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b】彼得潘的囚笼》 1.齐嘉 到了九月份开学之后,关以辽的业务量会变多。 她今年年初刚从国外顶尖的大学博士毕业回来,不想留在外面是放不下父母和从小长大的祖国。现在的市场不好找工作,但好在她写论文还算拿手,给很多本科生辅导论文成了关以辽的第一份校外职业。前两天她同校的学妹孙晓洋告诉她,自己有一个同门师弟,非常优秀,但要申请更好的高校需要全英论文,她向他引荐了关以辽,希望能一起吃个饭。 “他下课晚,七点钟还在实验室。”说定之后孙晓洋很快把他们约在了离学校较近的一家甜品店,里面有轻食,可以在店里进晚餐,“咱们等等他。” “其实过几天也行,不用这么着急。”关以辽昨天才知道有这个师弟,今天就已经要见面了,看来是遇上了行动派。 “我是不急,但是齐嘉——就是那个师弟,知道你的名字之后就一直要见你,说越快越好。”孙晓洋点了杯抹茶拿铁喝着,“可能家里给的学业压力也比较大吧。” “家里?” “是啊,他可是齐教授的养子呢。” 齐教授是生物领域赫赫有名的大拿,关以辽之前在校的时候,就算不是生物专业的也听说过他。“我知道齐教授没有孩子,但养子是什么时候有的?” “你一直在国外,大概消息不灵通。其实几年前就有了,这个孩子有说原本是齐教授爱徒的弟弟,后来他徒弟不是去世了吗——啊呀,就是牵扯到四年前彼得潘案的那个徒弟!” 关以辽微微怔住了。 “然后就收养了他?” “对,他那个徒弟也举目无亲的,就剩下这一个弟弟了。齐教授收养他让他入学,当时在学校还产生很大轰动。” 关以辽没太明白:“这有什么好轰动的,利用教职之便特招也很常见。” 孙晓洋笑:“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大帅哥一个,不出三天被挂在表白墙上五次,然后就就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关以辽搅动着杯子里的饮料,愣愣地看向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 过了会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引擎声,不算噪音,但足够引起注意。关以辽侧身去看,一辆摩托车停靠在门外,摩托车上是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色皮衣,穿着工装裤和马丁靴的长腿一迈,轻盈地从车上越下来,关以辽仿佛能听见他衣服上的那些银色扣子和装饰性的锁链碰撞出声响。 他脱下头盔,露出一张利落的俊脸来。 关以辽很少形容人用“利落”两个字,但这人不论从动作、表情还是五官来看,都漂亮且干脆,连多余的礼貌性微笑都欠奉。没等关以辽反应过来,对方就径直走进了店里,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 关以辽眨眨眼,她感受到了这人带来的室外的冷空气。但九月份有那么冷吗? 孙晓洋似乎在为她的反应幸灾乐祸:“这就是我那个师弟了。怎么样,看呆了?” 关以辽眯起眼睛。 齐嘉坐在她对面,他个子不低,坐在窄小的凳子上显得身型有些压迫感。但他的这张脸能让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不被认为不礼貌,因为足够赏心悦目。关以辽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问:“你是齐教授的孩子?” 孙晓洋有些意外关以辽的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齐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的目光也落在关以辽的脸上,然后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空气中像有两条蛇再纠缠。 孙晓洋察觉到氛围有些微妙,她挽着关以辽的手臂,对齐嘉说:“这是关以辽,我的学姐,当时还在咱们学校的时候就很优秀。” 她动作幅度有点大,店内空间拥挤,一抬手,抹茶拿铁洒出来了一点。关以辽正要去擦,齐嘉抢先一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又把食物摆到了中间一些的位置;站起来的时候,关以辽能闻到他身上实验室消毒水的气味。 他坐回去,对着关以辽点了下头:“关老师好。” 关以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嘉长得太显眼,他一坐下来,四周投来的目光就让关以辽感到不舒服。她装作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你现在学什么专业。” “跟着齐教授,做他的研究。” “研究进展怎么样?” “实验进行的还可以,但论文只写出了数据分析那一段。” “啊呀,这是很多刚开始研究的学生的通病了。”孙晓洋说,“没有论文基础,尤其是用英文更难写。别看齐嘉和齐教授关系好,人家自己也厉害,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就是英文的学术语言还不太熟练,这才请你来的嘛。” 关以辽点点头。“这样啊,你……”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就走过来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她走到桌子旁边,又回头看了看给她加油的朋友们,对齐嘉亮出了微信二维码:“小哥哥,可不可以加一个微信呀,你今天的穿搭好酷。” 关以辽挑了下眉,她在等齐嘉把手机掏出来,他们也应该加个微信。 然而齐嘉的拒绝也很利落,看来这样的事经常发生:“谢谢你,但对不起不行。” 女生没见过这么冷硬的拒绝,对齐嘉好感下降了不少,对着朋友们一摊手,走了。 关以辽舒了口气:“行了,你来的比较晚,我们也不需要吃饭,要不这样,哪天有时间,咱们约在人少一点的地方,方便讲话。” 孙晓洋只是负责牵线,她说:“我没意见。” 他们三个就要起身去结账了。座位和桌子的间距太狭窄,关以辽扶着桌子想站起来的时候,齐嘉伸出手,隔着她的衣服在她胳膊那里扶了一把。 关以辽不动声色把胳膊抽回来:“谢谢。” 齐嘉“嗯”了一声,转身就去结账了。尽管他什么都没点。 “关姐姐,你是不是住的比较远,开车了吗?”出了店门,孙晓洋问。 “没开车,我打车来的。”关以辽虽然有驾照,但在国外人烟稀少的呆久了,面对国内复杂的车况实在不敢冒险上路。 “行,那我就直接回去了。”孙晓洋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 关以辽笑着和她招手:“去吧拜拜,我和齐嘉加个微信。” 等孙晓洋走远,关以辽看到齐嘉已经把二维码加载好了。 “你现在和齐教授一起住吗?”关以辽掏出手机低头扫码,但依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一抬头,齐嘉的目光又移到别处去了。 “没有,我自己住。” “住的远吗?” “还好。” 关以辽看了眼停在旁边的摩托车:“你这车上装了消音器。” “是。” 关以辽笑出来:“你对谁都这么惜字如金吗?” 她想叫网约车,但这会儿是高峰期,手机屏幕上刷新了好久,齐嘉在一旁开口了:“关老师,我送你回去吧。” 关以辽摇头:“我不坐摩托。” “我有车的,就在学校里停着。”齐嘉说。 “齐教授给你买的?他对你够好的啊。” 齐嘉没回答,他在等关以辽答应,身上有一种四周流动的车水马龙也冲刷不掉的、奇妙的固执。 关以辽皱着眉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机:“好吧,那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齐嘉看起来放松了一些,他绅士地提出帮关于辽拿包。 齐嘉的车是普通的小轿车,经济实惠,但打扫的很干净。关以辽坐在副驾驶的时候没闻到烟酒皮革的异味,反倒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关以辽闻了一会儿,竟然神奇地感觉没有刚才那样焦虑了。 “你今年多大?”她问。 齐嘉启动了车辆:“二十一。” “二十一就要写这种论文了吗?” “我是跳级,十七岁上的大一,所以现在是研究生。” “你原名叫罗嘉?” “嗯?” “你哥哥不是罗弘吗?”关以辽摇下车窗,让新鲜空气吹进来,“你不叫罗嘉?” 齐嘉又把车窗摇上去了:“对,但我现在改名了。” “不能吹风吗?”关以辽问。 齐嘉又不说话了。但这是他的车,关以辽不好再要求。 关以辽靠在窗户上看风景,外面的霓虹灯一盏盏闪过去,她觉得自己有点困了。 “关老师。”她听到齐嘉叫她。 “你如果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导航显示还有四十多分钟才能到。” 关以辽没有回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困得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沉沉睡过去了。 关以辽醒来的时候,脑子和胃都像被一层雾填满了,但窗外的景观很漂亮。 她不认识这个地方,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深处高层,天色朦朦胧胧,像是将要破晓;窗外是一片距离富有分寸感的高端住宅和辽阔的湖景。关以辽在这片寂静的高空中发愣,昨晚难道自己没有回家? 意识到这一点,关以辽翻身下床。她推开卧室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于是又想要打开大门,但这是一扇从屋内打开都要用到指纹锁的门,关以辽试了很多下,根本打不开。 客厅另一边的房间门忽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关以辽认识,是齐嘉。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以辽沉下脸问。 齐嘉应该也没睡醒,他揉了揉眼睛:“早啊,关老师。”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嘉绕过她,走向了厨房:“早餐想吃什么?要喝汤吗?” 2.妈妈 关以辽没有动作。 这太古怪了,她还在理解现在的情形。这算什么,被关起来了?被囚禁?但又是为什么呢? 她跟着齐嘉进厨房:“你昨天车上放了迷香?” 齐嘉背对着他,打开了电饭煲,浓郁的香气立马飘出来。这是他昨晚就煲上的汤。 “那你为什么会是清醒的?” 齐嘉转过头,破天荒地一笑。他长着一张略带冷感的脸,又实在漂亮,饶是关以辽不喜欢他,也觉得此人真像春寒料峭之时、花枝上的一节霜。笑的时候,霜就融了,露出嫩生的花苞来。 关以辽也没什么话可说了,黑着脸坐在沙发上。齐嘉在厨房忙碌的声响和饭菜的香气都溢满了客厅。她不想听见这些动静,于是把电视声音开大,里面讲最近的刑侦案件,警方在暗访全市福利院的违法行为,队伍里还有参与了两年前彼得潘人体实验案的有经验的警员。 她看了会儿,齐嘉端着菜出来了:“关老师,看什么呢?” 关以辽关掉了电视:“看警察什么时候查到我失踪了,来抓你。” “可是你没有失踪呀,你只是出去旅游了。”齐嘉见她没有挪动的意思,舀了碗汤,撇去了葱花,端到她跟前,“熬的鸽子汤,你尝尝。” 关以辽不接,他就这样捧着,没有放下的意思。 关以辽克制住自己把汤碗打翻的冲动,问:“你到底是谁,我不记得你。” 然而齐嘉很平静:“你的学生那么多,难道每一个都记得吗?” 关以辽诚实地说:“可是你长得这么出彩,如果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这下轮到齐嘉无措了,他红着耳朵把汤碗放在茶几上。 “你之前做过我的学生?” “你做助教的时候,我听过你的课。” “什么时候听我的课。” “大一,还有大二的时候。” “那就是两年前和三年前。”关以辽紧盯着他,“我最后一次在城市大学做助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你大一怎么听我的课?” 齐嘉面色如常:“我高中假期的时候参加过研学。” “哦,那还真是聪明。”关以辽有些不耐烦了,“可是我只有在工作日兼职过助教,不在假期。不论时间怎么算都对不上。” 安静的客厅里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齐嘉没接话,端起汤碗,竟然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边:“这个味道不错的,我记得你喜欢喝汤。” 关以辽深吸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有嘴上说的那样喜欢我,那么现在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想看见你。” 齐嘉虽然情绪稳定,但毕竟是个比她更高大的男性,并且谎话连篇,这让关以辽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齐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把眼睛里的情绪都遮挡了,就是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我忙了一下午,你却让我走开。” 关以辽冷笑一声:“那我不劳烦你?” 她又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关门的时候重重摔了一下。 关以辽仔细思考了很久,仍旧想不起自己在任何场合与齐嘉有过交集。她确信昨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手机不见了,看来这次确确实实是遭到了绑架囚禁。 不过事实上,齐嘉是个非典型的绑匪,这间公寓有两个卧室,他们各住一间,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像室友一样相敬如宾。他的表现一直很平和,甚至带些讨好,倒显得关以辽暴躁无理了。 关以辽说没见过齐嘉,这是真的;但说不认识齐嘉,却是带有歧义的。齐嘉的哥哥罗弘和她是同一届的学生,在大学实验室实习的时候,他们打过照面。罗弘有一个弟弟罗嘉,这件事关以辽听说过,但没见过面。关以辽和罗弘不熟,只听说他没有父母,和弟弟相依为命,是靠奖学金进大学的。后来牵扯进彼得潘案,被一个试验体杀死了。 都是陈年旧事了。 关以辽手上没有看时间的东西,因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窗外的火烧云颜色渐渐淡了,墨色的夜从西边席卷过来。关以辽这才感觉自己饿得胃有些难受。 她早上给齐嘉摆了脸色,走出去觉得尴尬,但也没办法。 但情况比她所想象的好很多,齐嘉没在客厅,可能是回房间了。饭菜还在桌上摆着,有动过的痕迹,但菜式还是很整齐。齐嘉刚才是把盘里的东西拨出来吃的。 这套房子本来就大,加上外景空旷,没有人在身边倒生出冷清来。关以辽到厨房给自己热菜,坦诚说,齐嘉的手艺比她好不少。食物时间加热的气味让她食欲大增。 想着想着,微波炉的嗡嗡声停了。房子又陷入了寂静中。 关以辽刚想打开微波炉,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很细微,像是某种机器震动的声音。她五感都很敏感,这时候不禁整个人都僵持住,就是为了追寻声音的源头。 频率很快,但声音若隐若现。关以辽光脚踩着地面,向客厅的方向走。音量大了一点,能听出是连续的。 是从齐嘉的卧室传出来的。 关以辽向音源的方向挪动。这声音昨天有吗?关以辽不知道,昨天一晚上她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震动声确实越来越清晰,频率很高,像一张细密的织网。关以辽被这张网笼着,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齐嘉卧室的门前。 她驻足了很久,忽然又听到了几声柔软细碎的呻吟。 关以辽对发生了什么隐隐有了猜测,但这太荒谬了,她不能确定。 “妈妈。” 她听见里面的人这样叫。 为什么是妈妈? 这是一个恋母癖? 恋母癖,却又把自己绑到这里来? 这变态的癖好就像浓硫酸一样,把齐嘉那张漂亮的脸在关以辽的脑海中腐蚀成一团模糊血肉。她被关了一整天,齐嘉的冷静体贴像冰似得将她封住,关以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怎么都烧不化这团温柔小意。 但真的是自慰吗?还是在做别的什么事?那震动的声音可以让关以辽联想到任何器械。或许是钻头,锯子,任何利器,要指向被关押的—— 关以辽的手比脑子先一步,打开了房门。 然而一张遍布着情欲肉体的画面真的在她眼前炸开了:齐嘉修长的身体赤裸着躺在床上,姿势像在进行着某种淫祭。他的高潮还没有结束,门突然打开,被吓得松开了插在下体的按摩棒——关以辽没想到他是用被插入的方式自慰的。他应该还在不应期,松开手按摩棒就失去了控制,齐嘉的叫声比起享受更接近了痛苦。他皮肤白,而有色素沉淀的下体就像要流血那样红。关以辽呆住了,她没有想过推门进来是这样的场景。按摩棒像一把剑插在了齐嘉的身上,关以辽瞪大眼,冲上去握住剑柄,停止了这场侵害。 齐嘉的尖叫声停了,关以辽怔怔地松开手——她看清了这幅怪异的身体。 齐嘉是个双性人,他有两套性器官。那根按摩棒原先插在他窄小的阴唇里。 “对不起。”关以辽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场景像是她中毒后的幻象。 然而齐嘉蛇缠绕树干那样从床上爬起来,高潮后的喘息像赤红的信子。他跪在床上,显然头脑还不是很清醒,然后突然伸手,拽住了关以姚的衣角,混沌的目光里似乎有一把钩子刺穿了关以辽。 “妈妈。”他这样轻声声叫着。 关以辽震惊地看着齐嘉,在对方幽黑的眼眸里,自己像一只溺死在深潭中的鬼。 她狠狠打掉齐嘉的手,然后摔门而去。本来想给齐嘉难堪,结果受冲击的却是自己。 疯了,真是疯了。关以辽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她很少这么慌乱,不是因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机,而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就算是痛苦,人们也往往会选择自己熟悉的那条道路;就算是快乐,太新鲜的也有很多人承受不来。而这一切对关以辽来说都太怪异了,她想自己大概是做了场噩梦,可噩梦要怎么醒过来。 关以辽上初中那会儿,正是穿越剧盛行的时候。电视剧里穿越后要醒来,总要经历死亡。她看了眼窗外的万丈高空,没打算跳下去,就算是梦里,要死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她自己。 3.一把刀 不知过了多久,关以辽听到敲门声。她身子一抖,没有任何回复。 “关老师。”还是那道很轻的声音。 关以辽不知道齐嘉这样一个正值年华的男人声音怎么会这么薄,好似魂魄也不厚重。她定了定神打开门。齐嘉比她高大半个头,看她的时候是俯视的,任谁也不会在这样的视角下产生安全感。 关以辽还是率先开口了:“刚才……是我不对。” “没关系的。”齐嘉说,“我不是为这个来。” “我看到你的手机上有你家人的未接来电。关老师,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他手也挺凉,牵着关以辽的手腕坐在了沙发上,把手机交给她。 从关以辽被关起来开始,她的手机就被齐嘉收掉了,只留下了可以打游戏和看影视剧的电脑,不过关以辽也没心情使用。 “……你要我怎么说。”关以辽问他。 “就是旅游呀。” “旅游?人能在外面旅游多久,半个月顶天了。” “那就环球旅游啊,一年两年都是可以的。”齐嘉一副天真的模样,很自信这借口可行。 关以辽压下心里的惶恐:“你打算把我关那么久?”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 齐嘉眨眨眼睛,又一次换了话题,催促她:“快说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了。” 关以辽敏锐地发现齐嘉这人的个性有点奇怪。他在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时候不会去想应对策略,而是直接跳过。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但齐嘉转换的太频繁也太生硬了。 她回拨了电话。 接电话得是她的母亲李煜熙。关以辽现在不和父母住一起,所以李煜熙并没有怀疑她的夜不归宿。“辽辽。”李煜熙在那边叫她,“你这周末工作忙吗?怎么没来家里呀。” “是的,工作忙。”关以辽说。 “我前几天酿了点葡萄酒,你找时间过来带一点走吧。” “好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来?” 关以辽抬头看了一眼齐嘉,对方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我……不确定。最近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那行,工作要紧。”李煜熙很看重关以辽的工作,就没再追问了。她又说:“下周末你表妹订婚呢,你知道吗?” “这么早?” “是啊,你也要给人家带点礼物。” 关以辽又抬头看齐嘉。那人和她对视,似乎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过了几秒,竟然站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来。 关以辽吓得差点关掉通话,但齐嘉在那之前开口了:“你好。” 李煜熙眼前忽然冒出来一个俊俏的男孩,看着太嫩了,好像只有十九二十岁,就理所当然以为是关以辽的学生,非常热情地回应他:“你好啊。” 然后齐嘉就不说话了,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和李煜熙没什么好聊。 关以辽推了齐嘉一下,对方懵懵地看她。李云熙看到了这一幕,维护道:“你推人家孩子做什么嘛。” 一句“孩子”,就让关以辽想到刚才的那声“妈妈”。瞬间恶心地汗毛倒立。 “他本来应该在做课题的,看到我们打电话就凑过来。好了,我们正在忙,妹妹的订婚宴我应该可以参加。” 齐嘉在一旁忽然出声:“可以吗?” “关老师,咱们这几天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关以辽紧张地回头,对方回以一张懵懂无辜的脸。 “工作重要嘛。”李煜熙立刻说。 关以辽心烦意乱地又和李煜熙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齐嘉就把电话收走了。这种严密的管控让关以辽十分不悦,她忍不住质问:“你是在把我当犯人吗?这里是监狱?” 齐嘉竟然笑了一下:“哪有条件这么好的监狱。关老师你真是说笑了。” 关以辽强迫自己平静:“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讲,我尽量满足你的条件。” “我就是想要你留下来,陪我一段时间。” “那如果我不想留呢?你会怎么办?”她嗤笑一声,“杀了我吗?” 齐嘉脸色微变。 “你为什么这么说。”齐嘉垂下眼,“我明明对你这么好。” 关以辽无言。 但他好像越说越委屈了,甚至还赌气一样别过脸去:“我什么都做到最好了呀,好的住所,好的食物,我也很体贴,以礼相待……你还觉得我会杀了你。” 关以辽震惊地听着他这一番陈词。这人有精神病吧? “那我非要走呢?”她问。 “你走不了。这里是二十六楼,窗户是封死的。你没有通讯设备,门也只有我能打开。”齐嘉温柔地讲,“关老师,不要做这些没用的假设。” “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他真的拿来一瓶起泡酒,冰过的;又放了两只杯子在桌上,喝威士忌用的。 关以辽拿起杯子看了一眼:“你还挺讲究。” 其实她是想嘲讽,但齐嘉没听出来:“不是我买的杯子。这公寓里所有的家具,包括案板碗碟,都是公寓配好的。” “这片地段,这样精装修的公寓,不便宜吧。”关以辽又看了眼窗外,这会儿天全黑了,外面的楼宇灯光闪烁,群星一样拥环着流淌在钢铁丛林间的运河。 “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齐嘉拧开了起泡酒的木塞。徒手的。酒水向外冒泡,他又找纸到处擦。桌子一塌糊涂。 关以辽看不下去,顺手帮了一把:“是齐教授送给你的?” 齐嘉说:“大概是看我没有爸爸妈妈,可怜我吧。” “所以你才会喊妈妈?” 话音刚落,关以辽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抿起嘴,机械地擦着桌子。 “你很介意你刚才看到的吗?”齐嘉问。 “我说过我喜欢你,所以我以为想着喜欢的人自慰是很正常的事。” 关以辽嘴角抽了一下:“你还挺逻辑自洽。” 齐嘉没说话,打开了电视机。 这个时间点播的都是黄金档,感情剧,或者谍战片。刚打开电视,电视台很不凑巧地在播谍战片。卧底女主拿着枪顶着男主,说我有我的信仰和仇恨! 齐嘉不想看喊打喊杀的,按遥控器换台。 换台是恋爱剧,霸道总裁对女主角说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这下轮到关以辽黑脸了。 于是又换台,换到刑侦剧。 “你不觉得咱们现在这个关系,看这个有点好笑吗。” “你想报警抓我?”齐嘉看着电视里伤痕累累的女角色在试图和警方取得联系。 “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只是想说,别费力气了,关老师。”齐嘉把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报警没有作用,我不会被抓的。” 关以辽觉得简直荒唐:“你是想说,这地方你就一手遮天了是吗?” 电视机响起紧张的背景乐。关以辽长这么大,第一次受到迫真的威胁。 齐嘉摇摇头。 “关老师,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用我赘述。要说一手遮天,你比我更我这个资本。”齐嘉给关以辽的酒杯里又添了点酒水,尽管关以辽一口没喝,“但我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关以辽冷笑:“你最好是。” 女角色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准备逃出去,凶手从她背后追上来。再一切镜头,就到了几天后,警察们搜查着案发现场了。 关以辽看不下去,她酒水一口没碰,摔门回了房间。 她一走,外头的电视声很快也就停了。齐嘉也随后回了房间。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 高空的安静和低层的安静是不一样的。被双层玻璃隔绝了白噪音的空间,很容易呈现出空茫的无机感。关以辽盯着窗外,高楼一排排亮起的灯光像漂浮在空中的代码,正在试图佐证这个世界的程序。 可这个世界的程序又是怎么运行的呢? 关以辽其实有一个相对平顺的前半生。 她不是从小就很聪明的学生,但有后劲,考上了相当不错的大学,学的是自己感兴趣的人文社科。这对她这样永远有退路的孩子来说没什么不好。她在学术方面算有悟性,大三的时候申请了直博。虽然后来那个科研项目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进行下去了,但还是顺利出了国。回来后不想太劳累,只做了一个论文辅导老师。这是普通人里堪称幸运的生活,她的人生就像被代码写好了那样顺利地在轨道上奔跑着。 然后她被囚禁了,对方比自己高大,身份诡异,似乎还存在着精神问题。最重要的不是他干过什么,而是在绝对的力量悬殊下,他有着做点什么的能力。如果有一天齐嘉突然发病,难道她的人生就要在这里停下吗?她的生命就要这样戛然而止吗? 关以辽的头脑像奔驰骏马的铁蹄那样不停地起伏着,现实的条件为她搅弄出了一个恐怖的漩涡。过了很久她再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齐嘉应该已经睡了,毕竟明天是周一;但晚睡也是有可能的。 关以辽睁着眼睛,她其实很少熬夜,这会儿已经困得反胃,但她又去卫生间用冰水冲脸。 熬到三点多快四点,当她感受到这世上的生物大概只有昙花还在努力绽放,她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除了按下门把手,五感敏锐的关以辽可以确信没有发出任何隔了一堵墙的人耳可以发觉的声音。 她走到厨房,拔出了一把砍肉的刀。 4同床 关以辽说不上来当受害者还是当杀人犯更能毁了自己的人生,可她现在被恐惧支配了。外放的恐惧将是一种力量。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吵,它扯动着肌肉和血液在叫嚣。 砍肉刀有点重,她并不确定一刀下去能不能伤到人的骨肉。关以辽拎着刀柄转身,眼前却出现一个人影。 齐嘉披着乳白色的睡衣站在不远处,像一场雪那样落在她眼前。她能借着夜色看得一清二楚。 “关老师,你要做什么?”他拢了拢衣服问。 关以辽没放下刀,但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打算了:“我说我饿了,半夜起来做菜,你信吗?” 齐嘉低头笑:“你说什么我都信。” 关以辽也烦躁地扭过头。 “其实如果你想要杀了我,可以直接说的。”齐嘉向她走过来。关以辽紧张起来,她握紧手里的刀,但又知道仅拼体力自己不一定是齐嘉的对手。但她很快又想到,有了这把刀,就算敌不过,也可以让齐嘉重伤流血。于是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走到离关以辽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下了。关以辽紧张的时候身体反而不会抖动,而是和猛兽受到挑衅那样紧盯着猎物。双方看起来都很冷静。 齐嘉伸出手,握住关以辽持刀的那只手腕。帮她把那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终于在关以辽强撑镇定的脸上看到了惊慌的神色。齐嘉弯下腰和她对视,关以辽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有一种怪异的宁静。 “你想杀就杀吧,我不会反抗。” 关于辽嘴唇动了动。 “脸拿开。”她说。 齐嘉听话地松开了她的手。 “离我远点。” 等到齐嘉退远了,关以辽把刀“砰”一声摔在了案板上。刚才的紧张和对抗感完全被齐嘉的出格行为打乱了,就像被打了一针肌肉松弛剂。她忽然觉得没意思,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做杀人犯这个选项,正当防卫可以,但如果齐嘉不反抗,她可是要坐牢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办。”关以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问出这样的话了。 齐嘉说:“你如果不杀我的话,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吗?我就是想抱抱你。” 他又对着关以辽克制着诧异表情的脸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在天空翻起鱼肚白的时候,他们两个并排躺在了床上。两个人都穿着整齐的睡衣,中间的空隙够摆下一排抱枕。齐嘉这样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说好了我可以抱抱你的。” 关以辽困得睁不开眼,她过了二十五岁就再没这样熬过夜了:“你别得寸进尺哈。” “那就拉一下手呢?” 关以辽说:“那要不我还是找把刀把你砍了吧,牺牲一下小我,就当为民除害了。” 齐嘉乖巧地把手收回去。 关以辽企图入睡,却发现由于生物钟再也睡不着了。她憋了一肚子火,看到齐嘉也在闭目养神,这更是火上浇油。于是她把齐嘉推醒了。 齐嘉也不算入睡了,他在快要睡着的那个阶段。睁眼之后看到是关以辽,一点脾气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确实是极冷清的性格。 “关老师?” 关以辽把手搓热敷在自己眼睛上:“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很多年前了。” “别撒谎。” “我没有撒谎。 “两年前?三年前?” “是我十七岁的时候。” “那就是四年前。” 齐嘉没再说话。剩下关以辽一人自语。 “四年前……我是回过一趟国。彼得潘案告破,是由我父亲参与审理的。我也作为旁听出席了。没过几天就又出去了。” 她转头,盯着齐嘉半合的眼睛。他睫毛浓密,像素描纸上碳素笔的划痕。 “你怎么见的我,难道是在审判席上?” 齐嘉睫毛扑闪了几下,说:“我该上学了。” 又来这招。关以辽懒得理他,干脆也起来吃早餐。 她前几天试过齐嘉的手艺,确实不错。洗完脸后,就看到齐嘉在厨房捧着手机,对照着调煎饺的醋汁。 “你都是现学的?”她有点惊讶。 “是。” “那你之前吃什么。” 齐嘉打开冰箱,里面是各种罐头食品,袋装的生菜沙拉,还有进微波炉一热就能吃的包子。不能说吃的有多差,但绝不考究。 关以辽想起自己读博那段时间,一个人住,又要处理生活琐事,又要应对繁重工作,实在辛苦。不想花更多时间在做菜上,也是吃这样的便餐吃了很多年。不由同病相怜起来。 “行了,别做饭了,学习那么忙。”她赶他走,其实也是想自己清净一会儿,“别到时候传出去说我奴役高材生,这在教育界没法混了。” 齐嘉被她推到大门口,却没急着开门。 “你先回房间吧,关老师。”他微笑着挡在大门前。这是怕她趁机逃走。 关以辽克制自己别白他一眼。 齐嘉一走,她的神经终于松范了一些。到了快中午,撑不住睡了几个小时,这才恢复了少许精神。趁着齐嘉不在家,她想去他的房间看看。上次打开这扇房门的尴尬场景她再也不愿回想了。那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齐嘉的房间简洁得怪异,入目的家具和床品全部是灰白色,像装修游戏里的基础建模。关以辽打开他的衣柜,都是纯色基础款式的衣服。衣柜里没几个隔间,隔间里也没藏东西。书桌上也很干净,有几本从学校借来的参考资料,然后就剩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看来齐嘉喜欢读电子版。书柜和窗台只有几个盒子放着订书机、胶水之类学习用的杂物。一个过分爱干净整洁的大学生的房间。 关以辽又打开她的床头柜,入目的是两件白色的玩具,一个外用,一个入体。 好吧,干净整洁又又从不压抑天性的大学生。说到这个,关以辽也有挺久没自慰了。她还挺想回家用自己的玩具的。 她的初衷是想要搜刮有没有对自己不利的物件,这样看来是多虑了。齐嘉说他十七岁的时候见过自己,那难道真是在法庭上? 但这也不可能。就像她说的,齐嘉那张脸,自己一定会过目不忘。 到了中午,关以辽又困了。她在卧室昏迷一般地睡了三小时,醒来后红日当头,恍然不知今夕何夕。被囚禁实在无聊,她还是选择了打游戏。 关以辽大学的时候爱打游戏,读博后就不太了。长期伏案工作对眼睛伤害很大,放松方式只能选择户外运动。她调了一下手上的switch,发现齐嘉偏好很明显,都是些解谜类的游戏,只不过她现在活得已经够像游戏了,实在没兴趣复刻自己的人生。 一直到下午六点,齐嘉回来了。 他走的时候,身上只背了一个黑色的登山包,开门的时候手里却抱了一束鸢尾,花束终于将他点缀出了些活人色彩。关以辽从卧室里走出来,两个黑眼圈都快被五彩的鲜花染上色了。她问:“给我的?” 齐嘉说是。 关以辽觉得别扭:“这么突然。” “我和我的同学们说,我追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了。他们说那要给她买束花。” “你要不说这句话,这花我还有可能收下。”关以辽懒得再和他计较。她坐在了餐桌旁,齐嘉就跟着她把花插进玻璃瓶里。“你同学们知道你现在在非法囚禁吗?” “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吧。”关以辽盯着齐嘉整理花束的动作,“现在学校里是不是几乎没有人提你哥哥了?” 齐嘉不说话。 “你哥哥那么聪明,我也替他惋惜。虽说齐教授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内情,但毕竟是他把你哥哥带上这条路,罗弘才会卷进这个案子。而你成为了他的养子。他对你这么好是想补偿你吗?” 齐嘉眨眨眼,又开始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是谁教你这么转换话题的。” 齐嘉勾了下嘴角,关以辽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要不这样吧。”关以辽拿过那瓶酒,主动给两人都倒上了,“咱们来玩游戏,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做一件事情,或者回答是一个问题。” 齐嘉“啊”了一声,问:“真心话大冒险?” “差不多吧。摇骰子,点数小的人喝酒,然后照之前说的做。”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酒桌游戏,但关以辽会控骰,多多少少能套出点东西来。 “好吧。”齐嘉拿出手机。 “你拿手机做什么?” “不是要玩骰子吗?微信上有。” “你家没有真正的骰子吗?” “没有呀。”看到关于辽僵硬的脸,齐嘉有些古怪,“这又不是生活必需品。” 关以辽无语地打开微信。在空荡荡的聊天框发送了一个微信骰子。 骰子在屏幕里咕噜半天,转出来一个一。 关以辽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早该想到的,齐嘉这雪洞一样的房子里不可能有什么娱乐设施。 齐嘉非常遵守游戏规则地也摇了一次,转出来是三。他抬起头,充满希冀地问:“关老师,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关以辽认命地把那杯酒灌了。 “那你愿意和我做爱吗?” 下一秒,关以辽的空酒杯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5.踩在脚下 关以辽砸下去的酒杯是高脚玻璃杯,砸下去之后杯子在地上裂开了,也不知道是被齐嘉的头还是地板弄碎的。 齐嘉没有躲,但头还是被砸偏过去了,头发盖住了他的表情。 两个人都沉默,过了会儿,他缓缓抬头:“关老师,你现在不怕我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你想杀我,其实就是害怕。控制不了我就只能杀了我。” 关以辽眼睛随着他在动:“你把我关起来,我警惕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你害怕过头了,不过也没有很想逃出这里的意愿。” “你说什么?” “李煜熙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有试图发出暗号,或者给她看窗外的环境。”齐嘉把遮眼的头发拨到了两侧。 关以辽不喜欢露怯,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强势的人,被齐嘉窥视内心她很不舒服,甚至有一丝羞耻和愤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嘉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关老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又是怎么看我的。但这样就好,你不需要怕我,想怎样对我都可以。” 关以辽很突兀得觉得这人有点意思。她拍掉齐嘉的手,把手抽出来,然后不轻不重地在齐嘉脸上扇了一巴掌。 “那这样呢?” 很诡异的,齐嘉好像笑了一下,但嘴角很快就压下去了:“可以。您手不疼就好。” 关以辽哼笑了一声。 “跪下。” 齐嘉没问为什么,在她面前顺从地下跪了,那滩碎玻璃就在他的身侧还没有被打扫。 “我们遵守游戏规则。你说你想和我做爱,那你说怎样算是做爱?” 齐嘉的脸在发热,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一巴掌打的。“您抱抱我。” “啊?” “您……在床上抱抱我,说喜欢我,就是做爱了。” 关以辽忍无可忍,拽住齐嘉的头发强迫他仰视着自己:“你在这儿装什么呢?性骚扰之后说对方想多了?” “不是的。”齐嘉头皮被扯得好痛,他不受控制地跪直了,“有人告诉我、做爱就是两个人在床上抱着说喜欢。” “我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给你灌输的思想,但现在我重新给你一个定义。”关以辽松开手,有些嫌弃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做爱就是其中有一方高潮了。” 齐嘉跌坐回去:“好、好的。” “脱衣服。”关以辽说。 齐嘉“啊”了一声,冰一样剔透的双眼懵懂地看向关以辽。 随后,又一巴掌使了狠劲扇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脸又打偏了过去:“听不懂话吗?” 齐嘉刚从学校回来,还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服。他这才反应过来,脱掉外套和短袖,露出年轻的躯体来。齐嘉的身体没有特殊的雕琢痕迹,就是平时打球锻炼而得来的清晰的线条和饱满的肌肉,和他的脸很般配,一样线条利落且白皙漂亮。 但关以辽观察到他的手臂有针孔。 她又问:“裤子呢?” 齐嘉的脸登时烧起来,但没有违抗,脱掉了自己的外裤。 他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很基础的款式,和他的房间一样无聊。关以辽不得不承认,封心锁爱了很多年,看到年轻漂亮的身体还是会有悸动的。但现在这股悸动被另一股怒气压制着,被看穿的愤怒,被欺瞒的愤怒,被压制的愤怒,还有针对齐嘉这个人的不满。 她站起来绕到了齐嘉的背面。 齐嘉看不见她,但她却能看清楚他的肌肉开始紧绷,整个人拘束了不少,大概是因为紧张。她手指撩过齐嘉耳后,感觉到这人在微微战栗。 “你平时自慰的时候需要前戏吗。” “需要的。” “怎么弄?” “……想象是您,在摸我的身体。” 关于辽重新坐在他面前的那张椅子上,脚上穿的是她被囚禁时的那双黑色皮靴。齐嘉身体那么干净,好像在邀请人在上面作画一样。这让关于辽蠢蠢欲动。 她踩在了齐嘉的肩膀上,腿向下用力压,把齐嘉原本跪直的身体压弯了,几乎是匍匐在她的面前。 “这样摸吗?”她问。 齐嘉像株蒲苇那样被踩下去,嘴却是磐石那样固执的:“不是肩膀,是拥抱,然后抚摸我的胸口。” 关以辽发现齐嘉对拥抱很有执念,再想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是“妈妈”,大概是什么有肌肤饥渴症的恋母癖。 “那这样吧。”关以辽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在他的肩膀上踩了两下,然后放下腿,“如果你高潮成功了,我就给你一个拥抱。” 齐嘉抬起头,眼神里有亮光在闪烁。 “那你说话算话。” 关以辽懒得和他承诺什么,鞋底踩在了齐嘉的胸口。他胸脯蛮软,脚感不错,关以辽用力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摔倒,齐嘉需要强撑着迎合关以辽。那颗乳珠被压在鞋子地缝隙之下,关以辽鞋子碾了几下,他的呻吟声就从嘴里漏出来。 “叫什么。”关以辽问,“很疼吗?” “没……不疼。”齐嘉眼睛有点湿,不知道是不是快哭了,“妈妈踩我,我很高兴。” 关以辽被这个称呼恶心得腿上猛然用力。 齐嘉险些被她踹倒,手撑着地面又爬起来。他被踩过的那颗乳头肿起来,熟透的果子那样坠在胸口,而他的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在起伏。 “谢谢妈妈。”他说,“谢谢妈妈愿意碰我。” 语言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这样叫多了,关以辽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很小。她的鞋尖把齐嘉的下巴抬起来,那样开始爬上情欲的脸就这样仰望着她。 齐嘉张不开嘴巴,讲话含糊不清:“请您也踩一踩我另一边的乳头。” 关以辽的鞋在他脸上又轻轻踢了一下:“自己没手吗?” 于是齐嘉就这样被关以辽顶着喉咙,捏起了自己另一边的胸口。关以辽的鞋就顶在他的下巴与喉结之间,这个位置被压迫让齐嘉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关以辽视线下移,他真的有很乖巧地玩弄自己的乳头,而他的下体,竟然在这一系列近乎虐待的羞辱当中涨大了。 过了会儿,关以辽的观察被齐嘉的呻吟声打断了。她抬头看到齐嘉因为窒息,有些轻微翻白眼。 关以辽把腿又放下了。 齐嘉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他很克制不让自己的表情失控,一声一声的喘息让胸口被玩大地乳头也在晃动。关以辽纡尊降贵地拍了拍他本身就被打红了的脸:“这样算前戏了吗?” 齐嘉没有说不的权利:“算、算的。” 还没等他缓过来,关以辽的鞋就踩在了他的下体上。她听到齐嘉一声尖叫,那团肉没有软下去,反而打湿了内裤。齐嘉的身体抖地十分厉害,他伸出手扶着关于辽鞋子地靴筒,用哭腔哀求着:“妈妈,请您轻一点好不好。” 关于辽明知故问:“不踩这里?” 齐嘉猛烈地摇头:“不要踩这里,求您了。” 关以辽点点头,鞋面探到了他阴茎的下方,对着湿润的穴口猛然压下去。 齐嘉终于跪不住了,他身体向后倒,摔在了地板上,下体也完全暴露出来。关以辽站起来,隔着内裤用力踩下阴户,那一整片软地得羊毛编织的地毯。齐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整张脸像被击碎的冰面那样,眼角和嘴角都向外流水。他的内裤被鞋子揉地一团乱,阴茎和逼又热又痛快要烧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关以辽俯下身,用手背擦去了他的眼泪。 “乖孩子。“她温柔地抚摸着齐嘉被打肿的脸,“告诉妈妈,你是好孩子吗?” “我是……我是好孩子。”齐嘉一边哭,一边握住关以辽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是好孩子吗?没有做坏事吗?” 她真的像母亲那样柔声细语,齐嘉在这种温柔下,反而越来越溃不成军,急迫地抱着关以辽的手臂:“我没做过坏事,我是好孩子,妈妈您亲亲我,您抱抱我好不好?” 关以辽微笑了一下,然后脚上又用力碾下去。齐嘉的下体已经麻木地难以高潮,他同地眼泪不断往外冒,露出那天自慰时的痴态:“妈妈,我疼,我真的很疼……” “说谎是要受罚的。”关以辽又柔和起来,她松开脚,蹲在了齐嘉的身边,“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妈妈,我很失望,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别不要我。”