比起来,他才是真薄情的那位。 (本章完) 第512章 微妙心思 第512章 微妙心思 裴元估摸着,毕真那边应该要陆续放出风声了。 就对魏讷说道,“我在山东的时候听说了一点消息,张永这桩案子似乎和张雄有些关系。” 怕魏讷不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便解释道,“张永案就是东厂提督张锐办的,当时陛下把这件事硬压下来,张锐为了急着把案子办成,可是把张永得罪狠了。” “张雄是张锐的亲弟弟,恰好又带了大批人手经过山东。” “我听说,张雄带出去的人,死了不少。从沿途藩王那里借了一些自阉的太监,以及招募了一些混江湖的乌合之众,这才把人凑齐回来。” “若是他心里没鬼,何必要这样?” 魏讷听了有些诧异的说道,“可是我听说张雄南下的差事办的很顺利,光这一趟,就给朝廷弄回来几千两银子。” 裴元听了一愣。 那张雄不是刚到南边就被人狙击,随后损失惨重吗? 他从哪儿弄来的银子。 接着反应过来,心中不由暗暗吐槽。 好家伙,张锐和张雄这两兄弟可真下血本啊。 当初去张永家抄家的时候,因为东厂的番子南下去监税,导致张锐手中的人手不足,只能从西厂借人。 结果张永家里的浮财被宋春娘带去的乌合之众洗劫一空。 张锐虽然查到了一些房产地契,也有不少古董字画,可终究不如银子那么直观。 为了拿贼拿赃,尽快做实张永的案子,张锐当时就忍痛贴了不少钱。 结果没想到……,没想到张雄也是个狠人啊! 只不过具体怎么回事,还得找毕钧那个老太监问问。 裴元也不想和魏讷说的太细,直接说道,“你不必理会太多,平时帮我关注下东厂的动静。” 魏讷为难的说道,“这个事卑职就帮不上了,千户不如请西厂的掌刑宋千户代劳。” 裴元听魏讷提到宋春娘,伸着脖子往门外的那些人一打量。 堵在门口的陈心坚和岑猛连忙让开,露出了外面的张松、田赋和霍韬。 裴元问道,“宋总旗没过来吗?” 陈心坚答道,“应该是还不知道千户回来的消息,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裴元想起上次去西厂衙门找宋春娘时,和她在公堂戏玩的事情,有心想要去把上次没做好的事情做完,终究又觉得眼下的事情一团乱麻,一时提不起兴致。 说起来,这次南下遇到的梅七娘也是江湖儿女,再加上有执念加成,异常的奔放热烈。 等和宋总旗见面的时候,倒是可以和她品评一下此番心得。 他对陈心坚道,“给她说一声吧,看她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智化寺一趟。” 裴元特意强调了下智化寺,就是怕这妮子半点分寸没有的跑去灯市口老宅。 随着和韩千户那点微妙的暧昧被打破,裴元内心中也跟着产生一些变化。 当不再幻想那点让人怦然心动的东西,只是单纯追求占有,裴元发现自己的心绪也像是褪了色。 不再那么五彩斑斓,却真实而清晰。 重新沦为薄情利益动物的裴元,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某些想法,打算转而谋求朱厚照屡次提起的赐婚。 哪怕现在吃不到,也要先把名分占下。 与此同时,焦妍儿以及她背后所代表的焦芳一党,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了。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要考虑下小美人的感受的。 再说,焦小美人也很香啊。 陈心坚很懂事的回道,“卑职明白。” 陈心坚应下之后就出去安排人做事,岑猛那壮大的身子独自挡在门口,让裴元和魏讷说话。 裴元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让开。 口中道,“那三个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多此一举。” 裴元这不是拉拢人心的虚应之语。 田赋乃是罗教的治头大祭酒,霍韬也帮着完善过罗教故事史诗化的理论,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这两位都没有下船的可能了。 至于张松,他平时管着千户所的大小账目,很多紧要的资金流向都清清楚楚。 这些人,基本上已经是裴元最核心的圈子了。 真要论保密级别,反倒是岑猛这个纯粹的打仔要更低一些。 裴元收回视线看着魏讷,询问道,“我那岳丈最近如何了?” 魏讷听到裴元提起焦黄中,不由精神一振。 原本的时候裴元一直看不上焦黄中,连累的魏讷都不知道该怎么替焦黄中说话,没想到这次裴元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魏讷连忙说道,“焦翰林一直没有找到求助的路子,现在朝中又乱,他除了时常去灯市口胡同探望小夫人,也没做什么别的事情。” 主要是上次焦黄中在裴元这里见识到了自己这好贤婿,只是一言就能让左都御史李士实放弃入阁机会,又以一张纸条直接让兵部尚书何鉴告老还乡。 当时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一下子让焦黄中明白过来,谁才是他该抱的大腿。 于是以往那些给他吃闭门羹的府邸,他反倒看不上了。 现在焦黄中一心的往焦妍儿那里跑,想让焦妍儿帮着吹吹枕头风,尽快让焦老首辅赶紧还朝发挥点余热。 焦芳还朝除了有巨大的政治利益,还代表了对焦芳一党的政治洗白。 如果不趁着焦芳还有一群支撑他的人,天子也顾念着焦芳的情分,赶紧把这件事做成了。 等到焦芳一死,盖棺定论,那整个焦家都会被视为奸臣一族,沦为被各路豪强侵吞的鱼肉。 所以焦黄中这会儿的心情十分的急迫。 裴元既然有启用焦芳一党的心思,这时候自然免不了惺惺作态,于是叹息道,“我这岳丈的性子还是不够稳重,若是能再磨一磨,就更好了。” 魏讷听出裴元话中的松动,立刻大喜道,“焦翰林如今做人踏实了许多,要不下官现在就把他找来,给千户看看。” 裴元正想顺势答应,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裴元和焦家那点情分,全靠焦妍儿维系。除了这点情分,裴元几乎拿捏不到焦家什么把柄。 偏偏焦芳又是个有足够能力,能自己成为阵营首领的。 别看现在这一家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是等焦芳这个老狐狸携带着他的大群党羽回来,那时候的形势变化,他裴元说不定也要忌惮三分。 为了裴元自己的利益,也得让焦黄中意识到焦妍儿的分量。 于是,裴元平淡说道,“不必了,等我回家见完妍儿再说。” 虽是被裴元拒绝,魏讷依然很高兴。 这倒不是魏讷和焦黄中的感情有多深,或者说他有多么讲义气。 实在是魏讷在焦黄中身上套牢的太深,基本上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当初他替焦黄中逼迫同僚卖房子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没有下限,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看得起他。 魏讷想要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就只能指望强势翻身,压住当初的污名。 可是魏讷自己要什么没什么,根本没有多少出头的希望,相比起来,有焦芳这个首辅老子的焦黄中,反倒是翻身的希望更大一些。 这种情况,就类似于当初裴元和陈头铁等一众锦衣卫被东厂清退之后,陈头铁一直死心眼的跟着裴元一样。 那时候的陈头铁,也是觉得裴元翻身的机会更大一些,打算用裴元的努力代替自己的努力。 等见识到了裴元的能力,又知道焦黄中的女儿给裴元做了妾之后,魏讷对焦黄中的期待自然越发高涨了。 裴元刚刚回京,暂时也没有太多想知道的情报,见魏讷再无甚紧要事说,便道,“若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吧。等我把一些急务料理一下,改天再一块饮酒。” 魏讷听了,很识趣的起身说道,“这次过来本没有旁的事,主要是想亲眼看看裴千户。这一见到千户,下官的心就踏实了。” 说着起身,“那下官就先告辞了,若是有紧要的消息,再来向千户回禀。” 裴元也不相送,只是颔首而已。 倒是魏讷临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对了千户,您和张容的恩怨,在京中人尽皆知,只怕嫌疑不在张锐之下。而且您也是刚从山东回来,还是、还是要小心一些。” 裴元听了,脸色稍微凝重,说道,“本千户知道了。” 魏讷走后,霍韬、田赋、张松三人才进入书房,再次拜见。 这次是真自己人,裴元先关心了下恩科的事情,向霍韬和田赋询问道,“你们两个的课业温习的如何?做好这次恩科的准备了吗?”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奈的说道,“准备倒是准备了,只是科举这种事情,还是看成事在天。” 裴元对此信心比他们两个还足,“放心,这次你们必然上榜。” 只要主考仍旧是梁储,副主考仍旧是毛澄,这次考试的基调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霍韬作为会试第一,可以说他的文风和意识形态是最受到梁储欣赏的。 裴元倒是也考虑过,要不要动点手段,让这二人博得朱厚照的青睐,跻身一甲之中。 但是他们若考了一甲,那就妥妥的要进翰林院修史当词臣了。 那可就太浪费这两人的才华了。 当初裴元亲自考校过这对卧龙、凤雏的才干,两个各有各的韬略谋算,却都说的上惊才绝艳。 裴元的小团体现在正处于关键的发育期,这两位都是堪称智囊的人物,能起到的作用非常可观。 如果不是田赋帮着陈头铁处理罗教的事务,罗教这么大的一个草台班子早就崩塌了。 同样的,如果没有霍韬帮着自己接触和筛选,自己想要从山东那么多举人中,找出合用的人才,也要浪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现在的朱厚照也不看重词臣,裴元怎么可能让这让这两个人才,去白白蹉跎光阴? 至于他们的前途。 无非是五鼎食,或者五鼎烹,还需要在意那些需要积累的品阶吗? 裴元多叮嘱了田赋一句,“这些日子你都在山东忙碌,我还担心你准备不足,你能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不少。只是也不能大意。” 田赋洒脱笑道,“倒也没什么。学生少年时就考了乡试解元,当时以为人生得意不过如此,没想到后面七次科举,尽皆落榜。” “学生的文章已经打磨的再无可精进的了,如今只看运气了。” 裴元见田赋自己都不纠结,想起田赋现在正搞的事业,也觉得有没有这个进士并不耽误他做事。 裴元打量着自己的霍韬、田赋,对自己的这两位智囊难得的主动问道,“我刚刚回京,一切还千头万绪,你们两个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两人也见识过裴元的本领,连忙说道不敢。 裴元却道,“若不是看重你们的才能,欣赏你们的眼光和谋略,我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把你二人找来。” 见裴元不是客套,霍韬和田赋对望一眼,都跃跃欲试。 这次倒是田赋优先开口道,“学生,想和千户谈一谈陆公公的事情。” 裴元听了有些意外,“陆訚?他怎么了?” 田赋作为裴元的两大智囊之一,对裴元掌握的一些力量,还是略知一二的。 裴元和陆訚结盟的关系,也没有瞒他。 田赋正色对裴元说道,“上次在山东的时候,千户曾经想让毕真参与对河道总督张凤的围猎,那时候学生曾经和千户有过一番对话。千户还记得吗?” 裴元思索了下,很快想起了田赋说的那件事。 那时候,裴元想要拉拢毕真这个山东镇守太监成为自己的同伙,于是就看中毕真贪财的弱点,打算让毕真也参与对张凤的黑吃黑。 如此一来,大家合伙做做坏事,不但有利益瓜分,也会让关系更加稳固。 那时候田赋却劝说他,不要以共同的目标去聚拢乌合之众。 因为如果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钱,那么等到击败张凤,得到钱的那个时候,这个他一心想拉拢的毕真,就会成为距离他最近的敌人了。 (本章完) 第513章 后手 第513章 后手 田赋还给裴元说了猛兽为何喜欢独行的道理。 他提醒裴元,与谷大用、丘聚、萧韺、陆訚、王敞这么多猛兽同行,一旦有人捕获猎物,那么很可能就是面临反目的时候。 想到这里,裴元心中一警,严肃的看着田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田赋向裴元提醒道,“陆公公已经捕获猎物了,千户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机吗?” 裴元的脸色郑重了起来。 虽说纵横家一向喜欢危言耸听,但裴元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有些疏忽了。 陆訚已经登顶,他对自己已经没有太大的需求了,裴元纵然能用他,透支的也是之前的情面。 这情面越用越薄,说不定就有分崩离析的时候。 而自己还能帮陆訚做什么呢? 陆訚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经抵达了他的人生巅峰,而且随着陆訚拥有内相的权力,并且与杨一清结盟,他自身的势力也得到了飞速的壮大。 很多之前难以解决的麻烦,他现在都能轻易面对。 裴元能给他提供的帮助会越来越小。 两人手中互相掌握的那些把柄,在向目标前行时,是稳固彼此关系的重要手段。 但是当陆訚抵达目标时,就会变成容易爆雷的黑历史,形成对陆訚实质性的威胁。 而这个威胁具体化的话,就是裴元本身。 想到这里,裴元不免有些蛋疼了。 没想到登顶的陆訚,还不如以前好用。 只是…… 他当时也没得选。 当时裴元必须要清理掉对自己有敌意的张永、张容两兄弟,又不能放任有过嫌隙的萧敬,穿着坐蟒袍乘轿进入司礼监。 在那种情况下,裴元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就是干掉萧敬送陆訚进入司礼监。 这件事的运作,至少从纸面上得到了好的结果。 张永被赶走,并且被裴元杀死在了荒野里。 萧敬也退出了权力中心,让裴元鲸吞了他留下的势力。 最后上位的陆訚……,现在虽然还不明确他的态度有没有变化,但终究是有交情的。 想到这里,裴元半是应付田赋,半是说服自己的大声道,“你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是莫要低估了我和陆公公之间的羁绊啊!” 田赋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大致明白了裴元的意思,又轻声道,“千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裴元瞥了这个纵横家一眼,你这家伙,省略了前半句,就很灵性了。 见裴元没有出声反对,田赋继续建议道,“我听说张忠、尹生在平定霸州军的时候,就投奔了陆訚。这两人身上有战功,之后必定能借着陆訚提督司礼监的机会,进入内官体系的核心。” “千户不妨趁着陆訚还未改变立场,设法交好扶持这二人,从而形成对陆訚的制衡。” 裴元想着自己和陆訚的过往,觉得田赋这担心,有些杞人忧天。 可是他的说法……,却也不无道理。 之前的陆訚只是个精英怪,受到自己的蛊惑,对自己唯命是从,并没什么不妥。 可现在陆訚身为司礼监掌印,堂堂的内相之尊,已经是一个阵营的首领了。 这时候,陆訚的想法已经不止是他自己的想法了。 这也是裴元一手建立了罗教,又一手任命了罗教所有的核心成员,却仍旧要对罗教的经济命脉进行钳制的原因。 因为当一个团体开始成熟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意识的、虚拟的思维,有一个无形的大脑和立场。 就算是陈头铁和田赋,以及一众高层想要违背这么个大脑和立场,都可能迎来反噬。 司礼监已经辅佐朝政那么多年,有着大大小小的太监和成熟的办事方式,裴元对陆訚的影响力,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裴元沉默片刻,对田赋说道,“此事勿要再提,待我见过陆訚再说。” 田赋闭口退去了一旁。 裴元的心中却有些压力了。 天下哪里都能出乱子,唯独皇宫不能出乱子。 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能放心的把紫禁城丢给朱厚照,去山东搞事业吗? 裴元皱眉思索着。 单纯依靠陆訚、谷大用这样的奴才,真用上的时候未必能顶用啊。 想要在朱厚照挂掉后的关键时刻起作用,至少得有一位皇宫的主人相助才行。 裴元目前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就是夏皇后。 可那个夏皇后也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未必就会平白冒险。 如果想把她拉下水,至少得让她交出一点把柄,让自己拿捏才行。 裴元看了一圈,见陈心坚还没回来。 又有霍韬、田赋等人在场,也不好让人去通知夏家父子,只能先按下这个念头。 霍韬见田赋说完,也上前谏言道,“千户,临近恩科了,要不要和那些山东来的举子们再见一面?” 裴元醒悟,立刻击掌道,“确实该如此。” 又有些懊悔,“昨天一回来就该去看看的。” 山东民风尚义,还是比较重感情的,那时候自己风尘仆仆的,显得多有诚意。 这会儿就差点意思了。 裴元立刻看向张松,“你有什么事吗?” 张松见状说道,“想给千户回报一下千户所的一些开支。” 裴元听了沉默片刻说道,“你先把账本送去我在灯市口的老宅,等晚上回去了我再细看。” 张松听了连忙应下。 裴元想了想又道,“前几个月的也拿过去吧。” 张松闻言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裴元一边起身一边向张松问道,“我这要去见见那些举子,你要同去吗?” 张松当初把那些家伙,人人坑了一身的京债,虽说当时没露什么行迹,但也到底心虚。 便连忙道,“卑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不去掺和了。” 裴元“嗯”了一声,对霍韬和田赋道,“你们是同年,以后还要同朝为官,多打打打交道没什么坏处。” 两人听裴元说的这么笃定,心中都觉得有些异样。 霍韬去年落榜,田赋更是连续多科落榜。 他们这种被科举毒打过的,反倒没有裴元那么乐观。 裴元笑笑,也不多说。 正好这时候陈心坚也安排完事情回来了,众人便一起动身,挨个去探望了那些举子。 那些山东举子都借住在附近的几个寺院,这些人临近考试也正忐忑着。 见到裴元从山东回来,都很高兴,索性便一起出去饮宴了一通。 霍韬提起了与他合住的欧阳必进,裴元这才拍拍脑袋,让那小胖子也一起来。 只可惜,留在京中的锦衣卫一直没打听到张璁的下落。 也不知道是得到的消息太迟,还是路途太远。 若是错过了,这位强势内阁恐怕只能再等正德九年那一科了。 好在,按照梁储等人的阅卷标准,张璁来了也没啥希望。 四舍五入,还把路费省下了。 欧阳必进原本该是正德十二年遇到他的有缘人,只是正好他最近和霍韬走的很近,裴元也让人向他暗示过。 欧阳必进本就是一个聪明的胖子,当然听出了那些话中的猫腻。 他又见识过裴元的手段,相信裴元绝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欧阳必进借着与霍韬同吃同住的机会,时常交流切磋,暗中揣摩霍韬的文风和态度。 虽然不知道能起多大的效果,但是裴元还是寄予了一份希望的。 裴元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这次不敢喝的太多,只微醺而已。 等回到智化寺,就听守门的锦衣卫回禀,说是萧通在等待求见。 萧通一直等在寺内,听见门前的动静,连忙出来相见。 裴元扫了他一眼,自顾自入内。 萧通正忐忑着,陈心坚路过的时候低声道,“跟上。” 萧通这才连忙起身,跟着裴元到了东院处理公务的正堂。 裴元坐下,立刻有人送来热茶。 裴元将茶拿在手中,萧通赶紧上前拜倒,向堂上的裴元回禀道,“小侄按照千户的命令去问父亲了。” 裴元把玩着手中杯子,平静问道,“那你父亲怎么说?” 萧通有些畏怯的说道,“父亲说,萧家已经把身家和后代都交托给千户了,千户……,自己管教便是了。” 裴元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笑,“他倒是想省心。” 在萧通牵扯进伏杀张永的事情后,不断补仓的萧家,基本上已经是套牢了。 现在萧韺默认入局,萧敬这个五朝老太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裴元向萧通问道,“你现在可有具体的差遣?” 萧通犹豫了下,答道,“只有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加衔,并未领任何实职。” 裴元摇头道,“锦衣卫现在太热闹了,不去也罢。以后你先跟着陈心坚,让他带带你。” “最近……,可能要用到你们萧家在宫中的眼线,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经手,到时候你亲自去办,” 萧通跟着裴元南下了一趟,也知道陈心坚这种铁杆班底的地位了,对此只唯唯应下。 等到萧通退下,裴元又让人叫来了毕钧。 毕钧乃是毕真送给自己的把柄,但是裴元不打算把毕钧当做囚犯软禁。 这个家伙早年从内书房学过,又能说服张雄,可见也是有些能力的。 等毕钧过来,裴元先向他问了张雄的事情。 等确定了张雄不管是人还是钱,都进行了造假,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张永案和张雄的造假欺君案纠缠在一起,这件事基本上就算过关了。 问完了案子的事情,裴元又对毕钧问道,“你既然是内书房出身,想必也懂账目的事情吧?” 毕钧恭恭敬敬的答道,“老奴曾经跟着宫中的几位公公核对过户部的账目,在跟着毕真毕公公的时候,也经常随他去各府查盘武库军资。” 裴元没想到这老太监工作经验竟然这么丰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想了想说道,“这智化寺现在是公署,你留在这里也碍眼。不如就先在我家中住下,我有几本账,你先琢磨琢磨。” 毕钧听了先躬身应下,然后才问道,“那不知道千户想查什么,老奴也好心中有数。” 裴元冷淡道,“理理账上的银子,把我的那份抽出来。” 毕钧有些疑惑的问道,“千户的那份是?” 裴元给了毕钧一个明确的答案,“能抽出多少就抽出多少。” 裴元入京的时候带了六万多两银子,其中大部分是阳谷一战从霸州流贼手中搜刮来的。 后来裴元给了程雷响两万两补充兵备,又得了霸州军送的价值十万两的买命钱。 等到朝廷抛售军资的时候,裴元就让陈头铁拿了这十四万两银子去购买。 最后经过田赋和陈头铁的操作后,刚好还剩了六万两,于是就又送回了智化寺储存。 千户所在智化寺刚刚立足的时候,依靠着杀鸡儆猴的打家劫舍弄到了几万两银子作为千户所的积蓄。 又因为朝廷的规定,寺庙的税收是砧基道人代征的,千户所能从中捞些好处,因此也有一份额外的收益。 另外,作为大头的那些信众的香火香油钱,千户所也能抽一份。 这一份很重,不但可以负担千户所平时的流水,还能剩余一部分。 这两个月裴元让澹台芳土暴兵,大量的召回千户所的军余,这才开始入不敷出的。 理论上,智化寺的账上也能够拿出八九万两银子。 另外霸州军的尾款两万两,还存放在灯市口老宅里。 现在韩千户北上的意图不明,裴元打算拿走自己钱的同时,顺便把智化寺账上的银子也抽走一些。 若是依旧各管各的也就罢了,若是韩千户打算过问北方局的事情,裴元就打算把抽出来的钱用来搞永乐通宝。 之后就可以拿珍贵的永乐通宝,和倭国人交换司空见惯的白银。 然后凭借现有的力量,尽快再开一个分基地。 等那时,裴元就彻底走脱蛟龙,可以兴风作浪了。 至于韩千户手中那几十万两,呵,就依旧让她当做能吃死自己的把柄吧。 裴元沉吟了一会儿,叫来陈心坚吩咐道,“你,亲自去找庆阳伯。告诉他,本千户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本章完) 第514章 郑旺妖言 第514章 郑旺妖言 陈心坚闻言,很快离去。 等着夏儒的工夫,裴元向毕钧问道,“你是哪年离京的?” 毕钧恭恭敬敬的答道,“正德五年的时候,刘公公事败,老奴不敢留在京中,就找了个由头去投奔干爹了。” 裴元看了看毕钧的年岁,又问道,“你是几岁入的宫了?” 毕钧恭敬答道,“老奴六岁入的宫,在宫中待了三十五年,又跟干爹在外镇守了两年。” 裴元心中一动,“这么说,你在宫中应该也认识不少人了?” 毕钧似乎明白裴元想说什么,叹息一声道,“宫中的太监多,可是宫中的老太监少,能活到奴婢这么大的,都是莫大的福分了。” “奴婢当年相知的,很多都早早没了。后续结识的,也大多是为了利益,谈不上什么深厚交情。” 裴元哦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没再深谈下去。 过了没多久,夏儒父子提心吊胆的来了。 虽说自从得到了这个邪恶千户的相助,确实大幅改善了自身的处境。 张鹤龄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打压,其他家族都开始谨慎观望,之前宫里断绝的消息,也能时不时的传递过来。 可是这个裴元也实在太可怖了。 当初裴元在夏儒面前殴打欺辱夏助的事情,还时不时的在夏儒面前浮现。 昨日他在理藩院以外戚的身份代替天子接受拜表时,曾经招待倭国使者吃饭。 因为时常出神,被倭国使者问起。 夏儒见那使者小意殷勤,又想着是外人,心中憋闷的紧了,便含含糊糊的说了“有个朋友”的事情。 那倭国使者听了也大受震撼,没想到天朝上国还有这样粗暴无礼的官员。 对于“有个朋友”什么的,那使者自然也心领神会。 这个倭国使者叫做了庵桂悟,本就是东福寺的僧人,作为在倭国地位崇高的僧人,时常有大名、贵族找他开解心事。 因此对这种语言套路很是熟悉。 只是了庵桂悟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能当着大明皇帝岳父的面殴打大明皇帝的小舅子,还能让人忍气吞声。 这些倭国使者大多有着刺探情报的使命,自然对这样反常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于是在了庵桂悟的百般引导逢迎下,夏儒这个没什么经验的草包,轻易被他套出了不少话。 因此那使者也知道了裴元的名字,甚至为了哄夏儒开心,还帮腔骂了几句。 夏儒听了很是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只是当时醉糊涂了,除了一句“鬼畜裴元”别的都没记住。 因此,陈心坚跑来通知他,裴元从山东回来了的时候,夏儒的心立刻就揪紧了。 单纯的回想被裴元迫害,和裴元真的就站在那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压迫感。 他现在多么期望裴元就留在山东,让岁月继续静好。 可裴元就这么回来了。 夏儒只能一边心中期待着张太后赶紧完蛋,让夏皇后上位,杀掉裴元这个乱臣贼子,一边又很不争气的叫上了儿子夏助同去,好帮着吸收火力。 夏助无奈又崩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等到了智化寺,亲眼见到了坐在堂上的那个雄壮男人,感受着那抬头望来的压迫力,夏儒立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畏惧具现化了。 裴元笑眯眯的露出白色的牙齿,迎下堂来,对夏儒说道,“这些日子不见,庆阳伯可还安好?” 夏儒连忙挤出笑容,说道,“好好,一切都好。” 裴元“嗯”了一声,又摆手示意,“快、快请坐。” 目光往后一瞥,看到了夏助。 这位夏皇后的好弟弟,触碰到裴元的视线,立刻乖巧拜倒,“小子夏助见过裴千户。” 裴元称赞了他一句,“你上次的事情做到不错。虽说有些伤你的颜面,但是这些日子,那寿宁侯不就老实多了?” “有些时候,你要里子,就顾不上面子。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听到裴元这混蛋这般推心置腹,夏助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连忙道,“多谢千户教诲。” 等到夏儒落座,裴元示意侍立在旁的毕钧退下,又让陈心坚守住门口。 夏儒看着阵势就有些心惊,他小心的去看裴元。 却听裴元慢悠悠的问道,“寿宁侯这些日子没来骚扰你们,庆阳伯心中的杀女之恨,也该放下了吧。” 裴元的一句话,就让夏儒心中生出怒意,“你!” 见裴元看过来,夏儒仍旧恼道,“裴千户,你莫欺人太甚了!” 裴元点点头,平淡道,“很好,你没忘记。” 接着又道,“我想这么大事儿,寿宁侯也不会忘,张太后更不会忘。” “毕竟……,庆阳伯的另一个女儿,还在张太后眼皮子底下晃呢。” 裴元的这番话,立刻让夏儒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这会儿他才倏然意识到。 哪来的什么岁月静好啊。 若不是裴元在临行前设计了张鹤龄一番,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和夏家相安无事? 他夏儒的女儿可是被张鹤龄的儿子,借着酒意生生打死的。 就算夏儒愿意忍辱偷生,只怕张家人也不敢放心啊。 夏家可是还有个皇后的。 为了避免后患,他们肯定会设法再把夏皇后除掉。 等夏皇后被废掉了,夏儒父子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夏儒这才意识到问题。 却听裴元皮笑肉不笑的又问了一声,“这些日子不见,庆阳伯可还安好?” 夏儒这次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才听到坐在上首的裴元语气坚定的说道,“你想好好活着,就必须得架空太后,干掉寿宁侯!” 夏儒还没答话,夏助已经忍不住出声问道,“千户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夏助已经听明白了裴元的暗示,对那悲惨结局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就想再次求助这个裴千户。 夏儒虽然也明白了,自家已经和张太后、张鹤龄没有共存的可能,但他还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裴千户,那张太后可是当今陛下的亲生母亲,谁能奈何的了她?” 裴元闻言自信的说道,“不必担心,太后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只要咱们先干掉张鹤龄,斩断太后在宫外的爪牙,那她想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夏儒闻言摇头,先说道,“老夫明白裴千户的意思,也知道夏家已经和他们不共戴天。可只要张太后还在,谁又能奈何得了张鹤龄呢?” “以往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要牵扯到张鹤龄的性命,天子必然不敢忤逆他的母亲,朝臣也必定会与太后呼应。” 裴元淡淡道,“此事本千户早有筹划,那些不是你该操心的。” 裴元说完,对夏儒问道,“你家乃是外戚,和天家关系匪浅,想必知道许多宫廷秘闻吧?” 夏儒闻言谨慎的摇头,“皇后不是那等多话的人。” 裴元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只是听说了一件旧事,想要向皇后求证一番。” 夏儒说道,“裴千户请讲,只要能用到我夏家的地方,夏某绝不会推辞。” 裴元慢慢说道,“我听说,孝宗朝时就有人传言。说是张太后为人善妒,不许孝宗碰别的女人。百官担心孝宗绝后,多次上书请他选妃,都被孝宗一一拒绝。” “后来,孝宗的祖母太皇太后周氏便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郑氏和赵氏送给孝宗,并直接告诉孝宗,这二女是为了替皇帝生育后代的,不得拒绝。” “再后来郑氏怀孕诞下男孩,便是当今的天子。” 裴元慢慢说完,眼皮一抬,看着夏儒问道,“有这么回事吗?” 夏儒听了连忙说道,“此事早年就有传言,有个武城卫军余叫做郑旺的,声称他的女儿在宫中侍奉太皇太后,后来生下了当朝太子。她的女儿还通过一个叫做刘林的太监与一个叫做黄女儿的宫女给他送来了一些衣物。” “后来事情传的纷纷扬扬,就连孝宗也知道了,于是孝宗亲自发落了这件事情。” 裴元问道,“孝宗是怎么发落的?” 夏儒说道,“太监刘林被处决,宫女黄女儿送浣衣局。” 裴元追问,“那郑氏呢?” 夏儒顿了一下,说道,“孝宗说已经发落了,并未多提。” 裴元又问,“郑旺呢?” 夏儒道,“郑旺被抓起来监禁了,因这桩案子,发落在刑部福建司名下,由他们管辖。后来关到弘治十八年的时候,因为孝宗驾崩,由刑部尚书闵珪亲自放出。” 裴元听到这里,向夏儒问道,“既然这件事孝宗都亲自过问了,那么太监刘林,宫女黄女儿皆有其事,对吧?” 夏儒说道,“自然。” 裴元又道,“既然传话的刘林都被处决,送东西的黄女儿都罚去了浣衣局,那么身为祸首,造谣太子出身的郑旺,为何不曾加刑,只是被监禁着?而且孝宗皇帝一死,就被闵珪给放了出来?” “何况那郑氏,天子只说发落了,最终也没提是如何处置的吧?” 夏儒沉默片刻说道,“这种事情,不好枉自揣度的。” “正德二年的时候,那郑旺愤愤不平,再次闹起这事。还有一个叫做王玺的人闯入东安门,扬言要奏明国母见幽之状。当时那件事闹得很大,于是朝廷又把郑旺抓去了刑部。” “那时候闵珪已经致仕,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是屠勋,最终郑旺就被处死了。” 裴元听了向夏儒问道,“那郑旺为何那么大的胆子,被先皇处置了,却还仍旧敢跑来说这些妄言?” 夏儒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千户的意思。可是大势不可违,如今天子、太后,已经绝对没有更易的可能了。” “就算这件事是真的,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太后本就是嫡母,是不是亲生,也对她无损。天子已经君临天下,又怎愿让自己的身世横生波折?” “孝宗皇帝能容忍郑旺,闵珪这等重臣或许也明白轻重。可等到正德朝,那郑旺为什么反倒没有活路了?” “这等事已经再没有生出波澜的可能了。” 裴元听了淡定道,“无妨,这则流言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我所要用的,乃是这则谣言本身。” 夏儒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他身为外戚,颇知道一些忌讳。 忍不住又提醒道,“这等离间天家骨肉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乱来。若是出了岔子,天子太后震怒,只怕无人能够幸免。” 裴元敷衍的点点头,随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夏儒说道,“你且替我向皇后打听打听,问问她可知道什么相关的事情吗?” 夏儒听了不由一惊,“这个……” 他连忙向裴元说道,“皇后深居宫中,身旁侍候的都是宫女内官,哪个敢胡乱说话?只怕她也不知道什么。” 裴元仍旧笑着说道,“无妨的,问问便是了,不管她知道不知道,给我回个话就行。” 夏儒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的额头慢慢的沁出了汗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裴元,“千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神色淡淡道,“没什么意思,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你替我问问皇后,然后让她给我回个话。” 夏儒紧张的嗓子都有些发干,他有些慌乱的哀求道,“这种事,皇后可沾不得。” “沾不得?”裴元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紧紧的盯着夏儒,口中低吼道,“老子为保住你们夏家,要和当朝太后,以及最有权势的外戚争斗,你却告诉老子,你们夏家人沾不得?” 夏儒擦了擦脸上的汗,连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夏儒也明白,根本没有和张太后妥协的余地了。 就算他们想妥协,面对出了皇后的夏家,张家也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被天子或者太后知道,绝对是触动了他们的逆鳞。 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根本没人能想象的出。 裴元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对夏儒说道,“你立刻写一封密信,向皇后询问此事,就用你的名义。我会让可靠的人送进宫去。” “如果事情败露了,我裴元和你们夏家同生死。” “如果咱们的事情最后做成了,也希望你们夏家能和我共富贵。” (本章完) 第515章 归家 第515章 归家 裴元的话说的如此决绝,让夏儒不由悚然而惊。 这裴元显然是打算用这种方式,让两家的利益,彻底的捆绑在一起。 可夏家能拒绝吗? 夏儒额头的汗大颗的流下,心头沉甸甸的几乎呼吸不出来。 裴元也没催促,平静的看着夏儒。 他刚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算夏家想要妥协,张家也不会留下这个后患的。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双方本来就没有妥协的机会了。 过了好一会儿,夏儒才抬起头来,咬牙狠狠说道,“我写!” 只这两个字,彷佛将他浑身的力量都释放了出来。 他那紧绷的腮肉拉扯着,脸上的汗水湿漉漉的顾不得擦拭,便袍的脖领处也变得汗湿。 裴元看向陈心坚,沉声道,“去为庆阳伯取纸笔来。” 陈心坚应声而去。 做完决定的夏儒却像是脱了力一样,倚靠在椅背上。 夏助关心的看着夏儒,又忐忑的看看裴元。 很快,陈心坚就为夏儒取来了纸笔。 夏儒行尸走肉一般提起笔来,只觉得有千钧之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不知道该写什么。 裴元看了夏助一眼,对他说道,“刚才我和庆阳伯说的事情,你也听明白了?” 夏助赶紧点头。 裴元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帮庆阳伯参详一下吧,想怎么写,那是你们的事情。记住,我只要皇后一句话。” 夏家父子听了裴元这话,都心中暗暗叫苦。 只凭此言,他们就完全明白裴元的意思了。 这家伙要拉下水的不是夏家,而是夏皇后。 夏皇后素来聪慧,怎么可能会对来路不明的东西妄下言语。 而裴元言之凿凿,却要听夏皇后一句回话,不就是要逼着夏家让夏皇后交出把柄吗? 夏家父子一时愁苦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让夏皇后了解现在的情况,给出让裴元满意的答复。 裴元慢慢起身,留了夏家父子在那里琢磨,径自离开了公堂。 站在公堂门外,裴元招了招手。 守在院门口的岑猛赶了过来。 裴元对他吩咐道,“多找些人来,守好这里,任何人不能让他们过来。等里面完事了,让陈心坚带上东西,亲自给我送去灯市口老宅。” 岑猛闻言立刻应声,“卑职遵命。” 见裴元说完,自顾自往外走,岑猛又连忙问道,“要不要卑职安排些人护送千户。” 裴元摇头,“不用了,我和毕钧自己回去就行。” 裴元以前在京城谨小慎微,无非是因为有张容这个不讲规矩的存在。 张容这次南下,带了所有忠心的属下同行,那些人都被杀死在阳谷,裴元已经不必再担心这些了。 至于其他为张容效力过的那些人,就算之前有些瓜葛,但是张容已经死了,他们又为谁卖命? 再说,他裴千户屡经血战,也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废物。 裴元叫人唤来毕钧,随后两人出门,慢悠悠的向老宅行去。 毕钧虽然在北京有许多年头了,但是之前一直在宫禁之中,离了那皇宫后,又很快南下,随着毕真去了山东。 他对京城的感觉就很微妙,觉得熟悉又陌生。 