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倾天下》 1.第1章 负心汉子黑心狗 天风怒号,柳江之上白浪滔滔,翻涌起伏,惊涛卷起处似老龙翻身,带出的漩涡发出低沉水声,盘旋而过。 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渔家也不敢在这大江上行船。 须臾之间,风势更狂,大江之上忽然千重叠浪,翻滚咆哮而下。在那浪头起处,一艘小舟逆流而上,由远及近而来,宛如神迹! 更近一些时,忽听小舟之上有歌者放声。声音如罄,有穿金裂石之势,在这风雨交加的江面之上,竟能传的老远。 “风雨锁寒江,愁处难抑,困顿老朽恨生平。故国梦难圆,伢子无知,还道江南风光好。横槊放歌,徒留壮怀激烈。莫奈何,江山易主,男儿空其志。煞!煞!煞!愧煞!” 放歌之人所唱乃是当世名曲《碧玉潭》中《哀志》一场戏。这段戏说的却是当今国朝初立时,前朝名将魁斗哀愁故国难复,最终愤而投江的故事。 当年这魁斗扶保幼主苦苦支撑风雨飘摇的南晋王朝,却不想,北周皇帝一纸诏书至南晋亚都颖阳,幼主无知竟奉诏做了献城候。 想魁斗一生戎马,十六从军,积功至定边候,抚远大将军。其生平为三面受敌的南晋帝国东征西讨,向来战无不胜。 炎龙历四七六六年,南晋北方军事强国北周帝国趁柳江洪水暴发,西赤土族趁火打劫令魁斗无暇分身之机,忽然发动潜伏南晋多年的内线,悍然对南晋用兵,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十月光景,立国千载的老大帝国竟被打的一败涂地,几近灭国。纵然魁斗有天纵之才,及时从西方战场得胜归来,于车厢峡大败周军,却仍难挽颓势,最终也只能保着幼主迁都至亚都颖阳。 可惜,可叹,正当他踌躇满志,筹谋复国反攻大计时,南晋最后一任皇帝晋明帝却在他心头上狠狠刺了一刀,人家不陪他玩儿了,直接投降做了大周帝国的臣子。报国无门空自怨的魁斗心系故国,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南下路过柳江时却在这柳江之上抑郁难伸,终于悲愤投江。 风已刮了半宿,不仅未见半点颓弱,反而越吹越狂,直欲将这大江之水整个翻过来似的。这等天气,别说泛舟于江上,就算是平日里风平浪静的避风港中常停的大船都已被拖上江岸锁牢。 此时这怒江之上只有那孤舟一叶,但见那叶扁舟因江流起伏,悠忽间直上青天,转瞬又飞流直下,起落之间,端的是险象环生。令人称奇的是这小小船儿逆水行舟,在这等狂风巨浪之中硬是撑了下来。再临近码头时,只见有一人立于舟首,负手傲立,任凭暴风骤雨侵袭,颇有身随江流起,心似定海针的气魄。那歌声正是此人所唱。 江畔。大周帝国西南重镇甬城接天门码头之上,数十人站在风雨之中,这些人皆是皂色蓑衣搭配黑色长裤的打扮,多数人腰间都挎着一把长刀,只为首者腰间所挎的是一把宝剑。暴风骤雨中,寒冷的雨水打在这些人身上,脸上,寒意森森直透骨髓,但这些人却都好似木雕泥塑一般巍然不动。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便是那江上小舟之中狂歌之人。 那人踩着扁舟渐渐靠近,这群人的领头之人猛然一声断喝:“逆贼李若愚,钦奉稽查司西南都指挥使谢尘在此,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稽查司乃大周帝国皇帝陛下直属的亲军衙门,专事缉查。百官,诸王,皇亲国戚,乃至民间组织,都在其缉查范围之内,其权利之大,堪称大周帝国第一要害衙门。 稽查司内有魁首一人,总司钦奉都指挥使三人,又有总司总巡检一名,魁首是稽查司内部的叫法,朝堂之上稽查司的魁首被称为大周将军,素来号称武将第一人。非武力超群忠心耿耿之辈不可担任。除三名都指挥使外,稽查司在全国各地,但凡有藩王统属的地区内都设有地区都指挥使一名,这谢尘便是帝国西南部的藩国巴国的都指挥使。 小舟之上的李若愚唱罢最后一个字时,刚好来到码头近前,听闻谢尘之言,他才好似刚刚发现谢尘等人似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谢指挥使亲自到了,凭你想拿我回去邀功?” 谢尘见他泛孤舟于飓风怒涛中,气定神闲,言谈从容并无一丝惧意,这等气魄,这等修为当真是生平罕见。他在心中将此人跟京中坐镇的魁首大人比较一番,到最后也没比较出个高低,只觉得当年他被任命为西南都指挥使,面见赫连大人时,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种如山压力虽然凝重,但那气势却似乎未必强过眼前之人。 谢尘尚在思量该如何作答,舟上的李若愚却又言道:“谢指挥使不必为难,其实想拿李某邀功不难!只需答应李某一个条件,让李某立即束手就缚又有何妨?” 岸上的谢尘闻听,不由得心头一喜,暗自思量:久闻此人盛名,今日一见,李若愚果非等闲之辈。听闻此人师从天下第一高人玄浮屠,一身功力深不可测,尤其擅长奇门阵法之学,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早已被盛传为小宗师。 如以炎龙一族数千年沿袭下来的划分实力标准评断,此人最低也有九品平湖的修为。谢尘有自知之明,如非上峰有命,他手下这些人又擅长稽查司魁首,超品移山境界大高手赫连怒所创的合手联击阵势,凭他这七品飞天的修为又岂敢在此主动捋李若愚的虎须。 如果能不战而屈敌之兵,当然是最好不过。 他素知李若愚此人在江湖上好大名头,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他这么说了,倒不妨听听他的条件。虽然他也猜到李若愚的条件怕是不好做到,仍扬声问道:“李大侠一向有侠中君子的美誉,说话从来算数,谢某虽身在官场,但毕竟也与阁下同为武修同道,如无必要谢某也不想以多为胜,伤了同道间的义气,既然李大侠有和平解决的方案,不妨划下道来,谢某自当尽力而为。” 尽管狂风不止江流依旧滚滚而下,小舟却硬是停留在接天门码头前的江心处,随浪起落却只在一舟之地打转儿。舟首负手而立的李若愚仰望接天门后方的大青山,脸上似有挣扎犹豫之色。转念又想到自己背负的重任,那一点犹豫终化作一无反顾的决绝。良久,终于蔚然长叹一声,说道:“烦请谢指挥使向巴国国主通禀一声,李若愚代表玄天宗向国主求亲!” 谢尘闻言不禁一愣,暗想:这是唱的哪一出?江湖盛传李若愚跟夜魔城四帝之首的黑龙帝的女儿早已私定终身,二人双宿双栖浪迹江湖已数年,这李若愚向来以南晋故人自居,不服王道,处处与朝廷做对。只因为他的师门玄天宗是大周帝国境内两大圣地之一,宗主玄浮屠又被天下高手共尊为天下第一宗师,朝廷忌惮他的师门,又因此人向来并无太大恶行,这才纵容他逍遥至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想做巴国郡马。 谢尘倒是听说过关于巴国郡主周紫衣于江湖上结识李若愚后,一见钟情发誓此生非君不嫁的传说。据说这位郡主娘娘今年已经二十六岁.. 甬城下游,柳江之畔的另一座城市中,回生堂药铺坐馆先生林冲之的手刚刚从聂锦儿白嫩嫩的皓腕上离开,拈须点头道:“恭喜小夫人,以老夫多年经验判断,此脉象定是喜脉无疑,且夫人腹中所怀的多半是个男婴。”说罢,他一双慈目将面前美若天仙的女子照定,手心向上,却原来是在等候对方打赏。 啪的一声,聂锦儿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林先生脸上,接着一脸悲愤冲出回生堂,投入暴风骤雨中。林先生本以为这女子冒雨前来,定是求子心切,满打算说几句吉利话能换几个赏钱,却不料反而换得一座五指山,当下怒不可遏的冲女子背影喝道:“你这刁蛮女子,看病不给钱还打人,老夫咒你出门被雷劈,生个孩子是怪胎!”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霹雳一闪,惊雷忽至,一道闪电正中聂锦儿。 .. 八年后,大周帝国西南边陲,位于柳江之滨的吉祥镇。 “疯婆子犯病要杀人啦!” 一派祥和的小镇里陡然响起这么一声惊叫。 人们循声观望,果然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手拿一柄巨大的斩草刀当街胡乱抡动,一路奔来当者披靡,人群纷纷散开躲避。唯有一个小童在前,一边跳跃奔逃一边不住口的求饶。 “娘,你快停下吧,我是你的儿子聂欢啊。”只见这小童长的俊秀伶俐,身形瘦小,却异常敏捷。躲过一刀后,聂欢继续叫道:“娘,儿子错了,我再不说咱们离开这里的话啦。” 女人忽然停住不动,丢了巨刀,抓住聂欢肩头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叫喊着:“狗杂种,你跑哪去了,娘还以为你被黑心狗拐走了呢。”虽是胡言乱语却也情真意切。 “娘,您是不是清醒些了?咱们回家好吗?” 聂欢心中虽然感动,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护住前胸,身子形成个弓步,试探问道。 果然,女人哭罢忽的又怒,一把将聂欢推倒,斥道:“你这狗杂种,分明跟那黑心狗做了一路,不然为何你们生的这么相像?我要砍了你的脸,免得你也贪图那富贵荣华,迟早跑的一去不回。”言罢,操起大砍刀奔聂欢追来。 2.第2章 老骗子身边的小油条 小镇中最出名的十里香酒馆旁,一个算卦摊子边上坐定一名玄门羽士,正口若悬河的给一名身材壮硕的大汉排忧解难。羽士是中州大陆上对玄门中人的尊称,民间的叫法叫老道。 聂欢立在一旁,手捧一只卦盒,里边装了几根卦签。外人看来,很像是老道士的弟子。 “你有难言之隐?若贫道所料不差,你心中之苦在于家有悍妇,可对否?”老道士的头发胡子全白了,身上的玄门袍服早已破旧不堪,却洗的泛白十分素洁,模样苍老,身形清瘦,腰间挂了个酒葫芦,手上拎着把马尾牛骨拂尘,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老道士一语中的,那大汉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心中却不想让人知道他畏妻如虎,断然否认道:“绝无此事!” 聂欢一听,心中冷笑,这大汉的底细别人不知,自己却最是清楚。邻镇之上无人不知的母老虎猪肉西施米小便是大汉的老婆。据聂欢所知,那个成亲十几年都没挤出半个蛋,却能单手将一头活猪在半个时辰内整治成满案子肉货的彪悍娘们儿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汉子名叫刘大虎,虽叫大虎,其实难副。平日里早被悍妻拾掇的服服帖帖。聂欢幼年时住在临镇,因特殊缘由多次被寄放在米小家中,对他们家的情况自是熟悉无比。只是当时还是个不足两岁的小娃娃。 刘大虎决计想不到面前小童是个生而早慧之人,从出生到如今,点点滴滴尽数记得。甚至还知道他曾多次背着老婆在家中叫嚷,我要纳妾!其志金坚且蓄谋之久,此信念之诚,便是过了多年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刘大虎的底细早被聂欢告之老道士,此刻他想要抵赖却不容易。老道士胸有成竹,将脸一沉,道:“问卦者既无诚意,何苦亵渎祖师之学,贫道所言皆是神明告之,你若不是畏妻如虎之辈,贫道岂会这么说?就凭你这无赖汉子的行径还想纳妾生子?喏、喏、喏,这便离去吧,如何治你那悍妻的法子虽已有,却不能告诉你这亵渎祖师神明之辈。” 老道士玩了一手算卦者常用的大言欺人的伎俩,其中的关键是要说到求卦者的心坎上。否则便会适得其反。此招实是算卦人非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寄出的法宝。 刘大虎与妻子婚配多年,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以此为由动了纳妾生子的念头。奈何家有悍妻,他虽有此念却绝无此胆。但每个男人心中永远藏着一个比他老婆好的女人,他虽然粗鄙怯懦却也自觉是个汉子,家中也还殷实,这纳妾的念头一起,便如熊熊烈火易发而难收。 尤其是每晚受迫与他那满腿生毛的悍妻敦伦之后,这火苗便更是嗤嗤的增长。 昨日他在江边码头听人说起吉祥镇上有一名玄门羽士擅长替人排忧解难,铁口断金无有不准。便动了求教的心思。不想今日一来便被老道士一语道破其畏妻本色,心中虽已震骇莫名,却一时碍于面子嘴硬未肯承认老道之言。却不料这老道竟凭地了得,又一口道破了他的真实来意,还说有法子替他解难。 这一喜非同小可,刘大虎被搔到了痒处,忙陪起笑脸,连连作揖道:“仙长莫怪,仙长莫怪,某是个粗鲁人,还请仙长看在某家九代单传着实不易的份儿上指点一二。”说罢,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元宝放到桌上,续道:“这是卦资,还请老仙长慈悲,给某指条明路,若能成就美事,某定然还有重谢!” 老道士将拂尘一摆,暗施妙手将银两收入袖中。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这一下拂尘一摆乃是玄门绝技浮光掠影,旨在将银两与他人隔离。那一下将银两纳入袖中的绝技却是老道士浸淫此道多年苦练所得,唤作不拿白不拿。 只见他收了银子却摇头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那妻子性如烈火彪悍难驯..” 未等老道士讲完,一旁忽有稚嫩声音抢道:“她为人心直口快,最是善良不过,你得妻如此何必还要纳妾?你们生不出娃来未必全是你老婆的问题,她吃了多年汤药也不见效果,天道祖师有灵说你那妻子没病,却是你身上有毛病,玄师父刚好会医你的顽疾,你只需拿出大把银两交给他,管保让你得尝所愿,明年抱上胖娃娃。” 聂欢一言既出,刘大虎与老道士都愣了一下。老道士转脸冲聂欢挤眉弄眼。 不料聂欢双眼一翻,只做视而不见。又道:“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不是你嫌老婆丑陋彪悍,想着寻一个温柔可人的满足你那点欲念?动这念头之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你老婆吃了多年汤药不见效果,为何你不去看看是不是你身上的毛病?若是你纳了妾还是一无所出,你又该如何?” 聂欢口才极佳,说到此处微微一顿,不等刘大虎出言辩白,又抢道:“你当年因洪水泛滥毁了家园流落到此,眼看全家就要冻饿而死,是你老婆救了你全家性命,后来你为了阖家糊口的一碗饭,主动要求入赘到你老婆家,她却心甘情愿的下嫁给了你,从那之后,她操持家务杀猪贩肉,里外一人的忙活之余还得伺候你全家,一直到将你父母都送走,如今你们家因她辛勤诚信,逐渐富裕,你却借口无后硬要纳妾..” “小鬼住口!”刘大虎恼羞成怒,但他虽怒不可遏却决计不敢当众撒野。当下一甩袖子转身便走,临走前看一眼老道士,只见老道士将双手抱在怀中,袖口扎的紧紧,双眼微阖,端地是一派仙风道骨,凛然不可侵犯。刘大虎料想那银子要不回来,只好狠狠对着老道士脚下啐了一口,终于不敢有所作为,恨恨的跺脚离开。 时近中午,四下里已无人看热闹,老道士看一眼身边的聂欢,不动声色问道:“何故不按计划行事?” 聂欢道:“去他娘的计划,这孙子就是欠揍,本来还想着骗他些银钱的,突然改主意了,他奶奶的,等我有了钱,拜了那瑞榕城中的钟大俊为师,学成本领后第一件事便是痛揍这厮一顿。”言辞彪悍,口气殊无多少敬意。又道:“再说你是不知道他那个老婆有多厉害,反正咱们两个吃不消就是了。” 老道士听他说有钱后云云这句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并不以为意,道:“你这小子常说自己胸藏金山银海,贫道与你搭档半载,却看不见那山在何处,海在何方。”又道:“说的那么热闹,你小子还不是每日里随着贫道混吃混喝?若不是贪你所酿的杯中之物难得,岂能容你这般胡闹搅局?须知道,这样的蠢人正是你我的衣食父母,你刚才万不该说那些话的。” 聂欢一摆手,不耐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时机未到,时机未到,那金山银海就在前方,想去取来却还需一个极佳的时机,时机不至,一切皆是妄想,别急,就这几天了,等着吧。” 二人似这般斗口已不止一次,老道士也并不指望真能靠他发大财,他毕生漂泊于江湖,难得有几年安逸闲在时光。这一番在这小镇之上已流连数载,实是生平难得际遇。听聂欢又说起那时机的一套,老道士也不再计较,斜眼看日头,已是三竿光阴,便道:“走,去你家吃饭吧。” 聂欢点头道:“先买些吃食,明天起我要筹谋发财大计,今天刚好跟早看好的合作伙伴商谈商谈。”说罢,一指老道士腰间的酒葫芦,道:“等一会儿把你这葫芦借我用一下。” 老道士连忙摇头,护住腰间葫芦道:“你小子休要痴心妄想,这可是老道我遍行三大神州的法宝,生平从不离身,葫芦在人便在,葫芦不在..” “你就另备一个酒坛子!”聂欢抢白道:“你就跟我吹吧,还遍行三大洲呢,你一个玄门弃徒,一点本事都没学到的老酒鬼,你拿什么遍行三大洲?别说三大洲,便是咱足下这中州大陆上的大周帝国你又去过几处?这年月天下门派林立,纷争不休,若不懂修行之道寸步难行,当我不知吗?常听人言修行之道共分十境,你算第几层境界?” 老道士把眼一瞪,道:“顽童休得胡言乱语,谁说这天下不太平的?须知道,自从大周帝国一统南北以来,一直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周室天子仁爱为先,这天下早太平一片,哪有你说的什么门派林立?休得再听那些说书人胡言。” 聂欢听了嗤笑一声,道:“你敢说当今天下没有九宗十三派?你敢说自从大周统一南北以来,咱们这西南之地一直是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老道士将手中拂尘一摆,怫然不悦道:“你小小年纪却为何生出这许多怨气?这大周天下地域之广,整个中州大陆三占其二,历朝历代又有谁能真个统一南北后保证再无纷争的?凡事还需往大局上看,懂吗?” 聂欢不屑:“不懂,我就知道这大周皇室普济天下泽被苍生,却唯独拉下了我这个小倒霉鬼,我妈是疯的,我不过小小顽童,家中没有薄田半亩,偏偏苛捐杂税一样不得少交,唯一的原因便是我生在这南方富庶之地,可我又哪里富庶了?幸好,再过些时日,我便真个成为富庶之人了,也就懒得计较这些啦。” 又道:“当前我第一重要大事便是快些赚钱,把我妈的疯病医好,再有便是趁早拜在那钟大俊门下,习得一身绝艺玄功,我听说这人修道不管学禅密还是修武道,总需越早越好,若是能在十岁之前达到十境中的第一层境界裂石之境,那这个人今生修习武道达到七品飞天之境的机会就会很高,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老道撇嘴笑道:“你就是不信我之言,跟你说过多少遍休要信那些江湖骗子的话,什么武道十境,全都是江湖传言糊弄小孩子的,还什么一品裂石,二品碎玉,三品断金,还什么四品..” “四品力穷,五品藏气,六品还道,七品飞天就是我的目标了,在往上,听说书的说还有八品断流,九品平湖,更有传说中的超卓人物达到过超品移山的境界。”这些江湖传说向来是聂欢的最爱,对这些关于武者修炼的境界更是如数家珍,见老道士卡壳了,聂欢抢着说起来,说的时候神色间颇有神往之意。 老道士大摇其头,冷笑道:“你这小子中毒太深,那些江湖人物都是些好吃懒做骗吃骗喝之辈,老道士这辈子见的太多了,又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至于你说的那些境界,倒是真有,可寻常百姓哪里有机会得见?贫道出身天下正宗玄门一脉,位列苦字辈,虽无缘习练得玄门功夫,却也是门户中辈分极高者,难道还不如你了解外头的世界?” 3.第3章 吹牛皮二人组 生活悄然前进,柳江之水涨了又退,聂欢怒斥刘大虎,聂锦儿砍刀追儿子事件已是一年前的旧事。小镇上的人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不管是城守大人的更迭还是巴国郡马西征夷戎战无不胜都跟他们无关。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是到了年底时,巴国郡马率三千飞云铁骑横扫草原归来,让西方那个曾给炎龙人造成无穷灾难的游牧帝国至少十五年缓不过这口气来,这样大的新闻在这小镇人眼中,都还不如镇上那个常拿刀追砍儿子的疯婆子要搬家的消息轰动。 “听说了吗?疯婆子娘俩要搬到江边天门山脚下住了。” “不就是盖了座大庄园吗?听说叫什么天鸿居,还是个酿酒庄吧。” “疯婆子有福气,虽然遭了雷劈,却生了个好儿子,才多大的年纪呀,居然就做下了这等大买卖。” “这也算福气吗?让雷劈你一下试试?然后给你个好儿子,你可愿意?” “要我说呀,还是人家老杜有福气,你说那小孩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非要跟他合作,结果偌大的财富让他白得了去。” “你知道个屁!那小孩子的心眼多着呢,老杜是一般人吗?人家可是新换的城守大人的远亲,那天鸿嘉酿能卖的那么顺利,这门亲戚可着实没少出力,要知道城守大人以前可是王府的人,听老杜媳妇说是郡主夫妻的心腹。” “莫谈国事,还接着说那个小孩子吧,这小子还真孝顺,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医治他娘的病,可惜疯婆子的疯病是老天爷给的,谁也治不好啦。” 江边,聂欢独坐在一块巨石上,一边抱着酒罐子痛饮,一边在钓鱼。石头下边,玄苦雨则在那烤鱼,边烤边吃边喝酒。一老一少醉钓寒江好不自在。 “真的下定决心要入武道?” “嗯!”聂欢提起钓竿,仰看白云悠然神往。“这话跟你说多少回了?钱我都交了,先做记名弟子,只需我突破了第一层境界,便正式收我做入室弟子。” “那个钟大俊不过四品力穷的修为,就算他的师门广平一派最强者也不过八品断流的境界,以他那个年纪还未入五品藏气之境,不能踏足内息之门,这辈子也就不过如此了,显然他在广平派中也只是个外门弟子,你一旦跟他学有所成,武道架子定了型,将来再想学习高明的绝学可就不行了,你不后悔?” “又是这一套,你烦不烦?我修个武道与你到底有何关联?总听你在这千方百计的扯我后腿,怕我去了大俊道场就没时间跟你这样聊天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爱好,你个老玻璃。” 聂欢忽然想起这老道是跟自己一起来到此地的,那年自己还是呀呀婴孩,老道士便来到这里算卦为生,从那时候起,似乎总能看见他。自从一年半以前与玄苦雨搭档算卦后,老道士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聂欢曾一度自恋的认为自己是武道天才,老道士是大隐于世的旷世高手,跟着自己的目的是考验自己的人品,然后再传授自己绝艺。 为此聂欢还着实扮了好一阵憨直淳厚,对老道士更毕恭毕敬细心照料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亲眼看见米小的老公带人在江边伏击老道士,一棍子便将他打伤致昏迷,这个奇遇梦才算彻底破灭。 老道士在思索老玻璃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小小少年郎已经立于巨石之上,面朝大江高声呼喊:“武道,我来啦!”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还是在江边那块巨石上,个子明显长高的聂欢精赤着上身,暴露出一身横七竖八的伤疤和略具雏形的劲健体魄。手中拿着一尾刚从江中捉上来的大鱼,丢给下边烤鱼的玄苦雨,道:“别净顾着自己吃,给我留点,大俊道场的伙食一如既往的难吃,貌似凡是办学的地方伙食都不咋样。” 玄苦雨接过鱼,头也不抬,说道:“每天都看你在这逆江流搏浪,这么凶险的练功方法是谁教你的?” 一说到练功的事情,聂欢的情绪顿时有些低落,叹口气,道:“不过是个增长体力的办法,有个屁用,我都十一了,还没有达到那个什么狗屁裂石之境,钟大俊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倒也没说赶我离开道场,但老小子最近已经在旁敲侧击的提醒我说有些人天生的体力衰败之辈,手无缚鸡之力,不适合修炼武道,就差对我说你就是这样的!” 玄苦雨看着他日渐长大的体魄和眼底里谈起武道时的狂热,远望大江对岸悠然问道:“似你这般刻苦自律的少年天下难寻,若是有一天你真的入了道又待如何?” 聂欢长身而起,将衣服穿在身上,举目远眺,但见江流滚滚,浩渺烟波,端地是江山如画。极目穷眺,却哪里看得见对岸一星半点?长舒一口气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无奈,没有一技傍身哪也去不得啊。” “我就不明白了,你墙上挂的那首陋室铭,意境何其高妙,还有你平日里酒后吟诵的那些诗,那是何等的才气纵横?当今天下文风鼎盛,周室三代皇帝酷爱诗词,朝中多少才华不及你万一之辈,只凭两句歪诗便混得高官,似你这样的诗才,若是进了京,随便吟诵那么两首,便可享得天下大名,到时候还怕朝廷不找你去做大官?何苦跟自己过不去,非要入这劳什子武道?” 老道士看着郁郁的聂欢,恨铁不成钢的点化道:“有些人天生适合练武,有些人则天生适合修文,你只偷学了几个月私塾,读了几本歪书便有此才情,由此可见你实是天生的文曲星,莫不如弃武从文,好过浪费大好年华。” 聂欢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接过玄苦雨手中的烤鱼,边吃边说道:“因为我喜欢!” “你因何喜欢?” “我问你一件事,你说一个诗才纵横的人对皇帝不敬会如何?” 老道士顿时神色一肃,沉声道:“废话!他那是找死,诗写的再好也是臣子,做臣子当然要遵守臣子的本份!” “可******玄浮屠那老头把皇帝的圣旨当作草纸,先后两代皇帝召他入朝,都硬是不给面子。”聂欢举起酒葫芦痛饮了一大口后叫道:“男儿在世当如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那却是何等威风自在?” 玄苦雨眼中神光凛然,暗赞一句小子出口不凡,这句却不知又是从何而来,又想:眼前却不是讨论他诗词高妙的时机,这小子难得心情抑郁放浪形骸,这番口出狂言多半是醉了,今日正是问明他心迹的好时机。不动声色道:“这世上只有一个玄浮屠。” 聂欢看似醉了,晃着头,瞪着眼,直勾勾看着玄苦雨,指着自己鼻尖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聂欢,也许你觉得我很普通,但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特殊。”他小小年纪,又长的伶俐英俊,这一醉更显得憨态可掬。 玄苦雨看的微微一滞,摇头苦劝道:“我知道你很特殊,我还知道,只要你愿意,天下财富唾手可得,普天下有你这等天赋之人未必就比玄浮屠更易得,可惜你却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你不擅长的领域里,不妨告诉你,以你资质永远成不了第二个玄浮屠!” “我******就不信这个邪!” “你苦练一载都没能踏足武道第一重境界,还想比拟玄浮屠?你知道他修习武道十年的成果吗?” “超品移山是吧?十八岁达到这个境界的,古今唯一对吗?” 玄苦雨冷哼一声,说道:“知道就好,这样你还想比拟他吗?” 聂欢沉思片刻,摇头。玄苦雨还道他有了自知之明,不再自比玄浮屠,却听聂欢说道:“不是比拟,是超越,有朝一日我会超越他,因为我授命于天,这世界在我眼中没有权威。” 玄苦雨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你总说我吹牛皮,好吧,就算我吹牛了,可是你其实比我还能吹,咱们一老一小果然是最佳拍档,你是古往今来第一牛皮匠,我是古往今来第一牛皮道士。” 聂欢忽然冲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老道士一听精神一振,问道:“什么秘密?” 聂欢道:“我有一个大仇人,叫黑心狗,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一天他会找到我和老妈,我得保护我妈,所以修炼武道,为的是有备无患。” 聂欢所言的秘密跟玄苦雨心中所期待的相差很远,老道士大失所望,随口道:“我看你完全没必要,而且你一点这方面的天赋都没有。” 聂欢想到自己苦心孤诣做的事情还不如只了半分心思经营的买卖成功,也觉得够讽刺的,禁不住自嘲的哈哈大笑起来。笑至一半,忽然收敛,说道:“******,今天累坏了,回去睡懒觉,明天不去武馆受那份罪了。” ps:6个问号等于省略号。 4.第4章 狗杂种的前世今生 聂欢这个名字是自己起的,名起源于上一世的记忆,姓则来自这一世的极品老妈聂锦儿。 上一世的李欢是燕京某商场里的普通一电工。在工作之余酷爱武侠小说,对其中的武道修行者飘逸自由的生活方式艳羡不已。一声惊雷过后,被带到这个世界上转世投胎,却幸运的保留了全部记忆,所以依然酷爱武侠传说。比这更幸运的是上一世自幼孤苦的孤儿李欢变成了这一世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的聂欢。而且这一世,聂欢不只可以酷爱,还有机会修习武道。 犹记得刚来到这世界时,刚刚醒转,第一感觉是饿。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狗杂种,你醒啦,你一定饿坏了吧?”声音虽然嘶哑但语气很温柔,聂欢立即睁开眼,想答一声:是啊,我好饿。话到嘴边却变成俚俚呀呀的莫名之语。 入眼处,那女人距离自己很近,而聂欢却受目力所限只能依稀看见她的模样,极丑,概括起来八个字:满目疮痍,不堪入目。但这还不是最可怖之事,最让聂欢感到崩溃的是,自己竟是被这女人抱在怀中的,而且已是一名出生不久的小小婴儿!且似乎被冠名之狗杂种? 聂欢立即如坠冰窖,依稀记得,那道惊雷过后,自己便失去了知觉,在那之前,聂欢是地球二零一一年华夏共和国首都某大商场的一名售后服务员。专职的家电修理员,虽不玉树临风,却有一双其他技术人员难及的妙手和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凭着这两点,虽是个孤儿,倒也颇为受众。 当时聂欢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这一定是老天捉弄,跟自己开了个大玩笑。我怎么会遇上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便穿越了?想到在京城苦熬多年才攒下的那所小房子和单位里那个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的漂亮女白领,聂欢的心就一阵阵疼的厉害,情绪郁闷的恨不能自闭才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心遭雷劈? 聂欢了三天的时间认清了现实。 这三天里,聂欢知道了几件事,首先,那极丑的女人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姓名暂时不详,邻居们称呼她叫疯婆子;其次,这女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很受众也很好养活的名字:狗杂种;接着聂欢知道了自己已经身处古代,但却是个未知的王朝,常听人说什么大周帝国的,本来怀疑是战国前的周,但又完全不对。记得那个周的君主不叫皇帝。 聂欢生活的城市叫瑞榕府,这里的人使用的语言跟华夏语一样;最不幸的是聂欢知道了这位生养自己的女人十分不靠谱儿,实在搞不清楚这位便宜老妈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送人。因为那样聂欢也许会好过的多。 从醒过来记起,一天当中倒是能吃到几口她的奶,却从未吃饱过。这女人慈爱时会用温暖的目光凝视着聂欢,半天不动,如果这时候聂欢把嘴凑近自己的那对儿口粮,这位母亲大人往往会欣然喂奶,这时候聂欢就要努力了,因为她老人家的温柔时刻往往极短暂,片刻之后,她便会愤怒的把聂欢拉开,放到地上,然后吐一口唾沫,骂一句狗杂种,吐一口唾沫,再骂一句狗杂种,一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聂锦儿这位母亲还真不是一般孩子能消受的,不仅‘言痰’犀利,而且有极强的暴力倾向,尤其擅长殴打狗杂种。但她会一种古怪的按摩手法,能保证每次打完聂欢都把他救活,虽然如此,这种痛苦折磨却着实难以忍受。这种没完没了的折磨搞的聂欢对她怨念颇深。恨不能立即长大,躲她远远的才好。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便因为一件事而被他放弃了。 那年聂欢两岁,一件事改变了他的看法。某一天,刚刚能下地爬几步的聂欢打定主意在没被这疯癫母亲弄死以前,自己最好赶快另谋活路。(由于长期不能吃饱造成营养不良,聂欢到了两岁才拥有爬行的能力) 为了能有个安定的成长环境,聂欢相中了太平镇集市上的一户卖肉的人家。聂欢相信,只要爬到那个成亲十年都没挤出半个蛋,却能单手将一头活猪在半个时辰内整治成满案子肉货的米小脚下,自己就算成功了。 聂欢记得在聂锦儿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曾抱着自己跟那女人接触过,所以聂欢知道这女人对自己是有图谋的,这一点他能从那卖肉的女人目光中看出某种渴望。 然而,事与愿违。聂欢的计划只实施了一个开头。那天趁着聂锦儿出门的机会,聂欢决定开始他的计划。却不料想,刚爬出大门口,天空就下起了大雨,稀里哗啦把他浇成了小小落汤鸡。很快,聂欢便感到体温和力道都被这场雨浇的无影无踪。更快,他就昏迷了。 醒来时,聂欢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聂锦儿焦灼的目光。联想到这位便宜老妈平日里的作为,聂欢第一感觉是这目光忒假且意图不明。紧接着便感到入口处腥腥甜甜的,有不知名的液体正往自己口中灌。 聂欢惊讶于这液体中那股淡淡的药香,那味道奇妙无比,像某种有甜味的果子混合了鲜血的味道。却绝不会让人感到恶心。聂欢贪婪的品着那奇异的味道,试着翻动自己的身体,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这一刻竟然格外给力,只轻轻一个念头,便坐了起来,跟往日里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大相径庭。再接着,便看到老妈聂锦儿昏倒在自己面前。然后聂欢才了解到,自己喝到口中的液体正来自她犹在滴血的皓腕。 她用自己的血救了我的命! 一想到这件事,聂欢就不免要为自己先前的逃离行动感到惭愧。当时聂欢费力的替母亲包扎了伤口。之后的几天,聂欢听到了一些更让自己感动的消息。 原来那场雨不仅把聂欢浇病了,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据回生堂的坐馆先生说,当时的聂欢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入,除非立时服下紫芝灵果之类的仙药,否则必死无疑。但那种东西整个大周帝国也只有三个地方有,而能从那三个地方把东西拿出来的人,除了三个地方内部的人之外,整个帝国却连三个都没有。 从那时起,聂欢隐约猜到了这位癫狂暴躁的老妈其实来历不凡。因为,老妈虽然没去那神秘的三个地方拿东西,但她却很明显吃过那东西,所以她的血才能救了自己的命。 聂锦儿伤口愈合后很快又故态重萌,对聂欢依旧如往日。但这些折磨在聂欢的感觉里却已不再似之前那般难以忍受了。因为聂欢的心中已有爱,并且知道她的心中也有,尽管那爱藏的很深,上边还压着莫名的恨。但只要有爱其他的便不再重要。 现在的聂欢在自己肩头上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保护母亲聂锦儿。武道之路求道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山中岁月转,世间光阴逝。转眼又过了两年。聂欢生活的大周帝国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在位十七载,虽无建树却也无大过,中规中矩的周礼宗驾崩了。消息一出天下震动。依然是江边巨石上,这次轮到老道士站在石头上远眺,聂欢则在下边借酒浇愁。 这玄苦雨也不知是受过周室什么大恩惠,惊闻噩耗后已经连续几天郁郁。聂欢有心开导一番,奈何这老道是个十足的老愤青,忠君思想莫名其妙的强烈,只需聂欢说上一句皇帝驾崩关你屁事的话,这老道士立马怒不可遏甩袖便走。搞的聂欢也不知从何劝起。 “喂,听说没有?赤夷那边连遭天灾,许多小部落那夷戎单于已经约束不住,边境上打秋风的事情越来越多,巴国郡马已上书朝廷,请朝廷允许其增练兵马。”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上一回他能带三千铁骑横扫夷戎数十万狼骑兵,这回不过是几个部落前来骚扰,他却要请命增兵,你说说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玄苦雨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想造反?” 聂欢点头,差点说出来那句司马昭之心,话到嘴边改成了:“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玄苦雨摇头道:“胡乱猜测,毫无道理!你可知西陲边患不在于大兵力的入侵,最怕的便是这种多个部族互不统属,侵入的时间地点都不定,才最难防范,只有在边境一线上都派驻精兵,方能防范于未然,李若愚请旨增兵有何过错?你小小娃娃不知轻重,这样的话休要再说,朝廷如今最大的隐忧不在外而在内???一叹,续道:却不知武威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言外之音,忧患更盛。 聂欢笑道:“一说这个你便来劲,真不知这大周朝廷对你有何恩德,让你这般忠诚,可惜你不是那玄浮屠,这个时候,你一个游方散道能做的也只有跟我一样借酒浇愁愁更愁。” 玄苦雨嗤笑一声,道:“老道士这愁不过是暂时的,新皇登基在即,只担心那位镇守北疆的皇叔武威王不甘寂寞,祸起萧墙,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周室内部的问题,震动一时也便过去了,而你的问题却是你修习武道三年,始终一事无成,到现在仍然无法跨过第一道门槛,依我之见你是没那个天赋了,这三年你日日来此锻炼体魄,求道之心之坚诚天下绝无仅有,寻常人若肯付出你十分之一的努力,这三年练过来,只怕早已到了那二品碎玉之境,而你??????哈哈,我看你这愁却是多少美酒都浇不熄灭了。” 聂欢直愣愣看着大江激流,半晌无语。老道士只道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过份,已经刺激到这小小少年。正欲出言安慰他两句,忽听聂欢似在自语又似在对他讲话:“是了,是了,你说的很对,这大江的水流虽然湍急,但我从小长在这里,下水摸鱼早就习惯了,即便是逆流而上锻炼体魄,效果终究也有限,看来我要换个地方了。” 老道士微微一愣,问道:“你想换到哪里?” 聂欢转回身将目光投向沿岸巍峨挺拔的大山,道:“天鸿居后山里有一座瀑布,乃是这大江支流的源头,我要去那里!”前世看四大名捕时,聂欢记得铁手便是在瀑布下练成的绝技,另有先哲冰川天女传中的金世遗大侠也曾这么修炼过,由此推想那瀑布虽然险峻,其实却是练功的绝佳之地。 ps:求收藏,qq登陆很方便,群里不会只有十六位兄弟吧? 5.第5章 难以逾越的武道天堑 又数年后,瑞榕古城中。 神候街,古城七街八巷之一,因曾是前朝一代军神定边候魁斗的出生地而得名。古老的大街历经百年沧桑,依然故我。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却已不知换了几代。昔日高门大院,红墙碧瓦的神候老宅依然屹立在此,但宅中居住的人却早换成了素有本城第一高手之称的大摔碑手,钟大俊。 院落里传来呼喝之声,正是钟大俊的弟子们在演武。门廊下有一人正在观看。只见此人中年样貌,身高八尺,猿背蜂腰,豹头环眼,长的甚是威武。他正是聂欢当日赞不绝口的瑞榕第一高手钟大俊。演武场中正在对招的是两名少年,一长一幼。占据上风的幼者无论相貌,身形,都与钟大俊有几分相似。另一名正被打的节节败退稍年长的少年则长的一副好皮囊,古铜色的皮肤,身材匀称,模样俊朗,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放光格外有神。 场中二人交手已近尾声,那卖相颇佳的少年显然实力稍逊,但如看这二人此刻的表情,外行人看来,多半会觉得他要获胜。只见他身形起落虽节节败退却败而不乱,神态表情更是一派潇洒从容。反观他的对手,只从神态上便差了那英俊少年许多。面红耳赤,焦躁暴跳,手脚并用一味狂攻。恨不能一招之内拿下对方才好。 二人激斗正酣,忽听一旁有人高呼一声:停!喊话者正是钟大俊。 “聂欢!某家跟你说过多少回,练功莫取巧,取巧一场空,似你这般投机取巧的练法,要何年何月才能窥得武道门径?武道十境,你入门八年,却连第一境都无法达到,某开馆收徒一十八载,似你这般冥顽不灵者真是生平仅见,照此下去,即便你家境殷实,所纳的修行之资远多过其他人,某为武馆名声也不得不将你逐出门墙。” 英俊少年听了,顿时肃容垂首,连道请老师收回成命,聂欢一定会更加努力,绝不辜负恩师一番栽培。钟大俊神色不郁,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暗忖:这种话你说了千百回了,又何时见你有半分进步了?你这富家公子来此学艺不过是玩票耍子,要不是念在你小子在我面前始终装的格外努力,让我还有个台阶下,我岂能容得你在我门下这么久? 众弟子闻听师父教训家境最殷实的聂欢,都有些幸灾乐祸,眼见聂欢被师父损的一无是处,纷纷落井下石起来,冷嘲热讽者有之,出言讥笑者也有之,更有甚者,一名叫陆如松的同门竟指着聂欢哈哈大笑一番后说道:“你入门那时小师弟才三岁,如今你跟师父修炼武道已有八年,小师弟也已经十一岁,连他都胜过了你,我看你不要叫聂欢了,你该叫聂悲才是!”说罢,哈哈大笑,众同门都跟着一起取笑。钟大俊脸若严霜,却并未加以阻止。 此时距聂欢酿出蒸馏酒时已过十年,这期间他做过玄苦雨半个弟子,二人名虽师徒实为损友。老道士玄苦雨云游四海,足迹遍布当世三大洲,所知所见包罗万象。聂欢两世为人,脑海中积累了那个信息爆棚年代的见闻,与之相比,博杂之处甚至犹有过之。二人虽老少有别,却以酒会友,谈天说地,天长日久竟成了相交莫逆的忘年交。这十年当中,聂欢做了三件大事,开了一家酒庄,请了天下名医来给聂锦儿瞧病,拜了钟大俊为师。 酒庄是由玄苦雨牵线,跟十里香的老板杜老康合伙办的,至今已九年。九年间,那味道醇厚远胜这时代任何美酒的蒸馏酒如今早已远卖至东都长洛。入了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们的尊口。昔日小小的十里香酒庄已成为周帝国首屈一指的大酒庄。聂欢在酒庄里占了六成股份,是当之无愧的大老板。但这厮其实是个甩手掌柜,他最大的兴趣还在武道上。在忙过了生意最难的起步阶段后,家境刚刚见好转,聂欢便一头扎进瑞榕城,重金拜在了钟大俊门下。却未曾想,自己的资质竟差的难堪造就,练功八年毫无寸进,除了身手较寻常人灵活些,力气大的多外,竟连武道最初的入门境界都未达到。 聂欢受同门师兄弟之辱,心中着实有气,但他深知这时候生气失态不过是徒惹人笑,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武道境界始终没有寸进。在这个拳头为大的院子里,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聂欢只好隐忍。 虽然八年未有寸进,聂欢却从未产生过放弃武道的念头。聂欢想,这个世界选择了自己,而自己选择了武道,我要的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自由放浪,而这,除了强绝天下的武力谁也给不了我。本以为钟大俊只是入道的开始,却没想到仅仅一个开始竟开了八年还没什么头绪。 `````` 柳江之滨,往北绵延五里,青翠葱郁的大山脚下,昔日的茅草屋已换成绿树庇荫下掩映的一户红墙绿瓦的大庄园。江边,聂欢下船后换乘骑马,一路奔到这庄园门前。 老道士玄苦雨正半睡半醒躺在后园柳树下,手边的酒葫芦底儿朝天落在地上。早听到聂欢在庄前下马,一溜烟儿的往这边疾走而来。一只脚刚踏入后园,门里门外便听他在那抱怨:“真他娘的邪门儿了,今天比武竟输给了钟师傅的小儿子,那小子才十一,已经是裂石之境,我全力以赴跟他游斗??????”说到这,已是气的说不下去。 “游斗一番后终于败北?”老道士微睁双眼,只见聂欢一脸晦气正在那运气,接口说道:“早跟你说过了,那钟大俊的本领连低微都算不上,你若想习武道,就该去找个有真本事的学,跟着那厮,就算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这辈子也只能停在四品力穷的境界上,你这根本就是瞎耽误工夫。” 聂欢白了他一眼,着恼道:“你道我不知道天下九宗十三派高人辈出,这钟大俊不过是广平派一个旁系子弟吗?可是你也知道我那个老妈,一天不见我这狗杂种,便要发疯,我哪里敢远走拜师?偏偏她老人家又离不得这熟悉的环境,否则病情还要恶化的更快,哎~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谁比钟大俊的能耐大?我不拜他为师,难道还拜你为师不成?你这老玻璃,一肚子坏肠子,想学坑蒙拐骗找你倒是正合适。” 玄苦雨嘿嘿一笑,没接茬儿。聂欢走到树下,坐在那方巨石上,双手枕着后脑,往后一躺,歪头打量老道士,忽然问道:“我听人说玄门中人个个武艺高强,年纪越大越厉害,怎么偏偏我这么倒霉,遇上你这个半点武道都不通的老道士?” “是老真人,天下没人可以叫我老道士。”玄苦雨赶忙纠错说道:“全天下也就你小子敢这么称呼我老人??????唉哟,你小子敢拿泥巴丢我。”玄苦雨任聂欢丢过来的泥巴打在衣服上,然后才跳起来叫道。 “我叫你个大头鬼,你个老玻璃,还在那吹,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什么武道通玄的师兄弟或者同门好友之类的?写封信,让老杜去请人,只要是能请来个强过钟师父的,我这些年来供你白吃白喝便不算冤。” “老玻璃是什么意思?” “??????” 十年前,玄苦雨和聂欢结成忘年交。这老道士一开始带着聂欢算卦骗钱,倒也的确对聂欢帮助良多。及至后来聂欢搞酒庄赚了钱,形势立即反转,老道士成了吃白食的,吃住都赖在聂欢家中,一住便是九年。聂欢无数次听他自称是玄门第一人,天下无人可叫他老道士,自然把这句话当作了吹牛皮的酒话。 二人只做过短暂师徒,十年交往下来,还是朋友的成份多些。玄苦雨因为当年一桩伤心事,发誓不收弟子,不立门户,空自浪费一身旷世绝学即将失传,心中抑郁,只好借酒浇愁,渐渐的竟爱上这杯中之物,以至于日日难离,甚至达到了逐酒而居的境界。聂欢是当之无愧的当代酒神,他的私藏堪称天下第一的美酒,老道士爱屋及乌乐而忘返,早把这里当成了家。 聂欢跟玄苦雨讲话一向随意惯了,用他的话说,尊敬不是挂在嘴边上的,而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我就算是嘴上叫你老道士,老牛鼻子,内心当中却是把你当作良师益友,敬你为老真人的。 玄苦雨练达世情,知道聂欢真意,倒也从不真做计较。听到聂欢又老生常谈说起学武之事,老道士不禁一皱眉,苦着脸道:“不是跟你说过千百遍了吗?当世玄门,苦、浮、若、遥、伦,如今浮字辈的也只剩下一个玄浮屠了,我老人家这苦字辈的哪里还有第二个?我离开玄门八十年,现在那里的大老道小老道,中不溜的半大老道,老道士一个也不认识,你小子休要再说此事!” 聂欢撇撇嘴,道:“又开始吹上了,按你这个说法,你岂不是已经至少百多岁?如此说来,当世第一的就不是玄浮屠而应该是你才对?” 玄苦雨摇头道:“非也,苦雨比不得浮屠,他是开天辟地的人物,老道却是承前启后之辈,武道一途岂是年龄越大越厉害这般简单的?他在追求神道之上的天道,老道士用你的话就是只有壶中日月长,醉里乾坤大,比不得,比不得。” 这些年来,二人在一起厮混的久了,老道士酒后‘吹牛’的毛病聂欢早已见惯不怪,自不会将他的话当真,二人常常似这般相互调侃为乐。 聂欢坐起身,看着摇头晃脑一脸唏嘘的老道士,只当是在听笑话,故作不满道:“说你胖你就喘,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就该教我几手,免得我天天受那道场的鸟气。” 玄苦雨忽然道:“你告诉我什么叫老玻璃,我就露一手绝活儿给你看。” 6.第6章 天下武力 玄苦雨被聂欢偶尔称作老玻璃已经多年,始终没弄明白这句话是何用意,但看聂欢的表情,总归不像一句好话。他却不知聂欢最初只是顺口叫了第一声,只因为他的好奇心勾起了聂欢的恶趣味儿,这才每当他问起时总忍不住窃笑不已。 聂欢没指望他有什么绝活儿,自然不会告诉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喂,你听说没有,城里最近可有个说法,叫什么十八子当鼎器天下,你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玄苦雨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夷戎蠢蛋们用的离间之计罢了,李若愚在西南,武威王在北疆,周室有此二人天下无忧,朝廷岂会中此浅白愚昧之计?” 聂欢不以为然道:“可如果这谣传来自李若愚本人呢?”前世见多了宫闱争斗,枭雄争霸的故事,总习惯的用阴谋论看待这个人。这已不是聂欢第一次跟老道士聊起李若愚这人有异心。老道士早不以为意,冷笑一声,道:“小娃子不知深浅,你道朝廷的缉查司是摆设吗?” 说起这大周缉查司就不得不先说一说这老大帝国的军队体系。大周以武立国,称雄于世的根基便是强大的军队。即便是一统天下已历三代君王,安逸了近百年,这支赳赳雄师依然是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在大周的武将体系里,首屈一指的当属大周将军,缉查司魁首一职。这缉查司属于皇帝亲军系的一支,是嫡系中的嫡系,由于直接受皇帝指挥,可监察文武百官,因此权柄极重。据玄苦雨说,这缉查司里最弱之人都不在那钟大俊之下,天下缉查亲军三万三,若是聚在一处,当真是一股可令风云变色的力量。 缉查司以下便是玄甲铁骑军,同样是皇帝亲军,主要任务是负责拱卫京师,同时还要负责皇帝出巡的一切安全事务,这支部队虽然常集中在一起,但总兵力却只有一万。玄甲骑军的指挥官的官称叫做“车骑将军领司隶玄骑军都统”乃是大周武将序列中的第二人。 玄甲骑军之后便是拱卫京师的御林军了,御林军共分五支,分别有五名将军统领,又共归五军都督府总掌。 除却这些常年驻扎在京师的军队外大周帝国另有三路边军和一支不太强大的水师。这其中又以北路的边军最是厉害,北路边军中最让人胆寒的则莫过于北路统帅武威王麾下的天武骑军。与西南的巴国郡马李若愚麾下飞云骑军并称大周两大王牌。 聂欢曾问起这两支骑军到底有多厉害,喝的醉醺醺的玄苦雨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句天下精锐莫可比拟就是了。北路边军相对应的是南路边军,统帅便是巴国之主老藩王周汭。而实际上的指挥者,自然是巴国郡马有着‘天下第一兵家’之称的李若愚。南北两路大军之外,另有一路西路边军,玄苦雨却从未跟聂欢提及过那西路军是何人统帅的。 言而总之,这大周帝国的武力极其强悍,其中最强悍的部门就是这缉查司。缉查司魁首受封大周将军,位列武将第一便是证明。而这缉查司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军力强大,他的主要作用除了战时用来侦查敌情外,平时还有侦缉百官,查访民情的职责。当真是权势熏天的要害部门。因此被天下武道宗派们暗地里称作朝廷鹰犬。 玄苦雨对聂欢言道:“你道朝廷的缉查司是摆设吗?”显然在他心中对缉查司的强大侦查能力丝毫不抱怀疑。 聂欢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不愿意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将葫芦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后,索性发了狂似的抱起酒坛子狂饮不止。不知何故,自从修炼武道以来,自己虽无半分进境,但体力却变得雄健异常。同时变化的还有这酒量,端地是千杯不醉,无坛不欢。 这一番痛饮之后方有了一点醉意。聂欢摇晃着起身回了房间。老道士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语道:“想当年那魁斗醉酒万盏方醺,这小子就只是这份毅力便当真不凡,还得再看看。” 今宵酒醒何处?柳江畔,天鸿居,老妈眼前。 聂欢睁开眼便看到老妈聂锦儿那张恐怖的面孔。 只听聂锦儿恶声道:“狗杂种,快点起来,本小姐要游历江湖,立即给我打点行装。” 聂欢连忙起身应了声是,心下难过,暗道:老妈的病又犯了,这几年我这当儿子的已经尽了力,大江南北有些名气的大夫差不多都会诊过了,连京城告老的御医我也给您请了,都说您是气迷心窍,得了失心忧是绝症,离了熟悉的生活环境,病情会恶化的更厉害,这些年您每出一次门,病情便要恶化一些,搞的儿子我也只好画地为牢,哪也去不得,再这样下去,我可也快疯了。 想归想,聂欢还是如往常一般,引着聂锦儿来到母亲的房间,假意收拾了几件简单衣物,包了一个小包袱交给聂锦儿,又引着她出了后园,登山而上,在山中转了大半天后,说了句:江干了,湖平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姥爷给您选好了婆家,您也该成亲了。 聂锦儿面露娇羞之意,答一句,只好依从爹爹之意,我便嫁给三师叔的弟子罢。聂欢将聂锦儿引回家中,聂锦儿喜不自胜回到‘闺房’。聂欢看着母亲喜滋滋的关上房门,不大会儿屋子里传来愉悦的哼唱。聂欢立于门外终于长叹一声,直奔后园,见了玄苦雨也不搭话,取了酒葫芦便是一通狂饮。 这几年,聂锦儿的疯病越发的严重,时不时的便谁也认不得了,聂欢差不多每隔十天半月就要陪她走这一遭,每次回来心情便糟的无以复加,只得以酒浇愁。聂欢饮酒千杯不醉,借酒浇愁愁更愁,酒缸里的美酒见底的时候聂欢似乎终于想明白这个道理,从大石头上一骨碌身站起便走。 听玄苦雨在身后叫道:“又要去那儿?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那个地方没有七品飞天的实力,想要徒手爬上去,难如登天,以你的体力,根本没可能,等你折腾完了,还得麻烦我老人家去把你弄回来。” 后山有一条瀑布,五年前,老道士第一次随聂欢来到这里时曾听他说过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老道士为之赞不绝口。当时玄苦雨指着这条自雪山而来,汇聚万千水流形成的千尺巨瀑言道:“好一条飞流直下的九天银河!你若真能从这里迎激流而上至顶峰,以你的雄健体魄便是不还手任那钟大俊随意殴打也奈何你不得。” 从那以后,聂欢便减少了去大俊道场的次数。心烦时便来此地攀登;心情好时也来这里攀爬;总而言之,聂欢爬上瘾了,这瀑布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激发了聂欢全部向上的力量。 这几年聂欢在大俊道场修炼武道未见丝毫寸进,但也并非半点心得都没有。钟大俊曾说过,武道入门之时会有所感应,当你能感觉到丹田中有物体流动若隐若现时,那便是你将要达至裂石之境的先兆,此时只需按照运功的口诀将那丹田真元引导出来,在你体内流转,直至能贯通到掌缘,一声断喝便可单手裂石,这便是武道开始的裂石之境了。 前些年聂欢在大俊道场内便感觉到过六次丹田真元,但每次都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感觉就像丹田就是个酒瓶,而真元便是其中的酒,不知何故那酒瓶被人装了个瓶盖,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将里边的酒倒出来。 瀑布让聂欢感觉到了那丝真元,而且不止一次!几乎每次艰难的攀爬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瓶盖被挤出一条缝,里边的真元拼命往外钻的感觉,尤其在他将要达到极限高度时体会的最为明显。 可是过程很美好,结果很悲催,每到此时他必然被那丹田剧痛刺激的昏迷过去,于是,当聂欢醒来时,再度回归平凡,那种将将就要突破的感觉会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似的。饶是如此,聂欢还是觉得看到了进阶的希望,所以他比开始那会儿更努力了。 这些年他不知道试过多少次迎着倾泻而下的水龙攀登瀑布,每次都弄的自己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虽然一次比一次爬的高,但他目前所能及的高度才不过这瀑布十分之一的高度。五年当中玄苦雨已记不得多少次看着他精赤着上身,迎着那势若雷霆的激流而上,又一次次被这九天洪流打落深潭。到最后精疲力竭无力上岸,还得老道士将他背回家。 ps:昨天单位事情太多,忙的忘记了这边的更新。 7.第7章 先天体魄 后山,瀑布前。 轰然而落的巨流重重的砸进深潭,奔腾不息的水流从深潭中溢出,顺着千百年形成的沟渠一路向下,最终汇聚到柳江中。深潭上方的石壁已被这九天银河冲刷了千万年,上面的着力点早被水流摩擦的滑不留手。聂欢精赤着上身,只穿了条短裤,附着在被水流冲击的光滑无比的石壁上,尽全力扣紧石壁上凸起的地方,迎着激流一点点往上攀蹬。 冰冷的激流冲击在身上,不止是巨力惊人,那水中刻骨的寒意同样让人难以忍受。这样的攀登极度考验人的意志和胆略。向上的过程中,聂欢总需全神贯注,集中所有精神意念在这石壁上,拼尽全力让自己忘记那刻骨的寒意。每一次找出一个新的落脚点,都需要无数次失败的尝试。 这座大山本是西域千雪山脉的尾部,从此地向西行,一路往上攀登绵延十万里尽是千雪山脉。这瀑布的源头便在那山脉之巅。由终年积雪化作万亿条潺潺溪流一路往下,流到此地时已万涓春水化银龙,飞流直下三千尺。 此水至阴,酷寒无比。这瀑布四周因其散发的寒气寸草不生,即便是炎炎夏日,只需站到那水气散发的范围内,便会让普通人寒颤不止。若说硬冲进那瀑布当中,即便是一般的武道中人五品以下绝难抵御。那水龙自上而下,越是低的位置需承受的压力便越大。但现在,聂欢却已攀登到瀑布十分之一的高度。竟还能停在那里苦苦支撑。这样的雄健体魄便是武道中修炼到内息藏气的高手也要自愧不如。 玄苦雨神色凝重,看着瀑布上还在苦苦坚持的聂欢,眉头紧锁道:“万载玄冰所化葵水之英,虽经十万里奔波仍寒气不散,寻常人若站在那里只需片刻之功,定然元阳耗尽生生冻煞!这少年初始来到这里时最多不过涉水至石壁下方,至今五载,一年强胜一年,现在竟已能抵御住那刻骨冰寒,这般炼体之术锻炼出的体魄当真如钢似铁,即便是武道一途毫无寸进也绝非寻常人了,事到如今只好继续下去,若能将他体质转化为先天体魄则老道士自由矣!” 激流洪峰下,聂欢仍在苦苦坚持。瀑布在这个季节的水量颇不稳定,时而如天河倒泄莫可抵挡,时而如倾盆骤雨,抵御起来倒不难。聂欢这一次尝试也许是因为水量减少的原因,竟远较前几日爬的高。聂欢心中欢喜,四下里寻找着力点,便在此时瀑布的水量突然暴涨,一股豪流发出轰隆巨响,倾泻而下,兜头砸在聂欢脸上。聂欢强咬牙关,硬是死死扣住石壁上的凸起部位,勉强将身子稳定在那里,如想往上攀登却再无一丝余力。 冰冷的巨流冲击在身上,聂欢不仅无力再攀登,只是停留在这个高度都已势比登天。只觉得冰冷的水流冲击在身上,浑身的气血都被调动到皮肤表面御寒,四肢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丹田气海中似有一股真元蠢蠢欲动,却始终被那神秘瓶盖压制着,欲动而不能。 聂欢多次经历此事,早已意识到,那蠢蠢欲动的潜力正是自己苦修所得的真气,只需能调动开来,这武道第一层境界立时可至!一想到此节,本已摇摇欲坠难以为继的聂欢猛然发出一声低吼,四肢同时发力,牢牢坚守在岩壁上,任这天河巨流如何冲击,就是不动分毫。 与此同时,聂欢的丹田气海中被压制的那股潜力猛然爆发,终于冲破了那股神秘外力的压制,聂欢只觉得心胸之间豁然开朗,四肢力道刹那倍增,不由心头大喜,直欲狂呼一声。不料刚动此念,忽觉四肢百骸无有不痛之处,紧接着浑身上下的力道潮水般退却。聂欢心中突然悲凉一片,自己终究没能跨过那道槛。咒骂道:“他奶奶的,那活儿又来啦!”俄顷后,终于力竭,狂吼一声,不甘的从上跌落至深潭。不出玄苦雨意料的,他又昏迷了。 聂家后园,玄苦雨面色凝重,将手自聂欢胸前抬起,抬起又落下的手说明了他心中的纠结。 “竟果真成就了先天体魄?虽然品级很低但终究给他做到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老道士在心中问自己。几次抬手按在聂欢丹田之上,又缓缓抬起。八年来,这少年被自己以无上真气压制体内真气成长,导致他迟迟不能迈入武道第一层境界,但日久天长,他自身的经络气血也已被这两股真气滋润的强悍无比,又经过那巨瀑炼体的锤打,如今他竟已是先天体魄之人。而且是这世上唯一的后天修炼而成的先天体魄之人。 这些年守候至今,就是为了等候今日。这少年已然露出应卦而生的潜质,现在灭杀他易如反掌。可老道士却想到了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不禁又大为犹豫。转念又想:先天体魄虽然少见,但毕竟不过是莽夫之道,虽说一旦成为这种体魄便会力大无穷,但却无法再感悟到丹田气海和天地元气。 既然不能感悟天地元气变化,就没可能成为真正的武道高手。不过是皮糙肉厚力气大些罢了。 这少年虽然智慧过人却并不长于权谋,且素无野心,只精于商贾之道和诗词歌赋。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如那卦象所示改天换地,倾覆天下?先天一品,已是个十八岁的成年,这也能算作强大的武者吗? 老道士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当年那人也是先天体魄,不过修炼到先天八品的境界,便已让大周帝国八位九品平湖的刺客无法奈何于他。老道士那时也在其中,那人虽然没有通玄的功力,却胜在先天八品体魄周身上下刀枪不入,且力大可拔山,那样的力道下,他信手丢出的东西都能化作杀人的利器。 回思那夜的惨烈,至今已是十品之上的神道宗师境界的玄苦雨仍不免心惊。 八名刺客皆是九品,八把剑,光寒冲斗牛,剑气纵横处,房倒屋塌天高三丈。在那剑气的中心位置,一人站在三丈深的剑坑中,连那身号称无物可破的镗猊宝铠都已被剑气割碎,那人却赤身裸体安然无恙!当时玄苦雨震惊极了,就在他们打算跳进坑中与那人玉石俱焚时,那人的侍卫赶到了。万箭齐发,那些凤尾箭,倒刺箭,当真是绝顶高手的噩梦。而那些军人竟连同那人一起射。那场刺杀之后,大周八大剑客只剩下了老道自己。那人却安然无恙。 想起那人,玄苦雨心中隐痛,不禁神色再变!此子就是那应卦而生之人,断不可留!杀!杀!杀!老道士强迫自己忘却十年过往,心中连道了三声杀,出手绝情恶狠狠按在聂欢丹田气海之上。掌力吐出之前忽又想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百年前上代玄门祖师羽化之前留下一副遗卦,预测了百年后会有圣人出,届时天下大乱,大周江山倾覆。玄苦雨本是大周宗室,又是当时在玄门中乃是同辈中最佼佼者,前代玄门尊者因此将他选作寻圣之人,入世为官,专门负责按祖师遗卦寻出那即将祸及天下的圣者。目的却是务必令此人一生无作为。 当日玄门祖师遗卦所显,圣人降生于西南,入世之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天地色变。当时玄苦雨依从师祖遗卦找到此地,刚好见到聂锦儿生下这少年,因此认定聂欢有重大嫌疑。这些年观察下来,聂欢确有早慧不凡之处,但并无半点倾覆社稷席卷天下的野心,这一点与卦象所显的圣人欲使天下兢从一句十分不符。 老道士思及此处,手上灌入聂欢体内的真元不禁一滞,只这刹那的犹豫心中瞬时想起往日情景。一时百感交集顿觉大为不忍。万一这少年不是应卦之人,我又该如何? 少年前些时说起巴国民间有人散布传闻,说什么十八子当鼎器天下。这件事传了这许久还在纷纷扰扰不停歇,这西南稽查司的都指挥使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究竟是什么消息也查不到,还是不想查? 若这传闻是那李若愚一手炮制,那这圣人出于西南之说莫不是要应在他身上? 圣出西南并非降生而是降世? 心中怀着重重疑云,老道士的手缓缓从聂欢身上离开,自语道:“本来寻圣之事该是宁杀错毋放过,但你毕竟才不过先天一品的境界,罔我还担心世间会出现第二个那人,这先天体魄只能由天所授,从未听说先天体魄还可以靠修炼而得的,他不过一品境界且已不可能修炼成任何武道,便任他修炼下去又能翻起多大浪去?且看看再说。 聂欢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按照钟大俊传的方法潜运意念感悟丹田内的动静,让他惊骇莫名的是那里竟跟往日大相径庭。任他如何集中精神,所感悟到的始终只是一片混沌。仿佛丹田已经不知所踪!又连续试了多次都是如此。他大惊失色连忙坐起。一睁眼便看见玄苦雨。老道士沉声道:“你这次昏迷了三天!” 聂欢此刻已心如槁灰,只觉得过往十余年来到这世界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武侠梦,现在梦终于碎了。丹田气海是修炼武道的基础,任何修炼的方法第一步都是要先感悟到那里的动静。 这是武道一途颠扑不破的真理。任谁如何惊才艳艳刻苦努力也休想不经过这一关而登堂入室。 聂欢生而知之,若离开武道一途,做任何事都会是惊才艳艳震惊天下的人物。但为了两世的理想,却忍受了十年寂寞,八年人前受辱的嘲笑,只为有一天能冲天而起,潇洒自由笑傲江湖。可是现在却已经连修炼武道最基础的都失去了,在这条路上继续寻索还有意义吗? ps:合同早就在手,就是一直没时间寄出去,反正是试水书城,目前对成绩什么的不是很迫切,也就没着急寄出去。 8.第8章 内情 两天后,聂欢再次出现在那座瀑布下,不同的是这次小欢哥喝的酩酊大醉,神智不清,任那冰寒刺骨的至阴天水如何冲击,只是凭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往上攀登,一边攀登一边喝骂不止。 这从远古洪荒时期就奔腾不息的巨流敲打在他身上,仿佛砸中了石壁磐石。“我要蹬上去,贼老天,我要登上去,我要上天宫问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贼老天,你睁大眼睛看着,我他妈的就要从这上去,谁都休想阻止我!” 玄苦雨站在瀑布下游旁边的树林里,老远看他在那发疯。心头不禁升起一丝不忍和惭愧。聂欢之所以被改造成先天体魄,他正是罪魁祸首。如果事实证明那卦象所显是降世圣人而非降生,那他将更对不起聂欢。 他又想起那个手掌西南兵权的人,那个人会不会真有反意呢?细细思量仍觉不可能,满朝文武都在替此人说话,缉查司半点动静没有,难道大家都瞎了不成?再看聂欢,不禁又想这少年已经被绝了成为强者的希望,他又会如何选择今后道路呢?思来想去一无头绪,忽然静极思动,也许我该进城打探一下。 冰冷咆哮的巨流无情的冲击着聂欢向上的欲望,那起始于骨子里的彻骨寒意不知为何,今日竟迟迟不来,胳膊和大腿里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任凭这滔天白练如何冲击也不能耐何自己。连续痛饮了三天也未能将自己灌醉,便索性又跑到这个毁掉他梦想的地方尽情发泄一番。借着酒劲硬是要攀登到瀑布顶端。 浑浑噩噩中,聂欢根本不知痛苦为何物,手脚因为先天体魄而变的力大无穷,攀登起来对比从前事半功倍,只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他已攀登到瀑布近半的高度。化身成这数千尺高巨瀑中央的一个小点。就在老道士怀疑他真的有可能爬上去时,聂欢忽然落了下来。即便是先天体魄,但人力有穷尽,他只是先天一品境界,想要真个征服这座瀑布,还差的远。 聂欢很快爬上岸,这次他没有昏迷,而是转回头痛骂不休,直到嗓子冒烟儿才住口,转身下山。临走前还不忘吼一声:“老子明天还来上你。” 下山的时候,路过树林时,聂欢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玄苦雨。心中在问自己:“莫非真的是他做了手脚?” 多次突破后被打回原形,聂欢已忍不住怀疑自己被人动了手脚。本来他从未相信过玄苦雨是什么玄门辈分最高者,但这一回他已经被断绝了希望,在家痛饮了两天,过去没想过的事情,这两天都被他翻出来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这老道士可疑。 ?????? 江边巨石上,聂欢正举目眺望江上来往的船只。很容易便在其中找到了自家的那艘送酒船。没多久,便见到玄苦雨寒着脸往这边走来。聂欢扬声道:“怎么了?不是说去瑞榕城里溜达吗?怎么逛了一脑门子官司回来?” 玄苦雨抬头看向聂欢的目光十分复杂,就在今天早上,他联络了瑞榕城中的缉查司密探。却发现那两个他熟悉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调走。整个联络点只剩下一个看堆儿的新人。 他心中犯疑,随口问那人可有散播谣言之人的消息,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那人果然说是夷戎人的奸谋,并说已经上报朝廷。这件事本来寻常,但玄苦雨却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迅速想到了某种可能,玄苦雨悚然一惊,如果他所料不错,这西南地区复杂缉查巴国的缉查司一干人马恐怕已经烂透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正是那人! 如此一来眼前这少年岂非十分冤枉?老道士想到这,心中顿觉愧对聂欢。 “喝酒!”聂欢将手中葫芦递给玄苦雨,道:“你最近有很重的心事,我猜跟是跟我有关的。” 玄苦雨接过酒葫芦,抬头正看见聂欢眼中的笑意,顿时心下一片恻然,颓唐道:“你却又看的出?” 聂欢忽然语出惊人:“我本该恨你入骨的,对吗?” 玄苦雨大吃一惊,含糊道:“胡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恨老道入骨?” 聂欢长叹一声道:“我其实早该知道的,你多少次对我说了实话,我却始终没敢相信你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我这些年武道上的坎坷就是你的手笔,对吗?” 不容玄苦雨辩解,聂欢一摆手续道:“我记得最初在大俊道场时有过六次气感,每一次都很接近突破武道第一境,每次都是一觉醒来便再也感觉不到半点真元,当时你常常劝我放弃武道,说我没天份,现在想来你用心何其良苦,后来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在那瀑布上,这五年来我至少五十次有过气感,每次都是昏迷之后,醒来便又被打回原形,最绝的是上次,我竟然感觉不到丹田气海了,老玻璃,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忽又加重语气:“老牛鼻子,你把欢爷害苦了。” 玄苦雨没有辩解,那个理由是他人生最大秘密之一,时机不到便跟谁都不能说。但是事实已证明他选错了,种种迹象表明,那个男人即将在西南掀起滔天巨浪,这巨浪将动摇整个大周帝国。应卦之人不是聂欢而是那位炎龙第一兵家李若愚!所以此刻面对聂欢,他只剩下惭愧。 聂欢的手指几乎已经碰到玄苦雨的鼻尖,怒斥道:“不说话啦?哈,证明我猜对啦!还真的是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老玻璃干的,如果你真的是什么神道大宗师,我且问问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他娘的,你赶快跟我说清楚!” “因为我搞错了,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我,我??????很抱歉!”玄苦雨这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面对那张愤怒委屈的脸,他的头几乎要低到裤裆里。 聂欢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叫道:“一句抱歉就完了?你白喝我十年醇酒怎么算?你耽误我八年武道生涯又怎么算?” “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修炼武道这件事我已经爱莫能助。”老道士被逼急了耍起了光棍。 “难道玄门中就没有个灌顶秘法之类的方法,可以让你传给我几十年功力或者帮我打通周身经脉?”聂欢已将他视为最后希望,岂会因为一句话便甘心?“你不是说自己是天下有数的超品移山境界之上的神道大宗师吗?该不是吹牛的吧?” 老道士什么也没说,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腾身跃起,一飞冲天!聂欢抬头观瞧,禁不住激动的不能自己,瞠目结舌。 玄苦雨落到聂欢面前。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少年郎,道:“我真的是神道大宗??????” 碰!玄苦雨被揍了一拳,正打中眼窝,本来以他的修为聂欢这一拳绝无可能打中,但现在偏偏就打了个结结实实。自是因为玄苦雨有意让聂欢打中。就在玄苦雨认为拳头会如疾风骤雨时,聂欢却后退了一步,大声道:“想让我打两拳出出气就原谅你吗?告诉你,没有这个可能!”说罢转身便走,任玄苦雨如何尴尬呼唤,硬是头也不回。 玄苦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摸摸眼窝,苦笑道:“你小子若是真绝了念想,又何必打这一拳试老道心意?” 聂欢边走边想着:这老牛鼻子没有还手或者躲避,说明他的内心很自责,这一点很重要,我不能轻易原谅他,要让他心痒难挠,求着我的时候再逼这老家伙助我恢复,传我武道。又想:我他妈真蠢,守着一座宝山十年却去挖了八年石头换钱。 ?????? “你说什么?连你也不能助我恢复丹田气海,而且你还想近期离开?”聂欢一跳三尺高,唾沫已经喷到了老道士的脸上。老道士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不忍,低声道:“这事儿全怪我搞错了,你我相交十年,你以挚诚待我从来对我推心置腹,我对你却一直居心叵测,非是老道不仁不义,实在是师门家国皆有命。” 这是一场误会,事到如今我也无法助你恢复,你须知道,这先天体魄历来得自天授,凡是这种体魄之人注定丹田气海之中是一团虚无,因此无法修炼武道,这样的人强大与否全凭运气,就好比百年前的南晋定边候魁斗,他便是先天八品的体魄,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即便是武道之中的超品人物对上他也很难占到便宜。 “我是先天几品?”聂欢闻听先天体魄曾出过如此牛人,不禁来了精神,连忙问道。老道士见闻广博,倒还真知道一个测试先天体魄人物品级的方法,遂说道:“这个要测试过才知道,先天体魄的人最强大的本事就是防御,先天八品的魁斗能够抵挡九品剑客的剑气和普通刀兵的各种攻击,同时还能抵挡住九品高手的掌力,所以这测试方法也需要各种级别的攻击才能验证,例如你是先天一品,要想证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武道二品的人对你全力一击,若能抵御,便说明你是先天一品的体魄了。” “你测过我了吧?” 玄苦雨点点头,老实道:“你是先天一品,也就是最没用的那种,不过这先天体魄倒是很适合军队,军界的很多将领都跟你是一样的,因为身体雄健远胜常人,所以作战勇敢悍不畏死,而且力气又大,普通军卒绝难抵挡,说书人常说的那些使用数百斤兵器的大将都是你们这种人,不过这种人在军中的发展也有限的很。” 聂欢彻底绝望了,他挤出一丝惨笑,喃喃道:“他妈的,就是说老子这辈子也就是那种当肉盾的命,而且还是个低品肉盾。”“难道这先天人物就不能提升品级吗?”聂欢心中忽然冒起这个念头,立即问道。 9.第9章 独上险峰求自在 玄苦雨愣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有,但老道我从未听说过,我所知的这种先天体魄之人进阶之路只有一条,便是从出生起到长大成人这一过程,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增加,境界也会相应提高,出生时品级越高,长大成人后的境界也越高。”怕聂欢不理解他的意图,又补充道:“你不是天生的这种体魄,又已经十八岁,再无多少增长空间,哎!” 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当年魁斗是先天八品,这个定级乃是七名九品剑客用生命证实了的,他刚出生时是多少品我却不得而知,想必是极高的,但据我所知我炎龙一族也好,西北的夷戎和北方的罗刹等族也罢,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先天八品之境。” 聂欢眼睛一亮,问道:“你是说他有可能会某种特别的锻炼方法,是适合先天体魄的?” 玄苦雨未置可否道:“只能说有可能,这个希望极其渺茫,而且魁斗已经死去一百年,就算有方法,也早已随他同沉江底。” 聂欢摇头道:“那不重要,我看重的是有人曾做到过提升自己的先天体魄,而且不是靠天生成长做到的,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又问道:“你说你想离开一阵子是什么意思?” 玄苦雨愁眉不展道:“巴国藩王陨了,圣上已决定御驾南巡,一为巴王劳苦功高特来吊唁,二为让南方百姓沐浴天恩。” 聂欢笑道:“你心中的圣天子要来了,你怎么还愁眉不展的?难道你不喜欢他南巡?莫非你也认为我之前说李若愚有反意说的有道理?” 玄苦雨未做辩驳,沉声道:“老道是大周的臣子,只求尽臣子一番绵力而已。” 聂欢叹道:“你浪迹天涯几十年,看似逍遥自在,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牢房,我坐困此地十余年,但我的心却从来是自由自在的,也不知是你自由还是我自由。”又问:“你打算怎么干?” 玄苦雨道:“圣意难阻,御驾已经到达广平,再往西南走便是古栈道,御驾出行百官随辕,人员车驾不计其数,栈道难行大约还需一个月才能到这里吧,老道这便迎上去劝圣驾回头。” ?????? 后山巨瀑,千古白练,寒气森森,围绕这天然奇景四周,寸草不生,连只饮水的野兽都难得一见。那瀑布下的深潭里更是半条鱼都没有。连日来,这里已成了聂欢一个人的王国。 深山瀑布,碧水寒潭,精赤着上身的少年在与天抗争。气力体魄都是锻炼出来的,聂欢想能锻炼出先天一品,就有可能锻炼出先天二品来,百年前的魁斗能做到的事情,聂欢自问一定也能做到!他将身体牢牢固定在瀑布靠下的地方,这么做的目的是能够承受到瀑布最大的力道。水从天降,自然是越往下力道越猛。 以双手双脚支撑在瀑布下,艰辛痛苦之余除了一心坚守外,脑海中将来到这世上十余年的过往似在眼前重放。那个用鲜血救活自己的疯母亲,幼年夜半时分黑夜里那温柔的歌声,被毁的红颜,梦中的悲声,凄凉哀求着那个黑心狗不要把聂欢带走。就算她是个疯子,就算她曾拎着大砍刀满世界追砍自己,但聂欢仍固执的认为,这样的母亲值得守护。 黑心狗是什么人?聂欢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很小的时候他就暗中留意聂锦儿的一言一行,她有一块神秘的玉牌从不离身,聂欢便禁不住想,那东西也许是黑心狗送她的定情之物,只是那牌子的样子可不大吉利,上边画个黑眼睛,下边画个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城市。 身世的秘密,母亲的眼泪,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总之聂欢有无数个理由要求自己必须拥有自保能力。为了这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尝试一下。 当身体出现寒意的时候,聂欢知道体魄已经接近这次锻炼的极限,这是他无数次被这寒瀑冻晕后总结出来的经验。现在没有老道士在附近保护,他只能靠自己掌控锻炼的时间。寒意从遍布全身,通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筋骨已开始收缩时,聂欢终于从瀑布上跳下来游出寒潭。 从岸边的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来,张口吞下。自语道:“老玻璃这药丸子据说是用千年紫芝灵果炼成的,效果倒是真不赖,吃上身体立时就暖和,可惜就是少了点儿,才几十颗。” 玄门立派不过一千多年,这千年级别的紫芝灵果在那门户里实是凤毛麟角之物,老道士所藏的便是阖玄门上下全部的紫芝灵果丹。在武道初始阶段,这样的灵丹妙药只需一颗就足够他达到一品裂石之境。其珍贵难得更被天下修炼者共尊为三大灵丹之首。 玄苦雨白吃白喝他十年,却暗中算计了聂欢,最后又证实了他是被冤枉的,因此对聂欢怀有极大愧疚之心。老道士自忖这趟劝驾之行凶险难料,很可能今生今世都再无机缘弥补这份愧疚。他知道聂欢决心自己摸索出一条先天体魄之人修炼的途径,想到聂欢那凶险的锻炼方式,老道士这才将身上全部的紫芝灵果丹都送给了他。既算是一点补偿也算是一个纪念。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近傍晚,庄园里已是炊烟袅袅。聂欢先去看了一眼聂锦儿,见到老妈正在那痴痴发呆,嘴里念念有词:狗杂种莫乱跑,狗杂种你要记得如果你喜欢一个人,把什么给他都没关系,就是不能把心也一并给了,人没有心会死,多了心就会变成黑心狗??????黑心狗??????狗杂种??????黑心狗,我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聂锦儿神情渐渐慌张,言语越来越癫狂含糊,听不清内容。声音也由高转低,越来越弱。聂欢站在门外神色冷峻看着屋里早不知看过多少遍的情形。犹记得很小的时候,聂锦儿疯的还没这么厉害,也常常独自念叨这些话,只是那时候能听懂的部分要比现在多许多,而且也更有条理。聂欢想着那些话,看着屋中疯癫的老妈,毅然决然的转身直奔后院。 10.第10章 疯一样的汉子 那已经遥远的几乎被淡忘的记忆中叫做电视的神奇盒子曾教过聂欢一些东西。那时候那里边的那些人和那些事距离现在的自己是那么远,那会儿聂欢只是想看那些抱着石球和啤酒桶的巨汉们夸张的表演,绝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要跟那些人学习如何吃,如何练。前世的他眼中,那些巨汉都是牲口变的,今生的他不得已却要去跟那些像牲口的家伙们偷师。 玄苦雨说先天体魄之人没多大希望进阶,可诙谐社会教育出来的欢哥怎么可能迷信什么“权威砖家”之言?瀑布炼体还不够,咱就加上营养餐,老道士的灵丹妙药虽然犀利,但毕竟数量有限,只能用来做瀑布综合症的急救药。这平日里的营养还是要靠自己配的科学营养餐。 生牛肉是必须的,所有大力士们都吃这玩意,有的家伙都四十多岁了还力壮如牛,全靠这东西呢!一顿半条牛腿!王八血虽然味道不咋样,且只值一个老钱还贵贱不是玩意儿,但马俊仁说了“我们常喝中华鳖精”由此可见这东西壮力!一顿也得来一碗,中西结合要把这地球文化传承好。 柳江大鳖,食鱼为主,性属阳,食其血可壮气续力,适用于体阴血亏之症,但因其性烈不宜多吃,食多则虚火上升易引发便秘口腔上火。 后院里,聂欢喝下一大碗柳江大鳖血,厨娘兼厕所清洁工兼后院打杂兼聂锦儿保姆的米小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看着小庄主将那一碗腥骚的连蚊子都不愿靠近的东西喝下肚子。恶趣的想着小庄主已多少日子没如厕了。 聂欢喝罢,将死鳖交给目瞪口呆的米小,“炖了,回头我练完了就吃。”然后操起对方递过来的大盘子,将里边一块块带着血的生牛肉沾着蒜汁往嘴里塞。这次米小吓得容失色,拎着大鳖转身便跑。她实在害怕小庄主下一步会不会想吃人。 院子里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球,是聂欢上次送玄苦雨走时进城带回来的。之前专门订造的,通体浑圆,直径超过一米,除了重的十条大汉滚不动之外,没别的特色。聂欢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城里的铁匠铺把所有的金属全融了才凑成的这个大铁球。因为不好就手,装车的时候铁匠铺里几十条大汉都搬不起。没办法只好把它滚到码头装上船。下船的时候是聂欢自己扛回来的,之前试过马车,放上去就塌架。五里的路程歇息了二十多次,用了一晚上才弄进家门。 吃完了牛肉,聂欢“美美的打了个饱嗝”,然后迅速屏住呼吸,强压下肚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确定刚才的口气散尽了才骂道:“他娘的,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靠不靠谱,反正爷是尽力了。”将装牛肉的盘子一扔,甩开膀子来到大铁球面前。 米小搞不明白聂欢那一肚子东西都吃哪去了,所以认为是柳江大鳖的血作祟搞的聂欢不大解。事实却并非如此,聂欢吃的多消耗的更多。每顿饭吃完,他都会伺候院中那个大铁球到深夜。先是在岸上将它抱起来练习着用太极的抱球术控制这玩意。最开始时,只能勉强将铁球抱起一会儿,多余的动作一个做不了,甚至时间稍长便累的通身是汗,心慌气短。后来增加了营养餐,动作和力量也都有了些进步,渐渐的能将那大球玩起来一会儿了。 只见聂欢将比自己巨大数倍的大铁球抱在怀中,仰着身子将那球托的高高的,然后缓缓的分开双腿,手腕随着身子慢慢转动,试图转动大铁球。只是这动作难度系数着实不小,稍不留心那球便轰然一声落到地上。动静端地是惊天动地。 似这般忙活到半夜时,聂欢已经筋疲力尽,通身的汗不要钱的往外流,他捧起一只大坛子,仰脖灌下整坛的烈酒。将坛子一丢,往水边大石上一躺,呼呼便睡。次日一大早,直接赶奔瀑布。玄苦雨离开后的这两个多月,聂欢便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到底自己的先天体魄有没有进阶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聂欢的力量比那时大了不止一倍。 这一天清晨,聂欢醒来正欲上山,忽见米小在后院门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遂问道:“婶子有事儿?” 米小连忙走过来,满面堆笑,福了一福,道:“没得什么大事儿,家中老父亲病了,打算明天回娘家。”聂欢点点头算许了,正要离开,忽听身后米小又说道:“小庄主留步。”聂欢止步回头,但见米小迟疑了一下后,说道:“你,你们好好保重。” 这女人平日里放下粪勺拿饭勺,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家里外头着实是一把好手。平日里讲话呮哧咔嚓向来利落。却不知为何今日讲话这般吞吞吐吐的。聂欢只道她家中有事,所以心神不宁倒也没太在意,点头道:“明天我刚好要去大俊道场,咱们早点走,一个时辰也到城里了,回头你去账房支取一百两银子带上。”说罢转身奔后院门去了。米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聂欢已出门远去。 ?????? 瑞榕古城,大俊道场中,聂欢再度败北。这次跟他对敌的正是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陆如松。这无疑是一场不公平的比武,聂欢连一品裂石的修为都不具备,陆如松却是钟大俊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已是三品断金的境界,举手投足都已具广平一派高手风范,最近此人更是已被城守府招揽,做了府衙的护院教习。聂欢赶到时已近卯时,由于前阵子基本没来过,今日又来的晚些心中不免惴惴,却不料钟大俊竟破天荒的没有动怒,甚至都没问他前些日子不来道场的缘由。而是一上来就派了陆如松与他做对手比斗。 二人素日便有嫌隙,聂欢是斗口大王,陆如松则是大俊道场中最优秀的弟子。斗口聂欢一个顶陆如松俩,动手却是两个不敌人家一个。尽管聂欢巨力惊人,却奈何不得陆如松一巧破千斤的技巧。二人同门学艺,聂欢的拳法只是徒居其形,陆如松却真个学到了其中三昧,两厢比较下,高下立判。陆如松以巧打拙,以快打慢,交手十几回合便潜运内力以暗劲打中聂欢肩头,将他击出梅圈外。陆如松有意继续追击,钟大俊却面露疑惑之色,摆手命他停手。 刚才这一下,陆如松显然已用了全力,却未能伤聂欢分毫,这是极其不正常的现象。钟大俊看出端倪,连忙阻止他们继续比斗。大摔碑手踱步来在聂欢面前,上下打量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想不到你竟是先天体魄,前些年常听你自言有了气感,便未往这方面细思,如今看来你分明就是先天体魄之人,根本不适合修炼武道,还留在某这里作甚?还是速速离开吧。” 他驱赶了聂欢,心中却在想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做,不做或者死一人或者亡一家,做了,有一天定会被发现,到那时便是全族灭绝! 聂欢就这样被大俊道场开革了,但他却是笑着离开的,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测试自己的先天体魄是否进阶,刚才被三品断金的陆如松狠狠打了一掌居然无恙,显然已是先天二品的体魄。看来自己那个特训方案果然奏效了。 一想到自己也许有一天可以练的刀枪不入力拔山兮气盖世,聂欢便觉得脚步似都轻了。正陶陶然时,猛听到前方有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忙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永丰长街上,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老远便在喊着行人避让。聂欢此刻刚走到神侯街的路口,前边是人烟稀少的永丰街,身后却是人潮正织的神侯街市。 11.第11章 五花马,十八骑 黑、白、红、黄、灰,五色相间的马儿不知是何品种,奔驰起来快如闪电,眨眼已到了近前。聂欢来不及细思,忙往旁边一让,探手去搂那马儿的脖子。长街之上,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唏律律一声长嘶,那势若奔雷的骏马竟被聂欢单臂生生扳倒在地!马上骑士也因为这骤然的停顿,被奔马产生的巨大惯力甩了出去。 只见那人身在半空,伶俐的一滚,落地时只稍稍停留,回眸看了一眼聂欢,用标准的官话咕哝一句:见鬼!之后便不停留,撒腿就跑,却将那匹极为罕见的五色宝马弃之不顾。 聂欢松开马儿的脖子。见这五色马神异非常,那般速度冲刺中骤然被停下,这马儿脖颈瞬间需承受的惯力超乎想象,没想到如此巨力之下,这马儿竟丝毫未损。聂欢刚松开它,这匹骏马便自行跃了起来。 聂欢恼怒那人长街纵马狂奔,刚要对那骑马之人吼两句,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跟他理论之意。那人似乎有什么要命的急事,竟连一秒钟都不愿停留,弃了如此神异的宝马,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聂欢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再看看这匹无主的宝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时,猛听得那骑士来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但见永丰街上一排流动的黑云滚滚而来,为首的骑士到了聂欢近前,突然把马一带,玄色骏马人立而起,马上骑士却似已与马儿连成一体,纹丝未动,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人马合一干净利落!紧随在他身后的其他骑士到了近前俱是如此。 聂欢抬头观看,只见为首的骑士脸上带着面具,玄色铠甲,玄色斗篷,两条浓眉,一双黑目炯炯有神,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一行十八骑,人人这般装扮,这些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神,人和马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一旦呈静止状态,连那马儿都立时无声无息。十八骑无声静立在那里,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从这些人和马身上散发开来,街道上正要喝彩的行人突然觉得不寒而栗。竟都被这股气势震慑的哑口无言。 “快说,骑这马之人朝哪个方向去了?”十八骑为首者用马鞭一指聂欢身边的五马,肃声问道。 此人相貌硬朗,年纪在三十左右,二目如电,射出两道寒光。气势极为迫人。 聂欢微微一愣,向着之前那骑士远去相左的方向一指,道:“好像奔那边去了。”说罢,将手中的马缰往这人面前一递,问道:“这马是那人的,你若跟他认识,就请转交给他好了,另外请你告诉他一下,莫要再在这大街上纵马。” 轰隆一声,不等聂欢把话说完,十八骑齐动,顷刻间已走的干干净净。聂欢拎着五马的缰绳,看着十八骑远去的背影,暗道:“这就是世间高手的气势?也不知这些人跟钟大俊相比谁更强一些?”回想刚才这十八骑的外观,猛然想起玄苦雨提及过的一支军队,不禁心中巨震,暗自祈求最好别是那活儿。 瑞榕码头,聂欢牵着那匹五马,走到自家的船舶近前,招呼伙计牵马登船。行船的伙计忙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见这马儿神骏,忍不住赞叹道:“好俊的宝马!”又扬声道:“庄主回来了,可以开船啦,大家把东西带好咱们走喽~~~” 码头上不少人聚集在此,都是欢乐谷中看着聂欢长大的,其中似孙二娘一般可以掐着聂欢脸蛋儿夸他能干的角色便有好几位。聂欢母子在欢乐谷中早年欠下的人情债,虽然聂欢发达后早双倍之上再加倍的还了,但那份情谊却不是金钱财物能衡量的,这些人都是搭聂欢的顺风船进城采买的,自然要搭他的船回去。聂欢冲大家一抱拳,唱了个肥喏,连说抱歉,才在一干长辈们不满的目光注视下登上自家的船。 所有人都已登船,使船的把式中为首者一挥手,船尾处艄公扯板,船上人收了铁锚,立起风帆,那船儿便渐渐驶离码头,向着下游行去。就在此时,码头上忽然跑来一人,那人跑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已跑到江边,毫不停留,发力一跃,竟跳上离岸数米的聂家大船。 码头上虽然人来人往,却没一个闲人,谁也没注意到刚才有人跳上船。就在那人刚刚登船不久,城里方向,一团黑云追了出来,迅疾如风,到了江边才猛然顿住,动静之间顷刻转换,正是那十八玄骑。为首者一声喝问:“那艘船是什么人的?” ?????? “你为何偷我的马?” “你为何偷上我的船?” “岂有此理!你敢说我偷?”模样秀气,身手不错的少年公子,手按宝剑怒目而视瞪着聂欢。“明明是你先偷了我的马,我是追马才上了你的船!” “你的马是怎么到得我手你不知道?”聂欢一指大江道:“好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你带上你的马立即下船吧。”少年闻听顿时有些傻眼,一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聂欢上下打量一番这偷跑上船的少年,只见他面皮白净,眉清目秀,鼻梁秀直,口似玄丹,身上穿月白缎儿肩袖衫,身形纤细,腰杆笔挺。通身上下透着华贵之气。 算卦人讲究观人先观衣,这年头衣着华贵者少,从衣服上能看出很多问题。比如衣服的颜色和使用的料子,都能成为识别问卜者身份的线索。聂欢跟玄苦雨学徒时专研过此道,因此认得少年身上的衣料正是来自京师著名的江南坊。再观这少年模样气质,言谈动作,都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古怪。再联想到那追逐他的十八骑,聂欢心中已断定这少年来历不凡,但他心智深重,知道有些事真糊涂不好,真明白也不好,只有装糊涂才最好。所以他脸上丝毫不露破绽,只做一无所知,把这少年硬是当作寻常之人,呵斥争论寸步不让。 俊秀公子刚想说你把船停在岸边我就下去,猛抬头正看见瑞榕城方向,一团黑云正沿着大江追来,吓得他一吐舌头,叫道:“啊哟不好,这群大逆不道的东西阴魂不散,追的好紧,这下大事不妙啦,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甩掉了那些人,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跟我说抱歉,然后求我,哄的我高兴了,自然帮你过关。”聂欢抱着肩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玩笑道。他明知少年身份不凡,却故意无礼,打的主意却是不知者不罪,越是如此,越能显出他懵懂无知,看不破这来历不凡的少年身份尊贵。 少年也不想被人发现端倪,顺水推舟求了聂欢两句。 聂欢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个坏人,那些人凶神恶煞一般,若是让他们把你抓去了扒皮抽筋,而你又是从我这船上被抓去的,我这罪过可就大了,梵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帮你一次吧。” 十八玄骑沿江而下,追至平行位置时,为首那人忽然放声高呼道:“江中之船速速停靠到岸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可要射箭了。”说罢,一挥手,只见他身后一名骑士自身后摘下玄色弯弓,发力一拉推泰山压日月,扯了个满月,那人手一松,一支黑箭化作一道乌光直奔江心而来。哚的一声,深深扎进桅杆中。从岸边到江心足有三百步,普通弓箭根本射不到这个位置,非军中特制的三石弓不能有此威力,弓不常见,这弓手更是天下难寻,在这么远的距离内仍能射中目标。如此神射当真是天下少见。船上众人大吃一惊,惊恐之余不忘赞叹这弓手厉害,却听为首骑士继续喝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再不停船我们便要射神火箭了。” 船上人闻听,无不惊骇,纷纷跑到舱门前要见聂欢。舱门一开,聂欢从里边走出来,一边安慰乡亲父老,一边走到船头,扬声道:“在下天鸿酒庄东主聂欢,请问几位是哪条道上的?是官路上的老爷还是江湖道上的朋友?” “有分别吗?”马上人似有顾虑,不肯透露身份,模棱两可的扬声喝道。 聂欢隔着老远抱拳道:“当然有,尔等若是官府的捕快,我等自然有义务配合你们,停船靠岸也是应该的,但如果你们是剪径的强人,我等听话靠岸,岂非是自寻死路?”船上人闻听都深以为然。纷纷想到,正是这个道理。毕竟在这大江之上,退一万步还有个弃船逃生的机会。若是靠了岸,岂不是成了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玄骑首领道:“我们是什么人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我们虽不是强盗,但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杀起人来可要比强盗厉害的多就够了。” 聂欢回头看一眼桅杆上插着的利箭,漆黑如墨的箭杆已将水桶粗的桅杆扎透,想不到这一箭的力道竟如此惊人。他忽然想到那少年身上京师名店的衣料和官方口音,再听这些人也说的大周官话,又见到这支威力惊人的利箭,不由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暗忖:莫不是那活儿?不由得更加确认了混上船的少年来历大不简单。 12.第12章 红弓,神箭和才子 这些玄甲骑士箭法独步天下现在却只威胁恫吓,可见他们追这少年未必是为了伤害此人!想明白这一节聂欢更决心将糊涂装到底。当下扬声道:“尔等既然不是官府中人,便没有资格检查在下的船,我等也就没有义务配合你停船靠岸,阁下若想射火箭尽管招呼好了,再往前旱路就断了,看尔等还怎么追的上?” 玄骑首领闻听顿时大怒,亲自取下背后长弓,虽然隔着老远,聂欢的目力却也能看清此人的长弓与先前那人所用的有所不同。那是一把火红色的长弓,在阳光下反射出的是金属的光泽,老远便能看出此物神异。那人把手向后一伸,身后一名骑士递给他一枝黑箭,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了聂欢所在的位置,吐气开胸叫了声:着! 一道乌光随声而动,直奔江心而去。 聂欢是先看到黑箭再听到弓弦之声的,这一箭的速度竟快过了声音。嗖的一声,聂欢头顶的发髻被这一箭射乱,发间立时传来焦糊的味道,竟是因为这一箭速度太惊人,箭头与空气摩擦如子弹般产生高温所致。聂欢大吃一惊,猛回首,只见那枝黑箭去势不绝,狠狠的扎进桅杆后,一没而入终于穿出,又继续向前,深深扎进副桅五寸深,才发出哚的一声。 玄骑首领收起长弓,轻蔑的看着江心的聂欢,冷声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别逼某射出下一箭。”言下之意,显然再说废话,下一箭他便要射人了。 玄骑首领这番恫吓颇有声势,本以为聂欢不过寻常买卖家,见此情形定会吓得乖乖服从,老老实实把船靠过来。却没想到,他这一箭反而告诉了聂欢,他们不敢射火箭,更不会在那位少年公子下落未明的情况下悍然杀人。他本就是征战沙场的一员悍将,机智谋略从来不是他的强项。遇到这种事,除了用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刚才那一箭如天外神梭不仅射散了聂欢的发髻,同时也射动了聂欢那颗求武之心。玄苦雨曾对他说钟大俊的本事放到这天下武者中,不过是个末流人物。聂欢还以为老道士有意埋汰钟大俊,见识了黑衣骑士的这一箭,才知道自己转世的这个世界里果然有不反穿裤衩的超人存在。老道士算一个,这玄骑首领无疑也称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以聂欢所见,这一箭的威力竟已远胜前世传说中的狙击神器巴雷特步枪!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世间真正强者的风采。那一箭的风情已深深印入他脑海。这强绝霸绝的一箭不仅没有把他吓破胆,反而激起了他更盛的向武之心。受一箭之威吸引,他心中的惊讶欣喜之感犹在恐惧之上,对自己刚刚险些被送进鬼门关一事,竟都未放在心上。这便是大周帝国军中悍将的实力吗? 玄甲骑士的首领乃大周帝国武将中顶尖有数人物,远远见聂欢不过一个普通买卖家,被自己雷霆一箭射散发髻,居然未见如何惊惧,不由心中一阵讶异。军中好汉最看不得的是孬种,最欣赏的却是硬气男儿。聂欢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他自知这一箭射出去的威力,这把朱雀弓不知在军前取过多少敌将的性命,寒了多少百战军人的胆魄。这小小商贾在这一箭之威下,居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屹立不倒。 想不到一介商贾居然有如此豪胆!玄骑首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只听江心聂欢高声赞道:“好箭法!端的是弦响龙虎惊,弓开秋月明,阁下箭法如神令人钦佩,我这船上只有寻常百姓几十人,筐、篾、耙、锄若干,最值钱的便是我酒庄里出产的几坛老酒,阁下神箭无双,些许货物着实入不得您这神箭大侠的眼,还请发发慈悲,让我等离去才是。” 俊秀少年躲在船舱里,听到这句话忍俊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龙虎惊,秋月明,好句子!这个叫聂欢的小商贾说话还真有趣。什么筐篾耙锄的,还神箭大侠,堂堂大周车骑将军,领司隶玄骑军都统岳恒居然被说成了剪径小贼??????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岳恒这家伙勇武是有的,但是智谋就只能是那么回事儿了,他知道我在船上,定然不敢造次,别说烧船,便是伤人也有所忌惮,他定会担心伤了人,这些乡农会迁怒于我。这个姓聂的小子一看就是个诡诈之辈,只怕已经看出岳恒投鼠忌器不敢伤人,他硬是不把船靠过去,没准儿还真能甩掉这个难缠的混账东西。只是这样一来,这姓聂的小子可就要倒大霉啦。 聂欢已看出岸上玄骑首领虽然厉害,但明显有所忌惮,任他如何凶厉都只是色厉内荏。他其实已隐约猜到岸上追兵的身份,更知道这等人物若非有所顾忌,怎么可能会无聊到射中自己的发髻吓唬人。若他所料不错,这伙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玄甲骑军的一支,杀个把人对堂堂大周皇帝亲军司隶玄甲骑军的人而言又算得什么? 聂欢虽然十八年未离瑞榕小城,但他日常最喜跟玄苦雨聊天,老道士见闻广博,大周帝国至强的武装力量他都曾对聂欢提及,其中大周帝国的皇帝亲军司隶玄甲骑军更是多次被老道士说起。这十八玄骑无论从外貌到骑术本领无一不与传说相符,不是堂堂大周玄甲骑军又是哪个? 只是这里怎会有玄甲骑兵的呢?看那为首之人的样子十分急迫,却明显因为忌惮那少年的安危而不敢放手施为,这少年又是什么身份呢?一念及此,聂欢忽然恍然大悟,哎呀不好!这下可不易善了啦。这一番已是骑虎难下!我可该如何是好呢?聂欢心念电转,哎!没别的办法了,即不能认得岸上骑兵,又不能看出船上少年来自何方。只好将装糊涂进行到底! 船儿顺风而下,岸上玄骑紧追不舍,终于到了旱路尽头之处。沿岸路径被大山所阻,江中水道豁然开阔,船进入一片极开阔水域,玄甲骑军都统岳恒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面上,那艘船渐渐成为一个黑点儿。十八骑被天堑阻隔,眼见暂时追不上了。船上诸人皆欢欣鼓舞,直呼刚才好险,又有人指着兀自扎在桅杆上的黑箭惊叹不已。 岸边玄骑首领身后一人肃声问道:“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玄骑首领看着逐渐消失的船帆,咬牙道:“弃马,寻些普通民夫的衣裳,那少年叫聂欢,是下游开酒庄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接着追,务必将那人带回去。” ?????? 虽然暂时脱离了玄甲骑军的追逐,聂欢却无半点喜悦之情。这少年带来的麻烦何止于此,玄甲骑军不会善罢甘休,聂欢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玄甲骑军如果找不到这少年,定会找上自己,到那时谁会跟自己这升斗小民讲理?想到这些聂欢就一阵阵头大。该如何度过这一关呢?他思索再三也没什么头绪。 船舱门一开,那少年踱步走出来,左右观瞧,但见大江进入两座大山之间的宽阔水域,江面在这里被横向放大,两岸青山雄伟壮观,大江之上风轻水静,夕阳照射下,波光粼粼金色绚烂。偶有野鸟啼叫,在这宽阔静溢的空间里听的格外清楚。少年见此情形不由心情大佳,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摇几下,看意思是想赋诗一首。 聂欢见少年立于船头白衣飘飘折扇轻摇的架势,已猜到他要做什么。忽然灵机一动,暗忖:只要我一直跟这小子一路,并且始终不认识他,一直等到玄甲骑军把他请回去,到那时他以为自己身份未泄露,就不会将我如何。虽然要让他与我做一路,但我却不能露出丝毫要与他同路之意。当务之急是先得让这小子主动找我才是。看他那架势是打算赋诗一首呀,这倒是个机会!聂欢打定主意,举步前驱也来到船头与少年一起观景。 少年折扇摇了几摇,却没想起什么妙语来形容此刻的美景,正沉吟急迫时,忽听身旁聂姓商贾开口吟道:“天门迎客柳江开,碧水东流终不还。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少年听罢迅速在心中斟酌味道,这个地方名叫朝天门,因两山夹江水阔直欲与天接而得名,聂欢诗中言道天门迎客柳江开,只这一句便搔到了少年的痒处,天门迎客,天门说的是此地,这客多半就是指我啦,立意高远气势不凡,柳江开,江面到此可不就变的开阔了吗?最妙是后两句,青山相对孤帆自日边来,形容的真是妙啊。好诗!想不到这市井商贾居然有如此诗才。 少年闻诗而喜,心情更佳,折扇一摆,信口说了声:赏!猛然省起自己已身处江湖,却不知赏从何来。他偷眼观瞧聂欢,只见对方正转头看向自己,面带微笑问道:“赏什么?这江上美景吗?你倒是挺有闲心的,那些强人是冲你来的吧?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满脑子都是些浪迹江湖的美梦,却不知这江湖凶险,好在遇上我了,这柳江上游的几路强人都爱喝我天鸿居所酿的美酒,因此多少给我些颜面,这伙人估计是知道我的大名,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危急已过去了,前边出了朝天门就是清江浦,到了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13.第13章 江边巨舟,大火和密议 少年闻听聂欢说那伙人是因为听说过聂欢的名头才没敢轻举妄动,不由心中暗笑,又一想,易地而处,聂欢这般猜测也不无道理,这小子又不知道我是何人,他怎么会想到追杀我的人却最怕我受半点伤。又想起刚才聂欢所吟之诗,忽然生了结交之心,这个叫聂欢的商贾虽是一介苟利之辈,却难得有此诗才。想到此节兴趣大增,更不忙就此别过。这一遭天赐良机,挣脱那牢笼,便是能回去也不回。 想到这,少年微微一笑,就坡下驴言不由衷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名鼎鼎的天鸿居东主,方才听到兄台自称姓聂名欢,小弟周云,京城人士,今日之事,错先在小弟,实不该私自登船,险些连累聂兄,此役全仗聂兄名头响亮,你我才渡过此劫,刚才听聂兄有感而发的妙语,极为钦佩聂兄才华,正想与兄结交一番,却不知聂兄为何忽然妙语连珠拒人千里之外,这让小弟我情何以堪?” 船行在大江上。船上的人已开始把酒言欢。二人比较年龄,周云十七岁,聂欢长了一岁,被尊为兄长。船首处,使船的摆了张小桌,有擅渔者撒网捕了一条江鲟,炮制一番后,装在木盆中,摆上桌来待客。居然香气怡人,惹人食指大动。再摆上几碟小菜卤味儿,一桌简单酒席便算齐备了。聂欢邀周云对饮同食,后者也不知是不客气还是不会客气,毫不推拒大方坐到聂欢对面,举筷便吃,丝毫不拘谨做作。 聂欢举杯道:“江上别无它物,只这鲟鱼的味道还差强人意,为兄料想周贤弟是大户人家子弟,定然没有品尝过这江上渔家风味,但请放心食用,卫生方面毋庸担心,一应用具都是新买的,我这船上的渔家是老把式,在这瑞榕城上下游范围内,可是整治鲟鱼的第一把好手。” 周云自幼锦衣玉食,天下美食虽多,他没吃过的却极少。这鲟鱼他是知道的,这种鱼只产于柳江,成鱼体格巨大,鱼性凶猛,以捕食其他鱼类为生。自从周帝国将劲敌南晋灭国,这鲟鱼也就成了南方进贡的美食之一,他曾听家里厨师说过,这种鱼最好吃的部分是鱼卵。不过,似这样吃刚刚捕捞上来的原汁原味的江上做法的鲟鱼他却连听都没听过。他依照聂欢的吃法,尝了一口,味道鲜美的让他怀疑自己过去吃的是不是鲟鱼。 聂欢劝酒,周云举杯就喝,酒到杯干。聂欢喝的虽然热闹,却无论如何也喝不醉。周云一开始还有所忌惮,但很快他就被天鸿居老板的私藏美酒迷惑了,这酒喝起来绵厚香醇,到了喉咙里也不觉得多辣,可一进了肚子便立即化作一道火线直入腹中,令人身心俱暖,再佐以这江上鲜鱼,真让人欲罢不能,这一喝竟真个喝醉了。 喝醉的周云狂态毕露,不住口的吟诵着诗文经典,酸溜溜的语气直让人倒牙,他却陶醉其中恍然不觉。聂欢将他扶进船舱安顿。又使人给他端来醒酒汤,正打算亲手给他灌下,忽听舱外人们发出惊呼,似发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物。聂欢担心与那十八玄甲骑兵有关,遂放下醒酒汤出舱观瞧。 原来是江边小码头附近停泊了一艘车轮飞虎巨舟。此舟高约十几米,长达上百米,端的是庞然大物一般卧于江畔。镇上民众和聂欢虽然长在这大江之畔,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巨舟。聂欢之所以认识这巨舟却是早听老道士闲聊时说起过。知道这船是用极南之地的万年巨木做骨所造,尤其厉害的是它的动力系统,是由水师力士们蹬动轮轴带动叶片旋转驱动。再配合了风帆,航行起来当真是一日千里。如此新鲜事物,难怪船上镇民们惊呼雀跃。 小船靠近码头,距离巨舟还有老远的位置落了帆,这才注意到在那巨舟停靠的岸边,尽是盔甲明亮的朝廷军人。看服装制式,定是南军无疑。聂欢见此阵势不由心中叫苦不迭,这小小吉祥镇哪里有值得这巨舟停顿的人? 看来舍自己船上贵人无他。 又一转念,觉得不对,如果巨舟是冲着少年来的,那也未免来的太快些,道理上说不通。正疑惑时,忽然船上有人指着江岸大声喊道:“快看那边,好像着火了。”又有人惊叫:“哎呀不好!那不是天鸿居的方位吗?”聂欢一听赶忙举目远眺。只见距离江岸五里左右,正是家中方位,火光冲天烈烟飞腾。顿时如五雷轰顶。 ?????? 巨舟之上正有一中年女子立于船首向岸上眺望。这女子虽已是徐娘半老,风姿却着实不凡,肤色洁白,姿容艳丽,尤其是气质高华,顾盼之间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只听她悠然问左右:“他亲自去了?”船首下方的阶下一左一右有二人分别答:“启禀娘娘,主公此时应已进庄。”“启禀郡主,刚才您睡觉之时,姑爷已动身先行一步,此刻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二人用不同的称呼回答,说的却是一回事。左首那人身穿一身剑袖锦蟒袍,生的面似丹涂,卧蚕眉,丹凤眼,五捋须髯好似关公转世于此,称中年女子为娘娘的便是此人。右首之人则身着一袭黑衫,中年模样,面上无须,惨白如纸。 中年女子并未计较二人对她如何称呼,点点头,神情落寞,颇有些自怜自艾幽幽一叹。心道:“他总是不放心我的,他的心中始终只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她丑怪的早已面目全非,疯癫的已经认不得他,哪怕我已为他生了四个儿女,他的心也始终只属于她! 女子自怨自艾,继续想到:他马上就要实现生平夙愿,现在他一定急着跟她分享这得来不易的成功,或许他还打算把她接回去做那三宫之首,我呢?我该怎么办?若愚,不要怪我,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而这孩子也是你给我的唯一!” 她将目光投向阶下二人,对那蟒袍男子说道:“蒙将军,你是随他征战过西戎的袍泽近臣,素来知道他的抱负,当年他与那女子之间的事情你也是知情人之一,你我都知道他的确无愧一代天骄之名??????说到这,女子眼中亮了一下,续道:但他做事向来自负孤狂,假如让那疯癫女子给他找到,便是天下人全反对,他也一定会立她为后??????女子眼中神彩暗淡下来,续道:你是他的家将出身,自然与他绝无二心,我在这里当面问你,他若真这么做了可为否?” 蒙将军不假思索,摇头道:“主公所想,末将宁死不敢苟同,但是主公雄才,唯天人可及,他要做的事情末将拼了性命也无力阻拦。” 女子点点头,道:“我要的便是你这句话,他想一意孤行,咱们却不能看着他为一女人将大好局面破坏,我作为他的妻子已经把这件事替他做了,哪怕他为此恨我一辈子也只好由得他了。” 蒙将军闻听眼睛一亮,单膝跪地道:“娘娘所为无错,末将愿替娘娘承担此事。”女子摇摇头,道:“你还不了解他吗?你承担也是没用的,咱们瞒不过他的,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娘娘尽管吩咐!” “请蒙将军将那女子送往西戎千雪山,无忧宫,在他大业未成或那忘忧仙未开之前都不要将她的事告之给他,你是他最信任的大将,这件事假手于你才可保万无一失,将来他知道真相后,才能理解我这一番良苦用心。” 蟒袍大将再次跪倒,道:“末将定不负娘娘所托。”中年女子满意点头,吩咐他起身。又看一眼右首黑衣白面之人,眼中似有一丝愧疚,长叹一声道:“他一会儿寻不见那女人,定会震怒,他为了这一天期盼了十八年,这一怒只怕必须鲜血才能抚平,想要让他释疑不再继续寻找那女子,更需一人来承担这一切,庄宁,你的侄子我已安排他跟我儿至仁一同拜在陆夫子门下习文练武。” 庄宁立即拜倒,肃然道:“庄宁心中已无半点牵挂,此身任凭娘娘驱策!” 女子望着远方的庄园,长叹一声道:“可惜没发现她的儿子,说起来,那个孩子才是他的长子,如果他知道那女人曾为他养育了一个孩子,他会怎么想?” 这句话既是在问这二人,又似在问自己。庄宁抬头道:“郡主无需担忧,那小东西虽有玄苦雨保护,但据奴婢派人暗中观察所得,那个玄苦雨对他也没存了善念,似乎在利用他做某种古怪武功的炉鼎,他苦修武道十年,却因玄苦雨暗中做手脚,让其连第一层境界都未达到,奴婢已命昔日的王府旗牌钟大俊将他结果了。” “做得好。”女子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蒙将军。 后者面露犹豫之色,暗想,这件事不好做,但却必须做,如今主公刚刚立国,许多朝臣诸将都是娘娘家臣,全仗着娘娘对主公痴心一片才能维持住这稳定局面,主公心中那女人无比重要,她给主公生的儿子若是被发现,主公定会立他为太子!但是这样一来,娘娘那个贤德有才深受王府家臣们拥戴的儿子又该如何?为了主公的千秋霸业,那个女子生的孩子最好永远不被主公知道。躬身道:“臣明白了!” 14.第14章 困神之战 聂欢一跃入水,潜行游到距离大船颇远的位置才上岸。顾不得一切,亡命似的奔向家中。虽然明知那冲天烈焰过后家中定然已片瓦无存,却仍心存了一丝侥幸,他一直都知道聂锦儿是懂得武道的,而且似乎境界不低。这场大火未必能要得了她的命。聂欢全力奔驰越跑越近,已经老远看的到庄院外墙,忽然看见大门前的空场上有两人在对峙。一灰一白。聂欢连忙减缓脚步,再走近些终于看清楚那穿白色破烂道袍的竟是老道士玄苦雨。而那着灰衣的人却是个中年人。聂欢忙停下来躲在一边观瞧。仔细聆听那边的动静,只见其人不闻其声,他想仗着胆子往前凑近些,却骇然发现二人同时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背负双手,身着一身灰色古雅长衫,相貌清俊,宛如一普通文士。乍一见到玄苦雨时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蒙雨时搞的什么鬼?这老道怎么会在此地?他不是说锦儿容貌被毁后,精神抑郁,因此被夜魔城主安置在此独居吗?这老道在此,夜魔城中除夜帝之外谁敢露头?” “若愚拜见苦雨师叔祖,一别经年,师叔祖不仅风采未减,反而更胜往昔,果然无愧第五宗师之誉。” “万万想不到那应卦之人真的是你,当年我在你父亲府中七年竟未看出你有异志,还亲自把你举荐给了玄浮屠,才让你有今日成就,不曾想竟是养虎为患,还好,苍天怜见,给老道一个弥补的机会,今日贫道要替这天下太平除掉你这百年祸根。” 老道士素知李若愚精擅玄门阵法,尤其擅长运用五行之力。只需周遭有那五行之物,此人便能以天地阴阳变化之学,牵动那五行之物,布下阵势,令敌手陷身其中。届时诸般幻象纷至沓来,若不熟悉其中变化,便是困至死也休想逃脱。他虽然自信却也不肯给对面之人机会布阵,因此向前踏了小半步。虽只是半步之差,却足以让他先发制人,并且在气势上更占优势。 叫若愚的中年人对玄苦雨的动作视若无睹,一躬到地,道:“若愚对此常存感激,不敢有一刻忘怀,只是李若愚的李字并非一人之李,南晋一朝延绵千载,这天下李姓之人几达数十万,周武帝南征,灭了故国,却仍不罢休,将我李姓宗族杀的千不存一,此等国仇家恨便是再过千百年又岂敢忘却?师叔祖对若愚大恩,某不敢有一刻忘怀,此一番某前来此地乃为昔日红粉,舍此别无他意,望祈师叔祖能行个方便,许若愚进门寻人。” 玄苦雨忽然沉默不语,紧接着李若愚便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欲凝固。天下聊聊的神道大宗师已经开始用行动来回答他的要求。一出手便是玄门秘技蛛网悬丝功。这是一种以精神驾驭元灵真气,在一定范围内形成自己的小世界的玄门密技。似蛛网一般将对手牢牢控制,便是这门功夫的厉害之处。所缺陷者却是这种功夫施展起来极耗心神和元气。老道士知道对面中年男子虽然晚自己两辈,真实实力却绝不在自己之下,他虽然被誉为第五宗师,对面的男人却是号称能困住神的人。而将这一称号加诸在其身之人,正是玄门千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宗师,号称最接近神的人的玄浮屠。 玄苦雨不敢有一丝松懈,千丝万缕的真气化作的蛛丝已将李若愚层层捆绑,这种禁锢虽不见其形,其实却厉害无比,如果李若愚真似江湖盛传那般只是九品平湖的境界,在这无形蛛丝收缩下,早已被勒死多时。超品之下的人物在神道大宗师面前,也许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对方精神溃败。而面前的中年男子在这巨力束缚下却只微微皱眉,只见他猛然圆睁二目,在他四周的空气温度骤然升高,依稀可见有大气升腾现象发生,随着李若愚面色越来越红,老道士顿时感到那一道道真气连接的蛛丝竟似欲被这高温融化一般。 “您先跨半步是为了先发制人,也好能及时用蛛丝劲将我困住,使我无法布下厉害阵势,可惜您却不知院外这块空场对我而言乃是个聚风纳水的宝地,此庄背靠之山乃千雪山余脉,西域地火尽藏在此山脉下,世人只知水火不相容,却不知地面之水正是来自地心之火的烘烤化作水气才在这天地间生生不息的,千雪山万古玄冰受这地火烘烤,化作雪水滋养出柳江巨河,此地以下十尺岩石之下便有一条地下热泉涌动,只需引动这股水气火流,在此布下一个水火交济大阵,虽不能伤到师叔祖几分,困您三五个时辰却不成问题,想来这么长时间也足够我找到她了。” 李若愚说了多少个字,玄苦雨就攻了多少招。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和绵密如织的真气双管齐下,左手用真气使个困字诀,右手使了个雷字诀出手当真急如风雷。李若愚语气虽从容,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如果他不是阵法宗师,扪心自问他只有抵挡玄苦雨两百招的能力。这已是超品移山之境对阵宗师级人物时的极限,武道十境,也只有这最终境界才能堪堪与宗师人物过手几招,而在李若愚之前,只有赫连怒曾以超品移山之境与西戎大宗师哔珈欏斗过百招。 玄苦雨越攻越急,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李若愚布置好阵势之前将他击败,否则败的便是自己,所以他使出生平绝技,到最后几招时,已放弃了继续用左手真气牵制李若愚的动作,改为双手都在狂攻,力争在李若愚彻底摆脱他加诸其身的蛛丝真气前,将这阵法宗师击败。 轰的一声巨响,是玄苦雨发出的玄门雷火气发出的巨大声响,这一招由上至下,宛如九天雷火浇落人间化作劫数攻向李若愚。与此同时,李若愚身上捆缚的那些真气也已弱如游丝,再难束缚住他的手脚。李若愚面对神道宗师玄苦雨的雷霆一击,绝难抵挡!他也没有挡,危急关头,只见他脚尖忽然插入岩石中,身子猛然向后倒,倒地后立即狼狈一滚,同时脚尖卷起的尘土被扬向空中,与此同时,李若愚从怀中掏出十二杆五色旗帜,身子在这一蹬之力下急速后退,口中高呼一声雷火引地水,鸿沟现世,玄水大阵成! 玄苦雨双掌击下,李若愚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但如果他没有后招,玄苦雨落地后下一招再逼过来,正是他旧力将去新力为生之际,他便将无路可退。偏在此时他还有闲心掏旗子,若非有极大把握岂能如此? 果然,玄苦雨这一掌之力结结实实轰击在地面上,便在此时,李若愚身法如电,已将十二杆小旗插入玄苦雨四周。只见他双手一扬,一团灰雾自他手中飞出,一遇空气立时化作高温热气。与此同时,被玄苦雨击中的地面竟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眼泉水自下而出,与那灰雾连成一气,瞬间化作团团白雾,将玄苦雨困在其中。 玄苦雨只觉得眼前景观忽然一变,哪里还看得见李若愚的身影,心下顿时明白,自己到底被困在玄门奇阵中了。他虽然出身玄门,却一直醉心武道,对这玄而又玄的奇门阵法,始终没多大兴趣。不仅如何布阵他不知道,便是如何破阵他也半点不晓。此时此刻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已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打出阵去!只需破坏十二道阵眼中的一眼,他便可驱除眼前迷障,杀出大阵。这是以力破阵的笨法子,也只有他这样的宗师人物才能用这个办法对付超品大高手布下的奇门阵法。 四周雾团弥漫,目力所及不足半尺,时不时便有热风扑面而来,其中夹着风雷涌动之声,不时有雷电混杂其中,只需稍有媒介接触,便能让玄苦雨肌肤灼痛一番。这天地自然现象竟被李若愚复制在这小片区域内,当真是神乎其技的本领。玄苦雨认准一个方向拼命急奔,只觉得脚下雾气不断涌出,他未觉察自己改变过方向,似这般奔出了数里之遥,在站定身子一看,竟还是在原地未动。玄苦雨却清晰的感觉出自己刚才疾飞所耗的真气是货真价实的。不能再这般妄动了。他立即盘膝而作,养气凝神,只等精锐养畜完毕再发力破阵。 阵外,李若愚见玄苦雨消停下来,猜到他的打算,不再理睬他,举步向庄中行去。 15.第15章 相思催人死 庄外,聂欢旁观者身份见证了这场罕世难见的大战。只能看不能听,因此无从体会其中的奥妙,在聂欢看来这场大战着实有些蛇头虎身又蛇尾。 从头至尾灰衣人没有还一招,一直穷于应付玄苦雨的进攻,举手抬足动作也迟滞凝重。只看动作,那几手比之钟大俊都尚有不如。却不知玄苦雨化真气为无形蛛丝困住李若愚,禁锢了他的行动。但玄苦雨那时也不好受,有如捕获巨兽的猎人,虽占据上风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猎物。因此才斗的那么慢。 聂欢所见这高手过招竟无聊的很,更无前世影视剧中漫天飞舞的飘逸情景。二人交战之时,在聂欢眼中唯一的亮点便是玄苦雨那最后一击。最后一下,老道士搏命演出,飞起三十米高,以泰山压顶之势轰击李若愚,这一下端的精彩万分,不仅有动作而且有声音,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 最让聂欢跌破眼镜的是那个据玄苦雨以己身论证出的极可怕高手,竟然用了一个类似懒驴打滚和扬沙子的下作手段避开了玄苦雨最后一击,接下来那厮又无聊的自怀中取出不明物体若干,插在玄苦雨周围。而在那之后,灰衣人最下作之举也发生在那一刻,那人竟撒出了一把迷魂香,搞的老道士晕头转向,原地狂转,最后居然累的盘坐在地,一动不动了。 困住玄苦雨的李若愚急匆匆走进熊熊燃烧的庄园,虽然已发现聂欢在偷窥,却不屑一顾。聂欢看他走远了,连忙从乱石后出来奔到玄苦雨近前。只见老道士眉头紧皱,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聂欢大声对他说话,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盘坐在那里静若磐石。 聂欢围着老道士转了两圈,忽然想起老道士说过玄门中有一种奇门阵法极为厉害,看起来简单但如果不懂破解之法便去妄动,随时会遭到阵法的反噬,一念及此便没敢轻举妄动。看得出灰衣人的阵法未必奈何得了玄苦雨。他心中惦记母亲,举目往庄子里看,但见火光冲天,偌大的庄园已烧的不剩几间,一想到聂锦儿疯癫的样子和这些年所知的只鳞片爪,聂欢心中担忧更盛,顾不得灰衣人仍在庄中,疾步奔庄子里跑去。未行几步便看见灰衣人破空飞来,对他视而不见,呼啸而去。只这一瞬间错过之机,聂欢注意到灰衣人神色中似有悲意,去势甚急。 .. 江边的巨舟下有二人在对话。“准备好了吗?”蒙雨时问。 “嗯!”庄宁答。 “主公在上边,娘娘也在,此事只有拜托庄公公。”蒙雨时躬身一礼,有些难以启齿。 “一切为了主公霸业!”庄宁语气坚定无比,跟阴柔的声线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庄宁,蒙雨时不禁感动了。这人当年为安主公之心,自阉其身进了王宫,如今又要为了主公霸业不惜一死做主公的台阶。一个大周帝国的王府旗牌官,为了南晋皇族后裔的复国大计,不惜割了卵蛋后再割自己的头颅,还不求回报。这是什么精神?他难道有精神病? 庄宁没有精神病,他得的是相思病,这个病可比精神病厉害多了,相思催人老,老了死的快。 巨舟之上,李若愚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的情感很复杂。锦儿失踪了,蒙雨时绝不敢欺瞒于他,锦儿在今日之前一直在此,这一点毋庸置疑。在这西南之地上敢背着他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人。便是他李若愚十八年的结发妻子巴国郡主周紫衣。 “我曾答应你,功业未有所成前绝不与她有只言片语,目力所及的接触,十八年来我对她不闻不问,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可你答应我的呢?” 周紫衣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那个女人是被奴婢自作主张处死的。”庄宁走到阶下,倒身下拜道。“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主公您的千秋霸业呀,那个女人容貌被毁,精神疯癫,且有传闻说她那容貌是被天雷轰顶所毁,天降雷霆惩罚之人岂能做我新晋之后?奴婢知主公碍于昔日誓言,不愿做那难为之事,因此自作主张将那女人处死,现在人已被炼化成灰,主公欲堵天下悠悠众口,只需将奴婢一刀杀了便是!”说完重重一叩首,目光却悄悄停留在那双金凤银靴上。 庄宁跪在阶下,怀着决别的心情最后偷偷看一眼那个让他奢望半生,却在梦中都不敢亵渎的女人。她还是那样美,尽管已经四十多岁,她在他眼中却永远都是那个在王爷面前救下他阖家性命,美如天使在人间的小姑娘。 从那时起,看着她守护她便成了他终身唯一事业。不只是为了感恩,还为了那永不愿醒的梦。他看着郡主十七岁那年游历时遇上了阶上这个男人,他听着她在梦中都在喊他的名字,一喊便是九年。看着郡主为情所困,痛苦消沉的样子,他的心都碎了。他偷偷调查了郡主心中的男人,知道了这个叫李若愚的男人一直以来的梦想。 庄宁为李若愚献策,鼓动他来巴国求亲,再图谋复国。后来这个男人找来了,成了郡马爷。庄宁知道自己再不能似从前那样跟随郡主了,但他又怎能允许自己看不到她幸福快乐?于是他一发狠,挥刀让自己变成了庄公公。现在,李若愚霸业已成功一半,郡主却要面临这个男人的猜疑。决不能让郡主流泪,咱庄宁这条性命比起郡主的幸福算得什么?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让李若愚对郡主释疑,就算不能做到,至少也要给李若愚这雄才大略善于权衡的人一个谅解郡主的台阶。 庄宁以为自己死定了,蒙雨时也觉着他死定了,郡主周紫衣已把庄宁视作死人。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几句话骗不过李若愚,但却等于给了李若愚一个泄愤的借口。李若愚若想继续求霸业,便离不开巴国王官们组成的新南晋文武集团,所以就算他明知道这件事跟周紫衣有莫大关联,若有人肯承担全部罪责,他多半也会就坡下驴,杀了那人了事。 这些想法本就是周紫衣的打算,她自负算无遗策却偏偏算错了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枕边人。李若愚若有深意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竟然冷笑一声,只扔下一句:“你早死多年,某又何必再杀你一次?此事还没完,眼下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吧。”说罢,负手入舱。 …… 聂欢冲进庄园,但见到处是熊熊烈火,他首先奔到聂锦儿的房间,看到那里已烧成了焦炭,顿时心急如焚不顾浓烟和高温冲了进去,只见屋子里尽是尚未燃烧殆尽的木质家具的灰炭,却并无人的尸首。心中稍安,又赶忙跑到其他房间,四处都跑遍了终于确认整个庄园里只有三具尸体,皆是酒庄的伙计。最后才来到存放银钱的房间,这里居然烧的并不严重,聂欢打开装银子的箱子,只见里边整齐码放的元宝分文未动。 不是劫财的,除了寻仇聂欢想不起还有其他原因。猛然想起玄苦雨还在庄门前,正好可以问他那灰衣人的来历。他匆匆跑回庄园门前,却见老道士已经不在那里,原地上只余示十一面小旗儿和一眼莫名而来的泉水。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老道士已破阵而出。 聂欢左右眺望毫无头绪。略作思索便想到那艘突兀出现的巨舟。连忙再往江边奔去,奔至江畔时只见那巨舟已顺流而下只余江上一点遥遥难辨。聂欢心头一片惶惑急迫,估算聂锦儿的失踪定然与那巨舟有关。忽然一眼看到自家的小船停在小码头上,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但见船上人早不知去向,他连忙解开缆绳,独力撑起风帆。正欲出发忽听身后传来马嘶之声,聂欢回头一看,却是周云牵着那匹五马从后舱走过来。 “你怎么没下船?”聂欢用竹篙撑地将船儿调头,此时却已顾不得礼数。 “那些农人船夫说你家遭了大难,纷纷避之不及,都跑了个干净,小弟却没个去处存身,只好守在这船上。” 聂欢此时无心他顾,一心一意操舟追赶前方越来越看不清的巨舟。 周云忽道:“你难道想追上前边的飞虎舟?那飞虎舟乃天下第一快船,只怕你如论如何也休想追及。” 飞虎巨舟的性能玄苦雨早说过多次,南军擅长水战,这飞虎巨舟便是南晋水师的看家法宝,被大周统一后转而成了大周水师的水上利器。聂欢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心中惦记母亲聂锦儿,已顾不得许多,只想那飞虎舟虽快总有停下的时候。最重要是知道它跟聂锦儿的失踪是否有关联。 周云向大江两岸眺望,忽然发现远处又起一处浓烟,且规模远胜天鸿居燃起时的烟雾,忙提醒聂欢观看。 吉祥镇方向大火冲天! 聂欢顿觉寻到了线索,赶忙摆帆向岸。周云道:“从这过去少说十余里,等你到了那恐怕贼人早走多时,小弟这匹五色锦龙脚力天下无双,倒是可解聂兄燃眉之急。” 聂欢初次骑马,不过好在力大无穷身形矫捷,又兼这匹五色锦乃是经过特训后早被磨没了烈性的宝马,开始时略做挣扎,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纵马如飞直奔吉祥镇奔去。 一路疾奔,但见道路两旁聂欢熟知的两个村寨俱已化作烟尘,聂欢打马特意从村子里穿过才发现到处是尸首,无论是嬉戏的孩童还是浣衣的村妇都保持着死之前的情形,整个村寨的人竟已被屠杀殆尽。 聂欢看在眼中怒在心头,咬牙切齿眦目欲裂。途径另一个村子时也是这般情形。心中怒气更盛!再往前奔终于进了镇子,但见整座镇子已化瓦砾焦土。同样是遍地尸骸。聂欢怀着悲愤的心情仔细寻找,逐户验看,每过一门便想起童年一件往事,每经一户便忆起一食一饭之德。最后同样未发现活口。聂欢仔细勘验了每一处现场,直至深夜,也未发现一丝线索。 聂欢牵着五色锦站在镇中央,心情悲愤无以复加,左右四顾茫然处仰天长啸,怒吼道:“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大权势,此间之仇我必十倍报之!” “嘿嘿,你还想报仇?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人怪笑一声后说道。聂欢连忙循声望去,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16.第16章 屠镇,魔城 那声音接着飘来:“老夫留下来便是在等有可能出现的漏网之鱼,想不到还真给老夫等到了一个。”这次声音竟是从聂欢身后发出的。 聂欢赶忙转身,只见眼前无声无息的出现一老者,一只泛着淡青色光泽的手掌已近在眼前,聂欢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此人一掌击在胸前。瞬间倒飞出去!耳中却听那人说道:“此镇共有人口九百一十六,这小子是第九百一十五,应该没人了,这匹宝马看来竟似那五色锦异种,想不到如此简单的任务还会有此意外收获。” 原来他自问这一掌击出,聂欢这不通武道的寻常人必死无疑,故此说话全无顾忌,却不料等于告诉聂欢有一人还活着,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聂锦儿,就是说此人跟聂锦儿的失踪有关联。 聂欢飞落在地,重重的摔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那人闻听顿觉惊奇,身如鬼魅眨眼便到了聂欢身前,探手去抓聂欢衣襟。在此人想来聂欢即便不死也已气若游丝毫无还手之力。此人出手向来吝啬真气,这一掌自问只需一成力道便足以将一名普通人击毙,为防万一还特别用了三成力道。在他想来已是大大瞧得起聂欢了。 那料想聂欢已是先天体魄二品境界,抗击打能力远胜常人百倍,这一掌竟未能要了他的命,甚至连重伤都未受。这人探手去抓聂欢衣襟,本打算再补上一击,就在这危急关头,聂欢忽然打了个饱嗝将腹中积气喷出,那人顿觉恶气扑鼻,心念一动暗道不好,这少年竟会用毒?连忙收手掩面后退,只觉这股恶气奇臭无比钻进胸腹中久久不散,这感觉似曾相识。不由更加心慌。便在此时聂欢追身而起,手中自地上捡的一块青砖重重的砸中了此人额头。 碰的一声巨响,青砖粉碎成无数块,那人满头青灰却屹立不倒,只是满脸的胡须和被砸散的发髻上尽是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聂欢见他被自己巨力以青砖砸中竟能丝毫不为所动,顿知这人武道极高。心下骇然不禁略微停顿,只见对手不知为何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憋的通红似乎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那人被聂欢砸中额头也只是微微晕了一下,但胸中这股恶气却让他极为不安,他年少时曾跟一名厉害的对头交手,那人传说中跟此番行动的目标却是来自一个地方。他当年曾着了那人的道儿,中了一种奇臭毒气后妄动一步几乎丢掉性命。故此才对聂欢这生牛肉混合大鳖血而成的恶毒口臭如此忌惮。但这忌惮毕竟只是暂时,只需他内息运转一周天便可确认无虞。聂欢不知其中奥妙却也知机会难得。 敌不动我动! 聂欢又抓起一块青砖狠狠拍向这人,眼看就要得手时,忽见对面老者眼中神光凛然不可逼视,顿知不妙待要收手逃跑哪里还来得及。正懊恼自己不自量力妄想活捉对方问出究竟时,忽觉腰带被人抓住,顺手一丢扔到马上,耳中听那人说道:“速走,我挡住此人!” 五色锦奔走如电,耳边疾风响彻,顷刻间已远离吉祥镇直奔江畔而去。聂欢心知此时已是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只来得及回某一瞥,看见一人头大如斗,通身如墨正与那灰衣老者斗在一处。老远看见黑衣人凌空击下一掌将灰衣老者击退半步,哈哈一笑叫了声:“楚老怪,你号称西南十大高手,九品境界却被一个没品的少年打的如此狼狈,这件事遍传天下后看你还有何面目在人前得意。” 楚老怪含怒道:“区区八品鼠辈,也敢在老夫面前碍手碍脚。” 那人却叫道:“老子打不过你,跑就是了。”说着倒翻飞出,腾身便走。 聂欢此时距离他们已有颇远距离,只依稀听到一声楚老怪和十大高手云云,后边的却因为距离更远了没有听清。 奔行至江畔,见孤帆下周云正等候在此,心中莫名一暖,想不到这世家贵人之后却是个热血义气之人,事已至此居然还在这里等候。 江势平缓,小舟倚帆逆流而上。舱内,聂欢正襟危坐,正请教周云天下宗门秘法。 周云自称无处可去,欲与聂欢同行,他有感于周云义气抱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思并未拒绝。周云问起他家中之事也都据实相告,只是略过隐秘部分不提。 聂欢之前在吉祥镇上见识到了真正高手,心中求武之心死灰复燃,听周云谈吐知道他出身不凡,这年月的世家豪门都与武道宗门有密切联系,便跟他打听起宗门秘法的事情来。问周云可知天下宗门有哪家肯大开方便之门?周云年纪不大所知竟颇广,张口便说天下宗门各有归属,收徒授艺的规矩都极大,只有玄门素无立场亦不曾归附两大帝国任何一方。接着便聊到了玄门的来历,进而讲到两大帝国初始的传说以及它们与玄门之间的关联。其中的曲折似假非真却又有迹可循。聂欢后来听的入迷了,反而忽略了谈话的初衷。 武道大兴始于两千年前。 两千年前中州大陆尚未分南北朝,当时诸侯纷争,天下不安,正值英雄豪杰建功立业之秋。时有玄门老祖魁玄机曾观天地开辟,知万物之造化,见阴阳之终始,有通天彻地之能,兼顾数术学问,古往今来无人能及。有周姓人与李姓人同拜在他门下,求其传授兵法奇学和治世良方。 魁玄机曾言道:兵法、奇门之学、经世治国之学,三种学术变化无穷,各得其所,或阴阳,或柔刚,或弛张。然而势不相容,因此不能兼顾。但只需精通其中一篇,武能安邦,文可治国。奇门之学以观形望势为基础,查阴阳,晓地理,善于把握天下大势,度量各方短长,令其或纵横,或反复,或联合,或对抗,使天下形势握于股掌之中。此为王者之学也。又说兵法,以攻杀占守,布阵行军,六韬三略,言谈辩论为技巧。学得此篇,当知兵无定策,策无定形,终能穷通变化,鬼神莫测。此为霸者之道。 李姓学生斟酌一番后决定学习奇门之学,而那周姓学生则毫不犹豫选择了兵法之学。此后数年二人刻苦用功,终有所成。入世后又各凭本领建功立业,一人在南,一人在北,终于将纷乱不休的中州大陆统一成两大帝国。 两人做了皇帝之后都发现打天下易坐天下难,便同时想到老师还有一门经世治国之学,便不约而同前往求学。彼时,二人早已不是昔日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弟,进得山中二者相遇,顿起争执。正争论不休欲动兵戈时,忽有一女自山中出,生的如出水芙蓉端丽无双。款款来到二人中间言道:“太公料到你们会来,本已天不假年却求天续命多等了你们几日,这里有经世治国上下两篇,一为权谋度人,二为礼法省身。前者以筹谋用人为主,后者以经学礼法育人为主,二者相生相克,分别交给你们二人,由你们亲自选择合适人选将这两门学问流传后世。 人心不足周李二帝都想将上下两篇据为己有,以求日后能独霸天下。于是二人纷争不仅未止反而大有立即决一雌雄之势。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出手,只三五招便将两位独步天下的雄主制服。之后便将权谋度人篇交给了周帝,又将礼法省身篇传给了李帝。而后二帝各回朝野,选了心中器重之人传下两门大学问。 其后两千年,北周尚武却受制于地贫和极北之地的蛮族侵扰。南晋国富却因其崇文,自保有余开拓不足。双方始终势均力敌,虽有争端不断,却也刺激两国之民众奋发进取,武道心诀奇功妙法层出不穷,虽然玄门武道不再一家独大,然而炎龙一族却因此得以成为天下最强大的民族,始终占据着中州大陆上最富饶的土地。 聂欢插言道:“民间有说法玄门道祖乃是一位坤人,莫非就是那女子?” 周云道:“正是!”又道:“小弟今日所述乃是两大皇族的秘史,虽然民间也有风闻却绝不似这般具体,小弟此番离家便已下定决心死也不回还,因此只要小弟知晓之事,聂兄但问无妨,定知无不言。”言下口吻极有悲意听来竟似颇有死志。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这般言而不尽。 聂欢想老道士玄苦雨自称是玄门宗师,天下第五,以他之能都无法让自己恢复丹田,这玄门想来也是指望不上的。一念及此顿感心情灰暗。只听周云说道:“聂兄家中惨遭横祸,刚才听你所言那灰衣人和在吉祥镇想杀你灭口之人似乎并非一体,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这些人的来历大不寻常呀。”聂欢颓然点头。 周云续道:“聂兄一心求艺,小弟我倒听过一个去处,此地与玄门几乎并驾齐驱,那里的人不服王道,崇尚自由,讲究男女平等,自称世间第一乐土,当然,那是他们自己的叫法,世间人更喜欢称他们为夜魔城,夜魔城主人称夜帝,名列天下四大宗师之一向来与玄浮屠齐名,而他最擅长的便是炼体入道之法。” 17.第17章 西南惊变 聂欢闻之一喜,炼体入道?听着就让人觉得有戏!周云继续蛊惑他:“这炼体入道之法被世间人称为魔修,不思感悟丹田气海的真元,逐渐增强修为,却先强行引天地真元灌体强身,妄图凭肉身来承载与天相抗的力量,无疑是逆天成魔的做法。” 聂欢听了更加重视,忙问周云那夜魔城在哪里?周云道:“只知道在巴国以南的十万大山中。” 聂欢微微一叹,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周云对诗词一道爱极了,聂欢一不小心又剽窃了一句令他兴奋不已的名句。赞叹道:“好一句云深不知处!这一日与聂兄你同舟共济当真是一种享受呀,以聂兄的文采若非一心求武,恐怕早已登堂入殿在朝为官啦。” 聂欢摇头道:“周天子爱诗敬词之名早传遍天下,他若只是个风雅之士倒也罢了,可惜他偏偏是那面南背北的皇帝陛下,那些风雪月的玩意他玩的越好,跟在他身边混饭就越危险。” 聂欢与玄苦雨纵论天下时早习惯了这种口气说话,一语出口忽然想起面前少年出身不凡,只怕这句话要惹恼了对方。转念一想,家被烧了,老娘失踪,这几句口舌之患着实又算不得什么了。 周云对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说话方式毫不放在心上,不以为意道:“你倒说的轻巧,庙堂之上的事情错综复杂,他若不是个风雅之士说不定早已做了刀下亡魂呢?”聂欢听了深以为然,暗忖这少年身份定非寻常,却故意问道:“你如何得知庙堂之上的事情?”周云谈兴顿减长身站起,不答反问:“再往前是何地?” 聂欢道:“瑞榕古城。”周云道:“哦,白天好像经过那里了,记得南晋军神魁斗的故居就在此城中吧,那魁斗虽然屡败周军,但周室历代皇族对他却都心存敬佩,此人慷慨豪迈忠勇无敌一生丰功伟绩令人敬仰,此敬佩之心已可超越国界,不如你我进城瞻仰一番。”聂欢本就打算进城,自然欣然同意。 船停码头,聂欢与周云沿着官道一路行至城前,忽然察觉到气氛古怪,只见许多人在城头前聚集围观一张告示。二人忙凑上前去,看罢多时,聂欢吃了一惊,周云的反应却极平淡,搞的聂欢都弄不清他是什么路数了。 这天下果然出了大事! 炎龙历四八七四年,统一南北百年的大周帝国发生叛乱。巴国郡马李若愚于西南巴国属地起兵,宣布彻底脱离大周帝国治下。并称奉天意复兴南晋,改巴国十三州为新晋国。将南夷诸邦尽数划入新晋版图。李若愚在巴国都城甬城登基称帝,即位后命西南大才子林书桓著讨周檄文。四处张榜在各个城头前。 文中曰:彼周国者,本北地夷戎乱国,不识文事,不奉圣贤,伦常败乱;弟继兄嫂,子继父妾,视若等闲;德弗济世,国弱民贫;概因,昔南晋显宗,哀其国民同沐天恩,穷顿困苦,故赐书礼,授其耕农,传其教喻;使其终得五谷以足腹,得经义以济世;未料,彼国丰足后,竟起嚣妄,窃炎龙国祚以自居;忽而,竟趁父国巨流洪泛之机,狼心勃发,未宣而战.豺狼野心.国祚倾覆,四海同悲.今我主李氏,尊讳若愚,奉天起兵,光复古晋遗风,率旌树旗,登高冈而击鼓吹..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 造反之前总要先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檄文大体都是那么一回事。聂欢拉着看的津津有味的周云边走边说道。说话间已来到城门入口。 李若愚雄才大略筹谋多年,早贿赂朝臣将西南十三州的主官尽数换成自己人。这边一举旗,十三州的府尊们便竞相兢从,纷纷响应。如此大事西南境内竟无一丝烽烟燃起。此事运作的四平八稳跟聂欢前世天朝的平稳过渡或有一拼。 新晋初立,一切恢复南晋旧制。当此改弦易张之时,州府县郡都在更换官文署名,旗帜牌匾..,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城门口虽有军卒守卫,盘查却极松懈,这些兵卒前日还吃着大周帝国的饷,今日竟成了新晋帝国的兵,转换之间,身份变了观念却一时还扭转不过来。 虽然上级已有命令严查操北地口音之人,谨防北周细作混入城中破坏,可这命令真落实到这里时,早被数十年养成的惰性消磨的没多大效力。聂欢与这守门的军卒本就是素识,平日里进城送酒少不得还要受彼盘剥,彼此关系自然非同寻常。那军卒夫长见是聂欢领一白净少年入城,只凑过来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便挥手放行了。 神候府门前,何记粥铺里,聂欢与周云就着几味小菜在啃馒头喝白粥。 雕栏玉砌早褪去了颜色,不变却是底座本色顽石。周云望着已褪色的神候府门前的栓马栏颇有感慨言道。 美味的甜糕、香脆的酥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这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快喝吧。聂欢将碗中白粥一口喝干,附和道。“玉褪方显顽石,石褪未必不能见玉,世间的道理总是来来回回的,别感慨啦,一会儿领你去个秘密又有趣的所在。” 神候府的面积很大,有前院中院东西院和后院,跨院,厢院,层层叠叠的。却有个地方与神候府是连在一处的,府中人谁都不会涉足,便是百十年前神候府的后园。传说这里在魁斗死后的百年之中有一阵子闹鬼害死了魁斗亲族老少数十口,因此引来了一位术法高深的玄门道士,在此做足了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后将这里封了。 故而官府将神候府整座宅院以极低价格公开出售,许多年来却无人敢问津。后来钟大俊搬到瑞榕城,据说他的阳气很盛能镇住妖邪,从官府手中将宅子买走。虽是如此,钟大俊搬来以后却也将这后园死死封住。 聂欢领着周云跳进神候府后园,西南闷热多雨,且常有隔道不下雨的现象,聂欢他们昨夜在大江上晴朗无风,而这城中神候府后园却是一副空山新雨后的意境,草木挂莹珠,荷塘水漫石。明显昨夜经历过一场急雨。 聂欢引周云来到后园荷池中心的一座凉亭中。告诉他,前些年我在这府邸的前院随大摔碑手钟大俊学艺,十年未有寸进,每当与师兄弟们切磋落败后便到这里静思一番后再回家。城中一直有传闻说这后园闹厉鬼,因此平日里没人会来。你不是一心想要进府凭吊一番吗?这里也算神候府的一部分,你就将就看看算了。 周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聂欢道:“有件事想不明白,跟钟大俊有关,正打算去前院打探一番。”