齐嘉爬起来,他疯了一样去抱关以辽,“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怕您生气。您别生气好不好?别不要我。” “哦?那你告诉我,四年前你哥哥死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但齐嘉的状态已经无法思考更多了,他哽咽着,小狗那样蹭着关以辽的胳膊,只想寻求她的怀抱。 关以辽见问不出什么了,把胳膊又抽出来,一脚把齐嘉踹倒。她想走,但一眼瞥到地上快要融化掉一样的齐嘉,还有他身上一片片的伤口和鞋印,又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她退回去,又一次踩在了齐嘉的下体上。 下体刚才因为麻木难以高潮,在经过片刻的休息后变得十分敏感,卡在了高潮的边缘。关以辽这样一碰,齐嘉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快感;关以辽又在内裤上碾了几下,她看到齐嘉崩溃地哭出声,腰部不自觉地向上抬,去迎合她脚上的力量。 齐嘉终于高潮了,以这样的方式, 6.捏泥人 高潮后的齐嘉像一滩烂泥,关以辽绕开他,在玄关处换回了拖鞋。本来是想直接回房的,但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齐嘉还没有缓过来,他身边就是还没打扫的玻璃渣,确实太危险了。于是大发慈悲把玻璃踢远了些。 然而就在她再次想要离开的时候,脚腕被齐嘉保住了。 关以辽“啧”了一声:“松手。” “能扶我起来吗。”齐嘉声音有点闷。 关以辽是不想碰他的,但他现在这副样子,也是自己造成的。讲道理的关以辽搀着他一只胳膊把他拽起来,而齐嘉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那里,终于瘫倒下来。 关以辽又想回房间,齐嘉说:“你要不要帮我涂点药。”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明天还要上学,会被围住,问怎么来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说?” “是我自己摔的。” “啊呀真可怜,听起来像被虐待了但又不能说。”关以辽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怜悯的情感在。 “我没有被虐待。”齐嘉很认真地摇头,“我很开心。” 这下关以辽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齐嘉的脸挨打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但关以辽打了几次,还用鞋踢,这会儿脸部充血,比刚才看着严重。关以辽给齐嘉找了件衣服披身上,然后取了碘酒,用棉花蘸了后贴着齐嘉的皮肤轻轻擦拭。她家教严,打人会被认为是不体面的,还从来没有对谁下过这么重的手。 “你说话算数吗?”齐嘉突然问。 关于辽把用过的棉花丢进垃圾桶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可你答应过会抱我的。” “但我其实不想抱你。”关以辽看了眼他的下体,这里她不好动手。“我不喜欢你。” “因为我把你关起来了?” “因为你不诚实。” 关以辽放下碘酒,用体温较低的手背摸了摸齐嘉的脸,还是有点烫:“你说你四年前见过我,我本来想是不是你也旁听了罗弘的案子,但我还是觉得,你当时根本不在法庭上。” 齐嘉垂下眼睛。 “但你怎么能不在法庭上呢?你的亲哥哥死了,你竟然不旁听?“ “还是说,你当时根本没办法出现在那个法庭,因为你也被羁押了。” “关老师,你想说什么,不用这么隐晦。” 齐嘉转了下头,于是他的嘴角贴着关以辽的手:“你完全可以说,之所以那么怕我是因为你预设了我是一个杀人犯。你不向李煜熙传递情报,因为还要留下来查证。” 关以辽语塞,把手放下了。 “但是关老师,没有公开庭审,没有判罚。你怎么确定我做了什么?” “你看当年的卷宗了吗?卷宗可以随便看吗?”齐嘉一连串的发问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话语都像水一样流过,“你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拿到卷宗的?这个手段是违规的吗?” 关以辽冷笑:“怎么,你想审我?” “没有的。”齐嘉摇头,“我想说,你也没那么清白,所以何必介意我做过什么呢?” 关以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她气得笑出声来:“你做实验的时候敢这么代换吗?” “关老师。”齐嘉似乎有些冷,他把衣服裹紧了些,“你真的不要抱我吗?” 关以辽感到十分烦躁。不是针对齐嘉,只是因为思绪太乱了。 “你去洗澡吧。”她生硬地说。 因为她的食言,齐嘉一晚上没人和她讲话,大概是生气了。关以辽认为这很没有道理,自己还没发作,他倒先开始冷战了。不过她指责齐嘉不诚实,也清楚自己不诚实。她确实有过违规操作,曾经利用父亲的职务之便,翻遍了当年有关彼得潘案的所有卷宗。虽然当年的判罚是说四个死者自相残杀,但齐嘉,或者说是罗嘉,有嫌疑参与了这场杀戮,目的是为了给哥哥报仇。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和未成年人的保护政策无罪释放了。 问题又绕回来了。齐嘉十七岁见过自己,那么现在把自己关起来和当年的案子有关联吗? 关以辽想不通,但也知道现在的突破口就是齐嘉了。因此不好和他闹得太僵。 没有手机的日子实在无聊,关以辽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齐嘉聊聊天。 她吸取了经验教训,进门之前先敲门。敲了两下,齐嘉就来开门了。他刚洗完澡,冷着张脸,和他们初见那天脸一样臭。 “我来找你说说话,不欢迎吗?” 齐嘉倚在门框看她:“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关以辽耸耸肩,转身就走:“那好吧。” 她的手腕果不其然就被齐嘉拽住了,对方视线就放在他们牵手的地方,一动不动。 关以辽想起他做爱时候痴痴傻傻的样子,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她终于明白一些朋友为什么总说“玩男人”,确实很好玩。 她敲了敲齐嘉的手,戏谑道:“你不是要做好孩子吗?” 几乎是瞬间,齐嘉那张冷脸就绷不住了,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别过脸去不看她,显得特别局促。关以辽把手抽出来,忽然有点明白养狗的乐趣在哪里了。 齐嘉房间的阳台有一把椅子,关以辽就坐在那里。齐嘉有床不坐,拿了个垫子,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 真真儿和小狗一样。 他身体都被浴袍盖住了,但关以辽还记得刚才的情景。她拽着齐嘉的领子,把浴袍扯下来一些:“叫我看看,身上消毒了吗?“ 齐嘉没有反抗,把身体展示给她看:“已经洗干净了。” 他被关以辽踩过的乳头那里贴了块创可贴,其他地方应该就等着自愈了。关以辽又给他把衣服穿好,问:“胳膊上的针孔怎么回事。” 齐嘉抿起嘴。 “你吸毒了?” “没有。”他这次否认得很快,“是献血。” “献血?”关以辽笑了,拉过他的手把浴袍的袖子扯上去,“这么多针眼,还没被抽成干尸啊?” 齐嘉把胳膊缩回袖子里,有点僵硬地说:“我没吸毒。” “知道你没吸毒,需要通过注射的毒品不可能让你这么精神。”关以辽见过瘾君子,和齐嘉不是一个状态,“那针眼怎么来的,你们实验组不会是拿你做样本吧?” 她是开玩笑的,但齐嘉接不上这个玩笑。他低头,把自己的脸挡住了。 “还是你拿针扎自己?你不会有恋痛之类的癖好吧?” “什么是恋痛?”齐嘉问。他微微侧脸,把眼睛露出来。 “就是字面意思呀,喜欢疼痛的感觉。”关以辽突然想到,齐嘉连做爱是什么都糊里糊涂,她有点好奇了,“你不要告诉我你真不知道什么是做爱。” 齐嘉眼睛里透出些懵懂:“我知道呀,就是你说的那样。” “你少来。”关以辽根本不相信,一个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会对性一问三不知,“如果这些你都不知道,那自慰的玩具又是从哪里买来的。” 齐嘉眨眨眼:“你说让我高潮的东西吗?” “是之前刷微博看到的。“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它上面有推荐法杖。” 关以辽盯着界面看半天:“你管这个叫法杖?” 账号应该是一个女孩子运营的,讲的确实是女性探索自我的相关知识,氛围很友好。里面按摩棒叫法杖,自慰叫施法,做爱叫…… 叫双人对战? “这就是你性教育的全部来源?”关以辽感到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选择看这个号呢?为什么不看男性为主体的号?” 齐嘉没太好意思:“看过,但是……有点恶心。” 关以辽把手机还给他:“你身边人也没聊过吗?” 齐嘉木木的:“可大家不都避讳谈这些吗?我有时候会听到,但大家相视一笑,也不说清楚。我也就不懂了。” 关以辽皱眉。这也太古怪了。齐嘉的身体有异于常人,他对于生理知识应该有更多的探索才对。尤其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难道没有同龄人一起探究吗? “所以我刚才打你,你会觉得我真的是在欺负你,而不会把那当成情趣?” “那是情趣吗?”齐嘉问。 “当然不是。”她是单纯当发泄了,“但我看到你在享受,所以以为你喜欢这样。” 齐嘉却说:“如果你只有这样才愿意碰我,那我就是喜欢的。“ 好嘛,脑回路没一个对上的。 “所以胳膊上的针眼,到底是怎么来的?” “自己扎的。”齐嘉说。 “为什么?” “我恋痛。”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学到个词就乱用。关以辽嗤笑一声,她的目光越过齐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她看到白天查房的时候见到的那瓶白乳胶,还在桌面上放着。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玩点有趣的好不好?”她问齐嘉要了手机,点开了购物软件。 齐嘉靠在她的身上,和她一起看。 关以辽搜索了低温蜡烛,造型漂亮颜色也鲜艳。她下单,让齐嘉付款。 齐嘉乖乖付了账单:“这个怎么玩?” “你说怎么玩?” “融化了之后捏泥人吗?” 关以辽大笑,她心情甚好,于是破天荒捏了捏齐嘉没有被扇红的那一边脸蛋:“对,要捏泥人。” 7.眼泪 齐教授的本名是齐仲良,算是这所top大学的镇校之宝,不只是校内,哪怕是在社会名流中也颇有声望。不过,太过出名也不见得全是好事,比如当年的彼得潘案,就是有人利用齐仲良的专业能力,诱骗他制作一种抑制生长、延缓衰老的药剂,然后越过他将半成品用在无依无靠的孤儿院孩子身上。如果不是四年前其中一个试验体连杀了包括罗弘在内的三名技术人员引起极大轰动,这件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暴露在阳光下。 关以辽的专业和生物壁垒太高,没机会接触到齐仲良。而齐嘉成为了齐仲良的养子,她也不免增进了和齐仲良的心理距离。 关以辽学的是人文社科,所以她当初在实验室和罗弘这种做科研的是真不熟悉。她所负责的只是照顾其中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并进行采访,为的是自己的毕业论文,收集完数据也就离开了;孩子有时候会吃一些药,罗弘告诉她是为了治疗病症,所以关以辽对隔壁在进行什么样的实验毫无概念。而齐仲良在她的印象里从来没出现在实验现场。 齐嘉那时候多大?应该十三岁,和那个小孩一样的年纪。 齐嘉的忙碌其实对得起他的成绩,除了他们刚见面的那个周末,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很晚才回家,回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但关以辽听见他换鞋的声音,会从房间里走出来。 “买的东西到了吗?”关以辽问。 齐嘉把鞋摆整齐:“明天到。” 他从外头回来和在家穿得不太一样,在家里不是睡衣就是浴袍,但在学校里是酷一些的风格,除了皮衣还有运动服,也会穿冲锋衣。他们第一次见面关以辽就觉得他挺潮的,是她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在路上看一眼都会得风湿的程度。 “你的衣服都是自己买自己配的吗?”关以辽又打量了他几眼,“这么时髦。” 齐嘉也就顺道瞥了眼穿衣镜里的自己:“不是我配的。” “那谁配的?这么合身。” “合身吗?”因为关以辽的话,齐嘉也愿意多看自己的衣服一眼了,“刚入学的时候,有一些同学给我了一些账号,说我适合穿里面的衣服,刚好那会儿没衣服穿,就买了。我没有注意过好不好看,只要大小合适了就会穿。” 好嘛,原来是脸把衣服撑起来的。 “你和同学们关系好吗?”关以辽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就有点好奇齐嘉的生活。 齐嘉放学的时候还顺便买了几包速食回家,他把那些都放在橱柜里:“我不知道,可能好吧。” “可能?” “我不太关注这些。” “那你的性格还挺像你哥哥的。“ 齐嘉停下手中的活,目光转向她。 “他当时也是不爱社交,醉心科研。”关以辽搜刮了半天对罗弘的印象,“他挺可惜的,那场实验和他也没有关系,他只是打下手。” “就这些吗?” 他这话问得奇怪,关以辽反问:“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齐嘉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举起来示意关以辽要不要喝,关以辽摇头,他就给自己开了。 “他……很聪明。”这是齐嘉给出的第一个评价。“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实验的事。那些药的成分他都知道。” 关以辽惊讶问:“他跟你讲了?” 齐嘉喝了口酒,点点头。 关以辽走到他面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得很早,但告诉我是我上高中以后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她看到齐嘉有些茫然地向后缩了一下,但并没有收敛愤怒:“你知道了那些药是有问题的,你知道他们在做人体实验,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知道。”他细细地说。 “你不知道?”关以辽夺过他的酒瓶放在一边,“你不知道这是错的?还是不知道那些孩子在受伤!” 齐嘉说:“我不知道找谁。” 他似乎是鼓起勇气,站直了一点,说:“没人会信我的。” 见关以辽还是不说话,他说:“关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关以辽觉得眼睛有些热,她侧着脸眨了下眼:“我没有资格要求和审判你。” “可你看着不高兴。”他离关以辽又近了一些,摇了一下她的胳膊。 关以辽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有股气堵在那里,眼眶还在发酸。 突然门铃响了,齐嘉松开关以辽去开门,关以辽在他背过去之后抹了把脸,把泪花抹掉了。 门外竟然是送快递的,她买的东西提前一天到了。 “关老师。”齐嘉把盒子行在了桌上。 关以辽吸了口气:“嗯。” 齐嘉走到她身边,和她贴得很近。他冒昧地牵起关以辽的手,把蜷起的指尖贴在自己脸上。 “如果你罚我,能开心一点吗?” 关于辽目光落在别处,眼里盛了一捧的心事。 末了,她忽然抬起手非常干脆利落地给了齐嘉一耳光。齐嘉没有捂脸,而是定定地注视着关以辽泛红的眼睛。 关以辽没理他,拿小刀划开了快递盒。 是她买的低温蜡烛,造型是一朵红玫瑰;介于齐嘉这里连点火的工具都没有,他们还买了一盒火柴。 “把衣服脱了。”关以辽的声音比之前要冷硬。 齐嘉小声问:“要做什么呀,妈妈。” 关于辽已经掌握了他叫妈妈的规律,看来他很知道要做什么。 关以辽有点不耐烦:“把衣服脱了然后跪好。” 她在点蜡烛,齐嘉在身后脱衣服。前几天打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肉色的画布上似乎又该添一些新的笔墨。 齐嘉跪在了她的脚边,但关以辽并不满意,她在衣柜里找了条领带蒙住他的眼睛。然后说:“手伸出来。” 她让齐嘉手心朝上,说是要试试温度。把蜡烛点燃了滴在他的指腹上。 这个蜡烛的燃点是五十三度,她看到齐嘉手指缩了一下。 “别动。”她命令说。 于是齐嘉不动了。关以辽继续在他的手上浇蜡液,蜡液表层凝固的时候,握住了齐嘉的手。 “烫吗?”她问。 齐嘉说:“有时候会,有时候还好。” 那是当然,因为蜡液浇下来的高度不一样。关以辽把他手上凝固的蜡揭下来,上面清晰地印着齐嘉的指纹。 她把那块蜡收到一边。 关以辽只是想拿到齐嘉的指纹,但只浇手指也太引起怀疑了。只能把戏做全套。 齐嘉的嘴一直抿着,他还是有点紧张。他的手又被关以辽要求在身后背好。 关以辽捧着蜡烛站了许久,一言不发。齐嘉参与案件还没有证据,被关起来也是私人恩怨,她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可恨过。 她面无表地将蜡液浇在齐嘉的锁骨上。 蜡烛她没有在自己身上试过,不知道哪个高度是合适的,只挑了个顺手的位置。火苗离齐嘉的脸很近,他先是害怕地躲了一下,蜡液滴在锁骨上的时候,他像是受到惊吓那样“嘶”了一声。 “你自己记好。”关以辽看着蜡液从齐嘉的锁骨向下流了几厘米,然后凝固了,“动一下,或者发出声音,一会儿会用皮带抽。” 齐嘉跪直了,但关以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紧张到僵硬。这很正常,毕竟五十三度的蜡烛落在人身体上是有点痛的,况且被剥夺了视力,一切都是未知的,感官也会被放大。 抛开恩怨不谈,关以辽觉得齐嘉的身体很漂亮,是一种健康的白皙,肌肉线条不用刻意紧绷也能看见,紧张的时候就更加分明了。是很标准、很适合被凌虐或者绑起来的肉体。 关以辽倾斜着蜡烛,蜡液滴在了齐嘉的胸上。 那里皮肤薄,齐嘉根本忍不住。他动了下身子,就被关以辽打断:“第三次了。”她把刚才的躲闪和喊叫算做了两次。 齐嘉的乳头本身陷在乳晕里,被滴蜡刺激后凸了出来,关以辽看了一眼,又接着把蜡液浇在了乳头上。 他的嘴微微张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乳头上缀着红蜡珠还挺好看的,关以辽欣赏了一会儿,又觉得还不够,命令说:“把腿张开。” 齐嘉两条腿蹭着冰凉的地板挪动。 关以辽自己也没意识到地笑了一下,说:“这样也算动了一次。” 齐嘉终于忍不住,很委屈地叫她:“妈妈,您故意的。” 关以辽拍了拍他的脸:“我就是故意的。” 她有分寸,之前淋乳头的时候是把蜡烛抬高了点,但这时候,又可以把位置降低了。蜡液滴在了大腿根部最白皙柔软的地方。鲜红的蜡在皮肤上向下流的时候,她看到齐嘉的阴茎跳了一下。 “第五下。”她说。 这个蜡烛本身不大,关以辽又点在了他的腰腹,和靠近会阴的地方,都是随机的。齐嘉动一下她就记一次数,有时候齐嘉没动,她也会算上。 蜡烛快烧完的时候被她熄灭了。她解开齐嘉的领带。 齐嘉眼眶其实有点湿,他一睁眼,看到关以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在放快递的桌子上收拾残局。 他膝行到关以辽的脚下,抓着她腰间的衣料,仰起头问她:“妈妈,我刚才表现得好不好?” 关以辽一眼也没有看他。齐嘉有点急:“我做的不好吗?” 关以辽把火柴收好,然后对齐嘉说:“把皮带叼过来。” 齐嘉扶着桌沿,想站起来去拿皮鞭。 “没听懂我说话吗?”关以辽打掉了他的手,“我说,叼过来。” 8.小狗 关以辽说的皮带是她被关起来那天身上穿的一条女士腰带,一个大牌子的,比较细,设计简约,没有杂七杂八的配饰。齐嘉对性爱不太熟悉,但跪下来像狗一样爬行却给足了他羞耻感。关以辽靠着吧台,冷眼看着齐嘉将腰带叼了出来。他用膝盖和双手拍啊到了她的脚下,关以辽蹲下来接过腰带,拍了拍他的头:“不错。” 只是齐嘉第一次得到关以辽的夸奖,他惊讶地抬起头。 关以辽哼笑:“像小狗。” 不等齐嘉反应,她换了话题;“咱们刚才说,要打几次来着?” 齐嘉回应她:“九次。” “凑个整,十次吧。”关以辽用皮带刮着齐嘉的脸,“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齐嘉有点茫然:“要……受罚?” “那你要怎么说?”关以辽微笑着与他对视。 “请妈妈……罚我?” “罚你,你是谁?” 齐嘉脸瞬间憋红了,他磕磕绊绊地说:“请妈妈惩罚小狗。” 关以辽满意地拍了下他的侧脸。 她让齐嘉跪好,皮带捏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第一下,打在了腰侧滴蜡的位置。皮带挥下去的时候带走了大块凝固的蜡;关以辽第一次用带子抽打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力道,但齐嘉身体晃了一下,他差点摔倒,被关以辽揪着头发稳住了。 关以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人生理性眼泪都被打出来了,眼睛里那层水光要碎了落下来似的。他腰侧红色的鞭痕慢慢浮现,像是要充血肿起来那样。关以辽知道自己力气大了。 “很疼吗?”关以辽明知故问。 齐嘉忍了一会儿,把眼泪憋了回去,慢慢说:“不疼的。” 他的隐忍让关以辽觉得很无聊,她说:“不疼那我再重一点?” “不要,不要了妈妈。”齐嘉立刻摇头,他抱住关以辽的腿,“您原谅小狗,小狗再也不说谎了。” “让你动手了吗。”关以辽抬起腿小幅度地踹了他一脚,“跪好了,还有九下。” 其实关以辽从未发觉自己有鞭打人的癖好,但她落下鞭子的时候,察觉到内心似乎有一丝隐秘的快感,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那一刻自己好像是审判席上的法官,又或者是刑场上的刽子手,要犯错的人罪有应得。 但这样自恋又无稽的想法即刻被关以辽压下去了。如果非要给个这份快感一个理由,她认为是齐嘉肩背的肌肉太漂亮了,如果留下红痕将是一幅美丽的场景。因此她不是刽子手,也不是法官,她只是一个画家。 她不想再把自己困在一个肩负责任的身份中去了。 “打了几下你自己数。”她说。 齐嘉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不再动了。 关以辽挥动皮带,齐嘉数了声“二”。 关以辽站在他的侧面,他不论是是挨打还是数数都一直看着她,要把她刻进眼睛里似的。关以辽不知道一般人被打是什么表情,但应该不会直视着动手的人。 关以辽被他看得有点乱,好像那把刀雕刻的不是齐嘉倒映出她模样的眼球,而是自己的肉体。她眼神和他错开了,又挥动了第三下。 她还是尽量是把鞭子落在肩背的地方,毕竟自己手没个轻重,真把人打坏了也不合适。几次下去,齐嘉的后背像被种下了一棵血液浇灌的树。 齐嘉从头到尾一直都看着她,她没办法躲避,甚至分不清这一场到底是对谁的惩罚。到了第七下的时候,她看到齐嘉愈来愈湿润的眼终于凝出了一滴泪,在被睫毛描得很亮的眼边挂着。 关以辽难以言说地松了口气。 她蹲下来,其实那几鞭子已经把她的气打消了,她想柔和一点的,但关以辽不论音色还是性格都并不柔和,于是显得这是一次冷静的询问:“为什么哭。” 齐嘉的声音是哽住的:“对不起,妈妈。” 关以辽叹了口气,用手象征性地在他眼角蹭了一下:“为什么对不起。” 那颗眼泪在她伸手的那一刻终于落下来,滴在了她的手指上。齐嘉放声开始抽泣,像一个真的很小的孩子那样。关以辽困惑极了,她不知道他在哭什么,但是很本能地拍了拍他的肩颈。 “我做错了特别多的事。”哭声一出来,他的眼泪也越来越多地向外掉,“所以妈妈讨厌我,都是应该的。” 关以辽很难和他解释,她不讨厌他,讨厌是一个很重的词,但她对他还没有那么看重。 “过去我不认识你,现在我不喜欢你。”关以辽说,“你可能做错了很多事,但我只在乎你的无视害了四条人命,包括你的哥哥。” 齐嘉又不说话了,不发出声音,只流眼泪。 关以辽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毒了。她也闭上了嘴。 “好了,不哭了。”关以辽无奈道,“剩下的鞭子不用挨了。” 她刚要站起来,袖子被齐嘉拽住了。 “还有三下。”他有点倔。 关以辽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她还是蹲回去,把皮带折了两下,顺手抽在了齐嘉大腿的那块蜡上。连抽三下。这样抽的皮带受力面宽,两人里的距离太近也使不上劲,关以辽觉得不会很疼。 齐嘉的大腿面留下了很宽一道红印,像绑上了丝带。 “能站起来吗?”关以辽问。 她的体贴也很生硬,但齐嘉顺着这点柔情就能得寸进尺:“跪久了,妈妈。” 关以辽想扶他起来,一低头,看到他的内裤有点湿。 她那点怜惜瞬间消散了。倒不是因为被冒犯,而是还有力气发骚就说明自己打得不够狠。“跪久了就自己起来。” 关以辽回了房间,手里揣着那块印了指纹的蜡。她相信齐嘉会没事的。 这几天她几乎每天在齐嘉回来的时候都会出门和他聊聊天,毕竟关以辽还是人类,还有和同类沟通的需求。她能感受到齐嘉对自己没有威胁,不过对于究竟是怎么认识自己的,齐嘉只字不提。这不免让关以辽有诸多猜测。 难道罗弘和齐嘉讲过自己,还过分美化?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非要说的话,齐嘉长得是有点眼熟,但这也可以归功于他和罗弘是两兄弟。不过他们眼睛长得不太像,罗弘目光很直,而齐嘉看着更深情一些。很少有男性的睫毛那样乌黑、纤长且浓密。 过了会儿,关以辽听到隔壁花洒的声音。她走到齐嘉房门前,门是虚掩的,于是径直走进去,在那块蜡上涂了层白乳胶,然后离开了。 齐嘉这次洗澡不会很快的,因为光是避开身上的伤口都需要些时间,更何况他还有可能自慰。关以辽等了一两分钟,白乳胶就干透了,她把那层膜撕下来贴在指纹锁上,没什么反应。 她又把指纹膜贴在手指上,有了电流和温度,这次竟然开锁了。 不过关以辽没急着出去,她把门关好,指纹膜和模具也收了回去。 她又在房间里看了会儿电影,然后听到齐嘉在敲门。 “关老师。”齐嘉说,“刚才你妈妈打来电话,但是我又没接上。你要拨回去吗?” 关以辽推开门,接过手机:“拨过去了我怎么说?” “就说你快回去了。” “怎么,你打算放我走了?” “你不是刚取了我的指纹模型吗。”齐嘉平静地说。 关以辽把手机收回了自己的口袋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挺有意思的。”关以辽靠着门框,“你的这套囚禁就像闹着玩,不强迫也不要赎金,连链子都懒得栓一个。知道我在取模型,也不制止。你到底废了这么大心思是要做什么?” 齐嘉讲:“我说过,我就想看看你,让你在我旁边呆一段时间。” “就非要用这种方式?” “我是有点着急了。 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齐嘉想了下,说:“我知道根本关不住你,所以不想做让你反感的事。这样就算你出去了,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 关以辽挑了下眉:“哦?我们还可以见面?” 齐嘉紧张起来:“可以吗?”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必须如实回答,因为如果你说谎,我会知道的。”关以辽直视他的双眼,“那个杀了你哥哥和两个研究员的实验体,一五七,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齐嘉说:“不是。” 关以辽没有即刻回话,她仍然注视着齐嘉的眼睛。这双眼睛真的很熟悉,但又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你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刚上高三的时候,我哥失踪了一段时间,当时报了警。警察找了一段时间,说我哥最后出现的场所是一个实验室。” “你知道那个实验室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他也告诉我了。” 关以辽点了下头示意继续。 “平时那个实验室的门都是上锁的,我只在附近等他。那天我在门口等了很久找不到机会溜进去,就想办法把锁撬开。进去之后那个实验体正和一个研究员扭打在一起。我被吓到了,他们看着我,我就问罗弘呢,实验体说罗弘死了。我一时激动上去抓着他质问,他想杀我,但那个研究员拿着刀捅了那个实验体,实验体临死前也把他带走了。” 齐嘉讲的很冷静也很清晰,这个过程他肯定给警方陈述过无数遍。和关以辽在案卷上看到的完全吻合。 关于辽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头痛。大概是这样一个故事作为真实事件发生在她身边,还是太惨痛了。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嗯,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9.弗洛伊德 关以辽头疼得很严重,一种尖锐刺激的痛感直击她的大脑。她用掌根按压着太阳穴,但成效不明显。齐嘉没有离开,他问:“关老师,你怎么了?” 那些痛感依旧堵在关以辽的大脑里:“没事,可能刚才听到的消息太刺激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齐嘉把她扶到床上,关以辽低下头在自己的风池穴上按摩,没有看他。 “所以你之前看卷宗的时候,也会这样头痛?” 关以辽没说话,按摩的时候下手更重了。 “我帮你吧。”他说。不等关以辽答应,牵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好,自己跪在她身后的床上,然后用指腹贴在她的后脑。 “关老师,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太关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警察,和涉案人员也不熟,但为了真相追到我这里,听到相关的信息还会激动。”齐嘉娓娓诉说着。 他按摩手法不错,也不知道上哪儿学的。过了会儿,关以辽的头痛轻了些。 关以辽说:“我在实验室做过实习。” 齐嘉说:“嗯,我听说过。” “那个实验体,一五七,我和他相处了半年。” 关以辽感觉到齐嘉按摩的手顿了一下。 她苦笑说:“那时候他还很小,十三四岁。非要说的话,我确实也和他不熟。直到现在我们已经七年没见过面了。但想到他死,还是有点遗憾。” “你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长大一点了?” “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大。”齐嘉说,“彼得潘研究的是生长抑制剂,他是实验体,看着比同龄人小一些。”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很小了,很瘦弱。” “那还是要更大一些的,毕竟有力气杀三个人。” 这话听起来有些黑色幽默,关以辽不知道该不该笑,最终忍住了。她说:“谢谢你不介意我提他。” 齐嘉好像是笑了一下,关以辽听不真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不能接受,也不至于听都听不得。” 关以辽轻轻晃了一下头,摆脱了齐嘉的手。 齐嘉靠着她的肩膀,也坐下了:“你是在为那个实验体伤心吗?” “嗯。”关以辽说。 “即使他杀了那么多人?” 关于辽很想说点什么,但她面对的是死者的家属,这时候不论说什么都会显得是在为一五七开脱。 “我以为你和他相处不多,又过去这么多年,早要把他忘了。”齐嘉声音像雾一样。 关以辽头又有点疼,她推开他站起来:“我去洗漱。” 她无心为杀人犯辩护,但一五七真的太不一样了。 他和齐嘉年纪一样大,一样没有父母,但比齐嘉更可怜些。十二三以治疗的名义被送到实验室,直到死都再没有走出过一步。那个实验为了稳定,只从孤儿院收自闭症或者有智力问题的孩子,因此伏藏了许多年都没出岔子。 但一五七是例外,关以辽也是在对他的照看中发现,他不仅没有自闭症和智力障碍,而且异常聪明。一个心智健全的孩子在惨无人道的实验室中生活那么多年,做出什么事根本不可能再是他的错了。 洗了澡出来,关以辽还没来得及吹头发,就看到齐嘉并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而是换了身睡衣坐在阳台。 她有点警惕:“你不会今晚想睡这里吧。” 齐嘉讲话闷闷的:“可今天是你在这里最后一天了。” “你想和我睡?” “嗯,像之前那次一样。” 关以辽说:“行。” “啊?”齐嘉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 “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我的。”她坐在面向阳台的床边,弯下腰和齐嘉对视。 齐嘉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关以辽也不强迫:“不说就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好吧,那我说嘛。”齐嘉似乎很乐得和她对视,“但我说了,你可不能再质疑。” 关以辽哼笑:“你只要别编得漏洞百出,我也不会质疑。” “就是十七岁的时候,在城市大学。”他说。 “在学校里?”关以辽皱眉。 “我去办一些手续处理后事,当时你在另一个屋子里,给那个实验体收拾遗物。” 关以辽没有反驳,因为她确实做过这件事,只不过根本没注意齐嘉在后面看见了。 但齐嘉如果没看见,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可话说回来,她不觉得齐嘉会因为一个背影爱上自己。 “然后呢?”她问。 “这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你要兑现承诺的。”齐嘉说。 被齐嘉摆了一道,关以辽心里不大痛快。“你随便吧。”她说。 然后齐嘉就真的随便了,他跑到床的另一边,把自己也塞进被窝里。 关以辽绝望得想,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有点像哄孩子。 她之前谈恋爱的次数不多,两个女朋友,一个男朋友,和那个男朋友是异地,和男性躺在床上会让她觉得奇怪。但客观来讲,齐嘉也不算男性。 她在国外,跨性别者见的比较多,所以一直没当回事,这会儿终于有心思提一嘴:“你是trans吗?” “trans?”齐嘉没太明白。 “就是……呃,你以前是个女的,现在变成了男的。” “不是,我生下来就有两套性器官。”齐嘉说。 “这样啊,那还挺少见的。” “嗯,所以我爸妈就不太喜欢我。” 关以辽本来想说没事,你哥挺喜欢你的。但悬崖勒马了。 他应该是雄性激素偏高的,因为关以辽看到他的阴唇很窄小。这是他的隐私事,关以辽不是很想太多过问。 “关老师。”他问,“这样是不是挺恶心的。” “谁说你恶心?” “没人说,因为也没什么人知道我身体长这样。但有时候会听到他们评价其他人,说不男不女很恶心。” “他们可能是深柜。” “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其实很渴望变成另外一种性别,然后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齐嘉听得有点迷茫:“真的吗?” 关以辽其实是编的,但她说:“不是我说的,是弗洛伊德说的,一个很着名的心理学家。” “他真这么说了?” 弗洛伊德当然没这么说过,关以辽说:“弗洛伊德说,女人都嫉妒男人有阴茎,所以她们偷窃;而男人都嫉妒女人有子宫,所以他们抢劫。综合一下大概就是我刚才讲的意思。” 看着齐嘉不自觉张大的嘴巴,关以辽做出发誓的手势:“这话他真说过。” 但是从批判性的视角来看,他说的不一定对。关以辽在心里嘀咕。 “好吧。”齐嘉躺下了。他没想到那些人诋毁原来是因为嫉妒,毁掉原来是因为得不到。他对他们充满了同情。 关以辽给李煜熙回了信息,就说自己今晚不方便打电话明天就回去了。她睡前想找本书看,但齐嘉这里只有从教授那里借来的研究方法论, 关以辽干脆说:“你不是要写论文吗?把你的论文拿出来,我看一看。” “其实我论文写完了。”齐嘉说。 “啊?” “上一个项目的论文写完了,那个只在国内发;下一篇要用英文的才刚开始做实验。” “那你把我叫来做什么。”自己和齐嘉认识,关于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气笑了,“专门实施绑架计划的?” 齐嘉在被被子里把自己脸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想学那个。” “哪个?” “那个,弗洛伊德。他还说过什么呀?” 关以辽刚想回答,又回过味来:“你完全不知道弗洛伊德?” 齐嘉又顿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我只是和他不熟。” “废话,我和他也不熟。” “我没接触过心理学,我只是听说过他。”齐嘉换了个措辞,“他有什么着名的理论吗?” 关于辽没有研究过弗洛伊德,说到着名的理论,还是只能想起来那个最出名的。 “呃,恋母情结?”关于辽说,“其实只是说小孩子会有一段时间很依赖母亲。但也有说一些人的性欲和母亲有关吧。” 齐嘉其实一直目光都在她身上,但这段话说完,关以辽瞬间感觉这样的注视让她难堪。 “你起来,我有话对你说。”关以辽把他拉起来。 齐嘉乖顺地在她对面盘腿坐下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叫我妈妈,但这本质属于性骚扰。”关以辽竖起一根指头,严肃地讲,“它可以是情侣间的情趣,但我不是你女朋友。” 齐嘉很小声地“啊呀”了一下。 “所以我之前一直都在性骚扰你吗?” 关以辽点头:“是。” 齐嘉眼神向下,盯着床铺看了一会儿。 “对不起。”他说。 关以辽本来也不是很生气,因为齐嘉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强迫行为;硬要说的话,还是自己把人打得遍体鳞伤。齐嘉这么一道歉,她还是接了一句:“没关系。” 齐嘉问:“你可以成为我女朋友吗?” “不行。” “那我可以追你吗?” 他言辞和神态都很真诚,关以辽笑了一下:“等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了再说吧。” 她躺下去,关了灯。 黑暗里有人说晚安。 10.秘密 关以辽第二天醒得很早 她其实觉得挺好笑的。距离被囚禁那天也就一个多星期,但是心态的变化也太夸张了。刚开始的恐惧谨慎到现在的一身轻松,中间发生的事情荒唐到无法言说。 临走前,她对齐嘉说:“我不会和别人讲,你也不用和别人说。” 她在门口穿鞋,齐嘉倚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关以辽穿好鞋站起来,没忍住在齐嘉额头上点了一下:“这是你不用因为进看守所断送学业生涯的保障。” 关以辽口口声声拿法律做武器,实在不能怪她小题大做,而是因为她的父亲关崇职业使然,对她受到法律相关的伤害这件事过于敏感了。如果关崇和李煜熙知道自己女儿被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囚禁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关以辽不同意,齐嘉也躲不过牢狱之灾。 “那我们今天还能见面吗?” 他垂着头,声音轻得可怜。 关以辽用自己做好的指纹解锁:“有缘再见呗。” 齐嘉本来要送她,被关以辽严词拒绝了,她打车先回了趟家。路上第一个联系的是孙晓洋。 “你之前说齐嘉是你直系的学弟?” “也不算同门直系吧。”孙晓洋当时是为了显得亲近才那样讲,实际上她学营养齐嘉学生物,只是有那么一门课分配到同一个导师而已,“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你和他都在齐教授那里。” “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啊。”孙晓洋在那边感叹,“你都不知道齐教授有多宠他,走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现在齐教授手上在进行着两个项目,多少尖子生挤破头了想去,但齐嘉只需要走个流程就能入组。” “你们怎么知道是走流程不是凭实力?” “齐嘉是优秀,但也没到独一份的程度吧,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关以辽靠着车窗,抓了抓头:“齐嘉平时……性格怎么样?” 孙晓洋说:“性格?我和他不太熟诶,就看着挺高冷的,不太和人讲话,大家猜测是罗弘的死让他受刺激了。所以他那天找我说想见你,我也挺意外的。” “学校里有没有和他相熟的同学?” “他好像和谁都没有很亲近吧。”孙晓洋想了想,“你要不然去音乐社团看看?他有参加乐队,和那群队友可能玩得来。” “他还玩音乐?”关以辽惊讶道。她没有在齐嘉的房间里看到任何音乐相关的东西。 孙晓洋说:“是啊,虽然就是学校的小朋友们打打闹闹,但他确实玩音乐的。” 关以辽想到了初见时齐嘉那一身皮夹克工装裤马丁靴,潮得没边,指不定在外面的形象还真是什么玩乐队的时尚男子。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哦哦,没事。他学东西快,人也机灵,我就好奇了。” “哈哈哈哈,原来你对这种男人感兴趣呀。” “那可不敢。我比他大七八岁,代沟都快大过马里亚纳海沟了。”关以辽下了车,“行了,我先挂了哈。” 关以辽下车的地方是放置彼得潘档案的公安局。 虽然齐嘉对案件的回答没有疏漏,但也太冷静了。况且,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不对劲。关以辽说不上来,只能再查一查当年的档案。 当年案件侦破的难度也很大,因为这个案子时间线很复杂。实验体一五七分两次作案,第一次杀掉了罗弘和其中一个研究员,罗弘的弟弟罗嘉——或者说,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齐嘉,在联系不上哥哥之后报警。后来齐嘉找到了罗弘死掉的实验室,就那么正巧地撞见了一五七正在与另一位研究员发生争执,三人身上都留下了扭打在一起的痕迹。 其实这个案子当时就有很多疑点,比如或者齐嘉去的那天为什么实验室门没有上锁,那时候的解释是研究员想要逃跑所以打开了门,但在门前又被一五七缠上了;那么这就与另一个疑点相冲突,那个研究员为什么看到齐嘉和一五七打作一团为什么没有趁乱逃跑,而是选择冲上去杀掉一五七? 这些疑点是用巧合、一念之间之类的词来解释的。但如果齐嘉到场的时候一五七已经杀掉了那个研究员,刚打开门撞见了埋伏在外的齐嘉,齐嘉冲进去又杀掉了筋疲力竭的一五七,那么一切会更合理。 关以辽的父亲在公检法系统上班,位高权重,当时审理和裁定这个案子的检察官法官都是他的朋友,也正因如此关以辽能获得一些“特权”。她和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对面一见她来,就知道要做什么。 “还是彼得潘那个案子?” 关以辽点头。 “小关,不是我说,那个案子的细节你都快背下来了吧。”对方这样说,还是给她找了档案, “常看常新嘛。”关以辽说。 她虽然这样讲,但也知道案件虽然还有疑点,但那些解释都说得通。多看几遍,也只是给自己一点慰藉,提醒自己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能放下。 她过去只注重案件审理的细节,但这次着重翻看了齐嘉的个人资料。 他过往履历并不出彩,高中时期就读于八十三中。八十三中是一个重本率不高的普通中学,能在从这里考上城市大学的,都是年级中的佼佼者。 而齐嘉,在被齐仲良收养后,也成为了这样的佼佼者。 关以辽目光在他的升学信息上停留了良久。 她被囚禁的那段时间,能看出齐嘉做事的条理性和良好的学习习惯。一个成绩并不突出的中流学生因为哥哥去世的打击忽然性情大变,在学术大牛的培养下成绩突飞猛进,也不是说不通,但关以辽总感觉有些奇怪。如果他真的聪明到用不到一年的努力考上城市大学,怎么可能只考入普通高中而不是顶尖的重点高中? 她把档案放了回去。 吃过午饭,关以辽也没太多事情可做。她之前交好的大学同学很多在外地发展,国外的朋友要么留在外面,要么和自己不在一个城市。她在网上查了查,想找点活动。但找了会儿又觉得没意思。 要不去城市大学看看?关以辽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主意。 看看那个音乐社团,看看齐嘉。 关以辽之前也是城市大学的学生,毕业这么多年,其实很少回母校。她想,去看看吧,就当是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涯了。 音乐社团和她印象里的位置有出入,搬到了一个阶梯教室。她没有敲门,站在门口看里面青春洋溢的小朋友们打闹,找了一圈没看到齐嘉。 有一个粉头发的小姑娘注意到她,跑过来问:“姐姐,你要用教室吗?我们申请过了,要用到晚上九点。” “我来找人。”关以辽对她笑,她挺喜欢小姑娘头发的粉棕色,“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齐嘉的?” 听到齐嘉的名字,所有人都向她这边看过来了,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清楚了。 “齐嘉被齐教授叫走了,他要晚点来。” “他快来了吧!” “他经常迟到。” “我刚才发消息问他,他没回我呢!” “姐姐,你找他干什么?” 这群孩子太有活力了,玩音乐的又本身就外向一些,关以辽被这热闹的气氛逗得开心:“我有点事要说。他在你们这里玩什么乐器呀?” “他是贝斯手。”粉毛说。 “这样啊。”关以辽点头,“他是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社团的呀?” “就今年呢。” “他之前就会贝斯吗?” 另一个男孩回答:“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他大一的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呢,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我看他独来独往挺可怜的,就拉着他学一门乐器,他选了贝斯。今年才练到能加入乐队的水平。” “他以前很内向吗?” 粉毛笑了:“他现在也很内向吧。但比以前好多了,刚入学的时候话都说不清呢。” 其中一个女生也跟着说:“就是,他前几天不是还说在追自己喜欢的女孩吗?我都震惊了!” 关以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对孩子们说:“你们玩吧,我等他过来。”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一转头,就看到齐嘉背着一个很大的贝斯包,讶异地停在了她身后。 “关老师?”他似是不敢确认。 关以辽歪了下头:“看来我们今天很有缘分。” 齐嘉低下头,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快速说:“你有事要找我说吗?那咱们现在去找个空教室。” 关以辽指了一下明亮的阶梯教室:“你不是要参加乐队培训吗?” 