回到老宅后,时间还不算晚。 裴元让守在前院的程知虎和毕钧见了面,也算彼此认识了认识,随后就让程知虎为毕钧安排住处。 裴元则自顾自向后院行去。 裴元到家的消息已经迅速传开,裴元刚进了后面的宅院,就见到焦妍儿笑意盈盈的带着一众仆妇迎了过来。 裴元甚至还注意到了就连清歌和晩月这两个,也在前来迎接的人群中。 裴元的目光落在清歌和晩月的腹部,见那里并没丝毫异状,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看来月余前的努力,并未有什么收获。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收回,笑着迎向焦妍儿。 焦妍儿知道裴元那素来无忌的性格,不等他上来亲昵,就盈盈一拜,道个万福。 裴元见满院子大大小小的侍女皆在行礼,也只能摆出老爷架势,打发众人先退下。 裴元仔细看向自家的焦小美人,却见焦妍儿笑靥明媚,那股少女的活泼泼的气息扑面而来。 裴元一时心中欢喜,越发觉出自家女人的好处。 裴元上前笑着伸出手掌,焦妍儿迟疑了一下,微羞的看看左右。 旁边的侍女立刻也识趣的退下了。 焦妍儿这才将那只白嫩的小手,递到了裴元掌中。 裴元生的高大雄壮,手也很宽阔,握着那只小手,只觉得柔弱无骨一般。 裴元笑呵呵的拿到嘴边亲了亲,直白的问道,“想没想我?” 焦妍儿故意露出吃惊的样子,像是感叹裴元的大胆,又抑制不住笑着,抿嘴点了点头。 裴元心中欢喜,又抓着那小手亲了亲,依旧问道,“想没想?” 焦妍儿的白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绯红,声音柔柔的问道,“饿了吧。” 裴元再次抓着那小手亲了亲,“吃过了,想没想?” 焦妍儿依旧不肯答,目光飘向别处,忍着笑问道,“昨天回来的?” “嗯。”裴元应了一声,将那白嫩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然后笑着将焦妍儿搂入怀中,“有人告诉你的?” 焦妍儿的脑袋埋在裴元怀里,有些闷闷的幽怨道,“不能问吗?” 裴元轻嗅着焦妍儿刚沐浴过的头发,笑着说道,“没,能问。” 裴元像是一只大狗熊一样,几乎是半弯着身子将焦妍儿搂在怀中。 裴元的身躯高大,越发衬得焦妍儿小巧。 安静的享受了一会儿此时的宁静,裴元轻吻起了焦妍儿那光洁柔嫩后颈。 与此同时,心中却很煞风景的默默有了答案。 ——此必张松所为也。 张松有个毁掉他一生的敌人,叫做谢迁。 众所周知,焦芳的死咬的政敌就是江西人和余姚人。而余姚,之所以能够单列和江西一省并称,就是因为余姚出了个谢迁。 裴元又曾经多次得意洋洋的对下属吹嘘过,自己的小妾是焦芳的嫡亲孙女。 屡有耳闻的张松,岂会没有感触? 这次他奉命来送账簿,像这样重要的东西,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请求面见府里女主人。 呵。 裴元将焦小美人抱起,向正房中去。 焦妍儿有些抗拒的挣扎道,“会有人看。” 裴元也不在乎。 径直抱着焦妍儿入了房门,又反手将房门关上。 焦妍儿显然已经提前准备过,房中摆了酒食,也已经泡好了用来擦脸的毛巾。 但是裴元这会儿没那么多心思,将门关好,就抱着焦小美人回了卧房。 本就是一对年轻男女,又仿若小别新婚。 焦妍儿象征性的矜持持续了没多久,就任由裴元扯开她的衣带,露出了沐浴过的馨香身体。 裴元慢慢亲吻着,让那细嫩的皮肤上泛起团团的红晕。 焦妍儿的手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裴元有些迷惑焦小美人的心思,却不耽误他享受这美味的食物。 或许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或许是热烈的情绪让那话慢慢到了唇间。 焦小美人终于忍不住,伸手搂住裴元的脖子,将他拉的紧贴过来。 接着轻声对裴元道,“我想你了啊。” 裴元的额头紧贴着焦妍儿的额头,眼睛看着焦妍儿的眼睛,“我也是。” 说完了之后,裴元的心情略微复杂了下。 随后无比温柔的开始占有起了这个小女人。 裴元温柔相待,焦小美人也无比的乖巧。 两人做做停停,彼此迁就着,好一番折腾才各自尽兴。 裴元想着之前的事情,有些像是献宝一样,讨好的对焦妍儿说道,“我听说这些日子岳丈经常来找你,应该是为了老相爷复出的事情吧。” 焦妍儿已经累得没多少力气了,脑袋贴在裴元怀中,好一会儿才道,“嗯。” 裴元立刻很有心机的摸着焦妍儿的背后的曲线道,“他都来这么多次了,我也不能让妍儿丢脸,我打算出把力气试试,看能不能让老相爷复出,你觉得怎么样?” 焦妍儿依旧窝在裴元怀里,好一会儿才又道,“嗯。” 说完,忍不住笑着抬头看向裴元,“是因为你想要真正的大学士孙女了吗?” 裴元有些不满的捏了捏,“想什么呢,还不是为了你?” 焦妍儿这次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看了一会儿裴元,又道,“嗯。” 裴元能听出焦妍儿情绪上的空白,感觉自己的讨好似乎打到了空处,一时有些沮丧。 焦妍儿却再次窝回裴元怀里,像是一只小猫一样慢慢拱在里面。 裴元也懒得想太多了,加上疲倦的厉害,索性搂着焦妍儿小睡了一会儿。 睡得时间不长,等到恍惚醒过来,却见焦妍儿正在怀中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裴元将薄毯一撩,看向里面雪白的身子,不由笑了起来。 焦妍儿下意识的一躲,紧贴在裴元身上。 温热热软绵绵的感觉,让裴元舒服的将她缠紧。 焦妍儿被裴元的恶作剧,弄得薄嗔起来,给了裴元一个大大的白眼,又将那薄毯重新裹紧。 裴元搂着焦妍儿,早先的那点想法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焦芳的难题,或许,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裴元怕焦芳回来后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难道,焦妍儿就不怕吗? 政治人物的薄情,她想必早该清楚。 在焦家,焦妍儿已经是焦家放弃的棋子了,焦黄中之前还一度不承认她的身份。 而在裴家,焦妍儿也只是个稍微得宠的妾。 只有焦芳一党和裴元成为盟友,作为两大势力结合的象征,她的身份才会在两边变得重要。 所以在促成双方的结盟,以及维系双方的关系上,焦妍儿才是最在意的那个。 裴元想着焦小美人的boss光环和野心勃勃的属性,忽然觉得,似乎掌控焦家的事情,让焦妍儿来烦恼会更省心一些。 她本身是个聪明的女人,有着出众的能力,裴元之前和她谈论的一些话题,也往往能给出过人的见解。 她了解裴元,也了解自己父亲和祖父,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该怎么撮合双方的利益。 至于她会偏向裴元,还是偏向焦家,谁又在这份合作中付出的更多一些,裴元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他主要的目的达成就行,至于其他的,没必要太过在意。 而且只要能维持双方的盟约,这个能让她待价而沽的空间,是裴元愿意给她的奖励。 感性来讲,裴元可以用这些付出,来讨她的欢喜。 理性来讲,这份偏袒的空间,会推高焦妍儿在这个盟约中的分量,也会推高焦妍儿在两家的地位。 同样因为这地位的提升,又会让这个盟约更加稳固。 这没什么不好的。 裴元吻着焦妍儿,对她说道,“老相爷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至于怎么和焦家人说,双方该承诺什么,也由你来操办,如何?” 焦妍儿听了略感惊讶,她在裴元怀中翻个身子,美目看着裴元,却并未立刻说话。 裴元自顾自道,“我这次从山东,带回来了个叫做毕钧的人。以后他会留在府上,你若有什么吩咐,可以交代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焦妍儿有些疑惑的看着裴元,“毕钧?” 裴元以为焦妍儿是担心毕钧的身份,便笑着在她耳边道,“一个老太监,让他帮你做事,会方便一些。” 焦妍儿听到“太监”两个字,呼吸都放慢了些许。 好一会儿,才不安的问道,“什么意思?” 裴元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头发,“现在京中的摊子越来越大,又彼此各不统属,以后我不在京中的时候,遇到麻烦的事情,总要有个说了算的拿主意。” “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人可以信任了。” “而且,等焦老相爷还朝,你有此强援,也能更容易担当好这个角色。” 焦妍儿趴在裴元怀中看了他好久,却没有开口推辞,而是幽幽问道,“你不怕我把事情搞砸吗?” 裴元回答的倒也洒脱。 “搞砸在外人手里,我终究有些不甘心,要是你搞砸了,我也就认了。” 说着,双腿将焦小美人缠的更紧了。 (本章完) 第516章 李士实的双赢 第516章 李士实的双赢 裴元贪爱焦妍儿的美色,也不顾已经多次得逞,直到消耗的精疲力尽,才懒懒的拥着汗津津的小美人歇息。 正在裴元想要起身擦拭的时候,外面有仆妇回报,说是有个叫陈心坚的总旗要见自己。 裴元想起那份密信的重要,悄声对焦妍儿道,“我先出去一下。” 焦妍儿慵懒的应了一声。 裴元胡乱的裹了件外袍就去见陈心坚。 陈心坚已经等在后宅门口,见裴元过来,就恭敬的将那密信呈上。 裴元接过展开,可是此时夜色昏暗的厉害。 裴元下意识的抬头望望,见天空阴沉,于是对陈心坚道,“看样子要下雨,回去的时候注意点。” 陈心坚瞧了瞧天色,答道,“今晚不走了,我去和前院轮值的几个挤挤。” 裴元点点头,将那密信收起,重新回了房中。 裴元将身上胡乱裹着的外袍除下,将那密信拿了在灯下慢慢看着。 夏儒父子完全领会了裴元的意思。 这封密信除了有很多足以取信夏皇后的细节,而且在提及那桩宫闱秘闻后,还一再强调让夏皇后给出回复。 除此之外,夏儒还抱了真要是出事的话,拉寿宁侯垫背的想法,在其中极尽书写寿宁侯和其爪牙的逼迫,将自己的行为包装成不得已而为之。 裴元估摸着,要不是这封信还得拿给自己看,这个要拉下水的名单,估计还有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夏儒既然写这个,自然也存了敲山震虎的意思。 若是裴元随意动用这把柄,那么他们一定会把裴元也拖下水。 裴元反复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问题。 只是想到先前夏儒那谨慎的态度,裴元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冒险。 原本他打算用萧家的力量去完成这件事,现在一想,这样一个把柄,若是经过了萧家人的手,岂不也成了萧家人拿捏自己的把柄? 裴元想着,心中一时犹豫不决。 原本在床上躺着休息的焦妍儿,见裴元回来后,就在灯下看着东西沉吟不语。 便转过头来,侧躺着看着裴元。 或许是目光确实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裴元很快注意到了焦妍儿,他笑着问道,“要不要起来洗洗。” 焦妍儿微羞道,“等会儿我自己来。” 裴元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空空如也,默默检讨了一下。 这次回来该是雨露均沾,才能广种多收。 自己也没问问日子,就全都浪费在这小妮子身上了。 想到明天还要应付宋春娘,裴元真是恨不得能早点有个儿子,好早些摆脱这样的焦虑。 裴元看了看手中这封密信,向焦妍儿询问道,“你的字写的怎么样?” 焦妍儿看着裴元,无语的反问道,“相公觉得呢?” 裴元笑了笑。 以焦妍儿的家世,这话属实冒昧了。 裴元将手中的密信递了过去,焦妍儿便从薄毯中伸出一支胳膊,下意识伸手来接。 裴元看着那薄毯中乍现的景色,饶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仍旧挤回榻上,慢慢摩挲起来。 焦妍儿嗔怪的躲了几下,随后任他握着,自己看起那密信来。 瞧着信中的措辞,和一些称呼,焦妍儿只看了几眼,就不敢置信的看向裴元。 “这是?” 裴元也不瞒着焦妍儿,实话实说道,“这是庆阳伯夏儒所写,要送进宫里的。” 焦妍儿闻言,赶紧快速的将整封密信过了一遍。 然后吃惊的看着裴元,“庆阳伯的书信,怎么落到你手里了?这可是,能族诛夏家的东西!” 裴元的身子往下缩,脑袋埋进了小美人的怀中,含糊着慢慢道,“我让他写的。” 焦妍儿已经有些习惯了裴元的小动作,注意力倒是大半放到了那封信上,她目光微动,试探着询问道,“庆阳伯是被你拿住什么把柄了吗?” 裴元笑着示意道,“这不就是吗?他交给我这个把柄,我才好救他们全家一命。” 焦妍儿已经慢慢琢磨过来,她看着书信的内容,认真的问道,“你是打算要挟夏皇后?” 裴元随意的懒懒道,“有这个想法,还没想好。” 接着,裴元有些奇怪的看着焦妍儿。 焦妍儿疑惑的回望过去,“怎么了?” 裴元询问道,“你怎么不惊讶?” 焦妍儿的脑海中早已经将这件事,和记忆中的只言片语联系了起来,所以她当然不会惊讶。 她唯一有点意外的是,没想到裴元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推进的那么有力,如今甚至都快拿到皇后的把柄了。 是了,送孩子进皇宫只是第一步,后续必须要有人把计划推动下去。 凭借裴元一个外臣,自然是不可能的。 焦妍儿看着书信中提到的夏皇后,已经意识到,这必然就是裴元为孩子选定的养母了。 想到夏皇后的处境,焦妍儿也觉得这个人选有着极大的可能。 如果朱厚照一直无后,真到了需要重复成化天子旧事的时候,夏皇后只要足够聪明,哪怕没有这些要挟的东西,也必定会站出支持那个孩子。 因为只要朱厚照有子,不管这个孩子哪来的,身为嫡母的她,就必然成为这个孩子最理所当然的监护人。 等到朱厚照身故之后,那她就有了太后之尊。 可一旦没这么个孩子,皇权落入旁支,她一个无子的皇后,又算得什么? 哪怕只是为了忠实于自己的利益,夏皇后也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裴元这一手,也不过是增加几分把握罢了。 焦妍儿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口中却轻描淡的应付道,“我为什么要奇怪?你连霸州叛军都敢勾结,还有什么不敢的?” 裴元哈哈一笑,开口吩咐道,“你把这封信重抄一遍,然后……” 裴元“然后”了一下,想了想托付给别人终究不放心,这种要命的东西又不能随身带着,便道,“然后你把原信收好。” 焦妍儿闻言应下。 她还是第一次参与进这样的事情,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她拍了拍裴元的脑袋。 裴元起身,放她起来。 接着又想到了些什么,补充道,“这封信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用的上,你斟酌一下,抄录的时候,把能够让人猜出身份的一些关键信息先空着,先把其他的内容写好,等我用到的时候会自己添上。” 焦妍儿眼睛一亮,笑道,“相公说的倒是个好办法,那我要好好斟酌斟酌了。” 裴元简单的擦洗了身上,想着明日还要应付宋春娘,不敢亏了肚子,到了外间好好地吃了一通。 等到酒足饭饱,回了房间,却见焦妍儿仍旧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份密信。 想把这么一封密信,抹掉少量字句就隐藏掉关键信息,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裴元劝说道,“东西反正放在你这里,等明天有时间了,再慢慢琢磨吧。” 焦妍儿却没吭声,彷佛有了思路一样,时不时用指头遮挡着密信上的字句。 裴元有些困倦,去床上挤着躺下,在焦妍儿嗔怪声中,半搂着焦小美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裴元醒来时,床上已经早没了焦妍儿的身影。 或许是听见房中的动静,焦妍儿隔着帘子在堂屋中问道,“相公醒了?” 裴元“嗯”了一声,寻找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 只在屋内扫了两眼,焦妍儿已经捧着崭新的衣衫进来。 裴元笑着接过,在焦妍儿服侍下把衣服穿好。 出了侧厢,立刻有侍女打水过来,递上浸泡好的毛巾。 裴元想着要从千户所抽走银子的事情,对焦妍儿道,“这些日子会有一笔银子运过来,到时候你好好收了。具体这些钱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毕钧会和你理清楚的。” 焦妍儿也不多问,让人为裴元取来早点。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提来食盒,小心翼翼的在桌上布好饭菜。 焦妍儿一直觉得自己嫁的是个武夫,因此让人准备的饭食并不是那种精致的画风,有鸭,有煎鱼,也有大块的卤肉。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碗用葱姜碎末和炖烂的鹅肉做的拌饭。 裴元饱餐一顿,又喝一小碗解腻的甜酒,不由有些唏嘘过往。 焦妍儿让侍女将东西收拾下去,又让众人都退下,这才将两张纸拿给裴元。 裴元拿过看了几眼,当即赞叹起了焦妍儿的巧妙心思。 原来她将昨天的密信拆成了两份,要命的内容都放在第一份里,这份密信中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完全无从查起。 夏家父子那些取信夏皇后的东西,都放在第二份密信中,一些敏感的关键处也都做了留白处理。 焦妍儿在旁对裴元解释道,“先让人把容易惹麻烦的那封给夏皇后送去,等夏皇后看完后,就将那封信烧掉。确认安全无误后,再让人把第二封信给夏皇后送去,并且索要她的回信。” “这样的话,就算出现了问题,我们也可以及时截断,避免引火烧身。” 裴元将那第一封信收起,把第二封信递给了焦妍儿,“你把这个,和那份原件收好。等我用到的时候,再找你讨要。” 见裴元起身,焦妍儿有些不舍的询问道,“相公刚从山东回来,也不多休息几天吗?” 裴元倒是想休息,只是他的小团体仍旧处于奋斗期,也没多少成用的手下,他也只能继续做幕后牛马了。 裴元搂着焦小美人安慰道,“再过些年,等我根基稍定,就能享受些安闲日子了。” 裴元唤来了毕钧,让毕钧见过了焦妍儿。 同时对他明言,家中的大小事务,均由小夫人打理。 若是她有什么吩咐,须得听命行事,若是不好解决的,也可以找程知虎或者轮值的锦衣卫帮忙。 嗯,京营卫所兵被各类官员借去充当家丁,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基操了。 前一段时间,朱厚照为了抽调精兵操练,让贺环统计京中兵马,结果光是整个京营有十多万的士兵,被借调去了各个衙门充当苦役走卒。 裴元在自己家里放些锦衣卫看家护院,简直是又土又著,毫无违和。 裴元到了前院,陈心坚立刻过来听命。 裴元向他问道,“李士实还在东岳庙吗?” 陈心坚回来的这两天,已经把京中的许多情报汇总,闻言便说道,“李大都宪已经离开了东岳庙,搬去了自己的新宅子。” 裴元想了下说道,“既然如此,也不好生分了,你替我送一封拜帖,就说我从山东回来了,晚上要去老哥哥的新家认认门。” 陈心坚连忙将此事记下。 裴元去找李士实,自然是为了闯三关的事情。 原本裴元把精力放在了山东方向,不是很想再沾手宁王的事情,但是前天见到了仪制郎中刘滂,还与那刘滂结了善缘,却让裴元多了点想法。 如果要经略山东,除了需要继续打通大豆产业链之外,上次阴错阳差鼓动豪强们大量种植的,就成了另外一个撬动山东力量的支点。 可是山东的布工艺落后,也没有足够的匠户,做成布的成本要高不少。 如果想要从中获利,只能扬长避短,将布和絮组合,做成厚实的衣。 衣这种东西除了销往辽东方向,最好的倾销目标自然是倭国和朝鲜。 这两处地方纬度很高,冬天的时候,都很寒冷。 只是裴元对这两国的情况还两眼一抹黑,就算想要借助辽东搞走私,也没有合适的贸易对象。 而在这个时代,想要提前接触这两国的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通过礼部主客司了。 李士实想要闯三关,必然需要走动关系,挪开碍事的仪制司郎中刘滂。 反正李士实都要把人挪开了,那何不顺手帮自己一个忙,把这个刘滂弄去主客司呢! 裴元回来的时候刚对刘滂卖了好,双方有这份交情在,帮着引荐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李士实不但能顺利的闯过第一关,又能得到自己的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让李士实赢了两次? 裴元看看天色,都忍不住想要早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 (本章完) 第517章 难趟的浑水 第517章 难趟的浑水 陈心坚对裴元提醒道,“千户,既然魏讷已经在通政司看到了弹劾千户与刘滂勾结的奏疏,怕是也会被别的有心人注意到。” “现在陛下很是关心罗教的事情,若是千户回京后迟迟没有回禀,定然也会惹来责问。不如,先入宫一趟。”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老板来着。 他赞许的看向陈心坚,“有道理。” 要去见朱厚照就不能这么随意了,裴元又去换了官服,然后才草草写了一份奏本,大致说明了下山东的情况。 裴元回京途中就陆续接到消息,五个行百户所已经在各地建立起来了。 宋彦、米斌、孙然、马涛、董兴他们几个成功的吸取了裴千户在阳谷的经验,并进行了推广。 先是依靠千户所自身的宗教管辖权,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占下了大寺院当做基地。 随后开始盘查府内大小寺庙道观,先查看他们有无接受百姓的香火钱,有没有外出给人做过法事,然后再查他们的度牒,看看僧道的本身性质。 因为砧基道人还有向寺庙代交税收的责任,在当地带路党的引领下,又开始查询寺庙隐匿诡献的土地。 接着利用历代皇帝的明旨,一条条的去核验对比各寺的情况。 各大寺庙一开始都如临大敌,以为朝廷终于要启动多年积攒的后手了。 但是没想到,这些人闹了一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到后来演都不演了,主体思想就是一个。 ——要钱! 那些寺庙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事情没到鱼死网破的份上,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最后,这些行百户所在屡次施压后,成功的拿到了在各寺庙的香火钱里抽数的权力。 这些香火钱是一笔巨大的收入,足以覆盖行百户所平日的销。 再加上有罗教高层的配合,这五个试百户镇压罗教的行动,搞得有声有色。 就连一些知府、知县都赞不绝口,认为有安靖地方之功。 裴元这次回京,也算是带着成绩回来的。 好久没去见驾,裴元一边理着思绪,一边问道,“听说天子现在时常流连豹房和永寿伯府,不知道现在天子在何处?” 永寿伯府就是前太平仓,后面的镇国公府。 永寿伯裴德侥幸给朱厚照当了儿子后,就被当成了马甲顶在前面,为朱厚照的这个镇国公府的筹建打掩护。 所谓的永寿伯府,何人敢称永寿? 看看朱厚照给自己的马甲叫朱寿,就该明白,这里是完全由他主导的秘密基地了。 所以等到建成之后,这里就改赐给自己当镇国公府了。 陈心坚提起这事儿之前,就已经向在京中坐探的手下打听过了,当即答道,“这些日子,陛下去豹房不多,基本都在永寿伯府。偶尔会带人在永寿伯府到皇城之间的长街上练兵。” 裴元嗯了一声。 说是长街也不准确,因为原本太平仓的周围就是一些朝廷的官署,紧邻着就是皇城。 中间有大片的空地可以操演,老百姓若不是闲的没事跑来看热闹,还真不影响谁。 只不过,到了后来,为了进驻大量的宣府兵,这个镇国府又进行了扩建,推平了附近的一些坊市。 因为从正德四年以来,各地纷乱不休,地方上需要征集缴纳的物料都被朱厚照一概免除,这次修建永寿伯府,以及修理城墙、兵仗局仓库、东厂公廨、豹房、北京和通州的粮仓,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从正德四年到现在,三年时间没有缴纳的物料,三年时间没有征集的徭役,想要一口气把积欠的活都干完,显然是不现实的。 如今也只能就近从北直隶、山东、河南征集一些的劳力,缺少的物料也只能用银子补齐。 为此朝廷还下令,让浙江等稍远一些的布政司不用再派百姓千里迢迢来服役了,实行折银免役或者纳银授职,把这笔银子用来填补空缺。 折银免役就是笔小钱,免了这次的徭役。纳银授职就是笔大钱,买个官员的闲散身份,以后都不用服徭役了。 这种把徭役和物料贡献折算成银子的做法,其实就已经有些一条鞭法的雏形了。 裴元对永寿伯府的路还算熟悉,带了草草写成的奏本,领了几个亲兵就匆匆而去。 等到了临近永寿伯府的街巷,就见有大群锦衣卫封锁了道路。 听着那奔马驱驰的声响,还有喧哗鼓噪的呼喊,裴元就知道朱厚照又在作妖了。 其实能让朱厚照练兵的地方不少,京中各卫也都有大校场。 可架不住朱厚照喜欢装逼炸街啊。 裴元在去山东之前,就曾经遇到过朱厚照带着大队骑兵炸街的场面。 后来朝中官员弹劾的多了,朱厚照就改在永寿伯府到皇城根这一段了。虽说不能让百姓们看到他的英姿,起码能听个动静。 裴元让陈心坚递上自己的锦衣卫副千户腰牌,把守的小旗见是象牙的牌子,赶紧向里面通报。 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飞鱼服的武官,拿着裴元的牌子向外走来。 裴元一瞧,也是熟人。 乃是之前见过几面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此人最近甚为得宠,已经借着朱厚照收义子的风口,晋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朱厚照曾经多次当面叮嘱过钱宁,若是裴元求见一定要及时通传。 他知道裴元的分量,这会儿看到手下人递来了裴元的牌子,便亲自出来见了一面。 见到裴元,钱宁就笑着先招呼道,“原来是裴千户从山东回来了。” 裴元连忙恭敬施礼,“卑职见过都指挥使。” 钱宁倒是很客气,一把扶住裴元的肩膀托起,又道,“前些日子,陛下还惦念过你。” 觉得自己人品才貌都很优秀的裴元,不知道朱厚照惦记自己什么。心中有些小慌的问道,“不知是何事,竟劳天子挂怀?” 钱宁先说了句,“天子正骑射的尽兴,咱们先在这边等一会儿吧。” 说着,示意往西侧的阴凉地去。 有锦衣卫的士兵从旁边的门房里取来长凳,为两人摆放了。 裴元一见这说来话长的架势,心中就略微放松了些。 众所周知,字少事大。 既然说来话长,那应该就没什么屁事了。 钱宁现在正当红,这等小人天天随侍在天子身边,若是稍微进进谗言,就很容易打乱裴元的计划。 更何况,钱宁和天子似乎也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裴元当即给面子的过去,打算听听钱宁要说什么。 等到两人落座,钱宁便对裴元说道,“我记得裴千户原本是在北镇抚司的吧?” 裴元答道,“回禀都指挥使,我家世代为北镇效力,赶上卑职不太成器,在东厂做事丢了锦衣卫颜面,这才被南京锦衣卫要去,在那边办差。” 钱宁听了叹道,“可惜啊可惜,那张容有眼无珠,难怪会落得这般下场。” 裴元听得道心不稳,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点自己吧? 好在钱宁没有继续深谈这个话题,而是说道,“现在锦衣卫乏人可用,不知道裴千户愿不愿意回来,帮着为兄撑起咱们锦衣卫的门户?” 裴元有些诧异的看着钱宁,“都指挥使何出此言?” 钱宁看看左右,见两人的手下站的都远,才忍不住叹息一声,“还不是因为江彬那恶贼,恃宠而骄,粗暴无礼,他又仗着有几分勇力,让我们锦衣卫大失颜面。” 裴元一听说牵扯到江彬,也谨慎起来,试探着问道,“江彬一个外来边军,未必敢如何放肆吧?” 钱宁切齿说道,“前些日子,江彬那恶贼和天子下棋,只因为天子落子有失,江彬竟然和天子争胜不让。” “我等锦衣卫有护卫天子的责任,岂能容忍他这般无礼,于是千户周骐便出面叱骂,让他注意分寸。” “没想到那江彬竟然找了个借口陷害周骐,转头就直接将他打死!” 裴元静静听着,大约有些明白钱宁的意思了。 他事不关己,装作悲愤的问道,“周千户也不过分内之责,这江彬为何如此鲁莽?陛下怎么说?” 裴元这话一出,原本还愤愤不平的钱宁,立刻像是被霜打了一样。 好一会儿才说道,“陛下嘲笑周骐技不如人,对江彬并无责怪。” 裴元听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周骐听着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但是在朱厚照丢脸的时候,故意跳出来点破,无非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江彬想必也是看明白了这样的事情,因此就在事情发酵前,直接把周骐打死,让天子立刻裁定这件事的是非。 以朱厚照的能耐,自然看的更明白。 底下的狗在争宠互咬,他自然要保更有用的那个。 因此在博取边军将士的军心和维持锦衣卫亲兵的颜面间,果断地选择了支持江彬,好进一步争取四镇将士的支持。 钱宁又闷闷不乐的叹息道,“还有一事,为兄也做的不合陛下心意。上次陛下在虎城中逗虎为乐,那老虎忽然攀纵扑击出来,陛下当时兴起,呼为兄一起捕虎。” “老虎凶猛无比,当时为兄正待智取,那江彬却趁机上前相搏,将虎引走,故意使为兄恶了天子。” 裴元没吭声。 钱宁没得到附和,有点尴尬,却也不以为意,他看着裴元继续道。 “江彬也知得罪了我,因此和万全都指挥使李琮、陕西都指挥使神周结盟,越发咄咄逼人起来。” “我本以为锦衣卫无人可用,抗衡不了那江彬。但是我大哥贺环说,裴贤弟之勇不在江彬之下,且又是锦衣卫的人,正是江彬的敌手。” “贤弟要不要回北镇?咱们兄弟齐心,也强过让外人得利。” 裴元一时沉吟起来。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围绕在朱厚照身边的钱宁和江彬这两大宠臣之间的矛盾爆发了。 这两个幸臣之间的争宠,看着如同儿戏一般,然而却促成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历史转折。 那就是担心被钱宁算计的外来户江彬,为了让朱厚照离开钱宁党羽遍布的京城,主动引诱朱厚照前往自己的地头宣府。 宣府是离北京最近的军事重镇,驻扎着大量的边军,本来就是朱厚照一直在秘密布局的地方。 通政司系的大量官员,也都被安置去了宣府。 只是朱厚照那局限的想象力,让他根本没想过,他一个天子还能直接离开京城,去边镇建立第二中央。 而打破这层迷障,让朱厚照深入基层,走进边军士兵中的关键人物,就是江彬。 当然,政治上的成熟思虑并不影响个人的生活乐趣。 朱厚照就在边镇之地,遇到了那位腰很白的小哥哥。 现在江彬拉拢了万全都指挥使李琮和陕西都指挥使神周,钱宁也自然应激般的开始拉帮结伙。 只是这浑水,裴元并不想趟啊! 从裴元的立场来看,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成为边军的敌人。 特别是等到朱厚照一点点的把边军的士气凝结,战力提升,势不可挡之后。 从某种程度上,这支能守住北境,让大明有足够的稳定环境来重整河山的军队,有可能会是朱厚照能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 只是钱宁也不好得罪。 这两个家伙一直斗到了朱厚照呕血暴毙都没分出胜负,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赢家。 裴元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问道,“指挥使也和贺兄相熟吗?” 钱宁闻言答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我们的大哥。” 说完似乎想到了自己名义上和江彬他们也是兄弟,又多解释了一句,“江彬桀骜,一向对大哥不服。” 裴元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贺环身量中等,作为一个武官,面对江彬、神周这些战场上打出来的武人,根本就没什么威慑力,会被人轻看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没想到贺环那个坑货,会把自己拖进来。 裴元不愿答应,也不好拒绝,只得推脱道,“贺环乃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既然这件事是他的意思,我总要听他亲自对我挑明。” “以我和他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说的?中间再隔个钱兄,又算怎么回事?且待我亲自和贺兄聊过如何?” (本章完) 第518章 夺取兵权的破局之机 第518章 夺取兵权的破局之机 钱宁见裴元推脱,有些不太高兴。 裴元又道,“钱指挥使可能不知道,卑职的顶头上司韩千户这些日子就要进京了。镇邪千户所平弥邪教,翼护社稷,在陛下心中地位不轻。” “若是我这个关头改投北镇,引得韩千户发怒,向天子痛陈。只怕会让天子越发不喜,到时候,咱们两个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钱宁听了脸上一阵神色变幻,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让大兄和你说吧。” 钱宁起身,立刻就有人过来收走交椅。 裴元也很识趣的跟着站了起来。 钱宁抬头看看日头,忽然笑着说道,“陛下练了许久,想是也该累了,咱们这就去瞧瞧吧。” 裴元也想早点应付完朱厚照,尽量躲开这些是非,便同钱宁一起向那鼓声喧闹处行去。 离得近了,前方拦路的锦衣卫见是自家指挥使来了,纷纷让开道路。 人群让开,裴元就见城墙前的大片空地上摆了一些草人靶子,数名骑将正来回奔驰,将手中箭向那些草人射去。 裴元看着那摆的密密麻麻的草人靶子,无语之余,不由暗暗吐槽道,“真踏马不要脸啊,要是这样摆,我上我也行啊。” 朱厚照跟着众骑兵策马射出一箭,正中一个草人。 他高兴的把手中大弓扬了扬,驱马往回兜,正好瞧见了裴元。 裴元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回避在钱宁和江彬之间站队的问题了,竟然忘了向钱宁追问那件天子提及自己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天子都看过来了,裴元也不敢这时候再向钱宁打听,只得远远的向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立刻兴冲冲的打马向这边奔了过来。 裴元看着的那奔马忽然有了个不妙的预感,一时有些心惊肉跳起来,这个熊孩子,不会是要皮一下吧。 他皮一下倒是没什么,自己可不一定吃得消啊。 裴元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感觉那奔马越来越近,心中的念头也在动摇着。 一会儿想着要不要起身躲避;一会儿想着赌一赌朱厚照有点逼数,最后时刻能够停住;一会儿又想着要不干脆把朱厚照这狗东西撂翻算了。 裴元咬牙硬挺着看着那奔马冲来,他的浑身紧绷,满身的肌肉像是活物一样在扭动着。 裴元的目光慢慢低垂、危险,最后都隐隐要冒出凶光。 好在周围的惊呼和锦衣卫的纷纷走避,让朱厚照最后时候明白了自己皮一下的危险性,及时的勒住了马缰,就算如此,那马蹄也只是堪堪在裴元数尺前停住。 裴元这会儿真是想日了朱厚照的老妈了。 但是最终,他目中的凶光以最快的速度散去,转而恭敬的再次俯仰,对朱厚照朗声道,“臣裴元幸不辱命,已经在山东多府建立行百户所,重创了罗教妖人。” “另外,还刺探到罗教的机密情报,想要面呈。” “哦?”朱厚照听到心中大喜,口中称赞道,“做的不错。” 他本人看重宗教,远比别人更明白这东西的危害性。 特别是山东有过白莲教大叛乱的先例,这就让罗教有了暴动的旧例可循。 而且这罗教还扩散到了运军之中,一旦运河被截断,那不但京城的粮食供应会受到影响,身处前线的边军,更是会陷入险境之中。 朱厚照想要细问几句,后面的几骑已经跟了过来。 他当即不再提,转而笑道,“裴元,我听人说,你有力扼奔马的能力,可有此事啊?” 随着朱厚照开口,裴元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眉头一抬,看了过去,那看向自己的,正是策马赶来停在朱厚照身后的江彬。 裴元看着江彬那脸色不善的模样,心头有些疑惑。 双方也算有过数面之缘,这家伙怎么表现出这么强的敌意。 裴元心中一动,立刻微微侧身,这时候才发现,钱宁已经悄不做声的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见到裴元回望,钱宁皮笑肉不笑的冲他咧了咧嘴。 裴元心中暗骂,能和贺环做朋友的,果然都是狡诈之辈。 这会儿他也想明白了,钱宁早知道朱厚照正在和江彬正在练习骑射,所以才故意在朱厚照还在训练时,就带着自己提前过来。 然后通过这般暗示,让江彬直接误解了自己的立场。 如此一来,还管他裴元答应不答应。 只是裴元这会儿还要应付朱厚照,根本没有解释的空间,只能让双方的恶意对立攀升。 若是在这过程中,江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开始针对自己,那裴元就直接被动站队了。 不,说不定等会儿钱宁还会主动挑衅。 只是裴元知道朱厚照的德行,根本不敢疏忽大意,只略一分神,就赶紧答道,“臣为天子效命,唯有勤恳任事可以称道,素来不以武力自矜,想是有人以讹传讹罢了。” 朱厚照听了说道,“是嘛。可我听说,当初北镇在江南和你为税银博弈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小的亏。” 裴元听了不由额头微微冒汗。 想到钱宁之前拉拢自己的话,心中越发确定这应该是这个狗东西干的。 应该是张容倒台之后,钱宁拿到许多之前的档案。 作为北镇的交手方,自然有不少裴元的情报。 裴元只能继续硬装下去,“臣只是尽心任事,全力保障税银的安全,别的并不清楚。” 朱厚照的思维很是跳脱,很快不纠结这件事了,笑着说道,“能够尽心就很好。” 说着目光转向裴元身后的钱宁,“骑射是你的绝活,去试两圈。” 钱宁立刻道,“臣遵旨。” 说着,呼唤人取来了自己的马,接着利索的上马,兜着圈子在城墙前的空地跑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钱宁吸引,就连朱厚照和江彬也都看了过去。 却见钱宁纵马跑了一圈,手中弓先是虚张了一下,接着连珠箭一般的向那靶子射去。 先是右手连开三箭,接着回马又用左手开了三箭。 六枝箭矢扎在那些歪歪斜斜的草人上,或射头、或射肩、或穿中心脏,看上去并不统一。 然而从众人观看的角度瞧去,整整六支箭矢,却排成了一道直线,让人叹为观止。 裴元见了钱宁这一手,立刻熄灭了“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他倒是能左右开弓,体力也极好,但是这箭能射到哪里去就不一定了。 正想着,朱厚照说道,“裴卿你也来,射几箭看看。” 裴元听到这个人都要麻了。 射箭? 自己那信仰射击,岂不是要当场社死? 只是裴元身为一个武官,却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甚至有理由也不能拒绝。 裴元只能一边接过牵来的骏马,一边硬着头皮四下打量,寻思着等会儿该说地砖太硬,还是地砖太滑,还是刚从山东回来,没倒好、没倒好…… 裴元踩镫上马,接过一个内侍递过来的弓箭。 裴元之前的一整年,几乎都奔波在路上,马术已经练得不错了。 他像模像样的兜着马转了一圈,等到战马跑起来,立刻就拉弓预备射箭。 只是刚才想的挺好,那么多靶子可以随便射箭,只要目标多,总能蒙到一个,但等到真要瞄了,反倒有点选择困难了。 好在裴元有心低调行事,也不求射出什么惊艳的成绩。 他瞅着靶子最密的地方,瞄准了一个草人的胸口就射了过去。 那箭刚离弦,裴元就知道不妙。 内心的犹豫,还是让这箭在最后时刻抖了一下。 裴元眼睁睁的看着那箭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正在他觉得这下要完的时候,那箭却一掠而过,射中了另一个草人。 裴元提着的心,立刻放了下去。 很好,射的再好,也不如门柱、啊不,也不如靶子接得好! 