忽又想起什么,道:“来,我给你看样有趣的事物。”说着,引着周云的目光将手指点向凉亭的一根立柱。那里赫然雕刻着一句话:“老子戎马一生纵横天下,杀过的人比你们想到的都多,跟老子斗,你们嫩得很,哈哈。”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人刻上去的,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这世间绝不多。”聂欢抚摸着深深的刻痕,颇有神往之意。周云凑过来轻轻推开他的手,仔细观察这行字,只见比划深湛,笔力遒劲虽是信手木刻而成,却能做到笔断意不断,字里行间杀意冲天,豪气干云,一观便诱人顿生雄心。轻声赞道:“好雄浑的字!这留字之人无论是书法的功力还是运笔的腕力皆旷世难寻,当真是天下无双的书中力士!”赞叹连连不绝于口。 聂欢困惑道:“起初我以为这是魁斗留下的,后来发现这亭子修建的日期是魁斗沉江之后的事,自他以后却不知还有谁有这个资格留下这行字。” 周云想了想,“或有一人,便是亲率北周雄师扫平南晋的大周武威王周存孝,史记他曾在车厢峡被魁斗打败,因此耿耿于怀,南征路过这里时曾特别到过魁斗故居,这行字若不是魁斗留下的,舍武威王无他人有这个资格。” 聂欢悠然神往道:“当真是将星璀璨的年代呀!”周云哼了一声,道:“自古帝王多无情,魁斗也好周存孝也罢,最终都未得善终,晋明帝做了献城候,魁斗投江,周存孝却因跋扈骄狂大逆不道被烈帝以车裂刑之,此二人戎马一生皆功高盖主英华绝世却都未活过五十岁。” “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聂欢心有所感,不经意的又窃了一句。却又将周云逗的双眸放光,赞叹不休。 聂欢感到无趣,懒得附和周云的诗词过敏症。沉默片刻蓦然想起身边这少年身份不凡多半是北周朝廷的大贵人,他明知道李若愚造反却还有闲心在此聊什么名将白头诗词歌赋,既不担心个人安危也不牵挂故国之患,倒真是奇哉怪哉。人性千奇百怪,有的人安享富贵甘之如饴,有的人却对所谓的富贵尊荣如坐针毡,周云大约属于后者吧。 接着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当日与陆如松较量,现在想来那场比斗十分蹊跷。自从陆如松晋升碎玉之境后他已五年未与陆如松交手,那天钟大俊却莫名其妙的安排了自己跟他比试。 以陆如松当时出手的情况看,分明有意致聂欢于死地。最终又是钟大俊阻止了陆如松继续追击聂欢。这件事当时聂欢并未多想,但经过家门大变之后,他再回首细思顿觉此事大为可疑。钟大俊,陆如松,米小,玄苦雨,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黑心狗,回顾过往种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一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十八年的异世界生活就像一个决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谜语。而大俊道场正是揭开谜底的一角。 18.第18章 结伴同行 天色将晚,后园中渐起雾色,平添几分阴森玄秘色彩。聂欢有意让周云在后园等他,周云却说什么也不肯,聂欢皱眉不语。心中却莫名的别扭,只觉得这个周云古里古怪的。不似个汉子。正思忖是否带他同往时忽闻呼喝声入耳,聂欢悚然一惊,循声奔去,身后周云连忙紧随其后。 聂欢奔到通往前院的门口时已可听清门那边传来的人语喝骂声。聂欢仔细聆听,只听墙那边一人喝道:“姓谢的,你我素无冤仇,你今日这般痛下杀手却是为何?”这句话钻入耳中,聂欢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这说话之人正是钟大俊。 只听墙那边又有一人说道:“什么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这人大约就是姓谢的了,此人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气势上明显压住了钟大俊。只听钟大俊答道:“钟某不知!钟某对主公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需要清楚,倒是你这降臣擅自将某治罪可曾想清楚了?” 主公?这钟大俊竟是有组织的?聂欢暗自惊心,越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忙接着往下听。墙那边姓谢之人冷笑一声,道:“钟大俊枉你追随主公十八年却还没弄清楚他的性子,你若不死主公因此为难,你若死了反而万事皆休!”言下之意是在说主公其实也不待见你,只是碍于情面不方便对付你,若是让你继续活下去只会让主公尴尬为难,你死了一切就都好办。 聂欢听此人说道休字时口吻中已杀机必现,料他将要动手,心念刚动,便听到钟大俊忽然一声暴喝,跟着起落纵跃之声入耳,有兵刃刺中身体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归于平静。那姓谢之人冷笑一声,纵身离开。聂欢根据衣襟破空之声判断他已走远了,这才将门撞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周云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一见院中情形不由吓得啊的叫出声来。 原来院子里不止一具尸体,举目望去遍地尸骸,足有数十具之多。聂欢跑到钟大俊尸体前,只见他咽喉中剑死不瞑目。一双怒目中满是不甘,似有千言欲说而说不出。 周云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钟大俊中剑的部位,低声道:“创口平滑,血流一点既收,堵住咽喉让死者叫不出声,这姓谢的好快的剑法。” 聂欢奇怪的看他一言,奇道:“这你也懂?” 周云点头道:“略通一二罢了,从前闲着的时光多了些,便向别人请教了些稀奇古怪的技术,想不到今日却能派上用场。”又道:“聂兄想找的便是此人吗?” 聂欢道:“不错,他就是钟大俊,或者说就是我以为的钟大俊,现在他是谁都不重要了。” 周云摇头道:“未必,他是谁还是挺重要的,比如他若真是你说的那个四品武师,那天下能刺他这一剑的人就会很多,但如果他是个六品以上的高手,那这天下能刺他这一剑的又是姓谢的人就决不会多,咱们现在可以断定的,首先那个姓谢之人是官场中的人物,其次这人剑法高超,武道境界至少七品以上。” 聂欢想了想,忽然将院中尸体挨个翻到正面仔细辨认起来。一边认一边数,整整四十八具尸体,正是钟府全部人丁的数目。喃喃自语道:“又是不留活口的做法,这些人究竟要隐瞒什么呢?” 聂欢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曾经以为自己属于心大胆小的那种人,心大如天胆小如鼠,梦想自己是世界之王,于尸山血海中打出个大大的江山,生活中却因为害怕看见尸体连车祸现场都不敢围观。 死过一次再活过来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死人并不可怕,该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活人。从那场大火到聂锦儿失踪,再到吉祥镇上的九百多口人,如今是这满院子的尸体,这些人全都是死在活人之手的。他们变成了死人却也奈何不得杀他们的人。此时害怕对聂欢而言已经是一种奢侈。他只有仇恨和卧薪藏胆的资格。 令聂欢感到奇怪的是周云,这个人既不害怕活人也不害怕死人,他怕的只有那十八玄骑。偏偏那十八玄骑对他一点敌意都没有。从昨天认识到此时此刻,聂欢记得他做的每件事,他明知道聂欢家突遭横祸别人避之不及他却守在那艘船里;聂欢回到船上他们发现吉祥镇燃起大火,他又将自己的宝马借给聂欢,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惹上麻烦;入城时他已知李若愚造反却浑不在意;今夜他又陪聂欢夜探大俊道场,面对满院子的死人他也只是最初微微一惊。 这个古怪的周云究竟有什么来历呢? 聂欢数过了尸体打算离开的时候,忽见周云正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我忽然觉得你很奇怪!”原来周云对聂欢也有同感,率先发难问道。 聂欢不动声色道:“哪里怪了?” 周云道:“你一肚子诗书学问,谈吐不俗见识不浅,家中遭逢大变,也未见你慌张失措,你若是个见多识广精明睿智的中年人能做到这一步倒还勉强说的过,但你却说过你只是一个酒庄的小老板,之前甚至没离开过这座小城百里开外。” 聂欢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许你有就许我有,你身上奇怪的地方还少了吗?”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知!我不问你的秘密,你也别问我的秘密可好?” 周云已经石化了,这句诗太过震撼,大大超出了他的过敏点。内心中似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个聂欢就算有千般万般的古怪又干我何事?他说谁都有秘密,难道他已看出我的秘密了?管他那许多!能与如此大才者相交一场哪怕只有一天死亦无憾! “好,好一个相逢何必曾相知!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咱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知聂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周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诗带来的心灵震撼。 聂欢大感奇怪,这个周云一时精明的仿佛他才是生而早慧的穿越者,一时又糊涂的似乎这世间除了诗词已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在乎。“回船上,继续南下寻找夜魔城,不计代价我也要拜夜魔城主为师!那姓谢之人杀钟大俊不过眨眼间,如你所言此人武道高深莫测,何况他还有其他同党个个也是不凡,以我现在的本事就算查清了真相又能如何?这些人将我身边人屠戮殆尽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去找他们,迟早他们也会找上我,眼前我最重要的是学一身本事才有资格谈查明真相继而报仇。” 周云眼前一亮,兴奋道:“好!小弟也正想去那传说中的人间乐土瞧瞧,咱们刚好同行??????” 聂欢摆手打断他的话,抱拳道:“承蒙周兄不弃,在下在此多谢了,但我此刻形如危卵,随时都会连累你,为周兄你的安危计,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周云顿时面现失望之色,他眼珠一转,忽然想起自己那匹马还在聂欢的船上,忙说道:“聂兄且慢,小弟的五色锦还在聂兄船上,另外那十八恶奴还对小弟紧追不舍,他们马术精奇箭法高超,我若走旱路定难逃他们的追缉,此事还请聂兄行个方便。”说罢偷眼观瞧聂欢脸色。只见聂欢眉头微皱,面现犹豫之色,思索良久才重重点了一下头。登时大喜过望,一躬到地道:“多谢聂兄不弃。” 周云来历不凡博学多才机智伶俐,聂欢有许多事还想向他请教,他反正已是债多了不愁,再增加十八玄骑的麻烦又能如何?不知为何,聂欢每次看他施礼时的样子都很别扭,透着一股子假模假式劲儿。倒也懒得计较,点头道:“南下之路我也不熟悉,既然同是沦落人那就同舟共济吧。”周云学着聂欢的样子抱拳道:“聂兄言之有理。”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离开,正在此时,忽听大门外声音嘈杂,人喊马嘶之声入耳,显然有大队人马到此。聂欢和周云同时冒起一个念头,是找我的吗?不约而同的赶忙寻地藏匿。二人急速奔到西院暂避锋芒,到了西跨院四下寻觅藏身之所,聂欢毕竟熟悉地形,稍一转念便想到一地,领着周云直奔魁氏宗祠之所在。 19.第19章 堂堂男儿竟有如此恶癖! 此地修房宅的规矩是建房先建祠,这神候府祠堂就在西跨院的北门外,中进三间的格局,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整座家庙修的飞檐斗瓦气势不凡。这里供奉的便是魁氏的历代祖先,自从魁斗崛起得先帝托孤受封帝师,南晋便有喜牵强附会的文人将他与两千多年前的大圣人魁玄机联系到一起,硬是将魁玄机尊为魁氏第一代祖先。 这座宗祠前便有一块匾额上写着两代帝师。门前两只精雕雌雄狮子相对,栩栩如生,可惜不知是何原因造成的,左边的雄狮缺了半边脑袋,创口齐刷刷的。周云对墙外来的追兵远不似聂欢这般忌惮,行至此处时他还有闲心东张西望特别留心一番。 钻进正殿,但见主位上供奉着一尊神祗,玄门装束,五缕长髯,面似丹涂,同样栩栩如生。在这尊神祗以下却是无数个祖宗牌位,皆是魁氏先人的牌位。逐供桌上摆着各色果品干粮,四周遍布着木质屏风,但见正中一块上面雕刻“九狮滚球遍地锦”、“九龙戏珠满天星”的精致图案;两旁则是内容各异的历史戏文,李帝拜师,玄机出山,魁斗从军,三军听令,跃马横刀,一幅幅鏖战沙场的画面展现眼前。 周云看的目不暇接,冷不防被聂欢大力一拉随着他钻到供桌下。到这才发现,这供桌下竟另通一个藏身所在,原来这座主要神祗的座下却是空的。从供桌这里刚好可以钻进去,连忙随着聂欢钻了进去。此地空间狭隘,容下两人已属极限,二人难免身子相接,周云感到身后聂欢与他几乎亲密无间,顿时大为紧张,连番挣扎大有钻出去也绝不肯这般躲藏之意。 聂欢无奈只得将他牢牢抱住,一只手揽在当胸,另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周云挣扎两下,只觉得身后的才子力大如牛,胸前的大手牢牢将他按住,张开口狠狠咬在聂欢另一只手虎口上。这一下全力以赴,只觉得满口银牙被搁的生疼,登时咬的皮破血流。但身后的聂欢却丝毫不为所动。周云别无他法只得放弃了挣扎。 聂欢悄声道:“你属狗的,还咬人,要不是你胸前平平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娘们了,这儿是我小师弟偷吃东西的地方,我为了学习上乘武功常常给他买些吃食,他怕传我上乘心法的事情被钟大俊知道,每次吃东西时都会到这里。” 二人相拥而卧,耳鬓厮磨。周云别扭异常,全身紧绷,只恨不能回身刺聂欢一剑才痛快。 院中忽然想起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行来,脚步声沉重纷乱,有金属摩擦声入耳,过得一会儿忽然一切归于宁静。接着便只剩下一人的脚步声。聂欢和周云在神祗座下的空间里可以看见此人的靴子,那里绣了一条团龙。那人步履从容,径直来到主神祗面前,先拜了两拜,点上一柱香后,在祠庙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在供桌前,用手指轻轻敲击供桌,听那节奏此人似遇上了极大难决之事,正在思考中。 魁玄机神祗座下二人的心跳不自觉的随着这人敲击桌子的节奏跳动,二人都紧张的忘记了紧张,脑海中一片空空。聂欢如此紧张是因为他所在的位置可以通过一道缝隙看见外边之人,而周云却是只看那双靴子便已猜到此人是谁。这人赫然正是昨天与玄苦雨庄前大战的灰衣人。 过了好一会儿,那敲桌声才停止,只听灰衣人自语道:“人在她手,外有强患,眼下只好先由她胡闹。”说罢,举步走了出去,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入耳,外边人霎时间走的干干净净。二人直到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长出一口气。 周云拍打身上的尘土,心道:“此逆贼不知为何心事重重,否则以他修为断无可能不被发现,当真好险好险。” 聂欢爬出来同样心中连道好险,“这人我见过,极其可怕!”周云道:“难道他就是你的仇人?”聂欢摇头道:“应该不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我了,却视若无睹,而那些人却是见人便杀!” 周云忽然想起刚才跟他亲密无间的情形,心中无名火起,忽然抬手扇了聂欢一巴掌。“周某堂堂男儿向来对朝中贵人爱好男风一事深恶痛绝,想不到聂兄你竟有如此恶癖!” ?????? 余于生命之尽头,念及浮华岁月,虚幻权势、破败王孙、千古名将、堕落帝王,俱化尘土一杯,唯禅祖之说令人心折:“无欲无求,方得至乐”。 聂欢与周云离开魁氏宗祠,不敢走前门,只能从祠堂后门出去,临出门前周云蓦然回首却见魁玄机神像背后竟立着一女性神祗,大小规模与真人一致。周云只看一眼便被牢牢吸引住,这塑像不知是何材料做的,肌肤色彩与人几乎毫无二致,尤其是一双眼睛,似有云雾笼罩光暗难辨虽不动竟似能传神一般。 这女子端丽无双美如天仙,身着千载之前的流行服饰,一手叉腰一手做禅宗拈指印于胸襟前,飘飘若离,出尘绝世。那行字就在她脚下。字迹隽秀铭雅,同样有股子仙味儿。周云看的痴了虽身处险地竟浑然不觉。 聂欢拉扯他不动才回首看了一眼,却只一眼同样痴痴不动了。 传闻千雪山上有无忧仙宫,内有无忧仙子,姿容绝伦天下,凡人观之一眼便会终身留在那万古不化的冰雪之山上,化作顽石。过了良久,周云才缓过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折扇轻摇道:“虽是妄言却不无道理呀,那无忧仙子若有这女子八分姿色,男人乍然见到只怕都难免目色炫迷,魂游天外,被生生冻死在那滴水成冰的雪山上倒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忽见聂欢痴痴前行,走到那女子神祗近前,竟探手去摸了一下神祗的脸颊,不由微恼,暗道,真应了那句话,天下才子多风流。却听聂欢似在自言自语说道:“狗日的,什么材料做的,跟真的一样,这女子若是真人,想娶她当老婆非同时拥有玄浮屠的本领和当今周宁帝的权势不可!” 周云听他说的有趣问道:“聂兄何出此言?”聂欢伸手又摸了一下神像朱颜,道:“如此美人儿当真倾国倾城,谁娶了她若没有那二人的本领权势又如何守的住?” 周云忙阻拦道:“聂兄万万不可如此唐突佳人,哎,聂兄雅人岂能以如此粗俗俚语加诸于这天仙画中人。” 不料聂欢竟又抬手在那女神祗胸前按了一下,笑道:“此乃木雕泥塑之物,不过是做的栩栩如生罢了,愚兄心中只有光风霁月,所摸的在你心中是这旷世佳人在我心中却只是木质泥胎!又诧异道:也不知是何材料做的,居然硬如磐石温如暖玉,这东西倒像是个宝贝。” 这厮满口歪理,周云一时竟辩驳不得,只听聂欢又道:“周兄弟聪明过人,博学多才,你说说这魁氏一门为何要在自家祖先神祗背后放这尊女神祗在此?” 周云也正感到奇怪,冥思苦想后摇头道:“却不知此地是否有这样的风俗,闻所未闻。” “周兄弟你说这世间当真有过如此美人儿吗?”聂欢说话的功夫已将座上神像抱了下来随手往脚下一放,仔细向座上观瞧,从魁玄机塑像的后背到这女子神像的底座,一边看一遍自言自语:“如此突兀出现的东西实在不合情理,我看多半是开启某机关的门户。”上下翻遍了一无所获。 周云忍无可忍,连忙过去将地上的美人神像扶起,入手后才发现颇为沉重,完全不是木雕泥塑的手感,倒好似真人一般。心道罪过,小心翼翼摆放到一边。微恼道:“聂兄可曾寻到什么机关线索?”神色颇为不郁。 聂欢只做未见周云不满之色,摇头道:“什么也没寻到,这破玩意也不知是谁弄来的,毫无道理嘛。”又猫腰去看那行小字,看罢多时未发现所以然,不禁恼火道:“一句屁话,狗屁不通!”环顾左右,从木架上拔了一根钉子,将这八字评语刻在那行字后边,拍手道:“大家都喜欢在神候府留字,我聂欢日后要做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说不得也当留下几笔,这八个字到了那时说不定会是一段佳话。” 周云见他刻字顿时来了精神,待他刻完赶忙凑上去观看,一观之后不由大失所望,暗忖,想不到他的字写的这么粗陋,除了力道一无是处。这句话更是市井粗言,与他心中期待的奇诗妙句相去甚远。客套赞了句:“聂兄好大的抱负!” 聂欢察言观色猜中他心中所想,暗忖就你那诗词过敏症,若是给你两句李杜苏白的经典句子怕你小子无福消受,这两句刚刚好。道:“天色大黑,现在回船上正是时候。” 周云恋恋不舍看了一眼美人像,道:“此一去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这绝世红颜!” 20.第20章 妙贼鸣蝉 二人从后墙翻出直往江边走,聂欢仍在琢磨之前灰衣人的举止言谈,周云却仍在思忖那女性神祗的来历,百思不得其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等事闻所未闻。 城门已闭,聂欢却熟悉守城的军卒,言词恳切请求了半天那军卒头目就是不肯用吊篮将他和周云送出城,最后寄出以往出入城的法宝才顺利过关。周云站的老远借着月光只看聂欢与那军卒呱噪半天,最后二人神秘的握了一下手,那军卒的态度便忽然来了个转弯儿,却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路上周云问他刚才那军卒为何开始不肯通融,后来却肯了?聂欢说道:“实在是法宝之功,有钱能使鬼推磨也。”又叹道:“哎,之前出来的急迫了,忘记多带些银两,这一路南下只怕会遇上许多关隘,李若愚扯旗造反,等这西南江山稳定下来,过往行人盘查的定会严密许多,咱们什么文牒都没有,又没带许多银两只怕要寸步难行喽。” 周云道:“你难道真的认为李若愚这逆贼造反能成功?他不过拥有西南一隅之地,十三州加到一处不过与大周一省相若,等朝廷大军一至,他拿什么相抗?依我看这西南之乱不过是廯疖之患而。” 聂欢笑道:“你这是说真的呢还是跟我开玩笑呢?” 周云诧异道:“聂兄何出此言?” 聂欢道:“自北周一统天下以来,江南之地不服王道的小股力量便始终不断在闹,江湖门派武林宗门更是林立泛滥几可成灾,这些人宁愿入山为匪亦不愿归心于朝廷,这其中是何道理?两千年传承的老大帝国,岂是说灭就能彻底灭的?南人心中所向的还是故国居多,依我之见,北周朝廷能防住李若愚南下收服故地便已是极大成功。”说罢,留心观察周云的反应。 周云先面露疑惑后忽然坦然,道:“你我草民蝼蚁之辈,这些国家大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聂欢故现怒色,摇头道:“唉!周贤弟此言差矣,愚兄以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生为大周臣民需有忧国之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为天下一份子当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读书习武者该具的风骨品格,都似你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天下何时才得安宁?” 周云听罢豁然止步,神色激动半晌无语,沉思良久竟泪洒霑巾,最后将一切感触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似自嘲又似悲愤,道:“聂兄才情令小弟心折,但你我不过一介布衣,便是有这忧国情怀又能做什么?中枢自有国舅与太后做主,北地又有武威王坐镇,朝堂上有文武集团一干重臣,这天下主事者众多,不缺你我这般人物,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小弟只好与兄辞别了。” 聂欢察言观色,越看越惊,猛然想起玄苦雨曾说起宁帝欲来西南吊唁巴王之事,李若愚造反却不知将周宁帝如何了,这周云偏在此时此地出现,又处处显出来历不凡,听他口吻对朝中权力分配显然熟知,另有十八玄骑对他苦追不舍一节,诸般迹象连到一起,这周云的身份似已呼之欲出! 聂欢心头想到那个可能不由暗自吓了自己一跳。强压下心惊,转念又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李若愚三千铁骑横扫草原,十八年布局换得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将这西南之地牢牢掌控,这等人物实是天纵之才,此人趁周宁帝南巡之机造反,之前定已布下天罗地网,又岂会给周宁帝逃脱的机会? 观周云言行和十八玄骑诸多忌惮,他必是王孙贵胄无疑,但却未必是皇帝。这小子所知驳杂,举止任侠随意,毫无皇者之风倒像是位常走于江湖的王公贵胄公子哥儿。越想越觉得后一个分析有道理,几已可断定。遂道:“周兄弟所言不无道理,想当今陛下年少英才,家有贤母教导,朝堂上有勋戚亲贵和满朝文武辅佐,外又有武威王那等天下无双的人物拥戴,他这江山当真是铁打的一般,反观你我自身还朝不保夕,愚兄刚才之言果然有些书生意气了。” 周云见聂欢不再纠缠那个话题心中微喜,道:“聂兄大才,刚才之言足称得上闪烁古今振聋发聩!令小弟十分钦佩,可惜你我生不逢时,怕是今生也无机缘一展抱负,不如做个放舟于江湖,把酒言诗狂浪形骸的天涯沦落人。” 二人边说边走已行至江畔,径直上了船,月朗星稀,寒雾锁江,船儿难行只得等天亮再走。聂欢与周云归于舱中,对坐聊天。正说及那宗祠中的女子之美貌举世无匹。忽听甲板上有动静,一人在舱门外持北地口音怯生生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聂欢起身开门一看,乃是个衣着单薄已极的瘦小少年,瑟缩着身子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聂欢,面色黝黑,依稀可见的是五官极其端正搭配也很合理。若不是这么黑瘦当真称得上难得一见的英俊少年郎。 “在下是北地鹿城人士,南下寻亲到此错过宿头进不得城,因夜深雾寒,身上衣服单薄,故四下寻觅以求栖身之暖,见这船上有灯火,故此冒昧前来求借一宿。”说罢一躬到地。 “在下霍鸣蝉,叨扰之处尚请见谅。”借宿少年彬彬有礼一躬到地对坐在那里没动地方的周云说道。 周云现学现卖道:“小弟周云,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位兄台不必客气,其实我也非地主,却是沾了聂兄的光。” 霍鸣蝉对这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反应略逊色于周云,但也由衷赞道:“周兄好文采,异乡之客天涯沦落,让在下心生感慨了。”周云抱拳道:“不敢当,这句诗是聂兄偶得,尚有下文。” 霍鸣蝉颇为意外,打量聂欢两眼,对周云道:“愿闻其详。”周云随即将下句相逢何必曾相知吟了出来。这句实为点睛之句但霍鸣蝉的反应却不如刚才,只轻轻赞了句果然好诗。随即又客气了一番。 周云也是北地人听霍鸣蝉口音与己相近,顿生他乡故知之感,谈兴颇浓,他向来说话做事不做世俗扭捏之态,大方拉住霍鸣蝉谈天说地讲述起北地风情。他所知者皆是道听途说,虽杂却多是半真半假,霍鸣蝉不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因还是其他缘故,竟丝毫不觉周云说的有何不妥,二人谈的很是投契。 周云聊到高兴处对聂欢道:“听霍兄言谈文雅颇有古风想来也是我辈读书之人,既有佳客来访,聂兄何不取美酒款待?” 霍鸣蝉闻听顿时一喜,黑亮的眸子都似在放光,笑道:“不瞒两位仁兄,小弟生平最爱便是这杯中之物,上船之前已闻到聂兄的船上藏了美酒,只是客居之人不好意思过份叨扰。” 聂欢从鱼舱中取出一坛酒端了进来,笑道:“周兄弟喝酒豪迈有余,酒量可就不大行了,却不知霍兄弟的酒量如何。”说罢,轻轻拍掉泥封,满满的倒了三碗。顿时酒香扑鼻,满室皆醺。 霍鸣蝉闻此酒香竟大喜过望,连呼:“妙极,妙极,当真是绝世美酒,不想世间已有如此绝世佳酿!”言罢,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碗,至嘴边时微微停顿一下笑道:“小弟失态,让两位仁兄见笑,宿夜冒昧多有叨扰,小弟身无长物唯有一心可敬,当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无需他人招呼,自觉端起酒坛又给自己满上一碗,放下酒坛端起碗,摆手阻止聂欢和周云陪他干杯,道:“一碗酒只能聊表小弟感激之心,这第二碗酒却要敬聂兄高义,让小弟今晚不致露宿街头。”说罢又干了一大碗。再端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次的理由是得见周云面貌俊逸非凡,聂欢身形健美仪表堂堂,能与二位结识心中好生高兴,当敬一碗??????又干了一大碗。 周云见他连干三碗面不更色,不禁暗自称奇,这酒他上次喝过,入口绵厚香醇,实则其烈如火入腹后形同火线,只一碗酒下肚便醺意上头其醉难支。聂欢却还在寻思霍鸣蝉说的那句世间已有如此绝世佳酿是何道理?难道他之前不在人世间吗?又想大约是口误,这人看来正如他所言,极爱杯中之物,这般喝法倒与老子正是对手。遂笑道:“霍兄弟不必如此,这酒便是小号天鸿居所酿的天鸿嘉酿,我这船上少说还有百十坛,你想尽兴只管痛饮,我这就去多取几坛子。”起身出去,不大会儿又抱回来四坛。霍鸣蝉一见大喜,赞道:“聂兄豪迈,好大的力气。” 二人开怀畅饮,酒到杯干。周云居中相陪虽不多饮只看这二人鲸吸牛饮倒也是一场乐事。聂欢的酒量是多年瀑布炼体中锻炼出来的特殊禀赋,过去与玄苦雨谋醉常常成缸牛饮烈酒,常人视之已近乎妖。霍鸣蝉与他对饮竟丝毫不落下风,连续灌了两坛子丝毫不见醉意,反而一双明眸越喝越亮!喝到后来,聂欢兴起,弹筷击碗做琴,借着酒兴唱起了红高粱,虽词句粗俗浅白,然声音苍凉豪迈。霍鸣蝉与周云都听得入神,暗思此曲风格古怪却透着粗犷自由,不俗! 曲至高潮聂欢通身大汗索性将身上衣服脱了,露出一身劲健的肌肉。 霍鸣蝉的脸一直是那么黑,两坛子酒都没让他变色,却见到聂欢赤膊上阵脸色便忽然更黑了,将身子一摇,摆手道:“聂兄豪饮天下难寻,小弟不胜酒力,让兄台见笑了,另外夜已深了,周兄都困了。”聂欢转脸看周云,见他果然已闭上双目沉沉欲睡的样子。一笑道:“待我收拾一下,便与两位兄弟同眠。” 聂欢将一干酒具收拾停当回到舱室,却见霍鸣蝉和衣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似已睡去。这厮痛饮之后不能去瀑布处降下燥热,索性将裤子也脱了,只穿了条大裤衩,四仰朝天倒下便睡。 次日醒来,聂欢忽觉通身发紧,心中悚然一惊,忙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浑身被绑的结结实实,睡前脱下的衣服反套在身上被绳索捆绑在其中。他翻身坐起,却见周云仍在沉睡,身上却丝毫未损。再找霍鸣蝉却已踪迹不见。 聂欢连忙呼唤周云,不知为何费了好半天才将周云唤醒,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江湖险恶!周云连忙去帮聂欢解绳索,却见聂欢猛一发力轻松将拇指粗的捆帆绳崩断。褪去身上的绳索将衣服脱下重新穿过,等他收拾停当周云已从舱外归来,愁眉苦脸道:“这下麻烦了,我的五色锦和聂兄鱼舱里的美酒都不见了,聂兄再看看身上的银两吧。” 聂欢闻听酒都被偷了,顿时想起昨天霍鸣蝉饮酒时的贪婪样,骂了句损贼,连忙一摸,衣兜里的银子果然半分未剩。不由在心中大骂好人难做,古今中外地球异界都他妈一个德性。 周云问:“这下如何是好?” 21.第21章 神奇的她? 聂欢嘿嘿一笑道:“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车到山前必有路,计划不变继续南下。”转脸狠狠骂道:“老子咒那霍鸣蝉八辈祖宗不得好死。”转念一想霍鸣蝉的八辈祖宗早死不知多少年,改骂道:“让那厮生儿子没有屁.眼。”周云听他骂的粗俗但两句市井俚语却说的有趣,不禁抿嘴一笑,道:“聂兄豪迈,不止文采过人,这骂人的本领也颇为不凡。” 周、聂二人,一个对钱物没有概念,一个自负眼中遍地黄金早将钱物视作无物,都不知道一文钱憋到英雄汉的难处。聂欢解了缆绳将小舟松脱,操着船随浪流而下。 江岸上,五色锦龙拉着一辆乌棚马车,坐在辕头上的黑面少年望着江心远去的帆船,将头摇了一圈自语道:“聂欢,哼哼,有趣有趣,现在不知道着急,等你们肚子饿身上冷的时候有你们受的。”说着轻轻一笑。将身子靠在车棚上,唱着一首古雅的歌谣,轻摇鞭儿赶着马车顺江流而下。 小船顺江流而下,路过吉祥镇小码头的时候,聂欢举目向天鸿酒庄方向眺望,看了半晌蔚然一叹。心道,这一去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那夜魔城不过是周云道听途说而知的一处秘密地方,飘渺无伦,那夜帝更是号称江湖帝王一样的人物,想拜这样的人物为师只怕也非易事,生逢此世,似他这般出身来历之人,求财若养猪而肥他人,求文如燃烛取暖,想到聂锦儿失踪,神秘的黑心狗和那些杀人不眨眼屠村灭寨的高手,天下之大道路千万,自己竟只剩下一条死胡同且必须一路走到黑,人生失意至此,想想就他娘的丧气。心中颓废不禁忧形于色。 周云正坐在船儿侧弦手执鱼竿在随波逐流中垂钓,见聂欢面露忧色,只道他在担心银两,遂收了鱼竿道:“聂兄不必忧虑,小弟随身还有几件物品连同我这身衣物,估计还值得几许纹银,到了前边城镇中寻家当铺典当些银两便可解你我眼前之忧。”他左右观看,见江岸两旁青山与碧水相映,淡淡的白雾尚未飘散,不时遮掩住青山在水中的倒影,正是清晨空气清新美景怡人,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如此良辰美景,聂兄何不赋诗一首,若是一心为那阿堵之物犯愁岂不辜负了此情此景?” 聂欢歪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若是将乱我心者昨日之日这种老李巅峰大作之一喷给你听,只怕你虚不受补,诗词过敏症一犯定要昏厥过去。咱们还是省省吧。问道:“周兄弟你可觉得肚饿?”周云想说聂欢扫兴,没得坏了他的兴致,偏偏这时肚皮不争气的咕噜一声,顿感尴尬,几欲出口的话换成了:“果然是有些饿了。”话音刚落便见聂欢跃上船头,一个猛子跳入江中,不禁骇了一大跳,变色追至船头,只见江心水一翻,聂欢如水中游龙一般现身之后迅速钻入水中。周云见此情形不由松了口气,想到聂欢是江畔长大的,水性定然了得,多半无事。 果不其然,不大会儿忽然觉得船身一晃,聂欢竟从侧弦处跳了上来,手中却多了一尾大鱼。周云又惊又喜,赞叹道:“聂兄好水性!竟能在这大江之中抓得活鱼,这样的本领敢称天下第一啦!” 聂欢心道有个屁用,微微一笑道:“倒是饿不死你我,周贤弟稍待片刻,等我整治好一盘生鱼片与你同食。”说着话,拿出船上厨具,熟练的将这尾江鲜鲥鱼去鳞剖腹,顷刻间收拾停当,刀若织网在鱼身上七上八下划个不停,片刻之后已将鱼身上的肉切成一片片,满满的装了一大盘子。取出调味的材料简单拌了两下便端到船首。一屁股坐到船头上,用筷子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赞了一声鲜!挥手示意周云别客气尝尝味道。 周云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鱼儿不烹制熟了怎能入肚?只怕消受不起坏了肚子可要尴尬了,这可不能吃。任聂欢如何想让,他就是摇头说什么不肯尝一口。 江流缓慢又是夏季无风时,船在江上行的缓慢,将近中午时不过漂了数十里远,一路上风平浪静竟连一艘船也未遇上。周云早上时宁肯肚子挨饿也不肯吃聂欢做的生鱼片,这会儿早饿的前腔贴后背,不禁问聂欢还需多远才可见城镇。却忽然发现聂欢神色严肃,二目炯炯看着前方,对他的问题直如未闻。奇道:“聂兄这是怎么了?可是因小弟早上不肯吃你烹调的鱼片还在生小弟的气?” 聂欢缓缓摇头,沉声问道:“周贤弟你水性如何?” 周云摇头道:“入水既沉,狂饮不止,到死方休,聂兄何出此问?” 聂欢打量着江势,道:“再往前便是龙门滩,到了那里江面会变宽,水道虽是向下却会由深入浅,江流湍急无比,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畏惧的,可怕的是前方有龙门水匪一支,常年在此设伏劫掠过往商船,此时正是江上水满的时节,也是一年中航运最发达的时间,咱们这一路几十里下来竟未遇一艘商船,实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我只怕前边会有水匪设伏对咱们不利,虽然那些人只是求财,轻易不伤人命,但他们每次出手必定凿船,到时候只怕周贤弟你的水性不济会有危险。” 周云打量舟前水势,发现果如聂欢所言,水流到此已经加了速度,无声无息的却好似有物猛推一般迅速前行。在他这没怎么乘过船的人眼中看来颇为心惊。听聂欢说及水匪的事情,不由更担心。心中惶惑道:“这却如何是好?”转念又想,“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人生舍死无大碍,到时候大不了投江自尽,就算客死他乡也算做了个自由的鬼。”隧道:“不劳聂兄挂记,若真遇上贼子凿船,小弟就投江自尽,绝不给聂兄添累赘便是。” 聂欢一笑刚想说凭我的水性即便多带一个你在这江中也照样游刃有余。未及出口忽听船下传来咚咚之声,再往前大江转弯,水势陡狂,飞泻而下!一股急流自鱼舱****而出,船竟已被凿穿了!前边高处有铁索横江贯通两岸,但见一人立于江锁之上,高高在上一声长呼:“柳江龙王在此设禁,过往船只上供啦!”聂欢看一眼凝眉咬唇面现坚毅之色的周云,想到一日遇贼两次,顿觉好笑说道:“这些缺了大德的小贼们哟。” 这就叫屋漏偏逢绵夜雨,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江上水贼喊供是吃老横的规矩,口称龙王的目的是给自己造孽找个垫背的,人是他们害的却是为了给龙王上供。船被水贼凿了个窟窿,水涌上来极快。周云如之前所言窜上船头,俯瞰江流,神情不喜不悲似有解脱之意,只是回眸一眼投向聂欢时似有留恋之情,却不知是不是没听够聂欢背的诗。聂欢突然觉得心似被一只大手攥了一下。再看周云时,已经决绝的纵身一跃,奔着入水即沉狂饮不止到死方休去了。聂欢想不到他求死之心这么盛,骂了一句我靠,忙跃入水中。 江流湍急,只耽搁这片刻的功夫周云已被冲出老远,聂欢虽水性如龙,也需江上水下十几个起伏才追上,一个猛子潜入水中抓住被灌晕的周云,卡住他脖子向江岸拖去。但见他虽身处急流中却毫不慌张,划水潜渡状若游龙,虽带着一个人竟仍可翻飞鱼跃游的极快,片刻之功已到岸边。 等他抱着周云上了岸,身后的船儿已经因为吃水过深狠狠的撞在龙门滩上,化作无数碎木浮板。有水匪从水中钻出,高呼道:“大当家的,船上只有两只白牛,没有五色宝马也没有金银细软。” 江锁上的男子叫了声知道了,飞身一跃竟横跨十余米落到聂欢和周云近前。上下打量二人,聂欢穿着打扮分属寻常,周云的衣着却跟那目标有几分相似!忽见聂欢将周云放倒地上,一边按压胸部,一边对着周云的嘴巴呼呼吹气,搞三搞四莫名其妙折腾了半天,只见周云急咳一声喷出一口水来。聂欢这才长出一口气。却突然发现周云喷出的这口水中竟有一粒小圆珠,晶莹圆润玲珑剔透,聂欢眼疾手快探手一抓,才发现珠子上连着一根极细微的丝线与周云的牙齿连在一处。紧接着周云弯腰坐起,一头秀发瞬间披散。再看周云,之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竟变成了秀发如云黛眉若山的大姑娘。 22.第22章 丫竟是公主? 这世上竟有如此犀利的易容术!他竟然是她?再仔细看,发现她的脸上同样做了手脚,只是运用一种质地细腻无比的粉块儿薄薄的打在脸上,再通过色彩明暗的变化之法让这张本来珠圆玉润的面孔产生了些许棱角,看上去却已不见半点女儿家的柔媚。这会儿被江水冲没了那层淡妆,已显出原本的女儿娇柔和珠圆玉润。 尤其是令聂欢惊诧不已的是她那个伪造的喉结,竟然是用一根细线连着牙齿,垂下一颗小球在喉结位置。聂欢想像了一下带上这东西的滋味,又想起周云这两天跟他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不适,不禁暗自钦佩。暗道:这门神功必须是自幼练习,否则便是玄浮屠现在开始练也未必能成功。想到这又不禁有些钦佩周云的毅力。 水匪大当家心存狐疑,从头看到尾始终没说话,一直见周云易容被破变成了大姑娘,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沿江之上可曾见过一条船上拉着一匹五色宝马和一名衣着似她这般华贵的少年男子?” 聂欢见此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飞跃而下安然无恙,情知这水匪头子武道了得远胜钟大俊之流,听他这么一问顿知此人的目标正是周云。看一眼周云的如云秀发,暗道小娘皮骗的老子好苦,捉弄之仇正好趁此机会找补回来。连忙思忖该如何作答。 岸边林中又冲出十几名水匪,其中一人怒喝道:“兀那小子,我们大当家的问你话呢,速速回答有没有看见哪艘船上有那样的人?” 聂欢答道:“小的是瑞榕人,她本是城中青楼里的粉头,小的与她两情相悦却无钱为她赎身,那鸨儿不肯放她随我走,还想将她贱卖到甬城去,小的逼不得已才将她拐带出来,让那老婊子人财两空???”见眼前的大当家神色严峻,忙止住胡扯,说起他们关心的话题来:至于您问的人小的倒是遇上过一个,路过天门山时碰见的,不过那艘船是拉帆摇橹逆流而行的。” 众水贼见二人举止亲密,周云面上妆已了,看上去一道道像个小脸,聂欢却是一副把她当成宝贝的样子。顿时轰然一笑。大当家的一摆手哄笑顿止。只听此人沉声道:“刚才我在江锁之上看你救她,水性当真了得,爷们我在这江上纵横二十年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水中功夫,既然你是带着她逃出来的,想是也没什么去处,不若就此入伙跟爷们吃这江上横粮吧。” 说罢,根本不容聂欢拒绝,一挥手高声叫道:“那目标虽说已逆流而上,但也未必不是故意乱人耳目,雇主的命令是让咱们守在此地等候,并未要求咱们闻风追及,去几个人将他们俩带回山,其他人继续埋伏拦截。” 周云此刻才缓过神来,尚不自知女儿身份已经暴露,张口说道:“聂..啊!”忽听自己声音清亮尖细,猛意识到易容已被识破,顿时大吃了一惊,竟骇的说不出话来。 聂欢忙探手捂住她的嘴巴,恶声恶气道:“你什么你?老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哼,老子这回决心跟这些位江湖上的朋友入伙做水匪,小桃红你可愿意随老子上山入伙?” 周云大感诧异,她刚才隐约觉得有人在往她口中吹气,晕晕乎乎难辨是不是在做梦,睁眼看时正见到聂欢,她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刚想问聂欢刚才做了什么?一张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变了,才注意到易容术已被破坏,顿感五雷轰顶般惊骇无伦。却听聂欢忽然称她做小桃红,还说什么要上山入伙,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这会儿头脑还不甚清醒,听聂欢说的莫名其妙,不由得听糊涂了。迷迷糊糊被聂欢拉起,随着几名水匪向山中走去。 “咱们的山寨在这柳江水道上大大有名,叫做出云寨,大当家的诨号‘钻天鹞子’蒋静空是也,你小子刚才在水中那几下子我们兄弟都看见了,当真是了不得的本领呀,若是在水中与你放对,任他是五品六品的高手若是水性不佳也未必是你敌手,大当家的很欣赏你,这是你小子的福气,咱们出云寨是柳江龙王帮十八寨的头一寨,大当家的是帮主‘大江霸下’手下最得力大将,你小子入了帮主的法眼算是你的福分到了。” 崇山峻岭之上,一座木质结构的山寨跃然眼前,凭险而建极占地利。聂欢等人正等候在寨门前,一名老水匪喝的醉醺醺唠唠叨叨的正跟聂欢介绍这山寨的来历。周云这会儿已然恢复神智,一路上似已想清楚,此刻紧紧依偎在聂欢身边,二人都随着老水匪的话频频点头。聂欢道:“我夫妻二人今后当唯大当家的马首是瞻!” 老水匪翻眼瞄了他一下,冷笑道:“你也莫要急着表忠心,休要妄想能借此麻痹爷们们,我们这出云寨从来只有上山入伙的活人和下山退伙的死人,只要你小子本本分分的不愁将来不能混个小头目当当,但如果你小子藏了什么歪歪心眼,保证将你小子用八百斤的大石头绑了沉到江里。” 旁边另一名年轻水匪道:“新来的小子还不快谢谢孟九爷的提点?告诉你,在咱们山寨里,孟九爷的资格是最老的,平日里大当家的都给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聂欢连忙施礼,笑道:“孟九爷好!”老水匪孟九爷微微点头,道:“嗯,记住了不要耍心机,好好跟着大当家干。” 聂欢笑道:“日后还需多向孟九爷请教。”正说话时里边守山门的人出来将寨门打开。孟九爷一摆手众人随着他往里走。聂欢一路上留心路径,不禁越看越担心。 这出云寨所在之地极为险要,从山下至此只有一条路径勉强可行。到了这山寨门前这里更是险峻的只剩下不足一米宽的一条小路,下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上边是巍巍皑皑的悬崖峭壁,这**地方只需守住这条小路,当真是神仙难入。难怪这个孟九爷如此自信满满。 行过那条险峻异常的小路,转过一处陡峭的弯路,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开阔的山谷。一条洁白的银链从山谷中流出泄入深渊,山谷中因为这条水源生机盎然,绿树青草枝繁叶茂。孟九爷走在最前边,领着聂、周二人来到一座似庙非庙的建筑群前,道:“这就是咱们的山寨了,这里的房子多的是,吃的用的使用不尽,你小子可还想离开吗?”说罢哈哈一笑。 孟九爷在这山寨中类似个大总管的角色,职务唤作管堂。聂欢和周云被他领到一间小屋门前,介绍道:“这里原本是一座禅林寺院,唤作藏云庵,后来不知为何荒废了,就被咱们大当家的占据了,整座藏云庵中房间多的是,这间房一直空着没人住,今后你们夫妻就住在这里吧,记住了呆在这里别动,等大当家的回来还可能找你问话,休要怠慢耽搁了。” 孟九爷走了,房子里只剩下聂欢和周云。 “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啪的一声,聂欢话音刚落又被周云扇了一耳光,这一下跟上次从后面搂紧她时挨的那一记比落掌极重,聂欢被打的一愣,周云怒道:“你为什么趁我昏迷时亲我?你是不是早已识破了我的易容术?” 聂欢是先天体魄,皮糙肉厚以扛揍著称,对周云这一巴掌并不在意,闻言连忙大摇其头道:“鬼才能识破你那易容术!”心中却在想前世看过的那些狗血武侠剧里女主角扮成男人与男主角结拜相交后日久生情的段子,当时觉得假的厉害,想不到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间竟有如此**的易容术,生生将一个绝色佳人变成了昂藏男儿。 再看周云,她脸上的妆已被她刚刚擦掉,面前这副容颜美极,体态修长眉目娇艳楚楚动人。忽然想起此刻仍身处险地,暗想周云生的实在太扎眼,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说道:“你最好还是再化化妆,把自己弄得丑一点儿,咱们现在还身处贼窝中,你现在叫小桃红,是个青楼里的粉头,若是让人见到你这般漂亮的模样定然要露出马脚。” 周云听他把自己编排成了青楼粉头小桃红,眉头一皱便要发怒,心念一转忽又觉有趣,抿嘴道:“这里是聂兄你带我来的,事到如今一切只好拜托你了。”又道:“不瞒聂兄,我本是京城周室中人,名讳就叫做周云,此次南下乃是陪同兄长随陛下出京,不想到了这西南之地后正逢李若愚造反,我兄妹险受其害,全仗五色锦龙脚力无双才于乱中逃出,一路上不敢暴露身份,故此才对聂兄有所隐瞒。” 聂欢故作吃惊道:“想不到周小姐竟是宗室中人,但不知可有封号?” 周云忽做泫然欲泣状,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若我父亲尚在,他宠爱我母亲,定然会为我请下封号的,可惜家父早亡,我又是庶出之女,因此并无封号,另外不怕聂兄你笑话,我不仅没有封号,连名讳都不在宗室族谱序列,我常想与其做这样的宗室落魄女还不如做个游侠江湖自由自在的百姓。” 聂欢心道只怕这话未必全是真的,否则那十八玄骑不可能苦追她不舍,甚至为了她的缘故投鼠忌器不敢伤人。聂欢想李若愚趁宁帝南巡之机造反,那十八玄骑乃是负责皇帝安全的贴身保障力量,这样的人当此危局岂会为了一个无干紧要的宗室庶女甘冒奇险在李若愚的地盘策马狂奔? 这小妞儿说跟她哥一起出门,我看八成她的哥哥就是宁帝,而她却是公主身份!想到这儿,顿觉之前所有疑惑迎刃而解。这个周云之前的种种古怪似都有了答案。她之所以悍不畏死就是早做了随时死去的打算,其目的就是怕自己成为李若愚手中的筹码。她喜欢诗词成痴这一点也很符合传闻中皇家子女喜好诗词一说。 聂欢不动声色,并不说破,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这般谨慎的化妆出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逃离这里,迟早把你送回亲人身边。”周云心中早有定计,听了连忙摇头道:“千万不可如此,我便是死也不想回那个家啦,就在刚才我与聂兄的唇齿已有肌肤之亲,我周家女儿绝非随便之人,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此生此世只好随聂兄浪迹天涯!”又冷声道:“你若见弃,小妹便只有自绝一途!” 23.第23章 风急雨骤 炎龙历4876年,中州大陆上一统南北百年的北周帝国突逢大变。镇守西南的巴国驸马李若愚趁北周宁帝南巡之际,扯旗造反,西南立国称帝,恢复南晋国号。这李若愚用兵如神,精于筹划,用心良苦十八年,一朝发动,这南方十三州七十九府竟无一处燃起烽烟,州府郡县的主官们竞相兢从,纷纷递降书交顺表。翻手之间山河变色。 帝星陷落,踪迹难觅。 国不可一日无君。宁帝失踪,朝野震动。虽有太后监国,不至于一下子乱了套,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十全王爷周奉文为首的勋贵集团主张另立新君,立即对西南用兵。而以宰相司祭酒为首的文官集团则认为宁帝只是失踪,并未落到逆贼李若愚之手,当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寻回宁帝。 玄甲骑军之首岳恒率十八骑在西南地面上苦寻宁帝不获。皇帝失踪,岳恒身为亲军主帅难辞其咎。自知回京难逃一死,索性便留在西南继续追查宁帝下落。力争抢在李若愚之前找到宁帝。 江山摇动,风雨欲来。而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江山笑,竟惹寂寥??????啦啦啦啦啦” 柳江之畔,高崖之上,雄赳赳的少年正举着一块巨石上下运动的同时哑着脖子唱出心中向往。 “这是什么歌?”周云痴然望着独立江畔的聂欢,道:“豪迈动人,意境苍远,是你写的吗?”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青楼粉头小桃红,说话不要太文雅。”聂欢头也不回说道。 周云左右四顾,道:“都过了这么多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聂欢终于放下巨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周云容色清丽,气韵和煦,倒是挺知足的样子。讪笑道:“你堂堂皇亲贵胄,如今沦落到这里与江上水贼为伍,就一点也不想家?” 周云缓缓摇头,道:“那个家真没什么好想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包含了无穷的苦楚回忆。 “宁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李乐嘿嘿笑道:“这句普天下最矫情的话送给你。” 周云咀嚼这句话的滋味,眼中竟泛起泪光,看着聂欢的后背,幽幽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一句话就能勾起别人心中无尽感慨,又一句话便将这感慨打的零零碎碎。” 聂欢回头冲她一笑,道:“因为我说的是大实话,又因为在我看来你确实有点矫情。” 周云撇嘴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往昔生活快乐与否?” 聂欢笑道:“你也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你之往昔苦与乐?”又道:“人之苦乐,只在己而不在于人,有人为温饱三餐愁,有人为病患缠身愁,我为了不能修武复仇愁,比起我们这些愁来,你那点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愁滋味实在有点矫情。” “为赋新诗强说愁。”周云把这句话默默重复了一遍,叹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的愁的确是自找的。” 沉默了一会儿,周云忽然展颜笑道:“至少我现在不愁了,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咱们住在这里吃喝不愁,蒋静空寨主又那么器重你,这段日子可是我人生当中最开心的时光。” “你才多大呀,就把人生当中最快乐时光过完了?”聂欢眼望近山远水,点手一指,道:“你看这江山无限,大千世界,人生漫漫,咱们的路才开始而已,真正的快乐还在后面呢。” 周云走过来依偎在聂欢身旁,道:“你说的真好,我真希望自己能跟你一样乐观积极。” 聂欢自知这小妞身份非同小可,招惹不得,尽管二人共处一室多日,聂欢却一直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见她又靠过来,不好直接避开,便故意一猫腰将那巨石又举了起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拥有更多,是要靠实力的。” 山脚下传来孟九爷一声呼唤:“聂大郎,寨主爷叫你嘞。” 周云眼界极高,又不乏临危不惧笑对生死的胆色,但有时候她的胆子却莫名的小,尤其是对出云寨这位匪首格外畏惧,一听是蒋静空叫聂欢过去,连忙道:“大寨主叫你,你快去吧。” 二人到出云寨入伙多日,蒋静空欣赏聂欢水性如龙,格外器重。平日里多有照拂,甚至有一阵子还有收聂欢为徒之意,只是后来得知聂欢是先天体魄才作罢。虽然没有师徒的缘分,但蒋静空对勤勉伶俐的聂欢仍旧不错。 聂欢如释重负,丢下巨石,道:“你先回咱们的屋子等着,我去看看什么事,回来再给你做饭。” ?????? 聚义分金厅里,蒋静空坐在侧位上,正中央的主位上坐定一人,长的头大如斗,眉短如豆,眼大如铃,狮子鼻,鲶鱼嘴,其丑无比却气势非凡,以威严的目光看着聂欢。 “你叫聂大郎?” 蒋静空在一旁赶忙介绍道:“还不快来见过咱们柳江帮的曹帮主。” 曹帮主?聂欢心中一动,原来这人便是号称大江霸下的曹枭飞。在出云寨居住的这段日子里,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茧子了。此人绰号叫做大江霸下,那霸下乃是龙王九子之一,能背起三山五岳兴风作浪,这曹枭飞以此为号,便是在说他的水性厉害修为了得。 聂欢不敢怠慢,连忙抱拳施礼,道:“拜见曹帮主,我正是聂大郎。” 曹枭飞点点头,道:“听静空跟我说,你的水性十分了得?” 聂欢道:“从小在柳江边长大,水底下确实有点手段,但在您面前却绝不敢称了得。” 曹枭飞嘿嘿一笑,又问道:“与你同入伙的还有个女子叫小桃红?” 聂欢抱拳道:“启禀帮主,正是拙荆。” 曹枭飞忽然一瞪眼,喝道:“好你个聂欢,堂堂天鸿酒庄的庄主跑到我这里冒充一小厮,你究竟意欲何为?” 聂欢登时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啊!竟被曹枭飞认出来了?脑子里飞速旋转,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里露出了破绽。 曹枭飞此举显然之前没跟蒋静空通气,一言出口,不但聂欢傻了眼,连蒋静空都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聂欢,赶忙转身向曹枭飞抱拳问道:“帮主,这是从何说起?”言下颇有诚惶之意。 曹枭飞没有回答他的话,却看了聂欢一眼,微微一笑,道:“山寨外来了十八位贵客,投贴拜山,为首者自称是大周车骑将军,司隶玄骑都统岳恒,指名道姓要找你这位天鸿酒庄的庄主,不知你对此事怎么说?” 24.第24章 穷追不舍 十八玄骑竟然追到了这里?聂欢心中暗惊这岳恒好大的豪胆。如今西南地面处处改弦易张,遍地都在搜寻北周探子,那十八玄骑目标极为明显,这岳恒当此局面竟不思立即回转北周,却硬是追到这西南腹地,显然不是真冲着自己这小小酒庄老板来的。情知隐瞒不过,只好点头承认,道:“想不到区区一介商贾,竟入得曹帮主之耳,不错,我正是聂欢。” 曹枭飞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岳恒精于弓箭之术,一身修为在八品以上,在北周武将中也称得上顶尖人物之一,而今西南大变,朝廷人马在这边寸步难行,当此局势下,这样的人物为何会甘冒奇险深入西南腹地寻找你?” 这岳恒显然是冲着周云来的,却不敢明言寻找周云。他先前便知道老子跟她走在一路,却不知又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了我和她一起陷身出云寨,硬是追到了这里。聂欢略作思索,已将事情始末思索个八九不离十。却也苦于不好将周云的身份说出,一时为之语塞,迟疑了片刻才道:“启禀帮主,在下与这岳恒不过一面之缘,也想不出其中缘故。” 曹枭飞看着聂欢,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说着,身形突然一动,便到了聂欢面前,探手在聂欢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块玉牌,正是聂锦儿留给聂欢的那块古玉。曹枭飞手执玉牌,注视着聂欢,和声道:“因为你是聂锦儿的儿子,夜魔城黑龙王聂横舟的孙子!” 大江霸下语不惊人死不休,聂欢虽然早知道母亲出身不凡,却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旁的蒋静空嘴巴张的老大,死盯着曹枭飞手中的玉牌,半晌才迟疑问道:“这莫不是总城的黑龙令?” 曹枭飞点头道:“正是恩师的令牌信物,静空,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命你在此设下出云寨?” 蒋静空看了看一旁满头雾水的聂欢,猜测道:“难道是跟小姐有关?” 曹枭飞点头道:“正是因为小师妹!当年小师妹随那人出走夜魔城,恩师震怒,将我们师兄弟九个一起逐出夜魔城,言道,不寻回小师妹不得回城,我们师兄弟九人兵分九路寻找师妹下落,苦寻多年,足迹遍布中州,却哪知道小师妹早已遭逢巨变面目全非,直到后来,我已绝望,便打算去找那人拼命,纵然不敌也要出口恶气,却不想竟偶然从巴国王府里的一名旗牌口中探听得知了小师妹落脚在吉祥镇,并且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也顾不得再找那人的晦气,急忙赶到吉祥镇,本打算立即将小师妹母子接回夜魔城,却不料遇上了玄门宗师玄苦雨,此人功参造化,号称天下四大宗师以下第一人,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是此人的敌手,我自知不敌,又摸不准此人接近师妹母子有何用意,便没敢露面,一直隐藏在暗处悄悄观察。” 蒋静空看着聂欢,问道:“那他???????” “聂欢便是小师妹的亲生儿子,这些年我一直想把她们母子接回夜魔城,却碍于那玄苦雨不知出于何故始终不离吉祥镇而不能得手,所以才创立柳江帮,命你在此设下出云寨,以便于我随时在此观察小师妹母子的境况,必要时,也有一支力量可供调遣。” 蒋静空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曹枭飞续道:“直到月前,吉祥镇遭逢大变,我才觅得机会进镇,却遇上广陵派的楚老怪屠镇,还要对聂欢下毒手,我出手将他挡下,目送聂欢骑五色锦逃到江边上船,这才命你沿江拦截过往船只,寻找带五色锦龙的年轻人。” 聂欢心中多个谜团一瞬间豁然开朗。为什么母亲的家人不来寻找她们母子;那个在吉祥镇上出手救下自己的人原来是母亲的师兄。出云寨又为何在江上拦截寻找带五色锦龙的船只;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枭飞说罢,慈视聂欢,道:“孩子,不必怀疑,我是你外公坐下九大弟子中的第五个,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五舅舅。” 聂欢终于醒过神来,只见先前还气势迫人的曹枭飞,此刻正目露慈光注视着自己。心中不由惊喜交加,想不到自己苦苦寻觅不得的夜魔城却原来竟是母亲的娘家,这大江霸下曹枭飞苦心孤诣暗中保护自己母子多年,此情此心殊为难得。连忙在上前施礼下拜,道:“外甥聂欢拜见五舅舅。” 曹枭飞哈哈大笑,用双手搀住聂欢,道:“好孩子,不必多礼,五舅舅没本事,不是那玄苦雨老牛鼻子的对手,这些年让你们母子受苦了。”又道:“李若愚这奸贼扯旗造反,南巡的宁帝跟着失踪,那玄苦雨死忠于北周,估计是去寻找宁帝了,这才让我有机会找到你,从今起,再不会让你流落江湖了。” “那玄苦雨因为误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待我还算不差。” “你一直苦修武道而不得入门,正是被他暗算所致,这若也称得上不差,那天下还有什么事称得上差?孩子,你要记住,这老牛鼻子是咱们夜魔城的大敌,今后再见到他,千万当心莫要被他知道你是黑龙帝的外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曹枭飞说的郑重,聂欢虽不大以为然,却牢记在心。 聂欢虽是两世为人,生而知之,当此情境却也不禁悲喜交集,道:“我娘也失踪了,不知道五舅舅可知道她的下落?” 曹枭飞先摇了摇头,然后切齿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妹的下落,却能肯定她不会有事,那奸贼虽然薄情寡义,手段却着实了得,你娘失踪定然跟他脱不了干系,只要盯住了他,迟早能找回你娘。” 聂欢迟疑着问道:“您说这人就是辜负我娘的那人?” 曹枭飞眉头一紧,缓缓点头。 聂欢问:“您知道他是谁?” 曹枭飞又点头,却道:“但未经你外公允许,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的。”又道:“你外公膝下只有你娘一个,当年你娘不顾老人家反对,硬是跟那人离开了夜魔城,老人家伤心愤怒至极,说了一些气话,但后来也无比后悔,也因此才会迁怒于我们师兄弟当时没有阻拦他老人家,若是他知道了你这个外孙,一定会很高兴。” 聂欢道:“因为我娘的任性,连累了几位舅舅跟着受这江湖飘零之苦,又蒙五舅舅这些年暗中照拂,聂欢真不知如何报答这份大恩。”说罢,就要跪拜。却被曹枭飞一把拉住,连声道:“切不可如此!恩师他老人家对我们恩重如山,别说将我们逐出夜魔城,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我将你找回,恩师见了一定高兴,说不定借着你的光,他老人家会发慈悲允许我重归门墙,若真是如此,我还要感谢你呢。” 这夜魔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的这位外公黑龙帝又是怎样一个人?听周云说起过那夜魔城主十分了得,江湖人称夜帝,与玄门的玄浮屠,五凤池的镜空月,西戎国师吡伽罗并称天下四大宗师。却不知外公在他手下是什么样的角色? 25.第25章 江湖之首,贵不可言 曹枭飞仿佛猜到了聂欢的心思似的,言道:“夜魔城主坐下有四帝,你外公黑龙帝居首,其次是青狮帝顾向山师叔,玄武帝边雨休师叔,红鸾帝盖红霞师姑,夜帝师伯常年潜居不问世事,夜魔城中大小事务都由恩师决断,他老人家武功盖世,不在九品以内,而且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 蒋静空补充道:“夜魔城是江湖上的叫法,咱们自己的称呼叫总城,天下绿林,水旱三十三帮皆归属总城。” “水旱三十三帮?”聂欢几乎是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问道:“有很多人吗?” 曹枭飞道:“柳江帮上下十八寨共计三千九百之数,在三十三帮中算人数第二少的,只比你大舅舅‘稷下囚牛’创立的天音帮人数多些,但天音帮人数虽少,在三十三帮中却是实力最强的。” 夜魔城势力滔天,在中州大陆上与北周玄门的浮屠岭,东桑国的五凤池并称天下三大绝地,果然名不虚传。聂欢一心求武道,听周云说起夜魔城主修习的武道以炼体为主,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夜魔城。想那城主乃是天下有数的顶尖人物之一,本以为求道之路必然荆棘密布,却不料想,自己竟与这夜魔城有莫大机缘。不由暗喜,凭此关系,想必学艺一事不会太为难。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有水寨兵丁来报称,山下十八玄骑之首岳恒单骑闯山,已经过了出水门,踏上接云路,寨中兄弟尊帮主吩咐乱箭齐射,仍难以抵挡。 曹枭飞面色一寒,问道:“他可曾出手杀伤寨中兄弟?” 那兵丁摇头道:“只是一路拨打箭矢,高声呼喊要见大寨主。” 曹枭飞冷哼一声,道:“算他还知道轻重。”又昂然一笑,吩咐道:“告诉兄弟们不必阻拦放他进来,把他带到碧空潭来,我要会一会这北周车骑将军。”又对着聂欢叮嘱道:“这岳恒在军界名头极大,号称神箭无双,武道修养超凡脱俗,我也不是对手,只能仗着地利与之周旋,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出现了,防他放箭伤到你。” 聂欢有心回去给周云报信,因此并未坚决要去观战。 ?????? 聂欢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周云正等的着急,见面便问:“大寨主找你什么事?” 曹枭飞说了很多事,转机来的太突然,聂欢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拣最重要的说,道:“岳恒找到这儿了。” 周云闻听,面色大变,惊怒交集道:“这奴才好刁钻的鼻子。”这句话脱口而出,显然未经思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北周尚武,武威王周奉孝手握兵把子,可谓权倾朝野,以他为首的武将集团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岳恒贵为玄甲骑军的统领,北周车骑将军,堂堂从一品武将,能对这等人物张口便呼奴才的人绝不多。即便是宗室里的公主,如非特别受宠,秉性又向来骄横的,多半也会称一声岳将军或者直呼其名。 也不知这丫头在宁帝面前到底有多受宠,看她这些日子的言谈举止,倒不像那骄横跋扈的人。也许是人在江湖不得不隐藏起以往的秉性?聂欢心中所想不过是一念之间,口中应道:“咱们两个沿江而下逃走,那位岳将军沿着柳江寻觅,找到这里并不算出奇,只是如今外面正逢大变,李若愚新朝初立,肯定会清洗西南地面上的朝廷势力,这种局势下还敢在西南大地上纵马寻人,在我看来,跟他的嗅觉相比,这位岳将军的胆色更令人钦佩。” 周云道:“胆子大管什么用,还不如狗熊的胆子能治病,这家伙追到这儿来,只怕山寨的人抵挡不住,刚过几天安生日子,看来又要继续逃了。” 聂欢摇头道:“这却未必,柳江帮的帮主到了,已经安排在碧空潭与岳恒见面,这位曹帮主的来历不凡,水里的道行颇深,又占据主场之利,那岳恒未必是对手。” 周云还是不放心,摇头道:“还是不能大意,最好咱们偷偷过去瞧着,若这位曹帮主真能对付得了,咱们便晚些时候再走,否则,还是立即便走。” 聂欢当然会跟曹枭飞等人同进同退,只是一时不好对周云明言,内心里他更担心曹枭飞和蒋静空的安危,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并且这个亲人有很大几率能够扭转自己的命运,明知道那岳恒神箭厉害绝伦,曹枭飞并无把握应付,聂欢又怎能放得下心? “那就去看看。” ?????? 碧空潭畔,山与水之间的草丛里,聂欢和周云紧挨着,偷偷观察场间局势。 此地位于出云寨后山,下游连接着外面的柳江水道,上游是个落差极大的瀑布。潭水的中央处停着一条船,曹枭飞端坐正中恭候多时的样子。那岳恒乘着另一条船自下游上来,负手立在船头,意态十分自然。 “久闻夜魔城黑龙帝坐下九大弟子威名,其中五弟子大江霸下曹枭飞素有水中力士之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曹兄,岳恒这厢有礼了。”隔着老远,那岳恒便先抱拳拱手,扬声唱了个肥喏。 那船儿逆流而来,速度极快,掌船的出云寨兄弟摇橹的频率根本跟不上。显然,船速之所以这么快正是因为岳恒做了手脚。曹枭飞眼里不弱,见此情形也不禁暗自心惊,扬声道:“早就听说岳大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可谓是见面更胜闻名,却不知哪阵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出云寨来了。” 岳恒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岳某是为寻人而来。” 周云躲在树丛中听的清楚,贴在聂欢耳边道:“这杀才果真阴魂不散。” 聂欢却道:“更难得是胆色过人忠心耿耿。” 周云不由一叹,低声道:“可惜他的忠心用错了地方。” 潭水中央,曹枭飞朗声道:“时下山外局势紧张,岳将军这个身份在西南地面上行走想必是诸多不便,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竟值得您甘冒如此大险,大家都是明白人,岳将军莫要再拿那天鸿酒庄的小老板糊弄曹某。” 岳恒立身船头,那船儿距离曹枭飞三十米之外忽然顿住,答道:“曹兄既然说到这里,岳某若再欺瞒倒显得不利落,但岳某有苦衷不能明言,只能告诉曹兄岳某此来是为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只是内中详情请恕我不便相告。” 曹枭飞又问道:“但不知岳将军说的这个重要任务是男还是女? ps:今日还有一章,大约在半小时以后。 26.第26章 战碧空 “青年男子!”岳恒斩钉截铁的:“此人身份非同小可,之前我等十八人遭遇李若愚的飞云铁骑,一路围追堵截,直到有幸遇上玄门宗师玄苦雨前辈出手相助才得以脱身,不瞒曹兄,我要找的那位重要人物便是苦雨道尊也格外看重,为了能让我等顺利进山寻人,他正在单枪匹马与李若愚的大军纠缠。” 聂欢是两人进山寨,一男一女,岳恒言之凿凿说要找的人是男的,并且说苦守在聂欢身边十余年的玄苦雨也在找这个人。这般误导之下,曹枭飞怎能不产生误会?只道岳恒因为不可告人的理由冲着聂欢而来。当下摇头道:“出云寨前些日子是请进山中两个人,当中也确有一个年轻后生,但此子身份非同一般,我曹某人便是拼了性命也不敢让他有半点闪失。” 师妹未婚产子,此中细节实不足外人道。曹枭飞的话有所保留。岳恒心中则更加笃定之前的判断,决然说道:“看来曹兄是不打算把人交给岳某带走了?” 曹枭飞抱拳道:“此事曹某断然不能答应,岳将军但有任何不满,曹某人也只有一力承担!” 周云听到这儿不禁赞道:“这个姓曹的虽然只是个水匪头子,却是个有担当的好汉子。” 聂欢道:“有担当未必等于有实力,这位岳大将军气度不凡,神箭又那般了得,曹五舅未必能挡住。” “曹兄豪迈,但一力承担这四字分量太重,我怕你担不起,若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天下水性第一的黑龙王前辈,岳某虽然自不量力却也只好夹尾巴抱脑袋走人。”岳恒的手向后,按住了斜背在后的弓背。又道:“岳某拜山不是为与曹兄决战而来,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山寨兄弟一根汗毛,但如果曹兄逼人太甚,说不得岳某也只好献丑了。” 曹枭飞对岳恒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此刻亲眼得见,才知道自己与对方差距颇大。如非是在水上,他曹枭飞在岳恒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一见岳恒的手按住了那柄名闻天下的红背银胎宝雕弓,曹枭飞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毫不犹豫的选择跃入水里。 大江霸下一身功夫皆在水中,入了水便如老鼋归巢,顷刻间消失不见。玄骑将军岳恒执弓立在船头,气息牵引,隐隐锁定了曹枭飞在水下的位置。水上水下,大战一触即发。 山门外,十八玄骑正翘首以盼,当中一名年轻校尉忽然发现官道上尘土飞扬,有大队人马向着这边赶来。 “是南晋军!”年轻校尉勃然变色,叫道:“顾铁洲,速去通知岳将军,南晋叛军到了,其余人随我在此挡他一阵!” 一人应了声是,飞马冲向寨门。余者十七人同时拨转马头,迎向官道上的大队人马。待南晋的人马走的近了,约有三百骑,马都是一水儿的巴山以西的云中地区盛产的高原瘦马,这种马长的瘦,却以爆发力著称,并且耐力也是极佳。缺点是不能负重。马上骑军将士皆是轻甲长弓,人手一柄弯刀。 年轻校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李若愚那逆贼的飞云骑!” 本来,在帝国的军队序列里,重甲玄骑和北地边关的青龙田骑军最负盛名。但自从几年前李若愚率三千飞云骑横扫大漠,创下赫赫威名后,飞云骑的名头便隐约将镇守京师的重甲玄骑盖了下去。 三百飞云骑的最前方并行五骑,分别是一老者,一********,一披发剑客,一个黑甲大汉和一名紫袍金代的将军。这五个人,老者逍遥出尘,美妇美艳娇媚,剑客锋芒毕露,黑甲大汉狂猛彪悍,紫袍金带的将军岳峙渊停,每一个的气势都不在岳恒之下! 年轻的校尉认出了紫袍金带的将军,正是李若愚麾下大将‘人屠’蒙雨时。当年李若愚横扫草原,巴王带着郡主夫妇入京面圣,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将军也在其列。 碧空潭上。 岳恒执弓立在船首,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那船儿在潭心缓缓转动,水下的曹枭飞想要转到船尾处,但任凭他怎么改换位置,那船首始终隐隐瞄着他。曹枭飞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岳恒锁定,想要借水遁取巧已不可能,于是全力以赴在水下打起转来。 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涟漪,以一个点为中心,逐渐扩大声势。岳恒足下的小船渐渐被包裹在当中。岳恒右手执弓,左手搭箭,箭头瞄准了水下。箭射入水中,水的阻力对其影响很大,这一箭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涟漪逐渐演化成了漩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漩流的中心处形成了一个数米深坑。岳恒的箭对准了那里。他脚下的船儿却随着漩涡越转越快,似乎随时有可能被倾覆,站在上面,瞄准的难度极大。而更大的难度其实来自他内心的投鼠忌器。这一箭很难射出去啊! 终于,船翻了,胜负已分。 岳恒那一箭到底还是没射出去。 不大会儿,漩涡的中心冒起水,曹枭飞抓着玄甲在身的岳恒从水中冒出头来。 聂欢还记得他向自己射出的那一箭的风情,不禁叹道:“是你坑了这位岳将军。” 周云道:“这杀才倒是忠心可嘉,可惜却用错了地方,我决心已定,死也不会回去的。” 这便是皇家人的天性?聂欢看着她娇颜如,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前世今生加起来接触过的女性凑不齐一巴掌,这皇家公主对自己极为黏贴温柔,的确满足了聂欢内心里某种期待。但是她对忠于她的下属薄情的态度却又让聂欢不喜。又一想,自己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血洗吉祥镇的人正在追杀自己,带着她在身边等于平添禁绊得不偿失。倒不如把她交给岳恒带走来得省心。只是这一路同甘共苦,最起码周云对自己是一片真心,一时半刻却不好开这个口。 “曹五舅胜了,咱们暂时不用跑路了。” “曹五舅?”周云好奇怪的看着聂欢,“这又从何说起?” 聂欢刚要解释,却从山下传来一声疾呼:大寨主,大事不妙,祸事来了,山外来了大批南晋官军,那岳将军带来的十八玄骑竭力抵挡,且战且退,已退到了寨门前。 哗啦一声,一人跃出水潭,施展蜻蜓点水的绝世轻功纵到岸上。竟是本来被曹枭飞俘虏的岳恒! 聂欢和周云大吃了一惊。 27.第27章 兵临城下 聂欢和周云大吃了一惊。 先惊诧于山外的变故,后惊诧于岳恒突然脱困。 曹枭飞也跟着上了岸,手执五行轮便要上前跟岳恒厮杀。岳恒却一摆手,叫道:“曹兄且住手!”又急道:“山外大敌当前,那李若愚的厉害想必你们夜魔城要比岳某人更了解,眼下即便是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抵御。” 曹枭飞果然不动了,收起五行轮,扬声向山下跑来的喽啰问道:“来了多少人?可问清楚是何人领兵?” 那喽啰叫道:“听岳将军手下说,为首有五人,其中有李若愚手下悍将人屠蒙雨时。” 曹枭飞面色一变,岳恒道:“曹兄可否听岳某一言?”曹枭飞微微一怔,随即道:“岳将军不必说了,你我之间的纷争错过今天再议,夜魔城与李若愚不共戴天,他扯旗造反,岳将军与他也是势不两立,当下咱们还是先联手共抗强敌吧。” 周云闻听,担心不已:“这下糟了,李若愚这奸贼来的好快,岳恒和你这曹五舅居然联起手来,只怕咱们已无法脱身。” 她一心一意想跟聂欢私奔,找个地方过小日子。对外头的纷争却全然不看在眼中。言下之意,竟有和聂欢一起丢下眼前一切私逃的打算。她可以丢下忠心耿耿的岳恒,聂欢却说什么也不会丢下暗地之中照顾保护自己多年的曹枭飞。 “现在说这个还早,出云寨山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蒋大寨主在此经营多年,铁桶阵也不是那么好破的,何况还有岳恒和曹五舅这样的高手助阵,南晋军虽厉害,却未必就能杀进山寨。” 岳恒和曹枭飞联袂下山,聂欢拉上周云,道:“走,跟过去看看。” 周云到此刻居然颇有主见,拒绝道:“那奸贼是冲着我来的,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暗中观察好些,若是岳恒和你这曹五舅顶不住,咱们便寻个山崖跳下去,便是死也不能落到那奸贼手中。” 山下大战正激烈。 十七飞云骑对十七玄骑。公平合理光明正大。南晋军一方的五大高手只是从旁掠阵。 蒙雨时正对同行的老者说道:“这玄甲铁骑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单对单的情况下丝毫不输于主上的飞云骑,看样子不用战阵,相同兵力的情况下,飞云骑未必有胜算!徐师叔以为如何?” 老者一笑,道:“蒙帅随主上征讨多年,乃是当世兵法大家,老朽只是南晋故国一江湖草莽,今日甘为马前卒而来,您跟老朽讨论这用兵之道却是问道于盲了。”一指身旁的黑甲大汉,又道:“你师弟周兴霸却是我巴山学宫中最爱这一门学问的弟子,连陆夫子都夸他粗中有细,胸藏锦绣,是大将的材料,不妨听他怎么说?” 黑甲大汉周兴霸正目不转睛看着前面的惨烈厮杀,沉声道:“蒙帅面前岂敢妄言兵法?” 蒙雨时笑道:“兴霸不必谦虚,你是陆夫子高足,今次受夫子委派出山相助主公霸业,岂会胸中无物?有什么话,不管逆顺,但说无妨。” 周兴霸道:“若只论单兵战力,飞云骑实是逊色玄甲骑一筹!” “周兄何出此涨他人威风,灭我南晋锐气之言?”却是那披发剑客问了一句。语态之间略带不满。 周兴霸道:“风兄问的好,但兴霸所说却是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在蒙帅面前不敢有半句妄言,在某看来,飞云骑天下无敌,厉害在阵法合击之道,若论单兵能力,这玄甲铁骑确实更胜一筹,他们的马是塞北大漠上的麟马,这种马力大持久,最适合重骑兵使用,而且他们的盔甲,武器都是产自东平府,那里的冶炼术天下绝伦,当世名刀名剑多出自那里,远胜过飞云骑们手中的弯刀。” “这么说来,咱们要吃败仗了?”问话的是********,妙目闪烁,眨也不眨的看着周兴霸。 周兴霸摇头,道:“当然不会,只要这十七个兄弟用出主上的合击大阵,便是再多一倍数量的玄甲铁骑也休想取胜。”说着,微微一叹,又道:“主上学究天人,夫子他老人家也是钦佩的很,这次命我出山,名为相助主上霸业,其实也是希望我能多跟在主上身边,学一点兵法阵道回去丰富巴山学宫的书藏。” 蒙雨时道:“兴霸句句肺腑,说的一针见血,飞云骑的厉害全在阵法上,玄甲骑装备精良,却缺乏实战经验,比起周国北路的武威王麾下的天武骑兵来,装备未必占优,单兵作战能力则差了许多,主上最初练这支骑兵时的头号假想敌其实就是天武骑兵,对玄甲铁骑这一战,很有借鉴价值。”说着,一挥手。左右军卒立即举起令旗,发出结阵迎敌的讯号。 山寨前正恶战不休的十七飞云骑立即生出反应,战马交错盘桓,顷刻间便结成了一座阵势。 聂欢和周云便是这个时候偷偷溜到山门前,藏身在山寨道路一侧延伸出去的独峰上,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场间局势。 寨门上,岳恒和曹枭飞并立向下看着,眼见相同数量的飞云骑与玄甲骑厮杀这么久竟只是稍落下风,也不禁连连慨叹,飞云骑名传天下,果然不同凡响。这时,蒙雨时忽然命人举旗发令,下边的飞云骑士们立即结阵迎战他手下的玄骑。战场上的局势立即发生反转。 岳恒面色一变,对身边的曹枭飞说道:“久闻夜魔城黑龙帝君博闻广记,学究天人,却不知对阵法一道可有涉猎?曹兄可认得这是什么阵势?” 寨门下,十七玄骑长枪怒马大战飞云骑的弯刀轻骑,本来大占上风的,但飞云骑忽然结阵后,场面顿时反转,只见飞云骑士们结成阵势,十七骑井然有序的形成了一个梭形,直插向玄甲骑兵的中路,弯刀闪耀,飞云骑士之间彼此照顾,相互协助,人人只攻不守,只一个冲锋便将十七玄骑冲的七零八落不成气候。顺便还砍倒了两名玄骑军士。 “某也不识得此阵。”曹枭飞摇头道:“师父他老人家确实精通阵法之道,但自从与一人斗阵输了之后却再也没有向任何弟子传授过这门技艺。”又苦笑道:“实不相瞒,当年在此道上胜过师父的人正是李若愚这奸贼。” 岳恒眼睁睁看着手下弟兄被相同数量的十七飞云骑完败,又气又急,恨不能冲下去与手下十七玄骑并肩作战。但一来担心寨门一开就会被南晋军趁机突破第一道防线,二来寨门前的大战乃是武士之间公平的较量,南晋军方有三百骑军却只派了十七骑与自己手下的玄甲骑作战,此战可谓是君子之争,若是这个时候冲下去插一杠子,玄甲骑军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十七玄骑剩下十五骑,为首的年轻校尉回头向寨城上看了一眼,扬声道:“将军,请恕我等不能再陪伴左右了,若有朝一日将军能重返炎都,便请替我等往家里送个信儿,不孝儿郎们为国分忧已竭尽全力,虽死无怨,请家中父老万勿挂牵。” 岳恒挥拳重重锤在寨城上,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曹枭飞低声道:“都是好汉子啊,就这么战死未免太可惜。”说着,便要下命令打开寨城大门放他们进来。 岳恒赶忙阻止,道:“曹兄万万不可,我与城下兄弟情同手足,然事分大小,死分轻重,断不可为一时义气坏了忠义大节,若如此,还不如我也立即冲下去与他们一同战死!” 玄甲骑军乃皇帝亲军,天下精锐中的精锐,非对皇室铁胆忠心之辈不能担任。岳恒睚眦欲裂,字字披肝沥血,曹枭飞也不禁为之动容,叹道:“只可惜了这些忠义汉子!” 城下本来势均力敌的恶战已演变成一边倒的杀戮。十七飞云骑来回几个冲锋之后,玄甲骑兵便只剩下一人一骑,正是那年轻的校尉。而他的对手,十七飞云骑却无一折损。只见他屹然不惧,傲然在马上看着无情的对手,唇角抿起一丝冷笑,扬声连赞了三声好,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兵家练出来的骑兵阵,但我许笑然来到这里却不是为看这骑兵阵的,今儿我定要从诸位当中带走一人,让尔等逆贼们知道炎都汉子的成色。” 言罢,许笑然纵马狂奔,举着一杆黑铁枪向十七飞云骑发起了最后自杀式冲锋。 今日一更。 28.第28章 马蹄声碎,斯人独醉 马蹄声碎,仿佛踏在场间诸人的心上,气氛庄严肃穆。 聂欢明显感觉到了身旁周云肩头抖动,似有啜泣之意,却强自忍着。 许笑然单人独骑,黑铁枪在前,勇猛的冲击向飞云十七骑。在十七名飞云骑士当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手中八荒斩一挥,迎着许笑然飞奔迎上。这飞云骑士见许笑然傲岸勇悍,不肯弱了气势,竟也亮出单刀匹马的架势迎战许笑然。 黑龙枪对八荒斩,许笑然兵器的优势明显。二马交错之间,刀枪相交,平分秋色。二马错过,许笑然却反手一枪,打在那飞云骑士的背上。一招得手,却是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冲向剩下的十六飞云骑。 观战的,蒙雨时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长发剑客道:“风兄弟,请你出手结束这场无谓之战吧。” 长发剑客额首称是,跃马而出。很快抢在了十六飞云骑的正前方。许笑然依旧决然冲锋,眨眼便到了近前。长发剑客没有拔剑,赤手空拳迎着许笑然的黑枪,伸手便去抓枪头。 此举可谓狂妄之极,许笑然堂堂玄骑校尉,年纪虽轻却已是五品境界,见此情形不由大喝一声,黑枪陡然增速,毒龙一般带着强烈旋转冲向长发剑客的手。 “哼!”长发剑客轻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敢放光!”不躲不避,照旧抓向枪头。枪头入手,一切动静归于沉寂,紧接着却是啪的一声,却是巨力冲击下,那乌铁枪杆竟从中折断。许笑然被反弹力道震的翻身栽倒,口中血染长空。长发剑客却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傲然道:“记住了,杀你的人是巴山学宫的残剑风雪亭。”说着,将手中半截断枪一调头,猛地丢向许笑然。 黑枪裹挟着巨大力道冲向许笑然,而他已经被先前的震荡所伤,无力躲避这雷霆一击。聂欢和周云藏身在暗处看着,眼看着这勇毅豪爽的年轻人便要死于非命,不由心中大为惋惜,只恨自己本事不济,不能出去相助于他。 便在此时,城上一道乌光落下,挡在许笑然身前正中那杆黑铁枪头。正是岳恒在关键时刻射出一箭,这一箭的力道之猛,硬是将黑铁枪头射落尘埃。城下长发剑客一击未能得手,神情一凛,仰头看了城上岳恒一眼,冷然喝道:“岳恒,你可敢开城与风某一战?”说着,飞马向前一纵,继续猛扑向许笑然。又道:“这一次我亲自出手,看你怎么阻挡?” 岳恒并不答话,无声的抽出第二支箭,对准风雪亭的额头射了过去。那风雪亭虽然狂气十足,面对岳恒的箭却也不敢托大,反手拔出残月龙鳞宝剑一挥,竟用剑刃对箭尖,巧妙将裹挟了巨力的箭矢拨飞,马不停蹄,仍旧冲向吐血几乎昏迷的许笑然。 聂欢愤然骂道:“这****的还真厉害,他说自己是什么巴山学宫的,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周云黛眉微蹙道:“此人出身巴山学宫,那学宫藏在十万大山中,其主人唤作陆夫子,向来以南晋遗老自居,暗地中与北周朝廷对抗多年,只因其在武道上境界极高,只在天下四大宗师之下,朝廷又请不动玄浮屠和乾坤啸这样的人物出手对付他,这才容得他逍遥至今,李若愚造反打着恢复南晋故国的旗号,这巴山学宫自是要出来掺合掺合。” 说话间,场中战况越加激烈。城上的岳恒弯弓搭箭,连续射了三箭。风雪亭挥断剑阻挡,也不知是因为这家伙剑法高超,还是这口断剑本身不凡,挥舞之间竟散发出龙吟般气息,威能奇大,夺人神魄。 周云见识极高,见状不由皱眉道:“能用残月龙鳞剑舞出龙吟的气息来,这个风雪亭竟至少有九品初的修为!” 九品高手?按照说书人的说法,已经不是世俗中人了。聂欢虽然见识过玄苦雨和李若愚之间的半神之战,却因为眼光的局限性而难窥其中玄妙。相比而言,眼下这个风雪亭挥舞断剑散发出龙吟之威,轻松阻挡下岳恒的神箭,看着倒更像是高手对决,气势不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就在聂欢觉着老道士那几下子未必有他自吹自擂的那般厉害时,场间的风雪亭却已接近到年轻校尉许笑然的马前。挥剑如风,斩向许笑然的脖子。眼看着好大头颅就要随着这一剑飞起。千钧一发之际,三百飞云骑的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锐啸,一个极小的事物破空飞来,穿过众人后刚好命中风雪亭手中的断剑。 当的一声!风雪亭手中残月龙鳞剑竟脱手而飞。紧接着,一个身着灰色玄服的道者从人群的头顶上掠过,飞身来到场间一把接住了残月龙鳞剑。而场间众人,包括南晋一方的五大高手,至此才看清那将风雪亭手中击的脱手的不过是一粒蚕豆。 “居然是这老牛鼻子!”聂欢一见那道人不由惊讶的脱口而出。 城下威风八面,及时赶来救下许笑然的道人正是玄苦雨。 老道士一句废话不说,来到许笑然马前,伸手托在马肚子下,看似轻描淡写的往上一举,竟将一人一马硬生生送到半空中,最后稳当当落到了城寨之上。岳恒惊喜交加,连忙探手扶住。 聂欢看的目瞪口呆,结交十余年,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老道士的手段非凡俗可想像,不由失色道:“这老家伙还真不是个牛皮篓子!” 周云黛眉蹙的更紧,忧虑的口吻道:“连他都到了,老总巡的武道如仙,有他在,这下子咱们更难脱身了。” 城寨下,玄苦雨横剑而立,面对三百飞云铁骑和南晋五大高手,意态从容道:“陆放鹤故友,玄门苦雨在此,诸位巴山弟子且请住手。” 风雪亭一招便失去学宫七宝之一的残月龙鳞剑,一时间难以接受,愤然看着玄苦雨,咬牙道:“原来是玄门老前辈到了,难怪张口便提及夫子名讳,你身为前辈高人,不宣而战,夺了某手中宝剑,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玄苦雨身份太高,天下四大宗师之首的玄浮屠都要尊一声师叔,四大宗师之下,这老道士和巴山陆夫子并称二圣,同样是超越了十品境界的存在。比较而言,南晋五位高手都是晚辈。 “之前为救人迫不得已。”玄苦雨昂然站在城寨门前,看着风雪亭,“你是陆放鹤的弟子,我与你们师父相识百载,如无必要实不想反目成仇,奈何国家天下,国者为大,大家各为其主,也顾不得个人私交了,我既然已到了,你们最好速速退去,否则即便是以大欺小也顾不得了。” 五人当中以人屠蒙雨时为首,当下落马施大礼参拜道:“拜见老前辈,我家主公师承玄门,此次兵发出云寨之前曾交代,若是遇到前辈,断然不可单独与您交手,主公授下一座六合风雷阵,言道,只要您能破此阵,南晋军便从此不再追寻您所要保护之人,否则,即便眼下您将我等暂时逼退,这小小一座出云寨难道还能挡得住主公麾下雄兵和陆夫子胸藏奇学?” 玄苦雨神情古井不波,李若愚的阵法厉害,他已有所领教。区区几面旗子临时布置的一座小阵便能困住他这个十境之上的大宗师半个时辰。由此可以想象,他精心准备下的这座由高手组成的六合风雷大阵肯定不容易破。但眼下的形势却是容不得他拒绝呀。不要说李若愚天纵之才,南晋雄兵战力不凡,便只是一个陆放鹤便足可以与他平分秋色。在这西南大地深处,他纵然逃过了一时又如何? “蒙雨时,即是六合风雷大阵,你们只有五人怎么布阵?” 蒙雨时道:“请仙长稍候片刻,我们的第六人马上就到。” 玄苦雨从腰间解下葫芦,仰首灌了一大口,突然似不经意的一回头,目光如线,落到聂欢和周云二人藏身之处。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勃然变色,道:“我老人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小辈喝西北风,我先进城寨,那人来了你们再唤我出来也不迟,这之前任何人胆敢踏入城寨一步,就休怪我老人家不顾身份来一个杀一个。” 城寨里,聂欢和周云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 “怎么办?” “怎么办?” 二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 昨天没时间接触网络,一会儿还有一章,求收藏,点,推。 29.第29章 故人相见不如不见 聂欢想的是玄苦雨那一眼不带善意,想起先前曹枭飞的嘱托。心道,这老玻璃阴魂不散又追来了,眼看终于找到了亲人,下一步就要见外公夜魔城黑龙帝,未来可期。偏偏这时老玻璃找上门来,他武道惊天,跟神仙似的,最可怕是对欢哥没安好心,若被他发现老子先天境界已上二品,且是黑龙帝的外孙,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要是发起飙来,出云寨诸人哪里抵挡得住?还是先暂时回避为妙。 周云也在想,总巡老大人乃我周氏宗亲,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呀,老人家对皇室忠心耿耿,可我却早打定主意生死相随于聂兄左右,便是死也不会再回那无尽囚笼中。 “速逃!”二人心中同时冒起这个念头。 聂欢道:“贤妹,为兄有大麻烦临头,不想牵连他人,决定现在就走,我知道那岳恒将军是冲你来的,我走后……” “聂兄住口!”周云神色坚定,目不转睛看着聂欢,“妹对兄之心可比冰心水魄,兄出此言,岂非是要妹自绝于兄面前?” 聂欢已简单收拾好行囊,却见周云早准备齐整,眼下不容犹豫,聂欢并不多说,接过周云的行囊,二人相携向后山疾步而走。刚走出不足百米,忽听身后有人叹道:“你想走去哪里?天下之大你又能走去哪里?” 二人都把这话当做是对自己说的,同时回眸,说话之人正是玄苦雨。 聂欢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勃然怒道:“你个阴魂不散的老玻璃,你还没完没了了?老子被你连累的家被外头那帮人给烧了,丹田气海也被你破了,白养你十年,醇酒佳肴,大屋华床伺候着你,就换来你这么对老子,欢哥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你追到这里意欲何为?” 周云在一旁看着,直了眼。 岳恒和曹枭飞比玄苦雨晚到一步,老远听到了聂欢的话,也惊呆在当场。 玄苦雨老脸通红,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嘿嘿干笑道:“你小子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老人家之前可不知道你也在这山寨内。” 聂欢道:“你不是冲我来的?” 玄苦雨正盯着周云,目不转睛,一脸狐疑。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我是冲她来的。”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其他人不懂,唯有周云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决然道:“我也知道瞒不过老总巡,我意已决,今生今世追随聂兄左右,此情不渝,便是死也不会再跟您回到那无情无义之地。” “你跟他?”玄苦雨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眼中神光骤然炽烈,盯着聂欢。语气充满怒意和质问之意。 聂欢看见他那一鼻子的酒糟,便想起自己虚耗的那十年,心里头就堵的慌,赌气似的:“跟老子怎么了?总比跟你这千人恨万人追的老玻璃走强上百倍,欢哥与人为善,仇家少,朋友多,哪像你这老玻璃,仇家遍天下,知交半凋零。” 曹枭飞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这老道士不但武道境界已达十境之外,辈分更是极遵,别说聂欢,纵然是夜魔城主乾坤啸也断无可能用这种语气跟玄苦雨讲话。刚要出言阻拦,却听身旁岳恒先按捺不住,愤然喝道:“大胆狂徒!又是你,前次在柳江之上被你将……” 他话没说完就被玄苦雨摆手打断,老道士神情凝重打量着聂欢,忽道:“你想带她走?” 聂欢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怎么?你有不同意见?”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天下武道顶尖人物之一,聂欢就是兴不起半点敬仰之心,实在是这十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太重,已经超乎对死亡的恐惧。 玄苦雨忽然笑了,道:“等一下我要出去开始一场苦战,胜负难料生死难知,你我相交十年,虽出于误会,但彼此情义却真,老道对不住你之处这辈子怕是偿还不了啦,也许下辈子可以咱们有缘,老道一定把这辈子欠你的还上。” 聂欢想到十年种种,心中的气淡了些许,摆手道:“还就不必了,只求今后咱们各走阳关道便好。” “这可不好!”玄苦雨看着聂欢,嘿嘿冷笑,又道:“天下大事不拘小节,个人之间的小恩小怨与国家需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老道士即将面对强敌,胜负关乎国家气运大事,不敢稍有偏差,你小子已成我心中一结,老道想,若是此战不得生还,不若拉着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再续你我交情,下辈子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老道士的话不容置疑,曹枭飞虽有拼命回护聂欢的决心,却自知根本不堪一敌,此刻冲上去不过是送死。聂欢也没吭声,却是被气懵了,跟这个老无赖根本无话可说。 周云大惊失色,刚要出言阻拦,玄苦雨却冲她一指,登时哑口无言一动不动。玄苦雨以上乘手法封住周云气血脉络,招手唤岳恒过来,道:“小主子交给你,我若不敌,你立即与曹帮主带上小主子赶往千雪山夜魔城。” 岳恒扶住周云,看着玄苦雨,面露迟疑之色:“总巡老大人,她是……?” 玄苦雨摆手道:“岳将军不必多问,只当做主子来保护就是了。”说着,探手抓住聂欢肩头,对曹枭飞道:“曹帮主,这孩子我带走了,请替老道士向聂老帝君转告,暂请夜魔城诸君周全我家小主子些时日,待老道士安全时,定会带这少年登门换人。”又道:“老道士守在吉祥镇上十余年,又怎会不知那可怜的女人是昔日故人之女?” 场间诸人皆无言,城寨外强兵压境,唯一能阻止敌人杀进来的便是众人面前这位天下有数的大高人。他已把计划说的很明白,老道出城御敌,必须带上夜魔城黑龙帝的外孙作人质,以自身为饵,将敌人引走。给城寨中所有人一个逃进千雪山夜魔城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后山出逃,其实是死路一条。 城寨外,玄苦雨提着聂欢来到南晋大军面前,负手而立,神态萧然。虽形单影只,气势却似乎比对面六大九品高手和三百飞云铁骑加在一起还盛。 官道上,远远停着一辆乌蓬马车,拉车的马浑身脏兮兮,赶车的人长得纤细瘦弱,面色黝黑,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正在往这边观望。 “布阵!”蒙雨时一声令下,风雪亭,********,周兴霸和巴山学宫徐姓老者纷纷下马,另有一名年轻俊美男子跟那四人一起站到蒙雨时身边。 玄苦雨眯着眼打量此人,道:“蒙雨时,易飞燕,周兴霸,风雪亭,徐边江,巴山学宫九品五杰今日悉数到此,却不知何时又多了阁下这位少年英才,不到三十岁便有此修为,老道士活了一百几十年都没见过几个呢。” “玄门弟子秦遥圭启禀太师叔祖,晚辈是主公坐下大弟子。” “原来是李若愚的徒弟。”玄苦雨眼中神光一闪,心道,此子年纪轻轻便有九品修为,一定深得李若愚信重,想必这阵法的核心要义都已传授与此子。玄门阵法双数为胆,单数为心。六合风雷阵必有阵胆,乃是破阵的关键。看来必定着落到此子身上。 蒙雨时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聂欢身上,那秦遥圭忽然问道:“此战如此关键,太师叔祖身边却带了位小兄弟,不担心难以施展吗?” 玄苦雨道:“放在城寨内,我更加不放心。” 聂欢此刻已被老道士以无上手法截断经络运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家伙往自己身上招雷,利用自己给周云打掩护。 蒙雨时却又道:“素闻宁帝少年英主,风姿绝世,却不知与这位小兄弟相比如何?” 玄苦雨道:“多说无益,动手罢!”说罢,提着聂欢飞身跃至六人中间。 30.第30章 新朋故友故不如新 聂欢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跟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早已离开出云寨门前战场,眼前景观不断飞退,玄苦雨用一条胳膊正夹着自己狂奔如飞。在身后,一名红衣老者正紧追不舍。扬声喝道:“老牛鼻子,留下宁帝,随你自去,否则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又是何苦来哉!” 聂欢极尽目力往那人身后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此人竟独自在追玄苦雨。随即,聂欢又发现老道士胸前湿了一大片,竟是鲜血染的。他竟受了伤? 老道士虽然受了伤,嘴巴却丝毫不肯吃亏,边跑边叫道:“臭书生,你他妈卑鄙龌鹾暗算道爷,一百年的交情从今起一笔勾销,凭你想要从道爷手中夺走陛下,除非你的阳极真诀练至九重,乘人之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身后红袍老者穷追不舍,扬声道:“老夫承认若论逃命功夫,这天底下,你老牛鼻子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玄门登云步号称独步天下,以你老牛鼻子修行最深,但你现在身上有伤,气息迟滞,又带了个人,若是这样还被你逃了,陆放鹤三个字从此也不必提了。” 宁帝?陛下?这是在说谁?两老头斗口,却把聂欢听糊涂了,忽然意识到老牛鼻子只夹了一个人在逃。姥姥的,难道说的是我?心中陡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骇然失色。难道说的是周云? 玄苦雨夹着聂欢一路奔逃,为摆脱身后追兵,早脱离官道跑进山里。一路逆山势而上,聂欢只见左右皆是参天古木,怪石横生,针叶满地,稍不留神便有绊倒打滑的可能。这老道士却是速度丝毫不减,反而越奔越疾。有几次聂欢的头几乎碰到路旁的怪石,吓的不禁大叫。 一追一逃在深山中,玄苦雨不愧是百岁宗师天下第五,如此艰苦卓绝的情况下,硬是跑到山顶都未被身后的陆放鹤追上。正这时,眼前的路却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一条蜿蜒山道。在那道中央正停着一辆乌蓬马车拦住了去路。驾车的却是个黑瘦少年,眉清目秀,眼神灵动。 “是你!” “居然是你?” “竟又是你!” 三声几乎是异口同声。第一个是你是玄苦雨说的,第二个则是聂欢,最后一个却是陆放鹤。 原来驾车的少年赫然竟是当日盗走五色锦龙和聂欢一百多坛酒的霍鸣蝉! 聂欢此刻见到他不禁格外吃惊,心道这小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是陆放鹤一路的? 玄苦雨道:“先前多谢足下暗中出言相助,指点破阵之法,老道才没有被这卑鄙龌鹾的老不死的暗算。” 陆放鹤追了上来,老脸微红,不看玄苦雨,却怒视霍鸣蝉,道:“小娃娃,你究竟是何人?何故相助这老牛鼻子逃出老夫的算计?” 霍鸣蝉的手里托着一只酒坛子,颠来颠去,封口已开,却任凭他如何颠覆,坛子里的酒硬是滴酒不洒。只见他并不回答俩老头的问题,却一指聂欢,笑道:“我要他!” 玄苦雨和陆放鹤同时变色。霍鸣蝉却自顾着继续说道:“这家伙的酒酿的可真不赖,这一百多坛不够喝,偏偏口味却被他给养刁了,所以我要把他带回去给我酿酒。” “你要他给你酿酒?”陆放鹤凝眉问道。 霍鸣蝉点头道:“不然我把这先天二品的笨家伙弄回去还能做什么?”说着,冲着聂欢扬声问道:“姓聂的小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聂欢还没搭话,玄苦雨和陆放鹤竟同时大惊失声。 玄苦雨:“什么?他已是先天二品?” 陆放鹤:“你认识这小子?他是姓聂而不姓周?” 霍鸣蝉好奇怪道:“他当然是姓聂的,他是天鸿酒庄的小老板,姓周的有什么好?他为什么要姓周?” 聂欢已从玄苦雨肋下挣脱,抱拳道:“多谢霍兄弟临危之际仍不忘愚兄。”又转头对玄苦雨道:“老牛鼻子,欢哥达到先天二品境界你很意外吗?若是没有你从中作梗,老子现在未必不能达到五品藏气之境吧?”最后对陆放鹤道:“这位陆夫子是吧?你追了大半天,是想追什么宁帝,可惜我却不是,鄙人聂欢,天鸿酒庄正是小号。” 陆放鹤此时岂会看不出聂欢不是什么宁帝,料知中了玄苦雨的调虎离山计,转头瞥了玄苦雨一眼,道:“老朋友好算计啊,若非这小娃娃当道拦截,我只怕还不知要追你到何时何地。” 玄苦雨却凝视着聂欢,问道:“你可是修习了夜魔城的武道?” 聂欢摇头道:“我倒是有这个打算来着,还没来得及就又落到了你手心里,看来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玄苦雨神色微松,道:“没学就好,似你那般亡命苦练,稍有进步也算不得什么奇事,如今西南大变,李若愚复国即将引动天下大势,跟他一比,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聂欢恨恨道:“欢哥这辈子算是栽到你手里了,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卦言,硬是被你玩了十年,到了这步田地还要被你这老玻璃利用一下,当一回什么劳什子宁帝的替身。” “住口!”玄苦雨怒道:“修得狂言!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能有机会与贫道一起为帝分忧,此乃三生修来……” “我修你个姥姥。”聂欢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屁话。 一旁霍鸣蝉击节赞道:“骂得好,这老牛鼻子迂腐啰嗦,惹人生厌,先前若非聂兄你被他控制在手,我担心你受他连累,绝不会出言指点他,照我看这老棺材板子还不如死在那六合风雷阵与这红衣老头手上。” 玄苦雨闻言,寿眉一挑,深深瞥了霍鸣蝉一眼,暗道,这少年却不知是和来历,凭我一眼竟看不出他的深浅。似乎不像是武道中人,但看他这番做派又恰巧出现在此地,似乎又高深莫测。 陆放鹤眼看中计,知道追杀宁帝的最佳机会已错失,心头惋惜之余,又想到当下玄苦雨身受重伤,这位老朋友对周室忠心不二,实乃劲敌。如今南晋初立,留下他百害无一利。眼下不乘机除掉他,又更待何时?遂森然道:“老朋友,你似乎已众叛亲离了?这二位少年英雄都不大欢喜你呀,不如咱们老哥俩再过几招亲近亲近如何?” 虽是问句,却根本没打算给玄苦雨拒绝的机会,话到人到,飘身一纵,亮出洁白如玉般的大手猛然抓向玄苦雨前胸。 聂欢之前见过玄苦雨大战李若愚,只道这顶尖高手对决便如武侠小说写的,看似平淡其实暗藏杀机,断不会呼呼喝喝飞天遁地那么热闹。却不料,这一战竟是精彩绝伦,热闹非凡。 玄苦雨翻腕亮掌,硬接了一记,整个人竟被打的腾身飞起,其势如箭,仿佛是被射向碧空的。 二人说打便动手,出手便绝情。纵然是百年老友,到了这各为其主的时刻,反而因为对彼此能力的了然,而出手更加不留情。陆放鹤一掌将玄苦雨震的飞上半空,心里却殊无半分得意,仰首向上,神情肃然。 玄苦雨升至顶点时,竟腾起三十丈高,接着凌空一转倒卷而下,双掌连挥,掌势汹涌,宛如天河倒泻。他身上有伤,不耐久战,因此一动手便出全力。陆放鹤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其中玄机,侧身一让,却不肯与玄苦雨斗力。 聂欢对玄苦雨这一招似曾相识,忽想起相同的招式他曾经用来对付天鸿酒庄外的灰衣人。只道他故技重施,接下来定会横身追击,以连续手段将陆放鹤逼到下风。却不料,老道士一击不中,竟立即向后倒翻,手藏足现,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稳住身形。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对手变了,招法的应用也跟着变了。 轰然一声,陆放鹤逼近一步,玄苦雨矮身亮足,足尖猛点陆放鹤丹田气海,陆放鹤抬膝一撞,两位宗师级人物又硬碰硬交手一招。二人竟是谁都不肯让出先手。 玄苦雨神色越发凝重,陆放鹤更不甘煮熟的鸭子飞了。看着面前血染毡巾的老道士,想到此战之后,二人当中只能活下一个,不禁不胜唏嘘。 天下高手以四大宗师为最上层,次一层的却只有两人,便是他和这位玄门老友。北周统一中州大陆百年,他虽心怀旧国,却为当年魁玄机传予李氏的奇学传承而苟且偷生。当年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却惊才绝艳已达九品境界,与玄苦雨在江湖道上相逢,一见如故,彼此引为至交。 多年后,他武道至超品移山境,开宗立派,创立巴山学宫。几经辗转终于找到李氏嫡脉后人,便是李若愚的父亲李志昌。立即纳入门下,悉心调教。但怎奈何李志昌天赋有限,巴山学宫之学并无夺天地造化之能。 李志昌不过碌碌之辈。他这辈子干的最牛逼的事情就是生了个超牛逼的儿子——李若愚。 有多牛逼? 牛逼到当时已是天下有数高手的陆放鹤不敢教。 三岁背诵学经,五岁通读上古三代,中古十国史,八岁以后胸藏沟壑,俗世之学不能为师。以至于陆放鹤打算为他开经疏脉时,竟不敢动手。最后不惜代价寻到了昔日老友玄苦雨。苦心孤诣隐瞒下李若愚的真实身世。而玄苦雨一见李若愚也是惊为天人,但在将李若愚带回玄门之前,竟硬是在李家住了七年,这七年当中只传诗书礼教之学,专心观察李若愚人品。直至觉得李若愚确实值得培养,才把他带回玄门,亲自引荐他拜在玄浮屠座下。 李若愚十五岁才开始修习武道,十八岁九品平湖,天赋之高直追乃师玄浮屠,人称小宗师。而后十年,更是修行到超品移山之境,凭着阵法之道上的惊才,更拥有了与宗师抗衡的实力。 追思过往,南晋复国,这老道士的贡献着实不小。 “哎!”陆放鹤长叹一声:“这又是何苦来哉?” 玄苦雨苦笑,也道:“是啊,又是何苦来哉!” 二人同时出手,这一下却是一动风雷起,玄苦雨左手指右手掌,指掌一动,四周围竟风起云涌,烈烈劲风吹的聂欢站不稳。而陆放鹤也在蓄势而动,却是双手握拳,龇目横眉,乱发腾空,气势傲然冲天。 聂欢不知厉害,犹自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看着,冷不丁身后过来一人拉住手臂,只听此人喝道:“你不要命啦!”身不由己被这人拉着一口气退出百米开外。不必回头,便知是霍鸣蝉。 “他们两个都已是宗师境界,那老道用的是九玄归元之术,九经十窍他已练通九经九窍,只差一窍便是神仙境界,还有那红衣老头,他修的是阳极真诀,也有八重半的火候,可惜这老头天赋虽佳,却不能专心武道,如今年纪大了气亏血败,再想问鼎九重境界已经不可能了。” 霍鸣蝉侃侃而谈:“这俩人交手,纵然刻意收敛气劲,不去伤你,但他们交手所带动的天地异象却也足以要了你的命,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这家伙语速极快,聂欢听的一知半解,却足以令他感到震撼。场间交手者是何等人物聂欢不是不知道,但因为对武道的了解实在是匮乏,所以才会当此危局下仍不知躲避。而这霍鸣蝉不但身手不凡,尤其见识更令聂欢赞叹钦佩。竟能把当世两大圣人的武道来历,修养境界一语道破,这等眼力怎能不让聂欢艳羡不已? 霍鸣蝉指着场间恶战,道:“你看见没有?他们四周飞沙走石,根本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在那里头就是宗师境界才有的领域之力,在那个领域里,除非你比他们实力还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你要知道,那领域里的元气被抽空,活人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憋成死人。” 聂欢聚拢目光全神贯注看着,只见围绕玄苦雨和陆放鹤两人四周,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先是飞沙与石块被卷起,接着是巨木残枝被连根拔起卷入其中。真难以想象,自己如果还在刚才的位置观战,此刻恐怕已经被卷上九重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念及此,不由更恨玄苦雨,这老牛鼻子到了这一步都对自己不安好心,多半是怕他死后,那陆放鹤向老子追问什么宁帝的下落。有意借二人交手的领域之力杀人灭口。 霍鸣蝉来到乌蓬马车前,取了一坛子酒,托在手上掂了掂,拍开泥封,仰首如长鲸吸水,边喝边笑道:“别看了,什么也看不到的,而且这一仗且得打一阵子呢,那老道士虽然有伤,但一身元力非同小可,红衣老头想取胜,至少要在三千招之外,两三个时辰以后,等他们慢下来了,你再看也不晚,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一个先天体魄的笨蛋,看了又有何用?” 这厮牙尖嘴利,所作所为缺德带冒烟儿,聂欢自然是对他有气的,却摄于他见识不凡,一时不想得罪。随口问道:“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功,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却不知霍兄弟的武道境界是几品?” “我?”霍鸣蝉一笑,露出两排贝壳般的银牙,挥手道:“早没剩下几品了,动动嘴皮子还凑合,要是上去交手,比你还不经打。”突然面色一变,蹙眉道:“哟,这老道士要做什么?想同归于尽,这法子用的可也太笨了。”接着突然大惊失色,怪叫一声:“啊哟不好,这俩人奔咱们来啦!” 今天只更这一大章。 31.第31章 狂飙为我从天降 霍鸣蝉的话音刚落,便见狂飙从天而降,霍鸣蝉因为有先见之明,一下子钻到马车下面。聂欢则完全不明就里,只见前一秒钟还在那争斗不休气团旋劲,后一秒钟就出现在自己头顶,再想要躲避却哪里来得及?只听玄苦雨残酷的口气说着:“小欢哥,不管你是否那应卦之人,今日老道士总要带你同去才能安心!” 一股沛然巨力从右手灌进来,接着耳边飓风响彻连天。依稀听到陆放鹤失声怪叫道:“老牛鼻子,你疯了不成?” 玄苦雨却冷然喝道:“老陆,咱们俩相交百年,今日的李若愚却是你借我之手缔造,老道士愧对祖先,早有死志,能在临死前拉上你跟这小子,可谓是死而无憾矣!”说罢,左手拉住聂欢右手,又以右手抓住了陆放鹤的左手。以他自己为轴心,疯狂旋转起来。顷刻间,竟引来黑云压顶,天雷滚滚。 “宗师兵解!”一个声音在马车下面叫道,语气中竟有惊喜之意,随后聂欢便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小手牢牢攥住。霍鸣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别抵抗,按我教的,把他灌进你身体里的元力尽数转到我这边来!” “意动身自然,心动气无碍,导气归元窍,江川入大海。”随着一段口诀入耳,从左手那边传入一股极细微又极精纯的力道,如针一般钻入心脏。瞬间的疼痛让聂欢几乎晕厥,心脏在这一针的刺激下剧烈跳动,通身气血狂涌,经络大开,来自右手的那股沛然雄浑的元力毫无迟滞的灌入聂欢体内,走脊背天地二桥,入足根沿正面经络通道归至丹田气海部位,却因为那里不能蓄气,毫不停留循筋膜脉络而上,最终钻入左手,源源不断的被导入霍鸣蝉体内。 飓风越刮越狂,这是玄苦雨在瞬间耗光毕生积累下的元力造成的天地异象,身在其中的人只要没达到四大宗师的境界,几乎没有可能逃脱。如果没有霍鸣蝉插这一杠子,就算是陆放鹤也只有捏鼻子认命,与玄苦雨同归于尽。虽然如此,陆放鹤也已运起全部真元阳气猛烈向玄苦雨轰击。 而玄苦雨此刻已是神魂难聚,几近魄散边缘。根本不知躲避,竟以血肉之躯硬扛着陆放鹤的猛烈轰击。再以血肉之躯将这些力道转化,以他为核心的飓风更增几分威势。在这无上巨力的作用下,聂欢坚如磐石的体魄已经摇摇欲坠,浑身的筋骨气血仿佛要从身体里被剥离似的。左手边的霍鸣蝉忽然尖叫一声,似乎吐了一口血,同时一股极强的吸力导了过来。四周直欲将人撕成碎片的飓风骤然减弱。 聂欢身处其中,完全不能自主。目不能视,只能听这三人你方唱罢我登场,陆放鹤全力轰击急于把玄苦雨彻底杀死脱困,玄苦雨则完全不顾自身死活,一心一意要借兵解之术跟其他人同归于尽。而霍鸣蝉,显然是在借聂欢强悍的身体为通道,疯狂吸收着玄苦雨和陆放鹤的元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玄苦雨灌入的元力越来越弱,就在聂欢感到天旋地转,难以自持的时候,突然听到陆放鹤长啸一声,紧接着一道惊雷劈落,似乎正中玄苦雨头顶。疾风拂过,陆放鹤已化作一点红光飞逝而去。还没等聂欢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感到左手一紧,身体已不由自主的随霍鸣蝉飞纵到数十米之外。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玄苦雨所在的位置已只剩下一座大坑。 聂欢目瞪口呆看着,一时间无想无念,十年过往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犹自不敢相信,这老牛鼻子竟然就这么挂了?耳中忽听:“红衣老头,你跑什么?”转头一看,却是霍鸣蝉拉着自己,冲着飞奔而去的陆放鹤扬声大叫。 聂欢状若痴呆,看了他一眼,欲语还休,不知从何问起。心里还没有从玄苦雨兵解这件事当中回过神来。暗想,玄苦雨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真是为了那个什么应卦者吗?如果是这个原因,他又何必等到今日?难道是因为周云?聂欢陡然想到一个可能。刚想到这里,脑子里突然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 痛,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处不痛。 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膜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心跳如鼓,一个头两个大,五脏六腑互相串门都忘了回到原位,整个人仿佛正在被五个巨人拉扯。 “你醒了吗?”霍鸣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有人踢了自己一脚,“死不了就赶紧起来拉车,你死沉死沉的,都快把我累死啦。” 聂欢睁眼一看,天空蔚蓝,白云正飘过,自己躺在一辆板车上。霍鸣蝉停下车,转头道:“你这大笨牛,命还真够大的,那老道最想杀的人便是你,十成力道倒有一多半作用在你身上,你们俩究竟有多大仇,你一个小酒庄老板,怎么就能引得他这么一位宗师大高手宁愿自爆也要拉上你?”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不应该知道的大秘密,他怕不敌陆放鹤后守不住这个秘密。”聂欢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像破风箱,丝丝啦啦,想说的话竟然一个字都吐不清楚。面色一变,强忍剧痛坐起来。 霍鸣蝉含笑道:“别害怕,你死不了,那俩老家伙的元力真气只是在你身体里过境而已,幸好你遇上了我,否则真要被活活胀死,身上很疼是吧?那是真元洗练筋骨皮,淬炼你的五脏六腑留下的伤,你的身体这么壮,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聂欢觉着他的笑容里殊无善意,心下暗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霍鸣蝉能一眼看破玄苦雨要兵解的打算,还能利用自己吸收玄苦雨和陆放鹤两大高手的真元,而后,自己这先天体魄之人都疼的yuxianyusi,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如此人物又岂能没有来历? 霍鸣蝉眼珠一转,笑的越发诡异阴险,道:“我当然是霍明婵啦,暂时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其实对你来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算怎么炮制你。” 一会儿还一章 32.第32章 一路向西 聂欢吃一惊的瞬间,霍鸣蝉已将车把一落,拍拍手,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过来拉车。”她说着话,走过来一把将聂欢从车上拽下,一屁股坐了上去,又道:“别跟我装死,我拉了你几十里,现在该你拉我了。”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酿的酒不错,我岂能容你这无耻之徒活到现在,你要明白,让你拉车是便宜你了。” 无耻之徒?这话又从何说起? 山路蜿蜒向上,几乎不成路径,坐在车上未必舒服多少。聂欢拉着车,紧咬牙关快步前进,恨不得这一路颠簸把后面的霍鸣蝉颠死才解恨。之前本想拒绝拉车,但霍鸣蝉却露了一手绝技,这才迫于形势带伤拉车。这家伙竟然隔空将一块大石头捏碎,还扬言要对着聂欢的脑袋来这么一下。聂欢早看出他不凡,并不感到惊异。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好先忍忍他。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不觉从白天走到黑夜,也不知这是什么山,竟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更不知道霍鸣蝉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问了几遍他也不肯说。聂欢最初开始拉车时,只需一动便会牵动浑身伤势,疼的几乎不能支持。稍有停顿,霍鸣蝉必定冷嘲热讽,甚至隔空拳脚相加。好汉不吃眼前亏,聂欢只得强忍痛苦继续拉车,拉到后来,身上反而越来越轻松,似有一股清流在体内流转散发,所过之处,伤势痛楚竟大大缓解。 一边走,聂欢一边不住的想,这小贼的武道也不知达到了何等境界,想他吸去了玄苦雨百年真元,境界想必不会弱了。一想到这事儿,聂欢便禁不住悲从中来,自己跟老牛鼻子混了十年,这个大机缘却没落到自己头上,却便宜了这恶毒小贼,真是时也命也。 “你究竟要我把你拉到哪里去?”聂欢浑身剧痛,对精神意志是极大考验,终于接近承受极限,放下车把手,又问了一遍。 “哼,你小子皮子又紧了是吧?”霍鸣蝉挥挥拳头,“问这么多做什么?拉你的车便是了。” 聂欢的倔脾气犯了,心想,这个霍鸣蝉也不知跟自己有什么过节,摆明了在整治自己,与其被他折磨死,倒不如跟他拼了,好过被这厮当牛做马。提拳上前,也不跟他废话,挥手就是一记直拳。速度竟是出奇的快。 霍鸣蝉冷笑一声,横手一挡,真元爆发,聂欢倒着飞出去数丈,一屁股摔在地上。仗着先天体魄皮糙肉厚,倒没觉着怎么疼,一骨碌身站起,又冲了上去,霍鸣蝉也不吭声,又出手隔空将聂欢打倒。聂欢再站起,霍鸣蝉跳下板车,负手在后,迫近了抬足一踢,聂欢躲不过去又被踢飞。这一腿踢的很重,聂欢一时竟不能起身。 “不服气是吧,今儿就先收你点利息。”霍鸣蝉面色不善,盯着聂欢:“来日方长,咱们有帐不怕算,慢慢收拾你。” 聂欢勃然大怒,奋力站起,猛扑上去,原以为还会挨上一下,却不料,不知出于何故,这次霍鸣蝉挥手一击竟未能奏效,聂欢结结实实将他抱住,两个人一起摔落尘埃,聂欢不通武道,又怕被他挣脱反击会要了自己的命,因此只是死死搂住他。两个人纠缠到一起,霍鸣蝉几次爆发真元,却完全没了先前的威风。 “姓聂的,你快给我松开,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啦!” “你他妈先前也没客气。” “你松开!”霍鸣蝉又气又窘,大声尖叫道。 “我就不松开。”聂欢越抱越紧。 霍鸣蝉真元难聚,挣脱不得,气的用头猛撞向聂欢的鼻子。聂欢偏头一躲,霍鸣蝉没撞到,嘴巴却迎上了聂欢的嘴巴,结结实实啵了一下。二人同时一愣,霍鸣蝉的黑脸更黑了。聂欢却好似见了鬼似的,突然松开了他。 霍鸣蝉目射寒光,脸色阴晴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聂欢尴尬之余,在想这家伙怎么突然变的不厉害了? 沉寂了一会儿。 聂欢站起身,道:“虽然你折磨我一路,但总算救过我,而我也曾帮你吸取玄苦雨的百年真元,之前你偷了我的酒和周云的马,都被玄苦雨自爆给弄没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今后咱们分道扬镳,你莫要再纠缠我了,否则,我便是拼死一战也不会再任你欺凌。” 霍鸣蝉坐在原地不动,一句话不说,只一双大眼睛灵动的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聂欢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计较刚才误打误撞亲了自己那一下。见他不吭声,心想,刚才这恶小子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被自己扑倒,眼下似乎还没恢复过来,自己左右狠不下心干出那趁机你病要你命的事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拔脚就走。 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霍鸣蝉不知何时挣扎站起,看似要追自己,却一步摔倒在地。聂欢心中大感快慰,他ma的,你也有今天。看了一会儿,毫无动静。心想,这家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吸了玄苦雨的真元产生的后遗症?有心回去扶他一把,又想到霍鸣蝉的奸猾,怕中了这家伙的奸计,索性不去理会,继续前行。 大约走出百十米,回头又看了看,霍鸣蝉仍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聂欢想狠下心不去理他,又想起先前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这一路虽然多有折磨,却也没对自己弃之不顾。心里头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回头走向霍鸣蝉。 到近前才发现,霍鸣蝉竟似死了一般,趴在那里,扬着头,双眼目视前方,跟一尊木雕泥塑似的。跟他说话,也没半点反应。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成了这个样子,聂欢心里的愤恨一下子就没了。连忙将他抱起,放到板车上。开始尝试用其他方法唤醒他,先是喊,无效后又尝试按人中,仍就没有动静。这才想起探脉搏查鼻息,结果脉搏还有,鼻息却是全无。 我。操,这又是什么状况?聂欢骂了一句活见鬼,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成了?如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吧,上一世的记忆中简单的急救措施还没忘。从人工呼吸开始,张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捏住霍鸣蝉的鼻子,低下头嘴对嘴渡了过去。没反应?心脏按摩!手还没碰上就有反应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打在脸上。 霍鸣蝉忽然睁开双眼,然后聂欢挨了一记耳光,接着整个人冲天飞起,自然是被霍鸣蝉打的。打的还不解恨,竟跟着聂欢飞起的身形一起跳上来,半空中拳打脚踢,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聂欢不疼,只感到身体里那股清流运转的更快了。摔落在地上的时候,竟感到浑身舒服,无以复加。忍不住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 下边还有一章 33.第33章 千雪山中有城 霍鸣蝉又一腿踢来,破空之声入耳,气势本应十分凌厉,但到了聂欢眼中却有些慢动作的意思。下意识的抬手招架,整个人又被巨力踢的飞退。这一次不只是飞还有退。左腿后撤,竟稳住了身形。 聂欢以为他还会再向自己出手,霍鸣蝉突然停下动作。语气古怪:“笨家伙,算你有良心,不过你这救人的法子太恶心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说着,竟一腿将木板车踢飞,道:“走吧,这回不用你拉车了。” 这家伙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聂欢吃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看着他,迟疑问:“去哪?” “你本来准备去哪?”霍鸣蝉负手在前,回头问道。 “夜魔城?” 霍鸣蝉点点头,道:“这里就是千雪山主脉,再往里深入不足百里,便是夜魔城了。” 聂欢惊喜交集:“你肯带我进夜魔城?” 霍鸣蝉似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自顾着说起夜魔城的来历来。 “那魔宗首代宗主聂政本是十国时期的郑国大将,却因为娶了个漂亮老婆惨遭陷害,郑国公子百里遂在庆功宴上看到他漂亮的妻子,便与他八拜结交,当年十国争霸,聂政是天下闻名的勇将,战功彪炳,百里遂虽是郑国公子,却也不敢硬来,便想了条毒计,假传国主旨意,引聂政带剑入郑王府,诬指聂政包藏祸心,那聂政本是郑王在路边捡回的弃儿,郑王对他恩深似海,因此空有先天九品的盖世神威,竟甘心就缚成为阶下囚。” 这个故事勾起了聂欢的记忆,想起前世看过的某本名著中,那位八十万禁军教头。但很快就意识到霍鸣蝉刚才的话中提到了魔教宗主聂政是先天九品境界。不由大感兴趣:“哦?这世上竟有先天九品?” 霍鸣蝉道:“世人都只知道魔宗以炼体入道,而谓之为魔道,却不知当初创下这门奇学者本是一位无望修炼的先天体魄,而这家伙的天赋太强,甚至已能媲美武道大宗师的境界。” “当年聂政纵横天下,武威盖世,被郑王囚禁后,妻子便落到了百里遂的手中,而他则被郑王问了谋逆的死罪,可笑的是行刑当日,那郑王先施刀兵之刑,自然没有作用,于是又赐了毒酒逼聂政喝,结果聂政豪饮三百杯安然无恙,郑王又下令施以火刑,行刑的时候有一偏将追随聂政多年,知悉事情始末,更联络了许多聂政旧部,当众将事情真相喊出,聂政得知妻子被霸占,三个儿子死了一对半,立时疯了一般,挣断八千斤镣铐,杀光了郑王卫队,最后却只是杀了百里遂,饶过了郑王。” 聂欢听的神往不已,想不到先天体魄之人中竟出过这么牛气冲天的人物。 霍鸣蝉显然有意指点聂欢,继续说道:“聂政怒杀百里遂之后,便因为反叛十国王权而成为天下众矢之的,他索性便带着旧部们开始了纵横天下为盗的旅程,所过之处,杀富济贫专门跟各国王师做对,最后引来各国顶尖高手联合起来对付他的黄巾盗,那聂政虽然勇力无边,刀枪不入,但他手下的兄弟却不成,因不忍见兄弟们跟自己受累,聂政便打算解散黄巾盗,却没想到那些高手根本不打算放过黄巾盗中的任何一个,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聂政终于决定带着大家逃离纷争,于是便率众来到千雪山中,开辟了这一方世外桃源乐土。” “那所谓的炼体入道又是怎么回事?”聂欢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件事。 霍鸣蝉道:“当年聂政在此开创夜魔城,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只要进城便一律人人平等,渔樵耕读自给自足,当其时,十国争霸,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夜魔城虽然地处荒山极地,却是人间乐土,十国高手虽然恨他入骨,但如无必要,谁又肯为了对付他一个,伤及自身争霸的资本?因此这夜魔城便渐渐成了气候,成为人口数十万的大城,自然也成了十国霸主们馋涎欲滴的目标,只是因为忌惮聂政厉害,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聂政的年纪一天大过一天,有一日,夜魔城上空突然黑云齐聚,一道惊雷直落而下,正劈中聂政头顶,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也终于让他意识到天威难测,人寿有穷尽,于是开始思索自己死了以后,夜魔城该如何维系的事情,炼体入道便是那时候创下的,引天地元气灌体强身,第一步便是借丹田气海里的本命真元为引,而先天体魄却根本没有丹田气海,聂政之所以能创下这门奇学,却是用逆向推衍之术强行创出来的奇术,谓之九逆心诀。” 聂欢无限艳羡的:“这位魔宗之主当年究竟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当年聂政被天雷劈中后,非但没死,反而籍此跨入了先天超品境界,成为一时无两的盖世宗师,连同时代的魁玄机都自承不如,而他不但身体达到了究极境界,更奇异的拥有了超凡的智慧,独创九逆心决,这门奇学使得非先天体魄之人也终于有机会修炼有成,甚至练至最高境界,可以达到与聂政相同的高度!” 聂欢问道:“这门奇学难道也不适合先天体魄者练习?” 霍鸣蝉冷笑道:“这个是自然的,聂政创下这门奇功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普通人能通过修炼转化成先天体魄,你已经是先天体魄,又何需再转化?” 聂欢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夜魔城主也是先天体魄?” 霍鸣蝉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过他却是当世最了解先天体魄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帮到你的人。” “当年聂政创下九逆心诀,本意是让夜魔城的普通弟子也能修成跟他一样厉害的先天体魄,结果却别辟奇径创下了炼体入道的独特法门,世人谓之为魔,其实不过是将丹田气海扩散到全身经络,淬筋炼骨的同时也让身体能够容纳更多天地元气。” 聂欢看着他,无限钦佩:“霍兄弟,你年纪不大,见识却如此渊博,想来是家学渊源深厚吧?” “怎么?想探我的底细?”霍鸣蝉瞥了聂欢一眼,忽然顿住脚步,道:“若不是看你这蠢物还能酿的一壶好酒,又勉强算有一颗向道之心,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记住我的规矩,我说你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聂欢问道:“怎么才算不该问的?” 霍鸣蝉道:“我不喜欢回答的问题就是你不该问的,具体的你自己琢磨去,总之你问错一句我就揍你一顿,反正你现在已是先天五品的境界,别的能耐没有,挨揍的本事却已是天下少有。” 今天没了 34.第34章 城口有个胖老头 先天五品?聂欢先大吃了一惊,很快又大喜过望。 霍鸣蝉边走边道:“炼体入道的核心要旨有二,其一是化全身为丹田,增加容纳真元的能力,其二便是引天地元气进入四肢百骸淬炼筋骨,那老道士身具百年真元,最后一刻兵解自爆时,红衣老头竭尽全力与之相抗,两个人合力超过两百年的真元爆发又引动雷火压顶的天地异象,如此庞大精纯的真元倒有一多半经过你的身体,就算你真是头笨牛,只要不死就该得点好处。” “从古至今,还从未听说有先天体魄者在成年后仍能有提升的,你也算是一奇葩了。”他轻轻哼了一声,一晃拳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你浑身的筋膜骨骼,经络气脉,五脏六腑皆受损严重,尤其是通身百窍都被真元封堵,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除非有人肯拿出大量养元润窍的奇珍灵药给你吃,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虽有性命之忧,聂欢却并不惊慌,他既然这么说,想来是已有办法。于是认真听着,末了才问道:“你要送我去夜魔城,可是因为这个?” 霍鸣蝉居然没否认,点点头道:“我这人一辈子别无所好,尤爱杯中物,一想到若是今后再喝不到那绝品佳酿,心里头便不是个滋味,你这家伙虽然粗俗无礼,所酿的酒却对了我的脾胃,所以才决定管一管你的闲事。” 又道:“据我所知,中州大陆上只有三个地方能找到有能力医治你的人,距离此地最近的便只有夜魔城了,你身体里的伤患太重,但最致命的还是真元蒙窍,耽搁一时便可能误了一世,我揍你,折腾你,都是为了刺激你消耗体内多余的真元,可惜我的情况也比你好不了多少,能力有限,收效甚微,能否活命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聂欢恍然大悟,感激之余连忙抱拳称谢。 霍鸣蝉摆手道:“你别忙着谢我,我只会把你送到夜魔城,但那城中我是不会进的,至于人家肯不肯救你,我却无能为力。” 听他的口气,似乎与夜魔城之间是敌非友,聂欢本打算说出自己身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霍兄弟能做到这一步,愚兄已足感盛情。” 不知为何,霍鸣蝉眉头微微蹙了蹙,道:“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我反正也是无聊,送你到地方以后,我会在夜魔城外落脚,你若死不了,只需记得为我多酿几坛子好酒便算报恩了。” 聂欢有伤在身,不能走的太快,之后两日,二人昼夜兼程,终于赶到夜魔城。 霍鸣蝉将聂欢送到城外,转身指着身后一座势如利剑的高山,道:“那座山峰叫问天峰,又叫吠陀峰,两千多年前西戎大宗师吠陀罗观峰悟道,坐忘十年,成就大宗师境界,而后指天画地开宗立派,吠陀教由此而兴,西戎一族才有了跟炎龙族抗衡的基础,我会在那里结庐而居,你死不了就酿上几坛子好酒去那找我吧。”说罢,扬长而去。 这霍鸣蝉嘴冷心热,虽然多有古怪之处,却又与自己何干?细细想来,他着实对自己不差。聂欢目送他走远了,才一转身向城中走去。 …… 夜魔城,处千雪山脉深处,远于化外,不服王道。城中之人,昼伏夜出,伏魔食婴,近亲****,行如兽类,全无礼法。夜魔城主自讳夜帝者,妄言天道不仁,狂言人定胜天,参修九逆成魔邪术,公然与天下武者为敌。自言平等乐土,人人皆可称王,大逆不道尤为之至。凡我世人皆可诛之。有诛之者封亲王爵,世袭罔替。 聂欢驻足在城门口,看着门前石碑上的字迹,读到那句公然与天下武者为敌时不禁击节赞叹。而后看到那句平等乐土,人人皆可称王时又不免心生感慨,这他妈不就是完全民主制度的原始概念吗?这位夜魔城主的脑袋竟值得一顶亲王帽子,可想而知,写下这道圣旨的周礼宗该有多恨他。 一个人能让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恨到如此地步,却依然安泰于世上,纵然成魔,也是魔威盖世无与伦比。 聂欢看罢,迈步走向这座西邻西戎,东接南晋,屹立两千年不倒的奇城。 城门前有几名青衣汉子把守,城门下坐着一个胖老头。玄服着身,裹住圆溜溜的身躯,足蹬草鞋,藏不住肉乎乎红嘟嘟的脚指头。光头没带帽子,亮光光的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几根毛挽了个小巧玲珑的发籫,长得慈眉善目喜笑颜开,滑稽已极。 他目不转睛看着聂欢,亮晶晶的眸子里放着谐趣的光辉,招手示意聂欢过去。 聂欢看了看那几个青衣汉子,又看了看胖老头。为首的青衣汉子什么也没说,一摆手,示意聂欢可以通过。 胖老头:“少年人从何而来?” 聂欢想了想,向前一指,道:“从来处来。”人皆有根,根便是人生来处,聂锦儿的根在夜魔城,聂欢这么说自无不对。 胖老头微感诧异,并不深究,又问:“准备向何处去?” 聂欢道:“向来处去。” “回家?”胖老头坐直了身子,笑道:“这可奇了,我在这平等城中活了八十年,城内上下没有不认识我的,也没有我不认识的,怎么从没见过你。”原来外界叫这里为夜魔城,城中人却自称平成。 聂欢道:“家母聂锦儿,外祖聂横舟。” 胖老头豁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一把抓住了聂欢的手腕,问道:“你就是聂欢?” 聂欢点头道:“舍我其谁?” 胖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后,面露疑惑之意,道:“曹枭飞说你是先天二品,我看着可不大像,筋如老藤骨似琼玉,分明已是五品体魄,还有,你怎么伤的这么重?”说着,竟拿起聂欢的手臂,手指在聂欢身上捏上捏下。 聂欢只感觉到他指尖传来丝丝寒意,清凉透澈之感顿生,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心知此人不俗,连忙问道:“敢问您是哪位?” 胖老头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手,却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先天体魄,可惜了老聂的种。”又道:“我乃边雨休,你可以叫我三姥爷。” 一会儿还一章。 35.第35章 九逆永夜之魔城 聂欢立即想起曹枭飞曾向自己介绍过,外公聂横舟是夜帝坐下四帝之首,世人称为黑龙帝,是天下有数大高手。外公之后依序为青狮帝顾向山,玄武帝边雨休,红鸾帝盖红霞。聂欢连忙欲以大礼参拜,却被边雨休一把拉住,“平等城内无叩拜,既是至亲又何必多这些繁文缛节?” 边雨休很高兴,拉住聂欢,道:“好孩子,能回来便好,有什么事到里边慢慢说,快随我进城吧。” 夜魔城号称天下公敌,却终年对外界开放,无惧东西国,不忌南北人,世人皆可入城常居。如此开放,竟能屹立两千年不倒,除了城中高手如云外,独特的地理环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三面绝壁,城开一门,又有四帝轮守,可谓万夫莫开。 据边雨休介绍,整座平等城长三千六百丈,宽三千五百丈,三横六竖规划有序。城外山岭南侧有沃野千里,可种植谷物蔬菜,足以供百万人自给自足。城中长街深巷,万户安然,一派欣欣向荣。内有平等大集,公买公卖,禁止争斗,有城主府的青衣执法队监管。 夜魔城农业发达,盛产金属,铸造业尤其领先当世,普天下最好的农具皆出自于此。当世诸国除初立的南晋外,明里暗里都派代表常驻城中。炼风号是城中最大的铁匠铺。聂横舟却是当世铸造第一名家。 聂欢想不到自己这位外公除了是天下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外,还精通这外科手段。 夜魔城中,十六岁以上的男丁,没有白吃饱之人。这条规矩是首代城主聂政定下的,时至今日仍是铁律,就算贵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城主夜帝也不例外。 百万人口的巨城,在中州大陆上能排到前五之列,核心之地的城主府却不大,严格说来只有四殿一间,四殿包括司农,铸造,青卫,行商,一间则是司药间。 边雨休便是行商殿的殿主,主掌夜魔城内外商贸事宜。聂欢一路随他来到城主府,径直赶到铸造殿。所谓殿也不过是个巨石搭建的大房子。四面空旷,当中摆了一座炉子,和一些打铁铸造的家什。四周散放着日常作息用具。 曹枭飞正等候在此,一见聂欢喜出望外,仍不忘先对边雨休躬身施礼。 “你师父呢?” “禀三师叔,师父和其他两位师叔在司农殿。” “城主出关了?”边雨休似有惊讶之意。 曹枭飞道:“半个时辰前,忽然出关,立即叫师尊和诸位师叔过去。” 聂欢又随边雨休赶到司农殿,这夜魔城内核心中的核心却只是一座茅草屋,比之聂横舟的石头房子还要粗简。草屋外有一张圆形藤桌,四周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 坐在东首位置的是个中年人,衣着朴素,与天下间随处可见的农夫几无异,相貌十分普通平实。坐在他左侧的是个黑发黑须的老者,浓烈如墨的卧蚕眉,丹凤眼中黑眸如星,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鼻直口方,纵然明显上了年纪,依然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英风。农夫模样的中年人右手边是个青衣红发的大汉,九转狮子眉,青眼竖眸如妖,狮子鼻,方海口,气势非凡。在他旁边坐着的女子着了一身红色道装,背对着门口,一时看不清模样,只见窈窕背影,似年纪不大。 “三弟到了。”农夫对边雨休打招呼,目光却落在聂欢身上:“这便是锦儿的儿子?不错,不错,只这模样便有几分二弟当年风采。”此人面貌平凡,但一开口说话竟是声质清醇,如潭水自鸣。 声音是有相的,声相可将形象不佳之人变得庄严。 聂欢心思通透,隐约意识到这人很可能便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 边雨休道:“还不快见过你城主大外公。” 聂欢一路走来浑身剧痛不已,到此刻本已是难当已极,只是强自压抑着痛楚,保持淡定上前见礼。 夜帝却道:“这里不需那些世俗虚礼,还是先见过你外公吧。”说着,一指黑衣黑发的老者。 果然是他。看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射出的期盼光芒,聂欢虽两世为人,却仍不免顿感心头暖意融融,表面上仍从容平和,迈步上前跪拜,聂横舟坦然受了。夜魔城中不分等级,却也讲骨肉亲情和辈份。 “你就是锦儿的儿子?快过来让我看看。”聂横舟虚空一扶,聂欢自动起身,心中暗惊,这位便宜外公的修为高深,只怕未必逊色于玄苦雨多少。聂横舟很满意聂欢的淡定沉着,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转头却对红色道装女子道:“小师妹,这孩子先交给你了。” 夜帝叮嘱道:“我那药园里的存货随你采摘,不必吝惜。” 聂横舟微微动容,“乾师兄,这怎么使得?那些草药是你为大嫂……” 夜帝姓乾名坤啸,微笑摆手道:“你大嫂的事情我自有主张,药医不死人,这孩子身负重伤却偏巧在此时赶回来,便是命不该绝,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筋络寸断气脉枯竭而亡?” 聂横舟道:“这孩子虽然体内真元絮乱,五脏六腑,筋膜骨骼多有伤患,但有红鸾师妹妙手救治,还不至于丢了小命。” 夜帝道:“不至于丢了小命,却难免成为废人,至于你大嫂,我纵然把还天丹炼制出来,她也未必肯原谅我。”摆手又道:“谁都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孩子虽是先天体魄,却生受一代宗师百年真元的熬炼,能熬到今日已是奇迹,目下刻不容缓的事情就是医好他身上的伤。” 从头至尾,他们谁都没有问聂欢是怎样受的伤,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聂锦儿如今身在何方。想来后面两个问题曹枭飞已经把所知道的都跟他们说过了。而在来城主府的路上,聂欢已将受伤的缘由跟边雨休讲了一遍。但边雨休却还没来得及跟夜帝禀明。夜帝竟只凭一眼便看出自己身上所受内伤的来历,果然不愧是天下有数的大宗师。 聂横舟道:“纵然能够痊愈,先天体魄的资质也有限。” 夜帝道:“再有限也是姓聂的。” 聂横舟还要说什么,却被红衣道装女打断:“二哥,你快别说了,你们这么争下去,这孩子怕是先挺不住了。” 聂欢是真的快不行了,一路颠簸劳顿,因为心里头有一股劲儿在支撑才挺下来,现在亲人也见到了,自己终于安全了,心气儿一松,浑身的伤患齐齐发作,痛苦难当已经是摇摇欲坠。 夜帝看了一眼,道:“不俗!”聂横舟横了一眼,道:“不愧是聂家根骨。” 聂欢摇晃着想说这不俗的聂家根骨就快挂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就倒向身后,最后只见到一抹妖红。 今天没了。 36.第36章 九出三进其乐无穷 半个月后,聂欢正躺在木桶中静养,看着很可能曾经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一位正在服侍自己。 周云曾经男扮女装,骑着五色锦龙仓惶逃亡在西南大地上。天子亲军十八玄骑甘冒奇险紧追不舍。玄苦雨只看了她一眼,便决定撕破十年交情杀自己灭口。所以,聂欢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很靠谱,但聂欢并不打算公诸于众。 周云不是一个会服侍人的女人,但却很用心。小欢哥现在全身一丝不挂的泡在药捅中,她每日里负责灌药十二次,搓身十二次,一个时辰就要折腾一回,这半个月当中,周云尽心尽力从未有过抱怨。 被师姑姥姥红鸾治了半个月。现在,聂欢想动一根手指头都难。身体仿佛被禁锢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一切都静止了。倒是不疼了,只是这种全身上下完全不属于自己掌控的感觉却比疼痛更可怕。 此刻,周云正拿着一块布满孔隙的白玉状奇石用力在聂欢浑身上下搓着。她秀美的鼻尖正滴着汗珠儿,明眸专注,看不出一丝羞怯。聂欢像死人一样躺在桶里,只有眼珠跟着她的动作在转动。 “你现在老实了吧。”周云用奇石蘸饱药水,用力搓在聂欢的胸腹之间,一边搓一边说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样了?只能乖乖躺在这里任我服侍,你可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人家服侍我……”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说,并非因为察觉到自己失言,而是因为她的小手正停在聂欢小腹以下的地方,那里有个东西硬邦邦很碍事。 “姥姥,他的身体有变化啦!”她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惊喜交加,惊叫着跑到门外喊人。 “什么变化?”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拿捏着威严的意味询问道。 “啊!”周云一时语塞,那个东西长的红赤赤光头黑须,硬邦邦筋盘虬绕,想一想都羞人已极,却哪里说得出口,顿了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呐:“肚子下边那个东西变大了。” 外面的女人正是红鸾,年过七旬,却是小姑独处了一生。