这时候里面的人看到了齐嘉,粉毛对着他打招呼:“你怎么才来!” 齐嘉看了眼粉毛,又看了眼关以辽:“真的不用吗?” 关以辽拍拍他的背:“去吧。” 齐嘉忽然呲牙咧嘴地“嘶”了一下。 关以辽反应过来,她昨天才在齐嘉身上打的鞭子,今天那鞭痕应该是最肿最痛的时候。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好在没人注意。不知为何,抽的时候没有下不了手,但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这件难以言说的隐秘事反而让她臊的慌。 那个男生也在催促:“齐嘉!还要说多久呀,我们就等你了。” 齐嘉对她讲:“那你会等我的对吧?” 关以辽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我等你,我看着你演奏。” 11.针孔 关以辽在阶梯教室里找了个凳子,坐在角落里,不打扰他们排练。 粉毛小姑娘叫徐珊珊,那个齐嘉的同班同学叫韩光明。他们分别是队里的吉他手和键盘手。孙晓洋说这个乐队就是学生们小打小闹,关以辽听他们弹奏的曲目,确实是翻唱大火的歌曲而非原创。这首歌在国外知名度也很高,关以辽有时候走在大街上会看到自弹自唱这首歌的街头艺人或者组合,她会去在他们的琴箱里放一枚硬币。 贝斯的声音很低调,就像齐嘉在这个组合中一样,他站在最后面,找了阶梯教室最前排的桌子靠着。但事实上他非常抢眼,关以辽很难形容,他像站在一圈亮白的打光里,光圈里飘着雪。 她认真听了歌词,是一首热情的情歌,带些性感的挑逗。他们这个乐队分工不是很分明,除了主唱,徐珊珊和韩光明也会在得空的时候跟着唱,身后的鼓手小姑娘很激昂地敲着架子鼓。 这样一来,齐嘉看着也没那么寂寞,他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晃头,身上的光圈就像消失了一样,融入在了这一片热浪里。到了副歌的部分,那几句调子舒缓甜蜜,关以辽看到齐嘉笑了。 他在自己面前笑得不少,但在外面,这还是头一回看到。 关以辽不由得想徐珊珊和韩光明说的,齐嘉之前连话都说不顺。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无论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如何,齐嘉都是真实受到伤害的人。他还能交到朋友,有自己的爱好,能笑出来,这让关以辽少有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柔软。 一五七和他一样的年纪,如果能活下来,也应该有这样的生活。 关以辽时常会设想一五七的结局,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如果他没有杀那两个研究员和罗弘,彼得潘案也不一定会惊动警方,他也不见得能活到案件侦破的那一天。 命运对有些人来说是康庄大道,对有些人来说是窄门;对于齐嘉是迷宫,跌跌撞撞地爬出来了,对一五七来说,却是怎么走都会错的死局。 关以辽的心脏有些发胀,她低下头缓了一会儿,看手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耳边的音乐停了,几个小孩在讨论刚才的表现如何,七嘴八舌的,但没有齐嘉的声音。这时候关以辽的手机来了个电话,她走出教室,在昏暗的走廊里接通了。 “小关。”电话那头是关以辽大学时候关系很好的一位老师,朱兴星,“你最近还忙吗?” 之前被齐嘉囚禁那段时间,关以辽给身边所有人说自己有安排。朱兴星那时候想让她帮自己改一些学生的论文格式,也被关以辽推诿了。 “最近有时间了。”关以辽说,“你上次给我说的事,下周可以吗?下周我来学校。” 关以辽是朱兴星带的第一批学生,他对那个班本身就格外上心,关以辽又在他的课上拿了极高的分数,二人关系越走越近,之间没什么拘束。“你看你时间就好,刚好我也请你吃顿饭。” “还是吃学校食堂吗?” “哈哈哈哈,你怎么知道。” 关以辽和朱兴星聊了有一会儿,才挂掉电话。手机上的时间都快九点了,她晚饭吃得少,这会儿有点饿,想等齐嘉放学,一起在学校门口吃烧鸟。 她转头想回阶梯教室,就看到齐嘉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地地方,静默地站立着。 关以辽滞了一下,松了口气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站这儿了,鬼影一样。” “我以为你走了。”他说。 “我不是说了吗,我等你。” “你还说会看着我表演呢,但一直在看手机。” 关以辽只能说:“算我的,晚上请你吃烧鸟” 齐嘉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回了教室。 关以辽莫名其妙,她实在想不通齐嘉有什么资格和自己生气。 她也回到阶梯教室,鼓手小姑娘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齐嘉也把贝斯往包里塞。徐珊珊、韩光明和主唱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讨论得很激烈。 关以辽也走过去问他们:“你们的乐队会在台上演奏吗?” “当然。”徐珊珊兴奋地和她介绍,“过段时间有校园音乐节,我们已经报名了。但是演奏什么曲目还没有定下来。” 关以辽说:“那到时候我一定去给你们捧场。” 主唱是个胖胖的女孩,嘴巴又厚又宽大,关以辽刚才听她唱歌中气十足,人也心直口快:“名是报了,那也要排练的时候人齐啊。” 关以辽抬眼看了下正在整理贝斯包的齐嘉。 徐珊珊碰了她一下,然后说:“小齐其实进度能跟上,但他确实太忙了,多练几次的话,我们的选曲范围会更广。” 齐嘉低头向她走过来,关以辽笑了下对徐珊珊说:“没事,反正团队里有没有贝斯手观众也听不出来,到时候你就说你是那个贝斯手。” 几个小孩都笑作一团。 走出了教学楼,齐嘉身上的拘束感才消散一些。他背着贝斯,没有直接走向大门,而是找了地方把琴寄存了起来。 “怎么不把乐器带回家?”关以辽问。 “我不想把私人物品带回去,搬家会很麻烦。” “你要搬家?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很久之后。” 关以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那个房子不是你的,只是齐教授借给你住的。” “我今天听徐珊珊他们说,你经常迟到?” “实验室那里忙,会没时间。” 关以辽忙着的低头找烧鸟店,随口问:“齐教授的项目压力挺大吧。” 齐嘉没有立刻回答。 这时候对面有群学生冲过来,齐嘉挽了一下关于辽的胳膊,把她拉到人行道内侧,然后说:“有时候也不想做这个项目,想退出。” 关以辽认识齐嘉的时间不长,但对他的了解不算少,因此她断定齐嘉不是会因为喜好而任性的学生,就像罗弘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呆在学校,总有比学习更沉重的理由。比如罗弘为了奖学金和摆脱贫穷的唯一机会,而齐嘉…… “如果你现在上学都是齐教授资助的话,他大概也不会允许你退出。”关以辽终于找到了那个烧鸟店,他们走进去,找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 齐嘉“嗯”了一声。 “为什么会想退出呢,项目很难吗?”店铺里人多,关以辽一进来就感觉有些热。今天入秋外头天凉,她多穿了件外套,于是进来就把外套脱掉了。 但齐嘉还是规规整整地穿着衣服:“可能还是更想去工作吧。” “齐教授资助你的这些钱,你需要还多少?” 关以辽直白的询问让齐嘉无所适从,但也松了口气。“他没说要我还,但我肯定是要全部还完的。” “你喜欢做科研吗。” 关以辽博士毕业,她深知科研这种东西和学历不一样,没有发自内心的的求知欲与热爱,能不能出结果是两说,学起来总归是困难和痛苦的。 齐嘉说:“不喜欢,但齐教授大概会想让我跟着他做下去。” 关以辽蹙眉:“可你又不是为了他活。” 齐嘉睫毛扇了扇:“能活着就该知足了,选择活法是很奢侈的事情。” 关以辽哭笑不得,手不自觉地就去掐他的脸:“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悲观。” 她这次掐得很轻,齐嘉被她扯着的那边脸笑起来。 “要有点期盼的东西。”关以辽说。 “我不知道要期盼什么。”他们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聊天,齐嘉发现关以辽放松了很多,愿意好好听他说、和他讲话,这是他以前难以想象的,“节日吗?” “为什么不呢?”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节了,元旦春节,一个人也没意思。” 关以辽知道,再内向的人在团聚的节日也会希望身边有人的。 “下周不是你的生日吗?”关以辽想到她在档案里看到的齐嘉的生日,“生日也不过吗?” 齐嘉摇摇头。 “过呗,为什么不过呀。”关以辽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可以送你。” 齐嘉问:“什么礼物都行吗?” 关以辽不上他的当:“那也要看我心情。” 齐嘉抿嘴笑一下,然后说:“好,那我想好了告诉你,要不要送看你心情。” 关以辽说了这么多话,有点口渴,就喝服务员端上来的玄米茶。这家店里确实挺热的,她余光看见周围的人都脱了外套,只有齐嘉穿得很严实。 她心中有一些奇怪的预感,问道:“你不热吗?” “还好。”齐嘉说。 “把衣服脱了吧,我又没打过你胳膊。” 齐嘉还是说:“关老师,我真的不热。” 他刚才在阶梯教室的时候就没有脱衣服。唱歌玩乐器都会让身体很快热起来,徐珊珊他们都只穿了一件短袖。那样热辣的氛围,齐嘉身上套着一件冲锋衣。 关以辽抓住齐嘉的手,在他想把手抽回去的时候瞪了他一眼,齐嘉终于不再挣扎了。她强制性把他的袖子挽上去,果不其然,在之前所见到的扎满针眼的地方,又添上了一个泛红的针孔,周围还泛着淤血的青紫色。 12.生日 “哪儿来的。“关以辽问。 “自己扎的。”齐嘉说。 “扎自己做什么?” “我恋痛。” “针扎能有淤青?这他妈是针孔,抽血导致的,你当我是傻子!” 关以辽的声音不自觉高了,周围的人纷纷看他们。 “你刚才不是在实验室吗,实验室里给你扎针?”关以辽把筷子拍在桌上。 这时候服务员走到他们跟前上菜,几盘烧鸟打断了紧张的氛围。 齐嘉把那串烤秋葵摆在她面前:“关老师,先吃饭吧。” 关以辽很想继续逼问,但话要出口的一瞬,又觉得不值得。显得自己把齐嘉看得很重。 又或者说,现在的关以辽克制自己不把所有非必要的人看得很重。她吃过这样的教训,要尊重所有人的命运。自己去干涉不一定能获得比让对方自由发展更好的结果。 她懒得再看齐嘉一眼,自顾自地吃夜宵。 烧鸟做夜宵的话,关以辽喜欢吃素菜、牛舌、再配一碗话梅圣女果和味增汤,不会吃得太饱,但味蕾对酸甜苦辣咸的欲望都能满足一遍。她余光瞥见齐嘉一直在看自己,导致吃很慢。 她懒得理。 过了会儿,齐嘉主动说:“其实我下午不在实验室,我去医院了。” 关以辽依旧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齐嘉反而开始详尽地解释了:“之前生了个不大不小的病,就是定期去检查身体,我觉得没必要有人过问。这次刚扎针就弹琴,所以才会淤血。” “那你下午的课怎么办?请假了?” 齐嘉立刻说:“是,请假了。” 关以辽幽幽抬了下眼。 她低头看手机发消息:“行了,吃饭吧。” 齐嘉闭了嘴,吃着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品。 过了很久,菜都快吃完了,关以辽依旧没有再和他说话。齐嘉按耐不住,烧鸟吃到一半,就带点紧张地问:“关老师,你没生我气吧?” “我为什么生气你。”关以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很凶了,“你想做什么关我什么事。” “那你还是生气吧。”齐嘉捏着那根木棍,上面的木屑被他扣掉了一层,“我想要你在乎我。” 关以辽觉得齐嘉是非常灵活的,总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让自己生气,但又很快会哄人。她夹了片薄荷放嘴里嚼,去火。 “齐嘉。”她说,“你总能在我刚在乎你那么一点点的时候,让我开始讨厌你。” 齐嘉扣木屑的动作停下来了,怔怔地望着她。 关以辽身体前倾,手指做出一个捏住的动作:“你对我到底能不能有那么一丁点坦诚。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之间完全不必要有坦诚这种东西,就当我今天自作多情。” 他乌黑的眼睛雾那样笼罩着她:“我对你的爱够坦诚吗?” 关以辽气极反笑:“你爱我吗?怎么证明?这种没有前因后果掐头去尾的三无产品你让我拿什么相信啊?” 齐嘉眼中的雾似是升起了一层水汽。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关以辽拿出手机,把和朱兴星的聊天页面给他看,“我找人问过了你下午根本就没有请假,也没有离开学校。齐嘉,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很想信你没有杀人,很想你过得好,所以愿意在你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举动后依然接近你。但看来你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她站起来,拿着包就往出走。 齐嘉跟着她起立,关以辽粗暴地指着他:“别跟着我。除非是翻案上法庭,否则我们实在是没必要在任何场合再见面了。” 关以辽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有开车,为了不在烧鸟店门口等车怕齐嘉追上来尴尬,硬生生走到学校的另一个大门口叫车。 在行走的过程中,关以辽渐渐冷静下来。等坐上车,看到车窗外的景色,她想起来上一次在傍晚的时候坐车看风景,还是被齐嘉绑走的那次。 她觉得自己这次有些激动了。关以辽年轻的时候脾气更急躁,现在已经好很多,但偶尔还是控制不住。 回到家之后她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一边想着,一边洗漱做了家务。一直到比较晚的时间,手机忽然提示有齐嘉发来的消息。 关以辽立即打开看了。 「关老师,对不起。」 这是第一条。 「你可能不想再见到我了,但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这是第二条。 关以辽看完,刻意没有回复,她也不知道回什么。 过了几分钟,屏幕里又显示出第三条信息:「求求你,我真的不能看不见你。」 第四条:「我会疯的。」 第五条:「你回我消息好吗。」 第六条:「我会听话的,我不会再骗你。」 第七条:「我们见面好吗?」 关以辽皱着眉审视一条条蹦出来的信息,对面的人似乎陷入了精神混乱。她透过文字看到的是一个漂浮着杂物的无声宇宙,一个宇宙黑洞般的漩涡。 齐嘉的神情和语言都太平静了,导致关以辽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能做出囚禁这种事情的人,不论装得再稳定,精神都不可能正常。 关以辽盯着跳动的屏幕看了一会儿,过了一两分钟,对方才没有继续发送了。 在感受到对面的人发泄地差不多之后,关以辽才回复他:「可以在下周四你的生日见一面。」 齐嘉立刻回复:「可以。」 「在哪里见?」 「我们早点见面好不好?」 关于辽只是觉得应该见一面,至于在哪里见面,她是没想好的。见了面做什么,她也不知知道。 「时间地方你定。」她说,「但如果再搞迷药之类的小心思,我真的会报警抓你。」 齐嘉说:「我爱你。」 很怪异突兀的结尾,关以辽没有再回复。 又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关以辽才想起来还有朋友的消息没回。是姜莱在询问她的近况。 姜莱和关以辽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出国,做了快十年的朋友,几乎每天都要通信。这次一个多星期没讲话,姜莱在对话框里说,她是联系了关以辽的父母才确定她安好。 关以辽直接给姜莱打了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 “你最近怎么了?阿姨说你忙,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忙那么简单。”姜莱在电话那头很担忧。 关以辽长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最近的离奇遭遇全盘托出。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事情没结束,明明还在挂心,但直接就发脾气说不想再见了。”关以辽揉了揉脸,“没控制好情绪啊。” 姜莱几乎是不受控地喊:“这么一大通事情下来,你的重点竟然是问我自己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关以辽接着又是叹气:“就觉得这么点小事没必要生气。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骗不骗我有什么所谓。不喜欢不接触就是了,发什么火啊。” “你不报警吗?”姜莱听不下去,“叔叔的职位那么方便。” “我就是怕我爸知道,不分青红皂白把人抓起来。”关以辽又把齐嘉的聊天页面翻了翻,“我总感觉齐嘉不太简单,而且人也不坏。” “这不是简不简单的问题。”姜莱在那边顿了一下,“有些事情最好不用你去干涉,公事公办就好。就像之前……之前实验体那个事情。参与太多了,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 关以辽知道将来这些话也是斟酌过才说的。 她放缓了语气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时察觉到那场实验不对劲,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事情不是这样看的。”姜莱说,“你怎么能去察觉?他们编得天衣无缝,一五七本人也呆呆的不说话,这根本不是你的责任。” “那如果这次我再认真一点呢?齐嘉很怪,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这种全凭直觉的事情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只能自己——” 关以辽停下了,她想起自己问齐嘉为什么不报警,齐嘉说因为没人会信。 “小关。”姜莱只能无奈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关以辽向她承诺。 而姜莱说:“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你的人身安全。” 齐嘉定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店,关以辽直接说自己起不来。齐嘉问她几点到,她说:“看情况吧。” 但她当天还是选择了早上到,进去之前,买了盒提拉米苏做生日蛋糕。 学校附近其实也没有太好的酒店,算是那种快捷旅馆,关以辽没太住过。铺了地毯的走廊里有一点霉味,她一直走到最里面,敲响了那个房门。 门几乎是同时被打开了,房子里没有开灯,齐嘉的黑眼圈很重,在房门口,低头看着她,身体稍微向前弓,是一个要将她笼罩的姿势。 关以辽恍然像穿越回了几周前。但这次她很有主动权。 “你气色很差啊。”她走进房间,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可见度很低,因为窗帘也是被拉上的,只有缝隙透出的一点点光。 “我没睡好。”齐嘉说。听起来挺委屈的。 门被关上了。关以辽也开了灯。房间倒是挺整洁的,床看起来有用过。 “我昨天就到这里来了,晚上睡不着。”他接着说。仿佛这一切都是关以辽的过错。 13.礼物 关以辽没接他的话。看样子齐嘉在这里等了一晚上,早上也没有出门,这里面没有任何食品包装袋。“没吃早饭?”她问。 齐嘉点了头,她就把提拉米苏递给他:“生日快乐。” 提拉米苏只是很小一盒,齐嘉坐在床边用小勺子挖着吃。他平时只是看着冷静,但给旁人的感受还是很有神采的,但昨天一晚没睡,整个人显得阴沉了许多。 关以辽站在他面前,沉默地看他吃完。 齐嘉抬起头后一直看着她,瞳孔像涌动的泉眼。 “把嘴擦了。”关以辽给他抽了张纸。有提拉米苏的咖啡粉粘在了他的嘴角。 齐嘉接过纸,在嘴边蹭了一下。 “这个是生日礼物吗?”他问。 “不算,蛋糕而已。” 齐嘉只能“嗯”一声。 关以辽见他不说话,也觉得没意思。“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那我走了,我下午还回事。”她下午没有事,只是不想这里和齐嘉相顾无言。 齐嘉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所以你之后都不想见我了是吗?” 这话是关以辽之前说的,一时上头的气话。要说完全不想见,那倒也没有。 她说:“有必要再说吧。” “那什么是有必要。” 对啊,什么是有必要? 她和齐嘉之间有什么必要?不过是平静生活中一段错误的插曲罢了。就像姜莱说的,这件事轮不到她管。 关以辽心很乱,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齐嘉还在追问:“关老师,什么是有必要,你教教我。我时时刻刻都有必要见你,你呢?你说你不想看见我,我知道,但我也关不住你,我……” “你想说什么。”关以辽打断他。 齐嘉愣着,喃喃说:“如果你要遗弃我,我,我……” “遗弃”这个词用在这里很怪,关以辽否认道:“我没有遗弃你,你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所有物。” 齐嘉有点崩溃地说:“可我是你的呀,你能不能让我成为你的。” 他把关以辽的行为称为遗弃,这与关以辽无关,而是因为他全然被无助感支配了。齐嘉明白他的人生从来都不由自己掌舵,更控制不了关以辽。所谓的囚禁这就是一场闹剧,如果关以辽想离开他,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像一条被关在笼子里被遗弃的狗。 他有点犯疯病了,嘴里想那天发消息一样絮絮叨叨。关以辽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齐嘉扯过她的袖子就要去抱她,她抬腿击他的腹部,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倒在床上。 “我没有允许你碰我。”她紧盯着齐嘉的眼睛。 齐嘉被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笼罩着。这对他来说更熟悉,像跪在关以辽腿边,像被她踩在脚下。他的呼吸没那么乱了,此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为什么喜欢对关以辽臣服,现在他明白了,这种感觉就像倦鸟归巢。 “妈妈。”他流着泪说,“我想和你做爱。” 关以辽默然。 “你不是说可以送生日礼物给我吗?”他擦干眼泪,不想把脸哭花,“我想要这个。” 关以辽松开手,她揉了揉手腕,复杂地说:“像之前那样?” 齐嘉吸了下鼻子:“嗯。” “去洗个澡。”关以辽指了下浴室。 齐嘉还在犹豫。 “我不跑。”关以辽强调了一下,“去洗澡,否则免谈。” 于是齐嘉只能去了,而她得以思考的空间。 说实话,关以辽没有觉得之前和齐嘉做的算做爱,毕竟没有任何插入性行为,甚至肢体接触都几乎没有。比起这个,齐嘉的状态更让她在意。她没有因为这份疯狂的爱有什么触动,而是本能地察觉到齐嘉现状的危险——他不应该将自己完全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 而这个人为什么是自己?齐嘉说他们相遇是在他十七岁,但真的是在四年前吗? 多想无益,说不定这个时间点也是齐嘉编造的。这是关以辽在被卷入彼得潘案后碰到的又一个谜案。她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还是像姜莱所建议的那样及时抽身? 关以辽以前太难受的时候抽过几次烟,缓过来后就戒掉了。但现在又想碰了。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这种小旅馆没有浴袍,齐嘉披着浴巾走出来。水珠顺者他的皮肤向下滴,显得这具躯体像在清水中洗涤过的瓷。 饶是关以辽现在心烦意乱,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的肉体真是百看不厌。 “有薄荷糖没。”关以辽把脸别过去一点。她现在想抽烟的时候会嚼薄荷糖。 齐嘉冲了澡,看起来比刚才平静了,最起码没有疯癫颤抖的状态。他把自己的大衣和书包都翻了一遍,真找到一颗柠檬夹心的薄荷糖。 关以辽有些烦躁地撕开包装纸:“做爱不行。” 齐嘉愣住了:“你刚才说可以……” “我没说可以,我只是让你洗澡冷静一下。”含了糖之后关以辽头脑终于清醒了些。她舒了口气按着自己的头,以前因为一五七的事情头疼,现在因为齐嘉头疼。转来转去,都是彼得潘案害的。她也算是这个案件的间接受害者了。 齐嘉坐在她面前,因为失落也没有再说话了。 关以辽抬起眼皮看了下他。 关以辽是一个非常洁身自好的人,除了恋爱,不喜欢和人发生性关系,算是有些精神洁癖。但这并不代表她无欲无求了。前两次和齐嘉“做爱”有被迫的成分,但要说感受嘛…… 她是挺享受的。她从未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别人,试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的需求。况且齐嘉也很符合她的审美。 “你带工具了吗?”她突然问。 齐嘉眼睛睁着,没太明白。 “没工具怎么做?” 齐嘉又想了一下才确定她的意思,他赶忙在包里翻找,拿出了一颗跳蛋,白色的,很小一个,可以完全握在手心里。 他来之前就想好这个生日愿望了,尽管知道关以辽答不答应要看心情,但还是带上了。 “看来你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呀。”关以辽走到床的另一边,把窗帘拉上了,“装得那么纯情,说你什么都不懂,但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 身后的齐嘉被臊得脸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装。” “无所谓了,你在我面前装得太多,不差这一个。”关以辽嗤笑一声,然后说:“我们今天来玩游戏,角色扮演,你是小狗。” “为什么我是小狗?”齐嘉问。 他上次叼着皮带在地上爬到她脚下,关以辽觉得,其实有点可爱。 她刮了下齐嘉的下巴:“小狗不需要问为什么。” 她让齐嘉把跳蛋塞进阴道里,这个过程并不顺利,跳蛋和他的穴都很干涩。齐嘉阴道窄小,那里本来就不该是承欢的地方,他平时用按摩棒都需要添很多润滑剂,但这次来得急,又长时间精神恍惚,忘记带润滑剂了。 穴口那里被磨得又涩又疼,齐嘉很怕关以辽反悔,想快点做,他说:“我去拿沐浴露试试。” “不行,会发炎的。”关以辽蹲下来,用酒店的洗漱包里有棉签拨开皱在一起的阴唇。 齐嘉讶异地看着她的动作,他敞开的腿一瞬间紧绷了。那根棉签在他的体内搅动,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关以辽认真的神情只是在观察,没有医生在做检查。 她把棉签取出来,棉签的顶部和小阴唇之间拉出了一道银丝。 “已经湿了。”她笑了下,“再扩张一下就好。” 齐嘉听后,把腿张地更大一些。 “不是这样。平时是怎么扩张的?做给我看。” 见齐嘉还有点犹豫,关以辽又说:“前戏都做不下去的话,咱们还是趁早各回各家。” 齐嘉拉住她的衣角:“不要回去,我做给您看。” 他平时其实很少扩张,在润滑剂的辅助下把这些东西放进去还是比较容易的,所以关以辽要看,他只能从摸索开始。他两只手的食指勾住阴唇的两边向外扯,翻出穴里软嫩的肉来。但只是阴道口被扯开还不够,他中指和无名指探到穴里,探到一半,又去看关以辽。 关以辽拿过那颗跳蛋比了一下:“还不够呢,手指再进去一根。” 三根手指插到地步,齐嘉能感觉到下体的酸胀了。关以辽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齐嘉自慰,那时候的他像一条茫然的蛇,而此刻他的手也像蛇一样钻进身体里,整个人像一颗快要被拆吃的果实。 齐嘉的茫然,“纯真”,直率,隐瞒,都使他比起一个社会化的人,更像是活在培养皿中的果实。 “好了。”关以辽打断他,“可以了。” 齐嘉的手抽出来,趁着阴唇打开的空档,关以辽把跳蛋抵着穴口塞进入。因为阴道已经完全湿润了,这次跳蛋进去得很顺利。 关以辽取过跳蛋的遥控,遥控系在一条绑带上,她把那个小东西在手里转了一圈,齐嘉就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她。 关以辽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用绑带在他脸上抽了一下,力道不算很大,但也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红痕。 “乖乖,现在你是小狗,要跪在我的旁边。” 14乖乖 齐嘉的身体里含着跳蛋,他下床的姿势有点别扭,跪下去的时候没有站稳,是膝盖磕在了地上。 关以辽的手算是揉了下他的头发,然后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嘴边。 她很难精准地表述自己的欲望,因为她对齐嘉性欲并不多。关以辽小时候去亲戚家和小狗玩,那只狗是一只大型犬,关以辽不怕,凑上去喂它吃的;狗护食,吃了之后冲她叫,呲牙想咬她,关以辽条件反射的给了它一巴掌。那只狗一整天都很听话。 她有训诫和施虐的欲望。尽管被礼义廉耻规训得很好,但当把欲望发泄出的那一刻,她也像沾过荤腥的狗那样欲罢不能了。 关以辽的施虐欲还算讲道理,齐嘉跪在她面前的样子太顺从了,让她一时下不了手。他仰着头,似乎有所期盼。 关以辽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触感很柔软。 齐嘉忽然张开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这种濡湿的感触也很奇妙,关以辽没有感到被冒犯,因为齐嘉真的像一只小狗在舔主人的手。她顺势挠了挠齐嘉的下巴,对方因为怕痒,缩了一下脖子。 “我问你话,你来答。”关以辽说,“答对了有奖励,答错了会罚。” 齐嘉点头:“好的,妈妈。” “你叫什么名字?” “齐嘉。” 关以辽笑了下:“真乖。” 她打开手中跳蛋的遥控,齐嘉下体那里很快传来震动声。齐嘉显然没有料到跳蛋就这样打开了,一时间夹紧了双腿。他感受着体内的震动,不算太激烈,平时他自己玩会用更高档。 “曾用名是?” 齐嘉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后说:“罗嘉。” 下一秒,绑带抽在了他饱满的胸部:“有什么好犹豫的,下次快点答。” 齐嘉胸前的肌肉颤了一下。 “昨天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四点……五点左右的时候。” 关以辽把跳蛋的振幅又提升了一档。 齐嘉被震得身体颤了一下,他扶着床,仰望着关以辽:“妈妈,这个是奖励吗?” 关以辽把绑带在手里缠了一圈,这样打起来更顺力:“不算吗?” “可我还想要点别的。” 话音未落,他扶着床的手被关以辽踩下去了:“跪好。你说的不算。” “昨天来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齐嘉嘴唇颤了一下,这难以启齿。 他胸前又落下一鞭:“说话。” “我在想妈妈。”他不敢看关以辽,嗫嚅着说,“抱着妈妈的衣服,自慰……” 关以辽之前住在他家的时候,是用过几件睡衣;那本就不是她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带走。 “这么淫乱啊。”她用绑带轻拍齐嘉的脸,“你那些老师同学知道你有这么恶心吗?” 齐嘉侧了下脸,好像刻意在找那条绑带贴上去:“对不起,妈妈。” “应该给你下头上个锁。”关以辽勾了下嘴角,在他的阴茎上用了些力踩下去,“省得你乱发情,和狗一样。” 她用的力气不小,齐嘉痛得表情有些僵硬,他身体向前倾,抱住关以辽踩他的那条腿,脸颊贴在裤子粗糙的布料上:“没有乱发情,我本来就是妈妈的狗。” 关以辽忽然觉得心头很热,好像齐嘉身体的热度顺着他触摸的地方传到了她的胸口。 她又把跳蛋调了一档。 这个档是齐嘉常用的频率,他开始不安,两条腿被迫分开了些。他的样子关以辽尽收眼底,她甩开齐嘉的胳膊,鞋尖在阴唇的边缘踢了两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高潮。” 齐嘉可怜兮兮地弓着背,乞求地看着她:“妈妈……” “如果不听话,你一个月之内都不会再看见我。” 关以辽当然没那么小心眼,但她就是享受齐嘉恐慌的样子。看到齐嘉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但还努力跪好,心里就有莫大的满足感。 “下一个问题。”她说,“上周你告诉我你生病了,在检查身体。生的什么病?” 齐嘉咬着嘴唇不说话,不知道是在克制高潮的冲动,还是回答不出来。 关以辽烦躁得扔下绑带和遥控器,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掐着他的脸:“问你话呢,是什么病。” “妈妈……”齐嘉睁着的眼睛湿漉漉的,“可不可以,亲亲小狗,妈妈亲亲小狗。” 关以辽捏着他脸的手用了更大的力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生气,还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么不乖,不停欺瞒我,我凭什么亲你。” 齐嘉的状态又有点魔怔了,是他常有的高潮前的样子。他的脸被关以辽捏得很疼,嘴唇被捏得不得不张开,但根本不想挣脱。 那张柔软润泽的嘴像一个神秘的洞口,关以辽情不自禁讲两只手指点在他的下唇上,齐嘉将她的手指含进了嘴里,痴迷陶醉的样子像是在模仿口交。 关以辽手指探进去,玩着他的舌头。温热柔软的舌头将她包裹着,像在探索一个可爱的秘境。 她用指腹挠了挠齐嘉的上颚,那一片很容易痒。齐嘉身上打了个哆嗦,瘙痒的感觉让他眼眶都跟着发热。关以辽把手向后缩了一下,齐嘉却不愿意松口,他双手撑在地上,嘴巴继续含着她的手指,想让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肉体接触更长久一些。 关以辽眼睛眨了眨,向后退了一步。 而齐嘉真的就像宠物狗那样,四肢着地跟着她的行动爬行。她的手就像链子,稍微一勾,齐嘉就会爬向她的脚边。 忽然,关以辽停下来,她把手指向里伸,捣他的咽喉。 齐嘉被呛得眼睛瞬间湿了,他瞪大双眼,却难以呼吸,因为关以辽的动作让他想要干呕。关以辽把手抽出来,他就垂着头猛烈地咳嗽。 “那天下午,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他咳了半天抬头,看到关以辽的神情称得上恳切。 可他什么也没说,爬到她的腿边,很轻柔地喊了一声:“妈妈。” “您能不能不要离我那么远。”他有点哽咽。 他的脸又被扇了一巴掌,随后,关以辽提着他的后颈,把他按在了床上。 巴掌扇过来的时候,齐嘉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乳木果味的香气,应该是关以辽护手霜的味道。就是这一缕香让他神识开始恍惚,关以辽的脸在他面前放大,虎口掐在他的脖子上;她的手掌就是项圈,他被套牢在里面。 香味充斥着大脑,满满当当,使他忘记了呼吸。眼前不知道什么场景闪过去了,是关以辽的身影,她衣服很素净,素白得像天堂;女人和他贴了贴脸,他鼻子蹭到了她面霜的香味。 妈妈。 关以辽发现齐嘉的瞳孔开始涣散了,但奇怪的是嘴角微微上扬,像吸了笑气。 她松了手。 齐嘉不说,他为什么不说?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疑点和诡异,是四年前那桩看似完美的疑案唯一的不和谐。他是突破口,但这道口子怎么也撬不开。 但这是齐嘉的错吗?她预设齐嘉是她的敌人,可他也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学生。他爱自己,他的爱是一个谜团;他都承受了什么?关以辽一点也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关以辽想把齐嘉掐死。但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想伤害齐嘉,她只是想斩断这个让她迷惑烦恼的源头。 齐嘉的喉咙里发出近似哭腔的叫喊,但更接近于叫床声。他躺在床上双腿大敞着,下体肿得一塌糊涂。那颗跳蛋在他的阴道里无情地震动着,很快他便克制不住高潮了,阴道里的水从阴唇的口里流出来。高潮后很快就是不应期,但跳蛋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狼狈地撑起身子,但因为快感和痛觉的冲击,身体一直在发抖。 “停下来。”齐嘉的声音很尖细,“妈妈,求求您了,您让它停下来。” 关以辽扯住跳蛋的尾端,把东西扯出来了。 齐嘉像被活宰了一样,阴唇大张着似是有刀把那里劈烂。他胸口那几道鞭痕也变得愈发明显了,脖子和脸上都是被殴打的红痕。关以辽看得沉默。 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发泄施虐欲。 关以辽说不上来这是良心发现还是在怜惜,她爬上床,骑坐在齐嘉的身上,冰凉的手在他肿起的半边脸上碰了碰:“乖乖。” 齐嘉一眨眼,泪珠就从眼角滚下来了。 但他没有出声,关以辽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他用很压抑的声音抽泣着说:“妈妈,您不能不见我。”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齐嘉。”关以辽垂下眼,看向她所造弄出的一片狼藉。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齐嘉的心跳声因为刚刚的高潮格外的猛烈,噗通噗通的声音横在二人中间。 “之前我问你的那些话,你瞒我也好,骗我也罢,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齐嘉失焦的眼睛慢慢回神,他的泪水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断过,而此刻,那些水珠像凸透镜那样,将所有的焦点聚集在她的身上。 焦灼地快要将她点燃。 “……我不能说。”他的声音比羽毛还轻。 “好。”关以辽坐直了身体,像一个宣布判词的主宰者,“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难你了。你不想告诉我有你自己的理由。” “但你的事我会管到底。” ———————————— 其实感觉小齐的身份蛮明显了( 15.误会 钟点房下午一点退房,关以辽让齐嘉去洗澡。 事实上齐嘉现在站起来都困难,他扶着床,然后扶着桌子和墙壁,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卫生间。 关以辽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刚才热血的样子太尴尬了。她管到底,要怎么管?她又不是刑侦专业的更不是警察,上哪儿查? 关崇和李煜熙本身就不支持她继续和彼得潘案纠缠下去,她手上可调动的资源也很有限。 她打开窗户吹凉风,也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现在已知的条件是,齐嘉很明显早就认识自己,并且在罗弘死后从事着一些不方便透露的活动。那么这些活动和彼得潘案有关吗?他和自己相识,到底是不是案件作为媒介? 如果只是喜欢自己,又为什么不用正常的手段追求。为什么叫自己妈妈,为什么要囚禁。 他在这些活动里,是发起者还是参与者,亦或者受害者的状态? 上述的那些疑点都太零碎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齐嘉这个人很古怪。不论是他对于生理知识的陌生,还是相处细节中的怪异。 他以前就是这样的吗?但关以辽没见过以前的他。 或许应该从他身边人查起。她不信过去认识齐嘉的人都死绝了。 她正梳理思路,忽然听见门外有一阵杂乱的声响,应该是有一群人在门口晃荡。她正奇怪谁在酒店楼道大喊大叫,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外面竟然是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显然没想到刚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他已经做好了破门的准备,面对关以辽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扫黄。” 关以辽说不出话来。他们刚才确实进行了一些颜色活动。需要被扫吗? 更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更年长的声音:“小王,那边怎么样!” “没,没事!”王松高声回复他。 王松七月份刚毕业,做辅警没俩月,第一次出外勤就是小旅馆扫黄。他毫无经验,但眼前这个女人穿戴整齐,气质端庄,根本不可能是卖淫的嘛。 “扫黄吗?”关以辽有点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说,“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要扫黄了呢?” “有人举报这家旅馆有人招嫖,我们就顺便把每一个房间都查一遍了。”王松说着就往里面走,“没事,我就看一眼,你慢慢——”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地的衣服。男人的衣服。 卫生间的水声在这时候停下来。水声太吵,齐嘉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披着条浴巾盖住隐私部位就出来了,刚推开门就和王松关以辽三个人面面相觑。 王松难以置信地看向关以辽:“你点男模啊?” “这位警官,麻烦您尊重一下公民隐私嘛。”她把衣服扔给齐嘉,又拉着王松走到门外,关好了房门,“这是我男朋友。情侣开一间房也很正常吧。” 王松却很警惕。那个男生一丝不挂,身材和脸蛋又漂亮到可以挣钱的程度,前辈可给他说了,扫黄的时候男女都不能掉以轻心。他要做一个恪尽职守的好警察:“是情侣也要查一下身份证。” 关以辽顾及到齐嘉身体特殊,说:“等他穿好衣服再进去吧。” 过了会儿,齐嘉主动来开门了。他甚至连高领冲锋衣外套也穿在了身上,气质和刚才在床上差别很大,多了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查身份证。”关以辽给他提了个醒。房间不是她开的,她就找到手机里的扫描件给王松看。 齐嘉也从包里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来。 “报一下对方名字。” “关以辽。” “齐嘉。” 王松对着身份证跟着念了一下:“齐嘉……” 他忽然抬头,似是恍然大悟:“罗嘉!” 齐嘉和关以辽都愣住了。 “是你吗?”他激动地说,“我刚才就看你眼熟了,想不起来是谁,但这身份证上就是你的名字吧,你改姓了?” 关以辽迅速别过脸去看齐嘉的反应。他还是没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只是承认道:“我是罗嘉。” “咱们真的好多年没见啊。”王松热络地和他打招呼,“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了吧?” “对。”齐嘉说。 “你当时考的分特别高,现在在哪里上学啊?” “他在城市大学。”关以辽抢先了回答,“警官,你们是高中同学吗?” “是啊。”王松笑呵呵的,“这么多年没见,都交女朋友了啊。” 齐嘉比关以辽反应地还要快:“是,交往很久了。” “既然都是同学,那真是太巧了。”关以辽掏出手机,“不如加个微信,也好叙旧。” “我记得罗嘉有我微信啊。”王松说。他们还想再聊,外面的警察对这边喊:“收队了!” 王松留下一句:“以后联系。”就小跑过去, 关以辽靠在门口:“你有他微信?推给我吧。” 齐嘉理了下衣服说:“时间久不联系,删掉了。”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 齐嘉眨眨眼睛,没说话。 忽然外面又有声响:“王松!去把那个包拿过来!” 刚才那位警员在他们面前小跑了一趟取东西。 “他叫王松。”齐嘉说。 “我怎么感觉你根本不认识他呢。”关于辽背过他,去收拾自己的衣物。 “如果我不认识他,他怎么会认识我呢?”齐嘉为她敞开着门,“我送你回去吧,关老师。” “你下午不上课?” “不上。” “少来,我也是城市大学的学生,学校不可能空一天没课的。” 她在酒店门口和齐嘉分别。等车的时候,齐嘉问她:“之后学校有音乐节,你要来看我的演唱会吗?” 他凑得有点近,关以辽本来想把他推远一点,但考虑到他胸口的伤,自己向后退了半步:“那你不要再像彩排那样站后面了,舞台离得太远,会看不见。” “所以你会来看我?” 关以辽轻轻笑一下:“我带着捧花去看你。” 齐嘉的心像被扫了一下,有点轻微的痒。 叫的车到了,他帮关以辽打开门,手挡在车的边缘。然后目送她离开。 他确实又在说谎,今天早上他就是旷课跑出来的,下午当然也有事,是齐仲良要和他一对一开的学术指导会议。时间是下午三点。 齐仲良在城市大学有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面甚至有洗漱台和床铺。齐嘉到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齐仲良的办公室又不在主教学楼,过道中十分寂静。他敲了三下门,里面的人说请进。 齐嘉进门之后把书包放在了门口的书柜上。 齐仲良面前摆着一个二十七寸的竖屏显示器,用来读期刊文献和批改学生的文档作业都是上选,他凝神划拉着鼠标,应该是在看学生的作业。齐仲良看起来和刻板印象中德高望重地学术大拿不同,六十多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出头;精神矍铄,脸上的皱纹也并不显老态。但此刻齐嘉从神色看,他的心情算不上好。 他坐在了齐仲良对面的桌子那儿。 “有些人的学术能力,真让我怀疑是怎么考进来的。”见齐嘉来了,齐仲良终于放下工作,站起来活动筋骨,“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用愁得直冒白头发。” 齐嘉眼睛在办公桌上搜寻了一番,看到一个玻璃罐里有薄荷糖。他拿了几颗放在口袋。 “但你再聪明,也不能骄傲呀。龟兔赛跑的故事不是说过嘛,努力也很重要。”他走到齐嘉身后,手掌压在他的肩膀上,“今天王老师可是给我告状了,说你一早上都没去上他的课。” 齐嘉的手还在口袋里,揉着那几颗糖的包装纸:“我有点事。” “那也要提前请假,不能直接缺席啊。我还给王老师解释,说今天是你生日,放你一马。039;孩子最近很努力的,还专门在校外请了老师做论文辅导039;。下次你见王老师,可要给他赔罪。” 齐嘉猛然转头,他惊愕的表情完全落入了齐仲良关切的眼睛里:“你怎么知道我请了老师?” “我问了孙晓洋你的近况,她给我说的。”