裴元好不容易射中一箭,不愿意再多试,兜马就往回走,准备见好就收。 却听正观望的朱厚照猛然喊了一声“好!” 钱宁也附和着赞不绝口,其他锦衣卫都跟着欢呼出声。 裴元疑惑的看看那些人,又疑惑的想要回头看。 却听朱厚照赞叹道,“神乎其技啊!我以为钱宁就已经是骑射无双,没想到裴千户的骑射之术,未必在钱宁之下。” 裴元懵逼的愣了一下,赶紧回头再看。 却见那箭平平无奇的钉在一个草人上,位置也不怎么出奇,不像是什么要害所在。 但是等裴元从自己射中的那一箭上挪开,重新审视之后,却赫然发现,自己射出的那箭就钉在钱宁那排成直线的六箭后面,连接成了第七箭。 “嘶……”裴元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朱厚照笑着向江彬问道,“如何,你可能再续上一箭?” 那江彬勇猛雄壮,却不以射箭为能,他看了看那草人上连成一排的七根箭,大咧咧的说道,“若是不能战场上杀敌立功,练得再好也不过是架子。” 江彬满不在乎的摸了下脸上的伤疤,先是斜眼看了一眼钱宁,又斜眼看了一眼裴元,狂傲道,“只要射不死我,就是他们死的时候!” 朱厚照听了甚壮其言行,不由赞道,“江卿真猛士也!” 钱宁看了眼江彬脸上的箭伤,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裴元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生出怒意。 装尼玛呢,我儿奉先若是在此,能把你打出屎来! 朱厚照自己也来了兴致,又策马过去射了几箭,可惜这几箭都歪歪斜斜,并没有和那七支连在一起。 江彬理也不理钱宁和裴元,自顾自去追朱厚照。 裴元跳下马来,神色淡淡的和钱宁站着看热闹。 钱宁瞧着朱厚照和江彬的背影,轻声问道,“你打江彬有没有把握?” 裴元没有吭声。 他已经过了那种为了争一时之气,就要冒险的阶段了。 钱宁没等到裴元的回话,却也不以为忤。 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故意误导江彬的事情,笑着看向裴元道,“你看,在他眼里,咱们都是锦衣卫。你怎么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元也看着江彬出神,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此子虽然勇猛,也是一个悍将,但是这样桀骜的家伙,怎么能留着辅佐天子呢?” 钱宁刚开始见裴元屡屡不理他,还有些不悦,但是听到裴元这话,却不由转怒为喜,在旁赞道,“千户好见识啊。” 裴元回过神,谦虚道,“不敢,有感而发而已。” 钱宁又感叹道,“只怕我等虽然一颗忠心,会落得周骐那样的下场啊。” 裴元刚被钱宁坑了下,被强行站队了,这会儿当然对他没有太好的印象。 但既然江彬那边的路被堵住了,与其非要事不关己,被两人打压,还不如在钱宁这里虚与委蛇一番,便道,“自该慎重行事。” 裴元心念转动,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妙的机会。 钱宁这个混蛋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既然能设套,强行让自己站队,那岂不是也能设套强行让别人站队? 他强行把别人拉上贼船,那岂不就意味着,别人也和自己成了船友? 嘶,这么一想的话。 自己那无从着手的拉拢宣府武将的计划,不就一下子有了突破口? 自己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哪怕舌绽莲说的天乱坠,又能动摇那些只认实力的武人多少?就算自己说动了他们,在遇到关键考验的时候,又有几人愿意真心实意的服从自己? 但钱宁不同啊。 钱宁深受朱厚照的信任,与之同起同卧,形影不离。 甚至朝臣们只要看到钱宁,就知道陛下定然在附近。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力,可比之前的锦衣卫指挥使强大多了。 这样一来,如果让钱宁出手拉拢那些宣、大的武将,然后设计扩大钱宁和江彬这两个宠臣的矛盾,借助另一个猛人江彬的压力,让这些归附钱宁的人彼此抱团。 那特么不就给自己速成了一堆盟友? 有这样的交情在,自己再出分化拉拢,夺取边军控制权的难度必定会大减! 裴元想着,一时也不觉得钱宁是什么坏东西了。 反倒对钱宁劝说道,“小弟有一言相助,不知道钱兄愿不愿意听。” 钱宁见裴元这般说,立刻意识到裴元的态度变化。 虽说他是把裴元当成了超级打仔来看待的,但既然裴元愿意主动靠拢,出谋划策,那自然也是好事。 当即大喜道,“裴兄弟有话请讲。” 裴元便对钱宁说道,“不知道钱兄听没听过远交近攻的道理?” 钱宁倒也洒脱,想了下,便直接说道,“我读书少,知道的不多,裴贤弟可以试言之。” (本章完) 第519章 相见恨晚 第519章 相见恨晚 裴元见朱厚照还在饶有兴致的尝试着,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心情理会自己的密报。 只是有了礼部门前的教训,他也不愿意再留下什么和钱宁勾结的把柄。 裴元伸手示意了下,钱宁顿时会意,两人避开旁人的视线到了路旁。 裴元见路边有些碎石,便蹲地上抓在手中攥紧。 想要起身,钱宁已经蹲在一旁。 裴元便把手中的石子拍在地上,指着其中一粒中间的石子对钱宁说道,“这就是陛下,而这些……” 裴元指了指那些周围的石子,“这便是你们这些围簇在天子身旁的近臣。” 裴元用的是“你们”,钱宁也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裴元虽然说是锦衣亲军,但基本上那个很少在天子面前露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办事,基本可以看做外臣。 裴元继续说道,“大家其实都明白,这些位置其实是有限的,你们明白……” 裴元又指了指散落在别处的石子,“他们也明白。” 钱宁没有吭声,这点危机意识他还是有的,不用裴元来点破这点。 裴元继续循循善诱道,“他们想挤占你们的位置吗?” 不等钱宁回话,就主动回答道,“当然想。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你们这些赢家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除非……” 说着,裴元将那些紧密围着“朱厚照”的石子弹开一颗,“除非出现了合适的位置。” 钱宁慢悠悠的回了一句,“如今陛下有心于边事,开始大力的重用武官,又广收义子,希望可以跳开兵部的束缚,直接指挥这些武官。想要将这些边将踢出去,是不可能的。” 裴元说道,“这就是卑职劝指挥使远交近攻的道理。” 裴元指了指地上聚拢在一起的石子,又指了指外面的石子,对钱宁说道,“敢问指挥使,是这里的石子多一些,还是外面的石子多一些?” 钱宁道,“自然是外面的石子。” 裴元继续道,“江彬虽然拉拢了李琮和神周等人结党,但是这区区数人,又怎么能代替整个边军体系?” “那些外面的石子想要挤进来,能够代替的自然不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钱兄,也不是司礼监和东西厂的几位大珰,更不可能是那些文学侍臣。” “他们能取代的……” 裴元指着几枚围在“朱厚照”旁边的几粒石子说道,“他们能取代的,只能是江彬、神周和李琮。” 裴元一边说着,一边一粒粒的将那些石子弹开。 裴元轻声对钱宁说道,“所以都指挥使与其结好那些大珰,或者我这样的人,不如去结交那些边军的将士。那些边军的武人,才是最迫不及待要赶走江彬的人。” “而且天子的心意,钱兄也比别人明白。” “与其你们自己努力把他们几个挤走,还不如让其他的边军武人把他们从这里拖出去。” 钱宁顿时觉得如同拨开了迷雾一般。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做的,就是拉拢其他围在朱厚照身边的“石子”,希望大家合伙将“江彬”他们排挤出去。 结果这个举动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如今裴元只是简单几句话,就给他挑明了其中的利弊。 钱宁下意识向裴元询问道,“可是江彬他们一直以边军武人的代表自居,不少边军武人都十分拥戴此人,只怕我就算想拉拢,也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裴元为钱宁解释道,“那是因为其他边军武将没有什么进步的阶梯,所以就只能期望着依靠江彬的得宠,能够带掣他们。” “在没有别的门路可以投奔的情况下,他们自然只能围绕在江彬身旁,成为拥戴他的力量。” 钱宁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之前的时候,为兄为了打击江彬的威望,几次阻挠他引荐人选,已经、已经把不少人都得罪了。现在为兄想要转变立场,就怕他们不肯信我。” 裴元闻言笑道,“这有关系吗?不管指挥使是不是得罪过他们,他们想要上位,就只能去抢江彬、李琮和神周的生态位。” “指挥使又不需要和这些人做朋友,指挥使要的是……,江彬死啊!” 钱宁的神色又舒缓了不少,他虽然不能明白生态位是什么意思,但也模模糊糊有些判断,当即点头道,“不错。” 裴元继续道,“至于如何取信其他武人,让他们相信钱指挥使能给他们门路,却也不难,有一个人倒是能从中说上话。” 钱宁立刻捉着裴元的手感叹道,“今日和贤弟交心,才知道相逢恨晚。若是早有贤弟替我筹划,不知道要少走多少弯路。” “如今这个局面,为兄已经悔之不及,是还是得靠贤弟指点迷津啊!” 裴元想着钱宁也是朱厚照男宠的事情,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来,对钱宁说道,“钱兄难道忘了,当初大议功的关键时刻,是谁站出来奔走呼喊,为边军和京军的武将们奔走呼喊,以正视听的?” 钱宁略一思索,立刻精神一振,“谷大用!” 裴元赞许道,“不错!正是此人!” “谷大用曾经担任过提督军务太监,和那些武将们都是熟识的。” “当初朝廷要治谷大用的无能之罪,便是那些边军和京军的武将们纷纷踊跃,泣血上书,为谷公公申明冤屈。” “正是这些武将的力挺,最终使得谷公公得以昭雪,不至于因为那些文官们栽赃的污名,抱恨终生。” 钱宁听得频频点头。 他虽然也觉得谷大用可能是个草包,但是没亲自上战场,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谷大用可能平时草包了点,但是说不定临阵却有名帅之姿呢? 要不然那些嚣张跋扈的武将为何会如此踊跃? 而且在兵部争功的关键时刻,那些武将们本来闹得沸反盈天,但是一听说谷大用要出来评理,立刻就异口同声的赞同了此事。 若说在整个大明,能得军心者,谷大用简直不作第二人想! 更何况,按照裴元的理论,他和谷大用属于不同的生态位。 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做太监抢谷大用的位置,谷大用身为西厂提督,地位比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高多了,更不会跑来抢他的职权,何况他一个太监,也抢不了。 钱宁在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联合谷大用,拉拢边军,先把江彬搞死。 钱宁想明白了这些,也看到了通向成功的路线图,顿时觉得浑身松快,这些日子困扰他的难题,都不翼而飞了。 他越发感慨道,“为兄真是和裴贤弟相见恨晚啊,贤弟不如就来北镇,我可以做主,给贤弟升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实职,贤弟以为如何?” 裴元听了半开玩笑的说道,“钱兄,咱们可都是锦衣卫啊。如今我在外做事,还能做好兄弟,若是你把我要去北镇,只怕早晚会伤感情啊。” 钱宁立刻意识到了裴元这是什么意思。 是了。 裴元也是锦衣卫,两人的生态位是相同的。 如果天子有裴元这样又能打,又能谋划,箭术还好的锦衣卫,那么还要自己做什么? 想到这里,钱宁也对裴元的坦荡很是生出好感。 裴元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把这话说出来,就证明了他根本没有想当周围那些石子的念头,两人一内一外,确实是维持感情的最佳相处方式。 钱宁不由笑道,“裴贤弟多虑了。” 却也不说愿和裴元分享富贵这等鬼话,而是道,“为兄在这个位置,和贤弟在这个位置是一样的。贤弟有什么用到为兄的地方,为兄绝不推辞。” 裴元笑道,“有钱兄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着眼珠微动,对钱宁道,“实不相瞒,我情愿留在镇邪千户所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不知钱兄可有耳闻?” 钱宁想了下,立刻想起了当初那个大明第一深情的传闻。 不由古怪的问道,“莫非真是为了韩千户?” 裴元点头,又对钱宁道,“小弟正好有一件事,要求到钱兄,不知道钱兄能不能帮忙?” 钱宁刚刚认识到裴元的价值,双方又正虚伪的说着交情,当即拍着胸脯道,“但凡兄弟能做到的,贤弟尽管说就是了。就算为兄做不到,也会帮你想办法。” 钱宁嘴上说的信誓旦旦,但是这话有几分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裴元求他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元当即对钱宁暗示道,“我记得陛下以前曾经提过要替卑职赐婚的事情,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有点后悔了。若是以后小弟再有寸功,侥幸使龙心大悦,希望钱兄能帮着敲敲边鼓。” 钱宁听了心怒放,就这? 他当即大包大揽道,“贤弟放心,这事儿为兄一定放在心上。只是等以后喝喜酒的时候,贤弟可别忘了我这媒人。” 裴元也诚心诚意的谢过了钱宁。 现在谷大用在朱厚照心中有着“无能”的疑虑,如今更是外放山东,单靠他的声势,根本不能吸引到那些边军武将了。 可若是谷大用居中作保,为他们联系上宠臣钱宁,那么那些武人却一定能动心。 毕竟谷公公有恩必偿,大议功期间的表现完美,几乎堪称是“辕门立木”的效果了。 有谷大用帮着在其中掺和,裴元借鸡生蛋的计划,会进行的更加顺利。 两人简单的交流完成,都避嫌的回了各自的位置。 过了没多久,多次试射没有成功的朱厚照,兴致尽了,策马又奔了过来。 这次他没再皮那一下,而是很熟练的挽住马,对裴元说道,“走,你和我具体说说山东的事情。” 裴元听了甚是欣慰。 这天子贪玩归贪玩,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朱厚照说完,径自策马离去。 裴元看他的方向,乃是往永寿伯府那边去了。 钱宁在旁示意,立刻有锦衣卫替两人牵马过来。 裴元和钱宁一同上马,正要尽快追上朱厚照,却不想磨磨蹭蹭在那边又兜了一圈的江彬,策马斜刺里过来。 江彬的脸上有一道难看的箭疤,他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看着裴元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钱宁立刻想到了江彬打杀周骐的事情,当即头皮发麻,厉声呵斥道,“大胆!裴千户是天子要见的人,你岂敢妄为?” 裴元有些不确定钱兄说出这有些激将的话,心中是不是有些跃跃欲试。 但是他对江彬的那公然挑衅,也确实很不爽。 他心念闪动,竟然有了和当初江彬被周骐指责时同样的念头。 既然双方已经有了矛盾,与其以后让江彬在朱厚照面前阴自己,不如直接就撕破脸,挑破两人的矛盾。 如此一来,江彬再使手段的话,以朱厚照的多疑,说不定就能帮自己免疫不少伤害。 (本章完) 第520章 对抗路拉扯,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 第520章 对抗路拉扯,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 裴元略略扭转马头,向江彬迎去。 钱宁连忙伸手要拽,口中大喊,“裴元,别这样。” 江彬看裴元驱马迎来,也是心生警惕。 毕竟裴元这种看着就很雄壮的家伙,比起更注重身手和技巧的钱宁,光从外形上就很有威慑力。 江彬之前在湖广大营时,曾经和裴元见过一面。 那时候裴元是陆訚的座上宾。 江彬依稀记得这是个管理寺庙道馆的武官来着。 管理寺庙道观?武官? 这两个不是很着调的词连在一起,让江彬从那时候起,就没太瞧得起这个千户。 只不过那时候碍于提督军务太监陆訚的面子,这才给过几个笑脸。 如今他是当今天子的义子,又因为武勇雄健,深得天子信赖,眼中自然更加看不上裴元。 他浑身戒备,冷笑看着裴元靠近,想瞧瞧这个家伙想说什么。 裴元离得江彬越来越近,目光中故意流露出挑衅之色。 江彬看着那个男人,本能的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只是这种对抗路拉扯,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 江彬浑身紧绷着,越发傲慢的装作不在意的看着裴元。 看着裴元越来越近,双方已经突破安全距离了,江彬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 他的应对,固然豪气不弱于人,却终究落了后手。 江彬是战场上搏杀出来的,根本不在什么脸面,身形一动,正要先发制人。 却被缓缓策马到近前的裴元,猛一抬脚,做势向江彬坐骑的马头撩去。 那战马受到惊吓,立刻扬头奋蹄躲避,江彬也赶紧收束缰绳,踩着马镫半蹲站起。 裴元迅速的去蒙自己战马的眼睛。 那战马和裴元本就不熟悉,晃动着辔头躲避裴元。 裴元双脚用力一磕马腹,那战马下意识向前趔趄两步,正好重重的撞在那奋蹄躲避的江彬战马上。 江彬那战马驮着江彬躲避本就吃力,江彬又在为后续应变挪动着身子,重心不稳之下被这一撞,四蹄乱踩,直接侧倒过去。 裴元所骑的战马也稳不住身影,跟着撞倒在江彬的战马上。 江彬没想到裴元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动手就丝毫不留余地。 连续慢了几拍,一时竟没能没能按照预想的从马上挣脱,好在他及时的调整身形,让冲击力都由马来承受了。 然而,让江彬睚眦欲裂的是,裴元的战马紧跟着跌撞过来。 江彬只能狼狈的侧滚躲闪,想要爬起身来。 早就在心中计划好一切的裴元,趁着战马倒地的冲势和惯性,直接向江彬扑去。 江彬还未能起身就被裴元那雄壮的身子扑倒,接着裴元重重的一拳打到了江彬脑袋上。 江彬被打的眼冒金星,忍着额头的晕眩,疯狂的甩动身子,把裴元甩了出去。 裴元一见这是自己早年赖以行走天下的死亡翻滚,也知道制住江彬不易。 他想故技重施,向当年控制梁次摅一样,用腰带去绞江彬的脖子。 只是江彬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将裴元掀开后,就耸肩缩脖,背身护住要害,随后双手在地上一撑,两脚就向后迅猛踢来。 裴元平a虐菜习惯了,没打过这种猛人,双手拿着腰带有些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的跃起,躲闪江彬狠踢来的双脚。 只是刚刚躲过这狠辣的一击,裴元就觉出不妙。 他刚刚匆忙的抽出腰带,里面的纨绔已经被扯松,这么一跳。 裴元立刻感觉到官袍下凉凉的,有轻柔的物事落到了自己脚踝。 我靠! 裴元慌了。 那江彬双脚踢空,靠着强大的臂力,将腿一收,接着身体如同托马斯回旋一样,由背身应敌转为朝向裴元,刚刚收回的腿,也凶狠的飞踢过来。 裴元惦记着裤子套在脚上,不敢这样和江彬相搏,只能向后躲闪。 眼见自己费心制造的一系列优势就要被江彬扳回,裴元将手中腰带,直接套住了江彬飞踢来的右腿。 接着借着身大体重,就势往后一拽。 江彬没想到裴元这么大的力气,双手支撑不住,直接被拽的跌倒。 但是此时此刻,江彬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慌乱中稳住心神了。 却见这时,裴元冲着在旁看愣的钱宁大喊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钱宁如梦初醒,赶紧跳下马,向江彬冲去。 裴元也顾不上两条光溜溜的大毛腿露在官袍外,用腰带缠着江彬的一只脚用力的拖拽,阻止着江彬爬起。 江彬发狠,和裴元争夺了一阵。 却有些惊恐的发现,以自己的神力,竟也被一点点的拖动过去。 江彬正要放松力气,顺势飞踢,钱宁也已经赶到。 自古以来但凡神射手,别的不敢多说,但是双臂的力气都是远胜常人的。 钱宁体型不算高壮,又一直在锦衣卫做事,没打过什么搏命局。 是以亲眼见到江彬活生生的打死千户周骐后,就对他畏惧不已,到处寻找能抗衡江彬的援手。 但是经验少,没战意,不代表他的力气假的啊。 江彬已经被裴元的先手制住,钱宁一加入,立刻就形成了压倒性的局面。 钱宁先是一脚扫向江彬支撑的双手,接着一拳向江彬脑袋打去。 江彬在放开双手的同时,腰腹发力双腿用力一收,借着倒地的劲头,将裴元手中的腰带挣开。 只是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挣扎,裴元和钱宁齐上直接将江彬暴揍了起来。 江彬拼命的挣扎,让裴元和钱宁也挨了没轻没重的几拳。 只是两人都发了凶性,打的越发的狠了。 这时,忽听有人愤怒大喊,“你们在做什么?!” 接着就有人从马上跳下来,想过来帮忙。 裴元和钱宁都知道是江彬的同伙过来了,越发用力的压制江彬,更多揍几下算几下。 耳中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钱宁正犹豫着就此放开江彬,还是呼唤周围的锦衣卫一起上。 就听到另一个惊愕且愤怒的声音,“你、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惊,都情不自禁的缓了下来,就连那匆匆赶来助拳的那人也停下脚步,拜倒行礼,“陛下。” 原来,竟是迟迟不见裴元跟上问话的朱厚照,又策马赶了回来。 结果朱厚照一过来就看见,裴元和钱宁两人合伙压着江彬暴揍。 看裴元官袍下露出来的大毛腿,以及褪到了脚踝的纨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朱厚照都不敢想。 他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破口大骂道,“岂有此理!皇城之外,诸军之前,你们两个混蛋,身为锦衣卫亲军,竟然当众对大将如此施暴,简直胆大妄为!” 裴元和钱宁见朱厚照都骂道头上了,只能老老实实的从江彬身上爬起来。 裴元见陆续有侍从、官兵赶过来,连忙扯回自己的腰带,把裤子提起来。 江彬被裴元和钱宁暴打一通,已经有些神志涣散了。 朱厚照喝止了两人许久,他才神情恍惚的略撑起身子,又跌倒昏死过去。 朱厚照看了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之前那个要来帮忙的武官连忙上前查看。 裴元见那人面熟,正寻思着在哪见过,就听钱宁低声道,“李琮。” 裴元当即明白了,这是江彬的同党。 那李琮过去查看了一番,回禀天子道,“陛下,江彬一时气急,昏过去了,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事。” 裴元有些意外,没想到李琮竟然没有趁机黑自己一把。 却听跪在一旁的钱宁,小声“嘁”了一声。 裴元立刻想明白过来,江彬素来以武勇著称,甚得天子欢喜。 若是说江彬被人暴揍的妈妈都不认了,只怕会彻底毁掉江彬在世人眼中的硬汉形象,与其如此,还不如打落牙齿肚里吞,免得被外人轻看。 朱厚照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当即松了口气,又催促道,“快去请御医诊治!” 李琮仍旧努力维护着江彬的形象,沉声道,“末将愿意护送江彬去太医院。” 朱厚照对这爱将很是上心,连忙道,“快快送去,让院使好好诊治。” 等到李琮领着几个亲兵把江彬抗上马驮走,朱厚照才脸色难看的瞧着钱宁和裴元,口中厉声呵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裴元闻言,便等钱宁说话。 毕竟钱宁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天子近臣,私下里的亲昵更不必多提,由钱宁开口,显然会更好一些。 谁料裴元等了半天,钱宁竟然都没吭声。 裴元正诧异。 却见朱厚照声色愈发严厉,“怎么没人说话,你们两个是谁先动的手。” 裴元顿时恍然,一时心中对钱宁痛骂不已。 老子和你心连心,你和老子动脑筋。 这钱宁身为近臣显然是知道朱厚照的性格,早明白会有如此一问,刚才先动手的是裴元,他是从犯啊,当然不想自己接下这锅。 裴元这会儿只得躬身说道,“是臣先动的手?” “你?”朱厚照疑问道,“你和江彬有何冤仇?” 裴元在一年之前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市井少年,这一年多虽然得到了韩千户赏识,做到了镇邪千户所的副千户,但是平时里老老实实办差,也不惹事,他和江彬怎么也不该有交集啊。 裴元听到这话,不着痕迹的瞥了钱宁一眼。 看来就连朱厚照都觉出来了,这是钱宁和江彬的问题。 裴元当即顺着朱厚照的话说道,“臣也不知道和江彬有何冤仇。刚才臣得了陛下传唤,正要去向陛下回禀罗教的事情,那江彬忽然闯了过来,询问臣和钱指挥使在说什么。” “臣是锦衣卫的所属,虽然和钱指挥使没有直接隶属关系,但是上下尊卑总还是要顾及的。既然钱指挥使在场,自然是要跟随在钱指挥使身侧。” “那江彬见臣无所对,便要行凶。卑职想起千户周骐的旧事,又想起还身负绝密情报没有回禀,当即不敢轻身,便与那江彬厮打在一起。” 朱厚照听裴元提到周骐,一时不觉默然。 朱厚照当初和江彬下棋,偶尔争执也只是闲趣而已,那周骐借机上纲上线指责江彬不敬,确实有些多管闲事了。 朱厚照当时就斥退了周骐,可是没想到江彬竟然拿着周骐的理由,也寻到了他一个错处,竟然当场就把周骐打死了。 朱厚照虽然引“霍去病杀李敢”的旧事宽慰自己,在这用人之际不好苛责江彬,但是心中未必没有恼怒江彬的跋扈。 这会儿听到裴元说到周骐前事,加上也对江彬和钱宁的矛盾有所了解,朱厚照还以为江彬是因为裴元和钱宁走的近,所以又想仗势行凶来打杀裴元。 这样一想,裴元要还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朱厚照心中的气,不由消了大半。 朱厚照性情功利,他能因为要用江彬,忍下江彬打杀锦衣卫千户周骐的事情,却不代表着他是心性宽广的人。 裴元能够给江彬一个教训,并不算坏事。 朱厚照又看向钱宁,“你呢?怎么回事?” 钱宁听了裴元刚才的应对,已经明白风波差不多过去了,连忙厚着脸皮说道,“臣那是去劝架。” “劝架?”朱厚照险些被气笑了。 钱宁当即说道,“江彬素来瞧不起我们锦衣卫的人,臣也当他是什么了不起的豪杰人物。见他和裴千户起了争执,担心江彬又一时兴起,打杀一个亲军千户,丢了陛下的脸,这才上前劝架。” “只是没想到,那江彬似乎也没他吹嘘的那么厉害,倒显得臣有些多事了。” 朱厚照听到钱宁这般说,呵斥道,“是你们自己丢脸,和朕有什么关系?” 裴元在旁听道,心中暗道,这钱宁果然也是小人行径,这会儿又着重提起他们亲军的身份了。 真要严格来讲的话,江彬身为边将,任意打死天子亲军千户的事情,确实非常严重。 就连老百姓都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江彬作为身份敏感的边将,这就是赤裸裸的冒犯了天子的权威。 要是边将都趁着天子用人之际,有样学样,养成跋扈之心,那以后绝对是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两人今日给江彬一个教训,说不定就暗合了朱厚照的心意。 (本章完) 第521章 天下王 第521章 天下王 果然就听朱厚照的声音稍微和缓了些,“你们两个胆敢胡作非为,全都罚俸一年!” 裴元和钱宁听了都松了口气。 罚俸一年,这样的惩罚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几乎等同于没有惩罚。 钱宁自有底下人搜刮了孝敬,裴元现在已经轻易不出手捞钱了,因为他每次伸手捞钱,都赚的太多,这很容易在当前这种银、铜稀缺的经济形势下,造成通货紧缩。 不等两人谢恩,就听朱厚照看着裴元呵斥道,“三人之中,你最无礼。同僚之间,纵然有些龃龉,也不该如你那般横行施暴。” 裴元想要解释自己只是想用腰带勒住江彬的脖子,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又怕朱厚照心思敏感,认为自己是在内涵他,只能自认倒霉,沉默不语。 朱厚照又呵斥了一番,才对两人说道,“以后下不为例。” 两人连忙拜谢天子开恩。 朱厚照这会儿想起裴元反复提起的绝密情报来了,他也不回永寿伯府了,直接问道,“裴元,你所说的罗教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摆了摆手。 钱宁立刻驱赶那些围观的士兵和内侍离去。 那些内侍们和士兵们鸦雀无声的离开,等到走的远了,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刚才的搏斗,众人都看的不太清楚。 但是最近凶名赫赫的江彬是被抬上马带走的,这总没有错吧。 有些离得近的甚至还表示,“当时裴千户裤子都脱了,要不是陛下来得及时,那江彬只怕就……” 论起此节,众人纷纷唏嘘。 这裴千户,真的是猛人啊! 连江彬这种上了盘点榜的人,都险些吃亏。 也有人表示,当时的情况是以二敌一,并不光彩。 但是自从钱宁上次眼睁睁看着江彬打死周骐没敢出声,就彻底丧失了威望,众人都不免轻视其战斗力。 大家一致认为,还是敢直接来的裴千户更猛一些。 这会儿更猛的裴千户面对朱厚照却不免谨慎起来。 能不能让罗教洗白,就看接下来朱厚照会给出什么回应了。 裴元再看一圈,确认就连钱宁都推到了远处,这才对朱厚照说道,“陛下,此事太过机密,卑职请求近前说话。” 朱厚照来了点兴趣,从马上跳了下来,“那你近前来,希望你说的东西,不会让我失望。” 裴元赶紧向前行了几步,刚要开口,目光落在朱厚照的马上。 接着目光在那马鞍上看了几眼,裴元的心头一颤。 犹豫了下,终于忍不住向朱厚照问道,“陛下,臣观陛下的马鞍,殊为特别啊。” 朱厚照对这马鞍向来得意,便笑着拍了拍,说道,“这时当然,你可知道这是用何物做的吗?” 裴元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只能接话问道,“何物?” 朱厚照哈哈一笑,抚摸着那马鞍说道,“这是用霸州六大寇的人皮做成的马鞍。朕每日乘此马鞍,不但可以警示那些心存妄想的野心之辈,也可镇魇那些恶贼,莫使他们来生为祸。” 裴元听了心中轻轻一叹。 果然是这样。 这霸州六大寇的人皮自然都是假的,乃是陆訚和前线的一些将领为了抢功炮制出来的。 真正的霸州六大寇,以及他们麾下的精锐骑军,早就去江西投奔宁王了。 只是真看到这些东西,哪怕是假的,也让裴元心生感触。 朱厚照见裴元目光怔怔,不由笑问道,“怎么?你喜欢?” 他这些日子对那六具人皮马鞍的新鲜劲已经下去了,便笑着对裴元说道,“若是你带来的消息足够有价值,那朕就赐你一具如何?” 裴元对这玩意儿敬谢不敏,却也不敢让朱厚照扫兴,当即装作很感兴趣的说道,“如此这般的话,那臣可要好好向陛下表现一番。” 朱厚照哈哈一笑,“你尽管说吧。” 裴元斟酌了下,考虑该怎么开口,想了好一会儿,等到朱厚照都有些不耐烦了,裴元才说道,“我身为锦衣卫,偶尔会在大慈恩寺外了解百姓所想,听听士子们的讨论。” “当然,卑职只是坐探情报,并没有私下里进行讨论和扩散。” 朱厚照听了笑笑。 他自己也是喜欢去大慈恩寺那边听士子们键政的,有些说法也确实有趣。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梁次摅案刚刚开始发酵,就注意到了那些互相拉锯的力量。 整体来说,朱厚照对裴元这点小爱好,还是挺有共鸣的。 就听裴元继续谨慎的说道,“臣偶尔还听到有些士子的狂悖之言,说、说天子喜欢离经叛道。” 朱厚照听了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显然是这种话,他自己都听了不少了。 朱厚照向裴元询问道,“那裴卿,你是怎么想的?” 裴元连忙正色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并不是喜欢离经叛道,而是因为有些时候那些‘经’和‘道’,不能给陛下提供什么助力。” 朱厚照听了大喜,笑着说道,“说的好!” 接着像是寻到了知己一般对裴元问道,“前些日子有朝臣弹劾朕坐卧毡帐,习练胡俗,你可知道朕为何如此?” 裴元想了想,逢迎道,“想必是陛下想要效法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举动。” 朱厚照赞道,“不错,胡人依靠放牧,依靠迁徙,就能躲避我大明挥出的拳头。可既然胡人能放牧,能迁徙,我大明有万万人众的百姓,只要拿出一小部分,难道就不能也放牧,也迁徙,追踪他们到逃无可逃的地方吗?” 朱厚照又向裴元问道,“我重视佛门的原因以前向你提过了,这次我再和你说点别的。” “傅珪傅尚书当年还在的时候,因为我自号大庆法王,每每言辞激烈的谏言,认为我痴迷藏地佛教,有失人君本分,裴卿又以为如何?” 裴元心中一动,没想到朱厚照会主动提起这话题,这就和他这次来游说的事情不谋而合了。 裴元当即侃侃而谈道,“藏地百姓信仰佛教,虽有世俗封王,但对佛门的大小法王唯命是从。佛门的大小法王依次转生,乃是藏地真正的主宰。” “陛下高瞻远睹,愿意成为他们的大庆法王,乃是分化大小法王的信仰威势,使藏地百姓世世代代有个汉人皇帝的主宰。” 朱厚照听了哈哈一笑,“不错,满朝文武只有你看的明白。” “除此之外,我还信萨满教,有个蒙古名字叫做忽必烈。我还学了波斯语,有个名字沙吉敖烂,波斯人称我为大明皇帝苏丹·苏莱曼·汗。” “如今已经不是秦时天下,想要如同祖龙一样,使天下定于一,已经千难万难。” “但是朕虽然无法一统更远的天下,无法再焚尽异端妖言,却可以有无数个我去征服他们。” “我不能让藏地放弃信仰,那我就成为他们的大庆法王。我无法改变蛮夷游牧的习性,我也可以成为他们的忽必烈。就是那万万里外的远人,我也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有一个大明苏丹。” “我即天子!我既天下王!” 裴元听的一时心神动摇,甚至都有些忍不住的在想,要不要就此辅佐此人,成就永世无匹的大业。 然而不想这时候朱厚照说的兴起,对裴元道,“没想到朕竟然和你这个武夫能聊到一起。” 说着又自觉语失,哈哈大笑。 他将那人皮马鞍解了下来,扔给了裴元,“裴卿能明白朕的心意,赏给你了。” 裴元慌忙接过。 想着这破玩意儿是人皮做成的,心中有些膈应,就想着顺势放在地上。 只是稍一反转,裴元就看到了马鞍的侧面,用朱砂刺着三个字,“赵疯子。” 裴元愣了下,短短的一个恍惚。 那刚刚涌起的激情与热烈,都如春日的冰雪一般消退。 朱厚照见裴元愣神,有些疑惑的凑近瞧了一眼,询问道,“怎么了?” 目光落在那朱砂刺字上,当即像是炫耀战利品般的说道,“这个啊,这是霸州贼帅赵燧的匪号!” 裴元恢复过来,轻声答道,“卑职听说过他的事情。” 赵燧,赵疯子,秀才出身。 在霸州军中混出名堂之后,就异想天开的想要涤荡朝堂,澄清玉宇。 于是他向天子上书痛陈弊政,要求天子重用贤臣,与民休息。还打算依靠手中的武力,为天子手中锋芒,为天下开太平。 裴元看着手中的人皮马鞍,那被热血冲昏的理智慢慢回来了。 这个不幸的人,就是那个满腔幻想的我啊。 万幸的是,因为裴元的干预,赵燧仍旧活了下来,并且带兵退入了江西。 他现在还在做着那个辅佐天子的梦吗? 裴元将那马鞍郑重收好。 等到回去,他就要给赵燧写一封信,问问他有什么感想。 顺便把这个马鞍给他寄过去…… 裴元那满腔的热血和激情,只在短短时间,就变得变态而残忍。 朱厚照看了那马鞍几眼,才想起刚才聊得事情,只是情绪中断,忽然又觉的刚才中二的有些傻逼。 朱厚照向裴元问道,“对了,你这次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你所说的机密情报呢?” 裴元重新理了思绪,对朱厚照说道,“陛下,这次卑职南下山东,一路所见,可谓触目惊心。” “当地百姓受到霸州叛军的反复蹂躏,都已经困顿不堪。” “如今山东的百姓,除了运河沿线的要承担疏通运河,供给漕船船料的徭役,其他各府的还要修补毁损的城墙、仓廪,甚至还有大量青壮,被抽调入京承担各衙门、寺庙的劳役。” “那罗教就是以此为契机,收拢百姓,蛊惑愚顽,让他们成为信徒。” 朱厚照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当即问道,“朝廷不是让王琼去赈济难民了吗?怎么还是这般情况?” 裴元听到朱厚照这话,心中的那点念想,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真踏马有脸说啊。 好不容易有个属性超高的强力大臣投靠你,还被你当靶子扔出去吸收火力了。 裴元懒得接他这话,而是继续道,“臣得到陛下授意后,已经在山东五府布局了五个行百户所,如此一来,就像是五枚钉子一样,钉住了山东的罗教。” “只是臣手中兵微将寡,每处只得一个试百户官,以及几十锦衣亲军布控。” “千户所兵力有限,需要掌控的地方又不少,一时间也没法补充足够的士兵形成足够的威慑。” 朱厚照听到山东的局势如此麻烦,已经有些不悦了,他直接了当的问道,“解决的方法是什么?” 裴元见朱厚照是这样的态度,立刻也不客气了,“卑职希望能就近从徐州卫抽调一些人马补充人手,这样可以更有效的钉住罗教,起码让他们不出乱子。” 朱厚照立刻应允,“行,稍后我就会给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传旨。平复罗教已经是现在的头等大事,想必很快就会给你批文。” 裴元心中大喜。 干脆利落的从朝廷下旨,可比自己还要费心费力的去对付徐州卫指挥使郭晖要方便多了。 如此一来,那五支兵马就能很快具备雏形。 朱厚照看着裴元,面色不善的说道,“莫非你南下经略罗教,只得了这么一点进展?” 裴元知道,马上就要面临最关键的时刻了,于是沉声对朱厚照说道,“陛下,经过卑职这月余的不眠不休,勤恳任事,已经有了瞬息剿灭罗教的万全之策。” 朱厚照听了大喜,“果真?” 裴元赶紧又补了一句,“只是……,这罗教现在动不得啊!” (本章完) 第522章 地上道国 第522章 地上道国 朱厚照立刻皱眉喝问道,“裴元,你这是何意?” 裴元苦涩的说道,“请恕臣直言,现在山东的糟糕境况,已经让罗教大到不能倒。” “有罗教在,那些百姓还有些约束,多少也能有点指望。那些奸恶势力,也会畏惧罗教势大,不敢轻易冒头。朝廷还能趁着这个时机,休生养息,缓缓收服人心。” “请陛下试想下,若是没有罗教在,一个遍布山东的庞大邪教分崩离析,会让多少被压制的野心之徒乘势而起呢?” “特别是那些各地的罗教徒众,一旦有人作乱,在整个山东必然会一呼百应,瞬间席卷。” “区区霸州一地的马户,尚且能给天下造成这么大的祸患,何况是庞大了无数倍的罗教呢?” 朱厚照闻言怒斥道,“荒唐!简直岂有此理!” 接着朱厚照暴怒的看着裴元,“朕用你做事,几乎言必采纳,无所不允,可是你做成了什么?” 裴元见朱厚照翻脸,立刻说道,“陛下,臣还有惊喜未曾上报。” 朱厚照余怒未消的看着裴元,“什么惊喜?” 裴元赶紧说道,“卑职在察觉到罗教的危害之后,立刻派了大批得力的人手潜入罗教之中,然后依靠着西厂督主谷公公的提点,以及山东巡抚王公的配合,成功的混成了罗教高层。” 朱厚照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不由转怒为喜,“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裴元见朱厚照是大喜而不是怀疑,立刻加码道,“不错!而且负责此事的锦衣亲军总旗陈头铁,还抓住机会大胆出击,带着秘密潜入的大批锦衣卫,想要生擒那罗教教主。” 朱厚照听得一下子把心提了起来。 刚才裴元渲染的罗教如此势大,让他的心绪沉重无比,没想到峰回路转间,这裴爱卿部署的精锐锦衣卫,竟然能直接捉拿罗教教主了。 他连忙追问道,“拿住那贼了吗?” 裴元略有遗憾的说道,“没有。” 朱厚照脸上的期待凝固了。 却听裴元又说,“那罗教教主带领一众高层殊死反抗,已经被陈头铁带人击杀了。” 朱厚照那刚刚凝固的期待,立刻转化成了笑容。 他拍掌大叫道,“好好好!陈头铁此举,使朝廷少了兵革之祸,功劳不下陆完!朕要重重赏他!” 说着,高兴的看着裴元道,“也重重赏你!” 