虽然与聂欢年纪辈分相差悬殊,却也不大方便进来仔细观看。心中暗骂聂横舟的外孙不是好鸟,连身体恢复知觉都是从那个地方先开始。扬声吩咐道:“你既然自称是他媳妇,夫妇之间便没什么不便的,现在按我教你的做。” 周云脆声道:“是!” 红鸾在门外吩咐道:“按我先前教你的手法,用银针刺他玄阳经,先用细针来,若仍是口不能言,便换成最粗的那根针,记得要用九出三进捻钻的手法,他身体麻木,用针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的经络传导知觉,你在刺入之前要记得先在针尖上涂抹火龙膏,可以极大的增加他的痛感,有助于快速恢复。” 用疼痛来刺激身体恢复知觉,这算什么办法?周云依言而动,聂欢眼睁睁看着她从旁边拿起一根早准备好的银针,在针尖上涂抹了一种火红色的膏状物,那银针号称是细的,却足有牙签那么粗,一想到这东西要从那个地方刺入,聂欢的瞳孔不自禁的放大数倍,急迫的想要阻止她这么做。但奈何,任凭脑子里有多少念想,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 针尖一点点接近那个部位,周云霞飞双颊,羞怯的不敢直视,歪着头,抿着嘴,闭上了眼。小欢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想说,妹子,你看仔细了再下针呀,这一针下去,搞不好欢哥就成聂公公了。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那针却已刺了进来,一股灼热伴着剧痛的感觉从那里蔓延开来。 巨大的痛楚刺激的聂欢瞬间血灌瞳仁。周云面红耳赤,紧闭双眼,却仍在严格的遵照红鸾的指示,以九出三进捻钻的手法一丝不苟的执行着酷刑。进出十二下之后,终于将那针拔了出去,聂欢忍着已经蔓延到半身的灼热剧痛长出了一口气。却见周云又拿起了一根更粗的银针。 “姥姥,这根针好粗,会不会把他扎坏了啊?”周云举着这根堪比筷子粗细的银针,有些犹豫不决。 聂欢心道,千万别刺,不然今后你守活寡,可不能怪欢哥无能为力。 外面传入红鸾的声音:“丫头,别害怕,只管大胆的刺进去,他之前内府重伤,经脉损毁严重,我不得不用还天丹保住他的命,但还天丹的药性太强,一时半刻他根本吸收不了,虽然治好了他的内伤,剩余的药性却淤积在他的经脉中,令他全身不能动弹,所以这半个月来咱们才以我独门所创的三蒸九炼之术熬炼他,助他吸收药力。” “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还可以用针刺进他的身体,待他知觉恢复气血行开后,你便是想刺也刺不进去了。” 周云眼中闪过坚定之意,聂欢心道不妙,眼睁睁看着那根粗大的离谱的银针向着自己的关键部位逼近,聂欢心中焦灼急迫的无以复加,那蘸饱了红色药膏的针尖已接触到皮肤,聂欢却发现她因为紧张和羞怯,竟似刺错了方位。不由大为惊骇,刹那之间,忽感到全身的汗毛竖起,心头猛烈一震,气血奔涌如潮。 “不要刺!”三个字脱口而出,聂欢的身体感觉瞬间恢复,哗啦一下从药捅中站起。 周云的手刹那顿住,不是因为她反应快及时住手,而是因为那银针根本刺不进去。她直勾勾看着聂欢,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惊喜交加,眼中泪光盈盈,全然不顾羞涩的抱住了他。 门外红鸾的声音传入:“把他的衣服穿上,待我进来看看。” ……。 屋子不大,坐满了人。 聂欢恢复知觉,夜魔城中重要人物除夜帝乾坤啸潜居闭关外,余者系数到场。 “五脏归位,百窍洞开,经调脉顺,气血丰沛。”红鸾的手从聂欢手腕上拿开,面带得色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奇药还天丹,不枉乾老大准备了五十年才凑齐这二十八味奇珍灵药,更多亏了我老人家天下绝伦的医术,这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还天再造的奇效。” 聂欢第一次正面看这位便宜外公的妹子,虽然一身红色道装,却难掩其女汉子本色。模样倒是不差,只是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眼角的鱼尾纹说明她的年纪已不小,但眼神活泼无比,透出的却是一派天真烂漫。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聂横舟坐在当中,青狮帝顾向山和玄武帝边雨休分坐左右。 顾向山笑道:“恭喜二师兄,这孩子无恙,夜魔城后继有人。” 聂横舟道:“全仗师兄的珍藏和小师妹妙手还天之术,总算是有惊无险。” 边雨休走过来,凑到红鸾身边笑道:“师妹妙手无双,却不知何日才能医好三师哥的老毛病。” 盖红霞呸了一口,道:“老不休,耍笑也不看看时候地方,让孩子们看笑话。”起身又道:“这孩子刚醒,劫后重生,年轻人之间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该挪挪地方了?” 周云端着盘子,站在地当中,盘子里先前摆着茶壶和茶杯,现在正放在桌上。她脸儿微红,目光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挂在聂欢身上。嘴巴紧闭着,那点儿心事早被眼睛说尽了。 聂欢半躺着,其实早就能够起身,但盖红霞不许便一直没动。 聂横舟看着周云,捻须点头,起身道:“怜我世人,苦不自在,入我城中,喜乐由己,夜魔城虽是化外乐土,却未必适合所有人,岳恒盘桓在城外不去,想必是在等你,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等下还有一章 37.第37章 咱们成亲吧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有着像雾一般散淡的悠长和神秘。亭子附近,一盏莲形状的灯笼亮了起来,开启了夜色,也打开了话匣子。 周云抬头看着亭上匾额,喃喃念道:“烂柯亭,好奇怪的名字,却不知藏了什么典故?” 聂欢道:“上古年间有樵夫在山中遇仙人弹曲对弈,好奇观看,乐而忘忧,不觉时间流逝,一局之后发现腰间的斧柯都烂了。” “这一定是个快乐的人。”周云来到石桌前坐下,手拂过桌上雕刻的棋盘,又道:“一个人能因为一局棋乐而忘忧,想来他心中是没什么烦心事的。” 聂欢道:“白日里人多,我没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自然是曹五舅带回来的,老总巡带着你出城迎战逆贼,曹五舅和岳恒趁机率众突围,岳将军和许都尉拼命保护我都受了伤,我也中了一箭……” “是吗?”聂欢上下打量周云,道:“射中了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周云粉颊微红,涩然道:“在后面,因为不便治疗,岳将军和许都尉只好请曹五舅把我带进夜魔城请红鸾姥姥救治。” 聂欢关切的问:“现在怎样了?伤可好些了?” 周云低头道:“我身上有镗猊兽的绒毛织就的宝铠护身,如果不是飞云骑的穿金箭特殊厉害,本不至于受伤,所以只伤了一点皮肉,又幸亏红鸾姥姥医术精湛,来的第三天便好了。” 聂欢道:“这些天我一直是半梦半醒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一直陪在我左右,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三蒸九炼是怎么回事?” 周云道:“三蒸就是把你放到笼屉上以药水加热蒸你,九炼便是把你丢进冷药桶中放着,药是红鸾姥姥配的,我只负责搬人。”脸上闪过一抹娇羞,瞥了聂欢一眼,道:“你看上去瘦瘦的,身上倒是挺有肉的,死沉死沉的,幸亏我也练过几天武道,不然还真搬不动你。”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聂欢话锋一转:“岳恒和许笑然还在城外等你,要不要跟他们回去?” 周云神态决然,缓缓摇头,道:“聂兄若是见弃,一死而已,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回那绝情绝义之地。” 聂欢道:“不回去便不回去,说什么死啊活啊的,只是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却并非为了避居世外,迟早有一天我还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又将何去何从?” 周云脸儿微微泛红,低头道:“民间有俗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抬头看了聂欢一眼,问道:“你身上还疼吗?” 聂欢道:“除了被你刺的地方外,其他都还好。” 周云的脸腾的一下臊成了大红布,看在聂欢眼中却更增几分娇艳。 “不会将你刺坏了吧?”她迟疑着问。 “还不至于,不过疼两天总是难免。”聂欢嘿的一笑,又道:“这次捡了条小命不说,还提升了先天体魄境界,总算是因祸得福。” 周云道:“姥姥说你体内的还天丹是城主用五十年时间积攒下的灵药炼制而成,珍贵无比,而你的伤情虽重,却也最多只能吸收极少量的药力,那些药力藏在你的身体里不得发散,迟早还是个问题。” 聂欢道:“她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没关系,我自己摸索了一套锻炼身体的方法,有多少药力早晚都能折腾尽。” 周云问道:“听你的口气,不打算在这里常驻下去?” 聂欢点头,叹道:“还有个老妈在外头,总要找回来才甘心。”又道:“我这辈子对自己本无多高要求,吃用不愁,家人安康,如果有那个福气就学一学武道,只需七品飞天便足慰平生,可惜天不从人愿,母亲失踪,吉祥镇被一把火摧毁,全镇的乡亲父老被屠杀殆尽,这两笔账我怎么都要找那人算一算。” 周云道:“你知道对方是谁?” 聂欢仰望夜空,道:“西南地面上,能让曹五舅讳莫如深,口称奸贼的人并不多。”接着又道:“这个人伤害了我母亲,却仍能逍遥自在的活到现在,这样的人就更少了,算来算去,这个名字似乎并不难猜到。” 周云微微动容道:“夜魔城主乾坤啸位列天下四大宗师,你外公黑龙帝也是当世有数的大高手之一,这两个人纵然是放眼天下,能令他们莫可奈何的人物也已不多,而这西南地面上,大约只有那逆贼了。” “不是他,这西南大地上又有谁够资格让夜魔城黑龙帝束手无策?”聂欢想到幼年时光中无数个夜晚,聂锦儿惊恐忧伤的目光看着自己,整晚不敢合眼,只怕自己被那黑心狗带走。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此贼惊才艳羡,于兵法之道上号称天下第一,武道一途又在正面较量中困住号称天下地五的玄苦雨,如今更是复国南晋称尊九五,引来南方诸多宗派兢从,当今天下能与他匹敌的人物只怕已不多。”周云深表担心的:“你现在连修炼武道的资格都没有,又拿什么找他报仇?” “是啊!”聂欢长长叹了口气,道:“连外公他们都对此人束手无策,只能偏安在这夜魔城中,我又凭什么与他对抗呢?”目光突然一凛,又道:“可就算是这样,便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心留在夜魔城中在夜帝师伯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你若是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能相信他有扛起一个家庭的担当吗?” 周云黛眉紧锁,似乎心有所感,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道:“聂欢,咱们成亲吧!然后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阻拦!” 老枪开新书,求收藏,点击,推荐,打赏出一位舵主必加一更。 38.第38章 求道 聂欢来到夜魔城是为武道而来。夜魔城有绝学名曰九逆心诀。当年魔宗之主聂政遭天雷大劫后不死,继而开悟,创下这门心法。以丹田真元引动天地元灵真气入体,熬筋炼骨增进修为。 从霍鸣蝉那里听说,当年聂政本意是让后代弟子能够修成先天九品以上的体魄。依照霍鸣蝉的说法,这天下间若有一人能够助聂欢恢复丹田气海,重拾修道希望,这人必定就是夜帝乾坤啸。 聂欢怀揣希望而来,最终收获的却又是失望。乾坤啸拿出了珍藏五十年的数十种灵药,却找不出一种办法能助聂欢恢复丹田气海。先天体魄,已成先天,除了聂政这天下又有几人能逆天成功? 乾坤啸决定闭关思索破解这个难题的方法。聂欢则住进了外公所居的锻造殿。 对于修行的事情,虽然兜头被泼了一脑袋凉水,但聂欢并不气馁,自己最初不过是先天一品,如今已稳固在先天五品的境界上,由此可见,这先天体魄还是有希望提升境界的,既然不得其法,那便只好自创法门。 想当年的聂政一介匹夫都能够创下九逆心诀,我聂欢拥有领先时代千年的见识,和生而知之的巨大优势,创下一门供先天体魄者修炼的绝学又算得什么?夜魔城没有能够改变聂欢命运的神功妙法,却有数不尽的资源和几位大高手从旁协助。这要不算机缘,什么才能算机缘? 聂欢把决心说与外公聂横舟听,黑龙帝顿时大喜,拍着聂欢的肩头道:“好小子,有志气!”然后一指角落里遍地毛铁和那柄重五百斤的大铁锤道:“从今天起,就用这些毛铁给我打两柄百炼钢刀来,刃口要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夜魔城中不养闲人,十六岁以上男丁,不论是何身份,都需做工才能填饱肚子。聂欢是黑龙帝的亲外孙,被要求的只会更严格。堂堂天鸿酒庄的小老板来到夜魔城的第一份工就是打铁! 这份工绝非看上去那般容易做。聂横舟给了一柄五百斤重的大铁锤,这锤子的重量对一般人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但相对先天五品体魄的聂欢来说,只能算略微压手。但这只是针对拿在手中一时半刻,随意敲击几下而言。聂横舟的要求是将那块毛铁锻打三千个对折,这意味着那块铁最终会被叠加到七千多亿层。聂欢简单计算了一下便意识到这是个大工程。 恢复知觉后的第二天,聂欢便开始了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凭一股蛮力,当日连续挥动铁锤八千下。次日,一鼓作气又砸了八千下。夜里睡觉的时候,臂膀剧痛难当,眼看难以忍受时,忽感到有清流在体内运转,转念便想到是隐藏在经络中的还天丹药力在滋润剧痛源头处的筋络。 第三日,臂膀酸痛无比,强咬牙关又砸了八千锤,当晚通身无处不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折腾了一夜,听见身旁的周云一夜叹息。 筋肉拉伤带来的痛楚似乎没有尽头。那清流带动药力全力修复却仍是杯水车薪。至此这才领悟到聂横舟命自己打铁的真意。之后连续数日,聂欢凭惊人毅力,日日八千锤,一块毛铁被反复折叠锻打超过六百次。 一个月后,聂欢已能日砸万锤,通身酸痛大为减轻。这时候,第二块毛铁都已经过无数次淬火,在小欢哥手下被砸成百炼精钢绕指柔的刀坯。而聂欢也渐渐从这简单重复的动作中体会到许多发力的诀窍。 从刀坯到刀还需一道工序,便是打磨。这当中的学问同样不少。急则损,缓则钝。铁匠行里有百日打千日磨的说法,可见这水磨功夫不好做。想要掌握其中轻重缓急的变化,需耗费极大心力,付出巨大耐心。 待聂欢历经重重心劫,终于成功打造出两把吹毛断发的宝刀时,离城多日的聂横舟突然归来,当日便把锤子换成了一柄八百斤重的巨锤。接着命聂欢锻打农具。 与锻打刀剑不同,农具分很多种,造很多且大小不一。打造起来颇费工艺。这柄八百斤重锤聂欢又消耗了一个月才适应。 聂欢体内的还天丹乃是天下第一奇药,传说中只需服用得当,甚至可以让超品移山的大高手直接迈入宗师境界。而聂欢服下后,却只是调理好了体内的伤患,大量药力四散在体内经络五脏六腑中。聂欢根据经验判断,只有极大的消耗才有可能引动这些药力被自己吸收。于是每日打铁不休,更从中体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乐趣。 打铁即是练功,光打铁还不够,于是开始从脑海深处挖掘往昔的记忆,于是太极拳被挖了出来。上辈子身为武术爱好者,这门全世界普及率最高的内家拳术又怎能不涉猎一二。眼下那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真元内力已不可得,便只好练练这水磨拳法。增几分巧劲。 往昔曾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片段被唤醒。从身段步法到拳歌口诀,竟是如此清晰明澈。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感觉跟过去一样,却似乎又不同。从前有拳无意,如今竟似体会到了重意不重力的太极真意。 前世爱好武术,看过一些老师父讲的拳经艺理,那时候完全不知所谓,如今一朝悟道,竟生出融会贯通的感觉。 太极拳外柔内刚,最锻炼的部位其实是筋膜。拳歌有云:人体的筋膜是人身之经络也,骨节之外,肌肉之内,四肢百骸,无处非筋,无经非络,联络周身,通行血脉,可为精神之外辅。人肩之能负,手之能摄,足之能履,通身之活泼灵动者,皆筋之挺然功效。行至坐卧皆需牢记,欲舒筋先活血。 因为体内元气充沛,几乎可以不眠不休锻炼琢磨拳术。这拳术练起来便得心应手,进境非凡。 聂欢习武道,最向往的是克服地心引力一飞冲天的自在境界。如今看来,这个向往已成奢望。但生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又身负掳母大仇,灭镇之恨,武道已成了必修课,早没了当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自在从容。 …… 聂欢进城半年,半年中,夜魔城内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便是在红鸾帝盖红霞的主持下,聂欢与周云正式结为夫妻。夜魔城不留闲居之人,要嘛做工养活自己,要嘛成为城中居民的家人。聂欢不这么做,周云便不能留在城中。 聂欢略约能判断出周云昔日的身份,此事本当慎重。但这里是地处西南深处的夜魔城,一个无法无天无世俗礼教的所在。婚姻在这座平等城中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两个人对眼了,想成亲,禀明师长后便可以成亲。而整个过程也不会特别铺张,一般来说只是两个新人凑到一起,双方长辈亲族朋友们聚一聚喝几杯便算成了。 聂欢和周云的婚事办的极为简单,聂横舟平日里寡言少语且不喜热闹,而且似乎对周云的身份有所怀疑。成亲当日也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算祝福了。一切皆交给玄武帝边雨休和红鸾帝盖红霞去操办。而他则连一杯外孙媳妇的茶都没喝便与乾坤啸一样入山闭关。他一走,周云立即名正言顺的搬到了锻造殿与聂欢同住。 如今,二人虽然名义上成亲半年有余,但实际上还没有夫妻之实。一来是周云羞涩,二来聂欢与她成亲,接纳之意多过了爱慕之心。在聂欢想来,这周云往昔身份不可思议,她一日不出夜魔城,迟早会惹来大麻烦。此刻若贪图一时之欢,只怕会为日后留下难以想象的隐患。 这段日子里只是苦了周云,天天看着一个筋肉虬结的猛男帅哥光着身子在她面前晃,明明是夫妻,却偏偏连几句情话都很少说,更遑论做一些夫妻间的亲密事。不禁暗自抱怨:这哪里还是那个令她迷醉不已妙语连珠的聂欢? 一晃儿,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却不肯走了,满目萧瑟枯黄的景致,让周云开始生出真正的愁绪。一肚子的文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每日里缠着聂欢感物伤悲出口成章。时不时的说起那天下第一名城炎都的景胜。 思乡是一种病,唯一的良药就是眼前的人。只可惜,聂欢郎心似铁,全都用在打铁练拳上了。任凭周云怎样明里暗里的表示亲近之意,聂欢始终是一副不解风情的蠢汉子模样。周云隐约猜到其中缘由,难过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投错了胎,生在了帝王之家,便是想过些寻常日子都这般不易。 成亲了却不办事儿,每日里要如何应对小媳妇幽怨的眼神?只能靠装傻充愣拼命打铁练拳。只是终日打铁总有打完的时候,而练拳求真意也非一日之功。偶尔也要劳逸结合。 闲暇的时候,聂欢有时候会思念聂锦儿,或者琢磨琢磨要怎样安排周云。但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太好的办法。送出城去于心不忍,留在身边又担心日后麻烦,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空自辜负了佳人一片真心。每次想到最后,无计可施时便系上围裙,来到铁匠炉前抡起锤子狂砸几万下,直到筋疲力尽才罢休。 如此这般一面打铁,一面练拳,前几个月能明显感觉到体内还天丹药力逐渐被身体吸收,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到了最近阶段,任凭如何刻苦修持,都再无那种一日千里的进步快感。 聂欢在心中做大胆猜测,莫非是自己的先天体魄到了五品升六品的瓶颈?既然玄苦雨的百年功力可以助我淬炼出五品境界,堂堂天下第一奇药还天丹的药力未必就不能助我更上一层楼!有了这个大胆假设,修炼的热情更加高涨,恨不得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打铁练拳上面。一段时间内,虽然体力上不见进步,但打铁发力的技巧和太极拳术却是大有进益。 比较而言,这个世界上的武道注重的是真元的积累,一切掌法拳术的根基都是强大的真元。而聂欢练的拳则以力和巧为主。这力是最简单粗浅的蛮力,而这巧却是无数次的重复中领悟到的发力以及缷力的技巧。 随着拳法修养越来越深,过去不能理解的一些搬运气血的窍门竟也逐渐清晰明了起来。聂欢似乎看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今天一章 39.第39章 拳道 曹枭飞回到夜魔城后便归了行商殿。城内有平等大集,行商殿在集市上有数十间铺子,有的负责出售夜魔城特产,有的负责收购其他家商铺从山外运进来的夜魔城不出产的必需品。他管理的是一间专事收购布匹的商铺。夜魔城内号称百万口人,所需用量极大,他手底下掌握的着实是个大买卖。 聂欢一直不大理解他的选择,本来聂横舟是打算让他继续回到外界执掌柳江龙王帮的,但他却宁愿放弃山外一呼百诺的帮主身份,无怨无悔的留在了城中当这个布庄大掌柜。 偶尔有闲暇时,曹枭飞会来看看聂欢。他的武道境界已达八品,在魔城五帝的二代弟子当中,也许不算特别出众,但放在江湖上,却也称得上一方霸主级的人物。 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聂横舟的授意,最近三个月中,他每次来都会找武道未入品的聂欢切磋一番。只是切磋,从不指点。而且每次都会把聂欢揍的很狼狈。 按照这个世界的品级划分方法,先天五品境界对应的是武道七品初。八品武道高手的真元雄厚猛烈,对聂欢而言抵挡起来自是十分吃力。一开始,聂欢不要说还手之力,甚至连接手之力都没有,通身蛮力在那控制裕如的真元神力面前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一触即溃。后来随着时日增加,聂欢的拳术修养日渐精深,掌握了更多的实战应用技巧后,才逐渐有了些反抗之力。 如今,聂欢已经能够凭自身的蛮力和一些超乎曹枭飞理解的拳法技巧抵挡他数十招。对于一个低品级的先天武者而言,这堪称是个奇迹。因为有了曹枭飞这个对手,聂欢对这个世界的真元武道和自己所苦练的体道拳术在实战中的应用之法都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武道修行难如逆水行舟,每一点感悟都是宝贵的。 聂欢察觉到自己正处在某个瓶颈当中。这样的交手次数多了,对突破瓶颈肯定会有所帮助。以至于现在聂欢每天都在盼着曹枭飞的到来。 这一天,聂欢正在炉前打铁,一柄千斤重的大铁锤拿在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抡动如风一般。忽见曹枭飞从外面归来,心中大喜,连忙放下手里活计。却见曹枭飞今天并无交手试招的意思,进门便道:“欢哥儿,城外有个自称姓霍的少年找你。” 霍鸣蝉来了?聂欢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半年多不见,自己醉心拳道修行,几乎把他给忘了。刚要说快请进来,又一下子想起半年多以前,霍鸣蝉送自己到夜魔城,却说什么都不肯进城的事情。连忙应道:“那是我一个好朋友,当初就是他送把我送回来的,我这便去见见。” 城外,霍鸣蝉还是那个样子。一见到聂欢,先是一喜,接着把脸一沉,嗔怪道:“好家伙,进了夜魔城便连朋友都不认了吗?这么久也不说出城寻我见一面,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聂欢摆手道:“岂敢忘记,只是前阵子治伤,这阵子在调理,直到最近才算大好,正琢磨着要不要弄个新酒庄呢。” 霍鸣蝉不以为意,撇嘴道:“说的倒好听,可我怎么听说某人现在是佳人怀中抱,此间乐无边,恐怕早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他的口气怎么怪怪的?聂欢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眸子和不满的样子,心里头忽然说不出的别扭,却说不出什么是缘由。 霍鸣蝉负手来到聂欢面前,上下仔细打量,又道:“还不赖,居然让稳固在先天五品的境界上了。”说着,忽然出手推向聂欢当胸。 他骤然发难,聂欢毫无思想准备,全凭本能反应横拳一挡,霍鸣蝉这一推并未接实便吐出一股真元巨力,聂欢明显感到这股巨力沛然精纯,远胜曹枭飞。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后撤一步,横拳转臂,扭腰转胯,以缷字诀带着这股无形巨力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咦?”霍鸣蝉眼睛一亮,道:“你长本事啦,居然没摔倒,快说,这又是什么古怪拳法?” 聂欢原地扎了个混元桩,道:“无根无极,谓之太极!” 霍鸣蝉哈哈大笑,道:“瞧你那傻样子,还无根无极,谓之太极,我看就是一门专用来挨揍的拳术,招打!”说着,飞身过来又是一腿。 这一腿来势迅疾,腿还没到,无形潜力已经烈烈扑面。聂欢有心看看自己这大半年的苦练成果如何,索性不问他为何见面便动手动脚,横手迎着霍鸣蝉的腿一抓,同时进步欺身贴了上去。一招白鹤晾翅,猛然按向霍鸣蝉的前胸。 聂欢不退反进,大大出乎了霍鸣蝉的意料,眉头一蹙,这一腿的力道又收回了几分。仍旧结结实实与聂欢的手掌撞在了一处。聂欢还想用缷字诀卸去他的力道,却不料手刚刚按在霍鸣蝉的腿上,一股无上潜力便传导过来,长江大河洪水爆发一般,根本无从卸去。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便被踢的倒飞出去。一屁股坐了个腚墩儿。 霍鸣蝉一步跟了上来,拍拍手,哈哈笑道:“你这招还真挺好玩儿的,居然迫我用了九品初的力道才把你打飞。” 聂欢一跃而起,一脸不忿,道:“再来!” “还来?”霍鸣蝉把眼一瞪,笑道:“你倒想得美,我是来要债的,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儿?” 聂欢猛然醒悟,吃惊看着他,问道:“你有九品初的实力?” 霍鸣蝉道:“托了你和那老道士的福气,总算有了小小一点进步。”他似乎不愿多谈自身修为的问题,挥挥手又道:“还是不要说我啦,倒是你这家伙还真有些古怪呢,你那套奇怪的拳术可是夜帝所传?有别的名字吗?” 聂欢摇头,想了想,道:“乃是自创!” 霍鸣蝉微怔了片刻,深视聂欢一眼,叹道:“可惜了,这般悟性偏偏是个先天体魄。” “当年的聂政也是先天体魄。”聂欢对他的惋惜不以为然。 “可惜你叫聂欢不叫聂政,人家是先天九品,你这五品境界都是借助宗师兵解这种千年不遇的大造化达到的。”霍鸣蝉用残酷的事实说话。 聂欢心中不喜,却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霍鸣蝉一扬脖,话锋一转问道:“笨家伙,你现在已经大好了,该兑现当日的承诺给我酿几坛好酒了吧?” 聂欢道:“这阵子一直在治伤悟道,把你的事情给忘了,酿酒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你把住处告诉我,酿好了我给你送去。” 霍鸣蝉点点头,道:“这城里的人向来讲究信义,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我在吠陀峰下茅草屋等你,你若骗我,回头我就在城门口竖个牌子骂你。” 接下来还有一章 40.第40章 道之真意 一路西来,聂欢对霍鸣蝉也算有了初步了解。这家伙身世神秘,年纪轻轻,见闻广博,一身武道忽高忽低,高的时候能隔空取物,挥手动风云,低的时候则形同废人。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虽然有点娘娘腔,但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 有时候聂欢也怀疑他跟周云一样是精通某种神奇的易容术女扮男装的,但同行的那两天却让聂欢否定了这种猜测。 这家伙跟周云绝不是一路货色。首先他虽然从不在聂欢面前方便,却也不在乎聂欢在他面前方便;其次,两日当中二人同行同宿,霍鸣蝉从不似周云那般计较男女之妨离聂欢远远的;第三,霍鸣蝉虽然瘦小,但骨骼线条都不具备女性之阴柔特点,这一点也与周云有很大区别。最最重要的是,聂欢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嗜酒的家伙。如果他是个她,那这个她必定是在酒缸里出生的。 聂欢知道他言出法随,一定会说到做到。半个月的时间以夜魔城的人力物力,酿造几坛子酒算不得难事,只是时间上稍微有些不充裕。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别过,半个月后我会带上美酒去吠陀峰下寻霍兄弟共谋一醉。” 霍鸣蝉道:“想让我喝醉?就怕你带的酒不够喝。” …… 聂欢回到城中,找到曹枭飞打听城内可有酒庄。曹枭飞说,夜魔城不禁酒,却不许人在城中公然贩卖。不过倒是可以私下底自酿自喝。魔城五帝当中盖红霞师姑和边雨休师叔最是好酒,他们在司农殿那边有个小酒庄。 聂欢闻听大喜,有现成的酒庄便好,这下子又可以省下几天时间。赶忙请曹枭飞引自己过去。 经过城外与霍鸣蝉短暂交手,聂欢已然意识到霍鸣蝉非同寻常。而目下自己的情况是,闭门造车似的修炼对自己的帮助已然不大,只有与高手过招才是刺激自己吸收还天丹潜力的绝佳途径。曹五舅虽然强过自己许多,却碍于亲情绝不会对自己下狠手。城内其他高手,或者不熟悉,或者与曹枭飞一样。反倒是这霍鸣蝉,对自己无杀心有恶意,以痛揍自己为乐,且武道境界更在曹五舅之上,正是喂招求技的绝佳对象。 以前常听一句俗话,要想马儿跑得快,草料必须喂的足。霍鸣蝉精明的很,想让他帮着自己练拳,不付出些代价肯定不成。所以聂欢才急着酿出一锅酒来。 …… 城门口竖着一块大牌子,上书:无信者聂欢无耻之尤九个大字。周云有心请人将牌子去了,但聂欢却拦住,那九个字写的潇洒飘逸,有欲上青天揽明月之势,令聂欢有一见便心生领悟之感。便说,留着吧,未必日后不会成为一段佳话。 酒酿好了,送到吠陀峰下茅草屋时,却已是一个月之后。不是聂欢做事拖拉,实是僧多粥少,前三锅酒根本没能运出城。聂欢酿酒,满城飘香,引来酒虫数条。当中辈分最尊者便是边雨休。头一锅被他截留了。任凭聂欢舌生莲说破大天去也未能挽回。眼见时间紧迫,只好赶快着手酿造第二锅,结果盖红霞又来了,说这小酒庄是她的,出来的酒自然也归她。 夜魔城里,最强的人无疑是夜帝,权利最大的当属外公聂横舟,而最蛮不讲理的却是这位五姥姥。魔城五帝,就她一个女性,又是最小的,大家都宠着她。她的脾气与师兄们的娇宠有关,更与她出神入化的医术有关。平日她不发飙的时候可以让夜帝退避三舍,真发飙的时候天下四大宗师中的帝都只是含笑陪着。聂欢善于察言观色,来夜魔城数日后就发现了谁才是这城中最说一不二的人物。 小酒庄产能有限,第二锅酒归了盖红霞。紧赶慢赶,耽误了数日才将第三锅酒酿造出来,正打算运出城去,夜帝门下大弟子,青卫中的二号人物赵飞熊找上门来。他当然是代表夜帝而来。聂欢入城当日,夜帝将耗时五十年才凑齐的珍贵草药尽数用在他身上,这份恩情又岂是几坛子酒能报答的。 轮到霍鸣蝉时,半个月之约早过去了。聂欢没有向他解释具体的原因。 霍鸣蝉不满的问,“我在两旬日之前便闻到城中酒香,为什么这时候才送来? 聂欢道:“本打算再晚几天的。” 霍鸣蝉大怒,瞪着聂欢威胁道:“你这是要讨打吗?” 聂欢没回答,直接用拳脚回应他的问题。霍鸣蝉更怒了,他越怒出手自然越重。聂欢几乎毫无抗力就被击飞。拳术终究只是术,而霍鸣蝉用的却是超乎聂欢承受极限的真元之力。在这绝对实力面前,再高明的拳术技巧也有其极限。 …… 城门口,两个人正在看霍鸣蝉写下的九个大字。 中年农夫道:“不俗!” 黑发黑须的老者额首赞道:“此中有真意,写下这九个字的人道意境界至少不在我之下。” 中年农夫却摇头道:“银钩铁画落于形骸,力透纸背流于皮外,这九个字脱了人间形骸,意境比你所想要更高,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这样的人物只应天上才有。” 黑须黑发老者诧异道:“难道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中年农夫微微额首:“这个年纪上,道意境界便超过了你我,应该不会错了。” 黑须黑发老者道:“不是说天人之间有一线之隔,那边的人到了这边就会与凡人无异,甚至还随时有坐化的危险,纵然道意境界再高也别想恢复修为?” 中年农夫苦笑道:“传说只是传说,真实如何我又不是玄浮屠,咱们这夜魔城内也没囚禁过那边的人,我又从何而知?” 老者疑惑道:“他不肯入城,只在吠陀峰下结庐而居,似乎只是为了欢儿才出现在这里。” 农夫道:“无妨,他对聂欢没有恶意,反倒有善意,聂欢练的那套奇怪的拳术,简直就是为先天体魄者量身定做,当世之中,无论是吡伽罗还是玄浮屠都创不出这样的奇学。” 老者仍有些担忧:“传说那个地方是上古大能开辟出的奇地,意在阻隔仙凡,这少年似乎已经打破了这层壁垒?” 农夫道:“天道有规,他纵然道意如神,终究武道境界有限,只要动用了超乎这个世界承受极限的力量,天道自然会找上他,就好像当初九霄神雷找上聂政祖师。” “天道无常广纳天地,却不容人间逆天者。”老者慨叹道:“这些年你们四个常常闭关,世人都道你们是在求仙途无敌之术,却怎知你们都是在想办法压制自身的修为。” 农夫微微摇头,道:“不是压制,而是转换,真元无限,人体的承载能力却有限,超过了便要惊动天道,所以只好想办法让它变得更精纯。” 又道:“二弟你天资绝世,道意境界早已不在我之下,但这真元修为却始终难过超品巅峰这道坎儿,便是因为真元还不够精纯,玄浮屠曾跟我说,所谓天人其实也是凡人,道意修行与你我并无不同,只是修的是仙元力,精纯胜过了咱们的真元力,功力高下之间也分做十品,与咱们的品级相互对应时有二品之差,仙元力修到七品便可媲美咱们的九品高手,而他们当中的极少数九品仙元力者大约与为兄一样。” 老者道:“这么说来,那少年虽是天人却也未必比咱们强?” 农夫笑道:“二弟你过虑了,当年莽山论道,我和吡伽罗以及镜空月都曾亲眼见过被玄浮屠囚禁的那人,他自称是那边的无上天君,仙元力修养已达九品境界,最后却还是败在了李若愚的困神阵和玄浮屠之手,这少年比那人还差得远呢。” 老者问:“这么说来,无妨?” 农夫点头,道:“无需担心。” 看到这儿的都是真爱啊,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打赏。 目前收藏是惊人的四十三位,还敢更惨淡点儿吗?虽不急不躁,却也按捺不住要求一求了。 今日收藏破百,加更,打赏出舵主再加一更!盟主,加五更!本周推荐票过百再加一更! 41.第41章 吠陀峰下,聂欢被揍的上天入地。 霍鸣蝉犹不解恨,擦去眼角的沙土,指着聂欢叫道:“贼骨头,打不赢人家便用下三滥的招数,扬沙子这种手段你也敢在我面前抖出来,今天索性揍扁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聂欢毫无惧色,一声不吭跃起,扑上去便是一拳。 霍鸣蝉似乎对聂欢的动作早有预判,抬手凭空一拦,一道无形潜劲喷涌而出。聂欢再度中招倒地,虽然明知道霍鸣蝉抬手这一掌的来势,却偏偏就是躲不开。聂欢坐在地上,懊恼的挥拳在地面上砸了个坑。 “笨家伙,就会用蛮力,虽然学了点运劲缷力的鬼门道,又有什么大用?” 聂欢力大,却不能出体外一寸。霍鸣蝉的真元潜劲则能隔空伤人于无形,比真元潜劲更难抵御的是他可怕的预判能力,这一点要比曹枭飞强出八表之外。与之交手,就好比两个水平差距极大的棋手,霍鸣蝉步步领先,占尽先机,信手一招聂欢都无法抵挡,接连数日,挨揍不计其数。 聂欢索性坐在原地不动,问道:“为什么每次你都能预判到我下一步的动作?” 霍鸣蝉大刺刺坐到茅屋门前的藤椅上,一指桌角下的酒坛,道:“倒酒!” 这家伙人不大,谱儿却大的没边儿。聂欢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起身过去提起酒坛给他满了一碗。 霍鸣蝉翘着二郎腿,品着美酒,优哉游哉道:“武道武道,有武更需有道,武是力,道是意,你那位名震天下的外公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个?” 说起这个来聂欢也有些窝心,魔城五帝都是天下响当当的人物,待自己也算不差,却偏偏就是没一个肯抽时间指点自己的武道修行。亲外公聂横舟也只是命自己打铁,勉强算是一种修行。其他人,玄武帝每次找自己谈的最多的便是行商之道。青狮帝顾向山半年前出城办事,至今未归。红鸾帝盖红霞倒是偶尔会指点几句医道,除此之外,聂欢在夜魔城内完全是放任成长状态。 聂欢摇头,老实的:“他们都各忙各的,很少理会我。” 霍鸣蝉想了想,道:“不是不理你,而是理你也没用,你的向道之心太盛,却偏偏是先天体魄,他们理你多了让你见识多了,只会让你更伤心绝望。” 他说的也许有理,但未必是真相。聂欢能感觉得出,外公和他的几位兄弟姐妹待自己着实不差。有时候聂欢会想,如果不是自己长的跟那黑心狗有七分相似,他们也许会待自己更好。可惜,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有一半儿血脉是属于夜魔城的,另一半却来自那个闻名天下的逆贼。 聂欢不自怨自艾,因为没那个时间。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琢磨武道。黑心狗也许自己永远也不能对付,但母亲却一定要找回来。吉祥镇的血债也要讨一讨。所以纵然明知不可为,仍要逆天求道。 “何为道?道意又是什么?” “武之力,道之意,合为武道,真元内力是力,真神意念则是道,武是天地元力所化,为人所用,道是人之真能,是掌控武力的关键。所以,理论上讲有多深的道便能驱策多强的武力。道是视力极处的延伸,是耳力尽头的扩张,是一个武者感悟天地元力的根源,武可分十品,道则分七品。” 霍鸣蝉有为人师者的秉性,说起武道来滔滔不绝:“真元之力散布于天地间,看不见摸不着。道,藏于人的泥丸宫中,同样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能感知到。想要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唯有依靠道。意念就是思感,是所有外在感官之外的第六个感官。可以用来沟通天地,感知力越是敏锐,便越能够感受到更多的天地元力。天下修行门派虽多,却跳不出这个理论基础去。” “为什么曹五舅的真元内力打在我身上会有巨浪拍岸的感觉?而你的元力给我的感觉却很纯粹?” “天地元力分很多种,阴阳水火,土木生克,多的数不过来,你那位曹五舅修的水系元力之术,与玄苦雨决战的红衣老头修的却是太阳真火的元力,而我跟玄苦雨一样,修的是最精纯的玄元之力,包罗万象而无相。” 又道:“每个人的身体天赋不尽相同,所能感悟到的道之意也不一样,能感知到什么样的元力便取决于这种天赋。” 聂欢想了想,道:“道意就是思感通过意念延伸在外,可以感受天地元力,还可以用来感知对手的动作变化,是不是这样?” 霍鸣蝉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聂欢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忙又问道:“这道意也可以修行吗?” 霍鸣蝉道:“这是自然,武道修行中有句老话:武在前,道为先。想要修武必先成道,只有感悟到第一丝道意,你才有引天地元力入体为你所用的能力,不过修道是最讲究天赋的,天赋高者,生具通微道相,天赋差的,泥丸宫中死气沉沉如同大石,根本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的天地元力,自然就不适合修炼武道,一般来说,先天体魄者很少有泥丸开窍的。” 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先天体魄。聂欢在心中对自己说,所以我应该可以修行道意。 霍鸣蝉继续道:“世事无绝对,当年的聂政也是先天体魄,他却是天生的混沌道意,天地本混沌,所以他能感知到所有天地元力的变化异象,虽然不能将天地元力为我所用,却也能够感知到敌手与天地沟通时一举一动的变化。”又道:“还有百年前的南晋神将魁斗,这家伙是先天八品的体魄,道意天赋却是通微真意,而且达到了五品境界,同样成就一世威名。” 聂欢兴趣更浓,心痒难挠,恨不得立即便开始学习道意修行之法,忙又问:“怎么测试这方面的天赋如何?” 霍鸣蝉又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酒碗,聂欢忙给他满上。霍鸣蝉满意的点点头,道:“看在你虚心重道的份儿上,我就不吝赐教多告诉你一些修道意的常识。” “这道意境界与武之境界不同,只可分为七品,分别是:入风,通微,还真,聚灵,显圣,虚神,无上神念。所谓天赋就是指天生的道意境界高低,以及所感悟的天地元力的威力大小,比如你那曹五舅,就是天生道意入风,能感知水之元力者,天赋可算中上,随着修行精深,他的道之意境还可以提升,但上升空间却不大,估计永远会停留在通微境吧。” “你是几品?” “我?”霍鸣蝉眼珠转转,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整个中州大陆大约只有一个人强过了我。” 好大的口气!聂欢心中微惊,忽想起玄苦雨兵解时的情景,也许他真不是在吹牛?下意识问道:“连四大宗师都不如你?” 霍鸣蝉道:“最多跟我相当,强过我的只有那人一个。” “能跟我说说是谁吗?” 等下还有一章。 42.第42章 入定 “李若愚!”霍鸣蝉吐出的三个字像三柄重锤狠狠砸在聂欢的心上。 他却继续说道:“那李若愚之所以厉害得连武道大宗师这种怪物都奈何不得他,便是因为他的道之意境乃是当世第一,与人交手,算无遗策,天地元力信手可借,纵然真元内力修行不够,自身所能驾驭的天地元力比不得宗师级人物,但他却能借用更磅礴的天地元力并且应用到阵法中,所以才会被玄浮屠称为困的住神的人。” 聂欢眉头紧锁,曾经在心里已经将黑心狗想的很高,却没想到竟高到这地步。 “道意修行七分靠天赋,两分靠努力,还有一分却要看造化,李若愚的天赋高的没边儿,听我家中长辈说是最顶尖的天人之姿,此人生具还真道相,十五岁之后才拜在玄浮屠门下,修道仅三年便达到显圣境,而后十年阅历江湖,某年,柳江之上,一夜风雨漫中州,李若愚在惊雷下悟道通了虚神。” 霍鸣蝉继续打击着聂欢:“我记得他是你的敌人?” 聂欢点点头,苦笑道:“我来到这个世上不过十八年,从来与人为善,却只有这一个敌人。” 霍鸣蝉嘿嘿一笑,语带嘲讽道:“恭喜,恭喜,这天底下够资格以他为敌的人可不多。” 这家伙性格古怪,聂欢对他的语气并不以为意。只是他说的这个事却是越想便让人越觉颓废无望,想多了没有任何好处。聂欢决定换个话题:“霍兄弟,你我相识不足一载,却是难得义气相投,我对你剖心相待,你对我也是如此,所以我不怕冒昧,想问一问你可有道意修行的法门?” 霍鸣蝉痛快的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对你却没大用,道意修行首重天赋,若无天赋便只有慢慢修行,而中州大陆上公认的修行道意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引天地元力入体归元,以内息感悟磨砺增进道意境界修养,道意天赋高者可以学习前代秘籍,自行领悟引天地元力入体的方法,天赋差的也可以由师门长辈相助迈出这第一步。而你是先天体魄,便唯有靠天赋喽。” 又是这个倒霉的先天体魄!聂欢在心里骂了一句。 霍鸣蝉察言观色,知道聂欢心情糟糕,微微耸肩道:“我本不打算说的,是你一定要问我才说的,真不是故意要打击你,有句话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我觉得比较武道天赋,你最大的才华其实是酿造之术,只要你一心一意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未必不能成为千古留名的酒神。” 这小子真不会宽慰人。聂欢看着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谢谢你直言相告,我现在总算明白先天体魄究竟差在哪里了。” “决定放弃了?”霍鸣蝉的目光带着玩谑之意。 “绝不!”聂欢对他的嘲弄视而不见,握拳道:“当年聂政逆天而为,打破先天体魄桎梏,成就魔宗九逆心诀这门逆天之术,今日我聂欢凭什么就不能超越前人?他号称逆天魔君,我却坚信人定胜天!我从先天一品到如今的先天五品用了不足一年时光,而接下来我还有大把人生好时光,既然这贼老天偏偏与我作对不许我踏入武道修行之路,那么我就要跟它斗上一斗。” “好气魄!”霍鸣蝉击节赞道:“当浮一大白!”又扬声道:“好一个人定胜天,古往今来,万世之言中当属你这一句最是狂妄,强过了魁玄机的那句天意在我,胜过了聂政的谁言天意不可逆?就冲你这一句话,我便传你一门修养道意的奇学。” “什么奇学?”聂欢眼睛一亮。 “大梦心经!” 霍鸣蝉在桌子上用手指写下这四字,道:“这门奇学本是上古时期我的一位家族长辈所创,他曾言,人谁无梦?毕生倥偬一梦间,梦境之中无所谓生死,无所谓世俗荣辱恩怨牵绊,更所谓患得患失,如能一梦千年皆用做修心求道,纵是天赋差到了极处,日积月累也必定会有所得,只需假以时日,达到无上境界时,试问这天下谁人能敌?” 这家伙精灵古怪,喜欢整人。这番话玄之又玄,出自他口更增几分玄虚。聂欢将信将疑,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在说真事儿呢还是在继续嘲笑我白日做梦?” 霍鸣蝉闻言眉头微蹙,恼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心跟你开玩笑,这大梦心经乃是我太曾祖所创,传世多年,后世弟子虽无人能够根据它修成有得,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一门奇学。” “即是家传奇学,为何后世弟子无人能修成有所得?” “控梦练功,匪夷所思,难如登天,非道心奇坚者不能理解其中真意。” 聂欢忽然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盗梦空间。一个梦世界穿行者,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在那里,凡人成为超人,几乎可以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如果真的能够掌握控制梦境的方法,于睡梦中模拟各种修行状态,不间断的修行…… “别想了,我现在就把大梦心经传给你,练还是不练你自己随意。”霍鸣蝉看着聂欢,唇角撇起一丝邪魅笑意,起身回茅草屋,不大会儿手里拿了一本古旧薄本书籍出来,道:“其实根本不用书,一共不过三百言,背给你听都没问题。” 聂欢郑重接过这本书,随手翻看一下,发现一共只有六页。书小,内里却有乾坤。只是用词精炼有些晦涩难明。聂欢在心底里把它翻译做白话。 夫梦者,人之异境,照心之地也。 天地有容,人居其间,生有时死有地。人之微小不过方寸间,人心之广却可达九霄之上,宇宙之外。 人微而梦广,何不做个梦之主宰? 信梦者浮生若梦,何谓醒,何谓梦? 心坚自然得自在,穿行其间而无碍。 如何心坚?一念不移可得道也。 一念起,生二三,终演化万念,致因果缠绵,诸般神奇显现,天地之间唯彼独尊,便是彼之世界…… 聂欢越看越心动,忽然心有所感,想到如果眼下的人生是一场梦,自己这一场梦已经做了十八年。继而又想,人生之荒诞何处不是梦境一般,又何必给自己的心灵设置那许多壁垒桎梏? 再下来细细品味,这区区数言却涵盖了很多内容,以梦境之广和人身之渺小做比,阐述了小而无内,大而无外的道家至理。正是大道三千万法归一。那一念起,万念生,却又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相合,却是在说梦境的演化形同一个世界的起源发展变化的过程。 若我现在只是活在一场梦境中,那么这就是我的梦境,这个世界便是唯我独尊的世界!心念一动,眼前景观突然一变,只见漫山开,白云萦绕,周云骑鹤弄萧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而自己却正负剑抚琴,剑胆琴心无畏无碍好不自在。 聂欢陶然于其中,张开双臂仿佛飞上苍穹自由翱翔,多年夙愿得偿,心中畅快欢喜无以复加。 正自陶醉时,忽听耳边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幡然醒悟,睁眼一看却是霍鸣蝉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疑惑的口吻:“莫非你真的是入定了?” 43.第43章 初体验 聂欢豁的一下恍然过来,左右一看,竟已是黑夜。 霍鸣蝉点头道:“看来就是了,想不到你居然看懂了这里头的内容。” 聂欢道:“不过是一时心有所感,没想到一念之间,醒来时竟到了这个时候。” 霍鸣蝉仍觉着不可思议,道:“好一个心有所感,万万想不到太曾祖他老人家一念而生的几句废话到了你这里竟真成了一门修炼道意的妙法,莫非这便是天缘?” “什么意思?”聂欢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这不是你祖先所创的大梦心经吗?” 霍鸣蝉点头道:“这上面的话是我太曾祖所说不假,但大梦心经什么的只是我加上的。”他嘿嘿一笑,又道:“却没想到你竟然只凭这几句话便入定了,还真是瞎猫捉到了死耗子。”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几乎不动,胸腔震颤发声令声音变的粗很多,他端起酒碗,动作看似豪迈,但胳膊肘却向内凹,有含胸之意,这是青春期的少女们最容易养成的习惯……等一等,我怎么能看到这么多细节? 聂欢在心中扪心自问的时候,又突然感到身后不远处的竹子上落了一只苍蝇,正对霍鸣蝉的酒碗虎视眈眈。忽然,那苍蝇动了,霍鸣蝉正放下酒碗,聂欢随手将酒碗翻过来,扣住了那只苍蝇! 霍鸣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在一心一意观察着聂欢,此刻四目相对,聂欢的双眸漆黑如墨深邃若海。 “你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大梦心经?”聂欢意识到他又在捉弄自己。 霍鸣蝉道:“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吗?你已经入定了,无需任何人助你便达到了 “天晚了,聂兄该回城了。”他的语气忽然客气,竟没有叫笨家伙。 聂欢心头还有诸多疑问不解,与其回去面对周云那双幽怨的美眸,倒不如留宿在此继续向霍鸣蝉请教武道。心里想的表现在脸上,流露出不舍之意。霍鸣蝉见了,怫然不悦道:“你这人忒也无礼,我这茅草屋只有一张床,你留下来打算睡哪里?” 霍鸣蝉笑盈盈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握紧了小拳头。似乎在说,你这笨家伙,入梦得道,是不是已经看出我的真身了?不想挨揍就赶紧滚蛋。聂欢看着他,猛醒过来。连忙告辞离去。 回城的路上还在不住思索,前者周云也就罢了,毕竟她身份特殊,女扮男装所图者大。那喉藏宝珠的神功又是从小苦练的,骗过了自己也不奇怪。而这霍鸣蝉似乎也是个女的,自己竟也没有看出来,真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又想霍鸣蝉今天跟自己说的武之力境和道之意境。武之力已不可求,唯有靠先天蛮力。而道之意境却似乎已经向自己开了一扇门。霍鸣蝉所授的大梦心经就是那把钥匙。 别人没看过道德经,没有跟自己一样的两世为人如梦如幻的经历,所以其他人才会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不信而不能理解这几句话中的真意。而自己两世为人,生而知之,一心向道,志坚意诚,为求得道,何惜浮生一梦? 天色晦暗,山间小路上,荒野里的萤火虫聚集起微弱的光芒。仿佛一点点星火,燃烧着燎原的希望。聂欢听到林间的野兽行走,发出的沙沙声。感觉到微风吹拂草木引动的扶摇,空中淡云遮住了星光,路边有一群蚂蚁在搬运食物。似乎一梦之后,整个世界都变的不同。然而内心中却很清楚,世界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这就是武者的道之意境? 巍峨的夜魔城出现在视线前方,就在一天以前,站在脚下的位置,聂欢还什么都看不到。城头上站着一个人,她在吹箫。箫声悠扬传了过来。是一支忧伤的曲子,周云经常吹,听得出她很不开心也很担心。 晦暗的夜色里,一个女人在等自己。彼此相识之前,她女扮男装,有着一份普天下最耀眼的工作。自己是天鸿酒庄的小老板,过着最小资的日子,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把她那份工作当回事的人。缘分竟是这样妙不可言。李若愚扯旗谋逆,吉祥镇被屠,自己成了孤星浪子,她也被迫流落到江湖,真成了孤家寡人。两个孤独的人被造化安排到了一起。 一个人的私念促成了许多悲欢离合,自己和她是其中的一对儿。为什么要拒绝呢? 聂欢心头升起暖意,脚下加快了步伐。 温暖的房间里,炉火跳跃着,床上的两个年轻人在沉默中相互凝视。 “吟一句诗给我听好吗?”周云先打破这份宁静。 “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句诗词都出自白乐天之口,却来自两首不同的诗。组合到一起竟是如此珠联璧合。 周云热泪盈眶,良久无言后终于问:“为什么前阵子那么待我?” 聂欢答:“因为心中明白,跟你好要付出极大代价。” 周云又问:“那为什么今天又对我这么好?” 聂欢道:“因为忽然发现,如果不把握当下良机对你好,付出的代价将是无尽悔恨。”又道:“我不喜欢后悔。” 周云热烈的扑过来,说:“再吟一句好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聂欢生平第一次发现老白这厮真给力。 周云幸福的直欲昏迷,躲在聂欢怀中不愿醒来。二人相拥而眠,虽然到底没有做什么,却终于打破了心灵深处的壁垒,男人和女人之间只剩下水到渠成。 佳人在怀,美梦不期而至。 风和日丽,万树桃。聂欢在树下海中练拳,挥手生风,力道变化带动空气旋流,激起漫天飞舞的瓣。拳中真意竟是这般清晰明了,虽无真元流动,竟也打出了神仙意境,引来天地异象。心底深处似藏着一丝明悟,默默观察着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模拟演化。 次日醒来时,竟已是日上三竿。周云温柔的奉上热毛巾,聂欢接在手中,彼此指尖接触的时候,仿佛忽然发现,面前佳人果真端丽无双,仪态落落大方,不由感叹,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她这般天姿娇容的碧人委身相待。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睡懒觉,一时不忍把你叫醒,倒让曹五舅在廊下坐等好久。” “曹五舅来了?”聂欢一喜,连忙起身。在周云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把饭拿到廊下来,我正好有事问他。” 怕一整天都没时间更新,所以提前上传。 44.第44章 闻道先天六品 廊下,聂欢正在向曹枭飞请教关于道之意境的问题。曹枭飞所知却极为有限,远远比不得霍鸣蝉。而他也正如霍鸣蝉估计的那样,道意只在通幽境界。 道意七重,他只知道前三重境界,入风可观天地元力,通幽能查己身百窍损亏,还真者格物自知,内外如一。他所知的天下武道高手中,绝大多数都在入风境界,只有极少数八品以上的高手才能达到通幽境界,至于还真境界,夜魔城中倒是有三位,其中青狮帝顾向山的武力境界甚至已达移山初境。可见这道之意境修持之难。 聂欢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测试道之意境?曹枭飞摇头说,入风可感知天地元力波动,而通幽可内视五脏,一旦达到感觉会很明显。至于还真,只有耳闻,不敢妄言。 聂欢回想昨夜梦境,看来自己至少达到第一重入风之境了。 周云端来饭菜,曹枭飞不敢托大,起身双手接过,摆在桌上。道:“恩师昨日出关回城,召你吃过饭后过去叙话。” “外公回来了?”聂欢一喜,问道:“在哪?” 曹枭飞道:“司农殿!” …… 司农殿中,夜帝乾坤啸,黑龙帝聂横舟皆在。 聂欢上前施礼,夜帝虚空一扶,道:“不必多礼,唤你过来是有事问你。” 黑龙帝单刀直入问道:“你可知吠陀峰下结庐的少年是何人?” 原来他们是为霍鸣蝉而来,想到霍鸣蝉不肯入城这件事,聂欢留了个心眼儿,以一种狡猾的方式据实回答道:“不知道,只知他叫霍鸣蝉,是我在瑞榕城外认识的。”反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夜帝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在师长面前想要维护自己朋友的孩子,含笑摇头道:“并无不妥。” 黑龙帝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练习一套古怪拳术,如今已能与老五过上几十招,以你先天五品的境界,能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得,是他传给你的吧?来,把你的拳术在这里打一遍,给你大师公和我看一看。” 聂欢心中喜忧参半,不能确定他们要做什么。转念想,拒绝肯定不合适,那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练就练吧。 今日打拳却与往日大大不同,脑子里想着昨夜梦境中的拳意,心中竟生出通透无碍照见内外如一的感觉。外查天地混沌,内观筋络气血。拳路只行开一半儿,忽感力出如山,难以自持,通身大汗淋漓,竟似比在千度高温的火炉前抡一整日铁锤还要累。 拳法行至后半段,体内潜藏的还天丹药力清流滚滚如潮,奔涌于四肢百骸,消没于发梢,浑身须发乍起,怒发冲冠,有巨力横生于胸臆间不吐不快。最后一拳挥出时忍不住发出一声爆喝,挥手一拳击出,突然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探手成掌接下了这一拳。 正是夜帝亲自出手挡下这一拳。微笑道:“好一记蛮力重拳,已不逊八品武力全力一击!” 聂横舟动容,难以置信:“大哥莫非看错了?” 聂欢呆立在当场,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拳击出的感觉。全身清凉的感觉如潮水般发散向四肢百骸,渐渐消散于无形。似乎还天丹的药力终于被自己彻底吸收殆尽。 夜帝笑道:“怎么可能呢?这孩子的确就在咱们眼前突破到了先天六品的境界。”说着,却又一叹。 黑龙帝微怔了片刻,也跟着叹了口气,会意道:“虽属难得,但终究不成气候,这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颗还天丹,更不会再有第二次宗师兵解的机缘,我这外孙终究要止步于此。” 夜帝道:“最重要是不能修真养元便不能得道之意境。” 聂欢还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意境中,根本没把两个老头的话当回事。什么终究要止步于此,这屁话从前玄苦雨也说过,前阵子霍鸣蝉也说不会再有机缘亲历宗师兵解这样的事情。但这又怎样呢?想到刚才所得明悟,心头升起强大自信和决心,这贼老天我终究是要打赢他的。 聂横舟道:“这孩子习武或许无望,却有经商的天赋。” 夜帝叹道:“老三这次出山行商可以带上他,李若愚列阵封山逼我们将宁帝送出城去,一晃儿半年有余,城中存余终有消耗殆尽时,迫不得已只好请三弟走西京去炎都。” 聂横舟恨声骂道:“这逆贼竖子真欺人太甚!害我锦儿之仇还没找他报,却又来犯城。” 夜帝道:“宁帝失踪,朝野震动,北周帝国正酝酿着一场大变,宁帝不能及时还京稳住人心,一旦发生内耗兵变,这天下大势恐怕将会无可逆转的倒向南晋。” 聂横舟道:“北周建都炎都,远在中州腹地,一统天下还能容得下平等城独立于化外,若是被南晋席卷天下,恐怕这样的逍遥日子真的要到头了,这奸贼摆下这座乾坤锁龙阵,名义上是为宁帝而来,实际上未必没存了困死我平等城的险恶用心。” 聂欢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夜帝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和你外公才决定开辟西线通商之路。” 聂欢刚得进境,求道之心正盛,不想离开,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45.第45章 闻西言商 黑龙帝面色一沉,夜帝却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和颜悦色看着聂欢,忽然介绍起西线行商路上的人物风情来。 莽莽千雪山的那边就是西戎大草原,那里生活着西戎十三部族,有无边无际的大漠和传说中高过了天空的山峰,更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雄城,纳兰西京。在那座城市中,吠陀教大宗师吡伽罗耗时五十年和他的八千门徒修起一座通天塔,欲与天公试比高。在那座城市里,有天下第一猛将西戎元帅狮驼和他麾下二十万狼骑威震西域。 当世第一美人西戎女王就住在城中,每天清晨她会赤着雪白美丽的脚丫,踩着猛将狮驼的后背骑上白象神兽,来到通天塔看望她十六岁的女儿。吡伽罗坐下最后一个弟子,吠陀佛女师容兰。传说中天赋还真道相的天之骄女,出生三日便能言,八岁那年遇北周九品中境大刺客裘剑心,爆发出惊人的光明元力,竟令裘剑心跪拜于长街,从此留在了纳兰西京。 离开纳兰西京,一路往东北去的商路上,会途径草原第二大城市,吠陀城。那里的人将一整座大山雕琢成吠陀圣佛的样子,又在山脚下雕琢出佛洞三万三。城中八十万吠陀佛徒共拜一犬。那犬名雪山。狮子,传说中是吠陀佛宗的少年伙伴,天赋异禀身具大雄之力,救过吠陀佛宗。 沿着这条千古不绝的商路继续向东北走,八百里之后便到了北周西疆的门户,日落城。那里是炎龙一族人最后看到日落的地方,因此而得名。三十年前,十二岁的北周军神武威王周奉孝,从军成为西路边军普通一名军卒。八年后,北周帝国一颗将星横空出世,马鸣河岸边,临危受命以寡击众率三十万西路军大破西戎十三部族七十五万联军。 那一战,马鸣河口的黄土被染成了红土,滚滚不绝的马鸣河淌了三天三夜的红水。西戎十三国联盟瓦解冰消,一蹶不振。 再往东……夜帝还要介绍。聂欢忽然抬头道:“您不必说了,我同意去也就是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江湖路虽险,却最是锻炼人,增长见闻开阔视野,万丈红尘大千世界中难道就不能修行了吗?”黑龙帝捻须笑道:“你三师公要准备西行的货物,大概还要三个月时间,预计明年二月才会登程,这期间你有三个月时间做准备。” 夜帝道:“此番平等城派出商队开辟西线商途实乃迫于无奈,这一路上凶虫猛兽不计其数,草原上民风彪悍,有些不知名的小部族视抢劫如打猎,其中的凶险多不胜举,你外公有一件破损了的麒麟宝铠,回头你自己修复了穿在身上,凭你现在先天六品的体魄,足以抵挡九品初境的武者全力一击不至于丢掉小命。” 麒麟宝铠又是什么东西? 聂欢想起了周云贴身穿着的那件镗猊兽绒毛织就的护身宝甲。镗猊兽是产自中州大陆最东方的瑶池冰火山中的一种奇兽。形如鹿,吞水火,排玄铁,肋生绒甲,刀枪不入。那绒甲指的就是这种奇兽肋下生长的一层坚韧度极高的绒毛。据传,这种奇兽只有自然死掉才会让人得到它身上的这宝贵绒毛。而此兽又称寿祥之兽,能活千年。因此这身绒毛更加珍贵。周云身上那件却是她母亲从师门五凤池带出来的。 “这麒麟宝铠与镗猊宝铠相比如何?” 黑龙帝面色微沉,道:“怎能一概而论?” 夜帝解释道:“麒麟宝铠是用麒麟精铁以古法锻造,全部由甲片连接而成,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精细巧致天下无双,位列中州大陆奇宝阁的万宝榜上第五位,普天下独一无二只有这一件。” 聂横舟郑重道:“麒麟精铁产自西域火炉山中,乃是地心精华凝聚而成,金性柔韧极为难得,炼风堂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弄到区区十几斤,也仅仅够修补麒麟宝铠的。” “所以,我这三个月都要跟这几片麒麟精铁较劲了?” 聂横舟额首道:“平等城的铸造术是魔宗聂政祖师传下的,敢称天下第一,从今天起,我会亲自传授你聂家祖传的寒热九炼锻造之术和乱披风十字锤法。”又道:“你现在应该已明白道之意境对修行的重要性,实话对你讲,聂家祖传这门锻造术其实也是一门熬炼精神道意的妙法,向来传男不传女,你外公我之武道境界虽一直不能跨国超品巅峰,然道意修养却同你大师公一样同为聚灵,所仰仗的便是这门心法。” 只要是能增进修为的,聂欢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聂欢微微皱眉,最后问道:“你们刚才说到李若愚摆阵封山是为了宁帝?” 夜帝微微额首,道:“是的,但我们不打算这么做,平等城外的石碑上写道入此城,人人平等,只要她自己不想离开,我们便不会迫她离开。” 聂欢道:“男人就应该为自己的女人多担待些,不管她曾经是什么人,现在她已是我妻子,那奸贼越是以她来逼迫我们,便越是不能任他如意,这西线商路我一定为平等城百万兄弟姐妹开辟出来!” 夜帝捻须大笑,道:“好,有股子士气!早就听曹老五讲,你是商道奇才,十八岁便创下了西南第一酒庄,前阵子喝了你酿的酒,确实天下无双,现在就要看看你经商贸易的手段了。” 聂横舟轻哼一声,道:“锦儿心思单纯,听小五说又害了那病,只怕养不出那么精明厉害的儿子,什么商道奇才,只怕是以讹传讹,名不副实。” 这老头对李若愚恨极,聂欢初来乍到那会儿就觉得他对自己甚至不如夜帝。自己来到夜魔城半年有余,他只给了三柄大铁锤,这个什么寒热九炼锻造之术硬是憋到现在才肯传授,多半也是夜帝授意。聂欢不愿被人小觑了,赌气道:“商贾之道虽是逐利之道,却也分上中下三品。” “经商者离不开四个字,衣、食、住、行,衣食离不开田间农事,住不能缺了木材漆料,行务必有车马店脚,上品商人需懂天时,明农经,晓地理,查四时变化,何时何地何种作物成熟,何时何地何种作物稀缺,尽皆了然于胸,天下通商道路无有不晓得,能做到这般,便有了上品商人的基础,加上几分善念增几许天理运道,没有不成事的。” 黑龙帝一努嘴,还要说什么,却被夜帝摆手阻止,道:“说得好,接着说下去。” 聂欢继续道:“中品者低买高卖,囤积居奇,人无我有,人有我精,步步领先,虽苟利益而能重信义,能公买公卖,能独善其身。” 夜帝笑道:“你三叔公自负商道鬼才,却原来不过是中品。”又问:“那下品呢?” 聂欢道:“鼠目寸光,锱铢必较,跟风囤货,见利忘义,不成气候。” 上辈子虽然只是个小电工,却也曾有过成为商界精英的野望。利用空闲时间学了一脑子的成功学,陶朱之商学,耐基之人性弱点之类的书籍没少了看。做的怎样自己不知道,利用这领先时代数千载的学识说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 夜帝哈哈大笑,道:“妙哉!说的入木三分,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领悟,这天下尽可以去得了。” 46.第46章 君不见 辞别二老,回到锻造殿。周云一直在等着。见面便问:“他们找你可是因为我的事情?” 聂欢一怔,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周云黛眉微蹙,道:“还用谁跟我说吗?我这一走,炎都恐怕要起大乱子,李若愚这逆贼肯定盼着这一天呢,他不想我回去,一定要在大乱开始之前将我掌控在手心,免得我突然回京坏了他的大事。” 聂欢道:“别胡思乱想,其实跟你没关系,他们找我过去是问一些修炼上的事情,外公要传我一门打铁的心法。” 周云幽幽道:“偏偏你这么会说话,句句暖心,只可惜我不是傻瓜,咱们这山中不产稻米,城内已有许多时日不曾吃米饭了,想来定是那逆贼封锁住了通往外界的商道,这逆贼正是初起之时,国势未稳,不敢承担攻下夜魔城的代价,只好围而不打,逼着夜魔城把我交给他。” 古语说聪明不过帝王,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有可能成就帝业,这样的人物所娶的女子又怎会差了?代代相传下来的基因纵不会越来越优秀,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去。周云能有这样的见识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聂欢叹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瞒你了,确实是这么回事,炎都大乱将起,李若愚怕你逃回去坏事,堵在进山的商道上布下一座乾坤锁龙阵,这逆贼在阵法之道上造诣太深,连大师公也没有把握破了他的大阵,决定派人打通西线商道解决夜魔城中供给难题。” 周云冰雪聪明,闻听此言立即想到二老唤聂欢过去的真正原因,“他们要派你去?” 聂欢笑道:“三师公带队,我从旁协助,那逆贼以你为由卡主了夜魔城的脖子,我掰不开他的手,只好想办法给夜魔城另外寻个呼吸的出口,这件事情咱们责无旁贷。” 周云神情黯然,感动的:“都是为了我这个不幸之人。” 聂欢哈哈一笑:“傻瓜,不管你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你就是我聂欢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在我没有倒下以前,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你。” 世人畏惧皇权胜过猛虎,平等城中人人平等,但就连魔城五帝这样的人物却也不大愿意跟周云多打交道。天下间大约只有聂欢一个人在知道周云从前身份后仍如此从容的对她说这番话。 周云感动的泪眼婆娑,一头扑进聂欢怀中,送上深情一吻。昨夜打破了心灵壁垒,两个青年男女这一吻便不亚于天雷勾动地火,周云忘情忘我,聂欢激情澎湃,二人干柴烈火碰到一处,一发便不可收拾。待那代表生命延续的种子被深深送入周云身体深处时,她已经飘飘若仙,忘情发出幸福的呼叫。 事毕。 二人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算上前世人生,两辈子活了四十二年的聂欢在此之前都还是个处男。正是一朝小登科,欢哥乐忘蜀。之后数日,二人好的蜜里调油,恨不得连体长在一处才甘心。 忽一日,聂横舟来到锻造殿,聂周二人正你挑水来我烧柴,嘻嘻哈哈卿卿我我忙活午饭。 黑龙帝神色严峻,从怀中取出几片金属丢在炉前,道:“从今天起我开始传你寒热九炼锻造之术和乱披风锤法,这是一门强化心力意志的秘法,最忌分心他顾,所以今后你们两个不可再同房。” 周云依依不舍的搬到盖红霞住处。聂欢的欢歌笑语郎情妾意舒坦日子结束了。接下来是地狱般的煎熬。 聂横舟拿出家传的打铁锤,却不知是用什么铁铸造的,看着不大,重竟达一千二百斤,名曰风炮,用起来果然名副其实。先传授聂欢寒热九炼锻造术。寒热九炼其实就是一门淬火秘法,取山间碧波潭底的红色淤泥为寒泉,以山中火山口边缘积累下的灰为热泉,寒热交替淬火,如是九次,便是一门完整的锻造金属柔韧性能的秘术。 真正饱含道意奥妙的却是乱披风锤法。乱这个字在这里的含义深刻,本意之外还有快和狂的意思,而玄机在披风二字上。锤重一千二百斤,想要以极快近乎癫狂的速度挥动它准确命中要锻打的位置,需要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道,更需要对风之元力有着精确的认识和应用。这是一门看似笨拙,其实大巧若拙的心诀。 聂欢听聂横舟解释一遍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本以为会很难掌握,却没想到一上手就进入了锤如乱雪狂飞的状态。那几片金属被聂横舟要求务必锻打成长不及寸,宽不及毫的数十片细小金属。其中复杂的连接部位更必须精确的按照图纸所画来锻打。巨锤在小小金属片上锻打出复杂的形制,难度可想而知。 锤落如乱雪飞,看似无序,其实每一锤都轻重有别,着力点也一直在变幻不断。不但消耗臂力,更极为损耗心力。果然是一门高深的熬心炼神之学。 火光飞溅,锤响叮当,聂欢沉浸在神秘的节奏中。聂横舟眉头紧锁看着,心里想,那奸贼天生还真道相,禀赋之高并世难寻。我的锦儿天赋也颇高。这小鬼是他们的骨血,虽然被玄苦雨那厮改造成了先天体魄,却仍然保留住了道相天赋,这一通乱披风锤法施展的乱如飞雪,轻重有序,大巧若拙,可谓已得这套锤法的精要,非还真道境不可啊! 聂横舟见没什么需要指导的,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去了。他思女心重,见聂欢便想起锦儿,心中不免难过。看着聂欢那张脸,又会想起那奸贼,更不禁怒火难平。所以能少见便少见。 聂欢锻打的金属部件正是属于麒麟宝铠残缺部位的,这是一件内衬宝铠,质地极重却并不蠢厚,暗红色,闪烁着令人迷醉的金属光泽,摸上去手感极为光滑,里子是用驼绒织就的内衬,方便贴身穿着。整件麒麟宝铠没有一处生硬隼接点,完全是靠一片片细小的零部件巧妙拼接而成。 聂横舟将这件宝铠交给聂欢,告之,何日将宝铠修复,何日便随你三叔公动身西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拼凑宝铠的零部件构图极为精巧,一片片的鱼鳞一般,宛若天成。连接处的小机关更是纤巧如丝,极尽繁复。而他只给了聂欢一柄风炮大锤,大器干细活,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聂欢在锻造殿中闭关不出,白日砸大锤,夜间入梦练拳,半醒半梦夜以继日,耗时三个月才弄好区区几十片鳞甲碎片,终于修复了麒麟宝铠。 出关之日,聂欢三个月未洗漱,浑身臭不可闻,形容黑瘦,虬髯满面,筋肉虬结如古松,肩披麒麟宝铠,手拎风炮。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周云。 周云却不见了。 47.第47章 鸣蝉 大约在两个月之前,周云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夜帝亲自把她和岳恒送离西南地面。李若愚的大阵厉害,却阻挡不了大宗师。聂欢听说,她走的时候做男儿装扮,喉咙里塞进一颗珠子。岳恒见到她变成的他后热泪盈眶长跪不起。 她不是皇家公主,她是君临天下的宁帝。她女扮男装站在那至高无上的舞台上,代表了许许多多人利益。太后专权,国舅弄权,宰相司祭酒苦忠于皇室,这些人都有必须迎回她的理由。她的子民在流血,忠于她的大臣们在哭号,整个大周帝国都因为她的失踪风雨飘摇。 她有一万个回去的理由,但聂欢相信都不会成为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她是个足够坚强的女人,却也足够任性。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死也不会回去。但现在,她却忽然做出了比死更难的决定。 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女人忽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她曾经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荣辱,坚定不移的要留在自己身边,现在又为什么忽然决定离开?两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聂欢问盖红霞。红鸾帝却先是言辞闪烁,再问便是一问三不知。聂欢又问聂横舟,黑龙帝说,她以大局为重,这一走是舍了小我成全大我,一个人不可能任性一辈子。 城外,吠陀峰下,茅草屋前开草绿,聂欢来找霍鸣蝉辞行。 比较而言,聂欢许多心里话宁愿对他说,也不愿跟夜魔城中那几位讲。 “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幅倒霉样子?”霍鸣蝉还是老样子。 聂欢道:“周云回炎都了,我要去找他。” 霍鸣蝉道:“你不打算找李若愚报仇了?” “仇自然要报,不过急不在一时,没有实力,冒然前去跟送死没区别。”聂欢叹了口气,道:“我打算先找到周云,问问她为什么离开?顺便历练历练。” 霍鸣蝉语带讥嘲:“你找周云问什么?是打算问她为什么离开你?祈求她放弃一切跟你回来吗?” “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就一定会支持,破裤子缠腿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破裤子缠腿。”霍鸣蝉嘻嘻一笑,道:“你还真是个妙语连珠的家伙。” 聂欢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霍鸣蝉笑道:“何必辞行,我在这里住久了,刚好也正打算出去溜达溜达,反正没什么目的地,不如同路?” 他要同去?聂欢不禁有些犹豫,霍鸣蝉这家伙来历神秘,与夜魔城之间似有不睦,过城而不入,宁愿在此结庐而居。此次开辟西路商途,有玄武帝边雨休同行。很难保证那位三叔公会不会反对他同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谢谢你救过我,也谢谢你传授我大梦心诀。”聂欢郑重道:“西行漫漫,一路上危险重重,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冒险。” 霍鸣蝉眼珠一转,道:“那就各走各的好了,我反正也没什么目的地要去的。” 聂欢听得出他没有放弃跟自己同路的想法,话锋一转道:“一直听你说你家如何如何,难道你就不想家吗?” “我早就没有家啦。”霍鸣蝉长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盯着聂欢,道:“你这笨家伙,忘了咱们一起的规矩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聂欢苦笑道:“我以为咱们现在是朋友了。” 霍鸣蝉神情微动,举杯掩饰道:“一起喝酒的朋友。” “也许还是同仇敌忾的朋友。”聂欢忽然语出惊人。 霍鸣蝉惊讶的一愣,看着聂欢,语气有些迟疑:“你难道已知道我的来历了?” 聂欢老实的摇头,却道:“不过我却知道你有很了不起的来历,还知道你不是个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但你却对李若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霍鸣蝉被说中了心事,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接着神色一松,道:“原来不过是胡猜的,好吧,算你猜对了,我跟李若愚的确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聂欢疑惑的看着他,“该不会你也是……” “胡思乱想什么呢?”霍鸣蝉着恼道:“我恨他是因为这恶贼囚禁了我爹爹。” “原来如此。”聂欢额首道:“这奸贼还真是仇家遍天下,他为什么要囚禁你爹爹?” 霍鸣蝉眉头紧蹙,不耐道:“你哪那么多为什么?”挥挥手又道:“算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对你隐瞒什么,只是这事儿说来丢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聂欢又接连问道:“你爹爹被那奸贼囚禁多久了?你怎么能够确定他现在还活着?你难道就不着急把他救出来?” 霍鸣蝉叹道:“你不是也没急着找他报仇?”又道:“我们家族自有秘法可知彼此生死信息,我爹爹被他囚禁十年,命烛不熄,自然是活的好好的。” “命烛又是什么?” “就是……你若再问我为什么,当心我揍死你。”霍鸣蝉晃晃拳头,没好气的说。 聂欢知机的点点头,道:“你不愿意我问,我便不问也就是了。” 霍鸣蝉看着聂欢,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被玄苦雨所伤,在来夜魔城的路上发生的奇怪事情?” “你是指哪一件?”聂欢揉着鼻子,只记得当时跟他斗了一路。问道:“是你揍我还是我抱你?” 霍鸣蝉脸颊微黑,道:“我揍你有什么奇怪的?自然是你抱我那次。” 聂欢恍然道:“说起这事儿,我到现在都还奇怪呢,之前你还厉害的很,突然就不能动了,却不知是何道理?”说到这儿,又想起他吸光玄苦雨百年真元那件事,顿感这个霍鸣蝉来历神秘,秘密还真多。 霍鸣蝉道:“具体的原因我以后自然会告诉你,总之,你要知道我的武道修为时灵时不灵就是了,上一次已被那红衣老头窥破了我的来历,若非我住在夜魔城外使得他不敢靠近,恐怕早就遭了那恶贼所害。”又道:“而且夜魔城中对我来历略知一二的人只是碍于你的情面才没有出面为难,若你就这么走了,我可不敢继续指望你那几位外公庇护。” 重感冒,头疼欲死。 48.第48章 当有所执 夜魔城为应付南晋军大阵封山之举,迫不得已开辟西线商途。选了玄武帝边雨休带队,聂欢跟随,同行的除了城中四大贸易行的伙计外,还有之前没能随周云和岳恒一起离开的北周都尉许笑然。队伍踏上西行路当天,又有一黑面少年骑一匹名为欢儿的白唇毛驴加入进来。 夜帝极少过问城中事务,黑龙帝聂横舟亲自送出城外三十里。聂欢一直都不是太喜欢这位便宜外公,估计他也不大喜欢自己这张与那奸贼有七分相似的脸孔。一老一少平日里很少交流,当此临别之际,聂横舟也只是在聂欢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仍是那句好自为之。跟外孙子没什么话讲,却对边雨休多有嘱托。 李若愚封山对夜魔城造成极大影响,百万人口的大城,每天吃穿用度消耗极大,自产者不能外销,山外的物产又进不来。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边雨休自知责任重大,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开辟出西行商途,解了夜魔城燃眉之急。 整条商队由数百辆麟马大车组成,满载着夜魔城四周出产的货物,浩浩荡荡踏上西进之路。聂欢骑了匹可负四千斤重物远行白色麟马,与霍鸣蝉行在队伍最后面,遥望前方青山沟壑,路窄人稀,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西行不易,除了路途艰险外,最凶险之地当属横穿茫茫无际的野老山大森林。在那森林深处有成群结队的凶兽吃人不吐骨头,更有许多以狩猎为生的小部落视掠夺过路行者为打草谷。 开辟商途听上去似乎只是带着物资沿着设定好的路线走一遍罢了,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却远不止这一点。首先这一路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后续通商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稳定的商道。想要实现这个目的,没有强悍的武力是不行的。 夜魔城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派出九品巅峰的大高手玄武帝边雨休带队外,还安排了夜帝弟子,青卫统领赵飞熊跟随,负责统带商队卫队。此人修为已达九品初境,在夜魔城中的二代弟子中当属佼佼者,放诸于天下,必是一方霸主豪雄。 实际上聂欢在这支商队中只算是可有可无的角色。除了边雨休和赵飞熊,城中四大贸易行也都派出了主脑级人物跟随商队出发,这当中便包括了曹枭飞以及与他身份相若的另外几名杰出的二代弟子。 尽管有点人微言轻,但聂欢心中却对这次开辟西线商途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并为之做足了功课。在临出发前三天当中,没日没夜的翻阅了大量资料,并通过霍鸣蝉,了解到许多关于西线商途的第一手资料。比如古栈道年久失修,又比如吠陀峰下有小镇一座本是西戎前哨。 商队在武力配置方面准备充分,但此行就像行军打仗,光有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大队行走,后勤供给,前哨探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哪一样准备不充分了都可能大大耽误行程。本来边雨休认为商队人员有限,应该尽可能的多带上马能战,下马能抬的青壮,但聂欢却硬是坚持着带上了一支由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工匠组成的工匠小队,并自荐做了小队长。又以美酒诱惑才让边雨休无奈同意。 夜魔城之西便是吠陀峰,吠陀峰,名虽为峰,然主峰向西绵延五百里皆是雄山峻岭。有十国时期西南巴国时期修的古栈道穿峰而过通往极西之地。中古时期,十国争霸,巴国唐氏曾向西藩借兵抵御强楚的进攻,这古栈道便是当年修下的。距今已有千载历史,往昔的雄关漫道,如今早已破败不堪。不良于行处已不容车马行走,需维修后才能继续前行。 一路上山势雄浑险峻,山间道路崎岖难行,商队几经跋涉才终于踏上古栈道。此后数日可谓是步步难行。如非聂欢坚持带上的工匠小队起了决定性作用,边雨休都要打退堂鼓了。 边雨休之前从乾坤啸那里听到了聂欢关于商道三品的论述,虽也觉得言之有理,却更多的认为聂欢是纸上谈兵,嘴皮子功夫而已。直到上了古栈道,亲眼见聂欢在出发前坚持带的数十名工匠派上用场,才觉出似乎这小娃娃还真有两下子。 山高峰险,行走在修在云海之上的古栈道上,看脚下云涛变幻莫测,望远山白头亘古不变,聂欢的心情出奇的开阔舒朗。有放声长啸的冲动。 霍鸣蝉催动身下坐骑不住叫着:“欢儿欢儿,快走快走,有个笨家伙要犯傻大吼大叫,咱们可不跟他一起丢人。” 这家伙不男不女,古灵精怪,故意给毛驴起了那个名字气人。聂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甘吃亏,眼珠一转,嘿嘿笑着对胯下白马道:“鸣蝉兄……哦,不对,改叫你鸣蝉妹子才对,骑了你三日都忘记了你是匹母马。”瞥见霍鸣蝉身形微震,只做不见,接着又道:“其实不管你是公还是母,咱们总算走在了一路,彼此还是合作无间好些,每日里别扭实在是没趣的很。” 霍鸣蝉忽然勒住白唇毛驴,勃然回首,怒瞪着聂欢,却狠狠抽了驴臀一记,道:“果然是驴嘴里叫不出龙马嘶鸣,你这蠢东西,除了有几分傻力气外,就会胡嘶乱吼,本姑……公子心好才带你同路,你倒跟我拿捏起来了。” 商队经过吠陀峰下时,霍鸣蝉便跟着一起上路了,这一道上没断了的跟聂欢斗嘴。聂欢虽是夜魔城的人,但与城中人并不熟识,最相熟的曹五舅是此行主要首脑之一,经常要走在前面跟边雨休等人商议大事。聂欢心中放不下周云不辞而别那件事,情绪难免落寞。有了他陪伴,这一路倒也不寂寞。 霍鸣蝉一句话刚说完,那白唇毛驴忽然咡啊大叫两声,二人同时一愣,接着一起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蠢东西,算你识趣,倒会逗人开心。”霍鸣蝉小手在驴头上摸了摸。 聂欢看着前面长长的商队,道:“照这个走法,你估计要几天能走出古栈道去?” 霍鸣蝉回眸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竟似比从前多了几分妩媚之意,道:“你就这么着急去见她吗?” 聂欢道:“要说多着急却也不至于,只是毕竟夫妻一场,北周朝廷局势又那么复杂,这一路回炎都,我担心她会有危险,另外,有些事我必须听她亲口确认了才甘心。” “得!得!得!”霍鸣蝉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说起这事儿来就能勾起你一堆话,不爱听。” 他一向直率,聂欢早见惯不怪,不以为忤,笑道:“你倒说个有趣的话题聊聊,就怕你说不上几句便词穷揍人。” 这一路行来,二人之间已几乎称得上无话不谈。霍鸣蝉固然是神仙中人见识非凡可比,聂欢却也绝非平庸之辈,两世人生的记忆知识积累,交谈阔论起来,天高海阔格物致知,很多时候甚至还在霍鸣蝉之上。偏偏霍鸣蝉是个极好胜的性子,嘴皮子方面一旦说不过聂欢,便随时有可能动拳头。这一路行来不过数日间,却已交手七八回。 自从聂欢参悟大梦心经,修行乱披风锤法,开拓道之意境的修行后,对于拳法之道的理解日益深刻,对许多过去记忆中不能理解的老拳理都有了全新的认识。身体没有丹田气海不能存蓄天地元力,四肢百骸当中却有筋络血管。所谓练拳养气,养的其实是气血。这先天体魄别无所恃,唯独这气血旺盛的几乎不似人类。 老师父常说,筋骨皮在外,筋膜经络在其间,气血行在其内。练拳分内外,外练筋骨皮,更看重体力锻炼和硬气功抗击打能力的训练,这方面先天体魄具备天然的优势,几乎不需要锻炼。聂欢着重琢磨修炼的内家拳。内家拳行功靠的搬运气血滋润筋膜经络,讲的是形神兼备,刚柔相合,神意相通,内外如一。从前玩拳不过是盲人骑瞎马,完全没有方向。如今道意略有小成,总算掌握了一些巧妙门道。现在与霍鸣蝉交手,竟已能够坚守几招。 霍鸣蝉眼珠转转,道:“你又想骗我跟你交手,给你喂招锻炼拳意,你皮子紧了想挨揍,却还要看我有没有那个闲心。” 聂欢对他的讥嘲抢白丝毫不以为意,却似随口的问道:“最近练拳,不管白日间如何苦练,晚间怎样入梦修心,都丝毫感觉不出进步来,这却不知是为什么?” 霍鸣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你倒真会想美事,刚刚领悟道之意境便已是还真境界,却还不知足,有道是真元好聚,道意难求,这天下间的高手在这方面能达到这个境界都不多,你那曹五舅算是天赋不错的,这辈子也许都只能停留在通幽二重上,还有那个长的像野猪却叫什么飞熊的家伙,都已是九品初的修为,道境却也不过通幽二重。” “还有体力方面,当日你接连受了玄苦雨百年真元的磨砺,又服了乾坤啸五十年才凑齐的还天丹,前阵子之所以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正是源自于此,现如今那些真元药力早已被你吸收殆尽,还想如之前那般进步法儿,岂非是痴人说梦?” 聂欢从马鞍桥上摘下聂横舟所赠的那柄风炮锤,掂在手中摆弄两下,道:“武道难,难于上青天,上青天难,难于九天揽明月,就算是痴人说梦又如何?人这一生,总需为某件事痴狂一回。” 霍鸣蝉某种异彩闪过,动容问道:“却不知聂兄这一生之所执为何?” 晚间十点钟前还有一章。 49.第49章 武夫与匹夫 聂欢等人踏上西行之路的同时,在中州大陆中部,天下第一雄城,炎都正迎来她名义上的主人的回归。 宁帝失踪,社稷飘摇江山震动。先有以十全王爷周奉文为首的皇族勋贵们打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旗号要求太后另选新君,再有以宰相司祭酒为首的文官集团坚决反对另立新君,为此,司祭酒的学生,承议郎穆旭拓殿前撞头向太后死谏。另有国舅赵光为首的外戚党暗地当中鼓吹什么圣后当国。又有大周将军,缉查司魁首赫连怒拥兵自重,左右观望待价而沽。 四方云涌,大乱一触即发。北地边军统帅武威王周奉孝忽然班师回京。一切喧嚣戛然而止。这位手握天下第一精锐的国之巨搫三言两语便为四方争论数月不休的大事定下调子,太后临朝待陛下返京,周奉文与司祭酒为辅政大臣主理国务,缉查司魁首自赫连怒以下齐往西南,全力迎宁帝返京,在未得宁帝确切消息之前,不得对西南妄动一兵一卒。 周奉孝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大有原因。 周礼宗二十六岁继位,在位二十八年,子嗣稀薄,后宫三千佳丽,在位前十年中,竟未曾诞下一个男丁。直至礼宗十一年,始有皇贵妃赵芸蓉生下一子,临盆当日,有东蜀国五凤池大宗师镜空月来朝言道,此子上承天意,运继孤星,十六岁以前皇者见之不吉。唯有送出宫去,交命照杀神的天将抚养至十六岁才得返宫。 镜空月一介女流,却与玄浮屠和吡伽罗,乾坤啸三人并列天下四大宗师。东蜀国号称女儿国,母系社会女人当国,代代国主皆出自五凤池。镜空月在占卜之道向来被尊为当世第一。因为她的一句话,周云被送到武威王府养到十六岁。回京时,已是昂藏男儿身。 武威王对宁帝有十六年的养育大恩,他有理由支持宁帝继续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人怀疑他这个做法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其实比礼宗更有资格和机会坐到那把椅子上。周礼宗在位二十八年,猜忌提防了他二十八年,却始终未将他如何。最重要原因之一,武威王年少从军,初期隐瞒身份,累功崛起,身上受了很多伤,据说因为暗疾在身,一辈子没娶。 无后,成了礼宗放过他的理由。也成了他刚正不阿威名的一个重要注解。 周云是被乾坤啸亲自送回到北周国土上的。缉查司将这个消息以飞禽传递回京时,朝堂上几位大佬的反应各不相同。宰相司祭酒热烈盈眶,跪拜苍天,高呼天佑大周。十全王爷周奉文面露欣慰之色,一双鱼眸却难掩心底里的失望。太后赵芸蓉面无表情,无喜无悲。至于赫连怒,在周奉孝面前,他根本没有表态的资格。 赵芸蓉似乎如梦初醒,仿佛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着武威王,抚胸道:“天幸有三皇叔神机妙算,我儿果然没有落入李若愚这逆贼之手。” 周奉孝眉头紧锁,道:“确是天大的幸事,然而却并非是臣弟神机妙算之功,实是因为在臣弟看来,那李若愚并无弑害陛下的决心,故此料想,陛下迟早会龙出生天离开西南地面。” “武威王何出此言?”宰相司祭酒寿眉微轩,看着周奉孝不解问道:“逆贼李若愚趁陛下南巡之际谋逆造反,豺狼之心昭然若揭,又岂会特意对陛下网开一面?” “因为我了解李若愚,他不仅是一个战术家,更是一个战略宗师。”周奉孝丝毫不吝赞美之词,仿佛口中之人不是叛国逆贼,而是他惺惺相惜的儿女亲家。继续道:“陛下失踪在西南,朝野震动在所难免,朝堂之上争论不休的局面对谁最有利?” 太后道:“自然是这逆贼。” 周奉孝额首道:“太后圣明,李若愚将陛下围而不抓正是意在于此,若是陛下当真落到他手中,堂堂大周帝国岂会与他谈什么条件,早已另立新君开兵见仗!” 周奉文似乎不以为然,道:“三弟之言或许有理,但既然如此,那逆贼为何又将陛下放回?” “自然是因为他已为战争做足了准备!”周奉孝的语气不容置疑:“李若愚之前不希望陛下回京是因为他需要时间做战争准备,现在他放陛下回京,却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与我大周帝国交战,陛下返京,我大周帝国已没有不打的理由。” 太后黛眉微蹙,注视着周奉孝,问道:“若依三皇叔之见,我大周帝国此刻与那逆贼决战,可有胜算?” “李若愚以柳江为界划江而治,实有深意,南军擅长水战,又是有备而战,我军若仓促应战必败无疑!”周奉孝断然说道:“若依臣弟之意,此战最好能再拖上大半年,待冬季天寒时,冰排临江,船行困难,南军飞虎舟机动优势无存,我军装备精良物资丰富优势尽显时,此消彼长,当是决战最佳良机。” 从一开始到现在,周奉孝口中对李若愚从未以逆贼称之,言语之间,钦佩欣赏之心昭然于众。 宰相司祭酒向来刚正不阿,又曾经担任过帝师,也曾是周奉孝的老师。他与周奉孝讲话不会似其他人那般顾忌重重,闻言皱眉道:“武威王何故涨他人威风,灭我大周锐气?南军有飞虎舟,难道我大周水军就没有吗?南军为战争做足了准备,我大周帝国以武立国,何日不在为战争做着准备?” 这番话说的句句属实,司祭酒是户部出身,又在工部任过事,对于大周帝国的军需供给能力有着充分的认知。然而,武威王却是大周帝国军界的不败军神,他只是用了一句更涨敌人威风的话回答老宰相的质疑:“因为大周帝国军方没有第二个李若愚。”接着他冷笑道:“十九年前,巴国六皇叔请旨,许紫衣郡主与其婚配,臣弟曾在此向先皇谏言,李若愚,世之枭雄,天纵之姿,雄心飞扬,绝非池中之物,留之必成大患!” 轻轻哼了一声,又道:“可惜当时皇兄忌臣弟太深……”说至此处,似乎胸中有气,索性住口不言。 他不说,别人又岂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当初他曾力主杀了李若愚,可惜未被采纳。如今李若愚羽翼丰满大势已成,这当中满朝文武都曾经在某年某月为李某人歌功颂德,唯独我武威王一直在力谏皇上不可重用此人。奈何当时的礼宗为了能够制衡武威王在军界的无上威望,不但不采纳他的建议,反而对西南军加力扶持,才致今日之局。 太后赵芸蓉左右看看,目光停在国舅赵光身上,问道:“赵卿家曾在南军中担任要职,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光昂然迈出,手抱象牙笏板出班跪倒,道:“启禀太后,臣以为此战若在此时开启,我大周帝国必胜无疑!只需太后写一张懿旨,准臣南下武备军事统领南定边军,臣必定会在半年内荡平西南……” “噗嗤!”国舅爷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端坐的武威王竟按捺不住失声笑出,不但如此,甚至纵声大笑。此举可谓大不敬之极,僭越礼法罪无可恕。然而,满朝文武,不管是诤臣还是名将,竟无一人出言指责。 周奉孝笑罢多时,才道:“端国公体国之心殊为难得,忠勇之意溢于言表,然而领兵打仗跟嫁妹子可不是一回事!”说罢,长身而起,转头向太后微微拱手,又对老相国做了个揖,扬长而去。 那最后一句话说的张狂透顶,混账已极,满朝文武无不愤慨,老丞相气的须眉皆炸,挽袖子要追上去揍人。却被门下众生拦下,那周奉孝别看长的面似银盆,俊美绝伦,宛若处子。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王,两年前推宁帝继位时引发的那场风暴的血迹还在众人心头未干。众生们担心老师追上去,那魔王身具超品移山巅峰境界,只需拂袖之间便能要了老先生的命。 周奉文心中念叨着武夫当国后患无穷,脸上却冷笑不已。 赵光脸红脖子粗,竟硬是给气的晕了过去,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太后赵芸蓉却坐在殿上却恍若未闻。只定定望着武威王硬挺雄健的身姿,脑子里仿佛时光倒流到二十二年前,十六岁的她随师父镜空月游历西北,在落日城外,看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谈笑间令西戎七十五万联军飞灰湮灭,挽救炎龙一族于即倒的英姿。终于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 …… 柳江之畔,南晋军方与北周水军隔江对峙。夜幕下,一艘南晋军的飞虎巨舟上,李若愚正负手而立,遥望前方北周帝国水军大寨灯火。转头对身畔的蒙雨时笑道:“卢老将军老成持重,这四门金锁阵摆的四平八稳,北周水军就这么一直不出来,咱们一时半刻的还真拿他没办法。” 蒙雨时目中流露出钦佩之意,躬身道:“主公胸中早有妙策,待那位国舅爷到来时,卢老将军想这么一直守下去恐怕不成。” 李若愚抬眼望苍穹,天狼正耀目于星空,道:“打完这一仗,咱们至少有三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微微一笑,又道:“而北周将再无可堪一战的水军,待到冬季来临时,我看他周奉孝拿什么渡江来找咱们拼命?” 蒙雨时道:“周奉孝的北地边军号称天下第一精锐,可惜不能在正大光明的战场上与之一战!” 李若愚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摇头叹道:“是啊,国之大势在于谋略,兵之强势在于勇略,错过这次,待南晋国朝稳固时,算上西戎,中州大陆三足鼎立,彼此斗智不斗力,咱们与之一战的机会就更少了。” 蒙雨时热泪盈眶,道:“主公奋争多年,终于恢复我南晋国朝,祖先们在天有灵,一定护佑我南晋国朝千秋万载!” “了却天下事,独负佳人心。不过一匹夫,何谈英雄志。”李若愚目光空幽,盯在蒙雨时的脸上,忽然问道:“雨时可知往昔的王府旗牌钟大俊为何而死?吉祥镇人口九百一十六,只留下九百一十四具尸体,活下来的两个人是谁?” 50.第50章 飞天传说 吠陀峰上,商队缓缓驶离最后一段古栈道,走在最后面的聂欢对霍鸣蝉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上天飞一圈。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修、齐、治、平,而了无遗憾,这个心愿依然是我最大的愿望。 “什么叫不借助外力飞一圈?难道说如果你愿意借助外力,不用武道七品便可以御气飞天?” “还有,什么又叫做修、齐、治、平?为什么你做到了这四个字就了无遗憾了?” 聂欢一时愣住,霍鸣蝉的第一个问题就像一道闪电划过脑际,首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麒麟宝铠,继而想到自己新学会的精妙铁匠手艺。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打造一件飞翼装呢?就算不能飞起来,展开后能翱翔一番岂非也不错? 霍鸣蝉对聂欢的态度十分不满,眉头微蹙,道:“喂,笨家伙,我在问你话呢,什么叫修齐治平?” 聂欢正想的入神,甚至在心底里开始尝试画出那翱翔飞翼的大概样子,越想越觉着靠谱。霍鸣蝉在耳边一声大喊,聂欢猛然醒悟,想起这个世界是没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说法的。一时不知从何作答。想了想,才道:“修就是修身,齐便是齐家,治是治国,平是平天下,我之前只看重前面的修身和齐家,但现在,却可能受人连累要考虑考虑后面两个词了。” 霍鸣蝉恍然点头,道:“这回懂了,你这人志气本不高,可惜就像你自己经常念叨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的大仇人是南晋皇帝,夺走了你的母亲,杀光了与你一起生活多年的镇民,你的小媳妇也是个皇帝,她可能是非自愿离开你的,不管你是想要报仇,还是想要找回她,都似乎必须跟什么国天下扯上关系。” 翻过吠陀峰,下了古栈道,前边就是神仙镇。 霍鸣蝉说,你总说我嗜酒如命,到了这镇子里就会知道,我这嗜酒如命算不得什么,有人为了美酒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神仙镇,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聂欢带着几分好奇眺望山峰脚下,森林边缘的小镇子。 “既然叫神仙镇,自然是因为这里曾经出过一位神仙啦。”古灵精怪的霍鸣蝉成了聂欢肚里蛔虫,继续说道:“中古十国年间有位大练气士叫做卫无忌,最喜欢与同时代的魁玄机作对,他自身的本事极大,可惜却不是个好师父,教了几个徒弟都被魁玄机的弟子给比下去了,卫无忌与魁玄机修为相若,多次交手不分胜败,便决定比一比看谁先破空飞升。”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难不成还真有人能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霍鸣蝉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续道:“少见多怪,古往今来这样的人物不多可也不少,只不过仙人也是人,并无传闻异志中说的那么神奇而已,他们只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聂欢不禁又问:“照你这么说,你知道那些飞升成为仙人的人都去了哪里?” 霍鸣蝉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道:“又开始瞎问了,这次就跟你多说几句吧。” “这些所谓仙人其实也是人,他们只不过是在道之意境上达到一定层次后,领悟到了新的天地元力的修行法门而已,这种元力叫做仙元力,他们所谓的飞升其实就是真元力量强大到超过这个世界承受极限,引来天雷轰顶,藉此打破空间壁垒,被接引到另一个更稳定的空间内重新开始修行,在那边他们一样可以娶妻生子,一样要日出劳作,日落休息。” 异度空间理论?等于飞升的真相? 聂欢心中惊疑不定,霍鸣蝉却接着说道:“传说上古时期中州大陆上爆发大能之战,一位最强大的大能被围殴战败,他为保护自己的族人不绝于世,拼着耗尽最后的精元开辟了那个空间,将全部活下来的族人藏在里边繁衍生息,又借无上天道之力造就空间壁垒,阻断了两个世界,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了关于天界的传说。” “那边的空间很大,人却很少,多数人都是开辟那空间的远古大能的后代,少数人则是卫无忌这样的外来者,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到了那个世界后会转化为先天道体,形如孩童,真元则精纯为一丝仙元力,然后从一品开始重新修行。” “听你的意思还有极少数不同的?” 霍鸣蝉额首道:“就比如道祖娘娘,魔王聂政和吠陀佛宗这样的旷世奇才,他们已强大到媲美大能,那位远古大能所留下的天道规则也约束不得。” “照你所说,道祖和魔宗他们现在都还活着?” 霍鸣蝉缓缓摇头,道:“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多年前有大劫降世,那个世界首当其冲,若是顶不住便会连这个世界也不保,道祖魔宗吠陀佛宗都应劫而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霍鸣蝉白了聂欢一眼,道:“得了,别瞎打岔了,刚跟你说卫无忌呢,这家伙一辈子跟魁玄机较量,把破空飞升看做了最后战胜魁玄机的机会,当时他的阳极心经已练至九重境界,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却始终不得其法,忽然听说有西戎人吠陀于吠陀峰下坐忘悟道成就大宗师境界,引来天雷加身,满天异象可见极乐世界,于是认定那异象世界定是天界。” “阳极心经?”聂欢诧异问道:“这不是那红衣老头陆放鹤的绝学吗?” 霍鸣蝉轻哼一声,道:“那老头也算不凡,不过连九重境界都不能修成,又怎么可能是这门奇学的创造者?” 接着又道:“卫无忌心有所感,觉着这是自己的机缘到了,于是急忙赶到吠陀峰下,就在这座山峰脚下,野老山大森林边上,他遇见二龙争宝,于是出手抢夺,那两条龙都是成年圣龙,威能不在人类宗师之下,一人二龙大战,引动异象无边,卫无忌顿时明悟于心,道心突破人间四品究极,终于掌握了将通身真元转换为仙元力的法门,竟手擒双龙飞升。” 聂欢听的心旷神怡,眼望山下遥想当日情形,心胸中似有热流激荡,直欲冲破胸膛。 “卫无忌飞升时的盛况引来四方土著和野老山中开启灵慧的野兽前来观看,有人将当时的情形画在一座天然照壁上,现如今那座照壁依然矗立在山下小镇中,这座小镇也因此得名。” 聂欢仔细回味霍鸣蝉刚才说的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脱口问道:“你刚才说卫无忌的道心意境突破人间四品的究极境界?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李若愚是六品虚神的境界,四大宗师也不如他,而你只比他低一品,照此说来,岂非你跟他都可以修成仙元力?” 霍鸣蝉眉头微蹙,似乎认为聂欢这个问题又违反了他们之间的规矩。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转头望向西北方,“糟糕,你们的麻烦来啦!” 晚间十点前还有一章。 51.第51章 飞仙映照壁 风雷滚滚,黑云压山。山口外的路上不知是何物迎面而来,卷起的声势十分惊人。 数百辆大车组成的夜魔城商队被阻挡在山口,前面的滚滚风雷和连片黑云其实是一群异兽,形如骆驼,毛黑如墨。当先一头颈生红毛如火,格外显眼。一名西戎土著大汉端坐在这异兽背上。 聂欢和霍鸣蝉凑到前边。 “这是赤戎族的魔驼兵,在神仙镇周围算是一方比较强悍的势力。”霍鸣蝉低声在聂欢耳边说道:“据说为首者叫孟立虎,有先天六品体魄,身高一丈二,不食五谷,只以毒蛇煮羹,猛兽为饭,通身生鳞甲。”说到这儿一顿,嘻嘻一笑,又道:“啧啧,你听听,这就是大多数先天体魄者的蠢样子。” 聂欢眨巴眨巴眼,心想着那句通身生鳞甲,是不是意味着那活儿也是如此? 霍鸣蝉接着道:“前阵子你躲进夜魔城中不出来,我闲着无聊翻过吠陀峰到这边溜达了一圈儿,所以对这边的情况略知一二,提醒你一句,别觉着此行中有边雨休这样的九品巅峰强者坐镇便可保无虞,不把这些蛮人放在眼里,这帮人前些年被李若愚打怕了也打精了,跟他们打交道可没那么容易。” 商队中负责对外联络事宜的是顾向山的弟子叫做沙弥陀,本是西戎蛮族出身,平等城中人人平等,不分种族身份,沙弥陀虽是蛮族,却深得顾向山喜爱,一身武道尽得真传,不在曹枭飞之下。他精通西戎十三部语言,为人圆滑善于交际,正是西行路上最适合这个职务的不二人选。 沙弥陀迎前而上,用蛮语与那大汉叽里呱啦交谈起来。二人你有来言,他有去语,说了一会儿,那大汉越说越激动,最后还举起一条硕大的狼牙棒,挥舞着做威胁状。 聂欢目前在商队中无足轻重,正好乐得在一旁开开眼界。霍鸣蝉笑道:“猜猜,他们刚才都谈什么了?” “怎么?你还能听懂蛮语?”聂欢不答反问。 霍鸣蝉笑道:“别瞎打岔,让你猜他们说什么呢。” 聂欢想了想,察言观色看,似乎没谈拢,那大汉先开口说话,应该是提条件,沙弥陀回答的很干脆,估计是这蛮人头头狮子大开口提出的要求很过分。那家伙见沙弥陀不肯答应条件于是恼了。聂欢把心里的猜测说了一遍。 霍鸣蝉认真听着,待聂欢说完,得意一笑道:“这一回你可全猜错啦!” 这一路上与聂欢谈天说地,经常听聂欢做精辟深刻之语,论及见闻广博,除了修行方面外,聂欢处处强过了她。不免生出跟不上聂欢思路的感觉。聂欢若是什么惊才艳羡之辈也就罢了,然而事实却是,相比而言,她霍明婵才算是。西戎公主师容兰天生还真道相,三日能言,被誉为当世年轻一辈中第一天才,霍明婵却自信自己比之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虽然整日里将蠢家伙挂在嘴边,其实在她心中还是存了跟聂欢争胜的心思。聂欢的猜测全盘不对,让她感到很开心,得意的说道:“那骑红毛魔驼的家伙叫特鲁巴,是孟立虎手下六个魔驼骑兵队头目之一,拦住商队是为了请你们去他们寨子里,希望能够拿他们的特产交换些货物,这个沙弥陀挺会办事的,说商队要在神仙镇上摆一天集市,还要请四周的小部族来喝酒,那家伙听了特别高兴,所以才挥着棒子手舞足蹈。” 原来如此。聂欢苦笑道:“这帮家伙表达喜悦心情的方式太独特,胆小的早被吓跑了。” 霍鸣蝉却取笑道:“你那位三叔公非常懂得经营之道,商队中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用你的话说,胸怀锦绣的聂公子要英雄无用武之地喽。” “出水才看两脚泥,现在说这个还早呢。”聂欢浑不在意的:“夜魔城开辟西线商道是为了上百万人的日常供给,这么大的生意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东西太多了,眼下不过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阶段。” 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商道光走出来是不够的,还要经营出来。首先,要在沿途的每一处落脚点铺设稳定的分销采买联络点;其次,要与沿途所经之地上有实力的势力建立良好稳定的合作关系;这第三……嘿,说多了你也跟着糊涂,总之现在三叔公他们一门心思都放在贸易换物和渔利上,走一站交易一站,打算先把路子趟熟了,这么做短期内可以获利,仗着强大武力护卫,暂时也不会出现大问题,但从长期看,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霍鸣蝉像看妖怪似的瞥了聂欢一眼,摆手道:“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士农工商,随便扯个什么话题,你都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不去给你那小媳妇做宰相还真是屈才了。” 聂欢轻轻一笑,道:“做宰相?你未免太抬举我了,不过我既然打算讨个皇帝做老婆,又打算从另一个皇帝手里抢回自己的老妈,总需有些手段和实力才行,修行是一条路,我是绝不会放弃的,但我也不会在一根树上吊死,成不了最强的那个,我至少还有机会成为最有势力的那个,总需早作打算才行。” 霍鸣蝉眸中放光,一眨不眨看着聂欢,忽然点头道:“明白了,你这是打算学那十国时期的大商贾卫思道,借你与周云的关系为桥,经略图谋一国之势为你所用,对付李若愚那恶贼。” “没办法,这些日子打听到关于那个人的很多事情,越了解这个人,就越意识到很多事情不能太想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我不喜欢玩阴谋诡计,更不想跟太多人牵扯禁绊,但现实情况却逼着我必须早作筹划。” 商队入镇,自有人打理一应杂务,安顿车马,寻找落脚住处,准备贸易集市诸事。聂欢暂时无所事事,被霍鸣蝉拉着来到小镇中心,在一处宽敞的所在树立一块天然形成的白石照壁。 聂欢驻足在照壁前,凝视着上面的字画:卫无忌擒龙飞升图。 52.第52章 神飞鸿冥外,壁画入梦来 白色照壁,上面画着一幅画。满天乌云在霹雳的映照下正散露出一片开阔天际,一人双手擒二龙正飞向那片明亮开阔的天际。那两条龙画的鳞甲飞动,灵韵逼人。而那人却是乱发飘空,神意昂然,赤足踏云,拔空而起,无愧飞升真仙的修行。 聂欢出神凝视,照壁如雪,画似烟云,泼墨写意,形神兼备。看得久了,竟渐渐觉得这幅画似活了一般。 霍鸣蝉在一旁说道:“这幅画是八百年前南晋大画家张道玄酒后泼墨而成,卫无忌一脉源出巴山,代代相传,死忠于南晋皇室,当年南晋帝仰慕卫无忌飞升时的风采,命张道玄来此作画,那张道玄跋山涉水来到吠陀峰下,寻幽览胜,踩着卫无忌当年的足迹找到这里拜见南晋皇帝,皇帝见他赤手空拳而来,龙颜不悦,便将他斥责一番,这张道玄不愧狂生之名,不以为意说,做此画何须纸笔,三碗酒,一杯墨足矣,说罢,连喝三碗烈酒,将一杯墨泼洒在这面照壁上,以手作画,写意而成。” 聂欢默然点头,赞道:“运笔不过三,大像竟已成,浑然若天赐,泼墨大写意。” 霍鸣蝉赞道:“好诗,好一句三笔成。” 聂欢道:“传说这位道玄上人毕生精于一事,从未修行过武道,却由画入道,在八十岁时忽然得道飞升,从这幅画上看,他的道意境界已然很高,难怪会有那样的传说。” 霍鸣蝉抿嘴笑道:“这家伙可是历史上最出名的大酒包之一。” 聂欢仰首看着画中的卫无忌,只感到画中人飘然欲动,似乎也在看着自己。恍兮惚兮之间,心中竟生出一画一世界,一笔一乾坤的明悟。神飞鸿冥外,壁画入梦来。 雷声漫漫细雨纷飞,照壁上的两条龙在烟雨中更增几分灵韵。龙角峥嵘,龙爪刚猛,两双龙目蕴含至道,又似藏尽人世间悲欢离合。这一刻,卫无忌的霸道,二龙的天赋道意和悲怆难舍交织于心中。飞升在半空中的卫无忌豁然回眸,眼神冰冷霸道,似有形物质,醍醐灌顶般从顶门而入,刹那间通身如堕冰窖。 这眼神能灭人神志!聂欢心中凛然一颤,奋起精神意志对抗这股侵入灵魂深处的森寒。稍时,身上渐暖。卫无忌的目光逐渐柔和,一个声音在心灵深处响起:恍若梦兮,惚若离兮,恍兮惚兮,聚神生灵!一道灵光从他目中射出,直透聂欢脑海深处,泥丸紫府中似有人形物质在凝聚,逐渐清晰,竟与自己一般无二。 聂欢恍然一梦,豁然睁眼,只见眼前有黑衣少女长的端丽无双,虽做男儿装扮,难掩明光春色,绝世风姿。正是冰肌玉骨,秋水为神。仙女下凡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她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叫着:“蠢家伙,你怎样了?”又问道:“白石照壁上的画不见了,可是跟你有关?” 聂欢陡然意识到她就是霍鸣蝉,只是不知为何那神秘的易容术失效了,露出了真容。依稀与当日和周云在魁斗府邸中看到的那尊女性神祗一模一样。 原来是她!聂欢恍然明悟过来,想起自己当日把她当作了木雕泥塑,曾对那尊神祗多有不敬之举。难怪她会一路纠缠我,还称我做无耻之徒,不想竟事出有因。 “明月在天,婵娟依依,我本叫霍明婵。”她的声音清冷如仙,已不复之前的古灵精怪。 聂欢痴然凝望了片刻,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容。” 霍明婵道:“你能看破我的显圣镜像,道意境界至少达到聚灵初境,你是那恶贼的血脉,天赋自然不差,之前领悟大梦心经唤醒泥丸紫府中的道相真意,之后又习得夜魔城磨砺道意的秘法,这白石照壁上的画多半是卫无忌借张道玄神笔留下的一点神意传承,八百年间,不知多少人在此驻足观摩,却不想最终被你所得。” 佳人如仙,聂欢仍尽量把她当作从前的霍鸣蝉,叹道:“可惜不能提升先天品级。” 霍明婵道:“你真是个不知足的家伙,可知道天下间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大高手被这一道真意阻隔在宗师大门之外?玄苦雨为什么不能练通全身九经十窍?还不是因为无法内照元灵开天窍!” “你是说那老牛鼻子也没达到聚灵道境?” 霍明婵道:“他若聚灵,那天又何需兵解?你又怎能达到先天物品,而我更加不可能克服先天桎梏突破到仙元七品。” “仙元七品?”聂欢微怔看着她。 霍明婵抿嘴道:“现在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另一个世界其实叫补天界,我便来自那里,魁斗的府邸里有一处魁玄机留下的秘境,可沟通两界,我便是从那里来到这个世界的,却不走运,一出来便遭遇时空劫,成了你遇到我时的样子。” “我记得曾听周云说起,魁玄机当年没有飞升,而是羽化兵解了,怎么又跑到那里留下个什么秘境?” 霍明婵解释道:“当年魁玄机弃武修神,修成无上神念,肉身虽因为不能转化仙元力而损,道之意境却傲视古今,比之远古大能还要强些,那秘境便是他用一缕神念打通的,算起来他是我曾舅公,所以那个秘境的坐标我们家一直是代代相传。” “为什么遇到你的时候,你会是那个样子?” “我出生在那边,从一出生起便修的是仙元力,初来时身上不惹凡尘,修行又不够,所以难以融入这个世界,到了这边就差点坐化,幸好遇上你和周云,无意中把我搬动,唤醒我紫府中一点真灵,这才逐渐恢复行动能力,后来我以秘法易容找到你们,再之后的事情你已全知道啦。” “去夜魔城的路上那次,你突然又不能动了也是这个原因?” 霍明婵道:“算是吧,我们那边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只要没达到无上天君境界,体内的仙元力就会被这边的天道压制到初品境界,如果不是我吸了玄苦雨百年真元转化成仙元力,到现在也未必能恢复到仙元二品呢。” 这一回她一改之前讳莫如深的风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聂欢心中许多疑问都得到答案。 “记得你说过,来这边是为了找你爹爹,他落到了李若愚之手,能说说他吗?” “我爹爹是我们那边最年轻的无上天君,他来这边其实是为了寻找……”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眼珠转转,道:“这个以后慢慢再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对你真的是没什么隐瞒的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聂欢抬头看天,似是朝阳初升时,而自己明明记得来到白石照壁前是天近傍晚时分,问道:“我在这照壁前站了多长时间?” 霍明婵嘟唇道:“你还好意思问这个,要不是为你护法,我怎么会错过那么热闹的平等大集?从那天算起,到现在你在这里站了整整三天,你那曹五舅和我守了你三天,商队的行程不能耽误,两天前就已经走了,这会儿说不定已在野老大森林深处跟九戎联军打起来啦!” 晚间十点左右还有一章,求推荐票,收藏,点击,打赏,增加人气。另外谢谢不好耍兄一直以来的给力支持。 53.第53章 两个敌人一个偷袭者 野老大森林是个比较笼统的叫法,因为这片森林真的很大。在北周帝国从前的版图中,它只隶属于西南巴州下的一个郡。可是实际上单独把它拿出来,却相当于中州大陆十分之一的面积。甚至比南晋帝国目下实际控制的区域还大。 李若愚控制不了这里,毗邻的大草原霸主西戎国曾经试图掌控建设这里,但自从李若愚横扫草原为南晋立国扫平后院之后,西戎国对这块广袤的土地也已失去了控制。北周帝国从前把这里视作皇家猎兽园林,练兵场,现在却把这里当成了与南晋帝国之间的缓冲带。除了周边的三大强国外,这块土地上还有许多土著势力,却是真实的控制着他们各自所属的区域。 他们在这个笼统的概念下的广袤土地上划分出很多区域,有大有小,神仙镇在其中算比较大的。名虽为镇,实际统领的范伟却比夜魔城还大。这就是地广人稀的西部。 戎族是从前南晋帝国对西部所有蛮族的统称,具体划分起来,不算大草原那边十三大戎部,在这大山旷野范围内,一寨便是一戎。围绕神仙镇,有九座戎族寨子,合称九戎。神仙镇上有西戎国的驿站,也有南晋的探子,过去还有北周的官员,现在这里真正说了算的却是九戎。 曹枭飞在聂欢醒过来后先走一步,他骑的马好,又听了霍明婵的危言耸听,心急如焚便先走了。霍明婵的毛驴太慢,让她单独上路,也许比商队面对九戎联军还危险。所以聂欢留下来陪她一起走。从她嘴里倒是了解到许多事。 九戎当中赤戎称尊,孟立虎就是这块土地上的霸主。霍明婵说,这个人很不讲理。严格来说他也许都算不得是个人,跟野兽差不多,吃生肉喝生血,一切做法遵循本能。所以,神仙镇上的交易结束后,霍明婵认定这家伙一定会在野老森林里设伏。 聂欢问,九戎联军最有可能在哪里埋伏? 霍明婵猜测道:“换做是我,一定会在商队离开神仙镇的统属范围后动手。” “神仙镇的范围大概有多大?”聂欢问。 霍明婵沉吟道:“马不停蹄,一路相安无事大约要走两三天,具体我没走过,都是听一个见多识广的家伙说起的。” “我发现你对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特别门清。” “什么叫门清?” “就是清楚门道。” “我只是出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 “霍明婵,你今年究竟多大?”聂欢看着天边的流云,想着自己身边有个仙女来自那个方向。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在那边长到这么大,地上算起来过去了多少年? “你敢再问一次这个问题,我一定揍死你。”霍明婵恶狠狠的从白唇毛驴的屁股上拔掉一撮毛。 聂欢缩了缩脖子,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就当你是个天真烂漫的十八岁小姑娘吧。” 霍明婵看着他,认真的:“我就是十八岁,但绝不天真烂漫,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不然我一定拿你去找李若愚换人。” 聂欢嗤笑道:“他为稳固江山,连我娘都先弃后抓,又怎会在乎我?” 霍明婵冷笑道:“不在乎你又何必杀那么多人灭口来遮掩你的存在?别忘了他是入赘巴国起家的,现在的草台班子也是以从前巴国王宫的班底为基础组成,他纵然再如何惊才绝艳也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讨好周紫衣才会那么对你们母子俩的。” “这奸贼!”聂欢想到吉祥镇上的遍地尸骸,想到母亲那无数个流泪之夜,一时愤恨难平。 霍明婵微微一叹,道:“这恶贼造的孽太多,你算是其中比较不幸的一个,但不管怎样,你还有外公和夜魔城这些长辈,有周云这个红颜知己,和我……嗯,这个好朋友,而我,在遇上你以前,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我爹爹一个亲人。” 聂欢看着她,宛若仙露玉葩,惹人怜爱之极,忽然有抱一抱她的冲动,看了看她那易容后泛黑的小拳头,才强按住这冲动。 白色的麟马和白唇毛驴并行,白马刷洗的很干净,似有不屑与毛驴为伍之意。白唇毛驴落后了一步,却时不时的探头去嗅那白马的屁股。霍明婵坐在驴背上,见此情形大为光火,骂道:“真是个不要脸的蠢东西。” 聂欢坐在马上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闻言笑道:“别骂它,你还指着这头蠢东西驮着你走呢,小心它跟你撂蹶子。” 话音刚落,那白唇毛驴突然撒欢似的追上白马,下边多出了一条腿,甩来甩去。状态极为疯狂。 霍明婵勃然大怒,劈手便要打。此刻,她只消抬手一巴掌就可以把这毛驴拍死,巴掌落下来却打的很轻。骂道:“蠢家伙,你倒是知道前面的马儿漂亮,可惜驴马殊途,人家就算对你印象不错,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句话之后,二人沉默良久。 终于还是霍明婵打破沉寂:“聂欢,你不是要娶个皇帝做老婆,还要把另一个皇帝拉下马吗?以你这先天体魄的天赋注定是不能成为玄浮屠那样的人物了,虽然你修道的天赋不错,可惜针对你这两大宏愿却有些微不足道,那你就只剩下发展出一方势力这一个选择了,这可是个长久活儿,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聂欢看着地面上商队留下的车辙,道:“再远的路只要舍得走,总会有到达之日,从这里开始,我将踏上一条同时与两大帝国为敌的道路,我会赚很多钱,会招揽很多杰出之士为我所用,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霍明婵明眸闪烁,似有一丝丝感动之意。却最终撇嘴笑道:“幸好我有足够的生命,大约能够活到你梦醒的那一天。”又道:“南晋李若愚是什么人大约不需要我再多跟你说了,那北周方面,最厉害的人物莫过于武威王周奉孝,你对这杀人魔王了解多少?” 聂欢道:“十二岁从军,二十岁临危受命成为西路军统帅,日落城外,指挥三十万人马大破西戎十三部族七十五万联军,挽炎龙一族之大厦即倒,北周军方头号人物,目前亲率北地边军抵挡极寒大陆那边的罗刹食人魔族大军,战无不胜!李若愚号称当世第一兵法名家,周奉孝却被誉为不败军神。” “还是当世唯一杀心入道,战阵炼心的超品移山大高手。”霍明婵补充道:“当年他将数十万西戎降军斩杀后又将的尸体丢下马鸣河,吡伽罗强行破关打算亲手杀了他,在马鸣河畔,西戎大宗师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直入北周帅帐,却见周奉孝正躺在那里睡觉,突然闻声睁眼,眼神中积蓄的杀心寒意竟让吡伽罗的禅心纷乱,不战而退。” “周云是他养大的,一手推到那把椅子上,你要把周云从他身边带走,未必比从李若愚那里救回你娘容易。” 聂欢挠头道:“现在说这个还早,眼下还是火烧眉毛顾眼前,咱们追着车辙走了两天了,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音未落,头上突然传来一声爆喝,炸雷似的响彻,几十米高的树冠上,孤单单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今晚没了。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厚爱,这本书的怎样读者说了算,作者只保证会写的很用心。 54.第54章 斧子战锤子 聂欢一抬头,恶风扑面,一柄巨大的车轮板斧裹挟着威势直劈下来,那斧子上的玄纹清晰可见,宛如烈火。从前常听人说车轮板斧,没见过,这回见到了。四匹麟马拉动的木轮车,轮子的直径超过两米,只相当于这把斧子刃口最宽处的半径。 “好大的斧子!”聂欢怪叫一声,右手闪电般按在马鞍桥上挂着的风炮锤柄上。 霍明婵扬声叫道:“是孟立虎的亘古巨斧,快躲,不可力……” 当的一声巨响将她的话打断。她口中敌字尚未出口,聂欢已经摘下风炮锤,双手执锤柄,海底捞月向上猛的一轮。强硬无匹的与那巨斧对了一记。 聂欢胯下白马扛不住这惊天巨力,四蹄皆断,登时毙命!聂欢狼狈的从马背上滚落,颤抖的手仍紧紧抓着风炮锤。 “你怎样了?”霍明婵飞身过来,关切的问。 聂欢一骨碌身站起,除了手臂肩头酸痛难当外,倒没觉着怎样。再看对面,执斧者站在身前不远处,只见此人身高在三米开外,红发金睛,青面獠牙,精赤着上身,肋生鳞甲,宛如魔兽。 “他就是孟立虎?” 霍明婵点点头,语气不大乐观:“九戎联军没有截住商队,却盯上了我们。” 孟立虎沉默在那里,四下里都是嘈杂的声音。 一路行来鸟兽齐鸣,聂欢和霍明婵都习惯了林间的声音,却忽略了真伪。山上的戎族人都是天生的好猎手,最善于模仿鸟兽声音交换信息,同时隐匿声音行迹接近猎物。二人之前言语暧昧,分心他顾,也没特别留心四周的境况。不知不觉钻进了对方的圈套。 魔兽一样的大汉肩扛巨斧,死盯着聂欢,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堆。 “这家伙说什么呢?”聂欢抢在霍明婵身前半步,道:“给我个机会,让我对付他。” 霍明婵抿嘴笑道:“他夸你力气大呢,说你长得像个娘们儿,力气倒是不小。” 聂欢勃然大怒,把锤一提,骂道:“****的娘娘腔,今儿欢哥就跟你比试比试,看他妈到底谁是个娘们儿。” 孟立虎生就先天体魄,自负神力无双,刚才以上势下气贯长虹的一劈威力着实不小,却没料到聂欢这看起来瘦小单薄的家伙居然敢坐在马上用锤子硬接这一击,最后还接住了,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刚才说的话里其实包涵了钦佩之意。霍明婵却故意捉弄聂欢,曲解他的话。她唯恐天不乱,嘻嘻一笑,又把聂欢的话原封不动翻译成土著语言说了一遍。 孟立虎立刻气的哇哇大叫,将肩头巨斧平端在手中,撒开脚步向着聂欢奔来。 霍明婵曼声道:“这个家伙也是先天六品的境界,你们俩境界相当,但你的道意境界已达四品,只消稍微掌握一点运用窍门,便是十个这家伙也未必是你对手。” 聂欢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全神贯注盯着飞奔而来的巨汉,手上将风炮锤紧紧握住。此刻,山风过林,草木扶摇,孟立虎威势如狂飙,令百兽惊悸。但他的动作看在聂欢眼中却是极慢,那巨斧挥起准备落下,聂欢却仍站在那里看着。当巨斧开始落下,孟立虎打算借势发力的刹那,聂欢忽然动了,一锤子砸在巨斧柄上。 就像一块岩石堵住了将要爆发的泄洪口,孟立虎无穷的神力还没来得及发挥出威力便被憋了回去。聂欢的第二锤却紧跟着到了。劈头盖脸砸向对手的额头。孟立虎只好撤回斧子,横在头顶招架。 锤子重重砸在斧柄上,反弹起老高,聂欢几乎把持不住。孟立虎大吼一声,金黄的眸子刹那变成血红色。风炮锤却闪电般又砸落下来,孟立虎来不及做足准备,只好保持这个姿势仓促发力应对。第二锤砸在斧柄上,孟立虎狂吼着奋起血气全力抵挡,总算又接了一锤,心想,这个瘦家伙力气可真大。再来这么一下,我可就没力气挡住啦。 第三锤落了下来,然后是第四锤。聂欢在施展乱披风锤法,把孟立虎和他的亘古巨斧当成铁来砸。 霍明婵叫了一声手下留情。聂欢恍若未闻,乱披风锤法依旧不停的向孟立虎横在头顶上的斧柄砸落。 四周围出现很多穿着原始简陋服饰的土著汉子,一个个吃惊的看着,瘦小的炎龙族男子用一柄看上去不大的锤子,将他们心中的神硬生生砸进地里。现在孟立虎已有一半身子被埋在土里。 聂欢的锤砸的很有分寸,孟立虎顶的很辛苦,却并未受多严重的伤。他像钉子似的被钉进土里,已经寸步难行。聂欢的锤放在他的头顶上,喝问道:“现在谁像个娘们儿?” 这是聂欢来到这个世界上打赢的第一仗,从第一锤挥出的瞬间,胜负便已成定数。霍明婵说的没错,道意境界的高低在同级别较量中的确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孟立虎还没做出动作,自己便已经料到他要怎么动,力从足起,他还没发力,气血便先向足下集中,自己踩着他发力的点儿,将他的攻击提前阻断,轻而易举便把他逼入后手死角。聂欢想,如果从前自己在大俊道场那会儿便掌握这种道意秘诀,纵然没有入品的武道修为,却也未必会输给钟大俊的那些弟子。 千斤重锤压在头顶上,孟立虎的青面成了黑面,嘴上却似乎还在不服气的叫嚣着什么。四周围九戎部落的青壮猎手们纷纷亮出乱七八糟的兵器,有人持弓,有人举棒,有人却在吹口哨,每响一声就会出现一头凶兽站在吹哨人身畔。 霍明婵来到聂欢身边,道:“别伤他,咱们还有事要问他。” 聂欢的锤子不动,点头道:“问问他,商队什么时候走过去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劫?” 霍明婵嗯了一声,用土著语问了一句,孟立虎叽哩哇啦说了一堆。二人对了几句话。霍明婵点点头,转而对聂欢道:“我跟这家伙说,只要说实话就不伤害他,他说你真有劲儿,他服了,然后我又问他商队的事情,他说商队有个胖老头太厉害,大萨满决定放弃,所以没动手。” 聂欢环顾四周,数百壮汉领着一群山猫野兽环伺,显然境况不容乐观。 霍明婵倒是挺轻松的样子,笑道:“这些野兽都是他们的家养兽兵,山中戎族靠打猎为生,驯化野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刚才这家伙请你放过他,还说你很勇猛,他要请你回寨子喝酒。” 这家伙说的倒轻巧,刚才那一斧子若是劈中,老子这会儿已经报销了。聂欢怒道,“这家伙刚才不声不响就劈了我一斧子,要不是欢哥我有两下子,几乎就被他劈死了,现在一张口就要我放了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霍明婵嘻嘻笑道:“不然你想怎样?一锤子砸死他吗?” 聂欢皱眉想了想,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一锤子砸死这家伙自然是不成的,那就结下死仇了,这九戎联军一看就不好对付。而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聂欢都没杀过人,虽说早无数次提醒自己,杀人是迟早的事情,可真事到临头时,这一锤子还真有点砸不下去。放了他?不只是心有不甘,更重要是不放心。 霍明婵看出了聂欢的顾虑,道:“你放心啦,这些人最崇拜勇士,你凭自身的力量打败了他们族中最勇武的勇士,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跟你喝一杯。” “已经落后商队两天的路程,哪有闲心跟这家伙回什么寨子喝酒?” 霍明婵却有不同想法:“不差这两天。”又道:“这野老大森林广袤的很,三五个月能走出去都是快的,这些戎族人对这里非常熟悉,咱们去他们的寨子里瞧瞧,说不定他们能指一条捷径给咱们走呢。” 聂欢心知肚明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去看看,跟她认识这么长时间,岂会不知道她想到哪必定做到哪的一贯作风。两个人上路,把她一个丢在这里自然不成,拗又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缓缓收回手中的锤子。 一天少一个收藏是什么情况呢?没时间写第二章了。 55.第55章 枭雄,箭豪 江风渔火照,将军夜用兵。舟歌为先锋,天火映满江。翻覆云雨间,江山入画来。百年兴亡事,乾坤一战定。 炎龙历,4875年春,南晋军于柳江风来峡决战北周水军,李若愚一把火烧了北周三十里营盘。北周水军一战皆没。 柳江之上,一幕烟雨如画,有红衣老者伫立于舟首抚琴做歌。五言唱罢,泪流满面。 在老者身后站着六名男女,俱是神情激动。六人中有中年将军出言劝道:“先生年纪大了,又有伤在身,不宜过度动情。” 红衣老者摆手道:“你们不曾经历百年前那场亡国之战,所以不能了解老夫此刻的心情。”转头将目光投在六人中一名虬髯武将身上,又道:“兴霸,你再跟我说说陛下妙计大破北周贼军的经过。” 红衣老者正是巴山学宫的宫主陆放鹤,先前劝他莫要太激动的是蒙雨时,虬髯大将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周兴霸。 周兴霸躬身道:“老师百听不厌,兴霸就再说一百次。” 陆放鹤靠进背后椅子中,闭上双眼,道:“真想再听一百次啊,就怕没那个时间了。”左右四顾,忽然问道:“太子呢?” 一抹明黄色闪到陆放鹤身前,却是个俊美绝伦的少年男子,涕泪横流,跪伏于地道:“老师,子轩在此。” 陆放鹤探手轻抚李子轩头顶,狠狠的说道:“莫做这女儿态,你是南晋的太子,是李若愚的儿子,未来的南晋之主,任何时候都别忘了你的身份!”语气一缓又道:“人固有一死,我能够享寿百年已经是得天垂顾,能够在临死前看到南晋江山重光,夫复何求?只是放心不下你啊!” 他的手抚摸在李子轩头顶上,最终停在百会通天的穴位上。 周兴霸眉头蹙了蹙,道:“老师……” 陆放鹤摆手将他的话打断,接着对李子轩道:“你父天纵雄姿,迟早有一天人间难留,待有朝一日他登临九极之外时这南晋江山便要由你来执掌,届时南晋不能没有一个宗师人物支撑。” 李子轩痛哭流涕,道:“老师切莫如此,子轩受之不起啊,父亲修为精深又春秋鼎盛,正是我南晋大展宏图的良机,老师怎忍心做这样的决断?” 陆放鹤的手不动,李子轩说的凄惶难舍,头却始终不离陆放鹤掌心。 此子有枭雄之心啊。陆放鹤在心中说道,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掌间真元吐出,以秘法灌入南晋太子体内。 …… 炎都城外,武威王率文武百官迎宁帝还朝。金顶黄罗帐内,饱经重重劫难的宁帝神态庄严,挥手令众臣平身。缓步走下金鞍玉撵,来到武威王面前,躬身一礼,道:“拜见王父。” 先叙君臣大节,再论亲情伦常。一切有礼有节,调序分明。 武威王含笑仍带煞的脸上流露出笑意,眸中的冰冷瞬间融化,伸手托住周云的身子,道:“陛下平安归来,乃我大周之幸,天下之大幸。” 满朝文武纷纷上前祝贺,武威王面色陡寒,场间立增几分寒意。周奉孝面无表情挡在老宰相司祭酒面前,“陛下舟车劳顿,多有不适,还是让他先休息休息吧,老师有事不妨等陛下休息好了再议不迟。” 说着,也不管司祭酒是否甘心接受,转头向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莫启贤吩咐道:“送陛下回宫休息。”又问道:“岳恒何在?” 司祭酒气的胡子翘起,绕过武威王来到宁帝车架前,俯身跪倒三呼万岁。满朝文武,也就这位打过周奉孝手板的老宰相敢当面无视这位玉面死神的威严。周云赶忙叫:“老大人快快平身。” 周奉孝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走到一旁,随侍周云返京的车骑将军岳恒连忙跟上。 “陛下此次失陷西南数月,你可一直随侍左右?” “回王爷,末将失职,这当中有数月时间陛下住在夜魔城中。” 周奉孝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然又问道:“老总巡是怎么死的?” 玄苦雨不但是玄门辈份最尊者,更是大周缉查司总巡。他的死对国朝初立的南晋而言绝对是一件提振士气的大事,自然要大加宣传,至于其中细节,知道的人却不多。岳恒也是不甚了了。禀道:“启禀王爷,老大人兵解身故一事是南晋军方传出的,据末将所知,老大人决战陆放鹤之时只有一聂姓少年在场……” “聂姓少年?”武威王眉梢微挑,瞥了不远处的金鞍玉撵,问道:“夜魔城的聂氏?” 岳恒道:“王爷圣明,此子叫聂欢,正是夜魔城黑龙帝的外孙。” 周奉孝眉头一紧,沉吟道:“老总巡临死前都要把这聂欢带在身边,陛下失踪期间在夜魔城住了数月。” 岳恒忽然跪倒,道:“王爷,岳恒有罪!” 周奉孝目光凝聚成线,在岳恒脸上扫过,微微叹了口气,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又问道:“夜魔城五逆自负化外平等世界中人,眼中无君无王,不会把这件事当回事,可以忽略不算,除了你和那聂姓少年外,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件事?” 岳恒黯然道:“末将一死,便只有那聂姓少年了。” 周奉孝嘿的笑了一下,看着岳恒:“想死还不容易?你死了血河弓谁来继承?伏龙箭法自从司归墟之后三百年间无第二人修达超品境界,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超过前人成为一代箭豪?那聂姓少年都还活着,对我大周赤胆忠心的岳将军为何要死?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只是个寡义薄恩之辈?” “王爷言重了,岳恒断然不敢有此念!”岳恒诚惶诚恐,虎目含泪跪伏于地。 “起来吧,好好活下去,你这支箭,本王是打算大用的。”周奉孝摆摆手,又道:“那姓聂的小子只有你一人识得,我要见一见这个人,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需要什么人帮手就去找青眼军师。” …… 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霍明婵明媚动人的脸颊,这是专属于聂欢的视觉享受。野老大森林特产的青果老酒滋味不错,聂欢来者不拒,已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聂欢的情绪挺高。 寨子简陋,形同原始社会。主人拿出最好的酒食招待。所谓最好的酒食,也就是青果酒和驼羊肉。戎寨的人不会种植作物,一切吃食都来自大自然。有什么就吃什么,住的更简单,几根木棍搭个架子,上面扑些宽叶蒿草便算房子。既不隔音也不保暖。聂欢恶意的想着,到了晚上xxoo的时候,鸡犬相闻,此起彼伏,一定挺热闹。 孟立虎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他为聂霍二人引荐了九戎头领和他们的大萨满。这位大萨满是个年逾七旬的戎族老者,满头白发一身零碎儿,手执一根白色木棍,棍头生红,依稀像是真的,透着股子神秘气息。他年轻时曾经翻过吠陀峰,到过八百里外的枝江城贩卖交易兽皮特产,因此懂得炎龙族语言,可以沟通。 戎族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与野兽争夺生存空间和机会,日子过的很辛苦。大萨满很羡慕炎龙族人的生活方式。李若愚复国,神仙镇彻底沦为三不管地带,给了九戎趁虚而入的机会。但以往血的教训告诉他,这种好日子不会长久下去。炎龙族人走了,用不了多久,大草原上的大部落还会回来。 大萨满口中的好日子就是可以自由进出神仙镇。在从前,这是不被允许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他们没有公平交易的机会。那时候在外界能卖到八百两银子的一张火狐裘,那些人也许只给一袋粮食,也许给的更少。现在,他们组建了魔驼兵,暂时成为整个地区最强战力,终于拥有了平等贸易的机会,寨子里的出产可以拿到神仙镇里换到很多东西。 聂欢问他:“为什么打商队的主意?” 老撒满说:“天生万物,滋养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从无所谓亲厚贵贱,可为什么我们生活的这么苦?为什么那些炎龙族和草原戎族的贵人们可以随意烧毁我们的家园?还不是因为我们的族人天生不能修行武道?炎龙族人和草原戎族能仗着武力抢我们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抢他们的?” “等一下,你说你们天生不能修行武道是什么意思?” 霍明婵道:“意思就是山林戎族的人生下来就是先天体魄,有一个算一个!” 聂欢吃了一惊,看着眼前酣畅饮酒大口吃肉的数百条赤膊大汉,迟疑的:“你是说这些人个个都是先天体魄?” “最差的都是先天二品,最好的就是孟立虎,跟你一样。”霍明婵的语气很笃定。 如果将这些人用武器和盔甲武装起来,配合那力大无穷来去如风的魔驼兽,会形成怎样一股战力?聂欢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一发便不可收拾。又问道:“这样的山林戎族寨子,在野老大森林深处还有多少?” 老萨满不知道聂欢为什么这么问,随口回答道:“我们山林戎族是火戎神的后代,远古大战中火戎神追随大能霍补天与炎天帝和龙神帝作战,最终战败身死,我们这些族人被迫从中州大陆最富饶的地方迁徙到这凶兽横行的野老大森林里,至今繁衍了不知多少万年,虽然受环境原因影响,又受到草原戎族和炎龙族人的打压,人丁一直不算兴旺,但十几万总还是有的。” 聂欢奇怪的看着他,问道:“这么精确的数字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萨满诚恳道:“我们山林戎族都有各自的势力划分,每个区域都有负责记录祖先历史和族群新发现的萨满祭师,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会凑在一起,重新划分地盘,互通有无,商议通婚事宜,这当中也包括统计人丁数目。” 十几万先天体魄的山林戎族男丁是什么概念? 霍明婵问聂欢:“你问的这么详细,是有了什么打算吗?” 聂欢看着那些聚集在篝火旁的戎族壮汉,道:“咱们能走到这儿也算是缘分一场,打不打算的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太早,我现在只想帮他们做点事情,改善他们的生活。” 送上今日第一章,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56.第56章 难陀城外风吹草低现刀枪 两天后,聂欢和霍明婵在半途中遇上返程的商队。边雨休没有说是专门为聂欢返程的,但聂欢找不出他返程的其他理由。这位三叔公与外公聂横舟差不多,都很难接受聂欢那张顽固继承了李若愚的遗传基因的脸。不过总算还把聂欢当夜魔城的子弟。 聂欢没告诉他自己在九戎寨子里的所作所为,因为不能确定夜魔城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想法。 山林戎族的人活的很辛苦,其实这个世界上跟他们一样辛苦甚至比他们活的更苦的炎龙族人更多。草原上的戎族同样也有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这个世界有了强弱便有了等级,这是自然法则,谁都不能改变。就算是号称平等的夜魔城内,五帝的地位也明显要高于其他人。聂欢不打算做圣人,推行所谓天下人人平等的理念,但却从这不公平中看到了崛起的机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天的时间不足以帮他们更多,聂欢只是向大萨满口述了一个长期占据神仙镇的方略,总结起来八个字,合纵连横,远交近攻。联合其他山林戎族共同经营神仙镇,把这里打造成销售野老山特产的集散地。主动示好北周和南晋,借势对抗草原戎族。 霍明婵问聂欢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聂欢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将全天下都变成夜魔城,你觉得有趣吗?”霍鸣蝉略作思索,咋舌道:“你疯了,李若愚虽然仇敌遍天下,却至少还有南晋人拥戴,而你这是要与全天下为敌啊,这想法说出去,不但南晋北周,连西戎国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聂欢微微一笑,“倾天下皇权,你就当我痴人说梦好了。” 商队在神仙镇用炼锋号出产的铁器换了许多珍贵的皮毛山货,首战告捷,边雨休的心情不错。这老头对商贾之道十分痴迷,生意经也算精道,但缺乏战略眼光,任何时候都不愿做赔本的买卖。一路深入,途径几处村寨,商队斩获颇丰,边三爷越发的得意,更觉得聂欢那一套赔本赚吆喝的想法是纸上谈兵。 聂欢的意见不受重视却也不怎么在意。夜魔城要做的是百万人生计的大生意,一时一地的得失没有意义。眼前的蝇头小利更不值得高兴。边雨休目下的做法是舍本逐末,迟早会付出代价,等到他回过味的时候自然会主动找自己。 都说西线难行,尤其野老山森林,更不太平。商队在半途中也遇到过几次袭击,但夜魔城这次派出的阵容太强大,甚至都不必边雨休出手,那些自不量力的小部族便根本没有机会。这当中有几次,聂欢还曾替那些粗犷无脑的劫匪们求情。 野老山横贯南北,东西距离相对短些,商队由东出发,走了整整两个月后,这一天终于穿过野老大森林,眼前豁然开朗,聂欢终于见到了传说中茫茫无际的西戎大草原。 商队取道北上,边雨休的计划是先走难陀城,再入纳兰西京,而后转折向东走吠陀城,再入西关进入北周,经日落城,金川古城,冀州郡,过齐州府,最后抵达天下商都炎龙帝都城。沿途走到哪里便把生意做到哪里,逐利而行。争取在到达北周时赚取到足够的财富换回更多夜魔城所急需的物资。 李若愚一统西南,席卷整个天南。夜魔城的化外逍遥日子过不下去了,商队此行关乎了百万人口的生计,更关乎那块平等乐土上所有人的理想。进入草原后,便要开始跟十三部族打交道,这十三个部族每一个都有将商队吞下的实力。从这一刻起,才是西线路上真正危险的开始。 夜幕下,星月辉映,清冷的光辉使草原看上去好似碧海清波。商队仍在前行中,聂欢和霍明婵走在当中,霍明婵仍旧骑着那匹白唇毛驴,聂欢却已换了一匹在野老山中带出的红颈魔驼。白唇毛驴耷拉着脑袋,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死在野老山中的白马妹妹而伤心。红颈魔驼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这玩意天生喜欢昂头,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这个德性。 难陀城是西戎草原上第三大城市,人口规模超过四十万,由十三部族中第四大部族,上善戎部修建而成。整个上善戎部上百万人丁围绕难陀城四周居住。城主国阿仁也是上善戎部的首领。上善戎部也是西戎草原上唯一不以游牧业为主要生存手段的部族。本地盛产白秸麦,可用来磨面,当地人以此为主食。据说这种高原作物,拿来酿酒味道格外清冽…… 聂欢端着此行的资料看的很认真。 霍鸣蝉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一遍还不够吗?” 