齐仲良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了沙发上,“你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隐私,我都理解。但也要为安全考虑。” “她很好,没有什么不安全。” “我担心的也不是人身安全啊。”齐仲良叹气,“过去的那些事,既然我们选择让它过去,就是要踏踏实实过新的生活。听说她和彼得潘旧案还有些牵连?那更要少接触。你做的事情不好再翻出来的。” 齐嘉合上眼睛:“我知道。” “我就是提个醒。好了,我们不闲谈了,干正事吧。”齐仲良打开一个放在上锁柜子里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套一次性用具。 齐嘉把袖子挽起来。 上次扎针的淤青还没消下去,他只能换一只胳膊。齐仲良把针头插进他的皮肤里,血像一条赤色的小蛇流进采血管。 16.调查中 关以辽坐在警局的接待室,对面坐着的是李煜熙曾经的学生之一邱季,现在在湾成区第三支队的队长。 “王松已经派人去叫了,一会儿就来。”他说,“不过他就是一个新兵蛋子,你找他做什么?” “之前见过他一面,他帮了我,所以想认识认识。”关以辽随便编了个说法。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王松到了接待室。他一眼认出关以辽:“你是上次见的那个,罗嘉的女朋友?” 邱季更惊讶:“你谈恋爱了?” 关以辽知道,作为李煜熙的得意门生,邱季知道离李煜熙知道也不远了。她也懒得解释,大不了到时候说自己分手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小王警官。”她站起来和王松握手,“我已经和你的队长打过招呼了,不算你缺勤。” 她请王松在门口的一家馆子吃小笼包,自我介绍说:“我其实是想找你了解一些齐嘉过去的情况。你知道的,他经历过一些事。所以我也很好奇他以前的样子。” “我和罗嘉高中的时候也不是很熟悉。”王松给自己倒了迭醋,他还是习惯称呼那人原本的名字,“他挺特立独行的,经常缺课,但考试一直都名列前茅。所以好学生和坏学生都不和他玩。” “他从入学开始一直成绩都很好?” “对啊,之后高考不也考得好吗。就是不爱上课。哎,这可能就是学神吧。”王松摇摇头。 “你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吗?”关以辽问。 “知道吧。”王松想了想。那么多年前的事,他实在是记不清了。“他是有一个哥哥,但没爸妈。那个哥哥一直供他上学,但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 关以辽确认了一遍:“关系不好?” “对。他脾气挺差的,老跟他哥吵架,为了气他哥故意叛逆,飙摩托,在厕所里抽烟,被老师抓到之后叫他哥来学校,两兄弟就在学校里打起来了。后来他哥死了,他就把这些习惯全都改了,但变得很不爱说话。所以你如果问我他以前的样子,我只能说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他取了双一次性筷子把竹筷上的倒刺刮干净,“而且,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解。他和我们都不是很熟。” 关以辽眯上眼睛。其实王松的话没什么漏洞。哥哥去世受了打击,性情大变是人之常情。但关以辽还是觉得割裂。罗嘉听起来是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也并不体贴的孩子。与齐嘉的沉稳、乖巧与察言观色与之相差甚远。 况且,他在高中的时候叛逆又成绩优异,王松说正是因此和任何同学都不熟悉,但关以辽却觉得这种学生应该更吃得开才对。王松的证词是真实的吗? 她需要找时间亲自去一趟八十三中。 “你有没有他高中时候的照片?”关以辽说,“我想见见他以前的样子。” 她的追问让刑侦专业毕业的王松心生警惕。齐嘉既然是她的男朋友,这些资料又何必来问自己?但关以辽的家世背景,刚才见她之前他就已经被告知了。她问什么话,配合就是了。 “我没有和他的合照,班级毕业照在家里放着,需要回去找一找。不过学校的系统里应该有他入学填资料的照片。”王松说,“就看你能不能找人查得到。” 关以辽又问了点其他的细节,见王松吃的差不多了,她向老板付账。临别前,她又问了一句:“你这次见齐嘉,觉得他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啊。”王松回想了一下,“他的长相就没怎么变,所以我能很快认出来。” 别过了王松,关以辽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决定去一趟学校。她昨天在家里做了舒芙蕾,没有烤碗,用做饭的不锈钢锅烤的。但因为导热性和模具大小的差异,做出来的东西有鸡蛋腥味儿,而且样子不像舒芙蕾,像松饼。关以辽吃了一半吃不下,不好浪费,送人又拿不出手,她准备打包给齐嘉。 她给齐嘉留言了,对面很快就回消息,说自己下午都在实验室,和她约晚上六点在校门口见面,他亲自去取,还说有一个野外徒步的社团活动,问关以辽要不要一起参加。 这是关以辽喜欢的项目,她打算核对一下时间再回复。 关以辽到了学校,直接去了朱兴星的办公室。朱兴星在她上学的时候教的是政策辩论,关以辽的发言通常很大胆,不论对或不对,总是直抒胸臆,因此成为了首次担任教职的朱兴星第一位记住的学生。他甚至在关以辽回国后邀请她担任自己的助教,关以辽也确实提交了申请。 “这些教材是不是变过。”她翻看朱兴星给她的ppt,“感觉我还有挺多要学的。” “学海无涯嘛。”朱兴星把其他资料也都烤了一份给她,“你慢慢看。” “那我就回去看。”关以辽懂资料都整理好,“朱老师,你和咱们学校的那位生物系的齐仲良齐教授,熟不熟悉?” “见过几次。他履历特别丰富,六个博士学位,还选修过法律。”朱兴星说着就打开了校园网,查询齐仲良的消息,“之前彼得潘案对他打击挺大的,但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科学研究。很值得敬佩的一个科研人员。” “他现在还在做研究?” “对。之前不是被投资研制延缓衰老的药剂嘛,现在转方向了。但具体是什么项目就不知道了。” 关以辽又翻了几页资料。她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朱老师,你现在也在接项目,和是投资方直接对接的。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手下的学生对这个项目和甲方意图的了解,比你还要多?” “那不能够吧。我们的信息都是共享的,而且最先接触到那些消息的人是我。” 是了,关以辽想起了卷宗中的一个叙述:齐仲良,包括他的那些学生在内,对彼得潘案那个研究的违法性质都是一无所知的。但齐嘉却告诉过自己,罗弘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齐仲良都不知道的事情,罗弘是怎么知道的? 关以辽一直在朱兴星这里呆到下午六点,朱兴星要去吃饭了,她只能跟着离开办公室。在校门口看车流来来往往看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齐嘉的人影,发消息也不回,换做别人她肯定恼了,但这人是齐嘉,只会让她觉得另有缘由。 她去往了齐嘉实验室的方向。 项目期间的研究生有多忙,关于辽自己也体会过。实验室的门是紧闭的,只有最上方的窗户才透光,她在门外什么也看不到。贸然敲门打扰里面的人也不好,她踟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同学。”那个中年男人说,“是找人吗?” 关以辽把那张脸和校园网上齐仲良的照片重合了,她立刻认出来这人是谁,礼貌地打招呼:“齐教授好,我找齐嘉,他在这里面吗?” 很微妙的,关以辽感受到了一种暗昧的审视,但齐仲良分明连笑容都分外慈蔼。她过分发达的感官在提醒着一些什么,但这一切就像听到一片秋叶落地那样全凭个人去体悟。 “他呀,我叫他去我那里写报告,应该快写完了吧。”齐仲良走近了一点,站在了楼道惨白的声控灯光下。 关以辽盯着他的脸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呀。”齐仲良大方且坦然接受着关以辽的观察,“你是齐嘉的朋友吗?” “是,今晚约了他吃饭,但到点了没见到人。”他们二人的目光僵持不下,关以辽率先放松了态度,“原来是齐教授抬爱,让他能多学一些东西。” 齐仲良眼睛因为笑意眯起来,像瞄准枪靶那样:“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句话的口吻可不像齐嘉的朋友。” “像他的妈妈。” 关以辽也跟着笑了:“怎么这样讲呢?毕竟您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或者说家人?姐姐?女朋友?”齐仲良摇了下头,“总之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我看得出来您很高兴。”关以辽说,“他现在有着越来越多的朋友以及关心他的人,您作为养父一定是很欣慰的。而这也离不开您对他的照顾。” 她当然在胡说八道,但蜜一样的话语往往能粘住别人的嘴。 齐仲良推开实验室的门,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等吧,他很快就出来。” 关以辽不愿意等,齐仲良进了实验室,她就朝他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实际上她对齐仲良非常敬重,但不知为何二人见面的氛围称得上怪异。她还在琢磨气氛中若有似无的审视感,齐仲良似乎对齐嘉控制欲很强。 齐仲良的办公室和实验室一样,靠近走廊的那面前是没有窗户的。她敲了几下门,里面有动静。又敲了几下,是齐嘉来开门。 他很惊讶关以辽找到了这里:“关老师?” “怎么没回消息?”关以辽问。 不等他回复,她皱眉碰了一下他蜷起的手臂:“你看着好虚弱,生病了吗?” 17.看星星 “对不起,我的手机不在实验室在储物柜,本来实验结束就可以去取,但齐教授又刚好找我有事。”他把手放下,躲开了关以辽的触碰。 关以辽拽过他的手腕把袖子掀上去。胳膊没什么异常,上面的针眼也是几天前的了。 他不好意思地讲:“写了太多资料,手酸了。” “走吧。” “去哪儿?” “我请你吃饭,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去看看徒步装备吧。” “那个,关老师。”齐嘉停在楼梯间那里,“徒步的事我去不了了。” 关以辽停下脚步回望他。 “齐教授说那天有个组会。” 这也是人之常情。 “行吧。”关以辽有点遗憾,“在这边能陪我玩的人不多,我很久没出去了。本来还想带上摄像机,秋高气爽的,野外可以看到星星。” 她下楼,走到的地方感应灯纷纷亮起来。待到走出了教学楼,她听到齐嘉说:“关老师,我们今晚就去看星星好不好?” 关以辽一愣:“现在吗?”她很少做一件事情没有计划,全凭激情。 “嗯,我开车。郊区一个多小时就能到。”齐嘉还站在感应灯照得通明的楼梯口,像是宇宙中多星星中的一颗,“我想和你去做一些事,可等到明天就太远了。” 十分钟后,关以辽看到了与星月夜交相辉映的路边霓虹。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她靠着车门问。 “前两年考的驾照。” “摩托车呢?” “高中的时候。” “为什么学摩托。” “速度很快,能感受到风在身边吹过。很自由。” “不是为了和哥哥怄气?” 一直等到下一个红灯,齐嘉才说:“不是的,只是我想。” 过了会儿,车开出了市区,窗外的车流渐渐稀少。关以辽打开窗户,把手伸出床窗外迎了一捧风。“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哥哥。”她说, 齐嘉得空侧脸看了下她。 “或者你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一些过去的你。” 前方的柏油路合天际交合在一起,灯光疏阔,月朗星稀。但路面还是在前照灯下看的很清楚,他们的车一直向前开,开向一片别样的光明。 “我小时候不是在家里长大的,和我哥都在福利院。我年纪小的时候他也只有十几岁,他去上学,我上全寄宿的托管班。” “所以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 “不是的,我常常一个人。” 关以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时候学校考试,我总是第一。有一对夫妇喜欢我聪明,想收养我。他们把我带回去,给我洗澡,然后摸我,把手指插在我的阴道里,我就又跑回来了。之后就只考倒数,装作听不懂课。” 关以辽震惊地扭头:“你没有告诉班上的老师,让他们帮你报警吗?” “没有。”他说,“那时候我才八岁,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不舒服,不想被看见,也不想被领养走了。” 关以辽把车窗合上了,嘈杂的风声被挡在外面,因此他们能更好地倾听。 “关老师,你不用为我难过。”他好像知道关以辽在想什么,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能和你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 车速渐渐慢下来,他们驶出了高速,能看到比黑夜更浓墨重彩的山峦。 关以辽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没有说话,眼睛盯着远处亮灯的村落。 “你瞒我那么多,归根结底也就两件事,你我相识的事情,还有手臂上的针孔。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齐嘉问:“如果我不说,会让你讨厌我吗?” “你要事真在乎这个,早就坦白了。”关以辽嗤笑。 “关老师,我真的不能说。” “我没有逼你说。所有的一切,我最终都会知道。” 齐嘉“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讲:“那我觉得你挺勇敢的。” 关以辽晃了下头看他:“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和一个人越走越近、最后却发现对方很让你失望,会很伤心?” 关以辽被问住了。她好像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似乎先入为主地认为齐嘉不会让她失望,他跪在自己脚下的时候是最真挚依恋的狗,那样的眼神怎么会让她失望。 “那你会让我伤心吗?”她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你。”齐嘉通过后视镜看关以辽的脸,“因为如果你我身份调转,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失望。我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关以辽向后仰,她的头枕在绷在车座椅背上放的靠枕上,用手盖住了眼睛:“你真的很奇怪。” 他们的车停在山脚下的一片平原,远远的能看到村落人家点的灯;现在入秋了,没有虫鸣,只听得到干净的风噪,像潮声向他们扑来。 秋天的夜晚寒意较浓,关以辽下车就快走了几步,想让身体热起来。齐嘉停好车,然后小跑着跟上她。山区空气更好,天空中没有雾也没有霾,星星像被浪淘洗过的沙砾那样亮。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天空和大海是相连的。”她找了片丰茂的草地,坐下来,干草铺成一片天然的柔软的毯子,“我是北方人,没见过海。一直到上大学才去南方旅游。” 齐嘉在她旁边,半臂的距离,也坐下来:“我也没见过海,只在图片上看到过。” “海嘛。”关以辽看着星空,在风噪中陷入回想,“和天空差不多。” “比如说,霞蔚一直都是海天的边际,浮云就是天空中的行舟,阵雨像海啸,极光像赤潮。还有那些星星。”她向天空中一指,“海面的碎浪,不过如是。” 齐嘉想象了一下,一阵风吹过来,他像被包裹在了海潮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去看看。” “不如就寒假去?去海南,天气好,海也漂亮。”关以辽给他出谋划策。 齐嘉摇头:“我不行的,齐教授还要我留下来,我就不能走。” “你把齐教授形容得好像一个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齐嘉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在自己的书包里一阵摸索,竟然翻出来两瓶酒。 “你哪儿来的?”关以辽把酒接过来,讶然道。 “本来就是买来送你的,想着你给我甜品的时候做交换,所以一路带过来了。” 他是司机,当然不可能喝酒,于是关以辽开了一瓶自己喝了。他给的是在学生里很流行的一款果酒,十几度,很适合聚会小酌。 “关老师,你问我以前的事,可你还没给我说过你以前的事。”他抱着腿,目光轻轻落在关以辽身上,“你给我讲讲嘛。” 关以辽侧眼看他,看到他的眼睛在夜晚好亮,溢满了柔和的光。 她的态度莫名软下来:“以前,是多久以前。” “那就……你上大学的时候?”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的论文真的好难写,实验数据总是出错。但我想你肯定比我强的多。” “哪有。”关以辽喝了口酒,面前浮现出一五七稚嫩的脸。“我的数据也出错,第一篇研究型论文根本没写完,直博也失败了。” “人文社科的数据也会出错吗?” “对吧,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关以辽一摊手,“还是定性研究呢,怎么可能出错。然后我就出国了。” 齐嘉问:“那在国外是不是更开心?” “倒也没有的事。”她像是口渴了,又喝了几口,一罐果酒就见了底。这个状态是很舒服的,身体微微发热,情绪上来了,话也跟着多起来:“我去之前还对这门学科充满了期待呢,然后越学越不对劲,越学越无趣。学到最后,感觉浪费了整——个青春。” 她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弧,好像把整片山川都囊括进去也不足以形容自己的悔恨。 齐嘉脸上依旧是很轻盈的笑,像相机快门被按下那一刻的灵光。 关以辽感觉自己像被记录着,但她不讨厌这样。 “算浪费吗?”齐嘉把另一瓶酒也递给了她,“你还能找到工作。我身边很多学社会学的同学,根本找不到工作。” “我已经很幸运了,我知道。”关以辽打开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但你问问身边那些学人文社科的,谁当初报这个专业是为了找工作呢?不都是为了些很幼稚的情绪吗,什么去了解世界的真谛,社会的运作方法,机制与政策如何设立,还有怎样才能更好的帮助他人改变世界。” 她念了一堆,给自己念得直叹气:“你以为国外更发达吗?他们只是更有钱,他们有钱不是因为社会制度更胜一筹,而是更早的工业化更早的殖民有资本的原始积累。那些学到的理论根本不落地,也不适用于我们本土,充斥着白人的傲慢悬浮和欧洲中心主义。” 齐嘉其实听不太懂,就像他说生物学的术语关以辽也听不懂一样。 他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又靠近了关以辽一点点:“所以,你觉得自己没办法做帮助他人的事情了吗?” “对,也不对。”关于辽盯着瓶口,眼睛有点发直,“但这不是知识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18.偷偷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问题。”齐嘉说。 关以辽平时酒量不差,但像这样不吃东西光喝酒,还是会容易上头。她撑起头,看远处幢幢山脉:“我就是很容易出问题啊,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以为自己在帮助别人,但事实是,有些时候别插手,别说话,人家会过得更好。” “这个'人家'是谁?”他问。 关以辽去眨眨眼睛,又喝了口酒。身体有点热。 她忽然转头,目光从山川星夜落在了齐嘉身上:“你是不是其实挺烦我的。” 齐嘉慌了:“怎么会!” “我一直在问你那些你不想说的东西,你不说,我还自己查。”关以辽讲着讲着,忽然眉头就皱起来了,“我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但其实人家烦透我了。盖棺定论的东西有什么好查的,你身上那些奇怪的疑点关我什么事啊,我就应该直接报警把你抓起来然后走人,为什么要自作多情,我有神经病吗?” 齐嘉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听起来你这么难受,是因我而起。” “……那也不算。”关于辽酒瓶又抵在唇边,“是我自己想知道。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关老师,如果你只是因为我烦恼,想要报警,或者做别的事情,我都无所谓。”他看关以辽有点醉意,压下她的手,想让她别喝了,“但你查我,还是因为彼得潘的案子,对吧?” “因为那个实验体?你还记挂他?” 关以辽甩开他的手,灌了几口酒。 “他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大。”她伸出一身手指,在齐嘉脸上比了一下。“但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太小了,十叁四岁,也不知道长大后是什么样。” “那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呢?”齐嘉问。 关以辽摇头:“不记得了。” “我以前和他拍过照片的,但距离和他分别都七年了,旧手机被抢了,里面的数据也找不回来,”她又盯着齐嘉的脸看了会儿,“但你们眼睛挺像的,睫毛,特别黑,特别长。” “关老师,别喝了。”他去夺她的酒。 关以辽把酒瓶放到自己身体的另一侧,她感觉热了,把衣服脱下来也放在草坪上。 齐嘉把她的衣服卷起来抱在怀里。 “他也很聪明的,我不明白他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福利院,又怎么会被当作高功能自闭症。”关以辽蹙眉思索,思索不出结果,就又开始喝酒,“后来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治愈自闭症的孩子,只是想找一些不会把他们所做所为说出去的小孩做人体实验罢了。一五七虽然不是自闭症,但他不常和人交流,也不爱说话,完全符合那些人的需求。” “所以你是觉得,他很可怜,死掉很可惜?” “是啊。”关以辽一直都克制不在齐嘉面前提及一五七相关的消息,但喝醉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他杀了叁个人,这种人就算是活下来也是祸害。” 他语气和夜晚的风一样凉,关以辽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喝多了,刚想说话,就开始咳嗽。齐嘉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把她刚在脱下来的衣服裹在她身上。 “他不是。”关以辽咳了一会儿,又立刻眼神坚定地和齐嘉对视,“我知道你恨他,但最可恨的不是他,最可恨的难道不是做实验的那些人吗!” 齐嘉没说话,但关以辽也没顾忌他有没有说话,脑海中的情绪也好语言也罢,开闸泄洪那般向外涌:“他也不想的呀,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才那么大点。”她的手在齐嘉的头顶扫了一下。 “最开始他不和我说话,但一到周末我就陪在他旁边。他没什么娱乐,最喜欢干的事情是解数学题。我就从家里拿过去初中时候理科的习题册给他看。渐渐的他会提一些要求,比如想吃内馅加了花生糖的舌头饼。我说你能吃什么我需要问医生,你打针吃药之后,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他就跟我说不论是打针还是吃药都特别疼,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我说,我说——” 齐嘉看到她有眼泪积在了眼角,眼睛一眨,就掉下来了。 “我说你要忍一忍,医生们在给你治病,病好起来就不用疼了。” 关以辽感到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不完全是因为酒精,还有一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将她往地狱拽去。她越哭越撕心裂肺,齐嘉怔怔地看着她,在她把脸快哭脏的时候,问:“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是个白痴。” “你不知道那些又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白痴。” “我不是白痴,我是傻逼!” 她突然又开始骂脏话,骂到自己身上。齐嘉被吓了一跳,他缩了下脖子,说:“你也不是……傻,傻子。” “我嘴还很贱。”她用袖子去擦眼泪,衣服上晕湿了一大片,但鼻涕又不能用袖子擦,于是讲话就瓮声瓮气的。“如果我不说话,说不定一五七能活到被警察发现。我再也不说话了。” 齐嘉在背包里翻找纸巾。“你说什么了?”他很困惑地问,“我能肯定你没有说过伤人的话。” 关以辽抿着嘴,接过齐嘉给她的纸巾擦鼻涕。 “你说什么了?”他又问了一遍。关以辽一直低着头,耳畔的声音像风那样刮过来。 “我不想说了。”她讲。 “那就不说了。”他也抽了张纸,把关以辽流到下巴上的泪水擦干净,“但他有限的生命里能遇到你肯定很幸福,真的。” “你不用安慰我。”她把瓶子里剩下的酒都灌嘴里了。 “我只是在说真话。”他凑得和关以辽很近,肩膀靠着肩膀,几乎是耳语了,“我觉得每个人遇到你都会幸福的,我也是。” 关以辽小声“哦”了一声。 “那你呢,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关以辽脑子迷迷糊糊的,她歪头看了一下齐嘉,有点惊讶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那张脸,那双眼睛,被放得好大。 “开心。虽然我总对你不满。”她伸手,手背贴在齐嘉的脸颊,“但和你在一起比我表现出的更开心。” 齐嘉的呼吸像攒动的火苗那样渐渐急促。他扣住关以辽的手,鼻子蹭到了她的鼻尖。 没有关以辽的允许,但他几乎就要吻上去。 “但也会生气。”关以辽把他的手甩掉,“你骗我太多了。” “而且我会害怕。害怕你让我失望。” 她说完,就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齐嘉愣在她身旁,过了会儿说:“对不起。” 关以辽没听见。她太困了,迷迷糊糊地想睡觉。 她喝酒就是这么个流程,喝多了就话多,话说完了就困,睡过一觉之后就可以醒酒了。但现在很尴尬地卡在了睡觉的节点上。她撑着草地爬起来:“我要休息一会儿。” “去车上睡吧,在这儿小心着凉。” 齐嘉伸手要把关以辽扶起来,他挽着她的胳膊,但关以辽走路晃得厉害,没几下,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了。 他揽过关以辽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把她背起来了。关以辽是个很体贴的醉鬼,胃里空空的,也没什么要吐。他向车的方向走,对关以辽说:“回去给胃里垫一点东西吃,好吗?” 关以辽当然没有回应他,就枕在他的肩膀。她现在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大脑已经偷懒无力思考了,毕竟齐嘉并不是她需要防备的人。 齐嘉把她放在副驾上,系上安全带。关以辽闭眼靠在椅背,齐嘉看到她眉头并不舒展,应该是这个睡姿导致脖子不舒服。 他一只手撑着椅背接力,把座椅摇下去了。 关于辽脸被酒气熏得很红。她很少化妆,齐嘉没见过她打扮的样子,那张在他眼里如肃穆母神一般的脸,此时沾上了一些俗人的生色。 他注视了很久,然后俯下身,和关以辽拥抱。 他的脸也贴着她温热的脸颊,鼻腔里充盈着她面霜的味道。他总能闻到关以辽身上的香气,但和工业化的香精味道又不一样。更柔软、更温暖。 齐嘉觉得,人生最理想的栖息地应该是关以辽的衣橱。 过了良久,他感受到自己不再心跳如擂,嘴唇碰在关以辽的肩头,粘湿地喊了一句:“妈妈。” 而关以辽并没有听到。 她醒来的时候,齐嘉的车已经开到她家楼下了。关于辽解开安全带坐起身,就撞进了齐嘉烟一样缭绕在她身边的眼神里。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她揉着头问。 “不久,也就二十分钟,” “……那行吧。”关以辽没有喝到完全失忆的程度,她也觉得刚才在齐嘉面前的表现非常失态,尴尬地说,“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她刚打开车门,就被齐嘉叫住了:“关老师!” 关以辽回头。 “下周是我的演唱会,你一定,一定要来看。” 关于辽笑了一下:“好呀,我说过,我会带着花去见你。” 19.失之交臂 齐嘉的演唱会是在周末,一大早他就给还没起床关以辽发舞台地址——其实根本不用发,就在学校里,关以辽比他还熟悉。 关以辽醒来就检查手机里的消息一一回复。回过了齐嘉就从衣柜里挑了几套衣服有的觉得太隆重,有的又太休闲了。其实有一件浅粉的吊带裙挺合适,但在十几度的气温里还是显得单薄,于是又套了件休闲款的黑色西装。 她刚要出门,手机就蹦出来事件提醒,是预约的去八十三中考察。关以辽暗叫不好,这个考察是一定要去的,她还特地找人帮忙查到了齐嘉过去的班主任;但齐嘉那边也答应了早早去看他彩排。两权相害取其轻,还是要先紧着正事。 关以辽驱车前往八十三中。其实她是不太愿意开车的,因为在国外呆了太久,退化了的车技不足以应对国内复杂的路况。但因为给齐嘉和他的乐队来了礼物,不好提进校门,只能用自己的车载。前几天王松给她发来了他们的毕业合照,齐嘉在像素不高的远景照中五官也很突出,特别是眼睛。 关以辽那时候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这张合照拍摄到现在也有四年左右的时间了,齐嘉的脸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呢? 她的原计划是快去快回,还能赶上齐嘉的彩排,但由于生疏的车技,不到半小时的路程硬是用了将近两倍的时间。等她在校门口停车的时候,齐嘉已经发来消息催促:「关老师,你到哪里了?我想等你帮我挑演出的衣服。」 「实在抱歉呀我今早有事。」她当然不能说自己跑到高中调查他的过去了,「你自己决定吧,就当给我个惊喜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到。」 「你彩排的时候我就能到了。乖啦。」 齐嘉回她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好吧”表情包。 现在是学校的上课时间,学校门口的车辆并不多。关以辽一一走过,看到一辆比较眼熟的车型。她在过去那段时间因为好奇搜集了大量关于齐仲良的信息,他好像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关以辽把车拍了下来。 齐嘉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刘平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生物老师,一辈子在学校里教书,心思淳朴。她对齐嘉,或者说是罗嘉这个学生有着很深的印象,因此对于关以辽的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刘平珍本来和她约在自己上午一节空课的时间,但由于关以辽迟到,只能推到了午饭时候。等待的间隙齐嘉又发消息来,关以辽只能说,彩排估计赶不上,但她一定提前到会场在后台见他。 八十三中学校食堂的菜品单调,毕竟这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公立学校。关以辽坐在刘平珍的对面,把王松发她的毕业照拿给刘平珍看。 “其实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齐嘉……不,罗嘉的事情。”关以辽将照片摆在桌上,“您也知道他的经历比较特殊,所以我想问问他和他哥哥之前的事情。” “我对他哥哥还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也是很优秀的孩子,罗嘉的学费一直都是他哥哥用奖学金和做兼职的钱交的。罗嘉在物化生方面特别有天赋,应该属于遗传?根本不需要听课,我教书这么多年,在八十三中这样的学校是很少能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孩子的。” “我冒昧问一句,罗嘉的中考分数是多少,您还记得吗?”关以辽问,“毕竟您也知道,成绩好的学生会更偏向去私立学校。” “不记得了,但肯定不高。”刘平珍陷入了回想,“这么聪明的小孩只考那么点分数,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关以辽点点头,又问:“听说他和他哥哥关系并不好,因为抽烟飚摩托在学校里都能打起来。” 刘平珍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说:“飚摩托是小事,他们家住得远,也是为了方便上学;他哥因为他抽烟的事情打他,但我觉得这反而是因为亲近,否则根本不会去管。在这个学校里抽烟的小孩挺多的,我们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以辽指甲摩擦着桌子,她忽然想起来罗弘其实也是抽烟的,她在实验室外头偶尔撞见过一回,那时候罗弘也才十九岁,抽烟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练。又怎么会因为十六岁的罗嘉抽烟有那么大的反应? 罗弘当做一个打杂的本科生的时候就知道彼得潘案的真相,并告诉了罗嘉。这兄弟俩的秘密,可能刘平珍也不知全貌。 “而且我觉得,罗嘉抽烟也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就抽过那么一次,而且也没有和其他学生一起——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不大可能是为了合群抽烟。” 关以辽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您记不记得他当时抽的是什么烟?” “这是我哪儿记得,那么多年过去了。而且我也不抽烟,记不住牌子。”刘平珍说,“总之,罗嘉无父无母,和哥哥相依为命,关系比看起来的更亲密。我问过他是不是为了省学费故意考低分,他默认了。” “那您觉得罗弘死之后,罗嘉的变化大吗?” 刘平珍想了很久,才说:“他后来改了名字,姓齐,但几乎也不怎么来学校了,连毕业照都是我亲自上门去请,他的养父才同意让他来照相。要说变化,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变得很木。” “很木?” “对,就是,有点呆?以前罗嘉也不太和人交流,但罗弘走后,他的交流表达能力几乎是完全丧失了。我和他聊过几次,但他根本没办法用正常人的逻辑表述一些想法。” 刘平珍这里描述的,完全就是关以辽所认识的齐嘉。尽管学术上颇有悟性,但在人际交流中思维跳跃、逻辑混乱。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关以辽提出想看看学校系统里有没有齐嘉过去的照片。刘平珍带她去了教务处就离开了,她出示了警队朋友开的证明,教务处工作人员调出齐嘉的信息,一边帮她查网页,一边念叨:“刚才来了人让我改档案里的信息,怎么又有人要看。” “刚才有人让你改信息?”关以辽问,“改什么了?” “就是姓名,照片,住址之类的。” “为什么要改?” “说这个学生改名了之类的,我也不懂,反正是领导让改的。” 关以辽忽然想到校门口的那辆车。 “让你改信息的那个人是不是姓齐?” “齐?我不知道啊,就是有人通知我是校长让改的。倒是这个孩子,改姓齐了。” 被调出的入学档案里,姓名那栏赫然写着齐嘉。而那张照片,分明是齐嘉现在这个年纪的脸。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看到齐嘉过去的长相? 可齐嘉如果真的样貌大变,为什么王松和刘平珍都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 关以辽走出校门,那辆疑似是齐仲良座驾的车已经被开走了。 调查之前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很简单,但没想过这么棘手。齐嘉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人大费周章地遮掩?到底是谁在阻碍她? 她本身开车就不熟练,回去的路上还有车出了事故,一路堵车堵得人心劳意攘。眼前乌泱泱一片的车石头一样将她的视线埋没,关以辽蹙着眉,想到了几周前齐嘉流着泪在她面前卖可怜的样子。 他是真的不能说吗?还是说连那模样都是演的? 那天晚上他们一同坐在广袤的星空下,齐嘉就提醒过自己可能会让她失望。 多危险的人物啊,但齐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把牵引绳交到她的手上,自己越是收紧项圈想控制他,越是抓紧绳索想牵绊他,反而越容易在他前进或后退的时候被拽着走。 真是烦死了。 因为是校庆,今天来的人很多,校内没有车位了,关以辽不得不把车停在更远的地方。停车后她抱着给齐嘉的花束和给徐珊珊他们带的零食,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后台的化妆室。齐嘉不在,好像是去调音了,是徐珊珊热情地接待了她。主唱小姑娘说齐嘉一整天坐立不安的,早上就说“关老师”会来看他,一直到刚才离开都没见到人,瞧着不大高兴呢。 关以辽忙乱一天还扑了个空,没有哄人的心情:“我确实有事要忙。” 正说着齐嘉回来了,他们目光对上,关以辽刚想打招呼,齐嘉忽然挂上脸,跑到另一边去了。 关以辽克制得翻了个白眼,走到他后面拽着他的领子:“是不是有点太没礼貌了。” 齐嘉不看她:“你迟到,也很没礼貌。” “我就算迟到也是——也,呃。” 她不能说。如果齐嘉知道她背着他调查,又是一桩麻烦事。 齐嘉用“看你还能有什么理由”的表情面向她。 “我有自己的生活,又不是围着你转的。”关以辽一时心直口快。 齐嘉的表情颇为受伤,他又把脸转回去了:“好吧。” 关以辽骂是骂了,但又觉得憋屈:说到底,她所谓的“自己的生活”,不还是围着齐嘉转了一早上。 20.台上台下 她这到底算是干什么,找刺激?那又是什么在刺激她,是性爱吗?否则又不是十六七岁未经世事的少女,怎么会被这种骑摩托玩乐队的毛头小子吸引? 关以辽站在齐嘉旁边,有点焦躁。 过了会儿,她实在是烦得不行刚想去校园里走走透气,齐嘉忽然扯了一下她的手。 他们面对面站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妈妈。你的生活不是围着我转,但还有我。所以我很幸福。” 关以辽感觉他说话的气音把自己耳朵吹得要烧起来。现在的小孩说起情话来不害臊吗?她上学那会儿哪知道这些,如果遇到这样的网恋对象估计自己真要被杀猪盘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齐嘉问。声音羽毛一样在她心上轻轻扫,把那点气扫没了。 “你也别生气了。”她拍拍他的脸,“去换衣服吧。” 关以辽大学的时候其实做过这种小型节目的策划,干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不论是多媒体还是会场布置都要经手,好在最后圆满结束。但自那之后也很多年没有再进入后台了。金属支架和炫目的灯光照应出华丽的机械感,她眯着眼睛,问徐珊珊:“你们是第几个上台的?” “第八个。”徐珊珊的粉头发扎着两个小揪,特别活泼可爱,“可能要到七八点才能上台呢。” 关以辽还是打算在他上台之前现在校园里转一转,她说:“给你们带的零食记得吃,吃不完晚上就带走。那束花能放在后台吗?会被拿走吗?” “可能会的,关老师,你还是带着吧。”徐珊珊也跟着齐嘉叫她关老师了,“不过,你和齐嘉是在一起了吗?” 关以辽失笑:“你上哪儿知道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徐珊珊说:“我们都看得出来。” 徐珊珊已经画完妆了,关以辽就干脆坐在她身边和她聊聊天:“齐嘉以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 “可我听说有很多人喜欢他?” “大家都只是喜欢帅脸啦。”徐珊珊实话实说,“谈恋爱是不会选择他的,他性格……” “蛮奇怪的。”关以辽知道小姑娘不好背后嚼舌根,就替她说了。 徐珊珊找补:“也没有很奇怪!就是不好接近。” 关以辽想到他平时的穿衣风格,问:“是不是他太酷了?” “他?酷?哪有!”徐珊珊咯咯直笑,“稍微和他熟悉一点都知道他很呆吧!特别好欺负,根本不带生气的。” 关以辽心里想,“干嘛欺负他呀”。 但她相信自己所接触过的齐嘉确实是一个特别好脾气又好欺负的人。 “只是沟通起来比较困难。我们有时候觉得他像在外星球长大的,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明星话题,他都不知道。” 这些话关以辽也信,毕竟他根本没听说过弗洛伊德。 “但其实我们都挺喜欢他的。我是外地人,刚入学那会儿没什么朋友,和室友关系也不好,所以乐队社团结束之后就不想回寝室,宁愿在教室里坐着或者在街上闲逛。但有一次齐嘉就跟在我身后,问我晚上会不会觉得不安全,后来每次都陪我在校门口坐到门禁的时间,等我回寝室他再离开。” 她说的场景,关以辽有点难想象,但也不觉得突兀。 “听起来他很细心。”关以辽说。 “对,而且很慷慨,韩光明抄他作业他从来不拒绝。” “……我要告诉你们教授了。” 徐珊珊捂住嘴:“那你别告诉韩光明是我告密的。” 徐珊珊和她聊完就和齐嘉他们到后台集合了,关以辽走出大厅,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往生物教学楼那边走。但这会儿几乎所有的师生都在操场看节目了,教学楼那边,实验室和齐仲良的办公室灯都没亮,这周围也没有停放他的车。 关以辽又往表演厅走去。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是刘平珍发来的信息。 「我在家里翻手机相册,找到了以前拍的学生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罗嘉的,就发来给你看看。」 关以辽赶忙点开那张图片,很清晰,是高一的时候班级在操场上集合的照片。罗嘉恰好处于方阵的中心位置,漠然地看向前方。 他和现在的齐嘉长得很像,就是青涩了点。 但是也不对。关于辽放大了继续看。青涩的只是外轮廓,鼻子下巴明显还没长开;可这张照片里的罗嘉,看起来比齐嘉的年龄感还要更强一些。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王松发的照片拿出来对比。依旧如此。 然而直觉并不符合逻辑,关以辽不敢妄言。齐嘉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掐着怀表、又陷入到扭曲时间里的兔子。 校庆晚会已经开始了,学生们里叁层外叁层围在表演台的旁边,堵地水泄不通。关以辽本来是想到后台去的,但一旦走进人堆儿里,就很难再出来了。她干脆就贴着人向后台移动着,走累了,也停下来看看节目。 舞台灯光比她那时候要高科技许多了,竟然还可以对某一个演出者有专门的打光。台上光芒四射的时候人群会很躁动,光圈聚集在某个人身上时,台下会相对安静。等到齐嘉他们出场的时候,整个舞台都沐浴在橘金色的灯光里。 关以辽身边的声浪一浪大过一浪,人群激烈的躁动完全盖过了最开始调试乐器的声音。齐嘉的乐队选的是一首很热门的欧美歌曲,几乎所有年轻人都能哼出曲调,垫音一响,关以辽周围的人群都欢呼起来。 “啊——”她把手掌做成扩音器的样子,也像海水中的一滴浪,大声尖叫着让热情扑向高台。 这首歌开篇就是高潮段落,徐珊珊在舞台上用力地跳起来,她粉头发和一身白衣服都让她像束光一样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齐嘉这次难得没有站在靠后的位置,演出服依旧是平时的穿衣风格,但为了在台上抓眼球,比以往更夸张更有冲击力。关以辽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他像海妖——这是关以辽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印象。尽管穿着很有力量感的正肩阔版皮衣,身姿不羁且挺拔,但他身上抓眼的银色金属的光泽就像沾了水珠的鳞片、那节藏在皮衣下被紧身衬衣包裹着的劲瘦的腰,都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不会发声、却依旧被浪潮淋湿的海妖。 关以辽感觉有些渴了。 齐嘉把贝斯横在身前,关以辽看得出他是享受音乐的,而她看着他演奏,也能从那庄陈年旧案里走出来。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是她一直被困在一段过去里,继而连罗嘉也站在阴影中;但在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与过去无关的、崭新的人——齐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目光。 她可以把齐嘉和罗嘉看作两个不同的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可她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拼起来。罗嘉晦涩动荡的影子明晃晃揭示着继续走下去她将会面临的失望,但她心存侥幸地想,或许呢,或许他们是有结果的。 台上的灯光一闪,关以辽眯起眼睛,齐嘉抱着贝斯,对着徐珊珊递来的话筒唱了一段bridge。 很轻快,是浓烈歌曲中很特殊的味道,像齐嘉在这个人鬼魅般地从陈旧的案卷中走出来,又轻盈的影子那样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声音通过音响穿透进她耳膜地那一霎那,关以辽忽然意识到,她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连那百分之一的可能都在考虑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关以辽心脏随着鼓点狂跳。她挤出人潮,向后台奔去,耳边是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一路高歌。下场后的路口和化妆室不在一个方向,关以辽伴着歌声,最终找到了那个路口。路口是临时搭建的,里面没有灯,但借着舞台的亮光,足够关以辽看到乐队谢幕。 徐珊珊带着她的队员们走下台。 “齐嘉!”关以辽大声喊。 