裴元闻言,流露出些许喜色,随后道,“陛下,罗教的事情可不是斩杀了罗教教主就能解决的。” “刚才卑职所说的那些,句句都是实情。” “臣可以顷刻间倾覆罗教,可是罗教没了,我们依然要面对那些问题。” “现在山东百姓民不聊生,又有许多不平之辈,潜伏草野。一旦引发动乱,必定会威胁漕运,使京师震恐,边军动荡。陛下须得谨慎而为啊。” “臣也是忧虑此事,所以在陈头铁斩杀罗教教主之后,一直让他秘而不宣。所幸那罗教教主平时喜欢装神弄鬼,时常穿黑袍示人,短时间内倒也没人看出破绽。” 朱厚照飞快的在脑海中将事情过了一遍,忽然想到两人刚才聊起的事情,不由心中一动,对裴元询问道,“那裴爱卿是什么意思?” 裴元连忙道,“此国之大计,臣不过是一拱卫天子的武夫,岂敢多言。” 朱厚照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你以往说的难道还少?” 怕裴元误解,不敢多言,又宽慰道,“你是朕的亲军,你才是朕的人。那些大臣哪有裴卿可靠?” “再说,你的才能朕早已知晓,这等时候,无需避嫌。” 裴元今天一再的以锦衣亲军的身份说事儿,为的就是加深朱厚照的这个印象。 正是因为朱厚照被强化了这个印象,所以在裴元和江彬的互殴问题上,让他下意识有了内外之分。 也正是因为这个印象,让裴元提及陈头铁的行动时,朱厚照并没有深想太多。 因为那些都是他朱厚照的亲军,都是他朱厚照的人,是他朱厚照的鹰犬爪牙。 陈头铁的行动,在概念上就是他朱厚照在行动。 哪个人会怀疑自己?这简直令人发笑。 裴元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说道,“陛下,臣之前说过,陛下并不是喜欢离经叛道,而是因为那些‘经’和‘道’,不能给陛下提供什么助力。” “如今山东百姓崇信罗祖,而罗教又掌控在陛下亲军手中,那这个‘罗祖’为什么不能是您呢?” 朱厚照心中大喜,这与他所想暗合。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把这罗教收归朝廷?由朕出面正式册封罗教?” 裴元连忙道,“并非如此。” “臣的意思是,这罗教不可收归朝廷,但可以收归陛下。” “那些百姓本就是陛下的子民,您用县令管着他们,和用祭酒道人管着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而且,那些代替陛下牧民的祭酒道人,是不需要经过吏部任命的。山东历来有拱卫京畿的重任,若是近在咫尺之地,陛下能绕开六部掌握这般力量,必定能成为陛下那雄图大业的助力!” 朱厚照听了眉飞色舞,一时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在刘瑾新政失败后,他的政治力被大幅度缩减,只能寻求军事突围。 这军事突围的方法,甚至还得依靠认义子这种江湖的方式,把自己的影响力下沉到军方中。 可是没想到,之前给出“义子策”的裴元,今天又给了他新的惊喜。 朱厚照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如此一来,罗教蔓延的山东,岂不成了朕的地上道国?” 裴元立刻拍马屁道,“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内圣外王,不过如此。” 朱厚照闻言心怒放,越发大喜。 他一事不烦二主,连忙继续问道,“那朕该如何做呢?” 裴元试探着问道,“陛下若是有此心,一些具体的细节,就不必让内阁七卿知晓了吧。” 朱厚照理所当然道,“自然如此,不然朕为何问计于裴卿?此番自然得秘密行事才好。” 裴元松了口气。 秘密行事是吧? ——行,那就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个的永远秘密吧。 为了求稳,裴元又道,“除了臣刚才说的那些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因素,如今山东的百姓困苦不堪,随时可能会出乱子。” “一旦罗教约束不住,只怕会有损陛下圣明。” “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要尽快让山东恢复元气,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才能徐徐图之,彻底让罗教为陛下所用。” 朱厚照听到这里,想到那些繁琐的庶务,也觉得有些为难。 正踌躇着,就听裴元说道,“臣在山东的时候,听说户部右侍郎王琼正在民间查访,探问民间疾苦。” “臣为了罗教的事情去拜访山东巡抚王敞的时候,也听王公说过,王琼似有兼济天下的高论。” “陛下不妨稍微期待一下。” “若是王琼的方法确实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如先在山东试行,或许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朱厚照听到王琼,不见什么愧色,只是犹豫着说道,“王琼因为私下干谒,被群臣所衔恨。” “若是朕再出面将他召回,只怕不但没什么效果,反倒会增加王琼回朝的难度。” 王琼有另外的骚操作,裴元不担心这个,现在正是趁着朱厚照心情好,向他要政策的时候。 于是裴元岔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现在罗教的情况十分复杂,陈头铁正在秘密主导此事,卑职以为当务之急还是求稳不求变,先让陈头铁管着那边。” “等到山东的情势安稳了,再做计较。” 朱厚照对此表示理解,“这是自然。你等务必机密行事,既然这件事谷大用和王敞都参与了,你可以稍微提点下他们,让他们在罗教的事情上紧密配合。” “谷大用是自己人,你可以直言不讳。那王敞是文官……” 朱厚照犹豫了下。 裴元连忙道,“王敞乃是当年的刘瑾一党,受牵连才由七卿转任地方,想来不会与其他人同流合污。” 朱厚照听到王敞是刘瑾余党,神色复杂的呼出口气。 什么刘瑾余党? 都是他改革失败的牺牲品啊。 这么看来,这王敞的根子倒是好的。 朱厚照抿了抿嘴说道,“你告诉王敞,让他好好做事,朕是信得过他的。我记得他不算老,只要做好了此事,朕还有重用他的时候。” 等到军事突围之后,就该是他拿回朝廷权力的时候了…… 裴元听了此言,主动提醒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得有上谕才行。请陛下给臣一道中旨,让臣密谕二人。” 朱厚照说道,“好说,等到了永寿伯府,我就给你手书一封。” 说着朱厚照示意裴元与他步行,一同往永寿伯府去。 还对离得稍远的钱宁道,“朕与裴爱卿有话要说,勿要让旁人靠近。” 裴元也对钱宁一拱手,指着地上的人皮马鞍托付道,“这是陛下所赐的马鞍,劳烦指挥使找几个锦衣卫,帮着送去智化寺官署。” 钱宁刚才和裴元一起暴打了江彬,早就把“有事真上”的裴兄弟,视作了铁杆盟友。 闻言笑道,“好说。” 他和朱厚照有着别样的亲昵之情,又是亲随护卫,倒没那么多讲究,径自便吩咐人去做事了。 裴元跟在朱厚照身后,一边向永寿伯府慢慢走着,一边向天子继续索要扶持罗教的政策。 “陈头铁现在虽然冒充罗教教主,但是有些时候难免会和地方上打交道。他只是一个锦衣卫总旗的身份,万一大水冲了龙王庙,让陛下的罗教有什么损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这般机密的事情,既不好时时劳烦陛下,也不好广而告之。” 朱厚照闻言思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要给山东都司打个招呼吗?” 裴元摇头道,“都司卫所,早已经被兵备道架空。告知了山东都司,很快事情就传的沸沸扬扬。” “真到那时候,朝廷必然会要求废黜罗教,或者将罗教导入正途。难道陛下这个罗祖,到时候还得接受礼部的册封吗?” “就算罗教归于朝廷,也顺利完成过渡。可没了罗教,我们依然要面对那些问题。” “那些被乱兵蹂躏,穷困潦倒的百姓,已经对朝廷失望了,总得给他们一个另外的期盼,给他们一点坚持下去的指望。” 朱厚照慢慢走了好一阵,才又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裴元说道,“或许可以给陈头铁在山东都司谋一个职务,这样的话,真要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陈头铁还可以从中周旋,不至于事事都惊动陛下。” 朱厚照想了好一会儿,称赞道,“这个主意不错!” 又说道,“陈头铁能平弥罗教的祸患,可谓有大功于国,就算给他个都指挥使也不足以彰显其功。朕让他做山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怎么样?” 裴元听了却不敢贪多。 想要做都指挥使,那得有血脉才成,不然难以让其他的“血脉人”心服。 陈头铁要是勉强图谋山东都司的都指挥使,之后肯定会陷入无休止的内部争斗之中。 裴元这次回京,刚刚有意涉足朝堂,就看到了暗算尚书的侍郎,背刺大学士的翰林学士,以及殴打边军大将的都指挥使。 这样的大环境,把陈头铁这个忠心小弟,浪费在政治互殴上完全没有必要。 再说,都指挥使的实权被兵备道限制着,有些时候还不如直接抓军队的指挥使呢。 现在正是趁着朝争空当抓实权的时候,能攥住的好处,才是真正的好处。 再过两年,等到朱厚照把人马拉去宣府建立第二朝堂,那时候的争斗就如热油滚沸,彻底白热化了。 裴元连忙道,“罗教的功劳不宜声张,山东都司又是显职,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企降一级任用。” 朱厚照想着,说道,“那就给他一个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吧。” (本章完) 第523章 回来了,真正的锦衣卫回来了 第523章 回来了,真正的锦衣卫回来了 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这几乎是裴元设想中最完美的角色了。 因为山东都司的卫所,在各个兵备道的拆解钳制下,本身的职权已经不多了,所以都指挥使把那点仅剩的权力攥的很紧。 在这种情况下,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说是一个虚衔也不为过。 正好可以避开都司内部的权力倾轧。 可都指挥同知又是都司内的二号人物,地位在那里摆着,遇到许多麻烦,单靠身份就能解决。 而且一旦时机成熟了,只要干掉了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就能非常轻松的上位,程序上比直接空降要流畅的多。 但裴元贪心不足,想给罗教谋求更多的政策支持。 他对朱厚照说道,“陈头铁是锦衣卫出身,贸然担任山东都司的高位,只怕会引起非议。” “而且这个空头职衔,能起到的效果也有限,不如让他在山东都司内寻一个卫所,领个实职,这样也更方便开展工、我的意思是容易被本地官员接受。” 朱厚照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兵,以及和义子们开诚布公的交谈,已经明白底下的卫所烂成什么样子了,对裴元这个建议也没太上心,直接询问道,“哪个卫所合适?” 裴元没有立刻回答。 朱厚照有些奇怪,停住脚步回头一瞧,见裴元正一脸思索状。 稍后才道,“罗教有不少徒众已经扩散到了漕工和运军之中,若是想要确保万无一失,给山东的局面上个保险,唯有两处合适。” “一处是临清,一处是济宁。” “这两处地方都是运河上的重镇,许多货物在这里囤积,分散,同样的也有大量的漕工和运军在这里合流。” “一旦出现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临清一地原本只有一个中左所,后来为了加强防卫,又把济宁左卫调去协防。如此一来,和济宁左卫的左、右、中、前、后五所,形成了一个六所的大卫。” “此地的兵马,在霸州军攻入山东时溃败,导致了临清焚城。” “济宁卫的情况差不多,也经历了霸州军的破城、焚城。只不过济宁卫的指挥使侯恭因为有伏击刘七的功劳,仍得以暂领。” “但实不相瞒,当时击伤刘七的正是臣裴元。有前河道总督、右都御史王鼎,前济宁知州范弼还有前曹濮兵备道的郑度,以及臣从刘七手中夺来的霸州刀为证。” “臣可以很明确的说,在这件事上,济宁卫的指挥使侯恭并无寸功。” 朱厚照已经听出了裴元的倾向性,“这么说,你更希望他去济宁卫担任指挥使?” 裴元谨慎的答道,“济宁左卫和济宁卫经历了霸州军之败,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严格来说,不管怎么选,并无多大区别。” “只是卑职既然得天子垂询机务,自然应该尽心竭力,以便稍有补益。” “臣以为临清有卫河造船厂在侧,那里有徐州左卫的兵马常年驻扎造船,陛下可以授命徐州左卫指挥使丁鸿有动用临清武库的权力,这样的话,徐州左卫的兵马,可以随时协助济宁左卫封堵运河北上的通道。如此一来,临清自然无忧。” “济宁卫已经残破不堪,偏偏济宁又是囤积粮草的重地,山东、河南、北直隶的许多卫所,都要去济宁支取粮食。若是不用心巩固,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让陈头铁去济宁卫更佳。” 朱厚照听了感动道,“若是朝中人人都能如裴卿这般,朕又有何忧?” 朱厚照也想起了当初的战报,知道济宁卫和济宁左卫确实已经半废了,就干脆利落的说道,“既然如此,就拿了侯恭问罪,让陈头铁兼任济宁卫指挥使吧。” 说完,就向远处的一个穿着蟒袍的内侍招手。 那内侍连忙急趋过来,恭敬问道,“陛下,不知招老奴何事?” 裴元瞧了那内侍一眼,这老奴叫得有点谦虚了吧,感觉也就才四十多的样子。 那内侍似乎察觉到裴元的目光,也向裴元微微一笑。 朱厚照瞧见,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们认识?” 裴元愕然,连忙解释道,“臣并未见过这位公公。” 那内侍则恭敬答道,“老奴是刚听说了裴千户的赫赫威名。” 朱厚照有些古怪的笑了笑,说道,“哦,那事儿啊。” 那内侍又向裴元客气道,“奴婢乃是尹生,在司礼监做随堂太监。” 裴元立刻醒悟,为何那尹生会对自己笑了。 双方确实是有点交情的。 首先,尹生乃是陆訚的党羽,陆訚又是自己的政治盟友,四舍五入,大家都是自己人。 其次,之前的时候,张松很坑爹的给那些山东来的举人都办了京债,其中有一家的后台就是这个尹生。 陈心坚为了把人情做足,还特意跑了陆訚那里一趟,讨要这个人情。 严格来说,自己还是欠了尹生一个人情的。 裴元当即说道,“裴某对公公也是闻名已久,十分佩服公公在霸州平叛时的镇定若素,以后还当请教。” 尹生笑着略微点头,不再说话。 裴元这话,外人听着似乎是普通客套,但是对于两人来说,就是裴元告诉尹生,自己记着他的人情呢,有空喝酒。 朱厚照向与尹生问道,“山东都司有什么好点的空缺吗?” 尹生想了想,回答道,“山东都司的官员并不满,各个位置都只有官员一人。其中都指挥使高岱与都指挥佥事狄公唐在平叛时,为贼人所败,两人都已经谪戍。现在这两个位置尚未补充,都有空缺。” 朱厚照见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直接问道,“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呢?” 尹生说道,“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叫做尹增,他并未受到牵连,正在山东都司主事。” 朱厚照闻言有些惋惜,“这么不巧吗?” 说着看向裴元,“要不就让陈头铁担任都指挥使或者都指挥佥事吧?或者让陈头铁与尹增并为都指挥同知?” 各个都司卫所的官员,自指挥使以下都是依靠世袭,也就是血脉继承来做官的。 但是到了都司这个级别,就是流官了。 不管是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还是都指挥佥事,都是由朝廷任命的流官担任。 随着都司被陆续架空,这些高品的流官很多只是虚设,有一两人充任也就罢了。 按照规矩,都司中确实是可以有两个都指挥同知的。 但是裴元让陈头铁退一步,任都指挥同知,就是为了避免官场倾轧,同时又能有个好一些的伺机而动的顺位。 他又怎么能让人和陈头铁分享这个位置。 第524章 谣言止于智者 第524章 谣言止于智者 裴元当即躬身告退。 朱厚照看着裴元的背影消失,正若有所思着,钱宁来到面前。 朱厚照随口对钱宁问道,“刚才裴元请求朕为他赐婚,你觉得如何?” 钱宁之前得了裴元的嘱托,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兑现的时候。 想着刚才裴元说,若侥幸立有功勋,求到天子那里,让自己替他说说话的事情。 钱宁故作不悦的说道,“这裴元怎么这么不晓事?自古只有恩出于上的道理,岂可自己向天子讨赏。” 朱厚照不在意的答道,“与他无关。他这次有大功,朕心中欢喜,就答应让他自己挑选赏赐。” “他不要侯伯之封,连左右都督也推了,只愿意求娶韩千户。” “要是这么算的话,他甚至很懂分寸。” 钱宁不动声色的问道,“裴元的功劳很大吗?” 朱厚照给出了自认为公正的评价,“确实很大,使朝廷少了刀兵之苦,说是活人无数也不为过。” 钱宁不解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成人之美,索性为他赐婚便是?” 朱厚照淡淡道,“镇邪千户所不同别处,他们常年追杀邪教,对各地的寺庙宫观有着很大的威慑力。而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是我大明皇权不能触碰到的角落。” “单是几个养马的大寇,就能在京城百余里外的霸州,席卷出数千精骑十余万的大军,朕怎敢轻忽那些乌合之众的力量?” 钱宁纳闷的问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彻底的扫荡那些敢对抗朝廷的乱臣贼子,让皇权深入到大明的末端。” 朱厚照满是自嘲的笑了笑,“因为……,朕就是靠着那些人背后的乡贤乡老,统治整个大明的啊。” “朕靠军队控制府县,他们靠暴徒控制乡野。” “天高皇帝远,皇权不下县,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妥协,也是粗糙却实用的分工。” “朕,要怎么追查?” “与其让他们合起伙来对付朕,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在底下撕咬。只要钱粮徭役能够正常征收上来,朕也就只能对做不到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钱宁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等待朱厚照情绪恢复,随后询问道,“那陛下要不要询问下韩千户的意思?” 朱厚照沉默片刻,答道,“之前让人去信问过她的意思,她不同意。” 钱宁闻言不吭声了。 朱厚照目光一动,“你怎么看?” 钱宁见朱厚照仍旧询问他的看法,立刻把握住朱厚照的心思了。 说什么奸佞小人。 无非是在主君想做什么的时候,顺势推了一把罢了。 他当即再次询问道,“裴元这次的功劳足够大吗?” 朱厚照没说话。 这个问题他刚才已经回答过了,他也明白钱宁的意思并不是疑问,而是再次强调这一点。 就听钱宁果断说道,“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情投意合。裴千户的品貌才学,都是第一等男儿,陛下为二人赐婚,难道对不住韩千户吗?” 接着,钱宁的话变得冷酷而现实,他像是一个合格的奸佞之臣,进献着让君王违背道德的谗言,“真要两情相悦……,如何算是赏赐呢?” 朱厚照本就是薄情君主,听了钱宁此言,出卖韩千户施恩裴元的心思,一时压过了别的顾忌。 朱厚照不再多言此事,转身上了台阶,进了永寿伯府。 裴元走出了外面的长巷。 正行间,忽然脚步一顿,看着一侧的市井,看着另一侧的宫墙。 是鱼还是龙? 裴元脑海中又莫名的出现了这个感想。 随着罗教洗白,陈头铁借机打入山东都司,裴元已经隐约看到了辉煌的未来。 他已经从烂泥里一跃而出,准备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了。 甚至,还要得到那个让他视作白月光的女人。 裴元站在原地,沉浸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满足。 正心情舒畅的胡思乱想着,早就等待的亲兵都围了过来。 只不过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那些表情似乎挂着一种“裴千户威武”的由衷赞叹,似乎又有什么不对。 裴元缓和了心中的情绪,看向自己的头号走狗陈心坚,“怎么回事?” 陈心坚神色平淡且平静,以公事公办的态度一板一眼的答道,“有些谣言,千户虽然不必在意,却也要提防影响。” 裴元皱眉。 陈心坚没有嬉皮笑脸,让他觉得事情可能不太简单。 见裴元这副模样,陈心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 “嗯,就是刚才有锦衣卫的人出来送一个马鞍,知道我们是千户的亲兵后,就把那马鞍交给了我们。他们……,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裴元狐疑起来,问道,“说的什么?” 陈心坚依旧很一板一眼的说道,“说千户是锦衣卫最猛的真男人。” “还说江彬斗胆挑衅千户,结果险些被千户在御前把他按住硬上了。” 陈心坚补充了一句,“裤子都脱了……” 裴元忍不住都要窒息了。 他当即暴怒道,“这踏马竟然敢造老子的谣!” 陈心坚见裴元发怒,赶紧给出一波理性分析,“锦衣卫内部之前就传过江彬的事情,他当众打死千户周骐,已经犯了众怒。” “但是一来天子宠信他,二来江彬武勇过人,因此那些锦衣卫不管明里暗里都拿江彬没有办法,就连钱宁这样的都指挥使也只能忍气吞声。” “千户折了江彬的面子,他们当然巴不得夸大其事,让江彬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这件事虽然会把江彬得罪狠了,但千户在御前将他打得昏迷,本就和他结仇了。千户反倒可以通过这件事,得到锦衣卫的人心。” “毕竟咱们也是锦衣卫,和北镇的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谈不上,多少也会受点影响。” “以后弟兄们在京中办事,打着千户的名头,说不定也能方便很多。” 裴元这会儿哪顾得上计较这些利益,脸色涨红的愤怒的争辩道,“不是,这种事情?” 陈心坚也很无奈,硬着头皮劝道,“这、这会儿估计都传开了。千户想开点,谣言止于智者啊。” 裴元岂是那种愿意吃亏的人,当即就怒道,“让人出去辟谣,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经此一事,裴元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怎么能忽视了舆情管控? 以前的时候,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锦衣卫千户,舆情这种东西,再大的风也刮不到他身上。 可现在,他虽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锦衣卫千户,但是他背后的各种力量太过庞大,就很容易被风刮到了。 当初一场大议功逼走何鉴,促成了杨廷和与杨一清的决裂,使王华上位七卿,也避免了李士实提前告老还乡。 甚至还让谷大用和陆訚狠狠地刷了一波声望值。 而这些事的最初起源,不就是因为文官们要让陆完亲手清理刘瑾余孽,交出投名状,进而威胁到裴元手中的第一马仔,山东巡抚王敞吗? 随着裴元的摊子变大,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开始和他被动的息息相关起来,特别是舆情的引导,很容易把一些小事放在聚光灯下。 想要控制舆情最好的方法,还得是掌握士林的话语权。 那想要获取士林的话语权,要针对的是哪些人呢? 裴元心中默默有了答案,就是那些还没考取进士得到官职的读书人,以及只有微末的职位,又晋升难望的官员。 他们这些人的声音最大。 因为他们输得起,能失去的很少,搏一搏又能获取很多。 裴元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卧龙凤雏,这俩家伙当初煽动举子们一起引爆梁次摅案,除了守护自己的利益,想必也有这样投机的心理吧。 既然有这两个懂行的,等他们科举完了,完全可以让他们做这些事情。 裴元心情略微释怀,但脸还是阴沉沉的。 这时候其他人才意识到了不对,后知后觉的换上了陈心坚同款的一板一眼。 裴元闷闷的回了智化寺,本来挺开心的,这会儿心情也不好起来。 陈心坚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千户,这个马鞍该如何处理?” 裴元这才回过神来。 他沉吟片刻问道,“我记得当年赵燧曾经向天子上书过。” 陈心坚答道,“确有此事。” 裴元嗯了一声,随后吩咐道,“让人去查查原本,若是找不到就去……” 裴元略顿了顿,原本想说让陈心坚去找陆訚,让他从内书房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存档。 但是转念间想到了田赋提醒自己的事情。 在和陆訚见面,了解他的想法之前,裴元觉得还是要保持一点边界感比较好。 裴元立刻又想起了今天见过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尹生。 他当即对陈心坚道,“如果找不到,就去求司礼监随堂太监尹生,让他帮着从内书房找找。我今天和他见过面,此人似乎值得深交。” “你之前因为京债的事情,和他打过照面,就由你亲自去一趟吧。” 陈心坚闻言,问道,“千户,咱们和尹公公不熟,上次摆平京债的事情,也是靠了陆訚陆公公的面子。咱们这么求上去,要不要略微表示下心意?” 裴元听了笑道,“不用,要的就是欠他的情。” 欠情有时候是一种很高级的社交。 任何人在面对欠自己情的人时,都有一种微妙的心理期待感。 对方欠情,对方又领情,那么就可以期待这份人情的兑现。 一个会兑现人情,又有能力兑现人情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这也是今日裴元和尹生初见时,尹生立刻表现出友好态度的原因。 因为他之前在京债事件卖给过裴元人情,有着待兑现的期待感在这里。 在没有直接矛盾的情况下,尹生当然不愿意让之前的付出打了水漂。 这也是当初谷大用,扬言要替将领们评判功绩时,迎来了诸将热烈响应的原因。 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是谷大用那狗东西欠自己的,现在就该到了谷大用回报的时候了。 这也就产生了一个十分人性的结果。 之前帮助过你的人,往往比你帮过的人,更愿意帮你。 裴元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再次求上尹生,这无疑能在尹生那里积攒更多的期待感。 只要裴元再适当的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引诱尹公公继续加仓,那他迟早有套牢的时候。 陈心坚见裴元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因为牵扯到司礼监随堂太监,别的手下根本就说不上话,陈心坚只得亲自去办这件事。 考虑到身为反贼贼帅的赵燧,向天子上书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魔幻,说不定通政司的人就有印象。 陈心坚先是跑了趟通政司,寻找左参议魏讷。 到了通政司前,因为陈心坚只是个总旗,地位不够,被守门的兵丁拦在了通政司门外。 不想,魏讷这个堂堂左参议,在通政司里听说有个叫陈心坚的总旗求见,却连忙迎了出来。 魏讷现在官声败坏,已经彻底断了仕途。现在他能不能翻身,就全靠裴元了。 是以,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廉耻了。 等到听完了陈心坚所说,魏讷心中已经大致有数了,这种有些时日的文件,原件肯定已经收去了内书房。 他也不让陈心坚白跑,翻看了下往来交接的档案,大致帮他划定了一段日子。 陈心坚大喜,连忙又去永寿伯府那边去寻尹生。 把守在那边的锦衣卫已经换岗,瞧着有些陌生,他们看在同为锦衣卫一脉倒是没有为难陈心坚,只是不肯帮着传话。 陈心坚无奈,只得对那主事的总旗说道,“且看在裴千户的面子上,能否帮兄弟传个话。” 那锦衣卫总旗立刻吃了一惊,询问道,“哪个裴千户?!” 陈心坚心道,那自然是丰神俊朗、高大威猛、智计百出、国士无双,在短短年余时间,把一个扑街太监送上司礼监掌印之位,还手握多个卫所、庞大邪教,在山东根基扎实,还将大明的运河命脉握于掌中的裴元裴千户了! 陈心坚犹豫了下,回头看看,接着斥退随从,低声对那总旗说道,“干了江彬的那个。” (本章完) 第525章 诛心 第525章 诛心 那把守的锦衣卫总旗,立刻肃然起敬了。 “竟然是裴……” 他话未说完,就连忙道,“好说好说,兄弟这就让人给尹公公递句话,他要不要见你,那兄弟就不敢保证了。” 前些日子,堂堂的锦衣卫千户周骐被江彬像狗一样打死,这件事让锦衣卫们暴怒之余,都同仇敌忾起来。 特别是现在四镇边军大量入京,已经在天子周围形成了一股能和锦衣卫抗衡的势力。 江彬打死周骐后,都指挥使钱宁没敢出头,锦衣卫们面对边军也都像是矮了一截一样。 要说这事儿,还得是裴千户啊! 陈心坚面不改色,听了那锦衣卫总旗好一阵吹嘘。 很快,跑去传信的锦衣卫就带来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笑着向陈心坚问道,“你就是裴千户的亲随?” 陈心坚向那传信的锦衣卫投去询问的目光,那锦衣卫连忙说道,“这是尹公公的义子尹良。” 陈心坚连忙和那小太监尹良见礼。 随后说道,“千户从陛下那里得了一件赏赐,乃是当日霸州叛贼赵疯子的人皮马鞍。千户对此很是高兴,对那马鞍也很是珍视。” “是以,千户想要了解下赵疯子的生平典故,也好传之后世,纪念此事。” “千户听说赵燧的一些文档,已经录入内书房里,他想要借阅一份,随后就会奉还。” 那小太监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的事情。” “内书房的东西虽然不能拿给外人看,但若是为御赐之物记注,倒也不是不能查阅,只是翻找麻烦了些。” 陈心坚连忙点头道,“正是为了御赐马鞍记注,而且卑职大略知道那些文书归档的日子,或许能省些工夫。” 那小太监听了松了口气,笑道,“如此甚好,待我回禀了干爹,就去帮你查查。” 陈心坚从袖中摸出一块白银,要悄悄递过去。 那小太监却摆摆手,径直离开了。 陈心坚也没把银子收回来,直接丢给了守在那里的总旗,“兄弟,见者有份。” 那总旗哈哈笑了笑,也没和陈心坚客气。 永寿伯府离皇城不远,尹良回报了尹生之后,就带了几人去内书房帮着查找。 内书房虽是司礼监的重要部门,但仅仅是翻阅一份旧文书,尹生这个司礼监随堂太监的身份已经足够罩得住了。 尹良打着尹生的名头在内书房好一通翻找,依靠着陈心坚提供的归档日期,很快找到了和赵燧相关的奏疏。 尹良看了几眼文书的内容,稍微感到惊讶,随后也不多瞧,将那文书揣在大袖中,离开了文书房。 陈心坚等了许久,才终于拿到裴元要的东西。 他心中欢喜,对那尹良道,“卑职这些日子正好留在京中办差,公公什么时候有闲,卑职想请公公小酌几杯。” 尹良笑道,“不必了。干爹正在为裴千户起草重要中旨,等到事情做完,还请裴千户莫忘了来取才是。” 陈心坚满口应道,“卑职回去就会告诉千户此事。” 和尹良寒暄罢,陈心坚就拿着那奏疏,回智化寺去见裴元。 裴元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眼见天色不早,快到和李士实约定的时间了,陈心坚才把东西拿了回来。 裴元接过陈心坚递来的文书,展开看了看,旋即冷笑了声。 接着他吩咐道,“取纸笔来。” 说着,将那文书展开在桌案上。 陈心坚为裴元取来纸笔,裴元便别扭的拿着毛笔,在纸上抄录了起来。 裴元的字自然比不得赵疯子这样的秀才,而且繁体字描起来也比较费劲。 陈心坚见状,怀着愧疚的心思,主动说道,“要不要卑职来替千户誊抄,卑职在家也是练过几年字的。” 陈家已经有好几代人在东厂用刑,这个岗位,大钱赚不了几个,但也够过日子的。 陈心坚小的时候上了几年私塾,读了些书。 裴元摇头叹道,“不必了,我不是为了省那点工夫。自己抄一遍,也好以后不犯糊涂。” 裴元一边说着,一边吹着纸上的墨。 看着文书上赵燧那清秀的字体,以及那句“求陛下能英明决断,将群奸的脑袋砍下示众,以谢天下。然后,可马上砍下臣的脑袋示众,以谢群奸。” 裴元又瞅瞅放在案上的人皮马鞍,脸上的讥讽意味越发的浓了。 也罢,就给那远在江西的赵燧一点震撼,让他明白什么叫所托非人。 等到那赵燧的心防被这人皮马鞍彻底击破的时候,以后自己再用他时候,想必就该断绝对朱厚照的那点念想了吧。 赵燧是霸州军现在的主心骨,也是最有可能破坏裴元布局的变数。 有了这个人皮马鞍,裴元心中的成算又多了几分。 裴元抄到一半,就觉得有些疲累了。 第526章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 第526章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 裴元对诸臣们现在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这个bug很好,以后你们就不要用了…… 一会儿的工夫,仆人们布好了酒菜,李士实示意众人退下。 裴元留了陈心坚帮着斟酒,李士实也不以为意,双方的交往密切,让他早就对裴元身边这些心腹亲信熟悉了。 裴元笑着用下巴冲着陈心坚示意了下。 “他的哥哥,陈头铁,现在已经是山东都司的都指挥同知了。” 李士实和陈心坚听了都有些惊愕。 陈心坚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大喜的向裴元拜谢道,“卑职替家兄多谢千户栽培。” 陈心坚的欢喜,不止是因为陈头铁从正七品总旗,直接一步登天冲到了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 还有终于看到哥哥平安收尾的释然。 之前陈头铁去山东办差,为裴元闯下了罗教的基业。 虽说陈头铁在外大权在握、风头无两,但是做这等事,很容易就没个好下场。 罗教现在的声势太猛,无论裴元的这个方略是成还是败,陈头铁都可能会成为牺牲品。 罗教做成了,那势必容不得这么一个功高震主的家伙。 罗教失败了,干掉陈头铁就能最快的撇清关系,断尾求生。 特别是在看到了赵燧的人皮马鞍之后,那份隐忧更让陈心坚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陈头铁被洗白,重新放回了明面上,这也就意味着,陈头铁能够回避那最大的不确定风险了。 李士实也有些震撼。 他不知道陈头铁跑去组织罗教的事情,只记得那家伙是裴元身边的一个心腹总旗。 自己刚和裴元结交的那段日子,似乎就是那个陈头铁在裴元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没想到这才多久,那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家伙,就已经升到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了? 这裴贤弟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啊! 心中想着,李士实看向陈心坚的目光,也略有些变化了。 山东都司指挥同知的弟弟,那就有资格有个座位了。 他主动招呼道,“既然是你哥哥的好事,也一起坐下喝一杯吧。” 陈心坚连忙推辞道,“卑职在旁伺候着就行。” 李士实笑道,“总该坐下好好给你们千户敬个酒吧。” 裴元拍了拍陈心坚的胳膊,笑道,“不用装了,坐下吧,老哥哥不是外人。” 裴元和陈心坚相处的向来不错。 甚至别说陈心坚了,就连他身边的那些亲兵们,因为时常一起在外风餐露宿,出生入死,彼此之间也没什么讲究。 没外人的时候,也是围一桌子抢着吃饭的。 陈心坚这才坐下,好好的敬了裴元一杯。 裴元看着陈心坚笑道,“可惜我现在离不开你,不然也给你一个好前程。” 陈心坚连忙道,“卑职宁愿服侍在千户身旁,好好为千户做事。” 程雷响这等人精,出去担任天津卫指挥使后,立刻就主动提议让老爹程知虎,到裴元身边帮着做事。 陈心坚就算自己没考虑这一层,照猫画虎的话,也该明白,他哥哥既然外放了这么重要的位置,他也该有这样的自觉。 李士实人老成精,慢慢开始试着套话,“看贤弟有这般收获,连陈头铁都得了个都指挥同知,想来是山东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啊。” 裴元笑了笑,也不细说,“还行。” 李士实见裴元不想聊这个,知道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 他很自然的转向了别的话题,“陈头铁都能得一个从二品,那想必贤弟的功劳更大,赏赐更厚了。不知是去管理一方都司,还是直接要去五军都督府了?” 裴元哈哈一笑,“都不是,还是做我这小小的千户。” 李士实听了着实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按照官场的规矩,陈头铁是裴元的人,只要陈头铁立有功劳,那么裴元也是有一份的,说不定裴元的这一份还要更多。 朝廷怎么会这般吝啬赏了底下人,却亏待了裴元? 李士实装作愤愤不平的说道,“天子若是赏罚不明的话,我这个左都御史可不会坐视。” 裴元笑道,“陛下倒是想给我侯伯之赏,或者左右都督,可是我都没要。” 李士实奇道,“这是何故?” 裴元忍不住心中的得意,终于有个能诉说的人了,于是便借着酒意对李士实说道,“我向陛下讨要了韩千户,让陛下替我赐婚。” 李士实认识裴元那么久,加上对裴元的那份忌惮,早就把裴元明面上能了解到的情报都了解透了,自然也知道韩千户是谁。 听到裴元这个荒诞的要求,李士实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贤弟,你这真的是……” 李士实憋得脸通红,好一会儿,才把“傻逼”二字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性情中人啊。” 裴元哈哈大笑,可惜就算能和人分享这桩乐事,也没法让人真切的体会心中的得意。 李士实忍不住问道,“那韩千户知道这件事吗?” 霸占自己上司这种事情,属实很难评啊。 裴元目光一动,看向李士实道,“暂时应该还不知道。” 接着,不知是在向李士实说,还是向对自己说。 “管她呢,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也解渴。就算吃不到,老子也先占下。” 说到这里,裴元忽然也觉得。 与其等着那白月光照在自己身上,或许这种蛮横的侵犯和占有,更能告慰那些过往。 反正自己就先占下了! 裴元看着陈心坚,“你来说,值不值?” 陈心坚立刻斩钉截铁道,“值!” 裴元大笑着,连续自斟自饮了几杯。 李士实见裴元这般,心中也暗暗盘算起来。 之前一直觉得这裴千户算无遗策,不可撼动,没想到竟是个好色之徒。 这个重要的情报,要尽快回报宁王才是。 想到宁王,李士实也想到了自己最近面临的那些烦恼。 又陪着裴元吃了几杯,这才有些为难的裴元说道,“之前的时候,贤弟曾经为我筹划过闯三关的事项,如今我没能去礼部,为宁王恢复三卫的事情,又卡在仪制郎中那里。” “这该如何是好?” 裴元听了故作疑惑道,“这件事没去找人疏通吗?” 李士实叹道,“倒是也托人去问了,只是那仪制郎中刘滂不好说话,一听说是宁王的事情,立刻就一口回绝了。” 裴元问道,“使钱了吗?” 李士实答道,“让人秘密给他送去了纹银千两,他虽然看着十分心动,但还是没要。” 裴元想了想,大致心里有数了。 这自然是因为刘滂和他背后的毛纪,正在联手给礼部尚书王华下绊子。 他们正准备利用礼制上的差错,让王华威望扫地,这种时候当然不敢沾手这么敏感的事情。 不然的话,只要王华报复,反过来查他们经手的事务。 很容易就能找出漏洞。 特别是把宁王的卫队,按照仪制恢复,这可是一个很大胆的举措,轻易就能上纲上线的。 只不过现在形式又不同了。 裴元提前揭破那件事,并且把那几封奏疏丢给了刘滂,让他自己处理。 只要他们有些分寸,及时收手,就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了。 