聂欢头也不抬,道:“我在找关于上善戎部护军的资料,这上面全是关于当地物产的内容。” “怎么?你觉着会有人来找麻烦?”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商队的财富增加太快,三叔公一心牟利,又对商队的护卫力量过于自信,早晚要出问题。” 霍鸣蝉不悦道:“偏偏就你心眼那么多,这么好的风光里却还想着这些。” 月色撩人,星光闪烁。 聂欢抬头看了一眼那轮终年满月,想起那句月有阴晴圆缺,在这个世界却不适用。倒是后面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放诸于哪里都珠联璧合。 霍明婵道:“在家乡的时候天上也有这么一大盘月亮,总看也没觉着怎么美,今天忽然发现原来月亮是这么美。” 相由心生,少女怀春时,总能发现美丽无处不在。两世为人的欢哥,敏锐的察觉到她口气中的春意。聂欢在心底里微微一叹。若说无意那是自欺欺人,如果说周云是天之骄女,霍明婵便是九天明月,想要抱天已经万难,又怎敢再生揽月之心?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聂欢和声道:“想家了。” 霍明婵出奇的没有否认,点点头道:“是啊,离开家快一年了,爹爹救不回,家也不能回,我临来之前发下誓言,不救回爹爹绝不回家。” 聂欢趁机岔开话题,让气氛显得不那么暧昧,问道:“你总说你爹爹如何如何,怎从来不说你娘?” 霍明婵黛眉一蹙,不悦道:“我没有娘,你若还想跟我继续做朋友,今后就别再问我关于她的问题,这个坏女人我宁愿她从没生过我,爹爹如果不是为了寻她,也不会失陷在这里!” 嘴巴硬的人,心总是比较软。聂欢从她波光闪烁的眼眸中看到了柔弱的一面。 二人忽然同时住口不语。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金属气息,中间似夹杂着血腥气味。这是聂欢最为敏感的味道,以他道意四品的境界,刚刚仅能嗅到一丝,这味道的源头应该至少在几公里以外。待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时才想到已经来不及了。商队由数百辆麟马大车组成,前后纵贯数公里,如果自己判断无误,前方应该就要与那味道源头直接相遇了。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骚动,灰灰声此起彼伏一直向后传,那是车把式之间勒马驻足的信号,商队忽然停了下来。 57.第57章 人无言,刀无眼 聂欢把自己的感觉告诉给霍明婵。她却说那不是金属和血腥的味道,而是对危险气息的感知。 道意境界越高,这种能力便越强。 道意七重,入风观元力;通微见内神;还真格物知内外如一;聚灵得灵台真意,窥物之本相,查千步天地间动静变化;显圣者可虚拟灵台镜像,通阴阳之变,万丈之内明察秋毫;虚神,以人之愚顽肉身,借天地之力行大能神通,法相所及纤毫毕现;至于修成无上神念者有什么了得之处,便是霍明婵也说不清楚。 金属气味越发浓烈,聂欢似已听到了几里地之外商队的前锋处传来的马蹄声。 “欢欢快走,去前边看看!”霍明婵大为兴奋的样子,催动白唇毛驴快快向前。 聂欢嘿嘿干笑道:“你若还不给它改个名字,难保我哪天不会想吃酱驴肉。” 商队遇险,二人虽然仍在说笑,脚下却不会丝毫怠慢,催动坐骑最快速度赶到前面。 草地上摆着许多尸首,另一边是一匹匹战马。聂欢和霍明婵赶到的时候,后续还有骑士催马来到前面丢下新的尸体。 “这里边有咱们的前哨人马。”商队负责对外联络的沙弥陀指着尸体吼道。 边雨休坐在马上,沉默的看着,目光越过遍地尸骸,穿过披甲执刀的骑士,锁定住一个人。 聂欢和霍明婵晚一步过来,一到场便也发现了这个人。别人都骑马,那人却骑在一头红色公牛背上,肩上扛着一柄刀。血色长刀,隐隐泛着寒光。发型极为怪异,大部分的头发被剃光,却只留下左半边头顶上一处不剃。他穿了一身玄色长袍,敞着怀,身无甲胄。看人时目露死光,野兽一般。 “这些披甲人是上善戎部的灵甲飞骑军!”曹枭飞轻声对聂霍二人道:“此人多半就是那个八品刀奴听刀由命!” “原来不过是八品。”聂欢松了口气。 “名虽八品,却曾在数年前阵前刀斩巴国楚江派掌门,九品高手谢听风。”赵飞熊沉声道:“认刀为主,自命刀奴,舍刀无他,听刀由命,这把刀早已疯魔。” 聂欢看着满地尸体,当中有几个前哨自己还有印象。不禁问道:“这些杀人者都是上善戎部的兵马?” “错不了,锡烙玄文,正是玄符宗的手法,这玄符宗与虚洞宗皆是吠陀教旁支,玄符宗擅长在铁甲上附着锡文增强防御力,因此得名灵甲。”曹枭飞切齿怒道:“战时为军,平时为匪,草原上不只有灵甲飞骑是这样。” 霍明婵道:“听上去蛮厉害的,应该不如南晋军的飞云骑吧?” “飞云骑三人成阵,天下精锐莫过于彼,但如果是单对单,却未必是这灵甲飞骑的对手。” 商队的护卫力量渐渐集中,那边丢尸体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边雨休驱马向前,停在满地尸体的这边,扬声道:“老夫夜魔城边雨休,楼迦南尊者何在?” 楼迦南便是玄符宗的宗主。西戎草原上如云,以一教二宗六将,合计九大高手最是闻名遐迩,这当中吡伽罗毫无争议排在第一位,二宗之一的楼迦南自然也名列其中。边雨休是夜帝师弟,无论是身份还是名头都与这楼迦南相当,刀奴虽算得上一个人物,却还不够资格与边雨休并列。因此三城主一上来才有此一问。 聂欢不明就里,看向左右。曹枭飞低声将其中关窍简单解说了一遍。 对面有至少上千精骑,从兵到将保持着沉默,无人出来应答。那骑牛的刀奴将肩上长刀搭在手臂上,刀尖指着前方,低头伸舌在刀刃一舔,留下一道血痕。用戎语低喝一声:“冲!” 随着这一声令下,只见弯刀耀目,铁蹄如雷。千骑雷动,纵马狂冲过来。 他们竟没有一句废话,就这么踏了过来! 边雨休昂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千骑冲阵,他屹然不惧。忽然张开双臂,以他为核心,数丈范围内陡然爆发开一团气场,刹那间草伏风起,冲至这个范围内的精骑如同撞上不可撼动的石壁,被撞的人仰马翻。 “结车阵!”随着赵飞熊一声断喝,训练有素的夜魔城商队迅速有序的集结,很快形成了一个披坚执锐者在外围的半圆形阵势,而后续的车辆则源源不断的上来将这个半圆向着浑圆状靠拢。 草原广阔,最适合骑兵冲锋厮杀,但车阵一旦结成,就会形成个钢铁刺猬,到时候再多一倍的精骑也别想吃下商队。 上千灵甲飞骑冲了过来,马蹄声如战鼓般敲击在众人心上。这是聂欢第一次亲身经历真正的战争,四周围发生的一切竟是那么的清晰又真实,那一把把闪烁寒光的弯刀,那一张张疯狂的表情,那一声声愤怒的嘶吼,糅合到一起,像一团火点燃聂欢全身的血液。 千骑冲锋的锋芒处已近在咫尺,弯刀如雪飘落,一名夜魔城护卫的好大头颅随刀光飞起,鲜血喷溅在身旁人的脸上。这个几天前还跟聂欢有说有笑说此行赚到钱就回去讨老婆的年轻人,顷刻间已成为一具无头尸体。 聂欢看的真切,心中那最后一抹犹豫终成无穷怒火,亮出风炮锤飞驼前冲,直直迎着如狂潮般涌来的灵甲飞骑冲了上去。 千军万马面前,武道高手的个人能力再强作用也是有限。除非达到像边雨休那样的境界,才有足够底气在这种情况下自保。但要想在这上千勇悍的精骑兵阵面前起到决定性作用,便非宗师境界不可。 赵飞熊为九品初境,曹枭飞八品巅峰,沙弥陀也有八品初的修为,他们三个却都不敢如玄武帝那般面对千骑冲锋我自岿然不动。只有先天六品的聂欢却冲进了扑面而来的杀阵中。 曹枭飞高声叫道:“守在车阵中,不可前冲!” 霍明婵最知道聂欢底细,反倒不怎么担心。先天六品的体魄,有麒麟宝铠护身,又有聚灵四重的道境,简直是千军万马中的宠儿,只要对手当中没有八品以上的武者攻击宝铠保护不到的地方便可保无虞。 一名灵甲飞骑军挥舞着弯刀向聂欢冲来,看着刀光洒落,聂欢恍若未见,抡起风炮锤狠狠砸在此人胯下坐骑的头上。那骏马被聂欢这含怒一锤砸的腾身飞起,带着马背上的骑士跌落尘埃。聂欢则毫不停留的继续前冲。 边雨休展开的奇招叫做玄甲天罩,施展开来能够在方圆数丈内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随着他左右后撤移动,这无形的气罩将许多精骑撞的人仰马翻,对整个骑兵冲锋阵型造成极大的破坏,也为后面商队结成车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那刀奴叫了声冲之后便一直留在后面没动,到此刻忽然长身而起,站在那赤红巨牛的背上,红牛怒奔而动,冲向边雨休。 这牛不知是什么异种奇兽,奔跑起来四蹄如踏火,鼻中喷着浓烈的烟气,一路踩过来,身后的枯草竟跟着燃烧起来,气势十分惊人。顷刻间到了玄武帝身前,牛头狠狠撞在玄甲天罩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牛背上的听刀由命腾身飞起十丈高,双手抱刀飞刺而下! 红牛撞在玄甲天罩上,竟抗住了反震之力,仍是低头发力奋力向前,硬是推着边雨休缓缓后退。而上头的听刀由命双手执刀刺在玄甲天罩上,那尖刀凭空发出刺耳的麻擦声,终于在距离边雨休头顶半尺时不得寸进。接连承受巨大冲击,边雨休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白发炸起,面色转瞬通红。看样子顶的并不轻松。四周围却仍有精骑悍不畏死的冲击向玄甲天罩。 聂欢隔在数十丈外看的十分真切,回头看一眼车阵,却仍未集结完成。边雨休显然是在为车阵集结争取时间而硬撑。他是此行首脑,若是就这么折在此处,今晚只怕大事不妙。聂欢把心一横,拨转魔驼对着边雨休那边冲了过去!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求收藏,推荐,点击,打赏。虽然目下是三无阶段,(无推荐,无收入,无字数)但还是希望书评区能热闹些,虔诚求各位别让我写的太寂寞。 58.第58章 恶战,故友 精骑从两面冲向商队,开始只有千余,遭遇强烈抵抗后有骑士接连发出呼哨,竟有越来越多之势。马蹄翻飞,杀声震天。潮水一般涌向商队。整支商队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短时间内很难集结成完整车阵,只有一边调整方向迎敌,一边慢慢结阵。 边雨休放大招,以玄甲天罩挡在正面为商队结阵争取时间,聂欢单骑冲阵上千相助。 冲阵!冲阵!血在烧,风炮锤终于染血,锤过之处,人马横飞。聂欢单骑摇锤杀的灵甲飞骑们人仰马翻,直冲到边雨休的玄甲天罩近前。忽然舍了红颈魔驼,借着冲力飞身跃出,手中风炮锤恶狠狠砸向刀奴。 那刀奴正全力以赴刺破玄甲天罩,眼看刀锋距边雨休头顶不过数寸距离,此时罢手应付聂欢,便意味着前功尽弃。边雨休名头太响,武道境界已无限接近超品移山,比起他师父楼迦南也不遑多让,如非是为了掩护商队结阵,断不可能给他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想到这些,刀奴心中立刻有了决断,奋起单手发出一记劈空掌,另一只手握紧刀仍然下刺! 掌风迎面扑来,聂欢身在半空不懂真元腾身之术,腾挪不便,只好挥锤一挡,将这股掌风打散。同时借着抡锤子的惯性,将身体猛的抛向刀奴,挥拳猛击刀奴的太阳穴。 那刀奴是个身经百战的家伙,眼光不差,交手一招便看出聂欢是先天体魄。见一拳袭来,不慌不忙运足元力,反手一挡。拳力和真元力相撞,聂欢跳跃之力耗尽,整个人迅速下坠,却被身下的玄甲天罩挡住跌落势头。聂欢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风炮锤脱手而出猛砸向刀奴。 这一锤去势迅猛,那刀奴识得厉害,知道若是咋实了,即便自己有八品武道境界也一定会被砸的骨断筋折。到那时,不但不能伤敌还要为敌人所伤。终于不得不放弃刺杀边雨休的良机。 千钧一发之际,抽刀横顾全力一挡! 这一锤的力道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尽管真元力及时吐出,他整个人仍被砸的倒飞出去。聂欢得理不饶人,预判到这个结果,抢先发动,脚下在玄甲天罩上猛的一蹬,平着蹿过去紧追不舍。一拳砸在刀奴的眼窝上。二人一起摔落尘埃,聂欢却是刚好将自己砸在刀奴的身上。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右手挥拳也不管什么部位劈头盖脸胡乱猛砸向刀奴。 先天六品的体魄的肉体打击力相对应的境界正是武道八品。足以对刀奴构成生命威胁。刀奴先前挨了一记封眼儿,被揍的眼冒金星。这一下又连遭重拳,顿时被打的晕头转向。奋起全身真元,猛的往外一推。 聂欢在他发力之前便已有所察觉,心道不好的刹那,只感到身下大力袭来,几乎不可抗拒!在被推飞之前间不容发的刹那劈手夺过刀奴手中长刀。刀奴无限接近九品境界的真元完全爆发,聂欢被硬生生推的离地三丈高。看似凶险,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落下的时候刀尖向下,飞刺向刀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前刀奴用这一招来破边雨休的玄甲天罩,现在聂欢便用这一招回敬他。一刀刺下,眼看莫可抵御,刀奴顾不得武道高手的威严,奋力来了个懒驴打滚。聂欢手中长刀贴着他的脖子刺空。就在聂欢失望,刀奴暗感庆幸时,一旁忽然出现一人,抬足在刀奴背上踢了一脚,滚出去的刀奴又滚了回来,脖子将刀光套住,血光崩现,登时了账! “笨家伙,那么高落下来都没想到刀是用来劈人的?若你那一刀是挥手砍下,这家伙早被你砍死啦,又何须我补这一脚。” 聂欢抬头一看,正是霍明婵!患难见真情,这种时候她能够奋不顾身过来相帮,聂欢心中顿感温暖。随即又想到,这似乎是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听刀由命,认刀为主,舍刀无他,终于死在自己的刀下! 首领死了,四周的灵甲飞骑出现短暂的慌乱。边雨休撤了玄甲天罩,聂欢和霍明婵趁机来到他身边。 “好小子!”边雨休看着聂欢大声赞了一句,先天体魄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体魄,这样的纷乱环境里,超强的防御力果然远比攻击能力更重要。看一眼听刀由命的尸体,慨叹道:“此人在草原上也算威名远播的人物,若是平常的高手过招,你绝无机会胜他!不想今日竟承你的救命之恩。” 聂欢道:“现在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商队结阵就要完成,咱们还是快进车阵吧。” 霍明婵附和道:“这些骑兵背后还有高手掠阵,接下来的攻击只会更猛烈。” 边雨休点头,打开玄甲天罩护住三人,飞奔回商队车阵中。 远方的夜色中传来几声呼哨,所有灵甲飞骑停止冲锋。 商队得到短暂的喘息之机。所有马车头向内,车厢冲外,盘绕结成圆阵。回归本阵的边雨休眉头紧锁,先问了损失情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折损了数十名好手,损失了三十车货物。多为尾部靠后的车辆,被敌人分割后没能跟上来。 “所有人拿上长矛,不管是护卫队还是赶车的,把长矛冲外给我攥紧了!” “准备些土面和水,以防对方火攻。” “不要轻易露头,这些西戎人都是从小练习骑射的神箭手。” 边雨休接连发出指令,商队余众有条不紊的遵令行事。 聂欢默默坐在一旁,手拄着刀奴那口长刀,还在想刚才那一瞬间刀入咽喉传入手中的感觉。曹枭飞走过来,拍了拍聂欢肩膀,道:“很多人第一次杀人都会难受一阵子,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死就是咱们的亲人死。” 聂欢握刀的手格外坚定,回想那感觉不是因为内疚和畏惧,而是因为喜欢。刀入喉,对手绝望的眼神让自己感到兴奋。冲出战阵亲手干掉一名成名高手,顺利救下边雨休,让聂欢很有成就感。刹那间,有一种横刀四顾,谁与争锋之感。 圆阵外,人呼马啸,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逐渐形成。 霍明婵仰首看天,月正中天,道:“还要三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这些人会撤吗?” 聂欢道:“关键看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如果是为了财货就很可能会撤,如果是为杀人而来,一定是血战到底的局面!”又分析道:“动用这么多人在自家门口打草谷,除非上善戎部的头领疯了,我判断他们是冲着人来的。” “平等城向来与世无争,如果说有过节便只有跟李若愚有仇。”边雨休沉声道:“而且咱们平等城毕竟有你大师公坐镇,若依常理,西戎诸部本无道理攻击我们,须知道,这天下间能布下困神阵的也只有李若愚一人而已。” “是啊,既然是这样,那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圆阵外传入一个声音用炎龙语高声喊道:“玄武帝何在?方外故友楼迦南求见!” 送上今日第二更,今日没了。 59.第59章 江山入画来,莫负好时光 故交这个词未必只代表从前的交情,有时也代表过节。圆阵外的楼迦南自称边雨休的故交,这交情却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长话短说,当年夜帝带着四个兄弟行走天下,途径纳兰西京时与吡伽罗谈武论道,席间起了一点争执。 武人证道光靠嘴皮子功夫是很难服人的,于是二人各派一高手到场间论证各自的说法。 吡伽罗派出的正是楼迦南,夜帝本打算让聂横舟出场,但吡伽罗认为聂横舟身具超品移山巅峰且道境高妙,已具备媲美宗师的战力,以力服人不足以证道。于是便换成了五帝当中行三的边雨休。 楼迦南大战边雨休,二人本来旗鼓相当,但边雨休所习的玄武心经有阴阳和合生生不息的真意,最利于久战,最终小胜一招。此事本由两大宗师之间的争执而起,但斗到后来楼迦南和边雨休都动了真火,彼此下手颇重。楼迦南当时受了严重的内伤。同样的事情有的人在三十年后可以一笑而过,有的人却视之为耻念念不忘。但边雨休并不认为当年事是今日事的根由。 “楼兄求见,愧不敢当,小弟边雨休在此!”玄武帝扬声应道:“三十年不见,不想今日在此情景下相见。” “边兄人在车阵后面,这算什么相见?”楼迦南在车阵外说道,语带笑意。 边雨休交代赵飞熊组织车阵防御,又交代曹枭飞等人配合不必跟来,起身向外走去。 霍明婵轻拉聂欢,道:“咱们跟过去瞧瞧。”说着,便去牵之前得自刀奴之手的那头火牛。 车阵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精骑。边雨休径直走向此人,二人间隔三丈。边雨休道:“一别经年,老兄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楼迦南,月光下,他穿了一身白色袍子,上面绣着一头金翅大鸟。他腰间挎了一口刀,与其叫刀不如称板,正是西戎草原上三大奇兵之一的合扇板门刀。霍明婵对这口刀早有耳闻,低声介绍,这合扇板门刀乃是一鞘双刀,宽如门板因此得名,高手施展开来宛如神鸟双翅。 “边兄风采更胜往昔,楼某却老了。”楼迦南叹了口气,又道:“人生际遇难料,却不想你我当日一别,要三十年才有机会再见。” 二人都无意立即交兵,三十年不见面,有什么账都不争这一刻。 边雨休道:“记得当年随兄长到纳兰西京拜见吡伽罗教主时,楼兄便是这副模样,这个老字却是从何谈起。” “真色本无相,楼某之老,不在表而在内,这些年楼某坐守草原,怎比得边兄老当益壮,这把年纪了还在纵马江湖,商行天下。” “楼兄摆下这样的阵势迎接边某一行,当不是为了与边某叙旧的吧?” “边兄快人快语,三十年不改本色。”楼迦南语出惊人道:“实不相瞒,今日之局乃是受人所托,意在取边兄等人性命,根本之意却在夜魔城!” “就凭你上善戎部便想吞下夜魔城?” 楼迦南微微一笑:“从前不敢想,但现在李若愚复兴南晋,容不下夜魔城这化外之地,他在东边困死你们,我们在西拦住你们的商道,夜魔城迟早不攻自破。” “你想毁我平等基业,就不怕我两位兄长找上你们?”边雨休傲然道。 “江山虽如画却更难入画,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能扼守住夜魔城,西戎草原进可攻退可守,所以掌教大师兄也认为这是个机会,他说,夜帝若来草原报复,自有他接着,至于黑龙帝,草原六将自狮驼师侄以下,两超品四九品,联手合击,纵然聂横舟真有四重元神又能有多大作为?” “没有了夜魔城,你们就要直接面对李若愚,吡伽罗教主应该不会看不到此点吧?” “如果届时李若愚会在北边应接不暇呢?” 能让李若愚应接不暇的人,四大宗师不计的话,便只有一个。当然是以杀心入道,只一眼便乱了大宗师吡伽罗道心的北周武夫周奉孝。楼迦南这句话没有明说,却暗指出他们的合作对象。 “在我看来,此举殊为不智。”边雨休洒然而谈:“世人皆知周奉孝天生虎狼真性,以你西戎七十五万儿郎的血成就杀心入道,此等人物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们有把握不吃亏吗?” “西戎是苦寒之地,风沙侵蚀常年家园,草原子民生活的太苦,比不得中原锦绣江山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如果有机会让后代子民们生活的更好,我们不介意冒些风险,掌教师兄也认为人生苦短,当趁明月在,莫负好时光。” 边雨休微微一叹:“楼兄看来决心已定,先前却为何只派了个刀奴做试探?” 楼迦南道:“少主年轻气盛不知轻重,机会难得,让他见识一下而已。” “想不到上善戎部的少主也到了,看来今晚楼兄是志在必得了。” 楼迦南道:“截下商队,我们会为边兄准备齐整夜魔城所需货物,掌教师兄也会亲自带队送回夜魔城,所以,后续事情还请边兄宽心。” 聂欢和霍明婵就在车阵边缘,二人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听到这儿,霍明婵悄声道:“这下要坏了,原来他们在打夜魔城的主意!”聂欢凝眉沉声道:“草原虽大,难生无根之草,魔城虽小,能容大千世界,他们离不开草原,也没有那个修行,这种打算不过是痴心妄想。” 霍明婵咀嚼这两句话的滋味,动容道:“吡伽罗若是听到你这句话,却不知会作何感想?”又道:“你现在有想那个大千世界的工夫,不如先想想怎样脱困。” 车阵能暂时挡住千军万马,却挡不住像楼迦南这样的大高手。楼迦南亲自出手,唯有边雨休能挡住他。楼迦南已将计划和盘托出,显然是没打算留下活口。二人话不投机,剩下的只有交手。 同三十年前一样,再次交手仍旧是楼迦南先出手。所不同的是,当年交手为印证武道,今日交手争的却是生死存亡! 楼迦南双刀出鞘,边雨休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属球,机关开启后逐渐展开成一幅龟甲盾牌,这便是他的成名武器玄武盾。 “玄蛇吐,武龟藏,盾可御苍穹,世人都道你这面玄武盾乃是天下第一防御兵器,却没几个人知道这玄武盾中藏了条赤链玄蛇,可以杀人于无形。”楼迦南双刀展开如翼,一语道破玄武盾中的秘密,续道:“你的玄武盾用了一辈子,而我这双刀却是三十年前才开始修炼的,合为盾,分为刀,攻守转换大约比边兄的家伙灵活些。” 说罢,双刀一摆,宛若苍鹰双翅,腾身而起直扑向边雨休! 边雨休不敢怠慢,连忙将玄武盾横在右臂上,躬身一挡。此盾乃是魔宗前代教主聂光远当年采玄铁精英打造,除了内在机关巧妙外,更在上面镌刻了许多符文,增强防御的同时还有转化天地元力为使用者所用的功效。着实是一件威力不凡的兵器。楼迦南双刀斩落,边雨休以盾力抗,双刀斩在盾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楼迦南倒翻出去,边雨休后退了一步。 二人同时神色一凛,楼迦南赞道:“边兄神盾威力不减当年,再接兄弟这招试试!”说着,冲天而起,双刀展开,凌空急剧旋转,刹那间刃风扑面,整个人倒卷着扑向边雨休! 边雨休眼见楼迦南这一刀席卷而来,气势非比寻常,赶忙运起真元横盾招架。刀光如电斩在盾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力道。边雨休心情微松。 在一旁观战的聂霍二人却忽然察觉到不对,聂欢只是心有所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霍明婵则直接叫道:“不好!” 多谢大家的打赏和留言,看到了,收到了,感动了,必须努力,必须加更。所以今天会有三章。晚十点以前会放出下两章。 60.第60章 伤离别,离别其实在眼前 楼迦南的双刀随身旋转,天魔狂舞一般,刀刃不断斩在边雨休手中的玄武盾上。飞速旋转的力道不大,却带动四周的天地元力跟着他的刀意狂舞,一道道竟似鞭子一般抽在玄武盾上,一缕缕一丝丝的嵌入那些符文当中。 霍明婵口呼不好的时候,边雨休也已注意到这个变化。刹那间明白,楼迦南手中的双刀上也附带了玄文秘术可以沟通天地元力。他这般旋转劈下,刀刀不断,虽不足以攻克玄武盾的防御,却不断将天地元力引入玄武盾中。玄武属水,盾上玄文得水则凝,越发坚固。而楼迦南双刀引动的天地元力却充盈了真火气息,玄武盾吸纳多了盾上玄文必定崩溃炸裂! 楼迦南的刀术展开,大势已成,宛如幻舞天陀,双刀如翼飞旋斩落,动作越来越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双刀已在玄武盾上斩击了数百刀。及至后面几刀时,那双刀已然耀出红色火光,斩在玄武盾上迸发出绚烂的火。 以盾为兵,注定要用侧重于防御的战法。而楼迦南的双刀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攻坚利器,二人一攻一守,顷刻间便斗了上百招,边雨休的盾横挡竖拨,偶尔间杂些扫、劈、砸、撞的招数,但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刀盾相交时始终有火热元力灌入玄武盾中。楼迦南腾于空中,双刀上符文闪烁着金光,吸引着天地间的火气元力将双刀燃烧的像两只火把,一刀刀斩在玄武盾上! 夜色中,那两团耀目的火光仿佛活了一般,那些流转闪烁的金光更让聂欢心醉不已。只见边雨休的头发,衣服上纷纷冒出烟火气,手中的玄武盾几乎成了一块火盾。打到这一刻他已经明白,楼迦南的双刀就是为对付玄武盾准备的。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中的玄武盾上的符文正变的散乱,内部的机关也因为高温膨胀而受损,玄武盾的承受力无限接近临界点。 啪!一声脆响。玄武盾碎裂成数片,带着火光崩散后落在地上。 边雨休倒飞出去,楼迦南站在原地,双刀归鞘火光灭。 聂欢和霍明婵赶忙上前接应,边雨休面色惨白,嘴唇干枯如纸,摆手道:“不必多言,先回车阵!” 车阵内。 边雨休盘坐在地上,默运玄功压住伤势,睁眼问道:“聂欢何在?” 聂欢连忙凑到近前,道:“三叔公,我在这儿呢。” 边雨休目中神采全无,点点头,又问道:“飞熊何在?” 赵飞熊在一旁沉声道:“三师叔,飞熊在此!” 边雨休歪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恐怕命不久矣了,所幸者,那楼迦南短期内也不敢妄动刀兵,此次上善戎部袭击我夜魔城商队,实是包藏祸心,他们要困的城中老少离心离德,而后再冒充商队入城,图谋我平等基业,我死后,飞熊便是商队中武道境界最高者,自然最有希望逃回去,我现在命令你立即组织精干人手随你逃回平等城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转头又看向聂欢,又道:“飞熊此行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走之后,整支商队便全部交给你了,货物什么的不必说了,只希望你能多带出几个城中子弟活下来!” 聂欢心中悲痛,满腔愤怒。边雨休本是最有希望逃出去的那个,但他却选择了死战楼迦南,为车阵中更多子弟赢得了多一线的生机。然而这一线生机却是那么的渺茫。接连承受生离死别,让聂欢的心性承受了极大考验。当听到边雨休将这一线希望托付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聂欢忽然意识到,曾经那个独善其身的小欢哥必须有所改变了! 为了责任,为了义气,为了生存!聂欢沉毅的点了点头。 边雨休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冲赵飞熊摆摆手,道:“你且去准备吧,完事之后直接动身,就不必来跟我辞行了。”接着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竟开始讲道散功。 上古年间有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不死。世人始知龟能行气导引。前代城主恩师聂光远公在少时行猎,坠空冢中,饥饿难当时,见冢中有大龟,数数回转,所向无常,张口吞气,或俛或仰。因素闻龟能导引,乃试随龟所为,遂不复饥饿,自此得悟玄武心经奇功,可聚水之元力塑身凝神。 玄武心经核心八字:三一升腾,必定规矩。三一者,准上三丹,各有归魂守一之法。论至药门中,四气筋骨血肉相承之法,不失纤毫,勿令失其阴阳时候,每月初发火,从一日数九九之法,此三一法并是内三一之法……配十二位,行九宫,象八卦,合五行……象数之法,天一乃居于北方,为壬癸水之所位…… 他已弥留,语焉不详却似寓意深刻,聂欢心知重要,仔细聆听不敢错漏一字。直到边雨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寂然无声时,才长叹一声,转头对周围默默关注的其他人道:“三叔公去了!” 商队响起一片悲声。但此刻却并非伤悲的时候。 赵飞熊要走了,带着数十名青衣卫,选了几十匹健马飞骑正准备奔东南方向突围。。 聂欢接到汇报后,立即收拾悲愤情怀转头对曹枭飞说:“曹五舅,你立即与沙弥陀师叔组织剩下的青衣卫精锐人手从另一个方向突围,敌人有备而来,赵飞熊师叔杀出重围的可能性极小,咱们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曹枭飞断然拒绝:“我不能丢下你跟这么多夜魔城兄弟,青衣卫的兄弟所剩已不多,再带走一批,还拿什么组织起车阵?” 聂欢道:“就算赵飞熊也留下,咱们就能挡住敌军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咱们这些人的生死,而是把那条关乎夜魔城百万人生命的消息送出去!” 曹枭飞还要拒绝,聂欢却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三叔公舍生取义又是为了什么?咱们现在能在车阵中从容布置的时间是三叔公用命换来的,哪有时间给你婆婆妈妈?这消息若是不能及时送回夜魔城,咱们这些人纵然抱在一起死个干净也终将是一群孤魂野鬼!”曹枭飞终于意识到失事态严重,当下不再争辩,立即点了数十名精锐与沙弥陀两个匆匆而去。 霍明婵默默看着聂欢,待曹枭飞率人冲出车阵的瞬间,终于按捺不住道:“对方一直在集结人马,眼下应该是最佳的突围机会,与其两面突围不如三面齐出,曹五舅他们上路了,咱们是否再组织一路?” 聂欢缓缓摇头,道:“三叔公把商队交给我,怎么可能不顾这近数百人的生死,就这么离开?”又道:“你若要走便自己骑上那头神异红牛先走吧,我知道外头的人拦不住你。” 刀奴死后,那坐骑悲鸣不已,本来难以靠近,却不知霍明婵用了什么秘术,没费多大力气便把它牵了回来。此刻正老老实实跟在霍明婵身后。 “说的什么屁话?”霍明婵不悦道:“既然知道我的手段,自然明白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你,既然你这笨家伙要犯傻留下,我便陪你多留几刻又有何妨?” 聂欢目送曹枭飞一行去的远了,耳听那边传来呼喝喊杀声,缓缓吐了口气,道:“有机会走的都走了,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等下还有一章。 61.第61章 等死还是找死? 商队所有健康的青衣卫都已被带走,剩下的尽是车把式和商队伙计之流。聂欢命所有人集中过来,把当下众人面临的形势说了一遍。末了言道:“敌人所谋者大,准备很充分,参与突围的兄弟们多半九死一生,留下来的人却是十死无生,老殿主临终前把统领诸位的责任交给了我,没指望我带着大伙儿逃出生天,但我要跟诸位说的是,我聂欢还年轻,不甘心就死,你们若是跟我相同想法,那就请从现在起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咱们一起竭尽全力为逃出生天努力!” 人群沉默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出绝望之意。聂欢太年轻,这样一番话很难在大家心中点燃希望之火。聂欢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得出,他们对自己没有信心。实际上聂欢自己都没什么谱,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激励起所有人求生的意志。 “我愿意相信你!”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声到人至,竟是之前打算跟随商队一起回炎都的北周都尉许笑然。 聂欢看着他,目光平静:“绝境当中只有两种人,等死的人和已经死了的人,你是哪一种?” “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宁愿找死也不想等死。”许笑然沉声回答。 你若不畏死,则死必畏你。这句话是周奉孝说的,被北周军人奉为战场铁律。许笑然曾在出云寨前单骑面对南晋十七飞云铁骑,悍不畏死发起冲锋,当时曾引得周云和聂欢为其血性勇武感动。此子身具大勇秉性,正是眼下聂欢最需要的。 “好!好一个宁愿找死也不要等死!”聂欢大声说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自负男儿当如是!想不到当此关头,第一个勇于站出来求生的不是我夜魔城的儿郎,却是一位随行的客人。”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夜魔城诸儿郎的心上。聂欢却并不打算住口,精神的力量是奇迹的源泉,必须调动起所有人的求生意志才行,于是接着说道:“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绝望,想来你们也都明白我们已经身陷绝境,既然如此,为何不当自己已经死了?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还是说,你们当中有孬种在幻想着投降求生?” “聂大郎,请你住口!”一个年轻的汉子站了出来,扬声道:“我等皆是平等城的子民,世代受平等城庇护之恩,大难就在眼前,我们或许有畏惧之心,但绝无投降之念,你说的没错,当此绝境下,我们权当做自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不能死的更壮烈些?”聂欢忽然大吼着打断他的话,接着吼道:“外面包围我们的那些野兽正在打夜魔城的主意,他们要把我们全留在草原上,然后冒充我们回到夜魔城,屠杀我们的亲人和同伴,如果你们怯懦,他们就一定会得逞,可是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一起抗争,我们就还有一线希望活下去,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你们要怎么做?” “我们要跟他们死战到底!” “我们要杀出去,把消息带回城!” “我等愿追随聂大郎与那些畜生周旋到底!” 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吼着。 思想统一,人心可用。聂欢心中满意。暗自盘算,说的热血澎湃是为了激励士气,真正跑路却不能靠这股子血气之勇。还得要想办法。脑子里飞速旋转,收集着两辈子积累下的关于战争中以少打多逃命的经典例子。 此刻天还黑着,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上善戎部的人旨在杀人,天亮只会对他们更有利。这里是大草原,地貌平坦最利于骑兵冲锋,这么多人贸然逃出去,只会沦为骑兵的箭靶子。众寡悬殊,天时地利都不占优势。想要突围,必先想办法让敌人乱起来。有什么办法呢?左思右想没什么好办法,忽然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霍明婵牵着的那头火蹄红牛异兽。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成不成的也没什么把握,当此绝境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立即站起,大声道:“所有人现在听我命令,我记得咱们的货物中有不少夜魔城出产的桐油,我要你们立即搬下来,先留下十桶,剩下的,以车阵为中心,泼洒到四周围五十步范围内,大家想活命就听我的立即去做,动作一定要快。” 又对许笑然吩咐道:“许兄,你带几个人去统计马匹数量,还有人员总数,要快。” 人们纷纷动起来。霍明婵猜测道:“你打算用火攻?” 聂欢点头道:“只是第一步,天干物燥,桐油混合枯草,火势肯定会很猛烈,等会儿敌军发起进攻时忽然燃起,肯定会令对方出现慌乱,我打算趁那个时候率大家从敌阵的正面冲出车阵。” “从正面冲出去?”霍明婵很不理解。 “嗯!”聂欢很肯定的说道:“擒贼先擒王,我记得先前楼迦南说过,敌军当中有上善戎部的少主,只要你我能趁乱冲到他近前将他擒住,咱们这些人便算有了活命的希望。” 霍明婵想了想,点头道:“听着似乎比组织精锐突围活下来的希望还大,先前你怎么不说?” 聂欢道:“战机一瞬即逝,突围的机会只有那一会儿,报信的责任重大,我怎敢做主把赵飞熊他们留下?那个时候,也只能派出曹五舅他们那支人马增加一些希望。”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聂欢没说,那就是如果曹五舅等人留在这里,这些人便只有窝在车阵中死战一途了,聂欢纵然有逃出去的办法,却没有那个威望让所有人言听计从。 春季的南风吹过草原,枯黄的长草下已有新绿吐嫩,在这枯黄的环境里隐藏着勃勃生机。霍明婵看着聂欢,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会活下去的,就算没有她帮助,聂欢也不会死在这里。这个到了这么紧要关头都还能把人心世情想的这么周全的男人,怎么会做无谓的牺牲? 远处的喊杀声逐渐暗淡消失,也不知曹五舅和赵飞熊那两路人马是否有人逃出去了。车阵外围开始响起马蹄声,轰隆隆阵阵入耳,敲击着众人的心魄。聂欢探身从两车之间的垛口往外看,只见多的数不清的灵甲飞骑连成一线奔行至距离车阵两百米左右时停下。尽皆是高头大马,马上骑士个个精锐人人昂然。 聂欢回头看着众人,道:“我不保证能够把你们所有人带出去,甚至我都没有把握我们这些人当中会有谁能活下去,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突围战打起来以后,只要有一个活着的兄弟没跟上大家,我聂欢就不会丢下他!” 许笑然道:“说得好!今晚若能不死,许某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 “聂大郎,我等愿誓死相随!请你下命令吧。”先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汉子说道。 聂欢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吴鸿鹏!”这汉子哽咽道:“我的命是老殿主捡回来的,如今他老人家去了,把我们交给你带领,便请你发号施令吧!” 聂欢道:“好,吴鸿鹏兄弟,从现在起你便是商队自我以下的二号人物,若我战死,就由你继续负责带领大家突围。”接着又大声问道:“咱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马夫二百二,商铺伙计四百,带伤的青衣卫兄弟八人,不算许将军和霍公子,商队还剩六百二十八人!”有人大声回答道。 聂欢又问:“有多少匹马?” 许笑然道:“还剩下四百三十匹不利疾奔,只适合长途负重的雄麟马。” 聂欢吩咐道:“两马一车,套十辆车,把货物丢了,不会骑马和没有马骑的兄弟全都坐上去,突围开始后这十辆车要走在中间,我和霍兄弟会冲在最前面,力争杀出一条血路,许兄带剩下的几个青衣卫负责殿后,务必确保不会有一个人被落下。” 冲锋者易死,殿后者难逃,都不是什么好差事。霍明婵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许笑然则手按左胸,道了声是。 聂欢翻身骑上红颈魔驼,左手长刀右手风炮锤,沉毅的目光穿透夜色,越过正面那些灵甲飞骑兵,最终锁定在一个身着银甲白袍火狐领的年轻西戎男子身上。 三更求收藏。 62.第62章 擒贼先擒王 踢踏声碎,南风呜咽。残月西顾,冷照大地。 上善戎部的骑兵开始进攻了,最先开始的是弓箭,箭雨升空前,聂欢大声下令所有人用货包挡在头顶连城一片。 箭雨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压制车阵的弓手,为骑兵赢得冲到近前的宝贵时间。现在,这个时间有了,成千的骑兵冲到了车阵五十步范围内,仍在继续冲锋,寒刀耀眼,已能看清楚他们狰狞冷酷的面容。 聂欢左手的长刀上血迹犹存,右手风炮锤尾端已连上锁链,另一头有个套子挂在手腕上。许多年前聂横舟用这把锤子打下黑龙帝的赫赫威名,这条锁因此被叫做黑龙。 火蹄红牛被套上了一辆车,霍明婵坐在车辕上,表情轻松,随时准备出发。那车上还有十个大木桶,里边是满满的桐油。聂欢用长刀在木桶上通了个窟窿,里头的桐油呼呼的冒了出来。 “冲吧!” 车阵忽然让出一道出口,霍明婵腾身跃到牛背上,没看出她做了任何事,那红牛却像疯了似得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这家伙鼻子冒着浓烟,四蹄生风踏出一溜火线来。那桐油和枯草相遇,顿时燃烧起来。 车阵里的弓手们点燃火箭一齐发动,顷刻间让车阵四周成为一片火海。刹那间,风助火势,烧的敌阵人仰马嘶一片混乱。火光里,伴随着焦臭的味道,惨叫连天。 聂欢一驼当先,左手长刀右手风炮锤紧跟在霍明婵身后冲向敌军。 众人纷纷上马,随着聂霍二人一起冲出本阵。聂欢的魔驼跑的快,很快就冲在最前边,左手长刀一挥,迎面斩翻一名灵甲飞骑,右手风炮锤猛的挥出,砸在劈头斩过来的一口弯刀上,刀飞锤过,那人被风炮锤砸的飞起老高。 红颈魔驼撒蹄狂奔,聂欢左手刀,右手锤,挡者披靡。身后火牛紧紧跟随,一条火线宛如利剑,引导着车阵中冲出来的众人向前,直插向上善戎部中军深处。 原似海,草如水,忽来狂风,声似沙场千军喊,形如怒潮万丈浪。刀锋所指,劈荆斩浪,勇士无畏,欲与苍穹争生死! 一条大汉斜刺里冲了过来,所用的兵器竟是一条通体乌黑的槊棒,双手举着兜头砸向聂欢。恶风猛烈,这大汉竟似也是个先天体魄者,而且境界颇为不低。聂欢忙撤刀换锤,奋力一挡。锤槊相接,大槊被反弹起老高,聂欢顾不得膀臂暗暗酸麻,左手刀飞刺了过去,大汉双手执槊无力招架,眼睁睁看着聂欢的长刀刺入肚皮。此人端的是勇悍,竟丢了大槊,双手抓住聂欢手中长刀,死攥住不撒手。聂欢夺刀不过,竟将大汉生生从战马上拉了过来。 红颈魔驼狂奔,聂欢手执长刀,刀尖上挑着个大汉,场面血腥暴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火蹄红牛已从身边冲了过去。霍明婵大叫道:“没多远了,把刀丢了快些跟上!” 聂欢连忙弃刀,挥舞着锤子紧跟在红牛后面。手中黑龙锁一松,风炮锤丢出,绑住了一只木桶,聂欢手腕一抖,那木桶立即沾了燃火的桐油。聂欢将黑龙锁抡起来,猛然将油桶丢向前方敌军阵营。 轰然一声巨响,一大团火光爆发开来。映照着敌军众人惊愕的面孔。他们显然没有想到龟缩在车阵后面的残兵商贾们会有这样的血性和勇猛,竟敢谋划如此猛烈的反击冲阵战术。 敌阵刹那大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聂欢已紧随火蹄红牛拉动的风火大车冲进上善戎部军阵中军,黑龙锁抡动,风炮锤前挡者披靡,中者必死,三丈方圆内无人敢靠近。 那火牛异兽拉动的大车上已成火海,冲进敌阵后霍明婵放任那火牛随意狂奔,她却腾身飞起跳到聂欢身后,二人共乘一驼。目标直指阵中的银甲白袍者。 一开始那西戎年轻男子只是眼神冷峻看着,以他为核心,身边密布精骑护卫,他不相信商队中除了边雨休还有人能冲到他面前。但是到了这一刻,聂霍二人已到了十步之外,他的神色间终于流露出几分慌乱,他想要拨转马头暂时后撤,但火牛冲阵,引燃满地枯草,到处乱成一锅粥,身边左右的护卫也都不成章法,他接连换了两个方向都跟护卫挤到了一处。 护卫们拥挤成一个圈子,银甲白袍的年轻西戎贵人被挤在圈子外面。聂欢看的真切,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在驼背上站起,摇着风炮锤猛的向前一丢,整个人随着锤子丢出去的惯性射了过去。身在半空时,聂欢看见头上一道黑影掠过,足尖还在自己肩头一点,霍明婵已经飞身跳进那些护卫们形成的圈子中。 聂欢顾不得多想,整个人迎着银甲白袍年轻人撞了上去,那年轻人也非一般可比,当此关头,眼看躲闪不过,果断从腰间拔出弯刀,夜色中闪过一抹刀芒,这柄镶金嵌玉的弯刀绝非是样子货。一刀扫过来,直取聂欢肩背。 小欢哥已经玩了命,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年轻人怀中,将他推落马下。同时后背也重重挨了一刀。这口刀削铁如泥,却只割破了聂欢外面的袍子,没能奈何麒麟宝铠。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有武道六品的修为,被聂欢按在地上,仍在奋力挣扎。直到风炮锤压在额头上,巨大压力的作用下才停下一切动作。 聂欢将他举过头顶,四周围拢上来的灵甲飞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顿时不敢向前。 那年轻人身不由己被聂欢拿在手上,身不能动,嘴却能言,接连发出指令,骑士们闻令而动,调转马头冲向跟随聂霍二人冲阵的商队众人。潮水一般围拢上来,很快将聂欢和商队众人隔离开来。 一个头带孔雀翎的执槊大汉扬声用炎龙语叫道:“放开我家少主,否则三息之内,这些人全都得死!” 聂欢骂道:“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放了我这帮兄弟,否则一息之内我就掐断你家少主的脖子!” 那少主被聂欢掐住后颈,命在旦夕之间,嘴上却仍旧硬气:“那木托,不必理会我,杀光他们。” 霍明婵跳进护卫们环成的圈子,里边果然有人,一老一小,老的正是楼迦南,小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光头。楼迦南尽管内伤未愈,面色苍白浮肿,脚步略显虚浮,却仍双手执刀挡在那小光头身前。护卫们训练有素,纷纷抽刀斩了过来,霍明婵没时间犹豫判断,在身上摸出一只金色铃铛丢了过去。 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楼迦南的脸色却更白了!他挥刀斩向铃铛,尽管身受重伤,但他在刀上的造诣还在,这一刀能隔空斩落高空的飞雁,也能精确斩断飞虫的触须,却没能斩落霍明婵丢出的铃铛。一条几乎无形的丝线控制着铃铛半空中诡异的转弯,精确的缠绕在那小光头的脖子上。 楼迦南面色腾地一下由白转红,显然是在用秘法压制伤势,不惜加剧伤势逼运潜能。 霍明婵寒声警告道:“我手上的无形飞索是从避水犀角里抽出来的玄冰丝,你当心这一刀下去斩不断,反而会把这小东西的头勒下来!” 楼迦南果然不敢有动作。不但他不敢动,四周围的护卫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霍明婵飘身上前,手按在那小光头上,笑盈盈收了铃铛,道:“还不下令所有人停下?” 护卫们豁的一下散开,楼迦南也不敢轻举妄动。 聂欢举着年轻西戎贵族,回头看见霍明婵手拉手领着个小光头从护卫当中步出,一切安静下来。 下午有事,提前发一章,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63.第63章 小比丘,大师叔 “三世因果问吠陀,六道缘起了无痕。善恶自来非本相,往生枯荣皆空门。” 那小光头宝相庄严,虽然陷身于霍明婵之手,面上却丝毫不见慌张,缓步从容走出护卫们组成的圈子。看也不看楼迦南,却对霍明婵道:“住世皮囊本不足惜,奈何还有宏愿未了,女施主手段眼光都很了不起,小比丘跟你走便是,请你让那位朋友把固伦特王子放开吧。” 这小贼秃竟能一眼看破自己的真身,着实令霍明婵暗吃一惊。 楼迦南大为急迫,大声道:“师叔您……” 小光头摆手打断他的话,喝道:“卫道求一真,杀心不染尘,事已至此,若仍强求不过徒造杀孽,便是落了下乘,莫须多言,按女施主说的做!” 楼迦南气急败坏的向四周摆手。 小光头又道:“迦南师侄,我这便随他们去了,你回去对你师兄说,参禅无国界,妙法当如一,慈悲恒度世,彼岸亦吠陀,凡事莫要执着,需知道彼国之民也是众生。”转头又对霍明婵道:“女施主,你可还满意。” 四句偈语中有佛法无界,普度天下之意。楼迦南闻言不敢再坚持,双手合十躬身下拜,道:“谨遵往生师叔法旨。”挥手示意手下放商队众人过来,又对聂欢道:“少年人,放下少主,带上你的人走吧。” 聂欢仍旧拿着年轻西戎贵族,有点莫名其妙。这就完了?敢情老子抓住的这家伙说话不当屁用,那小和尚才是关键人物? …… 众人死中得活,随着聂欢一路向西北方向奔逃。疾驰出数十里,见身后楼迦南和固伦特果然没有派人追击,这才稍稍放心减缓了脚步。 吴鸿鹏心中有疑问,却有些犹豫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若是从前,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就去问聂欢了。但经过昨夜的生死考验后,他对聂欢多了许多钦佩敬意,便担心这么问会不会让聂欢误会。几经犹豫,还是凑到聂欢身边不解的问:“大郎,咱们不是要回去报信吗?为何要反其道行之?” 聂欢看着他,直到从他脸颊上找到那一丝愧意,才点头道:“咱们回去报信又有什么用?不能开辟出西线商道,夜魔城迟早要崩溃。”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想着要开辟什么商道?”吴鸿鹏吃惊的看着聂欢,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聂欢道:“报信的事情有人去做了,没有车马和护卫,咱们这些人贸然踏上归途,这一路恐怕没有几个能活着回去,西线商道关乎夜魔城生存大事,我决定把这件事进行到底。” 霍明婵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聂欢的决定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好不容易逃出虎口,不立刻踏上规程,却还幻想着要把没完成的事情做完,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连货都丢干净了,还拿什么开辟商道?揣着一肚子问题,凑过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问的比吴鸿鹏不客气多了,带着明显的质疑。 聂欢没回答,先下令所有人停下休息,然后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霍明婵一个劲儿的催问,吴鸿鹏则默默跟着,眼睛始终不离聂欢,显然也在期待着聂欢的答复。 “咱们现在有六百一十二个人,从这里出发往回走,每天需要消耗食物大约要六百斤,但咱们现在却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这一路来的时候咱们有马有车有精锐护卫,走了大约三个半月,现在绝大多数的马匹被烧伤,大部分人身上也都有伤,你们估计能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回去?缺医少药,没有吃喝,缺少精通武道的护卫,你们觉得咱们这些人有多大把握穿过野老山大森林?” 聂欢不等二人回答,接着说道:“比较而言,曹五舅和赵飞熊这两路人马要比咱们生存能力强的多,他们冲阵成功的把握也大的多,咱们都能跑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能?退一万步讲,他们都没能杀出去,但咱们毕竟逃出来了,西戎人的计划是把商队全部歼灭,截断夜魔城的供应,然后再冒充商队偷袭夜魔城,现在咱们逃出来了,他们的计划便必定要调整。” “所以咱们才要赶快派精锐人手回去报信啊!”吴鸿鹏急迫的说道。 聂欢反问道:“你且说说谁是最精锐的?我还是霍兄弟?我们若走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办?既然大家都是平等兄弟,我们又岂会把你们丢下?” 吴鸿鹏争辩道:“我等性命比起城中老少微不足道……” “若不能开辟西线商道,城中老少又能维持多久?”聂欢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咱们这些人带了那么多货物出来,你以为城中还有能力准备这么多货物来打通商道吗?除了回去报信,你就没想过别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吴鸿鹏面红耳赤,吭哧着说不出话来。 聂欢神情专注,沉声道:“就靠咱们这些人,打通商道,在外面为夜魔城开辟出一片天来,把城中所需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回去,想办法让这些西戎人改变主意,不去打夜魔城的主意,岂非比咱们万里迢迢回去报信丝毫不解决问题来的有意义?” “死,有重于吠陀山,有轻于鸿毛,咱们现在掉头往回走,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路上,这些兄弟的死将轻于鸿毛,毫无意义,但如果,我们现在坚持下去,为城中老少把这条商道走出来,就算仍然会死人,但这死却是重于吠陀山,将永垂不朽!” 吴鸿鹏不知是被蛊惑了,还是因为被聂欢的话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愤怒和绝望,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盯着聂欢。 霍明婵忽然问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现在没有货物,没有银子,整个西戎草原都是你的敌人,你有什么办法开辟出这条商道,让那些觊觎夜魔城的草原上的大人物改变主意?”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但这一路聂欢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中已有了大概腹稿,从容看了她一眼,道:“当初我还只是吉祥镇上一个八岁顽童时,除了一个疯了的娘,一样是一无所有,没有几个人会认为我能拥有后来的财富,可后来呢?” “那时候你至少还有从容发展的环境和时间,而现在你只有满草原的敌人,其他却一无所有。” 聂欢混不在意的一笑,道:“你错了,现在,咱们有六百多个兄弟,这当中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是懂经营的商铺活计,还有两百多匹马,只要赶到纳兰西京便是上万两银子,咱们还有夜魔城这个后盾,也许现在你们不觉得它对咱们有什么帮助,但很快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三个字的价值,另外最最重要的是咱们手上还有那个小贼秃。” 人哪里都有,钱相比较开辟商道这件大事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霍明婵黛眉紧蹙,又有些跟不上聂欢的思路了,道:“那小和尚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但你该不会打算拿他来换钱吧?” 聂欢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山人自有妙用。” 64.第64章 小贼秃 小和尚法号往生,长得圆头圆脑圆眼睛,勾起了聂欢上一世的童年记忆。心想他会不会跟那个聪明的小和尚一样聪明? 往生被叫过来的时候神色恬静,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随众步行,一路不曾说一个字,没有问众人要去哪,也不问聂欢打算将他如何。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像个早已窥破红尘世情的开悟老僧。 霍明婵用玄冰丝绑着他,对聂欢道:“人带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化腐朽为神奇。” 聂欢看着往生,道:“小师傅有礼了,在下聂欢。” 往生道:“聂施主好。” 聂欢道:“我不好,把你绑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往生道:“我若有事求人,一定会客客气气请人来,绑人可不是你们炎龙人的待客之道。” 聂欢道:“小师傅这话错了,众生平等,何谓炎龙何谓西戎?” 往生不为所动:“佛法无界,比丘僧却是有国和家的,生有地,死有时,缘起缘灭也分亲厚疏远。” “既然分的这么清,为何又要跟我们来?” “因为你我有缘。” “我怎么觉着是因为你不相信那周奉孝呢?”聂欢两世为人,见多了人心世情,对这些佛徒神棍的本色了然于心。心中笃定,一个杀了西戎草原七十五万儿郎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块土地上得到信任?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往生微微动容,合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道:“周奉孝是魔中之魔,注定了是吠陀佛祖的敌人。” 一语中的,聂欢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话锋一转又道:“我夜魔城中人人平等,个个饱暖,正是人间乐土,你们却要为那魔头一言毁我平等基业,这又是何道理?” 往生小和尚面露一丝愧色,合十辩道:“为世间创一个更大的人间乐土,为了更多人饱暖。” “这么说来你觉得你们做的对?”聂欢步步相逼。 “想法无错,做法有误,所以小比丘跟你来了。”往生反倒坦然了。 聂欢心道有门儿,道:“我就知道一眼看破霍明婵真身的人不会那么简单。” 往生索性开门见山:“你还没说求我什么事?” “求你帮忙杀人!”聂欢单刀直入道! “吠陀慈悲,小比丘只会念经不会杀人。” “世上总有诛不尽的妖魔邪道,笑不尽的世俗庸人!所以才有吠陀教大能发宏愿:邪魔不尽,誓不成佛!送你一句: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这句话本是前世看霹雳布袋戏中佛剑分说一角的报号诗。聂欢前世很喜欢这套布袋戏,对这个角色印象深刻,正好现学现卖用来与小比丘斗口争禅。 往生扬起光秃秃的小脑瓜,道:“好一个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这件事咱们可以谈谈。”又道:“可你们绑着我的手,让我怎么帮你杀人?” 霍明婵收了玄冰丝,道:“你们两个打了半天禅机,总算能好好说话了,小和尚,你知道他要请你帮忙杀谁吗?” 往生点头道:“自然是北周使者,聂施主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到了你们眼下问题之关键。” 杀了北周使者,自然就断了草原汗国与北周之间的合作。 霍明婵瞥了聂欢一眼,心中暗暗钦佩,这家伙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看到这一点希望,看来又强过了我一筹。却对往生道:“你以往生为号,不知与吠陀教前代飞升失败的大能往生佛有何渊源?” “住世皮囊而已,有什么资格以佛为名?往生便是往生。”小和尚语气不屑,竟难得的流露出情绪。 聂欢道:“这个我懂,从前贩酒的时候遇一比丘僧,听他讲起过西戎吠陀教有转生灵童生具宿慧的传说。” 往生不悦道:“往生只是往生,从来不是什么宿慧灵童,教传真性能不灭,所谓宿慧不过虚念记忆,怎能相提并论?” 霍明婵道:“你能窥破我真身,佛心道境至少有四重火候,我说的可对?” 往生道:“女施主慧眼,小比丘正是佛心四重的修行。” 聂欢问道:“你除了念经外,可还学了武道?” 往生皱眉,厌叹道:“皮囊小道,业障根源,施主身具大智慧,却为何堪不破?” 霍明婵道:“聂大郎,你别问啦,这小贼秃修的是与吡伽罗一样的吠陀大日经,而且至少有八重火候,若肯与人交手,武道境界必不在我之下。” 不在霍明婵之下,那就是不低于九品了?聂欢看着面前十三四岁的小光头和笑颜如的霍明婵,心中悲愤莫名,本来凭老子的天赋,又有两世宿慧在身,如果不是遇到玄苦雨那老瘟星,说不定未必就逊色于这俩人。这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当下最现实的事情莫过于怎样实施自己的计划。 劝说往生小和尚相助去杀北周使者是第一步,只要这一步迈出去,西戎国的贵人们便没了与周奉孝合作的机会,众人的性命便算保住了。后续的路怎么走,聂欢心里大概有个计划,但一切都是建立在第一步能够实现的基础上的。 往生道:“刺杀北周使者一事非同小可,我虽然不赞成跟他们合作,却也没有必须帮你们杀了他们的理由,聂施主有舌绽莲之才,却不知能否给小比丘一个理由?” 聂欢在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这小和尚年纪虽小,佛心却已成,不逊于得道高僧。一般言语蛊惑恐怕很难动摇其心。从他任凭霍明婵将他抓为人质这件事上看,他对夜魔城是抱有同情心的,对周奉孝的使者也没什么好感。但同情心太廉价,没有好感更不等于翻脸动手,想要说动他,唯有晓之以厉害,动之以利益。 “小和尚,你们为什么要图谋夜魔城?” “草原苦寒,风沙满天,西戎百姓生活的太苦。” “你觉着李若愚为何要在造反之前,率飞云铁骑横扫草原?” “小和尚虽然不问世事,却也知道他是为扫清后顾之忧。” “说的好,如果你们占了夜魔城,你觉得他会先对付谁?” “周奉孝在南晋之北发动攻势,李若愚敢不接招?” “北周与南晋有柳江天堑阻隔,两国开仗,水军是关键,你觉得哪方面的水军更厉害?” “自然是南晋。”往生老实回答。 “你可想过凭南晋军的实力,为何不直接拿下夜魔城,却困而不打?莫非你认为他做不到。” 往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李若愚用兵如神,南晋兵锋正盛,想要攻下夜魔城应该不难,他或许是忌惮乾坤啸吧。” 聂欢点头道:“正是如此!”接着道:“夜魔城虽然不服王道,却无问鼎天下的实力,若换做西戎占了那里,你觉着李若愚会作何选择?相比较而言,南晋水军抵挡北周更容易,还是你们困守夜魔城抵挡住李若愚更容易?” 今儿太忙,晚上没更新了。 65.第65章 大忽悠 往生道:“纵然如此,夜魔城我们不取也就罢了,又何苦要助你杀那北周使者?” 聂欢道:“个中原因,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 往生微微一叹,语气转冷:“西戎国中总有那么一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对周奉孝那等魔中之魔抱有幻想。” 聂欢道:“若不杀北周使者,这些人便不会绝了对周奉孝的幻想,我们这几百人便不可能安心在这边做事。” 往生不置可否,道:“你且说说你打算做什么?” 聂欢道:“我夜魔城开辟西线商途,借西戎之路与北周通商,取的是天下利,福泽的却不止是夜魔一城,你试想一下,若我们这条商道能够开辟出来,夜魔城,西戎,北周贯通一气,互通有无,届时西戎将会又怎样变化?” 又道:“你们西戎苦寒,物产却丰富,那北周雄踞天下富饶之地多年,物华天宝,富饶更超乎想象,从前西戎族人以刀马劫掠,流的是天下人的血,若我能商行天下,无需一刀一枪,西戎百姓只需将富余的物产卖给我,我拿着这些物产去北周,换取那边的丝绸,瓷器,粮食,美酒,大家各取所需,岂非强过兵戎相争血流成河?” 聂欢舌绽莲,脑子里超乎时代的想法层出不穷,这几句话说的句句入心。让往生陷入沉思。 从古至今,西戎草原汗国与中原帝国为生存空间相争不断,一代代不知流了多少血,西戎百姓的日子却始终没什么改善,反而是人丁越打越少,甚至有些部族还因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若真能如聂欢所言,与北周通商互通有无,实乃大利天下之事。 “聂施主口才奇佳,想法更是旷古未有,给小比丘画了好大一张饼,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大利天下的好事,可惜此事想来极妙,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这第一个难处就是,你若杀了北周使者,又怎样让周奉孝同意与你们通商?你若不杀,却又无法断绝西戎汗国中某些人心中的幻想。” “事在人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聂欢从小和尚的语气中听出心动之意,再接再厉道:“北周帝国虽以武立国,却并非穷兵黩武之国,而且这个老大帝国幅员辽阔,四面皆有强敌,极北方有金发罗刹国,东面有东蜀女儿国,南边又增加了一个李若愚这绝世强仇,我相信那周奉孝只要不是傻瓜便不会再与西戎交恶。” 一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让往生陷入沉思,许久才道:“聂施主见地过人,令小比丘好生钦佩,可我却没听出这个宏大计划中有哪个环节是一定需要夜魔城来参与的。” 聂欢微微一笑,心道这小贼秃还真不好忽悠。不过小欢哥心中对这个疑问早有腹稿,随即不慌不忙道:“西戎人与中原帝国是数千年的世仇,而商贸往来最重要的基础是信任,你们想要建立商贸往来容易,对彼此开放口岸却难,因为这关乎了国家存亡大计,而我夜魔城立城千载,城中人人平等,无所谓炎龙人还是西戎人都一视同仁,对两方面我们都能做到不偏不倚,而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称雄天下的实力和野心。” 霍明婵忽然插言问道:“你鼓捣小贼秃杀北周使者是为了决某些西戎贵人的幻想,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商队这几百人能平安的在西戎诸城做生意,好吧,就算小贼秃信了你,夜魔城商队得以在西戎经商,甚至西戎汗国也同意借道给夜魔城去北周做生意,可是你的本钱呢?就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丢出夜魔城三个字吗?” 往生立即附和,把手一摊,道:“杀人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做生意的本钱我可拿不出。” 聂欢嘿嘿一笑,道:“有夜魔城三字难道还不够吗?”接着又道:“那里有一百万人口,衣食住行处处商机,眼下虽有暂时困难,但只要这三个字摆在那里便价值万金,稍有经营头脑的人都能够想象这背后巨大的利益,而且我这里还有几百个精通商贸的伙计,我敢说,只要有足够的资本投入,我们这个团队就能在极短时间内创造出你们难以想象的财富。” 往生道:“聂施主无中生有的本事真厉害,我现在倒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卖夜魔城这三个字?” 霍明婵跟着附和:“对,我倒要听听你具体的打算。” 这小妞一脸存心看欢哥牛皮吹破的坏笑,也不知她是哪头的。聂欢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头将想好的法子仔细琢磨了一遍,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打算通过发行夜魔城债券集资。” “什么叫夜魔城债券?”往生代表霍明婵问。 聂欢道:“就是以夜魔城行商殿的名义发行有偿债券,西戎百姓,上至王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人人皆可购买。”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道:“买来做什么?如果你的买卖做亏了,买的人岂非要血本无归?” “夜魔城有黄金存量约三百万两,那我们就发行价值三百万两的债券,以这个数为基数做保障,买到手的人可以随时找行商殿开设的任意商号来兑换,也可以私相买卖,夜魔城的货币总量增加,债券的价值便提升,上不封顶。” “请问聂施主,你的三百万两黄金在哪里?” “自然在夜魔城中,小和尚大约知道我外公就是黑龙帝聂横舟,三叔公与楼迦南比武论道败亡,临终前将行商殿殿主的位置传给我,夜魔城中凡涉及经商贸易的事情,我一言可决!” 往生道:“说来说去,都只是口说无凭,三百两黄金也许根本不存在呢?你若是连我都不能说服,又怎么可能让那些人相信你?” 聂欢其实根本不知道夜魔城中有多少存金,但到了这一刻,知道和不知道已经不重要,怎样取信于人才是最重要的。聂欢想了想,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担保人,这个人必须在西戎有足够的份量和信誉,并且他一定要绝对相信我。” 往生眼皮低垂,道:“小比丘人微言轻,聂施主恐怕打错了主意。” 连一教二宗中的楼迦南都要称一声师叔的人物,纵然人微了点儿,言却绝对不可能轻。聂欢心知肚明,不理会他的自谦,接着道:“先前我们被劫掠的货物总价纵然达不到这个数,也相差不多了,其中有许多珍惜药材,奇珍异兽更是无价之宝,但在聂某眼中却是不值一哂,黄金诚足贵,人言亦可畏,夜魔城要行商天下,信誉二字比什么都贵。” 往生道:“你倒是会讲,但我若应承了你,却要替你担下极大风险。” “小兄弟,你有大利天下的雄心宏愿,难道就没有三百万两黄金的担当?”聂欢语带冷嘲:“你们吠陀佛宗人常喜欢自诩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为苍生谋福祉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名‘字裹足不前,看来你也真是只配念经了。” 往生的脸儿腾的一下红了,圆圆的眼睛转了几转,抿嘴道:“你且再说说若给你拿到了三百万两黄金,你打算怎么经营?” 细节上的事情聂欢还没仔细想过,只好现想现卖,故作从容道:“我会以手下这几百个精通商贸的兄弟为基础,先在纳兰西京开设店铺,接着向东发展,沿途在重要城市开设分店,在西戎地面上专营北周商品,在北周则主营西戎物产。” 往生道:“此举大善,若能打通商道关节,这买卖倒是错不了。” 聂欢越说心中越明朗,接着道:“铺设店铺所需资金极多,只这三百万两肯定铺设不到炎都,所以我打算采取加盟的办法,一路向东直接寻求与当地已经成熟的商铺合作,销售经营权,以利益将更多的资本捆绑进咱们的事业中来,而且这些商铺手中肯定要许多现货,还可以帮咱们解决一部分货源的问题。” 往生道:“聂施主这个咱们用的妙,倒是先把小比丘给绑到你身上了,你画饼的本事不小,听着很是那么回事,却不知真做起事来的本事如何?” 霍明婵插言道:“这一点小贼秃倒是不必太担心,这家伙简直是财神佛转世,八岁便开始经营酒庄,他酿造的天鸿佳酿堪称当世第一的美酒,若不是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这会儿还在南晋当酒庄老板呢。” 聂欢真挚的:“什么财神佛转世的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个讲诚信,有慈悲心的生意人,若小和尚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咱们今后便一起为这大利天下的伟业努力,不求闻达于世,只愿万户和美。” 往生的神色忽然庄重,安静的看着聂欢。朗星一般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聂欢坦然与之对视,两个人都许久没再说话。 终于,往生神色一松,深邃的眼神恢复一派天真,道:“小比丘法号往生,添为纳兰西京通天寺太上长老,八岁那年,他们找到我,说我是往生佛转世,所以给了我这么个位置,跟随大师侄吡伽罗学习吠陀佛法和大日心经,我不喜欢寺庙,也不喜欢他们安排我的一切事,那些尊敬和供奉对我而言都是业障,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离开,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经历一些不平凡之事。” 聂欢平静道:“独木不成林,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凑到一起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往生忽然叹道:“也许我真是不应该听你说这么多。” 霍明婵深有同感:“是啊,听着听着就上了贼船。” 聂欢趁机煽情道:“不是贼船,而是风雨同舟大利天下的商业巨舰。” 往生古井不波道:“我会帮你,也会看着你,你若欺我,便让你领教金刚佛一怒降魔的手段。” 霍明婵目不转睛盯着聂欢,忽然长长一叹,道:“我算彻底服啦!” 正这时,吴鸿鹏走过来,看着聂欢道:“聂大哥,那许笑然想走,临别前想跟您道个别。” 聂欢精神一振,吩咐道:“快把他留住,我有大事非他不能办!”转而又对霍明婵和往生道:“开辟商道入北周,八成希望在此人身上!” 晚上有个饭局,一更多写点儿。明天起恢复两更。 66.第66章 接着忽悠 遒山横亘在尼禄荒原上,因十国时期安国上将宫献遒在此战死而得名。山势险峻,不利于行。西域六寺之一的悬空寺便修建在此山上。寺中主持是虚洞宗尼摩空的弟子,法号元嗔。论辈分要称往生一声师叔祖。老和尚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在此持修多年才爬上这个位置,是个世情通透的老僧。 往生引着聂欢等人来到悬空寺,;老和尚眼见一下子来了几百人,想着人吃马喂消耗甚剧,不禁有些肉疼。但碍于往生的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话憋在心里也不敢说。 西戎草原上的所有寺庙都是靠贵族们供奉生存的,草原人笃信吠陀佛教,这群和尚不事生产却坐享其成,日子过的普遍舒坦,即便是这远离纳兰西京的荒山旧庙也一样有大香客奉养的妥妥帖帖。只是比不得纳兰西京城中的通天寺和宏庄院之类的大庙罢了。 聂欢动员所有人凑了三千两纹银,命人抬到老和尚面前,说:“来的慌张,些许香火钱不成敬意,我这些弟兄恐怕要叨扰大师傅们几日,不便处还望宽宥则个。” 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老和尚不动声色命小沙弥将白银抬下去,立即把聂欢当做了大财东,顿时主动热情许多。 “聂施主何必客气,你是往生师叔祖结下的善缘,整个西戎草原的寺庙都当敬您如罗汉菩萨,些许招待原也是应当,但不知您和贵属下打算住几日?” 聂欢带来的人不少,住的时间长了,老和尚怕那三千两纹银剩不下什么。 聂欢笑道:“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即可,吃饭与僧众一样便可,居住方面头不见天,背不着地便足感盛情了。” 元嗔老和尚寿眉一挑,语气更加谦恭:“怎敢如此草率,定当让诸位贤施主宾至如归才是。” 往生不耐道:“元嗔,你罗里吧嗦的说个没完,怎么还不去准备斋饭,是打算饿死师叔祖我吗?” 聂欢和霍明婵闻听,都颇感惊讶。这往生小和尚从认识一刻起,便始终是一副老成稳重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范儿。冷不丁的看他如此浮躁骄狂的口吻呵斥元嗔老僧,二人都感到很不习惯。 待元嗔带人下去了,往生才微微一笑道:“弥陀佛,让二位见笑了,这些世俗僧众都是见钱眼开的夯货,唯有棒喝才好沟通,不然他还会得寸进尺想着能从聂施主手中多弄些香火钱。”又担心道:“聂大哥不是打算做大事吗?这些纹银恐怕已是你目前能拿出的全部了吧?” 三人结交,同进同退,跋涉了数日,往生与聂霍二人都已相当熟悉,聂欢精于世情老于世故,有见识更有胆略,很让向往体验世俗生活的往生钦佩,因此以大哥称之,而霍明婵长的貌若天人,虽然性情精灵古怪,骨子里却是泼辣善良,而且与往生比较投缘,往生在私下里便称之为二姐。他知道聂欢这一行人逃出来的匆忙,身上所带的现银大概也就这么多了。所以才有此担心。 聂欢嘿嘿笑道:“小和尚多虑了,别看我给了他三千两纹银,聂大爷喂狗的包子里头都藏着鱼钩呢,到时候不但让他吐出来,还得钩他几斤肉下来。” 往生对聂欢这个喂狗的比喻丝毫不以为意,点头道:“聂大哥有意显露手段,我便拭目以待了,这悬空寺在西戎草原上的寺庙中算不得很富裕,却也是六大寺庙之一,整个尼禄荒原有一多半都是他们的草场,许多牧民都是在给寺中放牧,西京城外,这个元嗔也算一方财宗了。” 聂欢摆手道:“这事儿不急,连着数日都在逃命似的奔走,来不及跟商队的伙计们谈谈,大家的心恐怕早就乱了,人心不齐,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今晚我要抽空给这些人先上一课,安稳住他们的心,然后就请和尚兄弟带我们俩连夜赶奔纳兰西京。” 往生这一道儿与聂欢同行,对聂欢的行事风格略有认知,道:“聂大哥言之有理,入西京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今晚倒要再领教一下聂大哥的口才。” 霍明婵又来泼冷水:“这些人在鬼门关里刚迈出半条腿,满脑门子的念头凑到一起就俩字:回家!我倒也要看看你怎么才能让他们甘冒奇险跟你留下来开辟什么细线商道。” 聂欢笑道:“你就一心一意想看我笑话,今天就偏不给你机会看到。” 霍明婵道:“我是担心你舍本逐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倒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放足天下,好好历练一番,有朝一日强过了李若愚,再找他算账才是正经。” 往生这两天经常跟二人聊天,对于他们与李若愚之间的仇恨过节略知一二。插言道:“小和尚反倒觉得二姐此言差矣,那李若愚是何等人物小和尚早如雷贯耳,听说他精于阵法之道,连我那个号称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大师侄都十分忌惮他的困神阵,而且此人惊才绝艳,修行进境未必比你们慢,若只靠修行,想要胜过他,恐怕等他飞升时都未必做得到。” 霍明婵抬手在小和尚头上敲了一记爆栗,道:“笨贼秃,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亏我一直那么向着你,才几天的工夫就开始帮着他说话啦。” 聂欢道:“和尚兄弟说的是事实,但绝不是咱们放弃报仇的理由,而我这么做也绝非本末倒置,眼下多说无益,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思,总之,商道要开辟,我也不会将修行搁下。” 霍明婵道:“你记得最好,当日若非看你有一颗向道诚心,我才懒得跟你搅合到一起。” …… 悬空寺在六大寺庙中规模不是第一,历史却是最悠久的。早年更曾是西戎草原上第一禅院。寺内禅林广布,共分东南西北四处院落,有经堂禅院数千间。主持元嗔对小师叔祖不敢怠慢,把自己的禅修小院让出来给三人居住。又命寺庙里的和尚们将聂欢一行数百人安顿在西园。住的也算妥帖。 晚饭后,聂霍二人与往生小和尚一起来到西园,命吴鸿鹏将众人聚集到一起。 聂欢说话前先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拉过来,然后大声说道:“平等城的兄弟们,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大家说。”微微顿了顿,待场面彻底肃静下来后。众人之前能够逃出生天,完全拜聂欢和霍明婵所赐,心中早对聂欢心存感激敬意。此刻见黑龙帝的外孙有话要讲,一个个都快速安静下来。 聂欢才接着大声道:“诸位兄弟心中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我,你们不问我也知道你们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咱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为什么不立即踏上回平等城的路,却反而跑到这靠近纳兰西京的荒山寺庙中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间响起纷纷议论声。聂欢向吴鸿鹏丢了个眼色。 吴鸿鹏身边一个年轻的伙计立即大声道:“聂大哥,您说的一点没错儿,我们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可我们愿意相信你,所以才一直没问。那个时候你和霍公子本是最有机会逃生的,却宁愿甘冒奇险留下来带着我们逃了出来,我们都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这句话说完,立即引起许多附和声。从者甚众。 聂欢摆手示意所有人再安静下来,大声说道:“我聂欢谢谢诸位的信任,咱们都是来自夜魔城的子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没所谓谁高谁低,只有所谓责任大小分工不同,在这里我不是要命令诸位跟随我做任何事,而是要恳请各位与我一起做一件关乎夜魔城中咱们百万亲人生命安危的大事。” 吴鸿鹏起身道:“聂大哥有话请讲,在座诸位都是夜魔城的儿女,为了城中老少都甘愿抛头洒血。”此话一出,虽然照比聂欢所教的少了颅和热二字,意思和效果却都到了,顿时引起更多的附和。 聂欢道:“说的好!”接着又大声道:“既然诸位都愿意听听我的意见,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实不相瞒,我要组建一支团队,一支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改变我夜魔城生死局面的团队!”聂欢挥舞着手臂,道:“在座诸位都是行商殿的兄弟,或多或少的都懂些经营之道,我们不是青衣卫那帮武夫,没有力量通过野老山大森林,但我们却有丰富的经营头脑,有跟那些青衣武夫一样的热爱夜魔城的心,只要诸位愿意相信我聂欢,咱们便可以一起把之前老殿主未完成的事业继续下去!” 吴鸿鹏起身道:“聂大哥,不是我等不信任你,只是此行的货物已然丢失,大家身上财货所剩无几,而且城中老少可能还不知道西戎人的狼子野心,所以我想咱们当下最重要的是不是该先回去报信呢?” 聂欢道:“我在这里就问大家一句,你们谁有把握穿过野老山大森林平安回到夜魔城?”不待众人回答,接着又道:“想来没有几个吧!又道:你们谁曾想过,就算我们千辛万苦的回到夜魔城,我们的速度会不会比那些西戎人更快?如果不会,我们又当如何?好吧,有兄弟会跟我说,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总好过在这边与西戎人躲猫猫,坐视城中老少被西戎人算计。” 吴鸿鹏正色道:“我等相信聂大哥绝非这种人。” 聂欢道:“谢谢吴兄弟的信任,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才能安大家心,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咱们留下来,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真正为了咱们城中百万老少的生存,于绝路上开辟出一条生路来,大家要做的是开荒牛,用我们的智慧和我们擅长的事情保住我们的家园,西戎草原上不全是我们的敌人,有人要对付我们,有人却愿意与我们交朋友,朋友还是敌人,现在有机会帮夜魔城百万老少做出选择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一个中年商铺伙计起身道:“大郎是二城主的外孙,又是老殿主临终前指定的继承人,我们理当听你调配,只要是真对夜魔城有利的,我等愿意追随你赴汤蹈火,现在就请你说说,需要我等做什么吧。” 晚十点半左右上传第二更。 67.第67章 红尘随便人 什么是团队?团是一口一才,队是一耳和人,团队就是一个口才极好者说,所有人用耳朵听。所谓民主,所谓集思广益,都没错,但民主必须集中,集思广益虽好,最终却需乾纲独断,否则就成了众说纷纭一盘散沙。狼行千里吃肉,凭的是团队精神,没有头狼的带领却也是寸步难行,古往今来,成就大事者概莫如是。 往纳兰西京的路上,聂欢看着一脸疑问的往生沉声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很多人帮衬,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大,所以只需要极少人做决策,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每个人的能力却有差异,能力越大责任自然也越大。” 前世听了无数堂成功学讲座,这样的机会不知憧憬过多少回,这次总算有机会学以致用。尽管事前忐忑,真到了西园开始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也能像那些演讲大师们一样侃侃而谈。越说越顺畅,信心也越来越足。 往生现在对聂欢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道:“聂大哥的话倒是与吠陀祖师的那句妙法不传妄者,真诀不授庸人,暗暗相合,虽然众生平等,却并非人人都有佛缘,有人天赋卓然,有人诚恳奋进,这些都是传道授责的好人选,大多数人庸碌懒惰怨天尤人,只好去做那拜佛烧香的勾当。” 聂欢道:“我说那么多不是为了蛊惑人心,而是为了建立一支人尽其才的团队,何为人尽其才?便是在同一目标的框架下,团队的每一个份子都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少年的血总是热的,即便是继承了转生佛性的吠陀教灵童活佛也不例外。 往生明显受到了蛊惑,有些激动道:“我对聂大哥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了。” 霍明婵却道:“说来说去总是那些生意经,烦死我了,小贼秃,还是说说纳兰西京里的事情吧。” 往生道:“要想刺杀北周使者便需先找一人帮忙。” 霍明婵问:“什么人?” 往生竟似有腼腆之色:“佳人。” …… 纳兰西京有一条巷子,换做避风巷,此地在纳兰西京名气极大,号称男人的天堂,荷包的坟墓。八百米长巷两边有近百家歌舞卖笑的欢场,当中尤以“乐不思家”最是出名。 聂欢驻足在门口,向里看了看那些穿红挂绿香肩在外的女子,又转头看了看身旁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小往生,怎么看怎么别扭。往生却面不更色道:“大千世界,处处皆可成佛,这里边也藏着大道呢。” 霍明婵撇嘴道:“呸,原以为小贼秃你是老实孩子,却原来藏了一肚子肠子。” 聂欢正色道:“我倒觉得往生说的有点道理,天下何处不修行,烟柳巷之地是人心最驳杂之所,世间百态,善恶交织,红尘炼心此地倒是极佳。” 往生赞道:“还是聂大哥见识过人,不像一些庸碌之人,只知白荷美,不知泥藕香,又怎会明白白荷濯濯出于泥藕的道理。” 聂欢道:“这句话比出污泥而不染倒还高了一层境界。” 二人接连奚落,霍明婵勃然大怒,气的转身要走,忽然注意到往生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顿时停住身形,眼珠一转,莞尔一笑道:“想把我气跑?门儿都没有,偏要跟你们进去看看这里头到底能养出什么样的活菩萨?” 往生冲聂欢无奈一笑,转而对霍明婵道:“非是不愿带你进去,实在是多有不便,这里是三教之地,九流汇聚,你眼里不容沙子,若是按捺不住惹出祸端来,咱们就不好求人了。” 霍明婵真灵镜像背后的真容黛眉一蹙,想了想,道:“大不了我不看不听也就是了,说的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瓜仙女似的。” 聂欢和往生一起露出你以为你不是呢的表情。聂欢问道:“你每次来就是穿这么一身从大门走进去?” 往生道:“禅心无碍,小和尚问心无愧,想从哪里走便从哪里走。”说着,一马当先扬长而入。 一路向里行去,才发现这座“乐不思”内竟别有洞天。随着老马识途似的小贼秃穿行其间,只见一座座院落星罗棋布,有白石甬道铺设其中,亭阁相接,楼台相望,假山丛不计其数。聂欢见过最大的宅子便是神侯府,比之这么一处寻欢问柳的所在竟似颇有不如。 霍明婵黛眉紧蹙,道:“这地方虽然藏污纳垢,此间的主人倒是气魄不小,这里许多假山假水都是按照名山大川的样子微缩后布置的,有几处草木山石搭配的巧妙,似乎还暗含了许多天地至理,倒有几分不凡之处。” 往生引着二人来到一座小院前,院落中有红楼一座,雕斗飞檐,纤巧之极。 一个壮汉搂着个肤色洁白,眼碧若湖的女人沿着白石甬道摇摇晃晃走过,满嘴酒气臭烘烘的喷向三人,看见往生后竟哈哈大笑将那女人推了过来,张狂的:“小和尚也爱这调调儿,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玩儿,阿依图拉,你去亲他一下,亲一下大爷便赏你十两银子。” 那大汉言语间狷狂下作,眼神瞟来瞟去,很是不将三人看在眼中。霍明婵的火儿腾的一下顶到脑门儿。鼻中轻哼一声,眼中神光骤然暴涨,那大汉如遭雷击,一下子僵硬在那里。那阿依图拉也是寂然不动。聂欢不明就里,往生却一眼看出霍明婵用了什么神通本领,小声道:“二姐快收了搜魂眼吧,不然这人要成傻子了。” 霍明婵愤恨难消:“成傻子最好。”说归说,却还是收了凌厉眼神。 那阿依图拉恍若未觉,依旧扑过来亲往生,而小和尚则面带恬静笑容,任凭她亲了又亲。然后才对大汉道:“莫要忘了你答应她的银子,否则我不与你甘休。” 大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所觉,闻听此言顿时面露怒色,刚要出言不逊。往生却抬足在白石地面上重重一踩。那地面顿现一个足印。吠陀教徒在西戎地位崇高,城中常见行走于世的吠陀佛宗高手。那大汉并非孤陋寡闻之辈,见往生不凡,顿时吓的不敢吭声了,搂着女人匆匆而去。 “哟,我倒是谁呢,这么大一张脸,勾的图拉姐姐亲个没够,还吓唬起我的客人来,却原来是你这小贼秃。”声到人至,路边的红楼小院中一个蓝衣女子摇曳多姿的步出,边走边道:“许多日子不见你来,还道你被大圣师捉上通天塔罚你诵那吠陀经千万遍,再也下不来了呢。” 大圣师是西戎人对吡伽罗的尊称。 聂欢和霍明婵循声观看,只见这女子似乎大梦初醒的样子,满头如云秀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两边,面上不施粉黛,虽是素面朝天,却有桃李之嫣红妖娆,美玉之白璧清透。看年纪似乎不大,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又似乎经过不少风霜。 往生垂头,低眉顺眼的:“赵老大,多日不见,可否莫要一见面就提那欺师灭祖的老贼秃?” 被称作赵老大的女子微微一怔,看了看聂欢和霍明婵,道:“看样子这二位小兄弟也不是外人?” 往生介绍道:“这位是我聂大哥,这位嘛……” 霍明婵抢着道:“叫我霍二哥便好。” 赵老大抿嘴一笑,道:“小人专爱充大,我看姐姐我还是叫你霍二弟好些,皮肤虽然黑了点儿,小模样倒是真俊呢。” 往生轻咳一声,不悦道:“赵玉虎,我二哥面窄,再要调笑当心她拆了你的窝,小和尚可赔不起你。” 原来她叫赵玉虎。聂欢上前抱腕道:“在下聂欢,往生称你为赵老大,聂某便也斗胆这么叫吧。” “随便啦!”赵玉虎咯咯一笑,道:“到了这儿就是越随便越好。”说着,将三人让进她独居的红色小楼。 今天没了。 68.第68章 小和尚最爱女菩萨 纳兰西京有个女人叫赵玉虎,是养了一千三百个清荤馆儿的“乐不思家”的老大。往生当面叫她赵老大,背后称其女菩萨。何为菩萨?往生说她有菩萨心肠,便是住世活菩萨。比那庙里头木雕泥塑的吠陀先哲强万倍。 赵姓是西戎国姓。当今的西戎女王便是前代西戎国主赵元浩的老婆。她那个号称当世年青一代第一天姿的女儿随了她的姓氏才会叫做师容兰,其实那小妞的本名是叫赵容兰的。 如今赵姓在西戎汗国不得意,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委身娼门的地步。赵玉虎开起这家“乐不思”却是另有原因。 三十年前在马鸣河畔,七十五万西戎儿郎像下饺子似的被周奉孝这恶魔切了脑袋丢进马鸣河,背后留下的却是无数家孤儿寡母。赵元浩当年不到三十岁,以帝王心术统御塞外十三部,堪称一代人杰。万里江山在手,雄视中原野心勃勃。却因为那御驾亲征的一仗大伤元气,损了赵家根本,以至于在他病倒后数年内,西戎汗国便发展成外戚当权,师氏掌权的局面。最后竟至母鸡司晨,乾坤颠倒。 如今的西戎汗国内,师氏掌权,赵家势颓。但赵家毕竟是这八百年汗国的创立者,底蕴深厚又非师氏可比。那师氏做了汗国女王后也曾经对赵氏子孙痛下杀手,也因此遭到了强烈反抗,在经历了那次几乎导致西戎汗国分崩离析的大事件后,双方终于罢兵,并形成默契,女王百年后将还政于赵氏。至于是师容兰改名赵容兰还是赵氏其他某个男丁就不得而知了。 赵玉虎是宗室嫡传,赵元浩留下了十八个王子和十三位公主,因为举兵反对王后成为女王,被猛将狮驼杀的只剩下六个王子,三个公主。这赵玉虎便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当年唯一没有参与大事件的公主。不只是因为年纪小,还因为她当时很忙。 李若愚三千铁骑横扫草原的那一年,聂欢十三岁,小酒庄经营的有声有色小有名气。同年,西戎汗国内发生激烈内乱,赵玉虎只有十五岁。便顶着骂名做了统御一千三百清荤馆儿的赵老大。 这些馆儿们都是三十年前阵亡在马鸣河畔的西戎将士的遗孀和后代。这些女人们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失去了祖父,那些战死的男人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些人是为赵元浩的一念之差战死的。绝大多数的赵氏子孙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些人为了西戎汗国战死正是死得其所。但赵玉虎不这么认为。所以当她的哥哥姐姐们在琢磨怎样掀翻王后,鼓捣大事件的时候,她却跑到避风巷中开了这家纳兰西京最大的寻欢问柳之地:“乐不思家”。 纳兰西京避风巷,笙歌夜舞乐不思。 此间有乐,不思家。 帝王无情,婊子有爱。众生平等,都能成佛。 往生小和尚的祖父死在了当年那场大战中,往生的父亲死在大事件中。往生的母亲于同年死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大事件之后,通天寺的僧众大德们找到这里,把往生接走。从此便有了转世佛童往生师祖。人人敬仰,奉若神明。尽管地位越来也高,但往生从没有忘记亲手埋下母亲的那双素手和那颗大慈大悲之心。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那么多的非议?一个公主要有多大的担当才敢站在那避风巷的巷口?就算赵氏是落魄凤凰不如鸡,但皇族血脉里的天然傲气在那呢,满朝遗老的目光也在那里,高高在上的女王默然讥嘲的神情还在那。所以,当十五岁的赵容若更名赵玉虎,开始为那七十五万死难军将的后代遗孀们奔走疾呼抛头露面后,在往生的心中,她便是最圣洁的女菩萨。 也许还不只是女菩萨。 赵玉虎招呼三人落座。聂欢和霍明婵坐到了客位上,往生却一屁股坐到了赵玉虎的闺床上。 十三四岁的小和尚也是男人,并且是个正学会想女人的男人。往生看起来自然又随意,赵玉虎笑容依旧,却似乎多了一点刻意和无奈。 “没大没小的小贼秃,老娘的床是你随便坐的吗?”赵玉虎走过去一把捏住了往生的耳朵。 往生看了聂欢一眼,脸儿腾的红了,眉头微挑,故作老成的:“你像什么样子?快回去坐下!” 这一声断喝外强中干,透着底气不足。赵玉虎却是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讪讪然后退一步,嘟囔一句:“小疯子,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回到了座位上。 往生沉声道:“你莫要胡闹,我今天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帮忙。” 赵玉虎瞥了聂欢和霍明婵一眼,道:“你交了新朋友,看样子都是了不起的少年英豪,翅膀越来越硬,找我帮忙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啦。” 往生道:“这二位是我的好朋友。”言外似有你与他们不同之意。 赵玉虎冰雪聪明,岂有听不出之理,道:“你这小鬼年纪虽小,眼界却高,一向不怎么交朋友的,这二位既然能入得你的法眼,想来一定很不一般。”说着,冲聂霍二人微微一福,道:“此乃方便随意之地,我这个人向来说话随意,请二位莫要见怪。” 往生道:“我聂大哥乃是当世奇人,霍二哥也是襟怀磊落见多识广,他们都不会见怪,我们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事求你帮助。” “这纳兰西京城内还有你这位通天寺的小祖宗办不了的事情?”赵玉虎表情夸张,语气酸溜溜:“谁不知道连城中权柄最重的狮驼将军见了你也要叫一声师叔祖,你有事情不去找你的徒子徒孙们,却来找我一个鸨儿头子,这可真是奇了。” “我前阵子去了难陀城那边,许久不来也是事出有因。”往生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又道:“狮驼找你麻烦那件事我早修书跟那混账大师侄讲了,他应该没有再来过吧?” 赵玉虎轻哼道:“算你这小贼秃还有点良心。”把腿儿一片,道:“说吧,这么晚跑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往生单刀直入:“我要杀个人,需要你帮忙。” 赵玉虎道:“好!”不问杀谁,也不问需要她怎样帮忙。 往生道:“我要杀周奉孝的使者,你能否帮我查到人住在哪里?” 赵玉虎道:“给我些时间。”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你当心些,将军府的人本就对你不顺眼,这件事若是做下了便需做的干净彻底,否则被将军府抓住了根脚,弄到女王那里,大圣师也不便出面维护你。”说着,又瞥了聂霍二人一眼。 往生道:“这些事不必你担心,有聂大哥在,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倒是你,要多注意师氏的人,师容兰对你所为不喜不只一日,听说我那大师侄近期内就要放她去天下行走,我担心她会来找你麻烦。” 听话听音,赵玉虎从往生的话语中听出他对聂欢十分信任,甚至有些盲目崇拜的意思。她素知小和尚生具佛性,慧悟禅机见地不凡,等闲人根本不入法眼,能交朋友者已属异数,能让他这般推崇的却是绝无仅有了。不禁多看了聂欢几眼。 聂欢躬身道:“有劳赵老大了。” 赵玉虎口称随便却绝非随便女子,连忙还礼道:“些许事情而已,二位在此稍待,我这就去布置。”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霍明婵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又瞥了瞥往生,忽然心生明悟,道:“小贼秃,原来你果然是个和尚。” 往生竟不否认,坦然道:“肉身菩萨,白璧无瑕,小和尚也是人,怎会不爱不敬?” 聂欢沉声道:“当敬!也当爱!” 霍明婵大眼睛转了转,道:“可惜和尚不能娶老婆,你就算人小鬼大,也只能干瞪眼。” 往生道:“所以我不打算继续做和尚了,大千世界,无处不能成佛,何必一定要剃这个光头,穿这身僧袍。” 十点钟以前还有一章。 69.第69章 飞将军从天而降 三十年前那场决定西戎汗国百年国运的大战之后,七十五万西戎军将埋骨马鸣河畔。西戎汗国多了百万孤寡,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后,她们很快便失去了家中的牧场和牛羊。她们的疾苦无人问津,她们的磨难无穷无尽。直到赵容若改名赵玉虎。三十年后,这些孤寡倒有一多半集中在了纳兰西京。 寡妇们带着她们的儿孙来到纳兰西京,成为三教九流中最底层的那群人。她们的儿子,孙子们个个好勇斗狠,随时可以为一块乳酪不惜拔刀相向以命相搏,她们的女儿孙女们也都挣扎在这座煌煌巨城的最底层,一块馕饼就可以让她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解开腰间带子。她们眼中没有国家,也不在乎谁当国王,但她们和他们都在乎赵老大的一句话。 赵玉虎的一句话,整座纳兰西京,几乎所有的城狐社鼠都被调动起来了。 往生似乎累了,靠在床里头,那里有赵玉虎留下的味道。 霍明婵道:“按照小贼秃的说法,这位赵老大还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你小子为了她连圣僧佛童都不做了,非要跟这个财迷心窍的家伙鼓捣什么商道生意。” 往生肃容道:“这样的话,二姐千万不要当着她的面讲,她大我七岁,一直以来只把我当弟弟看,若被她知道我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今后都不肯见我了。” 聂欢嘿嘿一笑:“这可未必,我看你郑重的时候她还是很给你面子的。” 往生眼睛一亮:“聂大哥还懂男女之间的事?” 霍明婵呸了一下,道:“你这聂大哥在这方面可是大行家呢。” 聂欢道:“别胡说八道,挺圣洁的事情到了你口中就变了味道,好像我做了多少龌龊事儿似的。” 霍明婵白了聂欢一眼,道:“反正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做过那些事儿。” 聂欢顿时哑然。往生好奇的问:“霍二姐,聂大哥对你做过什么?” 霍明婵与聂欢初见面是在魁斗府邸,当时她初来到这个世界,几乎坐化成一尊神祗。偶遇聂欢,几乎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后来第二次吸收了玄苦雨的百年真元后在转化成仙元力的过程中又几乎坐化,又是聂欢又亲又摸的给救过来。她虽然标榜大方,但内心里却怎肯一刻将这些事忘却? “小贼秃,胡乱打听什么?”霍明婵狠狠瞪了聂欢一眼,道:“那两次发生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最好也别忘了。” 聂欢一时拿捏不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敢搭腔,只好干笑点头。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赵玉虎推门而入,道:“找到了,人在将军府别院呢。” 往生一皱眉,痛骂道:“这个狮驼,真是无耻之尤,号称西戎第一猛将,却是个对外只知谄媚,对内却残忍凶毒的泼货。” 大将军狮驼在西戎汗国贵为武将之首,大抵与周奉孝在北周朝廷中的地位相差无几,只是权柄不能同日而语。周奉孝派来的使者,按说以他的地位根本无需过问人家住处的问题。那使者住进了将军府别院,若无他的授意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下子麻烦了!”往生愁眉苦脸道:“将军府别院在城东,靠近大校场,距离拱卫西京禁卫军营不足百步,想要在那里杀人已是千难万难,杀了人再想安全撤出来就更加难比登天。” 赵玉虎补充道:“狮驼的老婆宇文芳兵是大圣师的亲外甥女,长的奇丑无比,性情暴戾,狮驼畏妻如虎,常年借口练兵不愿回家,一年当中倒有十个月是住在别院的。” 西戎六将,狮驼位列第一,当世两巴掌数得过来的超品移山大高手之名不是光用嘴巴说的。 情况比估计的要困难许多。聂欢沉吟片刻,道:“还是先过去看看那边的地形,视具体情况再做决定吧,逢强智取,咱们不是一定要明火执仗的杀过去。” …… 夜月高悬,南风送暖。夜不黑,风也不高,不太适合杀人。 宣武街的尽头便是大校场,将军府别院就在大校场旁边,壁垒高墙,朱红漆的大门,门前摆了两尊巨大的青铜狮子,造型魁伟,气魄雄浑,隐隐透着不凡,据说是吡伽罗所赐,狮驼自己从通天寺那边肩负过来的。两尊青铜狮子不下数万斤,这狮驼竟能肩负数千步从城西走到城东,其人实力可见一斑。 往生的腰间挎了口宝剑,剑名佛光,霍明婵抽出来看了一眼,剑光竟如血色。据往生说曾经是吠陀佛宗三十岁以前的趁手兵刃。吠陀教诞生前,西戎十三部族皆崇信巫蛊之术,吠陀在峰下成佛后横扫草原,着实没少杀人。 “狮驼嗜杀成性,仇人多的数不过来,尽管个人武力强悍,仍不能完全放心,故此才把别院摆到禁军旁边,这里的守卫森严,防范措施齐备,火攻投毒之类的伎俩不知道多少人实验过了,想要在这里得手形同白日做梦。” 聂欢点点头,道:“确实不容易,但事在人为,不可能因为困难就什么都不做了。”说着仔细打量地形和周围的环境,良久才额首道:“回吧。” 往生道:“也好,没想到北周使者躲在这里,看来要从长计议了。” 霍明婵撇嘴道:“怎么?这就打算放弃了?” “谁说的?”聂欢微微一笑,眼中闪着自信的神采。 往生担忧道:“聂大哥切莫逞强,人力有时尽,纵然是学究天人也难免力有不逮的时候,此地可算是纳兰西京城内除皇宫外,戒备最森严所在,除非咱们真能插翅飞天不下来,从空中过去。” 霍明婵笑嘻嘻道:“七品飞天,居然有傻瓜曾经认为武道七品后便可以御剑飞天不用下来了。” 聂欢嘿嘿笑道:“就冲你们两个这几句话,欢哥今晚也要弄一出好戏给你们开眼。” …… 回到赵玉虎处,聂欢请她连夜准备如下物品,藤编大吊篮一个;粗麻布帐篷一座加密穿孔,要能挂环栓绳,结实麻绳数条;烈酒五百斤和密闭泥封蒸锅一口以及生石灰若干。大瓷瓶一只,小瓷瓶若干。 霍明婵和往生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明就里。直到聂欢用密闭蒸锅提纯出数百斤酒精来,霍明婵的酒虫作怪,虽不知道聂欢酿酒作甚,却着实觉着这酒气浓烈匪夷所思,立即便想上前争夺。聂欢采用双蒸法掺石灰提纯出来的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高纯度酒精,就算霍明婵是酒仙转世,喝上一口恐怕也要烧坏肠胃。连忙将她拦住。霍明婵哪里肯依,却硬是夺了一瓶去。只喝了一口,顿时吐了出来,连道难喝已极。 聂欢见她无恙,才笑道:“这东西本就不是拿来喝的,想喝便需勾兑清水到适当度数时才好喝。”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问:“什么叫度数?” 往生却问道:“聂大哥,你准备这些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聂欢并不回答,一边将大部分纯酒装入大瓷瓶,一边请赵玉虎安排人将剩余的酒精装进小瓷瓶,足足装了百八十瓶之多才罢手。将大瓷瓶口用黄泥封好,再插入几根空心铜管,然后命人抬到吊篮中。另一边,赵玉虎已经安排人依照聂欢的吩咐,将麻布帐篷缝制紧密几不透风,又穿绳连上了吊篮。 整个过程从二更开始,折腾了两个时辰,四更初的时候结束。全仗赵玉虎人力物力充沛,一切物件都是现成的,这才及时准备停当。聂欢又请赵玉虎安排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放在吊篮上,把大瓷瓶座进热水桶中。温度的作用下,酒精迅速挥发,从铜管中喷出,聂欢用火把一点,登时冒出蓝色的高温热焰。赵玉虎命人依照聂欢吩咐的将缝制好的帐篷口对准火光,热气喷涌的作用下,那帐篷迅速膨胀起来。 一个古代简易版的热气球就这样做成了。聂欢向赵玉虎连声称谢。 赵玉虎目前还不明所以然,只是一个劲儿向聂欢打听那双蒸法酿酒的诀窍,以及勾兑酒的讲究。聂欢作为回谢,坦然相告。 赵玉虎就是卖酒的,敏锐的感觉到这里头蕴藏着的巨大商机,她不愿占往生好友的便宜,便提出要与聂欢合作弄一家酒坊,她出人力物力,聂欢出技术,所得按照七三分账。聂欢急着办事,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赵玉虎这才带人离开。 场间只剩下三人。 霍明婵完全看不出聂欢要做什么,吃惊的问:“你这是到底在折腾什么呢?” 聂欢嘿嘿笑着道:“往生不是说那破地方只有飞着才能进去吗?我这就在想办法飞进去!” 往生直到目睹聂欢松开绳索坐在吊篮中腾空而起,才以崇拜骇然的口吻道:“聂大哥真不愧神人也!” 霍明婵看的目瞪口呆,她见过真会飞的半仙,却没见过哪个肉身凡胎之辈能随意升空不下来的。嘴巴张的老大合不拢,吃惊道:“怪不得你说什么要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到天上,原来你还真能借外力飞上天!”说着,兴致勃勃的拉着往生腾身而起,跳到吊篮上。 热气球升起,聂欢利用身上的风炮锤做配重控制航向,在霍明婵和往生的一片赞叹声中,控制着热气球飘飘荡荡来到将军府别院三百米的高空之上。 霍明婵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你这办法奇绝也妙绝,但我却要问问聂大聪明人,这么高咱们怎么下去?跳下去吗?” 聂欢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么高跳下去,就算你和小光头也得摔断腿,至于我,恐怕直接成肉饼了。” “既然不能跳下去,那你打算用什么攻击下边的人?” 谢谢不好耍兄的打赏支持。从都市题材蹦跶到玄幻上来,难免忐忑,主要是怕写不好,幸好有各位一直不离不弃陪着,真好。 70.第70章 天火流星 炎龙历四八七五年春,西戎汗国纳兰西京发生天火攻城奇观。漫天呼啸而下的火球在一刻钟内让将军府别院化作一团火海。居住在此的北周使者胡汉宁惨遭灭顶之灾,天火降临的时候他正搂着狮驼送来的粉头高卧,大火燃起后,最先有人来驰援他,这家伙顾不得那粉头的死活,挣命似的跟人往外逃,结果刚一露头便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中,登时通身烈焰,惨死当场。 “用酒!”聂欢点燃了第一只小瓷瓶口上的白布,往下一丢。 沾染了酒精的白布燃烧起来,瓶中的酒精向外渗出,整个瓷瓶立即化作一整团火光,眨眼的功夫落到将军府别院中。 霍明婵惊喜之余不禁拍手称妙。往生却是肃然道:“聂大哥真有鬼神难测之机。”接着一指下方别院中的一个房间道:“据报信人描绘,那北周使者就住在那个房间中。” 霍明婵立即拿起一瓶酒精,点燃后兴致勃勃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她丢的比聂欢准多了,简直是指哪打哪,一团团火球宛若天罚降世,把将军府别院化作火海,将北周使者活活烧死。 往生在空中鸟瞰,慨叹道:“所谓天火流星竟可人为,世间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霍明婵却黛眉微蹙,看着聂欢道:“夺天地造化为人所用,难怪你这家伙敢大言人定胜天!” 热气球藏在半空薄云中,地面上的人看夜空只能见漆黑一片,飞火流星从天而降。三人将瓷瓶丢尽,聂欢将热气球升的更高,操控着向城外遒山方向飘去。 半空当中,往生留恋的看着纳兰西京城中点点灯火,竟生出一种天上人间乘风归去难相见的距离感。 聂欢从他不舍的目光中看出端倪,道:“没什么难舍的,咱们很快就会回来。” 往生叹道:“我是难舍这种自由在天的感觉呀。” 聂欢道:“不过是利用了一点格物小道做了个简单的玩意而已。” “还简单玩意?”霍明婵大声道:“你可知道这东西若是被用到战争中,结果会怎样?比如大江之上,两军对垒,突然多了咱们几个往下丢几百瓶子纯酒,纵然那奸贼用兵如神却又能如何?” 聂欢轻哼一声,反问道:“你觉得这东西很复杂吗?以李若愚的智慧会看不破这其中的机关道理?这东西若给他复制出来,凌空布下水火大阵,到那时这天下又将如何?”又道:“格物小道虽然可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但始终不如自身强大来的重要,你总夸我道心坚定,今日怎么自己倒动摇了?” 霍明婵仔细想想,聂欢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东西制造过程确实不复杂,而且今晚是趁黑偷袭,速战速决才得手,若对手是李若愚那样的大高手,随手丢出一支标枪来,恐怕这热气球便承受不住了,若这东西的制造方法被他学了去,恐怕不需几年,这天下便要尽归李氏了。 往生道:“聂大哥不仅学究天人,更难得眼光远大,此物确实不能经常用到,否则一旦机密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聂欢道:“至少目前阶段是不能经常拿来用的。” 封住火孔,降低温度,热气球逐渐下坠,最终停在遒山脚下。三人下了吊篮,聂欢在霍明婵幽怨目光的注视下将这古代版的简易热气球付之一炬。只留下那大半瓷瓶的高纯度酒精,留着回去勾兑白酒哄她开心。 傍晚入城,星夜复归。一把火烧了号称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将军府别院,焚杀北周使者。一夜风雷火雨,往生恍然如梦,已将聂欢看做天人崇敬。所以,当聂欢让他把悬空寺主持元嗔叫来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疑问。 元嗔来了,聂欢正在收拾行装。抬头笑道:“本打算叨扰几日的,但你那位小师叔祖催的急,只好提前上路,请大师过来一是为辞行,二是为了烦扰大师安排弟子给我那些兄弟们准备点路上带的干粮,不多,一顿饭的口粮就够。” 元嗔心中暗喜,盘算昨日收了聂欢纹银三千两,眼下人吃马喂一整日也不过消耗掉两三百两,就算今天准备些干粮也不会耗损太多。心里头高兴,脸上却是宝相庄严,假意出言挽留道:“何苦走的这么急呢?贫僧还想聂施主能多盘桓数日呢。” 聂欢道:“素闻大师佛法精深,我是想留在寺里多听您讲经说法的,但怎奈何生意不等人呀,这每耽搁一日便要损失成千上万两的进项,实在是耽误不得呀。” 元嗔一听成千上万两的进项,不禁动容,眼珠子转了几转,欲言又止,看得出是想问聂欢做什么生意这么好赚。又有些怀疑聂欢是在说大话。迟疑半响,眼见聂欢收拾的差不多了,才道:“聂施主喜欢佛经还不简单,寺内大藏经楼里多的是,喜欢便请拿去好了,就怕施主局面太大事务繁忙,平日里没什么时间看吠陀真言呀。” 聂欢摆手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的这门生意跟别的买卖不同,不但赚的多,人还清闲的很,有的是时间看佛经。” 元嗔就坡下驴,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这可真是奇哉怪哉了,都说一分辛劳一分收获,但不知究竟是什么生意竟可以清闲自在中便把银子赚了?” 聂欢语出惊人道:“我要把夜魔城分成无数份卖了,你说能卖多少银子?” 元嗔果然大吃一惊,疑惑不解的:“这,这如何使得?那夜魔城乃是百万人口的化外雄城,远在野老山大森林的那一边,而且夜魔五帝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聂施主莫要大言欺老僧才是。” 聂欢微微一笑,摆手道:“大师误会了,我说的卖不是卖城中土地,而是卖夜魔城发行的债券,实不相瞒,聂某便是夜魔城行商殿的殿主,我夜魔城有意打通贯穿北周西戎以及野老大森林直至夜魔城的西线商道,此事方兴未艾,目下正在募集特许加盟商,我们正在卖的便是特许经营权,以购买债券的方式购得。” 元嗔听的云里雾里,几乎完全不知所谓,但总算明白夜魔城是打算开辟西线商道这件事。问道:“什么叫做债券?这个特许经营权又是怎么回事?” 聂欢解释道:“债券就是以夜魔城的黄金储量为基础,发行的有偿债券,特许经营权则是成为夜魔城的连锁商号的资格,买债券便可以成为夜魔城的连锁商号,日后便可以享受夜魔城连锁商号才能享受的折扣待遇,机会有限,一份特许经营权需购买一万两的夜魔城债券,不瞒大师,昨日我们兄弟三个去了一趟纳兰西京,城中贵人们对此事极感兴趣,我们急于动身正是为了尽快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元嗔仍旧疑惑,又问道:“这债券既是有偿的,是否意味着想卖随时可以卖?” 聂欢道:“这个是自然,接下来我要在纳兰西京开设第一家地区总部,无论何人购买了我们夜魔城的特许经营权,都可以随时到我那里兑换成现银,年利不低于百五之数。”接着又道:“我们卖这个特许经营权并非只有这一种形式,实际上只要某人了一万两银子拿到了这个经营权,便等于得到了建设他自己的销售团队的资格,便也可以销售这个特许经营权,每销售一份,便可以享受到十分之一的利润分成,这才是真正财源滚滚的大生意那。” 每卖一份就有十分之一的利润分成,一份一万两,十分之一就是一千两。元嗔终于大为意动:“什么叫做自己的销售团队?” 聂欢道:“意思就是只要你将这经营权卖出去两份以上,便等于有了属于你的销售团队,那从你手中购买经营权的人便是你的团队成员,他们购买经营权便也取得了销售权,也可以销售经营权,而他们销售出去的每一份经营权里都有你两百五十两的提成,他们是隶属于你的销售团队的,同样模式下,他们也会有自己的销售团队,那些团队的销售所得每一份当中也有你一百两。” 聂欢说的不快,元嗔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自不会太蠢,思考了一会儿已初步明白其中的意思。迟疑道:“就是说我拿出一万两银子购买这个经营权,然后便取得了销售经营权的许可,每直接卖出去一份便能得一千两,间接卖一份可得两百五十两,再隔一层卖出去一份,我仍可得一百两?” 聂欢道:“只要你的团队向下发展取得销售业绩,这笔银子便每月都可得,生生不息。” 元嗔眼睛都亮了,继续问道:“若是自我以下第四级销售出去的可得多少?” 这家伙的领悟力还真不低,连多级销售规则都无师自通了。聂欢心中好笑,面上却郑重无比:“皆是一百两!若自你以下整支团队人数达到百人以上,你每月至少便可得一万两以上,而你最初投入的一万两,则可以随时到我夜魔城设在纳兰西京的分区总部兑换成现银,按照百五利率滚动计算。” “果真随时可以退出?” 聂欢正色道:“绝对随时可以退出。”又道:“未来,我这经营权会随着夜魔城行商殿的资本不断增多而相应增加,但就目前而言,我只准备销售五千份。” 只有五千份?元嗔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但不知聂施主这经营权所贩对象可有限制?” “怎么?”聂欢微笑道:“大师是方外之人,对这个也会感兴趣?” 十点钟还有一章 71.第71章 抱天揽月狂意飞扬 纳兰西京,淑玉酒坊,赵玉虎名下的又一处产业。后院里,聂欢正半躺在椅子上,举着一张万两白银的银票对着太阳看。往生在一旁好奇宝宝似的问个没完。 “聂大哥,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用那半张羊皮卷从元嗔那老守财奴手中换得这一万两银子的?” “还有你在路上说的那个传销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只发行五千份债券?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即便是几万份甚至几十万份也未必不能卖出去呀。” 聂欢终于放下银票,自语道:“却没想到这西戎的手工业已经如此发达,这种极难仿制的银票南晋都还没有呢。” 往生不满道:“聂大哥,我问你话呢。” 聂欢这才恍然道:“想的入神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只发行五千份债券是吧?”微做沉吟,道:“因为咱们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造福于当世,而非造孽,你试想一下,这债券发行五千份,便是五千万两银子,而夜魔城中有三百万两黄金,换算成白银大抵相当,也就是说最终咱们就算失败了,这些债券换回来的钱咱们也还还得上,若如你所言,把这个债券当成生意来做,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传销了,那咱们可就造孽深重了。” “传销究竟造了什么孽?”往生一时难以理解,挺好的法子,可以很快将那些富人手中的银子集中过来,他心里还想着,拿着这些银子去做善事,不知道能养活多少孤苦无依的孤寡。“为什么不能把它当生意一直做下去?” 这小贼秃一脑子劫富济贫的侠盗思想,却哪里知道这传销的危害,一旦失控整个西戎汗国的金融秩序都将荡然无存。到最后,还是要最底层的百姓来买单。 “五千份债券,一份便是一万两,之所以把门槛定的这么高,就是为了不让普通百姓参与进来,因为那三百万两黄金之数只是我信口杜撰的,夜魔城的存金也许更多,也许少的可怜,所以咱们发行这个债券是存在一定风险的,一旦按照你说的,将这玩意作为传销的基础,的确可以在短期内募集到更多的银子,但咱们的西线商道谁来开辟?大利天下不是劫富济贫均贫富,那么做太过理想化,不符合世情人心的规律,迟早要出大问题。” 事到如今,往生已经彻底和聂欢同舟共济,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他。聂欢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的真实底细告之,接着又道:“元嗔老和尚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这传销模式最利先期参与者,又受了那三千两银子和你的名声的误导,所以才这么痛快的拿出这一万两银子,不妨这么说吧,咱们这件事若是按你说的办,前面参与的大约都不会亏钱,但他们赚的是谁的钱?肯定是后来者,后来者又怎么赚钱?唯有靠更后来者,可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这个人群基数是有限的,到最后会怎样?” 霍明婵插言道:“就像那通天塔,越往高处赚的越多,但到最后底部无法承受的时候,一切就会轰然倒塌,到时候摔的最惨的就是塔尖那部分。” 聂欢道:“就是这样!所以,我只是借这种方法来迅速融资,将咱们的债券卖出去,绝没有打算一直用这种法子圈钱。” 霍明婵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叹道:“哎,若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可惜了。” 往生却肃容道:“聂大哥慈悲,往生明白了。” 聂欢道:“有什么话说明白了就好,咱们弟兄还要一起做许多大事,心一定要齐才行,接下来咱们大概要在这儿住些时日,回头你去找赵老大说一声,请她帮忙物色店面,另外还要替我谢谢她,暂时安置了咱们那么多兄弟。” 往生领命痛快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霍明婵和聂欢。 霍明婵忽然问道:“当日若是没有往生,你又当如何?” 聂欢道:“只好与你一起逃往野老山大森林,九戎那位大萨满对我可是欢迎的紧。” 霍明婵点点头,道:“总算你运气不错,北周使者死了,暂时不会再有人打你们这些人的主意了。” 聂欢道:“小荷才露尖尖角而已,若只是求安稳,又何苦费这么多心思。” “是啊。”霍明婵有点感慨:“你还要打通西线商道,本来我是不相信你有可能做到的,现在却有一点点相信了,你要成立连锁商号,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抱天揽月楼!” “抱天?然后还揽月?”霍明婵细细咀嚼这个名字里的意味,道:“周云是北周天子,你要讨他做老婆的决心可真不小,这揽月嘛……她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道:你这人贪得无厌,早晚让你揽个水中月。” 聂欢笑道:“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人生得意须尽欢,曾经我对玄苦雨说我是比玄浮屠还要特别的一个,他却不肯相信,总认为我在吹牛,我想那是因为当时我太低调了,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我想我应该率性而活一回。” 霍明对不像周云,她对诗词不过敏,充其量就是觉得聂欢讲话狂意飞扬,很有魅力。“率性到打算讨个皇帝做老婆?”霍明婵的下半句想说再找个仙女做小老婆,话到嘴边总算硬是憋了回去。 “周云在我眼中只是个女人。”聂欢眼中只有自信的神采。在这个君君臣臣生生死死的年代里,这句话里藏着冲天狂意。 “这个女人正坐在金銮殿上号令群臣。”霍明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 聂欢忽然闭上眼睛,深沉的:“我其实只在乎她活的是不是快乐。” …… 纳兰西京出现天火流星奇观,一刻钟内把偌大的将军府别院烧个干干净净,烧了大将军狮驼半边脸上的胡子,烧死了北周使者。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狮驼造孽太多,受了天罚的;也有说是被打压的抬不起头的巫蛊邪教中有高人在背后捣鬼;另有说法则认为是狮驼故意命人纵火,目的就是为烧死北周使者。原因是这个北周使者胆大至极,竟睡了大将军的相好。 北周有诗词歌赋才子佳人,西戎也有吟游诗人流浪艺人。天火流星事件被编排成了诗歌在民间广为传唱。 呜呼,奴隶的西戎王国。 悲哀的温床,痛苦的摇篮。 可鄙的贪婪横行于世。 可怜的人民在仰望苍天。 伟大的造物主啊! 不会忘却他虔诚的子民们。 伟大的造化神啊,一定不会让邪恶异端持久。 伟大的地母神啊,不会丢弃她的儿女。 看,天火降临了。 听,那是卑鄙者凄惨的哀嚎…… 北周,炎都。皇宫内城,议政殿上,周云慵懒的靠在龙椅里,耐着性子听到这里,摆手示意朝议郎司马煜停止朗诵。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啊?”略显发福的皇帝陛下语气不悦道:“平仄不谐,用词粗鄙,完全是一派胡言,分明是借机宣扬那什么造化神教和母神教,什么天火流星,完全狗屁不通。” 枢密使,兵部尚书曹宝珍出班跪倒,三呼万岁后奏道:“此事说来蹊跷,那西戎大将军狮驼的别院就在禁军营地旁边,向来戒备森严,这把火若非天灾而是人祸,微臣想,恐怕那狮驼有监守自盗的嫌疑。” 曹宝珍是三朝元老,文官署武备之事,是铁杆的武威王派。周云点点头,道:“曹老大人所言甚是,且平身在一旁歇息。”转头又问端坐阶下的武威王:“皇父对此事怎样看?” 周奉孝身子不动,只抱腕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已满十八岁,已到了亲政的年纪,圣后临朝和重臣辅政的制度理应取消,些许事情陛下应该有乾纲独断之威仪。”又道:“如今北边又闹上春荒,罗刹人蠢蠢欲动,臣不日便要北上,文事武备的大事关乎国家存亡,陛下不能总隔着万水千山来问臣当如何做。” “老臣附议!”殿下文臣第一位的宰相司祭酒忽然出班,躬身道:“武威王所言极是,陛下才思敏锐,心细如发,宽和仁厚,威仪已成,此时亲政正可谓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老臣身为首辅,愿带头还政于陛下!吾皇万万万岁。”说着,竟轰然跪倒。 此举极是突然,大大出乎了周云的意料。当了三年的傀儡小皇帝,冷不丁的就要亲政了,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司祭酒跪拜天子,他门下那些门生故旧们又岂会落后,一个个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万岁,请万岁亲政。 武威王面带微笑,冲着曹宝珍使了个眼色,曹宝珍也立即率武威王一党出班跪拜皇帝。那大周将军缉查司魁首赫连怒立即知机的跪在殿下,也跟着高呼请万岁亲政。十全王爷周奉文面沉似水,一声不吭。唯有端国公国舅赵光一时有些茫然,嘟囔道:“是不是该请圣后她老人家裁决一下?” 一句话出口,议政殿上鸦雀无声。周奉孝冷眼扫过众人,起身道:“太后统御后宫已很辛劳,这国家大事都是男爷们儿的事情,她老人家今后还是不要过多过问了。” 这杀人不眨眼的武夫眼中哪里有什么体统和规矩,朝议之上说起话来仍是全无顾忌。满朝文武也就司祭酒老大人敢吼他几声,但也只能权作耳旁风,众臣均知有这一句话,天子亲政已成定局。 武威王又道:“臣近日听闻后宫当中有贵人兰氏怀了龙种,陛下有后,此乃宗室大喜,兰贵人居功至伟,可封贵妃一品。” 周云应道:“就依皇父之意。”向金阙下大太监莫启贤吩咐道:“拟旨,着封永庆宫贵人兰氏梓潼为皇贵妃一品……” 武威王缓缓额首,若有深意的看了周云一眼,道:“明日臣就要返回北地,如今南晋之事难定,北边罗刹人蠢动不休,西戎方面还是要以稳为主,另外,陛下龙体从小便虚弱,臣不在身边时,还要请多保重才是,若有不虞,可着莫启贤去传王府军医叶还空探看,太医院那些庸医就不要用了。” 武夫当国,为所欲为,张嘴便把整座太医院全骂了。想到今日之言传入太医院后,不知会有多少成名多年的岐黄高手会愤愧辞职,满朝文武,无不暗自叹息。周奉文的脸色更是难看已极。 朝议结束后,周奉孝径直回了武威王府,立即命人将岳恒唤来。 王府深处,只有武威王和身边亦师亦友的谋主叶还空,岳恒一步迈进来,跪倒下拜。 周奉孝面沉似水,道:“起来,在某帐下任事,膝盖不要太软,周奉孝不需要别人跪拜来突出自己的威仪。”转而又道:“陛下身子沉了,此事可与那聂姓少年有关?” 岳恒大惊失色,又要下跪。一旁叶还空却虚空一挡,间隔数丈外,竟让初登九品的岳恒跪不下去。道:“岳将军不必自责,此事在王爷看来算不得什么坏事,只是需要严加保密而已。” 岳恒心思不笨,立即意识到武威王的真意,连忙抱腕道:“末将懂了,这便带人动身去夜魔城!” 周奉孝轻哼一声,道:“若人在夜魔城中,还叫你来做什么?西戎方面有飞禽传书过来,那聂姓小子已经到了纳兰西京,你这就动身去吧,我会派王府九太保中的颜空晴随你同往,这个人我已经不想见了。” 两更七千字求收藏啦!!!! 72.第72章 神气!神器! 商队进驻纳兰西京已有月余,伙计们了解市场行情,观察风土人情,核实人口密集区域等前期准备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接下来也该有所动作了。 这些日子里,赵玉虎没少来找聂欢,却并非因为对聂欢的计划感兴趣。恰恰相反,她是最不看好聂欢的计划的。让她感兴趣的其实是人。 行商殿这六百来个伙计被她安排到名下各个产业商铺中帮工,这当中有许多都是识文断字精通算数之学的,且因为常年行商,对于人情世故接人待物也都自有一套领悟,着实要比西戎草原上这帮刀马汉子强多了。伙计们只是其次,最让赵玉虎感兴趣的其实还是聂欢。她已经不止一次过来劝说聂欢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计划,过来帮她。 聂欢心中的志向在九天之上,怎会真的对商贾之道沉迷,自然不可能答应。随着接触越来越多,聂欢对这位赵老大的底细了解越深,越来越发现这个女人颇不简单。概括起来四个字:人中龙凤! 西戎汗国大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没有受到哥哥姐姐们的蛊惑,却以公主之姿来到避风巷这烟之地,撑起了偌大局面,养活了七十五万死难将士们的遗孤后代。几年的时间,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已成为纳兰西京城内翘楚人物。 这些事情是聂欢观察所得,却不能对往生讲。小和尚虽然不凡,但毕竟情关难度,在他眼中赵玉虎只是个心怀慈悲的女菩萨。看着他痴痴凝望赵玉虎的眼神,聂欢便会想,有时候人活的太明白了未必是好事儿。 赵老大一摇一摆的走出淑玉酒坊后院,往生痴痴不舍的看着她的窈窕背影。 “如果有一天我堕落了,请记住我曾经纯真的眼神,我是往生,我为纯真代言。”聂欢嬉皮笑脸打趣说道:“小贼秃,你那眼睛里快长出钩子了,当心把赵老大的裙子拉下来。” 往生面色绯红,流露出三分怒色:“聂大哥再这么为长不尊,就莫怪做兄弟的没大没小,要跟你切磋几手拳脚了。” “好啊,那就比划比划吧!”聂欢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到地上,随手甩掉外衣,故作没溜儿的样子,道:“多日不跟人切磋,闲的膀子发酸,今儿正好拿你止止痒。”说着,不容分说,跳过去便是一拳。 往生见聂欢说打便打,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儿来,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抬手一挡。聂欢拳重如山,往生小体格儿被一拳崩出数丈之外。不由大为惊奇,道:“聂大哥不是先天体魄吗?这一拳打的好巧妙!” 聂欢嘿嘿笑道:“这是大哥我新近领悟的崩拳,后面还有更绝的呢,你小子不必留手,咱们打个痛快!” 往生把聂欢视作神人一般,言听计从,果然不留手,吠陀大日心经第八重的功力施展开来,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院子四周都跟着刮起阵阵旋风。拳风舞动之间,似有佛音梵唱响彻天地。 聂欢的拳力大如山,可谓是拳中力士。动静之间刚柔相合,道意四重的境界与往生的佛心四品相当,力道拿捏,进退之间的时机转换都堪称妙到豪巅。太极拳路行开后,竟打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准,似乎已得了几分太极真意。往生武道九品的境界,全力以赴下,五十招内竟没占到半点便宜。 霍明婵听到动静拎着酒瓶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默默观战。百招之后才出言指点往生:“笨往生,你堂堂九品真元的高手干嘛傻不拉几的跟着他的节奏与他斗什么拳法技巧,这家伙的拳术外面是神仙技,里子却只有蛮力,发挥你最强的真元力把他揍飞了,拉开距离他就玩不转啦。” 往生果然依照她的指点行事,聂欢料知不敌,果断摆手叫停。道:“不打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若再这样下去,别怪我又要想办法借外力了。” 霍明婵笑道:“借外力你又能怎样?飞到天上去逃跑吗?” 聂欢赌气不搭理她,拿起风炮锤直奔了街口铁匠铺。一路走一路寻思,霍明婵说的没错,自己的拳法日益进步,威力也越老越大,但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远攻,武道高手只需以真元力将自己拒之丈外,自己便只有挨揍的份儿。这可不成! 袖箭筒?手里剑?似乎都嫌威力小了点。这些武道高手一旦达到八品以上,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引动风云宛若神通,用那些暗器对付他们未免有些儿戏。接着想,上辈子做过电器修理工,也许可以考虑弄些更自动化的玩意?比如研究个类似电棍的东西出来?可以先弄个手动发电蓄电的装置,然后做一根金属鞭子,接上电后保不齐可以像钢铁侠里那个耍电光鞭的家伙一样威猛。 霍明婵和往生都想看看聂欢究竟要做什么,默默跟着来到铁匠铺前,只见聂欢站在那儿沉思了片刻后,突然调头往回走。也不搭理二人,径直回了淑玉酒坊。 上辈子最崇拜的科学家便是特斯拉,自己还曾经动手制作过小型特斯拉线圈,那东西制作起来并不繁琐。但那是相对于上辈子的自己而言。如今这个时空世界里,想要制作出一套特斯拉线圈来,要涉及的东西就太多了。首先第一个困难便是没有电源,第二没有现成的高压包,漆包铜线,合用的半导体等等。每一样都要自己手工来做,实在有些麻烦。 这个念头一产生,其他的想法便纷至沓来,看着手里的风炮锤,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东西真是不少。就算暂时碍于材料和时间不做可以放电伤人的电光鞭那种高端玩意,眼下至少可以随时打造一杆枪出来。忽而又想,造枪这个想法还是要不得,那玩意的门槛其实也算不得多高,一旦被人仿造,就会改变整个时代的走向。反倒是那个放电的玩意因为科技含量太高不懂原理几乎不可能仿制,反倒靠谱些。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造个简单的袖箭筒应付燃眉之急。同时秘密安排人收集制造放电装置所需的材料。 名虽为袖箭,威力却要不逊于枪械。想要达到这种效果,袖箭筒的动力部分就必须与众不同。最终决定还是采用火药推动。只是到底是用箭带火药还是筒装火药这个细节上一时难以决断。箭带火药的做法方便更换弹药,还可以延长箭筒的使用寿命,而筒带火药则几乎等于一次性武器,好处只有一个,便是不容易暴露技术秘密。相比而言,箭身带药的话,射出去的箭一旦收不回来,太容易被对手研究透了。 研制袖箭筒这事儿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算不得多要紧,聂欢回到酒坊安排人先去收集材料。接着便召回吴鸿鹏,听取这些日子在城内销售特许经营权的情况。 整个过程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吴鸿鹏道:“赵老大帮着安排了几次宴会,请了些达官贵人头面人物出席,我按照聂大哥教的,把咱们的计划和销售模式向那些人解释了几次后,终于卖出去几份,之后便顺畅了许多。” 顺畅是因为采取了传销这个销售模式,鱼找鱼虾找虾,达官贵人们一旦参与进来,便等于整个富贵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个债券自然会好卖的多。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感谢赵玉虎。万事开头难,若没有她从中搭桥,此事只怕还不能看到眉目。看着手里十几万两的银票,聂欢觉着是时候支撑起自己的局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聂欢白日间忙于开设店铺,培训伙计等诸多事宜。晚间却在淑玉酒坊的后院操练起铁匠铺的营生。既可以趁机修炼乱披风锤法,又能够磨练体力意志,当然最重要是为了打造袖箭筒。 箭头以价格不菲的野老山玄铁打造,采用了六棱透甲锥的结构,打造起来没什么麻烦的,也就是反复锻打和淬火。只是最后重金请了上善戎部的炼金师在上面镌刻了风阵密纹。目的不是为了增加多少威力,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箭筒的真正威力。打造箭筒的工艺就要复杂多了,为了方便反复使用,聂欢最终设计了一个圆筒带底座活门的箭筒,活门是用来安装底火装置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每使用一次便需更换箭筒的麻烦。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火药了,但只是作为烟爆竹使用,而且是威力有限的黑火药。但总算聊胜于无,省却了许多麻烦。上辈子毕竟只是个小电工,充其量懂得些物理原理,如果不是这辈子掌握了聂家锻打秘术,聂欢还真不敢尝试制作瞬发底火这高级玩意。尽管理论知识扎实,但真到了动手制作的时候,仍不免经历了几次失败。 足足折腾了两个月,已是炎炎夏日的天气。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初见眉目,先期开设的店铺以经营野老山特产为主。辅以聂欢发明的一些方便日常的小玩意,比如净齿的毛刷,洗澡的皂膏,诸如此类。都很简便实用,一投入市场便大受欢迎。 生意上的事情进展神速,看似简单的箭筒制作反倒进展缓慢。本以为十天半个月就能弄出来的东西,耗时两个月才终于鼓捣出十二支箭筒。当霍明婵看到聂欢费尽千辛万苦打造出来的箭筒还不如孩子小手指粗的时候,按捺不住的大笑起来。 聂欢万事不瞒着她,将十二支箭筒安插进设计好的铁箍,然后暗藏于袖中,开启其中一支的机关后,箭筒发出噗的一声微响,一道乌光从袖中射出,快的超过了人的眼神和思绪,凶狠的将前方两寸厚的铁块刺穿! 霍明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指着聂欢道:“你,你打算用这个玩意对付我和往生吗?” 晚间十点前还有一章。收藏涨了五位,打赏的人增加了一位,蘑菇的推荐票还真多,虽是待从头,但有你们陪着真好。 73.第73章 家书万金,颜六献菜 从春天到夏天,聂欢都在日忙生意上的事情,夜练披风锤拳脚功。两条线上都不断取得进步。 拳法至理讲,拳之灵动在于合乎道韵天然,拳法一旦有了天然之动,便有了神气。有了神气才能打出神拳来。聂欢的乱披风锤法越发精熟近乎道境,对于拳术的理解也日益深湛。尽管有了袖箭筒这威力不凡的外物助阵,聂欢对于拳法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反倒以更加饱满的热情钻研起拳理来。 最近夜里常常回想上辈子看过的闲书,记得有一本是孙禄堂说太极拳的。里面包含了拳法至理,当时不能理解,现在却开始豁然贯通起来。孙禄堂在书上说,练拳既不是练重也不是练轻,而是练一个能轻能重的东西。比如太极功夫飞法轻灵,一挑即撤,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但飞法一挑,碰上就是重创,功夫到了便能从摇法的刚柔转换间可以打出很快的拳头。 现在的聂欢与往生交手,已经能够感微知著,把握躲避往生的真元力隔空袭来的方法,同时以阴阳之变,转换动静速率,突然接近,爆劲出拳威力极大,正是崩拳的特点。甚至可以超越八品巅峰的高手全力一击。连霍明婵那毒舌女都禁不住夸赞,说聂欢的笨拳长了腿可以伤人了。 聂欢心里清楚,这是拳法修行到了的缘故。拳法是格斗技巧,崩拳便是拳法修炼的第一个巅峰。拿来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发中同时,伤人不伤己。进退之间的这份利索是高东西,没法练,修为到了才能有。以前功夫不到,道理再透彻也是雾里看终隔一层。 往生一直甘当陪练,小和尚从通天寺里出来四个月有余,期间吡伽罗倒是曾派人来请过两回,但往生去意甚坚,吡伽罗似无强求之意,没再派人来聒噪。 夜魔城的商队进纳兰西京三个月,这期间因为往生和吡伽罗的关系,官面上几乎没人敢来找麻烦。 行商殿在纳兰西京开了一家地区总店,三家分店,一开始主营的东西是野老山特产,再以聂欢的那些小发明创造为辅。日子长了,发现野老山的特产好卖,却远远比不上聂欢的那些小发明创造。露水,皂膏,毛刷和牙粉都是供不应求的抢手货。赵老大甚至提出来要与聂欢合伙做这几门生意。 淑玉酒坊出产的勾兑烈酒让赵玉虎赚了大钱,往西一直卖到了西赤红毛土著的地盘,目前正试着往东走私进北周帝国。聂欢向她提出,只要她的手下们能踩出一条民间商道出来,那几样商品在西戎的专营权就交给她。赵玉虎说民间商道的合法性决定了你不可能将大宗商品往来于两国之间,既然做不了大生意,你这么做岂非很吃亏?聂欢笑着告诉她,走啊走啊就合法了。 夜魔城方面,自从暗杀了北周使者,随后便联络上野老山上的戎族部落,请他们护送自己派出去报信的人。报信者身上带了传书飞禽,日前,聂欢收到乾坤啸和外公的来信,大师公就一句话:放手干!天塌下来一切有大师公顶着。 反倒是黑龙帝说了不少,正式任命聂欢做了行商殿主,赞扬了商队活下来的众兄弟都是夜魔城的好儿郎。嘱托聂欢想办法将三师公的尸体寻回,若不方便运回城便厚葬在当地,另外还提到了青狮弟顾向山会不日内动身赶奔纳兰西京,一是为报仇公开挑战楼迦南,二是让聂欢无论如何都要在顾向山到达前筹集到几百车粮食。 夜魔城四周山地不少,受到海拔和气候的制约,只适合种植药材和薯类作物,从前用药材换粮食,日子可以过得很滋润,现在李若愚有心降服夜魔城,硬是掐死了供给,时间一长,城中便顶不住了。言语之间虽然只字未提如何辛苦难熬,但聂欢身处局中,并不难想象城中老少的日子。 收到家里的信,聂欢为之一振。先前些许担忧一扫而空,大义名分上也终于可以站稳当。当着全体伙计的面把两封信件一读,所有人都激动的热泪盈眶。聂欢当众宣布,将以飞禽传书告之两位城主,行商殿的众弟兄可以筹集到八百车粮食,让家里多做准备。六匹麟马拉的大车可以装数万斤物资,八百车粮食接近三千万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盛夏时节,纳兰西京的热是出了名的,却热不过聂欢的满腔热情。立即放下一切着手准备收购粮食的事情。自己凭着六百伙计和两百伤马来到这西戎国都,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便开创出如此欣欣向荣的局面,当得起商业奇迹的典范。若不在向来瞧自己不顺眼的老外公面前显露一番,岂非等于锦衣夜行? 行商殿要买的粮食太多了,这么大的动作不惊动官方是不可能的。当聂欢几乎把纳兰西京周围的囤粮大户们手中的粮食买光时,纳兰西京都护府出面了。 西戎汗国的官职分作十一级,最上者为汗,也就是皇帝女王和小汗国的首脑们,次之为俟斤,约等于中原帝国的丞相尚书那个级别,接下来便是亦都护,多为大城市的地方最高长官,文事武备全都管。 再以下依次是:特勤、叶护、设、匐、梅录、啜、颉利发、吐屯。聂欢买粮食,打交道最多的是吐屯。却没想到会惊动都护府这个级别的人物。 纳兰西京的都护府中有大都护一名,叫做格里格答。向抱天揽月楼发来一纸官文,要老板出面去都护府解释一下购买这些粮食的用途。或许是因为往生的缘故,措词倒还算客气。聂欢还要在本地做生意,目前还没有店大欺主的资本,接到官文立即行动起来。 来的时日毕竟还短,跟官面上打交道的经验也少,有些事还是离不开往生那位菩萨姐姐。把赵玉虎请来,将事情一说,赵老大立即爽快的答应下来。于是在赵玉虎的斡旋下,当晚便由往生陪着去见纳兰西京大都护格里格答。依照对方的要求,见面地点就定在都护府外的羊角居。 临去前赵玉虎交代:“别看你口才好脑子快,这种场合还要看往生的。”又道:“钱是好东西,但权才是当官的命脉所在,这件事的背后恐怕不那么简单,你不要贸然动作,让都护府抓住根脚。” 聂欢脑子转的飞快,立即意识到赵玉虎这话中有所指,似乎格里格答的背后还有人,不由肃然额首。 霍明婵本想跟着去,聂欢却怕她说话全无顾忌,行事任邪,保不齐一句话不顺心就兴许把事情办砸。于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咬牙应承了几条丧国辱权的不平等条约,这才总算把这位不食人间烟火只喝人间美酒的仙女妹子哄住。 天近傍晚时,拉上小和尚往生,逃也似地离开淑玉酒坊。一路来到都护府外。 羊角居是一家酒馆,西戎汗国的美食相对单一,以羊货为主,其他便是牛肉了和面食了。骆驼在草原上是运输的主力,马是最主要的战争资源,西戎汗国有严格禁令不许杀害这两种动物。 吠陀佛教讲究悟法由心,修行在己,除了杀和色二戒外,对于酒肉等戒律要求并不严格。在这里请转世佛童,倒也不算不敬。小和尚在聂欢面前基本就是世俗间一少年,但到了纳兰西京的贵人们面前,立即成了满口偈语佛经的得到佛童。小往生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僧袍,崭新的粗麻布鞋子,浑身从上到下透着清透出尘之感。宝相庄严,不苟言笑。 吠陀佛教是国教,吡伽罗更是连女汗王都敬重的西戎支柱,往生身为转世佛童,连吡伽罗都敬称一声小师叔。那大都护格里格答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往生面前也不敢摆什么架子。早早就迎候在此,一见面便跪伏于地,亲吻了往生的鞋子。随他同来的三个小都护甚至连亲吻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往生微微点头,口诵佛号,道:“吠陀慈悲,让大都护久等了。” 格里格答忙躬身道:“为了吠陀的昭示便是等到死亡的一刻,也是值得的。” 这句话很有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聂欢心道,文化果然都是共通的。 往生道:“易得千金裘,难见吠陀心,难得大都护一片虔诚,小比丘愧不敢当。” 格里格答道:“当得起,当得起,佛童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罗汉菩萨,今日能亲至羊角居,实要感谢吠陀佛祖赐福,快请里边落座。”说着,将往生让到里边主位上,从始至终,对聂欢却不怎么假以辞色。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庶民见贵族是要行叩拜大礼,口称老爷的。商贾在西戎汗国的社会地位普遍不高,聂欢如果不是因为与往生同来,这份礼数都不可避免。 双方落座,格里格答向往生介绍了另外三个小都护。一个叫海牙,一个叫拓跋希,都是出身草原上的名门望族,只有第三个叫徐仙洲,却是个炎龙族人。以外族身份在这个国度中混到都护府中一人之下的地位,着实让人吃惊不小。更为让人吃惊的却是这个徐仙洲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白面镜子的面皮,骨架硕大却奇瘦无比。 格里格答介绍徐仙洲时说,徐大人是狮驼将军亲自推荐到都护府的,一身修为了得,所以做了三个小都护中的武都护。 聂欢对都护府的事情暂时不感兴趣,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都护府的通关文牒,也好能及时把夜魔城急需的粮食运回去。于是开门见山道:“大人发下官文,命草民前来解释一下抱天揽月楼购买粮食的原因,实不相瞒,草民乃是化外夜魔城人士,买粮是为了城中百万老少,这次是第一批,但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今后恐怕还要经常劳烦大人。” 格里格答未置可否,却先看了往生一眼,才道:“夜魔城雄踞化外,又有夜帝乾坤啸这样的人物坐镇,治下人丁不比草原上的中等部族少,这么说来,聂东主也当得上一方小可汗世子了,却不知何故要大隐于江湖?粮食买卖在我国是不禁止的,但超过百万斤以上的大宗生意就必须向都护府报备,聂东主代表夜魔城而来,理由可算正当,只是这行事手法却低调的让人易生误会。” 聂欢沉默不语,往生接过话头道:“大都护的确是误会了,聂施主的商队在上善戎部草原遇袭,商队财货百不存一,连本打算进献给女王的礼物也丢了,实在没有脸面以使节的身份向都护府报备。” 格里格答道:“住世菩萨既然这么说,想必真相如此。”又道:“难得今日住世菩萨金身到此,下官理当一尽地主之宜,望求菩萨随喜。”说着,命人将酒肉摆上,又端来糌粑和大饼等面食。 西戎食物粗鄙是出了名的,酒是淑玉酒坊新出品的淑玉醉,肉倒是有几种,酱牛肉,烤羊排,烧羊腿,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几样面食做的也全无特色,远远不能满足小欢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饮食习惯。