在向另一个方向走的齐嘉顿时回过头,眼里的光闪了一下,立刻奔向她。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对方面前,关以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齐嘉得鬓角有一些薄汗,眼睛水亮亮的,是他刚才被那场浪潮浸润的证明。 “我只是想说,你刚才表现的特别好。”关以辽把自己手上的花束交到他手里。 齐嘉把花搂在怀里:“谢谢。” “还有就是。”关以辽眼神不太好意思得向别处飘了一下,然后正视着他说,“我答应你的追求了。我们在一起吧。” 齐嘉的眼睛在昏暗的过道里蓦然睁大,下一秒,他手掌扣住关以辽的后脑,吻上了她的嘴唇。这个吻很突兀,关以辽敏锐地感受到其中带有攻击性的渴望,如果不是齐嘉扶着她的腰肯定会摔倒。她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投入进去,舌头撬开齐嘉的牙关紧,在他口腔中吮吸着。 齐嘉亲的力道很大,但有点笨,过了一会儿呼吸就乱了。关以辽松开他,在他喘息了几下后,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齐嘉眼里的光依旧炙热闪亮,他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在一起了不代表你可以乱咬人了,听明白了吗?” 齐嘉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明白。” 关以辽点了头,然后拽住他的衣领,再次吻了上去。 21干柴烈火 还是校门口的旅馆,关以辽开了间更宽敞干净的套房。 她能感觉到齐嘉的不一样,像一只本身就存在攻击欲望的大型犬被激发了狩猎的本能。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攥得关以辽有点痛。刚打开房间的灯,关以辽就把手抽出来,一看,竟然被攥红了。 “你力气那么大做什么。”她有点恼火。 齐嘉捧起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关以辽感觉他有点抖。他亲在她手泛红的地方,然后把那只手轻轻拢着:“对不起。” 他今天为了上舞台画了妆,虽然没涂粉底,但嘴唇被抹了口红;现在口红被亲花了,但嘴巴显得比以往更红更肿。关以辽有点看呆了,她以前没觉得齐嘉有这么性感过。 “你在抖什么?”她问。 齐嘉抬了下眼睛,那种近乎疯狂的光完全要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来;不同于之前克制阴森的鬼气,关以辽确定关系的那段话将他更深处的情感全挖出来了。 他用颤音说:“我想吻您,可以吗?” 很难说为什么,但关以辽就是口干舌燥。 “可以。” 她话音刚落,齐嘉握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撞在了墙上。她头一下子向后撞,饶是有齐嘉的手垫着也难免撞疼了,肩胛骨更是直接撞在了墙面上。齐嘉接吻毫无章法,纯靠蛮力,关以辽被他的牙齿磕嘴唇疼,两条舌头缠在一起的时候,她竟然尝到了血腥味。 这狗东西。她不禁暗骂。不是一般的狗,是吞月的天狗,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的只有和她接吻的那张嘴想把她吃了。 齐嘉钳制她肩膀的手迟迟没有移开,关以辽急了,她手贴在他的束身衣上推,但没推动,只能对着他舌头咬下去。齐嘉吃痛,接吻的动作僵住了,关以辽趁机推开他,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刚才说了没允许你咬的时候不能乱咬,现在定第二条规矩。”关以辽擦了一下自己被磕破的嘴,“让你停的时候你要停。” 齐嘉没有丝毫被训斥的难堪,他抿了下嘴,在回味刚才的味道:“我知道了,妈妈。” “你知道什么。上头的时候理智都没有了,推你也感受不到。”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力气还那么大,容易把我弄伤。” 齐嘉这才正色起来,他手足无措的先是说对不起,然后又说:“您可以把我绑起来,这样我不会乱动。” 关以辽这才发现和齐嘉做爱是个麻烦事,过去他们按照普通朋友相处,他克制冲动,引导自己的主动性;而现在,齐嘉似乎将恋爱关系当做了围剿猎物的通行证。但她也莫名地感到兴奋,不是作为猎物的兴奋感,而是一想到自己可以将这样一只烈犬打出血痕勒到窒息,就浑身燥热起来。 她让齐嘉去洗澡,自己研究了一下刚才买的东西。就是润滑剂,两款跳蛋,按摩棒,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那个情趣店老板推荐了绑带和口球,但她今天没打算玩sm,就没买,现在看来却是十分需要了。 关以辽抽出了自己和齐嘉的腰带。 齐嘉平时洗澡很快,这次却慢了些。等她研究出绑缚的方法,他才披着浴巾走出来。 “有想好玩什么吗?”她问。在这方面关以辽很“民主”,过去二人都是浅尝辄止,真要上手了,她需要知道齐嘉的接受度在哪里。 “都行,您说了算。”他跪坐在关以辽脚边,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关以辽向下一瞥,就看到他紧锁在自己身上的双眼。 那样的眼神太露骨,可能不少人会感到不适;但关以辽没有被侵犯的感觉,齐嘉完全勾起了她的情致。 她伸手去摸齐嘉的脸。 齐嘉闭上眼,在她的手掌和腿面都蹭了蹭。 关以辽收回手,踢了下齐嘉的腿:“背对着我,跪直。” 齐嘉照她说的做了。 她蹲下来,先让他双手在背后并拢,用其中一条皮带缠了几圈捆起来:“你平时玩哪里,只是阴蒂和阴道?” “其实都会有感觉。”他看不见关以辽,但皮肤沾上了她呼吸时吐出的薄雾,嘴角不自觉上扬,“但还是想妈妈操我。” “为什么?如果你一直社会性别都是男人的话,不应该这样啊。”关以辽把扣子勒紧,又抽出另一条皮带,将齐嘉的手臂和身体捆在一起。 “我高潮的时候会想哭,您会想哭吗?”他问,“我总要想着妈妈的脸自慰,可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想象您流泪的脸。对着那张脸我不会有性欲的,我会痛苦。” 关以辽绕到他身前,确定第二条皮带也绑紧了:“你这样显得我很变态。想到你一会儿要哭,我还挺高兴的。” 齐嘉没说话,他侧过头,在关以辽的侧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关以辽板着张脸:“干什么,没让你亲呢。” 他无辜地讲:“没忍住嘛。你要是不高兴,亲回来也行。” 关以辽笑了。她说:“好吧,以后这种浅尝辄止的不用打报告。” 她让齐嘉试着挣扎了一下,皮带挺牢靠;将他身体和手臂绑在一起的那条带子正好勒在他的胸下,好像在将他胸前的肉捧出来一样。关以辽敏锐地看到那里其实还留有一条很浅的疤,应该是她之前某一次抽打下了重手才留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她俯身吻在上面。 然后感受到了齐嘉急促的心跳。 “我是不是还从来没有操过你。”她突然说。 齐嘉的呼吸变得粗重:“为什么?”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爱。” 齐嘉的茫然让那双眼睛的攻击性不再强烈,仿佛前回到了之前懵懂的状态。 “我骗你了。”关以辽说。她跨坐在齐嘉身上,手捻着他的乳珠,慢条斯理地玩:“做爱不是其中一方高潮了就算的,而是要一边做一边接吻和拥抱,要身体挨在一起。”她另一只手拦着齐嘉的腰,“像现在这样。” 齐嘉身体猛然向前倾,他想要立刻回抱住关以辽,但被绑缚的双手让他无法行动。关以辽笑了一下,仰头直面着他的喘息。“别动,乖乖。”她抚摸着他的皮肤,“会勒疼的。” 被捆住的齐嘉像一座死火山,沉寂而又动荡。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刺激,在过去,他最想做的就是和关以辽紧紧抱在一起,而现在才知道自己和具有兽性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关以辽总是他的老师。 没办法控制地,他的下体湿了一片。 关以辽能感觉到身下顶起的阴茎,她笑了一下,坐起身子亲吻齐嘉的嘴唇。齐嘉还是在急不可耐地啃咬,关以辽一边享受,一边对着阴茎掐下去。 齐嘉吃痛,叫喊的声音全被那个吻堵了回去。 他的阴茎被掐软了,等到二人唇齿分开,下体的疼痛才被完全感知到。他嘴巴微张着,困惑为什么亲吻的奖励还要伴随着痛苦。但这些话问不出,痛感给他蒙了一层生理性的眼泪。到嘴边,只有一声含糊不清的:“妈妈。” 关以辽笑着拍了下他的脸:“没让你硬呢。” 她笑得明晃晃的,像一束摇曳的光,手指在齐嘉阴唇的位置轻轻扫着,像用羽毛在逗猫。齐嘉地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他肌肉是紧绷的,但大腿根部的脂肪还是很柔软,关以辽手划到腿根,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那个地方比想象中的不耐痛,齐嘉的腿稍微颤了一下。 关以辽眯着眼睛笑:“下面太湿了,我擦擦手——” 齐嘉忽然低下头,对着她裸露的皮肤咬下去——像狩猎的动物一样,又或者像猫扑住了光斑。关以辽没来得及站起来,只能向后倒,但她腰长期久坐算不上好,能躲避的空间有限。齐嘉叼着她颈肩的一小块皮肤吮吸,关以辽没办法,她停在那里,垂眼就看到他被皮带勒红的双臂。 她问:“够了吗?” 齐嘉先是把头抬了一下,看到她颈部的那一片红斑,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关以辽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拽:“没完了是吧? 齐嘉的眼睛蒙了一层雾似的,他盯着关以辽一开一合得说话的嘴,眼神快要散了。 “妈妈。”他讲,“我找到你了。” 对于齐嘉,关以辽最讨厌的有两件事,一个是蒙骗,另一个就是前言不搭后语。她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齐嘉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她,仰头痴迷地盯着她看。 关以辽的脚贴着地面扫过去,然后踢在了齐嘉的阴唇上。 他的下体因为构造的问题,其实略显拥挤。关以辽的脚压下去,把阴蒂和小阴唇都踩到了。她没有仔细看过齐嘉那片区域,但不着急,之后有的是时间。这会儿,她更倾向于观赏齐嘉那张漂亮的脸。 阴唇明显比大腿还要脆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嘉被疼痛拽回现实。他觉得自己从下了舞台那刻就一直待在云端,而现在,终于看清了关以辽真实地主动地向他靠近。 他身体向前顶了一下,让关以辽的脚踩在他小阴唇的缝隙里。 22.再次 关以辽像是踩入了一片被退潮的海水冲刷的沙地。 温暖,湿润,柔软,她是赤脚踏进浪底的摩西。齐嘉被捆绑在身后的双手撑住床的边缘,眼睛虚拢着,臀和跨都在向上送。 他在用自己的脚自慰。 齐嘉的怪异在于,他让习惯处于强势地位的关以辽少有地尝到了被动的滋味。关以辽说不上慌乱还是兴奋,脚掌的力气更重了点。阴蒂被完全挤压了,齐嘉幅度很轻微地扭动着身体,让敏感点被一次又一次地压过去,像在推浪。他很快就达到了兴奋的状态,关以辽看得出来,但没有其他的刺激,阴蒂也习惯了这种力道了频率。再往后,由于手动不了,腰部又很难找准位置,他动作显得有些急躁。 “妈妈,您用点力气。”他着急地使唤起关以辽来了。 关以辽的脚掌慢条斯理地碾在那片软肉上,不能说她没满足需求,但绝对不是齐嘉想要的。齐嘉苦恼的样子有点可爱,可他现在整个身体只剩下腰贴在地面上作为支撑了,关以辽本来望着他唇颊嫣红的脸出神,思绪又忽然飘回来,怕他做完之后伤到腰椎。 她脚掌猛地向下压。 连着几下,齐嘉从最开始细小的惊呼,声音越来越放荡。他坐不直了,躺在地上被关以辽踩到了高潮。他漂亮的脖颈天鹅那样向上伸,很少有地展现出了脆弱。关以辽的角度能看到的是他那一点抬起的下巴的阴影,还有一览无余的、被踩得像是捣烂葡萄那样的阴唇。 有些款葡萄美酒是在少女的足下诞生的。 关以辽不是少女了,但齐嘉绝对称得上一杯佳酿。 他们拥有相同的器官,关以辽很明了这种高潮中的状态。齐嘉长大了嘴巴,叫床的声音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唔……妈妈、啊——” 他正在经历高潮,这种快乐是很短暂的。关以辽把脚收回去,在他高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又踢了上去。 齐嘉的叫声变得尖细,他两条腿没骨头那样大敞着,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关以辽单膝跪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脸,然后掐着他的下巴亲上去。 这次齐嘉没力气乱咬了。关以辽亲完,想要去给他松绑:“我帮你洗洗吧。” “不要洗。”齐嘉说。他的声音已经有点虚浮了,但还隐隐透着兴奋,很亢奋地看着关以辽:“妈妈,我还想要。” 关以辽有点被他旺盛的精力吓到了,她自己是周期性地玩一次,玩过就困得倒头就睡的类型。 可他眉眼含春的一张脸却让关以辽无法拒绝,她哑然,只是一直摸着齐嘉刚才被扇红的侧脸:“你是……什么魅魔吗?” 靠性爱这种东西果腹。 齐嘉微微喘着:“什么魅魔呀?” 算了,和他说也是白说。 她拎着齐嘉手上的皮带,让齐嘉借她的力气站起来,躺在了床上。她没急着做,而是拿打湿的洗脸巾给他把下体先擦拭了一遍。在清水的洗涤下齐嘉的阴蒂不再那样充血红肿了,脱离了完全无法触碰的状态。 关以辽将一个穿戴款的跳蛋扣在齐嘉两腿中间,吮吸口正对着阴蒂。 这只是一个部位,但关以辽知道齐嘉身上能高潮的点有四个。她本来想着将另一个按摩棒插进他的阴道里,却发现齐嘉的后穴是微微张开的。周围也很干净。 “你刚才在里面灌肠了?”她讶然。也难怪呆了那么久。 “是。”齐嘉甚至说话的时候带了点笑,“因为不知道妈妈喜欢用哪里。” 就是魅魔,妖精,山灵鬼怪。关以辽在心里给齐嘉贴满了标签。这是她经历过心里快感最强的性爱,甚至感觉自己也快湿了。她一边给按摩棒消毒,一边说:“把腿张大点。” 灌肠过后的后穴很好进入。她两根手指把那里撑开,到了一定的程度,齐嘉嘴里发出难挨的声音。 “疼吗?”关以辽问。 “我有点怕。”他细声说,“我……没用过那里。” 关以辽一条腿跪在床上,倾身拨开他落在额前的碎发,亲吻在他的额头:“乖孩子,不怕。” 她退回原来的位置,看到齐嘉的阴唇又淅出水来。 按摩棒插进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阻力。和阴道不一样,齐嘉那里的肌肉不会放松。“别夹那么紧。”关以辽拍在他的臀肉上,“这样进不去。” 她感觉他的屁股是松软了点,可按摩棒才进去了一小节,又难以继续了。 齐嘉声音犯了错那样:“妈妈,我真的害怕……” 关以辽问他:“那你想怎么样,不做了?” 他有点怯:“能不能不玩后边了。” 其实玩哪里对关以辽来说并没有差别,但齐嘉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好玩:“你刚才还一副把自己献祭给我的样子,这么快就不认账啊?” 齐嘉缩了下脖子:“求您啦……” 关以辽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时间,又在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齐嘉臀部的肌肉夹紧了一下又本能地放松,她就这样直接把按摩棒捅了进去。齐嘉的那声惨叫和她第一次见到他自慰的场景重迭,那时候关以辽就有隐隐绰绰的感想,他像被什么刺穿了。 是利器。关以辽想起来了。他痛苦又渴望的状态仿佛是被自己斩于马下的裙下臣。 他痛得脊背像一张弯弓,被玩得肿大的乳头被挺在了关以辽的眼前。关以辽没急着开按摩棒,而是先开了跳蛋。 他的阴蒂和阴道被玩得比较多,耐受力强一些,但后穴没被碰过,关以辽怕他高潮太快,没了滋味。阴蒂刚才高潮过一次,这会儿正常开着也没太强的感觉,反而是齐嘉的阴茎因为刚才没有硬起来,这会儿缓缓抬起来了。 但关以辽没打算让他四个点都享受到。 她拿了块柔软的布,把齐嘉的阴茎缠起来。他的阴茎本来在关以辽的触碰下已经发胀,但很快马眼也被完全堵住了。 “嘿,乖乖。”关以辽爬上床,坐在了他的小腹上,把他的腰压下去,“你有没有试过几个地方一起高潮。” 齐嘉的阴蒂又酸又麻,阴茎也闷的慌,他有点难受:“妈妈,我好像,高潮不了了……” “怎么会。”关以辽笑了笑,她向后退了一点,两只手指拨开阴唇,插进他的阴道里搅动着,“刚才是谁说的还想再来?” “不想了,我不想了。” “你是谁?” “是小狗,妈妈,小狗不想要了……呃,妈妈——” 关以辽手指探进了阴道里,那里温暖狭小又潮湿,她轻轻搅动了一下,就听见了水咕哝的声音。齐嘉脸红得发烫,他从来没和关以辽这么亲密,一股热潮从体内在往外喷,阴茎不受控制地翘得老高,但一丁点也射不出来。与他的慌张不同,关以辽极有耐心地在阴道壁里按着,柔声问:“这里有感觉吗?” “没、没有。” “那这里呢?” “有……” “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妈妈……呃,啊!” 关以辽的指腹上有用笔留下的薄茧,此时关掉了跳蛋,就用那一块粗糙的茧在齐嘉的敏感点上缓慢得磨着。齐嘉的腿紧紧把她的手臂夹住了,他现在身上又是插又是戴了太多东西,浑身紧张的不行。关以辽听着齐嘉克制的呻吟,直到虽然阴道里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但还没够。 “乖乖。”她叫他。 齐嘉打了个哆嗦。 “一会儿你不要乱动,明白吗?不动的话挺一下就过去了,也会很舒服,要是乱动,还要再来一次。” 齐嘉来不及点头,按摩棒和跳蛋就都被打开了。他的前列腺从来没有使用过,一丁点刺激都够要命了;而阴蒂在有过一段空档后更容易高潮。关以辽给他阴道的刺激并不多,但他身体太紧张,夹得太紧,迫使关以辽的手不断地在挤压他的敏感点。这和自慰太不一样了,浑身上下的敏感点没有一个受他控制,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地高潮了。齐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叫床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爽还是痛苦了,几乎快要翻过身去,又被关以辽强行拽回来了。她按揉阴道壁的力道更重了些,明明已经高潮了,但完全没有打算关闭那些机器。过了几秒,她把手抽出来,里面的热液瞬间涌出。 关以辽看了眼手指,有点发皱了。 齐嘉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嘴巴微张着,有津液流出来。关以辽把跳蛋和按摩棒都停了,取下来之后爬上床去,想让齐嘉坐起来解开他的皮带,结果看见这孩子尚未闭合的眼皮里翻着一小节白目。 她用力把齐嘉抬起来,抱在自己怀里,把皮带全部解绑了。然后摸到齐嘉从胳膊到指尖都是冰凉的。 她给齐嘉披上被子,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莫名心里又酸又堵。在这里关以辽常用的攻击性被束之高阁,因为她好像发现了,齐嘉是要她去爱的。 23.小狗与心脏 seyazhou8.com 齐嘉的精力终于是被消耗光了,他像一个巨型玩偶那样任关以辽摆弄。 “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她给齐嘉弄来一瓶水,把水倒在瓶盖里,喂给他喝,“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水顺着齐嘉有点干裂的嘴唇缝隙里流下去,他咽了一口,然后盯着天花板看。过了几秒,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没带家里的钥匙。” 关以辽知道他家是指纹锁。 她用有点戏剧化的语气说:“啊呀,那可怎么办,那是不是就进不了家门了?要不你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齐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脸又发红。 关以辽背对着他穿好衣服:“歇一会儿就走吧,回去再睡。” 等她把包都收拾完,齐嘉还是躺在那儿。她有点担心,趴到他身边。 “关老师。”听声音,齐嘉是性爱中渐渐缓过来了,“我像做了一个好梦。” 关以辽隐约觉得他是在说什么情话,可看神情又不像。 “这不是梦。”她说。 “这不是梦。”齐嘉重复了一遍,费力爬起来,“我们走吧。”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关以辽开车,齐嘉坐在副驾。关以辽的技术在白天开都危险,夜里更是为了不出车祸不扣分,过了叁个十字路口,被后面的车按了四次喇叭。 “……要不我开吧,关老师。”齐嘉说。 “你能行吗?” “可能,比你好一些?” 关以辽只能认命地靠边停车。 如果生活技巧有考试,关以辽大概只能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她很不愿意承认,其实如果和齐嘉在一起,肯定是自己被照顾的更多。她不会做饭,不爱干家务,也算不上情商高会体贴人。 她当然很自信,也觉得自己优秀且值得被爱,但有时候真的会好奇齐嘉喜欢自己什么。毕竟相爱的人在一起,从来都不可能只靠良好的家世和名校的光环——更别说这些现在的齐嘉也都有。 齐仲良的养子,这个抬头足够他向更高的阶层迈进。 “你知道我今早去办事儿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她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问。看更多好书就到:roushu wu.i n 齐嘉把车停稳:“看见什么?” “这个。”关以辽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是不是齐教授的车?” “是他的车。”齐嘉没有避讳,但捏着方向盘的手爆起青筋,“你碰到他了?” “没有,我只看见了车……你激动什么?” 齐嘉嘴硬:“我没激动。我只是问问。” 齐仲良有问题,这事儿关以辽今天才知道。之前的调查方向一直放在罗弘和齐嘉身上,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现在看来,应该连着齐仲良一起查探。 问题只在于,齐嘉和齐仲良是站在一起的吗? 关以辽偏头看了下齐嘉,他目视前方,卸掉舞台妆之后就是一张清爽干净的大学生的脸。 害,谈都谈了,再怎么着也要迎难而上。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为自己一时冲动的情绪付出代价。 与齐嘉样板间一样灰白色调的房子不同,关以辽的房子极具个人风格。出国前在父母家住,没什么概念,但在国外四年多她换过五个住所,对装修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比如她真的懒得打扫房间,除了每周请家政以外,洗碗机洗烘机扫地机器人也一应俱全;又比如她挺喜欢欧式田园的情调,房屋设计也更有生机一些。 进门的时候,关以辽给齐嘉找了双拖鞋。 齐嘉的状态隐隐有些兴奋,他好奇地打量关以辽房子的装潢。 关以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想到处转转吗?” “想。”他立刻说,“又怕你不喜欢。” “看吧,反正我把你家也看得一览无余了。”她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去盥洗室洗澡敷面膜,又给脸用了按摩仪,时间有点久。出来的时候,齐嘉正看着她的柜子出神。 她披着睡衣走到他旁边:“看什么呢?” 齐嘉没回答她。他面前开了两叁个抽屉,关以辽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放小玩具的柜子。 “哦这个。”关以辽拿出一个给他看,“和你用的差不多,但我没有纳入款。” 齐嘉好像刚回过神来,他“哦”了一声,问:“你高潮不会不舒服吗?” “高潮怎么会不舒服呢。”关以辽笑道,“我不追求痛感,或者很极致的高潮体验,怡情就好。所以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哭过,也不会有你那样极端的感受。” 她把玩具放回去,把柜子关上。但齐嘉还站在那里。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捧在手心里。 关以辽愣住了。 那个东西她自己都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是一个草稿纸做的手工小狗。虽然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过它,但这只小狗就这样带着记忆冲破了她大脑中的闸门, 她把小狗夺回自己手里。 “那个很可爱,我也会做。”齐嘉说。 关以辽把剩下的柜子都合上了:“嗯。” “是谁送你的礼物吗?” 如果不是学生的年纪,又有谁会拿做题的草稿纸迭这种东西。 “一五七,那个实验体。”关以辽说,“他送的。” “那个柜子里装的都是学生们送我的礼物。”她知道提到一五七,气氛总会显得尴尬,于是试图缓解,“最开始教过很多年龄比较小的学生,他们就喜欢送小手工之类的玩意儿。我带一五七的时候,他年纪也还很小。” 齐嘉皱了下眉。关以辽知道他不高兴,也不打算再提了。刚准备把小狗放回去,齐嘉却伸手拦住了。 他把小狗拿到耳边晃了晃:“这种小狗是空心的,里面能装东西。” 他又说:“我感觉这里面装了纸团。你如果想看,之后我还可以把它迭回去。” 关以辽有点犹豫,她接过小狗,这个纸糊的小玩意儿已经被放在这里六七年了,像一些陈年旧事一样不敢被惊动。 “算了,没必要打开,”关以辽拉开抽屉,想把小狗重新放进去。 齐嘉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一五七。” 关以辽拧了下眉:“我有说过这话吗?” “没有,只是我从来没听你谈过他。”他笃定关以辽不记得那晚自己说过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一五七。”关以辽把小狗放在橱柜上,两只手在他脸上夹面包片那样拍下去,“我不想让我男朋友不高兴。” 齐嘉脸上的肌肉在他的手掌间挤压了一下,应该是在笑。 “我不会生气的。”他握着关以辽的手,把自己的脸解放出来,“那天你喝醉了,给我说了好多话。你说一五七很可怜。” 关以辽怔了一下,她只记得自己情绪很不好,还哭了,但具体说过什么完全不记得。 “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你说让我不要恨他,还说是你的错。虽然我不知道你做错什么了。”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针松弛剂,“但我感觉你憋在心里总难受,我不想你难受。打开看看吧。” 关以辽听着逐渐紧张起来。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她看着那只小狗,知道自己是害怕了。她怕打开之后里面是求救信。 然而齐嘉先她一步拆开了小狗,他没有损坏纸张,动作也很温柔。过了一会儿,小狗被拆成了一张“狗皮”,其中包裹着一张剪成了爱心形状的纸片,用红笔涂满色了。 关以辽的心脏瞬间像被注入了药剂般酸涩:“为什么是爱心啊。” 齐嘉懵懂道:“它也需要有心脏呀。” 关以辽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童趣的理论了。但一五七确实是个孩子,那时候他应该是有可能这样想。 她不想流眼泪,可这没法控制。关以辽抬手在眼角边蹭了一下,但泪水依旧向眼眶遍涌。 齐嘉把那片爱心拿出来:“他可能想借这只狗说,他很喜欢你。” “别说了。”关以辽不想让齐嘉听见哭腔,因此声音很短促,“迭回去吧。” 齐嘉把爱心放回去,安静地沿着原来的折痕迭纸,像窗外那束裁剪影子的月光。 “……我喝醉的时候,要是说错话了,你别太在意。”关以辽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有时候说话没过脑子……不是为他开脱,只是担心怀揣恨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那怀揣着愧疚呢?”齐嘉抬起眼皮。 关以辽没有了动作,有一滴眼泪直直往下掉 “我没有那么恨,放心吧关老师。”齐嘉把迭到一半的小狗放在一边,牵着关以辽坐在床边,然后抱住她,“我恨的事情很多。但那也没办法。” 关以辽此时的思念与痛苦,完全就是他的养分。他听见关以辽克制的抽泣声,脑袋兴奋地有一根筋在跳。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一只鬼,没有关以辽的爱和在意去哺育,就会灰飞烟灭。 他唾弃自己的无耻,但还是很依恋地吻掉关以辽的眼泪。泪水浸润了他起皮干裂的嘴唇,然而这远远不够。齐嘉觉得自己还需要喝一点什么。 “别难过,妈妈。”他学着关以辽安慰自己的样子,拍着她的背,“让我为您口交好不好。” 24.他唇之下 他的提议太突兀,关以辽的伤感戛然而止,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她问。 齐嘉没回答。卧室外的挂钟嘎哒嘎哒地响。 关以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齐嘉好像有自己的世界。从囚禁,到针孔,甚至到现在。她都读不懂。 她讨厌这种隔阂。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盯着齐嘉的眼睛,语气几乎是逼问了。 齐嘉深潭一样的眼睛在这股气势下颤动了一下。 “我可以答应你。”她伸出手,拇指在齐嘉脸上刮蹭着,“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嘉的眼神是一片裂开的沼泽,一边渗出将她打湿的思绪,一边隐含着将她吞没的野性。 但关以辽八风不动,她和这团湿地僵持着。 齐嘉拿她毫无办法。 “妈妈……”他忧悒地哀求,环抱着她的手臂像沼生植物的根系,“我们做爱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做爱……” 关以辽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然后牵着他,放在膝盖靠上一些的位置。 “好孩子,我没有怪你。”她垂下眼,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慈悲,然后轻抚着他的面庞,“你回答我,然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齐嘉感觉自己疯了。 至于因为什么疯的,他也不清楚;他不能发泄,于是大脑像是被烧坏了那样模糊不清。他只是觉得好渴,需要一点津液或是体液。 “因为我很淫荡。”他说。 关以辽的手僵了一下。 “因为我很贱,我是……”齐嘉目光有些发直,这样的话他从未说出口过。可关以辽要一个事实,事实就是这样。 “我是贱狗。”他嘴唇在抖,“我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没有您我不能活。” 手指沿着他面部的轮廓,一直摸到了头顶。 头发忽然被揪住了。齐嘉感受到疼痛从头皮侵入大脑,整个上半身都在发麻。 “舔吧。”他听见关以辽说。 关以辽眉眼低垂,看齐嘉迫不及待地跪在她两腿中央。他针孔斑驳的结实手臂攀附缠绕在自己的大腿上,关以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以身饲蛇。 可她又是甘愿的。年轻的肉体美貌的面孔,危险神秘的过去以及永不枯竭的泉眼一样滔滔汩汩的情爱,她还有什么不情愿呢。齐嘉的解释很牵强,可又像引燃烟花的火苗,她甚至能感觉看到的事物都被滤了一层鲜艳的颜色。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刚步入恋爱关系的身体没办法停下催产素和多巴胺的分泌,谈个恋爱而已,不用太认真,齐嘉没什么特别的。 ……但怎么可能。 他吻上自己下体的那一刻,关以辽就知道不可能一样。 她之前谈的恋爱都规规矩矩,好聚好散,没有这么沉重的热情,更没有这样过火的欢好方式。于是当阴唇被温暖湿润的嘴唇包裹住,她感到自己的下体要像夏天室外的油脂那样融化了。房间里很安静,室外那盏挂钟指针行走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刚才忘记关门了。 但不重要,但点声音很快就被另一层声潮淹没了。 她竟然听见齐嘉吮吸自己下体、唇齿间发出的水的啧啧声。很热,很痒,等她稍微低头,看到了齐嘉毛茸茸的脑袋和漂亮的背肌。 她很少、很少感到羞涩,但在这一刻,羞耻感和快感一起冲上了她的大脑。 然而这只是开始。齐嘉是没什么技巧的类型,他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关以辽有段时间没有做过了,她不好说齐嘉和玩具哪个吮吸的力度更大,但自己的身体一定是感知力变强了。她能明确感受到舌头在小阴唇的外侧还有阴蒂上舔舐,舔得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在微微发抖。阴唇好像是张开了,好像是有热液从里面流出来,但比起快感的刺激,那点感受就像小溪汇入江海一般无知无觉。 她也当然知道,很多时候仅靠外力很难达到高潮;自慰的时候夹紧腿可以让刺激性更大,但当她习惯性把两腿合拢的时候,却只能感受到骨肉的相撞。齐嘉好像被鞭子策打的马,动作更加激烈了,他的唇齿往关以辽的身体里撞,先是咬在了阴唇上,在那里吸了几下,似乎是感受到没有足够的水分,又去啃咬阴蒂。牙齿又尖锐又生硬,快感很快从关以辽的下体向周围蔓延。她不想叫停,不想毁气氛,但又隐隐觉得不安。啃咬简直是作弊的手法,快感很快在牙齿和舌头的搬弄下迭够了层数。关以辽闭上眼睛,感受高潮的莅临。 这其实是一次很舒适的体验,舌头毕竟是温柔的。关以辽叫的声音比较轻,她不确定齐嘉有没有听见,但对方却是还没有松口的意思。高潮延续的时间比她自慰要长很多,她一直被抛在风口,直到思绪落回了实处,才感受到下体其实有一点烫、有一点麻。 “齐嘉。”她轻轻叫了一声。 胯下的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 大腿内侧抽筋的感觉挺痛,关以辽只能伸手去抓他的头发。抓的第一下没扯住,第二下才把他的头发抓起来。齐嘉从眼睛到鼻尖再到嘴唇都泛着水光。眼眶处可能是眼泪,但鼻子和嘴巴上是什么,关以辽比谁都清楚。 “够了。”她有点严肃地讲。 齐嘉送开掰着她大腿的手,蹭着她爬上床,然后环抱着她,一起重重躺在床铺上。 关以辽听见自己高潮后加快的心跳,还有齐嘉粗重的喘息。 等大腿的痛感稍微缓解一点,她才送开抓着齐嘉头发的手,在他的头顶安抚性地抚摸了两下:“把头发留长吧,下次好抓。” 齐嘉很惊喜地抬头:“还有下次?” 关以辽支吾了一下,说:“看你表现。” “那我表现不算差吧。”他重新躺回关以辽的身旁,“你刚才都笑了。” “我笑了吗?”关以辽摸自己的脸。 “笑了,我看见了。” 关以辽不知道他是不是诓自己,但这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她想去把下半身再冲洗一下,但齐嘉的胳膊重重压在她身上;刚高潮过的身体比较困倦,想想还是过会儿再去。关以辽手摸到床头柜抽了张湿巾,然后就那样躺在床上给齐嘉擦脸。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擦他的下半张脸,于是齐嘉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她看。而后关以辽把湿巾一折,报复似得在他脸上乱抹了一通。抹完之后她笑了,齐嘉也笑,然后很郑重地宣布:“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乱说。” “我没有乱说。” 他凑近了点,又在关以辽的脸上亲,但没刚才那么急了,是一个个很珍重的吻。他每有一个吻落下来,关以辽的心就软一分。她想,自己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的心其实是糯米,被几个吻就能锤成甜甜的糍粑。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她突然问。 齐嘉有点不明所以。 “就是,呃,想要什么东西,我送你。”她很难解释,只是性格使然,当和爱人和朋友在一起感觉特别幸福的时候,会想送对方礼物,当作是对方让自己幸福的回礼。 谁知道齐嘉的脸一下子垮下来,特别委屈:“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男模啊。” 关以辽哭笑不得,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下:“一个礼物嫖你那么多次?你当我是周扒皮啊。总之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我也不一定送呢。” 挨了她一巴掌,齐嘉好像才安下心。他把头抵在关以辽的肩头,过了会儿,又用那种很轻很柔的声音说:“你之前说一定要把过去的事情查干净,还算数吗。” 关以辽说:“怎么这样问。” 齐嘉动也不动,她只能通过体温来感知他。 “不算数了,好不好?” 关以辽胳膊动了动,但齐嘉没有松手的意思, 窗外万籁俱寂。 她叹气:“嗯,不算数了。” “你去客房,那里有一套睡衣可以给你换上。”关以辽推了推齐嘉的脑袋,“我再洗一下。” 齐嘉应了。等他出了房门,关以辽拿手机,先是给学医的姜莱把齐嘉高中和现在的照片发过去,问她一个人的脸到底能不能做到在青春期的时候,过了四年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又给档案局的朋友留信息,说自己明天还是要去一趟。 发完之后,她才去了浴室。开了花洒才发现腿面上刚才被齐嘉掰过的地方,红印还没有消下去。挺神奇的。关以辽想。齐嘉竟然也会在她身上盖印章。 等简单冲洗后,齐嘉也换好衣服过来了。已经十二点多,关以辽就想拉灯睡觉。他们两个擦肩而过的时候齐嘉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学校。 “哦不,你自己去吧,我有点别的事要办。” “你要去哪儿?” “档案局,找以前的朋友吃个饭。” “那是顺路的,我送你。” “顺路,但不顺时间,我下午才去。”她笑了一下,熄灭了屋内的主灯,“晚安啦。” 15.心知肚明 清晨的时候,关以辽赖了会儿床。她本来已经被齐嘉洗漱的动静折腾醒了,抬了下眼皮看到他走来走去的背影,便打了个盹儿。再醒来,齐嘉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给她留了早餐。 关以辽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打开手机看消息。 姜莱那边有时差,结果已经给她发过来了。她说如果齐嘉当时真的只有十七岁,那么面部一定还会再发育。还有就是,齐嘉十七岁到二十一岁的样子没有变化,十四岁的照片却和这时候不太像。尽管现在的齐嘉很符合十四岁齐嘉应该长成的样貌,可他们的眼睛不太像。 这一点关以辽也发现了。 “并不是眼型不像,他们连双眼皮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姜莱说,“是现在的齐嘉眼睛好像更亮,像画了眼线一样。” 画了眼线…… 关以辽忽然想到齐嘉那又长又浓密的睫毛。画眼线的原理,不就是填补睫毛的空隙吗?和睫毛浓密的效果是一样的。 “就说整形吧,其他都可以做,但如果是种睫毛,也只能在原本的睫毛上嫁接,不能从眼皮上开始种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齐嘉和过去的罗嘉,是两个人?” “那太荒谬了。”关以辽说。其实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很多次,之前是不能相信,现在是不敢细想。 “也是,这猜想天马行空,但还要证据支撑的。”姜莱也很难相信,“总之这人漏洞百出,暂且还是离他远点吧。” “这,呃。”关以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在姜莱面前也会这么心虚,“我们谈恋爱了。” “你们干什么了?!” 关以辽没敢说话。 “阿姨叔叔他们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 “你,你……”她不知道该讲什么了,“你最好只是玩玩。” 关以辽连连应声。 为了平息姜莱怒火,挂了电话之后关以辽又给她发红包,请她喝杯酒。 关以辽一直在家里呆到十一点多,才晃晃悠悠去了公安机关。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在档案局工作的发小杨寅给她回消息,说:「你还是别来了,刚才局里通知,为了内容的私密性,电脑安全系统要检查维修,今天我是帮你调不出来了。」 「没事,辛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她回复道。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档案局的资料都是些公共信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邱季已经在等她了。这位年轻的支队长和关以辽相识也是很早的事,大概是关以辽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李煜熙的得意门生了。李煜熙是那种一辈子工作都与学术相关的理想主义者,关以辽作为她的女儿,和她像又不像,但总之都是贵气的人。而现在邱季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有点陷入到彼得潘这个怪圈里了,这本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该纠结的地方。 她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邱季不好过问,但反正关以辽除了查档案也不为难他其他事,也就随她去了。 “彼得潘案、还有齐仲良的资料都给你找出来了。”他把档案袋交到关以辽手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不,这次还真有点别的事。”关以辽赔笑,“除了齐仲良的个人资料,我还先看看罗弘,罗嘉,还有一个叫孙海诚的人。” “孙海诚?是谁?” “是罗弘和罗嘉两兄弟的邻居,警方之前找他了解过情况,但他好像搬家了,也不知道现在住在哪儿。” 这么些年,关以辽来来去去就是看一些过去的资料,这是第一次提出新的要求。邱季有了些异样的预感。 “你等我找找。”他只能说,“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前两天李老师找过我一次,问你还在这个案子上纠缠吗,我说没有。她下次再问起来,我总不能次次都撒谎吧。” “师兄,你就帮我瞒一段时间,不用劳烦你很多次的。”关以辽说,“我觉得,我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了。” 关以辽以前听过齐仲良的一些事迹,但资料里记录的更详细。她坐在那儿梳理了一下午齐仲良的关系网,发现他在本市可以称得上是手眼通天,几乎和各个公共系统都有一到两位相识的要职人员。当初彼得潘案研发的药剂就是由几位巨鳄投资,案情审理中说齐仲良只是想研发一种延缓衰老的药剂,他的作品从来只在动物身上做实验,并不知道被一些人用在了真人身上。 由于罗弘和几位研究人员已经去世,之前的案情审理又集中在齐嘉是否杀人之上,齐仲良的措辞无懈可击;而罗嘉和罗弘两兄弟知道人体实验的真相,这一点有足以怀疑齐仲良对案件有着深度参与。 现在的问题在于,罗嘉和罗弘,他们和齐仲良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齐仲良参与了案件,他和罗宏难道是一伙的吗?不然为什么罗宏一死,齐仲良就着急收养他的弟弟? 还有齐嘉。 关以辽停下画思维导图的笔,蓦然看向窗外的蓝天。 记得很久之前她问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那一句“我不能说”,把关以辽怜弱和正义感一把火全燃起来了。现在一想,不仅是受胁迫的受害者不能说,罪恶的共犯更不好开口。 关以辽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意气用事的傻逼,但现如今,比愤怒更先到达脑海的,竟然是对失去齐嘉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疯了。齐嘉说的对,自己是真他妈勇敢。 当然,再怎么疯,做事的顺序也不能乱。当务之急是齐嘉和齐仲良的联系,还有他胳膊上的伤——是被迫的还是故意为之? 等邱季下班,关以辽又请他吃了饭才回家。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齐嘉坐在自己家门前;见她来了,他满心期待地站起身迎接。 “谁让你来的。”关以辽说。 齐嘉笑容僵了一下。 “我给你买礼物了,想送给你。”他笑的幅度本来就不大,关以辽一句话,表情又变得小心翼翼了,“想给你个惊喜,就没说我过来了。” 他说的礼物放在一个首饰盒里。他打开给关以辽看,是一只素圈的小金镯。 关以辽哑然,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讲太贵重了。 但她脾气还没消下去,推开门冷着脸问:“怎么,这个月不打算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的。”他跟在后面也进去了,“但我没有攒钱的需求,有钱就花出去,花给其他的,都不如花给你。” “那齐教授对你够好的呀。” “我有工作的,做助教和代课,虽然薪水不多,但足够我生活。齐教授会补贴一些,但也只是出于人情。给你的礼物,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 关以辽没有理会那只镯子,回房间更衣了。 她不清楚齐嘉是否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大概率是知道的,所以立刻就买来了礼物哄人。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捅破。 档案局只是个饵,真正需要的情报她都已经得到了。她生气是气自己的冲动不计后果,但就这样让齐嘉以为是自己碰壁或者发现了他的一些算计也很好,至少掩盖了她真正的情绪和目标。 她换了睡衣出来,齐嘉还在沙发那儿坐着。关以辽刻意让自己脸色难看了些:“怎么还没走,我没邀请你留下来。” 齐嘉看她的模样楚楚可怜的:“为什么这样啊,关老师。你今天好像特别不高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关以辽语塞。 “我可以不留下来,但礼物要留下来。”齐嘉去牵关以辽的手,然后把镯子戴上她的手腕,“买东西的时候店员问我女朋友手腕的维度,我说我没量过,但我能比出来。你看,大小刚好。”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戏上瘾了?