这件风波,应该是就这么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刘滂就没理由再拒绝那千两纹银了。 裴元吃了口菜,待到咽下,笑着说道,“你这次再派人去,应该就能成了。” 李士实听了略有些惊喜,“真的?” 旋即觉得这种怀疑的语气,对裴千户说话,属实是不礼貌了,连忙又自己圆,“那要不要再加点钱?” 裴元摇头道,“不用,纹银千两就足够了。” 裴元想到自己的事情,向李士实问道,“对了,仪制司和主客司,在礼部内部孰轻孰重?” 李士实想了想说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仪制司掌管朝中的礼乐诸事,还管理科举的事务,地位十分重要。若是想要晋升,那么仪制司郎中是最好的跳板。” “主客司郎中掌管藩国的交涉、封赏、进贡,更加偏向事务一些。这个司在礼部内部不如仪制司清贵,但是能有不少油水可捞。” 裴元对钱还是不忘初心的感兴趣,“主客司很容易捞钱吗?” “这个……”李士实犹豫了下,说道,“也还好吧。” “礼部总共下辖四司,仪制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和精膳清吏司。” “这里面,最赚钱的是祠祭清吏司,因为祠祭清吏司下属有僧录官和道录官,掌管着和尚的度牒售卖,以及晋升任职。” “那些和尚油水很多,每有住持上任,就能狠狠的刮上一笔。” “你想想,整个大明有多少寺院,会求到他们头上?” “我听说,祠祭清吏司任命各寺的住持,除了要看钱,还要看年龄,那里的家伙偏爱年老的和尚。因为割了一茬又一茬,等到老和尚死了,又要有新人来塞钱了。” 裴元想着当初为了安置那些智化寺的和尚,就连智信那些人都被刮过一笔的事情。 对这祠祭清吏司有多肥,基本上有个概念了。 裴元听着有些奇怪,“教坊司难道不是也在礼部吗?” 李士实笑道,“教坊司和铸印局、会同馆都是附属于礼部,职务和品级都很低。” “那臧贤……” 说起臧贤,李士实迟疑了下,才说道,“那臧贤就是因为被前礼部尚书傅珪排挤,不肯让他用和礼部相似的印信,才恼羞成怒,疯狂撕咬傅珪的。” 说完,李士实又补了一句,“我也是听人闲话,莫说给外人。那教坊司嘛,虽然有些不错的基础,却是赚不到多少钱的。” 裴元心道,李士实八成是想起,他们两个和臧贤都很熟,所以才迭个甲的。 不过没什么用,正好这两天要去求臧贤这个政治掮客帮忙,等寒暄的时候,就用这个来暖场吧。 裴元不动声色的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怎么还不赚钱?” 李士实和臧贤交往颇密,要不然也不敢把“宁王恢复三卫”这种要命的事情,丢给臧贤操刀了。 他和臧贤喝酒聊起时,也偶尔听过他的牢骚。 于是李士实就老不正经的和裴元分享起了其中的门道。 “教坊司中多有官宦人家的妻女,很多有些闲钱的百姓,就特别喜欢看官宦人家落难,愿意跑教坊司去玩。” “但是这些人才有几个钱?” “真正能在京城得起钱,玩的起贵的,只有咱们这些朝廷命官。” “可是我等总不好公然在教坊司,接受别人的宴请,或是做些别的事情吧?教坊司作为正经衙门,也是有锦衣卫坐探的。” “再者,万一玩到同僚的……,咳,风评也不好。” “所以,就……” 裴元明白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在京中大手大脚的钱招妓的,除了少量的豪富人家,大多是入京求人办事的。 教坊司,还是太正式了。 裴元满足了好奇心,便向李士实问道,“主客司呢?还好是多好?好来钱吗?” 李士实道,“主客司除了接受点藩国使臣的贿赂,最主要的是充当掮客,帮着贩售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比如说倭人吧。” “朝廷规定的倭人朝贡物品有二十种,朝廷只采买这二十种货物,而且也有数量限制。” “可是你知道今年朝贡的倭国使团带来了多少种商品吗?” 裴元来了兴趣,这倭国使团正是他想接触的目标,没想到李士实这里也能出情报,“多少种?” 李士实笑答道,“二百四十八种。” 裴元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李士实答道,“真的,倭国的船被查扣在宁波不许卸货,他们的使者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得到许可。按理说该是去年的朝贡轮次,结果因为查扣的事情,以及霸州叛乱影响道路的缘故,今年都年中了,使团才刚从宁波到达京城。” 裴元听到倭国使团,都已经如此猖獗的走私了,对贩卖永乐通宝的买卖,更加充满期待了。 (本章完) 第527章 山东人民不答应 第527章 山东人民不答应 向倭国倾销衣和永乐通宝的事情,不需要太多的外人插手,需要打通的关节只有两处。 一处是山东备倭都司,嗯……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金融战争的概念。 裴元贩卖出去的是农作物产品,以及高附加值的货币,换回的是实打实的白银。 不说从生意角度上的大赚。 单纯从国与国之间利害来考虑,也没什么不好的。 贩卖布和衣,这会繁荣市场,让种植的百姓能够从土地获得更多的收益。 而永乐通宝经历了几代幕府将军的炒作,位置已经不低了。 自己只要找到合适的输入口径,不但可以高位割韭菜,而且还能让那些世世代代积攒永乐通宝的日本大名,瞬间成为穷逼。 大名负担不起开支了,自然就要去抢其他的大名,武士破产了也会蠢蠢欲动的想要下克上。 从裴元的视角来看,这自然是一次大赚特赚的商业战争。 但是让备倭都司,帮着自己向倭国走私这么违和的事情,多少是需要费点心思的。 另一处节点,就是孤悬海外的辽东都司了。 辽东都司在军事上独立,但是受到山东行政上的长臂管辖,特别是山东按察使司的兵备道,对辽东的各卫所有着不小的约束。 也就是说,想要在辽东开辟基地,作为向朝鲜和倭国走私的转运中心,要同时搞定辽东和山东才行。 裴元虽然没去过辽东,对辽东的情况所知不多,但是他对打通辽东的关系把握很大。 原因无他。 因为裴元那张画上的举人,有七个是辽东人! 要知道辽东这块地方,全是靠着山东跨海而来的卫所兵和卫所家眷,一点一点筚路蓝缕开拓出来的。 在辽东,根本就没有传统地主豪强的土壤,能有资格冒头的读书人,几乎全都是出自武官家族。 这也是裴元为什么特意叮嘱霍韬,着重挖掘辽东举人的原因。 有这些小弟从中操办,裴元再拿出一点利益,不难和他们的家族达成合作。 反倒是在山东地区,裴元的渗透力还不够强。 因为山东的科举氛围比较浓厚,朝中还有像是毛纪这样的高官,不少大家族都有自己的上升通道。 能够投奔裴元的,都是一些出身寻常的小地主家庭。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避籍制度,这些山东举子和辽东举子就算中了进士,也不能在当地为官。 这就让裴元在山东的布局出现了空当。 他抓住了两头,却对真正有执行力的中坚力量,缺乏掌控。 好在裴元要破局辽东也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打通了山东按察使的关节就行了。 至于山东按察使,就是那位被反复“迫害”、反复“平反”的政法干部金献民。 无非就是点钱。 想到这里,裴元忽然心生警惕,向李士实问道,“大都宪可知道山东按察使金献民?最近朝廷可对他有什么安排?” 李士实闻言诧异的看着裴元,“贤弟为何忽然说到金献民?” 刚才不还在聊着礼部的闲天吗? 怎么忽然跳到这里了? 裴元闻言不由心中喟叹。 你们这些反贼只要到处搞三搞四就可以了,而本千户这种幕后牛马,要考虑的就多了。 好在,李士实也不打算去理解裴千户的思路。 他把握不了。 见裴元问起,李士实思索了一会儿,就说道,“我听杨一清提起过,说金献民当年被刘瑾迫害,如今正该大力提拔,以正视听。他有意让金献民去做刑部左侍郎。” “想来过些日子,就能回京了吧。” 裴元听了有些着急了。 他当即反对道,“不可!山东饱经乱贼蹂躏,正是需要金献民这样宽厚长者安抚的时候,怎么能让他离开?” 李士实再次诧异的看着裴元。 这是你该说的话? 他有些无奈的回答道,“杨一清要提拔他,老夫总不好拦着人家的机缘吧。” 又道,“杨一清现在和杨廷和斗的厉害,正在大力的提拔受过刘瑾迫害的官员,金献民虽然是因为贪污被免职下狱的,但是他下狱的时候,赶巧就在刘瑾乱政那两年,这不就被看上了吗?” 裴元也是有些无语,忍不住开口骂道,“杨一清这他妈是魔怔了吧?” 李士实淡淡一笑,很有智慧的说道,“你不站他,他就来站你,寻常事而已。” 裴元心中触动,想起今天被钱宁偷偷坑了的事情。 不由痛心疾首道,“兄弟我还是太年轻啊,若是早听老哥哥此言,何至于今日陷入被动!” 李士实听着裴元像是吃了什么亏,立刻来了兴趣,正想让裴元展开讲讲。 就听裴元又问道,“对了,杨一清怎么会和你说起这个?” 李士实道,“他虽然想提拔金献民,但是那金献民除了是在刘瑾乱政期间被贬斥的,其他没有任何功绩可言。而且天津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那件事冤枉不了他的。” “所以杨一清就打算让他先回都察院过渡一下。” “你也知道,从地方上回京不容易,但是按察使司回都察院,那就是回娘家,阻力要小很多。” “他有杨一清做后台,在都察院随便弹劾几个人,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到时候刷刷名望,就可以把现在的刑部侍郎踢掉了。” 裴元不由再次感叹了,这大明的政治大环境,也太特么离谱了。 他直接问道,“你们打算给金献民什么位置?” 李士实是都察院一把手,杨一清又是管人事工作的一把手,两人之前那次碰头,基本上就有最终答案了。 李士实说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裴元意外的瞧了李士实一眼,“杨一清挺下血本啊,他钱了吧?” 李士实倒也挺实在的,“我们这种人,谈钱就没意思了,别的事情。” 别看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正四品,山东按察使是正三品,但是金献民这着实的是高升了。 因为别忘了,金献民从都察院出去当官的时候,是飞升过一次的。 当时直接就从正七品的监察御史,飞升了正四品的山东按察副使,署理天津兵备。 要是这个bug能卡,官员在都察院进进出出的,很快就能把号刷满级。 听到这件事是杨一清极力推动的,裴元犹豫了下,问道,“那你们打算让谁接任?” 李士实答道,“现任的一位山东按察副使,叫做吴学。” 裴元想了想,没听过。 没听过,也就意味着未知和不可测。 于是,裴元十分坚定的说道,“这件事绝无可能,山东的老百姓是不会答应的!” 裴元脑海中闪过了苏州百姓们踊跃的身影。 又补充了一句,“谁都别想夺走山东的金青天。” 李士实想了想,没吭声。 如果裴元想和杨一清在金献民的事情上掰掰腕子,他还是很乐意看这一场大戏的。 两人本就是吃着饭闲话,转而又聊到了山东左布政使上。 左布政使姜洪已经在走请辞、挽留的程序了。 很快就会退下去。 裴元对下一任的山东政务官还是挺关心的,毕竟那是他接下来发展的重点地区,李士实却道,“各有各的人选,落谁家,还有得打呢。我估摸着,就算上去的那个,也未必能坐稳。” 裴元有些无语。 他裴千户当初对七卿进行工作调整的时候,好像也没那多逼事啊。 大约,因为他搞得都是那些幕后大佬,大家喝喝茶,聊聊天,体面的点到为止。 那些台前的小弟们就生态恶劣的多,时不时需要需要拿刀开片,所以斗的比较狠。 裴元也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对李士实建议道,“等你们把事情办完,给刘滂挪个位置,让他去主客司怎么样?” 李士实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裴元也不多解释,含糊道,“我有用到他的地方。” 李士实当即不再多问。 裴元稍后也向李士实透露了点干货,建议他可以试着拉拢钱宁。 李士实有些不太放心的说道,“钱宁已经是都指挥使了,以后晋位左右都督不在话下,他和天子私下里的关系也很是亲密,宁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给钱宁更多了。老夫去拉拢他,恐怕是自找麻烦。” 裴元很有信心的说道,“试试看吧。你也不用太过刻意,说不定,你刚露出点意思,那钱宁就自己贴过来了。” 钱宁也属于那种有点见识的人。 在见识到朱厚照总搞男人,偶尔搞他之后,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又生不出儿子,这当天子的总搞他们算怎么回事? 这样下去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啊。 因此,想明白这点后,反倒是这帮武将集团的人,先开始慌了神。 江彬觉得可能是宫里女人活不好,他素来胆大妄为,就偷偷的带着朱厚照去逛妓院。 结果照子哥清心寡欲,对此毫无感觉。 见这一招没什么效果,江彬又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见过的美女。 后来,他想起宣府的乐工中有很多美妇人,或许就能撩动朱厚照那古井不波的内心,于是在边境的时候,江彬就时常带朱厚照去乐工中挑选。 结果没想到照子哥对那些美妇不为所动,却眼睛一亮,看上了乐工中一位腰很白的小哥哥。 边镇的其他武将们眼见照子哥年岁渐大,就是不搞女人,急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刚开始给朱厚照当儿子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 但是眼见朱厚照一直没儿子,这才想到了那可怕的后果。 后来这些边镇武将们心一横,听说延绥总兵官马昂的妹妹嫁给指挥使毕春之后怀孕了,于是直接把这个怀孕的女子从毕春那里抢了来,强硬的送进了宫里。 这个活儿,就干的就有点糙了。 这也是裴元一直不想和边军闹得太激烈的原因,等以后裴元生了儿子,他的这些哥哥们是最谢天谢地的那一群人。 说到底,大家都是伐木累。 比起那些边军将士来,钱宁的思路就很有脑子,且非常有可操作性了。 文官们一个个天天喊着让朱厚照早点从宗室里认个儿子,却不敢冒险采取实质性的动作,但是钱宁就不同了。 他直接让人将宁王世子招来,在仪式上为太庙司香。 太庙那是什么地方?给太庙续香火又是什么含义? 等到宁王世子主持完,回封地之前,钱宁又取来了一系列的礼器,诈称是天子所赐,赏给了宁王世子。 这一下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结果这举动,立刻就让宁王一系彻底成了众望所归。 那么这些事情,朱厚照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啊。 ——可是他也很绝望啊! 他就是没有儿子啊! 他只能看着一帮和他一样没有未来的人,慌慌乱乱的想办法自救。 他默许那怀孕的女子入宫,默许宁王的世子代替他那根本没有的儿子去太庙司香。 明明是勇猛无匹的强大君王,却无可奈何的听之任之。 裴元有过大胆猜测,到了正德末期的时候,朱厚照那里应该是彻底不行了。 不然的话,他也不至于一点都不指望,默认那些捆绑在他身上的武将集团开展自救了。 现在朱厚照还没到那个阶段,但是裴元今天重新认识了钱宁,对钱宁的狡诈有了重新的观感,他认为钱宁现在未必就看不到那一步。 如果李士实早早去和钱宁接触,说不定会让钱宁更早的锁定自救的方向。 裴元这个锦衣卫,名为亲军,实为外臣。 对天子的境况,远远不如钱宁这样的亲近之人更清楚。 有钱宁这个靶子,裴元可以通过他的举动,精准的对朱厚照的状况做出判断。 甚至说,如果真到了边将们狗急跳墙把孕妇往宫里送的时候,裴元或许就可以利用早有异心的钱宁,抵消掉这里面的风险。 李士实犹豫半晌拿不定主意,只得道,“此事老夫还要问过宁王。” 裴元对此无可无不可,他吃的酒饱,心中有了去意,当即便与李士实告辞。 (本章完) 第528章 变数横生 第528章 变数横生 裴元出了李士实家,陈心坚立刻上前询问,“千户是回灯市口,还是回智化寺?” 裴元想起之前让人通知宋春娘去找自己的事情,心中不觉微动。 白天他在智化寺等了一个下午没见人影,也不知道她晚上会不会过去。 裴元便道,“先回智化寺吧,那封信还没写完。” 走出不多远,就听到有极快的马蹄声从远而近,接着又远去。 裴元他们有锦衣卫的身份,可以借口夜巡,大摇大摆的晚上在街上出没。只不过众人都怕万一碰到御史巡城会比较麻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尽量走的小路。 马蹄的动静响起时,一众锦衣卫立刻警惕的去握刀,等到马蹄的声音渐远,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亲兵们跟的裴元久了,关于自家千户的一些事情也都有所风闻。 凭良心说,自家老大还是……,挺招人恨的。 时不时被人追砍才是正常的。 陈心坚给了一个亲兵眼色,那亲兵赶紧发足飞奔,跑到紧邻的大街上去观望。 却影影绰绰的,只看到几骑的背影快速消失。 那亲兵回报之后,陈心坚推测道,“夜间纵马,这么没规矩,应该是边军的人。” 刚才跑去查看的亲兵,想起白天的事情,顺口就接了一句,“不会和咱们千户有关吧?” 众人一起看了过去,那个乌鸦嘴赶紧低头,不敢吭声了。 陈心坚想了想,猜测着对裴元说道,“该不会是江彬出事了吧?” 江彬现在是外四家军的统帅,真要是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裴元摇头道,“我打人心里有数,江彬皮糙肉厚,不可能轻易被打死的。” 说到这里,裴元顿了下。 他这会儿有些酒意,自己心中也没底。 有些迟疑的补充道,“就是不知道钱宁有没有下黑手。” 或许是这几天见识到了更加残酷的斗争生态,裴元心中又闪过另一个险恶的念头。 那江彬不会是被李琮补刀了吧。 真要是那样的话,钱宁、裴元必死无疑,他李琮干掉江彬后,将t0上位,妥妥的成为天子身边最亲近的宠臣。 裴元酒醒了几分,提醒陈心坚道,“不要大意,这几天一定要让人及时留心风向。” 陈心坚连忙应了一声。 裴元想了下,又说道,“对了,刚才你也听到了,关于山东那边的事情。” 陈心坚答道,“卑职明白。卑职会给那边去信,让山东百姓好好挽留金按察使。万民伞、德政牌匾、新衣旧履、拦轿大哭,一样都不会少。” “金按察使要是还想不通,会有人去教他做事的。” “他的命只有一条,我们可以用几十数百和他换。” 裴元点点头,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活成讨厌的样子。 他想了想说道,“倒也不必太过激烈。还记得金献民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罢免的吗?” “他是在担任山东按察副使兵备天津的时候出的事。” “这种事情,一般欺上不瞒下。” “你给程雷响去信问问,让他向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的指挥使打听打听。天津是卫城,想干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没有三卫指挥使配合是不太可能的。” “他们手中,一定有更多的,没被刘瑾查出来的内幕。” “咱们和金按察使也不是一锤子买卖,还是得点醒他才行。” 若是个稍微强势些的按察使,裴元肯定不可能这么做。 但是金献民太废物了,废物的恰到好处,为了保住他的位置,裴千户可以对抗世、对抗杨廷和! 陈心坚闻言,立刻应是。 一行人继续往智化寺走。 裴元是武官,品级不够坐轿,倒是能骑马,但也只能慢慢溜达,目标还大,容易被刺杀。 他同行的亲兵中,品级最高的是陈心坚,但是陈心坚也不够资格骑马。 按照朝廷的要求,正七品的陈心坚只够骑驴,其他的亲兵只能步行。那裴元骑马的话,除了被当成慢慢移动的靶子,还有个屁用? 当然朝廷的规矩也是有例外的,从宣德年间开始,正七品的御史就被特例允许骑马。 因为这些代表王权的钦差,骑着小驴去各地视察工作,属实是有些蠢萌了。 坐轿的布政使,骑马的知府,骑驴的御史,这三个要是碰到一块,都让人分不清大小王了。 裴元不想毫无安全感的坐在马上,处于太多视线的观察下,所以大多数时候,裴元宁可带着小弟们,像是游荡的狼群一样一起行动。 等到回了智化寺,裴元就向守门的小旗问道,“宋总旗过来了吗?” 那小旗连忙答道,“来了,宋总旗在东院公堂等着千户回来呢。” 裴元“哦”了一声,刚才还沉重的心情,略松了松。 他迈开步子进了寺门,就听那小旗又追上来说道,“还有一个在京坐探的兄弟,说有秘密情报要回禀千户,这会儿也没有走。” 裴元有些好奇,询问道,“还有什么人找我?” 守门小旗官道,“他说他叫陈述,在为千户执行秘密任务。” 裴元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奉命探查梁谷动向的那个小旗吗? 自己在山东的时候,此人还送去过密信。 裴元问道,“人在哪里?” 说话的工夫,就见有一个小旗官到了跟前拜倒,“卑职陈述,见过千户。” 裴元将人唤起,向他询问道,“梁谷那边怎么了?” 陈述闻言,立刻答道,“前些日子有个叫做韦端的人来寻他,两人相谈甚欢,过从甚密。没想到只过了两天,盯梢的人,就发现韦端不见了。” “韦端借住的寺庙说再没见他回去,就连行李也都扔在庙中没带走。” “梁家那边也未见韦端出入。” 裴元心中有些猜测,顿时感慨无限,真是个狠人啊。 到目前为止,所有和他的过往有点交集的人已经全都被干掉了。 光锦衣卫这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了。 真要这么下去,梁谷再怎么凶狠,面对这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过往,迟早也会心理崩溃。 特别是,假如以往那些人真是被梁谷干掉的,那梁谷现在要面对的后果,恐怕就不止是被御史刨根问底这么简单了。 也怪不得梁谷最后要搞得那么大,跑去检举一位藩王造反。 估计是梁谷再也承受不住那一波波的压力了,直接想要一起死了。 裴元对那小旗赞赏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带着手下人继续好好盯着。等到明天天亮了,去经历张松那里领二十两银子。” 陈述听了大喜,连忙拜谢。 陈心坚适时地在旁开口道,“山东那边的情报说,他们顺藤摸瓜,又找到一些梁谷的旧友。过几天,估计就要进京了。” 裴元十分满意,对陈述叮嘱道,“听到没有,看好他。” 陈述连忙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卑职必定不负所托。” 裴元也不再理会此人,径直向东院自己公堂行去。 陈心坚打发亲兵们各自回去休息了。 他听说宋总旗在等着裴元,也很识趣的没再跟着,而是回去斟酌着该怎么和陈头铁说起金献民的事情。 东院这边主要是千户所办公的区域,这个时代地方衙门和住宅不分家。 像这种千户所的驻点,公堂和睡觉的房间都是连着的。 裴元刚进了公堂,就看见正翘着脚坐在公案后的宋春娘。 宋春娘正无聊的等着裴元,见他过来,立刻喜孜孜的将官靴从公案上拿下,询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元也没瞒她,“有两天了,只不过事忙,一直没和你相见。” 宋春娘道,“我这边也是,东厂那边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现在正不停地抽调人手南下。许多案子都被推到了西厂这边。” “谷大用在山东,这边就我和几个撑门面的太监管着西厂。” “陈心坚给我传信的时候,我正好有事忙着,所以只能这时候再来见你啦。” 裴元这会儿也到了公案前,见陈总旗大咧咧没有让开的意思,知道这妮子又开始飘了,不由没好气道,“起来。” 宋春娘撇撇嘴,往旁边挪了挪。 裴元的这个公案后面的座椅宽大,正好能坐两人。 裴元顺手将宋春娘抄起,坐下后,便直接放在腿上。 宋春娘笑了几声,反手将裴元搂住。 两人素来是知根知底的,也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时情欲起来,也顾不得是什么地方。 裴元只是刚感觉到有些滋味,宋春娘就已经搂着裴元的脖子不太想动了。 裴元有些失望,先是惦念着以往和铁子三排的清歌和晩月,接着想到了等着过门的张芸君。 裴元心情不免有些激动了。 宋春娘初始还没什么反应,好一会儿脑子跟上了。 她制止了裴元的小幅移动,坏笑着问道,“刚才在想什么?” 裴元自然不好直说张芸君的事情,转而提起了另一个想和宋春娘好好讨论的人,“韩千户。” 裴元只是刚把那名字说出来,就感觉到宋春娘屏住了呼吸,浑身的肌肉和皮肤都紧绷了起来。 裴元紧紧将她拥住,一边吻着她的脖子和耳后,一边默默的享受着那快美的滋味。 宋春娘略有些细喘的,推开裴元问道,“韩千户,她怎么了?” 作为对宋春娘最微妙变化也了如指掌的裴元,却明白宋春娘的情绪并没释放,而是在酝酿着下一个情绪的积累。 裴元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妮子还没有对韩千户脱敏。 裴元一边心不在焉的享受着,一边说道,“发现了一些以往从未想过的问题,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宋春娘那紧绷的情绪有些舒缓,她看着不识趣的裴元,给他明确的强调道,“说韩千户的事情。” 裴元有些不太开心了。 两人之前的时候,谈起韩千户的事情,总能思路相通,彼此得到共鸣。 没想到这会儿,宋春娘只追求一时的感觉,居然连正事都懒得听。 裴元提到韩千户,这会儿的心情是略有些压抑的。 他有些生气的看着宋春娘,“还能不能好好地说点事情了。” 宋春娘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退潮,有些不满且流连的说道,“你说韩千户,我就好好和你说事情。” 说着,还讨好的自己迎凑。 裴元叹了口气,决定给她点猛料。 “还记得我以前给你提过一个叫做梅七娘的女人吗?” 听到梅七娘这个名字,宋春娘的反应很平淡,“就是把你办了的那个?” 这件事很早之前,陈头铁和程雷响就偷偷和她分享过了。 陈头铁还拍着胸脯说亲眼所见。 裴元感受了下宋春娘那张弛有度的情绪,知道宋春娘似乎对同为江湖儿女的梅七娘不是很感兴趣。 裴元继续说道,“那梅七娘其实原本就是韩千户的手下,后来东厂的突袭进行的很成功,导致梅七娘被乱箭射死。” “韩千户为了灭口,这才寻了个理由跑到北京,详细询问我的口供。” 裴元提醒宋春娘,“还记得咱们去年冬天,被冻雨逼得走投无路那次吗?” 宋春娘当然记得,那次他们全都被冰冷的冻雨浇透,绝望地的四处奔走,寻找能躲避求生的地方,她事后都险些被高烧烧糊涂了。 见宋春娘点头,裴元道,“她干的事情,就像我们那次干的一样。” 宋春娘听得吃了一惊,“你是说,韩千户其实是……” 接着反应过来,立刻向裴元询问道,“那你?” 从这角度来看,韩千户都能算是裴元的仇人了,只不过当时韩千户没动手而已。 而且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韩千户多次都有干掉裴元的想法,只不过裴元无意中不停地展现价值,这才让韩千户屡次动摇,并最终决定收下做狗。 裴元的心情很是郁闷,捏着宋春娘的腰,任由她前仰后合的,狠狠来了几下。 宋春娘没问到答案,还吃了一阵苦头,顿时怒极问道,“关我什么事?” (本章完) 第529章 恶意满满 第529章 恶意满满 裴元的情绪无比复杂。 韩千户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单纯的敌人,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盟友,更不是一个单纯的随便什么。 许多的立场糅杂在一起,让他难以有一个明确的立场去面对。 最讽刺的是,两人之间最大的因果,就源于那场让裴元刻骨铭心的初见。 裴元将韩千户视作了拯救自己的白月光,以及一路扶持自己前行大腿。 而韩千户,那次只是来权衡要不要灭口而已。 面对那个女人,裴元实在有太多想说却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他只能心烦意乱的按着宋春娘发泄。 宋春娘一开始还稍微纵容了下,到后来就有些抗拒了。 裴元虽然能肆意,但总感觉差点意思。 好在是互相玩惯了的小伙伴,他知道挑逗这女人的密码。 于是裴元果断决定智取,和她说起自己与白玉京的那些事情。 宋春娘一开始对裴元的那些艳事只是略感兴趣。 等到说起那白玉京,故意拽掉韩千户的靴子,露出那雪白的双足时,裴元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宋春娘不再慵懒的任由裴元摆布,而是略微坐起身来,一双浑圆的腿紧绷折迭着,骑坐在裴元怀中。 裴元的目光向公堂外望去,见底下人都识趣的没有跟过来,这才放心的往宽大的座椅后靠了靠,让宋春娘坐的更舒服一些。 宋春娘的手托着裴元的下巴,轻轻扭回来,阻止他的东张西望。 她目光熠熠,和裴元对望着,声音都激动地有点颤抖,“然后呢?” 裴元像是拿着骨头逗弄狗儿一样,故意的说道,“很好看。” 宋春娘扶着裴元下巴的手有些力,声音也带了一丝多余的粘腻,“多好看?” 裴元感受着宋春娘那火热的情绪,绞尽脑汁的用言辞形容那有多美。 宋春娘的呼吸越来越重,却难得的坚持了下去。 “再然后呢?” 裴元知道宋春娘想听什么,于是直接给宋春娘说起了白玉京半夜来找自己事情。 裴元在宋春娘耳边说着,“白玉京在我怀里,翘着脚趾,问我像不像。你猜她说像谁?” 裴元立刻感觉到宋春娘攥紧了手,温热的呼吸吹在脸上。 好一会儿,宋春娘从放空中缓过来,仍旧追问道,“像谁。” 以往的时候,宋春娘就该赶人了,这次却丝毫不见倦怠。 似乎有更浓烈的情绪在澎湃酝酿着,那小小的真情流露,不过是倏忽间的情难自抑。 裴元抱着宋春娘慢慢的动着,“她的脚也很白,其实韩千户的脚白净净的略瘦一点,不及白玉京的柔腴。” “但我还是对她说像韩千户。” 宋春娘制住裴元,无比期待且激动的问道,“那、那你干她了?” 裴元很有力量的说道,“干了。” 宋春娘忍不住一哆嗦,情绪彻底的兴奋起来。 裴元看着宋春娘低声道,“我还把朝着韩千户房间的窗户打开了。” 说完,裴元就把宋春娘紧紧搂住,轻声的话语,也变得激烈,“就像这样。” 宋春娘只是片刻间,就把自己代入白玉京的角色。 裴元将宋春娘当做某人的替代品,宋春娘则将自己当做另外一人的替代品。 两人拥吻着,糊涂迷乱,酣畅淋漓,投入着完全不属于彼此的感情。 良久之后,两人才相拥着瘫软在座椅上。 宋春娘的秀发黏腻的粘在前额上,脑袋则紧贴在裴元怀中。 而裴元,被一种巨大的空虚包裹着,彷佛更清晰的看到了内心。 宋春娘在裴元怀中趴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呢喃道,“你恨她吗?” 裴元想了想说道,“不恨。” 宋春娘没有接话,过了片刻,鄙夷的看着裴元,“因为她长得好?” 裴元稍微犹豫了下这个因素的所占的比例,接着认真回答道,“不是,因为同样的事情,我也会这么做。” “而且我也确实做过。” 宋春娘看着裴元讥笑道,“你可不是因为这个就宽容的人。” 裴元抚摸着宋春娘,坦诚道,“确实不全是因为这个。” 裴元对宋春娘问道,“还记得岳清风吗?” 宋春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华山派掌门?” 裴元点头,“他本来是御马监的净军,后来出任务的时候私逃,过了许多年才慢慢闯出名声,成了江湖人人仰慕岳掌门。” “我从陆訚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拿到了那根系着他脖子的锁链,就想让岳清风给自己当狗。” 宋春娘在西厂做了好久的掌刑千户。 众所周知西厂的提督,本命宣称是御马监提督太监,西厂的大珰,也大多来自御马监。 她自然明白净军是怎么回事。 宋春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你说岳清风是净军出身?那、那不就是太监吗?!” “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岳掌门。” 裴元点头,看着宋春娘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这个秘密,我能不能吃他一辈子?” 宋春娘被这个秘密震惊的无言以对了。 裴元也没指望宋春娘回答,又说道,“还有一个人,叫做梁谷。” “他原本是个街头无赖,浑浑噩噩,随波逐流,跟着人不知道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醒悟了,觉得人不能这么活下去。” “于是他发奋读书,用了没几年就考上了进士。” 说到这里,裴元忍不住赞叹一句,“天纵之资啊。” 见宋春娘没有附和,便知道她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 裴元便继续道,“那梁谷进入官场后,认真做事,仔细逢迎,得到了上司的喜爱。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吏部主事的位置,掌管着天下府县的考核升迁。” “可谓是志得意满,人生不负。” 裴元说道这里,声音转淡,“可惜……,这个秘密被我抓住了。” “于是我像是投喂宠物一样,游戏着他的人生,给他投喂那些鲜活的故交,把他喂养成一个失控的恶魔。” “我手中拿着困着梁谷脖子的锁链,随时准备扼杀他,或者放他出去撕咬。” 宋春娘依偎在裴元怀里,发自真心的说道,“你可真是个坏东西啊。” 裴元沉默了片刻,说道,“是啊。” 接着,伸出一只手指,在宋春娘面前晃了晃,“从烂泥中爬出的岳清风。” 又伸出第二只手指,依旧晃了晃,“从烂泥中爬出来的梁谷。” 然后是第三根。 裴元顿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字的说道,“从烂泥中爬出来的裴元。” 他既没有狼狈的做狗,也没有被喂养成怪物。 就在今天白天的时候,裴元还在皇城前的街巷上,愉悦的幻想着自己的鱼龙之变。 而这一切。 都是因为韩千户没有把他按回去。 他裴元,也是从烂泥中爬出来的啊。 梁谷不幸的遇到了裴千户,而裴元有幸的遇到了韩千户。 推己及人,裴元再次发现自己根本就恨不起来。 面对这个有点底线的女人,裴元这个浑身冒着黑气,脚下踩着血色光环的家伙本该是不屑的、鄙夷的、甚至在获胜之后该洋洋得意大加嘲弄的。 可是,因为这个底线活下来的,就是他啊! 如果你在鄙视圣母的时候,因为这个圣母活下来人是你呢? 如果你在嘲笑底线的时候,因为这个底线不用做狗的人是你呢? 裴元自己越是冷酷无情,对这世界越是绝望,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庆幸。 并不了解全貌的裴元,甚至都不知道,让自己活下来的是那无懈可击的言辞,还是韩千户看到了那一笔笔债务下努力生存的挣扎。 但无论过程怎样。 最终的结果是,韩千户在反复的动摇之后,放弃了手中的绳索,放裴元北上,周旋天下如龙。 裴元懒懒的用下巴在宋春娘脑袋上摩挲了两下,“总之呢,等她嫁给我,我就原谅她了。” “我这样的人,很难在道德层面上去仇恨别人。” “我只计较得失。” 听到裴元再次提出这个目标,宋春娘也有些怨念了,“说了那么多次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裴元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我在努力推动陛下赐婚。” 又补充一句,“把握很大。” 宋春娘高兴起来,“这是真的?” 裴元白了她一眼,“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接着,有些悻悻的说道,“就算赐婚了,一时也是能看不能吃的。” “无非……,先占下罢了。” 确认了裴元没开玩笑,宋春娘不顾疲累的坐起来,殷勤的帮着裴元捏起了肩膀,笑脸如的说道,“千户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裴元向宋春娘自我检讨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宋春娘帮裴元按着肩膀没说话。 裴元有些奇怪,韩千户不止是他志在必得的白月光,也是宋春娘无比垂涎的目光,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人的立场是高度一致的。 “你为何不劝说我?” 宋总旗看透世情般的说道,“因为你这种人会自己说服自己的。” 裴元知道在宋总旗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便道,“所以我这种人,才更容易赢到最后,不是吗?” 裴元摆正宋总旗,想要再来一次。 不想夏天天热,两人相贴的久了,早已黏腻不堪。 随即彼此都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 裴元主动组局,“等韩千户进京后,我可以找一天把白玉京约出来。” 宋春娘立刻接到了裴元的暗示,激动道,“好啊好啊。” 白玉京的姿色倒在其次,宋春娘也想亲眼瞧瞧像不像。 宋春娘又问道,“这么说,那梅七娘已经放下执念了?” 裴元答道,“本就那么点事儿,越想越钻牛角尖,痛痛快快的干了好几晚,还有什么执念想不通的。” 宋春娘“啧啧”了两声。 裴元又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你猜,我们那个的时候,她又为什么引诱我去联想韩千户?” 宋春娘想了想,猜测道,“为了让你爽?” 裴元摇头,“看似是小小的恶作剧,似乎也无伤大雅,甚至可以被掩盖在闺中情趣之中。” “但是在梅七娘问我像不像的时候,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恶意。她就是故意引诱我幻想韩千户,借机来亵渎羞辱韩千户的。” “她以为我和她是同类,是被摆弄的棋子,想和我同病相怜,一起做着又坏又刺激的事情。” 宋春娘闻言,有些警惕的问道,“莫非她和韩千户有仇?” 裴元想了想,说道,“大概没有。” “韩千户冷静、多智、手段狠辣,而且还有掌握一切的绝强信心。” “可是有的时候,这样就很让人不爽。” “我欺瞒、诱导、利用、觊觎、冒犯,甚至这些都曾被她发现。” “但是她都毫不在意。” “因为在她眼中,我只是在愚蠢的做着幼稚的事情。” “而这样的自信和掌控,带给她的必定是不甘的抵触和反噬。” 宋春娘思索片刻,竟然点着脑袋赞同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裴元有些意外,“你能听明白?” 宋春娘现身说法,“当然,每次想到你指使我时,那不容拒绝的可恨样子,我就特别喜欢在上面。” “我想梅七娘应该就是这样的想法。” “嗯?”裴元不由审视的看着宋春娘,一时狐疑起来。 宋春娘有些心虚,转而开始攻击裴元。 “梅七娘再怎么也没有你过火吧?她只是偷偷享受亵渎韩千户的快感,而你,在抢先回京之后,却靠利益游说天子,准备从名份上完成对她的占有。” “啧啧。” 宋春娘正要锐评,裴元不满道,“自己去擦干净,不要东拉西扯的。” 宋春娘恨恨的咬牙,接着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对了,芸君的事情怎么办?” 裴元大胆的给着主意,“当着韩千户的面和她拜堂怎么样?” 既然韩千户已经和裴元摊牌,双方的裂痕已经很难纯爱路线了,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宋春娘还没意识到裴元这话什么意思。 裴元又恶意满满道,“赶在圣旨下来之前。” 宋春娘立刻明白了裴元想干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要来情绪了,“你这是作死啊!” 裴元平淡道,“管她呢!老子要去经营辽东了,万一回不来了……,我要让她记住我。” (本章完) 第530章 交浅言深 第530章 交浅言深 宋春娘想了想那场面,确实也够炸裂,足以给韩千户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有些激动道,“那我就去和芸君的母亲商量,尽快操办此事。” 她又问道,“旨意什么时候会下来?” 裴元想了想答道,“这件事我得去找钱宁问问,既然陛下没有当场答应,那想必后续还需要一个由头。” “就算陛下定下了此事,我也可以让陆訚截留中旨,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 宋春娘松了口气,“行,那我们就尽量往前定日子。” 裴元询问道,“不需要等张琏回来吗?” 