这些食物都是用手抓的,小欢哥看一眼格里格答那毛乎乎的大手便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因此坐在那儿一动未动。 徐仙洲坐在聂欢对面,忽然道:“看来今日饭菜不大合聂东主胃口啊。” 聂欢道:“岂敢,岂敢。” 徐仙洲道:“其实不合胃口也是正常,我初来乍到那会儿也是难以适应这里的饮食。”又道:“我府中倒是有个炎龙厨子,做的几手炎都菜,味道也还算地道,不如叫来做几道拿手的,请住世菩萨和聂兄品尝。”说罢,不容聂欢推让,也不问格里格答意见,转头吩咐外面随从去唤家中的厨子过来。 不大会儿,果然有一人被随从带到,这人进门后便向徐仙洲见礼,口称老爷。此人身材圆胖,面貌忠厚平凡,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三十岁,腰间别了把菜刀,有点愣头愣脑的意思。 徐仙洲面色一沉,道:“不懂礼数的东西,怎么只知道向自家老爷问好?”又为众人引荐道:“这便是我府里的厨子,唤作颜六。”最后道:“颜六,还不一一见过住世往生菩萨,都护大人和聂欢聂东主!说到最后抬手一指聂欢。 送上第二更四千字大章,求收藏,推荐,打赏。今天没了。 74.第74章 菜刀,拳头,血河弓 颜六是个胖乎乎看似无害的厨子。腰间别了把普通的菜刀。聂欢看到他的目光射向自己的瞬间便意识到这个判断错的厉害。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菜刀也可以成为杀人刀。颜六的目光锁定聂欢,然后拔刀,挥刀。一气呵成,一刀斩落,正中聂欢肩头,一刀之威便将聂欢整个人斩飞出羊角居。 刺杀来的突然,以往生的修为竟都不能做出反应。 聂欢身在半空,忽感额头奇痒难当,下意识的一低头,一道箭矢破空而过,一往无前之势穿过聂欢身后的羊角居外墙,继续穿行,连续刺穿两道门户后才深深钉入羊角居对面的商铺外墙上。聂欢回眸看那一箭来处,两百步距离外,有红影一闪。一人持红弓快步行来,边走边拉弓射箭。 第二支箭射中了聂欢胸部,剧痛袭来,几欲晕厥。但聂欢却不敢晕,因为第三支箭又到了,这次的目标是咽喉,那里没有麒麟宝铠保护,纵有先天体魄也挡不住这惊神泣鬼的箭术。聂欢凌空横臂一挡。臂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总算没有被一箭穿喉!弓手毫不迟疑的抽出第四支箭,却没能来得及射出去,一个小和尚凌空飞击而至,拳风呼啸,修为竟似不在他之下! 聂欢被第二支箭射的凌空爆退,身后刀光一闪,颜六的菜刀到了。这一刀奔着聂欢的脖子而来。聂欢转身便是一拳,迎着菜刀而去! 拳与刀撞在一起,刀断拳伤。聂欢暗道侥幸,自己赌对了,一个颜六这样的高手实无理由随身带一把菜刀做兵器,所以那菜刀多半是他随手拿来用的普通货色。聂欢有先天六品的体魄,拳锋处更是人体至坚所在,这一拳将颜六的菜刀击碎,仍不免被刀气伤到了筋络,却忍着剧痛,挥出去的拳头以一往无前之势猛击颜六的额头。 颜六大吃一惊,没想到聂欢除了身上暗藏护身宝铠外,还有这样的实力。以他八品巅峰的修为,这一刀斩在拳锋上竟不能阻挡分毫。眼睁睁见聂欢的拳头至眼前不断变大,全仗着战场拼杀来的本能挥手一挡。 聂欢一拳击实,脚下猛烈一顿。崩劲如射箭,颜六的掌竟不能挡,啪的一声,整个人被聂欢一拳击飞。此人也端地是个硬骨头,这一拳几乎打碎了他大部分面部骨骼,整张脸都被打的聚到一处。他却硬是不哼不哈,倒翻而起,抽身便走。只见他飞纵跳跃,顷刻间逃之夭夭。聂欢死盯着他的背影,抬起手臂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射出那一箭。 袖箭筒的威力太大,不到生死关头面对超级强敌时决不可轻易动用。这个颜六挡不住自己全力一拳,应该没到九品修为,在他身上不值得暴露袖箭筒的秘密。 这是聂欢第一次经历生死狙杀的考验,到此刻拳头仍在不住颤抖。定了定神,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弓手与往生。 弓名血河,箭法号称伏龙,用弓的人聂欢认识。见到他来杀自己,并不感到多意外。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说来,她至少还安然无恙。否则,北周方面不至于出动岳恒这样的人物,万里迢迢跑到西戎汗国来杀自己灭口。 往生已尽全力,漫天梵唱佛语将二人笼罩,岳恒面色严峻,紧握着血河弓,额头上都是汗水,看得出抵挡的很吃力。这是道意境界上的差距造成的。二人都是武道九品的修行,但岳恒的道心不及往生的佛心,受那梵音的影响太甚,十成本领发挥不出八成来,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飞马而来,马上人一边挥刀一边断喝着:“大胆北周奸细,竟敢入我纳兰西京行刺,岂能容你猖狂!”马快刀疾,正是都护府三个小都护之一,武都护徐仙洲。 刀光如雪,断喝若雷。岳恒刹那间从梵音中缓过神来,手中血河弓一横,挡住了那刀光的同时,借力飞退纵身跃入长空中,凌空射出一箭去,那箭的尾端竟带了条细绳,岳恒拉着细绳飞天而去。往生纵然想追,却也只能是图之奈何! 徐仙洲怒不可遏,将手中刀追着岳恒的背影激射而出,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愤道:“这厮竟能夺走我全力掷出的一刀,修为至少已达九品境界!”接着转头看向往生和聂欢,又道:“人都言往生住世菩萨一心只精研佛理,却不想这降魔神通也是如此了得,今日若不是住世菩萨在场,我等数人恐怕都要遭这两个北周奸细的毒手了。” 这驴子配的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却偏偏能恬不知耻的把话说的冠冕堂皇。聂欢本来看他骨架清奇,气质卓然,心中还存了几分欣赏之意,到这会儿,全剩下骂娘的心思了。 往生凑过来关切的问:“聂大哥,你可被伤到了哪里?” 聂欢胸前中了岳恒一箭,还着了颜六一刀,虽然有麒麟宝铠护身,但那宝铠毕竟是软的,能护住皮肉不损,却难以抵消那力道对骨头的伤害。颜六那一刀也还罢了,但岳恒的那一箭却着实难以抵御。胸间剧痛阵阵传来,显然已伤了骨头。另外左手小臂处也被射中一箭,当时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会儿已经麻木不仁,显然情况也不大妙。 “伤了胸口和左臂,但不碍事。” 往生愤怒的走向徐仙洲,这时候大都护格里格答也领着另外两个小都护赶了过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看得出是真着急了。伤了聂欢不要紧,若是往生小菩萨有什么闪失,大国师一怒之下,死几口子都是便宜的。 聂欢一把将往生拉住,却对徐仙洲一抱拳,以地方土语道:“徐将军是吧,重新再认识一下,在下聂欢。”徐仙洲一愣,有点不明就里。聂欢却接着道:“临别前送你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为了日后大家好相见,我劝你一句,此事可一不可二,不要把事情做绝。”把手一扬:“后会有期。” 聪明人一点就透。徐仙洲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愣在了那里。不是做戏装傻,而是真的在愣神。这少年与传闻中太不相符。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超过了岳恒提供的情报所示。这几句话说的诛心已极,却道出了官场江湖的真谛。又似在提醒他,为日后留条退路。这少年哪来的那么大自信?王爷那等人物又为何偏偏要杀掉这么一个少年? 往生还想再追究,冷眼看着大都护格里格答。一肚子话,正盘算着从何先说起。聂欢却抢着道:“大都护受惊了,所幸大家都平安无事,想不到这北周奸细竟猖狂若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大都护。” 这格里格答也不是笨蛋,立即意识到聂欢是有意息事宁人,赶忙就坡下驴道:“也多亏聂东主身手了得,才没让这两个恶贼得逞,本官这便命令封锁四城,派出陌刀卫队搜索全城,定要将这两个奸细缉拿归案!”顿了顿,又道:“聂东主为了本官受伤,让本官怎能过意得去,那通关牒文的事情全包在本官身上了。”说着,若有意似无意的瞥了往生一眼。 聂欢会意道:“多谢都护大人,大人尽管放心,聂某并无大恙,只是略有不爽。”说着,抬手按在往生肩头上。 往回走的路上,往生再也按捺不住,问道:“聂大哥,你为什么硬压着不让我追究这件事?” 75.第75章 进退之间的爱与恨 “我练的拳法有句歌诀:当得机而动,如长河滔滔,连绵不绝。机不可为时,便应如弱水止于深渊,有容乃大。”聂欢看着往生愤愤不平的小脸,含笑道:“概括起来这句话讲的其实是两个字,进与退。” “进一步,未必能拼个同归于尽,退一步,却是天空海阔。” 往生点头,懊恼道:“道理我大概懂了,但就凭格里格答和那个徐仙洲,咱们逼他一步又能怎样?” “若是他们背后之人是将军府和狮驼呢?”聂欢目光深邃,看着往生:“你该不会真以为天火流星那件事就已经结束了吧?” 往生神色一凛,惊诧道:“难道还会被他找出什么破绽来?” 聂欢道:“我从前曾听一个很厉害的老捕快说过一句话,再完美的犯罪也一定会留下痕迹,咱们制作热气球时候折腾出来的动静不小,那些烈酒丢下去后未必能全部燃烧,那些装酒的瓶子碎了,但不会消失,循着来路调查,你说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往生沉默下来,点点头道:“确实是个麻烦事。” 聂欢笑道:“你也不必忧心,那狮驼纵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暗地里搞些动作还成,有你这小菩萨在,他还不敢明刀明抢的杀过来欺师灭祖。” 往生恨恨道:“只是便宜了这刽子手!” 回到淑玉酒坊,聂欢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往生不懂医道,便说去请霍二姐。聂欢料想瞒也瞒不住,便没阻拦。霍明婵一听说出了事儿,顿时火了,一头冲进聂欢房间。却见聂欢正精赤着健美的上身,顿时面色绯红,想退出去又担心聂欢的伤势,终于还是一步迈进来。 “本来我要与你们同去,偏你怕我说话不中听坏了你的大事,我哪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任性人?若是让我去了,何至于会受这样的伤。”她越说越气,倒忘了尴尬,自然而然的来到聂欢面前,素手按在聂欢胸口处的红肿部位,似有意的用力按了按,脸上闪过一抹释怀,道:“你这笨家伙,就一样厉害,禁揍!” 聂欢近距离看着她,虽然真容笼罩在真灵镜像的虚形内,但少女清新如兰的气息却是货真价实。 “傻看什么呢?”霍明婵白了聂欢一眼,忽然探手抓住聂欢左臂,用力捏了一下,也不理会聂欢疼的直抽凉气,面无表情道:“这条胳膊骨头裂了,疼也忍忍吧,另外,受伤期间莫要轻动邪念。”说着,吩咐身后跟进来的小和尚准备纸笔,写了张方子命吴鸿鹏去买药。 “那岳恒用的是血河弓,他所擅长的箭术大有来历,叫做伏龙箭术,多亏你身上有至宝麒麟宝铠护身,又是先天体魄,否则当胸这一箭便是八重镜光铠甲也能射个对穿。”霍明婵随身取出一柄小刀,命聂欢躺下不要乱动,刀子划破胸前红肿部位,将里头的淤血放出。 “这伏龙箭术诞生于上古年间,大能归翔氏神箭无双,有恶龙得道为祸人间,吞噬生灵不计其数,这恶龙将八百里龙身化作大河藏于马鸣河中,令当世几位大能莫可奈何,唯有归翔氏有洞虚之眼识破了它的真身,又以无上箭术射穿了恶龙的头颅和心脏,恶龙的血染红了马鸣河,归翔氏收了龙尸,以龙骨为弓背,龙筋为弦,做了一把血河弓。” 霍明婵仔细将聂欢胸前伤口包扎好,继续道:“归翔氏的箭术从此便被称作伏龙箭术,与那血河弓一起代代相传,却已是声明不显,直至一百多年前传至北周神将司归墟之手,南北大战中于车厢峡,三箭射杀陆放鹤的师父,南晋宗师费忘书,这才让这把弓和这门箭术再次名扬天下。” 聂欢笑道:“这么说来我倒错失了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 霍明婵黛眉微蹙,目光闪烁,道:“你若真被他射死了,我一定毁了这把弓!” 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暧昧起来。聂欢忽然拉住了她的小手,霍明婵挣了挣,没有挣脱,一副我已尽力是他太无赖的无奈表情放弃了挣扎。聂欢坐起身子,受伤的左手攀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她徒劳的拧动两下,又不动了。聂欢得寸进尺,吻了上去。霍明婵没有一巴掌将这个无耻的笨家伙打翻,却揽住聂欢的脖子。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往生提着药一头撞进来,又哗啦一下退了出去。这一吻很短暂,他进门的时候二人其实已经因为他的脚步声及时分开。分不开的是暧昧的气氛和眼神。 聂欢扬声道:“出去做什么?” 往生推开门,小光头探进来,大眼睛叽里咕噜转动着,笑道:“二姐脸上有块大红布,我怕她恼羞成怒揍人。” 霍明婵飘身跳到门口,一把捏住小光头的耳朵,道:“好你个小和尚,敢拿我打趣,看不撕了你。”说着,一把夺过往生手上的药包,出门而去。 往生揉着耳朵,看她背影远去,转头对聂欢报以钦佩目光,大哥真不愧神人也,连这彪悍婆娘都能降住。道:“聂大哥,格里格答派人把通关文牒送到了。” 聂欢道:“我受伤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下边的伙计们知道,收粮这件事还要抓紧,过几天四叔公会率领青衣卫,带着夜魔城的黄金和药材过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往生道:“九戎那边来人报信说,依照你教的,由他们的大萨满发起,组建山戎联盟那件事已经有了眉目,以后那边的供货能力会有很大提升。” “夜魔城,野老山,西戎汗国,北周,四个地方通了三处,就剩下最后的也是最难的北周了。”聂欢沉声道:“在街上用红弓刺杀我的人叫岳恒,是北周车骑将军,统领玄甲骑兵,身份非同小可,许笑然便隶属于他麾下,咱们想要打通北周商道之门,请赵老大的人踩出一条路来是第一步,将这条路合法化才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这个岳恒其实很重要。” 往生想了想,皱眉道:“大哥,你打算请此人相助?” 聂欢额首道:“确有此意!” 往生摇头,表示不能苟同,道:“此人千里迢迢来到纳兰西京就是为了刺杀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咱们的助力?” 聂欢笑道:“事在人为,咱们最开始不也是先从对手到朋友,再到兄弟的?”又道:“这岳恒在西南地面上率十八玄骑千里寻宁帝,披肝沥胆忠义无双,当得起一条好汉,先前我问过许笑然关于他的来历,听说他是军户世家出身,少年从军,仗一身本领在北地边军十年,积功升到现在的位置。” 往生道:“他在周奉孝那魔王麾下十年,才有今天的位置,而聂大哥你想要做的事情,最大的阻碍便是周奉孝,我看你还是不要想打他的主意了。” 聂欢看着往生,含笑问道:“说起周奉孝,你可知周奉孝最厉害之处在哪里?” 往生沉吟道:“这魔王以杀心入道,当年不过是弱冠之年,便一眼破了我那大师侄的四重佛心,虽不在天下宗师之列,却与李若愚一般,即便四大宗师也不敢小觑。” 聂欢含笑摇头,道:“当年北周高宗皇帝驾崩,周奉孝在西戎战场一战成名,声威正盛,本是最有机会继承帝位的,但当时恰逢极北之地的罗刹红毛蛮族犯边,北军众将劝他回京,若换做他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回京争夺帝位,周奉孝却自称一介武夫,才疏德薄,坐不得金銮殿,坚持留在北军中,这才轮到礼宗登基,从此世人便喜以武夫称之。” 说起周奉孝来,往生的祖父便是死在当年那场大战中,脸上犹带恨意,不屑道:“难道不是吗?” 聂欢摇头道:“决计不是!”接着道:“北周兵锋鼎盛,名将辈出,西有大将军叶斩文武兼备,南有定南候老将军卢陌榧足智多谋,中枢有大周将军赫连怒武道超品,这些一时人杰又怎会由得一介武夫在朝中横行无忌?世人只看到他为一介武夫之名失了继承帝位的机会,却不知他眼中根本没有那樽龙椅,否则怎会让礼宗坐在上面二十六年,三年前又再推周云坐上去?” 自从决心寻回周云,聂欢便一直关注北周朝野上下的事情。西戎汗国和北周有八百年积怨,纵然目下阶段相安无事,彼此间也会往对方那里派出许多细作耳目刺探彼此内部的情报。通过往生和赵玉虎在西戎汗国的秘密渠道,聂欢也得以了解到许多北周朝野秘闻。尤其对周奉孝这个人,更做足了功课。 往生不悦道:“聂大哥今日怎地为那魔王说起好话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聂欢笑道:“不是说好话,而是实事求是,咱们与人敌对,若是把精明厉害的对手看做没有心机的傻子,你说咱们的胜算会增加吗?”不待往生回答,接着道:“在我看来周奉孝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杀心入道,也不是停在超品巅峰三十年的武道实力,而是他对世情人心的精确把握和统御下属的能力!” 往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最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狮驼,另一个便是北周武威王,照聂大哥的说法,我想胜过这魔王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聂欢正色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里长堤溃于蚁穴,再难的目标只要去做便有希望达到,周奉孝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个人的武力虽强却不足持,他最强的是身边那群铁胆忠心的将士,咱们要对付他就得从这方面入手。” 谢谢西红柿和不好耍、道兄的打赏支持,也谢谢大家的推荐票,送上今日第二更,晚上没了。 76.第76章 潮头英雄事,后宫夜夜心 “天下英雄气有十分,周奉孝独占八分”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若愚坐在小舟上,看着一年一度的柳江狂潮扑面而来。心腹爱将蒙雨时遥望对岸南京城下北周军寨,虎踞龙盘壁垒森严,慨叹道:“区区一个秦湘武,不过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硬是挡住了兴霸的连环阵,从夏初到秋潮,已经是第六波攻势了,始终无法敲开这扇门。” 柳江狂潮被誉为当世奇观,每年夏秋交替时生发,席卷而下宛若天河倒卷,白浪一线接通天地一色,极尽壮观。自上游而下一泻万里,尤以南京望门峡段最是壮伟。柳江沿岸百姓每年至此时必定迁徙至远离江岸的高处避潮,江岸山上修有观潮栈道,每年这个时节必定会有许多文人墨客到此一睹奇观。似这般当此时节,泛舟于江上的却是绝无仅有。 今年不同往年,南晋国朝初立,为稳固江山,不给北周水军恢复元气的机会,南晋水军都督周兴霸一直试图打下北周造船业最发达的南京城。但三个月过去了,这座开山据水建起的石头雄城依旧岿然不动。两国交兵,望门峡的观潮栈道也成了禁区,君臣二人这番绝世风采却无人能够欣赏得到。 李若愚轻笑道:“泥牛能攻,湘武善守。周奉孝坐下九太保各有所长,最出色的却当属这两人,朕之本意并非拿下南京,只是不想北周水军有喘息之机而已,只要拖到冬季,北周的战船仍打造不出来,到时候便是周奉孝南顾却也只能看着大江途之奈何。” 蒙雨时道:“极北之地的红毛罗刹遭了灾,在北边打的很凶,那红毛罗刹兵个个是天生巨人,肤白如雪遍体生红毛,力大无穷,素有罗刹不可过十万,十万罗刹天下卷之名,据那边的细作汇报,今年的罗刹兵数量已十分接近这个数字,而且还有个什么龙骑士贝奥武甫为帅,据说此贼精通炎龙兵法,周奉孝这一仗打的不轻松啊。” 李若愚道:“这个什么龙骑士,我当年还在玄都山时曾听老师讲过,他老人家最喜周游四方,足迹遍布整个中洲大陆,甚至还到过极北,极西等地,他说在极西之地也有城市和国家,更有一种亚龙奇兽,头生角,肋生双翅,宛若蜥蜴,能吐火喷冰,当地人称之为龙,神威极盛,等闲人莫可抵御,极西人当中也有强者,降服此兽为坐骑,当地人尊之为龙骑士,数量极稀,在极西之地的地位等同于中洲大陆上的宗师人物,老师曾特意拜访他们当中名头最盛者,在老师面前,那人几乎不堪一击。” 狂潮已至眼前,小舟在无边水力的作用下被推上云霄,李若愚负手而立,侃侃而谈:“周奉孝压着修为三十年不入宗师境界,不等于他不具备宗师级的战力,这个什么贝奥武甫应该对他不构成威胁,北边来的情报未必都是可靠的,咱们还是不能大意。” 小船此刻已至半空,正随潮狂落,急剧下坠的势头令人胆战心惊。蒙雨时双手牢牢抓住船桨,眼望舟首昂然的南晋皇帝陛下,心生无限钦佩,道:“那周奉孝能得陛下如此推崇戒备,想必他若知道此事,也足感自豪了。” 李若愚叹道:“可惜朕迟早有一天要跟他兵戎相见。”微微一顿,又道:“这个世上似朕和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多。” 立在舟首的李若愚身着白龙袍,头带玉簪,雄姿勃发,说不出的潇洒豪迈。看在蒙雨时眼中,宛如天人,竟一时为之神夺,久久无言。 正这时,南晋高祖皇帝却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蒙雨时,问道:“吉祥镇上失踪的两个人,当中一个是锦儿,另一个却是个少年叫聂欢,蒙大将军可知道这少年如今身在何方?” …… “那少年在五个月前离开夜魔城,如今就在纳兰西京!” 南晋皇宫,慈安宫内,总管太监庄宁跪伏于地,一双眼却不离前方阶上那双纤纤玉足。 “既然知道下落,还用哀家教你该怎么做吗?”玉足的主人往前一步,迈下白玉石阶,停在庄宁面前,足踝轻轻抬起。 庄宁心脏狂跳,颤抖着伸出双手捧住这双玉足,取过金凤朝阳靴,小心仔细的套在玉足上。颤声道:“皇后娘娘请宽心,谢尘指挥使昨日便已动身,同去的还有风雪亭和易飞燕。” 玉足的主人正是南晋高祖皇帝李若愚的发妻,从前的巴国郡主周紫衣。 “飞禽传书给谢尘,告诉他一定要做的干净,陛下前日离京去了柳江前线,说是去观潮,却先去了一趟广陵派,我记得王府从前的旗牌钟大俊便是广陵派的,钟大俊在瑞榕城十八年,与师门之间会不会有书信往来提到过那少年?” 庄宁语气略带迟疑:“要不要把广陵派……”说着,横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周紫衣摆手,淡然道:“他人都去过了,再做什么事岂不是不打自招?” 庄宁忙道:“还是娘娘高见,是奴婢糊涂了。” 周紫衣深视了他一眼,道:“起来吧,哀家面前不必如此,你从来都不是个糊涂人,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心人。” 又道:“你装糊涂是想提醒哀家皇上不那么好糊弄,哀家也不打算糊弄他,那个女人不死,他便不能也不会如何,哀家容的下那个女人,但太子却容不下那个少年,哀家为了自己的亲儿子,只好委屈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件事你放心去做,皇上有四个儿子,天下却只有一个,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 纳兰西京的夏季炎热是出了名的。 聂欢不怕热,但霍明婵不喜欢热。恰好西京城外有遒山,主峰高达两千丈,山势陡峭无比,人鸟难渡,山顶有冰雪终年不化。于是小欢哥想了个法子,夜里上了遒山顶峰采集了几十块巨冰运回来,放入准备好的地窖中。于是淑玉酒坊便有了冰酸果汁这高级玩意。霍明婵喝在嘴里甜在心里。夜里陪小欢哥练拳的时候,打的格外起劲儿。 西京城里避风巷的赵老大怕热也是出了名的。小往生发现霍二姐捧着冰灵灵的酸果汁喝的美滋滋的,立即欢呼雀跃着跑到避风巷献宝。于是罗衫舒凉,雪肤若现的赵玉虎便出现在淑玉酒坊的后院。 聂欢看着往生,心中无奈想着,这傻孩子精明的时候像个小老头儿,泛起傻来却与那些荷尔蒙上头的愣头青没区别。 赵玉虎爱上了霍明婵的冰酸果汁,一口气儿就喝了三大碗,临了还要带走聂欢发明的连环芭蕉扇。在霍明婵比冰酸果汁还冷的目光的注视下,终于不好意思不劳而获。于是离开前顺嘴说了一件聂欢最关心的事情:岳恒和那个颜六的落脚点找到了。 聂欢请她打听了这个消息已有月余,小欢哥身上的伤都养好了,纳兰西京城内消息最灵通的赵老大却没能找出两个特征如此明显的两个人。如果不是聂欢的这个鬼点子挠到了她的痒处,只怕这消息还不肯说出来。 赵老大是普渡众生的肉身菩萨不假,但她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点,除了小往生看不到或者有意视而不见外,纳兰西京城内的上层人士们没有不知道的。实际上,聂欢进城不几日便也意识到了。 夜魔城要打通西线商道,纳兰西京是最重要一站。聂欢带着六百多个伙计于春天进驻纳兰西京,五个月后,西京城内已有三家抱天揽月楼。聂欢酿的酒,抱天揽月楼出产的皂膏,毛刷和露水都已是这西京城内的紧俏货。 抱天揽月楼发展的太快,聂欢的能力太强野心也太大,小往生对聂欢越来越依赖。这一切都让赵玉虎不得不在对聂欢的态度上开始有所保留。 城东,贤后大街,驼铃客栈。 聂欢三人隔着大街默默看着甲字第四号房间的后窗。 霍明婵忽然问道:“要死的还是活的?” 晚上十点钟左右还有一章。 77.第77章 无题 “必须是活的!” “死的,这是娘娘和太子的意思!” 聂欢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裁缝铺。窗口,长发飘飘的风雪亭手按残月龙鳞剑转头问身后的谢尘,要活的还是死的?南晋内卫司都指挥使谢尘说了相反的话。 聂欢说要活的,话音未落,霍明婵和往生便出手了。破窗而入的瞬间,一支利箭从屋子里射出,发出刺耳的锐啸声。霍明婵手一抖,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那支几乎无坚不摧的利箭被无形丝线拨动改了方向电射而去。 一把刀阴沉凶狠,循着铃铛的声音无声而至。霍明婵却只作未见,依旧飞身去追站在门口挽弓欲射第二箭的岳恒。那刀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住。面部扭曲的颜六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另一只手抽出短刀猛刺向往生的喉咙。 往生不躲也不闪,站在那儿念了声佛号。眼放光辉,竟如大日东升一般。颜六的刀刺过来,却融化在这光芒中。他突然弃刀,然后跪在地上,大口吐血。往生的手按在他的头上,和煦的光辉从头顶灌入,颜六痛哭流涕竟至泣不成声。 往生施展的是吠陀大日心经中的光明荡魔心,当年西戎汗国最天才的少女师容兰,八岁那年当街施展此术,曾令九品中境的北周大刺客裘剑心跪伏当场。道意境界差距太大,颜六的精神意志完全被压制,失去了决一死战的决心。 同样的手法也曾用在岳恒身上,当时他扛的很辛苦,但终究是顶住了一时。 霍明婵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通过玄冰丝被精准的控制着,灵蛇一般逼近岳恒。岳恒退无可退,又不愿抛下同袍,只好抬手以血河弓招架。玄冰丝缠住了血河弓。二人僵持在那里。 聂欢跳了进来,道:“岳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岳恒目不转睛盯着霍明婵,心中暗惊,这少年人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奇术,明明自己的真元更加浑厚,却偏偏不能阻挡他的元力渗透进来。他几次夺弓都未能建功,心中越发焦急,偏偏此时聂欢跳了进来。岳恒果断弃弓,抽箭飞身刺向聂欢。 “你的对手是我!”霍明婵断喝一声,手中玄冰丝一抖,血河弓猛的击向岳恒后背。 岳恒头也不回,竟奋不顾身刺向聂欢。 武威王说不想见此子了,便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王爷军令如山言出法随。岳恒已抱了必死之心。只是刺出这一箭的瞬间他心里却还存着一丝疑虑和不甘。今天这场突袭来的古怪,徐仙洲为什么没有及时通报消息?作为王爷安插在西戎汗国的内线,他是负责监视行动目标的人。自己从北周带来过来的人也都由他安排,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岳恒以自身做弓,手臂为箭,决死之心施展伏龙箭法。这一箭来的迅猛已极,聂欢感觉到岳恒的动作时,那箭尖已到眼前半寸距离。聂欢抬左手抓住了箭尖。右手冲拳,本意是打向岳恒手臂。拳出一半,陡然感到左手中的箭矢力道增强不止一倍,连忙收拳,双手将眼前这支箭合握住。整个人被岳恒推的倒飞出去。 砰!血河弓沉重的砸在岳恒背上,与此同时,霍明婵手中的铃铛也飞过来缠住了他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一拉,好大的头颅就会飞上天空。 聂欢合手握住岳恒的箭,急声道:“岳将军,且住手,听我一言!”说着,双手奋力向外一拧,弯臂亮肘,横档在岳恒身前。岳恒还要发力前冲,霍明婵已追至身后,探手一指点在后颈脊椎处,登时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这么死硬的家伙你能拿他怎样?”霍明婵看着聂欢大声喝道:“不如杀了干脆利落。” 岳恒神色悲壮,却毫无惧色。 聂欢看着他,冷笑道:“果然是条好汉,可惜你死的干脆,全了忠义名节,你家里瞎眼的老娘却由何人奉养?树倒猢狲散,你还指望那些仆役们也如你对周室那般忠心待你吗?” 岳恒冷然道:“有王爷在,北周军中便无孤寡!” 这个周奉孝在北周军人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不可撼动。聂欢轻轻一叹,忽然问道:“你觉着我该死?” 岳恒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你虽有微功,却亵渎帝冑,罪不容赦,以你之所作所为,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这个亵渎帝冑说的好。聂欢嘿嘿一笑,看来周云的情况还不赖,否则周奉孝也不至于为了保护她的秘密,万里迢迢把岳恒派过来杀自己灭口。 “她可还好?” 聂欢没说这个她是谁,岳恒却已知道聂欢说的是谁,他不敢以她字称之,又不方便说及陛下。只好寒声含糊道:“你若一死,万事皆好!” “你觉得我会害了她?” “王爷觉得你的存在是个妨碍!” “你是忠于她还是忠于周奉孝?” “大胆!”岳恒暴喝一声,“王爷的尊讳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喝蒙圈了,今晚到此为止,欠下的日后再说。 78.第78章 螳螂捕蝉 房顶忽然破了个洞,一人从天而降,长发飘飞,一剑光寒。东一剑,西一剑,一剑刺向霍明婵,一剑刺向往生。剑气纵横,凌厉非凡。将二人逼开。又一个人从那破洞中落下,绛衣彩带,玲珑娇俏,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双腿如剪刀直奔聂欢脖子而来。聂欢若是避开,这一下势必会着落到不能动弹的岳恒身上。 聂欢不动,被绛衣女人的双腿从后面夹住了脖子。聂欢反手一拳捣向女人小腹。这女人却凌空倒翻,硬是将聂欢甩上半空,同时女人的双手握住了聂欢的脚踝。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彩带则缠住了聂欢的腰。二人身在空中,姿态暧昧。小欢哥却无一丝一毫享受的心情。这娘们儿正是当日在出云寨山门前与人结阵大战玄苦雨的巴山五子中的易飞燕。 这暧昧的姿态里藏了无尽杀机。聂欢感到自己的脖子承受着巨大力道,整个人被巨力拉扯迫不得已向后弯曲。心知对方这是要拗断自己脊柱。生死关头,聂欢运足全身力道,挺直腰杆,双手向后背猛地按过去,入手却是两团柔软的事物。身后女人发出一声怒喝,背后的压力却出现了瞬间的减缓。 聂欢抓住机会,将手中事物牢牢抓住,奋力将那女人从后背上甩脱。女人发出尖叫,双腿一松,蹬着聂欢的后背弹射出去。人出去了,两条彩带却仍在。一条缠住了聂欢的腰,另一条勒住了聂欢的脖子。女人丝毫不给聂欢喘息之机,飞身从屋顶的窟窿跳出去,聂欢被拉的双脚离地,通身神力无从发挥,只能任凭对方将自己拉起。 长发剑客有九品中上的修为,手中残月龙鳞剑更是天下名剑,这把宝剑在他手上可谓是如虎添翼。只见挥动之间剑气纵横,屋内一应物品挡者披靡。此人骤然发动突袭占得先机,霍明婵和往生虽然都不凡,但毕竟修为不及,又吃了兵器的亏,被他瞬间逼退后,竟皆来不及驰援聂欢。眼睁睁看着聂欢被那女人用彩带拉着脖子带出屋子。 霍明婵怒极,手中玄冰丝不顾残月龙鳞剑之锋锐纠缠上去,暂时减缓了长发剑客的动作,抓住这一瞬之间便要飞身去追聂欢。长发剑客挥剑一扫,一道剑气正中屋顶横梁,房顶立刻塌了下来。霍明婵不顾一切穿房而出,长发剑客斩断玄冰丝,挥剑欲追时,忽听身后一声佛号。黄钟大吕,沛然响彻天地间。长发剑客身子一顿。回头的瞬间,一道阴沉凶狠的刀光已到面前。 正是颜六的刀! 屋内光芒大作,长发剑客却及时闭上眼睛。全然不顾颜六的刀已至眼前。刀劈在长发剑客的脸上,却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因为持刀的手已飞向空中。长发剑客闭上眼,挥手一剑斩断了八品巅峰高手颜六的手臂,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意。梵音响彻在耳际,往生的拳重重打在他的胸口上,小腹处一柄短刀刺入一寸。长发剑客发出一声怒吼,抬腿将颜六踢飞,借力倒飞出去。 往生岂能容他负伤离开,飞身追了上去。 霍明婵跳出屋顶,只见那女人用彩带勒死了聂欢的脖子,身在半空,却将另一条彩带抛出挂在街对面建筑的尖顶上,身法毫不停留,向东飞纵而去。霍明婵赶忙上前追击,凌空半步忽然心中一动。猛然低头,只见脚下房檐处亮起一抹剑光,阴毒无比,迅捷无伦。 这人选择的偷袭位置可谓阴险已极,手中利剑出鞘前丝毫不露征兆。如非霍明婵有五重道境,可以感物知暖,察觉到那里的温度变化,这一剑却未必能避开。 剑光直奔双足而来,霍明婵吐气振臂,身子猛然拔空数丈,那一剑鞭长莫及。霍明婵倒卷而下,一把抓住了那毒蛇一般的剑光。利剑的主人却果断弃剑。绷簧声入耳,却原来这是一柄阴毒已极的子母剑。持剑者丢了母剑,手中子剑来势更快。霍明婵眼看聂欢被那女人带着远去,心中急迫,无意与他纠缠,用母剑一挡,借势脱身,继续向着聂欢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的工夫,聂欢已被那女人带出老远去。霍明婵恨恨骂道:“这个笨家伙,现在知道不能修真元的坏处了吧!”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放弃,跺足狂追下去。 聂欢被那女人用彩带勒住了脖子,身不由己的被带离地面。女人借彩带之力,硬是脚不沾地的飞在当空。聂欢闭住呼吸,彩带勒住脖子,却不至于要了小命。正打算抬手抓住彩带,想着拉近与女人之间的距离时,那女人的身体忽然急坠。聂欢双足刚落实地,就被女人手中的彩带从上到下缠了个结实。 寒光一闪,女人手上多了一柄蓝汪汪短刀。 “小子,你还想活命吗?” 短刀明显淬有剧毒,女人含恨刺出,恨不得将聂欢刺个对穿。身上的彩带也不知是什么织就的,聂欢奋力想要挣断,连发两次力都未能奏效。眼看着蓝汪汪的刀尖距离自己的脖子不足半尺远,小欢哥也是急了,猛然向后一躺。就地滚了三滚。 那女人一刀刺空,见聂欢倒地打滚,气的煞气出窍,一个箭步追过去,狠狠飞出一腿踢在聂欢后颈上。这一腿虽然威力不小,却对先天六品的聂欢不构成威胁,反倒帮助聂欢骨碌的更远。女人之前那一腿也是气急了,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彩带,连忙发力向回一扯。聂欢身不由主的往回骨碌,女人目光凶狠,持着蓝汪汪的短刀等着。 …… 南晋亚都颖阳,蒙雨时跪在崇文殿门前已是第九日。 “起来吧!”李若愚负手而出,面寒如水:“蒙大将军可想明白为何受罚?” 蒙雨时直挺挺跪着,一动不动,道:“求陛下赐臣一死!” 李若愚嘿的一笑,抬足将蒙雨时踢翻在地,笑骂道:“叫你两声蒙大将军就要寻死觅活的,格老子的,你这是要让朕身边连个随便说话的人都没了。” 蒙雨时泪流满面,跪爬起身,连呼:“臣不敢,臣不敢,臣断然不敢啊,陛下原谅臣了吗?” 李若愚道:“你且说说因何罚你,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蒙雨时道:“臣不该擅揣圣意,更不该借忠心之名,妄自替陛下做出抉择。” 李若愚道:“总算你还知道错在了哪里。”默然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十日前,谢尘带着风老五和易飞燕骑快马离开弋江城,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纳兰西京,为那少年而去!”蒙雨时不敢隐瞒,道:“人派出去之前,皇后娘娘曾派庄公公知会微臣知道,娘娘说人是她派去的,何去何从让微臣自己选择。” 李若愚点点头,道:“你是怎么选的?” 蒙雨时叩头道:“臣罪该万死啊!” 李若愚面无表情,道:“你觉着朕离开巴国王官集团就不足以掌控这江山?还是说你担心朕会为了一个流落民间的儿子,放弃自己悉心培养多年的儿子?” 蒙雨时不敢抬头,只道:“臣愚蠢啊,事到如今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赐臣一死!” “你要是再不给我滚起来,我就真一脚踢死你!”李若愚低头看着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在极西战场上坑杀八万赤戎成就人屠煊赫威名的蒙雨时,不耐的语气:“别在老子面前摆这个怂样子,老子晓得你嘴上认错,心里却还在那儿自觉得所做无愧于心,死也是值得的。” 这几句话中,李若愚以巴国当地的俚语自称老子,却没继续以朕称呼自己,其中含义并不难理解。当下只有主仆兄弟而无君臣,你蒙雨时有话说有屁放。 蒙雨时何等人物,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话说到这份儿上,蒙雨时也豁出去了,索性说个痛快:“主公是天纵奇才,盖世雄主,所谓巴国王官集团在您眼中的确不足为虑,但雨时还知道您对锦儿姑娘的心思,更知道您虽然恢复了南晋故国,却对殿上那把椅子根本毫无兴趣。” 李若愚居然没有否认:“既然知道老子的心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蒙雨时道:“因为臣是南晋的臣,国朝初立,根基未稳,南晋离不开您啊!” 李若愚点点头,道:“你倒老实,这么说,锦儿的确在她手上?” 蒙雨时额首道:“臣只知道娘娘把锦儿姑娘安顿在一个安稳的所在。” 李若愚仰天长叹,良久才道:“她总算知道留下锦儿,如今南晋复国,陆先生和你们这些巴山学宫的子弟们总算了却生平夙愿,可老子的生平夙愿呢?” 蒙雨时痛哭失声,连续叩头,道:“臣只求陛下再为南晋万万千千黎庶……” 李若愚不耐的摆手,道:“不必说这些没用屁话,老子若是要丢下这片江山不顾,又何必还留在这里跟你废话?” 蒙雨时闻言一愣,缓缓抬头看着李若愚阴晴难测的脸孔。 李若愚冷哼一声道:“你们要的是李氏的南晋江山,老子当年答应了陆先生,要完完整整打下一座来交给你们,就一定会做到,别忘了,你们也曾答应我的事情。” “臣这就回弋江城,劝说娘娘将锦儿姑娘交还给陛下!”蒙雨时颤声又道:“只是那少年人在纳兰西京,风雪亭和易飞燕已经去了,有谢尘主持大局,只怕他已经凶多吉少。” 李若愚似并不怎么担心,轻哼了一声,道:“若真如此,你便忒也小觑我那岳父老子和夜帝了。”又道:“两个老家伙虽然食古不化,眼光却是绝顶的,我相信那小子能被他们放出去单飞,自然有些不凡的本事!” 本来难受的要死要活,下午睡了一觉起来感觉好点了,所以就有了这一章,看在带病坚持工作的份儿上,各位一定要多收藏多推荐啊。 79.第79章 黄雀在后 蓝汪汪淬了剧毒的短刀握在一个愤怒的女人手中。聂欢被彩带拉着骨碌回来,喉咙对着那柄刀,眼睛看着女人比刀上剧毒更毒辣的目光。忽然龇牙一乐,身上的彩带顷刻间脱落一地,聂欢的手抓住了女人握刀的手。用力一捏,女人的手指发出骨骼被挤压碎裂的声音。 女人却没有慌乱,九品真元从受伤的手中吐出,聂欢被打出三丈之外。女人还要追击,聂欢却一扬手中短刀,蓝汪汪的刀刃上有一抹血红。被击飞的瞬间,聂欢夺过短刀,在女人的手腕上划过。 女人面色大变,不敢有半分犹豫,立即从兜里摸出一瓷瓶,从里面倒出丹药吞下。光吃药没用,还得运真元将药性化开,运转大周天行至四肢百骸才有效。但女人现在却不敢盘坐运气。只能恨恨盯着聂欢,还在想聂欢是怎样挣脱她的凤翼绫的。 聂欢丢了短刀,笑道:“记得下次用那带子绑人的时候扎个扣子。” 反向滚动可以让带子松脱,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难理解。女人目不转睛盯着聂欢一举一动,长吸一口气,全神戒备问:“你要怎样?” 聂欢笑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否则,你们想把我怎样,我就会把你怎样。” 女人冷然道:“你以为你已经掌控局面了?” 她的话音刚落,巷子口忽然出现一人,正是先前的长发剑客。聂欢依稀记得曾听玄苦雨提到过此人的名字叫风雪亭。 女人身中剧毒不能动弹,但她已将聂欢带回到与风雪亭约定的落脚点。另一边谢尘正带着几名杀手缠住霍明婵。一时半刻的,聂欢只能单独面对两名九品中境的南晋高手。 “易师姐,怎么还没杀了这小子?”风雪亭看到面色惨白的易飞燕和似乎无恙的聂欢,颇有些意外。他的小腹被颜六刺了一刀,胸前中了往生一掌,已经身受重伤。 一句易师姐让聂欢想起了女人的名字,转头笑道:“对了,你叫易飞燕,巴山学宫九品五子之一。” 易飞燕见到风雪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中了化血丹之毒,五师弟你快杀了他!” 风雪亭点点头,提运真元飞身跳过来举剑便刺。以他的修为,又有残月龙鳞剑这柄神兵利刃在手,纵然身上受了些伤,也不是聂欢能够抵挡的。此时此刻,聂欢别无选择。忽然抬手向风雪亭一指,嗤的一声,一抹流光闪过,风雪亭整个人倒翻出去栽落尘埃,眉心一点殷红不断扩大。以易飞燕的修为,竟都不能看清聂欢究竟做了什么。 风雪亭就这么死了。易飞燕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之前被自己拖在半空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惊惧之意,她也许不怕死,却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怖。她颤声问:“你,你对我五师弟,做,做了什么?” 火药发射的袖箭速度太快,两人之间距离又太近,聂欢在处理声音和烟雾方面做足了工夫,这一袖箭射出去,却被易飞燕当成了魔法。这就是超越时代的力量! 聂欢射死了风雪亭,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意,那一袖箭贯脑而入,并未能贯穿而出。这样一个事实在理论上是说不过去的,但他偏偏就发生了,足以说明这些当世高手的体魄异于常人,另外也说明袖箭的威力是有限的。如果不是自己骤然偷袭,还真未必能杀得了风雪亭。 聂欢没理会易飞燕的问题,径直走过去从风雪亭手中夺过那柄残月龙鳞剑。转头走向不能动弹的易飞燕。从风雪亭等人出现的一刻起,整件事都不对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耽搁时间。聂欢心中已将二人认定为黑心狗派来的杀手,一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掳走母亲,却仍不肯放过自己,聂欢心中半点不忍皆无。提剑来到易飞燕面前,挥手便砍。 “不要!”生死关头,易飞燕顾不得其他,急声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 聂欢举着的宝剑微微一顿,冷冷的看着她。 易飞燕心知生死只在一线间,全在于能否用言语打动眼前心狠手辣不逊高祖陛下的少年。连忙续道:“吉祥镇大火,天鸿酒庄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但你娘聂锦儿却还活着,想来你也知道那庄子里没有她的尸体。” 聂欢抬手将宝剑搭在易飞燕肩头上,道:“说下去,捡有用的说。” 易飞燕道:“一切都是是派我们来的庄公公安排的,你娘是我亲自护送上千雪山无忧仙宫的,那里是皇后娘娘的师门,据说传承数千年了,却极少有门徒在天下行走,千雪山纵横八万里,号称千山,实质何止万山相连,去那无忧仙宫的路径极为隐秘,敢说当今天下只有我和皇后娘娘知道,杀了我,你想寻回你娘便只有去问皇后娘娘了。” 聂欢定定注视着她:“你肯说?” 易飞燕道:“我想活!” 霍明婵和往生带着被俘虏的岳恒以及颜六赶到的时候,聂欢正循着上辈子的记忆将易飞燕捆绑起来,造型看上去很销魂。霍明婵本来很担心聂欢的安危,这会儿见此情景却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道:“祸害一千年,这都死不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聂欢心中充满疑问,没时间管她高兴不高兴,头也不抬吩咐道:“把风雪亭脑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把尸体烧了,把这个女人秘密带回去,我有很多话要问她。” 往生道:“好,这些事我请赵老大派人来做。” 聂欢摆手道:“不要找她,让吴鸿鹏带上咱们的伙计赶两辆马车过来,要做的秘密些。” 往生微微诧异,聂欢道:“咱们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人家帮忙,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只是借地生财,根子在夜魔城,未来却在北周在炎都,别忘了,咱们要做的可是商行天下的大事!” 往生若有所悟,却轻轻叹了口气,道:“聂大哥,我就盼着这一天快些到来呢。” …… 淑玉酒坊后院,往生被打发出去料理风雪亭的尸体,房间里只有聂欢和霍明婵。 “岳恒和颜六的落脚点是她提供的。”霍明婵灵动的大眼睛里不揉沙子。 聂欢点点头,道:“徐仙洲和岳恒带来的人没有出现,相信也应该与她有关。” “所以这是一个局。”霍明婵分析道:“那个人把咱们的消息泄露给南晋,又把岳恒他们的消息告诉给咱们,利用咱们杀岳恒,再利用南晋杀手做掉你,夜魔城在纳兰西京开创的局面就会落到那人手中。” “徐仙洲和岳恒带来的人没有出现,显然这背后不简单,如果他背叛了周奉孝,就一定会给自己选一个够资格的主子,在我看来,她有这样的实力和担当。” 霍明婵叹道:“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一次次拒绝她的拉拢,换做是我,遇到你这样一个商业奇才就在眼皮子底下,却不肯归附于我,甚至还要自创局面迟早有一天与我分庭抗礼,我也会趁早想办法把你剪除掉。” 聂欢道:“她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因为往生!”霍明婵出奇的没有任性,道:“小贼秃是真心敬你,也是真心爱她,这事儿处理不好,小贼秃要被伤一辈子。” 聂欢低头沉思,良久才叹道:“看来纳兰西京不能久留了,咱们要有自己的地盘才行啊。” 霍明婵道:“你这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看三步走一步,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想到合适的地方了?” 聂欢点头,问道:“你觉着野老山里怎样?” 晚上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谢谢老友不好耍兄的打赏,也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推荐票支持。在各位不懈支持下,咱们的队伍有扩大的势头哟! 80.第80章 那山那人那一世绚烂 聂欢等人进驻纳兰西京半年,抱天揽月楼开了三间分号,一间地区总店,卖出去五千份夜魔城债券,还在西戎汗国第二大城市吠陀佛城开设了第四家分号。发展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更令赵玉虎寝食难安。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聂欢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赵玉虎的利益。所谓的朋友关系也就不那么牢靠了。面对赵玉虎的暗招,聂欢一方面不忍往生在中间为难,一方面受实力制约,唯有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便意味着彼此间某种平衡关系被打破。聂欢不得不考虑更长远的退路。与霍明婵一商量,二人都认为就目前的局势和实力而言,留下来绝非明智选择。 聂欢的打算是在野老山中选一处四通八达易守难攻的地方再筑一座平等城。以商立城,沟通四方。绝非朝夕可为。罗马城不是一天修建的,想做到这一点,人力,财力和武力,缺一不可。财力聂欢自信可以自己解决,但人力和武力却必须得到夜帝的支持。当前最急迫的事情莫过于等待夜魔城来人了。 吴鸿鹏汇报,三千万斤粮食已经凑齐。同时还报告了夜魔城方面的消息,青狮帝顾向山已出野老山,不日便到纳兰西京。 在此期间,聂欢深居简出,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的事业全面收敛。可谓是给足了赵老大面子。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彼此心里都有数就够了。这就是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岳恒和易飞燕自从被抓过来便被霍明婵以特殊手法制住体内真元。期间,聂欢曾不止一次与岳恒沟通,但这厮对周奉孝极为忠心,等闲言语万难打动。好在聂欢也不是急在一时,便把他硬留下来。而易飞燕声称知道聂锦儿的下落,聂欢也曾问过她两次话,这女人心知活命的希望全在这个秘密上,不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来,只是说愿意带路去一趟无忧宫。 聂欢转而向对这个世界所有修行宗门几乎无所不知的霍明婵打听这个无忧宫,结果她还真略知一二。十国时期,出了个传奇女子叫月姬,本是吴国公主,天生丽质,因为常住的地方有片竹林叫做无忧林,因此世人称之无忧公主。 据霍明婵介绍,此女经历极为传奇,十二岁便与乃兄发展出一段违背伦常的恋情,吴王发现后勃然大怒,为断绝这段畸恋,便将她远嫁到当时还没有称霸天下的北周,当年的北周国主对十三岁的月姬一见倾心,立即纳为妃子,昼夜不离如胶似漆。这北周国主当时不过三十岁,出自魁玄机门下,有着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却因为月姬而沉迷女色中不能自拔。 北周朝中大臣弥敢敲钟骂月姬,红颜祸水,乱江山,断雄心。求北周皇帝将她赐死。当时月姬嫁入北周三年,虽只有十六岁,却已经为北周王生下一个儿子。北周王无论如何不忍杀害,但另一方面他又着实是个绝世雄主,眼见朝中重臣与月姬水火难同炉,最终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又将月姬远嫁到了东齐国。 东齐国当时是公子鹫掌兵事王权,在十国时期也是一方霸主级的人物。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从没见过月姬这样的。一下子便走不动路了。 聂欢听到这儿,不禁慨叹道:“这美人也不知究竟有多美,竟让自己的亲兄长和两位当世雄杰对她如此痴迷,可惜时过境迁,红颜易老,却是没缘得见了。”霍明婵冷哼一声。聂欢立即嬉皮笑脸道:“不过想来纵是见到了也会觉得见面不如闻名,这天下男人,任凭谁见到了你的真容后,便是再美的女子也变得寻常了。” 霍明婵抿嘴一笑,继续讲道:“还没完呢,后面还有更传奇的。” 公子鹫取了月姬后便跟那北周王一样,不爱江山爱美人,连往昔念念不忘的国主之位都不顾了,每日里陪着月姬骑马游猎,春赏桃夏赏荷,秋登山冬温酒,把一年当成一天来过。终于有一天,他手下大将尚无奇忍无可忍,趁着他陪月姬出游的机会发动兵变,待他回城时,江山已经易主。尚无奇念他曾是一代雄主,许他最后一个心愿,这公子鹫竟只求美人最后一吻。 尚无奇对月姬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没见面以前恨之入骨,只觉得这女人是天下祸水留不得。可一见面后,登时便改了主意。甚至当面毁诺,不允月姬为公子鹫送别。月姬有感于公子鹫一番深情,竟悍不畏死,上前做了最后一吻。公子鹫慨然赴死,临终前仍不知悔过,只恨雷公山上麋鹿少,不能与月姬多游猎几日。 月姬落到了尚无奇手里,这家伙却比公子鹫还疼爱月姬。每日里寻欢索爱,痴缠不休。只做了三个月的短命国王便一命呜呼。公子鹫六岁的儿子成了新的齐王。掌权的却是公子鹫那位正妻一族。六岁的齐王贪玩不好色,月姬是美女无用色之地,齐国夫人因为忌惮吴王,却也不敢一刀将她杀了,于是便将她远嫁到中州楚国。 本来是嫁给楚国那位著名的瘸腿大夫孟秋的,送入楚都时却被楚王看见,登时惊为天人,便不顾体统娶了回去。这一次算是月姬守着一个男人过的最长的,二十年后楚国被齐国所灭。二十六岁的齐王,雄姿勃发,与那北周王并称双雄。打进楚都当日,王宫所有女人战战兢兢列队在王宫门前迎接。那齐王却一眼便看见了四十岁的月姬,这个曾经是他父亲妃子的女人。 从此君王不早朝,北地双雄剩一雄。 又过了几年,南晋一统南方,百万兵马从东南席卷而来,齐国被灭了。那齐王虽沉迷女色误国,但个人勇力却是盖世绝伦,素有南聂北齐之称。先天体魄,白马银枪,万夫莫敌。最后却为了保护月姬被大火活活烧死。 那场大火让四十六岁的月姬毁了容。额头处留下一块斜月伤疤。被带到南晋国主面前。这位南晋的开国皇帝对月姬之名早如雷贯耳。见面后更惊为天人。这个女人虽然毁了容,却还是如仙如画。南晋国主将她带回后宫百般宠爱,但这个时候月姬的心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男人,便是死去的齐王。她为绝南晋国主之心,以劝君王莫要为妇人丧志为名,割面毁容。 南晋王不愧一代仁王帝主,胸襟气魄都非前人可比。一声令下,命士卒在千雪山中修起一座宫殿,起名无忧仙宫。将月姬安顿在其中,终身未曾进入无忧仙宫半步。又将齐王尸骨葬在宫殿里。命人雕月姬白玉像一尊于宫前。世人传说,那雕像者乃是一位盲人,摸骨运刀,雕琢出来的白玉像与月姬容颜未损前一模一样。雕好后,这位盲匠师便坐化在白玉像前。那月姬却观像入道,以五十岁之龄领悟武道,一夜入超品,三夜成就宗师境界,恢复旧日容颜。 “这无忧仙宫竟有可以让人恢复容貌的神功秘术?”聂欢瞬间想到了母亲聂锦儿。 霍明婵点点头,道:“这无忧仙宫的月姬祖师经历极为传奇,毕生不幸皆因容颜起,毕生精彩也是因为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后来她观像悟道,恢复容貌却只是为了能以那小齐王最喜欢的样子陪着他。” 聂欢感慨之余不禁又问:“这无忧仙宫具体在千雪山何处,你可知道?” 霍明婵微笑道:“用你的话讲,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聂欢大感泄气,道:“说了半天却什么都不知道。” 霍明婵撇嘴道:“我虽然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却知道那里的规矩,你娘若是果真被送到那里了,你反倒不必太忧心啦,那个地方对女子是很好的,李若愚把她送到那里,也许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恢复容貌。” 她的话听来不无道理。聂欢心下稍宽。霍明婵又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好在已经知道了地方,早晚能够找到,就目前而言,就算咱们现在动身进千雪山,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 聂欢点头道:“你分析的没错,李若愚想要安顿我娘有的是地方,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送到那里去。”又道:“这事儿总算有些眉目了,以前着急是瞎着急,现在急却也不在这一时,总需准备妥当,有一定把握时再去。” 霍明婵道:“我就怕你一时冲动,中了那女人的奸计。” 聂欢道:“这女人为求保命说出我娘的下落,总算对咱们有所帮助,而且根据她所说,那无忧仙宫的路径只有她和南晋皇后知道,李若愚的老婆咱们肯定不敢去问,只好指着她了,你先用仙元力把她体内真元封住,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你的起居,由你盯着她,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最后一句有你盯着她我没什么不放心,对了霍明婵的脾胃,她点点头道:“也只好先这样了。” 接下来数日,聂欢无所事事,除了昼夜练功外,便只剩下等待夜魔城来人这一件事。这一天,期盼已久的青狮帝顾向山终于率领两千青衣卫押着三百万两黄金赶到纳兰西京城外。 入城当天,将财货人尽数交给聂欢后,夜魔城五帝之四,青狮帝顾向山代表夜魔城和夜帝乾坤啸亲赴通天寺拜见吡伽罗,要求公开挑战玄符宗宗主楼迦南。 居然看到书评区里的广告,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81.第81章 嘉偶天成,祸从天降 “半生漂泊自逍遥,化外雄城我常在。禅香不予逐臭夫,最香不过秋海棠。生平不识英雄志,乾坤自在一啸间。满天仙佛无义士,唯有人间藏真佛。九天降劫若等闲,万世经轮一伽罗。”这是夜帝乾坤啸回忆起三十年前西戎之行后所写的山歌。 青狮帝顾向山放歌入通天寺。 身材矮瘦,长眉无须,一身明黄僧袍的吡伽罗闻歌长叹,“圣人降世,天下兢从,大乱将生,乾坤兄和老僧一样,都有放不下的业障啊。”上前一把拉住欲行大礼的顾向山,道:“向山老弟不必多礼,一别三十年,你大哥仍是那般喜做狂歌,只是这谬赞却让老僧汗颜愧不敢当,不知我那老友知音,如今是否风采更胜往昔?” 彼此客套着向里走,一直来到八千佛徒耗时五十年才修建起的千丈通天塔。吡伽罗只在每年盛夏时节住到塔顶那一层,平日里却都是住在最底层,他自言,千丈通天浮屠,无一难立半尺,他愿意守着那个一。 禅堂前一幅画,青衣老农手拄锄头,头顶一轮烈日当空,脚下是沃土和青苗。线条浑厚,笔力粗犷有力。乍看寻常,顾向山却越看越觉得禅机无限。画中有小令一首,写道:“四海逐风客,日下一老农。二者孰高下?沃土育青苗。 吡伽罗将画摘下,交予顾向山,道:“当年与乾坤兄盘桓论道,饮风谈月好不快意,你兄长之风采令老僧毕生难忘,这幅画却是十日前凭空想象画就的,向山回转的时候,替老僧带回给乾坤兄。” 顾向山道:“大师兄也有礼物命我交予大师。”说着,从怀中取了丹药一枚。 吡伽罗也不推辞,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才微微变色,道:“这是‘小还天’,乾坤兄这礼似乎重了些。” 夜魔城的还天丹被誉为当世第一奇药,其最珍贵处便是药力能让超品巅峰强者一步入宗师。以乾坤啸之能,准备了五十年的材料也只炼了一枚。而这小还天只比还天丹少了一味最珍稀的赤白仙草,药力之强可以令九品高手一步超品。 炼药不易,纵有材料若无红鸾帝那般熟稔药性火候的手段,这小还天也肯定炼不成。当今天下,最精通炼药手段者莫过于三人,按手法高下排列,分别是红鸾帝,玄浮屠和镜空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请大师万勿推辞。”顾向山接着开门见山道:“大师兄素闻大师坐下有位关门女弟子,久坐通天塔顶修无量观自在法门,如今年满十六岁,为求功德圆满,欲入尘世炼心修行,我二师兄有一独孙,名聂欢,年十九岁,体蕴初成,芝拔毓秀,才思敏捷,堪为良配。” …… 聂欢在院中小寐,忽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霍明婵正坐在面前,手中正把玩着那柄残月龙鳞剑。吓的腾的一下坐起,骇然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霍明婵好奇怪的看着聂欢:“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做恶梦了?”狐疑又道:“按说不能啊,你不是修了大梦心经吗?可以控梦练拳,怎还会做噩梦?” 聂欢心神稍定,道:“还真是做噩梦了,我梦见把周云娶回来,你与她不和,提着宝剑要杀她,我心里好不着急,便上去阻拦,被你一剑捅在肚子上。” 霍明婵咯咯大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世俗中的醋娘子吗?人寿百岁终老,仙人一梦千年,我吃那一百年的醋有意思吗?我欢喜你愿意与你结道侣仙缘,与她人何干?那周云你早就娶了做老婆,我可曾为这事儿与你计较过?若有一天我不欢喜你了,便自离去是了,一剑捅了你又有什么意思?” 嘻嘻笑着又道:“说个能美死你这臭男人的美事儿给你听,在我们那边女多男少,男人没有讨一个老婆的,就比如我爹爹便有三十八个老婆,大家相互欢喜,便结成道侣,只要不是至亲骨肉便无碍,哪里要那么多的规矩?” “你爹爹有三十八个老婆?”聂欢眼睛瞪的老大,难以置信的样子。看霍明婵不似在与自己开玩笑,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一千只鸭子,想象着三十八个女人同住屋檐下,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的情景,不由一阵恶寒:“还真是好大一个三八家族。”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霍明婵道:“我们那边有所谓五大仙国,彼此间谁也不服谁,连年征战下,男丁少的可怜,个个都是宝贝疙瘩,我爹爹娶的还算少呢。” 聂欢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不敢确定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本着小心无大过的原则,嘿嘿笑道:“我是绝不会像他一样的。” “算你聪明!”霍明婵轻哼一声,道:“我可不是喜欢吃飞醋,而是入乡随俗,不然你还指不定会招来多少麻烦。”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外往生急促的脚步声,边走边说着:“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这小贼秃虽然年纪不大,却有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心里修行。似这般慌慌张张,便是在赵老大面前也不曾有过。 聂欢躺着不动,霍明婵起身问道:“出什么事情了,看把你吓的。” 往生疾步来到聂欢近前,道:“聂大哥,天大的祸事就要掉头上了,你还稳当当躺着呢。”说着,伸手便去拉聂欢起身,又道:“你们不是计划要离开纳兰西京吗?要我说就趁现在吧。” “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聂欢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身道:“两千六百多人,又有这么多物资和黄金,你说走就能走吗?快说,到底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德行?” 往生见聂欢不紧不慢,不禁大为着急道:“还是快走吧,先别管那些人和东西,有通天寺出面,什么都丢不了,你还是先关心咱们的小命吧,走晚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便要到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聂欢瞥了一眼霍明婵,笑问道:“什么样的魔女?看把你吓的,会比你霍二姐还吓人吗?” 往生摇头道:“比不得,比不得的,二姐是仙子凡心平易近人。” 霍明婵插言道:“你听听,小和尚是不会说谎的。” 往生接着又道:“那魔女却是凡人仙心,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她内修无量观自在心法,外习阿修罗无量剑道,我那大师侄称她做上古象雄国佛女,可做佛上之佛,因此常驻在通天塔顶。” 霍明婵明眸一闪,道:“原来是她!” 聂欢道:“管她是谁呢,又关咱们什么事?” 往生道:“那位青狮帝顾先生在两个时辰前代表夜帝向大师侄提亲,我那大师侄看来是赞同的,亲自上通天塔征询那魔女的意见,她说:天道有阴阳,无人何来佛?天子与庶民,皆做白菩提。无量妙相法,只传有缘人。意思就是阴阳合一育人,无人便无佛,她不拒绝婚配,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是她修行的无量妙相最重缘法,于是提出条件:想做她的有缘人,便需先接得住她三剑。” 聂欢道:“神神叨叨的,却不知夜魔城中那个兄弟这么倒霉,要去接受这个什么缘法?”话说到这儿,见往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倒霉鬼貌似就是自己。 往生道:“顾先生以‘小还天’做聘礼,我那大师侄已经收了礼物,这事儿已定了八分。” “那魔女的无量观自在心法传自上古时期的象雄古佛国,有前半接天修,后半落地得的说法,听大师侄的意思,这魔女在今天便会下通天塔!” 谢谢桃兄弟,唯我独尊,不好耍三位老友的打赏支持,谢谢大家的推荐和收藏,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82.第82章 不欢而散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了千万要躲开……”聂欢负手在前,往生急火火跟在后面。聂欢停下脚步,回头一本正经道:“你说的这位象雄佛女是不是比老虎厉害我不知道,不过咱们接下来要见的这位可的的确确是头母老虎,你小子要是害怕,趁早别跟来,免得耳朵遭了她的毒手。” 往生皱眉道:“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那师容兰心狠手黑,说是三剑考验佛缘,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命。”紧走几步,又道:“她是女王最看重的女儿,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汗国内其他十二部族的少年子弟都在盯着她的婚配对象,若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会立即成为草原公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聂欢正色道:“夜魔城商队已经在西戎吃了一次大亏,老家伙们接下来做任何决定都会慎重,我相信他们自有道理,我能做的只有拒绝那三剑问缘。” 往生道:“没用,她的禅心慧剑讲究言出法随剑出无回,说要刺你三剑,便一定会刺三剑。” 聂欢道:“那就让她刺三剑好了,她纵然强,却也未必强得过婵儿,刺三剑不至于就要了你聂大哥的小命。” 往生道:“你还是不明白,师容兰的禅心慧剑奇妙非常,一剑刺出,伤心不伤人,只要是道意境界不如她的,纵然是面对超品高手也能拼个两败俱伤。” 伤心不伤人? 往生点头道:“慧剑断情根,伤心不伤人,通天寺内有一座无心阁,里面尽是些缺心忘情的和尚,都是这魔女造的孽。” “以人练剑?”聂欢吃了一惊。 往生肃然道:“她十二岁后无量观自在法门便无寸进,于是开始转修禅心慧剑,四年间不知将多少僧众刺成了白痴。” “她这么胡作非为,吡伽罗就不管一管?” 往生道:“大师侄近年一直在修弥勒应劫诀,人也变的疏懒宽容,已经很少管事,通天寺的日常事务早交给虚洞宗的尼摩空管着,尤其是对师容兰,几乎是完全放任,所以才会让她越发的肆无忌惮。” 聂欢道:“这回我算彻底听明白了。” 往生道:“听明白就好,那你还去见赵老大做什么?”言下之意,自是在催促聂欢快些暂避。 “明白了也不能躲避。”聂欢耐心道:“我虽然只有先天六品的修为,但在道意境界上的领悟还是有几分心得的,师容兰虽然天赋卓绝,但终归年纪有限,我自信与之相遇,纵然不敌也不至于被她刺成白痴。” 又道:“自从来到纳兰西京,多承赵玉虎照拂咱们才有了今日局面,她听说咱们要走,临别前约见一面,若是不去岂非无义?” 往生叹道:“既然你执意不走,做兄弟的也只好舍命相陪,那魔女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佛法,根本没有什么师叔祖,我纵然留下却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对你下毒手。” 聂欢笑道:“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说的这个小魔女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 避风巷,乐不思家。 小红楼的正堂四面通透,凉风习习。赵玉虎半躺半靠在椅子里,斜着脸看聂欢。 “听酒坊的伙计说,你们在准备行囊?”她慵懒的坐起身子,充满西域风情的衣着让她看上去更增几分丰盈柔美。 聂欢非礼勿视,左右四顾,漫不经心的:“嗯,是有这个打算,本来是想准备齐整了再来找你辞行的。” “就不能留下来吗?”赵玉虎忽然起身,款步来到聂欢身前,亲手往桌上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接着道:“你有经营之才,我有人力物力,你试想一下,咱们若联手,三年以后这纳兰西京城内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开始这次谈话前,往生先被她找借口打发出去。此刻,屋内只有二人。 “赵老大恩深义重,承蒙看重,聂某人定当永铭肺腑。” 赵玉虎秀眉微蹙,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记恨我?” 聂欢摇头道:“易地而处,我未必不会这么做。”又道:“明人不说暗话,聂某看来,赵老大你所谋者大,眼界不在纳兰西京一城之地内,聂某只是个想为夜魔城百万老少寻一条活路的商贾,实在不适合参与到你的游戏当中去。” 赵玉虎微微惊讶:“你倒真敢说。” 聂欢笑道:“很多事没人说并不表示没人看到。” 赵玉虎沉静下来,忽然抬头道:“你可知道师傲雪与我是什么关系?” 师傲雪是西戎汗国女王陛下的闺名。聂欢记得曾听往生说起过。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道:“世人都知师傲雪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却没几个人知道她其实生过两个女儿,长女赵容若一出生便作为人质送到当年的王后陛下宫中养育。” 聂欢微微皱眉,这样的辛密似乎并不适合对自己说。但这样一句话却也解释了,为什么女王会容忍她在纳兰西京城内摆出这么大局面。 赵玉虎似对聂欢的神态变化毫无所觉,自顾着说下去:“想必你也曾听说,西戎汗国的通天佛女师容兰对我不顺眼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是因为我丢了宗室的脸,却没几个人知道,她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不愿面对我当年的牺牲。” “如果没有我这个姐姐在王后宫中讨巧求生,又怎会有后来的天之骄女师容兰?” 聂欢轻咳了一声,提醒她说的已经够多。 赵玉虎果然停住不说,默然片刻后却忽然问道:“聂欢,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曾想过这一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聂欢不确定她这一问是心血来潮的偶然问及还是别有用心的刻意之问。想了想,才道:“本来我是知道的,但后来经历了一场变故后,忽然发现以前独善其身的想法何其幼稚。” “人生天地间,弱者宛如无根浮萍,保护不了自己也不能周全身边人,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便只有成为强者!”微顿又道:“成为强者的途径有很多,商贾之道也可算其一,我现在是夜魔城的一份子,有责任为城中百万人口的温饱操劳。” “我记得往生曾对我说起你对他说的一句话:成为强者的意义在于能力越强,责任便越大!”赵玉虎肃然道:“你现在有能力让更多人生活的更好,却不肯尽力,这算不算违背了本心呢?” 她借聂欢的话说聂欢,说的很直接。既说出了聂欢的能力不只能富足夜魔一城的事实,又明确表达出了她有领袖西戎汗国亿万百姓的壮志。聂欢心念电转,已明其中含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道:“若西线商道完全贯通,利者何止一个西戎汗国,赵老大觉着聂某说的对否?” 赵玉虎轻轻一叹,并不否认:“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相比而言,你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的可能性极低,远不如和我联手成就一番伟业来的更触手可及。” “梦想之所以叫做梦想,便在于其不可捉摸性,人生若是一直在做有把握的事情,这个世界岂非会变的十分无聊?”聂欢目光灼灼,看着赵玉虎,说道:“曾几何时,你距离你的梦想是何其遥远,却还是明知不可为硬为之,如今又如何?” 赵玉虎终于流露出失望之意,点头道:“看来我不能说服你留下了。” 聂欢道:“正如我从未试图说服你全力助我开辟西线商道,有些事不是强求来的。”说罢,起身便要告辞。 赵玉虎轻轻一笑,百媚丛生,道:“说了这么多辛密,你想走便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相信你离开后不会到处胡说的理由呢?”她没说怎样留住聂欢,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自信。 聂欢精神外察,立即感受到四周围有隐藏的高手带着敌意的注视,身子一顿,口中吐出两个字:“往生!” 赵玉虎神色微滞,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点点头,道:“足够了。”又道:“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今后再无交情可言,希望你不要让他受半点伤害,否则,你那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的生意别想做下去。” 83.第83章 神若秋水,剑如寒霜 天已黄昏,夕阳只剩下一抹残红。老旧的红石街两旁,一家家店铺正开始悬挂灯笼。这是著名的西京夜市开始前的景象。 红石街夜市起始于大事件之后。在大事件发生前,相对纳兰西京而言,这是一条不算重要的街道。大事件之后,人们才忽然注意到它是整个西京城内唯一将天后大道和铁帽子大街相连的街道。前者的尽头便是王宫。而后者则集中了西京城内大部分王公贵族。 事件发生时,铁帽子街的王公贵族们率领大队人马冲出家门,最终汇流在这条只有八步宽的小街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从这里通过,走入女王布下的埋伏圈。当惨烈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公贵族们意识到中计,决定撤离的时候,这个地方成了通往地狱的捷径。猛将狮驼带着虚洞宗三百名精锐僧兵从天而降,大开杀戒。切断了他们逃生的去路。 狭窄的街道里,三百名武道高手的作用被放大到极致,王族叛军损失惨重。一共有三个王子和四个公主在这条街上死在猛将狮驼之手。从那天起,这个没给自己留后路的男人成了女王最信重的大将。也是从那天起,这条街被传说成了鬼街。人们传说这里每到夜幕降临,鬼哭神嚎不绝于耳。那是因为天道不公,屈死的王子和公主们的灵魂不愿散尽。 终于有一天,这件事传入女王耳中。大将军狮驼提议,把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杀光,看谁还敢再胡说八道。女王师傲雪却道:“这么做只会把更大的区域变成红石街。”她轻描淡写的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在那里开个夜市吧,经营项目不限,所有商户十五年内免征赋税。”一句话,满街鬼哭神嚎被喧闹人语声取代。 聂欢和霍明婵手牵手踩在赤霞石铺就的路上。在一般人看来,这无疑是很古怪的一幕。两个男人手牵着手状态亲昵走在一起。霍明婵虽然彪悍,这个时候却难免有点不自在。走了几步远,她忽然解开了头发,按照西戎乡间女子的习惯挽了个简单的发缵。与此同时,她的皮肤看上去也白皙了许多。 真灵镜像是依靠强大的道意境界制造的虚幻表象,只要她想让别人看到更多,便可以显露出更多真容来。现在的霍明婵看上去就是个有几分姿色和野气的乡间女孩儿。 “怎么忽然想起改头换面了?” “还不是因为你手贱,非要拉着人家的手,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在街上走,成什么样子!”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聂欢故意逗她说。 霍明婵将聂欢的手从自己的后背环过来,挽住了自己的腰肢,轻笑道:“刚才还有看到,现在不见了。” 她的腰纤细柔韧,暖暖的,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少女沁人心脾的体香钻进鼻子里,比自酿的醇酒更容易醉人。 “真的很难想象,这条街几年前还被称为鬼街。”霍明婵依偎在聂欢的臂弯里,看着满街灯笼和逐渐喧嚣的街道感慨的说道。 “阴灵为鬼,真灵为神,西戎女王连神一样的闺女都能生出来,又怎会在乎这些藏于人心中的鬼?她是真正通透世情的人物,所以最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比人更厉害。”聂欢随口回答道:“这条街与其说降服了鬼,不如说是收服了人心。” “这个挺神的闺女就是往生口中要捅你三剑的魔女?” “忽然很想留下来。”聂欢仰头向通天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座巍峨高耸的通天塔隐没在云端上,想着这一刻塔中或许正有个少女在霍霍磨剑,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忿,“就这么走了,倒好像我怕了她似的。” 霍明婵嘻嘻笑道:“你可不就是怕了她吗?” 聂欢含笑摇头,道:“对我而言,唯一值得怕的人就是你。”这是一句很有趣的情话,潜台词是我爱你所以我怕你。 霍明婵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爹总说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对女人是真心的,所以他让我永远也不要彻底喜欢上任何男人,我一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从记事起,听过见过的男人除了我爹爹,余者都是狼心狗肺,在我家乡那边,有所谓名士杀老婆招待客人,在这边,也有李若愚这样为求所谓霸业抛妻弃子杀人灭口的恶贼,女人在这些男人眼中是什么?食物?货物?还是一双穿过的烂鞋子?” 这句话勾起了聂欢上辈子记忆中一个关于女人的不大好听的词汇。他摸摸鼻子,嘿嘿干笑道:“怎么想到说起这个了?你这些念头倒适合在东蜀女儿国那边,她们那边是母系社会,女人当权,男人才是随时可以丢掉的臭鞋子。” 霍明婵抿嘴一笑,道:“别的男人说起东蜀女儿国来总是气呼呼的,连往生都有些愤愤不平,也只有你才会用这种平等的语气谈论她们。”她微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我其实是后悔没有听我爹爹的话了,从最初找到你和周云的时候,我就该一拳揍死你,若真是这样,便不会有今日这般纠结了。” 这个世上最神奇的句子莫过于我爱你这句话。短的时候,一个眼神便可以说出来,长的时候,一篇文章未必能说的明白。霍明婵说出这三个字的方法是反讽。算是对聂欢那句情话的回答。 “我一定会为你战胜李若愚,救回你爹爹。”聂欢深情道。 “也是为了你娘,还有吉祥镇上死难的老少。”霍明婵不敢看聂欢的双眸,慢慢低头补充了一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聂欢沉声道:“这奸贼为一家一姓之利,置南晋北周亿万百姓于水火,他造下的罪孽坑害的又何止你我。” 霍明婵有些感动,又有些奇怪,似乎不明白聂欢怎会想到这样一句话。想到聂欢的童年经历,和后来的变故,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他会有这样的感悟。幽幽道:“你一心一意开辟西线商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为了一城富贵,今天才明白,你对往生说的那句大利天下并非一句空话。” 聂欢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岂非不负此生的一件乐事?” 霍明婵忽然抬头目不转睛看着聂欢,眼中闪烁着钦佩的目光,肃容道:“此生愿常伴君左右,但愿与你一起不负今日之言!” 二人于街上相拥,却并未如聂欢想象的引来无数人围观。 自从八百年前南晋公主李照雪嫁入西戎汗国,将农耕文化引入这个草原帝国以来,八百年间,西戎汗国历代君王一直在推行炎龙文化,从语言到建筑,文学,艺术等领域全面炎龙化,至今已是几乎人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南晋官话。但有些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却很难改变。比如炎龙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讲究风化。西戎汗国却是民风开放,对男女之间的亲密举动从来不会大惊小怪。 聂霍二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畅叙心曲,说到情热处不能自禁的拥抱在一起,时间稍长,霍明婵毕竟是玉洁冰清的少女,羞涩之下慌乱的将聂欢推开一点空隙。这一瞬间,她道心失守,心绪纷乱,哪里还顾得上用真灵镜像掩饰本来的面目。索性人几乎贴在聂欢怀中,还没引起四周人的注意。 聂欢趴在她耳边,一语双关悄声道:“露出真面目啦。” 霍明婵陡然清醒,心如鹿撞,一时竟难以平复,把头埋进聂欢怀中不肯露出来,小手却狠狠掐在聂欢胳膊上,道:“都是你这坏蛋害人不浅。” 聂欢忍着疼,笑道:“不是说要我最后陪你看看纳兰西京夜景吗?这个样子怎么看?” 霍明婵忽然低声道:“我不想穿这身与你一起看。” …… 抱天揽月楼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分店,主营日用杂货和夜魔城炼锋号打造的铁器。二人携手过来的时候,霍明婵低着头,有些不胜娇羞,刻意对本来面目稍作掩饰。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已然很美,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亦丝毫不为过。连经常见到霍明婵的掌柜吴鸿鹏都没能认出这便是平日里与聂欢形影不离的霍二爷。 最初见到的刹那,这个也算见多识广的抱天揽月楼纳兰西京分部大主管甚至惊诧的合不拢嘴。 街对面的铺子是一家经营布匹和成衣的布庄。聂欢拉着恢复本来女儿面目的霍明婵穿过长街,走进这家布庄。只一进门,便引得布庄老板和店里的伙计纷纷对霍明婵侧目不已。 聂欢苦笑道:“等一下,你若穿上女儿装扮在这街上走一圈,我怕西戎女王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要不保,说不定会变成个巫婆来喂你毒苹果吃。” 霍明婵有些不解其意,但总归能听出聂欢这是赞她生的好看,温婉一笑,道:“有你在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的心湖中藏了一扇门,打开后便是温柔的水。再凶悍的女人,一旦这扇门被打开,也会流出几许温柔来。 布庄的老板凑过来问:“尊客,可是要为这位美丽的小姐置办衣裳?” 聂欢点头,道:“要买一身现成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 这年头的衣服都是现场扯布量身订做,很少有卖成衣的。聂欢从小照顾聂锦儿,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只是为了不忍让霍明婵扫兴,才硬着头皮试着问问。布庄老板面露难色,刚要拒绝。忽然,铺子门前一阵纷乱。回头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连忙点头哈腰的迎上前去。 聂霍二人循声观瞧,原来是一群僧人忽然闯了进来。 为首的和尚长的高大肥胖,耳带金环,眼带碧色,显然身具西赤红发土著血统。这家伙正一把揪住布庄老板,操一口流利的西京官话,喝道:“大胆的泼奸商,胆敢用掺了铜的金锭哄骗佛爷的香油,今日若不拆了你这把贼骨头,你就不知道炼药佛专治驴马的贼贱病!”说着,一把将布庄老板提起,又丢了出去。 这一下去势甚猛,那布庄老板不通武道,年纪又已不小,若是摔结实了,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聂欢刚要出手阻拦,霍明婵的动作却更快,身子一闪便到了场间,一把将布庄老板的腰带抓住,半空转了一圈将力道卸了,才稳稳放在地上。刚要呵斥那僧人几句,却听见几个僧人按捺不住的议论纷纷。 “好漂亮的女菩萨啊!”一个骨瘦如柴,一脸痘子的年轻僧人说道。 “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另一个矮胖僧人附和道。 一共四个僧人,长相最好的那个凑到为首的肥壮和尚身边说道:“了明师兄,您快看她那小脸儿白的,嫩的,避风巷那边最红的粉头跟她一比,简直成了一团烂泥。” “这可真是天大的福缘啊,若是能跟这样的女菩萨结下欢喜佛缘,才真不枉了这一生风流。” 几个人言辞下流,眼神猥琐。霍明婵怒极反笑,手按在腰间残月龙鳞剑上,脸上却是桃含煞,杀气暗藏。 这些僧人都穿的是黄袍,头顶黑帽,正是通天寺僧人的打扮。聂欢一眼便认出他们的来历,看出霍明婵已经动了杀心,若非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依着她的性子,怎会容这几个秃驴说出那么多话来。 成熟的男人,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小欢哥两世为人,对生与死,荣与辱都有着独特的理解。因为李若愚的作为,因为聂锦儿那无数夜里流下的眼泪,聂欢心中早为自己树下底线。这辈子身为男人,可以为女人杀人放火与天下为敌,却决不能让女人为自己受丁点委屈。 “想杀就杀吧。”聂欢淡然说道:“因为这几个腌臜玩意,把你气到,太也不值了。” 霍明婵闻声心喜,气顺了不少,手上难免又有一丝犹豫。便在此时,布庄内忽然闪进一道白光,一人缁衣光头,手执长剑来到四僧面前,剑光闪烁之间,连刺了四剑。四僧顿时眼神涣散,捧心倒地,胸前无血。 这人好快的剑!好高的道意境界!聂欢和霍明婵同时暗自吃惊。那人却轻哼一声,声音略显稚嫩,清脆悦耳却寒意十足,丢下一句:“把这四个废物送到通天寺无心阁便可!”说罢,飘然而去,临去前终于回眸一瞥,深深看了霍明婵一眼。 聂欢借着这一瞬间,终于看清她的庐山真面。 晚上陪孩子,送上一大章。 84.第84章 孔雀王 “她是故意在此出现的吗?”聂欢回忆着先前的惊鸿一瞥,不大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长了一张死人脸。不是说她脸色差,也不是说表情呆滞,更不是说她长的多难看。事实上她的长的堪称美极。如果没有霍明婵在那里比着,她可算是聂欢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即便与霍明婵那张明光迤逦端丽至极的脸颊相比,她也不会逊色多少。但她的脸蛋儿却美的让人不舒服,因为那张脸上缺少的是感情。 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喜悦和快慰,更无一丝炫耀或自得。她从里到外透射出的神韵用四字概括最是贴切:太上无情! 霍明婵说:“是她!” 聂欢表示赞同,点了点头。 布庄的老板看着地上四个被刺成白痴的和尚,良久才喃喃道:“孔雀王佛菩萨真的显灵了!” 孔雀王佛菩萨是上古年间象雄国时期的人物,传说中,可男可女,可阴可阳,修禅心慧剑,手执明王剑,执掌佛国刑罚。这位大能一生唯法是尊,以法为道。眼中无富贵贫穷,无权势卑贱,无佛徒世俗,无正义是非,虽然不近人情,却代表了绝对的公正。在西戎草原上是备受尊崇的佛菩萨。 布庄老板说,女王陛下有令,西京夜市十五年不征税。但这些虚洞宗的恶僧却每月都会向沿街的店铺征收灯油钱。说是用来买酥油供奉佛祖的,其实全都进了他们的口袋。甚至买到的酥油也多半进了他们的肚子。通天寺的大佛爷不管事,那二佛爷又包庇本宗弟子,这才让这些恶僧们如此猖狂成性。幸好还有孔雀王菩萨为我等信众主持公道。 聂欢心想着抱天揽月楼的店铺是不是也要交这个灯油钱?便随口问了一句,对面店铺是否也要交这个钱? “如今西京城的买卖家谁不知道抱天揽月楼的东主搭上了避风巷的女菩萨,那些恶僧的主子都是女菩萨在供养的,这些小卒子又怎敢动与女菩萨有关的买卖?”布庄老板的口气带着股子酸溜溜和愤愤不平。 女菩萨是赵玉虎在民间的绰号。西戎汗国的民众对吠陀教有着不可思议的狂热信仰。稍有神异者,往往都会被视作某某菩萨转世。稍有修行的有道高僧便会被尊为罗汉菩萨。就比如女王是善面金刚菩萨,狮驼凶名昭著,却也被民间封了个饮血王恶面罗刹护法金刚。小往生因为传承了两百年前登佛国失败的往生佛的佛性,便被尊为往生佛菩萨。 聂欢和霍明婵在纳兰西京住的时日长了,早就见惯不怪。经过刚才这一出,二人携手夜游纳兰西京的心思淡了许多。霍明婵道:“这个时候青狮帝应该从通天寺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见见?” “是得回去见见。”聂欢额首道:“这位四叔公连招呼都不打便跑到通天寺提亲,想来一定是家里那两个老家伙的意思,这个什么佛菩萨转世的小妞儿咱们也看见了,确实像往生所说,够厉害的,她还放出话来要超度了欢哥,我不能做个糊涂鬼,老家伙们硬是把我跟她牵扯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得弄明白喽。” …… 想不通的事情便去问长辈。但长辈们做出的决定却未必都是正确的。比如第一次派出商队前,夜帝和黑龙帝都太相信与吡伽罗的交情,忽视了三十年光阴变化世事无常,以及楼迦南狭窄的气量。这直接导致了玄武帝边雨休的陨落。 对于夜魔城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夜魔五帝,同门共存了七十年,这份感情早就超越了亲情。 很难想象当得知玄武帝陨落的那一刻,夜帝师兄妹四个会是怎样的悲愤。顾向山放歌入通天寺,直达吠陀佛宗第一人吡伽罗的禅堂。送上礼物的同时提出要求,夜魔城要与佛宗联姻! 顾向山在通天寺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聂欢已挑选好随自己进野老山选地筑城的人手,跟赵老大辞行,陪霍明婵夜游纳兰西京遇上了那个令往生谈虎变色的魔女。 顾向山曾派人传消息说今晚会回来。 聂欢已想好了要怎样问他。但直到见了面,才发现他根本一个问题都不能回答了。 青狮帝身受重伤,见面后只说了一句话:记住了,你是夜魔城的孩子,今后放手施为!接着大口吐血,然后一头晕了过去。 聂欢惊诧之余莫名其妙。只好向送他回来的僧人打探情况。顾向山重伤吐血昏迷不醒。对方同样付出惨重代价,打死玄武帝的楼迦南死了,虚洞宗的宗主尼摩空损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当日做出那个决定时吡伽罗正在通天塔顶迎接第一道春雷,那件事最终的决策人正是两个宗主。 两日后的一天。顾向山躺在床上,聂欢在床头摆了把椅子,安静坐下看着他。心想着那几天当中发生在通天寺里的两场大战会是怎样一番激烈?这位四叔公以一敌二,杀了一个残了一个,却是怎样的威风煞气? 一直以来,因为这张与李若愚有七分相似的脸孔,夜魔五帝对自己都有些冷淡。这位青狮帝尤甚!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此事之前,聂欢对他绝谈不上多敬重。甚至是对黑龙帝也没多少亲近之心。但现在,看着命在旦夕的青狮帝,想着死在自己面前的边雨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夜魔城的子弟,是他们的亲人,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此役过后,吡伽罗立即入宫面见女王,一番密议之后,女王下诏,玄符虚洞二宗,虚受神通,妄造密语,伪称吠陀门人,蛊惑苍生,贻害草原……着大将军狮驼,率三千禁卫进驻通天寺配合孔雀明王公主师容兰,查察二宗…… 聂欢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想到这个结果来之不易。夜魔城一定付出了很大代价才让吡伽罗做出这样的决定。 顾向山醒了,睁眼看到聂欢,并不感到意外,第一句话却是:“你三叔公的遗骨可找回了?” 聂欢心下难过,忙应道:“早就寻回了,四叔公请放心。” 顾向山微微额首,道:“寻回就好,你做的不错,你外公和大叔公和我都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 聂欢道:“家里需要的粮食已经上路了,有吡伽罗一句话,相信这一路不会再有什么波折。” 顾向山道:“大叔公因为你三叔公的事情很难过也很懊悔,所以才命我带了小还天来向吡伽罗求亲。” “那女娃子是西戎女王最看重的女儿,在吠陀佛宗内的地位甚至不在吡伽罗之下,此女生具孔雀明王法相,嫉恶如仇执法如山,玄符和虚洞二宗与草原多个部族勾结,横行无忌多年,女王之前有意纵容,一是为了制衡吡伽罗,二是有意把他们留到师容兰下通天塔的一天,由她亲手灭二宗,得民心。” 难怪二宗倒的这么快,却原来早有伏笔。 顾向山续道:“吡伽罗在西戎地位崇高,但他却从来主张王权高过神权,对女王暗中的布置他看在眼里,却不点破,甚至有意纵容二宗,为女王的计划推波助澜。” 夜帝派顾向山来到纳兰西京,以报仇的名义公开挑战楼迦南和尼摩空,结果杀一残一。而这两个人都是师容兰没有把握对付的。夜魔城向吠陀佛宗请求联姻,这两个人也是聘礼之一。而这么做除了报仇下聘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夜魔城要在西戎汗国站住脚,必须展示自己的力量。一个青狮帝便毁了一教二宗当中的两大宗主,比他更强的黑龙帝来了又会如何?更何况在黑龙帝之上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 “所以在这片土地上,师容兰是个很重要的人。”顾向山最后说道:“就目前的你来说,最重要便是尽快在野老山那边为夜魔城开辟另一块安身立命的基业,打通西线商道后,二者之间遥相呼应,形成互补。其他事情不必你担心。” 聂欢道:“您知道我已经娶妻,她身份贵重,这么安排合适吗?” 顾向山呵呵一笑,道:“那女娃子身份何止特殊,又怎会真个嫁给你?这件事其实另有原因,西戎汗国十三部族,王族不算在内,剩下的十二部族都盯着这女娃子的婚事……” 聂欢若有所悟,道:“合着我就是替人家顶雷的?背着个准西戎驸马的名头,娶媳妇的美事儿跟我没关系,十二部族的怒火却要担着,那小妞的三剑也需接着?” “这么说也无不可。”顾向山额首,郑重道:“不过那三剑你倒不必太担心,这是你大叔公与吡伽罗之间定下的婚约,师容兰既然接受了,自然分得出轻重。”微微顿了一下,又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应该当心些。” 聂欢无奈苦笑,道:“你们几个老的把事情都安排完了,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 顾向山轻轻咳了一声,聂欢忙问了句,感觉如何?青狮帝摆手道:“我中了尼摩空的洞虚指,幸好有吡伽罗为我镇住伤势,看着挺严重,其实并无大碍,昏睡这两天其实一直在以三哥的玄武心经调养,如今已经好了七八分,为策万全,这一次去野老山我会与你们同去。” 85.第85章 东行漫记 出纳兰西京往东走,过西拉木伦大草原,沿着额古河床一路向东北方,一千八百里外便是野老山北麓。马鸣河在此发源,柳江最重要的支流,流金河从此向南咆哮奔腾,最终在南晋国境内汇入柳江。 “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坐在踏火红牛拉的大车上的顾向山指着远方,记忆飘的更远:“五十年前,我和你三叔公追随两位兄长出夜魔城,一路往东过接天岭,拜会岭南的圣城天刀叶自斋,一战之后,大师兄踩着叶自斋的肩头成就大宗师之名,那叶自斋的儿子叶斩当年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如今却已是统帅北周帝国西路边军的招远大将军……” “离开岭南,一路向北,就在女儿国中,大师兄遇上了大嫂,那时候的大嫂还是女儿国主,风华绝代让人不敢直视,他们两个不打不成交,从切磋武道开始,日久生情,终于结下白首之盟。当年大嫂禅让帝位,与大师兄一起放马江湖,我们五个人着实渡过了一段好不快意的时光。” 原来大叔公的妻子是那时候认识的。这位大奶奶能跟大师公谈武论道以至于惺惺相爱,想来武道境界也不会低了。聂欢骑着红颈黑驼守在牛车旁,听的很认真。思绪随着顾向山的话语飞扬。 只听顾向山继续说道:“直到后来第一次莽山论道,大师兄败在玄浮屠之手。” “大叔公败给玄浮屠?”聂欢惊讶之余打断青狮帝的话,侧身问道:“四大宗师齐名天下,难道也分高低?” “否则,又怎会有玄浮屠天下第一之名?”顾向山继续回忆道:“当年大师兄一招之差败于玄浮屠,双方约定二十年后莽山再论道,那之后他心中极为不服,一心想要超过玄浮屠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从此更加醉心武道,却因此冷落了身怀六甲的大嫂,甚至于大嫂临盆之时,他却仍在潜心修炼,大嫂伤心欲绝,赌气带着刚出生的儿子离开,却不意遇到了她生平最大的对手。” “大叔公原来还有个儿子?”聂欢惊讶道。 “现在没了!”顾向山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可是跟大奶奶遇到的那个生平大敌有关?”同坐在车上的霍明婵用毫不掩饰的女儿声问道:“这人是谁?” “便是与大嫂同出五凤池的镜空月。大嫂当时正处于产后最虚弱时,交手不敌后被镜空月抢走了那孩子。”顾向山语气沉重:“后来大师兄赶到的时候,那女魔头已经逃走,大嫂不顾身受重伤拼命追赶,却直到两年后才在炎都找到镜空月的踪迹,发现她的时候却没能找到那个孩子,大嫂问她要孩子,那女魔头告诉大嫂,孩子两年前便被她摔死了。” “这个女人真恶毒!”霍明婵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聂欢却一皱眉,问道:“当年大奶奶与那镜空月之间谁高谁低?” “应该是难分轩轾。”顾向山语气带着迟疑:“大嫂当年也已是大宗师境界,那镜空月却还没有资格参加莽山论道,比较而言,或许还是大嫂要强些。” “但当年一战,大奶奶却输了,而且一败之后修为倒退到超品移山境界,我说的可对?” 顾向山颇为意外的看了聂欢一眼,点点头道:“半点不差。”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聂欢道:“您先前说大叔公遇上大奶奶的时候她还是女儿国主,我记得曾听人说起过女儿国的规矩是禅让制,五十岁之后便不能担任,历代女儿国主都是由五凤池当代最强弟子担任,大奶奶与镜空月是同门师姐妹,既然能担任国主自然是强过了那女魔头,二人在炎都碰面,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镜空月自知多半不敌,所以故意说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乱大奶奶的道心,也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顾向山面露沉思之色,点头道:“或许也有你这一说,但当时大师兄已经发动所有力量打探那孩子的消息,敢说只要那孩子还活着,便一定能够找到。”颓然一叹,又道:“当年大嫂的确败在了镜空月之手,尽管大师兄及时赶到惊走了那女魔头,大嫂却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一起走了。” “当日我到夜魔城的时候,大叔公拿出五十年积累下的珍贵草药,请红鸾姥姥炼制了一枚还天丹,那枚丹药本是他为大奶奶准备的,对吗?”聂欢脸上带着愧意说道。 顾向山点头道:“是的,所以当时我和你外公才会反对他那么做,但他终究还是把还天丹用在了你身上,不过你也大可不必为此心怀愧疚,其实我们都清楚,大嫂最恨大师兄的原因并非武道境界倒退,而是因为那个孩子。” 聂欢默然额首,虽然明知事实如此,心里头却还是不免感到愧疚又感动。 顾向山接着道:“大嫂走后,一段时间里,大师兄痛苦难当,唯有醉心武道来麻醉自己,他带着我们遍行天下,从炎都到西京,当年我们便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那年西戎汗国出了个绝世天才,世人称白莲生佛,便是吡伽罗,五十年前他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比丘,一身白色僧衣,站在西京大校场中央的台子上,与天下高僧辩经论禅,一较量便是三年,禅武合一令草原诸部奉养的高僧大德尽皆拜服,大师兄那时候疯了一般寻找天下高手较量,自然不会错过这位白衣佛,二人交手,九天九夜不分胜败,白衣佛修成了九重大日吠陀心经,有无量金刚护法真身,大师兄也奈何他不得。” 前辈风采令聂欢心醉神迷,听的神驰不已。趁着顾向山喝水的功夫,插言问道:“大叔公那个时候已非常态,他又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呢?” 顾向山道:“此事还要多谢那吡伽罗。” 聂欢道:“无事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看来大叔公是受了吠陀佛法的启示。” 霍明婵不以为然道:“世人愚钝,把仙佛当成至高无上的神,却不知仙佛其实也是人修成,大叔公已经是大宗师境界,与仙佛无异,破空便可飞升的人物,怎会求什么佛来开悟?” “婵儿这句话说得好!”顾向山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大叔公何等人物,什么佛宗道法都是小成之道,又怎能点化已经通大成之道的他?当年他之所以能明悟过来,却是因为与吡伽罗打赌输了东道,陪着那白衣和尚,赤脚行走于世间三年,回来后便大彻大悟,五气调和,一心种药,不再痴迷于天下第一的名头。” “大叔公真了不起!”霍明婵感慨的:“逐风万里客,田间一老农,拿起放下,原来如是。” “这位白衣佛更了不起。”聂欢慨然一叹,道:“满天仙佛无义士,唯有人间藏真佛。九天降劫若等闲,万世经轮一伽罗。大叔公这几句山歌道出了他的境界,也道出了大叔公对这位吠陀宗师的钦佩。” 顾向山道:“从这里再往前会经过一个牧民村落,这个季节,青壮年会赶着牛马去远方的牧场,老人和孩子留在村落里耕种河套里的田地,咱们离开西京快两个月了,这一路都没怎么好好休整,到了前边的村落便停下休整一日,过了那村子,再往前不足百里便到了野老山北麓,到了那,我这匹识途老马便没了作用,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霍明婵在牛车上站起身向前方眺望,笑道:“说起来这小往生去前面探路也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被那牧村里的少女留下招了女婿?”又道:“四叔公讲了这么精彩的往事,可惜他却没能听到,回头我说给他听的时候要一天一段的说,急也急死他。” 前方一道黑点由远及近,正是往生骑了头白唇毛驴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飞身跳下毛驴,一句话不说,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才道:“都打听清楚了,四叔公说的没错,前面的确有一处村落,而且还没有荒废,村子里人口不少,炎龙族和西戎族都有,咱们运道不坏,正赶上村里的大户要办喜事呢,那家的主人已答应给咱们这十几个人提供落脚的地方和吃食。” 顾向山微感诧异:“怎么还有炎龙族人?” 往生道:“这里虽然是西戎汗国的尼婆部所属地界,但算起来其实距离北周的落日城还更近些,尼婆部的大队人马不敢贸然过来,小股队伍又担心遇上山戎部和马匪,所以很少来这边过问税赋和人丁等地方事宜,而落日城那边距离这儿说近其实也不近,约有六百里之遥,中间还有一条国界,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三不管的地方。”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时间久了,便有了炎龙族人爱这里没有苛捐杂税,跑来开荒种田,算上原住的西戎族百姓,前面村子的人口便渐渐多起来,就连附近的山戎族人也被吸引下山,到这边做些以物换物的买卖,所以,现在那个地方早不是四叔公你们当年路过时的样子啦。” 当年的小村落已经发展成一座繁华的边界小镇。聂欢一行十余人穿过镇子口的土墙,来到镇子中心的街道,在往生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门前。只见那大门上贴了红喜字,门口挂了红灯笼,看样子像是要办喜事。 霍明婵还没见过这个,特别兴奋,立即说,宁可多休整几日也不要错过这个热闹。聂欢看着冷冷清清的大门口,怎么看都缺了些办喜事的氛围。不由暗暗奇怪。 86.第86章 挥剑问不平 “嘎玛哈宝山哟,望不到头哟,白的是山头哎,绿的是山腰嘞,腰间有草一丛丛,哗啦啦的水水在里边流呀,小妹子儿洗头在上游,哥哥洗澡在下游,一头扎进水里头呀,看见妹子儿腰下一丛丛,哗啦啦水水流啊流……”一群汉子飞马驰进镇子,为首的汉子手举着一挂此间难得一见的鞭炮,唱着乡野小调,径直飞马来到贴红纸的大户人家门外。 后院。 侍女打扮的易飞燕忙着收拾入住的行李,霍明婵在一旁摆弄着残月龙鳞剑,黛眉微蹙道:“呸,这小曲唱的真下流!” 易飞燕年近不惑,早年嫁过人,丈夫死后留下两个儿子,大的从军,小的从文,这也是她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这个饱经世故的女人对霍明婵的脾气秉性早摸的八九不离十,作为过来人,闻言笑道:“下流虽下流,却胜在直白实在,二姑娘是神仙中人,不晓得这山野间的年轻人都爱这调调。”言语间似有怀恋之意。 霍明婵把手中剑一把丢回鞘内,道:“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死鬼风雪亭?” 易飞燕缓缓摇头,道:“他是我师弟,要说一点不想那是虚言,但我跟他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大家是同门,又同殿称臣,仅此而已,他母亲是费老祖的嫡亲孙女,因为出身高贵,所以有些心高气傲。” “费老祖宗?”霍明婵打断问道:“宜州费忘书?” “正是。”易飞燕点点头,道:“费老祖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之后北周一统中洲,费家就此隐于宜州,耕书传家声名渐落,暗地中却一直是兴复南晋事业的核心家族,连陆先生都是费老祖的学生。” “两袖藏书剑,一心忘龙楼。”霍明婵轻轻一笑:“这位忘书先生倒是诈得一手好死,却不知他的后世子孙成色如何?” “诈得一手好死?”易飞燕诧异的看了霍明婵一眼,有些不解其意。 霍明婵却一摆手,道:“又说糊涂话了,你当我没说好了,还是接着说费家吧,以前常听某人吹牛说巴山男儿在宜州,宜州男儿属费家,却不知现在的费家如何了?” “不敢欺瞒二姑娘,那费家低调多年,关于这一家如何,便是我们南晋内卫司也所知不多。”易飞燕似无意的:“不过,我倒是记得宜州地处南晋西北,距离这里应该只隔了一座鹰愁山,说起来要比落日城还近些。” 聂欢敲门而入,同来的还有这户人家的主人,一个姓孙的中年农人。此人也是炎龙族,操一口地道的宜州口音叮嘱道:“列为尊客远来不易,舟车劳顿就请早早休息了吧。” 霍明婵还一心惦记着看热闹呢,哪里肯依他的意思休息,扬眉问道:“主人家有喜事,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孙姓中年人眉头微皱,摇头道:“尊客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喜事啊。” 霍明婵道:“这院子内外到处贴红张,怎地不是要办喜事?” 孙姓中年人似有不悦之意,不耐道:“总之就是没什么可高兴的事情,尊客们当中有女眷同行,若是听我好言相劝,便请早早休息莫要多事,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莫怪老朽没有提醒诸位。” 霍明婵道:“看个热闹打什么紧?这位大叔若怕我们吃席,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给你些银两便是了,这样的热闹喜事前,岂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聂欢心里也好奇,但小欢哥精于世故,自不会像霍二姐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般直言不讳。眼见孙姓中年人有不悦之意,连忙插言道:“舍弟从来心直口快,还请主家莫怪,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主家不愿我等多事,便尊您之言,早些歇息也就是了。”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叹,道:“非是孙某不通情理,更非因为吝啬几口吃食,实是家门不幸,遭此飞来横祸也就罢了,又怎敢连累几位尊客?几位还是听孙某一句,安顿好女眷,早早歇息吧。”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易飞燕。 霍明婵一听这话,好奇心只会更盛,不等聂欢说话,抢着问道:“看来还真是遇上麻烦事了,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待人家说什么,她倒先胡乱猜测道:“是不是你生了个漂亮女儿,有山贼恶霸要强抢去做压寨夫人?” 孙姓中年人一听连连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说着,只是苦笑不止,便要动身告辞。 霍明婵身子一动,将他拦住,道:“我这人最爱管闲事,既然遇上了便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麻烦事让你这么难心?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呢。”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怔,却只是叹息摇头。霍明婵突然拔出腰间宝剑,一道剑气从他面前扫过,将戳在桌上的明台火烛斩断,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霍明婵扬眉一笑,道:“你看这一剑怎样?能不能帮到你?” 这一剑挥出,霍明婵有意炫技,那剑气不但有声,甚至还有清晰可见的空气波纹。 孙姓中年人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小老儿有眼不识高人,却原来是剑仙到了,家逢大难,斯文扫地,求剑仙救我一门老少啊。” 时人命短,普通百姓活到七十岁的寥寥无几,便是岁过六旬的极为少见,四十多岁便自称老儿的比比皆是。 霍明婵道:“你不必如此,起来慢慢说。” 孙姓中年人跪在那不动,嘴里却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小老儿姓孙名春茂,本是宜州府,泰鄞县人士,只因多年以前,家乡大户豪绅跑马圈地,被侵吞了田产,不得已举家迁移至此,至今十余年,全凭一勤二俭操持家务,日子总算过的还殷实,虽有薄财,却可惜子嗣不旺,膝下只有一子。” “你没有漂亮的闺女啊?”霍明婵语气里带着点失望的意思。 孙春茂连忙叩头,连道:“求剑仙侠客做主!”连说了三遍。 霍明婵摆手道:“行啦,行啦,你快起来接着说吧。”又补充道:“再不起来,就不管你的闲事啦。” 孙春茂这才起身,续道:“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但小老儿却从来不敢娇惯,三岁开蒙,五岁入馆,耕种读书,四时而动,能教的全都教给他,总算这孩子不至于蒙昧无知。” 霍明婵不耐道:“你这人可真啰嗦,就说你遇上什么为难事便罢了,跟我说你儿子做什么?” 孙春茂点头哈腰,道:“这就说了,这就说了。”续道:“我要跟您说的祸端正是这逆子招惹来的。” 此镇原本只是一村落,后来因人多而成镇店规模。十几年前有高人路过此地,赞此地民风淳朴,百姓贤德善良,离开前便在镇北出口的牌楼上写下集贤镇三字。从集贤镇往东便是嘎玛哈宝山,翻译做炎龙族的叫法便是鹰愁山。两年前鹰愁山上来了一群强人,为首的却是个年轻女流,诨号一丈红,匪名叫做冉红云。 孙春茂说起此女,气便不打一处来,恨的咬牙切齿,道:“这寡廉鲜耻的盗匪女贼,虽有保一方平安的义名,骨子里却是一只狂蜂浪蝶,年前在望月峡与我那不肖的儿子偶遇,两个人一见面便好似干柴碰上了烈火……” “你快点说重点,他们两个相爱了,接下来又怎地了?”霍明婵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就让你没法子活了?” 孙春茂神情愤慨,接着道:“自从那日起,这逆子便常常往鹰愁山红云寨与那浪蝶女幽会,想我孙氏一门,虽然谈不上世家传代有书香,却也是耕书传家的读书门第,这逆子竟与那寡廉鲜耻的女人做下这等腌臜事,小老儿纵然膝下只有这一个,又岂能容他败坏祖先积下的德行?” 霍明婵听到这里,黛眉已经蹙起,怎么看这半大老头都不顺眼。 孙春茂却还自顾着说道:“小老儿得知真相后,立即便将逆子关在家中,本想着是严加管教,天长日久自然断了他的念想,却没想到这忤逆子对那女贼用心极重,竟死不悔改数次要逃去那红云寨中,小老儿万般无奈,只好忍痛大义灭亲,将他的腿打断!” 唰! 一道剑光闪过,屋子里的太平桌被一剑扫断四条腿,哗啦一下垮了下来。她还要发飙,聂欢赶忙凑过去一把将她拉住,同时用手将她小嘴捂住。 孙春茂吓的一哆嗦,不敢再看霍明婵,却偷眼去瞄聂欢。 难怪这孙宅内看不到丝毫喜气,孙春茂又特别来劝告众人莫要出去观礼,却原来是自觉家丑不可外传。可惜这孙春茂却错看了婵儿,把离经叛道的女魔头看做了仗剑天涯问不平的侠客。聂欢忙道:“孙大叔莫怕,我这义弟平素最看重的便是诗书礼教,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有些按捺不住,您请接着说。” 霍明婵人在聂欢怀中,身体里的仙元力似乎都有些不灵光了,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索性气鼓鼓在一旁不说话了。 孙春茂却接着道:“这逆子断腿的消息不知怎地就走漏了出去,被那寡廉鲜耻的女匪头知晓了,前些时她率众下了鹰愁山,来到小老儿家,硬是留下来照顾我那逆子三个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此等行径伤风败俗,与禽兽无异,老儿实在气不过时,便豁出命去痛骂那女匪,怎奈何这寡廉鲜耻的女人根本不在乎,任凭我如何破口大骂,就是痴缠着那逆子,更有甚者,还公然向小老儿提出要与逆子成亲。” 聂欢道:“这就是贵府上下张红贴喜的原因?” 孙春茂额首长叹:“家门不幸啊,老儿蒙此奇耻大辱,本打算阖家引火****以全斯文节烈,但那这女贼却说,婚礼必须在我孙家办,成亲之日,小老儿必须坐上高堂,否则便要血洗了这集贤镇。” 霍明婵再也按捺不住,抓住聂欢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终于挣脱出小欢哥怀抱,指着孙春茂喝道:“你这老东西真是食古不化之极,人家年轻男女彼此真心欢喜便欢喜,干你何事?你这又是烧又是死的闹腾个哪门子?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东西连亲生儿子的腿都能下手打断,更甚者还要拉上全家****以全什么劳什子节烈之名,我,我真恨不得一剑砍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装了多少虚仁伪教!”说着,又抽出了宝剑。 聂欢赶忙在她耳边提醒道:“他总算还知道为了全镇百姓没有那么做。” 眼看剑仙骤然发飙,把孙春茂吓的体如筛糠,嘴唇哆嗦不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忽然传入一个声音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我公公无礼!” 更新!更新!下周文华榜一周。如无另外通知,晚上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87.第87章 刀光剑影,口若悬河 院子里站了一对儿年轻男女。男的穿红,女的裹绛。年轻男子虽举止斯文,但身材却挺拔,手上有老茧,文而不弱。女的腰悬红绣刀,头缠巾帼,一副不让须眉的样子。 霍明婵循声观瞧,只觉得这二人宛若一对玉璧,很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她转头冲着聂欢嘻嘻一笑,道:“大哥,这一家人还真有点意思呢。” 是够有意思的。聂欢心里也觉得怪好笑。老的要棒打鸳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小的情比金坚,强扭的瓜也要吃的香甜。老的恨不得把小的弄死而后快,小的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保护老的。一面闹腾着要大义灭亲,另一面却是毫不介怀,一心想要父慈子孝。这俩人倒是不俗。 只见那年轻女子一步跨出,手按刀柄,直视着霍明婵腰间宝剑,轻哼一声,道:“却原来是会家子。”接着一抱拳,又道:“我叫冉红云,师出岭南天刀门,却不知这位用剑的兄弟是何门何派?因为对我公公无礼呼喝?” “谁是你公公?”不待霍明婵回答,那孙春茂倒先不依不饶的喝骂起来。 冉红云丝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笑了,媳妇与承义郎已定下白首之盟,公公生养大恩在上,这公公自然说的是您呀。”任凭孙春茂如何呼喝怒骂,她只是嬉笑欢颜语态和缓如春风。 霍明婵嘻嘻笑道:“可惜你这老公公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豁出去性命也要把你们拆散,刚才还疾病乱投医,求我相助对付你呢。” 冉红云抱腕道:“看尊驾腰中宝剑不似凡品,想来也是有出身的人物。” “我叫霍明婵。”霍明婵笑道:“无门无派,就是看这老家伙蛮不讲理不顺眼。” 冉红云皱眉道:“原来是霍兄弟,我自携刀问天意,笑看红云染半山。家父冉飞雄,难道还不值得霍兄弟赐下师门名号吗?” 霍明婵对她这句自报家门的诗句不大感冒,反手按宝剑,道:“都说了无门无派,还啰嗦问个什么?” 冉红云面色一寒,道:“我看你逆手拔剑的手法与岭东葬剑山一脉的剑客相似,天刀门与葬剑山……” “什么葬剑山,听都没听过,倒是这天刀门似乎还有所耳闻,可是当年败在乾坤啸之手的圣城天刀叶自斋所创的门户?”霍二姑娘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概念,一张嘴便说出了天刀门弟子延续五十年的心中隐痛。 冉红云顿现怒色,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红云绣,刀指霍明婵,道:“尊驾除了会口出狂言外,可有胆色拔出腰间宝剑与我手中红云绣一战?” “怕你怎地?”霍明婵慧眼如炬,看出此女修为约在七品,道境只有一重,与之交手有胜无败。遂故意调笑问道:“交手不难,但你若打输了又将如何?” 未战先言胜败,明显有瞧不起对手的意思。冉红云气的柳眉竖起,煞气腾腾,道:“我若输给你,这孙家上下的事情便听凭你发号施令。”又反问:“你若输了呢?” 霍明婵笑嘻嘻道:“我若输了便只好以身相许,替下这位孙公子,随你上山做你的压寨官人。” “大胆狂徒!” 红云绣刀光洗练,刀如其名,刀朵朵宛若红云。这小妞倒还真有些手段,只是这一刀刀下来跟跳舞似的好看,只顾着追求美感,却未免有些中看不中用。红云照额头,霍明婵还有心思取笑冉红云的刀法华而不实。也不忙着拔剑,小手反倒离开剑柄,待那红云刀光距离额头发丝不过分毫距离,刀光吞吐似有一丝犹豫的瞬间才霍然而动。 静若处子,动若飞凤! 身子一转便到了冉红云身侧,不容置疑的握住了她握刀的手,带着她拔身而起,空中亮起一抹刀光,一道刀意贯空而出! 刷拉一声,院中的磨盘上留下三寸深的一道刀痕! 二人同时落地,霍明婵从冉红云手中信手夺刀,扬手一丢,红云绣精而且准的还刀入鞘。才道:“问天之刀,王霸之刃,斩风断云,无回不悔,这才是真正的天刀。” 冉红云面无血色,身子在颤抖,却并非因为惊惧。眼中流露出的是绝望和悲愤,目不转睛看着霍明婵,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承义,终于道:“尊驾武道胜过小女子太多,我输了。” 霍明婵眉头微蹙,对方目光表达出的情绪让她感到不舒服,不就是打输了一场吗?至于这么绝望难过吗? 冉红云不再理会霍明婵,转头对孙承义道:“承义郎,妾身技不如人,护不得孙家颜面,只属君一人的清白之躯也被此人触碰了,再无颜面做孙家妇,除死无他。”一怒拔刀,横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只是被揽了一下小蛮腰,握了一下小手,竟至若斯。性格之刚烈,简直匪夷所思。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聂欢头疼霍明婵闯祸的时候,霍二姑娘已经飞身过去,再将冉红云拿在手里的刀夺了去。 那个孙承义是个不通武道的书生,或许懂些农耕事务,但显然对冉红云自杀之举无能为力。眼看新婚娇妻便要在自己面前血溅五步,正自肝胆欲裂心痛难当时,忽然峰回路转,那惹祸的年轻人又出手将冉红云的刀夺了去。大悲大喜此起彼伏下,孙承义激动的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根本没时间晕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担心。 霍明婵夺了刀还不算,接下来竟然趴在冉红云肩头似乎耳语了一句,又似乎亲了冉红云的耳朵一下。冉红云的反应也很奇怪,先是愤怒,接着惊诧的看了霍明婵一眼。随即又看了看聂欢。聂欢不用听都知道霍明婵对她说了什么,无奈的把手一摊点了点头,道:“她说的句句是真。” 冉红云顿时如释重负,转头看着孙承义,神情仿佛劫后余生,道:“承义郎,这位,这位,原来是……” 霍明婵道:“知道就行了,回头悄悄告诉他便可。” 冉红云不敢多言,连连点头。霍明婵转头又对聂欢道:“大哥不是号称舌绽莲吗?这老顽固就交给你啦,总之今天我一定要看到他们两个开开心心拜堂成亲。” 如果一个女孩子认为你什么都行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说我不行。聂欢想起张家辉在某部电影里的台词,硬着头皮点头道:“行!” …… “孙大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事农耕以自足,读圣贤书以自修,节烈忠义,当为则为,不当为则不为。”孙春茂义正言辞:“此乃先贤所言至理,尔等武夫之辈,自然不会明白。” “咳!”聂欢挠挠头,这老先生还真不是一般的食古不化,他是真正的奉圣贤之言为唯一行为准则啊,但霍明婵说了,不把这老先生劝出去开开心心坐上高堂,自己便也不能出去半步。这个红果果的不平等条约还得到了青狮帝这为老不尊的老同志的支持。聂欢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孙大叔,这次您真的理解错了圣人之言。”聂欢故作深沉道:“既为读书人便当需知道四重境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的终极目标只在第一重,完善小我上,却不知后面的家国天下才是我辈读书人之终极追求。” 孙春茂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似乎惊讶于聂欢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语气冷淡道:“你且说说。” “修身是小我,齐家却只是我也,圣人言,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说的便是齐家的重要性,家是国家构成的基础,正是无数个家庭才构成了国家这个大家,齐家便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是每个读书人当尽的责任,只有持家有方者才算完成了自我对社会和国家的第一步义务。” “齐家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孙春茂脸上带着质疑:“这是哪位圣人之言?” 这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使用的语言与上辈子的古老国度一般无二,甚至许多文化理念也都不相互冲突,但终归不是上辈子那个世界。修齐治平这个概念还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被哪位名家总结成文加以论述。这个孙春茂显然是饱学之辈,随便捏造个名家圣哲估计不能过关。 聂欢心念电转,心知不能蒙混过去,索性道:“大道无名,非名者不能为圣,而应该是圣者为圣,在晚辈看来,能说出这番话者已可称之为圣,比之许多名垂千古却不过拾人牙慧欺世盗名之辈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孙春茂沉声道:“夫子有言,大贤者不名自圣,大仁者无为而为,真正的圣人不为名而言道,仁者不争则天下无争,道理和你现在说的差不多,你再说说治国和平天下。” 聂欢道:“还是继续说齐家,因为在晚辈看来,你在这方面做的还差的远,还是那句话,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者,首重一个和字,所谓家和万事兴,万家兴则国无不兴之理,你这个家远谈不上和,而问题在你这一家之主身上。” “我尊圣人之言,持家教子,书礼传家,守节烈操守,又何错之有?”孙春茂看着聂欢,肃然起敬,语气缓和似有讨教之意。 “你没错,错的是圣人之言,也许是圣人没说明白,也许是你理解有误,在我看来节分大小,烈有善恶,而操守是为人之道,绝非处事之学,而你守的是小节,执着的是恶烈,操守虽坚,却于事无补,比你那没怎么读过圣贤书的儿媳妇着实差了老远。” 上辈子成功学和辩证法不是白学的,百家讲坛最热闹那会儿,各路教授之言也没少听,这会儿话说顺溜了,便开始滔滔不绝:“何为小节?全一人之名而罔顾一家之幸福便是小节,全一家之幸福而罔顾一国之安危也是小节,何为恶烈?罔顾人命而成全自己的所谓德名,便是恶烈,人之壮烈在于舍己全人,搞不懂这个概念便胡乱迫人****,你这个烈字真是一钱不值!” 说到这儿,孙春茂已是大汗淋漓。聂欢不为己甚,最后反问道:“孙先生以为聂某所说可在理?” 88.第88章 月下遇白衣 幸福是什么? 明月在天,青松在侧,心爱的姑娘在身旁。此刻的聂欢正在感受幸福。小鸟依人的霍明婵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感到兴奋,正说的津津有味。聂欢耳朵听着,心思却有些游离。霍明婵很快注意到聂欢曼声应和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丝毫不悦,而是温柔的问:“在想什么呢?” 女人心湖的那扇门一旦被打开,剩下的便只有柔情似水了。就连精灵古怪如霍明婵也不例外。 聂欢定定看着她,道:“在想你。” 霍明婵脸儿一红,撇嘴道:“我就在你眼前,有什么好想的,是在想她吧?” 聂欢认真摇头,道:“就是在想你。” 霍明婵被聂欢专注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道心一乱,真灵镜像便不灵了,露出本来面目。聂欢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霍明婵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柔柔的:“又在想什么坏事呢?” “没有。”聂欢将她打横放在臂弯里,低头看着她灿若星光的眼眸,道:“就想这么抱着你。” 一个掉落凡间的小仙子正躺在自己怀中。而在那遥远的炎都,一个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正坐拥八极帝驭天下。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自命不凡。甚至曾对玄苦雨说出要超越玄浮屠的狂话。直到这一刻,忽然心有所悟,原来老子已经超过了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第一,我聂欢的天下第一就是让这两个女子幸福。你们若安好,我便幸福。 “抱吧,抱吧,喜欢就抱到明早才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娇憨,眼中无邪。 “我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那她怎么办?” “若你不介意,那就抱着你们俩。” “抱天揽月,你早不就这么打算了。”霍明婵幽幽一叹:“她有多难抱就不用我说了,而我……”她欲言又止,神色忽然黯淡,过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道:“反正现在人在你怀中,想抱就抱个够吧。” 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秘密。聂欢的秘密是上辈子恍如一梦的记忆。周云的秘密是身份,霍明婵又有什么秘密呢? 聂欢抱着她,人在怀中,却仿佛明月在天,下意识的抱的更紧,只怕这怀中明月只是水中泡影。 “我是个贪婪的人,一晚怎会够?”聂欢目不转睛看着她,认真道:“我要的是一辈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某一天,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这件事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阻力,我都要始终抱你在怀中,神来阻挡我就杀神,佛来聒噪我便屠佛。” 霍明婵吃吃笑着,连连点头道:“我信。” “这一路跟随,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以前我是不相信奇迹的,但在你身上我却能感觉到不可置信的奇迹正在发生,从先天一品到先天六品,从一无所有到西京城内三座化腐朽为神奇的抱天揽月楼,我看不到你的极限在哪里,你要来这边筑城,我便陪你一起来,因为我信你,你说要为我神挡杀神,佛挡诛佛,我绝对相信有一天你能够做到!”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神佛只是得道的人。” “得了道便已超脱于世,至少神佛们自己不觉得自己与人一样了。”霍明婵捉住聂欢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道:“好暖的手,你就打算用这双手为我遮挡九天之上的风雨吗?” 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聂欢砰然心动,低头深深凝视着她。霍明婵在这深情凝视下,慢慢闭上双眼。 一吻之后。人如醉,软如,聂欢豪气飞扬。 “我要抱九天揽明月,要与全天下最有权势和实力的两个人作对,除了自身强大外,还需有雄厚的财力,人力,甚至是军力,开辟商道是为聚财也是为聚人,野老山筑城则是拥有这一切的基础,有了这块地盘和这条商道,只需假以时日,咱们便能拥有左右天下局势的力量,到那时,不管是周奉孝还是李若愚,咱们都可以与之斗一斗。” 这是聂欢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出心中打算,若是在未出夜魔城以前说这番话,霍明婵多半会拳脚相加说他白日做梦。但现在,接连目睹这个男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后,她已毫不怀疑聂欢能够做到。 在这个时代人眼中,商贾是人间小道。就算参修大道的修行者不计算在内,士农工商,商贾之道也排在最末端。但聂欢却知道,商人是聚集和分配社会资源最直接的参与者。得商者未必能得天下,但只要经营得法,便一定能大利天下。财源滚滚,聚财兴业,保野老山新城人丁兴旺。 “西线商道上有三关,野老山,西戎汗国,北周,当日大叔公说要开辟西线商道,我便觉得这三处地方最难打通的是北周,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与周云成亲,更没有发现你是女孩子与你情投意合。” 明月夜,私语时。 “那时候我还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家伙,只想借夜魔城五位长辈的力量寻回母亲,不甘心被先天体魄堵住了修行之路,除此无他,直到那天在神仙镇白石照壁前,观卫无忌擒龙飞升图,破境见真灵,窥破了你的镜像虚影。” “我还以为你是在我传授你大梦心经时便窥破了我的真身呢。” “当时只是有了个怀疑,你这真灵镜像近乎神通,已经超出了易容术的范畴,当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抱天揽月?又怎么想到要在野老山里筑起一座城的?” “刚到纳兰西京那会儿,有一天吴鸿鹏来问我,新开的店铺要叫个什么名字合适?我想到了周云和你,当时便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清风习习,两个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心绪却如明月幽光般明澈,聂欢的眼中是真挚的光辉,“那天在纳兰西京的街上,岳恒用血河弓射了我一箭,之后风雪亭和易飞燕又几乎要了我的命,当时我立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西线商道上我不能寄人篱下,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地盘。” 霍明婵想起了发生在房间里的初吻,嘟起嘴唇,道:“那次若不是看你受了伤,人家才不会给你亲到。”彼此亲密到一定程度时,这些小暧昧已不足以让两个人感到羞涩尴尬,她很自然的转换话题,又问道:“整座野老山地区,东西南北纵贯八千里范围,为什么偏偏选了这边?” “自然是因为地利。”聂欢把她抱的更高更舒服些,柔声道:“我的目标是以商立城,所以要选的地方必须在沟通西戎汗国与北周和野老大森林这三点的地域要冲之地。”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那冉红云来,她不是在鹰愁山中有一座红云寨吗?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个要看过才知道。”小欢哥上辈子本就是学土建工程的,可惜那是个不能学以致用的年代,让他一直未能一展所学。却没想到这辈子托生到此,竟有了用武之地。道:“筑城不比营建村寨,要观地势,察风水,需选聚风宜居之地,交通便利,地质坚固稳定,地势平坦,纵有错落,也当需有致,采木积石两相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霍明婵看着聂欢,难得露出钦佩之情。 “术业有专攻而已,比如没认识婵儿之前我就不知道大梦心经,更不知道武道十品之外还有道意七重。”想了想,又道:“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敢说对你的一切都完全知晓。” “我喜欢你叫我婵儿。”霍明婵开心的笑了。 清幽的月光下,两个年轻人正享受着爱情的滋味。西面吹来的清风送来一阵驼铃声,将这静溢暧昧的气氛打断。 循声望去,一匹火红精致的小骆驼出现在视线的尽头。驼背上坐着个白衣人,头上戴了顶斗笠,面罩轻纱,随身的包袱上插了一口长剑。剑锷极长,剑刃反而很短,奇形怪状倒像把朴刀的结构。聂欢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正是顾向山对自己说起过的孔雀明王剑。 “竟然是她?” 晚上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89.第89章 死人脸,圆屁股 剑长四尺半,剑锷三尺,剑刃一尺半。世俗名之孔雀明王剑,吠陀佛宗内部却喜叫它厄难剑。吠陀佛宗有三大名剑齐名,吡伽罗的白莲生剑最是神秘,往生的佛光剑以锋芒闻名于世,若论杀孽,这柄厄难剑位列第一毫无争议。 “找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驼背上的白衣人解剑跳到地上,声音清脆悦耳,却冷冰冰毫无感情:“上次在红石街偶遇,却错过了,害我多跑了这几千里才把你找到。”这话应该是对聂欢说的,但白衣人的目光却一直在注视着霍明婵,“你就是他身边那个九品高手叫霍鸣蝉的?” 霍明婵道:“我是霍明婵,你来找他是为了那三剑?” “怎么是个女的?”白衣人正是师容兰,她不愧是西戎汗国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一眼便看穿了霍明婵的真灵镜像。又道:“看来想要刺他三剑,就必须先过你这关?” 这小妞儿千里迢迢追来只是为了刺老子三剑?聂欢看着面前不可理喻的白衣师容兰,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不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儿。 “就为了一句话,值得你追我几千里?” “一切有为法皆以一个信字为基础,我言出法随,你就算走到万里之外,我还是要追来刺出这三剑。” “咱们所谓的婚约不过是我大叔公和吡伽罗大师做的一个口头约定,女王到现在都还没正式表过态,与其说是婚约,不如说是夜魔城向西戎汗国求个保障,我们付出了小还天,我四叔公为助你铲除二宗势力还身受重伤,我远避三千里之外,这样还不足以让你放弃这三剑?”如此不可理喻的生物简直闻所未闻,聂欢气的手握紧成拳。 “怎么,你打算自己来接我这三剑?”轻纱后面传出的声音带着嘲弄之意。丝毫不为聂欢的话所动。 “我接你个大头鬼!”聂欢气的破口大骂:“见过有病的,没见过病的跟你一样重的,你丫把自己当大葱了,爷可没打算拿你蘸酱,你他妈敢动一动,你家欢爷谁都不用,爷自己直接就把你吹灯拔蜡,你信不信?” “我不信。”师容兰一边解下斗笠,露出那张聂欢心中的死人脸,别人眼中的倾国绝色,一边慢条斯理的问:“丫是什么意思?大葱又是什么东西?吹灯拔蜡怎么解释?可是有什么典故吗?” “我……你大爷的。”小欢哥气的张口结舌。 霍明婵却也来凑热闹,笑嘻嘻问道:“丫是不是丫头的意思?大葱是一种能直接生吃的蔬菜吗?吹灯拔蜡我就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聂欢看了看面若静水的师容兰,又瞥了一眼笑嘻嘻一脸期待的霍明婵,吹灯拔蜡是上辈子那个世界里俗语,这个世界也有火烛,不过却叫灯台。没好气的:“吹灯不难理解吧,拔蜡就是拔走灯台,就是彻底玩完的意思。” 师容兰秀眉微微蹙紧,看着聂欢,认真的:“这么说,你要让我彻底玩完?” 聂欢点头,目光凶狠:“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若不想刺我这三剑,我又何苦对付你?” 师容兰神情依旧,点头之间有恍然之意,道:“原以为你只是个先天体魄的草包,却原来还有几分胆色和气魄,难怪这位连我都看不出深浅的姐姐会与你这般亲近,只是不知道你除了胆色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 她看向霍明婵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活泼之意,言语间也要客气的多。很让人不适应。霍明婵忽然问道:“你叫我姐姐?” 师容兰点头道:“你道意境界不在我之下,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以俗类视同。”说着,瞥了聂欢一眼,道:“这人是先天体魄,注定一生跳不过那道龙门的俗物,姐姐是超凡脱俗的人物,怎地会与他走的这么近?” 这话基本等同于说聂欢是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了。这小妞气人不在于言语有多犀利,而在于她那股子认真劲儿。那不容置疑的口气,仿佛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可辨驳的真理。把小欢哥气的咬牙切齿,道:“你们吠陀佛宗的人不是整天叫嚷什么众生平等吗?老子堂堂七尺汉子,怎地就成了跳不过龙门的俗物?怎地就比你们低一等了?” 师容兰居然并不急于争辩,却坦然承认道:“吠陀佛宗也未必都是对的,众生平等这句话本就不对,人从娘胎来,生而平等,但后天有人努力,有人懒惰,人生的境界有高有低,若一律平等,对那些努力的人岂非不公?” 这小妞居然还有这等辩才?聂欢意外之余,却也不会认可她的说法,道:“我记得在纳兰西京时有人说你是孔雀明王佛转世,执掌世间平等法则,若依照你现在所说,如果有个人道行高深如吡伽罗大师,便可以随便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便可以纵容弟子横行不法为祸世间?” 师容兰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重点头道:“大体是这样吧,除非我的修为境界超过了他,不然也只好随他去,天道守衡,法不淹道,修行不易,一个人能修到大圣师的境界,肯定要付出极大代价,纵然有些过份作为,也是他自己的业障,到了时候自然有天道收拾,我只在自己能力以内唯法至上。” 什么样的人讲理最厉害?答案是不讲理的人。这小妞分明就是一个。把双重标准说的言之凿凿理所当然,这丫也算一极品奇葩了。聂欢反倒不恼了,嘿嘿笑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应该不算是你这个规矩内的人,因为我有能力挥手间杀了你。” 师容兰仔细看着聂欢,缓缓摇头,道:“我看不像,所以还是要试试。” 聂欢面色微沉,寒声问道:“你一定要试试?” 师容兰已拔出厄难宝剑,这口剑被誉为法剑,代表了光明和杀戮,据传是上古年间象雄佛国的孔雀明王大能采集五彩金精所铸,之所以造型如此奇特,却是因为此剑本就是模拟孔雀翎羽的造型铸造的。 剑指霍明婵,有询问之意。霍明婵却一摊手,道:“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好跟你交手,正好可以给你个机会看看我是不是有眼无珠,看不出他是个大草包。” 师容兰转头看向聂欢。剑刃微颤,竟有五彩霞光溢出,绚人眼目。前次在布庄,她只是为增声势去灭几个虚洞宗败类,自然用不上这口剑。却不意偶遇聂欢和霍明婵,当时深视霍明婵一眼,只觉得如罩烟雾,以她四重巅峰半步五重的道境居然都看不出霍明婵的深浅。这次出来追杀聂欢,明知道聂欢身边有霍明婵这样的人物,自然要带上最趁手的兵器。 小欢哥嘿嘿一笑,道:“你这剑倒是造型独特,却不知一剑挥出能斩几丈远?” “二十丈!”师容兰冷冰冰给出答案。 九品剑,号称一剑平湖。但也只是号称。玄苦雨以宗师境界,引动龙卷临世,天雷密布的异象时,也未必真有平湖移山的威力。但一剑挥出,二十丈方圆内,皆被剑气扫平,这等威力也足以称技近乎神通了。 聂欢大声道:“好!那咱们就站到彼此间隔二十丈外的距离交手!” 师容兰微微愣了一下,搞不清楚聂欢这个离了近战便如旱地上的鱼儿的先天体魄者怎会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他这是要找死还是想先拉开距离再借机开溜?倒要看看你这玄虚里卖的是什么春夏秋冬? 二人拉开距离,霍明婵就站在当中观战。对聂欢那神鬼难逃的袖箭,她深具信心。十丈之内,除非对手有超品移山的修为,身具浮光掠影拿风逐月的身法,否则决计躲不开。虽然距离拉大到二十丈,但师容兰毕竟距离超品移山境界还远。 间隔二十丈,整整六十步的距离。正好是火药击发的袖箭的最佳射程。这个距离内,没有思想准备,基本上是躲不开的。聂欢心里盘算的是要不要射死她?若真射死了她,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不等李若愚和周奉孝派人来,西戎汗国那位女王和大圣师就得先要了老子的小命。不要她的命,那这一袖箭射哪里合适呢? 师容兰执剑在手,轻吐三字:“第一剑!” 只见她腾身跃起到半空中,身影几乎与明月重叠,宛如月宫仙人,厄难剑出手却是隔空刺向聂欢的,一道无形剑意凌厉异常,直奔聂欢心口而来。聂欢道境未必差她多少,将她所有动作尽收眼底,眼见她身在半空,雪白的衣服格外显眼,转体运剑,露出身后浑圆一团如月。小丫头年纪不大,竟很有本钱? 一直都有兄弟在问绝品全才还写不写,说句大实话,那本书写一千字就有一千字的钱,青莲虽然业余,但跟钱没仇。可那本书因为名字和内容相隔万里,发书连续性差等因素影响,成绩距离网站的期待相差太远,所以暂时不能写了。 来到创世,一切从头开始,新马甲写新书,宛如当初动笔写大亨。忐忑又不缺激情。 最后谢谢兄弟们的打赏,祝各位晚安。 90.第90章 那少年果然不错 师容兰人在夜空,宛如月中仙佛,剑指聂欢。聂欢却只抬手一指,口喝一声:着!竟如神咒。袖中一抹流光直入圆月,师容兰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从空中跌落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身后圆月。 霍明婵飞身跳过去,发现师容兰面色苍白异常,因为克制剧痛,唇角不住的颤抖。把她翻过来一看,不禁一皱眉。原来聂欢那一箭射的太风骚,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尾椎骨。箭入无踪,伤了尾椎骨后又深入进去,穿透肌肉又刺碎了腿骨。从胯骨的位置露出大半截出来。 师容兰强自镇定,硬是挣扎着想起身上骆驼,如此重伤下还能保持清醒,只这份毅力便足够惊人了,还想自行离开,真不亚于痴人说梦。聂欢走过去,伸足轻轻踢了她一脚,问道:“你现在又怎么说?” 师容兰看着这厮,到此刻也只知道自己中了暗器,却连是什么暗器都没能看清楚。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忽然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霍明婵抱着小姑娘,还在埋怨聂欢,这么歹毒霸道的暗器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不该轻用。 “这不讲理的小姑娘的禅心慧剑虽然毒辣,但她道意境界并未高过你许多,又隔了那么远,几乎没什么威胁,你又何必暴露自己的杀手锏,把她伤的这么厉害?” 聂欢也没想到自己的手艺如此了得,用玄铁打造的袖箭有这么大威力。更没想到的是师容兰会伤的这么重。霍明婵仔细检查了师容兰的伤势,认为以她的天赋体质,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聂欢挠头不已,先有了个岳恒,再有个易飞燕,现在又多了个师容兰,这下好,自己这小集团还没怎么着呢,方方面面的人马倒先齐了。摇头叹道:“还是先民时期的日子好过,喜欢谁就一棒子打晕了,抱回洞里便是一家日子,不喜欢的也是一棒子打翻,能吃的地方全吃了,剩下的喂野兽,什么麻烦后患都没有。” …… 南晋,亚都颖阳城,崇文殿内,李若愚正低头翻阅奏章,殿下跪着内卫司都指挥使谢尘。 这位追随南晋高祖皇帝十八年,为李若愚的江山不知做过多少杀人灭口,炮制神异等等不可告人阴私勾当的开国功臣,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与其说是跪着,倒不如说是瘫在地上,苦着脸,却拼命的拿捏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口气:“万岁,臣的膝盖很痛。” 