现在的齐嘉和罗嘉,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他对彼得潘案的真相和齐仲良的底细知道多少?如果不是,那他有没有可能是齐仲良真正的心腹? “关老师?”齐嘉见她发愣,摇了一下她的手臂,“喜欢吗?” 她回过神来。其实就是一个素圈,但谁不喜欢金子。 关以辽收也不是,不收,又好像她和齐嘉闹了多大的矛盾似的。 她冷脸说:“之后可别找理由天天来我这蹭饭。” “不蹭饭,就是想见你。”齐嘉笑说,他睫毛浓密的双眼也笑得弯弯的。 关以辽满心说不上来的烦躁,腕上冰凉的金镯也难以晦火。她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在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陷阱中,镯子就像攀附在她脚腕的藤蔓,阻止她向地面爬去。 她晾着齐嘉在沙发上,自己去冰箱取苏打水喝,能感受到背后有双眼睛如影随形。打开冰箱才发现冰镇的气泡水已经被喝完了,只能从底部的储物柜里又搬了一箱出来。找饮料的时候,摸到储物柜的最底部有一个小盒子。 她也忘记是什么了,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包未拆封的烟。 16 关以辽坐在警局的接待室,对面坐着的是李煜熙曾经的学生之一邱季,现在在湾成区第三支队的队长。 “王松已经派人去叫了,一会儿就来。”他说,“不过他就是一个新兵蛋子,你找他做什么?” “之前见过他一面,他帮了我,所以想认识认识。”关以辽随便编了个说法。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王松到了接待室。他一眼认出关以辽:“你是上次见的那个,罗嘉的女朋友?” 邱季更惊讶:“你谈恋爱了?” 关以辽知道,作为李煜熙的得意门生,邱季知道离李煜熙知道也不远了。她也懒得解释,大不了到时候说自己分手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小王警官。”她站起来和王松握手,“我已经和你的队长打过招呼了,不算你缺勤。” 她请王松在门口的一家馆子吃小笼包,自我介绍说:“我其实是想找你了解一些齐嘉过去的情况。你知道的,他经历过一些事。所以我也很好奇他以前的样子。” “我和罗嘉高中的时候也不是很熟悉。”王松给自己倒了迭醋,他还是习惯称呼那人原本的名字,“他挺特立独行的,经常缺课,但考试一直都名列前茅。所以好学生和坏学生都不和他玩。” “他从入学开始一直成绩都很好?” “对啊,之后高考不也考得好吗。就是不爱上课。哎,这可能就是学神吧。”王松摇摇头。 “你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吗?”关以辽问。 “知道吧。”王松想了想。那么多年前的事,他实在是记不清了。“他是有一个哥哥,但没爸妈。那个哥哥一直供他上学,但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 关以辽确认了一遍:“关系不好?” “对。他脾气挺差的,老跟他哥吵架,为了气他哥故意叛逆,飙摩托,在厕所里抽烟,被老师抓到之后叫他哥来学校,两兄弟就在学校里打起来了。后来他哥死了,他就把这些习惯全都改了,但变得很不爱说话。所以你如果问我他以前的样子,我只能说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他取了双一次性筷子把竹筷上的倒刺刮干净,“而且,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解。他和我们都不是很熟。” 关以辽眯上眼睛。其实王松的话没什么漏洞。哥哥去世受了打击,性情大变是人之常情。但关以辽还是觉得割裂。罗嘉听起来是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也并不体贴的孩子。与齐嘉的沉稳、乖巧与察言观色与之相差甚远。 况且,他在高中的时候叛逆又成绩优异,王松说正是因此和任何同学都不熟悉,但关以辽却觉得这种学生应该更吃得开才对。王松的证词是真实的吗? 她需要找时间亲自去一趟八十三中。 “你有没有他高中时候的照片?”关以辽说,“我想见见他以前的样子。” 她的追问让刑侦专业毕业的王松心生警惕。齐嘉既然是她的男朋友,这些资料又何必来问自己?但关以辽的家世背景,刚才见她之前他就已经被告知了。她问什么话,配合就是了。 “我没有和他的合照,班级毕业照在家里放着,需要回去找一找。不过学校的系统里应该有他入学填资料的照片。”王松说,“就看你能不能找人查得到。” 关以辽又问了点其他的细节,见王松吃的差不多了,她向老板付账。临别前,她又问了一句:“你这次见齐嘉,觉得他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啊。”王松回想了一下,“他的长相就没怎么变,所以我能很快认出来。” 别过了王松,关以辽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决定去一趟学校。她昨天在家里做了舒芙蕾,没有烤碗,用做饭的不锈钢锅烤的。但因为导热性和模具大小的差异,做出来的东西有鸡蛋腥味儿,而且样子不像舒芙蕾,像松饼。关以辽吃了一半吃不下,不好浪费,送人又拿不出手,她准备打包给齐嘉。 她给齐嘉留言了,对面很快就回消息,说自己下午都在实验室,和她约晚上六点在校门口见面,他亲自去取,还说有一个野外徒步的社团活动,问关以辽要不要一起参加。 这是关以辽喜欢的项目,她打算核对一下时间再回复。 关以辽到了学校,直接去了朱兴星的办公室。朱兴星在她上学的时候教的是政策辩论,关以辽的发言通常很大胆,不论对或不对,总是直抒胸臆,因此成为了首次担任教职的朱兴星第一位记住的学生。他甚至在关以辽回国后邀请她担任自己的助教,关以辽也确实提交了申请。 “这些教材是不是变过。”她翻看朱兴星给她的ppt,“感觉我还有挺多要学的。” “学海无涯嘛。”朱兴星把其他资料也都烤了一份给她,“你慢慢看。” “那我就回去看。”关以辽懂资料都整理好,“朱老师,你和咱们学校的那位生物系的齐仲良齐教授,熟不熟悉?” “见过几次。他履历特别丰富,六个博士学位,还选修过法律。”朱兴星说着就打开了校园网,查询齐仲良的消息,“之前彼得潘案对他打击挺大的,但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科学研究。很值得敬佩的一个科研人员。” “他现在还在做研究?” “对。之前不是被投资研制延缓衰老的药剂嘛,现在转方向了。但具体是什么项目就不知道了。” 关以辽又翻了几页资料。她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朱老师,你现在也在接项目,和是投资方直接对接的。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手下的学生对这个项目和甲方意图的了解,比你还要多?” “那不能够吧。我们的信息都是共享的,而且最先接触到那些消息的人是我。” 是了,关以辽想起了卷宗中的一个叙述:齐仲良,包括他的那些学生在内,对彼得潘案那个研究的违法性质都是一无所知的。但齐嘉却告诉过自己,罗弘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齐仲良都不知道的事情,罗弘是怎么知道的? 关以辽一直在朱兴星这里呆到下午六点,朱兴星要去吃饭了,她只能跟着离开办公室。在校门口看车流来来往往看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齐嘉的人影,发消息也不回,换做别人她肯定恼了,但这人是齐嘉,只会让她觉得另有缘由。 她去往了齐嘉实验室的方向。 项目期间的研究生有多忙,关于辽自己也体会过。实验室的门是紧闭的,只有最上方的窗户才透光,她在门外什么也看不到。贸然敲门打扰里面的人也不好,她踟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同学。”那个中年男人说,“是找人吗?” 关以辽把那张脸和校园网上齐仲良的照片重合了,她立刻认出来这人是谁,礼貌地打招呼:“齐教授好,我找齐嘉,他在这里面吗?” 很微妙的,关以辽感受到了一种暗昧的审视,但齐仲良分明连笑容都分外慈蔼。她过分发达的感官在提醒着一些什么,但这一切就像听到一片秋叶落地那样全凭个人去体悟。 “他呀,我叫他去我那里写报告,应该快写完了吧。”齐仲良走近了一点,站在了楼道惨白的声控灯光下。 关以辽盯着他的脸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呀。”齐仲良大方且坦然接受着关以辽的观察,“你是齐嘉的朋友吗?” “是,今晚约了他吃饭,但到点了没见到人。”他们二人的目光僵持不下,关以辽率先放松了态度,“原来是齐教授抬爱,让他能多学一些东西。” 齐仲良眼睛因为笑意眯起来,像瞄准枪靶那样:“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句话的口吻可不像齐嘉的朋友。” “像他的妈妈。” 关以辽也跟着笑了:“怎么这样讲呢?毕竟您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或者说家人?姐姐?女朋友?”齐仲良摇了下头,“总之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我看得出来您很高兴。”关以辽说,“他现在有着越来越多的朋友以及关心他的人,您作为养父一定是很欣慰的。而这也离不开您对他的照顾。” 她当然在胡说八道,但蜜一样的话语往往能粘住别人的嘴。 齐仲良推开实验室的门,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等吧,他很快就出来。” 关以辽不愿意等,齐仲良进了实验室,她就朝他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实际上她对齐仲良非常敬重,但不知为何二人见面的氛围称得上怪异。她还在琢磨气氛中若有似无的审视感,齐仲良似乎对齐嘉控制欲很强。 齐仲良的办公室和实验室一样,靠近走廊的那面前是没有窗户的。她敲了几下门,里面有动静。又敲了几下,是齐嘉来开门。 他很惊讶关以辽找到了这里:“关老师?” “怎么没回消息?”关以辽问。 不等他回复,她皱眉碰了一下他蜷起的手臂:“你看着好虚弱,生病了吗?” 16.调查中 关以辽坐在警局的接待室,对面坐着的是李煜熙曾经的学生之一邱季,现在在湾成区第叁支队的队长。 “王松已经派人去叫了,一会儿就来。”他说,“不过他就是一个新兵蛋子,你找他做什么?” “之前见过他一面,他帮了我,所以想认识认识。”关以辽随便编了个说法。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王松到了接待室。他一眼认出关以辽:“你是上次见的那个,罗嘉的女朋友?” 邱季更惊讶:“你谈恋爱了?” 关以辽知道,作为李煜熙的得意门生,邱季知道离李煜熙知道也不远了。她也懒得解释,大不了到时候说自己分手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小王警官。”她站起来和王松握手,“我已经和你的队长打过招呼了,不算你缺勤。” 她请王松在门口的一家馆子吃小笼包,自我介绍说:“我其实是想找你了解一些齐嘉过去的情况。你知道的,他经历过一些事。所以我也很好奇他以前的样子。” “我和罗嘉高中的时候也不是很熟悉。”王松给自己倒了迭醋,他还是习惯称呼那人原本的名字,“他挺特立独行的,经常缺课,但考试一直都名列前茅。所以好学生和坏学生都不和他玩。” “他从入学开始一直成绩都很好?” “对啊,之后高考不也考得好吗。就是不爱上课。哎,这可能就是学神吧。”王松摇摇头。 “你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吗?”关以辽问。 “知道吧。”王松想了想。那么多年前的事,他实在是记不清了。“他是有一个哥哥,但没爸妈。那个哥哥一直供他上学,但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 关以辽确认了一遍:“关系不好?” “对。他脾气挺差的,老跟他哥吵架,为了气他哥故意叛逆,飙摩托,在厕所里抽烟,被老师抓到之后叫他哥来学校,两兄弟就在学校里打起来了。后来他哥死了,他就把这些习惯全都改了,但变得很不爱说话。所以你如果问我他以前的样子,我只能说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他取了双一次性筷子把竹筷上的倒刺刮干净,“而且,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解。他和我们都不是很熟。” 关以辽眯上眼睛。其实王松的话没什么漏洞。哥哥去世受了打击,性情大变是人之常情。但关以辽还是觉得割裂。罗嘉听起来是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也并不体贴的孩子。与齐嘉的沉稳、乖巧与察言观色与之相差甚远。 况且,他在高中的时候叛逆又成绩优异,王松说正是因此和任何同学都不熟悉,但关以辽却觉得这种学生应该更吃得开才对。王松的证词是真实的吗? 她需要找时间亲自去一趟八十叁中。 “你有没有他高中时候的照片?”关以辽说,“我想见见他以前的样子。” 她的追问让刑侦专业毕业的王松心生警惕。齐嘉既然是她的男朋友,这些资料又何必来问自己?但关以辽的家世背景,刚才见她之前他就已经被告知了。她问什么话,配合就是了。 “我没有和他的合照,班级毕业照在家里放着,需要回去找一找。不过学校的系统里应该有他入学填资料的照片。”王松说,“就看你能不能找人查得到。” 关以辽又问了点其他的细节,见王松吃的差不多了,她向老板付账。临别前,她又问了一句:“你这次见齐嘉,觉得他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啊。”王松回想了一下,“他的长相就没怎么变,所以我能很快认出来。” 别过了王松,关以辽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决定去一趟学校。她昨天在家里做了舒芙蕾,没有烤碗,用做饭的不锈钢锅烤的。但因为导热性和模具大小的差异,做出来的东西有鸡蛋腥味儿,而且样子不像舒芙蕾,像松饼。关以辽吃了一半吃不下,不好浪费,送人又拿不出手,她准备打包给齐嘉。 她给齐嘉留言了,对面很快就回消息,说自己下午都在实验室,和她约晚上六点在校门口见面,他亲自去取,还说有一个野外徒步的社团活动,问关以辽要不要一起参加。 这是关以辽喜欢的项目,她打算核对一下时间再回复。 关以辽到了学校,直接去了朱兴星的办公室。朱兴星在她上学的时候教的是政策辩论,关以辽的发言通常很大胆,不论对或不对,总是直抒胸臆,因此成为了首次担任教职的朱兴星第一位记住的学生。他甚至在关以辽回国后邀请她担任自己的助教,关以辽也确实提交了申请。 “这些教材是不是变过。”她翻看朱兴星给她的ppt,“感觉我还有挺多要学的。” “学海无涯嘛。”朱兴星把其他资料也都烤了一份给她,“你慢慢看。” “那我就回去看。”关以辽懂资料都整理好,“朱老师,你和咱们学校的那位生物系的齐仲良齐教授,熟不熟悉?” “见过几次。他履历特别丰富,六个博士学位,还选修过法律。”朱兴星说着就打开了校园网,查询齐仲良的消息,“之前彼得潘案对他打击挺大的,但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科学研究。很值得敬佩的一个科研人员。” “他现在还在做研究?” “对。之前不是被投资研制延缓衰老的药剂嘛,现在转方向了。但具体是什么项目就不知道了。” 关以辽又翻了几页资料。她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朱老师,你现在也在接项目,和是投资方直接对接的。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手下的学生对这个项目和甲方意图的了解,比你还要多?” “那不能够吧。我们的信息都是共享的,而且最先接触到那些消息的人是我。” 是了,关以辽想起了卷宗中的一个叙述:齐仲良,包括他的那些学生在内,对彼得潘案那个研究的违法性质都是一无所知的。但齐嘉却告诉过自己,罗弘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齐仲良都不知道的事情,罗弘是怎么知道的? 关以辽一直在朱兴星这里呆到下午六点,朱兴星要去吃饭了,她只能跟着离开办公室。在校门口看车流来来往往看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齐嘉的人影,发消息也不回,换做别人她肯定恼了,但这人是齐嘉,只会让她觉得另有缘由。 她去往了齐嘉实验室的方向。 项目期间的研究生有多忙,关于辽自己也体会过。实验室的门是紧闭的,只有最上方的窗户才透光,她在门外什么也看不到。贸然敲门打扰里面的人也不好,她踟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同学。”那个中年男人说,“是找人吗?” 关以辽把那张脸和校园网上齐仲良的照片重合了,她立刻认出来这人是谁,礼貌地打招呼:“齐教授好,我找齐嘉,他在这里面吗?” 很微妙的,关以辽感受到了一种暗昧的审视,但齐仲良分明连笑容都分外慈蔼。她过分发达的感官在提醒着一些什么,但这一切就像听到一片秋叶落地那样全凭个人去体悟。 “他呀,我叫他去我那里写报告,应该快写完了吧。”齐仲良走近了一点,站在了楼道惨白的声控灯光下。 关以辽盯着他的脸点点头。 “你看起来不像是学生呀。”齐仲良大方且坦然接受着关以辽的观察,“你是齐嘉的朋友吗?” “是,今晚约了他吃饭,但到点了没见到人。”他们二人的目光僵持不下,关以辽率先放松了态度,“原来是齐教授抬爱,让他能多学一些东西。” 齐仲良眼睛因为笑意眯起来,像瞄准枪靶那样:“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句话的口吻可不像齐嘉的朋友。” “像他的妈妈。” 关以辽也跟着笑了:“怎么这样讲呢?毕竟您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或者说家人?姐姐?女朋友?”齐仲良摇了下头,“总之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我看得出来您很高兴。”关以辽说,“他现在有着越来越多的朋友以及关心他的人,您作为养父一定是很欣慰的。而这也离不开您对他的照顾。” 她当然在胡说八道,但蜜一样的话语往往能粘住别人的嘴。 齐仲良推开实验室的门,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等吧,他很快就出来。” 关以辽不愿意等,齐仲良进了实验室,她就朝他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实际上她对齐仲良非常敬重,但不知为何二人见面的氛围称得上怪异。她还在琢磨气氛中若有似无的审视感,齐仲良似乎对齐嘉控制欲很强。 齐仲良的办公室和实验室一样,靠近走廊的那面前是没有窗户的。她敲了几下门,里面有动静。又敲了几下,是齐嘉来开门。 他很惊讶关以辽找到了这里:“关老师?” “怎么没回消息?”关以辽问。 不等他回复,她皱眉碰了一下他蜷起的手臂:“你看着好虚弱,生病了吗?” 17.看星星 “对不起,我的手机不在实验室在储物柜,本来实验结束就可以去取,但齐教授又刚好找我有事。”他把手放下,躲开了关以辽的触碰。 关以辽拽过他的手腕把袖子掀上去。胳膊没什么异常,上面的针眼也是几天前的了。 他不好意思地讲:“写了太多资料,手酸了。” “走吧。” “去哪儿?” “我请你吃饭,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去看看徒步装备吧。” “那个,关老师。”齐嘉停在楼梯间那里,“徒步的事我去不了了。” 关以辽停下脚步回望他。 “齐教授说那天有个组会。” 这也是人之常情。 “行吧。”关以辽有点遗憾,“在这边能陪我玩的人不多,我很久没出去了。本来还想带上摄像机,秋高气爽的,野外可以看到星星。” 她下楼,走到的地方感应灯纷纷亮起来。待到走出了教学楼,她听到齐嘉说:“关老师,我们今晚就去看星星好不好?” 关以辽一愣:“现在吗?”她很少做一件事情没有计划,全凭激情。 “嗯,我开车。郊区一个多小时就能到。”齐嘉还站在感应灯照得通明的楼梯口,像是宇宙中多星星中的一颗,“我想和你去做一些事,可等到明天就太远了。” 十分钟后,关以辽看到了与星月夜交相辉映的路边霓虹。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她靠着车门问。 “前两年考的驾照。” “摩托车呢?” “高中的时候。” “为什么学摩托。” “速度很快,能感受到风在身边吹过。很自由。” “不是为了和哥哥怄气?” 一直等到下一个红灯,齐嘉才说:“不是的,只是我想。” 过了会儿,车开出了市区,窗外的车流渐渐稀少。关以辽打开窗户,把手伸出床窗外迎了一捧风。“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哥哥。”她说, 齐嘉得空侧脸看了下她。 “或者你小时候的事。我想知道一些过去的你。” 前方的柏油路合天际交合在一起,灯光疏阔,月朗星稀。但路面还是在前照灯下看的很清楚,他们的车一直向前开,开向一片别样的光明。 “我小时候不是在家里长大的,和我哥都在福利院。我年纪小的时候他也只有十几岁,他去上学,我上全寄宿的托管班。” “所以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 “不是的,我常常一个人。” 关以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时候学校考试,我总是第一。有一对夫妇喜欢我聪明,想收养我。他们把我带回去,给我洗澡,然后摸我,把手指插在我的阴道里,我就又跑回来了。之后就只考倒数,装作听不懂课。” 关以辽震惊地扭头:“你没有告诉班上的老师,让他们帮你报警吗?” “没有。”他说,“那时候我才八岁,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不舒服,不想被看见,也不想被领养走了。” 关以辽把车窗合上了,嘈杂的风声被挡在外面,因此他们能更好地倾听。 “关老师,你不用为我难过。”他好像知道关以辽在想什么,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能和你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 车速渐渐慢下来,他们驶出了高速,能看到比黑夜更浓墨重彩的山峦。 关以辽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没有说话,眼睛盯着远处亮灯的村落。 “你瞒我那么多,归根结底也就两件事,你我相识的事情,还有手臂上的针孔。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齐嘉问:“如果我不说,会让你讨厌我吗?” “你要事真在乎这个,早就坦白了。”关以辽嗤笑。 “关老师,我真的不能说。” “我没有逼你说。所有的一切,我最终都会知道。” 齐嘉“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讲:“那我觉得你挺勇敢的。” 关以辽晃了下头看他:“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和一个人越走越近、最后却发现对方很让你失望,会很伤心?” 关以辽被问住了。她好像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似乎先入为主地认为齐嘉不会让她失望,他跪在自己脚下的时候是最真挚依恋的狗,那样的眼神怎么会让她失望。 “那你会让我伤心吗?”她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你。”齐嘉通过后视镜看关以辽的脸,“因为如果你我身份调转,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失望。我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关以辽向后仰,她的头枕在绷在车座椅背上放的靠枕上,用手盖住了眼睛:“你真的很奇怪。” 他们的车停在山脚下的一片平原,远远的能看到村落人家点的灯;现在入秋了,没有虫鸣,只听得到干净的风噪,像潮声向他们扑来。 秋天的夜晚寒意较浓,关以辽下车就快走了几步,想让身体热起来。齐嘉停好车,然后小跑着跟上她。山区空气更好,天空中没有雾也没有霾,星星像被浪淘洗过的沙砾那样亮。 “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天空和大海是相连的。”她找了片丰茂的草地,坐下来,干草铺成一片天然的柔软的毯子,“我是北方人,没见过海。一直到上大学才去南方旅游。” 齐嘉在她旁边,半臂的距离,也坐下来:“我也没见过海,只在图片上看到过。” “海嘛。”关以辽看着星空,在风噪中陷入回想,“和天空差不多。” “比如说,霞蔚一直都是海天的边际,浮云就是天空中的行舟,阵雨像海啸,极光像赤潮。还有那些星星。”她向天空中一指,“海面的碎浪,不过如是。” 齐嘉想象了一下,一阵风吹过来,他像被包裹在了海潮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去看看。” “不如就寒假去?去海南,天气好,海也漂亮。”关以辽给他出谋划策。 齐嘉摇头:“我不行的,齐教授还要我留下来,我就不能走。” “你把齐教授形容得好像一个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齐嘉低头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在自己的书包里一阵摸索,竟然翻出来两瓶酒。 “你哪儿来的?”关以辽把酒接过来,讶然道。 “本来就是买来送你的,想着你给我甜品的时候做交换,所以一路带过来了。” 他是司机,当然不可能喝酒,于是关以辽开了一瓶自己喝了。他给的是在学生里很流行的一款果酒,十几度,很适合聚会小酌。 “关老师,你问我以前的事,可你还没给我说过你以前的事。”他抱着腿,目光轻轻落在关以辽身上,“你给我讲讲嘛。” 关以辽侧眼看他,看到他的眼睛在夜晚好亮,溢满了柔和的光。 她的态度莫名软下来:“以前,是多久以前。” “那就……你上大学的时候?”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的论文真的好难写,实验数据总是出错。但我想你肯定比我强的多。” “哪有。”关以辽喝了口酒,面前浮现出一五七稚嫩的脸。“我的数据也出错,第一篇研究型论文根本没写完,直博也失败了。” “人文社科的数据也会出错吗?” “对吧,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关以辽一摊手,“还是定性研究呢,怎么可能出错。然后我就出国了。” 齐嘉问:“那在国外是不是更开心?” “倒也没有的事。”她像是口渴了,又喝了几口,一罐果酒就见了底。这个状态是很舒服的,身体微微发热,情绪上来了,话也跟着多起来:“我去之前还对这门学科充满了期待呢,然后越学越不对劲,越学越无趣。学到最后,感觉浪费了整——个青春。” 她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弧,好像把整片山川都囊括进去也不足以形容自己的悔恨。 齐嘉脸上依旧是很轻盈的笑,像相机快门被按下那一刻的灵光。 关以辽感觉自己像被记录着,但她不讨厌这样。 “算浪费吗?”齐嘉把另一瓶酒也递给了她,“你还能找到工作。我身边很多学社会学的同学,根本找不到工作。” “我已经很幸运了,我知道。”关以辽打开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但你问问身边那些学人文社科的,谁当初报这个专业是为了找工作呢?不都是为了些很幼稚的情绪吗,什么去了解世界的真谛,社会的运作方法,机制与政策如何设立,还有怎样才能更好的帮助他人改变世界。” 她念了一堆,给自己念得直叹气:“你以为国外更发达吗?他们只是更有钱,他们有钱不是因为社会制度更胜一筹,而是更早的工业化更早的殖民有资本的原始积累。那些学到的理论根本不落地,也不适用于我们本土,充斥着白人的傲慢悬浮和欧洲中心主义。” 齐嘉其实听不太懂,就像他说生物学的术语关以辽也听不懂一样。 他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又靠近了关以辽一点点:“所以,你觉得自己没办法做帮助他人的事情了吗?” “对,也不对。”关于辽盯着瓶口,眼睛有点发直,“但这不是知识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18.偷偷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问题。”齐嘉说。 关以辽平时酒量不差,但像这样不吃东西光喝酒,还是会容易上头。她撑起头,看远处幢幢山脉:“我就是很容易出问题啊,以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以为自己在帮助别人,但事实是,有些时候别插手,别说话,人家会过得更好。” “这个'人家'是谁?”他问。 关以辽去眨眨眼睛,又喝了口酒。身体有点热。 她忽然转头,目光从山川星夜落在了齐嘉身上:“你是不是其实挺烦我的。” 齐嘉慌了:“怎么会!” “我一直在问你那些你不想说的东西,你不说,我还自己查。”关以辽讲着讲着,忽然眉头就皱起来了,“我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但其实人家烦透我了。盖棺定论的东西有什么好查的,你身上那些奇怪的疑点关我什么事啊,我就应该直接报警把你抓起来然后走人,为什么要自作多情,我有神经病吗?” 齐嘉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听起来你这么难受,是因我而起。” “……那也不算。”关于辽酒瓶又抵在唇边,“是我自己想知道。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关老师,如果你只是因为我烦恼,想要报警,或者做别的事情,我都无所谓。”他看关以辽有点醉意,压下她的手,想让她别喝了,“但你查我,还是因为彼得潘的案子,对吧?” “因为那个实验体?你还记挂他?” 关以辽甩开他的手,灌了几口酒。 “他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大。”她伸出一身手指,在齐嘉脸上比了一下。“但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太小了,十叁四岁,也不知道长大后是什么样。” “那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呢?”齐嘉问。 关以辽摇头:“不记得了。” “我以前和他拍过照片的,但距离和他分别都七年了,旧手机被抢了,里面的数据也找不回来,”她又盯着齐嘉的脸看了会儿,“但你们眼睛挺像的,睫毛,特别黑,特别长。” “关老师,别喝了。”他去夺她的酒。 关以辽把酒瓶放到自己身体的另一侧,她感觉热了,把衣服脱下来也放在草坪上。 齐嘉把她的衣服卷起来抱在怀里。 “他也很聪明的,我不明白他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福利院,又怎么会被当作高功能自闭症。”关以辽蹙眉思索,思索不出结果,就又开始喝酒,“后来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治愈自闭症的孩子,只是想找一些不会把他们所做所为说出去的小孩做人体实验罢了。一五七虽然不是自闭症,但他不常和人交流,也不爱说话,完全符合那些人的需求。” “所以你是觉得,他很可怜,死掉很可惜?” “是啊。”关以辽一直都克制不在齐嘉面前提及一五七相关的消息,但喝醉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他杀了叁个人,这种人就算是活下来也是祸害。” 他语气和夜晚的风一样凉,关以辽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喝多了,刚想说话,就开始咳嗽。齐嘉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把她刚在脱下来的衣服裹在她身上。 “他不是。”关以辽咳了一会儿,又立刻眼神坚定地和齐嘉对视,“我知道你恨他,但最可恨的不是他,最可恨的难道不是做实验的那些人吗!” 齐嘉没说话,但关以辽也没顾忌他有没有说话,脑海中的情绪也好语言也罢,开闸泄洪那般向外涌:“他也不想的呀,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才那么大点。”她的手在齐嘉的头顶扫了一下。 “最开始他不和我说话,但一到周末我就陪在他旁边。他没什么娱乐,最喜欢干的事情是解数学题。我就从家里拿过去初中时候理科的习题册给他看。渐渐的他会提一些要求,比如想吃内馅加了花生糖的舌头饼。我说你能吃什么我需要问医生,你打针吃药之后,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他就跟我说不论是打针还是吃药都特别疼,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我说,我说——” 齐嘉看到她有眼泪积在了眼角,眼睛一眨,就掉下来了。 “我说你要忍一忍,医生们在给你治病,病好起来就不用疼了。” 关以辽感到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不完全是因为酒精,还有一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将她往地狱拽去。她越哭越撕心裂肺,齐嘉怔怔地看着她,在她把脸快哭脏的时候,问:“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是个白痴。” “你不知道那些又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白痴。” “我不是白痴,我是傻逼!” 她突然又开始骂脏话,骂到自己身上。齐嘉被吓了一跳,他缩了下脖子,说:“你也不是……傻,傻子。” “我嘴还很贱。”她用袖子去擦眼泪,衣服上晕湿了一大片,但鼻涕又不能用袖子擦,于是讲话就瓮声瓮气的。“如果我不说话,说不定一五七能活到被警察发现。我再也不说话了。” 齐嘉在背包里翻找纸巾。“你说什么了?”他很困惑地问,“我能肯定你没有说过伤人的话。” 关以辽抿着嘴,接过齐嘉给她的纸巾擦鼻涕。 “你说什么了?”他又问了一遍。关以辽一直低着头,耳畔的声音像风那样刮过来。 “我不想说了。”她讲。 “那就不说了。”他也抽了张纸,把关以辽流到下巴上的泪水擦干净,“但他有限的生命里能遇到你肯定很幸福,真的。” “你不用安慰我。”她把瓶子里剩下的酒都灌嘴里了。 “我只是在说真话。”他凑得和关以辽很近,肩膀靠着肩膀,几乎是耳语了,“我觉得每个人遇到你都会幸福的,我也是。” 关以辽小声“哦”了一声。 “那你呢,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关以辽脑子迷迷糊糊的,她歪头看了一下齐嘉,有点惊讶他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那张脸,那双眼睛,被放得好大。 “开心。虽然我总对你不满。”她伸手,手背贴在齐嘉的脸颊,“但和你在一起比我表现出的更开心。” 齐嘉的呼吸像攒动的火苗那样渐渐急促。他扣住关以辽的手,鼻子蹭到了她的鼻尖。 没有关以辽的允许,但他几乎就要吻上去。 “但也会生气。”关以辽把他的手甩掉,“你骗我太多了。” “而且我会害怕。害怕你让我失望。” 她说完,就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齐嘉愣在她身旁,过了会儿说:“对不起。” 关以辽没听见。她太困了,迷迷糊糊地想睡觉。 她喝酒就是这么个流程,喝多了就话多,话说完了就困,睡过一觉之后就可以醒酒了。但现在很尴尬地卡在了睡觉的节点上。她撑着草地爬起来:“我要休息一会儿。” “去车上睡吧,在这儿小心着凉。” 齐嘉伸手要把关以辽扶起来,他挽着她的胳膊,但关以辽走路晃得厉害,没几下,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了。 他揽过关以辽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把她背起来了。关以辽是个很体贴的醉鬼,胃里空空的,也没什么要吐。他向车的方向走,对关以辽说:“回去给胃里垫一点东西吃,好吗?” 关以辽当然没有回应他,就枕在他的肩膀。她现在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大脑已经偷懒无力思考了,毕竟齐嘉并不是她需要防备的人。 齐嘉把她放在副驾上,系上安全带。关以辽闭眼靠在椅背,齐嘉看到她眉头并不舒展,应该是这个睡姿导致脖子不舒服。 他一只手撑着椅背接力,把座椅摇下去了。 关于辽脸被酒气熏得很红。她很少化妆,齐嘉没见过她打扮的样子,那张在他眼里如肃穆母神一般的脸,此时沾上了一些俗人的生色。 他注视了很久,然后俯下身,和关以辽拥抱。 他的脸也贴着她温热的脸颊,鼻腔里充盈着她面霜的味道。他总能闻到关以辽身上的香气,但和工业化的香精味道又不一样。更柔软、更温暖。 齐嘉觉得,人生最理想的栖息地应该是关以辽的衣橱。 过了良久,他感受到自己不再心跳如擂,嘴唇碰在关以辽的肩头,粘湿地喊了一句:“妈妈。” 而关以辽并没有听到。 她醒来的时候,齐嘉的车已经开到她家楼下了。关于辽解开安全带坐起身,就撞进了齐嘉烟一样缭绕在她身边的眼神里。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她揉着头问。 “不久,也就二十分钟,” “……那行吧。”关以辽没有喝到完全失忆的程度,她也觉得刚才在齐嘉面前的表现非常失态,尴尬地说,“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家了。” 她刚打开车门,就被齐嘉叫住了:“关老师!” 关以辽回头。 “下周是我的演唱会,你一定,一定要来看。” 关于辽笑了一下:“好呀,我说过,我会带着花去见你。” 19.失之交臂 齐嘉的演唱会是在周末,一大早他就给还没起床关以辽发舞台地址——其实根本不用发,就在学校里,关以辽比他还熟悉。 关以辽醒来就检查手机里的消息一一回复。回过了齐嘉就从衣柜里挑了几套衣服有的觉得太隆重,有的又太休闲了。其实有一件浅粉的吊带裙挺合适,但在十几度的气温里还是显得单薄,于是又套了件休闲款的黑色西装。 她刚要出门,手机就蹦出来事件提醒,是预约的去八十叁中考察。关以辽暗叫不好,这个考察是一定要去的,她还特地找人帮忙查到了齐嘉过去的班主任;但齐嘉那边也答应了早早去看他彩排。两权相害取其轻,还是要先紧着正事。 关以辽驱车前往八十叁中。其实她是不太愿意开车的,因为在国外呆了太久,退化了的车技不足以应对国内复杂的路况。但因为给齐嘉和他的乐队来了礼物,不好提进校门,只能用自己的车载。前几天王松给她发来了他们的毕业合照,齐嘉在像素不高的远景照中五官也很突出,特别是眼睛。 关以辽那时候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这张合照拍摄到现在也有四年左右的时间了,齐嘉的脸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呢? 她的原计划是快去快回,还能赶上齐嘉的彩排,但由于生疏的车技,不到半小时的路程硬是用了将近两倍的时间。等她在校门口停车的时候,齐嘉已经发来消息催促:「关老师,你到哪里了?我想等你帮我挑演出的衣服。」 「实在抱歉呀我今早有事。」她当然不能说自己跑到高中调查他的过去了,「你自己决定吧,就当给我个惊喜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到。」 「你彩排的时候我就能到了。乖啦。」 齐嘉回她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好吧”表情包。 现在是学校的上课时间,学校门口的车辆并不多。关以辽一一走过,看到一辆比较眼熟的车型。她在过去那段时间因为好奇搜集了大量关于齐仲良的信息,他好像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 关以辽把车拍了下来。 齐嘉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刘平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太太,生物老师,一辈子在学校里教书,心思淳朴。她对齐嘉,或者说是罗嘉这个学生有着很深的印象,因此对于关以辽的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刘平珍本来和她约在自己上午一节空课的时间,但由于关以辽迟到,只能推到了午饭时候。等待的间隙齐嘉又发消息来,关以辽只能说,彩排估计赶不上,但她一定提前到会场在后台见他。 八十叁中学校食堂的菜品单调,毕竟这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公立学校。关以辽坐在刘平珍的对面,把王松发她的毕业照拿给刘平珍看。 “其实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齐嘉……不,罗嘉的事情。”关以辽将照片摆在桌上,“您也知道他的经历比较特殊,所以我想问问他和他哥哥之前的事情。” “我对他哥哥还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也是很优秀的孩子,罗嘉的学费一直都是他哥哥用奖学金和做兼职的钱交的。罗嘉在物化生方面特别有天赋,应该属于遗传?根本不需要听课,我教书这么多年,在八十叁中这样的学校是很少能见到这么有天赋的孩子的。” “我冒昧问一句,罗嘉的中考分数是多少,您还记得吗?”关以辽问,“毕竟您也知道,成绩好的学生会更偏向去私立学校。” “不记得了,但肯定不高。”刘平珍陷入了回想,“这么聪明的小孩只考那么点分数,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关以辽点点头,又问:“听说他和他哥哥关系并不好,因为抽烟飚摩托在学校里都能打起来。” 刘平珍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说:“飚摩托是小事,他们家住得远,也是为了方便上学;他哥因为他抽烟的事情打他,但我觉得这反而是因为亲近,否则根本不会去管。在这个学校里抽烟的小孩挺多的,我们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以辽指甲摩擦着桌子,她忽然想起来罗弘其实也是抽烟的,她在实验室外头偶尔撞见过一回,那时候罗弘也才十九岁,抽烟的手法已经相当熟练。又怎么会因为十六岁的罗嘉抽烟有那么大的反应? 罗弘当做一个打杂的本科生的时候就知道彼得潘案的真相,并告诉了罗嘉。这兄弟俩的秘密,可能刘平珍也不知全貌。 “而且我觉得,罗嘉抽烟也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就抽过那么一次,而且也没有和其他学生一起——他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不大可能是为了合群抽烟。” 关以辽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您记不记得他当时抽的是什么烟?” “这是我哪儿记得,那么多年过去了。而且我也不抽烟,记不住牌子。”刘平珍说,“总之,罗嘉无父无母,和哥哥相依为命,关系比看起来的更亲密。我问过他是不是为了省学费故意考低分,他默认了。” “那您觉得罗弘死之后,罗嘉的变化大吗?” 刘平珍想了很久,才说:“他后来改了名字,姓齐,但几乎也不怎么来学校了,连毕业照都是我亲自上门去请,他的养父才同意让他来照相。要说变化,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变得很木。” “很木?” “对,就是,有点呆?以前罗嘉也不太和人交流,但罗弘走后,他的交流表达能力几乎是完全丧失了。我和他聊过几次,但他根本没办法用正常人的逻辑表述一些想法。” 刘平珍这里描述的,完全就是关以辽所认识的齐嘉。尽管学术上颇有悟性,但在人际交流中思维跳跃、逻辑混乱。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关以辽提出想看看学校系统里有没有齐嘉过去的照片。刘平珍带她去了教务处就离开了,她出示了警队朋友开的证明,教务处工作人员调出齐嘉的信息,一边帮她查网页,一边念叨:“刚才来了人让我改档案里的信息,怎么又有人要看。” “刚才有人让你改信息?”关以辽问,“改什么了?” “就是姓名,照片,住址之类的。” “为什么要改?” “说这个学生改名了之类的,我也不懂,反正是领导让改的。” 关以辽忽然想到校门口的那辆车。 “让你改信息的那个人是不是姓齐?” “齐?我不知道啊,就是有人通知我是校长让改的。倒是这个孩子,改姓齐了。” 被调出的入学档案里,姓名那栏赫然写着齐嘉。而那张照片,分明是齐嘉现在这个年纪的脸。 到底是谁不想让她看到齐嘉过去的长相? 可齐嘉如果真的样貌大变,为什么王松和刘平珍都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 关以辽走出校门,那辆疑似是齐仲良座驾的车已经被开走了。 调查之前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很简单,但没想过这么棘手。齐嘉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人大费周章地遮掩?到底是谁在阻碍她? 她本身开车就不熟练,回去的路上还有车出了事故,一路堵车堵得人心劳意攘。眼前乌泱泱一片的车石头一样将她的视线埋没,关以辽蹙着眉,想到了几周前齐嘉流着泪在她面前卖可怜的样子。 他是真的不能说吗?还是说连那模样都是演的? 那天晚上他们一同坐在广袤的星空下,齐嘉就提醒过自己可能会让她失望。 多危险的人物啊,但齐嘉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把牵引绳交到她的手上,自己越是收紧项圈想控制他,越是抓紧绳索想牵绊他,反而越容易在他前进或后退的时候被拽着走。 真是烦死了。 因为是校庆,今天来的人很多,校内没有车位了,关以辽不得不把车停在更远的地方。停车后她抱着给齐嘉的花束和给徐珊珊他们带的零食,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后台的化妆室。齐嘉不在,好像是去调音了,是徐珊珊热情地接待了她。主唱小姑娘说齐嘉一整天坐立不安的,早上就说“关老师”会来看他,一直到刚才离开都没见到人,瞧着不大高兴呢。 关以辽忙乱一天还扑了个空,没有哄人的心情:“我确实有事要忙。” 正说着齐嘉回来了,他们目光对上,关以辽刚想打招呼,齐嘉忽然挂上脸,跑到另一边去了。 关以辽克制得翻了个白眼,走到他后面拽着他的领子:“是不是有点太没礼貌了。” 