宋春娘道,“张琏上次回信,已经应下,随时可以去迎娶。” “芸君的名分虽然是在我这里,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实际上是给你做妾。又不是太光彩的事情,他堂堂山西按察使,倒也没必要自欺欺人。” “而且,你自己视张鹤龄兄弟如土鸡瓦狗,可别人不这么想。难得有人敢要娶她们女儿,若是太过大操大办激怒张鹤龄,张琏自己倒是不怕,却怕你的狗命难保。那时候他们女儿,岂不是要守寡。” 裴元果断道,“三五日间,韩千户就能入京了,最好尽快约定个日子。” 宋春娘应了声,自去内间收拾整理。 裴元稍稍擦拭一番,想着自己最后那次没有弄成,尚有余勇可贾,便不想住在智化寺了,打算趁着还不算晚,赶紧回去。 他询问了下宋春娘,宋春娘已经腿软脚软,准备今晚就住在智化寺了。 裴元将房间让给她,自己带了几个随从,往家中赶去。 回家之后,先在前院的房中让人打水来好好冲洗了一番,这才回到后院。 这会儿焦妍儿已经睡下了,听见裴元敲门,才有侍女过来开门。 裴元将侍女打发了,到了焦妍儿房中,却见焦妍儿刚掌了灯,正要穿衣相迎。 裴元笑道,“既然睡了,就不必管我了,早些歇下吧。” 裴元虽有余勇,但余的不多,正心虚着,却听焦妍儿娇羞的说她月事来了,可以让清歌和晩月侍奉。 裴元暗喜不会被识破之余,却陡然意识过来,昨晚又是白忙一场。 裴元郁闷之余,也没心情再去找什么清歌和晩月了,只与焦妍儿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裴元就去了智化寺。 先是把赵燧奏疏的全文抄写完毕,然后让陈心坚把这份奏疏的抄本,和那人皮马鞍,一块给李士实府上送过去。 李士实正好休沐,听说是裴千户身边的总旗陈心坚求见,一下子就想起了裴千户那亲随,有个在山东都司做指挥同知的哥哥。 当即热情的将人接了进来。 陈心坚等李士实屏退众人,就给他看了那人皮马鞍,以及赵燧当初写给皇帝的那封信。 李士实唏嘘了一阵,也明白了裴元的意思。 这是要彻底的击碎赵燧心中的那点幻想啊。 现在赵燧正在宁王手下做事,能让赵燧对朝廷死心,自然是一件对宁王有利的事情。 以后赵燧恐怕不但不会再对天子有什么奢望,反倒会开始恨之入骨。 李士实感动道,“没想到裴千户这么有心,关于此事,我一定会上报宁王,让宁王颁下赏赐。” 裴元费心摧毁赵燧的幻想,当然不是替宁王帮忙的。 陈心坚当即不动声色道,“赵燧这等人素来多疑,大都宪可以让人告诉他,这是天子亲自赏赐给我们千户的。当初他们能从湖广逃出生天,我们千户也是出了力的,想必他们会信几分。” 李士实还不知道裴元这名字对霸州的几位大帅意味着什么,很高兴的说道,“好,裴千户有心了。” 等到听陈心坚回禀了此事,裴元才注意到了今日休沐。 裴元品级虽然不高,但自己是个坐堂官,直属机构又隶属南京,平日里很是逍遥,享受不到普通官员休沐日的快乐。 他正琢磨着等会儿是先去见臧贤,让他帮着解决贸易战的问题,还是先去找云唯霖,从那老狗那里弄清楚韩千户的底细,忽听有人来报,说是礼部郎中刘滂来访。 裴元连忙让人将刘滂迎了进来。 裴元昨天和李士实才刚刚说了给刘滂挪挪位置的事情,今天是休沐日,李士实应该还来不及行动。 那这次刘滂过来,应该是特地为了感谢自己把那几分奏疏送还他的。 估计,他也会想趁机探探自己的口风。 裴元对刘滂有心结交,早早在堂下等待。 等刘滂到来,双方还未见礼,裴元就哈哈笑着,与他携手进入堂中。 刘滂上次从裴元这里得了那几份奏疏,高兴了没多久,又开始担心起来。他怕那裴千户是那种没有分寸的粗疏武夫,会把不该说的事情随口说出去。 这些事对裴元可能是个谈资,但是对他们就很要命了。 这会儿见裴元这么热情,刘滂倒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当即只得附和着笑道,“以往都是为了公事过来,这次却是因为贤弟豪气,能把那些奏疏归还,所以有心结交。” “奏疏?”裴元故意愣了下,接着笑着拍拍刘滂的胳膊,“什么奏疏?” 刘滂闻言大喜,当下再无疑虑。 裴元笑道,“你以为我是那等拿到把柄,就胁迫于人的小人吗?” 裴元有心再把张琏这个正道良心拉出来增加自己的含金量,但是这些天的经历,已经让他明白了之前的冒失。 这些文官看似阵营分明,但是内部之中的斗争,也无处不在,没弄清楚各自的立场之前,还是尽量少拉关系的好。 刘滂见裴元点破,连忙汗颜道,“绝无此心,绝无此心。” 裴元知道刘滂是毛纪的人,想到毛纪过些日子可能会丁忧,那时候刘滂没了后台,面对刚刚上位急于要安置自己人的王华,恐怕会很被动。 于是,等到亲兵们上完茶之后,裴元便对刘滂说道,“以往咱们公事来往,小弟也没多上心。今天看到刘兄还能为那件事,特意上门结交,小弟才知道刘兄也是个实诚君子。” 刘滂微微脸红,说道,“贤弟此言,倒叫刘某汗颜了。” 裴元听了,开口欲言,忽又迟疑。 刘滂见状,有些奇怪的问道,“贤弟可有话说?” 裴元露出为难之色,好一会儿才道,“我见到刘兄坦诚,也想结交。是以想起一件事来,只是怕交浅言深,说出来不但帮不了刘兄,反倒牵连到我身上。” 刘滂听裴元这么说,先是有些意外,接着猛然想起了眼前这人锦衣卫的身份! 第531章 逐利而为 第531章 逐利而为 刘滂忍不住背上冒汗,赶紧对裴元道谢,“多亏贤弟提醒,不然为兄就误了毛侍郎的事了。” 说完了,又觉得不对。 这岂不是默认了毛纪会置之不理,在最后时刻抓紧夺权吗? 这可就有些诛心了。 只不过刘滂也没什么好说的,毛纪现在的位置,还是有机会往前动一动的。 若是毛纪抢在奔丧之前,拿到了尚书衔,等到回来之后,就能直接从大七卿的等级开始排队了。 而且居丧三年,资历年头也是按尚书算的。 等以后有了入阁的机会,需要论资排辈时候,这就比别人早了三年的资历。 刘滂觉得这种别人内心的阴私不好展开讲,便道,“毛侍郎的事情且不谈,为兄该如何是好?” 裴元适时的提醒道,“古人有云,芳兰生门,不得不锄。纵是刘兄平素的行为无可指摘,也难保万全。刘兄何不早做布局,先避开那个风口浪尖的位置?” “若不然,倘若王尚书爱才,力荐贤兄去地方高就,又当为之奈何?” “如今事情还未挑明,尚有坦然行事的余地。刘兄早做打算的话,也不至于让毛侍郎生出嫌隙。” “这……”刘滂顿时犹豫了起来。 以他的资历位置,只要在京官体系内运转,是很有希望一步步走到尚书的。 若是去了地方,从知府做起,如果没有大的机缘,三年一次考核,九年一次晋升,想要按部就班的做到尚书,还需要三十六年…… 裴元慢悠悠的喝着茶,等着他自己想通。 刘滂心事重重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见刘滂这般,裴元估摸着李士实那边的成算又能大了几分。 他叫来陈心坚,对他吩咐道,“昨日陛下为我连下了多道中旨,这件事虽是由尹生尹公公操办的,但这中旨只要拿去用印,陆訚就该知道我入京了。” “等会儿我带着岑猛去寻臧贤,你先留在智化寺,若是陆公公派人过来,你就帮我招呼一下。” 陈心坚心领神会道,“卑职明白。” 招呼应对尚在其次,主要是可以从来人的言谈中,试探着先了解下陆訚的态度。 这种事情,别人可把握不好分寸。 裴元让人去几个教坊司打听了,找到了臧贤所在的位置,让人送了拜贴。 臧贤听说裴元要来拜访,想起之前认识的这个小老弟,也很是高兴让人做着准备。 等裴元赶到的时候,正好是午间。 臧贤邀了裴元一同饮宴,又让调教好的美貌女子在前轻歌曼舞,为两人助着谈兴。 或许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双方在废话中慢慢的融洽着气氛。 酒至半酣,臧贤挥挥手让众女退下,随后笑着对裴元说道,“贤弟和我素来没什么交情,这次来找我,想必是有用到为兄的地方吧。” 裴元听了说道,“确实如此,有一桩买卖,除了臧兄没人能办的成。” 臧贤听说是买卖,立刻来了兴趣,他笑着问道,“莫非是你上次提过的贩运货物的那桩事?” 裴元摇头,压低声音道,“是为了别的事情,我也是帮人牵线。” 臧贤心中微动,自信的笑着对裴元道,“放心,不管是谁的事情,只要为兄能办成的,我这里从来不问什么来路。” 裴元已经在朱厚照那里给罗教备案过了,倒也不怕真暴露什么。 于是便道,“有人交给了我一笔买卖,可惜小弟缺少门路,自己吃不下,若是臧兄愿意帮忙做成这笔交易,小弟愿意和兄长平分利益。” 臧贤听裴元说的复杂,不由微微皱眉。 倒不是怕这里面有什么罩不住的因果,主要还是怕麻烦。 臧贤又笑着强调了一句,“贤弟,我刚说了,为兄办事从来不在乎那些事情,说的简单点就行。” 裴元却不相信臧贤的鬼话。 对于这些毫无节操的掮客来说,只要价格合适,就连找他们办事的人,也会成为他们交易的商品。 裴元只得故作无奈道,“小弟也是受人之托,没办法的事情。” 臧贤见问不出什么,随即笑着让裴元继续。 裴元便接着说道,“不知道臧兄有没有留意到最近南方的一些消息?” 臧贤示意裴元,“比如?” 裴元道,“比如最近南方的豆油价格大涨,比起之前,价格已经翻了快一倍了。” 臧贤听到这里,先是露出恍然之色,随后才笑着说道,“不是快一倍,而是已经一倍多了。” 裴元听臧贤说的这般轻巧,心中飞快的转着念头。 这个话题自己刚起个头,臧贤就张口就来,显然是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并且试图从臧贤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手里打主意了。 臧贤却像是看透了裴元的想法,笑着说道,“你不用多想,这件事干系不小,许多人都留意到了此事。” “只不过很多人都觉得这里面的交易会很麻烦,只是探探口风。” 裴元不敢轻信臧贤的话,依旧遮遮掩掩道,“倒也凑巧。那榨油的东主前些日子联系到我,他手中存油不少,可惜没有门路贩卖到南方去,只能白白看着银子赚不到。” “他们也想了一些办法,却都不太理想。” “当然,这些臧兄想必看的更明白,我也就不赘述了。” 臧贤静静听着,也不打岔,等着裴元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说了一通,便直接道,“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那卖油上家的身份了,对吧。” 裴元正想说对。 臧贤笑着轻描淡写道,“罗教?” 裴元脸上神色虽不动,心头却已经在狂跳了。 他故作不解道,“哦?什么罗教?” 臧贤仍旧笑着,说道,“那些人垄断了山东的大豆,这么大的手笔,哪里能藏得住?” “如果不是那些南方豪族发现幕后的黑手有可能是罗教,光凭淮安的那处榨油工坊,早就被他们推平了。” “罗教的人和官面上的人还是有些不同的,那些人……,不太爱讲道理。” “大家还是希望能和和气气的把问题解决的。” 裴元闻言神色不动。 这也是他为何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找朱厚照把罗教洗白的原因。 因为罗教太过庞大了,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端倪。 如果单纯的只是把陈头铁等头目人隐匿其中,暗中操控罗教也就罢了。 可是一旦让罗教动起来,那地动山摇的动静,以及滚滚流动的人力物力,必然会在某个地方将他们暴露出来。 裴元依靠罗教垄断了山东的大豆,但这些利益最终是要兑现的,那么接下来,那些有心人只要紧盯着大豆以及产生的金钱流向,就能把那隐匿的罗教核心揪出来。 裴元也不否认,脸上神色如常的说道,“臧兄也该知道,兄弟这差事,经常会和那些邪教妖人打交道。有些时候,人面关系也有些杂……” 臧贤摆摆手,示意裴元不必说下去。 他笑呵呵的说道,“放心,这些事情和我无关。弥勒教在南方那么猖獗,我不也是该来往就来往?再说,刚才我就说了,为兄办事从来不在乎那些事情,实实在在和我交个底就行。” 裴元闻言,略有些尴尬的说道,“早知臧兄如此豪爽,小弟就该让那边的人亲自和臧兄聊聊。” 臧贤也不废话,开口确认道,“罗教的人是想经过我的手,把那些豆油卖到南方去?” 裴元很干脆的说道,“对。” 臧贤手指轻扣着桌案,慢慢说道,“据我之前了解的,南边那些人不想要豆油,只想要大豆。我听说,那边的人还愿意为此多加一成的价格。” “而且,我说明白一点,光是贩卖豆子,应该也足够罗教赚的了。事情其实没必要弄得那么僵。” 裴元摇了摇头,“臧兄也该明白,大豆南运最大的获利方式就是榨油。” “榨油的利润丰厚,单纯榨出来的那些豆油,就能把成本包过来,还有额外的赚头。” “但是榨油产出的可不止是油,还有压榨剩余的大批豆料。这些豆料数目很大,就算做成豆饼卖,也几乎是白赚的。这里面这么大的利润,不是罗教能轻易放弃的。” 臧贤点点头,笑道,“你说的有些道理,而且,他们谈不成也算好事。” 见裴元看过来,臧贤笑着指了指彼此,意味深长的说道,“要是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做生意,那咱们兄弟赚什么?” 裴元哈哈一笑,向臧贤询问道,“那臧兄可有门路?” 臧贤不答,先问道,“有多少货?” 裴元答道,“我也不是太清楚,约莫已经榨了十余万石的豆子了吧。” 臧贤听了这个数目,眼中的贪婪越盛,接着又问道,“那能分我多少?” 裴元也不含糊,直接许诺道,“豆油和榨油剩下的豆料,只要能出货完成,按价折利,咱俩一人两成。” 臧贤默默盘算了下,笑着说道,“罗教的人还挺敞亮,行,两成利值得我做这一票。” 臧贤说完,又补充道,“我只帮他们牵线,具体怎么做,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裴元连忙道,“臧兄放心,只要你帮着牵了头,剩下的我让人来做就好。我那钱也不是白拿的。” 两人谈妥了此事,或许是有大笔银子要进账的缘故,臧贤的心情变得极好。 他又让人唤来了歌舞,在前为二人助兴。 期间,臧贤还挑了些刚调教的少女让裴元挑选。 裴元一心想着早些开结果,倒也没那心思在外面折腾。 两人吃完酒,臧贤对裴元道,“那件事之前就有人向我问过门路,三五日间,我就能回复你。” 裴元提醒道,“此事干系不小,还望臧兄守住这个秘密。” 臧贤笑笑,并不作答,脸上的神色间满是对此言的不屑。 告别了臧贤,裴元也开始暗暗庆幸。 好在他没有抱着侥幸心理,一直隐瞒罗教的事情,而是让这件事在朱厚照跟前备了案。 不然的话,只要裴元试图利用罗教牟利,必然就会被顺藤摸瓜找到根源。 只不过,罗教暗中洗白后,很多的黑锅就不好找人来背了啊。 难道还要靠白莲教老前辈? 裴元想着,一时计算不清这里面的利害得失。 等到了智化寺,刚到门前,就有守门的锦衣卫提醒道,“千户,司礼监掌印陆公公来了。陈总旗正在里面招待。” 裴元闻言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陆訚竟然直接自己跑过来了。 裴元连忙撇下亲随,快速的向自己办公的跨院行去。 进了东跨院,裴元的目光扫过,就看见穿着蟒袍的陆訚正坐在院中树荫下,慢条斯理的喝茶。 裴元脸上堆起笑容,上前几步,对陆訚说道,“小弟正想去拜访陆公公,没想到陆公公竟然亲自过来了。” 陆訚似笑非笑的站起身,从袖中拿出几卷黄绫,“怕你忘了为兄,特意来给贤弟道喜。” 裴元见了陆訚那神色,心念电闪,立刻意识到必然是这陆訚也想明白自己的忌惮了,所以才会主动跑来表明心意。 这陆訚果然可交。 裴元心头一松,开玩笑道,“陆公公现在都是堂堂内相了,小弟总得识趣点。” 陆訚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如此,我得你扶持才有今日。如今正是同享富贵的时候,何必便生分了?” 说着,脸上又露出了些笑意,“再说,这世上哪还有能难住你的事情?贤弟做事的时候,能想起我,那就是给为兄面子了。” 裴元笑了笑,也不分辩。 两人都不是相信言辞的人,还需要有更加有力的考验,来验证彼此盟约。 裴元与陆訚一同坐下,裴元伸手,拿起一份旨意,见是让徐州卫指挥使郭晖,配合裴元整编兵卒的事情,上面已经盖了天子印信。 又拿起一份中旨,这一份乃是册封陈头铁为山东都司都指挥同知以及济宁卫指挥使的。 还有一份,裴元拿起看了一眼,接着就心头狂跳。 正是朱厚照为裴元以及韩千户赐婚的那份,裴元看着上面那完全陌生的官档名字,不敢置信的向陆訚确认着,“这份?” 陆訚点头,“陛下终究还是点头了,恭喜贤弟了,终于抱得美人归。” (本章完) 第532章 剖白 第532章 剖白 裴元哈哈大笑,拿着那道旨意,心中欢喜不已。 陆訚凑趣的说道,“贤弟还是别笑得太开心了。为兄打听过,陛下之前曾经特地向韩千户下过密旨询问,韩千户……,可是拒绝了的。” 裴元脸上的笑容略僵,但随即缓和过来。 他几乎能想到韩千户当时是什么炸裂的心态了。 毕竟,在一年多前的时候,自己还那么狼狈的跪倒在她的小腿前。 结果从她手中松开没多久,就敢蛊惑天子,想要将她霸占了。 这种事情,放在女大佬身上也很上头啊。 裴元的声音平淡,“那又怎样?” 韩千户会怎么想,他已经不在乎了。 陆訚笑呵呵的说道,“天子给你们赐婚,那是强行牵了红线。但是日子怎么过,还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 “人家要是不肯从你,你总不能靠圣旨压着,把韩千户抱上床吧。” “这种丢脸的事情,就是闹到天子那里,天子也只会取笑你的。” “听为兄一句劝,你们两个还是好商好量的把喜事做成好事,靠这黄绸子,怎么能过日子。” 这种话别人说了,或许有点嫌话多了,而且难免有些冒犯。 但陆訚这么个太监的身份,就少了很多避忌,反而显得亲近了些。 裴元自己心中早有逼数,对此没有丝毫避讳的说道,“不得寸,怎么进尺?” 陆訚闻言,也只能对裴元竖起了大拇指。 裴元内心中反倒是带了一丝悲观的情绪,不然他也不会急于获得这种名分的占有。 陆訚见裴元的兴致不是很大,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而是从袖中单独拿出了一份中旨。 一边递给裴元一边感叹道,“就连为兄也万万没想到,那罗教竟然是贤弟的手笔,厉害啊厉害啊。” 裴元没有直接回答陆訚的试探,而是道,“那陈头铁也是走运,不然也不至于得了这个机缘。” 陆訚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懂,我懂。” 裴元装着糊涂,将那中旨接过来,见里面书写着陈头铁正冒做罗教教主的事情,要求西厂提督谷大用和山东巡抚王敞密切留心,以作呼应。 从朱厚照的角度来看。 罗教的事情,牵头做事的是他锦衣亲军的武官,负责监督的一个是西厂提督,一个是当初新政时的旧党,彼此间能互相配合,互相牵制。 另外在军事上,还有五个行百户所如同钉子一样钉在山东五府的要害,阻止罗教徒互相串联酿成祸患。 运河上下,临清重镇有在卫河船厂做事的徐州左卫丁鸿部协防,济宁重镇有陈头铁本身直管的济宁卫驻扎。 光是这些手段,已经足够把罗教一寸寸钉死,稳稳地掌控住。 可惜……,这些都是我的人。 裴元将这份密旨珍而重之的单独收了起来,向陆訚笑道,“你懂,我又不懂了。” 陆訚也不接话,笑着问道,“贤弟入京这是第几天了?” 裴元在座椅上稍微后仰,压得那竹椅直嘎吱,他掰着手指道,“那我可得好好算算。” 陆訚摆摆手,阻止了他的惺惺作态,“行啦行啦。” 裴元故意唏嘘感叹道,“没办法啊,同患难容易,同富贵却难啊。以前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挨了多少白眼。我当初有个穷亲戚……” 陆訚再次打断,“又瞎扯,你连穷亲戚都没有。” 接着不客气道,“我从早上等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这下裴元彻底感受到陆公公的诚意了。 饿着肚子等自己的事情,以往的扑街小陆做到这一点不难,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做到这些,在裴元心中就很有分量了。 裴元便让亲兵去为两人准备酒菜。 陈心坚被裴元留下应对陆訚派来的人,没想到这次来的就是陆訚本人。 以往的时候,别人因为他是裴元的心腹,往往会高看一眼。 但是陈心坚是懂分寸的,看到来的是陆訚,连忙恭敬的伺候着。 陆訚和裴元的关系也很紧密,这陆訚从一个追杀裴元这种落水狗的扑街太监,一步步从督军白玉,到提督军务,到夺取御马监掌印之位,又到结盟杨一清,进入司礼监成为掌印太监。 可以说他成长的每一步,都是来源于裴元的强力支持。 双方的紧密程度,可比谷大用、萧韺之流强出太多。 陈心坚给陆訚安排了休息等待的地方,就很识趣的离开,看到时辰差不多了,又早早让人提前预备了酒席。 这会儿裴元要酒菜,他立刻就来询问,两人是在这院中叙话,还是移步正堂。 这时天气正是酷热的时候,陆訚先问了裴元一句,“你之前吃过了没?” 裴元如实答道,“已经吃过了。” 陆訚便道,“那就迁就我,就这么摆在外面吧。” 陈心坚连忙让亲兵们来摆布酒菜。 趁着这个工夫,陆訚很不见外的询问道,“刚才出去找人吃的?” 裴元很心酸的说道,“遇到点难事儿,出去求人。” 陆訚看了裴元一眼,疑心这家伙在点自己,便没有接话。 等到亲兵们摆布完了酒菜,裴元简单陪着吃了两口。 陆訚自饮了两杯,终于忍不住问道,“因为何事去求人?” 裴元见陆訚都问的那么直接了,若是不答,以后说破反倒不美。 便道,“陈头铁控制罗教之后,凝聚那些教众不易,于是打算将山东的豆子榨油,然后贩卖到南方去。” “可惜,这买卖本原本是有人做的。南边的人不愿意放弃榨油的暴利,利用官面上的手段,把我们榨的豆油都挡在了宝应湖。” “我们也想过去打通官场门路,但是扬州知府不肯让步,而且还明说,若是他这里松手,必然会有更高层的官员干预。” “后来负责此事的人,又想把那些豆油私贩到江南去。但是豆油这种东西,仍旧算是大宗物资,运输起来并不容易。几次三番的被那边派出的江湖人物找到。最后东西没人了,人也被杀了不少。” “我见局面被动,就打算找人帮着牵线,先把手头榨出的油和那些豆料处理掉。” “至于其他的,只能后续再掰腕子了。” 陆訚慢慢喝着酒,打断道,“你去找的臧贤?” 裴元嗯了一声。 陆訚道,“这么大的事情,也就是臧贤这种级别的掮客能兜得住。” 接着话语间,略带了些讥讽,“若不是他颜色好,又雄壮,可以借天子的虎皮,这种跳的欢的家伙,可不见得有好下场。” 裴元默默的消化着陆訚给的情报,脑中冒出一个想法。 莫非如此生猛的照子哥,私下里竟然是个小零号? 陆訚关心的问道,“这么说,臧贤也知道罗教和你的关系了?” 裴元否认道,“没有没有,我事先虚构了一番说辞。” 陆訚笑了笑,断定道,“够呛能瞒过他。那家伙什么消息都打听,什么钱都敢拿。知道的情报多了,自然能互相印证。很多事情,看的就比别人明白。” “说不定你一提这件事,他心中就有数了。” 陆訚替裴元惋惜道,“罗教的事情,除了下旨的天子,目前司礼监只有我和尹生知道。你去找臧贤,还真不如和我合计合计。” 裴元犹豫了下,说了自己的想法,“罗教的事情,早晚会慢慢暴露在很多人眼中。” “就这么遮遮掩掩的让一些人知道内情,未必便是什么坏事。” 裴元稍微透了点底,“下一阶段的朝堂争斗,可能会超乎你想象的酷烈。不适当的展露一点实力,可能会有人连招呼都不打,就和我对上了。” “若是平白无故就下场了,那我得有多冤。” 裴元给罗教走了明路之后,就已经把这个当做自己博弈的本钱。 陆訚听了笑笑,不再说罗教的话题,转而道,“贤弟虽然聪明,但是想必也不清楚,为何我陆訚已经做了司礼监掌印,却还跑来你这智化寺的树荫底下,饿着等你回来。” 裴元摸着酒杯没有吭声,他知道陆訚接下来的话,将会明确在这个同盟中的主从地位,对双方后续的关系做出一个清晰的定位。 实际上,从裴元看到陆訚找来的那刻起,心中就明白,双方的关系已经定出了上下。 陆訚坦然说道,“我和那些宫里长大的太监不同,所以看问题的视角也不太一样。” “我很小的年纪就去西北坐阵。毕竟……,有人刚刚风光过了,我也是御马监的太监嘛,在别人眼中,肯定是有些不同的。” 裴元闻言笑笑,陆訚这话,有他当年的时代背景。 那时候小阉狗汪直刚被封印没多久,而那小阉狗打起来有多猛,大家都是见过的。 所以出于路径依赖的缘故,新一代御马监太监中稍微出色点的太监,很多都被天子重点选拔,也都是小小年纪就派去边疆做镇守了。 可惜,大明再也没有十多岁就能犁庭女真,横扫蒙古的小阉狗了。 陆訚道,“我到了西北没多久,就为了兴复哈密,跟随大军去攻打吐鲁番。” 或许想到了眼前男人的实力,陆訚说到这里,也对自己当年的功勋谦逊起来,“那场突袭的战果,在裴千户看来或许可笑。但是也算是驱驰大漠,前后转战千里。” 裴元打断道,“陆公公勠力边疆,不让寸土,裴元听了只有佩服的份儿。绝对没有半点轻看之心。” 陆訚听了心头一暖。 当年他跟着大军从戈壁奔袭哈密,付出了极大的艰辛。纵然最后没拿到什么成果,但是浩荡大军愿意为守护那片荒土奋战的意志,还是大大的震慑了那些西北的番王。 陆訚向裴元笑了笑,继续道,“也是这番成长的经历,让我与宫里依附陛下的那些人不同。我在西北学会了一件事,当道理说不通,就该亮刀子了。” “当今陛下,一开始也是想讲道理的,可是先被人亮了刀子。现在陛下……,也不想再做纸面文章了。” 陆訚很从容的说道,“若是以往,司礼监掌印太监或许还有着内相的权势地位。但是在规矩面临破坏的情况下,我这个内相还能有多大用处呢?”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赋予我的力量,不见得就比千户能赋予我的力量强大多少。” 裴元听到陆訚这么吹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陆訚看问题十分现实,丝毫没有常人那种面对皇权的滤镜。 或许是因为这些太监离着皇权太近的缘故,比旁人更加习以为常,甚至更加了解那煌煌天威下的龌龊肮脏。 裴元恶意的想着,或许陆訚还见过照子哥被干的情景。 陆訚丝毫不掩饰对裴元的心服口服,“至少,我是亲眼见过那种力量的。” “当初的霸州军,何等的强盛,何等的不可一世?朝廷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又有无数猛将谋臣,却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在北方纵横。” “而裴贤弟尚且身在颠沛之中,以刀画地,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那十余万霸州军的未来。” “而我陆訚,一个被边缘化的太监,领着待罪立功的兵马,只是在和裴贤弟约定的时间,出现在了裴贤弟和我约定的地方,然后蒙眼向前狂奔,就让这支纵横天下的霸州乱军溃败了。” “现在天子几乎全面的放弃了朝务,对内阁和七卿的奏疏言听计从。” “那些大臣们认为兵部、都察院和兵备道已经把大明的军队锁死了,但是万一呢,万一真让天子闯出去了呢?” “到时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陆某简直不堪设想。” “现在局面还算安稳,我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勉强还有些威慑力,等真到了那个地步,就得看谁手里有多少刀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还不如掌握净军的御马监掌印更有权势。” “既然如此,我又岂会把前途性命束缚于这些权位?” “我陆訚当然要跟随更有力量的人。” “裴贤弟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只需要告诉陆某……,何时,出现在何地,把刀子对准谁,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533章 躺平战士的旁观者清 第533章 躺平战士的旁观者清 裴元有些讶异的看着陆訚,好一会儿,才徐徐问道,“陆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为何会有这些想法。” 陆訚道,“原本我确实有些春风得意。但是在前些天,我听说南下的张永死了,人头都不知道被割去了哪里。” “然后我又想到了再前一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他是被百官拉去凌迟的。” “接着我又想到了再前一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宽,他是被刘瑾毒杀的,党羽王岳、范亨在南下的时候被杀死在临清。” “自我而前,已有三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横死。念及此事,甚觉悚然。” “陆某虽然无后,但也是有弟弟和侄子的,不早些找位置坐下,等以后就只能站着了。” 裴元不想这家伙的嗅觉居然如此敏锐。 这……,就是来自躺平战士的旁观者清吗? 裴元不用多想,就知道陆訚如此明确的表态,所期望的是什么样的回应。 于是他神情一肃,很是郑重的说道,“别的不知道,但我这里有陆兄的位置,陆兄稳稳安坐便是。” 陆訚得了裴元的准话,很是高兴,两人又满饮了几杯。 等送走了陆訚,裴元心中安稳了不少。 细一思索,又觉得理当如此。 裴元担心陆訚这里会出问题,难道陆訚就不怕裴元多想吗? 现在群狼环伺,各自抱团,陆訚有现成的强大盟友,何必非要陷入内耗,自寻烦恼? 不管是陆訚还是裴元,双方都为了稳固这联盟付出了许多努力,背叛起来有很大的沉没成本。 与其再去寻求其他不知根底的结盟,就不如仍旧信任能把陆訚推上司礼监掌印宝座的裴千户了。 因此陆訚果断放低姿态,选择了先向裴元示好。 裴元对陆訚的话不敢全信,但是陆公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必也是做过足够心理建设的。 他以后就算背叛,也会在面对选择的时候迟疑很多。 哪怕能让他多一丝的倾向性,说不定就让陆訚在关键时候站在裴元这边。 裴元收回思绪,看了看手中几份中旨。 他先把那份从徐州卫抽调人手补充五个行百户所的旨意抽了出来,然后叫来岑猛,对他吩咐道,“让人给司空碎送过去,由他牵头,领着宋彦、米斌他们五个,去徐州卫挑人。” 宋彦、米斌他们毕竟是徐州卫出身,被裴元拐跑跳槽这件事情事情,本就有些对不住郭晖。 要是由他们跑去要人,就算郭晖不敢怠慢中旨,也肯定要大骂刁难一番。 司空碎老于世故,又不是徐州卫的老人,可以代表千户所的意思,就能从中帮着转圜一番。 裴元想了想,觉得对徐州卫指挥使郭晖,还是要适当安抚一下的。 于是又让岑猛取来纸笔,就在院中写成一封书信。 在信中,裴元狡辩说,是他在天子面前盛赞郭指挥使带兵之才,这才让天子起了考校一番的心思。 所以天子下令,从徐州卫中抽调一些兵马,加入对罗教的围剿之中。若是立有功勋,必定会追记前功重赏郭晖。 裴元这句话倒也不是虚言,他已经把徐州卫当成了自己抽取兵员的基地,后续肯定是要找机会给郭晖一点甜头的。 如今只是提前兑现一点预期而已。 希望可是比钻石还要珍贵的东西。 处理完郭晖的事情,裴元将有关罗教的那份密旨藏好,又看向了朱厚照为裴元和韩千户赐婚的那一份。 能不能挖出韩千户以及镇邪千户所背后的势力和秘密,就看云唯霖识不识相了。 云唯霖是千户所的老人,而且在进入千户所之前,作为天光寺的住持,早就和千户所打过很久的交道,不可能不清楚千户所的内幕。 裴元叫来陈心坚向他询问道,“云不闲现在到哪里了?” 陈心坚答道,“前些日子有消息传过来,说是那些私商咬的紧,他怕把麻烦给千户带回来,已经带着人去河南了。那大笔的财物已经提前被转移了,应该很快就能进京。” 裴元想了下,他固然不怕那些边军哗变或者闹事什么的,但也怕有一天会像是梁次摅一样,被不知哪里来的暴徒,堵在驿站强杀了。 能避免麻烦,还是要尽量避免麻烦。 裴元说道,“云不闲做的不错,另外,加派些可靠的人手去接应那笔钱。” 陈心坚应诺,便要下去安排,裴元又道,“对了,去把云唯霖叫来,我有事找他。” 云不闲的努力,让裴元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 至于他能不能给云不闲更多的机会,就要看云唯霖接下来的抉择了。 裴元等了没多久,圆脸细眉,长相白胖的云唯霖,就欢喜的前来拜见。 裴元看了看云唯霖,目光在那锃亮的脑门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和善的对他说道,“云不闲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云唯霖脸上堆笑,“他能为千户效力,那是他的福气。就算侥幸有些收获,也是千户悉心指点之功。” 裴元听了微微点头,然后才看着云唯霖道,“可惜,一步慢步步慢,云不闲被你这个老子耽误了啊。” 裴元说的平淡,云唯霖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当初裴元北上的时候,曾经和云不闲约定,由他去劝说云唯霖和程知虎互换坐探的寺庙。 如果云唯霖肯服从命令,就让云不闲去淮安找他,并且还许给他总旗之位。 若是云唯霖不肯服从命令,那么裴元就亲自进京和他们父子碰一碰。 这个命令,自然是裴元入京之前,针对京中的形势,提前做出的布局。 主要目的,就是要逼迫云唯霖表明立场。 结果云唯霖不肯放弃根基深厚的大慈恩寺,打算利用那些支持他的法王以及勋贵,挑战裴元这个副千户的权威。 一直到裴元携阳谷大胜之势,给程雷响谋夺了天津卫指挥使的位置,云唯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眼界浅了。 他连忙赶在裴元入京之前,和程知虎完成了寺庙对调,然后又了大价钱为裴元整治家宅,还送了银子表明心意。 这才让裴元放下旧怨,仍旧将云不闲招到身边做事。 后来冲入大学士梁储家中捉拿梁次摅的时候,云不闲暗算梁次摅有功,又在向城外转移兵马的时候有功,被裴元提为了总旗。 可尽管如此,云家父子仍旧能感觉到裴元对他们的疏离。 云不闲痛定思痛,拼命的在裴元面前表现。 云唯霖也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的准备颐养天年。 这次云不闲被裴元安排去山西做事,云唯霖本以为这是裴元启用云不闲的信号,云不闲也尽心竭力,表现的很是不错。 前两天的时候,云唯霖还得到了云不闲的密信,知道了山西之行成果丰厚。 这次得到裴元的传唤,云唯霖还以为会被大加褒奖,没想到裴元竟然会旧事重提。 云唯霖心中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了。 既后悔投的晚,又后悔最终投了。 他略带苦涩的说道,“卑职见事不明,让千户失望了。” 裴元看着云唯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该不会以本千户在翻旧账吧?” 云唯霖颓然道,“卑职不敢。” 裴元笑道,“不必担心这个,本千户是个讲究人,当初既然拿了你家的钱,之前的事就翻篇了。” “而且云不闲做事很得力,本千户也慢慢发现了他的优点。” “我可惜的是云不闲的前程……” 裴元顿了顿,重复道,“一步慢步步慢啊。” 说着,将一卷黄绸扔在桌上。 正是朱厚照任命陈头铁为山东都司都指挥同知兼领济宁卫指挥使的那份。 这份旨意虽然是中旨,但是按照规矩也要兵部备案,由行人司发出去的。 裴元还要用这玩意儿来给云唯霖关键的一击,因此让陆訚留在了自己这边。 云唯霖有些疑惑的将桌上的黄绸展开,接着眼皮就是一跳,发现这赫然便是天子的旨意。 他只看了一眼,就连忙看向裴元,有些犹豫要不要跪接。 裴元注意到云唯霖的目光,很随意的说道,“看就是了。” 云唯霖这才慢慢展开,开始飞快的看了起来。 等看到一半,云唯霖就手脚冰凉。 等全部看完,整个人几乎呆傻在了那里。 陈头铁! 之前在裴元身边的那个小小总旗! 如今竟然已经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了! 这、这怎么可能? 云唯霖眨了眨眼,下示意的向裴元看去。 接着他又想到了程雷响那个天津卫指挥使。 程雷响那个天津卫指挥使可是实打实的啊,程知虎已经不知道吹嘘了多少次,京中大大小小的砧基道人哪个不艳羡? 那程雷响当初可是和云不闲一起厮混的,如今两人的身份差距,简直称得上天壤之别。 程雷响的事情是真的,陈头铁的这个,难道就会有假? 这裴元再怎么大胆,也不敢伪造天子的旨意吧。 云唯霖那迟钝的脑子,这时候才捕捉到那个让他心脏有些抽搐的信息。 所以…… 当初跟着裴元进京的两个总旗,一个正三品了,一个从二品了。 而他的儿子云不闲如果在淮安及时投了,也本也该是其中之一的。 云唯霖这才明白了裴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不是翻旧账的,他只是用这份中旨,平静的告诉云唯霖,当初因为他们的动摇,让云不闲失去了什么。 云唯霖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只知道口中喃喃道,“当初糊涂啊,当初糊涂啊。” 云唯霖之所以从天光寺住持还俗,加入了千户所,就是因为贪图富贵权势。 想到陈头铁和程雷响快乐起飞,再想到自己儿子只能勤勤恳恳给裴元修宅子,云唯霖心中那口郁气,窝的他越发难受了。 正在云唯霖魂不守舍的时候,就听裴元淡淡道,“现在,抉择的机会又来了。” 云唯霖闻言打了个激灵。 接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样,迫不及待的说道,“千户请讲,只要能用到我们父子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父子也绝不推辞。” 裴元见云唯霖眼珠都有些发红了,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 当即对他说道,“那我向你打听点事情,就看你肯不肯对我说实话了。” 云唯霖这会儿已经被嫉妒弄得面目全非,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千户开口,哪怕是我云家的纤毫之私,卑职也绝不隐瞒。” 裴元笑了一声,“我问你家的事情做什么?放心,是别人的事情。” 云唯霖刚才表态坚决,也确实发了狠,但是听裴元不是问他家的事情,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却忽然听裴千户冷不丁的问道,“韩千户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云唯霖的目光陡然一凝,失声问道,“韩、韩千户?” 接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裴元,“千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冷笑道,“怎么?你当初有胆子在京中阳奉阴违,难道这会儿还能怕了?” 接着,裴元目光划过来,慢慢道,“该不会,是想首鼠两端吧。” 云唯霖心中一慌。 当初田赋算计裴元的时候,云家确实首鼠两端过,还秘密向韩千户送过信函。 只是这会儿却肯定是不能认的。 云唯霖慌忙道,“卑职不敢,只是、只是韩千户毕竟统率千户所,卑职也素来敬畏。听到裴千户打听她的事情,难免、难免……” 裴元认真看着云唯霖,自顾自给出自己的猜测,“看样子,你知道很多不能说的东西啊。” 云唯霖脸色阴晴不定,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裴元看着云唯霖慢慢道,“韩千户的实力,已经远超过寻常千户,甚至就连寻常的卫所指挥使,也远远不如。” “淮安卫指挥使贺环,以淮安卫和大河卫两个卫所的力量,才凑出来二百精骑。而我仅在百户崔伯侯名下,就见到了百余精锐更甚的兵马。” “韩千户手中还有数目不小的火器队,还能自己铸造火炮子铳,这样的力量,没有一个稳固的根基,是完全不能实现的。” “我想知道韩千户到底是什么人,她背后的力量又是哪一方。” (本章完) 第534章 法外之法,天外之天 第534章 法外之法,天外之天 云唯霖听着裴元的问题,脸上的神色越发挣扎,“千户,这件事就切莫为难属下了。事涉韩千户的事情,千户不如自己去问。” 裴元见云唯霖心有忌惮,随即把另一份诏书递了过去,口中淡淡道,“给你看个东西,但是这件事还未公开,先不要传出去。” 云唯霖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立刻逼着他表态,别的事情也还…… 然而,等猝不及防的看到那诏书的内容后,云唯霖立刻懵逼当场。 这踏马是天子给韩千户和裴元赐婚的诏书? 云唯霖懵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的看向裴元。 韩千户竟然被这狗东西拿下了? 以云唯霖的老辣岂能看不明白,这样的赐婚是带着一些胁迫意味的。 不然的话,正常的谈婚论嫁,谁用得到这玩意儿。 可,不管手段如何,看这道谕旨,终究还是被裴元得逞了。 云唯霖心中惊骇之余,对裴元的意图迅速有了判断。 裴元这才从容说道,“天子已经为我和韩千户赐婚,我也是想着以往和韩千户接触的不多,对她了解的还不够,这才想起来,应该多向你这样锦衣卫里的老人请教请教。” “要是云总旗不给面子,那我也只能再去向别人打听了。” 云唯霖这下彻底不犹豫了。 人家眼看都要进一个被窝了,这点秘密还是秘密吗? 