高高在上的南晋高祖皇帝仍旧细心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嗯,你先跪着吧,跪得久才能记住痛。” “臣还要留着这双腿为您鞍前马后效力。”谢尘往前跪爬两步。 李若愚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另一份奏折,皱眉道:“这个费仲达,好好的武英殿大学士不做,偏要留在家乡做什么土财主,当年咱们去西边的时候,这家伙负责押送粮秣草料,那是多精细一个人?” 谢尘实在跪不住了,索性跪趴在地上,应和道:“费家昆仲四个,费伯远精于内政,费叔遥长于刑典,费季辽有辅军大才,都不可谓不是当世英才,但比较而言,臣以为费仲达当属第一。” 李若愚放下奏章,终于看了看谢尘,笑问道:“你倒知道的细致,说说看,你以为这费仲达为什么不肯奉召入京?” 谢尘先前不敢抬头,这会儿听见李若愚语带笑意,才终于敢抬头,偷瞄了一眼高祖皇帝的脸色,很快又低下头,道:“臣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已经是位极人臣的位置,费老转儿不是嫌官小,而是嫌官大。” 费老转儿是李若愚给费仲达起的绰号。褒贬皆有,既是夸他心眼多,眼睛一转一个主意,又有说他心思不定的意思。 李若愚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说下去。” 谢尘道:“陛下命臣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以为费仲达想做的是太子座师。” 李若愚没来由的哈哈大笑,长笑不止,良久,突然问道:“朕要是心血来潮,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百年,你们这帮老货又将如何?” 谢尘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爬叩头,大声道:“那我南晋帝国必将横扫八极,天下一国,万世基业成矣!”说着,竟大胆抬头,热切的看着金阙上的李若愚。 “永信宫那边最近进出的人很多吗?”李若愚忽然将话题扯开,眼中神光一闪,深视了谢尘一眼,道:“会不会太急了点?” 谢尘吓的一缩脖子,陡然跪的笔直,提高声音道:“臣不敢说。” “赦你无罪,有屁就放!” “臣以为太子殿下身具龙虎之姿,敏慧果决,只是欠缺些历练,身边若有费仲达这样的深谋远虑的老辣之士辅佐,必定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举动来。” “既然你一再推荐费仲达,那就这么安排吧。”李若愚忽然迈下金阙,蹲下身子在谢尘面前,笑道:“南晋复国,西南十三州三十六府无一处烽烟,你谢尘居功至伟,当初跟着朕一起入草原的老兄弟里,如今你的官位最低,功劳却最大,你可是觉得朕薄待了你?” 一句话出口,谢尘满脸泪水,痛哭流涕道:“臣不敢啊,陛下待臣先有知遇大恩,再有传功再造之赐,更有臣家满门老少三百余口的活命厚恩,国朝上下,唯臣有面禀密报,便宜行事之权,如此恩遇,臣万死亦难报答。” 李若愚的手轻轻按在谢尘肩头上,道:“所以你这趟去西边,其实是为了朕去的,你跟蒙雨时那厮一样,都担心朕一定要找回那个儿子,把江山传给他?” 谢尘道:“臣知罪了。” “起来吧。”李若愚点点头,道:“蒙雨时跪了九天不说苦累,你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叫苦连天,就不怕弱了你那飞仙剑的名头?”笑笑又道:“周奉孝那厮在江那边虎视眈眈,朕的儿子在江这边蠢蠢欲动,朕有十分心思,三分悟道,还剩七分都在锦儿身上,若因此将那少年寻回来,只怕这内忧外患顷刻间便要爆发,所以你才会顺水推舟跑了趟西京,否则庄宁区区一个总管太监又怎指使得了你谢大指挥使?” 谢尘又道:“臣有罪。” 李若愚摆手道:“你没错,错在我李若愚身上,兄弟们跟着我打江山,十八年生死无悔,如今坐了江山,谁不想求个封妻荫子世袭万代?可谁又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朕早就对你们说过,打下这座江山其实就是为了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给百年中罹难的李姓族人一个交代,给为南晋复国披肝沥胆虽死无悔的陆夫子一个交代,待这江山稳固了,朕便要离去。” 这番话剖心挖肺,说的极为挚诚。最后道:“朕走了,你们怎么办?” 既是问谢尘,也是问他自己。 谢尘忽然惶恐起来,道:“陛下无错,陛下怎会错了呢?您是神龙在天,人间难留的人物,臣与您能结下十八年君臣缘分,已是莫大殊荣。”又道:“臣本不过是北周缉查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当初蒙主公不弃,百般栽培,才有机会一展所长,臣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断不敢有那万世封侯的念头,所作所为,都只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李若愚笑了笑,道:“人无私心何以为人?你们的心思朕明白,也能理解。”又道:“轩儿得了陆夫子百年修成的真阳大赤龙,一步入了九品,九步便是大宗师,所以这江山和未来都是他的,你们这些老货围着他,对朕来说从来不是坏事。” 谢尘伏地跪拜:“臣叩谢陛下宽宥之恩。” 李若愚道:“好好当你的差,替朕把太子看好,眼看就要入冬,这天一天冷似一天,北周那边暗流涌动,周奉孝若想有所举动,这是最合适的机会,大敌当前,朕不能他顾,不要让轩儿犯糊涂,逼着朕做出不愿做的决断。” 谢尘再叩拜,郑重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嗯,你办事,我放心。”李若愚缓缓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见过那孩子了?” 谢尘微微一怔,道:“臣见过了。” “他……”李若愚迟疑斟酌了一下,问道:“怎样?” “很好!”谢尘道:“风老五殒了,易飞燕没能回来,最重要是魔城五帝一个都不在他身边,到现在臣都不知风老五是怎么死的。” “风雪亭死了?”李若愚微微一笑,“这下子费仲达那老货要着急了,风雪亭那把残月龙鳞剑拿回来了吗?” 谢尘摇头道:“回陛下,臣找到风老五时,已经只剩下一把飞灰,那少年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所以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那柄残月龙鳞剑自然也不会留给臣。” 李若愚道:“费家兄弟是南晋的臣子,所忠于的也是南晋江山,对他们而言,我那有出息的儿子倒比我这个老子更适合坐这江山,可费家除了费仲达外,其他三个性子都太急,甚至都不愿等朕自己离开,这样的人不该经常出现在永信宫,回头你传朕的口谕,费伯远,费叔遥和费季辽三个告老还乡,费仲达入永信宫为太子座师,封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爵至安南一等侯,老小子如若再拒绝,便满门操斩!” 谢尘连忙领旨谢恩。 李若愚说完了正事,心情似乎不错,嘿嘿笑道:“费老转儿这次折了个风雪亭,又丢了把残月龙鳞剑,这老财奴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着急上火,那少年不靠魔城里那几位,便能有这样的手段倒的确出乎了朕的意料,从今天起,朕要知道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谢尘启奏道:“臣去纳兰西京前,曾得西戎汗国的宝镜公主传讯,介绍过那少年的情况,据说他是先天体魄。” “先天体魄?”李若愚眉头一紧,“朕和锦儿的儿子怎可能是先天体魄?”又问:“知道是多少品吗?” “至少为先天六品!”谢尘道:“不过在他身边却有两个九品人物,一个是吠陀佛宗的转世灵童往生,另一个却是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叫霍鸣蝉。” “先天体魄。”李若愚沉吟点头,道:“锦儿祖上便是那位魔宗之首,许是祖宗血脉觉醒的缘故,只可惜是个六品。” 谢尘道:“为寻找风雪亭和易飞燕,臣在西京停留近一个月,倒是了解到关于那少年的许多事。” 李若愚大感兴趣:“你都知道了什么?一件件说来与朕听。” 谢尘遂将西京城内关于抱天揽月楼和那个魔城少年的传闻一一道来。这位内卫司都指挥使不愧是搞情报的专家,关于聂欢的事情事无巨细,了解的很细致。甚至还知道了乾坤啸与吡伽罗为聂欢定下的那门亲事。 “那少年与师傲雪那彪悍娘们儿的闺女定了婚?”李若愚讶然道:“魔城里那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大手笔呀,小户人家要娶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聘礼肯定不能轻了,却不知付出极大代价后,那少年能不能降住师家的小丫头?” 晚十点左右还有一章,送上今天第一大章,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 91.第91章 该走的不走,想走的走不了 “不能!” 聂欢的声音提高八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青狮帝说道:“等她伤好以后,必须立即送走,绝对不能继续跟着咱们,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 顾向山耐心劝导:“欢儿……” “您别这么称呼我行吗?没听婵儿是怎么叫那毛驴的?”聂欢瞥了一眼旁边抿嘴偷笑的霍明婵,眼神幽怨。 能开玩笑就是还没动真怒。顾向山微微一笑,道:“那就还叫你孩子吧。”又道:“孩子啊,切不可意气用事啊,这小佛女在西戎汗国的地位崇高,你大叔公为了攀上这门亲,可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你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咱们夜魔城想在纳兰西京开辟基业,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聂欢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是打心眼里反感这个师容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妞挨了一袖箭后本来是要有多快走多快的,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要留下来呢?那三剑她只刺了一剑,难道是惦记那剩下的两剑? 顾向山从来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但为了夜魔城却不得不苦劝聂欢。好话说了一箩筐,成破厉害掰开揉碎的讲了半天。聂欢却始终不肯明确表态,顾向山发怒也不是,欲劝又无言,很是尴尬不爽。 霍明婵忽然插言道:“师容兰是我做主留下的,她想知道你是用什么伤到她的,她还跟我说,不喜欢纳兰西京,因为那里有个人让她很为难,她怕回去后会被逼着去伤害那人。” 聂欢立即想到这个人必是赵玉虎。 师容兰和赵玉虎是亲姐妹。当年她们的母亲师傲雪还只是个嫔妃,虽然得宠却更遭嫉,王后善弄权,又有强大外戚支持,师傲雪当时的情况已是危如累卵,正是因为赵玉虎做出的牺牲,入皇后宫中做了类似人质的角色,师容兰才得以有机会降生到人间。但长大后的师容兰对赵玉虎并不友好。据说是因为赵玉虎有罪。 虚洞宗与赵玉虎有关系,师容兰下通天塔,第一件事便是对付虚洞宗。似乎两姐妹的关系很僵,但现在师容兰却对霍明婵说,她不想回纳兰西京是因为不希望被逼着去伤害赵玉虎。对这个说法,聂欢信了。 师容兰号称惟法是从,赵玉虎与虚洞宗有勾结,她对付了虚洞宗,却没动赵玉虎。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聂欢又想到了往生,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小和尚。众人落脚的孙宅不算大,出来进去的想要不碰面几乎不可能,除非这小子特意躲出去了。不问可知,他躲的当然是师容兰。若是他知道师容兰想要留下其实是因为不想与赵玉虎为敌,他会作何选择? “聂大哥,还是让她留下吧。” 正应了那句话,想起谁来谁就到!说话的工夫,往生从门外走了进来。显然,这小子一直就没走远。 聂欢虽是此行首脑,却也不好太独断专行,眼见三人都同意师容兰留下,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霍明婵道:“她身上皮肉伤好的很快,但骨头要想彻底恢复不留下残疾,恐怕就得一阵子,咱们不能一直等她恢复了才进山寻找适合筑城的地方,我的意见是明日就动身去红云寨看看,若合适最好,就算那里不合你的意,咱们也能以那里为营,把师容兰安顿在那里养伤,还不耽误咱们在山中另寻他处。” …… 一行人终于再上路。踏火红牛是上古异兽,有搬山之力。聂欢为了接下来的路上方便,特意了三天时间打造了一架巨大的牛车。一丈多高,两丈多宽,安顿了师容兰,霍明婵和易飞燕也都坐进去,还放入大量清水和食物,仍是非常宽绰。 冉红云夫妇对聂欢等人心怀感激,其中尤其是冉红云对霍明婵,感激之外更有无限敬佩。所以当霍明婵说出要进山寻地筑城时,她毫不犹豫的建议聂欢一行人去她的红云寨看看。 队伍出发一路向东,行至通往落日城官道的岔口时,聂欢让往生把岳恒请了过来。小和尚以为聂欢要把岳恒放了,立即露出不大情愿的样子。聂欢笑道:“放心吧,没那个意思,就是要放,也不是现在,这厮现在回去了,那位大周武威王指不定还会给咱们找什么麻烦,现在把他留在这里,周奉孝搞不清楚状况,便一时半刻不会采取进一步动作。” 往生奇道:“既然不放他,那叫他来做什么?” 聂欢笑道:“上善伐谋,攻心为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师容兰都能为赵玉虎不愿回西京,更何况岳恒这出名的大孝子,我想岳大将军出来久了,现在一定很想家,让他过来与我一起往北周的方向看看,有助于他转变想法。” 往生领命去了,不大会儿,岳恒来了,一脸怒容,仍是老样子,对聂欢不稍假辞色。 “岳将军请了。”聂欢坐在骆驼上,笑嘻嘻抱拳道:“这一路委屈将军做了个普通长随,如此大材小用,真让聂某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那何不放了岳某?”岳恒毫不将聂欢的虚伪客套看在眼中,冷然一笑说道。 这家伙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聂欢早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岳将军说笑了,你来行刺聂某,被我抓住,没要你的命便已是极大宽容,在将军没有答应与聂某合作前,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呢?” “既然不肯放了岳某,那你把某叫来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岳恒怒目而视看着聂欢,不客气的说道。 聂欢丝毫不以为意,道:“叫将军过来自然是有话要说。”接着又道:“岳将军随我过来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岳恒催动驽马跟着聂欢的红颈黑驼来到岔路前,看了看,冷然道:“从这里往东北去一百六十里便是落日城。” 聂欢拍手道:“不愧是堂堂大周车骑将军,这份眼力果然不一般,我若没记错,从落日城再往东北八百里便是岳将军的故乡麦饭城,想必这会儿,令堂还在家中翘首以盼,等着你回家的消息。” 岳恒眉头一动,渐渐凝聚在眉心结成个疙瘩,长出一口气,森然道:“聂欢,你若敢冒犯家母,岳某纵是身死化灰也不会与你甘休。“ 聂欢嘿嘿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好了,叫你来其实只是想让你看看那边,并无其他意思。” 岳恒反应冷淡,道:“现在看完了,岳某是不是可以回去干活了?” 聂欢也不失望,笑道:“岳将军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贵家乡在何处的?” 岳恒微微一怔,摇头道:“岳某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岳某都绝不会背叛王爷。” “既然这样,那聂某也只好继续留你在身边,委屈岳将军把这长随做下去。”说着,聂欢把骆驼一带,取道鹰愁山方向,扬声又道:“岳将军大概觉得聂某让你做这个长随是有意侮辱你,可聂某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应该有其价值,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吃饭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愿做一个将军该做能做的事情,便只好去做长随。” 岳恒看着前面的官道,又看了看聂欢正远去的背影,犹豫再三,终于催马跟上队伍。聂欢扬声大笑,道:“岳将军虽然顽固,但终归还是个聪明人,你修为被封,骑着一匹老笨驽马,就算聂某给你机会逃走,你又能逃出去多远?” …… 夜幕降临,队伍停下宿营。篝火旁,霍明婵正向冉红云夫妇打听鹰愁山四周的情况。聂欢在一旁听的很认真。 鹰愁山北前南后,一共有前三后四七道岭。往东南翻过后山的霞云岭便是宜州地界,宜州豪族费家跑马圈地,霞云岭以东基本都是费家的势力。往东北翻过前山摩天岭则属于落日城,摩天岭上有一座火龙寨,寨主常火龙,本是中原古佛宗的俗家弟子,几年前流落到鹰愁山,领着一票山贼盘踞在那里,主要靠打猎为生,偶尔遇上大户也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霍明婵问:“整个鹰愁山地区最强的势力是谁?” 冉红云想了想,道:“山里有山戎联盟的人,那些人多是先天体魄,而且最少都是二品,要说最强的势力,估计就是他们了,但要说最强的个人,自然是宜州费家的五公子费玉章,据说他已经把费家忘书老祖传下的忘情天书修炼到第七重,武道境界直达九品上。” 霍明婵点点头,转头对聂欢道:“那死读书的虽然欺世盗名,但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他的子孙后代只要有他三分本事便不简单了。”她这句话别人不知所谓,只有聂欢明白,她说的死读书的多半就是指费忘书,听她的口气,这个费忘书当年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一事还有内幕,费忘书当年多半没死,而且还悄悄达到了大宗师境界。与卫无忌一样,破碎虚空而去。 冉红云接着又道:“这费玉章好大名头,与出身葬剑山的慕容楚孝,和师出玄门,当朝宰相司祭酒的侄孙司旭飞,还有落日城的大将军叶斩之子,叶勾陈师兄,四个人并称炎龙四大公子。” 聂欢一听这什么四大公子,便莫名的想要发笑。随口又问道:“鹰愁山这边费家是否有插手?” “费家在宜州经营多年,仗着山高皇帝远的地利之便,早做了宜州方圆百里的野王侯,如果不是因为霞云岭地势雄险,物产不丰,只怕他们会往鹰愁山渗透的更深。”冉红云道:“虽然是这样,但每当鹰愁山这边发生什么大事时,他们却从来不曾置身事外,费家当代家主叫费仲达,着实是个厉害人物,分辨是非明察秋毫,多难的事到了他那里总能轻松化解。” 这却是个麻烦的人物。聂欢心里想着,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人值得关注的?” 冉红云道:“不算费家,鹰愁山周围也就属黑水堡的鬼弥勒一伙最难缠了,这是一伙纯粹的强盗,凶蛮霸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为首的鬼弥勒说不清有几品境界,我只听说此人曾与费玉章交过手,两年前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曾跟他们起过冲突,幸好我爹及时赶到,扬刀斩下长空雁,惊走了鬼弥勒,也算帮我在这边扬威站住脚跟。” “黑水堡也在鹰愁山里吗?” “嗯!”冉红云点头道:“黑水堡是鹰愁山地区最大的山寨,就在前山的黑水岭脚下,那里有个黑水湖,名叫黑水其实那水清澈的很,只是那湖太深,从山顶上往下看,黑黝黝的,因此得名。” 地方很大,还有优质水源,背山靠水;聂欢心念电转,顿时兴趣大增,连忙问道:“这黑水岭距离红云寨有多远?” 洗个澡,晚上有闲暇,争取为明天多存点稿子。 92.第92章 第一步开始之地! 人的命运总是玄妙又可笑,重大转折发生前,经常是为一点小事,或者只是咽不下一口气,到最后闹腾到翻天地覆,山河变色。前生记忆中,多少英雄豪杰最初只是为了一口饭被迫到官逼民反,成就一时风云。直到风云散尽时,又有谁还记得当初只是为了一口饱饭?命运弄人,枭雄豪杰谁又能逃得过? 站在黑水岭上,看着身旁的霍明婵,感慨万千道:“从夜魔城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要寻回母亲和周云,到如今却发现,人生的道路竟似一条牛角尖,越往前走可供选择的余地越小,想要拥有更多机会便只有打破牛角的限制,所谓时势造英雄,什么样的人能造时势?当然是不屈从命运安排的人!” 从黑水岭上望下方黑水湖,但见湖水幽深无尽,整座黑水堡环湖傍山而建。出山的大道宽敞平坦,山势缓缓向下,越往外越是开阔。的确是个筑城的好地方。 聂欢扬手向下一指,又道:“这里就是我只手逆天造时势的开始之地!” 霍明婵主动依偎在聂欢怀中,道:“你说过的,人定胜天,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我愿意陪你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佳人在怀,聂欢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句笑谈: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我们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 拥抱了,接着是不是该不小心多一个吻了?小欢哥心里想着这个念头,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霍明婵吃吃笑着跳开,道:“小和尚下去探查情况随时能回来,被他撞见丢死人了。” 聂欢抓她不住,无奈一笑,道:“实在应该怪婵儿你太诱人。” 霍明婵脸儿微红,过来拉住聂欢的手,柔声道:“非是婵儿不愿与君共欢曲,实是因为所修功法在八品仙元之前不能破了玄阴处子之身,婵儿要救回爹爹,还要陪大哥很长时间做很多事……” “只是亲一下。”聂欢揽着她的腰肢,柔声道:“放心,哥忍得住。” 霍明婵轻轻摇头,素手抚摸过聂欢下颌的胡茬,无比认真的:“我是怕我会忍不住。” 气氛陷入短暂的暧昧中,山下传来声音,往生回来了。 自从离开纳兰西京,小和尚做事情的积极性很高,什么事都抢着去做,挡都挡不住。 “大哥,二姐。”小往生一见面便道:“探听清楚了,情况大致与冉红云说的差不多,这寨子好像有些年头了,看着不小,其实里头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鬼弥勒那伙人主要都集中在湖边几处大房子里,我按你说的到处都看了看,这四周围的地质很坚固,三面环山,风从外面进入,来的快去的慢,只有一样不好,就是能耕种的地很少。” 三个人虽然从没有正式结拜,但往生已习惯性的叫聂欢大哥,称霍明婵为二姐。因为他的叫法,现在队伍里的人也都知道霍明婵是女扮男装,其他人都习惯叫她二姑娘。 霍明婵问道:“黑水堡的人都在吗?” 往生点头道:“我偷听了一些谈话,他们前些天刚在北周的云州地界抢了一户退休官宦,劫掠了部分人口和财货,昨天才赶回来,据说收获不小,这两天都在喝酒庆功。” “做的好!”聂欢点点头,道:“先回红云寨再说。” …… 红云寨就在距离黑水岭三十里之外的枫叶岭上,半山凸出一块平地,有险可守,但距离水源数里之遥,而且地方也不够大。住个几百人不成问题,但距离筑起一座城的标准却差的太远。冉红云爱这里的景致,才把寨门放在了这里。 现在聂欢等人已经知道冉红云的老爹冉飞雄是何许人也。在这个后浪推前浪的江湖上,冉飞雄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身为岭南天刀叶家唯一执掌象鼻刀的外姓长老,江湖上一直有个说法,认为他的刀法其实还在天刀叶家当代家主叶潜之上。甚至已不逊于北周西路大将军叶斩。 冉红云之所以会千里迢迢从岭南跑到这边落草其实却是为了逃婚。而她逃婚的对象更让人跌破眼镜,竟是四大公子之一的叶勾陈,西路大将军叶斩最得意的儿子。五十年前天刀门主叶自斋败于乾坤啸之手,一代刀道宗师任对手踩着自己的肩头成就大宗师境界,心中抑郁无疾而终。临终前却将宝刀象鼻传给了十二岁的关门弟子冉飞雄。 三十年后,葬剑山出了个年轻的九品剑客叫做裘剑心,单剑登门,连败天刀门两大高手,叶潜自知不敌,只好请出多年来一直独自练刀,被天刀门边缘化的冉飞雄。冉红云的老爹虽然不喜叶潜,却死忠于天刀门。受命迎战裘剑心,象鼻刀对地藏剑,裘剑心一败涂地后离开葬剑山,入了天机楼。冉飞雄一战成名,离开天刀门游历江湖,认识了冉红云她娘。 冉飞雄年过六旬,膝下只得这一个女儿,自是爱如珍宝。天刀门主叶潜深知冉飞雄对门户的重要性,便想到通过姻亲的关系将冉家父女与天刀门永远绑在一起。他很有诚意的选择了叶家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叶勾陈来做冉飞雄的乘龙快婿。 叶勾陈人在落日城,冉红云来到这边本是为完婚而来。到了落日城以后,听到和见到的都是关于那位勾陈公子如何风流倜傥,怎样眠宿柳的风流韵事。冉红云勃然大怒,留书将军府,带着红云绣独自离开。却不意途中丢了盘缠和路引,又在鹰愁山中遇贼,一时兴起便索性留在山里做了女大王。最终却阴差阳错认识了孙承义。 聂欢三人一回来便把冉红云找来讨论关于黑水堡的事情。 自从跑到红云寨落草,冉红云打交道最多的是摩天岭上的火龙寨,两家之所以要经常联络其实就是为了联手对付黑水堡。因此对黑水堡的底细熟悉的很。聂欢告诉她,地方看过了,觉着那里很合适,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占据那里。 冉红云说:“听山寨里的弟兄讲,那黑水堡当初本是落日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鬼弥勒一伙从北边过来,看中了那个地方,就把那大户一家老少尽数杀了,盘踞在那里为老巢,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整个西北地区方圆数千里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除了叶大将军的边军他们不敢动,剩下的没有他们不敢抢的。” 顾向山忽然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爹爹曾与那鬼弥勒交过手,为何当时没有直接杀了他?” 冉红云道:“以我爹爹的刀道境界,杀他倒是不难,但我爹说这个鬼弥勒出自北戎族阴山魔宫一派,那一派当中着实有几个厉害人物,就算我爹爹也没有把握应付,杀了小的就会引出老的,爹爹疼我又不忍带我回天刀门与叶师兄完婚,便只好做人留一线,只给了这家伙一个警告。” 霍明婵皱眉道:“这北戎一族不是在十国时期便被北周大帝赶到极北地区了吗?怎地还有人能跑到这边来打家劫舍?” 顾向山道:“这事儿倒没什么奇怪的,当年我随两位师兄游历天下时,便曾遇到过这阴山魔宫的人,记得好像是一对姓韩的兄弟,去炎都是为了抢纳岁贡,争夺个什么名份。” 冉红云道:“我爹好像也说过那鬼弥勒的师父是姓韩的,叫什么韩先虎,爹爹说这老怪的玄水寒冰煞施展开来方圆三十丈内人畜无存,都会被冻成冰,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聂欢又问道:“除了这个鬼弥勒和他的师门外,黑水堡那边还有什么人物和仗持?” “鬼弥勒以下,黑水堡那边还有个二头领和三头领,一个是来自东海之外的瀛洲人,绰号叫血手飞镰,名字很怪我也不记得了,此人长的鬼头鬼脑最是阴险;另一个三头领却是个罗刹大汉,没有绰号,这家伙长了一头金发,体壮如牛力大无穷,还会一种独特的功法,可以用他那柄双手大剑劈出三丈远的剑芒,我跟他交过手,明明刀法粗浅的很,就仗着那刀芒威力巨大,硬是胡乱砍的我不得近身莫可奈何于他。” 顾向山道:“若只有这几个人,凭咱们现有力量便足可以拿下黑水堡,只是人手有限,很难保证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跑出去报信,若是引来阴山魔宫的人,到底还是个麻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些事不做永远不知道后果如何。 聂欢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小欢哥沉声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等不及青衣卫的兄弟们都到齐了再动手,我们堂堂夜魔城要做的是大事,没那个必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身上瞎耽误工夫。” 霍明婵第一个拥护:“好!” 往生也表示赞同,问:“那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ps:晚上十点前还有一章。谢谢大家的书评和打赏,青莲无以为报,唯有好好写下去。会拿出写都市三部曲时的热情来写这本书,也希望大家也拿出那时候的热情继续支持青莲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说要写四百万字,你们信不信?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 93.第93章 残忍 夜。炎都,皇城外一片安静。皇城内,永庆宫门外百米之内不得靠近。 兰贵妃临盆在即,宫内只有近几个月都有些龙体欠安的宁帝陛下和皇城总管大太监莫启贤,武威王府军医叶还空匆匆赶到。一个时辰后,宫中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随即宫中传出消息,兰贵妃诞下龙种后崩血而亡。皇帝陛下悲欣难忍,龙体染疴。皇长子体态康硕,赐名建康。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恭候在议政殿的群臣看似人人振奋,其实却是心情不一,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悲欣交集,也有人暗暗生恨,郁结于心。 永庆宫中,兰贵妃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面色虚白的皇帝陛下安静看着她服下毒酒,唇角溢出殷红。低声道:“贵妃兰氏梓潼端庄淑惠,母仪天成,追谥端敬皇后,子建康册立太子,父兰亚夫晋太和殿大学士,爵至二等国公衔,掌户部尚书,母兰许氏,赐一品诰命,封瑞国夫人……” “臣妾谢主隆恩!”兰贵妃留下一行清泪,终于缓缓闭眼。 周云面无表情看着,眼泪已在眼中打转儿,耳边忽然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那泪光一闪即收。转过头来看向莫启贤的目光已是清澈冷静,低声问道:“叶先生走了吗?” 莫启贤躬身垂头侍立一旁,连忙应道:“回陛下,还空先生两个时辰前刚出炎都,飞马赶奔南方了。” 周云微微点头,又问道:“北边战况不乐观吗?” 莫启贤答道:“今年的罗刹人不知出于何故,攻势比以往都要盛,武威王率北地边军抵御的很辛苦。” 周云道:“既然皇父那边吃紧,还空先生又为何反去了南方?” 莫启贤道:“回陛下,具体行程只有武威王和叶先生知晓,奴婢只知道冬天到了,南边的战船开不出来,王爷把张泥牛也派到了南边,与叶先生同去。” 宁帝陛下最后瞥了一眼床榻上已经香消玉殒的兰贵妃,幽幽一叹,道:“依皇后礼厚葬了吧。”说着,起身直奔暖炉旁的锦兜而去。莫启贤赶忙过来搀扶,周云摆手一挡,道:“无妨,没你想的那么虚弱,朕不能久病,也不能重病,所以你要记住,今后不要处处相搀。” 莫启贤顿时凛然,跪倒道:“老奴谨记了。” 周云来到锦兜前,俯下身慢慢将孩子抱起,自然的拉开衣襟,露出饱满圆润的身子塞进孩子嘴里。小家伙立即贪婪吸允起来。宁帝陛下慢慢闭上了眼。莫启贤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却微不可查发出一声叹息。 “陛下,太后之前命老奴向您传口讯,说兰贵妃血崩而亡,以致永庆宫中阴气大盛,不利于皇长子成长,这孩子最好还是送到慈寿宫中……”他说到这儿,见周云目泛冷光,双肩抖动不已,生怕她产后虚弱,承受不住会有所闪失,赶忙住口不语。 沉默良久,周云待那孩儿吃的饱了,张扬着小手小脚舒服睡去后才慢慢将他放回锦兜。眼睁睁看着莫启贤毕恭毕敬将孩子抱走,心碎之痛唯有咬牙忍受,不禁想着远方的那个男人,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可知道炎都皇城内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女人有多可怜?没男人保护的孤儿寡母今后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 同一时刻,遥远的西北边陲大山中,夜幕刚开始深沉。 黑水岭上,聂欢看着下方安静的黑水湖,下命令:“动手吧,这群恶贼都是恶贯满盈之辈,每一个手上都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所以出手的时候不必留情,尽量不留活口。” 霍明婵忽然笑问:“若盘踞这里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坏蛋,你又当如何?” 聂欢微怔片刻,道:“以力降人,杀光对手固然痛快,但以理服人,把对手变成朋友却是更好的方法,但黑水堡里这几个却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中。” 往生低声念了句佛。接着从背后摘下佛光剑。此剑太长,往生个子矮,背着要比挎着方便的多。 黑水堡中,分金大厅里灯火通明,堂上三个头领都在。堂下一个清丽少女,白衣赛雪,发乱如飞絮,眼中含怒,瞪着堂上四周诸贼。在少女身边还有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女人,老者面沉似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那中年女人却被吓的体如筛糠。 “舒兰成,你可想好了如何答复我们的要求?”正中位置上的黑袍光头胖子眼放凶光盯着老者,道:“兄弟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一再不识抬举,我可就弹压不住这帮兄弟们了,大家眼瞅着令嫒白的小姑娘,早就馋疯了。” 舒兰成抬头左右四顾,眼中痛苦之色更盛,却咬牙切齿摇头道:“老夫跟你这魔鬼没什么好说的。” 堂上胖子正是鬼弥勒,眼见舒兰成不愿配合,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兄弟们,这老不死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黑水堡儿郎的风采,哪个兄弟过去当着老不死的面炮制了这小美人儿?” “我来!” 说话的是鬼弥勒右手边坐着的红毛碧眼的大汉。越众而出,直奔少女而去。 舒兰成浑身颤抖,悲愤的看着大汉狞笑着走到独生女儿身前,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巨灵大手按住了少女的肩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先前怕的要死的中年妇人到了此刻,却忽然不怕了,奋不顾身的从地上跃起,一头撞向红毛巨人。同时破口大骂:“老不死的狠心狼,读书读傻了的木鱼脑壳,你就眼睁睁看着亲闺女在你面前受那生不如死的凌辱。” 中年女人被红毛大汉一把抓住衣襟,翻手举过头顶。 鬼弥勒扬声喝问:“舒兰成,你待怎么说?” 舒兰成不为所动,狞励喝道:“舒某气节重于山,洁如镜,天风不可摧,地火不能融,你这恶贼妄想让老夫摄于淫威,自污清名,趁早死了这条心!” 鬼弥勒勃然大怒,坐在那儿一挥手。红毛大汉将中年女人,猛地往地上猛摔,这家伙神力无穷,可怜那中年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一下,登时被摔的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红毛大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手按在那白衣少女身上,双手一分,撕拉一声,便将少女的外衣撕碎,露出蓝色的肚兜来。少女先前一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到此时,见母亲被这恶魔生生摔死,眼中顿时噙满泪水,但她却没有哭出声来,红毛巨汉的大手撕破了她的衣服,她忽然张口喷了大口血出来,将红毛大汉喷了个鲜血淋头。 少女转头看向舒兰成,眼中流露出复杂情感。有悲愤决绝之意,更有不解和怨恨,她什么也不说,只这么看着。 红毛大汉怒不可遏,便要再出手逞凶。堂上的鬼弥勒却摆手阻止,道:“老三且停下。”接着又对舒兰成冷笑道:“舒大人真不愧是士林铁胆,当世鸿儒,把自己的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不知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名重要?” 舒兰成嘿的一声冷笑,“恶贼,休要在老夫面前耍这口舌之利,你们的目的没能得逞,你怎舍得杀老夫?” 鬼弥勒森然一笑,道:“我杀不了你,却能毁了你的所谓名节。”接着挥手道:“老三,把这老东西的衣服给我扒光了,然后让他父女在这里给兄弟们演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戏,且看他事后还是否有脸谈什么名仕气节。” 红毛大汉闻声而动,果然来到老者面前,一把将老者抓住,上下其手,顷刻间撕了个干净。 舒兰成破口大骂:“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鬼弥勒坐在那里,忽然丢下一把短刀,喝道:“别说爷们不给你机会,这把刀给你拿着,不想受辱就一刀抹了脖子吧,我偏要看看你这老不死的眼中,到底是命重要还是气节重要。” 舒兰成赤身裸体,满面悲愤,颤抖的手捡起短刀。抬起手来将短刀放在脖子上,鼓起勇气要下手时,却有些犹豫。 鬼弥勒坐在堂上,冷笑道:“下不去手了?真以为佛爷怕你死了吗?你怎么不去死了?既然不想死,那就上去给佛爷和众家兄弟们好好演一出戏吧,这白的小姑娘已经归你啦,只要你受用了她,佛爷便饶你一命,还会把你礼送回云州。” 舒兰成手握短刀,虽没有自杀的勇气,却也不肯如鬼弥勒所说的去做那人神共愤畜生不如的事情。不舍得自杀,又不肯乱了伦常失了名节,这位士林大儒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他提着短刀,晃晃荡荡走向女儿。面露痛苦之色,道:“红袖吾儿,爹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为保你我父女清白,便只好委屈你先走一步了。”说着,举短刀,恶狠狠刺向少女的胸膛! 杀! 随着堂外传入一声断喝,一道流光电掣飞入,直奔堂上的鬼弥勒!紧随其后是一个清瘦身影,手挽剑光飞身跃进大堂,翻手一剑便将舒兰成手中短刀挑飞。红毛大汉反应不慢,立即拔出腰间双手大剑,刚要对瘦削年轻人出手,一道剑光忽然从外面射入,剑光宏大如佛光普照。 厅堂入口,聂欢大步迈入,扬声叫道:“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不要让走脱了一个!” 94.第94章 霸道 一个杀字,何其干脆!却不知有多少千古伤心泪是为大英雄大豪杰们轻吐的这个字流下的。枭雄无悔,一步入厅堂的刹那,聂欢已经踏上这条路,唯有坚信自己是杀生为救生,以杀止杀! 一边倒的场面乏善可陈,聂欢射出的一箭,师容兰躲不开,鬼弥勒同样也没躲利索,被一箭钉透了肩胛骨,向后翻倒在地。刚要起身,房顶忽然坍塌,却见一个青衣红发大汉从天而降,青眼竖眸,出手一拳,妖气弥漫,恍惚间仿佛有青甲巨狮迎头冲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绝难抵挡。青狮帝出手一拳毙了鬼弥勒。 另一边往生的佛光剑绽放佛光冲射斗牛,与身材足足是往生两倍高的红毛巨汉,挥舞着金光灿烂剑芒三丈长的双手大剑激斗正酣。霍明婵手中残月龙鳞剑,剑剑无情,割草一般收割着堂上群贼的性命。冉红云带着红云寨的兄弟守在外围,紧盯漏网之鱼。聂欢拎着风炮锤,迎上了手执长柄镰刀的矮小汉子。 交手只一回合,这矮小汉子便忽然丢出一物,幻化出一团火光烟雾,四面八方瞬间响起鬼哭之声。聂欢以四重道境,于转瞬间便窥破真相,这些鬼哭不过是怨念难散的弱小真灵被人用秘法收集在一起,随着烟火被瞬间释放出来,对精神意志强大的者毫无杀伤力不足为惧。 只是待火光散尽时,那矮小汉子已经不见了。这家伙十分滑溜,只交手一招便认出聂欢是先天体魄,更在突袭爆发的瞬间意识到大势已去,因为看出来无论是顾向山还是霍明婵都不是他能抵御的,所以这家伙丝毫不敢恋战,瞅准机会立即放出逃命的杀手锏,趁着烟雾逃之夭夭。厅堂外红云寨的兄弟们对他不构成威胁,这家伙也不敢纠缠,一逃出去就亡命奔逃进山中。 霍明婵提剑跳到聂欢身边,关切的问:“怎么样?” 聂欢摆手道:“烟雾没毒,只是里面藏了些阴灵鬼气乱人心智,对我没威胁。” 霍明婵道:“我去追!” 聂欢将她拉住,道:“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随他去吧。”眼望堂上遍地尸骸,胸中竟油然而生莫名的豪气,道:“待青衣卫的兄弟押着物资过来,咱们便开始营建新城,到那时大势已成,这里便是第二座夜魔城,还在乎这跳梁小丑去哪里搬兵吗?” 堂中还有少女只着了件锦兰肚兜,在她身旁不远,剑气纵横,往生还在与红毛巨汉大战。 这巨汉剑法粗鄙,但那剑芒的威力着实不凡,所经过处挡者披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拆房子似的把大堂破坏的乱七八糟。往生的佛光剑挥出一道道无形剑气与之相抗,威力丝毫不会稍逊。那少女身处其间,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悲伤,有几次如非往生有意保护,早被那柄双手大剑斩为两断。 这大汉明显具有西人罗刹血统,聂欢这一路行来,没少遇见这样的人。根据青狮帝的介绍,发现这个世界与自己从前生活的世界很多地方都颇为相似。只是地域更广阔些罢了。这些西方人信仰驳杂,其中信奉最多的是大光明圣教。这教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所创,教中有骑士,擅长一种叫做斗气的修行方法。此人看来便是那活儿了。这倒让聂欢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西玄小说。 从前只是耳闻,如今终于见到活的了。 聂欢为风炮锤接上铁链,轮动起来,忽然向空中猛的一丢,手抓铁链,借着巨大的惯性被带到空中。人在空中,拉回铁链,手握锤柄。从房顶破洞中飞坠而下,双手轮锤兜头向着巨汉头顶猛砸下来。口中叫道:“往生退开!” 巨汉的双手大剑重达百斤以上,这巨汉从西方过来,穿过妖兽横行的马尼古斯山脉,修为着实不低。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这家伙对自己的力量深具信心。眼看聂欢双手握锤从天而降,那锤子看着不大,不像是很沉重的样子。这家伙脑中闪过轻蔑念头,双手抡大剑,往上一扫。 锤砸在双手大剑上,发出干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剑却没有如想象的碎裂。只是前一刻还对那黑黢黢的小锤子不看在眼里的大汉,此时此刻双手大剑脱手,双肩脱臼,腕骨碎裂,整个人被砸的矮了大半截儿。泛着金色的双手大剑摔落地上,竟无声无息的刺入石地中半尺有余。红毛大汉单膝跪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聂欢。想去抓剑,但脊柱那里早已被震的寸断,哪里还有余力? 这一锤如同霸王压顶,砸的气贯山河。往生禁不住赞道:“大哥好霸道!” 少女舒红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从地上拾起舒兰成丢下的短刀,冲到大汉面前,举刀对准大汉眼睛,狠狠一刀刺了进去。往生为防大汉临死前反扑,挥剑一扫,斗大的头颅飞的老高。鲜血喷了少女一脸。 霍明婵来到聂欢身边,黛眉微蹙看着,悄声道:“这倒是个麻烦。” …… 天降大雪,柳江畔,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上一人身披蓑衣手执长杆,正独钓寒江雪。一群人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披黑色大氅,快步行走中隐约露出里边的明黄色。远远看见那执竿垂钓者,连忙快走几步越众而出,上船前回头摆手示意所有人不得跟随,然后才正衣襟,整风帽,轻轻跃到船上,倒身下拜。 “学生李子轩拜见仲达先生。” 垂钓者缓缓转身,看着李子轩,慢慢点头,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李子轩相貌更多继承母系,长的面如冠玉,挺拔俊秀,颇具瑰丽华美的王者气质。但此刻,这张宛如白玉雕琢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惶恐之色。他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的说道:“子轩坏事了,求先生救命而来!先生救我啊。” 垂钓者一摆手,示意李子轩坐下说话。然后不慌不忙的正衣冠,掸灰尘,毕恭毕敬向李子轩行了个君臣大礼,“臣费仲达叩见太子殿下!”礼毕才从容起身道:“殿下请切记,为君者可愤怒,可喜悦,可悲伤,可拔天子剑血洒千里,唯独要不得的便是慌张,所以请殿下莫慌,先把究竟发生什么事与老臣慢慢道来。” 李子轩双手搀着费仲达坐到身边,道:“先生到永信宫多日,子轩多有怠慢,还望先生宽恕。” 费仲达执壶倒茶,双手奉上,道:“殿下请喝茶。” 李子轩连忙双手接过,却并不急于沾唇,而是抢过水壶又为费仲达倒了半杯。双手奉上:“先生请用茶。” 费仲达接到手中,慢悠悠品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身边谋臣猛将环绕,却不知有何为难事,竟至于斯?这等天气里还要跑到这江边来找老臣?”他的声音嘶哑,长相更奇丑无比,当日被李若愚一张诏书唤进京师,入了永信宫成为太子座师,初次见面便从太子眼中察觉到厌弃之意。不得李子轩信任,他也不着急,连日来便一直在江边隐居垂钓。 李子轩此刻也在暗中打量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费老转儿。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生死就在顷刻间,母后都救不了自己,但她却说仲达先生能救!他此刻已经绝望,但有一线希望,自是要全力以赴。什么面子尊严全都顾不上了。 噗通一下,推金山,倒玉柱,南晋当朝太子又跪倒在费仲达面前,眼中含泪,道:“子轩错了,求师父救我啊。” 费仲达脸色终于郑重起来,伸手将李子轩搀扶起来,长叹一声,问道:“皇后可还安康?” 李子轩微微一怔,木然点头道:“母后自然安康,只是为弟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费仲达道:“太子莫慌,可将事情慢慢说与仲达听。” 李子轩遂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 费仲达听罢,沉思多时,忽然抬头问道:“那舒兰成与殿下之间的书信可还保留着?” 李子轩断然摇头,道:“此等要命的事物子轩怎敢存留。” 费仲达又问:“陛下命你何时去回话?” 李子轩道:“就是现在,子轩借口人在城外,路途耽搁,要稍晚些回去。” 费仲达再问:“传旨的是哪位公公?与太子平素关系怎样?” “小吴公公,从前是庄宁的干儿子,若非是他,子轩哪里有时间到先生这儿来。” 费仲达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事儿是不小,但总算还有缓解的余地。” 李子轩又要跪拜,被费仲达一把拉住,以他九品修为竟跪不下去,不由暗吃了一惊,道:“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才知道父皇派先生来教导子轩之用意,求先生教我保命之道。” 费仲达点点头,道:“两个字:哭和赖,无论陛下怎么问,只是大哭不止,问急了就抵赖,不管陛下怎样震怒,都不要承认丝毫罪状,与周奉孝勾结,这是多要命的事情?就算陛下有心回护,一旦罪名坐实了,也不得不废了殿下,别忘了,你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在那等着你犯错呢。” 李子轩眼神渐渐坚定,问道:“先生怎知父皇有意回护轩儿?” 费仲达冷笑道:“如果不是有意回护,传旨的又怎会轮到小吴公公?”摆手又道:“殿下现在不必多说,回城后即刻按老臣说的去做,臣马上去见谢尘那老杀才,那舒兰成派来与殿下联络的弟子多半就在他手里,这个人必须得死!” 李子轩道:“还有舒兰成,学生听下边人禀报,说谢尘的人已经上路去北周那边拿人。” 费仲达定定看着李子轩,注视了片刻,终于道:“今日如非殿下对老臣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纵算老臣有回天之术,却也已决心权作无能,太子之位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殿下一位,老臣这太子座师是陛下封的,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尚书,也是陛下赐予的,老臣首先忠于的始终也必须是陛下,这一点请太子切记!”最后才道:“那舒兰成,老臣早已命人除去,他与太子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会一并销毁,所以殿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抵赖到底!” 李子轩目瞪口呆,问道:“此事今日子轩才跟先生说,先生是怎知道的?又如何提早做了安排?” 费仲达抬眼向岸上众人瞥了瞥,道:“殿下所犯之错其实不在此事本身,而在于识人不明,用人不谨,连老臣这个宜州土财主都瞒不过,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谢尘那老杀才?瞒不住谢尘,便自然瞒不过陛下。”又道:“老臣说殿下识人不明,并非说别人,而是指您选择的合作对象周奉孝。” 不容李子轩说什么,接着说道:“周奉孝此人猛于虎,狡于狐,杀性如狼,用兵如神,善用奇谋,连陛下都十分忌惮,殿下与他暗通往来,计划一箭双雕,第一自然是意在大位,这第二却是打算将此人永远留在柳江之畔,为此还特别训练了八百死士将陛下所创的八极困神阵演练多日。” 李子轩懊恼惭愧,道:“先生说的半点不差!却不知子轩除了行事不秘外,究竟还错在哪里?” 费仲达道:“计划不差,只错在缺了点经验,有些太想当然,反倒被周奉孝利用了,否则你以为舒兰成的那个学生是怎么无声无息落到谢尘之手的?” 李子轩发出啊的一声,惊讶道:“您是说周奉孝那边泄露了那人的行藏?”不可置信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费仲达轻哼一声,道:“好处着实不小呢,这第一,他可以利用您那两个弟弟信王和英王逼着陛下做出不愿做出的选择,第二,大战爆发在即,南晋内部出现太子勾结北周武威王,要暗算陛下,此事一旦传出,会对南晋国朝上下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第三,南晋朝堂主要以巴国王官集团构成,目前整个巴国王官集团都是支持您的,一旦您的地位有所动摇,陛下又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彻底剔除掉巴国王官集团的动荡对朝政产生的影响?” 李子轩沉默良久,忽然躬身施礼,道:“先生以巨目无虚著称于士林,今日一谈,果然有寻龙之目,观天之能,若能安然渡过今日之劫,子轩今后愿求先生常在身边教诲。” 送上今日第一大章,晚十点前送上第二章,求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收藏!求群推广,越推越广,广而告之。 95.第95章 这边欣欣向荣,那边水深火热 顾向山从夜魔城带来两千青衣卫,一部分押送粮草回了夜魔城,另一部分八百人连同部分商队伙计在纳兰西京采办物资后比聂欢等人晚了月余上路,如今终于顺利抵达黑水湖畔。 黑水堡垮了,鬼弥勒兄弟两死一逃,几百喽啰活着逃出去的没有几个。黑水湖畔这块风水宝地却不会空下来。聂欢带着八百青衣卫兄弟,即将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一座称雄塞外的大城,作为抱天揽月楼的根基所在。 既然敢以城名之,便需有足够的面积和人口。当年聂政率黄巾盗来到夜魔城定居,最初时只有千把人马和数千家小。夜魔城有今日规模却是耗时千年才达到的。而今,聂欢却要在这里白手筑城,将一千年的时光凝聚在三两年间。 对于这个交通和讯息联络极不便利的时代的人而言,何谓人定胜天?这便是! 黑水湖三面环山,只有东边一条宽阔大道通往山前,走飞蛇谷,过两界口,外面便是四通八达的锡兰草原。聂欢筑城,第一件事便是带人在飞蛇谷外修起一堵城墙。 这年代在炎龙族人生活的地区已经有砖了,但这边的人还很少有人会烧,更徨论使用。这边的城墙通常是用土做的,用夯土打实、夯实筑成的,用当地黄土或黑土,用夯打得紧固,一层一层地打,每层打到十五厘米的厚度。为了把城墙做得坚固耐久,就把城墙的墙面不做成直线的,而是上部墙面向内收起成为‘侧脚’。一般厚度能达到三四米。高度能达到十米。 纳兰西京和夜魔城都是这样的城墙。聂欢让人去集贤镇上请来会泥瓦匠手艺的,也建议修这样的城墙。聂欢毫不犹豫的一口给否了,直接下令采石修砖窑,烧砖筑城。山上柴火多的是,黑水湖里的水取之不尽,湖水漫出来流出山谷,将山前的广袤草原滋润的郁郁葱葱,地下有数米厚的泥层,取泥烧砖不成问题。 青衣卫们拉运物资过来,所用的马车便是现成的运输工具,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懂烧砖技术的人了。这门技术其实门槛并不高,但聂欢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也只能想象个大概。带着几个泥瓦匠根据自己想象,摸索着烧了几窑后,聂欢还云里雾里呢,当中一个泥瓦匠却已先便摸出门道来。 这玩意,火大了砖头变形,火软了烧出来的砖头发糟,硬度不够。虽然如此,这烧出来的砖砌成的墙也比打夯的泥墙结实。因此很快就得到泥瓦匠们的认可,几个人也愿意陪聂欢琢磨。 整个黑水湖地区包括环湖区域,飞蛇谷,两界峡。东西长,南北窄,长超过万丈,最宽处也有三四千丈,按照聂欢的算法,大约有五六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若全都规划成新城,在这个时代里,足以称得上是大城了。 砖厂摆在了飞蛇谷,烧砖是个苦累差事,但这个时代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苦和累。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活儿都有人愿意流血流汗抢着干。聂欢筑城,一开始只有集贤镇上几个懂泥瓦手艺的人被请过来,带着八百青衣卫和红云寨归顺过来三百多弟兄干。时日长了,这些人发现聂欢出手大方,工钱给的足且及时,眼看着聂欢把盘子堆的老大架势,料想用的人少不了,便都想起了家里的三亲六故。 这么多人在这边必须有地方安置,红云寨那边地方有限且路途相对远了点儿,黑水堡里原有的房屋倒是能住,但人越来越多,伐木建棚迫在眉睫,于是又开始需要木工。派人跑到落日城把木工请来了,棚子搭建好了,又开始打造工具和家具。 直到了这一刻,聂欢才真正认识到构筑起一座城来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一个人事事操心,却还是很难保证面面俱到。这方面的事务指不上小往生,小和尚武道九品,却也就是个砍柴劈石的打杂料。至于霍二姑娘,更是个吃货。只负责使唤易飞燕,盯着岳恒。师容兰伤了骨头,一直在红云寨养伤,那个少女舒红袖被派去专门照顾她,倒也算人尽其才。至于那个舒兰成,当晚聂欢等人突袭黑水堡时,老家伙受辱太甚又惊吓过度便病了,至今卧床不起。 算来算去,还有个青狮帝,还没等聂欢找到他呢,这位四叔公便主动上门来,说他在夜魔城的时候便是负责日常安全守卫工作的,到了这里也不会做其他的事情。新城的安全防卫交给他了。 聂欢每日里忙的焦头烂额,正无比渴望一个好帮手的时候,冉红云的丈夫孙承义忽然主动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这位孙公子虽是耕书传家的子弟,却绝不迂腐。脑子灵光,学什么都挺快。对于土建工程还很感兴趣,对于聂欢传授的数术之学领悟力也极高。而且此人过去便负责孙家在集贤镇的一处店铺,常与人打交道,是个精于世故人情的主儿,善于沟通,对外打交道也是把好手。他这一加入进来,很快便成了聂欢的左膀右臂。 随着砖厂烧的砖质量越来越好,聂欢要的城墙和城门楼子也终于修好了。五米厚,十米高的城墙横亘在飞蛇谷和两界峡之间,城门楼子是依照落日城的规制修筑的,只是更厚重也更有气势。新城墙筑好,这新城便属驴粪蛋子的,外面光溜了,里头却还八字没一撇。一般的城市扩建规划原则,讲究地上的工程没动之前,第一步要规划的先是地下管网工程。也就是排水渠和道路。 尽管多了个孙承义分担了许多杂务,但聂欢身上的担子仍是不轻。起早贪黑的画出一份草图来,终于将新城的地下排水沟,以及未来的几条主要街道规划出来。立即叫来孙承义,命他安排人开始按图纸施工。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起来的。”聂欢站在雄壮威武的城门楼子上,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数千人挥汗如雨,心中升起豪情万丈,撇嘴道:“一天当然建不起来,但只要银子足够,三年五载的建起来却不成问题。” 说到银子,聂欢顿时想起黑水湖新城开工已有两月,这两个月当中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在纳兰西京已彻底打开局面,但毕竟不是最初发行债券圈钱的阶段,日常经营所得银两入账后还要在账面上周转,纵然各处生意都很好,所得颇丰,但一来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二来那些买卖虽有盈余,但若全用作这边的消耗,仍是入不敷出力有不逮。反而会误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钱不是没有,但夜魔城送来的三百万两黄金是用来压箱底儿的,抱天揽月楼这五个字的金字招牌全靠这批金子在后面戳着,自然是不能动的。能动的只有当初在夜魔城筹集到的那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聂欢这两个月来一直的就是这笔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在纳兰西京和吠陀城那边开设分店,建酒坊和日用品作坊的时候已经掉近半,后来采买粮食打通关节又了一大笔,目下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千八百万两。 这边的基础工程进度一直在加快,需要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连吃用带人工,每个月消耗的银子都要几万两,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耗钱的活儿要干。聂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照这么下去,这笔银子怕是不大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聂欢这边开始为银子担忧的时候,霍明婵和小往生倒是整日里无忧无虑,把负责看守的人交给顾向山后,姐弟两个便满山遍野的瞎跑。细说起来倒也不能完全是瞎跑,至少把黑水湖四周所有的势力都摸熟了。 小往生还跑到摩天岭上,三言两语把常火龙这中原古佛宗十八年没能度化过来的假和尚忽悠成了真和尚。不但本人拿出积蓄跑到黑水湖附近修建庙宇,还为新城建设提供了四百多个劳力和近千口子的常住民。 另一位霍二姑娘也不含糊,这山里最有实力的一方当属山戎部落联盟在鹰愁山中的一个分部落。有一天霍二姑娘一身白衣女儿打扮,带了几百坛子淑玉坊老酒跑到人家那里,跟那寨子的头人和众好汉们拼了一顿酒,一口气儿放趴下一千两百多条大汉。从此得了个酒神娘娘的称号,在山戎族汉子心目中一下子神圣崇高起来。 那几百坛子老酒,不但交了朋友,还换回许多珍惜兽皮,十分罕有的金属矿石等价值不菲的山货。更从此打开了与这里的山戎部落间的贸易门户。 山货来了,货栈便也跟着修了起来。看着日渐繁华的新城,聂欢现在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 因为这边的工人多,集贤镇上的买卖家都看到了商机,杂货店和医馆最先进来,接着是米粮店,布店等等小买卖铺户。 这些商人都感受到了夜魔城在此建城的巨大决心,纷纷主动找聂欢请求购买地皮,营建自己的铺子。聂欢心知这个所谓购买只是客气话,目前的新城还没那个资格卖地皮。但若说就这么简单的给他们,却也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于是都与这些人签订了短期内免费使用地皮的招租协议。众商人并不很看好这新城能搞的长远,只是图眼前短期利益,自然是乐得接受。 从去年冬天到次年开春,整整五个月时间,聂欢是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新城建。除了每夜不断内修大梦心经梦中练拳,外练乱披风锤法养元润神外,把剩余的全部心思放在筑城这件事上。直到次年三月的时候,夜魔城运粮食的车返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曹枭飞。除了带来大量药材和丝织品外,大难不死的曹五舅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炎龙历四八七五年十二月末,柳江冰排锁大江,北周与南晋之间爆发大战。 北周武威王玩了一手声东击西,明里北拒罗刹,却暗中南下,亲率八千天武骑军从柳江上游浅滩段渡江,偷袭了南晋国都弋江城。南晋皇后周紫衣亲率留守国都的文武百官和三万禁卫军死守京城。那周奉孝却并不纠缠,立即挥师向东,与南京城里的北周南路大军一起对南晋亚都颖阳城里的李若愚形成夹击之势。 却不料,李若愚摆了一招空城计,颖阳城里无一兵一卒。李若愚亲率主力飞袭东南,将北周南部地区最重要的粮食和铁矿产地越州攻陷。半个月的时间里,越过柳江,包抄到南京后方,大破北周南路大军。 武威王占据了颖阳城,在得知南路军大败的消息,八千天武骑军已成孤军的情况下,却玩了一手更绝的。他命军师叶还空率六千人马在弋江城外,以土和水,一夜间筑起一条供马队冲上城头的缓坡,攻陷了南晋国都弋江城。同时,他亲率两千天武骑军偷袭了南晋囤放粮草的重城——瑞榕。劫掠焚烧粮草数百万石,直接掐断了李若愚挥师北上的最佳契机。 李若愚后方供给被掐断,虽然覆灭了北周南路三十万大军,得了重要的粮食和铁矿基地越州,却也失去了战机。北周毕竟根基深厚,继续往北,直至炎都,沿途必经十三座雄城,一步一牵绊。李若愚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得不到稳定的后方供给,再厉害的军队也打不了胜仗。于是挥师返回颖阳城,等他回到南晋国都弋江城的时候,周奉孝早跑回北周多时,留给南晋高祖皇帝的只有一片瓦砾和满目疮痍的千年古都。 一正一反,两个人算打了个平手。名义上南晋的都城弋江和亚都颖阳都曾被攻陷,可谓是奇耻大辱,似乎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北周损失了三十万南路大军,丢了柳江南岸的最后一座堡垒,重要的粮食产地越州。这么算起来,李若愚其实是占了便宜的。不过周奉孝也不算吃亏,八千骑军纵横西南,灭瑞榕守军两万,屠尽南晋国都弋江城里三万禁军,也可算战绩彪炳。 “这两个人,皆是当世兵法大家,都有鬼神莫测之机呀!”聂欢听完曹枭飞的简述,感慨万千的说道:“这一仗打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可惜不能亲身经历,那两个人,你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都把阴谋阳谋兵法谋略耍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睡不着,起来码了一大章,明晚六点钟左右应该还能码出一章来,求收藏! 96.第96章 死对头,小冤家 曹五舅带来的消息十分惊人,也过于笼统。聂欢只能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来推断当时的情况。想象着周奉孝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八千天武骑军带到柳江上游两国边境上的。猜测这李若愚又是怎样摆的空城计,拖住了周奉孝,奇袭了守卫坚固的越州,消灭了整整三十万的北周南路大军。这当中有太多的细节值得玩味了。 经过这一战,北周算彻底没有了短期内消灭南晋的可能性。但也凭着这一战,消灭了兵员本就不大充足的南晋军五万人马,保住了中洲大陆第一强国的地位。而南晋一方则凭此一战,得到了越州,消灭了北周一方最擅长水战的南路大军。数年内,可以安心发展高枕无忧了。 这是个对北周而言能够接受,对南晋而言还算满意的结果。 这就是战争吗?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几十万人就这样灰飞烟灭!站在城头上,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夜魔新城,聂欢的心中此起彼伏感慨万千。这就是老子给自己选的两个对手吗?扪心自问:与这样的对手在战场上争胜负,自己纵然是多了那场超越时代的千年大梦,又能多几分胜算呢? 曹枭飞陪着聂欢也在审视着这座新城,只觉得眼前的新气象如梦如幻一般。忍不住由衷称赞聂欢,真不愧当世奇才也。接着他拿出了一面铁牌,道:“这是恩师的黑龙令,拿着它,长河内外,大江南北的水上好汉都要敬三分,有了它,新城的买卖便可保畅通天下江湖道。” 聂欢恭敬的接过来,看了一眼,郑重的收入怀中。 曹枭飞道:“我这趟过来就不走了,天下行商离不开识途老马,你曹五舅别的本事没有,对这天下水道敢说没有不知道的,中州大陆上,三河四江七大水系,又各据分系,总计三百余条,恩师当年都曾在上边走过船,传授我们师兄弟的时候也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我们,可以说这些水道路数都在你曹五舅的心里头装着呢。” “新城还没取名字,家里两位老人家对这件事可有什么意见?” 城头上摆了一套打铁的家伙,炉火正盛,一柄金色双手大剑正被放在熊熊烈焰中被烧的通红。聂欢手执风炮锤,乒乒乓乓砸了几下,那大剑被砸的越发瘦长。道:“如果家里两位老人没意见,这城就叫炼锋城吧,火炼锋芒刃自开,宝剑锋从磨砺出。” 曹枭飞道:“两位老人家只说这边一切都是你白手创建的,大小事务自当由你一言可决,夜魔城只是你的后盾,绝无半点掣肘,四师叔在这边也只负责应对你们对付不了的强敌。” 家里俩老头都是明白人,晓得权利不能集中的坏处。聂欢心中感激钦佩之余笑道:“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南北大战爆发,当此天下群雄蠢蠢欲动之时,炼锋城与夜魔城二位一体,遥相呼应,相互补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曹枭飞看着聂欢,心想,这小子到底是那奸贼的种,夜魔城屹立两千年,任凭天下如何风云演变,都只是远离庙堂纷争,立足于江湖,从无人想过这种事。这小子入城一年,便有了这般志气格局。真不知对夜魔城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从眼前看,倒是解了夜魔城的燃眉之急。 聂欢说完了要说的,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便又开始抡锤砸那把双手大剑。 曹枭飞看着剑泛金光的双手大剑,皱眉道:“这种剑应该西边红毛人喜欢的制式,这一把以精金为主,上面还有这么多密纹,在那边应当属于神器级别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有点可惜。” 聂欢道:“这剑用着蠢苯,只是材质十分难得,我打算把它熔炼了,打造点别的东西。”又道:“只可惜了上面这些密纹,我琢磨了好些日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这才动的手。” 大剑已经被聂欢砸的面貌全非,上面的密纹也多有损毁,早失去了原有的特殊意义。 曹枭飞早年曾追随聂横舟勘察天下水道,中州三河四江中,最北的兰拓江起源于马尼古斯山,曹枭飞曾与师尊黑龙帝溯源而上到过那里,知道那边山高林广,有数不清的奇异巨大妖兽横行,也曾见识过那边擅长斗气的冒险者。所以对这柄双手剑的价值多少有些了解,惋惜的:“这些密纹肯定是出自极西之地的那些神秘炼金术士之手,从材质上看,这把剑当得起价值连城四字。” 聂欢嘿嘿一笑,手上丝毫不犹豫的继续将这把价值连城的玩意砸的更加面目全非。最近一阶段,小欢哥的打铁手艺进步不少,一把风炮锤耍的出神入化,道意境界虽无多大进步,体力上却似乎又达到了某个瓶颈。城头打铁,敲的叮当山响,既是为了磨练技艺,又是在向城中各个工地宣示,老子在这这里陪着你们一起干。 曹枭飞问,“你打算用这柄剑的材料打造什么?怎么好像砸成了一柄软剑?” 聂欢嘻嘻一笑,道:“以后做什么现在还不好说,目前砸成这个样子却是为了应付一个死对头。” 曹枭飞一皱眉,问道:“什么对头?四叔公他们就看着你独自迎敌吗?” 聂欢笑道:“比较特殊的一个家伙,说话就到。” 城下来了匹红毛骆驼,锦缎似的红色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骆驼上坐了个光头少女,斜背锷长三尺半如孔雀翎的厄难神剑。长的眉目如画,抬眼望人时目光如滞毫无感情,往好听了讲叫天然呆,往难听了说就是死人眼。 少女仰脸儿看着聂欢,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聂欢与之对视,将手中被烧的通红,长达一丈的双手大剑操起。 曹枭飞看不出这少女是何路数,却也看得出此女极为不凡,不禁问:“她是谁?” 聂欢把手中大剑一抖,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详说,在这边住久了,您自然会知晓。”说着,飞身跳上城楼,大声道:“当初不是说只刺老子三剑吗?你倒说说看,自从你伤好后,已经对着你家欢哥出了多少剑?” 少女神情不变,不慌不忙跳下骆驼,厄难神剑缓缓出鞘,慢抬素手,剑指聂欢,道:“先前不知道你道意四重的修为,所以才有三剑之说,如今听了婵儿姐姐的话,才知道从前小瞧了你。” 聂欢道:“咱们两个交手可不止一次了,怎么你次次都小瞧我了不成?欢哥我见过的笨蛋不少,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笨蛋,被一块石头绊倒几次都还不自觉。” “你我交手三次,第一次被你用歹毒暗器所伤,第二次你在假锤子里藏白灰,以这种下作手段胜我,第三次你骗我与你文比较量,而你身上却穿了天下至宝麒麟宝铠,我哪里刺得动?”师容兰手执厄难神剑,道:“你下来咱们再比过,若这次还败在你手,今后便再不找你纠缠,西戎与北周通商一事,我会亲自向女王陛下分说。” 聂欢闻言大喜,大声道:“佛女一言,快马一鞭,欢哥就再给你上一课!”说着,飞身跳下,居高临下,双手握剑劈头便砍。 师容兰对这卑鄙的家伙早有领教,第二次交手时便是被聂欢用假锤子里的白灰兜头暗算的,记得当时这家伙毫不知耻,还振振有词的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墓志铭,打生打死的时候哪来那么多臭讲究?从容横身向一旁让了一步。 聂欢一剑砍在空气中,双手执剑横着简单一扫。师容兰面露不屑,“粗鄙!”摆厄难剑横着一挡。聂欢嘿嘿一笑:“能砍赢你就是好剑。” 被风炮锤砸成一丈长软件的双手大剑碰在厄难剑上,聂欢突然一抖手,大剑前端软趴趴弯了过来。师容兰轻哼一声,展开曼妙身法避开。凌空跃起,翻手一剑隔空向聂欢头顶削下!小欢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半空那飘逸的身姿,怪叫一声,往前一滚,有惊无险的避过那道凌厉剑气,手中大剑扬起往空中一挥,斩向师容兰的小腹。 曹枭飞自然听说过夜帝为聂欢向吠陀佛宗求亲一事,也猜到了城下少女多半就是那位著名的西戎汗国第一天才。本想着二人关系特殊,纵不能友好相处,也不至于太过份。可立身城头一看,却不禁触目惊心,暗忖,这哪里像是在切磋,分明是在以命相搏啊。 师容兰人在空中,通红的大剑斩来,她轻蔑的看着,身子忽然一纵,拔空再升起一丈高,轻松避过双手大剑的同时却觉得身下热气袭人,不禁微微皱眉。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却一时想不出缘由。心里犹豫,手上却毫不停留,厄难剑凌空向下一劈,一道剑意破空而下! 剑意无形,聂欢四重道意能清楚感知到,心知接不下来,却不退反进,往前一纵从师容兰身下掠过,身后一块大石被这道剑意劈个正着,齐唰唰被斩成两块。 这鬼丫头下手还真她奶奶的狠啊。聂欢北对着空中,感知着师容兰的高度,约莫她落下高度不足一丈时,头也不回,甩手便又是一剑。 师容兰身在半空,看着他狼狈的在地上蹿来蹿去还不忘用那柄长的古怪的大剑还击,心想着之前的几次交手,气的银牙咬碎,恨不得一剑把这卑鄙的家伙砍翻在地。裹挟着骇人热气的双手大剑几乎就要砍到她的腿上,师容兰向后一翻,真元运转,整个人再凭空飞起,手中厄难剑连挥三记! 这鬼丫头发飙了,聂欢自问躲闪不及,索性不躲了,只避过要害部位,以麒麟宝铠硬抗师容兰的禅心慧剑,双手执大剑对着空中横劈竖砍,看似徒劳无功,却依然砍的无比坚决! 嗤!嗤!嗤! 小欢哥身上衣服被斩破三道口子,有一道剑意甚至还连带着斩断聂欢头上一缕发丝。师容兰总结前两次吃亏的经验,这次一交手便飞上半空,身在空中,强提着一口真元硬是不下来,居高临下,倒要看这卑鄙无赖还怎么用诡计伤到自己。此刻,得了婵儿姐姐提示的小佛女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聂欢的袖口上,那柄飞腾着惊人的滚烫气息的大剑在她眼中却是不屑一顾。 一上一下,顷刻间对劈了数十剑。聂欢身上的衣服被劈的七零八落,看上去比儿乞丐还不如。师容兰含恨出剑,绝不容情,一开始都是奔着脖子以上出剑,见聂欢总能避开,又见麒麟宝铠厉害,心知斩不到这坏蛋的要害。便把剑锋一转,专门瞄着聂欢身上麒麟宝铠保护不到的地方招呼。一会儿的工夫,小欢哥的胳膊和腿上便多了数道血痕。 先天体魄唯一的好处就是扛打,厄难剑厉害,但剑意的威力却毕竟有限。那些血痕都很浅,除了有点疼之外,倒也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害。打着打着,师容兰忽然注意一旁观战的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古怪。心知有异,趁着一次提气腾空的机会,分心偷眼瞄了一下,不由大吃了一惊!啊哟一声惊叫,心神大乱的小佛女从空中栽落下来! 聂欢抓住机会,丢了双手大剑,飞扑上去将她骑在身下,挥拳便打! 谢谢不好耍兄的打赏,谢谢大家的留言,丫文笔真好!老生常谈,继续求收藏。 今天没了,晚上有酒局,还欠大家一章。 97.第97章 这一肚子有辱斯文的坏水儿 “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霍明婵想着那张白嫩嫩的娇俏小脸和纯真近乎空无的眼神,再想想之前看到的那张脏兮兮,倔强的不肯流泪,眼圈带着淤青的小脸儿,一肚子火气恨不得立刻撒在聂欢身上。 “你觉着我跟她交手,还有留手的实力?”聂欢委屈的:“欢哥这次能活下来,全仗的是机智勇敢,胆大心细。” 柏杨先生说,跟女人讲理,永远不如跟女人装可怜管用。铁汉柔情绝对比大男子主义更容易将女人心中的柔情勾搭出来。 事实证明此乃理论上的说法,霍二姑娘就不在此列。 “借口!”霍明婵不以为然,明察秋毫:“你可不是第一回胜她了。” 女人一开始讲理,就表示无论如何你都错了。师容兰有九品中的修为,连往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小欢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霍明婵岂会看不出。聂欢气的直挠头:“你是不是一定要亲眼见她在我脑袋上砍几下才满意?”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亏你下得去手。”霍明婵自然清楚聂欢的实力若凭真实本领绝非师容兰之敌。但一看到欢哥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就打心眼里替师容兰觉着委屈。这个笨丫头,都已经是知己知彼了,怎么还是吃了大亏呢? “那把剑可一点都不可爱。”聂欢不以为然道:“我若真留手,保不齐早被她捅了几个透明窟窿,到那时你就该哭着找她替夫报仇了。” 这是一句实话。师容兰是武道天才,唯能极于道,故而忘情,她出手一向没轻没重。 “哎!”霍明婵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那句替夫报仇,叹了口气道:“反正你这事儿做的特别没风度,我很鄙视你。” 聂欢翻了个白眼:“为你不鄙视我,就得让她砍我一剑?” “反正你是先天体魄,她那剑意也要不了你的命。”霍明婵没心没肺的:“有她在这里,我还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你整天忙着那边的事情,经常连着几天里都听不到你说几句话。” 少女怀春时,最难忍受的不是相思,而是不被重视。聂欢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故意把话题拉回来:“听你的口气,还打算继续让她留下来?” “哼!”霍明婵识破了小欢哥避重就轻的诡计,轻哼一声,道:“你想留人家还不肯呢,她要回纳兰西京了。” 聂欢立即表示担忧:“赵玉虎在为开辟北周商道的事情奔走,这小婆子挑这个时候回去,准他妈要坏事。” 霍明婵大为不满,道:“小人之心,人家小姑娘被你揍成那样子,还惦记着兑现诺言,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悬呢?”聂欢不大相信的口气:“但愿她真能如传闻般言出法随。” 霍明婵也不想说太多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那就说点不悬的,那个叫舒兰成的活过来了,闹腾着要走呢,你没点头,我们谁都不好做主。” 聂欢冷哼道:“这老酸儒,怕死贪名,连亲生女儿都能牺牲,留着他也没多大用。” 霍明婵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想法,有人可把他当成宝贝呢,昨晚你在新城那边忙着接曹五舅他们,红云寨这边来客人了。” 聂欢眨巴眨巴眼睛,问:“冲这老棺材板子来的?” 霍明婵点点头。 “留下线索了吗?”聂欢挠头问道:“知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马?” 霍明婵摇头道:“一共三个人出手,都是前阵子新招来筑城的伙计,混进来的目的就是冲着这老头的,动手的时候被师容兰看出端倪,现在都成了无心人,也就是你常说的蔬菜。” “我就说这小妞留在这里只会坏事!”聂欢一拍大腿,道:“这小妞心毒手快,她那个禅心慧剑名字挺好听,却哪里有半点慈悲禅心,出手就把人变成蔬菜。” 对小欢哥而言,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又多了个把师容兰从这里彻底撵走的理由。 霍明婵微微皱眉,道:“你就不想问问那老头,为什么有人会鬼鬼祟祟来找他?” 聂欢笑道:“鬼弥勒一伙用那么高杆的手段都没能撬开老家伙的嘴巴,你觉得我问他就会有结果?” 霍明婵恨声道:“只可惜了舒红袖,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有那么一个爹。” 聂欢叹道:“如果那晚咱们能早点到,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他们一家三口早离开了。” 霍明婵道:“你给个痛快话,要不要放那老头离开?” 聂欢想了想,摇头道:“暂时还不能放,总得先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找他,不然他走了,这个麻烦还是不能解决,咱们要白白替这怯懦的假道学背黑锅,咱们是商人,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霍明婵抿嘴笑道:“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想,那老头我都给你带来啦。” 舒兰成被带来了,儒衫云履,衣冠整齐,脸上犹自带着愤慨之色。聂欢看着他,唇角撇起一抹讥嘲笑意。在小欢哥看来,一个男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无耻点,但决不能无种。身为男人,在那样的时刻,不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女,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底线。 聂欢示意青衣卫给他搬把椅子,舒兰成哼了一声,一丝不苟的整衣坐下,问道:“请问何故将老夫拘禁?” 这人真奇怪,前面几个月里装病养伤,一直是唯唯诺诺装傻充愣。后来见女儿舒红袖没有被拘禁自由,又见红云寨的人对他挺客气,他便反倒开始不客气起来。 “舒老先生好大的脾气。”聂欢笑眯眯看着他:“不过光有脾气可没用,你得先给我个放你离开的理由。” 舒兰成一愣,喝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掳劫朝廷命官?” “请问你是哪个朝廷的命官?身居何职?” 舒兰成傲然道:“老夫乃大周朝枢密院门下侍郞平章事。” 聂欢记得往生之前得到的情报是,这老头是个退休的官员,怎么这会儿成了什么枢密院门下平章事?这是个京官儿,而且位份不低。正四品不算什么,关键是位置极其重要。枢密院是执掌兵事的机构,如果没有武威王这庞然妖物在那里大权独揽,这枢密院实际上便相当于天朝的总参谋部,这个什么平章事便相当于这个部门的秘书总长。 自从周云回了北周,聂欢决心寻回她,为做到知己知彼,曾特意了解时下朝堂结构。北周朝堂,按文武划分,文官集团以左右中宰丞,六部尚书和枢密院,以及都察院,三省六部两院的主官为首,皆为一品。当中又以中书省宰丞司祭酒为百官之首。再往下则是五科十三道的科员和道员,有从一品的也有正二品。之后便是各省部院的侍郎平章们,以及各科道的给事中们。 这个舒兰成居然是枢密院身居要职,顿时引起了聂欢极大的兴趣。大周枢密院背后的大老板就是周奉孝啊。 “请问舒老先生,你可知脚下所在何地?” 舒兰成道:“鹰愁山,黑水匪巢!”大约是觉得口气过于强硬了,又补充道:“诸位义士仗义锄奸,挽救老夫于水火,与先前啸聚在此的那些恶贼不可同日而语。” 聂欢嘿嘿一笑,道:“说的真不赖,我倒要问问舒大人,这鹰愁山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地界?” 舒兰成微怔,眉头一紧,不悦道:“自然是我大周的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聂欢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随即又道:“舒老先生这个说法倒是跟那西戎汗国的王官大臣们一个调调,南边似乎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聂某以为你们都说错了。” “哦?”舒兰成眉毛一挑,反问聂欢:“聂义士有何高见?” 聂欢笑嘻嘻道:“我以为咱们脚下这块地方从前是鬼弥勒一伙的,现在是我的,你要想好好活着离开这儿,最好别再跟我拽什么文词儿,扯什么礼仪大义。” 这句红果果的威胁算是直接宣布自己跟那鬼弥勒一伙其实没多大区别。 “大胆!”舒兰成愤然站起,点指聂欢,喝道:“泼贼狂妄无知,安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宁帝临朝,武威王当国,岂会容尔等鼠辈在此裂土自封?” 聂欢不动声色看着他,挠头道:“你还真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放你走不是不行,但你得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鬼弥勒一伙到底为什么要抓你一家,昨晚那三个人又是为什么找到你?” 舒兰成面色一变,随即强项道:“老夫怎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子为何要对老夫不利?” “不知道?”聂欢眼睛转了转,起身道:“既然不知道就算了。”摆手叫来两名青衣卫,吩咐道:“舒老先生是个有气节之士,所谓匹夫不可夺其志,老先生不屑与咱们这些化外草寇为伍,更不屑穿用咱们的衣服,吃咱们的食物,你们送他走的时候记得把他身上属于咱们的都留下,天色不早,咱们就不留老先生在这吃饭了。” “竖子!”舒兰成一听就急了,跳脚骂道:“鼠辈敢尔!” 聂欢哈哈狂笑:“老子一没吃你的,二没喝你的,三不欠你的,你个老匹夫,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穿着老子的,一条老命也是老子救的,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你想走老子不拦着,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指望老子搭送你衣服,再派人礼送你回云州吗?” 送上今天第一更,喜欢请千万别忘记收藏。 98.第98章 我要趟一条自己的路 都说女人怕脱衣,其实男人更怕。 如非被迫,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被脱光。女人被脱光于人前,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惹人怜,一种让人鄙视,不管哪一种,至多会丢了狭义上的所谓贞洁;男人被脱光,暴露出来却是衣服下的小和无能,丢的是脸面和尊严。 所以舒兰成不肯走。至少不肯光着走。聂欢很坚决的说,不走不行。粮食紧张,没有多余的口粮养一个闲人。舒兰成便顺着聂欢的口气说,老夫可以干活。聂欢问他,你会做什么?这位舒学士是典型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唯一拿手的是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现阶段的炼锋城不需要这样的人。 聂欢问他,粗布衣服能穿不?舒兰成先摇头,然后又点头,表示可以。聂欢又问,砌墙不成,搬砖应该不成问题吧?舒兰成眉头皱起,但最终还是点头。聂欢嘿嘿一笑,挥手示意两个青衣卫兄弟把他带到工棚。 霍明婵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老家伙被带走,不解的问:“怎么不撵他走?” 聂欢笑道:“又不是真养不起他,就这么把他撵走了,这老货肯定会死在外头,到时候那些要找他麻烦的人就会盯上他女儿,或者咱们,终究还是个麻烦,留下他,让他品尝品尝做劳动人民的滋味,保不齐哪天就开窍了,把咱们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霍明婵黛眉微舒,点头道:“这个人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那个舒红袖做事勤快认真,身上看不出一点官家小姐的架子,之前让她照顾师容兰就很尽心,就是一天到晚悲悲戚戚的,不对我的脾胃。” “环境是最好的老师。”聂欢迈着方步向外走,边走边回头道:“闺女有这样的悟性,当老爹的大概也不会差很多。又道:这老头身上有大秘密,咱们运道不好摊上了,裤衩子沾黄泥,是不是屎都说不清了,那些人肯定还会再来找麻烦的。” 霍明婵跟着问:“你要去哪?” “我们家乡有句俗话,不能听蝲蝲蛄叫便不种地了,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聂欢顿住脚步,歉然道:“炼锋城百废待兴,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货栈里的山货和药材堆积如山,地面上的基础建设基本完工,我必须亲自验收一下,炼锋号打造的第一批兵器这两天就要出炉,我总得去看一下,前些日子有青衣卫的兄弟发现西边有尼婆部的骑兵在附近游弋,似乎不怀好意,我已经让往生过去看了,约定了今天回来,还有……” “哎呀!”霍明婵不耐的捂住耳朵,叫道:“去吧,去吧,忙你的吧,我去山戎部找人喝酒。” 聂欢笑道:“别去了,山戎部那位果头领一直向我抱怨,说你总去人家部落喝酒,喝的太多了,人家供不起你又不好明说,过些日子九戎的孟立虎要过来,果头领为这事儿向我定了三百坛烈酒,你一去,用不了三天就得被喝光。” 霍明婵嘟唇不满道:“让我一天到晚在这里傻乎乎呆着,跟坐牢似的,烦也烦死啦。” 这还真是个问题。婵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好动不好静,让她停下来还真有够为难她的。聂欢想了想,道:“要不你陪师容兰一起回纳兰西京吧,那边热闹,顺带着帮我买些材料回来。” 这话听着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霍明婵大眼睛转了转,道:“偏偏就你鬼心眼多,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人家小姑娘。” 聂欢道:“我只信任你。” 霍明婵展颜一笑,道:“说吧,让我给你买什么材料?” 聂欢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属递到她手中,道:“这是从那柄双手大剑上熔炼下来的,就照这个买,不怕贵,越多越好。” 霍明婵接在手里,薄如蝉翼的一小块却沉甸甸的很压手,好奇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聂欢道:“这个等你买回来再跟你细说,这东西应该很少见,山戎部送来的稀有矿里我都找遍了,也只找到拳头大的一块,距离我想要的还是差的多,那柄剑的主人来自极西之地,所以我想这东西应该是越往西去越多。”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猜道:“你这是要打造什么兵器吗?” “暂时只是有个想法,好用不好用的还不好说,到时候东西造出来自然会让你第一个知道。”聂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话头道:“我最近修习大梦心经,每当入梦练拳时总是状态奇佳,但一醒来却是浑身疲惫的厉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霍明婵别的事情一知半解,唯独修炼之道却是个大百科级的行家,但对于从古至今都无人研究成功的先天体魄的修炼之道却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琢磨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前阵子你不是说感觉体力到了某个瓶颈吗?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许是要突破到七品了?” 聂欢摇头,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测,道:“我已经突破了两次,如果是要突破,我大概有把握感知到,那种疲惫让我有一种欲振乏力的感觉,就好像能力所及已经到了尽头。” 霍明婵皱眉沉思,许久才抬头问道:“你有这种感觉多久了?” “大概一个月左右。”聂欢仔细想想,不确切的:“也许更长些,我曾经以为是练的太多,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这山里大补的玩意着实吃了不老少,这身体却似无底洞一般,吃多少都能吸收的无影无踪,半点突破的迹象都感受不到,该疲惫还是疲惫。” 霍明婵若有所悟的样子,点点头道:“大约是了。”接着便什么都不说了。 聂欢被这事儿困扰有些日子了,眼见霍明婵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了,不由大为着急。 “什么就大约是了?是什么了啊?” 霍明婵嘻嘻一笑,道:“你先说说你买那个玩意究竟作何打算?” “做一身能保护全身,且不影响做动作的铠甲!”聂欢郑重道:“之所以会有这个念头,其实跟我遇到的修行问题有关,如果我不能摸索出一条适合先天体魄者修炼的法门突破当下的境界,这辈子便注定只是个先天六品,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霍明婵笑容渐敛,点点头,道:“不管是李若愚,还是周奉孝都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的,你要变的更强!” 聂欢补充道:“我还要为你上九天揽月。” 霍明婵幽幽一叹,道:“是啊,一个人想要的越多,必然付出的也更多。” 聂欢昂头深情凝视霍明婵,豪气飞扬:“所以我先前才要打造那厉害的暗器,现在还要造这件能与麒麟宝铠无缝衔接的全身护铠。”又道:“以后我还要造更多的东西,这个世界堵住了我修行武道的大门,便能让老子屈服吗?这贼老天不给我门,我便自己开一扇窗。” 霍明婵眼泛泪光,不住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因为你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你的路!” 谢谢道兄的打赏,谢谢小弟的书评,谢谢不好耍兄,谢谢无事生非,谢谢桃弟,谢谢西红柿,谢谢小陈,谢谢老灭,谢谢漂漂走走,谢谢哈城那位小妹子,谢谢吴鸿鹏兄弟,谢谢惟我独尊,谢谢候裕彤小朋友的爸爸,谢谢你们,祝你们新年快乐。 99.第99章 银瓶乍裂,气象已成 见识过高处风景的人永远不缺少攀爬的决心。聂欢的心中,那个飘逸飞舞,浪漫传奇的江湖梦已彻底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强者不屈之心。在这个强者林立的大争时代,要得到更多,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理论上讲,聂欢的武道之路已经被玄苦雨堵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打破先天体魄的桎梏。就算是两千多年前十国时代那位惊才绝艳的魔宗聂政,曾达到先天十品的无上境界,靠的也是天赋和雷劫。而在他留下那门震古烁今的九逆心诀破空而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第二人达到过那样的高度。 先天体魄者不能修行,唯有靠天赋。在这个世界上,在所有修行者心中已成铁律。铁律代表了约定俗成,代表了无数次的论证出来的大概率结果而被所有前人认可。想要打破它,唯有期待奇迹。 霍明婵说聂欢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路。其实婵儿也不能完全确定小欢哥目下的状况。她毕竟不是先天体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却是基于修行界认可的另一条铁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先天体魄者没有丹田气海,引不了天地元灵气入体化作真元。却拥有常人难以比及的肉体力量和防御力,这能力便是天道所赋。是天道对先天体魄者所做的弥补。但这份天赋却是有高有低。而且留下了只能凭天由命不能自修的桎梏。霍明婵一直觉得这并不符合天道损有余补不足的规律。所以她对先天体魄者不能自修增境这条铁律一直是感到疑惑的。 没有前人成功过,不代表后人便永远不能成功。她喜欢上聂欢,便是从欣赏这份虔诚执着开始的。而今,她终于在小欢哥身上看到那渺茫的一线希望。万物复始,从一而来。有了这一线希望,便有了撬动那铁律的一点机缘。 聂欢因为莫名的疲惫感吃了很多大补之物,却不但没有丝毫效果,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无底洞,吃多少好东西都不会虚不受补,而那莫名的疲惫感也没有丝毫减轻。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天材地宝是天地生成的造化,夺天地造化有违天道,所以吃得多了未必是好事,但肯定会有些好处。而聂欢吃了那么多夜魔城和野老山出产的大补灵药,却一点好处都感受不到,当然属于超常现象。 霍明婵敏锐的从这个现象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修行者提升境界的标志是丹田扩充,容纳更多真元。先天体魄者提升境界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是否意味着身体的吸收能力更强,四肢百骸能容纳的气血更沉凝?如果是,那聂欢身上发生的情况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婵儿猜测是因为小欢哥的身体扩容了,四肢百骸需要更多更沉凝的气血来运转,而原有的六品气血和元气已不足以支撑这个身体如从前那般梦中练拳。所以才会每次练拳后感到莫名疲惫。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极大,她便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感。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当中早已翻江倒海。当即把心中的猜测和盘托出。然后用欣赏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聂欢,感动而笃定的:“如果我的人生里注定会有一个奇迹发生,那就是遇到了你!” 婵儿的话在聂欢心中如同拨云见日,脑子里豁然开朗。气血沉凝是练拳有得的现象。身体吸收能力增强,肠胃消化功能强大,恨不得连石头都能消化,也是练拳有得的现象。在上辈子所知的传闻中,练拳者一旦进入这样的境界变化,身体筋肉骨头都会发生质变。这是从根本上的转变。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这五个字当中,比较而言,还是根骨最重要。 地、法、侣、财都可求,唯独天赋根骨几乎不可求。一个天生体力雄健之辈,练起拳来,就是要比那些天赋逊色者更容易出真功夫。但天道守恒,还是愿意给天赋逊色者留下一个机会。便是练拳者所称的神变之道。拳法修养到高深境界,气血越发沉凝,对骨骼,筋膜和肌肉的淬炼效果也越来越明显,日积月累下,便会诱发这样的变化。即便是根骨稍差,也绝非没有希望得道。 霍明婵痴然凝望着聂欢,道:“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大哥只要继续修炼大梦心经,打熬磨炼气血,或者辅以药性更强的灵药,便可以完成这神奇的转变,相信到时候你的先天体魄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掌握了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方法?”聂欢兴奋的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嗯!”霍明婵难以抑制的兴奋说道:“没错,大哥你所练的那套神秘拳法便是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秘法!” 聂欢道:“还要谢谢你传我的大梦心经,可以让我夜以继日的梦中练拳,还有外公传授的乱披风锤法,对我琢磨拳意也有莫大帮助,另外,那些珍惜草药也起了很大作用。” 霍明婵抿嘴一笑,道:“什么大梦心经,一梦千年,不过是我家老祖宗当初几句疯话,我们家世代相传了数代,也没人从中有所领悟,却想不到会成全了你。”又由衷赞道:“大哥你不愧是天纵之才,你所创的那套拳法才是真正了不起的。” 聂欢老脸微红,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太极拳的确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身拳法。这套拳法虽不是自己所创,但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能领悟这套包含了宇宙万物阴阳演变至理的拳法,而修习有所得。那些武道修习者,又怎么可能放着平湖移山威力巨大的真元不修,琢磨这水磨工夫呢? 看着眼前明媚动人,比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婵儿,小欢哥胸中忽然豪气顿生,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宛如拥抱明月。 抱天揽月,便是要让自己的这个江湖不寂寞。人生漫漫,这辈子就要活一个潇洒浪漫。修齐治平,我要向这个世界证明,我曾经来过,活过,奋斗过,改变过! …… 转眼两个月过去。 霍明婵陪师容兰动身回了纳兰西京。同行的还有炼锋城派出的第一支商队。所带的货物以野老山的山货和夜魔城的药材丝织品为主,还包括炼锋城出产的酿酒,皂膏,牙刷牙粉,露水等物。这些货品都是炼锋城里的手工作坊出产的,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无论是工艺水平还是原料使用都要比纳兰西京里的两个小作坊考究的多。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炼锋城里这些作坊的成立,需要在此务工定居的人也相应多了起来,各种日常所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以炼锋城为中心,四面八方的人口也开始向这边汇聚。养六畜,贩蔬菜,卖布匹,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相继出现。集贤镇上有许多最开始过来的买卖铺户干脆把整个店铺都搬了过来。 这里没有如狼似虎的官兵胥吏,也没有杀人越货不留情的盗匪,青衣卫所是唯一的官方机构,只负责城内外治安,严防盗抢和凶杀。不收税,也不干涉买卖铺户之间的平等交易。在这个匪盗横行,官兵胥吏更比匪盗凶的地方,炼锋城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世外桃源。 由于聂欢接受孙承义的建议,城中地不再免费租赁。于是围绕炼锋城的四周,有人开始在山上选宜居之地建木屋,垦荒山种植作物,搞养殖。竟渐渐形成了几个村落。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又怎少得了酒楼和勾栏院?于是城中最繁华的黑水湖南岸区域便出现了城中第一家酒楼,醉仙楼。接着就是第一家勾栏院,‘乐不思家’炼锋城分院。这一楼一院其实都是赵老大派人过来开设的,本来只是给聂欢一个面子,却没想到生意竟出奇的好。酒楼天天爆满,于是很快便有了模仿者,第二家酒楼的老板据说是从宜州那边过来的,名字起的挺潇洒:临风快意楼! 忽如一夜春风来,炼锋城里气象天成,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各取所需,有的为求财,有的却打算在此落地生根。大势已成,聂欢有心减少这些俗务对自己的干扰,先任命孙承义个管城的头衔,又派了顾向山徒弟司马刚一个青衣卫统带的位置,一文一武的草台班子便算是搭起来了。 另外,尽管城里的木工们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儿,但聂欢却还是力排众议弄了个造船厂,并且请曹五舅亲自坐镇负责督造。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想要商行天下,这水道必须利用起来。 百废待兴,想到哪里便做到哪里。聂欢这个城主越当越有心得。自然也越来越轻松。渐渐开始有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修炼上。这一日,为求尽快突破,聂欢决心抛开一切俗务,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上。白天就站在城头以乱披风锤法打造铠甲零件的同时磨炼拳意,晚间便入梦练拳,每餐都以野老山中一种蟒牛兽的筋骨食,辅以夜魔城红鸾帝亲手炼制的培元固本灵药。 这一天夜里,聂欢入梦练拳,忽感到心脏狂跳心悸不止,身体里气血奔腾,宛如银瓶乍裂,发散于四肢百骸。一时间竟觉得拳意如狂,不打不快!于是跳下城头,狂奔如飞,宛若烈马追日。一直来到仿佛天高地广无穷尽的锡兰草原。恍如梦中疯魔,尽情耍开拳法。将一套太极拳打的似是而非,癫狂写意,岂是一个畅快形容得了? 正这时,忽感到身后如芒刺在背,陡然意识到有人在用弓箭一类的武器瞄准自己! 看后请勿忘记顺手收藏!今晚十点左右还有一章。 100.第100章 祭拳 一箭射来,比之岳恒的血河弓伏龙箭相去甚远。聂欢头也不回,反手一抓,一支雕翎羽箭已在手上。只听夜色中有人叫道:“哥几个并肩子上,这城主是个先天蠢物,会用暗青子的都对着眼睛和耳门招呼!” 另一人叫道:“朱老八你他娘别瞎嚷嚷,我家五公子说抓住活的赏银翻倍,咱们兄弟等了这么些日子才逮到这个好机会,把这小子弄死了,五公子怪罪下来,你还想在凉州道上混吗?” 聂欢听着来气,也不知哪里来的鼠辈,言外之意,已把欢哥当成了囊中之物。死活都由着他们做主了。暗忖:刚才那鳖孙提到五公子和凉州道,却不知这个五公子是什么来路?凉州是北周西北的一个州,地处边陲,以出好战马而闻名于世。与南晋宜州的狮龙犬齐名,素有凉州白马宜州龙犬之称。 身后便是两界峡,旁边的小树林中走出几个人,当中为首者是个粗豪大汉,看着聂欢一阵干笑。这厮相貌丑恶,眼露邪祟青光,只看一眼便让小欢哥生出一拳把这颗脑袋捣个稀巴烂的冲动。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眼神?把欢哥当兔爷了? 粗豪大汉转头对身边一提判官笔的汉子说道:“榆林先生,五公子只说要活的,没规定必须完好无损吧?”听声音,正是刚才先说话的朱老八。 “五公子只说要活的,其他没交代。”叫做榆林先生的汉子点点头,不屑道:“走到哪都忘不了你那闲逛后庭的爱好。” 朱老八咧大嘴嘿嘿一笑,看着聂欢道:“这小子长的细皮嫩肉,鼻眼端正,可比许多娘们儿还好……” “好看你大爷!”被对方言语调戏了的小欢哥怒不可遏,往前一纵,飞扑过去对着这厮狗头便是一拳。 粗豪大汉嘴巴臭,手把子却不臭,否则也成不了凉州道上赫赫有名的悍匪。聂欢打的是有形之拳,这家伙却是个七品人物,江湖喋血,早磨砺出丰富的实战经验。抬手一掌,打出一记无形掌力。在他想来先天体魄感悟不到真元,自然也不可能有察觉无形掌力的道意修为。这一掌却是志在必得。 迎面扑来的无形潜力中蕴含着一股森寒阴冷的气息,看来这人的道意天赋却是偏重玄水,练就的也是玄冰掌之类的功法。聂欢拳锋一转,迎着这股掌力过去,一拳捣个烟消云散,这一拳毫不停留仍旧打向朱老八狗头。朱老八一掌击出未曾建功,对方的拳头却仍旧打来,不由吃了一惊。心道不妙的同时,赶忙抬手一挡。 拳头打在饱含七品真元的手掌上,砰地一声,真气元力被打散,接着是手骨碎裂声音入耳,朱老八奋力向后腾身飞退,这一拳仍打碎了他的手骨和鼻梁。聂欢抬头看着他飞上空中,真想赏他一袖箭。这时其他人纷纷出手攻来,聂欢运转道意神识感知了一下,发现余者众人当中只有用判官笔的修为约在六品,剩下几个都不入流。 朱老八凌空忍痛叫道:“点子扎手,至少是先天六品,兄弟们都不要给他近身,暗青子招呼吧。” 因为鼻子受伤,吐字不清,他的话没能被一下子听懂,使判官笔的榆林先生手中的八棱判官笔已经刺中聂欢的脖子,真元爆发出全部力道却不得寸进。反被聂欢一把抓住成名兵器,发力夺过来,反手刺进身后一个用雁翎刀的大汉的脖子里。身旁一人用链子枪的,十八节链子一抖,聂欢感到脖子一紧。抬手抓住的瞬间,另外几人的刀枪同时逼了过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空中的朱老八见此情景,已经知道聂欢底细的他痛苦的闭上眼。 链子枪断成六节,当场便死了六个人。判官笔物归原主,榆林先生用眼睛接住的,笔尖从后脑贯出,红白的液体被带出来。雁翎刀大汉手里的雁翎刀已到了聂欢手中,啪的一下掰断,丢向空中的朱老八,正中后臀一点菊。想爆老子的,老子就先给你装个大尾巴。 朱老八人在空中,全凭一口真元支撑,后门遇袭,疼痛难忍,当时一口真元散了,跌落到地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情报有误,自己成了某些人的试金石。当足踝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时,这厮顾不得什么好汉光棍,泼了命的叫起饶命。 聂欢将他提在手上,笑问:“饶命?” 朱老八道:“朱老八有眼无珠,冒犯虎威,求城主饶命。” 聂欢笑道:“这个理由不怎么充分,还是把你扯成两片吧。” 朱老八是老江湖,自然知道聂欢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他扯成两片,扬声道:“我们是凉州道八义帮的人,来此只为绑了城主求一注横财。” 这人说话忒没诚意。聂欢眼中凶光一闪,道:“我看还是扯成两片算了。”说着,伸手抓住了他另一条腿。 朱老八感觉到裆部一紧,盆骨隐隐发出骨碎之声,连疼带吓,惊的魂飞魄散,嚎叫道:“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啊,我等是受人之托,来炼锋城专为抓您而来。” 聂欢收了几分力道,把他丢在地上,问道:“八义帮?听着像八个人结义组成的帮派,你叫朱老八,可是在里头行八?” 朱老八不敢隐瞒,连连点头,道:“正是。” 聂欢又问道:“五公子是谁?”朱老八愣了一下,摇头推说不知。聂欢嘿嘿笑道:“别觉着这个情报不说出来就能保住你的小命,你们动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炼锋城是谁的产业,派你们来的人为什么自己不敢明火执仗的杀过来,却要通过你们这些江湖草莽用这些上不得席面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你说出来,我省些工夫去猜去找,你不说出来,这鳖孙迟早也会找上门来,这么算起来你也就这么点价值了。” 朱老八料知大事不妙,颤声问道:“我若肯说出五公子的来历,城主真愿意饶朱老八一条命?” 聂欢笑道:“那人驱使你来送死,不是指望你们能抓住我,而是为了藏在暗处看看我的实力,他没有告诉你炼锋城的背后是夜魔城吧?” 听到夜魔城三个字,朱老八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聂欢道:“说吧,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告诉我五公子是谁,便任你逃走。” 话音刚落,那朱老八正要开口,忽然一箭飞来,快似流星。朱老八胯骨受伤躲闪不便,聂欢心念一动,横身挡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支箭,抬头向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忽感到身后又有一箭射来,无声无息,阴毒处却远胜过第一支箭。待回头时,只见朱老八咽喉中箭,血堵肺管眼看活不成了。 这两箭,第一箭不过占了个准字,可谓寻常。而第二箭却是又阴又准,速度更快到了极致,绝非一般人能够射出。 聂欢昂然站在那,全然不惧这两个神出鬼没的箭手。等了一会儿,四下里一片安静,前后两名箭手都再无动作,聂欢没有轻功,料知人走了自己追也追不上,这才暗道一声晦气,提起那个榆林先生的尸体回了城。 炼锋城里。冉红云夫妇正在辨认死者,常火龙也被请过来,三个人都没认出这个榆林先生是何许人也。聂欢之所以把他的尸体带回来便是觉得此人多半是那个什么五公子门下之人,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把他带回来。 冉红云和常火龙虽然没认出这个榆林先生,但听到八义帮的名头时,二人却是同时吃了一惊。常火龙骇然道:“城主怎地把八义帮的老八给杀了?这下可要大祸临头了。” 聂欢好奇问道:“这个八义帮的势力很大吗?” 冉红云郑重点头,道:“很大,八义帮的老大叫金狮子陶霸,在整个凉州道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武林豪雄,此人经营的天龙马场是凉州道上最大的马场,号称八千天马如龙,每一匹都要万金才肯卖,那老二葛飞是玄门外山弟子,却在缉查司当差,职务是凉州道千户令,官不算大,但绝对是凉州城里权利最大的人物之一。” 常火龙道:“还有那个褚玉红,绰号褚三娘,最是心狠手辣,据说这女人曾经得到过无忧仙宫的高人指点……” “什么?”聂欢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无忧仙宫?是藏在千雪山中不知名地的无忧仙宫吗?” 常火龙见识有限,对无忧仙宫的来历半点不知,愣了一下,道:“不知道城主跟我说的是不是一个地方,老常我知道的无忧仙宫据说是天上的宫殿,偶尔落到人间的雪山上,那里的仙女长的无比美丽,凡人见了就会乐而忘忧,活活冻死成为石头。” 大概就是一回事了。这个传说聂欢小的时候便听说过,后来通过霍明婵才知道这传说的真实来历。 冉红云接着道:“这八义帮的八个人,当年起于微末,患难与共多年,这当中四五六三个都已死了很久,排在第七位的叫做张泥牛,在整个中洲大陆都称得上大名鼎鼎,泥牛善攻,湘武善守,二人并驾齐驱驰名天下,之前南北大战时,秦湘武被秘密调回北军,否则李若愚纵厉害也未必能那么快消灭北周三十万南路大军。” 聂欢皱眉道:“这么说来倒的确是个人物了,有这么多后盾撑着,这个朱老八怎么混的这么不入流?” 冉红云道:“江湖传闻,当年八人得到一笔宝藏,这个朱老八见利忘义,曾经企图暗算张泥牛,而陶霸和葛飞都没有阻拦,张泥牛因此留下一句贫贱有兄弟,富贵无义气后便出走去了北地边军,后来张泥牛得了周奉孝的抬举成了王府九太保之首,名声鹊起,那陶霸和葛飞便很少跟朱老八往来了。” 常火龙道:“这八义帮虽然名存实亡,但的确曾盛极一时,关于这八兄弟的传闻也因为张泥牛的缘故,在这西北地面上传的妇孺皆知,朱老八名声臭大街了,所以一直混的不怎么样。” 炼锋城里有两千青衣卫兄弟,更有顾向山这样的超品初境大高手坐镇,只要不是遭遇西路大军跨界前来围剿,便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天下还有哪个地方豪强能比夜魔城实力强? “看来这个鬼鬼祟祟的五公子还真是够坏的,鼓捣这个朱老八前来送死,打的主意却是要坐山观虎斗,他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呢?还是想借八义帮之手进一步探查咱们的实力?” 聂欢喃喃自语着:“这个鳖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呢?” 两更七千字,求收藏。 一百章了,这是一个里程碑。写惯了买断文,过惯了月月拿稿费的日子,迈出这一步还真不容易,目前为止,对自己的创作态度满意,小欢哥的故事有些慢热,但对青莲而言,这已经算很快了。对于一本在地上玩儿的仙侠争霸故事,不想写崩了,就必须把握好节奏。 许久不见白云,捂嘴,蘑菇,砍柴三年,鸿蒙东哥,知北游鱼,耘籽等一干老友,不知各位可还安好。新年伊始,衷心地祝愿我曾经的和现在的所有读者心情愉快。 101.第101章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这世上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人们常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位五公子的事情让聂欢如芒刺在背,迫切的想要弄个水落石出。对方到底是冲谁来的?为什么会那么巧,自己前脚出城,那几个货后脚便出现了?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城中现在外来新驻人口近万,但真正值得怀疑的,还是住在城主府里的这几个外人。 那灭口的一箭十分了得,但岳恒的修为被封住了,理论上应该射不出那一箭来。而且射箭的是两个人,假设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又是谁?岳大将军现在被扣在城主府里做些园丁杂务,每日里都有青衣卫的兄弟暗中监视。如果是他,为什么监视的兄弟没有发现异常? 聂欢思来想去,觉得疑点还是集中在舒兰成父女身上。即便不是这父女俩在捣鬼,那些人也很可能是他们招来的。通过询问青衣卫的眼线,对这父女两个的日常所为秘密进行一番侧面了解后,聂欢决定先试探一下。 舒兰成在搬砖,对这个饱学之士来说这体力活儿着实是痛苦的折磨。聂欢坐在货栈楼上眯眼看着。舒红袖正站在身边,低眉顺眼的奉茶。这位任劳任怨的红袖姑娘似乎根本没看到正在受苦受累的老爹,只盯着聂欢手里的杯子,茶水没了便续上一杯。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爹?”聂欢随口问道。 “他不是我爹!”舒红袖咬牙切齿说道。 这小妞对谁都不错,偏偏对这个亲爹,恨的咬牙切齿。想到当日他们在鬼弥勒手中所遭遇的事情,这份恨倒也算事出有因。 下边正在砌的是私学堂,青砖红瓦,白灰抹墙,比城里包括城主府和青衣卫所的房子都要结实漂亮。 孙承义不解聂欢为什么要把学堂盖的比城主府还好。他认为聂欢身为一城之主是整个炼锋城的中心,所居的城主府便应该是炼锋城里最好的建筑。这样才好突出城主的威严和权威性。聂欢当时淡然一笑说,炼锋城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官,所以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城主府,一个地方需要希望和未来,学堂必须要盖好。孙承义为这句话呆愣良久,忽然跪倒,重重磕了个头。 舒兰成正在负责给泥瓦匠递砖头,别人一次三四块的搬,这老货一次一块仍是叫苦不迭。时不时的拽一句有辱斯文,又或者丢一句自苦的诗词。 聂欢笑道:“怎么说都是父女一场,你若不忍他这样受苦,我可以给他安排点别的事儿做,堂堂大周枢密院平章事,正三品大员,在我这小小炼锋城里干点统计人口之类的内政勾当应该不成问题吧。” 舒红袖道:“城主慈悲,但他是个不值得可怜的人,您若不忍他继续承受煎熬,不如放他出城自生自灭去。” 两人都说了一句你若不忍便如何如何,意思却截然相反。 聂欢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聂城主莫以为红袖心狠。”舒红袖低头道:“红袖只是不希望他连累到炼锋城。” 聂欢道:“不连累也已经连累了,昨晚对方都找上门来了,我昨晚心血来潮出城练拳,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些人给盯上了,这伙人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舒红袖的头更低,道:“城主神威不凡,想必那些宵小之辈定然讨不到便宜。” 聂欢忽然将话题一转,问道:“红袖姑娘最近与易大娘走的很近?” 易大娘就是易飞燕,她和岳恒的修为被霍明婵用仙元力封印,目下在城主府内做些女红杂务。 舒红袖道:“易大娘是二姑娘身边的人,红袖一直觉得二姑娘不大喜欢奴家,所以想跟她多了解些二姑娘的脾气秉性。”微微万福,又道:“不瞒城主,红袖自从得蒙城主搭救以来,亲眼目睹炼锋城从无到有至今,满心震撼无以言表,家父无德,娘亲去世的那一刻起,红袖已经是孤身一人,只求城主宽和,能许红袖留在这化外乐土,为奴为婢,皆无怨言。” 聂欢道:“炼锋城容得下四海八方客,红袖姑娘想留下,我聂欢自然是欢迎,在这里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只有能力和责任大小的区别,就算是对婵儿和我,你也不必摆出这个低人一等的架势,只要你能为这里做出贡献,便可以在这里生活,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个园丁,就是那个身上常背红色大弓的家伙。” 说到这儿,聂欢故意顿了顿。似不经意的笑问道:“红袖姑娘可曾听说过这人从前是做什么的?” 舒红袖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倒是听说过一点,好像是大周朝廷里的一个什么大将军?” 聂欢点头道:“他叫岳恒,是大周车骑将军,二品大将。” 舒红袖檀口微张发出啊的一声,讶道:“这样的人物怎会流落到此?他为什么不走呢?” 她的表情很自然,惊讶的样子和言语的内容都恰到好处,几乎毫无破绽可寻。如果不是负责秘密监视岳恒的青衣卫兄弟事先已经告诉自己,这两个月来,舒红袖与岳恒走的很近,聂欢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聂欢摆手道:“行了,没什么事忙你的去吧,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令尊的近况。” 舒红袖对聂欢的话有些莫测高深,她微微福了福,告辞下楼。聂欢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身后里边的房间门问道:“那个颜六受你的光明荡魔心控制,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门一开,往生从里头出来,道:“光明心不是控制,而是将温暖和认同的意念通过神念凝聚成的光传入对方的脑子里,对方的脑子里一旦形成了崇拜和感激的念头,一般来说就不会转变想法,但假如有更厉害的执念来干扰,却也难保万无一失,当初裘剑心受命刺杀师容兰,中了光明荡魔心之术,三年后,他以求剑之心悟道,领悟道意三重,还真格物明察内外,便立即离开了纳兰西京。” 裘剑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杀手,这个颜六虽然不差,但比之问心剑来自是远远不如。 “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既然你觉着他没问题,那就没有其他人可怀疑了。”聂欢看着往生,笑道:“炼锋城一日一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等咱们的第一批货运到纳兰西京和吠陀城,换回银子和那边的特产,到时候再顺流而下把那些货卖到北周和南晋去,在那边再开几家分店,从那边低价进货,再沿着水路运回到炼锋城,到时候,咱们这座城就是中州西部最重要的贸易区。” 往生喜不自胜,道:“大哥,当初你跟我说要商行天下以利众生的时候,我虽然激动,却也敢想,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聂欢道:“西戎汗国和北周之间是存在贸易壁垒的,民间走私终究不成气候,咱们若是把大宗的北周商品弄到西京去,没有汗国女王点头肯定不成,这事儿赵玉虎和师容兰都在帮忙运作,应该比较有把握,南晋方面也好办,那边最缺的是马匹和牛羊牲畜,咱们以水路走私的方式过去,不必开设店铺,只需与那边的豪绅权贵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便可以打开那边的市场。” “最难的终究还是北周,但也并非全无希望,我留下岳恒一方面是要让他在这边看着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却是为争取时间,方便许笑然去他家乡替咱们施恩于他母亲,这个人的思想中周奉孝的毒太深,想要他转变,全凭武力根本无济于事,咱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我要他去做的事情并非是背叛,而是效忠北周帝国里他最应该效忠的那个人,我要他把我的消息带给那人,暂时替我在炎都照顾那人。”说到周云,聂欢不由有些黯然。 往生叹道:“大哥又在担心大嫂了。”又问:“只是那许笑然也是北周军方的人,靠得住吗?” 聂欢道:“此人忠义无双,让他替咱们做事自然靠不住,但让他过去替他最敬重的岳将军堂前尽孝,他又怎会拒绝?” 往生挠头,钦佩的:“想不到大哥从那时候起便为今天做准备了。” 聂欢道:“未雨绸缪而已,算不得什么,当初我也没想到夜魔城那两位老人家会对咱们如此大力支持,更没敢想会遇上你这个好兄弟,可以那么快在纳兰西京打开局面,如今一步步走来,炼锋城的势头越来越好,咱们距离当初的痴心妄想也越来越近了,当下,除了继续不能放松发展的脚步外,还更要注意保护好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 往生手按佛光剑,眼中放光,道:“往生不会忘记大哥送我的那句话,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聂欢郑重道:“目前青衣卫是咱们仅有的武力机构,两千人要负责全城的社会治安,东西南北往来货运的安全,还要担负起城防重责,目前看,炼锋城的人口还很少,货物贸易也远没有饱和,勉强还够用,但长远看,就差的太多了,所以我有意组建一支城防军,马、步、水都要有,一开始贵精不贵多,日后随着炼锋城的发展,再按照人口比例逐渐调整扩充。” 往生神情凝重,听的很用心,别看小和尚只有十五岁,却有着四重佛心和九品中境的修为。而且这家伙别看长的萌萌哒,却因为在从小生长的环境里看惯了世间的世态炎凉,又有往生佛性的传承,骨子里老练之处未必逊色于聂欢。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组建一支护城军,今后青衣卫便只负责维护城中治安和押运往来货物,对付外部渗透和侵略的责任便交给护城军,大哥跟我说这个的意思是……” “招募军队不比寻常,如果不是对炼锋城有归属感的,便不能招募进来,但现实是,咱们毕竟建城的时日尚短,人心复杂,不能指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便对咱们的炼锋城忠心耿耿,护城如护家,所以就需要兄弟你的本事了。” 往生听明白聂欢的意思了,面露犹豫之色。聂欢不待他出言拒绝,接着道:“现在,咱们的炼锋城还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经有个什么五公子惦记上了,凉州道那边还可能有个八义帮也要对咱们不利,炼锋城的基业是咱们兄弟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这一方山水的祥和平安是满城内外老少们用双手创造的,外面那些贼子与咱们的理念不同,若是这份基业到了他们手上,你觉着届时城内城外还会是这般局面吗?” 晚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求收藏。 102.第102章 府内禅机府外杀机 一阵山风吹过,眼前桌台上浮灰被吹起,露出红木本色,湛然光亮。 往生深沉凝视着,若有所思。 只听聂欢低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宛若一声炸雷响起在耳际,又好似醍醐灌顶。小往生面色突地通红。 光明荡魔心本是吠陀佛宗所创,用以明。慧照心便利传法的神通。佛宗对于使用这种秘法是有着严格的限制的,所以往生才会犹豫。但聂欢引用六祖慧能的话却让他心中豁然产生明悟,菩提妙法无善恶,心如明镜惹尘埃。 聂欢却又道:“身若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你觉得比较先前那句,这两句偈语哪个境界更高?” 往生面露钦佩敬仰之色,道:“只这两句,境界都已远在小弟之上,我那大师侄也未必有这样的领悟,但硬要比较,我觉得还是前面那句更得吠陀佛法三昧。” 聂欢道:“第一句说的是无碍无相妙法境界,一朝顿悟便立地成佛,第二句说的是世俗有形有矩的勤修道义,比较起来,其实后者讲求渐修渐悟,对我辈世俗凡人来说更容易领悟,说法容易修法难,传法更需大神通,就算你大哥我也还差的老远。” 往生面色越发庄严,听到最后,双手合十道:“小弟明白了,多谢大哥点醒,佛法神通皆自在才是真正的吠陀佛法,一切刻意法都是沾染尘心的法门,光明荡魔心不重要,规矩也不重要,普渡众生何须规矩?” 聂欢纠正道:“不是不需要规矩,我对你讲第二句偈语的意思就是告诉你,神通妙法高且玄,不是谁都能闻之顿悟的,所以只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诸如你我,但真正在世间普及大成的法门,都需循规守矩勤勉持修,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往生肃然道:“小弟明白,招募护城军一事包在小弟身上了。” 聂欢道:“咱们草创阶段,万事开头难,只好用这让你为难的办法来做这件事,待咱们的地盘稳了,人心也稳定了,城中人口都愿意以城为家时,再有外敌来犯,又何须咱们这般费尽心机招募儿郎?” 二人话题由光明荡魔心开始,又由此结束。到最后聂欢话锋一转,由禅机偈语转而说起炼锋城俗务,前一刻还在九重天上论仙佛,下一刻便直落人间谈升斗。转换之快,连往生这转生灵童都万难跟上。 建城如立国,需文事武备人势财势四方齐备才算有了基础。炼锋城财势已成,人势正逐渐形成气象,尚缺者文事武备。聂欢对此心知肚明。自己这城中目下除了缺一支护城力量外,还缺一支高素质的管理队伍把方方面面的制度健全起来。 炼锋城与夜魔城同气连枝,但聂欢却不打算完全照搬夜魔城那一套。夜魔城雄踞化外,不求霸业不问利益纷争,又有乾坤啸这样的魔宗大宗师坐镇,的确可以立足当世。而炼锋城却是欲谋天下大利,却无夜魔城之大宗师威震八方。若学夜魔城那般,待日后天下大利滚滚而来时,便真如小儿执宝珠行于街上。 圣人言:无为而治则天下大治。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境界太高,不是寻常百姓能受用的,还是规矩方圆条条框框的约束起来更简单容易。弄这些东西,没有读书人不成。而一座城建起来容易,管理起来却绝非易事。刑名,人丁,税赋,方方面面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孙承义父子目下都在炼锋城中任事。老孙读了一辈子书,微言大义经史子集朗朗上口,但他不通达世俗变通之道,缺少对利益变化的敏感,因此只适合传道布业,聂欢便早早委任了一个学堂先生给他。小孙读书不少,也知变通,倒是堪称人才,但绝非大才,万人规模的炼锋城的管城之位便已经让他忙的顾此失彼,相信日后人口越来越多,孙承义这点本事怕是不够用。 聂欢虽算不上粗鄙无文,但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的很,对这个时代的内政管理的运作方式更不熟悉,有心照搬上辈子的记忆,但这内政管理可不比诗文作对可以滥竽充数。小欢哥两辈子加在一起,这做官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饭要一口口吃,事儿要一件件办。不能面面俱到一蹴而就,便只好先分个轻重缓急。 当下的炼锋城,最大的问题莫过于那个神秘的五公子在外虎视眈眈,在内还有接应者阴谋窥视。这种被暗中窥视算计的感觉让聂欢很不爽。 …… 城主府就在黑水湖北岸,两进三厢的格局,建筑在原黑水堡聚义厅的基础上,一无雕梁画栋,二无亭台楼阁,风格朴拙厚重,门前一尊石碑,上书一首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晋忘书庐,东蜀碧云庵。夫子云:何陋之有?虽为陋室却有股子锐意。 小欢哥剽窃这首小令的时候特意改了最后几字,把诸葛庐和子云亭改成了忘书庐和碧云庵,这两个地名在这个世界上大大闻名,且各有出处雅话。最后一个孔子云改作夫子云,这里的夫子则是指十国时期,入世掌八国相印,出世为万世师表的陈抟夫子。这位老夫子留下的思想财富与上辈子的孔夫子不尽相同,倒与明代大儒王阳明的心学很相似。聂欢两辈子在这方面都没下多少功夫,自然谈不上多了解。 房屋粗鄙简陋,却因为这首小令平添一股子高人气息。这房子盖的依山傍水,这首小令里有仙有龙,隐隐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志向。聂欢以手指为刀写在石碑上,本意只想让师容兰那小疯婆子看看欢哥并非胸无点墨之辈。结果师容兰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一个年轻的旅者看到后倏然动容。 府门对面便是北大街,北岸第一家酒楼,临风快意楼门朝南开,正对着城主府。二楼雅间里,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带逍遥方巾的年轻公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石碑。 看罢,转头对身后纤弱少女道:“想不到短短一年不到,这黑水堡就多了这么一条人中之龙盘踞在此。” “人中之龙?”少女语气不悦,道:“费五,你觉着这小子比得上少主?” 费五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下,慢条斯理道:“他是主公的儿子,龙子龙孙自然当得起这四字,这首陋室铭写的立意深刻,意境高远,不管是北边的炎都词臣还是弋江那些吟风雅士,没有几个能写出的诗篇能足以媲美这段小令的,只后面那句忘书庐似乎有自比家曾祖忘书先生之意,稍嫌狂妄些。” 少女冷然一笑,不客气的讥嘲道:“我倒觉得就这句放在整首小令中稍嫌不配,百年前的忘书先生虽有大才,却于车厢峡一役中眼见南晋气数将尽,便诈死瞒名,此举有失臣节,远远比不得那碧云庵主当年面对十八万北周铁骑,一片冰心坚守玉壶关,舍身护东蜀来的节烈可敬。” 费五眉头一紧,道:“红袖姑娘是皇后陛下身边近人,半年前奉命入北周与那舒兰成接洽,却不曾想辗转流落到此,皇后娘娘在弋江常跟家叔提及姑娘,故此,家叔命我此行务必将姑娘救回去,玉章自从得知姑娘身陷此地,便一直积极联络,调度一切资源全力营救,从无半点轻慢之心,姑娘却何以无中生有,妄言诬家曾祖之清名?” 少女正是城主府里的舒红袖。闻言一笑,道:“既然你提到了令叔,红袖对仲达先生的才学智慧只有崇拜敬佩,看在令叔老大人的金面上,便为刚才的话向你费家陪个不是吧。”说着微微福了福便算礼过了。 费五轻哼一声,点头算是接受,抱腕又道:“玉章此来就是为了营救红袖姑娘,但现在姑娘随时可走却不走,先前说要取了舒兰成的性命再走,之后又让玉章安排人手配合姑娘要那聂城主的性命,如今发现那城主极可能有先天七品的境界,非出动九品巅峰的大高手不能杀之,这个级数的人物可不是玉章能够调动的,照在下看,姑娘似乎已无留下来的必要了吧?” 红袖神色肃然听着,待费玉章说完了,才道:“家叔庄宁在红袖离开弋江前曾有吩咐,此次北上行事,凡对太子有利者,可便宜行事,庄红袖孤身到北周是为太子大业,失陷黑水堡中,宁愿与老贼舒兰成同归于尽也不愿暴露身份,也是为太子大业,如今留在这炼锋城中,图谋那城主聂欢和舒兰成的性命,同样是为了太子大业,而费二先生身为太子座师,整个费家的富贵前程都与太子大业绑在了一处,费五公子名传天下,一时人杰,红袖就不明白了,公子怎地就不肯与红袖同心协力把这件事办妥呢?” 费玉章默然片刻,终于道:“姑娘之志不让须眉,让玉章好生钦佩,只是此刻这炼锋城内有夜魔四帝顾向山坐镇,此人名垂江湖多年,早有超品修为,便是家叔祖寄穹公亲至也未必有胜算,在下纵有心相助姑娘完成此壮举,当此情况下却也是有心无力。” 庄红袖看着费玉章,轻轻一笑,道:“费五公子大约还没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那红袖便费些口舌提醒公子一下,你我都知道这聂欢是主公最喜爱的那个女子所生,主公宏图大志不在四海之内,天地之间,只要南晋大势已成,陛下随时都可能禅让离去,到那天,谁有把握陛下一定会将帝位传给太子?” 费玉章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思索家中长辈们平日的话语。庄红袖所言非虚,如今的费家的确已经与太子紧紧捆绑在一处了,可谓是一荣俱荣。想到这儿,不由大为意动。 庄红袖接着道:“这聂欢若是个平庸之辈也就罢了,但你看这炼锋城内外气象,此人又何止一句了得能说尽的?在红袖看来,此人不除,对太子实是个极大威胁,而且现在舒兰成就在他手上,只要让他获悉真相,谁敢保他不会带着舒兰成赶到颖阳去?” 费玉章长长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很有这个可能!” 庄红袖道:“所以我才让你联络这西北地面上能联络到的所有江湖豪杰,地方豪强,把这炼锋城夸成一块张口即食的肥肉,将那些人吸引过来。”微微一顿,又道:“目下这城中防御算不得严密,很容易混进来,而且这城里的两个重要高手去了纳兰西京,对咱们的计划大为有利,且现在咱们对那聂欢的根底已有所了解,只要准备一把能破开先天七品防御的武器,再由公子这九品上境高手亲自出手,何愁不能得手?” 费玉章道:“可惜我曾祖当年随身武器残月龙鳞剑被叔祖赠予巴山学宫,落在风雪亭之手,如今跟着他去了纳兰西京后下落不明,否则,以那把剑之锋利,定可破那先天七品体魄!” 庄红袖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道:“我依稀记得曾听家叔说起过,费家有一条宝枪叫‘无还’,号称枪出无还,无坚不摧?” 谢谢漂漂走走兄的给力打赏,加更无力,就多写点儿吧,送上今日第二更,日更七千加,依然求收藏,然后求推广。 103.第103章 借八百力士为军 炼锋城内,日新月异。到处是正在建设的工地。飞蛇谷中的砖厂已扩充了十二个窑,仍旧不能完全满足城中建设的需要。炼锋城里有的是山货皮货和珍贵药材,更重要的是还有聂欢亲手创建的那几家作坊。这些紧俏货物就像一团团香喷喷的糌粑,吸引着八方来客,而商人们的嗅觉总是最灵敏的。炼锋城的货好卖,自然就引来搞货运贸易的商客前来趸货。 这些人要吃,要住,要有存货的仓库,运货的伙计和马匹,保镖押运的达官趟子手。人吃马嚼都是商机。许多人被吸引来租地建房,客栈,钱庄,雨后春笋般冒头。可惜聂欢的内政管理暂时还跟不上,只能收些地租银子,那大笔的交易中却抽不出一点赋税来,只好坐视财赋如野老山里的流水般远去。 好在小欢哥目前最看重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聂欢登先天七品的消息目前还没公布,除了知道那晚试探性刺杀经过的内情者外,连往生都没急着告诉。借着这股子兴奋劲儿,这些日子里,没事儿的时候便琢磨拳意,越练越有心得。只感觉到仿佛眼前打开了一道门,那边便是天道的真相。这真相看似触手可及,真伸出手去却发现竟是咫尺天涯。晚间修大梦心经,梦中练拳,虽有所得,却有一种进步十分缓慢的感觉。 外力不可靠,但可用。尤其是在当下这个不上不下的境界里。 白天登城打铁,将那柄双手大剑彻底熔了,已经分解成数千片零星小块儿,与麒麟宝铠的零件近似,只是为求穿上后行动灵便,在衔接技术上又做了些改进。拼拼凑凑与麒麟宝铠连上后,已能将两条手臂完全覆盖,下半身则只拼凑到膝盖以上。因为材料不足,全身铠甲成了半身短裤,看上去有点滑稽。 细算起来,也不可谓不可观了。但聂欢在这件铠甲上用了很大心思,自是要力求完美。最终的目标是做一身能覆盖全身的。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接下来就要看婵儿能否在纳兰西京买到足够的材料了。 霍明婵走了有三个月,炼锋城内外第一次人口普查结果终于出来了,算上城外山村里的,总数竟将近五万。聂欢等人拿到孙承义千辛万苦才弄到的数据后都很受鼓舞。小往生问道:“大哥,咱们的护城军就是要从这里选出吗?” 聂欢摇头,道:“护城军要的都是年轻力壮者,这点人口基数能有多少这样的人,都选走了,谁耕作谁做工?” 往生不大明白,问道:“不从这当中选人,那你让我去哪里选?” 聂欢嘿嘿一笑,道:“人选这事儿我交给孟立虎了,你就负责招募的时候用点手法确保被选中的士兵们的忠诚度。” 孟立虎自从上次来这边看望聂欢和霍明婵之后,便留了下来。大萨满的意思是让他永远跟随聂欢混了,这家伙是个战斗狂人,没什么野心,只要有酒有肉有仗打,就是最好的日子。这些日子里,早被炼锋城的酒作坊把口味养叼了,现在拿棍子撵他走他都不肯走了。这小子目下在城里专门负责与山戎部联络。 往生眼睛一亮,道:“大哥的意思是从山戎部落里招募护城军?” 聂欢点头,踌躇满志道:“这帮大胃王个个先天体魄,要是在从前,我还真不敢有这个打算,主要怕供不起酒肉粮食,现在咱们的炼锋城有了进项,四周的山上也有了良田,多养活个千八百山戎族汉子,应该不成问题了。” 往生豪迈道:“千八百哪够,咱们养他一万个都不成问题。” 聂欢嘿嘿笑道:“你小子这是要引来三国联军围剿咱们的节奏啊,五万人的炼锋城,弄一万山戎部来做护城军,你知道这么多先天体魄大汉一旦被咱们炼锋号出产的盔甲和武器武装起来,意味着什么吗?” 往生一愣,缓缓摇头。他对军国大事没什么概念,一万全副武装的山戎部有多强大的战斗力他更无从想象。 聂欢却知道先天体魄者最适合的舞台便是战阵冲锋。 这是个强者如云的时代,但平湖移山并不意味着大高手们便可以收割性命如拾草芥,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战阵冲锋中,九品高手面对扑面而来的长矛乱箭,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是有限的。有好事者曾专门记录过武道高手在战阵冲锋中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九品巅峰高手面对普通军士的刀枪箭矢,可称千人敌。 而再往上,超品移山的大高手在中州大陆上却比凤毛麟角还稀罕,几百年来死于冲锋战阵中的都不足十位,最近的一个便是西戎猛将狮驼的老爹。当年马鸣河畔一场滔天血战,西戎大将狮孟奔身具超品移山境界,有拔鼎撼山之力,却被周奉孝指挥八千天武骑军生生给堆死在军阵前。 天武骑军是中洲大陆上战斗力最强的军队,面对一般的骑军队伍,有以一当十的威名。当年一战之后,被狮孟奔一个人耗死三千八百骑,受伤者不计其数。而当年的狮孟奔据说是超品上的修为,尚未达到巅峰。据此计算,超品人物当得起万人敌。 但就算是天下最精锐的天武骑军,也多为普通稍具勇力者,或者武道修行略有所得者组成。而山戎部族人,个个都是九经十窍封闭的先天体魄者,只要成年,最差都是二品,可谓是天生为战阵冲锋准备的人才。二者之间拿来比较,若人数相同,装备无差别,训练水平指挥艺术皆相当,结果肯定是山戎部组成的军队完胜。 如果日后真能从山戎联盟中招募到一万人,这支护城军必将成为天下间最可怕的力量之一。都未必会逊色于李若愚那支飞云铁骑。当然,就目前炼锋城的规模而言,琢磨这个还早。更何况山戎联盟的头人们不是傻瓜,千八百儿郎被招走还可以靠交情,要招一万个山戎部组建成军,便只有靠利益,目前的炼锋城还没那么大吸引力。 往生领命去找孟立虎忙活招募护城军的事情了,聂欢动身去了趟城里的炼锋号铁匠铺,从夜魔城过来的二十个铁匠师傅们正带着一百多个徒工,夜以继日的打造盔甲兵器。盔是蒙头护脖形如铁头的钨铁盔,内衬兽皮。甲是精铁连身甲,有绳索相连,可大可小。武器长短各一,长的是长柄斧,短的为斩马刀。 聂欢从炼锋号在城中开业之日起便打算好了招募山戎部的人组建护城军,这些装备都是按照聂欢亲手画的草图打造的。第一批共打造八百套。连护具带武器,全加在一起,总重量超过了三百斤,不是先天体魄者或者武道高手又哪里摆弄得了? 炼锋城地处山中,前后有尼婆部和锡兰两大草原,护城军想要御敌于门外,最好是先组建机动性最强的骑兵。人员有了,武器和装备也有了,接下来便是坐骑了,聂欢最开始的打算是从山戎部那边购买魔驼,后来通过孟立虎才知道敢情那玩意的数量十分有限,当日九戎部的魔驼骑军不过三百余头,却已是整个山戎联盟中最庞大的魔驼骑军队伍。想弄足八百骑,从捕获到驯养成熟,所需的时日何止一年半载。 聂欢等不得那么久。炼锋城已经开始露出财如流水汇聚的气象,西戎十三部族中的尼婆部已经盯上了这里,还有凉州道上的江湖大豪金狮子陶霸等人,聂欢有理由怀疑,那个神秘的五公子能找到八义帮,便有可能找到其他江湖帮派。不管哪方面的人先动手,炼锋城建成后第一个严峻考验都已迫在眉睫,组建护城军这件事只有越快越好。 第三日傍晚,往生和孟立虎从鹰愁山深处归来,一起回来的还有整整一千之数的山戎部汉子。个个虎背熊腰,鹰顾狼视,一看便是常在山中狩猎锻炼,勇猛敏捷之士。聂欢十分诧异于往生的办事效率。听了孟立虎含糊不清的介绍,费了半个时辰的唾沫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原本担心从山戎部招募太多丁壮会引起人家的反感和警惕,敢情在人家那边看来,这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山戎部的人都是先天体魄之辈,不管男女体格都很好,能吃能喝更能生,偏偏这帮家伙笃信什么万物皆由天生地养,人不可为天地之事,既不搞农耕种粮食,也不饲养牲畜以自足,完全靠天吃饭,打猎为生。食物自然远谈不上丰富。 所以每个部落都常年面临着挨饿的问题,这帮大胃王什么都不怕,就怕肚皮吃不饱。为了能吃饱饭,甚至有的部落会冒着奇险深入到野老山森林深处。而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媲美人类九品以上高手的妖兽。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往往就是一死便是一大群青壮。所以,这些最能吃的青壮在山戎部中更多是一种负担。孟立虎对他们说,到了炼锋城,顿顿管饱饭,就这一句话便比什么蛊惑都灵光,一下子这一千人就招齐了。 虽如此,聂欢大喜之余还是准备一份发言稿,交给往生,以光明荡魔心之术当众诵读一番。 护城军成立了,兵营就建在飞蛇谷。接下来的日子里,聂欢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这边。先把武器盔甲发放到个人,而后一群武装起来的山戎汉子便在聂欢的要求下,准备开始每日里必不可少的操课训练。 往生看着这群手执一百五十斤长柄大斧如拿麦秆的山戎大汉们,又有些不大理解:“这帮人还用得着训练吗?” 谢谢老灭,漂漂走走,情末三位老友的打赏。继续求收藏中。晚上十点钟左右还有一章。 104.第104章 练不如战,霸者以力服人 这帮山戎部族汉子,一个个力大如牛,精通狩猎之术且不畏杀伐。在别人看来,似乎根本不需要怎么训练。只需装备上盔甲和武器,毫无疑问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在聂欢看来,这群家伙距离真正的军队还差的远。 首先,最大的不足表现在纪律性上。聂欢上辈子是个军迷,闲来无事的时候没少了看些什么陆军操典,战争案例分析之类的东西。对于练兵,虽无经验,却不无想法。深知没有纪律不懂服从的军队纵然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取胜。所以,第一步先要加强的便是纪律和服从性,要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深深融入进这帮家伙的脑子里。 其次,这帮家伙极度好勇斗狠,手里有了武器,肚子里有了食物,又不用出去打猎谋生,旺盛的精力无处宣泄,彼此间稍有口角便往往要发展到操家伙决斗的地步。如果不是先天六品的统带孟立虎够生猛,能够弹压得住,早不知出了多少条人命了。所以,必须要加强训练。而且一上来就是特种部队级的超强度训练。 聂欢按照上辈子所知的制定了操练科目,命令孟立虎严格遵照训练大纲执行。一开始很多人想不通,甚至有的山戎族战士觉着这城主就是个只会动嘴巴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指导勇猛的山戎部战士? 