齐嘉不看她:“你迟到,也很没礼貌。” “我就算迟到也是——也,呃。” 她不能说。如果齐嘉知道她背着他调查,又是一桩麻烦事。 齐嘉用“看你还能有什么理由”的表情面向她。 “我有自己的生活,又不是围着你转的。”关以辽一时心直口快。 齐嘉的表情颇为受伤,他又把脸转回去了:“好吧。” 关以辽骂是骂了,但又觉得憋屈:说到底,她所谓的“自己的生活”,不还是围着齐嘉转了一早上。 20.台上台下 她这到底算是干什么,找刺激?那又是什么在刺激她,是性爱吗?否则又不是十六七岁未经世事的少女,怎么会被这种骑摩托玩乐队的毛头小子吸引? 关以辽站在齐嘉旁边,有点焦躁。 过了会儿,她实在是烦得不行刚想去校园里走走透气,齐嘉忽然扯了一下她的手。 他们面对面站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妈妈。你的生活不是围着我转,但还有我。所以我很幸福。” 关以辽感觉他说话的气音把自己耳朵吹得要烧起来。现在的小孩说起情话来不害臊吗?她上学那会儿哪知道这些,如果遇到这样的网恋对象估计自己真要被杀猪盘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齐嘉问。声音羽毛一样在她心上轻轻扫,把那点气扫没了。 “你也别生气了。”她拍拍他的脸,“去换衣服吧。” 关以辽大学的时候其实做过这种小型节目的策划,干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不论是多媒体还是会场布置都要经手,好在最后圆满结束。但自那之后也很多年没有再进入后台了。金属支架和炫目的灯光照应出华丽的机械感,她眯着眼睛,问徐珊珊:“你们是第几个上台的?” “第八个。”徐珊珊的粉头发扎着两个小揪,特别活泼可爱,“可能要到七八点才能上台呢。” 关以辽还是打算在他上台之前现在校园里转一转,她说:“给你们带的零食记得吃,吃不完晚上就带走。那束花能放在后台吗?会被拿走吗?” “可能会的,关老师,你还是带着吧。”徐珊珊也跟着齐嘉叫她关老师了,“不过,你和齐嘉是在一起了吗?” 关以辽失笑:“你上哪儿知道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徐珊珊说:“我们都看得出来。” 徐珊珊已经画完妆了,关以辽就干脆坐在她身边和她聊聊天:“齐嘉以前谈过恋爱吗?” “没有。” “可我听说有很多人喜欢他?” “大家都只是喜欢帅脸啦。”徐珊珊实话实说,“谈恋爱是不会选择他的,他性格……” “蛮奇怪的。”关以辽知道小姑娘不好背后嚼舌根,就替她说了。 徐珊珊找补:“也没有很奇怪!就是不好接近。” 关以辽想到他平时的穿衣风格,问:“是不是他太酷了?” “他?酷?哪有!”徐珊珊咯咯直笑,“稍微和他熟悉一点都知道他很呆吧!特别好欺负,根本不带生气的。” 关以辽心里想,“干嘛欺负他呀”。 但她相信自己所接触过的齐嘉确实是一个特别好脾气又好欺负的人。 “只是沟通起来比较困难。我们有时候觉得他像在外星球长大的,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明星话题,他都不知道。” 这些话关以辽也信,毕竟他根本没听说过弗洛伊德。 “但其实我们都挺喜欢他的。我是外地人,刚入学那会儿没什么朋友,和室友关系也不好,所以乐队社团结束之后就不想回寝室,宁愿在教室里坐着或者在街上闲逛。但有一次齐嘉就跟在我身后,问我晚上会不会觉得不安全,后来每次都陪我在校门口坐到门禁的时间,等我回寝室他再离开。” 她说的场景,关以辽有点难想象,但也不觉得突兀。 “听起来他很细心。”关以辽说。 “对,而且很慷慨,韩光明抄他作业他从来不拒绝。” “……我要告诉你们教授了。” 徐珊珊捂住嘴:“那你别告诉韩光明是我告密的。” 徐珊珊和她聊完就和齐嘉他们到后台集合了,关以辽走出大厅,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往生物教学楼那边走。但这会儿几乎所有的师生都在操场看节目了,教学楼那边,实验室和齐仲良的办公室灯都没亮,这周围也没有停放他的车。 关以辽又往表演厅走去。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是刘平珍发来的信息。 「我在家里翻手机相册,找到了以前拍的学生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罗嘉的,就发来给你看看。」 关以辽赶忙点开那张图片,很清晰,是高一的时候班级在操场上集合的照片。罗嘉恰好处于方阵的中心位置,漠然地看向前方。 他和现在的齐嘉长得很像,就是青涩了点。 但是也不对。关于辽放大了继续看。青涩的只是外轮廓,鼻子下巴明显还没长开;可这张照片里的罗嘉,看起来比齐嘉的年龄感还要更强一些。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把王松发的照片拿出来对比。依旧如此。 然而直觉并不符合逻辑,关以辽不敢妄言。齐嘉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掐着怀表、又陷入到扭曲时间里的兔子。 校庆晚会已经开始了,学生们里叁层外叁层围在表演台的旁边,堵地水泄不通。关以辽本来是想到后台去的,但一旦走进人堆儿里,就很难再出来了。她干脆就贴着人向后台移动着,走累了,也停下来看看节目。 舞台灯光比她那时候要高科技许多了,竟然还可以对某一个演出者有专门的打光。台上光芒四射的时候人群会很躁动,光圈聚集在某个人身上时,台下会相对安静。等到齐嘉他们出场的时候,整个舞台都沐浴在橘金色的灯光里。 关以辽身边的声浪一浪大过一浪,人群激烈的躁动完全盖过了最开始调试乐器的声音。齐嘉的乐队选的是一首很热门的欧美歌曲,几乎所有年轻人都能哼出曲调,垫音一响,关以辽周围的人群都欢呼起来。 “啊——”她把手掌做成扩音器的样子,也像海水中的一滴浪,大声尖叫着让热情扑向高台。 这首歌开篇就是高潮段落,徐珊珊在舞台上用力地跳起来,她粉头发和一身白衣服都让她像束光一样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齐嘉这次难得没有站在靠后的位置,演出服依旧是平时的穿衣风格,但为了在台上抓眼球,比以往更夸张更有冲击力。关以辽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他像海妖——这是关以辽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印象。尽管穿着很有力量感的正肩阔版皮衣,身姿不羁且挺拔,但他身上抓眼的银色金属的光泽就像沾了水珠的鳞片、那节藏在皮衣下被紧身衬衣包裹着的劲瘦的腰,都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不会发声、却依旧被浪潮淋湿的海妖。 关以辽感觉有些渴了。 齐嘉把贝斯横在身前,关以辽看得出他是享受音乐的,而她看着他演奏,也能从那庄陈年旧案里走出来。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是她一直被困在一段过去里,继而连罗嘉也站在阴影中;但在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是一个与过去无关的、崭新的人——齐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目光。 她可以把齐嘉和罗嘉看作两个不同的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可她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拼起来。罗嘉晦涩动荡的影子明晃晃揭示着继续走下去她将会面临的失望,但她心存侥幸地想,或许呢,或许他们是有结果的。 台上的灯光一闪,关以辽眯起眼睛,齐嘉抱着贝斯,对着徐珊珊递来的话筒唱了一段bridge。 很轻快,是浓烈歌曲中很特殊的味道,像齐嘉在这个人鬼魅般地从陈旧的案卷中走出来,又轻盈的影子那样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声音通过音响穿透进她耳膜地那一霎那,关以辽忽然意识到,她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连那百分之一的可能都在考虑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关以辽心脏随着鼓点狂跳。她挤出人潮,向后台奔去,耳边是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一路高歌。下场后的路口和化妆室不在一个方向,关以辽伴着歌声,最终找到了那个路口。路口是临时搭建的,里面没有灯,但借着舞台的亮光,足够关以辽看到乐队谢幕。 徐珊珊带着她的队员们走下台。 “齐嘉!”关以辽大声喊。 在向另一个方向走的齐嘉顿时回过头,眼里的光闪了一下,立刻奔向她。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对方面前,关以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齐嘉得鬓角有一些薄汗,眼睛水亮亮的,是他刚才被那场浪潮浸润的证明。 “我只是想说,你刚才表现的特别好。”关以辽把自己手上的花束交到他手里。 齐嘉把花搂在怀里:“谢谢。” “还有就是。”关以辽眼神不太好意思得向别处飘了一下,然后正视着他说,“我答应你的追求了。我们在一起吧。” 齐嘉的眼睛在昏暗的过道里蓦然睁大,下一秒,他手掌扣住关以辽的后脑,吻上了她的嘴唇。这个吻很突兀,关以辽敏锐地感受到其中带有攻击性的渴望,如果不是齐嘉扶着她的腰肯定会摔倒。她愣了一下,但又很快投入进去,舌头撬开齐嘉的牙关紧,在他口腔中吮吸着。 齐嘉亲的力道很大,但有点笨,过了一会儿呼吸就乱了。关以辽松开他,在他喘息了几下后,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齐嘉眼里的光依旧炙热闪亮,他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在一起了不代表你可以乱咬人了,听明白了吗?” 齐嘉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明白。” 关以辽点了头,然后拽住他的衣领,再次吻了上去。 21干柴烈火 还是校门口的旅馆,关以辽开了间更宽敞干净的套房。 她能感觉到齐嘉的不一样,像一只本身就存在攻击欲望的大型犬被激发了狩猎的本能。他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攥得关以辽有点痛。刚打开房间的灯,关以辽就把手抽出来,一看,竟然被攥红了。 “你力气那么大做什么。”她有点恼火。 齐嘉捧起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关以辽感觉他有点抖。他亲在她手泛红的地方,然后把那只手轻轻拢着:“对不起。” 他今天为了上舞台画了妆,虽然没涂粉底,但嘴唇被抹了口红;现在口红被亲花了,但嘴巴显得比以往更红更肿。关以辽有点看呆了,她以前没觉得齐嘉有这么性感过。 “你在抖什么?”她问。 齐嘉抬了下眼睛,那种近乎疯狂的光完全要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来;不同于之前克制阴森的鬼气,关以辽确定关系的那段话将他更深处的情感全挖出来了。 他用颤音说:“我想吻您,可以吗?” 很难说为什么,但关以辽就是口干舌燥。 “可以。” 她话音刚落,齐嘉握着她的肩膀就将她撞在了墙上。她头一下子向后撞,饶是有齐嘉的手垫着也难免撞疼了,肩胛骨更是直接撞在了墙面上。齐嘉接吻毫无章法,纯靠蛮力,关以辽被他的牙齿磕嘴唇疼,两条舌头缠在一起的时候,她竟然尝到了血腥味。 这狗东西。她不禁暗骂。不是一般的狗,是吞月的天狗,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的只有和她接吻的那张嘴想把她吃了。 齐嘉钳制她肩膀的手迟迟没有移开,关以辽急了,她手贴在他的束身衣上推,但没推动,只能对着他舌头咬下去。齐嘉吃痛,接吻的动作僵住了,关以辽趁机推开他,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刚才说了没允许你咬的时候不能乱咬,现在定第二条规矩。”关以辽擦了一下自己被磕破的嘴,“让你停的时候你要停。” 齐嘉没有丝毫被训斥的难堪,他抿了下嘴,在回味刚才的味道:“我知道了,妈妈。” “你知道什么。上头的时候理智都没有了,推你也感受不到。”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力气还那么大,容易把我弄伤。” 齐嘉这才正色起来,他手足无措的先是说对不起,然后又说:“您可以把我绑起来,这样我不会乱动。” 关以辽这才发现和齐嘉做爱是个麻烦事,过去他们按照普通朋友相处,他克制冲动,引导自己的主动性;而现在,齐嘉似乎将恋爱关系当做了围剿猎物的通行证。但她也莫名地感到兴奋,不是作为猎物的兴奋感,而是一想到自己可以将这样一只烈犬打出血痕勒到窒息,就浑身燥热起来。 她让齐嘉去洗澡,自己研究了一下刚才买的东西。就是润滑剂,两款跳蛋,按摩棒,还有一些小玩意儿。那个情趣店老板推荐了绑带和口球,但她今天没打算玩sm,就没买,现在看来却是十分需要了。 关以辽抽出了自己和齐嘉的腰带。 齐嘉平时洗澡很快,这次却慢了些。等她研究出绑缚的方法,他才披着浴巾走出来。 “有想好玩什么吗?”她问。在这方面关以辽很“民主”,过去二人都是浅尝辄止,真要上手了,她需要知道齐嘉的接受度在哪里。 “都行,您说了算。”他跪坐在关以辽脚边,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关以辽向下一瞥,就看到他紧锁在自己身上的双眼。 那样的眼神太露骨,可能不少人会感到不适;但关以辽没有被侵犯的感觉,齐嘉完全勾起了她的情致。 她伸手去摸齐嘉的脸。 齐嘉闭上眼,在她的手掌和腿面都蹭了蹭。 关以辽收回手,踢了下齐嘉的腿:“背对着我,跪直。” 齐嘉照她说的做了。 她蹲下来,先让他双手在背后并拢,用其中一条皮带缠了几圈捆起来:“你平时玩哪里,只是阴蒂和阴道?” “其实都会有感觉。”他看不见关以辽,但皮肤沾上了她呼吸时吐出的薄雾,嘴角不自觉上扬,“但还是想妈妈操我。” “为什么?如果你一直社会性别都是男人的话,不应该这样啊。”关以辽把扣子勒紧,又抽出另一条皮带,将齐嘉的手臂和身体捆在一起。 “我高潮的时候会想哭,您会想哭吗?”他问,“我总要想着妈妈的脸自慰,可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想象您流泪的脸。对着那张脸我不会有性欲的,我会痛苦。” 关以辽绕到他身前,确定第二条皮带也绑紧了:“你这样显得我很变态。想到你一会儿要哭,我还挺高兴的。” 齐嘉没说话,他侧过头,在关以辽的侧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关以辽板着张脸:“干什么,没让你亲呢。” 他无辜地讲:“没忍住嘛。你要是不高兴,亲回来也行。” 关以辽笑了。她说:“好吧,以后这种浅尝辄止的不用打报告。” 她让齐嘉试着挣扎了一下,皮带挺牢靠;将他身体和手臂绑在一起的那条带子正好勒在他的胸下,好像在将他胸前的肉捧出来一样。关以辽敏锐地看到那里其实还留有一条很浅的疤,应该是她之前某一次抽打下了重手才留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她俯身吻在上面。 然后感受到了齐嘉急促的心跳。 “我是不是还从来没有操过你。”她突然说。 齐嘉的呼吸变得粗重:“为什么?” “我们从来没有,做过爱。” 齐嘉的茫然让那双眼睛的攻击性不再强烈,仿佛前回到了之前懵懂的状态。 “我骗你了。”关以辽说。她跨坐在齐嘉身上,手捻着他的乳珠,慢条斯理地玩:“做爱不是其中一方高潮了就算的,而是要一边做一边接吻和拥抱,要身体挨在一起。”她另一只手拦着齐嘉的腰,“像现在这样。” 齐嘉身体猛然向前倾,他想要立刻回抱住关以辽,但被绑缚的双手让他无法行动。关以辽笑了一下,仰头直面着他的喘息。“别动,乖乖。”她抚摸着他的皮肤,“会勒疼的。” 被捆住的齐嘉像一座死火山,沉寂而又动荡。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刺激,在过去,他最想做的就是和关以辽紧紧抱在一起,而现在才知道自己和具有兽性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关以辽总是他的老师。 没办法控制地,他的下体湿了一片。 关以辽能感觉到身下顶起的阴茎,她笑了一下,坐起身子亲吻齐嘉的嘴唇。齐嘉还是在急不可耐地啃咬,关以辽一边享受,一边对着阴茎掐下去。 齐嘉吃痛,叫喊的声音全被那个吻堵了回去。 他的阴茎被掐软了,等到二人唇齿分开,下体的疼痛才被完全感知到。他嘴巴微张着,困惑为什么亲吻的奖励还要伴随着痛苦。但这些话问不出,痛感给他蒙了一层生理性的眼泪。到嘴边,只有一声含糊不清的:“妈妈。” 关以辽笑着拍了下他的脸:“没让你硬呢。” 她笑得明晃晃的,像一束摇曳的光,手指在齐嘉阴唇的位置轻轻扫着,像用羽毛在逗猫。齐嘉地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他肌肉是紧绷的,但大腿根部的脂肪还是很柔软,关以辽手划到腿根,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那个地方比想象中的不耐痛,齐嘉的腿稍微颤了一下。 关以辽眯着眼睛笑:“下面太湿了,我擦擦手——” 齐嘉忽然低下头,对着她裸露的皮肤咬下去——像狩猎的动物一样,又或者像猫扑住了光斑。关以辽没来得及站起来,只能向后倒,但她腰长期久坐算不上好,能躲避的空间有限。齐嘉叼着她颈肩的一小块皮肤吮吸,关以辽没办法,她停在那里,垂眼就看到他被皮带勒红的双臂。 她问:“够了吗?” 齐嘉先是把头抬了一下,看到她颈部的那一片红斑,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关以辽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向后拽:“没完了是吧? 齐嘉的眼睛蒙了一层雾似的,他盯着关以辽一开一合得说话的嘴,眼神快要散了。 “妈妈。”他讲,“我找到你了。” 对于齐嘉,关以辽最讨厌的有两件事,一个是蒙骗,另一个就是前言不搭后语。她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齐嘉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她,仰头痴迷地盯着她看。 关以辽的脚贴着地面扫过去,然后踢在了齐嘉的阴唇上。 他的下体因为构造的问题,其实略显拥挤。关以辽的脚压下去,把阴蒂和小阴唇都踩到了。她没有仔细看过齐嘉那片区域,但不着急,之后有的是时间。这会儿,她更倾向于观赏齐嘉那张漂亮的脸。 阴唇明显比大腿还要脆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齐嘉被疼痛拽回现实。他觉得自己从下了舞台那刻就一直待在云端,而现在,终于看清了关以辽真实地主动地向他靠近。 他身体向前顶了一下,让关以辽的脚踩在他小阴唇的缝隙里。 22.再次 关以辽像是踩入了一片被退潮的海水冲刷的沙地。 温暖,湿润,柔软,她是赤脚踏进浪底的摩西。齐嘉被捆绑在身后的双手撑住床的边缘,眼睛虚拢着,臀和跨都在向上送。 他在用自己的脚自慰。 齐嘉的怪异在于,他让习惯处于强势地位的关以辽少有地尝到了被动的滋味。关以辽说不上慌乱还是兴奋,脚掌的力气更重了点。阴蒂被完全挤压了,齐嘉幅度很轻微地扭动着身体,让敏感点被一次又一次地压过去,像在推浪。他很快就达到了兴奋的状态,关以辽看得出来,但没有其他的刺激,阴蒂也习惯了这种力道了频率。再往后,由于手动不了,腰部又很难找准位置,他动作显得有些急躁。 “妈妈,您用点力气。”他着急地使唤起关以辽来了。 关以辽的脚掌慢条斯理地碾在那片软肉上,不能说她没满足需求,但绝对不是齐嘉想要的。齐嘉苦恼的样子有点可爱,可他现在整个身体只剩下腰贴在地面上作为支撑了,关以辽本来望着他唇颊嫣红的脸出神,思绪又忽然飘回来,怕他做完之后伤到腰椎。 她脚掌猛地向下压。 连着几下,齐嘉从最开始细小的惊呼,声音越来越放荡。他坐不直了,躺在地上被关以辽踩到了高潮。他漂亮的脖颈天鹅那样向上伸,很少有地展现出了脆弱。关以辽的角度能看到的是他那一点抬起的下巴的阴影,还有一览无余的、被踩得像是捣烂葡萄那样的阴唇。 有些款葡萄美酒是在少女的足下诞生的。 关以辽不是少女了,但齐嘉绝对称得上一杯佳酿。 他们拥有相同的器官,关以辽很明了这种高潮中的状态。齐嘉长大了嘴巴,叫床的声音不断从里面流出来, “唔……妈妈、啊——” 他正在经历高潮,这种快乐是很短暂的。关以辽把脚收回去,在他高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又踢了上去。 齐嘉的叫声变得尖细,他两条腿没骨头那样大敞着,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关以辽单膝跪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脸,然后掐着他的下巴亲上去。 这次齐嘉没力气乱咬了。关以辽亲完,想要去给他松绑:“我帮你洗洗吧。” “不要洗。”齐嘉说。他的声音已经有点虚浮了,但还隐隐透着兴奋,很亢奋地看着关以辽:“妈妈,我还想要。” 关以辽有点被他旺盛的精力吓到了,她自己是周期性地玩一次,玩过就困得倒头就睡的类型。 可他眉眼含春的一张脸却让关以辽无法拒绝,她哑然,只是一直摸着齐嘉刚才被扇红的侧脸:“你是……什么魅魔吗?” 靠性爱这种东西果腹。 齐嘉微微喘着:“什么魅魔呀?” 算了,和他说也是白说。 她拎着齐嘉手上的皮带,让齐嘉借她的力气站起来,躺在了床上。她没急着做,而是拿打湿的洗脸巾给他把下体先擦拭了一遍。在清水的洗涤下齐嘉的阴蒂不再那样充血红肿了,脱离了完全无法触碰的状态。 关以辽将一个穿戴款的跳蛋扣在齐嘉两腿中间,吮吸口正对着阴蒂。 这只是一个部位,但关以辽知道齐嘉身上能高潮的点有四个。她本来想着将另一个按摩棒插进他的阴道里,却发现齐嘉的后穴是微微张开的。周围也很干净。 “你刚才在里面灌肠了?”她讶然。也难怪呆了那么久。 “是。”齐嘉甚至说话的时候带了点笑,“因为不知道妈妈喜欢用哪里。” 就是魅魔,妖精,山灵鬼怪。关以辽在心里给齐嘉贴满了标签。这是她经历过心里快感最强的性爱,甚至感觉自己也快湿了。她一边给按摩棒消毒,一边说:“把腿张大点。” 灌肠过后的后穴很好进入。她两根手指把那里撑开,到了一定的程度,齐嘉嘴里发出难挨的声音。 “疼吗?”关以辽问。 “我有点怕。”他细声说,“我……没用过那里。” 关以辽一条腿跪在床上,倾身拨开他落在额前的碎发,亲吻在他的额头:“乖孩子,不怕。” 她退回原来的位置,看到齐嘉的阴唇又淅出水来。 按摩棒插进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阻力。和阴道不一样,齐嘉那里的肌肉不会放松。“别夹那么紧。”关以辽拍在他的臀肉上,“这样进不去。” 她感觉他的屁股是松软了点,可按摩棒才进去了一小节,又难以继续了。 齐嘉声音犯了错那样:“妈妈,我真的害怕……” 关以辽问他:“那你想怎么样,不做了?” 他有点怯:“能不能不玩后边了。” 其实玩哪里对关以辽来说并没有差别,但齐嘉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好玩:“你刚才还一副把自己献祭给我的样子,这么快就不认账啊?” 齐嘉缩了下脖子:“求您啦……” 关以辽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时间,又在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齐嘉臀部的肌肉夹紧了一下又本能地放松,她就这样直接把按摩棒捅了进去。齐嘉的那声惨叫和她第一次见到他自慰的场景重迭,那时候关以辽就有隐隐绰绰的感想,他像被什么刺穿了。 是利器。关以辽想起来了。他痛苦又渴望的状态仿佛是被自己斩于马下的裙下臣。 他痛得脊背像一张弯弓,被玩得肿大的乳头被挺在了关以辽的眼前。关以辽没急着开按摩棒,而是先开了跳蛋。 他的阴蒂和阴道被玩得比较多,耐受力强一些,但后穴没被碰过,关以辽怕他高潮太快,没了滋味。阴蒂刚才高潮过一次,这会儿正常开着也没太强的感觉,反而是齐嘉的阴茎因为刚才没有硬起来,这会儿缓缓抬起来了。 但关以辽没打算让他四个点都享受到。 她拿了块柔软的布,把齐嘉的阴茎缠起来。他的阴茎本来在关以辽的触碰下已经发胀,但很快马眼也被完全堵住了。 “嘿,乖乖。”关以辽爬上床,坐在了他的小腹上,把他的腰压下去,“你有没有试过几个地方一起高潮。” 齐嘉的阴蒂又酸又麻,阴茎也闷的慌,他有点难受:“妈妈,我好像,高潮不了了……” “怎么会。”关以辽笑了笑,她向后退了一点,两只手指拨开阴唇,插进他的阴道里搅动着,“刚才是谁说的还想再来?” “不想了,我不想了。” “你是谁?” “是小狗,妈妈,小狗不想要了……呃,妈妈——” 关以辽手指探进了阴道里,那里温暖狭小又潮湿,她轻轻搅动了一下,就听见了水咕哝的声音。齐嘉脸红得发烫,他从来没和关以辽这么亲密,一股热潮从体内在往外喷,阴茎不受控制地翘得老高,但一丁点也射不出来。与他的慌张不同,关以辽极有耐心地在阴道壁里按着,柔声问:“这里有感觉吗?” “没、没有。” “那这里呢?” “有……” “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妈妈……呃,啊!” 关以辽的指腹上有用笔留下的薄茧,此时关掉了跳蛋,就用那一块粗糙的茧在齐嘉的敏感点上缓慢得磨着。齐嘉的腿紧紧把她的手臂夹住了,他现在身上又是插又是戴了太多东西,浑身紧张的不行。关以辽听着齐嘉克制的呻吟,直到虽然阴道里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但还没够。 “乖乖。”她叫他。 齐嘉打了个哆嗦。 “一会儿你不要乱动,明白吗?不动的话挺一下就过去了,也会很舒服,要是乱动,还要再来一次。” 齐嘉来不及点头,按摩棒和跳蛋就都被打开了。他的前列腺从来没有使用过,一丁点刺激都够要命了;而阴蒂在有过一段空档后更容易高潮。关以辽给他阴道的刺激并不多,但他身体太紧张,夹得太紧,迫使关以辽的手不断地在挤压他的敏感点。这和自慰太不一样了,浑身上下的敏感点没有一个受他控制,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接二连叁地高潮了。齐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叫床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爽还是痛苦了,几乎快要翻过身去,又被关以辽强行拽回来了。她按揉阴道壁的力道更重了些,明明已经高潮了,但完全没有打算关闭那些机器。过了几秒,她把手抽出来,里面的热液瞬间涌出。 关以辽看了眼手指,有点发皱了。 齐嘉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嘴巴微张着,有津液流出来。关以辽把跳蛋和按摩棒都停了,取下来之后爬上床去,想让齐嘉坐起来解开他的皮带,结果看见这孩子尚未闭合的眼皮里翻着一小节白目。 她用力把齐嘉抬起来,抱在自己怀里,把皮带全部解绑了。然后摸到齐嘉从胳膊到指尖都是冰凉的。 她给齐嘉披上被子,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莫名心里又酸又堵。在这里关以辽常用的攻击性被束之高阁,因为她好像发现了,齐嘉是要她去爱的。 23.小狗与心脏 齐嘉的精力终于是被消耗光了,他像一个巨型玩偶那样任关以辽摆弄。 “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她给齐嘉弄来一瓶水,把水倒在瓶盖里,喂给他喝,“饿不饿?要吃点什么吗?” 水顺着齐嘉有点干裂的嘴唇缝隙里流下去,他咽了一口,然后盯着天花板看。过了几秒,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没带家里的钥匙。” 关以辽知道他家是指纹锁。 她用有点戏剧化的语气说:“啊呀,那可怎么办,那是不是就进不了家门了?要不你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齐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脸又发红。 关以辽背对着他穿好衣服:“歇一会儿就走吧,回去再睡。” 等她把包都收拾完,齐嘉还是躺在那儿。她有点担心,趴到他身边。 “关老师。”听声音,齐嘉是性爱中渐渐缓过来了,“我像做了一个好梦。” 关以辽隐约觉得他是在说什么情话,可看神情又不像。 “这不是梦。”她说。 “这不是梦。”齐嘉重复了一遍,费力爬起来,“我们走吧。”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关以辽开车,齐嘉坐在副驾。关以辽的技术在白天开都危险,夜里更是为了不出车祸不扣分,过了叁个十字路口,被后面的车按了四次喇叭。 “……要不我开吧,关老师。”齐嘉说。 “你能行吗?” “可能,比你好一些?” 关以辽只能认命地靠边停车。 如果生活技巧有考试,关以辽大概只能在及格线的边缘徘徊。她很不愿意承认,其实如果和齐嘉在一起,肯定是自己被照顾的更多。她不会做饭,不爱干家务,也算不上情商高会体贴人。 她当然很自信,也觉得自己优秀且值得被爱,但有时候真的会好奇齐嘉喜欢自己什么。毕竟相爱的人在一起,从来都不可能只靠良好的家世和名校的光环——更别说这些现在的齐嘉也都有。 齐仲良的养子,这个抬头足够他向更高的阶层迈进。 “你知道我今早去办事儿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她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问。 齐嘉把车停稳:“看见什么?” “这个。”关以辽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是不是齐教授的车?” “是他的车。”齐嘉没有避讳,但捏着方向盘的手爆起青筋,“你碰到他了?” “没有,我只看见了车……你激动什么?” 齐嘉嘴硬:“我没激动。我只是问问。” 齐仲良有问题,这事儿关以辽今天才知道。之前的调查方向一直放在罗弘和齐嘉身上,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但现在看来,应该连着齐仲良一起查探。 问题只在于,齐嘉和齐仲良是站在一起的吗? 关以辽偏头看了下齐嘉,他目视前方,卸掉舞台妆之后就是一张清爽干净的大学生的脸。 害,谈都谈了,再怎么着也要迎难而上。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为自己一时冲动的情绪付出代价。 与齐嘉样板间一样灰白色调的房子不同,关以辽的房子极具个人风格。出国前在父母家住,没什么概念,但在国外四年多她换过五个住所,对装修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心得。比如她真的懒得打扫房间,除了每周请家政以外,洗碗机洗烘机扫地机器人也一应俱全;又比如她挺喜欢欧式田园的情调,房屋设计也更有生机一些。 进门的时候,关以辽给齐嘉找了双拖鞋。 齐嘉的状态隐隐有些兴奋,他好奇地打量关以辽房子的装潢。 关以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想到处转转吗?” “想。”他立刻说,“又怕你不喜欢。” “看吧,反正我把你家也看得一览无余了。”她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去盥洗室洗澡敷面膜,又给脸用了按摩仪,时间有点久。出来的时候,齐嘉正看着她的柜子出神。 她披着睡衣走到他旁边:“看什么呢?” 齐嘉没回答她。他面前开了两叁个抽屉,关以辽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放小玩具的柜子。 “哦这个。”关以辽拿出一个给他看,“和你用的差不多,但我没有纳入款。” 齐嘉好像刚回过神来,他“哦”了一声,问:“你高潮不会不舒服吗?” “高潮怎么会不舒服呢。”关以辽笑道,“我不追求痛感,或者很极致的高潮体验,怡情就好。所以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哭过,也不会有你那样极端的感受。” 她把玩具放回去,把柜子关上。但齐嘉还站在那里。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捧在手心里。 关以辽愣住了。 那个东西她自己都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是一个草稿纸做的手工小狗。虽然已经太久没有想起过它,但这只小狗就这样带着记忆冲破了她大脑中的闸门, 她把小狗夺回自己手里。 “那个很可爱,我也会做。”齐嘉说。 关以辽把剩下的柜子都合上了:“嗯。” “是谁送你的礼物吗?” 如果不是学生的年纪,又有谁会拿做题的草稿纸迭这种东西。 “一五七,那个实验体。”关以辽说,“他送的。” “那个柜子里装的都是学生们送我的礼物。”她知道提到一五七,气氛总会显得尴尬,于是试图缓解,“最开始教过很多年龄比较小的学生,他们就喜欢送小手工之类的玩意儿。我带一五七的时候,他年纪也还很小。” 齐嘉皱了下眉。关以辽知道他不高兴,也不打算再提了。刚准备把小狗放回去,齐嘉却伸手拦住了。 他把小狗拿到耳边晃了晃:“这种小狗是空心的,里面能装东西。” 他又说:“我感觉这里面装了纸团。你如果想看,之后我还可以把它迭回去。” 关以辽有点犹豫,她接过小狗,这个纸糊的小玩意儿已经被放在这里六七年了,像一些陈年旧事一样不敢被惊动。 “算了,没必要打开,”关以辽拉开抽屉,想把小狗重新放进去。 齐嘉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一五七。” 关以辽拧了下眉:“我有说过这话吗?” “没有,只是我从来没听你谈过他。”他笃定关以辽不记得那晚自己说过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一五七。”关以辽把小狗放在橱柜上,两只手在他脸上夹面包片那样拍下去,“我不想让我男朋友不高兴。” 齐嘉脸上的肌肉在他的手掌间挤压了一下,应该是在笑。 “我不会生气的。”他握着关以辽的手,把自己的脸解放出来,“那天你喝醉了,给我说了好多话。你说一五七很可怜。” 关以辽怔了一下,她只记得自己情绪很不好,还哭了,但具体说过什么完全不记得。 “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你说让我不要恨他,还说是你的错。虽然我不知道你做错什么了。”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一针松弛剂,“但我感觉你憋在心里总难受,我不想你难受。打开看看吧。” 关以辽听着逐渐紧张起来。她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她看着那只小狗,知道自己是害怕了。她怕打开之后里面是求救信。 然而齐嘉先她一步拆开了小狗,他没有损坏纸张,动作也很温柔。过了一会儿,小狗被拆成了一张“狗皮”,其中包裹着一张剪成了爱心形状的纸片,用红笔涂满色了。 关以辽的心脏瞬间像被注入了药剂般酸涩:“为什么是爱心啊。” 齐嘉懵懂道:“它也需要有心脏呀。” 关以辽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童趣的理论了。但一五七确实是个孩子,那时候他应该是有可能这样想。 她不想流眼泪,可这没法控制。关以辽抬手在眼角边蹭了一下,但泪水依旧向眼眶遍涌。 齐嘉把那片爱心拿出来:“他可能想借这只狗说,他很喜欢你。” “别说了。”关以辽不想让齐嘉听见哭腔,因此声音很短促,“迭回去吧。” 齐嘉把爱心放回去,安静地沿着原来的折痕迭纸,像窗外那束裁剪影子的月光。 “……我喝醉的时候,要是说错话了,你别太在意。”关以辽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有时候说话没过脑子……不是为他开脱,只是担心怀揣恨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那怀揣着愧疚呢?”齐嘉抬起眼皮。 关以辽没有了动作,有一滴眼泪直直往下掉 “我没有那么恨,放心吧关老师。”齐嘉把迭到一半的小狗放在一边,牵着关以辽坐在床边,然后抱住她,“我恨的事情很多。但那也没办法。” 关以辽此时的思念与痛苦,完全就是他的养分。他听见关以辽克制的抽泣声,脑袋兴奋地有一根筋在跳。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一只鬼,没有关以辽的爱和在意去哺育,就会灰飞烟灭。 他唾弃自己的无耻,但还是很依恋地吻掉关以辽的眼泪。泪水浸润了他起皮干裂的嘴唇,然而这远远不够。齐嘉觉得自己还需要喝一点什么。 “别难过,妈妈。”他学着关以辽安慰自己的样子,拍着她的背,“让我为您口交好不好。” 24.他唇之下 j izai 14.co m 他的提议太突兀,关以辽的伤感戛然而止,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啊。”她问。 齐嘉没回答。卧室外的挂钟嘎哒嘎哒地响。 关以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齐嘉好像有自己的世界。从囚禁,到针孔,甚至到现在。她都读不懂。 她讨厌这种隔阂。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盯着齐嘉的眼睛,语气几乎是逼问了。 齐嘉深潭一样的眼睛在这股气势下颤动了一下。 “我可以答应你。”她伸出手,拇指在齐嘉脸上刮蹭着,“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嘉的眼神是一片裂开的沼泽,一边渗出将她打湿的思绪,一边隐含着将她吞没的野性。 但关以辽八风不动,她和这团湿地僵持着。 齐嘉拿她毫无办法。 “妈妈……”他忧悒地哀求,环抱着她的手臂像沼生植物的根系,“我们做爱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做爱……” 关以辽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然后牵着他,放在膝盖靠上一些的位置。 “好孩子,我没有怪你。”她垂下眼,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慈悲,然后轻抚着他的面庞,“你回答我,然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齐嘉感觉自己疯了。 至于因为什么疯的,他也不清楚;他不能发泄,于是大脑像是被烧坏了那样模糊不清。他只是觉得好渴,需要一点津液或是体液。 “因为我很淫荡。”他说。 关以辽的手僵了一下。 “因为我很贱,我是……”齐嘉目光有些发直,这样的话他从未说出口过。可关以辽要一个事实,事实就是这样。 “我是贱狗。”他嘴唇在抖,“我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没有您我不能活。”记住网站不丢失:lamei wu.c om 手指沿着他面部的轮廓,一直摸到了头顶。 头发忽然被揪住了。齐嘉感受到疼痛从头皮侵入大脑,整个上半身都在发麻。 “舔吧。”他听见关以辽说。 关以辽眉眼低垂,看齐嘉迫不及待地跪在她两腿中央。他针孔斑驳的结实手臂攀附缠绕在自己的大腿上,关以辽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以身饲蛇。 可她又是甘愿的。年轻的肉体美貌的面孔,危险神秘的过去以及永不枯竭的泉眼一样滔滔汩汩的情爱,她还有什么不情愿呢。齐嘉的解释很牵强,可又像引燃烟花的火苗,她甚至能感觉看到的事物都被滤了一层鲜艳的颜色。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刚步入恋爱关系的身体没办法停下催产素和多巴胺的分泌,谈个恋爱而已,不用太认真,齐嘉没什么特别的。 ……但怎么可能。 他吻上自己下体的那一刻,关以辽就知道不可能一样。 她之前谈的恋爱都规规矩矩,好聚好散,没有这么沉重的热情,更没有这样过火的欢好方式。于是当阴唇被温暖湿润的嘴唇包裹住,她感到自己的下体要像夏天室外的油脂那样融化了。房间里很安静,室外那盏挂钟指针行走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刚才忘记关门了。 但不重要,但点声音很快就被另一层声潮淹没了。 她竟然听见齐嘉吮吸自己下体、唇齿间发出的水的啧啧声。很热,很痒,等她稍微低头,看到了齐嘉毛茸茸的脑袋和漂亮的背肌。 她很少、很少感到羞涩,但在这一刻,羞耻感和快感一起冲上了她的大脑。 然而这只是开始。齐嘉是没什么技巧的类型,他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关以辽有段时间没有做过了,她不好说齐嘉和玩具哪个吮吸的力度更大,但自己的身体一定是感知力变强了。她能明确感受到舌头在小阴唇的外侧还有阴蒂上舔舐,舔得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在微微发抖。阴唇好像是张开了,好像是有热液从里面流出来,但比起快感的刺激,那点感受就像小溪汇入江海一般无知无觉。 她也当然知道,很多时候仅靠外力很难达到高潮;自慰的时候夹紧腿可以让刺激性更大,但当她习惯性把两腿合拢的时候,却只能感受到骨肉的相撞。齐嘉好像被鞭子策打的马,动作更加激烈了,他的唇齿往关以辽的身体里撞,先是咬在了阴唇上,在那里吸了几下,似乎是感受到没有足够的水分,又去啃咬阴蒂。牙齿又尖锐又生硬,快感很快从关以辽的下体向周围蔓延。她不想叫停,不想毁气氛,但又隐隐觉得不安。啃咬简直是作弊的手法,快感很快在牙齿和舌头的搬弄下迭够了层数。关以辽闭上眼睛,感受高潮的莅临。 这其实是一次很舒适的体验,舌头毕竟是温柔的。关以辽叫的声音比较轻,她不确定齐嘉有没有听见,但对方却是还没有松口的意思。高潮延续的时间比她自慰要长很多,她一直被抛在风口,直到思绪落回了实处,才感受到下体其实有一点烫、有一点麻。 “齐嘉。”她轻轻叫了一声。 胯下的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 大腿内侧抽筋的感觉挺痛,关以辽只能伸手去抓他的头发。抓的第一下没扯住,第二下才把他的头发抓起来。齐嘉从眼睛到鼻尖再到嘴唇都泛着水光。眼眶处可能是眼泪,但鼻子和嘴巴上是什么,关以辽比谁都清楚。 “够了。”她有点严肃地讲。 齐嘉送开掰着她大腿的手,蹭着她爬上床,然后环抱着她,一起重重躺在床铺上。 关以辽听见自己高潮后加快的心跳,还有齐嘉粗重的喘息。 等大腿的痛感稍微缓解一点,她才送开抓着齐嘉头发的手,在他的头顶安抚性地抚摸了两下:“把头发留长吧,下次好抓。” 齐嘉很惊喜地抬头:“还有下次?” 关以辽支吾了一下,说:“看你表现。” “那我表现不算差吧。”他重新躺回关以辽的身旁,“你刚才都笑了。” “我笑了吗?”关以辽摸自己的脸。 “笑了,我看见了。” 关以辽不知道他是不是诓自己,但这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她想去把下半身再冲洗一下,但齐嘉的胳膊重重压在她身上;刚高潮过的身体比较困倦,想想还是过会儿再去。关以辽手摸到床头柜抽了张湿巾,然后就那样躺在床上给齐嘉擦脸。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擦他的下半张脸,于是齐嘉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她看。而后关以辽把湿巾一折,报复似得在他脸上乱抹了一通。抹完之后她笑了,齐嘉也笑,然后很郑重地宣布:“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乱说。” “我没有乱说。” 他凑近了点,又在关以辽的脸上亲,但没刚才那么急了,是一个个很珍重的吻。他每有一个吻落下来,关以辽的心就软一分。她想,自己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的心其实是糯米,被几个吻就能锤成甜甜的糍粑。 “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她突然问。 齐嘉有点不明所以。 “就是,呃,想要什么东西,我送你。”她很难解释,只是性格使然,当和爱人和朋友在一起感觉特别幸福的时候,会想送对方礼物,当作是对方让自己幸福的回礼。 谁知道齐嘉的脸一下子垮下来,特别委屈:“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男模啊。” 关以辽哭笑不得,在他脸上轻轻扇了一下:“一个礼物嫖你那么多次?你当我是周扒皮啊。总之想要什么说就是了,我也不一定送呢。” 挨了她一巴掌,齐嘉好像才安下心。他把头抵在关以辽的肩头,过了会儿,又用那种很轻很柔的声音说:“你之前说一定要把过去的事情查干净,还算数吗。” 关以辽说:“怎么这样问。” 齐嘉动也不动,她只能通过体温来感知他。 “不算数了,好不好?” 关以辽胳膊动了动,但齐嘉没有松手的意思, 窗外万籁俱寂。 她叹气:“嗯,不算数了。” “你去客房,那里有一套睡衣可以给你换上。”关以辽推了推齐嘉的脑袋,“我再洗一下。” 齐嘉应了。等他出了房门,关以辽拿手机,先是给学医的姜莱把齐嘉高中和现在的照片发过去,问她一个人的脸到底能不能做到在青春期的时候,过了四年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又给档案局的朋友留信息,说自己明天还是要去一趟。 发完之后,她才去了浴室。开了花洒才发现腿面上刚才被齐嘉掰过的地方,红印还没有消下去。挺神奇的。关以辽想。齐嘉竟然也会在她身上盖印章。 等简单冲洗后,齐嘉也换好衣服过来了。已经十二点多,关以辽就想拉灯睡觉。他们两个擦肩而过的时候齐嘉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学校。 “哦不,你自己去吧,我有点别的事要办。” “你要去哪儿?” “档案局,找以前的朋友吃个饭。” “那是顺路的,我送你。” “顺路,但不顺时间,我下午才去。”她笑了一下,熄灭了屋内的主灯,“晚安啦。” 25 清晨的时候,关以辽赖了会儿床。她本来已经被齐嘉洗漱的动静折腾醒了,抬了下眼皮看到他走来走去的背影,便打了个盹儿。再醒来,齐嘉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给她留了早餐。 关以辽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打开手机看消息。 姜莱那边有时差,结果已经给她发过来了。她说如果齐嘉当时真的只有十七岁,那么面部一定还会再发育。还有就是,齐嘉十七岁到二十一岁的样子没有变化,十四岁的照片却和这时候不太像。尽管现在的齐嘉很符合十四岁齐嘉应该长成的样貌,可他们的眼睛不太像。 这一点关以辽也发现了。 “并不是眼型不像,他们连双眼皮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姜莱说,“是现在的齐嘉眼睛好像更亮,像画了眼线一样。” 