要是因为那些已经无关紧要的事情得罪了裴元,那才是想不开。 云唯霖立刻做出喜笑颜开状,神色激动的恭喜道,“原来裴千户已经和韩千户喜结连理,这可是我们千户所的大喜事啊!” 裴元连忙示意,“低调、低调。过几日韩千户就要进京了,她没点头,你们这些人也先不要声张。你懂的吧?” 云唯霖连忙道,“我懂,我懂。” 韩千户被麾下恶徒觊觎,还借助皇权的力量得逞,这种事情若是大肆宣扬,韩千户不要面子的吗? 裴元再次看着云唯霖,平静道,“那云总旗何以教我?” 云唯霖这会儿再不犹豫,直接说道,“裴千户可曾听说过荆襄的棚民?” 裴元闻言一愣,下意识追问道,“荆襄的棚民,那是什么?” 云唯霖见裴元不像装的,便对他耐心解释道,“荆襄地连河南、川、陕,有绵亘数千里的长山大谷。” “那里山深地广,林木茂密,中间又多平旷田地,可屋可佃,更产银矿砂金,可淘可采。兼且气候温和,雨水适中,土地又极为肥沃,可以刀耕火种。就算是草木野果,也足以采食果腹。” “元末大乱的时候,大量的百姓逃入山中求活,最多时有数百万人之巨。其后,每每遇到天灾人祸,都有大量的流民逃入荆襄群山之中。” “这些百姓结棚而居,自成一域,不向朝廷纳赋,不受天子管制。号为法外之法,天外之天。而韩千户,就是荆襄棚民的共主。” 裴元听得有些傻眼,不由愕然问道,“我大明岂能容忍有这样的地方?” 云唯霖听了感叹道,“大明当然容不得这样的地方。当年太祖皇帝,以大将邓愈剿杀棚民,杀得血流成河,山谷一空,又设置山禁、关津阻挡百姓进入荆襄大山。” “可是那又怎样呢?” “太祖还活着,就有百姓流民再次向荆襄群山中汇聚。到了太宗的时候,经历了充分休养生息的大族豪强,掀开了兼并土地的序幕,许多失地百姓只能再次被迫逃入山中。” “除了人祸,还有天灾。” “宣德三年的时候,山西歉收,饥民流徙南阳诸郡,躲入大山的不下十万余口。” “正统十年的时候,陕西所属的西安、凤翔、乾州、扶风、咸阳、临潼等府、州、县发生大旱,百姓饥窘,不堪承受,大量的人口携妻掣子从北方逃入大山之中。” “景泰年间,光是南直隶六府就有流民一百零三万五千多户,三百六十二万余口。这里面的大多数,都逃入湖广求活。” “成化十二年的时候,河南歉收饥荒,数万户饥寒交迫的百姓再次冲破了山禁、关津如潮汹涌般的入山求活。” 裴元听得目瞪口呆。 他想过现实很离谱,但没想过那么离谱。 裴元下意识问道,“那朝廷后续就没管过吗?” 云唯霖道,“一开始还没顾上,也没人愿意计较那些流民的事情。毕竟要把人从山里抓出来,总要让他们有口饭吃吧。” “可是后来情况就不同了。” “那些无主之地的土地十分肥沃,可以种植麦子,也可以种植稻田。甚至就连崇山峻岭下,都被那些棚民建成平坝,开垦水田。” “而且山间还有大量茶园、又能种植采集生漆、油桐、蓝靛,培养菌种、药材。更有大量的矿工开采矿产,有围绕其中的木厂、炭厂、铁厂、淘金厂、药厂、盐厂,甚至还有造纸厂。” “庞大的利益,让朝廷再也不能轻忽,屡屡派人前去讨伐,抓捕流民。成化年间的时候,棚民为了反抗,还聚义称王,一度从山中闯出去,攻打荆襄各府。不过几次努力,都终告失败。” “朝廷将那些棚民杀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荆襄棚民如同丛生的野草,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就算此时,那荆襄山中坚韧活着的百姓,也足有一百五十万百姓之多。” 裴元听得有些傻眼,又错愕问道,“那、那这些和韩千户有什么关系?” 云唯霖听了,说道,“那就得说到白莲佛母唐赛儿之乱了。此事的前后因果,想必裴千户也该清楚了。” “咱们千户所招募的江湖人物,虽然协助朝廷剿灭了邪教,但是也因为放纵不法,肆意奸淫无辜百姓,惹怒了天子。” “朝廷不肯再供养那些招安来的江湖人物,那些江湖人物又惶惶不安,生怕狡兔死走狗烹,遭到最后的清算。” “那一代的千户叫做韩穿,他为了养活麾下的数千暴徒,为了寻求供养这支兵马的资源,就把目光盯住那些棚民。” “其后千户所就扎根湖广,通过慢慢的渗透,深入荆襄大山。依靠着手中的武力,慢慢的掌握了比较成规模的一些农民和矿工,成为了棚民的共主。” 裴元心中卧槽一声。 原来她真的是个有副本的阵营首领啊! 裴元琢磨了一下,这些棚民的地盘大致应该就是武当山和神农架一带了。 那种地形确实不是很好管理啊。 接着他想到了朝廷的态度,紧张的问道,“这件事朝廷就不知道吗?” 云唯霖答道,“朝廷也知道,但是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这里面有两个主要原因。” “一个原因是,那些暴徒本就是乌合之众,千户所对他们的约束十分有限。又经过了几代人的繁衍,彼此的统属关系,已经十分淡薄。” “韩千户虽有共主之名,也能有效的调动其中的一些资源,但是很难对他们有实质性的统治。” “所以朝廷对付韩千户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不会事实上解决棚民的麻烦,又会激化不必要的矛盾。” “另外一个原因,是成化十二年的时候,朝廷面对越杀越多棚民,终于妥协,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以都御史原杰遍巡诸谷,问民间疾苦。” “双方最终谈判成功。” “为了安置棚民,湖广割竹山县的尹店新置竹溪县;割郧县的武阳、上津县的津阳,新置郧西县;河南割南阳、汝州、唐县地,分置桐柏、南召、伊阳三县;陕西析商县地,为商南、山阳二县,而以商县为商州。又以郧县城,设置了统辖六县的郧阳府。” “朝廷和那些棚民的关系慢慢缓解,也就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裴元有些诧异道,“那些棚民就这么相信朝廷的诚意?” 云唯霖道,“当然没那么简单,分出土地安置棚民,是棚民的妥协。而朝廷的妥协,是在湖广都司之外,专门再设置一个湖广行都司,用以监管荆襄山区。而这个湖广行都司的兵员,是每户棚民出一男丁。” 裴元再次觉得离谱。 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整个湖广行都司事实上都掌握在棚民手中。 名义上朝廷是从棚民中征召人口,充当兵员,但实际上却相当于让棚民有了自己的武装。 也就是说,棚民以安全保障,交换了朝廷的治权? 云唯霖继续道,“自成化至今,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朝廷无日不想裁撤郧阳府,无日不想裁撤湖广行都司,只不过因为一直战乱横生,灾祸绵延,让他们无力解决这个麻烦。” “那些早年间掌控棚民的江湖暴徒,在经历了数代更迭后,也变成一盘散沙。” “正是由于现在人心涣散,那些在棚民中有影响力的人,就十分看重韩千户这个共主的身份。因为千户所的架构,可能是唯一能让他们团结起来应对朝廷变故的途径。” “朝廷为了防止棚民再次失控,有时候也会以韩千户为中人,对那些棚民中的首领进行拉拢。” 裴元听云唯霖说完,终于大致明白为何韩千户能够拿出那么多的本钱了。 不提荆襄群山中那丰厚的资源渠道,单纯一个棚民掌控的湖广行都司,就能给她十分强力的支持。 而且如果扎根荆襄大山是韩千户祖辈的谋划,那肯定会给她留下足够的后手。 裴元这会儿脑海中无数的念头在往外冒。 从牌面来看,光是受到韩千户影响的势力范围,就有数千里的土地,百余万的人口,一个运行良好的府,以及一个下辖八个卫,九个守御千户所的湖广行都司。 而自己努力想要掌控的山东,有庞大的人口,广阔的农田,丰富的煤铁,还有渔盐运河海贸之利。 裴元可以利用韩千户的力量,加速完成在山东的布局。 韩千户也可以利用裴元的基业,将在荆襄的掌控力由虚转实。 照子哥的赐婚,简直是强强联手,天作之合。 只要假以时日,把这两支力量整合,那完全可以成为大明格局中的一个大山头。 裴元思索着这些事情,忽然又心中一动,向云唯霖问道,“千户所有这样的底蕴,那你当初为何还敢阳奉阴违?” 云唯霖听了有些尴尬,讷讷答道,“底蕴归底蕴,可是韩千户并没打算兑现啊。” “这件事在千户所内也不算什么秘密。” “当年韩千户曾经告诫千户所内一些说得上话的人,不要和棚民有太多的牵扯。因为那些人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聚拢人心,可等到那一盘散沙重新抱团的时候,她这个共主又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与其如此,还不如各自安好,彼此还能声援。” 裴元心道原来如此。 这和田赋所说的顾虑差不多。 对于那些野心家来说,只要过了河,桥就可以拆掉了,还能阻止别人过来。 韩千户只是想偶尔挖挖大明的墙角,并不想参与这样危险的游戏。 她和那些南方豪强们抱团,有着自己的利益,完全把这个棚民共主的身份视作了负担。 在这种心态下,自然看到的都是棚民的坏处,而不是好处。 可这身份对韩千户是负担,对自己却不是啊。裴元也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把那些人口和资源,转化为可以动用的力量。 裴元看着云唯霖继续追问道,“还有呢?” 云唯霖无奈苦笑道,“没有了。卑职之前说的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 “千户所内的年轻人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有些年纪的老人,就算没有亲历其事,也听亲历其事的人说起过,对这些大致都是有些印象的。” “至于韩千户的事情,她自从接掌千户所,就一直留在南京,很少北上。我对她的一些了解,也是靠别人传来的只言片语,至于其他的,卑职就真不知道了。” 裴元听了对此有些失望,看来只能等成婚后,由本千户自己慢慢探索了。 (本章完) 第535章 喧哗生乱 第535章 喧哗生乱 裴元赞许的看着云唯霖,“做的不错,澹台芳土就没你那么明白。” 裴元拉踩了澹台芳土一波,随后给出了出卖韩千户的价码。 “以后你也不必留那小庙了,来智化寺坐班吧。千户所和京中寺庙道观的往来,悉数由你交办吧。” 云唯霖听了大喜。 他在大慈恩寺这么多年,早就捞够了,他贪图的不是这点权力和从中能捞的油水,主要是这意味着裴千户终于恢复了对云家的信任。 就算是一步晚步步晚,也该轮到云不闲为千户效力了。 云唯霖连忙拜倒,“卑职多谢千户看重。” 裴元接下来,果然提到了云不闲,“云不闲把山西的事情办的很漂亮,等他回来,我会单独再和他谈谈。” “他的职位嘛,暂时动不了,我还要再把他留在身边打磨打磨。你也知道这边的惯例,有了功劳未必能立刻兑现,但只要积攒的功勋够了,本千户就会把他们推上去。” “程雷响是从总旗直接跳指挥使的,陈头铁也是由总旗跳都指挥同知的,这是咱们千户所的常例。” 云唯霖听的热血沸腾,连忙道,“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裴元想着韩千户过些日子要入京的事情,继续给云唯霖嘴里塞饼,“你是千户所的老人,以后就安心在智化寺坐班,立功的事情,还是要留给年轻人。程知虎现在不就清闲很久了吗?” 云唯霖听到程知虎的名字,感同身受之下,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程雷响自从做了天津卫指挥使,立刻就让老子程知虎顶替他,担任裴千户的亲随了。 程知虎也很自觉,自此就每日去裴元的灯市口老宅坐班,日子逍遥的不行。 再想想陈头铁的弟弟陈心坚也是跟在裴元身边做事的,云唯霖心中那种预感越发强烈。 ——我儿不闲,这是要起飞了啊。 想到云不闲,裴元又向云唯霖追问了一句,“云不闲的这趟差事,干系不小,你没有走漏什么风声吧?” 云唯霖连忙摇头,“这么大一笔钱,卑职也是知道分寸的。” “这笔钱……”裴元意味深长的对云唯霖道,“有些不太干净。等到了京城,我会单独安排,免得给千户所招祸。若是观察一阵子,没什么大碍,再另行处理。” 云唯霖心头一跳。 这路子他太清楚了,先是低调处理,等到关注低了,再分掉了事。 裴元这是不打算经千户所的手,又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挽回。 云唯霖果断说道,“那有什么卑职能做吗?” 裴元满意的看着云唯霖,“那笔钱我已经让陈心坚派人去接应了,云不闲那边,你最好亲自去一趟,让底下的人也不要乱说话。” 云唯霖有些不解,不知道裴元为何这般小心翼翼,但刚吃饱了大饼,还是果断应道,“卑职明白。” 云唯霖刚走,宋春娘就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裴元见她欢喜的样子,也反应过来,“婚事定下了?” 宋春娘有些激动的说道,“定下了,定下了,马上我也是有娘子的人了。” 裴元想着自己向韩千户示威的恶意,也跟着关心道,“定的哪一天?” 宋春娘迫不及待的说道,“恩科结束的前一天。” “嗯?哦。”裴元很快意识到了这安排的妙处。 张芸君因为当年那桩事,一直被视为谈资,在朝野中有不少风言风语。 尽管这些日子没人再提及过,就怕会有人多生是非。 若只是一抬小轿送走给人做妾也就罢了,既然是明媒正娶的嫁给锦衣卫武官宋铁,多多少少会引来点议论之声。 到时候就全靠科举的大事压热度了。 考生们恩科完之后,必然是要出来各种浪的,关于科举的种种议论,以及对放榜的忐忑期待,将会成为之后一段日子最火热的话题。 裴元不想那些,只道,“定下日子就好!三书六礼的事情呢,也安排好了吗?” 宋春娘答道,“自然是一切从简了,这些我不太懂,我让我爹帮着操持。” 裴元听了这个,脸色有些古怪了,“宋老镖头?她知道你的事情?” 宋春娘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娶妻,怎么有后?我那正七品的总旗,以后传给谁?” 裴元有些明白了。 大约是宋老镖头以为他女儿弄这个障眼法,是为了以后孩子的事情。 宋老镖头早就看惯世情,对女儿和她那上司的事情,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来不管是裴千户帮着操心,还是过继一个孩子,也得有个已婚的由头。 裴元松了口气,“那你就好生安排吧,你那里缺不缺银子?” 宋春娘好笑道,“你问西厂的掌刑千户缺不缺银子?” 裴元对宋春娘这很有说服力的话,表示了自己问的多余。 当初抄张永家的时候,宋春娘和她那帮手下可没少捞,最后害的主抓此案的张锐没办法,只能自己贴钱治了张永的罪。 等到宋春娘离开,裴元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找趟李士实,就见陈心坚脸色严肃的过来,“千户,出大事了。” 裴元微微蹙眉,“怎么了?” 陈心坚有些紧张的说道,“听说江彬上次被你和钱宁殴打后,一直卧床昏迷。外四家军群情激奋,今天陛下去永寿伯府操练的时候,纷纷跪地向天子讨要说法。” “天子当时十分难堪,以马鞭抽打了在旁的钱宁。” “另外听说,事情发生的当天,就有人传信去了宣府等地。现在京中一闹起来,天子也有些紧张了,不少人都在等着看边军会有什么动静。” 裴元听了脸色微变,直接喝问道,“江彬怎么回事?有没有去问过当时为他诊治的太医?” 陈心坚道,“钱宁让人去太医院问过了,那太医原本还信誓旦旦江彬只是皮肉伤,修养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但是边军闹事之后,那太医又支支吾吾不敢吭声了。” “钱宁让人查了,发现那太医的满门老小都不见了。钱宁去御前与李琮等人对质,反倒被李琮反咬一口,说是锦衣卫的人把人抓了。” “现在情况乱的很,目前还是钱宁和李琮在闹,就怕不知什么时候,就牵连到千户身上。” 裴元听了,脸色难看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朱厚照对边军的在意。 若是边军在这时候表达不满,恐怕就算他和钱宁加起来,也会被朱厚照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平息边军的愤怒。 裴元向陈心坚问道,“谁给你的消息?” 陈心坚答道,“是钱宁的人过来传信。他想和千户见一面,好好计议此事。” 裴元也觉得事情很是难搞,他向陈心坚问道,“那江彬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让人去查过?” 陈心坚道,“钱宁的人说,江彬在京中的宅子早就被团团围住了,外人根本不能靠近,也没人知道江彬现在什么样。” “太医院的御医有之前的例子在,战战兢兢的进去,战战兢兢的出来,根本无人敢多说什么。” 裴元皱紧了眉头。 陈心坚催促道,“千户,要不要趁着天子还没派人来责问,暂且先离京避一避?正好咱们有山东的由头。” 裴元断然拒绝道,“不行,我还有许多大事未做,现在离京还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 “火苗刚刚点燃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扑灭的时候。” “一旦我这时候离开,不但要拉边军的仇恨,而且会失去钱宁这个能帮着抵御压力的盟友。” 陈心坚提醒道,“那千户最好离开智化寺,也不要去灯市口,免得变起仓促,来不及应对。” 裴元想了下边军在城内搞事的可能性,感觉问题应该不算大。 这些天,边军在京中嚣张,完全是因为有朱厚照撑腰。 现在他们想要像打杀周骐那样,简单粗暴的干掉钱宁,未必会顾及到旁的事情。 裴元思索着说道,“这件事不得不防,可以先让小夫人就近移居菩提院,看看后续的风声在说。” “至于本千户,我就在这智化寺等他们!” 陈心坚犹豫道,“就怕天子相招,那时候咱们就被动了。” 裴元犹豫了下,他对朱厚照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一旦受挫,说不定真的可能会妥协。 这件事…… 京中最有希望制衡边军势力的钱宁被朱厚照打了鞭子,那还有谁能让这些边军忌惮,防止他们用打杀周骐那样的方式,粗暴的解决问题呢? 裴元脑海中想了下,竟然有了个荒诞的想法。 想要压下这件事,一点点达成妥协,还得是杨廷和或者杨一清这样的文臣头子出面才行。 如果这些大臣出面的话,凭他们长期以来对武官的压制,那些掌兵的人,未必就敢有什么大动作。 可是裴元和杨一清以及杨廷和之间,好像没有足够畅通的交流渠道啊。 就算想要破局,也无从下手。 陆訚倒是和杨一清有些默契,但是现在杨一清本身就陷入在京察的麻烦中,而且他比杨廷和势弱,天塌了也该高个去顶,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分担杨廷和的麻烦。 裴元想了片刻,立刻道,“我要再去见一见大都宪。” 陈心坚道,“卑职明白,这就去安排。” 这次裴元离开智化寺,足足带了数十名好手,前前后后的分散在四周。 被冷落数日的澹台芳土,也难得的主动出来护卫裴元。 裴元到了李士实的府上,得知李士实还未散衙。 裴元也不着急,慢慢的等在府中。 陈心坚则时不时的派出人手,继续去各处查看京中的动静。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在城中本就有各种坐探,那些派出去的亲兵随便扔点小钱,就轻易的从同行那里打听到不少事情。 裴元想着边军可能喧哗生事的事情,又让陈心坚去通政司放了个人。 一旦魏讷那里看到宣府的军情,也能第一时间传递过来。 裴元一行停留在李士实的府上,但仍旧像是蜘蛛一样,把网四下里延伸。 好在一直到了临近黄昏,城中也没什么动静,智化寺那边也没有圣旨过来。 裴元稍微松了口气。 就听外面管家说道,大都宪已经散衙回来。 裴元起身相迎,正与满脸凝重的李士实在阶前遇上。 李士实见裴元出现在这里,立刻说道,“贤弟,你也听说了?” 裴元直接道,“边军的事情?” 李士实道,“不错,现在外面都在谣传,说是你帮着锦衣卫都指挥使钱宁打杀了江彬。” “天子那边没给出说法,李琮他们又叫嚷不休,偏偏还不让人探望江彬,现在局面僵在那里,朝中的大臣们都担心会失控。” 裴元闻言,立刻追问道,“那杨廷和与杨一清难道没什么话说吗?” 李士实无奈道,“陆完不肯出头啊。” “杨廷和他们就算想要弹压,也得经过兵部,可是陆完根本不理那一套。他在平乱中和军中那些武将相处的还算不错,这本来就没他的事,他自然两不得罪。” “何况宣府距离京城极近,如果江彬真的死了,宣府再闹出事来,只怕京城都要动荡。” “这种情势不明的时候,谁愿意出头?” 裴元在李士实的三言两语间,已经迅速的看明白了形势。 杨廷和与杨一清根本就没打趟这浑水。 因为兵部又不是只有陆完一个堂官,陆完不愿意出头,难道左、右兵部侍郎是吃闲饭的吗? 李琮、神周这等家伙才刚刚得势没多久,根本就不敢挑战兵部堂官的积威。 杨廷和与杨一清不愿意动手,除了笑看边军一党和锦衣卫奸邪狗咬狗,还有就是让朱厚照彻底看清,甩开文官集团,搞“先军大明”的后果! 至于挤兑陆完,那都是顺手的事儿。 裴元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的差了。 打压京中的义子团和边军固然是文官们热爱的事情,但是当李琮他们的目标是钱宁的时候,这帮家伙说不定还巴不得去推波助澜呢! 意识到不妙的裴元心念电转,不行,老子不能坐以待毙! (本章完) 第536章 另一只落水狗 第536章 另一只落水狗 心念电转间,裴元立刻思索起了京中几方势力,在这突发状况下的态度。 首先就是朱厚照。 他是当今天子,无疑拥有着最大的影响力。 纵然他的力量被文官们层层约束,但是文官也不是一条心啊。 皇权仍旧是他们解决问题时,需要利用的最大公约数。 朱厚照的态度,仍旧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裴元飞快的思索着朱厚照的立场,然后,那慌乱的心思,立刻稳了七八分。 别看之前,在李琮、神周等边军的哄闹下,朱厚照当面抽了钱宁的鞭子,但是后续却没给出任何的实质性动作。 裴元作为当初殴打江彬的另一个同伙,到现在为止,甚至还没被天子召见责问。 就连被打了鞭子的钱宁,也还有心思要和自己见一面,商议后续的对策。 这就说明,在很大程度上,朱厚照的态度仍旧是偏向锦衣卫近臣的。 所以钱宁仍旧能上蹿下跳,朱厚照不召见自己,显然也是希望淡化这件事的冲突,慢慢的把局势和缓下来。 但是裴元对朱厚照的这点小坚持也不能太乐观。 这个家伙虽然聪明,能够看明白边军在闹什么,但是这笔不抗压啊。 现在京中的小打小闹,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一旦宣府那边以此为借口与之呼应,也为江彬的事情喧哗鼓噪起来,那朱厚照很可能会立刻寻求平息事态。 就算秋后算账,那也是秋后的事情了。 裴元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朱厚照的理性判断,输给抗压之前,利用这短暂的宁静,纠集到足够多的助力。 只是这助力……,也不是那么好搞的。 裴元大致能猜测到边军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他对江彬的情况有数,绝对不至于会当场打死。 从边军围住江彬的宅子,不让外人靠近,那些太医出来也讳莫如深的情况来看,江彬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现在外四家军和锦衣卫争宠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了。 江彬刚刚打杀了锦衣卫千户周骐,外四家军的气焰正嚣张着,结果江彬就被锦衣卫的人暴打,而且昏迷着被抬离现场。 这毫无疑问挑起了很多边军的情绪。 江彬出了这样一个丑,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灰溜溜的算了。 于是,习惯了边地经验的李琮和神周便仍然采用边军惯常的斗争方式,开始起哄闹事,想要让天子让步,并趁机彻底压倒锦衣卫。 朱厚照虽然不抗压,但是并不傻。 明白一旦这时候让步,肯定会后患无穷。 所以,还是给了钱宁挽回局面的时间和机会。 裴元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各方势力的情况,然后向李士实确认道,“杨一清和杨廷和真的没有平抑此事的想法?” 李士实说道,“应该没有。” 接着,语气中甚至有些赞同,“边军又不能长久留在京里,这次的事情一出,更加无望。现在借着这把刀,修理修理锦衣卫,不是什么坏事。” “当年左顺门打死马顺之后,锦衣卫就安分了不少,这次要是能弄死钱宁,说不定那些锦衣卫就、就……” 李士实说到这里,忽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好贤弟好像就是锦衣卫来着。 而且……,还好像是殴打江彬的主犯。 李士实讪讪的说道,“有口无心,老夫也是有口无心。” 接着,李士实心中一动,跟着撺掇道,“要是京里待不住了,贤弟不如往江西走一遭。宁王求才若渴,又素知贤弟之能,未必就不会有更好的前程。” 裴元见李士实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这些骄兵悍将是天子的麻烦,难道就不是宁王的麻烦吗?” 李士实听了没什么大反应。 反正这会儿高个子的是朱厚照,出了什么事情也有这个皇帝顶着,还轮不到宁王。 裴元怼了李士实一句,忽又若有所思道,“这个城中,除了钱宁,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落水狗。” 见李士实的目光下意识瞄了过来。 裴元怒瞪回去。 李士实连忙尴尬道,“老夫不知,贤弟不妨指点一二。” 裴元抿了抿嘴,接着吐出两个字,“陆完!” 李士实闻言也反应了过来。 裴元这话不算错。 陆完再次成为了那个为了大多数人的团结,而被牺牲的集火目标。 现在文官阵营集体看热闹,偏偏还要推着陆完去收拾烂摊子。 这会儿边军正气势汹汹着,锦衣卫也不肯服软,陆完要是插手,阻止了两方的争斗,势必会把双方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 陆完又不傻,干嘛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何况那些“外四家军”是天子招来的,锦衣卫也是天子亲军,这件事朱厚照都不明确表态,他掺和什么? 可是现实归现实,道理归道理,这都无法阻止其他文官对陆完各种指指点点。 说陆完是落水狗,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一旦边军或者宣府闹出更激烈的动作,说不定板子依旧会打到陆完这个兵部尚书身上。 裴元向李士实追问道,“我之前说让你结好陆完,你进行的怎么样了?” 李士实犹豫了下说道,“陆完自从成为大七卿之后,就一直谨小慎微。” “他本身有刘瑾阉党的背景,这次虽然凭借着平叛之功,侥幸的成了大七卿,但是那件事的前前后后,没人比贤弟更清楚了。” “陆完这个兵部尚书当得是有些狼狈的。” “而且陆完性子绵软,宣府兵马入京的事情虽然怪不到他,但是外四家军的另外三家能够进京,却是他的责任。” “所以这些日子,陆完时不时就被弹劾折辱,日子不太好过,也很少和人结交。” “我虽然有心和陆完缓和关系,但是我这职位……” 李士实苦笑了下,无可奈何。 李士实身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那些都察院的疯狗,几乎都是他底下的人。 李士实虽说有点影响力,但实际上,很多御史都是有自己主人的。李士实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干预他们的上疏。 这样一来,被都察院和六科围攻的陆完,自然不可能把李士实当好人看。 裴元想着陆完历史上的路径,估摸着就是因为这样,陆尚书才慢慢黑化,成为了宁王的急先锋。 如果没有裴元这个小蝴蝶,李士实在当执掌都察院事务的右都御史时,就该退下去了,根本没有更进一步,成为左都御史的可能。 现在裴元保住了李士实,还让他更进一步,结果反倒把陆完“黑化投宁”的过程延迟了。 裴元最喜欢看人黑化了。 当即对李士实道,“明天如果都察院还有御史弹劾陆完,你也可以暗中推波助澜一番。” “陆完可是兵部尚书,而且平定霸州的战斗,指挥的可圈可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宁王还没有这样能够指挥数十万大军的正经人才吧?” 李士实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也是有的,刘六、刘七不是投奔过去了。” 裴元虽然和刘六、刘七的私交还不错,但是还真瞧不上他们。 流寇式的大军团经验有什么意义呢? 宁王要是想争夺天下,总不能依旧是走到哪里抢到哪里吧。 裴元给出了很公道的评价,“真要是宁王想做大事,靠那些流贼是没用的,有一陆完能顶三个卫。” 李士实思忖半晌,也觉得靠那些流贼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统兵打仗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玩的动的。特别是指挥大军作战,更是需要强大的统御能力。 如果真能把陆完逼到宁王这边,让陆完指挥宁王秘密积攒的那些兵马,绝对会起到如虎添翼的效果。 他虽然不知道陆完凭什么能顶三个卫,但是他知道这话是裴元说的。 李士实有些心动,“那我就试试看。” 只是,李士实又发愁道,“可是陆完根本不理睬我,以贤弟之见,该如何是好?” 裴元道,“那是因为陆完接受的压力,还没有彻底摧毁他。” “人会自己寻找活路的。” “说不定,那时候就是陆完来找你了。” 裴元正要再说什么,陈心坚凑到裴元耳边道,“千户,钱宁派人去智化寺了,要和千户今晚相见,共商大事。” 裴元皱了皱眉,也不顾李士实,带着陈心坚走开几步,低声问道,“今晚见?他在哪里?” 陈心坚神色有些古怪,“钱宁的使者说,他不敢离开天子左右,这会儿正在皇宫里。” 裴元一脸的你在逗我,“他在宫里,我怎么去见?” 陈心坚道,“钱宁的使者说,你是象牙腰牌,入宫不需要换。他已经交代好守门的百户,只要你赶在落锁之前进宫,守卫不会记档的。” “到时候千户可以先和锦衣卫值守的士兵在一起,等和钱都指挥使密商过后,天亮了一块换防出去。” 裴元瞪大了眼,“夜入皇宫?这样能行?” 陈心坚硬着头皮说道,“钱宁说没问题。” 裴元无语了,难怪当年的李子龙蛊惑了点太监宫女,就能入皇宫如同闲庭信步。 原来外人眼中守卫森严的皇宫,在那些近臣眼中也不过如此。 说起来,照子哥好像真的不是很在意他的皇宫。 皇宫是历代皇帝养女人的地方,豹房是他这个本代皇帝养男人的地方。 对于朱厚照来说,养男人的豹房才是他的后宫好吧。 要不是边军喧哗起哄,让豹房的安全性无法保障,估计朱厚照也不会想到住进皇宫里去。 裴元立刻想到了收藏的夏家的密信,若是能入皇宫,说不定就有秘密联系夏皇后的机会。 他有些怦然的问道,“能行吗?” 那密信事关重大,裴元早就犹豫要不要亲自去干这趟活,免得机密会被泄露。 陈心坚无奈答道,“都到这个份上了,哪还顾得上别的?尽快和钱都指挥使商量出个对策才行。” “现在钱都指挥使一刻都不敢离开天子,估计就是怕有人趁机进谗言,千户不自去寻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元想了想,很听劝的说道,“行,等会儿我先回灯市口老宅一趟。” 裴元也不知道宫门什么时候落锁,但也没太多的时间和李士实啰嗦了。 于是,裴元回了李士实面前,先是歉意道,“本来还想好好和大都宪商讨一番,可现在情况有点变化,小弟要去尽快处理。可惜了。” 李士实也知道裴元麻烦缠身,安慰道,“无妨的,等贤弟度过这一关,咱们再好好喝酒。如果有能用到老夫的地方,老夫也不会推辞。” 接着,再次鼓动道,“实在不行,贤弟就早做打算,去投宁王算了。有了贤弟,有没有陆完都算不得什么了。” 裴元暗叹一声。 李士实又想起一事,多补了一句,“对了,底下的人今日又和那礼部仪制郎中刘滂见了一面。果如贤弟所言,那刘滂把银子收了。” “而且,当再次提起为宁王恢复仪仗的事情,他满口应了下来,只是附加了个条件,要求我们设法帮他挪个位置。说是,怕被此事牵连,调换一个岗位。” “我找杨一清兑现了金献民那个人情。其后杨一清以朝鲜、倭国使者屡有怨言,将刘滂派去了主客司平息此事。” “贤弟,老夫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裴元这会儿,也没太多的心思计较这个,只干巴巴的感谢了一句。 李士实说道,“如此一来,只要礼部能顺利通过,那就只剩下大学士票拟,司礼监用印了。” 李士实意味深长的看着裴元,“贤弟,以咱们和司礼监那位的关系,这用印的事情,问题不大吧。” 裴元干脆道,“交给我了。” 李士实有些期盼的问道,“那大学士票拟的事情?” 裴元知道那个答案,那就是凭借尿遁定乾坤的杨廷和! 只不过裴元不想在这种时候浪费精力了,便推荐了历史上促成这个政治上刺刀的大手子,“此事也不难,大都宪可以去找臧贤。” (本章完) 第537章 忠臣义士 第537章 忠臣义士 “臧贤吗?”李士实略微犹豫了下。 原本的时候,李士实确实是找臧贤运作的此事的,只不过中间被裴元横插了一脚。 而且,当时裴元为了刷李士实的声望,还当着两人的面儿,提前点破了“闯三关”的关窍。 虽说这大大获得了李士实的好感,但是却让臧贤警觉的意识到了密谋外泄的危害性,立刻终止了和李士实的合作。 李士实之后则忙于“恩科”和“大议功”的事情,接着就是和吏部联手的京察,好不容易才抽出手来着手此事。 如今“闯三关”计划重启,也轻松的搞定了仪制郎中这个拦路虎。 但是突然爆发的边军和锦衣卫的争斗,却让裴元这个插手此事的黄毛,拿不出精力干预此事了。 为今之计,只能把这个计划还给臧贤这个接盘手。 而且裴元觉得,引入臧贤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自己没办法把杨廷和拉进这个计划里来。 没有杨廷和一系的资产注入,宁王系绝对没有后面那么大的声势。 裴元还指望着用宁王这把刀,去割开大明的腐肉,当然不想耽误宁王发飙。 杨廷和等人在面对一个试图反抗的无后皇帝时,也需要有宁王这个后手收拾烂摊子。 大家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裴元对李士实道,“对,现在朝中局势错综复杂,这个摊子,只有臧贤能够收拾。” 李士实犹豫道,“之前你离京后,我几次请臧贤来赴宴,他都没再理会,只怕这件事他不肯掺和进来啊。” 裴元解释道,“之前的时候,臧贤不知道咱们的关系,对我也有顾虑,所以难免有警惕之心。” “这次我有事求到他,也算是多多少少卖给他个破绽,他自然就不怕牵扯进来了。” “只要大都宪给的价码有诚意,臧贤应该会感兴趣的。” 李士实忙道,“好,老夫记得此事了。” 裴元急着要去见钱宁,匆匆的和李士实告别。 路上的时候,裴元心中转念,既然这次打算趁着入宫,亲自去送信,那就没必要分成两次了。 该去寻妍儿把另外一份文书要来,看有没有机会一块交给夏皇后。 裴元立刻转道,先前往了临时安置焦妍儿的菩提院。 在菩提院中,裴元见到了惊魂未定的焦妍儿,以及跟随在一旁做事的毕钧。 裴元要用焦妍儿制衡未来的焦芳一党,自然不以寻常女子视之,简单的和他说明了锦衣卫和边军的争斗,让她好好在这里躲藏,随后才向她索要上次的那封信。 焦妍儿也不多话,连忙给裴元说了那密信隐藏的地方。 裴元又赶紧回了趟灯市口老宅,将那密信取了出来。 好在两处离得不远,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等到急匆匆的赶到宫城前,裴元一行还未等靠近,就被巡兵喝止道,“天色已经晚了,马上就要落锁,外官不得入宫。” 或许是听到了巡兵的动静,有被惊动的锦衣卫武官过来呵斥道,“没看到穿着锦衣卫的官服吗?这是我们的人,是今晚当值的武官。” 裴元见状,连忙亮出了自己的象牙腰牌。 那锦衣卫武官丢给那巡兵一小块银子,沉声道,“家里有事,来迟了些。” 那巡兵没有多话,笑了笑,任由那锦衣卫武官,将人领了进去。 等到进了宫门,离得那些士兵稍远了些,裴元才向那锦衣卫武官低声问道,“不妨事的吗?” 那锦衣卫武官满脸无所谓的说道,“这有什么?出了事情,都有钱都指挥使兜着,谁敢造次?” 裴元打量了那百户官一眼,只从他这语气,就能看出钱宁一党是如何的骄横了。 说起来,钱宁晋位都指挥使,还有裴元一点功劳。 锦衣卫作为卫所衙门,按理说最大也就是指挥使了。 但是没办法,裴元提前抛出的义子策,让朱厚照加封了一大票的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一来,钱宁这个真正做事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没有足够的慑服力了。 为了提升钱宁的地位,朱厚照也把他收为了义子,并且把他的锦衣卫指挥使晋升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权力还是那些权力,只是品级提到了正二品。 这倒不是朱厚照别出心裁的首创,实在是早有先例可循。 第一个获得破格待遇的,就是当年随从英宗一起被俘的锦衣卫袁彬。 袁彬在朱祁镇被俘期间一路用心照顾,等到英宗回朝之后,景泰帝和朝臣们都十分感动。 这可是百年罕见的忠臣义士啊! 于是他们咬咬牙,将袁彬提拔为从六品锦衣卫试百户。 什么概念呢。 裴元在山东五府扔的那几个草台班子,头子就是试百户。 之后朱祁镇被当狗一样关押在了南宫八年,等到朱祁镇被放出来之后,已经五十多岁的袁彬,终于迎来了人生飞跃。 朱祁镇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袁彬由从六品试百户晋升为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 等发现加点加不动了,朱祁镇这才意识到袁彬锦衣卫的官职已经加满加到上限了,于是朱祁镇又为锦衣卫增加了都指挥佥事的官职。 这是锦衣卫第一次有了“都”这个概念。 接着在内阁首辅商辂被罢免后,袁彬想要他的宅子,朱祁镇立刻允诺。袁彬又觉得内阁首辅的宅子小了点,朱祁镇又为其重建,兴复家宅。 再后来,年近甲的袁彬,老婆没了,朱祁镇随即为其寻找续弦。最后从太后姻亲中挑选贵女嫁了过去,并且让亲舅舅孙显宗为他主婚。 可惜…… 袁彬大概真的只是试百户的格局,在人生获得飞速跃迁之后,他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后来,他一个锦衣卫高官,竟然被文官推到前面,对抗另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门达。 对此,只能说,别人都可以跳出来对抗皇帝,但不能是锦衣卫啊! 就算可以是锦衣卫,但不能是你啊! 想一想,你那默默无闻当了八年的从六品。 想一想,你那一年加满,然后不断新设的官职,提高的品级。 想一想,你要来的内阁首辅的宅子。 想一想,你这个甲老汉娶到的外戚贵女,以及某人替你出的聘礼。 再想一想,在天子“虑廷臣党比,欲知外事”,所以重用锦衣卫门达时,恃帝旧恩出来充大瓣蒜的那个傻逼是谁。 只能再次说,哪怕是神灯,都有许愿次数的啊…… 但好在,袁彬还是走运的。 朱祁镇不忘当年共患难的交情,最终还是警告门达,无论你怎么办,一定要还给我一个活的袁彬。 奈何不了袁彬的门达,只能把他弄去南京锦衣卫带俸闲住。 而且更加幸运的是,等到朱祁镇的儿子成化天子继位后,袁彬的神灯次数刷新了! 袁斌再次回到京城,能够继续快乐的许愿了。 成化天子虽然不喜欢他的老子,但是不忘袁彬和他老子共患难的恩情,这次给的就不是都指挥佥事了,而是“都督佥事”。 又第一次让锦衣卫有了“都督”这个概念。 可惜袁都督房子很大,老婆没死,成化天子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还能给啥了。 袁彬最终的收获是:光禄大夫、上柱国、左军都督,母、妻诰封为一品夫人,后代世袭锦衣佥事。 可以说,能从老朱家爆出这么多好东西还能善终的,真不多了。 钱宁几乎没什么功劳,却能援引袁彬旧例,成为都指挥使,这已经是朱厚照滥赏军职的缩影了。 若不是裴元有着清醒的认知,始终抓着手中的权力,就算当了空壳子的指挥使、都指挥使、甚至左右都督,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元犹豫了下,向那锦衣卫武官询问道,“敢问兄弟该如何称呼?” 那百户官连忙笑道,“不敢,卑职叫做钱勇。” 裴元听着这名字,多问了一句,“那不知你和钱都指挥使,该怎么称呼?” 那百户官笑着说道,“都指挥使很快就名入玉册,全家成为宗室了。所以认了卑职做干儿子,传钱家的香火。” 裴元闻言心道,那确实不能叫兄弟,差了辈儿呢。 裴元试探着打听道,“那不知都指挥使现在何处?什么时候能来相见?” 钱勇说道,“今天陛下在宫中安寝,都指挥使定然是要在旁服侍的,什么时候得暇,卑职也说不清楚。裴千户先跟我去职房歇歇脚吧。” 裴元心中有数了,又随口向钱勇问道,“我听说,都指挥使因为江彬的事情,还挨了天子的打,没什么大碍吧?” 