甚至孟立虎这个聂欢的手下败将也不大相信聂欢制定的这什么所谓训练大纲会对护城军的战斗力有什么帮助。他甚至自大的认为护城军根本不需要什么训练。只要平日里让大家吃饱,关键时刻盔明甲亮的往外一拉,什么麻烦都会烟消云散。 聂欢对待这种态度的方法只有一个,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护城军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服从。必须让每一个护城军战士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立威,聂欢决定拿最强的孟立虎开刀。 在当着众人的面,赤手空拳将山戎部勇士们心中无敌的九戎之王揍的鼻青脸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后,这帮家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上去还不如山戎姑娘强壮的城主大人是个生猛不逊野老山龙象兽的存在。 又过了一个月,这群家伙已经跟当初刚来那会儿大大不同。一个个盔明甲亮,刀斧生辉,按照聂欢的要求训练时,喊杀声更是震天彻地响,只看这气势便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欲从大山中扑出去吃人一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一天,聂欢站在两界峡半山坡一块巨石上眺望兵营,孟立虎正带队操课。正进行的训练科目是骑兵劈刺。岳恒身背血河弓,手里却拎着把锄头出现在身边。 “一直以来我都好奇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岳大将军看着院墙那边的光景,心中暗惊,皱眉道:“抱天揽月楼,在这里快一年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看见这支护城军,才忽然明白这抱天揽月四个字的含义。” 聂欢歪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岳将军是大行家,看我这支兵练的怎样?” “这些都是山戎部族的战士?”岳恒看着那边明晃晃巨大的长柄斧,一眼窥破天机。聂欢坦然点头。岳恒皱眉沉声道:“只看这训练中表现出来的能力,天下精锐可排进前五之数,未必逊色于岳某麾下的玄甲铁骑。” 聂欢未知可否,嘿嘿一笑,道:“没见过血的军人,训练的再好,装备再优良都还是缺了点杀气,不经历一次战场鲜血的考验,就算是天生的勇武者组成的军队也不能算是合格的军队,所以,最近我打算把他们拉出去练练,请岳将军过来,就是想让你陪聂某走一趟,观摩一番。” 岳恒微微一愣,面露狐疑之色,看着聂欢:“你要带这支护城军出去打一仗?” “正有此意!”聂欢语气淡然道:“据可靠消息,落日城方向,一拨数千江湖好手组成的人马已经进入锡兰草原,目标就是炼锋城,他们来的正好,刚好可以试试我这支护城军的战斗力是否真有岳将军说的那么‘强’。” 对于岳恒的说法,聂欢心中是完全不认可的,对这支武装到脚趾头的护城军,聂欢是深具信心的。尤其是在具体了解了这些山戎族汉子的本事后,聂欢又向炼锋号追定了五千根钢矛,野老山狩猎,最好用的武器不是弓箭,而是投矛,这帮家伙各个都是好手。赶工打造,不求精益求精,只要锋芒够锐利,重量够便可。每人五支,随身背着。想象一下这群山戎族战士背着五支钢矛发现敌人就在前方,孟立虎一声令下,同时对准某个目标投出钢矛的情景……真是想想都能美的笑出来。 岳恒眉头锁的更紧,问道:“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些江湖人是冲着炼锋城来的?” 聂欢笑道:“我若是连这点事儿都不能搞明白,又凭什么去妄想抱天揽月?” 听到抱天揽月四字,岳恒面色陡然转寒,冷然道:“你就是不肯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迟早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聂欢嘿嘿笑道:“否则,聂某又何必一定要扣着岳将军不放?她在炎都,我在这边,两两相望难相忘,我不想相濡与沫,更不愿相忘于江湖,聂某这一辈子,若不能大胜,就求个大败。” 不能大胜,便求个大败!岳恒喃喃自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胜者王侯败者贼,不能大胜为王,便宁愿大败为贼。想不到当初那个小小酒庄老板,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竟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而这一切看来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与聂欢一同来到此地,亲眼见证了炼锋城从无到有的过程,所以他知道聂欢的才华本领。对于炼锋城里发生的一切,他更抱以钦佩和敬重。“你若肯放弃那个虚幻的念想,岳某愿意在王爷面前为你说项……” “若武威王能答应把她嫁给我,便让我叫他一声岳父老丈人又有何妨?”聂欢摆手打断岳恒的话,又道:“若他不肯答应这唯一的条件,便是将那把皇帝宝座交给聂某,聂某也只当他是个屁!” “大胆!”岳恒不出意外的又被聂欢大逆不道的话激怒了,“狂悖无知!自寻死路!” 聂欢哈哈大笑,道:“自寻死路?凭什么?就凭岳大将军传了那小妞儿几手不入品的伏龙箭术?还是凭临风快意楼里那几头只会耍阴谋诡计的烂蒜?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直住在军营这边吗?知道封住你们真元的那人为什么一直没回来吗?” 每问一个问题,岳恒面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惨白色,惊讶的看着聂欢,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早,就在你们上次暗算我之后。”聂欢笑嘻嘻看着他,道:“那晚有两个人先后射了三箭,前面两箭准而无力,应该都是你射的,最后那一箭又准又快,射出那一箭的人显然身具真元,算不得多高,但足以施展伏龙箭术,我因此对将军产生怀疑,于是找来负责秘密监视将军的人问话,才知道岳将军前阵子跟红袖姑娘走的挺近。” “走得近也不等于我把伏龙箭术传给她了。” “你传给谁这件事并不重要!”聂欢摆手道:“我只要知道她不是舒兰成的亲闺女,并且就是与临风快意楼里的人有秘密往来的那个人就够了。” “这件事她只是受我唆使去做的,你要怎样冲岳某来便是。”岳恒面色凝重,问道:“能否放过她?” 聂欢看着他,从他的脸色和眼神中解读出由心而发的紧张之意,不由感到奇怪,笑道:“岳大将军这是在怜香惜玉吗?” 岳恒缓缓闭上双眸,道:“红袖姑娘不过一介女流,聂城主英雄了得,何苦难为她。” 聂欢笑眯眯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谁都不必伤害,但若有人把这当做是我心慈手软不敢杀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岳恒注视着聂欢,觉得小欢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骗他,似乎暗松了一口气,道:“那晚聂城主在山口,手起拳落连杀数人,毫不手软,整个过程岳某亲眼所见,自不会将聂城主之宽容误会成软弱。” 聂欢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今日纳兰西京的货物装车西去,城中青衣卫剩不足两百,有人一直等待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所以聂某有理由相信今晚会有一场好热闹,这可是聂某藏身下边营地精心为诸位准备了一个多月的好戏,为免误伤了岳将军,无论如何都要请将军陪聂某一起看完这出戏。” 山脚下,一片平坦草丛中,一个庞然大物正安静的停在那里,往生迎面走来,点头道:“大哥,二姐带着马匹刚过去,一切准备就绪,要不要现在就飞起来?” “飞起来?”岳恒有些傻眼,目瞪口呆看着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下连着的巨大篮子,完全不知所谓。 聂欢眼中闪过一抹坚毅,道:“记住了,今晚不是要大开杀戒,而是要广交朋友!”说着,拉着如坠雾中的岳恒一步跳上篮子。笑道:“今儿就要让岳将军心服口服为我所用!” 送上今天第二更,继续求收藏,点击,推荐,打赏。 105.第105章 算无遗策,一呼百诺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聂欢一只手始终按在岳恒肩头上,一指下边,转头对往生说道:“这个费五公子的江湖地位还真不是盖的,炼锋城附近十里八村儿的道上人物大概都被他弄来了吧?” 往生一板一眼道:“大哥就喜欢说笑,炼锋城四周哪有什么十里八村,这些江湖人都是西北五州的人物,那些骑马的是凉州天龙马场的,那边头缠红巾的是宜州大豪李成思的人,那一小撮顶盔掼甲的却是云州团头白旭高的人马……” 聂欢摆手道:“打住,又不是问你这帮人的来历。” 往生道:“临风快意楼那个老板所知有限,这里头有几拨人马我也说不清来路。” 聂欢笑道:“来的都是客,咱们好好招待便是了,这一仗打完,就要让西北地面上的江湖势力明白什么叫实力,想来炼锋城发财不是不行,但他们得换个方式,把手里的刀枪和屁股后面的尾巴都给我收起来,规规矩矩做买卖才是正道。” 岳恒双手紧紧抓住绳拦,直到此刻仍未平复激动紧张的心情。若他此刻九品真元仍在身,自然不会这么紧张。但现在,岳大将军就好像一个习惯了大手大脚的家伙,忽然被夺走了所有钱财,然后再被丢进当世最难消受的销金窟中,半点自信都无。 聂欢笑嘻嘻提醒道:“咱们现在离地面五百步,岳将军想要提醒下面的人,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岳恒长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聂欢,道:“虽然岳某不赞成你的那些痴心妄想,但却不得不诚心说一句,聂城主真神人也。” 往生道:“我大哥当然不是凡人,岳将军这会儿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是怎么败露的吧?” 岳恒道:“愿闻其详。” 往生道:“一个多月前,你们在城外设伏暗算我大哥,事败后大哥便猜到了城中有内应时刻盯着城主府的动静,大哥说有内应便必定有外鬼,经过调查和试探,证明内应便是红袖,而外鬼就藏在她偶尔会出入的临风快意楼里,我以灌顶之术对酒楼老板施展光明荡魔心,终于问出五公子便是费玉章,红袖姑娘却是南边来的贵人。” 岳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道:“她其实也只是个被命运左右的可怜人。” 聂欢嘿嘿一笑,接过话头:“铁血忠诚的岳将军却原是个多情的人,早知道美人计这么好用,我早就给你用上了。” 岳恒冷哼一声,“岳某与红袖姑娘之间白璧无瑕,可比冰清,岳某忠于大周,虽死无惧,岂会受你奸计蛊惑。” 聂欢点头道:“岳将军高风亮节,聂某也是佩服地,只是那红袖姑娘是不是将军所说的可怜人这事儿还值得商榷,你且在这上面看着,今晚城内城外大戏开锣,很快就会见分晓。” 往生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说道:“费五来炼锋城是为了两个人,杀舒兰成救红袖,但找到红袖后,却不知出于何故改了想法,转而打起我大哥的主意来,而那红袖明明能走却不走,大哥曾给她机会将舒兰成另作安排,这是个杀舒兰成的好机会,她却没有接受,从那时候起,我们便确定她留下来就是为了杀大哥,酒楼的掌柜是费玉章的人,所以知道费玉章来此的目的,但他却不知道费玉章后来为何改了主意,因为让费玉章改主意的人就是红袖。” 岳恒看着往生,小和尚宝相庄严,身具慧眼可辨的佛光,绝不像那喜做谎言之辈。 往生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惊疑不定之意,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千真万确,当时我们做出这个判断时还不敢确准,正这时我那二姐飞禽传书回来,说不日内便可返回,我们便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与她,通过她了解到更多疑点,这才确定这些事真正的主事者就是红袖。” 岳恒转头又看聂欢,问道:“什么疑点?” 聂欢笑道:“现在说这个其实没多大用处,等今晚结束时,一切水落石出,岳将军自然知道我们所言非虚。” 往生接着道:“在确定了这些事情后,我大哥便飞禽传书让二姐转道去了一趟尼婆部草原的马市,买了两千匹战马回来,为的就是今晚能让岳将军看看我炼锋城护城军儿郎们的马上风采。” 原来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控中。岳恒看着聂欢,半晌无言,终于化作一声长叹。环顾左右,人在苍天上,恍如梦中一般。心中不禁胡思乱想,从当初的小酒庄老板到今天的炼锋城之主,从无到有,化腐朽为神奇,如今竟能不需真元超品便能遨翔于九天之上,这聂欢难道是仙人转世? …… 草原上,来自西北各州的地方大豪们组成的临时队伍正悄然前进,队伍的最后方是一辆十八匹白马拉的巨型马车。宽大的车厢里,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坐在主位上,羽扇纶巾,风流潇洒,只是眼角眉梢带着杀气,坐在那里颇有些儒将谈笑杀万人的意思。 百多年前,南晋有儒将费忘书者,少负奇志,腹有良谋,十三岁便做了南晋水陆都督,每战必胜,临江摆下青词台,讲学布道,长做惊动世人的高谈阔论,被时人誉为胸藏宇宙之机,怀纳吞吐天地之志,更以当代亚圣称颂。其所创的武道奇学忘情天书,更被誉为近代儒家外王内圣之大成之作,习之有成,小可称雄一方,大能安邦定国。 费玉章三岁开蒙,天赋入风,八岁筑基通微,得授家传绝学忘情天书,迄今十四年间勤学不缀。二十二岁,已达九品上修为,名列炎龙四大公子,执掌西北江湖道牛耳。素有小亚圣之美誉。 江湖道不以国界为界,草莽人不问帝落谁家。费家从费忘书时起便是西北江湖道第一豪族,纵然大周帝国一统中州的百年时光里,费家人坐守宜州山城天险,名义上归顺朝廷,实际上几乎形同自治。在这西北江湖道上,仍旧是一呼百诺。就拿这次来说,费五公子登高一呼,啸聚众人来取炼锋城金山银海的财富,兢从者便不计其数。 “五公子坐下长枪可是费家的‘无还’宝枪?”座间一名大汉见费玉章坐下横亘着一条长枪,龙口吞手,蟒腰身,尖刃如蛇吐信,黑枪泛红光,透着神异不凡。禁不住开口问道。 费玉章并不隐瞒,笑道:“两个月前发帖聚诸位到此行事,之所以筹划至今才有作为,倒有一多半原因是在等这条枪。”又道:“先曾祖的青词集注的兵法篇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玉章今日不才,邀请诸位到此共谋巨财,自然要先下足功夫摸清咱们对手的底细,那炼锋城主乃是先天七品的体魄,听说还有贴身铠甲护身,想破其防非家传这支无还枪不可。” 他含笑举杯,冲那大汉又说道:“陶帮主对那炼锋城只是耳听为虚,这次咱们共谋大事,将那城拿下来,陶兄便知道费五先前所言非虚,那炼锋城坐拥与山戎部独家交易权,城中囤积了大量来自夜魔城吠陀山中的药材,更有炼锋号这样的天下首屈一指的打铁作坊,另外,那城主于经商之道极为精通,尤其擅长奇淫技巧,城中有几家作坊出产皂膏毛刷牙粉等日用之物,方便好用,商机无限,引来百商聚汇,眼看大势将成。” 这个江湖最靠得住的永远是拳头。 大汉正是金狮子陶霸,此行众人自费玉章以下,便以此人为尊。当听到费玉章提到夜魔城三个字的时候,这位天龙马场的大当家不禁眉头微皱,抱拳道:“五公子带领大家发财,我等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听五公子所言,这炼锋城似乎与那夜魔城关系匪浅,若果真如此,我等纵然将此城拿下,又怎能抵挡那夜魔城中几位城主的报复?” 夜魔城五帝,名头最弱的玄武帝和红鸾帝都是九品巅峰的修为,放在江湖上,绝对是超卓人物。即便是夜魔城二代弟子中也有几个早已是名震一方的绿林大豪,拔尖儿的几个在江湖上的地位更远在这些人之上。因此,听到夜魔城三字后,这些人怎会没有顾虑? 费五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陶兄思虑周全,顾虑的有道理,不过此事玉章早有定计,诸位大可以放心行事。” 就这么一句甘甜不垫饥的话自然不能让在场众人放心,费玉章接着又道:“诸位都知道我费家除了走江湖道外,还在南晋朝中有些影响力,南晋高祖皇帝陛下是何等人物,在座诸位想必也都有所耳闻,实不相瞒,玉章此行之前家叔仲达公已经上书陛下,对盘踞化外不服王道的夜魔城进行全面封禁,那城中高手都已是自顾不暇,若非如此,又怎会派这个聂欢来开辟这炼锋城?” 宜州大豪李成思本是费家仆人出身,有今日地位全仗费家扶持。对主子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别人听到夜魔城三字后心中有顾虑,他却不敢有半点别的想法。 当下出言道:“五公子所言句句属实,诸位尽管放手行事,那夜魔城如今的确已是风雨飘摇自顾无暇,南晋高祖皇帝学究天人,南晋朝更是猛将如云,大兵压境下,不只是城中高手不敢远走,就连那些修为高深名垂江湖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回城援助,炼锋城这边只有一个青狮帝顾向山坐镇,为对付此人,五公子已请动寄穹老祖出山,诸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这厮提到了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老祖费寄穹,等于提了一个醒。众人闻听,心中均不由凛然,夜魔城虽然厉害,宜州费家却也不简单。据传费寄穹那一代便有三兄弟还活着,费玉章的父辈号称费家四子,习文练武各具不凡。夜魔城离这里千山万水,宜州费家却就在身边,因为怕得罪夜魔城便得罪费家,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合适。 费玉章察言观色,将众人的表情中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满意,举杯又道:“各位,请满饮这最后一杯,因为接下来咱们再要喝酒,便是坐在炼锋城中畅饮那城中特产的仙人醉了。” 话音刚落,忽听车外四面八方隆隆之声入耳,一开始很轻微,逐渐增大,愈演愈烈,最后竟成地动山摇之势! 晚上十点钟还有一章。看后请勿忘收藏投票。热烈欢迎打赏,但请量力而为。在此谢谢西红柿和不好耍兄的打赏支持。 106.第106章 城里的剑光城外的石灰 费玉章为走马拿下炼锋城,可谓用心良苦。为聂欢准备了家传宝枪——无还;为青狮帝顾向山请动了叔祖费寄穹;为对付守城的两百青衣卫和千名护城新军找来了三千江湖客;他觉着自己已经算无遗策。但这个江湖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算无遗策,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所以混到最后的都只剩下小心无大错。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想在江湖上横着走?你能走多少年? 城外一千山戎铁骑,石破天惊之势杀向江湖客们。 聂欢拍着岳恒的肩头,笑着说道:“城外的戏开锣了,估计城里也该有动静了。” “城内的戏?”岳恒想到那白衣佳人,红袖添香,眼中忧色更浓。 城内,城主府正堂院中,一名长发老者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看着堂上自斟自饮的青衣红发猛如怒狮的老者。 二人都听见千骑出城时的动静,屋内人不动,屋外人便不敢动。一动便表示关心,关心则乱。 “寄穹先生远来是客,若不想动手,何不入内与老夫共谋一醉?”屋内青狮帝举杯相邀。 屋外费寄穹不动如山,道:“城外之战不可知,城内之战胜负也未分,顾兄便想与费某把酒言欢,似乎有些言之过早。” 顾向山微微一叹,“那就先分个高低胜败吧。” 院子里一块巨石忽然诡异的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浮空到与费寄穹平齐的高度后定住不动。 “费兄这是要表演胸口碎大石给顾某看吗?” 顾向山迈步出屋,一股滔天血腥气随之而出,气机流转在空中凝聚,最后竟成一头血盆口青皮毛金瞳红爪的雄狮,猛扑向费寄穹身前巨石。下一秒,雄狮扑在巨石上,石碎,雄狮退。那些碎石却围绕在费寄穹身周围,环环围绕,曲蜒游弋,形如怪蟒。气机遥遥锁住了元气凝聚成的雄狮。 二人受气机牵引,踏空相对,各逞威能,青狮斗石蟒,抓扑咬缠,搅动的风云色变,好不激烈! 一时间却是难分高下。 顾向山有心速战速决,终于决定拿出最强一击迎敌。一抬手,运手成抓,头上青狮作势一扑,随着顾向山的动作,宛如有灵之兽,落在青狮帝手前。不见顾向山有任何多余动作,整个人便已到了费寄穹身前。那青狮巨头虽是元气凝成,却宛若有灵生物,纤毫毕露活灵活现,血盆大口完全张开,仿佛无底洞一般,扑上去的气势,似有将这一方天地一口吞下的威能。 中洲大陆素有许多关于远古大能的传说,有人族也有妖族,当中有一个传说是关于妖族大能曾侯乙的,传说中这位大妖本体乃是天地孕育生成的一头青狮妖兽,生具吞天奇能,在上古大战中曾为一龙族红颜,与炎龙族两位祖先联手大战其他大能,最终却因为误吞九头毒虫而死。 他虽然身死道消,却与那龙女留下后人继承了血脉。虽然经过几万年传承,这血脉早已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有极少一部分身具这位大能血脉者觉醒了一些特异。顾向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道意识海生具青狮吞天异象。而他后来修炼的吞天决也是血脉觉醒后自行领悟的。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青狮一怒吞山河吗?”费寄穹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身前石蟒悄然而动,迎着狮头张开大口吞了过去,叫道:“你吞我也吞!” 石蟒吞青狮,费寄穹的手扣住了顾向山的爪。顾向山岂能容他如意?双腕一翻,反扣住费寄穹的腕子。 两个人须眉皆乍,彼此怒目而视。斗了个势均力敌。正在此时,城主府后院忽然亮起一道剑光,白衣少女手执残月龙鳞剑,破空飞刺,直取费寄穹双目! …… 马蹄滚滚如雷,相距百步的时候,马上盔明甲亮的骑士们开始从身后摘下钢矛,为首者一马当先,仰头看天,只见一道火线凌空落下,不由兴奋的大喝一声,投! 一千支钢矛出手,数千江湖客齐变色! 一个江湖客挥舞着单刀试图挡住钢矛,结果被势大力沉的钢矛贯体而入,当场毙命!另有一人因为长的高壮,同时被数支钢矛瞄上,尽管已经做出躲避动作,避过了一支,却还是被后面的几支钢矛刺中摔倒,钉在了地上。 岳恒往下看着,皱眉道:“聂城主不是说过不会大开杀戒?” 聂欢嘿嘿一笑,道:“我是说不会赶尽杀绝,但若不杀几个人,怎看得出我这支护城军的斤两如何?” 下方的江湖客瞬间死伤惨重,阵型一下子大乱,他们来不及稳定阵型,第二批钢矛又到了,掷出第二批钢矛后,马上的护城军士们纷纷摘下长柄巨斧,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刚刚逃出牢笼,一个个咆哮狂叫着冲向前方人群。 “士气可用啊!”聂欢嘿嘿笑着对往生说。看来很满意护城军的士气。 往生挠着小光头,道:“大哥又说笑了,这帮家伙士气高涨,可不是因为我先前念的那几句咒,这帮山戎族汉子这是被你给刺激到了,昨天你在大校场上说他们的劈刺投矛不如江湖卖肉的一娘们儿,这帮小子都憋着劲儿要证明给你看呢。” 岳恒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表面平静如初,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孟立虎一驼当先,手里头亘古巨斧闪烁着寒光,一名自负勇武的江湖客执双刀高高跃起,飞扑斩来。孟立虎侧身一斧子抡过去,江湖客用双刀招架,身子腾起,本意是借力飞起继续斩向孟立虎。斧子和刀子一接触,江湖客便意识到这股力道不是他能借来的。双刀断,江湖客倒飞想走,斧子却陡然加快速度,在半空中将江湖客分成两片。 杀! 孟立虎冷然一声暴喝,全副武装的山戎部士兵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抡起一百五十斤的巨斧,狂飙天落般杀进人群中。寒光与血光闪现,人头共兵器齐飞。人吼伴着马嘶,宛如一阵狂风从江湖客们当中碾过,留下一片残肢断刃和惨嚎连天。 孟立虎亘古巨斧一挥,调转马头向江湖客中那辆醒目大车冲过去。 十八匹白马拉的大车里有一人撞破车厢顶部飞身跃出,双手托长枪,刺向迎面而来的一名护城军士兵。枪只刺出了一半儿,这人动作戛然而止,忽然将手中长枪一摆,莫名挥向空中。 砰地一声,一团烟尘在他头顶爆开,却是一大包生灰被他以枪当棍给打散,登时兜头落了他满脸。眼睛耳朵里塞满了。正这时,忽感面前恶风不善,连忙下意识的用手中长枪去挡,孟立虎的亘古巨斧凶狠的斩在无还枪上。 聂欢在上面拍手震落余灰,嘿嘿笑道:“这鳖孙,打欢哥的主意也就罢了,还长的这么帅,岂能容你猖狂。” 执长枪撞破车厢顶部的正是费五公子。突袭开始时,护城军宛如狂飙天落,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横扫江湖客。眼见在座诸人都变了颜色,费玉章担心士气无法挽回,这才仗着九品上的修为操起家传宝枪破厢而出,本意是杀两个护城军挽回些士气。却不料一露头便遭了卑鄙暗算。 费玉章被孟立虎一斧砍的身子一顿,双手虎口裂开,仍奋力握住大枪。此刻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纵有天大本领也不得施展,全仗着这条宝枪保命,自是无论如何都要死死握住。孟立虎的亘古巨斧来历神秘,威力丝毫不逊于他手中的无还宝枪。一招占得先机,后面更加得理不让人,抡起巨斧打铁似地砍向费玉章。 可怜堂堂费五公子,惨遭石灰蒙头,又逢孟立虎这战阵冲锋的天才猛将,一身九品上修为,发挥不出三成。在挺过最初的慌乱后,这会儿倒是能听到点动静。可惜听到还不如听不到呢,只听四下里都是巨斧轮动的破空声和山戎士兵们奇怪的吼叫声,惊的他只能奋力抡动手中宝枪。无还枪与亘古巨斧每接触一次,他手上的伤便重一分,想要腾身飞遁,却被巨斧牢牢压制,除了亡命抵挡外根本无心他顾。 岳恒居高临下看着,重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堂堂九品上修为的高手竟是如此不济事,一包从天而降的石灰,一员先天六品的猛将便将他弄的如此狼狈。 下方一边倒的屠杀还在继续,原来,一千护城军冲向江湖客们,看似无序,其实却内藏玄机。聂欢早把护城军分作五人一组,相当于二百支五人小分队,相互配合弥补漏洞,协同作战。来回两个冲锋过后,除了费玉章站在那里成了孟立虎练习劈砍的活靶子外,其他人面对武装到脚趾头,生猛如野兽的护城军的团队阵型时,基本上都是毫无还手之力。 聂欢见大局已定,这才发出讯号。 孟立虎这边已经用斧子生生将费五公子钉进土里,只剩下双肩和一颗脑袋在外面。双手举着大枪,眼睛,鼻孔和嘴巴都有鲜血流出。堂堂九品上的一流高手,已经被孟立虎这野蛮人砸的奄奄一息。孟立虎抬头看见讯号时,正砍的过瘾,有心不听号令一斧子将费玉章劈成两片,一想到聂欢那张说翻就翻的笑脸,便不自禁的一阵胆寒,无奈的放下斧子,大吼一声:“降者不杀!” 一声令下,一千铁骑,一千把长柄斧,同时顿在空中不动。这一刻仿佛时间凝固。 白马大车已经停下,江湖豪客们走出车厢,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战场,陡然明白了什么叫军令如山。他们毫不怀疑,拒绝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人家杀势已成,能戛然而止,便能瞬息爆发。剩下这一千多被鲜血和凶残吓破了胆子的一盘散沙在这样的精锐面前,还能有多大作为? 三千江湖客,带甲两百,更有天龙马场的白马盗数百,在这一千人构成,组建不足两个月的护城军面前,竟似毫无反抗之力。这样的士兵,这样的装备,配合那高超的小团队战术,便形成了眼下的战果。 岳恒看着下边的发生的一切,陡然想起三十年前马鸣河畔的那场大战。再看身边这个年轻男人,挥手成军,谈笑杀人的风采与北周那位不败军神是何其的相似?再看自己身处的半空。何为鬼神莫测之机?想到这些,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一屁股坐在篮子里。喃喃自语道:“抱天揽月,抱天揽月,难道这天下真要再多一个王爷般的人物?” 两更七千字求收藏。另外谢谢西红柿的舵主和200师的打赏支持。 107.第107章 好大一场胜 炼锋城里亮起一道剑光,石蟒仙费寄穹的眼中出现一位白衣剑仙。剑光冲射斗牛,白衣剑仙凌空而至。 石蟒斗青狮,正难分难解。剑光忽至眼前,费寄穹不得不散了石蟒横在剑光所指处,同时以血肉之躯硬扛了顾向山真元凝聚的青狮一爪。胸前染血,倒飞出去。 白衣一剑走空,却有无血不回的气势,剑尖凌空一转,一道剑气正中费寄穹当胸。入皮肤以下三分,微做停顿,接着直入经络,走奇经八脉导入丹田。费寄穹见识不凡,立即意识到是什么侵入了他的经络。竟是仙元力!看向白衣女剑客的目光中,顿时增加了几分惊惧之意。 白衣剑仙当然就是霍明婵。这一剑隔空将仙元力刺入费寄穹的丹田,原指望能趁他受伤之机以仙元力封印住他的真元。但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方的真元太充沛,根本不是自己能封印住的。 费寄穹运足真元将霍明婵灌入的仙元力循着原路逼迫回去,接着又透出体外,向着霍明婵手中的残月龙鳞剑逼迫。霍明婵不得不稍退半步。就是这半步挡在了顾向山身前。费寄穹何等老道,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飞身飘退,顷刻间逃的无影无踪。 人生若不能大胜,便求个大败。炼锋城经受的第一次考验中,聂欢迎来了人生当中第一次大胜。 一千名山戎部汉子,最差都是先天二品,好的甚至达到先天四品,这些家伙被全副武装到脚趾头,再经过近两个月的战术特训,骑在马上奔走在广袤的草原上,对手是来自多个帮派,形同一盘散沙的三千江湖客。这胜利来的毫无悬念,协从作战这个新概念第一次亮相便将团队合作的威力展露无遗。 热气球还在空中飘着,今晚只剩下最后一座堡垒需要攻克。聂欢在登上热气球之前已对岳恒说,今晚就要岳将军为我所用。现在,岳恒的心底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接下来就看他到底忠于谁了。是周云还是周奉孝?当日送别许笑然时,聂欢问过相同的问题,他的答案是前者,岳恒呢? 聂欢先拿出来一封信,是家信。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果说霍明婵那一剑是为费寄穹准备,白石灰是为费玉章,这封信便是聂欢用来对付岳恒的杀手锏。 信出自岳恒生平最敬重的女人之手,在这封信的第一页上,女人没有写下对儿子的挂念,没有嘘寒问暖惦念安危与否,只有简简单单四字:精忠报国!岳恒乍然看到这四个字,先微微一愣,接着如遭电击。痴了一般跪在那里,渐渐的,眼中有热泪流转。泣不成声继续翻页看信。 聂欢不去看也大概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因为这封信本是许笑然请岳恒母亲写下的。说起此事来,却要从许笑然说起。 许笑然本是军户出身,家中三代禁军,吃的是皇粮,耳濡目染都是绝对忠诚于皇帝陛下。不管这个皇帝陛下是男还是女,对他来说没有差别。出云寨前,此子的忠勇聂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后在西行路上,与其共患难,更加笃定此子可用。 当日在纳兰西京城外送别时聂欢问了他那个问题,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聂欢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请他带回炎都交给周云。那时候聂欢便已开始谋划要让岳恒为自己所用。整个计划的第一个环节是许笑然,通过他联络上周云,再由周云派他去岳恒家宣示皇恩。那时候还没想过会把岳恒活捉扣在身边,只是想让周云自己把岳恒拉拢过来。 直到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岳恒入纳兰西京行刺聂欢事败,被强留在西边。聂欢有机会把他留在身边,而那边,许笑然奉命在岳恒家代替岳恒堂前尽孝。让岳恒老母如子在侧,沐浴天恩。这才会有了今天这封信。岳恒失踪一年有余,心中最惦念的当然是家中老母。得知老母病重,是皇帝陛下降旨着许笑然带御医专程前往自己家乡照顾。此情此恩怎不让他感激涕零? 聂欢目不转睛看着他,将从前问过许笑然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臣岳恒愧对圣恩!”岳恒轰然一跪,泣声答道。 聂欢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封明黄绸包裹的轴卷信件,递到岳恒眼前。 岳恒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什么,赶忙高举双手接过,面朝东方行完三跪九叩大礼后才珍而重之的将周云的圣旨展开。看罢多时,泪水竟难以抑制,再行大礼,泣不成声道:“臣岳恒谢主隆恩,感激涕零,纵粉身碎骨难报陛下圣恩。” 聂欢已经看过,所以知道这道圣旨的大概内容。大将军叶斩功勋卓著,然年事已高,难堪戍边劳顿之苦,数度上书朝廷请辞西线大将军之位。宁帝体恤其辛苦,感念其战功累累,特降旨调叶斩入京,掌枢密院副使,加太师衔,进爵一等公。叶斩调离了,身后留下一把西路大将军的椅子,这把椅子留给了岳恒。一起落到他头上的还有个太子少保衔和山阳伯的爵位。 周云曾说,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再回到那笼中鸟的日子。但最终,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决定回到炎都。她从来都不是个好皇帝,但她却是个好女人。好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便只剩下一个角色。大多数母亲,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一切能得到东西都交给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目的,她决心先做个好皇帝。 要想成为一个好皇帝,首先你得是个真皇帝。在北周,谁都知道这个庞大帝国的掌控者是谁。 周奉孝这一生本有多次机会做上龙椅,但他却一次次放弃了。这个人仿佛就是为战争而生的,西路从军,一战成名,威震北疆,权倾朝野,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停下杀戮的脚步,五十岁的武威王,仍不愿意端坐在朝堂上接受百官的朝拜。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一生戎马倥偬,几乎不近女色,更没有属于他的后代。没有战争的时光里,他更多时候会安静的坐在马棚里,与心爱的宝马‘奔雷’呆在一起。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武威盖世。除了战争和杀戮,似乎没有其他喜好,简直毫无破绽,但周云却知道他有一个弱点,就像传说中无敌的天龙,身上也会有一片逆鳞。武威王的逆鳞便是周云自己。从这个男人手里争夺权力,周云唯一能依仗的便只有这位养父对自己的宠爱之心。所以,这道旨意除了收买人心外,更藏着一层试探之意。 岳恒十四岁从军,在北路军中十年,积功升至玄甲骑军都统车骑将军的位置,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清楚这样一道旨意不经过武威王同意,是根本不可能出得了那紫禁皇城的。武威王为什么会同意?一向以来,王爷对朝政都不大感兴趣,但对军政大事却从来不肯轻易放权。岳恒相信,宁帝让这道旨意出炎都,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周云为这次试探付出了极大代价。朝堂上司祭酒代陛下拟旨时,周奉孝对这道圣旨的内容没有任何表示。但事后他却径直赶奔后宫,在慈安宫里将太子建康直接抱回武威王府。他给出的理由是,大周以武立国,太子殿下不能在脂粉堆里长大。臣周奉孝当年能照顾好陛下,今日便能照看好太子殿下。 周云在写给聂欢的信中没有提及这道旨意背后所隐藏的这些细节,所以小欢哥到现在也不知道周云离开的真相。只是见岳恒感激涕零,显然已经被打动,便继续道:“岳将军今后主持西线军政,聂某的商队想借道入北周,全仰仗将军高抬贵手喽。” 岳恒此刻已将聂欢视作神人一般,更知道聂欢与皇帝陛下之间的秘密关系,又怎会不了然陛下为何会发出那道旨意? 往生知道他尴尬,不好意思当面点头,此时此刻,他点不点头其实已不重要。何必逼得岳大将军下不来台?过来岔开话题道:“大哥,那群江湖豪强和费五公子已经请进城中,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见见了?” 谢谢大家的打赏,送上今日第一更。晚饭有酒局,今晚十一点还有一章。等不了的兄弟早点睡吧。 108.第108章 江湖道义值几两纹银? 一干西北地面上的江湖豪雄被请进炼锋城,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走在护城军中间,宛如待宰羔羊。 一场大战过后,三千江湖客,活下来的不足一半。生与死,不过一夜之间,这就是江湖。 一个人,从初入江湖的无名小卒到名震江湖的一方豪雄,这个过程当中,需要经历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没谁能给出具体答案。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个江湖从来不是温情脉脉。想拥有更多,首先要准备好失去更多。 现在,这些大佬们已经准备失去更多。 城主府的大堂内,灯火通明。屋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酒肉。聂欢冷眼看着一干人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入席。是磨刀霍霍向猪羊?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多个朋友多条路? 聂欢环顾众人,抱腕问道:“请问,哪位是天龙马场的陶大当家?” 一个锦衣大汉迈步走出,抱拳道:“在下便是陶霸,不敢请问,尊驾是哪位?” 聂欢打量此人,浓眉巨目,长脸如瓦刀,身材健硕挺拔,倒有几分豪杰气概,眼神气度似不在曹枭飞之下,不愧是八义帮之首。一摆手,道:“陶帮主请了,在下便是炼锋城主聂欢。” 陶霸抱拳施礼,道:“原来是聂城主,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陶某败军之将万万不敢当聂城主如此礼遇。” 聂欢笑道:“陶帮主太客气了,今晚之事纯属误会,诸位都是误信人言才来到我炼锋城,聂某出于自卫,才与诸位引发冲突,归根究底,这场纷争与各位本就没有多大干系,你们来我炼锋城是为发财而来,按江湖道的说法,这也算是瞧得起聂某,之前一战诸位已经知道聂某是什么人,炼锋城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就够了,接下来,聂某打算与诸位谈谈今后一起合作的问题,还望各位给在下这个面子。” 这些人受了费玉章的蛊惑,气势汹汹而来,都是抱着杀人越货的意愿,经历了先前的血腥杀戮后才意识到这座炼锋城不好惹之极。一个个站在那里,都在担心能否活命的问题,这会儿却从聂欢的口气里听出一线生机,自然是没口子的点头应承。至于怎么合作却连担忧都懒得担忧了。 陶霸代表众人道:“聂城主有何想法,只管划下道来,我等在此洗耳恭听。” “陶帮主稍安勿躁,咱们之间的合作事宜稍后再谈。”聂欢并不着急说出众人想来肯定要狮子大开口的合作条件,却笑眯眯看着众人,又问道:“宜州李成思是哪个?” 没有人站出来,但站在李成思身旁的几个人却立即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把这厮单独突出来。 聂欢把目光投过去,根据那酒楼老板所说,这老小子本是宜州费家的仆人,仗着费家的势力才有今日。费家爱惜名声,有些生意不愿沾,宜州地面上的赌场和妓院都是这老小子开办的。聂欢估计,这费家虽然惜名,却跟钱没仇,这个李成思也许不过是台前承受骂名的一傀儡。 此人没有价值,名头却不小,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李成思环顾左右,惊骇的发现自己被孤立了,聂欢的目光正投向他。这厮吓的一激灵,聂欢却一摆手,两名青衣卫架着浑身多处骨折受伤严重的费玉章步入堂来。满屋子的人,谁都可以饶过,唯独这人不能放过。其他人不足为患,费家却注定是炼锋城的心腹大患。面对已经结了死仇的对手,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成思,你想活还是想死?”聂欢开门见山问道。 李成思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费玉章,大约还在想,本来算无遗策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会成了现在的样子?聂欢问他的话他听到了,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色间闪过一抹惶恐,但很快又强作镇定,反问:“想活怎样?想死又怎样?” 聂欢笑道:“想死容易,我手下那帮护城军的兄弟最拿手就是砍脑袋,你若想活却也不难。”说着一指费玉章,道:“当着在场所有人面,把这位费五公子的脑袋砍下来,我就算你今后是炼锋城的人,自然会留你一条命。” 李成思讶然一怔,迟愣了一会儿才咬牙问道:“聂城主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聂欢没回答,却从青衣卫手中取了一把刀丢在李成思面前。 当啷一声,刀落在地上跳了几跳,李成思的眉梢也跟着跳动着,低头看刀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费玉章,思忖再三,又道:“聂城主,有道是成王败寇,李某与五公子今日落到城主手中,杀剐存留皆不由己,本不抱奢望能活命,但承蒙城主宽容,却给留了一线生机。”说到这里一顿,大声接着道:“怎奈李某本是费家奴仆出身,聂城主逼李某杀五公子,便是逼李某不忠不义,李某是万万不敢为的,可我又不想死,所以想与城主打个商量。” 这厮还挺能白话的,这是要跟老子讲条件吗?倒要听听他手里还有什么筹码。聂欢含笑点头,道:“你且说说看。” 李成思道:“鄙人随五公子来炼锋城本为求财,如今事败,落到城主手中,我愿付银子赎这条命,求城主开恩。” “拿银子赎命?你的还是他的?”聂欢嘿嘿一笑,似乎颇为意动的样子问道:“你能拿出多少?” 李成思道:“五公子的命太金贵,李某那点家底怕是不够,所以只想买回自己的贱命。”又道:“李某在宜州城内薄有家资,只要城主肯放李某一条生路,李某愿奉上白银五十万两!” 这才叫一石激起千层浪,李成思一句话出口,顿时引起厅堂内一阵骚动。这些人现在的境况都未必比他强多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一个个都准备好了挨一刀。但李成思这个打头阵的家伙一张口便是五十万两买命钱,这个起点未免定的太高了。这些江湖豪客们,有贫有富,并非谁都能够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李成思环顾左右,心里暗暗得意,老子不好过,你们这帮鳖孙也别想好过。 一条命,五十万两,这位李老兄倒是把他这条命看的挺金贵。聂欢看了一眼身旁的往生,笑道:“这可比咱们做生意来银子快多了,你说说这买卖可还做得?” 往生双手合十道:“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大哥先前曾用这句话来说师容兰缺乏慈悲心,小弟一直深以为然。” 聂欢点头道:“毕竟也是一条性命,虽然他不肯动手杀费五,未必是出于忠义,但他能提出用银子赎命这个条件,总算也有些胆略,只是堂堂宜州李成思,西北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值得五十万两吗?” 李成思面色一白,咬牙道:“八十万两!求城主饶命。” 聂欢哈哈一笑,道:“听说李庄主为人豪爽,仗义疏财,门下八百棍棒汉名震西北江湖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向左右一摆手,道:“那就这样吧,给李庄主准备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伺候上,把李庄主带来的朋友放回去几个送信。”说着,冲一旁边坐着的霍明婵使了个眼色。 这些江湖豪客,能在武风彪悍的西北江湖道上成名,手底下自然都有几下子。还是让婵儿把他们的真元封住,才能放心摆布。李成思被带下去前,霍明婵在他身上虚刺一剑,将他的真元封住。转瞬之间,从七品高手沦落到真元皆无的地步,这家伙再不敢有任何幻想,老老实实跟着青衣卫下去给家人写缴纳赎金的信去了。 众人看在眼里,触目惊心。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约都在想,料理完李成思,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 109.第109章 天下王土上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费玉章被丢在堂上,垂头丧气死了一般。聂欢点出第二个江湖豪客,也丢了一把刀给他。这位同样是宁肯接受聂欢的狮子大开口,自掏腰包赎命也不愿捡起地上的刀将这条落水狗砍死。第二个如此,之后的每叫出一人来皆如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十六名江湖豪客,不算聂欢单独拎出来的陶霸,剩下的十五人,光赎命的银子便许诺了近千万两。 往生有些失望还有点担忧,皱着眉,悄悄在聂欢耳边说:“看来大哥的计划要落空了,这些人怕费家怕的厉害,宁愿死也未必敢去砍那费玉章一刀。” “这些人都是怕家眷遭到费家报复,所以才宁愿掏银子解决问题。”聂欢含笑道:“不过无妨,关键人物有一个就够了。” 往生看了一眼堂下一旁落座的陶霸,悄声问道:“大哥,咱们只有一千护城军,纵然全是骑兵人配双乘也不过需要两千匹,在这西戎汗国境内,从哪买不到这些马匹,何必一定要找他?”言下颇有可惜那大笔赎命金的意思。 聂欢淡然一笑,没有理会这贪财的小和尚的遗憾,迈步走到堂下来到陶霸面前。西北道上十六路豪杰,现在只剩下陶霸一个。此人不愧是八义帮之首,西北路上仅次于费家的大豪,到了这一刻仍能沉得住气,稳稳当当坐在那里。 “陶帮主,倒是沉得住气。” “聂城主英雄了得,若要杀陶某,不过翻手之间,若要留着陶某,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陶某急或不急又有多大意义?” “好!”聂欢忽然提高音量,道:“陶帮主见事明白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跟聪明利落的人打交道,一句话,我要交你这个朋友,天龙马场今后的马匹交易我炼锋城包了,费家若是因此找陶帮主的麻烦,我聂欢一并结下。” “聂城主好大的气魄。”陶霸起身,不置可否,道:“只是城主可知道先前那十五位西北道上的好汉们为何宁愿掏巨资赎命,也不愿砍下那一刀?” 江湖喋血,没有几个怕死怯懦之辈能爬到一方豪雄的高度。之所以不敢砍那一刀,自然是因为害怕费家报复他们的家眷。这个道理不难理解。聂欢琢磨陶霸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陶霸果然续道:“不瞒聂城主,这些人不肯砍那一刀,害怕费家报复他们的家眷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如果聂城主有足够实力庇护住这些人,他们又岂会珍惜费玉章一颗脑袋?怕只怕,城主这炼锋城长不了啊。” 炼锋城修建至今不过一年时光,如今方方面面都处在迅速扩张时期,正如东升旭日一般,丝毫不露颓败之色。他这句话是危言耸听还是有所指?聂欢正色道:“愿闻其详。” “聂城主大概会以为陶某是在危言耸听。”陶霸不慌不忙说道:“但陶某的担忧自有道理,陶某有几个问题想问城主,若能得到城主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今后天龙马场自会与炼锋城同进同退。” 聂欢点点头,道:“陶帮主请问,聂某洗耳恭听。” “请问聂城主,可知道炼锋城所处的位置,是贯通中洲三大强国的战略要冲区域?” 聂欢道:“水通南晋,陆连北周,山那边便是西戎汗国,在聂某看来,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建一座商通天下之城的了。” 陶霸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算很满意,又问道:“聂城主建这座炼锋城难道只是为了商通天下?” 聂欢道:“钱能通神,这个目标陶帮主还觉得不够大吗?” 这句厚黑已极的话含义太深刻,陶霸一介草莽,虽有些阅历见识,但毕竟有限。一时间哪里想得到聂欢商通天下四字背后所藏的深远目标。沉声再问:“城主可想过聚敛的钱财足够多的时候,便会吸引更强的势力来争夺?” “就比如费五和你们吗?”聂欢笑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自然有我的护城军去招待。” “聂城主的护城军的确堪称天下难寻的精锐。”陶霸面上丝毫看不出欣赏之意,道:“用来对付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自是绰绰有余,但若面对的是西戎汗国的象阵兵团,或者是大周帝国的天武骑军,聂城主到时候还有几分胜算?” 聂欢自信道:“陶帮主许我八千天龙马,聂某这支护城军便敢说不惧这天下任何一支所谓精锐。” “八千护城军?”陶霸吃了一惊,道:“聂城主好大的气魄!” 聂欢道:“炼锋城地处当世三大强国交汇之地,背靠野老山天险,一旦发展起来,便是一块馋人的肥肉送到了人家的嘴边,看似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中一方吞下去,这一点显而易见,你看到了,先前那些人也看到了,所以你们都担心炼锋城长不了,但我要告诉陶帮主的是,我这炼锋城肯定会如夜魔城一般成为这天下王土上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夜魔城雄踞化外两千年不服王道,正是天下江湖人最钦佩之所在。 聂欢接着说道:“陶帮主担心炼锋城长不了,所以也想求个钱免灾,但聂某却不打算从陶帮主这里拿到一个铜板,相反的,咱们谈妥了条件后,聂某还要让陶帮主赚到大笔银子。” 陶霸皱眉道:“聂城主说的很好,只是陶某却怕有命赚银子,没命银子。” 聂欢对他的态度毫不介意,负手在前,道:“果然是空口无凭,总要给陶帮主看些真东西才能让你这老江湖心甘情愿的上聂某这条船。”说着,命人将费玉章架下去,转身走向府外,道:“陶帮主随聂某过来一下,请你看看聂某这炼锋城屹立于此的底气何在!” …… 盛夏的下午,闷热潮湿。飞蛇谷中的城防军营地一片寂静。大校场上,一千名山戎部汉子,顶盔掼甲在那里站成个方队,肃静的形同一人。聂欢领着陶霸走在队伍前面正中的位置站定。 孟立虎从队伍最前列一步迈出,跑到聂欢面前大声汇报:“报告城主大人,护城军正在进行晚间体能训练,科目为负重奔袭,请问城主大人是否有指示?” 聂欢面无表情点点头,道了声:“归列!”孟立虎立刻小跑着回到队伍中。聂欢一句话不说,默然站在队列前方。足足一个时辰没有说话没有动。 这是聂欢了近两个月时间打造出来的第一支具备跨时代理念的军队。在这段时间里,聂欢只教会了这些天生暴力狂们三件事,遵守纪律服从命令,爱护战友协同作战,荣誉至高无上! 一开始,聂欢就不断向他们灌输这样一个理念,训练场上只有规矩,没有其他。违反了规矩就要承受严酷的惩罚。那时候对这帮山戎部汉子而言,最严酷的惩罚莫过于不许吃饱饭。 到后来,聂欢将他们分成战斗小组,一人违规全组受罚,所有训练科目都要以小组为单位进行考核评比,名列前茅的,喝酒吃肉美食管够,排到后面的训练加倍,伙食低人一等。于是就产生了争胜的荣誉心。 再后来,聂欢开始命令这帮家伙搞分组对抗,一开始他们只懂得蛮干,时间久了,在聂欢似不经意的提点指导下,他们之间渐渐有了配合意识,从相互保护到换位合击,终于逐渐成型。 一头雾水的陶霸站在聂欢身后,看着面前一个个铁甲峥嵘如山雄立的护城军战士,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好奇和嘲讽,但随着时间推移,越看越心寒。他是大行家,自然看得出这些护城军的军士们身上的铠甲的质地,进而估算出大概重量。这些军士们在这样的气候环境中穿着铠甲站了这么久,一个个早已是满头大汗,陶霸看着汗水从他们的脸颊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每个人的身前都已经出现一块被淋湿的方寸之地。而这一千人的队伍中竟没有一人提出质疑或流露出不支之意。 夕阳如血,难舍最后一抹残红,终于无奈隐藏到大山的那一边。两个时辰过去了,场间的光线暗淡下来,山里的蚊虫开始活泛起来。但聂欢不动,场间便无人动。连陶霸都似被这股山岳般坚不可摧的气势所感染,站在那里不言不动。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终于,聂欢忽然暴喝一声:“杀!” 一千带甲立即跟着齐声附和:“杀!” 这一声齐吼如狂龙出水猛虎下山,气势如虹,摄人胆魄。惊的陶霸大惊失色,下意识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聂欢转身面向陶霸,问道:“陶帮主现在可还觉得我这炼锋城长不了吗?” 晚上十点钟还有一更,今日三更,求收藏。 110.第110章 已具雏形 一个月后。 十五位西北江湖道上的豪杰离开了炼锋城。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城头上,聂欢搂着婵儿笑嘻嘻道:“这帮人留下的银子不少,回头给婵儿打一支钗。” 霍明婵一方面留恋男人的怀抱,一方面出于害羞,下意识的抵挡这家伙不老实的上下其手,不满道:“赚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就给我打支钗,你是不是想我也学师容兰,一定要刺你几剑?” 聂欢叫着冤枉,道:“这笔银子左手进来,右手出去,陶霸那八千龙马可都是号称万金难求,半价卖给咱们,把这笔银子全给了他,咱们还欠人家四千匹马的银子呢。” 霍明婵道:“那马儿不愧是极西亚龙种,与其说是马,不如称之为兽,先送来的那几匹我仔细看过了,真不是一般的神骏,也只有山戎部那些天生神力的家伙能降服它们,换做普通军士,这龙马根本不可能成军。” “听四叔公讲,极西之地的龙都是些外形似蜥蜴,类生双翅的大家伙,天性极好色,且不避讳种族,与马交配便生龙马,驽者肋下生鳞,奔跑时如生双翼,佼佼者却是头生角,可发光喷火,生具神通。”聂欢道:“听陶霸说,他当初之所以建起天龙马场,起因便是偶然捕捉到一群从极西地跑过来的龙马兽,虽属驽种,却也远非寻常马匹可比,凉州当地本就盛产好马,选好马与那些龙马交配,经过十几年的繁殖,才终于有了今天的天龙马场。” 霍明婵人在聂欢怀中,听他又是交配又是好色的说个不停,心里早羞不能抑。左右四顾,却不见他人,黛眉微蹙:“死小贼秃,平日里左右不离跟个小尾巴似的,这会儿想他在身边,却不见人了。” 聂欢笑道:“我让他把那个舒红袖送往落日城了,岳恒对这小妞动了真心,难得冲咱们张一回嘴,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再说,把人交给他处置,咱们刚好少操点心。” 霍明婵轻哼一声,道:“借口,分明就是某人怜香惜玉的毛病犯了,舍不得一剑杀了娇滴滴的小美人,不想当恶人,便把麻烦推给岳大将军,还美其名曰送个人情。”说着,故作生气的样子,趁机从聂欢怀抱中挣脱出来。 “说起这个岳大将军,他现在应该已经跟叶老将军完成交割了吧?”聂欢目光中带着踌躇之意:“一旦他那边掌控落日城,就意味着咱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大宗商品运进北周腹地,想一想就很期待啊。” 霍明婵道:“只可惜你那大老婆太缺魄力,这自由商贸许可的牌子一下子发了三张,若是只给抱天揽月楼一家,咱们可就发大财了。” 半个月前,宁帝下诏,接受西戎女王所请,开通北周与西戎汗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但为策万全,暂时只允许三家商号从事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抱天揽月楼只是其一,另外两张许可分别给了北地上京的巨商奚无道和炎都十三家商号同盟。 聂欢嘿嘿笑道:“这正是云儿高明的地方,若真的只发一张许可给了咱们,那咱们可就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又道:“那奚无道是北边最大的粮商和布商,此人有很深厚的军方背景,连周奉孝的北路边军都经常通过他调配军需,还有那炎都十三号同盟,背后站着的人更多,真要是只有咱一家,只怕这事儿根本就通不过。” 霍明婵皱眉道:“这朝堂上的事情可真麻烦,一点点事情,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幸亏不用我来做皇帝,不然烦也烦死了。” 聂欢哈哈大笑,道:“让你去做皇帝,说不定倒简单了,不喜欢的跳过去便刺一剑。”说到这儿忽然住口不语,却是想起了师容兰,那动辄便要刺人一剑的小妞还真言而有信,回到纳兰西京后便一直积极为开通商道一事奔走。 霍明婵嘟起嘴,不悦道:“我才没你说的这么野蛮,不过喜欢刺人那个过几天就会回来,你这么诋毁我,到时候别指望我帮你什么忙。”语气凶狠的:“最好让她狠狠在你身上刺几个窟窿才好。” “师容兰还要回来?”聂欢顿现愁容,道:“这小妞就是恨欢哥的麻烦少啊,上回因为她,尼婆部的那个什么少主便要对咱们用兵,好不容易把这瘟神给盼走了,那些尼婆部的兵马才偃旗息鼓,这才消停几天啊,她怎么又回来了?” 霍明婵笑道:“我倒觉得她回来不是什么坏事,有她提剑逼着你,你便不敢偷懒,先天体魄,七品往上,一步一重天,只有修到先天八品,你才真正算个人物了。” 一想到那蛮不讲理又偏偏满嘴歪理的光头少女又要回来提着厄难剑追着自己刺,小欢哥就一肚子愁云惨雾,原本的高兴心情也被破坏了,愁眉苦脸道:“这边的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跟她纠缠,那个费玉章还在咱们手上,费家到现在也没露头,还有舒兰成,这老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也还没搞清楚,眼看着大周边关贸易对咱们开放,城中所有作坊的产能势必都要扩大…。。” “哎呀!不听,不听!”霍明婵捂住耳朵,叫道:“烦死了,一回来就要听你说这些糟心事,那个什么费五公子,要我说就一剑捅死算了,养着他还要浪费粮食,还有那老头,你反正也对他那个什么秘密不怎么感兴趣,要我说不如把他放走算了,当初我误以为这老家伙狼心狗肺,连亲生女儿都肯牺牲,为这个没少难为他,现在把他放了便算咱们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了。” 聂欢摇头道:“费五暂时还不能杀,他是费家三代子弟里最杰出的人物,费家没有道理会放弃他,咱们只要掌握着这个人质,费家的人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杀了他只会逼得咱们立即与费家决一死战,对咱们来说,这一天晚一日到来,咱们的实力便增一点,时间拖的越久就越对咱们有利。” 霍明婵好奇怪的问道:“那你还心烦什么?” 聂欢道:“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费家的反应,费五落在咱们手上一个月了,费家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有道是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总跟他们较劲啊。” …… 秋叶泛黄的时候,师容兰回到了炼锋城。出乎意料的没有一进城便像个疯婆子似的提剑追着聂欢刺。上次聂欢用计烧了她的裤子,让她光着小腿儿在全城人面前蹦跶半天。虽说西戎汗国这边民风开放,但对于青灯常伴的小佛女而言,还是一件很尴尬羞耻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忽然道心失守,又被聂欢按住痛揍了一顿。 聂欢自知上次的事情做的有点过分,对师容兰的到来也不大敢理直气壮的拒绝。命人将她安顿住下后,便一头扎进护城军的营地。这些山戎汉子都喜欢喝大酒,吃饱了就喜欢光着大腚,穿条皮围裙围着篝火跳舞。估计师容兰再彪悍也不好意思闯进来。 师容兰来了便来了,除了偶尔找霍明婵切磋交流外,一般都呆在静室内清修。 炼锋城里一切如常,临风快意楼关了,店面又盘了出去,接手的是红鸾帝的一个徒弟在此开设的药铺。至于城里还有没有费家其他的产业,连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往生都搞不清楚。费玉章被婵儿封住了真元,平日里把他关在城主府的地牢里,有顾向山坐镇,这小子也翻不起多大浪来。 聂欢一直在想费家为什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哪知道其实是因为数千里之外,某个男人对费家真正的主事者说了一句话。 李若愚将费仲达叫到面前,道:“朕要看看那少年究竟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因为这句话,费家撤回了本已经准备好入城放火的五百死士,石蟒仙费寄穹和勾心剑费勾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铩羽而归。而这一切,聂欢都还蒙在鼓里。费家迟迟没有动作,聂欢也不能总这么干等着他们来。于是,全城上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命青衣卫们提高警惕,护城军随时待命。 这一天,炼锋城迎来大喜事,陶霸言而有信,天龙马场把聂欢重金订购的八千匹龙马送进护城军营地。这下子整个兵营炸开了锅。这些山戎部儿郎们盼望这些龙马非是一日了,兵营里人欢马乍好不热闹。 聂欢笑眯眯看着士气高涨的护城军士兵们,心中得意的想着,如果有八千名山戎部汉子组成的护城军,每人骑上一匹这样的龙马,盔明甲亮的往城外一摆,这天下间还能剩下几支军队敢于在这支护城军面前亮剑? 炼锋城的发展日新月异,随着名头越来越响,城中人口每一天都在增加,最新的一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以炼锋城为核心,城内城外十里范围内的总人口数已经达到十万,在地广人稀的西北地区来说,已可算是当之无愧的大城。想到这,聂欢更有理由相信,武装起八千护城军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一日三更,八千字求收藏。 111.第111章 老家来人 炼锋城以一千护城骑军扫平三千江湖客,在西北武林道上可谓是一战成名。最喜城头打铁的年轻城主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忽如一夜春风来似的,成为西北江湖道上名闻遐迩的后起之秀。费家丢了个费玉章,损兵折将吃了大亏,时间过去两个月,却仍一点动静都没有。西北江湖道因此传出个说法,费家怕了炼锋城。 外界的传闻沸沸扬扬,炼锋城内却是一派安静祥和。夜魔城派过来的商队又送来一批铁器和药材,同来的还有黑龙帝门下的几位弟子,聂横舟把他们派到炼锋城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加强这边的实力。聂横舟门下九大弟子,其中大弟子“稷下囚牛”莫绍康以音律入剑道,龙头琴中藏一柄断念剑,独创天音帮,如今已是半步超品的人物。 聂欢独创炼锋城,成功开辟西线商道,挽救了夜魔城被南晋军围困之危。对夜魔城百万老少而言,可谓是劳苦功高已极。更难得是身为聂横舟的外孙,又从母姓聂,由此更加深得人心。别看聂横舟坐下九大弟子,各具不凡,但面对聂欢时,却都把位置摆的很低。莫绍康名垂江湖三十年,见聂欢第一面,竟丝毫不敢拿大,以礼相待,口称城主。 这个规矩是夜帝竖下的。炼锋城与夜魔城同气连枝,聂欢是夜魔城的孩子不假,更是夜魔城的恩人,炼锋城独一无二的城主。从夜魔城派过去的子弟,必先以城主尊之,如有号令莫敢不从。 聂欢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曹枭飞被摆在马鸣河上游的船厂,手下光木工就有数百,一大摊子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城里的商业结构越发成熟,城内城外人口不断增加,孙承义那几下子显然已不大够用。若非一千护城军在锡兰草原上屠的三千江湖带刀客二不存一,一战扬名。城主聂欢又经常在城头打铁镇的住场子,这城内外许多琐事积累出的矛盾,早就不是孙承义能弹压住的。 幸好这个时候老家来人了。 莫绍康在得知聂欢的难处后,立即郑重介绍了黑龙帝的四弟子“龙渊宪章”顾宪。黑龙帝有九大弟子,分别按照龙生九子的名字自号。宪章是龙九子中最公正严明的。这位顾四舅另一个身份却是顾向山的儿子。武道境界虽只在八品巅峰,却着实是个满腹经纶的人物。尤其精通内政律法,身处江湖多年,职务一直都是水旱三十三帮刑堂堂主。有他主持城中内政,聂欢便又可以放下不少心。 小欢哥这个甩手掌柜当的不亦乐乎,却忙坏了几位过来帮忙主事的舅舅。两千青衣卫过去从未有过明确的职责分派,顾宪开始担任管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青衣卫分做四队。第一队负责城中治安,第二队负责押送货物,第三队负责化妆侦缉打探消息,第四队负责日常管理,收拢财赋……从前青衣卫的负责人司马刚只负责第一队。从前的管城孙承义今后只负责人丁普查,财赋统计等内政事务。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能拿到多少,而是能在敌人或对手的进攻下保住多少。树欲静而风不止,所以看似太平的炼锋城,其实早已不太平。幸亏这个时候家里两位老家伙把莫绍康兄弟八个派过来。青衣卫们各司其责后,各个部门的作用开始得以体现。有些事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 “想不到炼锋城里竟以渗透进这么多势力!”聂欢捧着顾四舅刚交上来的详查结果,不由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发现城中有许多生意或多或少与宜州方面相关时,更是暗感惊心。到最后又不禁感到庆幸,如此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的内防体系,竟未出大纰漏自己还真是有点****运。 顾宪的意思是这些势力想把买卖开在炼锋城没有问题,但必须遵照炼锋城的规矩来做。所有归属于某一方势力的人员必须在城主府登记报备,常驻人员要在册,暂住人员务必登记。负责治安和缉查的青衣卫都会不定期抽查,所有买卖商号必须无条件配合……这些规矩在顾宪而言,张口就来,不数日间便形成体系。揪出了许多宜州费家渗透进来的探子。甚至还审问出了当日费寄穹兄弟曾带五百死士要火烧炼锋城的内情。 有了几个老家人帮助,聂欢这个城主才逐渐当出感觉来。每日里不是住在营地练兵,便是立在城头一边与婵儿喝酒,一边打铁练功。虽称不上逍遥自在,却也是随喜随心兴之所至顺意而为。 前阵子霍明婵从纳兰西京归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买到少量的那种金属。根据在西京做生意的极西之地来的商人讲,那种金属叫做精金,就算在极西之地也属于极为稀缺的金属,因为质地结实,导引性好,所以被专门用来打造兵器和法杖。 虽然数量有限,但总算聊胜于无。前些日子聂欢每日里忙的昏天黑地,无暇顾及打造铠甲那件事。如今幸得外公派过来这几位舅舅相助,统领内政事务,他们都曾是江湖上独当一面的人物,各具才干,有的精于管理,有的擅长内政。有了他们去执行具体事务,小欢哥才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于是城头打铁响叮当的声音再次响彻炼锋城。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上,没有哪件事比增强自身实力更重要。对聂欢而言,打铁的好处多多。可以锻炼道意境界,淬炼筋骨体魄的同时从中琢磨拳意变化。而且还可以顺便打造全身铠甲部件。 霍明婵又恢复了男儿装扮,只是拟出的真灵镜像几乎与她本人样貌无差别。比之从前不知好看了多少倍。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安安稳稳过下去,在达到先天九品以前,聂欢毫不介意就这么守着炼锋城发展十年。只可惜世事无常,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迟早要来。 …… 炼锋城三面环山,往东南走约百里,翻过一道山岭便是宜州地界。就在崇山峻岭之间,修起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院,土木之盛便是放在向来以喜建奢华建筑而闻名的炎都,都可称之为侯门豪宅。 正房门前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石桌上摆满了酒菜,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石蟒仙费寄穹端着酒杯,面色阴沉。在他左手边坐着他一奶同胞的兄弟,勾心剑费勾穹。而他的右手边坐着的却是个年轻的女子,蛾眉似描画,凤目含秋水,怀抱古剑,同样面沉似水。 费寄穹正对少女说道:“陛下已经下了口谕,要看那少年能折腾出什么局面来,你仲达伯伯传下话来,陛下没有改变心意前,凡我费家子弟不得对炼锋城动一刀一剑,他是老祖宗飞仙前指定的家主,我这个亲老子在他面前也只能听命行事。” 少女黛眉一蹙,道:“难道就任由着玉章哥哥被扣在城中不去救?” 费勾穹插言道:“当然不是,只是目下的局势微妙,陛下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猜不到,仲达说不要看陛下天性疏懒,但却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他明确表态说不许做的事情,那就绝对不要去做,无论如何,太子那边还未失势,炼锋城里传出的消息显示,舒兰成还在城中做着杂役勾当,那少年对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玉章被关进城主府,倒也没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封住了丹田。” 少女轻哼一声,道:“只是被封住了丹田?玉章哥哥这个年纪正是武道修行最佳年纪,丹田被封印一年,你们难道不清楚会对他今后的修行造成多大的影响?什么时候出过书道圣人的费家学会了忍气吞声,任由家族最优秀的年轻子弟落在敌人手中却不闻不问?甚至连家传宝枪都被人家熔炼掉都不敢去找人家算账?” 这番话说的已很不客气,费家两个老头却好像真成了缩头乌龟,摇头叹息之余,费勾穹又道:“费家是南晋的臣,又怎能违抗陛下的旨意?孩子,我们也是很无奈呀。” 少女恨声道:“大爷爷,三爷爷,您们不必说了,奴儿懂了。”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道:“宫玉奴还没嫁给玉章哥哥,算不得费家人,自然不受仲达伯伯这句话的约束,奴儿决心已定,无论如何都要将玉章哥哥救出来,那炼锋城就算是龙潭虎穴,奴儿这口灵犀剑就是那屠龙斩虎的利器!” 费勾穹张口欲言,似有劝阻之意,却被费寄穹以眼色阻止,抢过话头道:“奴儿对玉章的心思大爷爷是明白的,只是那炼锋城现在管制极严,远非几个月前那般容易混进去,咱们派出去的几十个探子不是被驱逐了便是秘密失踪的,你内无接应,外无援兵,城中又有顾向山那匹夫坐镇,你就算混进去了那边又能有多大作为?” 宫玉奴神色淡漠,带着傲意,道:“这个江湖不只有一个费家和一座夜魔城,大爷爷莫非忘了玉奴来自哪里?” 费寄穹故作恍然的样子,一拍脑门道:“瞧大爷爷这愚钝的脑子,忘了哪里也不敢忘了岭南葬剑山啊。” 又恭维道:“两千年前,南冥火教大圣与玄门道祖争气运,一场大战毁天灭地,硬是杀的柳江改道,好端端的云岭被一剑分出了南北,若非魔宗聂政出手相助,火教圣人未必会败给道祖,葬剑山和天刀门都传承自火教圣人,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剑刀二宗为争火教道统,纷争不断,又哪里会轮得到夜魔城猖狂?” 费勾穹附和道:“只可惜火教里的老神仙们都只求长生道,不问世间路,若二宗合并,选出火教新宗主,便可请动圣山里那几位老神仙们下山,只要请动了一位,区区炼锋城和顾向山又算得了什么?” 宫玉奴寒声道:“两位爷爷不必说了,奴儿这便回转葬剑山,必定请下一位镇山门的老祖出山助我救回玉章哥哥。” 晚上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谢谢不好耍兄和副版主小弟的打赏。 112.第112章 富有四海不如一拳在手 炎龙历四八七七年,冬,炼锋城正处在高速发展阶段。固定人口达到二十万,加上常驻流动人口,总数在五十万以上。 在这座崛起于山中的小城理,每天都有大量马匹,药材、铁器和城中特产的美酒以及日用品从这里出发,被抱天揽月楼的商队源源不断进入北周。换回来的,除了流水似的真金白银外,更有北周各地的物产被带回这里,中原的粮食,东海的盐巴,东蜀的锦绣和茶叶,只有炎龙族匠人才会烧造的瓷器和漆器,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两年前对往生说的那句商行四海,大利天下,看似遥不可及,到如今却已是初具规模。 每日里,从西戎汗国各地赶过来交易的商人络绎不绝,往往是商队还没从北周境内回来,车上的货物便已经被抢定一空。汗国十三城,都已有抱天揽月楼的分号。由于夜魔城目前对外公布的黄金储备超过千万两,当初在纳兰西京发行的面值一万两的债券,如今已被炒到五万两一张,且有价无市。 这事儿弄的当初为债券发行作担保的小往生哭笑不得。几乎每日里都有来自纳兰西京的达官贵人派来代表向小佛爷询问,这个夜魔城债券什么时候发行第二期?小和尚是聂欢身边负责情报收集的半闲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呀,只好去向始作俑者请教。聂欢并无这个打算,坦言相告:当初迫于无奈借鸡生蛋,发行的这个债券,如今资金充沛,实没必要再发行什么债券。 西戎汗国境内的事业蒸蒸日上。北周方面也是不甘落后。因为早有水旱三十三帮基业为基础,抱天揽月楼只用了半年时光,便在大周境内二十八州府开设了二十八家分号,以及相同数量的钱庄票号。 开钱庄放印子钱生息在这个时代不是聂欢首创,但大宗商品交易买卖通过钱庄票号结算,安全又方便,却是聂欢的主意。而抱天揽月楼的钱庄功能还不止这些。负责打理炼锋城商贸事务的是黑龙帝第九个弟子,“八臂貔貅”陆广源。在聂欢提出先前的经营理念后,这位以招财进宝的瑞兽自号的九舅舅无愧经商奇才。竟破天荒的提出通过钱庄来调控物价的概念。 具体来说就是钱庄每天都会公布抱天揽月楼旗下商号买卖各类商品的价格,数量等参数。规定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可以通过参与竞价的方式争夺交易的机会。买家可以在当日价格下,提前订购几个月以后才会到货,届时却很有可能涨价的商品。而卖家也可以把自家田间几个月后才可能产出的物产以当日价格卖给抱天揽月楼。 一切贸易往来,都不需要立即完成交易,只要得到抱天揽月楼的钱庄发放的货票,便等于完成了交易。卖货的货票在货物兑现后,便等于银票,可以在抱天揽月楼旗下任一分店兑换出现银来。而买货的货票却需要先付现银,只要等货到了之日,拿着货票来提货,便可以按照当日约定的价格成交。 陆广源把这个想法汇报给聂欢听,小欢哥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期货交易的雏形吗?依照这个模式,商人们不仅可以跟抱天揽月楼这么交易,还可以通过抱天揽月楼的钱庄与其他商人直接交易。钱庄只需抽取一定额度的交易费用,便受用无尽了。聂欢把这个想法跟陆广说了一遍。 陆广源略作思索,便兴奋的一拍大腿,豪言道:“一旦这个法子运作得当,这天下商道牛耳便非咱们抱天揽月楼莫属。假以时日,中洲大陆上再不会有商号能与抱天揽月楼抗衡!” 这一年的年底,聂欢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一年,一手创立的抱天揽月楼终于打通了东西商道,炼锋城汇聚四海财富,小欢哥成为天下首富指日可期。但聂欢身边人却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年少得意。正如当年还在吉祥镇时,那个小小少年郎对玄苦雨说的,我看这天下遍地黄金,就是懒的弯腰拾取。富可敌国,从来不是聂欢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人生目标。 在那些超越时代的商品和经营理念的支撑下,又有夜魔城这天下绿林道实力最雄厚的江湖大派全力支持,这份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商业上的成功,在聂欢而言更只是实现了很小的一个目标。 当财富积累达到某个临界点时,炼锋城势必将成为天下豪雄霸主们的众矢之的。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些财富终究只是过眼云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招兵买马,这是财富巅峰向权利演化的必然过程。一旦开启这段旅程,聂欢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炼锋城的护城军已扩充到六千之数,四千龙马军,两千铁甲步卒。这是一支看似不起眼,但其实很可怕的力量。一千护城军组成的普通骑兵队便能以零代价的战损比横扫三千江湖带刀客,四千全副武装,经过近一年刻苦训练的龙马骑军摆在这里,普天下的江湖势力有谁可撼其锋芒? 许多夜魔城过来的老人都不理解,聂欢这般招兵买马组织起如此一股看似完全没必要的力量究竟是为什么? 若说是为了城防稳固,千秋不倒。可外面人都知道一个事实,夜魔城屹立不倒两千年,从来都不依靠这些世俗力量。而聂欢自己更是个修炼狂人,显然也是清楚这些铁甲狂飙的骑军虽然厉害,却只能称霸一时,根本不足以成就百代基业。 有人私下说聂横舟的外孙子所图者大,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这支护城军只是个开始,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炼锋城规模会不断扩大,到时候就会跑到别人的地头上争夺地盘,假以时日,便可能成为天下间新的一股势力。但这个猜测也只是猜测,事实是聂欢的护城军扩充到这个规模后便停下了扩充的步子。炼锋城的建设一直在圈定的范围内,也没表现出一点向外扩张的意图。 这个世界的真相永远简单,猜测的过程却总是复杂。人们因为聂欢的所作所为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但真相却超乎这些人的想象。除了聂欢自己,只有霍明婵和往生最清楚聂欢想要的是什么。经历了两辈子人生,几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聂欢最看重的其实只剩下两件事,变得更强;与所有自己关心的和关心自己的人一起好好活下去。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如果说,抱天揽月楼的产业像一匹脱缰的龙马,疯狂的前进着,攫取征服着。与之相比,炼锋城的发展规模却受到了聂欢严格又精确的控制。野老山的大山中有数百万山戎部族,他们都在与炼锋城的交易中尝到甜头,聂欢随时可以在他们当中征集到十几万山戎青壮,组成一支更强大的军队,但聂欢却没有这么做。炼锋城也有无数的机会把规模扩张到尼婆部和锡兰草原,而聂欢也没这么做。 别人在猜聂欢的心思,聂欢自己却在疯狂的修炼。从夏到冬,半年的时光里,聂欢只是不断重复着每日的必修课。进步却十分缓慢。先天体魄只有到八品以上才算得一号人物,而超越七品,再往上却是一品一重天。饶是每日里苦练不休,几乎以奇珍灵药当饭吃的小欢哥也不得不慨叹,修道难,难于上青天。 四周充满了钦佩和艳羡的目光,聂欢的内心中却是焦灼的。这期间唯一真正让聂欢感到高兴的事情便是自己费心打造的那身全身麒麟宝铠终于完成了。在熔炼了费家的无还宝枪后,总算凑齐了全部材料。整身铠甲的重量大约是护城军标准铁甲的三倍,对于先天七品的聂欢来说不算多大的负荷。常年穿在身上,甚至还有锻炼提升体魄的作用。 打造成功后,聂欢特意让婵儿提着残月龙鳞剑对着铠甲各部位劈刺几下,结果证实打造铠甲的三种材料里,费家的无还宝枪的材质最硬也最脆,那双手大剑的材质最是柔韧,但传导真元的效果太好,对掌力的防御效果较差。而原本的麒麟宝铠则综合了这两种材料的优点和缺点。 总结归纳一番后,聂欢将所有零件打散,根据各部位的防御需要重新组合。在双手部位以无还枪的材料为主,在身上要害部位则仍旧以麒麟宝铠原本材料为主,保护脖子和腿部的材料则选定了双手大剑的材料。 武道上难有寸进,聂欢总结之前的经验,认为自己是缺乏历练和机缘,静极思动,于是便生出入江湖历练一番的心思。 怎么离开炼锋城?拉着闻讯后欢呼雀跃不已的婵儿商量了半天,也没弄出个结果。小欢哥很清楚,自己现在就像一块唐僧肉,不离开炼锋城,有顾向山和黑龙帝的九大弟子,有这六千护城军和两千青衣卫,便是玄浮屠亲至,正面对敌也未必能将自己如何。可一旦离开炼锋城,便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准备齐备了,想要走出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正这时,曹枭飞忽然登门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当野老山上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炼锋城的造船厂终于造出了第一艘浮龙巨舟。 谢谢风云如同的打赏,另外今天还看到了小陈的推荐票,感觉有点小幸福。最后还是继续求收藏啊。 113.第113章 一剑一人一篙一船 这种浮龙巨舟,船高首宽,外观似楼。因为这船只太高太大,重心不稳,所以曹枭飞在底部龙骨这个环节上,特意采用野老山特产的阴沉巨木以增加吃水深度,来确保船只的重心平稳。阴沉木重逾金铁,这船造小了只怕会出现下重上轻容易分解的情况,故此经过多次失败实验后,才把船身造的如此巨大。 大有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装下更多的货,更能容下更多的人员和马匹。 从水道走,第一安全系数远高于陆路,水面上地形地势相对简单,不像陆地上那么容易布置下陷阱;第二舒适度也要高的多,坐在船上自然要比那陆路上晓行夜宿鞍马劳顿舒服的多;第三个原因更简单,聂城主喜欢水。 从决定出城历练,到选定随行人员,货物装船,再把船只弄入水势相对最平缓的马鸣河上游一条主要支流里,足足折腾了两个月。这一天,春潮奋发。聂欢终于带着一干人等准备登船出发。 随行者中除了婵儿和小和尚外,还有九大弟子之首莫绍康,以及最早加入炼锋城的那一千龙马骑军。而最让聂欢没想到又无从拒绝的是,师容兰这泼辣小妞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也跟着上了船。 送别的时候,顾向山曾希望与聂欢同上路,却被聂欢一口拒绝。理由是,雏鹰振翅,需要时间更需要空间。顾向山愁眉不展,说:“你在炼锋城里,这天下能动你的人没有几个,离开这里,四海之内到处是危险,远的不说,那费家便不会放过你。” 聂欢微微一笑,不在乎的:“不就是为一个费玉章吗?如今炼锋城大势已成,留着这个鳖孙也没用,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顾向山叹道:“就只怕你有这个胸襟,人家却未必肯领情啊,而且你不会以为这天底下对抱天揽月楼泼天财富感兴趣的只有一个费家吧?” “所以我才要走这一遭!”聂欢不容置疑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说完这句,自己忍不住莫名大笑起来。 顾向山怎会理解这句话在聂欢心中俗不可耐的地位?反而觉得这句话貌似很有哲理。竟无奈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飞马送信到夜魔城,你大叔公和外公若是对此事有异议,你莫要埋怨四叔公才是。” 聂欢豪气飞扬:“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可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人生至此,岂非快哉?” 这句话豪气盖天,有吞吐天下的胸怀气概。顾向山听罢,顿时哑口无言。岸上送行众人亦无不为之动容。都听说过城主大人诗才纵横,口出雄词气势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聂欢辞别众人,登上浮龙巨舟。曹枭飞一声令下,八百力士齐开动,巨舟两侧的轮桨缓缓转动,大船慢慢驶出临时码头。聂欢立身在舟首,头也不回,眼望前方山水相连,遥想当初,与周云初相识那会儿,也是在一艘船上,自己当时只是个一心向武道,却几乎绝了希望的酒庄小老板。如今再次泛舟江湖,却已是领驭数十万生民,坐拥无尽财富,先天七品体魄的一方豪杰。想到这些,感慨之余,心胸中豪情涌现,不吐不快! 忽作纵声长啸,曼声道:鲲鹏展翅扶摇万里,人间方寸怎堪纵横?且看天下谁来翻覆? “你这几句算不得工整,但气势却着实非凡。”身后一个清冷声音入耳,又道:“看你不出,区区江湖一草莽,却似有翻覆天下的志向,只是若真如此,你便更应该留在炼锋城不断扩充你那护城军才是,却为何要出来这一趟?” “我若告诉你,咱们前面这座江湖曾经是我魂牵梦萦多年的世界,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上面走一遭,你会不会觉得我特二?” “什么叫做二?”身后人先不解其意,随即会意的又道:“哦,不必解释了,大概就是傻瓜的意思吧?” “你若是傻瓜,这世上就没有坏蛋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难得流露出恨恨不平的情绪。 聂欢转身看着她,大半年没怎么见面,忽然发现她个子长高了一点,光头仍如月,厄难长剑还是老样子。 通常一个女人说男人是傻瓜和坏蛋时,很少代表其他意思。就比如婵儿便经常这么称呼聂欢。但这两个词从师容兰嘴里说出来,便该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所以我宁愿对牛弹半天琴,也不愿跟你多说一句话。”聂欢认真的对她说:“因为你这个人活的太真实,一板一眼,一字一句都干巴巴的,以至于让别人在你面前失去了遐想的功能。” 师容兰轻哼一声,道:“要你遐想什么?我跟过来就是要看着你怎么死掉的,你藏在高手如云又有重兵防御的炼锋城里,纳兰西京那些觊觎抱天揽月楼和炼锋城财富的人也奈何不得你,但你这一出来,便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这一路上有你受的。” “呵呵。”聂欢一笑道:“你怎么不继续用你那把剑来刺我了?看着我被别人杀了,哪里比得上你自己亲自动手来的痛快?” 师容兰冷笑道:“不过是先天七品而已,待我到九品巅峰,你再跟我说这话。” 哈,原来这小妞是吃亏吃饱了,知道机智勇敢的欢哥不好惹,所以才一直没敢再来找麻烦。 师容兰从聂欢得意的神情里解读出他的想法,秀眉一蹙,转身道:“你且先得意着,自信人生二百年,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活过今年!”说着,迈步进了船舱。 三日后,船出野老山,进入落日城地界,水道转向奔北,将会在落日城外汇入更宽更深更湍急的马鸣河。船行水上,众人发现两岸边开始有江湖人飞马跟随。船行第四日上午,即将进入落日城,河面上忽然多了许多小船。使船的各个是水上好手,把一条条小船玩的如河上飞梭,围在浮龙巨舟四周围,显然没有怀什么好意。只是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是来自哪里的人马。 江湖道千百条,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水上的豪杰以水为家。炼锋城在草原上的威风煞气,震慑了整个西北江湖,但到了这马鸣河上便似乎失去了威慑力。 往生劝说道:“大哥,岳大将军不是外人,要不这一站还是算了?” 聂欢毫不犹豫否定道:“接下来这一路往东,一直到炎都以前,咱们至少还要送出三份礼物,那些人和那些地方都不是咱们能掌控的,如果咱们在落日城都不敢停船,那后面的几站还有必要去吗?” 往生无言以对。霍明婵却淡然道:“这趟出门就是为历练而走,总归是要面对的东西,逃避没有意义,他们要来对付咱们,首先就得准备好承受相应的代价!”说着,吩咐骑军统领孟立虎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这船太巨大,从下到上一共十一层船舱。不但装了几千车的货物,更有一千龙马骑军。骑军的马儿都被安排在下边第二层船舱里。有马道从下面直接通到甲板上,确保必要时这支队伍随时可以拉出去。 孟立虎领命下去了,霍明婵转头又对聂欢说道:“早就听人说起过你水性如何了得,要不要露一手给我看看?” 聂欢立在船首,观察前方水道,眼睛眯起,道:“我刚才还想,这些人打算用什么法子把咱们的大船停下来,却原来是在河中下了暗桩子。” 霍明婵笑道:“看来你的道意修行又有精进了,这个距离内便能察觉到水面三步深处藏的木桩。” 聂欢一伸手,道:“借你宝剑一用。” 往生运足目力向前看,同时全神贯注感受着水流变化,大船又前行了数十步距离,他才感受到那暗桩子就在前方三百步之外。转头看聂欢,已经换上了水靠护具,倒提残月龙鳞剑站在船首,昂然看着下边一艘艘小船。看意思随时都可能跳下去。连忙道:“大哥是此行的主脑,怎能轻易出手?还是让小弟下去吧。” 聂欢笑问:“你也会水里的勾当?” 往生摇摇头,道:“纵然不会又有何妨,这点距离内,提一口气飞过去把这些人全杀了又有何难?”、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小船上的汉子们一个个披哩扑咙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聂欢哈哈笑道:“现在你又拿什么去杀?”说着,便要纵身跳下水。 正这时,头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琴音,清越嘹亢,宛若龙吟不逊虎啸。伴随琴音飘下来的还有莫绍康的话语:“城主是何身份?岂能因为几个水上小卒设下的区区陷阱便轻易出手?” 看意思硬是不打算给聂欢在婵儿面前展露水上英姿的机会。 只听那琴音连贯入耳,一道道波纹宛若实质从上飘落下来,一直落到水面上。滚滚向东的马鸣河上游段几乎没有平缓水道,浊浪翻滚向前,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做出改变。但在那音律落在水面上的瞬间,这翻滚的浊浪却刷的一下平息下来,接着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似的迅速向着一点集中,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漩涡。 琴音不断,那有如实质的音律落在水面上,拨动着这个漩涡。很快便把周围的几条小船吸了过去。随着漩涡不断扩大,被吸进去的小船也越来越多,又过了一会儿,漩涡有增无减,在漩涡中开始出现先前跳入水中的那些汉子的身影。一个个身不由己被漩涡卷入水中,显然有死无生。 以音律入剑道,那无形无质落入水中拨动漩涡的正是莫绍康独创的天音剑气。这一曲将军令弹奏的风急雨骤,眼下曲至高潮部分,莫绍康忽然长身而起,手按琴头,对着水面挥出一剑。 唰的一道剑气凌空洒落,直入水中,整条河似乎在这一瞬间都似乎为之一断。接着又如常态奔腾向东。只是那一剑过后,巨大的漩涡瞬间消失,那水下的木桩也纷纷漂浮上来。 莫绍康一曲沉百舸,一剑之威更让马鸣河为之停顿了一瞬! 河岸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莫老匹夫,你杀我长河帮的兄弟,老子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莫绍康嘿嘿冷笑,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滚滚河流声,传到岸边:“区区长河帮怎会有胆子动我炼锋城的船?付海龙,你还是滚到一边去,让你背后的主子出来说话吧。” 前面落日城已能看见个轮廓,一旦进了城,这帮人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西路边军面前动手。岸上那人眼见河下暗桩被破,那大船已是势不可挡,不由大为着急。按捺不住喊道:“老前辈,这么长时间才等到这个机会,您就甘心这么放他们过去?” 河边的苇塘里忽然划出一条小船,一人手执长篙站在船首,宛若将军骑马摇长枪一般,一人一船一篙,向着浮龙巨舟冲了过来! 今天工作任务比较多,未必有时间写第二章。所以大家不要等了。 114.第114章 屠龙饮血 那人右手执篙,左手操桨,摇橹如飞,驾小船冲向浮龙巨舟。小船的小,反衬着巨舟的巨,那人手中的竹篙却像一根捅向巨石的牙签。聂欢立在船首瞪大眼睛看着这家伙,长矛指着巨舟,小船亡命前冲,下一刻便会被碾压成碎片,但那人的眼神却是那般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畏惧。 聂欢忽然想到了举着长矛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但这人显然没有得什么妄想症。他端着长篙的气势,绝对是超一流高手才有的。浮龙巨舟庞大无比,底部是三丈厚的阴沉巨木结构。与之相比,竹篙太脆弱,小船更微不足道,就这么撞上去,就算是超品人物也是十死无生。他这是要做什么? 聂欢心中升起狐疑的时候,水面忽然变的阴沉。浑浊的水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小船底部。迅速扩大并变的清晰。一头聂欢从未见过的巨大水下生物在瞬间将小船顶上当空。那船首执篙者刚好在这刹那之间刺出一篙,直取聂欢! 平头脆弱的竹篙,刺过来,竟有着大枪的杀气。那巨大的水下生物和这个人配合的是如此天衣无缝! 这一切动作落在聂欢眼中,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清晰透彻,但眼睛看到了,精神也感应到了,却并不意味着身体反应能够跟得上。竹篙刺过来,快如闪电!脑子已经有了反应,身体却根本做不到躲避,只能抬起双手一挡。 竹篙狠狠刺在手臂上。执篙者有绝对自信,这一篙刺进去,足以破开手臂的防御,刺中聂欢的咽喉。因为绝对的自信,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一击若无功,该怎样进行下一击。 头上的天音剑气破空声入耳,这人执篙的手却毅然决然。另一只手上还举着一条船桨,挥手一挡,木桨碎裂,但也将剑气消弭于无形。同时目送聂欢整个人被粉碎的竹篙捅的倒飞出十余丈。自觉得这一下刺出了生平得意,多半是得手了。 霍明婵和往生几乎同时宝剑出鞘,分别刺向那人咽喉和小腹。森森剑气精纯之极,饶是那人十分了得,却也不由吃了一惊。赶忙腾身飞起。半空中响起一声琴鸣,锋利无匹的剑气横扫过来,那人手中空无一物,不敢硬接,赶忙倒翻跟头向下避让。下边两道剑意正等着他。这人眼看躲避不及,这才意识到危险。 “都别动!”说话的正是被捅了一竿子的聂欢。声到人至,挥手一拳猛击向那人腹部,同时挡住了霍明婵和往生几乎志在必得的两剑。却大声道:“把这个人交给我来对付!” 莫绍康提醒道:“城主当心,这人一篙刺出,用的是枪法,与北地枪王陈惜竹的“阵前亡”枪法路数相同,最利杀伐!” 双剑后撤,来人双足盘旋落在船舷上,聂欢一拳击来,这人脸上闪过一抹轻蔑,飞起一腿对着聂欢手腕凌空一踢。聂欢拳锋一转,一招提篮借路,变拳为鹤嘴,避过对方踢过来的罡气,鹤嘴拳准确的打在来人的脚面上。来人骤然被聂欢近身,虽不免吃了一惊,却是慌而不乱。真元吞吐间,试图将聂欢的拳弹飞。 聂欢对他的意图明察秋毫,立即变拳为抓,拿住了这人的脚踝。正打算发力将此人掼在甲板上。冷不丁,浮龙巨舟下方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巨舟为之一晃。聂欢力道缓了一缓,那人抓住一瞬之机,猛然旋身向上,聂欢下意识的抓紧此人。整个人被他带上半空。那人感到聂欢巨力无边,心知挣脱不得。果决回身便是一记手刀,从脚踝以上的位置将腿斩断。 那人自断一腿,痛苦难当,却仍不忘凌空断喝一声:“杀!” 水下暗影再现,一头巨大生物破水而出,跃出水面十几丈,张开血盆大口在半空中将聂欢吞入腹中,接着一掉头扎入水中。 变起突然,浮龙巨舟上的莫绍康,甲板上的婵儿与小和尚,三大九品竟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长须巨口,通体黑鳞,腹下生畸形短肢的怪物将小欢哥吞下肚子钻进水里。 那人断了一条腿,全凭一气真元停在半空中,昂首对莫绍康道:“莫大先生请了,天机楼接了黄金十万两的悬红,在下乙字楼六号,奉命来取聂城主人头,多谢三位厚赠!” 目睹聂欢被那水中巨兽吞入腹中,船上三人反应各不相同。莫绍康大惊失色,往生怒不可遏,霍明婵先是惊怒,随即又迅速平静下来,提剑道:“十万两黄金买我的大哥的脑袋,这位老先生可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 那人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堆垒,年纪已经不小,虽然断了一条腿,却很快以真元封住伤处。面对三大九品高手的怒意,却毫无惧色,道:“天机楼的规矩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透露雇主身份,这位姑娘好凌厉的剑法,老朽九品上境界却挡不住姑娘那一道剑意,如此剑术真可谓是神仙手段了。” 霍明婵轻哼一声,又问道:“你可敢跟我说说那水中窜上来吞了我大哥的怪物是什么?” “孽龙!”自称来自天机楼的老者坦言相告。 霍明婵大眼睛眨了眨,道:“我听说极北之地有一种鱼,可以无限制生长,三千年蜕去凡身化龙,生龙足,又三千年再蜕,生龙须龙鳞,再三千年才生龙角成真龙,这种鱼化龙在没成为真龙以前便叫孽龙,我说的可对?” 天机楼老者点头道:“这位姑娘见识不凡,说的半字不差。” 莫绍康素知霍明婵不凡,且与聂欢情深意重。聂欢被孽龙吞入水中,大家无不着急愤怒,而她却似并不如何着急,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大先生情知有异,站在楼船上向水中看,但见浊浪滔滔,一如往常,那孽龙消失在水中,看不出半点端倪。莫绍康心中苦笑,道意境界比不得霍明婵,所看到的自然大大不同。虽然看不到什么,心下却稍安。 “江湖传言,天机楼有甲乙丙丁四楼,分别对应天下四等人物,一楼十三位杀手,行踪遍布天下,取命换钱童叟无欺,尊驾的枪法路数出自北地枪王陈惜竹一路,虽未达超品,但也称得上一流人物,却只是乙字号第六位吗?” 老者道:“莫大先生独创天音剑气,一剑断马鸣的手段已是半步超品,若入天机楼,或许甲字第十三便要易主。” 霍明婵探身向水下瞥了一眼,抬头时轻轻一笑,道:“老先生这条孽龙已有残足龙须,龙鳞遍体,至少有六千年道行,若再给它三千年时光,便能悟道化形,成就真龙之身,就这么死在这里,岂非可惜了?” 往生眼中本已噙满了泪水,这会儿见霍明婵不慌不忙,哪里还猜不到情况有异?连忙大声问:“二姐,大哥无妨吗?” 霍明婵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你大哥还有九百七十九年呢。” 话音刚落,水面突发变化,一团水柱汹涌而出,越来越高,呈愈演愈烈之势。那老者悬空而立,看的十分清楚,见状有异不由变色。但见那水柱不断升高,眼色渐渐有了变化,先是变的更加浑浊,接着又开始转清澈,再之后清澈中掺杂淡红色,红色越来越浓,最后竟浓烈如血。这么多的血,显然不可能是聂欢的。天机楼乙字第六老者骇然变色,惊叫道:“难道是孽龙兵解?” 他的话音未落,水面再生变化,汹涌冒出的水柱开始以极快速度回落,很快归于平静。对于奔流不息的马鸣河而言,这份平静突兀又可怕。天机楼乙字第六号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希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 吘!!! 伴随着一声古怪长嘶,水面仿佛开锅一般,一条长达数十丈,十人合抱那么粗的巨兽从水中跃出。在巨兽的嘴边,一人浑身浴血,手提肥猪大小的一团仍在跳动的血肉从里边跳出,站在巨兽头顶,低头看着空中的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抬手将那团血肉顶部的粗大血管塞进口中,长鲸吸水般令那团血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剧收缩。 巨兽颓然坠落,聂欢凭空一跃,手中风炮锤狂猛的砸向天机楼老者。 天机楼乙字第六号老者亲眼目睹豢养陪伴多年的神兽死亡,心痛的肝胆欲裂,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聂欢竟生生吸了孽龙心窍中的本命精血而不被胀死。这怎么可能呢?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那汹涌狂暴的血脉神力?尤其是成年的先天体魄者,身体强壮度已达个体极限,更加没有可能承受住那血脉的力道啊。但聂欢就这样在他面前吸光了孽龙心脏里最后一点本命精血,却依旧安然无恙,龙精虎猛的扑向他。 “竟是降龙血!”老者看着飞扑而至的聂欢,惊的骇然变色,颤声叫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魔?” 老母亲病了,轻度脑血栓住院,晚上要在医院陪护,出门前码完这一章,连修改的时间都没有,大家糙着看吧。 115.第115章 天机难测 水中孽龙遵从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杀手的指示跃出水面,聂欢躲闪不及被这孽畜一口吞下。比刀刃还锋利的巨大牙齿闭合下来,聂欢刚要躲避,却不料这孽畜巨大的舌头从里边拥过来,硬是将自己推向牙刀。牙刀闭合,咬在聂欢的肚子上,并未能咬穿柔韧与硬度俱佳的麒麟宝铠。聂欢趁其张口的瞬间,想要从这东西嘴巴里挣脱出去,那舌头却在这时又缠了过来,卷住聂欢的头,喉咙里产生一股吸力,将聂欢吞咽进肚子里。 这孽龙身形巨大,食道宽敞无比,内壁光滑布满粘液,聂欢身不由主随之下坠。只觉得四下里漆黑一片,酸臭的味道刺鼻难闻。先是悚然一惊,随即勃然大怒。老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白捡了二十一年性命,岂是为给你这孽畜填一口粪而来?心念一动,从腰间解下风炮锤,挂上链子,抡动起来。 一千两百斤重的风炮锤抡将起来的力道何止万斤,这孽龙道行不浅,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承受得住?顿时腹痛如绞。这家伙疼的受不了,却也不肯浮出水面给上面高手袭杀的机会。硬是一头钻进数百步深的水底,狂吞几口水,打算生生将聂欢呛死。聂欢少年时期为求武道入门,常年搏浪于柳江上游,练就超凡的水性。孽龙这一口水将腹中灌满,非但没能将聂欢如何,反倒帮助小欢哥稳住了身形。 如鱼得水的聂欢轮着风炮锤在孽龙肚子里大肆破坏,目虽不能视,耳朵却能听,只需听到血脉奔涌,震动频繁的所在便料定是这东西的体内脏器。便毫不客气的游过去,一通乱砸。直把这孽龙砸的肝脾破裂,五脏不全。砸来砸去,忽然闻到一股甜香入鼻,虽只有一丝丝,却异常隽永倔强,钻进鼻子里久久不散,竟似压过了这孽畜腹中腥臭的味道。 聂欢料知有异,便循着味道游过去,只听通通声入耳,那香甜的味道正是从这里渗出。聂欢以道意四重境界,外放神识探查此物。判定此物必是这孽畜的心脏。当下奋力振臂跳过去,一把捏住了此物与身体连接的血管。猛然发力一把扯断。 孽龙遭受致命重创,再也承受不了剧痛,这才猛然从水中跃出。收缩肚腹将水从口中挤压而出。顺势也将聂欢吐了出来。只可惜它的动作稍慢了一步,聂欢出来前已经将这孽畜的心脏彻底扯下来。 出龙口,吞龙血,威风八面。一锤砸下来,那乙字第六号神为之夺,又自知纵然避过这一锤,也难逃过莫绍康的天音剑气,他有心求死,临空望孽龙,眼中闪过一抹悲色,竟不知躲避。被聂欢一锤砸在头顶上,登时了账,与那孽龙一起落入水中。到死都不能想象聂欢是怎样吸收的孽龙本命精血。 聂欢回到甲板上,霍明婵扬声赞道:“大哥果然好水性,龙腹做盆龙血洗澡,吹牛都没有这么吹的。” 船舱里,聂欢刚洗去一身血腥,只穿了条长裤,暴露出一身劲健的肌肉。一进门却出乎意料的看见数日来都在闭关的师容兰也在。光头小美女俏脸一红,随即面罩寒霜道:“无耻败类!” 聂欢嘻嘻一笑,道:“平日来我这房间的,不是我兄弟便是我媳妇,或者莫大舅舅,谁知道你今天这么有雅兴?” 师容兰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并无反对之意的霍明婵,撇嘴道:“姓聂的,你别忘了这屋子里跟你有婚约的人是谁?” 霍明婵面带笑意瞥了聂欢一眼,又冲师容兰淡然说道:“我们有大事商量,你要听便留下,大哥一直都是这样子,你若看不惯就出去好了。” 师容兰这小妞脾气古怪之极,对往生这个小师叔祖从来是只用拳头和厄难剑说话。对聂欢一开始是只想刺三剑,后来发现勇猛机智的小欢哥太不好对付,便改为敬而远之看你怎么死,至于船上其他人,她向来态度倨傲不屑一顾。 唯有对霍明婵,是个例外。她在婵儿面前始终保持一种莫名其妙的敬意。也许是出于对更强者的尊敬,也许是对婵儿绝世风采的欣赏,总之,她就吃霍明婵的那一套。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她收敛起古怪的脾气。 莫绍康看聂欢安然无恙,心下大感安慰,关切问道:“城主可有体内气血奔腾难以抑制的感觉?” 聂欢摇头,干脆的:“放心,那奇兽的心血虽然精纯,但对我的补益算不得多大,连还天丹都被我消化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莫绍康感到惊奇,道:“你服下还天丹的时候正身受重伤,体内有玄苦雨百年精元肆虐,还天丹的药性与之相互抵消才被你吸收,而这孽龙精血其性爆烈,不同于得道奇兽的真元内丹可以补充丹元,故老相传,这龙心精血里蕴含的是最纯粹的血气精华,是巨龙之力的源头,人若吃了,顷刻间便会爆体而亡,城主纵然天赋异禀也断不可小觑啊。” 霍明婵插言道:“莫大先生不必忧心,大哥自有解决之道,这点孽龙精血吸收尽了都只怕不够呢。” 聂欢不想多谈自己掌握先天体魄提升秘法的事情,岔开话头问道:“你们谁知道那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往生道:“这人自称是来自天机楼的杀手,说有人悬红十万两黄金要取大哥人头。” 天机楼是大周一统南北后诞生的江湖第一秘密组织,除了那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业务外,还会出卖江湖情报,号称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得不到的讯息。 莫绍康作为名垂江湖三十年的老码头,说起这江湖第一秘密组织来,自是如数家珍。 天机楼分作天杀和机变两大总楼。天杀总楼负责杀手业务。又分甲乙丙丁四重楼,一楼十三杀,对应的是各个级别的江湖人物。马鸣河上驱使孽龙的杀手是乙字第六号杀手。从排号上不难看出,在天机楼众杀手中只是中等地位。 聂欢问:“这人踏空而立,武道境界不在往生之下,就只排在乙字第六?” 莫绍康道:“天机楼杀手排名,只论杀人手段不看武道境界,当年裘剑心身为葬剑山年青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初入天机楼时已达九品中境,却只是丙字第九号,而当年的丙字第一号却是个八品上的用毒高手。”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杀人的手段多不胜数。用计用机关用毒都能杀人。杀手们杀人,明刀明抢,血溅五步的方法固然热烈磊落,在杀手界却代表的是下乘手法。真正高明的杀手却是务求杀人于无形不留后患,这才是最有技术含量的。 在天机楼,杀手又因此分成明暗两种。明杀手靠的是武道境界真刀真枪,暗杀手却是各有外科手段。 师容兰忽然问道:“莫大先生可知道裘剑心如今在天机楼排在什么位置?” “无形剑越挫越勇,当年败给天刀门冉飞雄,而后离开葬剑山加入天机楼,孤身入西戎前因刺杀广陵狂人楚烈阳一战成名,登甲字楼,却在西戎汗国当街刺杀殿下时失手被擒,当时天下人都只道此人会就此陨落下去,却不料两年后裘剑心离开西戎汗国时已突飞猛进至九品巅峰,更在琅邪圣地一剑刺杀超品人物归西临,一举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杀手,但此人在天机楼中排在什么位置,却从未听人传说过。” 莫绍康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眉宇间却是愁眉难舒。 “黄金十万两!”聂欢自嘲笑道:“原来我这颗脑袋瓜还挺值钱的,却不知这出钱买我脑袋之人知不知道炼锋城一日进出的流水是多少两黄金,抱天揽月楼每个月的纯利润又是多少两黄金。”轻嘿了一声,又道:“区区十万两,一个乙字第六号就想要我的脑袋,这天机楼的情报系统看来也是不怎么样。” 莫绍康忧心忡忡道:“天机楼杀人定价,选择杀手,最主要的依据便是目标的实力,城主是先天体魄,未足八品便不算入流,这个价钱已是极高的赏格了,而且那天机楼行事隐秘,向来不畏惧报复,杀人也从不看目标背后的势力多大。”他语气沉重,说到这里顿住,看着聂欢欲言又止的样子。 聂欢摆手道:“劝我放弃此行的话就不要说了,不管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这次东进炎都势在必行!”微微一顿,又道:“落日,帝江,重光和归址这四座州城首府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的,另外炎都我是一定要去的。” 莫绍康闻听,脸上忧色更浓,叹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城主这是奔着名登天机榜去了。” “什么叫天机榜?”聂欢眼睛一亮,好奇问道。 “天机楼号称没有杀不了的人,但事实上这句话却并非绝对。”莫绍康肃然回答道:“所谓天机榜,便是天机楼接了活儿却一直未能完成的人物,比如某年某月有人出黄金一亿两的等价财富买武威王周奉孝的人头,天机楼因为没有合适的杀手一直不敢接活儿,又比如东蜀明月庵以三口价值连城的名剑为代价买夜魔城乾坤啸的人头,天机楼也是一直拒绝。” “就是说这个天机榜上有名的人物,不是大宗师便是修为不凡的一方雄主,都是可令天机楼无能为力者?” 莫绍康点头道:“咱们夜魔城,师尊黑龙帝和乾坤师伯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那玄浮屠,五凤池的镜空月,西戎汗国的吡伽罗也都是榜上有名,当然,还有那奸贼。” 聂欢的好奇心算初步得到满足了,点点头,道:“大舅舅的担心不无缘由,天机楼的杀手神出鬼没,杀人手法更是匪夷所思,接下来的行程注定了不会太平,我聂欢不怕死,但不能做个糊涂鬼,咱们现在不妨琢磨琢磨,究竟是什么人会愿意出十万两黄金来买我这颗脑袋。”说着,笑眯眯瞥了师容兰一眼,道:“不如你先发表一下高见?” 求收藏,求订阅,求打赏,推荐票。老妈病情稳定已无大碍,但还没出院,今晚还要陪护,所以仍是一更。 116.第116章 洗耳恭听,拭目以待 师容兰没有什么高见。但聂欢知道她那个姐姐一定有。 九年前,裘剑心入西戎行刺师容兰,背后的雇主是谁到现在仍无公论。裘剑心失手被擒后,那件事便就此作罢。而当时以西戎汗国的实力想把这件事一究到底并非难事。西戎女王号称女中英主,向来杀伐果敢,极少做媾和求全之事。最心爱的女儿遭到天机楼刺客行刺,刺客被抓两年后,她却选择了息事宁人。这里头的原因太值得玩味。 聂欢的脑子转的飞快,把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并且会选择去天机楼发下悬红的人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人要除掉自己,不是为报仇便是为了利益。思来想去,三个人嫌疑最大:赵玉虎,奚无道和费寄穹。其中费寄穹的可能性最小。十万两黄金不算是小数目,费家高手如云,似乎没必要这笔钱。 第二有嫌疑的则是奚无道。此人是北地巨商,与北路边军过从甚密,能拿到西戎和北周之间的贸易牌子多半与周奉孝有关。武威王因为周云,对小欢哥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视而不见,但未必就表示他彻底放弃杀聂欢灭口的念头。主子有想法,对下面稍作提示,下头的人揣摩到了,便自作主张去办,也并非难以理解之事。更何况聂欢的抱天揽月楼与奚无道的铜德惠商队之间是直接竞争对手,这么算起来,这位大周首富似乎更有理由做这件事。 在聂欢心中,嫌疑最大的却是非赵玉虎莫属。这位坐镇纳兰西京,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大姐头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前次便为了利益把小欢哥卖给了弋江城那边,后来聂欢安然无恙,离开纳兰西京开创炼锋城基业,这大妞在纳兰西京为开辟东线商道一事奔走,表面上与抱天揽月楼密切合作,暗地之中却一直为聂欢与师容兰的婚约关系,而对聂欢敌视之。背地里的绊子没少下。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大妞儿有过前科,跟天机楼的人有过眉来眼去的历史。 这些念头在聂欢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并没有急着说出来。 师容兰面沉似水,这小妞慧剑通明,从聂欢龌龊的眼神中便猜到了这贱男人的话中所指。冷哼一声,起身恼道:“我的高见就一句话,拭目以待,看你怎么死?洗耳恭听,听你死前的惨叫!”说着,气呼呼出门而去。 往生发表高见:“决计不是她做的。” “谁做的?”聂欢笑眯眯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往生却只是低头报以沉默。小和尚果然是聪明人。 聂欢却忽然道:“如果真是她做的,这件事倒简单多了。” 往生抬头看了聂欢一眼,眼神中充满期冀,“如何简单?” 聂欢笑道:“丫不是第一回给咱们使绊子了,这事儿若真是她干的,欢哥就把你派回去看着她。” 霍明婵一本正经道:“这个主意好,回头西戎汗国境内所有抱天揽月楼的业务也都交给小贼秃,保管那母老虎会对小贼秃另眼相待。” 往生惊诧的看着聂欢,问:“大哥的意思,如果真是她做的,您肯原谅她?” “不原谅又能怎样?”聂欢怪好笑的看着往生,道:“我最不能原谅的是李若愚,最渴望战胜的人是周奉孝,那我就要去找这俩人死磕吗?”又道:“咱们是好兄弟,你我是在咱们最难的时候走到一起的,这份感情在大哥眼中比什么仇怨都珍贵,大哥知道你对她的心思,这件事若真是她做的,接下来面对天机楼,咱们就权当磨刀了,若是连这么一个江湖组织都不能干翻它,大哥又有什么资格跟那俩人斗?” 莫绍康想要提醒聂欢不可大意,却被聂欢摆手将话堵了回去。 “这趟北周之行,有四个人咱们是必须要见一见的,头一个自然是岳恒,第二个是归址城叶斩,第三个帝江城的司文晓,第四个则是重光城里那位负三十年大名不仕的怀古先生。” 聂欢掰着手指头说道:“这四个人,前面两个是我自己决定要见的,后面两个却是受了舒兰成那老货的指点,司文晓是当朝宰相司祭酒的孙子,擅做雄词奇丽诗篇;宁怀古则以风骨瘦硬享誉文坛,舒兰成说此人,过目成诵,文思敏捷,精于内政实务,三十年宦海,做了六地府尹,每到一地便兴修水利,扩办学堂,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莫绍康眉头紧锁,吞吞吐吐道:“城主要见这四人,除了岳大将军外,余者三人恐怕都不好见啊,那三人跟咱们……” 聂欢笑问道:“你是想问我要见他们所为何事吧?” 莫绍康点头,肃然道:“这三个人非同小可,以咱们的身份与之接触,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大祸,城主若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还请实言相告。” 聂欢善解人意道:“知道你的难处,你就对外公据实相告我的所作所为,他自然猜得到其中缘由。” 莫绍康轻轻一叹,道:“其实城主的意图,我也能猜出几分来,只是那人在北周如日中天,文成武德声望正隆,而且众所周知他杀性极重,我担心城主所为稍有不慎,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便会招来万劫不复的灾难。” 聂欢嘿嘿一笑,“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怕?我就不走这一遭了。” 霍明婵似不喜欢这个话题,提醒道:“还是要当心天机楼的杀手,这一次若非你有宝铠护身,那孽龙便已经得手了,下次却未必就有这么好运气了。” 聂欢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已做足了准备,若还是被那天机楼得手,那便是欢哥我命该绝于人手,男儿行事只求顺心如意,不问前程凶险平坦。”嘴上虽狂,心里头却很笃定这份狂妄资本何在。 玄苦雨过去常劝聂欢要乐天知命,还要学会认命。总说什么人只有三两命便求不来半斤的福气。聂欢当时自然对这封建糟粕思想嗤之以鼻。不过那时候未曾多想,如今想来才知道老家伙的话别有用心。气运之说太飘渺,聂欢宁愿相信杰出者自有杰出处,倒霉蛋自然有该倒霉的地方。自己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命运便不应该脱离自己的掌控。 一千武装到脚趾头的山戎龙骑,且精于配合作战,其战力绝非普通铁骑可比。按照顾向山的估计,足以堆死一个玄苦雨。而整个中洲大陆上也只有一个玄苦雨。船上还有莫绍康这位自成一家的半步超品高手;身边更有一身仙元力防不胜防,道意境界更高达五重的婵儿,再加上往生的佛光剑和佛心四重,如此实力,任谁想要动自己都得先掂量掂量。 …… 落日城高大巍峨的轮廓逐渐清晰,马鸣河穿城而过,悬挂着炼锋城标志的浮龙巨舟沿着河道缓缓驶入这座号称以炎龙之血浇筑而成的西部关城。聂欢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船首禁不住好奇观望这座人口百万,诞生过炎龙始祖之一的炎神帝的西北第一重镇。这块土地因此又被称为始祖之地。 城中有一座寺庙,坐落在马鸣河畔,叫做宝光寺。八百多年前,周明帝以天子之尊在此守国门,一夜他站在城头上,忽然见城西某地夜放豪光,料知那里有宝物即将现世,便带人去抢夺,到了地方却发现早已被一个和尚捷足先登。跑了一趟却什么宝贝都没看到,明帝自然不甘心,便命和尚交出宝贝,饶他不死。 那西戎僧人却说来到此地多年,从未见到什么宝贝。明帝震怒,下令将僧人烧死。那僧人在火中倒栽莲,直至被烧死前,诵佛不止,却无一声哀嚎。直至最后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舍利骨,每当夜里绽放豪光万丈,同时天地间梵音响彻,规劝两国君主止戈罢兵。佛光普照,两国罢兵,宝光寺由此而来。 莫绍康当年追随恩师聂横舟遍行天下水道,曾不止一次经过这里。说起这些掌故来自是头头是道。宝光寺门前的庙会街算是落日城中比较热闹的所在,长河帮有一处分舵就在这里。城中有水陆码头,浮龙巨舟靠岸后,聂欢命孟立虎留在船上统御山戎龙骑看家,自己带着婵儿、往生和莫绍康一行四人,由识途老马莫绍康带路来到庙会街。 龙山客栈门前,一队官兵已将大门堵住,客人被驱赶出去,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总计二十几个在店门前跪成了一排。年轻的副将许笑然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看着。中年掌柜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叫着:“将军大人容禀,将军大人容禀啊,付帮主来落日城这件事,小人事前是半点不知啊。” 许笑然寒着脸,道:“朱凤阳,你可是把许某当成了三岁的孩子?”冷然喝道:“我只问你一遍,付海龙现在何处?” 朱凤阳吓的一缩脖子,道:“启禀将军大人,付帮主在半个时辰前匆匆离开,小人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果然应了那句话,人是苦虫,不打不招。”许笑然也不跟他废话,起身吩咐道:“把这些长河帮贼匪带回将军府,到了那儿再看看他们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士兵们轰然应诺,将一干人等捆绑押走。人群渐渐散去,聂欢一行四人正站在路边面带笑容看着。许笑然背对街道,正命令士卒将封条贴在龙山客栈大门上。一回头的工夫看见聂欢,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举手抱拳,语带惊诧道:“聂城主怎地下船了?大将军带人去码头迎接城主,可曾见了面?” 聂欢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弄那些虚套,岳大将军太客气了。”接着环顾左右明知故问:“许兄弟这是闹的哪一出?” 许笑然道:“长河帮在城外设伏暗算城主一事,将军府已经知晓,大将军命我过来拿人,可惜却跑了个首恶付海龙。” 聂欢稍作思忖,微微一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是这个付海龙其实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抓住了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若是不好抓也不必强求……” 谢谢不好耍兄的打赏。求收藏,求订阅,打赏。 117.第117章 对岳说惆怅 今日之岳恒与一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白马红弓,玄甲天骄,西南救驾,圣眷正隆。身为国朝最年轻的大将军,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当然,这只是外界人的看法,实际情况却绝非如此。 自从接替叶斩走马就任这个西路军大将军,岳恒就一直面临政令难出将军府的尴尬。作为大周帝国武将体系中仅有的能隐隐与周奉孝形成制衡局面的天刀叶斩,在落日城经营了二十余年,对西路军的掌控力已几乎达到极致。以岳恒的资历和能力,想要凭一张圣旨便取而代之,实非易事。 岳大将军的尴尬和惆怅无需过多倾述,只需看堂堂参事副将许笑然都要亲自带队干这抓捕江湖帮派小马仔的差事就能想象出一二来。聂欢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对许笑然说不必勉强的话。 许笑然会意的苦笑,道:“聂城主快莫要说笑了,还是先请到府中叙谈吧。”说着,引着一行四人赶奔将军府。 将军府位于落日城铁狮子大街尽头处,因为八百多年前留下的天子守国门的规矩在此沿袭了五百年,所以这座将军府的建筑格局有些违制。气势恢宏,甚至胜过了聂欢在纳兰西京亲眼见过的汗国王城。正如这座拥有悠久而辉煌历史的煌煌巨城,西路军也是最具历史底蕴的一支军队。自然也更讲究论资排辈。 大周四路边军,各有千秋又各具特色。 李若愚恢复南晋江山后,南路军一直以水军为主,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过后,南路军几乎名存实亡,周奉孝力排众议,请出卢老将军重建南路水军,借老将那把彪炳春秋剑的威望,大周雄厚实力,如今总算恢复昔日八成元气。勉力维持个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的局面。 四路大军,比较而言,以北路边军规模最是庞大,战力也最强,五十万大军常年据守在大陆极北之地,与那红毛白肤碧眼的罗刹巨人抗衡。大周民间素有:西南李家郎,通天彻地能,纵马东西南,唯望北兴叹的说法。说的便是李若愚西征草原,东征越州,南灭虎踞石城三十万水军,何等威风煞气,却险些被八千北军铁骑灭了国祚的事情。 二十万东路军面对的是举国上下八万雌兵的东蜀女儿国,镇守的东路边境又处在气候湿润温暖的沿海地区,因此最是轻松。自然成了朝廷勋贵后代最集中的一路大军。这帮无法无天的勋贵子弟们来到这样的地方镀金,没有几个会甘于寂寞的。而那东路大将军候裕彤长的白玉雕琢一般的俊美,出身世袭罔替的越国公府,本身更是个一等一的大纨绔,带头把个军营内外弄的夜夜笙歌风雪月。堂堂东路大营硬是得了个美人窝的别号。 比较而言,西路军要对抗的是立国八百八的西戎汗国。这个由西戎草原上无数部落组成的庞大游牧帝国,从建成之日起便成为炎龙一族的心腹大患。无论是北周还是南晋,都曾经饱受其威胁。甚至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堂堂北周帝国还有过被西戎铁骑兵临炎都城下的黑暗历史。如果说西戎汗国对中原两大帝国的野心是一块磨刀石,那西路军便是大周帝国手中的一柄屠龙宝刀。 北周以武立国,两千年时光里,涌现将星无数。而这些璀璨的将星,十个当中却有九个半来自西路军,剩下半个也至少是在西路军中渡过金的。历史和底蕴便是西路军人最自傲的。而岳恒,一个北路边军出身的年轻将领,靠着在西南救驾的一点微功便想取代叶大将军的位置,他凭什么? 将军府,正堂偏厅。聂欢独自坐在里头等着岳恒。 岳恒匆匆赶回,进门便抱拳,连道怠慢。聂欢安静的看着他,没做任何表示。岳恒微微迟愣,随即流露出汗颜之色。聂欢这才起身抱拳道:“岳大将军不必客气,聂某来的唐突,给大将军添乱了。” 岳恒请聂欢落座,又命人看茶。堂堂西线大将军一屁股坐下,看着聂欢只剩下苦笑连连。 聂欢不动声色问道:“怎么?岳兄似有难言之隐?可是因为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坐的不舒服?” 岳恒道:“聂城主又何必明知故问?”随即长长叹了口气,道:“岳恒有负圣恩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之前那次和这次明显意义不同。前者代表的是踌躇满志,后者却只剩下颓唐丧气。聂欢不置可否,却岔开话题道:“说话就要到盂兰节了,岳将军身为西路军主帅,关于劳军可有什么计划?” 岳恒明显情绪不高,道:“聂城主莫要再拿岳某耍笑了,将军令不出将军府,我拿什么去劳军?又有哪支军队需要我去劳?” “盂兰节是西部最重要的节日,西线军以陇州西部人口为主要兵源,这儿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个节日,你劳军慰问一番未必会让每个士卒记住你,但你若不去做这件事,士卒们肯定会记住你这个无能的将军。” 聂欢目光犀利盯着岳恒的眼睛,言辞却比目光更犀利,直入岳恒心中,“不管岳兄当初是不是赶鸭子上架坐上这把椅子的,现在你已经是西路大将军,是皇帝陛下的人,你有责任为陛下把西路大军牢牢抓在手中。” 岳恒一开始还能与聂欢对视,随着聂欢的话越来越诛心,他终于有些扛不住,汗颜低头,道:“非是岳某不尽心,实是这西路军的情况太复杂……”接着便开始大吐苦水。 四十万西路军中最精锐部队莫过于长水宣曲胡骑,长官是中垒校尉西军候魏笑冲,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副将史文都,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将马桓,越骑校尉掌越骑将军郎放。自魏笑冲以下,史文都四人都是西路军老人儿,三十年前追随周奉孝,二十五年间与叶斩肝胆相照,都是功勋卓著的老兵油子,他们联合在一起对岳恒阳奉阴违,变着法儿的不听从大将军号令。将令出将军府,几经辗转便成废纸一张,久而久之,大将军权威已荡然无存。 抱天揽月楼的生意遍布北周重要城市,自然消息灵通,对于落日城里的格局变化尤其关心。所以聂欢对岳恒的境况并不感到惊讶。这西路军只是当今周室天下格局的一个缩影。周云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早已大权旁落。周奉孝之所以肯容忍岳恒成为西路军统帅,凭的便是其在军中无与伦比的声望。 北周有三十六州,四百一十二府,八亿生民,东西南北四路常备边军,共计一百四十万大军,又有四万玄甲骑军,三十八万禁军和缉查司两万亲军。披甲者号称两百万,却只有一个周奉孝能得到所有军人的敬仰。在这块土地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男人已经被神话。 周云曾在信中对聂欢说过一句话,若想长相厮守,除非周奉孝解甲归田。否则,这天下便没有什么属于她和他的幸福乐土。夜魔城也不例外。就是这句话促使聂欢决定站在那个男人的对面。 聂欢道:“岳兄可是想放弃了?” 岳恒愣了一下,缓缓摇头,眼神逐渐坚定,咬牙道:“岳某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便死,君要臣掌控西路军,臣便只有殚精竭力死而后已,只是此事之难不亚于登天,聂城主若有妙计教我,还请不吝赐教。” 聂欢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却并不急于答复,转而又问道:“一年不见,岳兄的武道境界似乎又有精进?” 岳恒苦笑道:“没有俗务缠身,剩下的时间全用来修行,若还不能有些许进步,岂非与愚钝禽兽无异?” 聂欢嘿嘿笑道:“岳兄还知道勇猛精进,便至少还没彻底失去信心,只要你信心仍在,大事便犹可为。” 岳恒眼睛一亮,语气急切道:“聂城主看来胸有成竹,若有良策便请立即告诉岳某吧。”迫切之心溢于言表。 聂欢点头道:“聂某的确有些想法,未必是良策,岳兄且姑妄听之,具体事情咱们慢慢商量着办。” 岳恒神色郑重,正襟危坐,道:“岳某洗耳恭听。” 聂欢道:“聂某以为军队是这个世界上,将社会人生百态表现最直接的所在,人性的残忍和贪婪,忠诚和勇猛,盲从和智慧,怯懦和狡诈,都曾在这极端单纯的环境中被淋漓尽致的体现,西路大军可以算是当世最具传统的一支军队,也是将这句话吃的最透彻的一支,岳兄以为如何?” 岳恒陷入沉思中,十四从军,行伍十五春秋,从士兵到将军,岳恒见过太多军队中朋党倾轧之举,杀良冒功的兽行,也亲身经历过无数次悍不畏死的勇武冲锋。聂欢这一句话果然道出了军队的全部本质。他沉思良久,终于缓缓额首,道:“聂城主所言有理,但请明示这句话和岳某掌控西路大军有和关联?” “我要提醒岳兄的是,人性是有弱点的!”聂欢伸出四根手指,道:“那四人同盟看似牢不可破,但其实只要针对每个人的弱点用功,便是再坚固的堡垒,再深厚的袍泽情谊也难保不会被瓦解,关键是要看岳兄敢不敢放手施为!” 岳恒骤然抬头,看着聂欢,神色决然目光坚定,沉声道:“岳某无所畏惧!” “好!”聂欢赞了一句痛快,直言道:“既然岳兄有这个决心,聂某便拼了命不要,与老兄一起为陛下将这西路大军的控制权谋入囊中!” 岳恒不敢置信,忙问:“但不知聂城主有何打算?” 聂欢神秘一笑,道:“岳兄稍安勿躁,这第一步就从劳军开始!” 118.第118章 二桃杀三士 盂兰节前的第三天,炼锋城的浮龙巨舟驶入落日城。岳大将军又从将军府中发出废纸一张,三日后,大将军会在盂兰节当天于北城外犒劳三军。 发出这一纸将令后,岳恒便有些后悔。尽管已经亲眼见到聂欢为他准备的堆积如山的劳军物资,但这位岳大将军仍旧是信心不足。一方面担心那四个人从中作梗,弄个什么集体染病之类的借口故意冷他的场。另一方面,又觉着聂欢的这个主意不靠谱,在他想来,人性有弱点不假,但收买军心也不是这么收买的。这么多物资,除了粮食和酒肉外,还有许多昂贵的日用品和绫罗绸缎,一旦分发下去,到了士卒手中还能剩下多少? 他把心中的想法对聂欢说出,聂欢却对他说:“只要照着将令所讲发下去便是了,只是切记,发放物资的时候必须由许笑然带人发放,表面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却要分出个上下高低来。” 岳恒连忙详细询问,聂欢却不慌不忙说起故事来。说的是上辈子听过的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只是套在了这个世界的十国时期。把齐景公改为齐王,晏婴的名字换成了齐国中兴名臣管子宁。说到最后时总结道:“不患贫而患不均,劳军的重点不在于发放物资,而在于通过发放物资勾起他们争桃子的欲望,具体来说此计乃是一箭三雕。” 第一要让众军知道谁才是西路军大将军;第二发放下去的物资到了士卒手中肯定会所剩无几,但咱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这样士卒们才会对他们的将领心生不满;第三便是要让那四人因为分配不均而心生嫌隙。 聂欢侃侃而谈,由浅入深,越说越具体。 西军候魏笑冲是前大将军叶斩的儿女亲家,其人秉性刚烈最好面子,发放物资的时候切记要多说少给。屯骑校尉掌骑副将史文都年过六旬,家中子侄多半在经商,最是贪婪,一定要少说少给。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将马桓五十出头,当年曾做过周奉孝的马童,务必要多说多给,越骑校尉掌越骑将军郎放最年轻,要少说多给。 岳恒的悟性不差,从前面二桃杀三士的故事里已经对劳军的真实目的有所领悟。频频点头,道:“聂城主此计甚妙,令岳某茅塞顿开。”又补充道:“物资发放以军功论赏,哪支军队的功劳大,便多给那支军队。史文都的屯骑军多说少给,因为他平素为人便贪婪,军卒们知道物资发放的数量后却只能拿到很少,肯定会因此更加鄙视其为人。” 他越说越兴奋:“还有那马桓,平日里便仗着与武威王之间的旧日情谊不把另外三个看在眼里,若非是为了将岳某架空,此人多半不屑与另外三人为伍,此次劳军,物资发放以他为最多,此人肯定会更加得意傲物,别人我不知会如何,但那魏笑冲贵为侯爵,执掌的又是西路战力第一的六万长水宣曲胡骑军,肯定会因此大大不满。” 聂欢摆手示意他莫要急躁,道:“此计固然可行,但当下咱们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中计,诚如你所顾虑的,他们届时若不肯集合兵马接受岳兄的劳军,这计策便是再妙也等于无用功。” …… 权柄如佳人,引天下英雄竞折腰。英雄好汉们惦记着她,辗转反侧触手可及却终于不可得时,却见落别家,自然会对那个拥有她的男人又妒又恨。 西军候魏笑冲有足够的理由妒恨岳恒。他今年五十二岁,从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到西军候中垒将军,西路大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奋斗了三十六年。心里头早藏了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西路大将军那把椅子。天刀叶斩离任,椅子空出来了,坐到上面的屁股却不属于他。 将军府后园,亭台楼阁,假山假水应有尽有。明月在天,婵儿坐在假山巨石上望月发呆,聂欢平躺着,脑袋枕着伊人玉腿,闻着少女身上沁人心脾的芬芳味道,想着西路军中人物,忽然冒出一句:“夺权如夺妻,这魏笑冲怎能不恨?” 霍明婵低下头在聂欢脸上轻轻一吻,嘻嘻笑道:“就喜欢看你算计人的样子。” 聂欢顿感歉然,此刻的气氛实不适合去想那些糟心事。于是忽然起身,反将她抱在怀中,坏笑道:“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的不得了。”说着,低头对着红润的香唇吻了下去。 长长一吻,明月仙子腰如绵体如酥,脸儿酡红,声线如丝带钩:“知道你想的厉害,其实只要不伤贞元,婵儿愿为大哥做任何事。”怕聂欢不明白,又补充道:“婵儿虽懵懂,但春词画册还是见识过几本的。” 她做事向来任侠邪气,不拘泥于常理。虽是女儿身却有不输须眉的气概。一路追随,既是良伴又是良师。聂欢对她向来是爱极又敬极。此刻见她委婉温柔,风情万种的样子,想到这神仙中人对自己如此委身相待,感动之余,心中不禁涌起美人在怀江山我有的豪气来。 “纵有江山万里,难抵婵儿一笑。”聂欢将霍明婵打横抱起放在腿上,道:“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霍明婵难得流露出女儿家娇柔的一面,黯然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我们,爹爹一直在找她,却遇上了那恶贼。” 聂欢道:“放心,咱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还会走出第二步,第三步,等咱们手上的牌足够多的时候,就是找那奸贼算账之时!” 霍明婵被说中了心事,叹道:“但愿这一天能早些来到,那恶贼虽然作恶多端,却着实有作恶的资本,六重道意近乎神境,即便是我们那边的法天真君也没有几个臻此境界。” “法天真君?”聂欢闻所未闻,想起曾经听她说起过她爹爹好像叫什么无上天君,却不知这二者孰高孰低? 两头跑,忙一天,确实没时间码字。一肚子文章等着往外宣泄,我也真着急啊。 119.第119章 城内月光城外刀光 清晨,师容兰冒冒失失的闯进霍明婵的房间,却看见聂欢精赤着上身,只穿了条又薄又短的裤子,站在屋子当中摆了个虚抱圆通的桩子。吓的玉容失色,啊哟一声,将门关上。 “一大早的,你这无赖怎会在这里?”小佛女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聂欢抱球运劲如搬山,体力消耗已近临界,哪里有余力与她对话,只是沉默不语。婵儿慵懒半卧在榻上,肚兜半解,suxiong隐现,目含春水,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邪魅一笑,扬声道:“师容兰,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小佛女怒道一声,“狗男女!”腾腾脚步声渐渐远去。 霍明婵仰首发出放肆的哈哈大笑,长发舞动如云变幻,豪迈不让须眉,娇柔天下无对。聂欢刚收了架势,长出一口气。回眸便看见她从榻上盘膝坐起仰首长笑的样子,不由得一时痴了。 她身上只着了条肚兜,连亵裤都未穿。面对聂欢灼热执着的目光,丝毫没有羞怯之意。反而勾勾手指,吹气如兰道:“傻看什么呢?昨日不是跟你说了吗?除了贞元完璧不可破外,此身此心皆已属君,自然任君采撷。” 聂欢心旷神怡,却原地不动,道:“只怕到时候箭在弦上难以自控。” 婵儿一笑,道:“多谢大哥怜惜,昨夜见你半梦练拳,直至酉时才渐入佳境,可是因为婵儿乱了心境?” 聂欢昨夜与婵儿做倾心交谈后被她硬拉着回了房间,一番亲密缠绵,渐渐感到心中欲念如山洪狂泻,难以把持自制,便赶忙悬崖勒马,稍作调息后假作控梦练拳,一路拳法行开,却如二郎担山难得轻松畅快。到最后索性借着这股子沉重摆了个抱泰山的桩子练习力气才渐入佳境。 昨晚一夜春风绿梧桐,正是情热深处时,只怕一句话说错了,便没了这份迤逦温柔的待遇,又怎肯承认是被她乱了道心?忙道:“当然不是,婵儿莫要多心。” 霍明婵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遮住身上三点关键部位的肚兜跟着提起,慵倦柔魅的风情尽显,脆声道:“那就算我被你乱了道心好了。”秀莹如羊脂美玉的食指微勾,“反正都乱了,我想你再来乱一次。” 如此魅惑,便是世间有真神也不免会动了凡心。聂欢如中魔咒,径直走向榻边。霍明婵咯咯笑着,忽然直起身子将肚兜掀起,套在聂欢的头上,身子向后一躺,两个人滚在了一处。 女人柔情似水,男人春情如刀。抽刀断水水更流。小欢哥使出浑身解数,婵儿有仙人体质,完璧不损也能欲上重楼,仙露潺潺。聂欢虽然未能真个直捣黄龙入极乐桃源仙境销魂一番,却也在那贝齿香唇间体会到了男女至乐的滋味。两个人相互取悦,极尽缠绵。 一番气蕴交融,阴阳流转过后,两个人侧卧相对,只见她粉腮酡红似春桃,美艳不可方物。心中莫名生出感动,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 “是不是想起了她?有些欲求不满?” “嗯,是有点想她了。” “就知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她孩子气的嘟起嘴唇,轻抚聂欢面颊,又柔声道:“可能还要委屈你一阵子呢,真对不起不能像她那样给你全部。” “不是因为这个想起她。”聂欢按住她的小手,温柔的:“本来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但有些责任却是不能逃避的,幸好这一路有你相伴。” “若能顺利到炎都,见到云姐姐,你打算把她接回炼锋城吗?” “这要看她怎么打算,我只做身为男人该做的事情,她要江山我便助她夺江山,她要与咱们一起,咱们便带她回炼锋城。” “周奉孝不会答应的,这人由杀心入道,也许比当年的魔宗还接近魔王境界,未必会比李若愚更容易对付。”婵儿的小手慢慢抚摸过聂欢的头发,怜惜的:“有时候真宁愿与你一起放弃报仇,也不愿看你这么殚精竭虑。” “为你酿一壶仙人醉,为周云吟几句歪诗,和你们俩生一群孩子哄娘高兴,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为了过上这样的日子我无所谓殚精竭虑,只怕自己不够努力。” “西路军的事情很难办吧?” “有一点。”聂欢看着她,含笑摇头道:“岳恒根基太浅,西路军的骄兵悍将对他不服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已经做的够多,我现在浑身动力十足。” “嘻嘻。”婵儿抿嘴偷笑,红唇娇艳诱人,唇线柔美的一塌糊涂。 聂欢在她身后满月上轻轻拍了一记,豁然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道:“后天便是盂兰节,岳大将军要在将军府款待魏笑冲四人,记得从前听过这么一句话,形势比人强,与其一味逞强不如示弱,想要独当一面就不能只做个单纯的武夫,岳恒开窍了。” “真搞不懂你这一肚子坏水是从哪里学来的。”婵儿起身为聂欢系上腰带,温柔的:“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聂欢道:“你留在船上替我看住师容兰,她身份敏感,又不受咱们控制,我对她总不能完全放心,别让她捅出什么乱子来,往生在她面前就是耗子见猫,根本指不上,只有靠你,让莫先生跟我一起过去就够了。” 霍明婵嫣然一笑,道:“放心吧,我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又道:“你自己也要小心,天机楼的杀手随时都可能会出现。” …… 风漫漫,路遥遥。落日城东门外,八百铁骑肃然静立。 为首者,身着龙骧甲,手执长铁枪,铁面护具后露出两道森寒目光,冷然看着城头,沉声道:“若非炼锋城那城头打铁的竖子背后运作,将爷何需托病不入京,陛下要将爷与武威王爷打擂台,咱们将爷不肯,只好出此下策,这竖子却逼人太甚,炼锋城的龙马骑军在锡兰草原上一千屠三千江湖带刀客而不损一人,可谓一战成名。”轻哼一声,又道:“时无英雄才让竖子扬名,今日便要让那竖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精锐铁流。” “那山戎部的人虽然个个体力禀赋过人,但也都是粗野不明之辈,否则山戎部也不会被挤压到野老山那险恶之地里生存。”这人言语之间指点江山,说起来头头是道:“将爷讲兵事曾言,羊驱群虎难成军,山戎部的汉子虽然骁勇,却桀骜难驯,从来都不是最好的兵源。” 城门洞开,一个年轻人负手带刀悠然迈步而出。为首者长枪一举,八百带甲齐声下马,为首者快步奔至年轻男子面前,轰然跪倒,口呼:“末将陈留客拜见公子。” 年轻男子微微点头,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轻笑,“起来吧,一年不见,你修为又有精进,不枉老头子对你一番栽培。”微微一顿,扬声又道:“此战关乎关西铁骑千年威名,许胜不许败!本公子在这里等你们取那竖子头颅回来扬我武威名!” 八百铁骑轰然应诺!为首者挥枪大喝:“上马,进城!” 120.第120章 铁骑对铁骑! 人生如行路,一路艰辛,一路风景。目光所及,就是人生境界。 五百龙马骑军的簇拥下,携带大量物资的炼锋城主一行浩浩荡荡步向将军府。一路行来,聂欢在打量这座玉带穿城的古城的时候,城里的人也在打量着这支巨舟里走出的队伍。 大周武风鼎盛,西部尤甚。而西部雄风又有八分在落日城。城中百姓见惯了赳赳武夫结队入城的景致。却从未见过龙马骑军这样的队伍。五百骑覆甲龙马上坐了五百条雄壮如山的汉子,盔明甲亮,巨大的长柄斧车轮相似,每个骑军的背后带着五杆寒光闪烁的钢矛。 依照以往经验,这样的队伍运动起来,本该是马蹄如雷动,甲胄金铁鸣才是。但这支铁骑的古怪处却全在一个静字。马上的骑士们盔明甲亮,但行进间却没有一点多余动作,一个个昂然驭马,顾盼之间连头都不轻动一下。肋生鳞毛宛若双翅的骏马的马蹄上没有包裹布,但踩在地上却几乎没什么动静,仿佛人和马已经融为一体。 这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目睹此情此景的百姓都不禁感到好奇。在他们过往的经验里,那些威名赫赫的骑军队伍无不是人欢马炸,动如奔雷的样子。而这支队伍显然不具备那样的气势和活力。但若就此便说这支骑军是弱旅,似乎也不妥。那些骑士身上的盔甲,鞍桥上挂着的长柄巨斧,还有那些神骏马儿肋下的鳞毛,都似在无声的述说着这支队伍的特殊与彪悍。 街边一个炊饼铺子里,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正默默注视着这支队伍从面前走过。此人目光锐利如箭,队伍走过去老远仍似难舍难离的望着。看罢多时,才召唤一个年轻人过来,吩咐道:“快去通知二公子,不要让陈留客的骑军队伍进城,否则必吃大亏!” 年轻人微微迟愣一下,八百关西龙骧铁骑对这五百骑会吃大亏?将军大人是不是太瞧得起这支队伍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立即道:“谨遵将令!”领命而去。 另一个年轻人凑过来,却没有先前那个的顾忌,问道:“舅父大人,您会不会太瞧得起这蔫头耷拉脑的五百骑了?” 中年男子面相威仪,气度不凡,捻着三缕长髯摇头道:“这炼锋城主虽然狂妄,但的确是个人物,龙马骑军全部由山戎部人组成,这些人都是天生的勇武之辈,常在山中狩猎,精通驯兽奇术,那些龙马都是天龙马场的真货无疑,人马合一到了这个水准的骑军,我平生也只见武威王麾下那八千天武骑军达到过,这份安静绝非因为士气不旺,更非人马无神,而是因为绝对的整齐划一已经融入到这支队伍的骨头里,这样的纪律性,便是北军天武也达不到,或许西南那边的飞云骑军才能媲美吧。” 中年男人心中震撼难以形容,又对身边的年轻人道:“大将军今日摆宴请你父亲和其他三位将军,此人却在此时以送物资为名领如此精锐的队伍进将军府,只怕未必存了什么好心,二公子和龙骧铁骑指不上了,我担心将军府里会有大变故,你立即飞马通知其他三家早作准备,最好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人马在城外,一旦将军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才好及时作出反应。” 年轻人闻言不禁皱眉,问道:“舅父大人是说那岳恒敢勾结炼锋城这些人对我爹他们不利?” 中年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总无大过,如今城中人马有限,这支队伍称为落日城中目下最强战力也不为过,一旦有什么动作,咱们根本无法阻止,可如果大军在城外集结,情况自然不同。” 年轻人有些犹豫,道:“无大将军府的将令,擅自调兵集结……” 中年人道:“你这孩子怎地糊涂了?谁说没有将令了?昨日大将军府不是有将令发出,命四军于北门集合他要亲自劳军吗?” 年轻人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呀,这是姓岳的亲自颁布的将令,我倒是糊涂了。” 一个牵马坠蹬的长随走过来,躬身道:“表公子,马匹已为您准备好了。” “事不宜迟,快些上路!”中年人郑重吩咐年轻人。随即满意的看了长随一眼,道:“孙德禄,回府后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你报信牵马有功,老爷我向来赏罚分明。” 