画了眼线…… 关以辽忽然想到齐嘉那又长又浓密的睫毛。画眼线的原理,不就是填补睫毛的空隙吗?和睫毛浓密的效果是一样的。 “就说整形吧,其他都可以做,但如果是种睫毛,也只能在原本的睫毛上嫁接,不能从眼皮上开始种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齐嘉和过去的罗嘉,是两个人?” “那太荒谬了。”关以辽说。其实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很多次,之前是不能相信,现在是不敢细想。 “也是,这猜想天马行空,但还要证据支撑的。”姜莱也很难相信,“总之这人漏洞百出,暂且还是离他远点吧。” “这,呃。”关以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在姜莱面前也会这么心虚,“我们谈恋爱了。” “你们干什么了?!” 关以辽没敢说话。 “阿姨叔叔他们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 “你,你……”她不知道该讲什么了,“你最好只是玩玩。” 关以辽连连应声。 为了平息姜莱怒火,挂了电话之后关以辽又给她发红包,请她喝杯酒。 关以辽一直在家里呆到十一点多,才晃晃悠悠去了公安机关。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在档案局工作的发小杨寅给她回消息,说:「你还是别来了,刚才局里通知,为了内容的私密性,电脑安全系统要检查维修,今天我是帮你调不出来了。」 「没事,辛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她回复道。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档案局的资料都是些公共信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邱季已经在等她了。这位年轻的支队长和关以辽相识也是很早的事,大概是关以辽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李煜熙的得意门生了。李煜熙是那种一辈子工作都与学术相关的理想主义者,关以辽作为她的女儿,和她像又不像,但总之都是贵气的人。而现在邱季觉得,自己这位小师妹有点陷入到彼得潘这个怪圈里了,这本不该是她这样的人该纠结的地方。 她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邱季不好过问,但反正关以辽除了查档案也不为难他其他事,也就随她去了。 “彼得潘案、还有齐仲良的资料都给你找出来了。”他把档案袋交到关以辽手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不,这次还真有点别的事。”关以辽赔笑,“除了齐仲良的个人资料,我还先看看罗弘,罗嘉,还有一个叫孙海诚的人。” “孙海诚?是谁?” “是罗弘和罗嘉两兄弟的邻居,警方之前找他了解过情况,但他好像搬家了,也不知道现在住在哪儿。” 这么些年,关以辽来来去去就是看一些过去的资料,这是第一次提出新的要求。邱季有了些异样的预感。 “你等我找找。”他只能说,“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前两天李老师找过我一次,问你还在这个案子上纠缠吗,我说没有。她下次再问起来,我总不能次次都撒谎吧。” “师兄,你就帮我瞒一段时间,不用劳烦你很多次的。”关以辽说,“我觉得,我不会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了。” 关以辽以前听过齐仲良的一些事迹,但资料里记录的更详细。她坐在那儿梳理了一下午齐仲良的关系网,发现他在本市可以称得上是手眼通天,几乎和各个公共系统都有一到两位相识的要职人员。当初彼得潘案研发的药剂就是由几位巨鳄投资,案情审理中说齐仲良只是想研发一种延缓衰老的药剂,他的作品从来只在动物身上做实验,并不知道被一些人用在了真人身上。 由于罗弘和几位研究人员已经去世,之前的案情审理又集中在齐嘉是否杀人之上,齐仲良的措辞无懈可击;而罗嘉和罗弘两兄弟知道人体实验的真相,这一点有足以怀疑齐仲良对案件有着深度参与。 现在的问题在于,罗嘉和罗弘,他们和齐仲良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齐仲良参与了案件,他和罗宏难道是一伙的吗?不然为什么罗宏一死,齐仲良就着急收养他的弟弟? 还有齐嘉。 关以辽停下画思维导图的笔,蓦然看向窗外的蓝天。 记得很久之前她问他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那一句“我不能说”,把关以辽怜弱和正义感一把火全燃起来了。现在一想,不仅是受胁迫的受害者不能说,罪恶的共犯更不好开口。 关以辽不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意气用事的傻逼,但现如今,比愤怒更先到达脑海的,竟然是对失去齐嘉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疯了。齐嘉说的对,自己是真他妈勇敢。 当然,再怎么疯,做事的顺序也不能乱。当务之急是齐嘉和齐仲良的联系,还有他胳膊上的伤——是被迫的还是故意为之? 等邱季下班,关以辽又请他吃了饭才回家。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齐嘉坐在自己家门前;见她来了,他满心期待地站起身迎接。 “谁让你来的。”关以辽说。 齐嘉笑容僵了一下。 “我给你买礼物了,想送给你。”他笑的幅度本来就不大,关以辽一句话,表情又变得小心翼翼了,“想给你个惊喜,就没说我过来了。” 他说的礼物放在一个首饰盒里。他打开给关以辽看,是一只素圈的小金镯。 关以辽哑然,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讲太贵重了。 但她脾气还没消下去,推开门冷着脸问:“怎么,这个月不打算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的。”他跟在后面也进去了,“但我没有攒钱的需求,有钱就花出去,花给其他的,都不如花给你。” “那齐教授对你够好的呀。” “我有工作的,做助教和代课,虽然薪水不多,但足够我生活。齐教授会补贴一些,但也只是出于人情。给你的礼物,都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 关以辽没有理会那只镯子,回房间更衣了。 她不清楚齐嘉是否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大概率是知道的,所以立刻就买来了礼物哄人。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捅破。 档案局只是个饵,真正需要的情报她都已经得到了。她生气是气自己的冲动不计后果,但就这样让齐嘉以为是自己碰壁或者发现了他的一些算计也很好,至少掩盖了她真正的情绪和目标。 她换了睡衣出来,齐嘉还在沙发那儿坐着。关以辽刻意让自己脸色难看了些:“怎么还没走,我没邀请你留下来。” 齐嘉看她的模样楚楚可怜的:“为什么这样啊,关老师。你今天好像特别不高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关以辽语塞。 “我可以不留下来,但礼物要留下来。”齐嘉去牵关以辽的手,然后把镯子戴上她的手腕,“买东西的时候店员问我女朋友手腕的维度,我说我没量过,但我能比出来。你看,大小刚好。”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戏上瘾了?现在的齐嘉和罗嘉,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他对彼得潘案的真相和齐仲良的底细知道多少?如果不是,那他有没有可能是齐仲良真正的心腹? “关老师?”齐嘉见她发愣,摇了一下她的手臂,“喜欢吗?” 她回过神来。其实就是一个素圈,但谁不喜欢金子。 关以辽收也不是,不收,又好像她和齐嘉闹了多大的矛盾似的。 她冷脸说:“之后可别找理由天天来我这蹭饭。” “不蹭饭,就是想见你。”齐嘉笑说,他睫毛浓密的双眼也笑得弯弯的。 关以辽满心说不上来的烦躁,腕上冰凉的金镯也难以晦火。她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在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陷阱中,镯子就像攀附在她脚腕的藤蔓,阻止她向地面爬去。 她晾着齐嘉在沙发上,自己去冰箱取苏打水喝,能感受到背后有双眼睛如影随形。打开冰箱才发现冰镇的气泡水已经被喝完了,只能从底部的储物柜里又搬了一箱出来。找饮料的时候,摸到储物柜的最底部有一个小盒子。 她也忘记是什么了,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包未拆封的烟。 26 关以辽戒烟很多年了——其实也不能说是戒烟,因为从来没有上瘾过。上次崩溃还是因为一五七的死,抽过一小段时间,缓过来就没有再碰了。所以这一包应该是哪个朋友留下的,自己不抽,就收起来了。 她好像也从来没听人提过齐嘉抽烟。 难道罗宏一死,他也把烟戒了? 关以辽家里没有打火机,她有翻箱倒柜地找点香薰用的火柴。齐嘉几乎是同时把包里的东西递给她:“关老师,要吃薄荷糖吗?” 她不动声色地怔了一下,没想到齐嘉对自己的观察这么细致。 “不用。”她说。然后用火柴把烟点燃了。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烟,看粗细是女士用的,她想起来了,应该是上次孙晓洋来和她聚会的时候带的,那时候她只是在假期回国,还不知道有齐嘉这号人物。她头微微上抬,把滤嘴含进嘴里,让烟雾只在口中转了一圈,没有咽下去。 吐出来的时候,她和齐嘉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浩渺的烟波。 齐嘉忽然站起身跨江而来,他伸手扣下关以辽挡在身前的手腕就要去亲她,被关以辽甩开了。她夹烟的手在齐嘉脸颊上轻轻一拍,烟卷被放入了齐嘉的口中。 他没想到关以辽会这样做,愣愣地含着。 “抽一口。”关以辽说。 他真就像喝饮料那样去嘬,然后瞬间被呛到,开始猛烈地咳嗽。 他把头转到一边咳,关于辽顺手把烟掐了。她扶着身后的吧台,轻锁眉头:“你不会抽烟。” 有点像陈述句,又有点像疑问句, 齐嘉还在咳,等到稍微好一些,他红着眼睛对关以辽说:“有人对你说我会抽烟吗?” 这问题问得直击要害。好像快要坐实自己找了王松还有刘珍平的事。 “没有。”她说,“我只是看你平时喜欢前卫一点的穿着,猜的。” “我不会。”他摇摇头,“你要我学吗?” 那倒不必了。 其实比起齐嘉不会抽烟,更奇怪的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会抽烟。 如果现在的齐嘉并不是过去那个人,他可能确实不会知道。都说罗嘉性格孤僻,特立独行,罗弘和死后他很少回学校,就算回去了,也不会有同学找他一起抽烟。 关以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别抽了,关老师。”他双手撑在吧台的桌面,停在了离她只有几寸的地方,“你要是有不高兴的,和我说说呢。” 这个角度再一次让关以辽回想起被囚禁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对自己而言是一个危险的谜团,两个月过去了,竟然依旧如此。他颇具压迫感的身高和身材让关以辽一下子闷得慌,她不想和齐嘉呆在同一个密闭空间了,她需要透透气。 “还是出去走走吧。”关以辽说。她推开齐嘉,把镯子卸下来,又跑到玄关去换鞋。齐嘉紧随其后,问:“不把礼物带着吗?” “谁带着那么晃眼一个金镯子出门啊!”关以辽几乎是在吼了。 她不理解齐嘉,就像不理解另一个生物。 关以辽小区的周围配套设施很好,有一个新开的大型商场,这段时间很多网红都会过去打卡。她平时工作忙,还没去看过,今天正好转一转。齐嘉跟在她身后,像她的影子。走了几步,就想去牵她的手,被关以辽甩开了。“离我远点。”她说。 齐嘉就真的走慢了点,但关以辽知道他还在远远地跟着。 这会儿是快要入冬了,夜生活没有春夏的时候热闹。但关以辽心里乱,也没心思看风景。小区离商场还有一些距离,去的路上要么走大道,要么可以抄近路,走旁边的一个小花园。白天的时候,关以辽经常从花园小径中走,像现在这样天黑了她还没试过。 但她还是选了花园的那条路。 那边其实少有人经过,因为夜晚没有路灯,但关以辽熟门熟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低头注意脚下的石块,忽然被人拦住了。 她有点讶异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那人比她高一些,灯光太暗,隐约照出浑浊泛黄的眼白和脸上深刻的皱纹。他背有点弓,像深耕在土地里的犁。 “现在几点了。”那人操着浓重的口音说。 关以辽心下了然。这个小花园没监控也没人烟,天又这么暗,她一个外形并不健壮的女人被拦下来问时间。这是遇到抢劫了。 “可能八点多了。”关以辽说。 “你没带手机吗?”那人问,“你看手机,就知道时间了。” 关以辽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我没带手机,我只是下来遛弯。” “不可能。”对方有点急了,“现在的人怎么可能出门不带手机。” “我真的没带手机,现在都是刷脸支付了。”关以辽平静地说,“我看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没有休息,还是早点回家吧,您的父母妻儿一定都在等您回去。” “……我回不去。”男人说。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灰:“我是外地人,来这里打工的。今天老婆来信说孩子生病了,工地也发不出来工资……我回不去。” “那也是有家可回的,咱们出远门,肯定就图一个平安,如果真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有家不能回就不好了。”她向前进了一步,男人本能地后退,关以辽也就没再继续逼近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从这里出去,我请您吃一碗面;如果您还有困难,我看看能不能办帮忙提供法律支持。” 她看到男人的眼睛动了一下,他张开嘴,“好”字的音还没发完,就噤了声。 “关老师。”齐嘉从她身后走过来,“怎么了?” 关以辽回头看他,齐嘉就很自然地揽上她的腰:“我刚走慢了点,你就不见了。走吧,不是说想去商城看看吗?” 他揽着关以辽从男人身边走过去。关以辽回头对男人说了个地址:“需要帮助的话到这里去,有免费的律师。”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步,关以辽再次回头,想确定男人有没有跟上来,却瞥到齐嘉把手机插在了裤子后面的口袋了。她眼疾手快把手机抽出来。最终男人还是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走到光亮的地方,关以辽把手机还给了齐嘉。 齐嘉将手机放进包里收好:“哦,没注意。” “再给我装一下试试呢。”她毫不客气地甩开齐嘉抱着她的手,“钓鱼执法,是何居心啊?” “我没有执法。”齐嘉无辜地一摊手,“偷不偷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把手机故意放在那里,就是钓鱼执法。万一他真伸手了怎么办?” “他伸手就刚好可以把他按住送到警局啊。” “意义呢?意义是什么?”关以辽走到一家店前,掏出自己的手机扫码点单,“他因为一念之差想抢劫,好在没真动手。不然我损失财物是一方面,他要是真进去了,父母妻儿都会受牵连。人心是很复杂的,既然他还没有无可救药,干嘛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呢?” 齐嘉帮她接店员递过来的等餐小票:“那他就是潜在的危险人物啊,趁早让他受到打压不也是减少社会隐患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关以辽想了一下,“但是……” 齐嘉等她的评判。 关以辽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正常人的思维确实不应该想到钓鱼执法。 “在你走出来之前,他已经打算收手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每个人都是有危害性的,在对方伤害你之前先防卫,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首先,你这不叫防卫,叫主动出击。其次,你凭什么认定他一定会继续干坏事?” 店员这时候把刚烤好的一盒章鱼小丸子递给他们,关以辽接过来,先戳了一个递给齐嘉。 齐嘉没有吃,也没有立刻回答。 关以辽没有催促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关以辽很无奈:“这不是对错的问题,我也没有质问的意思。” 齐嘉小口咬着章鱼小丸子上的木须,又不说话了。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想。”关以辽不知道自己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己,“可后来……” 齐嘉把小丸子一口吞掉了。“后来怎样?” “没什么,就是觉得害人也是害己。以暴制暴是双刃剑,大多数人都难以驾驭,弄不好会伤到自己。” 齐嘉低头,盯着自己交错向前的鞋尖。 “我也没有在以暴制暴,我也没有……执法。”他轻声说,“我没有资格审判任何人,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这在关以辽的意料之外, “嗯。我没你那么强大,关老师。”他头微微抬起来,“是你被抢劫了,但考虑的是他的家人和需要法律支持;是你被非法拘禁了,但还愿意给自我机会和我在一起。可我会害怕,对方露出一点伤害我和我在乎的人的苗头,我只想把它按死在襁褓里。” 27 关以辽蹙眉看着他。 齐嘉说话的时候,还稍有些底气,但看到关以辽的神色,眼神立刻躲掉了。他承担不起关以辽任何负面的评判和注视。 关以辽去拉他的手,表情依旧是复杂的,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日子很长,你放松些。” 齐嘉任她牵了一会儿,又不愿意说自己在想什么了。 “我要回学校了。”他主动讲。明明刚才还说想留下来。 关以辽松开他的手:“你去吧。” 附近就是地铁站,关以辽也不需要送他。齐嘉本来已经走到地铁口了,最终又折返,追上了关以辽。 “太晚了,不安全。”他说,“把你送回去我再走吧。” 关以辽想说不用,但齐嘉已经走在前面了,她也只能跟上。 其实人的情感的相通的,她不是不能理解齐嘉,她也有因为恐惧失去理智的时候——比如,曾经从厨房里拿刀想要砍向他。 但这又有微妙的不同。那时候她感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但齐嘉…… 罢了,也不是所有是非都要拿着一杆秤衡量的。 她一直回到家才有空看消息,姜莱那边竟然还在跟进,对齐嘉这样的“危险人物”,她和关以辽一样上心。她发来的是一张素描,上面赫然是齐嘉的脸。关以辽放大了仔细端详,姜莱说:「这是我找朋友模拟的,齐嘉正常状况下二十一岁该有的长相。」 确实能看出一些细节上的调整。十七岁到二十一岁还处于青春期,面部骨骼发育是比较明显的,但齐嘉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这些变化。 「我倒是奇怪,他究竟是什么体质能拥有驻颜术,要是我现在在国内,高低要抽他一管血研究研究。」 「你们医学生都这么血腥吗。」 「你不懂,这是对真理的追求,特别是那些科研人员,大多很极端。在动物身上做研究和在人身上做研究,肯定是不一样的。」 关以辽头皮开始发麻。没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听到人体实验相关的词语还是会头痛。 姜莱不一定真会去抽人血做实验,但齐嘉身上是实打实有针眼。那些针眼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真的是抽血做研究?研究他青春永驻的体质? 彼得潘案的所有涉案人员中,到底谁有这样的体质? 关以辽有了一个可怕的构想。混沌的、模糊的、像从皮囊下冒出表面的肉瘤那样,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仿佛有一团呕吐物卡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她要证明这个构想是假的。 这个构想不能是真的。 邱季给她的孙海诚的资料并不多,毕竟他只是罗弘和罗嘉的邻居,和案情没有什么牵扯。关以辽先联系了他,孙海诚对再次接触这个案子兴趣不大,听见和彼得潘有关就立即挂了电话。关以辽心一横,准备亲自上门堵人。 孙海诚是个中年男人,在电力公司任职。她担心打扰到他的家人,只敢在单元楼门口等他。好在那天孙海诚按时下班,被拦下来的时候,他十分困惑。 “孙海诚先生对吗?”关以辽表情有些抱歉,“我姓关,我们通过话。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些信息。”说完,她拿了张钞票给孙海诚。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孙海诚听电话的时候,知道对方不是警察,就立刻挂断了。但看到关以辽本人,反而没那么警惕。她自带一种令人安定的大气,不像是危险人物。 “我和这个案子真没关系。”他说,“我就是他们的邻居,和那兄弟俩没什么交集。” “孙先生,您不要嫌麻烦,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关以辽把递到孙海诚面前的钞票收回来了一点,“我都看到笔录上写的了,罗弘和罗嘉,给你孩子当过一段时间家教。怎么能说没交集呢。” “当家教?我是后悔让他们做家教了。”说到这个,孙海诚开始抱怨,“动不动就要我预支工资,虽然孩子的成绩有长进,但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到最后还倒欠我几百块,这哪能成啊,我就及时止损了,所以真的是不熟。” “他们很缺钱吗?”关以辽问。 “我印象里是不应该啊。”说到这个,孙海诚也认真思考了,“哥哥已经成年了,有奖学金,弟弟好像也会出去打黑工。后来我知道他们成绩那么好,就请他们做家教。预支工资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关以辽也觉得是。罗弘能一直念书念到研究生,说明过去他并不急着赚钱,也没有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缺钱? “我看您还是挺抗拒谈他们的。”关以辽说,“是因为他们欠了您钱?” 孙海诚老实说:“因为你不是警察。” 关以辽讶然。 “那兄弟俩给人感觉不安全。不是警察的话,我不想再和他们有关的人牵扯了。” “为什么是不安全?” “在罗弘死之前,我曾见到有人上门催债,说是他们欠了赌坊的钱。就想着躲远点嘛。” 这样难怪他撒谎说不熟。但罗弘罗嘉怎么会欠赌场的钱?齐嘉一个玩骰子都要用微信表情包的人,和赌场怎么可能有联系。 孙海诚接着说:“最开始我知道罗弘死了的时候,就以为是那帮催债的干的,结果是死在了实验室……太意外了。” “那兄弟俩平时关系怎么样?” “不好说,平时总能听到吵架。不过一家子哪有不打架干仗的。” “罗弘去世后,罗嘉没有把欠你的钱还给你吗?” “没有啊。他在他哥死就没有再回来。倒是催债的人来过几次,但找不到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想到那笔钱,孙海诚还是惋惜,“他哥死前,他们还跟我说很快就能拿到钱了,结果连命都没了。” 关以辽听着,有些蹊跷:“他是什么时候欠的债,又是什么时候要拿到钱了?” ”大概就是罗弘死前三五个月开始缺钱的,死前大概一两个月,跟我说能还上。” “他们有说是因为什么能还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不能是高利贷吧,因为后来也没见到其他来催债的人了。这兄弟俩的情况其实我是了解的。我十几年前搬到那个小区的时候,他们就住在那儿,所以那套房子应该就是他们家里人留给他们的,不是租的,实在不行也可以卖房。可能他们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他们一直住在一起,没有去福利院?” “没有啊,他们父母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笔钱,罗弘也长大了。没在福利院呆过啊。” 关以辽记得,齐嘉明确说过他在福利院长大,甚至层被收养家庭猥亵。 她想破除自己的猜想,但信息如流水,将她向那个想法越推越近了。 关以辽从未如此希望齐嘉所说过的所有话都是扯谎。或许他就是每一句话都不真实,最好连对自己的感情都不是真实的,一了百了。 她最终把钱给了孙海诚。 齐嘉今天在实验室有课,给她发消息说不方便见面了,但明天想约她去一家餐厅。关以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看情况。 她现在像被压力笼罩着,如果闲下来就觉得不得安宁。直觉告诉她那笔欠债有问题,哪有前脚说能还上,后脚就遇害的事。之前的调查偏重人体实验和一五七的杀人案,这些显然都和罗弘的欠债无关,因此没有相关记录,现在再想查他账户流水就困难了。 罗弘说他能还上钱,排除借高利贷,他还能找谁借呢。他所认识的人里,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也就是齐仲良了。 而他又死在实验室。 关以辽现在已经没什么是不敢设想的了。 她给齐嘉发消息:「实验室很忙吗?我来看看你。」 「是的,要不还是改天吧,我怕没时间陪你。」 「你先忙吧。」关以辽说。 她在路边找了个店坐着,对自己下一步的规划感到迷茫。 她有点不明白自己查案子是为了什么,之前总拎着一口气,说是为了一五七,但又不自觉被齐嘉吸引。她是一个很率性的人,在课堂中如此,感情中也是如此,说好听点是至情至性,说实在了,是有时候办事不过脑子,过于依赖情绪。外人看来这个情绪是对真相的执着,但关以辽明白,不过是愧疚驱使罢了。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害了一五七,那个孩子轻信了她的话酿成了苦果。斯人已逝,如果连真正伤害他的人都不能绳之以法,这道坎更难迈过去了。 关以辽揉了揉头。七年过去了,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这可能得益于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比起那些具体的细节,她对四年前在新闻中看到一五七死亡消息时自己的反应更加刻骨铭心。不是悲伤,甚至不是惋惜,而是像走入了一条陌生的窄道那样茫然,茫然到一回头,看见来时的广袤天地烧起了熊熊烈火。 她知道自己还会继续查下去,到业火扑灭为止。 28 最近到了期末季,齐嘉的事情比开学时候还要多。关以辽也忙,他们见面的频次减了不少。 姜莱坐飞机回了国,她那边到了放圣诞假的时候。平时也是不需要回来的,但因为关以辽的事,她还是放心不下,想亲自回来看看。她下飞机那天关以辽去接她,带她去她爱吃的餐厅。 “回国以后再很少和朋友聚了。”关以辽让服务员帮忙开瓶她带来的起泡酒,是她们以前在国外探店的时候喝过的那款。 “是啊,太清闲了,只能谈恋爱,和男朋友聚了。”姜莱是那种说话温柔,但绵里藏针的个性。她讲得关以辽无言以对。 “我……最近也没聚了,齐嘉最近也在忙学业。我们也是有空才见面。” “也就是说都到这种情况了你们还在见?” 关以辽没话讲了。 姜莱很担忧地看着她:“他是不是威胁你,不让你提分手,或者分手之后还要囚禁你?你如果不方便,我帮你报警。” “我现在很安全。”说这话的时候,关以辽其实也有点心虚。如果要分手,她还真不确定齐嘉会做出什么来——她没那么了解他。“现在的问题是,他很复杂,我也许还能从他这里入手看看。”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一五七的问题。” 见关以辽沉默,姜莱几乎是在呕着心血讲话了:“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怪投资方怪实验室,哪怕怪到齐仲良罗弘身上,都怪不到你身上。” “别人做了什么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恨我的自以为是。”服务员把酒上上来了,关以辽喝了一口,酒精淌过的地方都在烧,“我说过很多不好的话。” “你到底说过什么不好的话。” 关以辽盯着酒杯想了一会儿。那一段的记忆在这几年一直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说错话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在很努力地回想。 “他说他害怕。”这是关以辽能想到的第一个碎片。 “怕什么?” “应该是说怕打针,我说可是你现在有好转了不是吗?他说他怕自己离开了这里,还有人要抓住他打针。” 关以辽的印象里实验室总是只开一盏小灯,只有罗弘来做检查的时候才会把灯光全部打开,所以她过来就带着给一五七准备的习题册和小礼物,陪他在那盏小台灯下看书。她怕他累坏眼睛,在旁边举着手机给他打光。光线照到了他的手臂上有一块淤青。 “你胳膊怎么了。”她捏着一五七的手腕问。 一五七被迫放下笔,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嘴唇几乎不怎么动:“青了。” “没事,下次让医生轻一点呢。”她身上也没带创可贴,打算下次来了带上,“你的题做这么快啊?你才十三岁,大学的书也能看懂?” 一五七重新拿起笔做练习题了。 那时候关以辽觉得一五七不是不想和自己讲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二十出头的她嘴比现在碎很多,一五七做题,她在旁边看着看着,忍不住说:“我之前在学校实习的时候,也见过一个情况和你一样的孩子,高功能自闭。他也很聪明,每一次数学考试都能考满分。你要是把病治好了,说不定能当医生呢。” 一五七还是不说话。 关以辽觉得这小孩儿比他同龄人稳重,但究竟是稳重还是木讷,她也不好说。她看到一五七已经学完了一个章节的习题,还想学下一章,但关以辽举手机的手已经坚持不住了。 “休息一会儿嘛,别刚把病治好了,眼睛又近视了。”她把手机收起来。 一五七的状态瞬间焦躁起来,关以辽和他相处几个月,早发现了他之所以喜欢做习题,天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只有陷于逻辑思考,他才能从焦虑的状态中解脱。他本能地想要去抢夺关以辽的手机,但手伸出去,又不敢。 他愤怒地盯着她。 关以辽捏他鼓起的脸:“我们不是说过么,不许发脾气,想要什么要用嘴说。” 刚见的时候,一五七也容易生气,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生闷气,容易摔东西关以辽她对小孩子很有耐心,但不会哄他,只坐在旁边静静看着,然后做笔记。 一五七反应比同龄的自闭症孩子快很多,试过几次没有效果,他不会再动手了,但愤怒无从发泄,只能对关以辽“怒目而视”。 而关以辽会引导他开口。 “我要光。”他说。 “我真的举不动了,休息一会儿呗,就当是为了我。”见一五七有所进步,关以辽也放软了语气哄他,“而且你胳膊上淤青那么大一块,不疼吗?” 他应该是疼的,因为在关以辽问过之后,他竟然分心去看自己的胳膊。 “我害怕。”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 “怕什么?“关以辽试图理解他讲的话,“怕打针吗?” 见他没回答,为了不让气氛冷下来,她接着讲:“我也常打针的,前几天打了疫苗,打完就发烧,但我知道这是好事,等你好起来,就来找我,我带你去玩很多好玩的东西。” 一五七听她讲完,才去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我怕一直打针。” “什么叫一直打针?” “我病好了,还是会被抓回来一直打针,我身上会插满滞留针,嘴里被灌进去药。我就是一个装药的容器,最后死在铺了蓝色无纺布的病床上,体液都是废弃物,流出来的血能把床的支架烧穿。” 他说话声音还是又细又轻,像在念一段咒语。关以辽听着眉头皱起来:“现在有人这么对你吗?” 一五七摇头。 “之前呢?” 他又摇头,说:“我只是在讲故事。” 关以辽松了口气。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这是知名大学的正规项目,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事发生,还就在自己身边。 “但如果真的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他的身体甚至颤抖起来。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关以辽小时候也经常被鬼故事吓到,真觉得下一秒会有妖怪从下水道里钻出来把她带走,一想到要和爸爸妈妈分离就想流眼泪,“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有人要要给你打针,你就……干掉他。” 她是想说杀掉的,但又觉得在小孩子面前这样说不好。 “怎么干掉。”一五七说。 “就……呃。”这还真是为难,关以辽只好编故事,“他给你打针,你也给他打针嘛。” “他不让呢?” “那用点计谋。”关以辽说,“偷袭嘛,比如趁其不备什么的,他们总不能一直绑着你吧?” 一五七像是听入神了,那双在稚嫩的脸上过于浓墨重彩的眼睛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看。 关以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比如之前打针的时候,你就乖乖的顺从他们,等他们信任你了,就没那么多看守,就可以偷袭了嘛。如果是实验室的话,肯定有很多武器,不光是针管,可能还有刀什么的。如果是化学物质,那该怎么使用你会比我熟。” “然后我就赢了?他们不会再追我把我抓回去吗?”他仿佛真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的主角。 “你已经把他们干掉了嘛,干掉了就是……” “就是死了?” 关以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就是死了。不论是坏人还是妖魔鬼怪,死了就不会追上来了。在他们伤害你之前你已经出手,把危险掐死在了襁褓中。” 不能再讲下去了,关以辽想,她快被一五七信以为真的神情弄得心虚了。 “好了,别害怕了。”她虚搂着一五七,拍了拍他的背,拥抱的时候,自己的侧脸和他的脸颊轻轻挨了一下,“我们看书吧,我给你打灯。” “等一下,我记得你给我讲过案件的细节。”姜莱听得懵掉了,“一五七动手杀人前行为反常,先是通过挑衅和反抗被虐待致皮肉溃烂,然后行为又异常乖顺,第一个死掉的研究员是他从背后用重物击打头部偷袭,第二个是化学物品毒杀……” 姜莱讲着讲着噤声了,这和关以辽对一五七的描述完全一致。 她只能说;“可这真不怪你。” 关以辽低着头,过了很久也没说话。 “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的时候吗。”姜莱突然说,“体育课,学生们都疯玩,一个男生在我身后摸我的屁股。” “你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骂他下流,他最后被学校处分了。那天下午我们一起放学,我对你说掏心的话,我说遇到这种骚扰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连算命的都说我以后是被家暴的命。然后你告诉我,你老公打你的时候你也打他就好,这样你就不会被家暴了,你们是互殴。” “我那时候就想,我得和你做一辈子朋友,你可能根本不知道你以为的逞一时之快的语言能给我多大力量。就算真有一天我和未来老公互殴进局子,我也不会怪你。一五七肯定也是一样。” 关以辽静静听着,用手擦了一把脸。 她忽然开口了:“你说,既然一五七都已经通过示弱的方式谋杀成功了,为什么他还能有第二次动手的机会,和研究员以及罗嘉发生争执?” 见她还有心思想案情,姜莱松了口气:“档案上不是说他藏了刀片割破了束缚带……” “他都已经有那么严重的前科了,怎么还能把刀片搞到手?”关以辽按着太阳穴,“罗弘在去世前曾欠了一大笔钱,刚向债主保证有了还钱的办法就被杀害了,没过多久,罗嘉,也就是现在的齐嘉,也差点遇害。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 她愁闷得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酒精冲上她的大脑,关以辽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场景,像只是透过取景框看到。 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五七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把他领到她跟前,让他打招呼。那个小男孩长得很漂亮,睫毛浓密,眉毛又很秀气,就是因为“病情”不肯说话。一张美好的脸和怪异的个性,就像她刚认识的齐嘉。 工作人员催了很久,一五七才直愣愣地叫了一声“妈妈”。那人给她道歉,她笑说没关系,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习惯把所有照顾者都叫妈妈;她又说我姓关,姐姐也好老师也罢,怎么称呼都可以。 29 齐嘉最近都没有去参加乐队的培训。 连徐珊珊对他也有所不满了,他们元旦还准备汇演,但齐嘉总说他忙。 他最近的状态确实欠佳,齐仲良抽血的频次比以前高了。作为唯一留存下来的成功实验体,齐仲良舍不得对他杀鸡取卵,但因为之前的血液提出的基因在合成药物的时候失败了,实验又要从头开始,齐仲良着急,他的身体也渐渐吃不消。 他最近不敢见关以辽。身体太虚弱,怕她担心,更怕她看到自己的伤口。但意外的是一直在圣诞节前夕,关以辽都没有再邀约。他被巨大的慌乱吞没了。 关以辽是不是要和他分手?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关以辽对他不再感兴趣,她立刻就要走。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最想做的就是把关以辽锁起来,这点从没有变,但他做不到。实验室的时候他就恨自己的弱小,后来为了活命受制于人,更是处处受限。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恶心,如果他的能力更强可控制的的更多,他会好受一点。 所以齐嘉不明白关以辽喜欢自己什么,可能是身体可能是脸,但甚至这张脸也不完全是他的。他们只是炮友的关系,她从来没有非他不可。想到这里,他的憎恨又悄然蔓延向关以辽。可肮脏的藤蔓从来没有缠上她,齐嘉也分不清楚是自己做不到,还是关以辽永远让人恨不起来。 十二月二十叁号的时候,关以辽说要和他过圣诞节。 他是立刻走出实验室回消息,但字刚打了一半,关以辽就说,如果他敢拒绝,就去学校堵他。她会找到他的。 “我没有要拒绝。”哪怕见面了再和关以辽解释身体问题,他也要先确定她还在乎他,“我们在哪里见?在我家好不好,或者旅馆……” “来我家。”关以辽说,“就是你上次来过的地方。” “我去。”齐嘉立刻应下来,“我会去的,你也一定要在。” 往年的圣诞节,他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别说圣诞节,就是生日和新年,他也没有特殊的感觉。齐嘉知道节日要送礼物,但他没有主意,上次送金子,关以辽好像不太喜欢。 他还是如约在二十四号晚上敲响了关以辽的房门。 国内圣诞不放假,关以辽没比他早到很久,开门的时候才换上棉质的睡裙。齐嘉抱着一束花,扑上去拥吻她。 但关以辽没有回吻。 她之前说齐嘉亲得她难受,齐嘉都记得,以为关以辽是不舒服了,连忙放开她。今天的关以辽很不一样,齐嘉说不上来,她没笑,但要说不高兴也算不上。 “关老师。”他把那束花递给她,“对不起,我这几天总说不见你。 关以辽把那束花抱走了:“事情忙完了?” “嗯。” “齐教授准你来了?” 她忽然提到齐仲良,齐嘉听得心中一跳。关以辽在床上答应他不查了,转头就反悔,好在他套出了她那天是要下午去档案局,让齐仲良当天就疏通关系。关以辽那天无功而返,眼看着就对他不满。他本来想多用温存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可自那之后他们就再没见面了。 她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还是有了新的进展? 齐嘉宁愿是前者。 关以辽在餐桌边把包花的纸拆开,齐嘉跟在她身后:“这不关他的事。” “那就是你在躲我。” 关以辽突然转身,死死盯住齐嘉。她的眼型其实很凌厉,但素日里爱说笑,眼神就像被暖阳晒过的海,不会让人觉得太强势,齐嘉总喜欢看她。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关以辽威慑,她的反问让齐嘉无所适从。能这样问,肯定是因为自己。关以辽知道了多少? 不对。齐嘉定了定神。如果关以辽已经知道了全部,她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她应该还在调查中,只是卡在了哪一个步骤,进行不下去,才和自己置气。 “这几天每天只睡不到六个小时,整日灰头土脸的。”以他的了解,关以辽最见不了别人示弱,于是立刻做出含冤的表情,“怕你见了,觉得我不好看,就不喜欢我了。” 齐嘉衣服发型都精心打扮过,但还是难掩面色憔悴。关以辽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最终很重地叹了声气:“乱讲。”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特别的魅力……关老师,我们好久没见,我真害怕你和我走远了。” 他说完,又控制不住地去亲关以辽,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只是齐嘉没有从中感受到多少情欲,这样的吻只像是对宠物的奖励和安抚。她的克制在齐嘉看来是一种忽视,比起自己,关以辽对他的感情太轻了。恋爱算什么,或许还不如翻过的一本书于她而言印象深刻。 “关老师。”他们们唇瓣分开,齐嘉的气息有点不稳,“今天过节,我新买了样东西,想给你看。” 关以辽的神色比刚才柔和一些:“是什么?” 他牵着她的手,摁在自己胸前:“你猜猜看?” 关以辽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买了份心意?” 她平平的反应让齐嘉像被万蚁噬骨,胸腔都要被嚼空了。事实上,他一直自诩是了解关以辽的。她的热情和直性子,还有外硬心软又藏不住话,都让控制欲和窥私欲极强、却又不能实际做出行动的齐嘉觉得无比可爱。但今天的她让他看不明白。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齐嘉恐慌的了。他没有能力控制关以辽,就只能想尽办法让关以辽自愿给他套上缰绳。 “不是的。”越是激动,他的声音就越轻的像条虚线一样,“我们好久没做爱了,妈妈。我买了点装饰用的小玩意儿。” 他扯开衬衣的纽扣,露出两颗红肿的乳头上穿着的银环。银环被一条细细的锁链连在一起,像一条完美的牵引绳,只要主人勾勾绳子,疼痛自然会惩罚不听话的狗。 他听到关以辽难以控制的呼吸声。她目瞪口呆的神情让齐嘉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无比欣赏关以辽因为自己疯狂举动而失控的样子。 “你……你有病是不是?”关以辽的手冻僵了一样去触摸那两颗充血的乳头,“你脑子是进水了?你有自虐倾向吗?你……” “妈妈,您不喜欢吗?我觉得您喜欢。”他能感受到关以辽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移不开、嘴角的笑弧度越来越大,两条胳膊轻轻缠在她的肩颈,“是不是除了我,没人能让您这么喜欢。” 他是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但关以辽觉得,此刻的齐嘉软地像棉。 要捂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 “我是喜欢,但我更生气。” 齐嘉被她的话惊到了,他有点慌乱地问:“为什么?” 关以辽的眼睛像在悲哀的时候看一片深海。 她说:“因为你让我很心疼。” 齐嘉的大脑像被重棍打了一下,整个脑袋都发昏。实际上他不知道心疼是种什么情感,但听起来好像是把两个人的痛感连在一块儿了。 有他打针那么疼。 “不要你疼,妈妈。”他低下头,小心地去亲关以辽的嘴角,这种细微的动作不用争得她的同意,“我来就好。” 又是蛇一样的吻。关以辽过去的印象里,齐嘉其实和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这很反常识,孤儿,谋杀,囚禁,性暴力,种种迹象都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但在关以辽眼里偏偏就是了。她觉得他甚至比一些人生轨迹寻常的学生更有朝气,更渴望活着和接触世界。 所以虽然关以辽没有玩主奴游戏的癖好,但她喜欢齐嘉的自我献祭。他把自己像台上的贡果那样送入自己口中,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吞下,像是吸纳了他的活力与激情。 她的心随着这份力量疯狂跳动,就像第一次恋爱时最原始的心动。 而这一切齐嘉完全能感受到。他最喜欢被扇脸,其次才是道具,因为被打的时候有肉体接触,他还可以去看关以辽盛满情绪的眼睛。亲吻又不一样,这是他名正言顺“吃掉”关以辽的唯一办法。撕咬着,啃噬着,比做爱更直接,亲吻满足的是口腹之欲。 “够了。”关以辽在换气的空档说,“把你那身行头卸下来。” 她说的是齐嘉厚重的大衣还有背包。这会儿入冬了,脱衣服总归不方便。偌大的房间里他们挤在墙边,关以辽的手贴着他腰部的线条滑上去,把他最后一件衣服也去掉了。 齐嘉伸手想环抱住她,突然手腕被关以辽拿住了。 他从欲望中短暂回神,发现关以辽直勾勾地盯着他被针管扎得一片狼藉的手臂。 关以辽没有再问他这是从哪里来的了,但齐嘉感觉手腕特别疼。 她用一种几乎是叹息的语气,很克制地讲:“我真的,很生气。” 她一脚踹在齐嘉德膝窝处,齐嘉冷不防地就跪下了。他仰头,看着关以辽从他的背包里倒出一堆道具来,在里面扒拉了几下,又很重地叹了口气。 齐嘉恐惧又兴奋,或者说,他正是因为恐惧而兴奋。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要被关以辽完完全全划进领地里占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