钱勇听了得意道,“那没什么,做给那些丘八看的,都指挥使连层油皮都没破。” 裴元听了此言,对北镇的这些锦衣卫立刻看低了几分。 这些锦衣卫整天围着天子转,连自己同样是军户都忘了。 无非是体面点的仆从罢了,竟然还瞧不上军户出身。 裴元又装作关心的问道,“那后续呢?天子说什么了,没为难都指挥使吧吗?” 钱勇不明所以,“能说什么?” 裴元道,“我听说李琮、神周他们一直在鼓噪闹事,永寿伯府那边驻扎的外四家军已经沸反盈天了,难道宫中毫无所觉吗?” 钱勇哈哈一笑,不屑道,“一帮跳梁小丑而已。” “当今天子聪慧,又颇懂兵马,岂能让那些骄兵悍将挟制?” “若是因为这点事情就轻易示弱,长此以往,就将受制于人了。” 裴元见钱勇粗豪,不像是有这种见识的。 想着他和钱宁的父子关系,心中暗暗想着,这应该是钱宁的看法了。 难怪钱宁会有恃无恐的紧盯皇帝,任由那些边军喧哗闹事。 只是…… 裴元原本以为这会儿钱宁该是惊慌失措的,所以才会顾不得许多,把自己叫进皇宫商量事情。 可看他这个有恃无恐的态度,裴元不由脚步微顿,心中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边军喧哗闹事,固然是钱宁要面对的一个危机,但是从某种角度来看,未必不是一个趁机扳倒外四家军的机会。 朱厚照虽然不抗压,但却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软蛋。 他能冒着风雪驱驰草原,又能亲自上阵杀敌,也是一个十分勇武的人。 这样的人,在看破边军那些伎俩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轻易向那些家伙低头? 想到这几方的拉扯,裴元顿时觉得眼前的局面,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边军已经在酝酿不安的情绪,距离最近的宣府随时可能会进行呼应,与此同时,钱宁又寄希望于利用此事激怒天子,彻底赶走外四家军。 而且,这种可能性还不小。 只要钱宁能够稳住宣府和其他的外镇兵马,把骚动的局面控制在“外四家军”这个范围,那么没有后顾之忧的天子,就会有很大可能倾向于展示威严,压制那些不驯服的兵马。 如此一来,就算外四家军被轻轻放下,江彬、神周、李琮这些家伙却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从结果来看,说不定还能在这个过程借到文官的力量。 可另一方面,一旦宣府做出呼应,那么事态就会急剧恶化,朱厚照很可能会立刻对钱宁和裴元降罪,寻求快速的平息事端。 这里面有操作的空间,但和刀尖上跳舞也没什么分别。 裴元想着钱勇那乐观的情绪,想着钱宁把自己紧急召入宫中的举动,慢慢把自己代入钱宁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事情。 如果我是钱宁,那么在当前恶劣的局面下应该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的解决掉这个问题呢? 裴元想着想着,心中忽然一警,有了一个危险的答案。 ——钱宁并不需要完全解决掉这个问题啊! 他只要抢在宣府做出反应之前,让事态恶化,激怒天子驱除外四家军就行了。 等外四家军被驱除之后,面对有可能生变的边军,要面对问题的就不是他钱宁了,而是所有人。 到时候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整个朝廷都得被迫出来主动平息事态。 而如果,激化事态的人不是他钱宁,那可就更美妙了。 (本章完) 第538章 金丝雀 第538章 金丝雀 裴元心中胡思乱想着,对此行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不一会儿,钱勇就带着裴元到了巡兵们值守的值房,随后对裴元道,“千户且在这里稍待,等到钱指挥使得了空,就会来和千户商议。” 裴元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今晚住在后宫吗?” 钱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答道,“陛下今晚不住后宫。” 随后也不多说,就告辞离去。 裴元微微皱眉。 不去后宫的话,自己的那封信就不太好送了。 只不过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只能先看看要怎么应对钱宁了。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说不定自己以后还有夜入皇宫的机会。 裴元临时休息的这个值房,正是轮值锦衣卫武官的所在。外间的厢房,时不时就有锦衣卫的巡兵回来休息。 裴元推门出来,大致观察了下周围地形,正要回房,就听旁边一扇门推开,有个七品服色的百户恭敬的笑问道,“你就是裴千户吗?” 裴元没回答,目光看了下陆续冒头的几人,那百户恍然连忙说道,“不碍事的,都是自己人。” 裴元有些明白了。 这些人应该都是钱宁的心腹,怪不得敢在宫里和自己会面。 裴元笑笑说道,“不错,我就是裴元。看来几位都是深受钱都指挥使信重的心腹啊。” 那百户笑道,“不敢,都指挥使怕有人多事,就让我们这些人帮着打打掩护。其实吧,也没事的,谁不知道裴千户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己人。” “而且卑职还听说,裴千户是有象牙腰牌的,随时可以驰援宫中。” 裴元不接这话,随口打探着消息,“这边的值房,都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己人吗?” 那百户摇头,“这里是值守太监们住的地方,咱们只占这几间。” 裴元“哦”了一声,又装作无心的问道,“本千户正好闲的无事,对这宫中也觉得新奇,我能在这附近走走吗?” “这……”那百户苦笑道,“千户别为难我们,这件事毕竟有些犯忌讳的。” 裴元不以为然道,“这里又不是后宫。再说,我也是锦衣卫,就当是巡夜又如何?” 好在裴元只是稍稍试探,旋即自己掩饰道,“也罢,还是正事要紧。” 说完,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百户见裴元回去,在后低声喊了一句,“千户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由卑职等来办就好。” 裴元也不回应,回了那值房中。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值房中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亮着。 裴元想着这件事的种种可能,一时间,心绪有些纷乱。 没多会儿功夫,到了用餐的时候,那个百户亲自送过来一些酒饭。 食物尚算丰盛,只是都已经凉透了。 裴元没有什么胃口,胡乱吃了点,就让人拿了下去。 又等了一阵,仍旧不见钱宁过来。 裴元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灯火,慢慢看着灯碗中的油熬干。 裴元也懒得让人来加,索性就在那值房中的榻上躺着休息了片刻。 只是心绪繁杂,也睡不着。 裴元无聊的胡思乱想着,外面的动静则很清晰的进入耳中。刚才和裴元应答的那些锦衣卫,似乎待了没多久就出去轮换了。回来的那些锦衣卫喧嚷没多久,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鼾声。 约莫又过了两个时辰,似乎又轮换了一批人,只是听动静,回来的也没有那百户。 裴元相信钱宁的手段,这几批应该都是他的心腹,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自始至终,果然也没人到这间值房来。 裴元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熬得实在难受,正要坐起来慢慢等,就听到窗户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裴元精神一震,莫不是钱宁来了。 虽是有着这个想法,但是等窗户再次传来叩击声,裴元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谁?” 就听外面传来一个轻细的声音,“可是裴千户吗?” 裴元听出不是钱宁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他的视线快速的在黑乎乎的值房内扫了一眼,借助已经适应的微弱光线,注意到了离榻不远就有一条长凳,那长凳的木料很是结实。 裴元轻轻探手,确保随时可以将那长凳拿在手中,口中却沉声对那窗外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外面的人不紧不慢的笑答道,“咱家……,自然是裴千户的人。” 裴元心中先是一惊,接着猜想到了什么,心思转动间果断回道,“进来相见。”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动,有月光漏了进来。 随后,一个看着有些佝偻的老太监出现在门外,慢慢的步入值房中。 裴元看着那老太监的身影,警惕之余,又再次问道,“你说你是谁的人?” 那老太监在一个让裴元觉得安全的距离,站住脚步,又笑了笑答道,“咱家自然是裴千户的人。” 这老太监背着月光,裴元看不见他的神色,想问点什么,又怕平白暴露一些秘密。 好在那老太监似乎也明白裴元的顾虑,主动补充了一句,“是萧敬萧公公帮老奴寻的门路。老奴这才投身在千户门下。” 裴元听到他主动说明身份,不由松了口气。 裴元怕被其他房中那些回来休息的锦衣卫听到这边的动静,于是开口说道,“近前来说话。” 他看了眼桌上的油灯,随口说了句,“碗里没油了,门留个口子。” 主要是,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留着门,裴元也好快速转进。 那老太监听了笑道,“无妨,老奴是惯会伺候人的。” 说着,先是将门关紧,又把手伸到袖子里,像是变戏法一样往外掏着东西。 手还没离开袖筒,就已经通亮起来。 便见他从袖中摸出来的,赫然是一碗正烧着的油灯。 捻的灯芯烧的很是明亮,不大的瓷碗里,则灌了满满的灯油。 裴元瞥了一眼,就趁着火光,向那老太监脸上看去。 就见他面目阴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见裴元瞧来,那老太监脸上挤出一个笑,“老奴的名字叫做李璋,千户若是见了萧都督,可以问一句。” 裴元哦了一声,想起了这个名字。 这的确是萧韺给自己提过的,在宫内很关键的几个人物之一。 而且,除了萧韺的介绍,裴元模糊的记得,这个李璋历史上好像确实是萧敬的铁杆死党。 后来,在李璋死后,太监萧通还向皇帝上书,想要帮着李璋的侄子副千户李进升升品级来着。 嗯…… 是的,太监萧通。 只能说,萧敬确实是个狠人,而萧韺终究还是躲掉了。 最终是萧通这个“监三代”挨了那一刀,入宫继承了这份很有前途的事业。 知道了李璋是萧家的铁杆,裴元这才放心不少。 萧家在裴元身上实在付出了太多,双方的关系已经根本甩脱不干净了,彼此的信任度还是比较高的。 至少干掉张永这件事,萧通就参与了。帮宫里的夏皇后传递消息的事情,整个萧敬一党也有不少人牵连进来。 裴元向李璋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璋佝偻着身子笑道,“老奴今夜正好带着一些净军巡夜,听到了有锦衣卫议论,说是、咳咳,说是打败了江彬的裴千户住在他们那里,所以老奴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裴元听了心中暗骂。 钱宁的这帮手下,真的是不靠谱,当面信誓旦旦,回头就和人吹上牛逼了。 李璋春秋笔法的那话是什么意思,裴元还是大致能猜到的。 想不到锦衣卫里也有自己的小黑子。 裴元倒是更关心自己入宫的事情被扩散到什么程度了,于是问道,“听到的人多吗?” 李璋神情淡定的答道,“也不能说都传遍了吧。” 裴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李璋倒是宽慰道,“千户不必担心,这些能守皇城的上直亲军卫,还是能分清这些话和谁当成乐子,又该对谁守口如瓶的。” “都是世代军户,明白这里面的干系。” “何况,千户本就有随时入宫的权力,又是上直亲军卫的一员,没什么的。” 裴元白天的时候,还吐槽李琮他们和钱宁争宠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干不了一点细活。 没想到锦衣卫更加的草台班子。 正在裴元默默的担心这里面的隐患时,就听李璋又说道,“再说,就算是陛下听说此事,若知道是钱宁约裴千户来想应对之策的,应该也不会怪罪什么。” 裴元听着李璋话中的意思,一边印证着自己的猜测,一边不动声色的追问道,“何出此言?” 李璋那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陛下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嘛。” “他原本高高兴兴的要去和那些外四家军一起操练,却被那些边军当面逼迫,不得不打了钱宁。” “陛下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若是不找回这个场子,他以后有何面目再去见那些外四家军?” “如此一来,他大张旗鼓操演兵马的事情,岂不就虎头蛇尾,成了个笑柄。” “所以陛下名义上对钱宁训斥了一番,却在期盼着尽快解决这个矛盾。最好是能让边军低头,让他把丢了的脸面找回来。” 裴元听了心思活泛了些。 这件事如果天子乐见其中,似乎就多了很大的操作余地。 裴元又向李璋问道,“你可还知道别的什么?” 李璋摇头,叹息一声道,“自从萧公公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能得个巡夜的差事了,哪有机会在天子面前露脸。” 裴元听着,下意识问了一句,“只是在前殿巡视吗?后宫呢?” “后宫?”李璋愣了一下,有些狐疑的看了眼裴元,随后答道,“后宫自然也会轮到。” 裴元不动声色的解释道,“你可能不太清楚,萧敬萧公公就是得罪了太后,才被发配去监督炼铁。你若是巡视后宫的时候,记得多留点心。” 李璋听了,叹息一声。 “千户放心,老奴们都是知道轻重的。我们这些人在后宫巡视,也主要是照应着夏皇后那边。以后老奴们能不能安享晚年,就看夏皇后什么时候熬出头了。” 裴元见李璋很主动的就把话题引到了夏皇后那边。 趁着这个机会追问道,“夏皇后的境况如何?” 李璋道,“她是皇后,当今天子还在,谁敢怎样她?就算有些想要讨好太后的,也无非是针对那些帮着皇后办事的人。” “之前的时候,夏皇后被封锁了消息,倒是恐慌了一阵。” “后来我们这些人和夏皇后联系上了,她才慢慢放下心来。只是有太后的敕令在,她每日只能在宫中一处不大的院子行走,不得和其他妃嫔宫人相见。” 裴元听了故意感叹道,“好一个金丝雀。” 说完了,不动声色的去查看李璋的神情。 李璋似乎全无所觉,只躬身侍立着。 裴元没得出什么有用的反馈,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交代那件重要的事情了。 李璋察言观色,过了片刻,慢慢问道,“千户可有什么要吩咐吗?” 裴元实话实说道,“我有一份极为机密的信,想要给皇后送去。” 说着,仍旧在隐隐观察李璋的神色。 李璋脸上的神色沉静,并没有主动提出要帮忙送信,或者说什么能自证或者表达决心的话。 裴元倒也说不上失望。 正打算另外想想法子,就听李璋慢慢说道,“后宫可不好进,千户确定要这么做吗?” 裴元吃了一惊,一时都看不出李璋是认真的,还是在和自己戏言。 他也不说自己的想法,而是问道,“这种事能做到吗?” 李璋道,“千户之前不就进过后宫吗?” 裴元微怔,立刻想了起来,上次栽赃皇后的时候,东厂提督张锐曾经带着自己进过后宫一趟。 裴元不悦道,“本千户有正事要做,莫要相戏。” 李璋那阴鸷的脸上,这会儿也露出一个笑容。 他像是终于确定了裴元的心意,慢慢说道,“历朝历代,男人都是不好进后宫的,但是咱们这一朝比较例外。” (本章完) 第539章 马首是瞻 第539章 马首是瞻 裴元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自己那利用纸面流程,搞时间游戏的小招。 只要能制造机会的话,好像不算难搞。 再说,还有李璋等萧敬的心腹内外勾结,帮着自己遮掩。 如果李子龙靠着一些太监宫女的掩护,都能随意的进出后宫,那自己应该也可以。 裴元道,“我心里有数了,到时候宫里也需要有人配合。” 李璋想了一下,说道,“此事尚需筹划,但只要千户有令,我等绝不推辞。” 裴元对李璋的表态很是满意,顺便解释了下意图,以示清白,“毕竟咱们扶持皇后也不能白忙,有些条件,还是要皇后当面点头才算数的。” “这些都得我亲自去谈。” 李璋闻言笑了笑,“这都是千户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等老奴回去,会和其他人通通气,千户后续若是有什么别的交代,也可以让萧都督设法通知我们。” 听李璋说起萧韺,裴元情不自禁的想起萧通那个苦逼的孩子。 得亏是自己把萧家的这一摊子接了过来,不然萧通以后就得净身入宫,接管家业了。 他真得谢谢我。 接着,裴元想到了李璋的那个侄子李进。 于是询问道,“我听说你有个侄子,现在担任着副千户?” 李璋见裴元问起,原本阴鸷的脸上立刻挂上了几分笑容,“劳千户挂念,我那侄儿不成器,现在只是个空头职衔,并未有什么踏实的安排。” 裴元道,“你能在我入宫的第一时间就来见我,可见是做事勤谨的,要不要我帮他安排一下?” 李璋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几分,“老奴虽在宫中,也知道裴千户是个肯提携下属的人。若是千户肯帮帮我那侄儿,老奴定当为千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元对这些空口白话也不太上心,直接问道,“你想把你那侄儿安置在哪儿?是地方卫所,还是京军,还是离你近些?” 李璋听裴元口气这么大,有些吃不太准,只能且信且疑的说道,“老奴年纪大了,若是能把侄儿安排在身边,自然最好不过,就是不知道千户在旗手卫有没有路子。” 裴元想了想,还真没什么直接的路子。 旗手卫属于上直亲军,主要负责把守皇城,以及充当天子出行时的銮舆护卫。 他们和宫外的势力交集不多,等闲说不上话。 不过,只要皇城里的事情,就没有司礼监掌印提督不能插手的。 这件事可以让陆訚去想办法。 裴元向那老太监问道,“有纸笔吗?” 李璋连忙道,“有有。” 说着又去袖中摸,不一会儿,从袖中陆续摸出了笔墨纸砚。 裴元看着那砚台上还化着浓浓的墨汁,不由看了那老太监一眼。 这老家伙,有点东西啊。 裴元也见识过不少手段,对此也有些免疫了,取了纸笔,便蘸墨在上面写了一行烂字。 这字条上简单的提了提李进的身份,并且要求帮着在旗手卫安排个像样的职缺。 上无题头,下无落款。 裴元将纸条写好,吹了吹递给了李璋,随后道,“拿着这东西,去见司礼监的掌印陆訚,让他给你侄儿安排个合适的位置。” “他若问起时,也不必隐瞒,就说是我说的。” “陆訚?”李璋吃惊的看了裴元一眼,看了看那纸条,迟疑的接了过来。 裴元看着李璋的神色,念头一转,立刻猜到了这老家伙迟疑什么? 于是问道,“是不是想不明白,觉得陆訚是你们的对头?” 李璋是萧敬的人,当初陆訚和萧敬是争夺司礼监掌印的两大候选。 萧敬在宫中历经数代帝皇,有着根植多年的党羽。 陆訚身边,也有一批跟着他在前线靠刷军功崛起的大大小小的监军太监。 两人之间的争斗,本来是萧敬有较大的赢面。 李璋等人更是弹冠相庆,都做好了鸡犬升天的准备。 谁料,不知怎么,太后忽然就对萧敬极为排斥,甚至明晃晃的出面打压,这让他们这边的处境急转直下。 最终的结果,就是陆訚顺利的上位,成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随着陆訚的上位,跟随他在军中做事的尹生、张忠等党徒也很快崛起。 接着,那些急于谋求权力空间的赢家,就开始全力的打压萧敬一党。 这让李璋他们这些人的处境都很艰难。 没想到接手了萧敬这一摊子的裴千户,竟然会让自己去找陆訚,为他的侄儿讨要前程。 裴元不等李璋再问,就道,“放心就是了。萧敬保不住你们,但本千户能。萧敬的面子不好使,但本千户的面子好使。” “你只管拿去给陆訚看就是了。” 李璋对自己的立场有些混乱,迟疑了下,这才将那纸条收起。 裴元不知道那钱宁什么时候会过来,有些担心会暴露自己和宫中的联系,便对李璋说道,“等会儿可能有人要来见我,咱们的关系还不好让人知道。” “你且退下吧,若是有用到你们的时候,我自然会让萧都督去找你们。” 又示意了下桌上的笔墨纸砚,“把这些东西也带走。” 李璋也需要消化下这次和裴元的见面,连忙躬身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说着慢慢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 于是裴元就看着李璋将桌上的文房四宝收起,又将亮着的那碗油灯,也塞入袖中。 裴元心道这可是个好手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学。 随着屋里变暗,李璋也恭敬的慢慢后退,转身离开了。 等到李璋走后,裴元也没多少困意了。 一边想着偷入后宫的计划,一边无聊的等着钱宁。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裴元不知是换岗的锦衣卫还是钱宁,下意识向外望去,就见钱宁在一众人马的拥簇下过来。 钱宁一下子就瞧见了正向外看的裴元,连忙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劳烦裴贤弟走这一趟,倒是打扰你休息了。” “可裴贤弟能来,为兄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着,钱宁摆了摆手,示意跟随在身边的亲兵退下。 那些亲兵立刻四散,守住了其他房门。 裴元把钱宁让进了房中,他急于想知道边军闹事的第一手情报,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卑职听说边军那边出了事情,一天都在坐立难安。” “这次也幸好都指挥使遣人相召,不然只怕卑职今晚也睡不好。” 钱宁向前的步子一顿,先问了一句,“江彬那边,裴贤弟当时没下死手吧?” 裴元知道钱宁的意思,立刻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小弟虽然武艺粗疏,但是手里用了几分劲还是有数的。” 之前的时候,裴元也怀疑是不是钱宁下手没分寸,偷偷把江彬废了,但看钱宁上来就关心这个,显然也是对江彬的状况有些措手不及的。 虽说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是也足以帮助裴元做进一步的判断了。 钱宁听了裴元的答案,这才呼出一口气,冷笑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们在搞样。” 说着,才走到桌前,寻了椅子坐下。 钱宁坐下四望,见屋里黑乎乎的,不由皱了皱眉,向裴元问道,“怎么没有掌灯?” 裴元示意道,“灯油没了,也懒得多事。” 钱宁看了看桌上的小碗,黑乎乎的也看不分明,随即道,“算了,月光也还行,不用关门了。” 说完,钱宁就向裴元问道,“江彬的事情,贤弟怎么看?” 裴元已经从旁人耳中听过此事的一鳞半爪,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报,肯定不如钱宁这个当事人知道的具体。 裴元便道,“小弟只是听手下人简单提了一句,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是糊涂的,还望都指挥使提点一番。” 钱宁冷笑道,“糊涂就对了,老子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玩。他们是把这里当成了宣府还是当成了大同了?” “他们在边镇玩这一套,朝廷眼不见心不烦,为了大局也就息事宁人了。可这里是京城,满朝文武的眼睛就在这看着。” “这让陛下和朝廷连装傻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堵死了陛下和朝廷的路,焉知不是堵死了自己的路?” “简直愚蠢透顶!” 裴元听着钱宁的抱怨,随口附和道,“都指挥使是认为,李琮、神周他们是故意假借江彬的事情闹事,想要趁机针对我们!” 钱宁不屑的笑道,“对,他们就懂这个。” “他们以为打杀了千户周骐没事,那些边镇的规则就又有用武之地了?呵呵,简直可笑。” 裴元见钱宁没被冲昏头脑,心中闪过稍许庆幸。 不容易啊,这次总算遇到了靠谱点的盟友。 裴元想了下,又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都指挥使有没有向陛下提过此事?若是陛下被那些家伙蒙蔽了,只怕咱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钱宁宽慰裴元道,“陛下聪明睿智,哪能看不出那些人的招?其中的一些关节,还是陛下向我提起的。” 裴元越发的松了口气。 照子哥还是明白人,只要他心里有数,这件事背锅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几分。 老实说,在得知李琮和神周借着江彬被打的事情闹事之后,裴元对当初与钱宁一起合殴江彬的事情,确实有些后悔了。 虽说在小的选择上,裴元并没做错什么。 但是在大的通盘考虑上,无疑是走出了很被动的一步。 他本该去团结更有力量的边军,放弃在皇权削弱下渐渐失势的钱宁。 可是翻涌席卷的浪潮就在那里,当双方裹挟着澎湃的力量相撞时,站在一旁的人根本没有从容选择的机会。 裴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求其次,顽强的积蓄着足够的力量,争取在双方浪潮撞得粉碎时,成为暗流激荡的另一方。 江彬他们剑指钱宁,顺便也指到了他裴元,裴元自然只能被动的加入进去,先打过再说。 裴元随即向钱宁问道,“那以都指挥使的意思,卑职该怎么做呢?” 钱宁连忙道,“欸,贤弟之前的那番话让为兄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乃是为兄向你请教才是。” 裴元一边琢磨着钱宁方才的话,一边想着该如何破局。 目光无意识的瞥了钱宁一眼,却不由目光微凝。 钱宁的神色不像是全无主意、六神无主的样子,反倒是显得胸有成竹、信心满满。 裴元之前为别人筹划习惯了,这会儿才意识到,钱宁刚才还真的是客气客气。 只是想想也对。 既然钱宁和朱厚照都对此事有过交流了,以朱厚照的聪明,怎么可能会没有提点? 说是向自己问计,恐怕也只是个托词。 裴元神色不变,慨然道,“都指挥使莫要谦虚,这种大事岂是卑职能卖弄的?卑职身为锦衣卫,自然是要惟都指挥使马首是瞻。” 钱宁听了大笑,“贤弟过谦了,为兄是诚心诚意的求教。” 裴元固辞道,“卑职晓得分寸,听令而为便是。” 钱宁见裴元这般说,当即不再客套,直接说道,“贤弟,你觉得江彬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元很快给出自己的判断,“卑职认为江彬必然是借机在府中装病,好让他的同党在外发难。” 钱宁拍手道,“英雄所见略同,为兄也是这么想的。” 裴元稍一迟疑,又问道,“那都指挥使的意思是?” 钱宁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贤弟还记的当初的梁次摅吗?” “梁次摅?”裴元忽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钱宁却不给裴元转圜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道,“当初梁储和张容欺君,想要让梁次摅冒死,谎称是被贤弟打死的,好抓到贤弟的错处。” “结果贤弟得了萧都督的情报,当机立断带人冲入了大学士梁储的府邸,将梁次摅抓了出来,在大慈恩寺众目睽睽之下示众。” “最终,大学士梁储只能被迫称病,张容也被拿掉了锦衣卫都指挥佥事的职务。” “贤弟当时这般勇武果决,此时何必迟疑?” 裴元听了钱宁这个作死的计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痛骂不已。 (本章完) 第540章 这谁? 第540章 这谁? 钱宁见裴元没接话,目光闪动,追问了一声,“贤弟?” 裴元心中怒起,若不是忌惮这是皇宫,都打算直接对这混蛋痛殴三拳。 裴元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火气,阴阳怪气道,“都指挥使还真看的起我。当初去梁储的府邸拿人,应对的无非是点仆役青壮,若是我去江彬府上,不但要冲破外边的边军阻碍,还要应付江彬带来的选锋家丁。” “就算都死些人,打发了这些,卑职很可能还要面对一个养精蓄锐的百战猛将。” “卑职倒是不惜死,但只怕此番行径,为天下所笑。” 钱宁闻言,脸上略有些不自在,但仍旧厚着脸皮笑道,“贤弟切莫自谦了。若是别的千户所,为兄心里还没底,但是你们千户所,素日里应付的就是那些邪教妖人、江湖匪类,有的是过人的手段。” “你说你做不到,我可是不信的。” 裴元心中更怒,索性沉默着不接话。 钱宁见状再次加码,笑着说道,“何况,这件事上……,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能够尽快解决问题,总比拖到所有人都面上无光强些。贤弟素来忠心办事,想来也不会让陛下为难吧。” 裴元不知道钱宁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确定朱厚照会不会这么薄情,但是想想朱厚照的为人,心中又觉冷然。 这会儿钱宁换了朱厚照的名头,裴元再怎么愤怒,也不好拒绝的那么直接了。 他只得再次强调道,“只怕卑职做不好,误了陛下的大事。若因为裴某一人,有损社稷,恐怕卑职也担待不起。” 钱宁对裴元能不能做成此事,竟没有半点的在意,仍旧干巴巴的笑着说道,“贤弟切莫自谦,陛下和我都看好贤弟。” 裴元见状,基本上印证了之前做出的最坏判断。 钱宁要的,就是在宣府那边做出回应前,提前引爆此事。 若是能抓到江彬装病的由头,那么皇帝和朝廷都将拿到一张好牌,不但可以瓦解内外边军的意志,还可以凭借这个为把柄,拿捏李琮、神周那些家伙。 若是裴元失败了。 正好以此为由头,把裴元这个替死鬼抛出去,通过对裴元这个首恶的惩处,消解边军的怒气。 裴元不确定朱厚照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钱宁出卖自己的意愿,肯定很强烈。 首先,可以通过这件事,把矛盾全部转移到裴元身上,让裴元帮他顶过这一劫。 其次,裴元的那个生态位的理论,八成也对他有所触动,所以从内心中开始抗拒裴元这个锦衣卫的崛起。 想到这些,裴元心中一时懊悔不已。 当初他对钱宁说那番话,为的是避免钱宁把自己拉入北镇,卷进那些义子指挥使们的争斗中。 没想到钱宁料敌从宽,只凭裴元可能会产生威胁,就干脆利落的找机会,想要一箭双雕,解决江彬、李琮等人的同时,直接背刺裴元。 至于朱厚照那边,裴元还不确定他的本意,到底是不是钱宁所说的那样。 但是裴元已经后悔太早告诉朱厚照,自己搞定罗教的事情了。 不然有罗教的事情养寇自重,朱厚照未必就愿意拿自己当炮灰。 可现在,在朱厚照眼中,罗教的高层已经全部换上了锦衣卫,又有西厂行辕和巡抚衙门知晓此事,还有五个行百户所控制着五府要害,阻碍着罗教串联生乱。 那裴元的价值瞬间就大大下跌了。 至少从一个很重要的筹码,变成了一个可以用来利益交换的筹码。 与城中随时可能哗变的边军将士们来比,这样一个筹码更是不值一提。 钱宁见裴元阴沉着脸不说话,不死心的追问,“贤弟,你怎么说?” 裴元又沉默片晌,不甘心的说道,“总要好生筹划筹划,把事情做成,才不至于被李琮他们看轻了。” 钱宁目光动了下,追问道,“那以贤弟之言,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裴元见钱宁这般不依不饶,一定要问自己个准话,心中不由暗恨。 他想了想,说道,“若能给我五天筹备,应该有不小的机会,重挫那些边军的气焰。” 钱宁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五日太久。” 裴元和钱宁互视的目光,慢慢狠厉。 钱宁咧嘴笑了笑,断然的说道,“就三天,三天之后我要听到你闯江彬宅邸的消息。” 说着,又语气重重的说道,“陛下也看着你呢。” 说完,见裴元仍旧凶狠的盯着自己,钱宁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动了下,随后傲然起身,向外走去。 临到门口,对门前一人吩咐道,“等到明早换班,把他和下值的锦衣卫一起打发出去就是了。” 门外那人应了声,听声音正是换岗回来的钱勇。 钱宁交代完钱勇,带着手下亲兵离开。 钱勇目送了钱宁离开,又回头看看门内,顺手过来将房门闭上。 等到房门闭紧,又笑着对屋里道,“卑职就不打扰千户休息了。” 裴元拿起桌上那已经熬干了灯油的瓷碗,用力向门上砸去,口中则怒喝道,“滚!” 钱勇听着那瓷碗爆裂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 已经走的稍远的钱宁,也听到瓷碗炸碎的声音,也听到了那句“滚”。 他回过头来,脸上的冷嘲一闪而逝,旋即自顾自离开。 钱勇也悻悻的冷哼了两声,不再理会裴元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打算回去睡觉了。 裴元在房中慢慢的平复着情绪,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静。 进攻江彬的宅邸绝对是死路一条,但好在,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如今有许诺的三日时间,整件事还是有少量运作空间的。 整体来说,这件事算是一个危机,但是却未必不能火中取栗,得到极大的好处。 如果事情做不成,大不了跑路就是了。 老子管他洪水滔天。 过了好一会儿,裴元轻轻起身,先是贴着门听了听动静,随后轻轻拨开房门向外看去。 被激怒的钱勇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者,就算没有裴元的刻意激怒,钱勇听他义父钱宁话中的意思,双方已经不再具备互相扶持的价值了。 既然如此,他钱勇何必还讨好此人? 裴元见无人监视,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为求稳妥,裴元又从口袋中放出了几只老鼠,去了附近屋中查看。 几个房间里轮换下来的守兵都睡的很是香甜,就连钱勇也在呼呼大睡。 裴元松了口气,他果断的闪身而出,又轻轻的将房门掩上。 他瞧了瞧天色,又大致估摸了下,这会儿应该还不到亥时。 从现在到明天皇城的锁钥打开,还有大半夜的时间。 今日的事情让他非常强烈的意识到,京城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不管三日后的事情能不能善了,他都要做好及时撤离的准备了。 面对当前险恶的局面,裴元大致有些想法,但是事情能不能做成,又能获得多少利益,仍旧极度不明朗。 或许是这种强烈的“大不了跑路”的心态,让裴元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他决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从李璋那里冒一冒险,看看能不能把第一封密信给皇后送过去。 有今天先打个底子,万一以后真要推动计划了,也不至于仓促间无从着手。 裴元记得刚刚离开的李璋提过,他今晚带了净军巡夜。 裴元来时,就刻意的记着附近的路,他在脑海中大致过了一遍,确定了巡兵可能会路过的几个节点。 随后轻手轻脚的在夜色中,向那边行去。 裴元像是一只猫一样灵活的在宫墙间行走,有些弄不准的地方,则放出几只老鼠去探路。 这样一连躲开了几处巡兵、岗哨,裴元终于在一队净军中,看到了李璋那佝偻的身影。 裴元躲在暗影中,先是用老鼠吸引了一些净军的视线,随后屈指一弹,将一块捏下来的细小银子向李璋弹去。 李璋看着老迈,反应却不慢,竟然在碎银要击中他大腿的时候,伸手将那银子接下。 他吃了一惊,正要大喊。 却忽然想起了今夜宫中的那人。 随即没有声张,对周围的净军道,“听着有老鼠的动静,你们不要大意了,分几个人过去看看。” 离得近的几个净军闻言,有些不太情愿的打着灯笼,向远处走了几步。 李璋也装模作样的向银子打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接着,他的目光很快找到了藏在阴影中的裴元。 李璋装作不经意的向这边走近,裴元也顾不得这家伙靠不靠谱了,有“大不了跑路”这样的心理打底,索性直接低声道,“能不能尽快联系上夏皇后。” 李璋闻言不答,连忙又往回走。 正好那几个去看老鼠的净军打着灯笼回来,李璋又带着这十余人继续向前巡视。 裴元不知道李璋这是什么意思,只得远远地跟着。 一直到这些净军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默契的散开休息。 李璋才再次在昏暗的夜色中,慢悠悠的向裴元这里走来。 等到两人四目相对了,李璋才一边警惕的注意着四下动静,一边低声的快速说道,“这支净军要寅时初刻才能回后宫轮替,我可以设法让你混进去,等得及那时候吗?” 裴元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璋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本以为让见面没多久的李璋替自己把信送过去,就已经是有些疯魔了,如今却万万没想到,李璋居然更不当回事。 裴元纵然没打算冒险,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么混进去?” 李璋目视远处的净军,“这些小太监,大多是我的干儿子,到时候可以留一人在这里,由你来顶替。” “今日出来巡值的还有满隆和马锡,这两个管事太监也是自己人。” “到时候可以先叫留在外边的人跟着他们,等我午时再次出来巡查的时候,再将你们替换了。” 裴元听了这个计划有些不敢置信,“这也太大胆了吧,行不行?” 李璋回答的很自信,“问题不大。” 裴元想了想,好像有些时候皇宫的守备,就是很有点草台班子的意思。 这些守卫世代值守在这里,几代人都没出过什么问题,当然就不把防务当回事儿了。 也就是外人不明就里,对紫禁城有太多的滤镜。 再过些年发生的“梃击案”,不就是一个太监庞保带了个男子入宫,然后冲进太子的慈庆宫见人就打吗? 到了清朝就更离谱了,有个叫王库儿的还靠着捡来的腰牌,在紫禁城里卖了两年多馒头呢。 不但上朝的王公大臣们都爱吃,宫里娘娘也说好。 后来王库儿挑着馒头担子路过养心殿的时候,咸丰都看傻眼了。 这谁? 只不过李璋的计划虽好,这会儿却不是时候。 从现在到午时中间经历的时间太长,钱宁也必定会关注自己后续的动向,裴元根本没法解释自己消失的这几个时辰去哪儿了。 而且仓促间李璋也未必能准备的周全。 裴元只能道,“我天亮就得出宫了。就算现在这会儿,也不知道偷溜出来的事情,能不能瞒住那些监视我的人。” “你先完善着计划,以后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这次找你,是让你先帮我递封书信给夏皇后。” 裴元说着,将那封写着朱厚照身世之谜的书信摸出来递给了李璋。 等李璋把书信接过去了,裴元才警告道,“这封书信写了个很大的麻烦,你找个信得过的不认字的小太监给皇后送去。” “等皇后拆看了,然后叮嘱皇后将信烧掉。” 李璋看了眼手中的信封,沉声道,“老奴明白。” 裴元又说道,“这封信虽然麻烦,但是没留什么手尾。如果情况不妙,你要及时把麻烦切断。必要时……” “本千户会照顾好你的侄儿。” 李璋听了并未露出什么异样,而是笑道,“老奴不怕麻烦,现在宫里最怕麻烦的就是夏皇后了。” “就算书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夏皇后难道要去找张太后去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