孙德禄连忙跪倒称谢。 出城与另外三家通气的年轻人走了没多久,先前去找二公子报信的年轻人就急匆匆赶回来,见面便道:“禀报将军大人,半个时辰前二公子已经派陈留客率八百龙骧铁骑入城,预计会在白庙大街与炼锋城的队伍相遇!” 中年人微微变色,身子一动,坐起又坐下,眉头紧锁,良久才寂然道:“怎地非要有此一战?将爷究竟有何用意?” …… 白庙大街上,两支队伍遥遥相对。八百龙骧铁骑在主将陈留客的率领下摆出战阵冲锋的架势,马上人跃跃欲试,胯下马蹄跳嘶鸣躁动不安。另一边,炼锋城的五百龙马骑军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八匹龙马拉的大车上,聂欢单足踩在座椅上,半站半坐,手拎着马鞭看着前方跃跃欲试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的队伍,转头问莫绍康:“大舅舅,这是哪路尊神来挡道?” 莫绍康老于江湖,岂会不识大名鼎鼎的西路大将军的亲军骑军队龙骧铁骑。据实回答道:“看甲胄制式和兵器,应该是叶斩麾下的龙骧铁骑无疑。” 聂欢微感诧异,似自语又似在问莫绍康:“这位叶大将军不是托病辞官不愿入京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绍康道:“抱天揽月楼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这些人应该是从归址城过来的,城主临出炼锋城前命人送出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叶大将军手上,莫非这便是他给您的答复?” 聂欢点点头,算认可了莫大先生的这个猜测。招手将孟立虎唤到面前,吩咐道:“对面大概有八百骑,都是战阵上见过血的骄兵悍将,你亲自带四百骑过去,给你半个时辰时间,把对面的四条腿全部给我砍成两条腿,有敢玩命威胁到你们生命的就给我格杀勿论,否则,死掉一个我就罚你半年不许喝酒吃肉,顿顿白面馍馍噎死你。” “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凭啥只能他们杀我们,我们却只能杀他们的马?”孟立虎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疑虑,坚而定之的:“遵令!”领命拨转马头而去。 聂欢摆头对莫绍康道:“麻烦大舅舅带剩下的一百骑和物资去将军府,您亲自把那四位留在里头,留在上曲胡骑副将府中的内线刚才在街上用反光传语之法说,魏笑冲的儿子已经出城调兵,咱们演戏就要把戏做足,劳军开始前,务必不要让那四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莫绍康担心的:“我若去了,城主身边岂非没人了?” 聂欢嘿嘿一笑,道:“你若在这里才更加无趣。”见莫绍康仍旧迟疑,又道:“放心,我身上保命的手段多的是,便是跟你一个级别的人物想要我的命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莫绍康带着一百龙马骑军和大批物资绕道而去,剩下的四百龙马骑军缓缓向前,看似毫无士气,却恒如一块整体的钢铁般迎上因为愤怒于龙马骑军分兵之举而发起狂飙冲锋的龙骧铁骑。 铁骑对铁骑! ps:还在医院陪护,老太太病情减轻,预计再有一星期能出院。谢谢大家的关心。另外还要特别谢谢不好耍,小陈、桃、老灭等诸位兄弟的打赏和订阅。玄幻文,一百万字看惨淡,两百万字才小荷,三百万字见小成,四百万字才得道。有你们陪着,这一路至少不寂寞。 121.第121章 龙马踏龙骧,青竹问成色 自从三十年前大周武威王周奉孝亲率八千天武骑军在马鸣河畔一战扬名,这天下间便开始流行铁骑。跨马披甲执长矛便敢称为骑军。东有虎威骑,中有玄甲骑,南边还有个翻云骑,甚至东蜀女儿国都跟着凑热闹,弄八千娘子军和八千匹雌儿马凑了个巾帼铁骑。但真要讲精锐中的精锐,公认的只有两支半,一支在西南,一支在北边,剩下半支却在西路军中。 龙骧铁骑内部一直对这个半支精锐的说法不认可。陈留客是个自负的人,这位曾率一千龙骧铁骑吓退尼婆部两千轻骑的年轻将领经常自负的认为,外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评价,其实是因为龙骧铁骑一直驻守西陲,没能有机会与那两支铁骑一较高下。他相信,如果有机会与那两支号称无敌的骑军碰到一起,龙骧铁骑一定足以令天下大开眼界。 “开眼界是需要代价的。”聂欢高坐在马车上,半躺半坐,意态轻松,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坐下头戴斗笠,矮小负剑的赶车人说的,“想要大开眼界,就得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龙骧铁骑在最佳距离内开始发起冲锋,三百步的距离正是浑河马最佳的冲锋距离。马上骑士们眼中闪烁着炙热又自信的神采。手执寒光闪闪的长矛,渴望着下一刻血光迸现收割人命的快慰。而在他们的对面,四百龙马顿足不动,马上的四百山戎汉子如铜浇铁铸一般冷漠注视着已达百步之外的八百骑。他们脑子里都有一根弦,没有命令,便是这些人冲到眼前也不得擅动! 命令终于来了! “城主有令,如非万不得已,只许杀马不许不杀人。”孟立虎将长柄斧亘古摘下,高举过头顶,扬声喝道:“兄弟们,随我冲阵!” 四百骑轰然一诺,四百龙马陡然发出低吼咆哮,孟立虎一骑当先,手中亘古巨斧宛如车轮,斧刃折射晨光,宣缭绕。在他身后,四百长柄斧同时被举起,四百骑齐声雷动。 一百步内,势若奔雷! 此雷对彼雷,撞在了一处! 落日城宽阔的长街上,这场无法无天的对抗终于彻底爆发。 第一匹龙骧铁骑忽然倒下,原因是马失前蹄。紧接着是第二匹。原来是被四百龙马齐动的威势吓的。这些训练有素的浑河马向来刚烈勇武,纪律性和服从性都很好,是天生的军马材料。但它们的对手却是龙马,名虽为马,却有着龙的气息。近距离接触,浑河马根本受不了这股气息。 “这或可以视作是一次考验。”聂欢细嗅指间属于婵儿的芬芳留香,道:“叶老将军不肯被云儿逼到周奉孝的对面去,并非因为不想,更非不敢,戎马一辈子,九死一生多少回,这样的人物想做的事情便没有不敢的,他之所以不愿与周奉孝为敌,其实是因为不愿做没把握,看不到成功希望的事情。” 也不理座下负剑的光头和尚是否愿意捧哏,自顾着继续说道:“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他看到成功的一线希望,今天就从展示力量开始,这个世界最复杂的是人心,最简单的莫过于实力,咱们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老将军出的这道最复杂的的难题。” 聂欢悠哉看着前方一面倒的战事,慢条斯理续道:“我的士兵是最优秀的山戎部战士,就算没有那一身铠甲保护,想要将长矛刺入他们的身体里也至少需要三品修为,多了这一身铠甲,便需要五品境界毫无保留的一刺才能伤到他们当中最弱的一个,但个人的强悍只占这支队伍真实战力很小的一部分,团队协作和铁一般的纪律才是真正战力形成的主因!” 五人成组,合作无间。龙马披甲,人和马都几乎没有破绽可寻。一边倒的场面让已经被孟立虎亘古巨斧牢牢压制的八品高手陈留客几乎要崩溃。这样的骑军怎可能出现在人世间?武威王在兵事纪要中曾写道:骑军三要素,马匹,兵源,装备。每一样比较起来龙骧铁骑都远远逊色。而最让他绝望的却是对面这些山戎部骑兵的战法和相互间协同无间的默契。 “所以我在炼锋城里才会对你说,李若愚有六千飞云骑,周奉孝麾下养着八千天武骑,而我们的龙马骑军,控制在四千之数便已足够。”聂欢继续说着:“此战过后,龙马骑军会成为天下瞩目的一支劲旅,这个数字对所有人而言不多不少刚刚好。” …… 城门外,年轻公子悠哉坐在茶摊子前喝着茶水,斜眼打量风韵有致正值二三十岁成熟妙龄的老板娘。中年长须将领从城中步出,面色青白如铁,径直走到年轻公子面前,抱腕道:“拜见二公子。” “怎么?陈留客吃了败仗?”年轻公子不出所料的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泉叔坐下说话。”又道:“能让长水宣胡骑副都统龚英泉将军如此变色,想来这支龙马铁骑的战力必定十分惊人?” 龚英泉沉重额首,一屁股坐下,接过二公子递过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才长出一口气,道:“的确十分惊人!”又加重口气道:“简直是耸人听闻!” “怎么?”二公子剑眉一挑,问道:“龙骧骑损失了多少?” 龚英泉摇头苦笑,道:“二公子也许难以相信,白庙街上一场大战,四百龙马骑军对大将军麾下龙骧八百,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百个呼吸间,八百龙骧骑军无人战死,但四条腿却都被斩成了两条腿,人家分明已是手下留情了。” “啊!”二公子勃然变色,起身道:“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龚英泉苦笑道:“龚某岂会如此不知轻重,如非亲眼所见又怎敢向二公子汇报这般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二公子先是惊骇失色,但很快又复镇定,缓缓坐下,喃喃自语道:“这个炼锋城主带了一千龙马骑军离开野老山,八百对四百都是如此完败,恐怕就算再增加一倍兵力也未必能胜,也就说这一千骑便足以抵得上四千龙骧骑,甚至有可能更多。” 龚英泉道:“那炼锋城主去了将军府,四位主将此刻都在赴大将军宴,为策万全,末将已派曲左令魏武杰去城外大营借劳军名义点兵聚将。” 二公子凝眉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泉叔老成持重,这么安排很妥当。”又道:“父帅在归址称病,武威王仍是不依不饶,派张泥牛送来密信一封,问老头子是否还端得起饭碗,上得了马?若病重如斯何不告老?”恨恨一拍刀鞘,又道:“父帅何等人物?武威王咄咄逼人未免太甚!” 天刀叶斩,贵为天刀门外山大供奉,在江湖上的名头未必逊色于庙堂之上。天刀门作为曾出过一门三宗师的传奇门派,底蕴深厚超乎世俗想象。二十八年前,三十岁的叶斩作为嫡传长子,却自愿放弃门主之位,挂刀封门,留下一道刀意,连破下、中、上、巅峰四名九品刀奴,扬长而去。故垒西边一守便是二十八载春秋,一口春秋大刀停留在超品巅峰境界已超过二十年。 周奉孝离任后,这西路大将军的位置便着落到当年从伍六年,刚满三十六岁的叶斩头上。叶大将军在西陲大将军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二年,期间屡抗强兵,无论是极西之地蛮不讲理的赤戎生番还是军马整齐虎视眈眈的西戎汗国,都未能越雷池半步。在西路军中的声望,甚至已在周奉孝之上。 龚英泉眼睛微眯起,低声道:“二公子的意思,老将爷派龙骧铁骑过来,并非只为杀人,还有称量那炼锋城主成色之意?”作为叶斩在西路军中的心腹人物,他在二公子叶勾陈面前说话已不需多少顾忌。 闻名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的叶勾陈撇嘴一笑,点头道:“确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会丢这么大一张脸,陈留客这只井底的蛤蟆这回算是开眼见天了。” 龚英泉皱眉道:“那这么说来,炼锋城姓聂的小子已经通过将爷的考验了?将爷可曾说过下一步该当如何?” 二公子微微一笑,道:“龙马骑军不愧是天下有数精锐,但既然这小子胆敢与武威王作对,光凭这几千骑兵又能蹦跶多久?想跟父帅结盟与那盖世魔王相抗,他那条命至少也要跟天刀一样硬才行,泉叔你觉得他的命够硬吗?” 龚英泉微做思量,道:“听说此子是先天体魄,老将爷堂堂超品巅峰,又怎是他能比拟的?” 二公子轻哼道:“比不比得了,咱们光说没用,还要试过才知道,老头子常说的那句真金不怕火炼便是这个道理。”又道:“泉叔可还记得五年前那场刺杀?” “当然记得!”龚英泉沉声道:“那八个赤戎剑客据说个个都有极西地那边所谓大剑师的修为,当时以内奸献囚的名义接近将爷后骤然发动,一瞬间剑气纵横,好一场大战啊,将爷的春秋一刀过后,横山矮了三丈高,从那以后便再无刺客行刺。” 叶勾陈道:“当年那八个人没有死绝,还有一个跌落山崖后幸得不死,流落到野老山中黑水堡,却被那位聂城主所杀,而据炼锋城那边传出的消息说,那人其实是来自北边罗刹国的,当年那场袭杀若是得手便是行刺,若不能得手便是一次试探,当年那位高高在上的武威王爷因为察觉到对西路军控制力下降,便想知道父帅的春秋刀有多快。” 龚英泉会意点头。叶勾陈直言不讳道:“所以父帅也想看看这位聂城主的锤子究竟有多少斤两。” 城中。 四百龙马骑军大获全胜,正在遵照孟立虎的命令逼迫失去战马后,一个个泪流满面战意全消的龙骧铁骑自缚其身。聂欢高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切。忽然心中一凛,四重道意敏锐的精神感应察觉到危险正悄然迫近。 十字街头,纵向白庙,横向青石。在青石街上,一名彩衣负琴少女正引着一名盲人老者缓步走来。老者手持盲杖,青竹如剑。感受到聂欢的注视,青竹杖微微抬起,剑气所指,聂欢胸前衣襟碎裂,坐下马车瞬间四分五裂! 谢谢不好耍兄的打赏,求收藏,求支持正版,求打赏,求推荐。晚上还有一更。 122.第122章 江湖客客死江湖 大周立国两千载,不及江湖万万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门派。 炎龙江湖在两千年前出现一道分水岭。起因为火教与玄门争气运败北后一分为三,一支在岭南成立天刀门,另一支去岭东开创了葬剑山,还有一支追随大光明尊西去,早不知所踪。 从此江湖格局由双教争雄演变为玄门坐镇中原白道一家独大。夜魔城雄踞化外黑【和谐万岁】道称尊的局面。而后东蜀五凤池和西戎佛宗先后崛起,与玄门魔城并驾齐驱为两圣两魔四大禁地。另有巴山学宫,明月庵,天刀门和葬剑山,并称四小圣境。四大四小之后当属五宗,古佛宗,横山气宗,苍山剑宗,千雪山日轮宗和蟒山玄阴宗。两千年间也曾出过几位宗师人物各领风骚一时。 莫绍康是关于江湖的大百科全书,有他在身边拾遗补缺,聂欢对江湖早已不懵懂。 老者的剑法凌厉非凡,以青竹盲杖为剑,杖尖所指处剑气纵横,挡者披靡。一招仙人入苍山,聂欢坐下马车便四分五裂,连衣襟也被剑气破开。如此凌厉的剑意,聂欢立即想到葬剑山和苍山剑宗的剑客。 盲眼老者一剑刺出后并不停顿,青竹杖一转反手又挥出一剑。聂欢不退反进,飞身跃起避过扑面而来的剑气,攥手成拳直奔盲眼老者面门击去。老者嘿了一声,手中青竹杖一立,向内一拨一拉,削字诀直奔聂欢手腕。 青竹杖圆润翠绿,却散发出恐怖的剑意,杖缘尚未触及手腕,森森剑意便已切割的聂欢气血不畅。若一剑斩实,只怕真能破了他的先天七品体魄。聂欢后撤一步暂避锋芒,心中暗暗凛然,这盲目老者竟似一位已达超品境界的大剑客? 老者青竹杖迫得聂欢退了一步,却也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聂欢的手腕竟能挡得下这一招剑气合云敛。实际上这一剑威力最大处正是这号称无坚不摧的苍山剑气。 啪的一声!老者手中青竹杖忽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柄狭长纤细寒光闪闪的软剑。 先前为老者引路的彩衣少女在旁边轻哼一声,道:“这小子有这么厉害吗?值得您用上青竹柔?” 老者软剑在手,气势陡然一增,一语皆无,分心便刺聂欢的胸膛。聂欢吃不准老者的武道境界,只见这口软剑流光溢彩分明不是凡物,当下也不敢托大硬抗,横身一避,让过青竹柔。反手一记揽雀尾猛扣老者前心。老者故技重施再回剑斩向聂欢手腕。聂欢没有把握接住,又不想失了先机,变拳为抓,精准的抓住了软剑。 指尖发力,如捏毒蛇。 老者抽剑不回,真元鼓荡导入剑刃,聂欢如遭电击拿捏不住,身子被震的一后退,失去了先机,心中反而笃定下来。原来这老者尚未超品,只是所修的剑气凌厉非常。若是这一招换成顾向山用出来,自己此刻已经至少被摔出三丈外,哪里还有再近身相搏的机会? 只要能近身,就没必要动用袖中暗箭。聂欢仗着道意四重的敏锐感应,横身一错,避开老者凌厉剑气,挥手一拳猛向老者头部击来。这一拳饱含道意,拳出如山,雄浑苍茫,细微处变化无穷。老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中凛然的同时终于向后撤了一步。将刚夺去的先机又丢回给聂欢。 聂欢夺机得势,哪里肯再给老者拉开彼此距离的机会。拳法滔滔而出,如大江大河将老者团团包围。道意气机死死缠住对方,就仿佛拳法名家手中托鸟,不绑不束,却能够将那鸟儿限制在手心中。老者几次想要腾身掠空,以无匹剑气生吃聂欢,却始终未能如愿。反而如陷入蛛网的困虫,越是挣扎的厉害便越是被纠缠的牢固。 老者被缠的通身本领不得施展,只能全凭强横真元与聂欢硬碰硬的交手,个中别扭滋味难以言述,不由得心生焦躁。聂欢察觉到老者精纯的气机出现一丝散乱。机会难得,聂欢双臂一振,拳法更紧,体力行开,心脏跳动如擂战鼓。咚咚咚,气血奔涌若柳江狂潮登九重。拳劲鼓荡间,平添几分道意,破空往来进退自在,竟似生出不受天地大道限制的快慰。信手拈来皆是妙招天成,越打越觉得心情畅快无以复加。 老者真元在体内翻涌,不吐不快。偏偏聂欢似乎对他真元运转状况了若指掌,每出一招必如中流击水,截断他的真元运转。任凭他有通天本事也无从施展。越打越觉得窝囊。心中一口恶气难伸,真元运转间,不意一道浊气沉入丹田。眼看就要难挽颓势而落败。 便在此时,一声琴音奏起。一道清澈气流目视可辨,从天而降直入老者神庭,归窍入百骸。老者奋然一振,手中青竹柔陡然亮起一团剑光在聂欢胸前如引蛇狂舞,绞起一团团碎布乱飞。与此同时,聂欢的拳也重重轰在老者胸膛上,老者胸膛瞬间塌陷,一道真元从中透出硬扛下这一拳。被打的倒飞出数十步,落地后又以软剑支撑一下才稳住身形。眼睛,鼻子,嘴巴都流出鲜血。 聂欢的衣服被青竹柔绞烂,麒麟宝铠却安然无恙。只是老者的凌厉剑气透过铠甲侵入经络,身体虽然强悍却也不免被伤了筋络。疼的聂欢倒吸一口凉气。 女子素手轻抬,看意思还打算再弹一曲。聂欢却已经没了拿二人磨砺拳法的心思,咬牙吩咐道:“动手!” 孟立虎为首的四百龙马骑军轰然而动,头带斗笠的负剑赶车者抽出佛光剑凌空斩落一剑,正中女子膝上赤木凤尾琴。四百龙马骑奔雷一般冲过来,女子长袖一挥,冲在最前面的孟立虎连人带马硬生生被袖子卷起。女子催动真元将孟立虎和坐下龙马一起丢出三丈远。刚要缓口气,第二骑便到了近前,长柄斧的寒光晃眼。女子心中骇然,难道我竟不能挡住区区两骑? 老者的青竹柔到了,刺在龙马身上的披甲上,甲破马飞,聂欢眼疾手快信手一抄,将马儿和人一起接下。老者满脸是血还要逞能。但以他的修行境界和此时的状态,在配合无间的龙马骑军面前,出手伤人后想不付出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三骑第四骑……铁流滚滚而来,老者和女子很快被淹没在其中。 一轮冲锋过后,孟立虎和另几名骑军兄弟受了点轻伤,两名高手却已被奔马狂骑踩成肉泥。 往生皱眉看着两团肉泥,道:“怎么说也是九品巅峰的人物,想必来历一定不简单,既然已经被大哥打伤内腑五脏,又何不留个活口?” 聂欢摇头道:“不必了,有些事知道了便不能尽情出手,还不如不知道,咱们就这么一路向东,管他哪方面的人马前来聒噪,就这么踩过去,到时候幕后人自然会自己跳出来。” 城门外,二公子叶勾陈惊闻噩耗:苍山剑宗掌门师弟瞽目神剑谢青苗和女弟子抚云仙子司马烟刺杀炼锋城主事败,被踏成肉泥。 123.第123章 佛门无净地,江湖怎慈悲 从往生一剑破凤尾琴,到四百龙马从苍山剑客身上踩踏而过,三十个呼吸间,堂堂九品巅峰的大剑客便与彩衣女弟子双双陨落。聂欢默然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的拳。轻轻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转头又对往生道:“这只是个开始,江湖就不是一个慈悲的所在!” 往生将佛光剑负在背后,道:“连佛门都无净地,江湖又怎能慈悲?小弟明白的。” 聂欢转而来到孟立虎身前,问道:“怎样?” 山戎大汉昂藏而立,中气十足道:“无妨!” 聂欢又来到另一名受伤的龙马骑士面前,道:“麻石龙,你小子不赖呀,那剑客的一剑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怎么样?伤的重不重?还能拿起斧子吗?” 麻石龙热泪盈眶,闷声道:“谢城主关心,标下没事,只是标下那马儿伤的很重,已经站不起了。” 聂欢点头道:“扶起来放到我车上,我会命人全力救活它。”转头又对所有人扬声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亲身经历了,凶险不必我细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咱们还会面对更强的对手,所以我要你们把手里的斧子磨快些,身体炼的更强些,与你们身边的战友配合的更默契些,遇上这样的阵仗时大家才会少受伤。” “冲锋陷阵死伤难免,我聂欢不能保证把所有人马都平安带回家,但我可以给你们这样的承诺,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我炼锋城的兄弟,伤了咱们给治,残了咱们养着,死了咱们带回去厚葬,陷阵冲锋,聂某人不会缩在后头看热闹!” 先前一场大战,众人都看在眼里,那老者剑法之高宛如神仙人物,剑气纵横下,若非聂欢身先士卒先与之恶战一场将其击伤后才命龙马骑军冲阵,四百骑军要付出的绝非两人轻伤一骑重伤的轻微代价。山戎汉子心思单纯,你对我好,我便把心窝子掏给你。孟立虎为首的龙马骑军轰然跪倒,齐声喝道:“愿为城主效死而战!” …… 将军府内盛排筵宴,西路军自大将军以下的四大巨头齐聚。酒是最好的炼锋城神仙醉,菜是极为难得的野老山的山珍炮制。魏笑冲和史文都等四人却吃的有些食不甘味。他们都已从亲兵口中得知今早发生的事情。 大将军以升帐议事为名将四人请来,军令如山,他们虽然阳奉阴违却也不敢公然抗令,把刀柄递到岳恒的手中。所以不能不来。炼锋城的浮龙巨舟开进城里,他们自然都已得了消息。这当中,魏笑冲身为叶斩的儿女亲家,又是多年共事的生死兄弟,自然知晓叶斩在城外安排了八百龙骧铁骑会在今早动手。而其他三位也都是人尖子,对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心知肚明。 在他们想来,这八百铁骑足以让这个崛起不过两年,却已无限接近富甲天下四字的炼锋城主明白什么叫刀把子既是权柄的道理。那少年竖子妄想与叶大将军成为合作对象,剑指国朝如日中天的武威王,却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岂非是痴人说梦? 但从匆匆入府报信儿的亲随家将口中听到的事实却证明他们想错了。炼锋城的年轻城主不但明白这个道理,更比他们懂得如何运用这个道理。八百铁骑断了三千二百条腿,名传江湖数十年的苍山剑客瞽目神剑被踏成肉泥。别人笑我太轻狂,我自横拳写青史。这便是聂欢交出的答卷。今早以后的中州大陆上,龙马铁骑必定与西南飞云和北地天武共享威名。 将军府外,五百龙马齐嘶鸣。声音传入将军府内,西路四将面面相觑,神态各异。西军候魏笑冲面现怒色,瞪着身居主位的大将军岳恒。屯骑校尉掌旗副将史文都却是皮笑肉不笑,不时用余光偷瞧岳恒。上林苑中郎将马桓面罩寒霜,举着空酒杯在嘴边假作砸吧味道。越骑将军郎放面无表情,手却一直按在腰间剑柄上。 “大将军,请问这是何意?”魏笑冲沉声问道。 岳恒意态轻松,故作不解,反问道:“魏军候何故有此一问?”随即又做恍然之态,噢一声道:“您是问府外马鸣声?” 魏笑冲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道:“那位炼锋城主究竟要做什么?是想凭这一千龙马踏平落日城吗?” 岳恒惊讶道:“老军候怎会有这样的猜测?那聂城主这次入城,带来大量物资,只为劳军而来,炼锋城虽不在大周版图内,但那聂欢却是一直心向我大周,又怎会有此狂悖大逆的想法?” “只为劳军而来?”史文都接过话头,笑道:“敢问大将军,这位聂城主是打算用他的龙马骑军手上的战斧来劳军吗?” 岳恒摆手道:“史老将军说笑了,我刚才已经说过,聂城主此来落日城带来了大量物资,桌上的美酒肉食皆出自那艘浮龙巨舟,除此之外,更有干果,药材,布匹绸缎,准备分发到所有营头手上。” 马桓插言道:“吾皇开恩,许东西通商,大利天下,这位炼锋城主蒙受圣恩独占五分,果然好大气魄。”微顿又道:“只是末将刚才听府中亲随禀报说,这位聂城主率五百龙马骑军于白庙街上与龙骧骑发生冲突,公然斩断八百龙骧三千二百条马腿,这又是怎么回事?敢问大将军对此怎么看?” 郎放不待岳恒回答,冷哼一声,抢着道:“龙骧骑是叶大将军的亲军卫队,也是我西路军里在编的骑军,这姓聂的城主公然伤人,可是觉得我西路军骑无人了?” “据我所知,只是伤了马匹,并未伤人。”岳恒含笑道:“郎将军且稍安勿躁,稍后岳某自当请聂城主出面给各位一个交代。” “还交代个屁!”魏笑冲一拍桌子,奋然站起,道:“都已经打到门口了,还指望这厮能有什么菩萨心肠吗?什么伤马未伤人?军中战马难道就不是我西路军的士卒?他姓聂的敢跑到落日城耀武扬威,岳大将军在乎他那点财货,魏某可没把那点东西看在眼里,他想战,魏某便率麾下胡骑陪他战一场!” “魏将军何必这么大火气?”厅的门一开,背负龙首琴,头带逍遥纶巾,潇洒磊落的莫绍康踱着方步迈入,笑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家城主带着诚意前来与西路军的各位好汉结交,魏军候难道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善意的吗?” …… 将军府外,聂欢正目不转睛看着往生掌下放光按在受创严重的龙马脖子上。那马儿的脖子被青竹柔软剑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马身。往生的手按在伤口上,和煦的白光所照之处,伤口已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着。 佛光普照,续骨生肌。 龙马骑士麻石龙面露虔诚之色,跪拜在转生佛童脚下。 一名青衫宽袖,腰悬长刀的年轻公子径直向马车走来。有山戎骑士上前拦截,跨刀的年轻公子宽袖一挥,拦截的骑士纷纷身不由主的后撤。孟立虎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机,摘下亘古巨斧。宽袖年轻公子怡然不惧,扬声道:“归址城叶勾陈请炼锋城聂欢城主赐见一面!” 聂欢的目光透过众人打量这位名闻遐迩的江湖四大公子,轻轻摆摆手。众骑士无声的收起兵刃。百人齐动,竟似只闻一个声音。叶勾陈眉梢微挑,轻笑道:“难怪陈留客会败的那么惨。”径直走向聂欢。 “叶二公子?” “聂城主?” 二人相视一笑。 聂欢道:“二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知有何见教一定要当面指教?” 叶勾陈客气道:“岂敢。”又道:“聂城主不但生财有道,而且治军有方,叶二生于将门长于军营,也是生平仅见,心中油然钦佩,便想能练出如此强军的人物,岂能不结交一番?” 聂欢笑道:“叶兄谬赞,愧不敢当。” “叶斩是叶斩,叶勾陈是叶勾陈。”叶勾陈洒然一笑,左右一顾,又道:“观兵知将,我想聂兄本应个是爽快人,这番客套是把叶二当做了叶家二公子,只是叶二这次来见聂兄,却并非出自老头子之意。” “哦?”聂欢目光一闪,感兴趣的:“如此说来,叶兄这是代表个人来与聂某结交的?” 叶勾陈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不指望聂兄现在就相信叶某的话,但有句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咱们处长了,聂兄自然就清楚叶某是什么样的人。” “只为结交?”聂欢并不尽信,语带疑惑:“叶兄应该知道聂某要做的事情令尊未必完全赞同。” 叶勾陈微微一笑,道:“叶某就是想见识一下,敢逼迫天刀叶斩站到武威王对面的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 聂欢并不为所动,问:“叶兄不打算干涉聂某要在落日城进行的事情?” 叶勾陈道:“聂兄若有那个手段,叶勾陈自然会劝说父帅把西路边军拱手相让给岳恒,反之,聂兄若没这个本事,什么合作事宜,家父看来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再也休提,但无论如何,聂兄这个朋友我是十分想交的。” “难得叶兄快人快语又如此抬爱,聂某若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了。”聂欢从容不迫道:“但不知叶兄对我这个朋友又有何见教?” 这句话满是应付的意味,殊无多少诚意,叶勾陈自然不会当真,却也不以为忤,道:“聂兄可知道大祸就在眼前?” 一路走来,艰辛感动并存。青莲会继续坚持做一个有追求的作者,写平凡人物不平凡的故事勾引追求不凡梦想的各位。 求收藏,支持正版阅读,如果有能力打赏一二增加人气更好,看后请勿忘投票。 124.第124章 求个快慰 高人名仕自荐时喜做惊人语,一句仁兄可知大祸将至似乎已成约定俗套。聂欢笑眯眯看着叶勾陈,心里想着这位叶家二公子家世显赫,前程似锦,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似乎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跟自己套瓷。 叶斩膝下二子,长子叶玄武官拜青州总兵镇守归址城,如今已是二品武职,刀法更得了叶斩真传,素有小天刀之称。次子叶勾陈,习武天赋极高,自幼便被天刀门中某位隐世前辈带上岭南,二十岁入九品,游历江湖一年,得了个四大公子的绰号。 根据抱天揽月楼收集到的信息显示,这位叶二公子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儿,对仕途毫无兴趣,在叶家内部素以惫懒著称。叶斩几次三番逼他入行伍,每次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脱。要说起他最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一个,便是狎妓放歌诗酒狂,留下一个青楼薄幸客的风流名头。 这小子是抽的哪门子疯? 叶勾陈似乎猜到聂欢的疑惑,含笑又道:“聂城主可是奇怪叶某这浪荡公子怎地忽然转了性?” 聂欢道:“纵然是心血来潮,也应该是留在叶大将军身边平步青云,怎轮得到我炼锋城这座小庙?” 叶勾陈不打算跟聂欢继续猜谜,开门见山道:“叶家有玄武足矣,勾陈生平不羡武夫蟒袍玉带,不慕大儒云鹤一品,唯爱商贾之道,通四海,达三江,大利天下,闲暇时,上青楼入勾栏,文词风流博美人一笑,正是我辈快慰人生。”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勾陈料想就这么一句话肯定不足以取信聂欢,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个老子养了两个出色的儿子,既是得意事,又是麻烦事,老头子年纪越来越大,求天道长生的念头日盛,身后的家业总需有人承担,我本无此心,但别人却未必这么想,与其有一日撕破脸祸起萧墙,倒不如我早些出来追求我的自在逍遥。” “想逍遥哪里不能求来?二公子喜欢商贾之道,北边的奚无道,京城的四海十三家都未必逊色抱天揽月楼。” 尽管叶勾陈说的坦诚,聂欢却并不能完全释疑,续道:“令尊态度未明,你若加入抱天揽月楼,就不担心有一天会让令尊为难?” 叶勾陈摇头道:“聂城主莫不是在考验勾陈腹中是否有物?那北边的奚无道是何等人,别人不知聂城主还不知吗?你真的认为勾陈去了北地财神那里,武威王会认为我是真心去那里学习商贾之道的?还有那四海十三家,京城那些大贵人们有多少家在里头占着股份?我这个叶斩次子混进去,你觉得会有好果子吃?” “叶某自问腹中还有些许才干,虽比不得聂城主这般冠绝三江四海恣意纵横,但比之那奚某人和四海十三家的总掌柜全通和却还有几分自信。”随着谈话深入,叶勾陈言谈越发挥洒自如:“从两年前炼锋城出现在野老山时起,勾陈便一直关注,一年前陛下降旨许落日城开通商道,抱天揽月楼强势入中原,不亚于一夜春风染桃,征加盟,办钱庄,采四时物产贩光阴之利,种种做法简直神来之笔匪夷所思,利国利民又利己,真令勾陈钦佩不已……” 他滔滔不绝还要说下去,聂欢赶忙摆手打断,干脆的:“叶兄且住,聂某愧领谬赞,客气话就不多说了,叶兄想上炼锋城的船并非不行,但聂某现在却不能给你最终答复,在令尊未作出最终决定前,叶兄可以留下,但如果船到归址城,令尊作出的结果令聂某失望,那聂某便是与叶兄一见投缘,却也不得不要让叶兄失望了。” 叶勾陈额首道:“素闻聂兄曾与陛下在西南把臂同游而成莫逆,此行东去全是为陛下筹谋,自不肯因小失大,叶某身份敏感,若果真到那天无缘与兄同舟共济,届时自当离去,决不让聂兄稍有为难。” 聂欢笑道:“叶兄是明白人,现在是否可以跟聂某说说那所谓大祸临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勾陈断然道:“祸从魏笑冲起!” “此话怎讲?”聂欢微感意外。 叶勾陈道:“聂兄要助岳大将军夺取西路军控制权,魏笑冲便是最大的障碍,家兄这位岳丈刚愎自用,有赳赳武夫气概,无谦谦君子风度,只能武略而不能文治,虽为将才却妄图帅位,从前有家父压着还闹腾不起来,如今家父已明确告知他不会再回西路军中,这一向最为钦敬武威王的武夫便没了忌惮,一旦给了他借口,恐怕西路军会由此生出大变。” 聂欢不动声色问道:“借口就是我这五百龙马骑?” “大周军律有明言,非特殊时期,国朝民众私械武装纠众不得过百。”叶勾陈肃然道:“关于聂城主的身份,眼下朝廷还未有明示,可以是化外酋魁,也可以是大周子民,那野老山毕竟曾在大周版图内多年,就算当下有些争议,大周帝国却从未说过放弃对那里的拥有权,魏笑冲若抓住这一点,此事便可大可小,而以他的秉性多半会把事情往大了闹。” “你是说他会跨国岳恒这一关,以我这一千龙马骑军为借口,动用大军围剿我?”聂欢神色郑重,语气却并不如何沉重:“那就让他动手好了,不过首先他得能离开这座将军府。” 叶勾陈忽问:“聂城主以为他不能?”又道:“莫非聂兄事前没做足功课,并不知道魏笑冲出身横山气宗,一身修为更在横山掌门之上,已是半步超品的人物?他若一心离开,聂兄以为这五百龙马骑能挡住他驭空八百步的身法?” “我的龙马骑士的确挡不住,就算能挡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去挡,因为代价太大实在犯不上。”聂欢老实的答道:“不过我若真想挡住他,还是有些手段的,但如果他真要闹腾,我倒是不介意看看他能翻起多大浪来。” 叶勾陈大为诧异的看着聂欢,这位炼锋城主虽然年轻,但种种作为却表明面前人绝非孟浪鲁莽之辈。不禁问道:“聂兄胸有沟壑,能说这话想来就有把握应对,却不知聂兄有何仗持?” 聂欢微微一笑,道:“因为岳恒!” 有位读者说上架以后更新不给力了,哎,这个青莲必须承认,原因就一个,这是一道不需要思索便能回答的选择题,一面是老娘住院,一面是稳定更新,我只能说在此期间会尽力保证更新的质和量,至于结果如何,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本书写起来很顺手,忙里偷闲半小时,一小章就码出。日更五k,求个收藏。 125.第125章 两口气 魏笑冲像一头被压制了二十年的笼中凶兽,一朝被释放。亲手打开枷锁的那个人便是叶斩。叶勾陈对此直言不讳。如果说先前的八百龙骧铁骑考验的是聂欢治军能力,瞽目神剑师徒的出现则考验的是炼锋城主的生存力,接下来,面对势要将小事化大的魏笑冲,就要考验聂欢的官场智慧权变之道了。 权变之道不同于练兵和修炼,皆有法度可依循。权变权变,一个变字便足以让超越时代两千年的见识成为纸上谈兵。聂欢心知肚明,这是自己身上最弱的一环。但眼下事到临头,已经是箭在弦上容不得自己犹豫,更无时间三思而后行。 聂欢这个两世为人者在这个大能转生,名将谋主如群星璀璨的大时代里,也并非万事皆能。有些事并不是要有绝对把握才会去做。成事者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缺一不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接下来,就要赌一回运气了。 命运这东西,信了它,人生的困境便只是坎坷。不信它,坎坷经历便只是磨砺和阅历。天道善妒,自古红颜名将,惊才绝艳者往往不能成事,痞子无赖豁出性命揭竿而起,与天道争气运,反而能大运如天,改朝换代别开天地。 落日城之行或可看做是一局棋,对弈双方便是聂欢和叶斩。八百龙骧是那奔腾烈马,瞽目神剑是隔子杀将的炮,魏笑冲便是纵横无忌不可力敌唯有智取的车。叶斩的战车已动,聂欢决定要用困守中宫的将来应对。这个将便是空有头衔却无权柄的大将军岳恒。 …… 将军府内,莫绍康一步迈入厅。 “原来是黑龙帝坐下的莫大先生到了。”魏笑冲拍案而起,虽是赤手空拳,却释出如山岳般的气势,冷笑道:“夜魔城盘踞化外两千载不问天下谁主沉浮,此番一反常态跑到野老山里建起一座炼锋城,这新城的根基还未稳,那黄嘴丫还没褪干净的竖子小儿便按捺不住,跑到落日城来耀武扬威,还妄想在我西路军中指手画脚,仗凭的就是先生背后那柄断念?” 这将种武夫早不把大将军岳恒看在眼里,言语之间旁若无人。所凭的便是一双铁拳,在座者无人能挡。若说稍有忌惮,便只有后来的这位稷下囚牛莫大先生了。天音八绝由音律入剑道,名垂江湖多年绝非浪得虚名。 莫绍康驻足在门口,闻言只是从容一笑,道:“军候在朝,莫某在野,民不与官斗,军候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军候有军务在身便请自去,但军候若是有意报当年家师误杀令师于北望之仇,莫某虽不才,身为恩师坐下大弟子,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魏笑冲脸上阴晴不定,莫绍康嘴上说不会阻他自去,身体却始终堵在门口。屋子里还有西路军另外三个重要人物,史文都太圆滑,多半会选择坐山观虎斗。马桓向来孤傲与他关系从来不融洽,面和心不合。郎放出身苍山剑宗,八品境界纵然肯出手相助也不会增加多少助力。这个屋子里最有可能帮助莫绍康留住自己的人非大将军岳恒莫属。 岳恒说话了,语气淡然,音调也不高,却是一语惊四座:“魏军候这便要走吗?” 魏笑冲目光一敛,锥子一般盯着在他看来窃据将位的西路大将军,反问道:“怎么?岳大将军不许?” 岳恒面沉似水,口气严厉道:“大将军府升帐议事,事情还没讨论出个究竟,魏军候便要不告而别,你是不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朝廷的律法大周的军纪放在眼里?” 岳恒曾经是领司隶校尉玄甲骑军都统,大周车骑将军,京城朝会上站殿将军第二人,仅仅排在大周将军缉查司大魁首赫连怒之后。他能在咳嗽一声都有可能莫名得罪某位权贵的京城官场站住脚,又能让拱卫京师,勋贵子弟云集的三万玄甲骑军服膺,自然不是那有勇无谋之辈。 一顶大帽子丢过去,魏笑冲登时面色一变,却也不至于就此服气,嘿然一笑,道:“岳大将军给魏某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将军的意思是今早发生的事情我西路军便应该就此忍气,四十万带甲齐吞声,任凭那竖子猖狂?”不等岳恒回答,这厮又抢着道:“大将军何不问问在座其他三位愿意当这缩头乌龟不?再出城去问问四十万西路军兄弟愿意不?” “什么时候西路军多了个当缩头乌龟的传统?”他把目光转到马桓身上,又道:“诸位可还记得当年王爷主政西路边军时儿郎们是怎么对待胆敢来此撒野的外敌的?”又对郎放道:“郎将军是在王爷去了北边之后来到西路军的,叶大将军在的时候,咱们可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马桓和郎放都想说话,岳恒却哪里肯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冷不丁猛然一拍桌子,断喝道:“魏笑冲,你好大的胆子!”扬声又道:“岳某身为西路大将军,在此聚将议事,你却三杯酒下肚便无视军纪尊卑,擅自不辞而别,稍受几句训斥便咆哮厅堂,还妄言惑众煽动他人与你同罪,你真当本大将军的将令治不了你的罪吗?”环视一圈,再、威严道:“三位将军可是要与这醉酒狂徒一起领教一下本大将军的将令?” 醉酒狂徒?西路军中谁不知道西军候魏笑冲修的是横山蟒吞功,一气吞云海,二气吞山河,三气吞天下,山河都吞得下,区区三杯神仙醉又怎能将他灌醉?本来四人早有约定,抛开个人成见,在岳恒面前同进同退。但眼下岳恒神态虽严厉,语气却明显留有转寰余地。三人一时不解其意,都有些犹豫。 岳恒却是毫无息事宁人之意,扬声呼唤道:“来人,将这醉酒的狂徒与我轰出去!” 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三人坐的更加笃定。都想,原来这岳恒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货色。 门外传入一声诺,大将军心腹爱将许笑然带着两个将军府亲兵推门而入。岳恒冷然看着面红耳赤的魏笑冲。你要走可以,却休想扬长而去,必须由我轰你出去。现在就看你魏笑冲能否丢得起这个人。 魏笑冲刚愎自用惯了,能伸不能屈,他丢不起这个人。两名亲兵走过来,伸手便要去架起他的胳膊。魏笑冲双肩一抖,二亲兵被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这一个动作便让事情的性质变了。莫绍康唇角抿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断念剑自动跳出。 岳恒似被气急了,桌子拍的山响,恼羞成怒连叫:“反了!反了!”指着魏笑冲大骂:“狂徒,不打你几军棍,军纪何在!朝廷的威仪何在!” 打几军棍对堂堂九品巅峰的气宗大高手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西路军中一人之下的西军候而言却是莫大的耻辱。事情闹到这一步,矛盾已被彻底激化。魏笑冲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反出将军府,出城点兵与岳恒死磕到底。但若真这么干了,便形同造反,第一个容不下他的恐怕就是那位武威王。要嘛低头向岳恒认错,或许可以免受其辱,但丢人却是一定的。 岳恒身为大将军当然有权处置酗酒闹事的手下将领。他占住了大义名分,却摆出一副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的阵势,其他三人纵然有心与魏笑冲同进退,一时半刻的却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更何况在他们看来,岳恒并没有动杀心,所以事情还远没到那一步。 魏笑冲站在那里,僵持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心中正做着天人交战。打出去再带兵回来报复不是不行,但却有几个顾忌。首先是事发突然,之前没做充分准备,一家老小都在城中;其次是纵然此刻出手,面对莫绍康的断念剑和天音八绝剑法,逃出将军府的把握最多有五成;最后,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位儿女亲家是否真的彻底放弃了对西路军的控制,纵然反了,究竟能拉出多少队伍来他心里头并无多大把握。 …… 将军府外,聂欢心中也在做着选择。对魏笑冲这个人究竟是一棍子打倒让他永无翻身机会,还是留着他为我所用?聂欢心里清楚,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自己是怎样打算的,而在于叶斩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位叶大将军高深莫测,这个答案实在不好猜。 因为岳恒,简简单单四个字,却道出了魏笑冲的局限和破局的关键。 叶勾陈忽然叹了口气,道:“此战不管谁胜谁败,我都注定不好过啊,家嫂魏明珠贤良淑德,她十六岁嫁入叶家那年我才八岁,那时候家父常年征战在外,家母身染沉疴,府中上下都是嫂子一人操持,若真个眼睁睁看着她爹爹……”说到这儿,住口不说,却又长长叹了口气。 他连叹了两口气,其中大有玄机。第一口气帮自己做出了选择,第二口气帮聂欢做了选择。 “就冲你这叹气的本事,抱天揽月楼上便该有你一个位置。”聂欢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拍在叶勾陈肩头上。感觉到对方真元吐了一吐,又收了回去。暗自一叹,建立信任果然是需要时间的。转头对往生道:“去墙头念几声极乐太平咒吧。” 今天没有第二更,啥也不求了。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青莲始终坚信,只要我认真了,咱们的队伍就会慢慢壮大。 126.第126章 都是稳重人 将军府内闻梵音,岳恒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莫绍康的断念剑悄然归鞘,许笑然一步退出厅。 魏笑冲再三犹豫后一屁股坐下。 “末将酒后失德,无礼处还望大将军海涵。” 车行棋盘上,纵横无敌,但终归只是棋子。最大的局限还是棋盘。即为棋子,方寸间的规矩便不可逾越,相同阵营里,那将到底还是最大的。魏笑冲到底还是吃的大周俸禄,他可以不怕岳恒,却不能不在乎岳恒屁股下的那把椅子。当然,前提是那把椅子上的人还没把他逼到绝路上。 岳恒哈哈一笑,云淡风轻道了一句:酒后醉言,何罪之有?仿佛刚才潜流汹涌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魏笑冲闹腾这一出完全不在聂欢的计划内,但凭着岳恒的权变智慧和莫绍康的江湖老道,还是硬生生将事态压在控制范围内。将军府内化戾气为祥和。岳恒言归正传,开始依照先前计划好的说起劳军一事的细节。 将军府外,聂欢和叶勾陈把臂言欢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叶勾陈为表诚意,说起自家事滔滔不绝。 这世上有人爱江山,有人爱美人,有人喜欢青灯古佛常相伴,自然也有人最爱黄白物。商贾之道不入当世主流,士农工商排在最末,但叶勾陈却独爱这一道。 北地有财神奚无道,帝都有通四海的十三行,不管是养兵千日还是用兵一时,消耗的都是钱粮。越是精兵消耗越大。大将军叶斩养了一万龙骧铁骑,以前挂靠在西路军麾下弄些钱粮供给,再自谋一部分也就够了。如今离开大将军位置,这一万张嘴和四万条腿便只能靠叶家自己供给,着实不是个轻省事。 叶勾陈的兄长叶玄武官拜青州总兵,镇守归址城。那里是叶斩夫人陈氏祖籍之地。叶斩能统御西路军二十余载,与夫人娘家的雄厚财力的支持不可分割。叶斩的大舅子陈子辉是归址首富,人送绰号陈半城,主要做的是粮食和木材生意,陈家在归址城中也有钱庄布庄的门市买卖,但都不算成气候。陈家对叶斩的支持是无条件的,但他们的财力毕竟有限,支应庞大家族的日常开销的同时,再养活一万龙骧铁骑,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这位叶二公子说来说去终于说到最关键之处,离开了西路大将军位置的叶大将军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聂欢恰巧就有。说完了关于银子的话题,叶勾陈又说起叶大将军当下的处境。 宁帝的旨意里,叶斩被任命枢密院副使,加太师衔,进爵一等公,不可谓不荣宠,也不可谓不施予厚恩,这样一个位置上,干好了便是权柄滔天的人物,干不好便只能做个浮生****闲的清贵大臣。干好与干不好之间隔着个武威王。 按照叶勾陈的说法,他老爹想干好,但武威王显然不希望掌兵事大权的枢密院权力格局发生变化。没有足够实力,就算是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刀法宗师也不敢贸然进京。而这个实力除了指个人的武道境界外,还包括兵把子和钱袋子。 叶斩打算把一万龙骧铁骑留在青州归址城,作为府兵,这个数目未免太多,不管有没有人从中作梗,朝廷都不可能如数划拨供给。一万骑的实数,能报上去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剩下的缺口太大,只靠陈家远远不够。 聂欢认真听着,仔细看着,这位叶二公子还真是很有诚意与炼锋城结盟。他显然是非常希望促成叶家与炼锋城之间的合作关系的。为此甚至不惜登上自己这艘船,名为学习商贾之道,实际上却是想为这脆弱的合作关系上一道保险。 他没有明说,聂欢自然不会去主动说破,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 将军府内,酒桌上正在讨论关于劳军的细节。岳恒既往不咎,魏笑冲没把握杀出将军府,更不想被岳恒拿住把柄扣一定谋反的帽子,所以就坡下驴不为己甚。这厮的邪火被暂时压下,但并不表示他会一直隐忍。 讨论劳军的细节时,魏某人表现的并不热切,另外三人中,史文都明显很感兴趣,马桓和郎放似乎更看重物资分配的细节。 聂欢劳军,酒肉不计,粮食布匹甚至绫罗绸缎都不计其数。这些都是随时可以换成白银子的东西,对任何人都具备吸引力。为了离间四人的同盟关系,聂欢着实下了重注。 这四个人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当然不是蠢人。正因为不蠢,所以才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白来的物资不要白不要,为什么不要?就让这岳恒劳一次军,我等统御多年的大军就听他的了?岂非笑话!却是谁都没想过物资分配会分厚薄,岳大将军还提出了以军功定多少的方案。 文人重名声,武人重脸面。不患贫而患不均。矛盾的焦点不在自家得到多少,而在于谁得到的更多。 岳恒把分配方案一说出来,第一个心生不满的便是史文都。最得意的莫过马桓。郎放倒是对多少没意见,只是在看到他统率的越骑军所得还高过人数最多的屯骑军时,唇角还是不自禁的微微翘起。 魏笑冲不出所料的与岳恒唱反调:“难得炼锋城主一片赤诚热心,想来这其中也少不得大将军的面子,边军辛苦,趁着盂兰节劳军,此举正可以鼓舞士气,魏某是举双手赞成的。”又道:“边军戍边责任重大,四军各有防区,擅自集结有违西路军制,况且大军无事集结,虚费粮草没有必要,魏某以为只要把物资发到各个营头也就是了,让大军集合搞的兴师动众却大可不必。” 付出这么大代价,却连一个与众军见面收买人心的机会都不给。这老小子还真是要把事情做绝。不过他的话说的合情入理,可谓毫无破绽可寻。并且得到了其他三人的响应。 “这么说来,四位将军都认为因劳军一事便兴师动众擅自集结大军之举不妥?” 岳恒环顾左右,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点点头,干脆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依照魏军候的建议来办!” “如此也好。”莫绍康起身道:“难得四位将军认可,莫某在此代表我家城主多谢各位赏脸,全了我家城主对劳苦功高的西路大军兄弟们的一片敬意,事不宜迟,几位稍坐,在下这便命人将物资送到北城外等候各位将军派人来领取。” 岳恒赞了句爽快,哈哈一笑道:“明日便是盂兰节,西戎汗国那帮龟儿子都要窝在家里斋戒沐浴,依照惯例,我西路军也会休整一日,莫先生代表聂城主送来这些酒肉,刚好可以让弟兄们过个肥节。”举杯又道:“岳某才具浅薄,本不足以担此重任,自从来到落日城主持西路军务以来,得蒙诸位鼎力相助,总算没出什么大纰漏,今日难得与几位将军把酒言欢,自当一醉方休,杯中酒,借献佛,岳某敬诸位!” 相同时刻,落日城外,人欢马炸。 四军副将都收到了消息,各家的主将被大将军勾结外人扣押在将军府。早在岳恒来到落日城之初时,这四家便有默契,日后一旦岳大将军借官势压人,企图对四位主将做不利之举,四军副将便立即集合人马,以主将失踪军心不稳为由煽动军士假作哗变,逼迫将军府放人。 西路军四大主力齐聚城外,见刀如山,枪如林,耀武扬威杀气腾腾。 实在没时间码字,今天就这么多了。 127.第127章 全是亮堂人啊 白庙街上。身着白缁衣,秀眉如黛,眼若湖光,光头负剑的少女正站在街心,聆听四周围的议论纷纷。霍明婵穿一身玄色男装,提壶挎剑,笑眯眯看着师容兰。 二人对视,师容兰微微低头,道:“婵儿姐姐可是觉得很自豪?” 霍明婵笑容不减,反问道:“我不应该自豪吗?” 师容兰道:“过刚易折,天机楼的杀手还在暗中虎视眈眈,他又跑到这里耀武扬威,还杀了苍山剑宗的瞽目神剑师徒,你觉得就凭这一千龙马骑,他这一趟东进之行又能走多远?” 霍明婵不在意的:“他走多远我就陪多远,别的事情我懒得多想。” 师容兰眉头轻轻皱了皱,她长了一双极为出彩的眉,微蹙舒展皆灵动传意。皱眉不是因为不满,而是觉得惋惜。道:“婵儿姐姐是已证菩提尊的人物,入佛宗可得大雄佛陀果,修玄机能证天罡大道金丹,明明已是玉树青翠气自卓,又何苦定要做那依附男人的枝?而且还是那样一个男人。” “只羡鸳鸯不羡仙。”霍明婵明眸微转,道:“空有一身仙骨皮囊,内心里,我其实只是个俗人,是你把我高看了。” 师容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婵儿姐姐,你觉得他究竟哪里好?” “哪里都好。”霍明婵笑道:“酿的酒最好喝,打的拳最好看,说话骂人都好听,你若有一天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对你来说便是完美的。” “可他用情不专。”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他喜欢谁,而是我喜欢谁。” “姐姐这是执迷不悟!” “情关难度,红尘炼心,纵是劫数,也未必不是一种修行,是你太着相而已。” “圣人降世欲使天下兢从,气运应在西南,佛宗当兴,姐姐的选择不明智。”师容兰语带嘲讽,“他一个先天体魄,纵有些歪才,在这大争之世中又能有多大作为?” “所以说我是个俗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他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霍明婵不咸不淡的:“你们佛宗也好,浮屠山上的玄门也罢,争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但不管是谁,只要对他不利就必先过我这一关。” “他这是要做什么?”师容兰主动改换话题,看着街上还没收拾干净血迹残肢,道:“想要争霸天下便不该这么早离开野老山炼锋城,更不该一出来就树下天刀叶斩这样身负火教三分气运的强敌。” “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说天机楼的杀手,还有那天煞孤星杀神转世的武威王也在虎视眈眈看着他?”霍明婵浑不在意,慢条斯理问:“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又续道:“我喜欢他,包括他的一切,所以我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我看着他从先天一品到如今先天七品,从家破人亡的酒庄小老板到麾下五十万人口的炼锋城主,他的敌人越来越多,日子却似乎越来越好呢。” “他这样一路走下去敌人只会更多,姐姐还漏说了几个。”师容兰神态冷淡,语气里却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因为跟我的婚约,草原上有很多人想他死,比如西戎六将中的尼察部大王子阿史那图兰,比如大将军狮驼的儿子狮猛,就算我那位藏身柳巷深处的菩萨姐姐也有足够的理由不希望他活下去,这么一算,你真的觉得他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尼察部是西戎草原十三部里仅次于纳兰赵氏的部族,在纳兰赵氏崛起前,西戎汗国的王姓一直是阿史那。尼察部的王城谷夜城是纳兰西京以外,西戎草原上第二大城市。 在飞云铁骑成名前,谷夜城的天雕军才是号称当世唯一有可能与天武骑军掰手腕的骑军,直到那年在谷夜城外,两万天雕军被三千飞云铁骑借一座金戈铁马大阵杀的七零八落。飞云铁骑踩着天雕军的威名成就了自己的威名。李若愚更是从那时候起被誉为天下第一兵家。 “天雕军虽然败了,却也是败在李若愚这独占天下风流的人物手上。”师容兰不死心,继续企图釜底抽薪:“姐姐该知道那李若愚是何等人物,当年在纳兰西京城下,先与我师父说禅论道,再以三千飞云轻骑大败狮驼六千龙象重铠骑兵,天雕军败在他手上却未损根本,可谓虽败犹荣,图兰王子在西戎六将中排在第三位,还有狮驼大将军的儿……” “那就只有拭目以待了。”霍明婵忽然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管谁来,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来我是劝不了你啦。”师容兰叹了口气,又道:“真不知那个跟女人交手都用石灰的卑鄙家伙有什么好的,值得婵儿姐姐你这般痴心不悔,虽然你执迷不悟,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若有一天他死在你面前,请不要为他殉情。” “什么时候小佛女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霍明婵瞥了黛眉蹙起的师容兰一眼,没有继续这个令她不舒服的话题,话锋一转又道:“记得你上船的时候说过,跟来的目的就是看他怎么死的,想必你是知道些内幕的,不告诉我们没关系,但也请你到时候莫要火上浇油,否则我跟你就没这么客气了。” 师容兰弹剑一笑,道:“人间武道有十品,宗师近神不在其中,听说天界仙道也有十品,达到仙元九品,便是无上天君境,据说足以媲美人间大宗师,却不知婵儿姐姐目下是仙元几品?” 霍明婵笑道:“不管是仙元几品,对付你这九品上却是足够。” 师容兰却又问道:“蝉儿姐姐怎么看他的实力?” “理论上讲,先天体魄者八品才算人物,七品境界虽然对应的是武道九品,但因为不能运用真元,就算是先天七品巅峰,对上武道九品初也没有丝毫胜算。”霍明婵加重语气:“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真实情况你早就亲身领教过。” 师容兰面色一寒,冷哼道:“姐姐以为那家伙如果不用卑鄙手段,会有机会胜我三次?” 霍明婵面无表情强调:“胜你三次!” 胜一次是侥幸,胜两次是运气,胜三次当然凭的是实力。就算每次都用了些卑鄙手段,这些手段也称得上是实力的一部分了。用聂欢的话说,杀人术无所谓卑鄙高尚,杀人者因为目的不同才分出高尚和卑劣。 师容兰着恼道:“他有本事就再凭那些狗屁手段胜我第四次!” 霍明婵道:“就在不久前,你我都看到他凭真本事打伤了一位九品巅峰的大剑客。” 师容兰不服气道:“还不是仗着突然袭击,那瞎子对他的卑鄙手段一无所知,被他近身缠住走不开,所以才被他所趁,若是一开始便拔空挥剑,不给他近身机会,就他那三脚猫的拳脚拿什么赢那剑客?”鄙夷又道:“就算后来占了点便宜,两人的距离一拉开,这家伙还不是立即命龙马骑军冲阵才把那苍山剑宗的剑客害死?” “以你的眼光应该看得出他是怎么缠住那瞽目剑客的。”霍明婵道:“他的拳法若真如你所言,只有蛮力而无道意,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堂堂九品巅峰的苍山剑客?我敢跟你打赌,你若再与他交手,仍是必败无疑。” “我现在才不跟你打这个赌!”师容兰气呼呼放下狠话:“待我登巅峰问超品时,你可敢再跟我说这话?” 霍明婵淡然一笑:“就怕你到时候再输了给他。” 师容兰怒哼一声,“若真如此,我便返回纳兰西京,备下嫁妆等他来,三剑之约作罢!” “他若不肯去呢?” “他别想再胜我一次!” “万里有一呢?” “那我就守在纳兰西京一直等下去,这南北争雄的浑水我也不趟了,给他当一辈子未婚妻又有何妨?”师容兰说到这儿一顿,眼眸一转,看着霍明婵,反问道:“若他输了呢?姐姐又有什么赌注给我的?” “他若输了,我便随你安排。” 师容兰目光一亮,只怕霍明婵反悔,快语道:“如此最好,等我和他再交手时,他若败了,姐姐便入我吠陀佛宗,做我的大明轮护法菩萨!” …… 落日城北门,从浮龙巨舟上下来,满载劳军酒肉财帛的大车停在城门外,为首带队的城中抱天揽月楼大掌柜于东楼目瞪口呆看着前面山呼海啸一般的西路大军。迟愣了片刻后,赶快命人回城向将军府报信。 半个时辰后,早有准备的岳恒带着西路军四巨头来到城北。 魏笑冲四人都有些尴尬。擅自调兵围城,这事儿可大可小。从岳恒的神情看,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只是之前四人刚说完不可为劳军小事轻易集合大军,这会儿却见前方旌旗飘摆,刀枪明亮,马步兵四十万齐聚,真是好响亮一记耳光。 四军副将都见到自家主将安然无恙随大将军出城,也都不禁傻了眼。不是说大将军勾结炼锋城主企图谋害四位主将吗?还说炼锋城的龙马骑军和西路军的龙骧铁骑在城里打起来了,眼看就要杀到将军府……可看眼前阵势,不大像呀? 城中的将军望着城外的士兵,彼此间相互傻看了一会儿,四人陡然意识到一条可大可小的把柄正攥在岳大将军手上。都不禁齐齐将目光投到岳恒身上。比之其他三人的惶恐和愤怒,魏笑冲的眼底更多了一丝狠意。 岳恒环顾左右,忽然一阵大笑,问道:“原来四位早已将大军集结到此,这大军可是奉我将令集合的?” 魏笑冲面冷如冰,城下便是大军,他想的是眼下发作与岳恒翻脸能有几分胜算。岳恒却只做没见,转而将目光投到史文都和马桓郎放三人身上。三人面面相觑,稍作犹豫后,才由史文都带头道:“末将等四人奉大将军将令将本部人马带到,恭请大将军登城对三军训话!” 昨天带孩子出门看病,确实没时间码字。小家伙有点心律不齐,把我们俩吓够呛。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边老太太还没出院呢,这边小家伙又跟着凑热闹。所幸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心肌酶偏高。落下的更新会尽量弥补,但短期内肯定无能为力。 看到这的都是真爱啊!中年男人苦事多,请大家谅解则个吧。 128.第128章 莫教老将叹龙荒 “为将者,不仅应具有深谋远虑,明察情况的才识,还应有团结士众的组织能力和果断的性格,否则,带兵打仗,就等于驱赶人们去赴汤蹈火,形如驱赶牛羊去喂虎狼,又怎么可能带出勇猛无畏的军队?” “以岳恒的才具,为将绰绰有余,但西路大将军这个位置上注定需要的是帅才。” 浮龙巨舟上,聂欢正侃侃而谈。 “为帅者,需通兵谋之机,权谋之变,财谋之法,宽严之道,通晓天时地理,明察四时山河,料敌先机诛心为上。” 这些话取自上辈子偶尔见过的卫公兵法,因为只是出于爱好,又不求甚解,所以记下来的东西有限,只能做泛泛之谈。却已让跟上船的许笑然吃惊变色,立即命人取来纸笔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兵谋之机,兵字在首,当以兵为重,练兵,我以为十六个字最重要,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兵打仗最忌纸上谈兵而不知兵,没练出来的兵便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扔到战场上,再精彩的谋略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所以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真正的名将却很少,这方面岳恒的经验只比我丰富。” 许笑然照旧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还特别在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下面画了重点,看来是深以为然。 聂欢看着他写完,才接着说道:“为将知兵,为帅却要知兵更知将,带将不同于带兵,要更讲究权术平衡之道,需恩威并施,施恩如慈母,发威似严父,既要会以大义服君子的正道,又要懂借势压小人的奇招,权不可轻授,授必有制衡手段,否则一家独大,易藏祸端。” 聂欢收拾记忆,尽可能把记忆中的东西复述的同时又加入些自己的见解。许笑然笔走如飞,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直待聂欢闭口不说了,才一脸钦佩崇敬,痴然凝望着聂欢,道:“聂大哥不愧当世奇人!”又道:“今日之言,高屋建瓴,许多地方甚至过了武威王的兵事纪要!” 聂欢也不跟他自谦客套,又叮嘱道:“经过今日之事,魏,史、马、郎、四将相互间已非铁板一块,如今大军都已知道岳大将军何许人也,接下来公然的渗透和私下的拉拢也可以进行了,财货只管从抱天揽月楼支取,朝廷拨发的供给全需经过云州刺史崔颢,你现在西路军中负责的是军需总务,势必要经常与此人打交道,千里为官只为财,在这个人身上要舍得下注,西路军政大权的关键在一个财字上,卡住这一节,分出个高低厚薄来,那四个便翻不起浪抱不成团。” 不管是岳恒还是许笑然,都并非世家出身,名门之后。从底层爬起来经历固然有磨砺的好处,却也难免有视野局限的弊端。有些东西不是靠领悟的,没有明白人帮衬便只能跌跌撞撞的摸索。聂欢虽然也是个小草根儿,却是个有着领先时代两千年的见识的草根儿,就凭这两千年的见识,纸上谈兵说起这些道道来,便是这时代最出色的世家子弟也比不了。 许笑然从聂欢的话中听出辞别之意,不舍问道:“聂大哥这是要离开落日城了吗?” 往生在一旁说道:“大哥认为该做的都已做了,留下来的时间稍长,只会适得其反,西路军的问题,使四将离心只是第一步,掌控财权为第二步,拉拢嫡系提拔亲信是其三,而最关键的还是要叶大将军真正放权,将他藏在水面下的实力全盘交给岳大将军,只有走到这一步,这西路军政大权才真正算落到岳大将军手里。” 许笑然干脆的起身告辞,临行前对聂欢躬身一礼。响鼓不用重锤,聂欢的话不多,却句句敲在了他的心坎上,令他由衷的生出敬佩之心。而炼锋城五百护城军所展示出的战斗力更证明了小欢哥绝非那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辈。 聂欢起身相送,边走边郑重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与许兄志同道合,纵然今日一别,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言语带情,情义真切。 许笑然神情微滞,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又被他强行抑制住,沉声道:“为陛下大业,愿与君共勉!” …… 春风化雨起新潮,万里长河换青袍。马鸣河由西到东,曲折三万里,属这个季节这个河段最令人心旷神怡。浮龙巨舟循河而下,出了落日城,随水势陡急而增速,五日内便可离开云州地段。沿途只剩下凉州城里一座码头可供停靠。同为边境重镇,凉州城因为有马鸣河为凭仗天险,易守难攻,城防规模要比落日城逊色很多。 早在浮龙巨舟离开炼锋城当日,凉州大豪陶霸便派人送来帖子相邀。这位陶帮主为人四海,是个敞亮人。八千匹龙马正是出自他的天龙马场。当日卖价可谓极低,虽然事后聂欢给补足了银子,但毕竟是欠了一笔人情。这个面子怎么都得给。 船上多了个叶二公子,也多了许多乐趣。这位曾经赤脚从东南走回西北,贯穿八万里江湖的世家公子身上没多少架子,除了有点公子哥儿吊儿郎当的习气外,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叶二健谈这事儿聂欢第一次与他接触时便领教了,从落日城到凉州城,船走了四天,这个印象更深了。 “天下健马由西来,大周健骑在凉州。” 船首处,聂欢搬了把椅子半躺半坐,泡一壶清茶,观沿途风光大河上下。 叶勾陈推开舱门施施然走过来,不客气的拿起产自东蜀女儿国的青胎紫砂流泉壶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道:“凉州马市是中洲大陆上最大的马市,贩马买马的马贩子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络绎不绝,就这一行便把一整座城都带动起来了,又因为地处马鸣河最稳定的河段,水利灌溉发达,境内有良田千万亩,因此又有西北江南的美誉。” 收复凉州城要算是叶斩在西路大将军位置上二十年间,对周帝国做出的最大贡献。老宰相司祭酒曾就此事填词一阕,三十年王霸雄图,七十万胡儿埋骨,江山不改。二十年间苦心孤诣,不战屈敌,凉州归周。凭谁问?西北一刀不能擎天?这首小令可算是对叶斩在西路军中倥偬二十余年所作出贡献的高度肯定。老宰相最后一问已把叶斩拔高到擎天一柱的高度。 凉州城的轮廓就在前方,叶勾陈有些小兴奋的样子,但话里话外还不忘夹带私货。 “放心,我在凉州城里有个朋友要见,顺便会买八百匹浑河健马。”聂欢笑眯眯道。 “粮食也可以买一些,凉州的三道雪面粉白甲天下,家父最爱吃这一口。”叶勾陈笑的很欠打。有他这句话,这粮食自然不能只买一些。 “还有什么要带给叶大将军的,叶兄不妨一并说完。”聂欢笑容不减,豪爽的说道。 “凉州自古出龙马,龙马自古不成军,凉州龙马性子烈,攻击性强,服从性差,从来都不适合用作战马,那天龙马场的陶霸养了八千龙马,匹匹万金却是有价无市,也就是遇上你才算有了销路,我就是想知道……” 聂欢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兄想知道我的龙马骑军是怎样成军的,还有那八百匹浑河马是否可以换成龙马?”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聂兄圣明。”叶勾陈的目光充满期待。 “后面那条我可以答应,但龙马如何成军的秘密连我都不清楚,这是山戎部骑士独有驯兽秘术。”聂欢干脆道。 叶勾陈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道:“聂兄说笑了,若不能成军,叶家要那八百匹龙马又有何用?战阵中一声嘶鸣,本方战马倒先趴下一群,岂非自断马腿?” 聂欢道:“驯兽秘术是山戎部人在野老山中生存的根本,我也不方便询问,只是偶然见过几次,似乎是以蛮力为主,龙马神力无穷,最是骄傲,山戎汉子都是先天体魄,倒是龙马们天然的克星。” “哎,看来这龙马骑军还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聂欢道:“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头了,叶兄是,没见过这些大肚汉吃饭的样子,拳头大的馒头裹着同样大的肉块,一口一个,一顿能吃百十来个,还有那些龙马,只****料不说,定期还要吃些肉,否则便会消化不良。” 叶勾陈瞠目结舌,将信将疑道:“马吃肉?聂兄莫不是在拿我开心?” 聂欢指着河西岸,道:“从这里向西八千里,有一座额尔古纳山,山那边便是极西之地,龙马便出自那里,叶兄若是好奇倒不妨去看看那边野外的龙马是吃什么的。” 叶勾陈嘿嘿一笑,道:“聂兄这是在考验我的胆略吗?从这往西三十里外就是尼察部的地盘,小蛮王阿史那图兰是西戎六将里的人物,八年前马鸣河遇寒潮封河,尼察部趁机进攻凉州城,那图兰持一条画杆描金戟,连斩西路军三员猛将,还与魏笑冲斗了个旗鼓相当,家父登时便言道,此子今日不除,日后必成西路大患!可惜当时有狮驼来接应,却被那厮给逃了,只是那仇却是结下了。” 他嘿嘿自嘲笑道:“聂兄试想,若我这个叶家二子过河去了那边,只怕八个脑袋都不够这厮砍的,除非聂兄有这个胆色,愿意带上一千龙马军陪兄弟走一遭,斩了那紫瞳胡儿的头回来,家父便等于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呀!” 阿史那图兰生具紫瞳异相,如此重要的人物聂欢自然早有耳闻,但真正引起重视特别关注,却还是在听了师容兰对婵儿说的那番话之后。 西戎素有一教二宗六将的说法,这句话既是说的九个人,更是在说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九个势力。 一教便是吠陀佛教。二宗则是玄符宗和虚洞宗。前者因为牵扯进王位夺嫡的斗争中,导致站在台面上的两个宗主一死一残,二宗虽未伤根本,却也不得不从台前转到幕后。因为二宗与王室和吠陀佛教暗地里的一场纷争,却让尼察部阿史那家族渔翁得利,虚洞宗被迫离开王城后,整座宗门便迁移到了谷夜城。 斩了阿史那图兰的头回来?谈何容易! 聂欢眯着眼,西望长河对岸,转头又看了看低头做数脚趾头状的叶勾陈。无征兆的爆发出哈哈大笑。出口吟道:“凉城杨柳叶疏黄,白雪黄沙古战场。飞军千里取酋首,莫教老将叹龙荒。”笑容一敛,目不转睛盯着叶勾陈,道:“龙马天生脾气暴躁,喜阴凉不喜闷热,在船舱里关久了,这群野性难驯的家伙便容易闹腾,时不时的拉出去溜溜没坏处,但不知叶兄何时有这个雅兴?” 晚上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多少看状态。求收藏,求订阅,打赏,推荐,书评。 129.第129章 门内汉与门外女汉子 “你站在马鸣河畔,看对面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如画,心驰神往。对岸的胡儿也在看这边城郭日落炊烟起,繁华烟云,怎能不心向往之?”站在船首望凉州城头,聂欢豁然转身对叶勾陈说道:“向往更美好的生活是人之本能,而战争无疑是最简单又最愚蠢的一条捷径。” “家父常说为将者不可轻言败,为帅者不敢轻言胜,意思是做将军的冲阵在前勇往直前,必须将必胜的信念传达到每个士兵心中,而做元帅的,统领三军,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所以能不动刀兵便尽量不动,一旦动了,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实现目的。” 叶勾陈看了一眼站在聂欢身旁神色如常的往生,暗想,对尼察部用兵,这小和尚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又道:“家父当年为收回凉州殚精竭虑十载,便是这个原因。” 往生双手合十道了声善哉,“叶大将军若入吠陀门下,必能证伏魔金刚菩萨果。” 聂欢道:“当下西戎汗国时局复杂,女王有意入通天塔修行,还政赵氏已是大势所趋,但又担心还政之后师氏被清洗,所以纵然还政,赵氏男丁亦不在考虑之列,剩下的人选,一个在咱们船上,另一个在纳兰西京积蓄力量,这个决定肯定会让赵氏子孙感到不爽,更会让那几家够资格争霸西戎草原的部族看到一线机会。” “女孩子就算做了女王也是要嫁人的,如果未来的王夫背后的部族足够强大,凭着这个身份便有很大机会问鼎西戎草原。”叶勾陈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大冷天的在那里附庸风雅,装模作样扇了两下,又道:“对于曾经称霸西戎草原三百余年的阿史氏而言,这样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聂欢道:“虽然聂某对出兵尼察部一事已有决断,但叶兄的话似乎意犹未尽,看来还有下文?” “那紫瞳胡儿想要在竞争中胜出,至少要做两件事,这两件事便是你我必杀他的理由。”叶勾陈惫懒一笑,又道:“西戎女王虽然从未在公开场合言及究竟谁才是她属意的人选,但天下间长耳朵的有心人都知道女王最疼爱的是谁,你这个西戎准驸马爷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就算你不去找那紫瞳胡儿,那图兰也不会放过你,而对叶家而言,杀他的理由只需两个字:凉州!” 叶勾陈说图兰有两件事必须做,杀聂欢是为了让驸马的位置空出来,夺凉州却是为了提高个人声望。但此举无疑会破坏北周与西戎汗国之间刚建立起的商贸关系。叶勾陈的话切中要害,于公于私,聂欢都有去尼察部草原走一遭的必要。 往生插言道:“大哥莫要因为我是西戎人行事便有所顾忌,那图兰倒行逆施,他要做的事情是要把更多人卷入战争漩涡,破坏咱们辛苦建起的商道,此人不除,两国皆无宁日,我只担心咱们人单力孤,不能做成这件大事。” 聂欢点点头,道:“还记得咱们刚结识那会儿我送你的那句话吧?”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往生肃然额首,道:“小弟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 “赌上一千龙马骑军和你我兄弟的生命,去尼察部草原取一颗脑袋回来,为的是避免一场波及更广的战争!”聂欢沉毅道:“这便是大丈夫有所不为又有所必为!” “好!”叶勾陈折扇一合,端的是风流小傻二到了极致,击节赞道:“好一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聂欢不动声色摆摆手,道:“天雕军绝非浪得虚名,又在自家门口作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一旦踏上尼察部草原,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若没有准确的情报支撑,聂某是不会贸然带兄弟们去冒险的。” 叶家经略西北边境二十余载,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耳目自然不会少了。面对人口数百万,提刀披甲者过二十万的尼察部,区区一千龙马骑,若没有精确的情报支持,纵然有决死之心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的局面,又能有多大作为? 叶斩的这个要求提的很高。聂欢一旦同意,便要承担极大的风险。所以有顾虑是难免的。叶家对此事也是诚意十足,不但派来了叶二公子,更不惜动用了在西戎草原上潜伏多年的几手暗棋。叶勾陈把底细和盘托出,而后摇着扇子道:“那图兰若一直藏在谷夜城中,咱们自是无论如何也拿他没办法,想要取他项上人头,首先就得把他从谷夜城中钓出来。” 往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大哥来做这个鱼饵?” 叶勾陈嘿嘿一笑,道:“这事儿全凭聂兄自愿,叶某绝不强求。” 往生还要说什么,聂欢摆手将他的话打断,爽朗笑道:“这才叫不撒香饵难钓金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却不知叶兄究竟是怎样安排的?” 叶勾陈将扇子收入袖中,神秘一笑,道:“聂兄可知道这凉州城里有三妙,进西楼听云大班大凉腔唱火戏,入红翠轩偎红倚翠,登将军楼喝烧刀子吃行军羊。” “云大班的名头我在炼锋城时便曾听凉州来的朋友说起过,据说一口大凉腔唱的干板夺字,腔子亮堂盖过了天,盘子漂亮号称西北无双客,这红翠轩虽然没听过,却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想来叶兄这丛老手是经常光顾的,那将军楼三个字叫的有些大,估计是有些来历的,而你说的这什么行军羊聂某却是闻所未闻。” 叶勾陈打了个哈哈,道:“聂兄只管随叶某同去,到了地方自然便见识了,此刻说明白了却没了惊喜乐趣。” 聂欢点点头,往城里一指,“头前带路!” …… 浮龙巨舟停靠在城外码头。聂欢先找到婵儿,请她帮着继续盯住小佛女。然后编了个由头便带着身着俗家便装的小和尚随叶二公子三个一起下了船。 入得城来,叶勾陈第一件事却是找人打听红翠轩的位置。聂欢和往生这才知道,敢情这位叶二公子也是头一遭来凉州风流快活。瞅他那急火火的架势,实在跟他那个青楼薄幸的名头有些不匹配。 往生问他为什么不先去将军楼见识一番? 这厮神秘兮兮的说:“将军楼上有将军,能否见上一面的关键却在前边两个地方。”又道:“岂不闻偎红倚翠假风流,坐怀不乱真君子?”说着,哈哈一笑,手摇折扇一马当先而去。果然名仕风采有够贱! 都护街这个名字是凉州城被西戎占领时期叫开的,一叫便是一百多年,叫啊叫啊的城里人便习惯了。所以尽管官方早给这条街换了个名头,但城中百姓还是更习惯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头,三个人在城中多绕了三圈儿。天近傍晚才找到地方。 红翠轩就在都护街拐角第一家,拔地而起三层楼的建筑,门面宽广甚至胜过了先前路过的府衙正门。幸好聂欢在纳兰西京见识过避风巷里的别有洞天,还不至于露怯。 三个人一步迈上台阶,立即有机灵的大茶壶连跑带颠儿的往里让。开门挑帘儿动作娴熟周到。这位只是负责门前接待的,把客人让进了门便没他什么事儿了。另有一个短褂长裤头带气死三月风的小厮跑过来接待。张口便问,几位是初来乍到?还是识途老马?是否有相熟的姑娘? 聂欢和往生两个把自己当成了会走的木桩子,唯一带嘴来的便是叶二公子。 这厮把折扇一摆,装模作样问道:“哪位魁闲在呢?” 那小厮嘻嘻一笑,道:“原来三位公子是初来乍到。” 叶勾陈仪态风流,举止从容,一看便是丛老手,从头到尾没看出哪里露怯,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三人没来过的?聂欢好奇问道:“何出此言?” 话音刚落,冷不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哪来的三个土鳖,连红翠轩中十二楼,子丑寅卯十二魁一日一时辰的规矩都不知道,就敢进门问魁,就这还他妈妄想跟老子抢酉时魁吗?” 大门口处,一黑一白,两个姿容绝佳的少年正仰脸看着红翠轩的招牌,白衣负剑面带笑容。黑衣提壶也在笑,不过却是冷笑。 送上今日第二更,求收藏,求支持正版,打赏推荐多多益善。 130.第130章 仇敌遍天下 “凉州男儿好游侠,龙马银枪两仞长。潮头温酒跃马鸣,潮尾杯尽献酋头。”一曲凉州词,演艺的是叶大帅走马夺凉州的事迹。曲子唱的豪气干云,唱曲者却是个绿衣女子,怀抱千军琵琶,西荒长调,曲意昂然,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叶勾陈二目放光,目不转睛看着楼上那位酉时魁。啧啧赞叹道:“都说归址的婆姨凉州的汉,到了凉州才知道这句话倒过来说也无不妥,这位酉时魁可要比凉州雪粉还要白上三分。” 按说聂欢见识过霍明婵的绝世风姿,正应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男人就是这样,家美如画却总不如野够味儿。坐在那儿同样看的十分入神,品头论足附和道:“嗓子更可比天籁。” 往生悄声提醒:“大哥,咱们是为正事而来。” 聂欢摆手道:“叶兄自有安排,咱们客随主便就是了。” 往生向左右看了一眼,道:“进门那会儿找咱们麻烦的那几个一直在看咱们,看来不怀好意。” …… 红翠轩的主楼后面别有洞天,一座宽敞的院落里,四周盖了十二座楼。一楼一魁。这里有个特别的规矩,每隔一个时辰,在这院子里便有一场价高者得的夺魁秀上演。 聂欢三人初进门时,叶勾陈问一句哪位魁闲在,立即便露了怯。还因此被旁边另一伙人耻笑了一番。 出言耻笑的是那伙人当中一个年轻汉子,外披黑裘英雄氅,内穿武士锦袍,白面短须,颇为英武。张嘴不离土鳖,闭嘴便称老子。在往生看来,这厮很是欠打。当时便要发作,却被聂欢一把按住。 那伙人当中有武士也不乏书生文士之流,个个皆是锦绣绸缎裹起一身荣华富贵的样子。一文士瞧出对面三人中面相最嫩的负剑少年面露怒意,却最终没得发作。不由得意笑道:“陶兄快莫要说了,人家小相公动怒了呢,你们看那小模样,可未必比陶兄你今晚要捧场的酉时魁逊色了呢。” 另一个青衣文士凑趣道:“孙年兄好眼力呀,那少年长的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一张月儿脸未必逊色了子时楼上的牡丹奴呢,这小子若是肯入后庭揽翠居,齐某人愿以千金买他的后庭初蕾。”说话间,几个人扬长而去。 这厮说话口音有些重,往生听的半清不楚,又对那几个隐喻文雅的词汇不是很理解,所以才没立即发作。聂欢却是听的明明白白。瞥了一眼肯定也能听懂的叶二公子。 叶勾陈不动声色道:“聂兄先请先进楼,些许小事不必挂怀,回头兄弟自有交代。” 聂欢来这里不是为了斗气嫖魁。既然叶勾陈有话,便不妨先拭目以待。看了一眼那青衣齐姓文士,又看看叶勾陈。心里抱定了你欠我一个交代,你若不给我这个交代,我就自己去要这个交代的想法。微微一笑,只做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笑道:“久闻叶兄青楼无双客的薄幸名头,今日定要亲眼见识一下叶兄的风采。” …… 绿蚁红炉醅新酒,红袖添香温旧书。 南晋国都,弋江古城。皇宫大内深处,勤政殿里仍亮着灯。已监国半载的太子殿下对偎红倚翠三宫六院的脂粉阵丝毫不感兴趣。正捧着一本费通古的琅邪兵策看的聚精会神。女官红袖在身后伺立。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点歇息吧。” 整座皇宫里,敢说这句话的女子只有两个,红袖是其一。又提醒道:“皇后娘娘知道您勤勉,怕您太过操劳,特命奴婢看住了时辰,现在酉时已过……” 李子轩微微抬手,将庄红袖的话打断,道:“跟你说过几次了,没外人的时候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怎地就是记不住?” 庄红袖微微低头,道:“一直都记着呢,只是怕叫习惯了,忽然有一天忘记了,坏了规矩。”不声不响的从李子轩手里接过书本,又道:“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批阅奏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读书,红袖真担心你会累坏了身子。” 李子轩微微一笑,转身将红袖揽入怀中,道:“怎么会累坏呢?你忘了我身上有夫子百年真元吗?” 又道:“再说,不勤勉不行啊,父皇到现在都还在命谢尘暗中关注那人一举一动,你也跟我说此人有经世奇才,两年光景便聚财筑城,更与西戎佛女师容兰定下婚约,外有这样的人物在一旁虎视眈眈,内里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居心叵测,我这个太子位置坐的不稳当啊。” 庄红袖恨声道:“只恨费家不得力,一年前没能趁那人羽翼未丰时早早除去!” 李子轩道:“老师他还是有所保留啊,毕竟是父皇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 庄红袖道:“葬剑山那女子回山后还真请了一位镇山老祖出来,按行程计算,应该已到北周西线,炼锋城那边有消息传出说那人半月前乘舟离开炼锋城,却不知道何日能遇上。” 李子轩道:“葬剑山号称仙剑八口,宫玉奴的灵犀剑是其一,本是八百年前葬剑山大剑客宫思齐飞升前的随身兵器,这宫玉奴姓宫又配灵犀剑,想来必是宫氏嫡传后人,却不知她的飞翼剑法有几成火候了。” 庄红袖道:“宫玉奴都还不够资格取代裘剑心成为葬剑山新一代天下行走,纵然有不凡处,想来也比不得那西戎佛女,我曾亲眼见那人在炼锋城头将师容兰打的狼狈不堪。” 李子轩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位异母兄弟还真是很了不起呢,那西戎佛女师容兰据说是大明王菩萨转世,生而知之,三日能言的天娇奇才,八岁时便以光明荡魔术降服裘剑心,通天塔上有吡伽罗指点,十年之后的今天,怎么也得在九品中的境界吧?” 庄红袖道:“岳恒曾跟我说过,最初遇见他时不过是先天二品,后来再遇到便达到了先天六品,到了炼锋城以后更达到了先天七品,似乎他掌握了某种能够提升先天体魄的秘术。” “所以才要越早剪除掉越好!”李子轩眼中闪过一抹决然,道:“父皇一日不传位,那人便一日是个大威胁。” 庄红袖道:“此事叔父大人已有安排,先前那人不肯离开炼锋城,有顾向山带着黑龙帝的九大弟子护着,又有护城军和青衣卫保护,着实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他出来了,事情就容易多了。” “庄叔叔为我母子所做的太多了。”李子轩的手揽在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开始不老实起来,“我若有登大宝之日,一定封你做皇后。”庄红袖喘息难平,脸儿红的似能滴血,娇滴滴说着,“红袖蒲柳之姿,不敢奢求能母仪天下,只求殿下有朝一日三宫六院时,莫把今日的红袖抛到脑后便于愿足矣。” 男人在这种时候的情话总是有多大说多大,比耳边风还空洞。庄红袖当然知道一个大宦官的侄女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当上南晋皇后的。知情识趣四字正是她倍受李子轩宠爱的原因。 …… 北地蕲州,怀安城,奚宅正房。 炉火正盛,火光照的身披白熊裘皮的黑面大汉脸上忽明忽暗。门忽然开了,一抱风雪和一身白衣文士穿着的叶怀空进了屋子。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这么冷的天,你这酸丁怎地想起到我这来?”黑面大汉一指面前锦墩,道:“一到这个时节老毛病就来拜访,恕我不起身相迎你这位王府参谋将军布衣卿相了。” “除了在王爷面前,你奚无道什么时候跟谁客套过了?”叶还空一屁股坐到锦墩上,将奚无道面前的酒壶提起,嘴对嘴灌了一大口,抹嘴道:“炼锋城的神仙醉,想不到都卖到你这儿来了。” 奚无道一皱眉,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那小子来,老奚我浑身都别扭。” 叶还空笑道:“能让你别扭的人物可不多了。” 奚无道怒哼一声,道:“这小子也活不长!” 叶还空道:“那边飞禽传书说那小子离开炼锋城,先去了落日城与岳恒见了一面,只在落日城停留三日便又启程,沿着马鸣河道北上凉州,还同我那位同姓大将军的二儿子搅合到一起。” 奚无道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道:“叶斩这是铁了心要与王爷作对了吗?” 叶还空微微摇头,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但如果你派去的人在杀那小子的时候把叶家老二也给杀了,估计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奚无道显然十分忌惮那口威名赫赫的天刀,面露忧色,试探的口吻:“那王爷的意思……” 叶还空并不正面回答,却眼望北方悠然道:“又要闹春荒了,那可是八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啊,弟兄们不能饿着肚皮跟罗刹人拼命,朝廷四面用兵,又新丢了产粮最多的东越州,老曹那边能从宰相大人那儿弄到的粮食只会更少,但王爷却不打算削减兵员,你这个北地财神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奚无道嘿嘿笑了笑,道:“只要王爷同意老奚把那小子做了,任老奚我接手抱天揽月楼,三年内,他老人家便是再填八十万大军,老奚也绝不含糊。” 叶还空道:“王爷命我向你转告,只要能保证北地军户今年春荒不饿死一人,西边的事情你可以看着办!” 奚无道眼睛一亮,问道:“万一那叶老二跟着那小子吃了瓜落,若那口天刀朝着老奚的脖子砍来,王爷肯帮老奚托着?” 叶还空一乐,指着奚无道,“你个惫懒货,当初跟叶斩争老婆不是人家对手,就耍无赖用抢的,要不是你这颗大黑脑袋里头有几根弦还值得些银子,王爷早就把它砍下来换那口天刀的不二心了。” “当年我和师妹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是那叶斩横刀夺爱强娶了师妹去,老奚不服这口气,管他什么天刀地剑,便去抢了,姓叶的仗着超品修为和赫赫军功向王爷要老奚的脑袋,王爷却硬是不给他这个面子,叶斩与王爷之间的嫌隙正是由此而生。”奚无道眼含热泪,大声道:“王爷待老奚的好,老奚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这辈子老奚就是王爷的刀,王爷的剑,王爷的粮草,王爷的马,总之王爷那边缺什么,老奚这边就去弄什么!” 叶还空问道:“你派了陈惜竹去了那边?” 奚无道额首道:“前几天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天机楼发下悬红买那小子的脑袋,负责这事儿的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本是陈惜竹的同门师弟,在马鸣河上用孽龙伏杀那小子,失败后被那姓聂的小子亲手用锤子给敲死了,陈惜竹这老儿一向最是护短,他的门人自己怎么打怎么杀都成,别人碰一下都跟打他的脸似的,这不,收到消息就动身了,单枪匹马,快马加鞭,以他那匹踢踏燕的脚力,三天三夜的时间,这会儿多半已经过凉山了。” …… 凉州城南门外,一人一骑停在城楼前,马上骑士苍髯黑发,身如标枪,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充满了阳刚气概。纵然年纪已经不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丝毫不带浑浊,开阖之间精光内敛。立在马上向停在码头的浮龙巨舟望了一眼,一人一马慢悠悠向城中而去。 求订阅! 131.第131章 玩玩儿 楼上的绿衣魁怀抱琵琶,端然而坐,声若珠落玉盘。一曲凉州词唱罢,终于抿嘴一笑,因为难得,才更显颠倒众生的魅力。院子里的众豪客们纷纷解囊竞价,姓陶的年轻人敞开黑裘大氅,豪气干云的吼了一声:“老子出价黄金一千两!” 刹那间,四下里悄无声息。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聂欢笑嘻嘻又顺手剽窃了一首应景而发的小令。立即得到喜好附庸风雅的叶勾陈的积极响应,连赞妙极妙极。 一个公鸭嗓子嘶声竭力的大喊道:“凉州天龙马场少主陶折桂打赏酉字楼念灯儿姑娘黄金一千两啦!” “我出一千五百两!”叶勾陈忽然扬声喝道。 “叶兄果然豪气!”聂欢嘿嘿笑着赞了一句。 “囊中羞涩,这面子扔出去了还得麻烦聂兄慷慨解囊给捡回来。”叶勾陈厚颜无耻的笑道。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聂欢立即板起脸来,暗自怀疑叶二这王八蛋是在假公济私。 叶勾陈挠挠头,似在自语:“我从安插在那边的钉子那里得知红翠轩有个念灯儿姑娘本是对岸那边过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惜某人荷包紧闭,想试探一下都不得机会。” 这王八蛋倒是找得一手好借口。聂欢心中暗骂,却也只能无奈的给往生丢了个眼色。小和尚更无奈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叶勾陈的手上。 上辈子不止一次的羡慕海天盛筵里的土豪公子们坐拥嫩模一掷千金天酒地的生活。总想着等老子有了钱便也要如何如何,可再怎么设想,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掏腰包帮别人充门面。偏偏这个冤大头还不得不当。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已成定局的争魁横生波折。 红翠轩在凉州城又被叫做富贵轩,有才无财莫进来的所在。院子里聚集的都是凉州城内非富即贵的人物,也不乏外地来此做生意的富贵豪绅,基本上都是懂行情的。十二时魁在红翠轩中是个什么行市彼此都心里有数。那位陶大少吼出的千两黄金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价钱。如果不是因为这绿衣念灯儿色艺双绝,今天又是清倌儿下河第一遭,断然不可能叫出这样的高价来。 一千五百两黄金,按照一两金二十二银的比例换算,就是整整三万多两白的银子。红翠轩中买头牌子时魁崔宝宝一夜春风也不过五十金。这位陶大少张口便叫了个冤大头到极点的天价,可见其对念灯儿姑娘志在必得之心。 本以为黄金千两买一笑必然能水到渠成得偿所愿,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土鳖,张口就把价钱提高了五百两。陶折桂家里有钱不假,却也不是这么的。陶霸家教甚严,这陶折桂在凉州城里虽然称王称霸,还得了个小霸王的诨号,但真要是认真追究起来,还真没多少令人发指的恶迹,反倒是行侠仗义的举动还多些。这一千两黄金喊的爽快,却是他攒了一年的月例银子,又另外向母亲和妹子举债才凑上的。喊完之后,身上多一个镚子儿都没了。 念灯儿端坐在楼上,怀抱琵琶,水汪汪的眼睛,柔媚的眼神不离不弃难舍难离,像两条丝绦缠在陶折桂的脸上挂在他的心上。 最难消受美人恩,陶大少拍案而起! “一千六百两黄金!”陶折桂咬牙切齿道:“谁再跟老子争,便是跟凉州八义帮为敌!” “两千两!”聂欢瞥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的叶勾陈,不慌不忙接过接力棒,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院子里的议论纷纷。 那边桌子围坐的年轻人中齐姓文士忽然起身,径直来到聂欢三人这一桌前,神色间没了先前的狂妄轻视,但也说不上有任何敬畏之意。一掷两千金的人物毕竟不多见,齐姓文士自信在凉州城内没有谁能压过自己一方八人一头,却也不想轻易惹下什么厉害的过江龙。冷笑道:“三位朋友,请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几位若是江湖道上走的,便应该知道我家陶大哥已报上字号,你们仍然出价,便是在砸八义帮的牌子……” “我砸不起你们的牌子吗?”聂欢伸手从往生手中接过一张面额五千两黄金的银票拍在桌子上,反问:“你小子又是那条道上的?” 齐姓文士瞥了一眼银票,心中暗惊。抱天揽月楼的银票按照面额划分为六种,最小面额为纹银十两,之后是二十两,五十两和百两,最大面额是千两。这五种银票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而还有一种不常见的,名为银票实为金票,面额五千两黄金,正面抱天揽月,背面童叟无欺。流光水印秘制,以秘法藏金线于内,外人不可复制,等闲难得一见。只有与抱天揽月楼关系极其密切,经常做超大宗商贸往来的商贸合作对象才有机会接触。 抱天揽月楼崛起如彗星升空,但江湖上有字号的人都知道这家买卖做的泼天大的楼子背后站的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魔城主,还有当年游历天下水道,创下水旱三十三帮的绿林道总盟主黑龙帝聂横舟。这张名为银票实为金票的票子除了代表了五千两黄金外,还代表了一个注定很了不起的身份。 凉州武风极盛,文人尤其难得,齐家出过三代举人,算是凉州城里少有的书香门第,屯田千倾,耕书传家。齐姓文士在凉州城内,也算得头一排的膏粱纨绔。只是这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家伙虽好做文士装扮,骨子里最向往的却是那鲜衣怒马放荡人间的江湖日子。便与其他七个身份地位所差无几的凉州少年组成个新八义帮,共尊天龙马场少主陶折桂做了老大。也因为这层关系,得以经常出入陶家。 偶然一次,陶折桂曾取出一张同样的银票在其他七人面前炫耀,说起陶家跟抱天揽月楼之间关系非比一般。齐姓文士记忆犹新,因此才能一眼认出聂欢拍在桌上的银票来历不凡。 齐姓文士盯着桌上的银票默然不语。面色数变,终于问道:“请问尊驾与抱天揽月楼有何关联?” 聂欢看着他,本该是打土豪恶少扬眉吐气时,心中却有些意兴阑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脸打的没趣味。淡然道:“知道我是谁其实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才是重要的。”说着,将代表十万雪银的银票递到红翠轩老鸨席红娘的盘子里,转头对往生道:“正反抽这个缚鸡不如娘们儿的酸货二十巴掌,帮他涨涨眼力见儿。” “哈哈!”叶勾陈爆发出一阵大笑,“好一个缚鸡不如娘们儿,你这句话可把全天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骂了个遍。” 齐姓文士面红耳赤,刚要发作时,却被往生一脚踢翻在地,按在那儿抡起巴掌正反抽了二十下。一切发生的突然,隔壁桌上七个人围拢过来时,往生已经打完收工。齐姓文士斯文扫地,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八人中以陶折桂为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聂欢环视着他们,最后目光停留在跃跃欲试的陶霸身上,嘿嘿冷笑,道:“想动手吗?容易得很,动嘴的掌嘴,动手的便只有断手了,想问我是谁?却也不难,回去问问你老子陶霸,他来了自然会知道我是何许人也,若是不打算动手又无话可说,那就给我滚一边去,别耽误爷上楼找姑娘聊天。” 因仰慕父辈风采而结拜的凉州新八义,一个个面面相觑,骑虎难下在那儿,动手不是,动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一旁边被喧宾夺主的叶勾陈含笑看着,从桌上拿起一只酒壶,信手一丢,那酒壶便飞上半空,接着却好似被无形物托住一般悬浮,壶中酒自动从壶嘴里喷出,化作一条酒线流进两只酒杯里。露了一手九品高手才能耍的气贯长虹绝活儿的叶勾陈拿起一只递给聂欢,道:“聂兄堂堂炼锋城主,胸襟万丈宽,能装下整个江湖的人物,何必跟几个小辈计较?给归址叶二一个面子,莫要再生闲气,还是先陪我上楼与灯儿姑娘喝酒去吧。” 这厮露了一手绝活,喊了一句话,新凉州八义走了七个。都听过炼锋城的大名,更知道炼锋城主就是抱天揽月楼的东家,锡兰草原上以一千铁骑将三千江湖带刀客杀的七零八落,已成江湖传说。归址叶二露那一手绝活儿还好说,吓人的是归址叶二这四个字,大周西北江湖道上姓叶的或许不少,但敢自称归址叶二的却只有一个。 “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聂欢笑眯眯看着站在原地的陶折桂。 陶折桂不说话,也不动,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楼上瞟。既然已经知道面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子就是曾经放过家中老爹一马的炼锋城主,陶折桂那点傲气和霸气自然要收敛的点滴不剩。仅剩下的便只有委屈和对楼上姑娘的一片痴心。 双十年华的少年郎最是容易痴心。一旦深陷情网,往往能为了一个浅笑或一个媚眼抛开性命不顾。 这小子行事嚣张了一点儿,但以陶霸在凉州的江湖地位,之前言谈举动倒还算不得很过分。尤其难得的是这份痴情劲儿,唯能有情才能知恩义。就冲做儿子的这一点真情,聂欢便觉得陶霸这个朋友没交错。 叶勾陈还在催促上楼,聂欢冲陶折桂笑了笑,道:“要不一起上去玩玩儿?” 陶折桂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置信,正迟疑时,忽听身后一人扬声道:“何不也带上我一起上去玩玩儿?”众人回头观望,只见院门口一黑衣少年提酒壶,意态娇憨,摇晃而入。 求收藏,订阅。 132.第132章 刺 红翠轩,酉字楼,魁念灯儿姑娘的房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一人不文不武不商不仕,年纪轻轻却在威名震凉州的新八义帮老大陶折桂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一人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手里拿了把扇子,腰间却挎了一口麒麟吞口的宝刀。 最让念灯儿姑娘不知所谓的是另外两个,其中一个竟是个小和尚,圆头圆脑一张蠢萌蠢萌的圆脸,虽穿了一身俗家袍子,但一言一行却都透出佛宗形骸的韵味。而剩下的那个怪人不但怪,甚至在念灯儿姑娘看来还很可恶。一身黑衣,一个男人却长了一幅让貌美如的红翠轩酉时魁都自愧不如的脸蛋儿,用鸡眼都能瞧出是女扮男装的。而这四个客人中,还顶数这位手脚最不老实,嘴巴也不饶人。 “两千两黄金买来的一晚,怎么都渗着看着,不动手啊?”说着,便用那素白羊脂美玉,纤细若春葱嫩头的手指在念灯儿姑娘的腰间抹了一把,咯咯一阵大笑,嘴上讨便宜:“难怪是个男人就喜欢这调调,这小蛮腰果然是又软又弹呢。” 窘的念灯儿姑娘几乎抬不起头来,偏偏也怪,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虽然轻薄已极,念灯儿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厌弃憎恨的念头,仿佛她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一般。违着本心逆来顺受,一方面想给她几句厉害的,话到嘴边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又吞回去,换成一声声羞怯又带着欲拒还迎意味的喏喏绵语。 房间里算念灯儿一共六个人,念灯儿姑娘被轻薄的羞窘不堪,那小和尚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心一意对付一桌子酒菜。不文不武的英挺男子,脸上挂着贼忒嘻嘻的笑意,小心翼翼坐在女扮男装女子身边,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这是个怕老婆的家伙。 跨刀的浊世佳公子也在笑,不过笑的又假又尴尬。似乎也惊诧于黑衣女子的端丽无双,几乎不怎么敢看黑衣女子,只是一个劲儿冲那个把堂堂新八义帮老大吓的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年轻男子苦笑不已。 今儿可是念灯儿姑娘清倌儿下河的大日子,有豪客一掷千金本是喜中之喜的美事。可这位豪客的口味似乎有点特别的让人难以接受。不但带了和尚来,甚至还把貌似关系匪浅,姿容更让酉时魁念灯儿姑娘自惭形秽的黑衣女子带进房间。最绝的是,四个大男人都没如何,偏偏是那黑衣女子进门便坐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轻薄她。 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嘛! 叶勾陈与聂欢等人同船走了五天,偏赶上这五天中霍明婵一直闭关不出,这却是叶勾陈第一次见霍明婵,之前有所耳闻,知道聂欢身边有位来历神秘的女剑仙,曾经在炼锋城中刺了超品境界大高手费家三祖之一的费寄穹一剑。此事被有心人刻意传诸于江湖,说此女的武道修为不能以品级论之。 以叶二公子的老练又怎会看不出这姿容端丽实为生平仅见的女子与聂欢关系非同一般?之所以尴尬却是因为来红翠轩是他的主意,没想到害的聂欢后院起火。这女子长的美则美矣,脾气更是精灵古怪已极。叶二公子见过彪悍的女子,却没见过这么彪悍的。与之相比,他自家那个以刁悍野蛮著称于归址城的妹子简直不值一哂。 房间里的气氛古怪已极,几乎成了婵儿戏灯儿的独角戏。聂欢还惦记着正事儿呢,只是眼下作为喝酒被媳妇逮住的男人,除了陪笑外,哪里有什么发言权?正是说多错多,百言不如一默。先给往生丢了个眼神儿过去,小贼秃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却是个内藏奸诈的家伙,装作埋头吃饭,根本不接茬儿。 小欢哥无奈,只好又对叶勾陈使眼色。结果恰巧被霍明婵看到。冷笑一声道:“听说你新交了个朋友叫叶勾陈的,还是什么江湖四大公子里的人物,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叶二公子是个不拘一格的洒脱性子,不必聂欢介绍,接过话头自我介绍道:“区区在下便是叶勾陈。” 霍明婵没什么好脸色,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我是霍明婵。”一指聂欢,问道:“叶二公子跟他到此做什么来了?” 叶勾陈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哦,叶某打算与聂城主做一笔大生意,谈生意嘛,三个大男人你来我往忒也没趣,所以跑到灯儿姑娘这里买杯水酒喝,边喝边谈才好说话。” “那为什么进屋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谈?” 叶勾陈微做沉吟,道:“这个嘛……”欲言又止,却瞥了一旁的陶折桂一眼。意思是有外人在场,所以不好说话。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霍明婵微微额首,算接受了这个解释。看了看陶大少,问道:“这位又是谁?” 聂欢接过话头道:“陶霸的儿子,赶巧在这里撞上了。” 霍明婵看着陶折桂,一指念灯儿,问:“喂,大个子,你喜欢这位姑娘?” 陶折桂此刻也看出这黑衣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只从这几句对话中便不难听出她与炼锋城主的关系似不一般。新八义帮老大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顾不得什么面子,连连点头。 霍明婵笑笑,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娶回家做老婆?” 陶折桂愣怔了片刻,却终于无声息的低下头去。身为凉州江湖第一人的儿子,娶一个妓女进门,那最好面子的陶霸岂能容他? “是不愿?” 陶折桂摇头。 “那就是还没喜欢到那种程度?” 陶折桂不是很确定,但就当下而言,若能抛开来自家族的阻力,他是很愿意将这一见钟情的绿衣女子娶进家门的。 “哦!”霍明婵流露出恍然之意,道:“懂了,你是不敢。” 陶折桂看了看聂欢,又瞅了瞅叶勾陈,点点头。 霍明婵道:“若是因为他们两个,那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想跟她在一起,看在你爹陶霸的面子上,那两千两黄金权作炼锋城主送你们的礼金了。” 陶折桂低头不语,全无了先前的豪气和傲气。只是目光却还在偷偷瞄着念灯儿。 霍明婵会意一笑,拍手道:“我今儿跟来就是坏他们好事的……”话说了一半儿,忽然住口不说,却仰首看向房顶。身子一错,便来到聂欢身边。得自宜州费家的残月龙鳞剑自动出鞘。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顶忽然洞开,一人赤手空拳破屋而入。却是个黑衣白发,颏下无须的老者。 残月龙鳞剑电射而出,直取老者脖颈。 气驭剑?老者微感惊诧,这该是超品上的强者才可能领悟到的手段,需要对外放真元的控制能力达到妙到豪巅的水平。这屋子里若是有这样一个人物坐镇,那老子还玩儿个屁? 剑至眼前,想躲避也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接招。稍一接触,老者立即发现这一剑虽然来得又快又毒,但威势却不大。以气驭剑的高手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威势?老者流露出诧异之色,试着并指如刀斩向剑柄。惊喜发现,这一记手刀竟如快刀斩泥一般,轻松将附着在宝剑上的仙元气息斩断。 霍明婵黛眉微蹙,这几日闭关虽小有收获,但以七品仙元力行八品气驭剑之术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老者劈手夺过宝剑,身体毫不停顿,剑锋所指目标正是聂欢。 聂欢端坐不动,一旁的叶勾陈却动了,翻手拔出腰间麒麟吞口的宝刀,刀名“四方”,取义好男儿仗刃江湖志在四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一刀不去挡剑,却径直劈向老者手腕。老者信手夺剑,随手一刺。刺出去的却威势却丝毫不亚于落日城中那成名多年的瞽目神剑。变起突然,叶勾陈却在极瞬之间找到了最正确的解救办法,腕断剑自停。 老者一剑刺出,眼见刀光洒落,这一剑却犹自刺的果断决然。只是另一只手却伸出,在刀光触碰到手腕前,一把捏住了四方。刀光戛然而止。叶勾陈身躯一震,刀刃一翻,猛的刺向老者小腹。 老者双臂一分,左手捏刀一引,右手剑依旧刺向聂欢。剑意森然,隔着三寸距离,便已让聂欢咽喉处生出针刺感。聂欢仍旧不躲,却抬手正了正衣领。 长领宽袍,里面衬着一件全身铠甲,薄如蝉翼,衔接巧妙,圆转自如,很难被察觉到。领子竖起,针刺感立即消失。剑气激荡,外面的布袍子化作碎布。与此同时,聂欢忽然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剑尖顶在咽喉上,隔着一层铠甲。聂欢的手却抓住了老者的手臂。 老者真元炸开,想要崩开聂欢的手。聂欢却感知到老者的意图,手微松,若即若离。老者的真元透体三寸之外便无挣脱开聂欢这一抓的威力。老者趁机想要抽手,却惊讶发现聂欢的手如影随形,牛皮似的黏住了他的手臂,竟未能抽回手来。老者见宝剑不能破甲,手腕又被纠缠,不由寿眉微皱,真元再吐,沿着剑尖向聂欢咽喉侵入。 屋子里又亮起一道剑光。往生的佛光剑却没有刺向老者,剑光一转忽然刺向窗口。剑未至,剑气先至! 窗外传来一声闷哼。往生往回抽剑,窗外那人竟抓住了佛光剑令往生一时不得回援聂欢。 聂欢感受到剑气的侵入,横身一让,手臂伸长翻手之间扣住了老者的手腕。老者果断弃剑,握拳的同时真元爆发,一拳狠狠捣在聂欢的胸膛。拳锋喷涌出的狂暴真元将聂欢炸的倒飞出去。就在这一瞬间,聂欢丢出一只竹筒在地上炸开,漫起滚滚白烟。叶勾陈的刀终于挣脱来自老者左手的束缚。刀光挥洒而出,斩向老者的脖子。同时,霍明婵凌空而至,素手按向老者头顶。 白烟弥漫整个房间,老者得意的狞笑在众人耳边响起。 “区区毒烟能奈我何?中了老夫这一拳,聂城主还想活命吗?”他左手挡刀,右手竖起挡霍明婵的一掌,胸前空门大开。 嗖! 白色烟雾中,一个不算惊人的声音从倒飞出去的聂欢那里传出,威不可挡的老者的左手刚抓住叶勾陈的刀,右手还没与霍明婵这一掌交锋。胸前膻中要害却出现了一点血色,迅速扩散。老者体内气机瞬间在此戛然,动作缓了一缓。叶勾陈的刀从他脖间一抹而过。霍明婵则一把将老者的头颅抓起! 白色烟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诱使老者瞬间闭窍,气机不能外放,使得聂欢那阴毒至极的袖箭得以毫无阻碍的刺入。三人联手不过瞬间,这个已触摸到超品境界的大高手,竟连姓名都没留下便被取了头颅去。 往生终于抽回宝剑,却恼火道:“没有刺中那人要害,给他逃了。” 叶勾陈看着聂欢,目光惊疑不定,大约还在想刚才烟雾起的瞬间聂欢用的什么暗器重创老者。 聂欢却只是淡然一笑,道:“看来有很多人不希望咱们的生意做成了啊!” 叶勾陈却莫名其妙道:“是啊,看来咱们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朝廷禁止民间私造军刃,更严禁私下买卖盔甲,炼锋号的货再好,我叶家也不敢在大周境内知法犯法,除非把交易地点改到对岸尼察部草原上。” 133.第133章 八义帮无义士 “前代武道大宗师崇黑虎在破碎虚空前曾留下一首打油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品九品初入门,超品以下无真品,待得十品尽归一,又见云散天门开。登天门,上重楼,九天之上意难求,始知大道在人间。留人间,得大道,难!难!难!” 红翠轩酉时楼上,叶勾陈正侃侃而谈:“一句超品之下无真品让天下间多少武人对这首打油诗不以为然?”又道:“没一步迈入超品境界前,哪里能够想象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今日一战,这白发人分明已入超品境界,以一敌三仍稳居上风,若非聂兄奇谋迭出又有神器护体,只怕今晚咱们四个未必都能活下来。” 屋顶破了个洞,地上横着一具断头尸体,桌上摆了个脑袋。陶折桂还没逃走,只是面色如土,看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有些坐立不安。如果不是酉字楼姑娘念灯儿还留在屋子里,这位新八义帮老大怕是一时半刻都不愿多停留。 白发人从天而降时,陶大少抱着念灯儿姑娘一骨碌身钻到了桌子底下。总算没独自逃命,倒也当得上有情有意四字。霍明婵本来已答应让他带念灯儿离开,却因为酉时魁不肯走而不得离开。 聂欢四人谈笑自若,只把二人当做了空气。 桌上一颗死人头,白发无须。 聂欢看到第一眼时便想起上辈子动作片里武艺高强的某厂公。 霍明婵道:“这人说话的口音像是西南广陵一带的。” 往生补充道:“听声音有些紧,感觉怪怪的,有点阴阳怪气的。” 叶勾陈道:“这人一定是从宫里出来的。” 聂欢笑问:“何以见得?” 叶勾陈道:“因为我已经有八成把握猜到这白发人的来历。” 一百二十年前,南晋国朝曾出了一位权势熏天的大宦官,叫做宫养年。此人作为北周帝国潜伏南晋的内线,虽为男身却具女相,长的美若天仙,竟因此深得晋明帝宠信,尤甚于后宫三千。晋明帝为之设下神宫监,授之秉笔掌印之权。朝野上下,谓之内相。这宫养年虽是个阉人,却也是那个时代里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之一。 这位宫寺人在当年,脚踩江湖怀抱庙堂,着实是那个时代里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当年的南晋,历经两千年风流,九重宫阙中积累下卷藏无数,宫养年天赋出众,悟性奇高。得势后为求长生不老,曾遍览皇家卷藏,创下神宫六绝,南晋神宫监更成为领一时风骚的武道宗门。 北周灭南晋,七月起兵,十月止戈。三月烽烟尽时,北周当时已现后劲不足之势,未必就能将文治昌盛,物阜民丰的南晋帝国完全占领。而况且南晋还有名将魁斗支撑起的西南两千里江山,纵然不能光复山河,偏安一隅还是可以的。正是在宫养年力劝之下才做了献城候。 而最富传奇色彩的是,这位名噪一时,倾国倾城的大宦官却在晋明帝归顺北周,完成他的历史使命时,放弃大周帝国赐予的泼天富贵,以武道大宗师的身份,甘心情愿守着晋明帝平庸三十年,为南晋后主挡住无数来自炎都的明枪暗箭。直至献城候寿终正寝、,才开始他之后十年独步踏江湖之旅,入葬剑山,过天刀门,闯古佛宗大禅林,登浮屠山会玄门上代祖师,三指定武魁后仍拒不破空飞升,终于引来五雷轰顶之劫。 一代权阉,江湖巨魁,道消魂散,只留下一个天不可逆的传说。 神宫监,有六绝,得其一,可移山。得其六,能逆天。 宫养年道消魂散后,神宫监的绝学并未断了传承。在当年献城候定居的广陵府便有一家广陵派,代代传承神宫监两门绝学,分别是排山掌和破玉拳。叶勾陈认为白发人刺杀聂欢用的便是神宫六绝中的破玉拳。 叶勾陈出身天刀门,曾在岭东山门深处随门户中的太上长老学艺多年,除了刀法外,更听过很多故老相传的江湖传闻。对近百年左右的江湖轶事,所闻所知,实非聂欢三人可比。 聂欢对广陵一派倒是有些印象,当日在吉祥镇惨案发生后,曾在吉祥镇上见到一个姓楚的老王八,后来曹五舅曾说过,那人叫楚景龙,乃是广陵派的大护法,号称西南十大高手之一。一念及此,忽然醒悟,这白发老者若是广陵派或者神宫监出来的,多半就是那人派来杀自己的。想到这儿,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聂欢的思绪。 红翠轩在凉州城创下偌大名声,又岂会没有点底蕴。酉时楼上闹腾出这么大动静来,早惊动了主事的,却不知出于何故,直到现在才有动静。 一个女人在外面叫阵,口音极重:“兀那贼子,嫖姑娘便嫖姑娘,抓人质砸楼子算哪个回事?可是瞧我凉州江湖道上没人了?老娘不管你们是哪个城主还是谁的儿子,快把陶老大的儿子和我家灯儿姑娘送出来,否则等衙门的差官到了,今天就叫你们几个臭脚老婆养的个个归西,人人死绝!” 叶斩在西线经营二十多年,江湖官场两相宜,皆是威名远播。什么样的人明知道叶二公子就在楼上,还敢这么讲话? “这娘们什么来路?这是装的哪门子疯卖的哪路的傻?”聂欢瞥了叶勾陈一眼。心想,这地方是你带老子来的,说是为了见西戎那边过来的探子,闹腾到现在,先是被婵儿抓了个现形,接着又遇上李若愚那奸贼派来的刺客,现在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娘们儿在外头满嘴喷粪,你若还打算跟老子合作,就把这些破事儿给我解决利索了。 叶勾陈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里头只安排他到这儿将聂欢要去草原的消息散布出去,至于这个超品杀手和霍明婵的到来完全是神仙局无理手。他也莫名其妙呢。来自广陵的白发高手被他一刀砍了脑袋,这人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还没弄清楚,楼下又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活宝。这事儿弄的,真他娘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难怪聂城主的眼神这么不爽。 叶二公子顶着一头雾水,窝了一肚子火,起身走到门前抬腿就是一脚,当啷一声,门被踢飞,箭似的射向楼下。一个红衣女人旋身而起,单脚一点将门板踩落尘埃。 陶折桂一见到这娘们儿,顿时如见亲人,嘶声竭力叫道:“三姑快救我。” “三姑姑。”聂欢心中一动,抢身一步来到前边,只见楼下站了个荆布钗裙的中年妇人,长的浓眉大眼阔口咧腮,耳边生毛,手粗脚大凶悍异常,却穿了一身大红衣服,涂胭抹脂画了二了吧唧的大浓妆。心中泛疑,江湖传闻褚三娘心毒手狠杀人无数,就是这个德性?扬声问道:“你就是褚玉红?” 妇人微微愣了一下,对着聂欢怒目而视,点头道:“正是你家三姑奶奶!反问:你是哪个?” “在下炼锋城主聂欢。” “什么在下在上的,还什么锋城主的,就说你叫聂欢不就完了?”褚玉红叉腰道:“再说你小子明明在三姑奶奶的上面,怎么能叫在下?” 楼子里顿时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敢情是个彪呼呼的虎娘们儿。却不知她那心毒手狠的名头是怎么闯下的?被吃了一记口头豆腐的小欢哥摸摸鼻子,笑道:“你若是褚玉红,我便有件事想问你。” 褚玉红一指陶折桂和念灯儿,道:“想问什么都可以,但你得先放了我大侄子和我楼子里的姑娘。” 聂欢摊手一笑,道:“你这话可真奇了,我什么时候禁锢他们的自由了?”说话间往旁边一让,将身后的陶折桂和念灯儿露了出来。意思却是不言自明。 褚玉红一见陶折桂,顿时雌威大发,跳脚骂道:“小兔崽子,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些滚下来让三姑姑抱抱。”陶折桂迟疑的走下楼,被褚玉红一把拉到身后,嘴里不住念叨:“小兔崽子,人家神仙打架,你一个小江湖里的小杂鱼跟着掺和什么?”长出一口气,转头又对聂欢一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瘆人的笑脸,道:“聂城主远道而来,八义帮招呼不周了,我家大哥命我代他向城主问安,家兄身体有恙,不能前来,怠慢之处还请莫怪。” 这娘们儿转瞬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聂欢心中微动,神色不变,笑道:“难怪我船到城南却没见到陶老大。” 褚玉红胖脸微红,叹了口气,道:“聂城主还请见谅,实不相瞒,你那大船一到凉州我们就晓得了,从您一脚踏入红翠轩起,消息就递出去了,要对付您的人太多,而且都不是我和陶老大能阻拦的,不怕您见笑,我们甚至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那白头发老鬼是葛老二带来的,外面还有个白胡子拿长枪的老家伙是我们老七的师父,都是冲您来的。” 叶勾陈一副沉冤得雪的样子,问道:“这么说来,这白发刺客是八义帮老二葛飞带来的?” 褚玉红呸了一口,抱拳道:“八义帮褚玉红拜见叶小将军。”又道:“您说的没错,不过就有一点不对,就是葛老二那王八蛋已经跟八义帮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了和张泥牛之间的过节跟南边的人勾勾搭搭,奴家和陶老大早看他不顺眼,跟他已经划清界限,他是他,八义帮是八义帮,已没有半点关系。” 叶勾陈眯眼看着她,问:“刚才在楼下为什么装疯卖傻说的什么混话?” 褚玉红一指陶折桂,道:“还不是为了这个倒霉孩子,还以为聂城主对我们有了什么误会,所以才扣下这孩子。” 聂欢道:“原来是为了试探。” 褚玉红抱拳道:“一面是葛老二那王八蛋,一面是老七那混不吝,两个混账东西的背后都有惹不起的势力托着,奴家跟陶大哥夹在当中,个中为难一言难尽,聂城主大人有大量,还请理解一二。” “既然如此,为什么先前争魁时,又没阻拦陶少帮主随我登楼?” 褚玉红苦笑道:“还不是因为葛老二手下的王八蛋一直暗中盯着奴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倒霉孩子犯傻。”又抱腕道:“聂城主,该说的奴家都已经跟您说了,进红翠轩的门儿是您自己的意思,陶老大和奴家避而不见,知而不警确有不是之处,但也请城主理解我们身后毕竟还有八义帮几百口子兄弟和两家老小,您的敌人实在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聂欢抱拳还了一礼,朗声道:“难得褚三娘坦言相告,既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聂某便不追究了,接下来只有一事相问,还请褚三娘能知无不言。” 褚玉红道:“聂城主可是要问无忧仙宫的事情?” 134.第134章 一枪走,八剑入凉州 八方树敌,十面埋伏。凉州已成龙潭。聂欢却仍是谈笑风生向知险而不警的褚玉红打听无忧仙宫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很失望。褚玉红当年只是在行道江湖时遇险,恰巧被无忧仙宫一位山外行走救下,传了她一门练气术,仅此而已。 陶霸避而不见,弄个娘们儿过来摆明两不相帮的立场。聂欢想着当初在炼锋城里把酒言欢的凉州大汉,心中不由慨叹江湖的冷漠。易地而处,自己又会作何选择呢? 麻烦接踵而至,没有时间仔细思量。 红翠轩外,一匹青骢骏骑“蹄踏燕”正安静的守在门口,马上人黑发白须,英武非凡,眉宇间自带着一股披靡纵横的气概。一杆长枪提在手中,静如山岳一般。 “蹄踏燕,定军枪!”叶勾陈一见此人便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北地枪王,陈惜竹?” 黑发白须英武不凡的中年汉子微微点头,抬枪一指聂欢,道:“陈某今日到此只为一人而来,与其他人无关,刀枪无眼,还请不相干的人退避。” “你就是陈惜竹?”聂欢以欣赏的眼光打量这位北地枪王和他手上这条威名赫赫的定军枪,江湖人传江湖事,一路走来听过太多江湖人的传闻,当中关于这个人和这条枪的极是让人印象深刻。就是这条枪在极北荒原上连破罗刹蛮族十三头熊甲兽皇? 上次天机楼乙字六号那件事之后,莫绍康曾详细的向聂欢介绍过这个北地枪王。也顺带着说起这个人与之奋战的那支以凶猛残忍著称的罗刹大军。 极北之地有国名罗刹,上古时期又叫做鬼兽蛮国,该国疆域极广横贯东西,不输炎龙。 这个庞大帝国由上百个民族和无数小公国组成。当中除了最主要的白熊罗刹鬼族外,还有一些奇特的半人半兽族。兽皇族便是其中之一。罗刹族天生贪婪凶残,把发动战争和掠夺视作天经地义的生存手段。因此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在这支构成复杂的罗刹大军中,数量稀少的兽皇族无疑是皇冠上的明珠。 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又有天生的黄金斗气护身,徒手便能撕裂熊罴。只是因为繁殖能力太低下,人口太稀少,才不得不接受白熊罗刹人的统治。在罗刹大军中,一个身披熊甲的兽皇族战士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冲阵高手。罗刹大军的指挥官往往喜欢在发起冲锋时,在大军的最前面摆上一支兽皇族小队。当这些巨力无穷刀枪不入的半兽巨人冲上去的时候,那血肉横飞挡者披靡的场面往往可以极大的鼓舞罗刹大军的士气。 在北线战场上,大周帝国的军队没少吃这些蛮兽的亏。而陈惜竹本来只是北地江湖一介草莽,四十岁那年才毛遂自荐投军到周奉孝帐下做了个枪棒教头。直到五十岁时,才凭着北海荒原一场遭遇战中单枪连破十三熊甲兽皇而一战成名。 北地枪王陈惜竹,枪定三军的名头由此叫响。手里这条看似寻常的铁枪也被名之定军而鸡犬升天。 “你便是炼锋城主?”陈惜竹手中长枪一抬,道:“我只刺一枪,你可以选择躲避也可以选择硬接,一枪之后你是死是活再与我无关。”与先前死的那个白发高手暗施突袭的方式不同,陈惜竹选择了正大光明堂堂皇皇的方式来取聂欢性命。 莫绍康曾经说过,陈惜竹当年连破十三熊甲兽皇只用了一枪,后来他与周奉孝切磋较量,也只除了一枪后便认输。从古至今不知出过多少枪法名家,创下多少精妙绝伦的枪法,而陈惜竹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化繁就简成就了一招枪法。用莫绍康的说法,就是技近乎道,他这一枪已达术之极致。 聂欢有些犹豫,这一枪势在必接,但要怎么接?一个人接肯定不如四人联手来的把握。陈惜竹单枪匹马堵在门口叫阵,不同于先前白发高手的暗下杀手行径,而且此人豪烈英武天下闻名,自己若是以四人联手应战,纵然胜了,这名声也臭大街了。聂欢不是惜名如命之人,但心想着日后要做的大事,这名头现在还真是臭不得。尤其对手是周奉孝的人。 霍明婵站在身边轻声道:“这人的神,意,气都已臻圆满,修为至少是超品初境,同为超品,大枪的威力可不是拳头能比的,你的护体宝铠和先天七品体魄未必能接的下。” 她说的全是实情,但聂欢心中自有决断。接下这一枪,完好无损的把握没有,保住命的可能性却至少有八成。人家公然堵在门口叫阵,自己若不敢单独接他这一枪,还有什么资格与叶家人谈联手与周奉孝为敌的事情?一旁边的叶勾陈没有说话,聂欢明白他是在看自己会怎样选择。 “接下接不下都要接!陈惜竹是个英雄,战英雄就得用英雄的方式!” 聂欢抢前一步,单独来到陈惜竹面前。 陈惜竹甩开马镫,身子拔空而起,轻飘飘落到马背上,以上势下看着聂欢,道了一声请接枪!飞身一纵,手中大枪引路,直奔聂欢当胸刺来。 这一枪刺出,霍明婵第一个变色。陈惜竹的这一枪,名为一枪,却似穷尽了枪法的变化!抖枪旋红缨,只见枪法变化多端,旋转缠绕,拦、拿、劈、点,如游龙飞舞翻腾,快速猛劲,扑面而来。聂欢根本躲无可躲,除了硬接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一枪来的太凌厉,聂欢赤手空拳想要接下势必登天还难。腰间倒是暗藏了一把兵刃,但用来接下这一枪却嫌太柔。脑子里一念闪过,终于还是决定用空手入白刃的拳法来接。 长枪扑面而至,聂欢原地不动,抬起双手,野马分鬃左右一错,双手强行搭在枪杆上,大枪一震,一股沛然雄浑的真元顺着枪杆袭来,聂欢的双手不能握紧,被震荡开来。长枪继续长驱直入直取中宫。 聂欢也没指望一招野马分鬃就能锁住长枪,双手被震开也不气馁,身子向后一倒的同时,抬手一把将陡然下压的枪头牢牢抓住。雄浑刚猛的真元沿着枪杆再袭来,聂欢整个人被力道催逼的双足离地,宛如狂风中的败叶,只剩下一只手如残存的叶柄在那里做着垂死挣扎。 陈惜竹冷哼一声,双手一抖一转,整条枪荡起一股波纹,发出嗡的一声。聂欢哪里还抓的住,被汹涌而来的真元震的倒飞出去。北地枪王手中定军枪得势不饶人,无情的继续刺出,追着聂欢的身体直达胸间。 聂欢双脚腾空,不懂真元运用之道,身法已穷尽变化。面对这凶厉一枪,躲无可躲。枪头刺破外衣,汹涌如狂潮的力道透过麒麟宝铠涌入身体,任由陈惜竹发力刺下去,就算不能被刺个透心凉,光是这股锋锐凶厉的气劲便足以将自己胸腔内的脏器捣的稀烂。聂欢抬起双手再将大枪抓牢。长枪再抖一下巨震不已,聂欢虽早有预判,但滔天巨力传导过来的时候,仍是难以抵挡。 整个人却被陈惜竹和这条枪散发出的强大气势牢牢压制,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若一旦抓不住,让陈惜竹的力道透过枪尖刺入体内,便是死路一条。生死关头,双手紧紧握住枪杆,心中却升起一股释怀的明悟。就在认命松手的刹那,手与枪杆若即若离的刹那敏锐的察觉到枪杆因为瞬间放松产生的反向作用力,脑子里似有电光闪过,双手借力打力牢牢黏住这条定军枪,手上完全下意识的将这股力道往旁边一引,身在空中竟刹那摆脱了陈惜竹的压制之势! 陈惜竹一枪之势用尽,二人同时定住身形。聂煌双手抓住枪杆,慢慢松开。 “好拳法!”陈惜竹眼中闪过一抹激赏,面上古井无波,一枪不能得手,北地枪王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却仍坦然叹道:“我输了!” 聂欢手按当胸,吐了一口血,道:“勉力接下前辈这一枪,不敢言胜,还要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陈惜竹摇头道:“陈某受命而来,出手绝不敢留情,陈某这一枪已尽力!”收了红缨长枪,又道:“可惜之前把话说满,不能再向你出第二枪,江湖传言陈某与人交手只有一枪,其实是因为极少遇势均力敌的对手,陈某的红缨长枪气势太盛,不如陈某者很难挡下一枪,强过陈某的一枪过后便知深浅,故此才有了陈一枪之说,希望下次再见面时,能有机会向聂城主递出第二枪。” 长枪刺中前胸,虽没有刺实,但强横无匹的真元却化作枪意实实在在刺入体内。胸骨肯定已经碎裂,胸腔里的经络血管多处破裂受损,聂欢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面上却能丝毫不露声色,额首道:“但愿还有机会领教陈前辈的第二枪。” 陈惜竹也不废话,返身上马,纵马扬蹄来去匆匆。 聂欢望着一人一马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往生腰间布囊里鼓囊的人头,叹道:“南去北归,该来的都来了吗?” …… 凉州城外,一个高个子少女背负灵犀剑,有丰神俊朗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陪伴左右,二人身后,一名老者坐在毛驴背上,酒意微醺,摇摇晃晃。驴背负剑囊,露出八把剑柄。 135.第135章 西楼论戏 凉州出火戏,高腔长调,号称一绝。凉州城里知名的火戏班便有十几家,各争擅场,又以西楼大班云水瑶唱的最是地道。 先挨了白发老者一记破玉拳,又受了北地枪王陈惜竹一枪,先吐血再受伤的聂欢却兴致丝毫不减。出了红翠轩,便不顾往生的阻拦直奔城西栖月楼。霍明婵与聂欢心有灵犀,知道小欢哥是不想在叶家人面前认怂。 所谓入凉州品三绝分明是叶家的布局,如今看来,多半也是一个考验。叶勾陈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劝阻,丢下一件随身信物给红翠轩的人拿去向官府交代,随聂欢三人一起来到城西栖月楼。 今晚的戏码是战凉州,说的是南晋大将魁斗与北周第一位武威王周存侾联手,在凉州城外大败西戎单于阿史那的故事。当中周存侾有一句戏词极为隽永:地可分南北,炎龙不分南晋北周。 四人赶到的时候,名满西线的西楼大班云水瑶正好登场。她扮演的角色便是周存侾。 大周帝国一统南北后,为彰周存侾功绩,特封其武威王,爵在亲王上。戏文里,这位首代武威王有个响亮的绰号:粉子都。这里的子都指的是十国时期与聂政齐名,号称杀人百万的大魔头轩辕子都,据说此人长的青面獠牙奇丑无比,与兽为伍,嗜吃人心肝胆。粉子都却是说周存侾有轩辕子都的凶厉勇猛,却不像轩辕子都长的那么丑陋。 云水瑶的扮相极佳,唱功更是登峰造极。一段大凉高腔,从头到尾一气贯通,运气酣畅,韵味淳厚,以声绘情、以情带声,曲至高/潮时,一段长腔三百字,一字便是一调,芝麻开节节高,一曲唱罢,满场俱静,竟似针落可闻。忽而不知是谁带头拍响第一下,掌声如轰雷般爆发开来。聂欢虽然是大外行,却也听出妙来,随着满场如雷掌声也把巴掌拍的山响。 “聂兄以为这出戏如何?”叶勾陈待掌声弱下来时忽然问道。 “戏好,唱的更好。”聂欢心中一动,早在台上好戏开锣时便意识到今儿这出戏就是给自己唱的。明知道叶勾陈的问题另有所指,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等他自己转入正题。 “只可惜戏中这两位英雄人物最后都没有好结果。”叶勾陈摇晃着手中茶杯,悠然道:“魁斗沉江于柳江,周存侾被烈帝车裂刑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死无全尸,却不知聂兄是怎么看待他们这一生功过?” 聂欢微微一笑,道:“男儿大丈夫行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而已,都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聂某却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所以时至今日,不管高居庙堂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二位的,至少在咱们凉州百姓心中,他们当得起英雄二字。” “聂兄高论,这句百姓眼光是雪亮的说的大妙,叶某闻所未闻!”叶勾陈动容道:“家父生平最推崇者非此二人莫属,却也从未如聂兄这般将此二人毕生功过总结的如此鞭辟入里。” 聂欢感慨道:“在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里,他们两个分据南北各领风骚,魁斗一生不败,却输了大势成了亡国的常胜将军,周存侾曾在车厢峡败于魁斗之手,却在战略上拖住了魁斗,为北周吞并南晋赢得了时间,二人之间,争执一生,孰胜孰败,盖棺都不能定论,可谓是那个时代留给后世的一段不朽悬念。” 叶勾陈身子往前一凑,道:“二人为敌一生,唯一一次联手正是在这凉州城外,此战在两朝史册中评价都不高,却不知聂兄是怎么看此战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聂欢道:“千古艰难不过一死,而这两位都是九死一生里活过来的人物,除了不怕死外,更把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正因为有这样的胸襟和胆略,二人才能抛开南北分治两千载的成见,在凉州城外联手共抗西戎大军,拒敌于炎龙大地之外!” 一句谭嗣爷的绝笔诗出口,叶勾陈顿时勃然变色,按捺不住击节赞道:“好一句去留肝胆两昆仑!丈夫行事当如是也!”说着,把目光投向台上,那云大班已经阔步下台。叶勾陈抱腕又道:“聂兄有这样的胸襟见识,又有无惧凶险的胆略,更有降龙伏虎的大能手段,当可登将军楼一叙!” …… 将军楼外,铁甲成军,马如龙,人如虎。两百龙骧重甲铁骑将九层高楼四周围住。 红翠轩偎红倚翠将聂欢要入草原与叶家做军械交易的消息散步出去,栖月楼听戏,叶勾陈的每个问题都是遵照叶斩授意问的。考验的是胸襟气度和见识胆略,聂欢谈笑作答,眼光、魄力、谈吐、令叶勾陈肃然起敬。 登楼上九重,这九层楼却是一处似楼又似亭的所在,楼下铁甲森然,楼上却空无一人。叶勾陈把聂欢三人让入席中坐定,四个人坐在这高楼之上,俯瞰凉州全貌,灯火人家,可闻炊烟。 叶勾陈道:“聂兄请稍带片刻,今晚代表我叶家与聂兄见面的主要人物还要稍晚一会儿才到。” 聂欢微微点头,在心里头把这事儿从一开始到现在整个过程又琢磨了一遍。深感到叶斩此人不愧是长于内功老谋深算的人物。从八百龙翔铁骑出现在落日城,白庙街上两场大战,到凉州城里品三绝,可谓是步步试探,又处处留白。却不知接下来这将军楼上又会遭遇怎样的考验? 楼梯口传来登楼的脚步声,聂欢三人甩脸观瞧。只见光影一暗,闪出一人来。却是个身段修长的女子。面上罩了张青纱将整张脸完全遮住,款步而来,摇曳多姿中,却透出不输男儿的刚劲轻健。 女子迈步来到席前,微微万福,轻轻一笑,声音如磬:“拜见二公子,拜见三位城主。”说着,落落大方来到席间拉椅子坐下。坦然又道:“小女子沧月,在大将军麾下添为参议军事,执掌密谍事,不便相见之处还请三位谅解。” 参议军事算不得什么正八景儿军职,大体上相当于私人幕僚的角色。叶斩经略西线二十余载,麾下能人无数,其中最知名的当属与北军布衣卿相叶还空齐名的“四寸毒舌”丁白袍,武道境界最高者则是天地不收老不死孙百岁,而这当中,最神秘的却是非蝶儿穴首领文沧月莫属。 抱天揽月楼的消息灵通,但对这位叶斩麾下的情报机构头子的来历却是毫无线索。只知道此女是大将军叶斩的干女儿,掌握蝶儿穴只是近年的事情。外界对此女的评价是,行事缜密,不输玉章京。这个玉章京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执掌北军谍报机构洞香春多年,在这一行里可列当世前三。 聂欢心中暗凛,面上不动声色,抱腕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蝶儿穴之首到了,聂某有礼了。” 文沧月螓首微点,道:“蒙聂城主谬赞,愧不敢当,做我这一行的其实最怕的就是大名鼎鼎。” “对姑娘所从事的事务而言,沧月之名天下皆知,确实算不得什么得意事,不过聂某以为,对沧月姑娘而言,青纱后面的名字才是真正重要的秘密,谍密私隐事,如水凝成冰,看似平静,其实藏在冰下的潜流最是冷酷无情,若能因闻名而止戈,这文沧月三个字却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文沧月爽朗一笑,道:“早就听说聂城主快人快语,尤其擅长妙语连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明婵忽然插言道:“我们来这儿不是为听你们俩相互吹捧的,我看还是开门见山吧。” 136.第136章 脑袋,椅子和三年 一颗脑袋,两把椅子,三年时间。 脑袋自然是阿史那图兰的;椅子却是炼锋城的四城主和抱天揽月楼的大查柜;三年时间是叶斩给聂欢的一个期限。 天刀叶斩的武道境界停在超品移山巅峰二十年,形无碍,神意满,真元精纯对他而言已达极致,再想停留在超品境界上已不可能。所以三年后他要破境入大宗师境界。而后便需闭关潜修,不可能再兼顾世俗庙堂的纷争。 三百年前的武道大宗师崇黑虎飞升前留下的打油诗,言及超品之下无真品,欲求大道在人间,这几句话中所藏的玄奥只有真正有机会问鼎峰顶的那一小撮人才懂得。天道有规则,一旦修为超越人间界承受极限,天道便会找上门来。武道强者一旦入了宗师境界,便是人间难留的人物。 一个武道宗师想要在人世间有所作为,在超品巅峰境界上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好。 按照天机楼每年春季公布的英雄谱所录,当今天下,停留在超品巅峰境界上时间最长的莫过于黑龙帝聂横舟。李若愚和周奉孝次之,再下来便是天刀叶斩,龙象将军狮驼、缉查司大魁首赫连怒三个。当然,这个说法并不严谨。实际上江湖广大,藏龙卧虎。四大境和四小境,五大宗门里深藏的隐世高手不知凡几,天机楼一张英雄谱根本不可能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 武道修行首重天赋,禀赋越高者,入超品境界便越早。能停留在这个境界的时间也越长,入宗师境时的成就相应越高。玄浮屠当年十八岁便入超品移山境,在这个境界上止步不前足足三十年,一朝破境时便力压乾坤啸问鼎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五十载声名不坠,曾自言,全仗爹娘给了一副好根骨而已。 天刀叶斩三十八岁入超品巅峰境,可算是禀赋惊人,惊才绝艳。但比之周奉孝二十岁便以杀心入道达此境界还是差了十八年。在超品巅峰上停留二十三年,对叶斩而言已是极限。 桌子上摆了座火炉,熊熊炭火烧烤的一只黄羊兹兹冒油。香气四溢,引人食指大动。这就是将军楼的招牌菜行军羊。看来寻常,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剖开羊腹,里边竟藏了三只兔子。兔肉细腻,口感极佳,唯一差的是味道寡淡,烹制时需借他山之玉,与鸡合便是鸡肉味道,与羊合便是羊肉味道。草原上多黄羊野兔,二者相合正是相得益彰。正是行军打仗中最易得到的美味。 兔子身上涂抹了酱料熏香,热腾腾香气逼人。聂欢低头吃着,连皮带骨,美味当前却有些食不甘味。 叶斩经略西线二十余年,最大功绩在凉州。马鸣河向东出野老山,出落日城后改道向西北,过凉州城后折转再向东,绕城兜了个半圆。凉州城由此成为战略要冲,对北周而言,马出凉州便可拒敌于国门外,对西戎汗国来说,得凉州城便意味着草原帝国可以在马鸣河对岸拥有一座屯兵聚粮虎视中原的桥头堡。 凉州的对岸便是尼察部草原,属于西戎十三部族里最强大的一部阿史那氏。作为曾经是整个西戎草原上的霸主,草原六将阿史那氏独占两席。三十出头的阿史那图兰,坐拥谷夜和楼兰两座雄城,麾下带甲十八万,野心勃勃,早就对西戎汗国的王权虎视眈眈。西京早有准确消息传出,女王有意还政赵氏,当此关键时期,若能马踏凉州,阿史那氏必定声威大震。 叶斩调离西线,岳恒一时难以服众,北周西线大军权力分散,给了阿史那氏机会。据叶家密谍机构蝶儿穴所侦知,近几个月内,尼察部草原上兵马调动频繁,六万最精锐的天雕军都已集结在相对更靠近西线的楼兰小城。这位阿史那氏的小单于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这颗脑袋不好取呀!聂欢揪下一个兔头,却没有吃,拿在手里看着,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又想:叶斩提的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比之入枢密院公然与周奉孝为敌,自己的要求却着实更高些。叶大将军有后顾之忧也是在所难免。他硬把叶勾陈塞进炼锋城,意图十分明显,就是奔着银子来的。炼锋城雄踞化外,沟通东西有无,抱天揽月楼的商队票号遍布中洲大陆,叶斩背后的陈家若能搭上这条商业巨舰,财源必定滚滚而来。 又要脑袋又要钱,最后却还给了个三年为限。聂欢心里早把天刀叶斩的祖宗十八代悄悄问候了一遍。小欢哥就算再怎么自信,也清楚三年时间根本不可能扳倒周奉孝。甚至在大周朝堂上形成个均势都不大可能。叶勾陈说聂欢犹犹豫豫不痛快,想着三年后,老叶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就要独自面对周奉孝那魔王,聂欢又哪里痛快的起来? “大将军三年后晋宗师境,叶家班底尽归炼锋城!”文沧月不动声色道:“届时大将军可以保证岳恒在西线大军中再无掣肘。” “包括文姑娘和那位‘四寸毒舌’丁白袍?” “丁门十八子和蝶儿穴三百蝶都将唯聂城主马首是瞻!” “还包括我!”叶勾陈满满给聂欢倒上一杯又苦又辣入喉如灼的烧刀子,道:“只要聂兄点点头,今后无论苦辣酸甜叶某愿与城主共尝。” 聂欢举杯在唇间稍作停顿,事情谈到这一步,叶家的底牌基本清楚了,叶勾陈入炼锋城,算是给这种不牢靠的合作关系增加一个保障。总的来说,叶斩的诚意不可谓不足了。看了看往生,小和尚微微额首道,“全凭大哥一句话!”聂欢再无犹豫,轻轻嘘了一口气,终于将这一杯难入喉的烧刀子一饮而尽! 叶勾陈一直眼巴巴看着,见聂欢喝下这杯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君子一杯酒,穿肠入骨不回头!属下叶勾陈拜见城主!”说着,站起身,一拱到地。 聂欢起身相扶,道:“叶兄入炼锋城便是聂某自家兄弟,今后这虚礼客套都免了,若不弃便兄弟相称。” 往生道:“我是三城主,你是四城主,先叫声三哥来听听。” 叶勾陈微微一怔,哈哈大笑,果然拱手叫了声三哥。反倒把小和尚叫的面皮微红。 大事已定,席间五人共举杯,一饮而尽后再坐定时,彼此间再说话就少了许多遮掩。 聂欢看着青纱罩面的文沧月,开门见山道:“入尼察部草原取图兰的人头一事非同小可,聂某看来只可智取,不能力敌,却不知沧月姑娘是怎样谋划的?” 文沧月道:“说起此事来,聂城主还真是责无旁贷。” “哦?”聂欢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文沧月道:“当初丁先生谋划此事的时候准备了八百龙骧铁骑,由府中家将陈留客统御,入草原前大将军却忽然传下将令,命这支队伍入落日城截杀你,说句城主不爱听的,当时叶府上下没有谁认为城主够资格与大将军合作,大将军对于聂城主所谋之事也并不看好,那一仗本意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的。” 叶勾陈接过话头:“结果八百龙翔铁骑被四百龙马军斩了三千两百条腿儿,丁白袍的算计落了空,本来属于这八百骑的任务自然要着落到聂兄头上。”又道:“以蝶儿穴的能力,算上楼下的两百重骑,连同那八百龙骧铁骑最多能将一千骑神不知鬼不觉弄进草原,落日城一役,聂兄给陈留客那小子上了一课,我当时便认为此事若由咱们炼锋城的护城军出手,必定事半功倍!” 霍明婵忽然接过话头,爽快的:“果然是有因必有果,既然砍人家马腿那会儿痛快来着,现在替人家把活儿干了便不该有什么不痛快的。” 文沧月道:“还是二城主爽快些!”接着便将通盘计划和盘托出。 …… 马鸣河上游段号称三千里湍流,只在绕凉州时水势减缓,在凉州段内,无论是农业灌溉还是水上行船打渔都无妨,出凉州便又复湍急。因此又有急流三千,只利一州的说法。孕育出凉州三市,马市,粮市,鱼市,闻名西线。 清晨,城南码头上鱼市正热闹。 马鸣河大鲤鱼甲天下,凉州鲤鱼甲马鸣。新出水的鲜鱼在木槽子里活蹦乱跳,船上的几个厨工在挑鱼。霍明婵与聂欢把臂同行,看什么都高兴。稷下囚牛莫绍康身负剑胆琴心的断念剑走在二人身后。 一对儿青年男女和一名骑驴老者沿着河边石子路不紧不慢走来。两个年轻人走在前面,男子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女子相貌也不差,身负宝剑,眉宇间带杀气。老者耷拉着脑袋坐在驴背上,摇摇晃晃,似长醉不醒。 聂欢一眼便认出年轻男子正是曾被困炼锋城近一载的费五公子。 费玉章也看见了聂欢一行三人,顿时想起被囚炼锋城的一年中所受的委屈和吃下的苦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人对三人。 费玉章面色阴沉,当日在锡兰草原上,凭着费五公子四个字号召起三千江湖带刀客,本想着荡平炼锋城,却没想到反成全了护城军的赫赫威名。不但丢了家传的无还宝枪,他还被囚禁在炼锋城中近一年。怎能不恨? “咦?”聂欢笑嘻嘻走过来,打量着费玉章,道:“这不是费五公子吗?多日不见,你可比在炼锋城做客那会儿清减许多。” 费玉章冷笑一声,道:“托聂城主的福,总算还活着,聂城主若不健忘,应该还记得费某当日在炼锋城中曾说过,阁下今日所赐,日后必定加倍报还!”重哼一声,又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当日之言犹在耳际,就让咱们在这儿遇上了,你我之间这笔账也该到了了结时。” “想算账?”聂欢嘿嘿一笑,道:“怕是今天有点不巧,聂某有要事正打算出门儿,费五公子想还账恐怕还得等上几天,当然,你若实在着急投胎,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就送你一程。” 费玉章身旁的少女闻言,冷哼一声,前行一步来到聂欢面前,她身材高挑尤胜男儿,加上女子比男子显个头,更增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轻蔑道:“什么炼锋城主,不就是聂横舟的外孙吗?区区一个先天体魄就敢口出狂言,凭什么?” 这少女口气不小,身后那老头倒坐驴背,剑囊露出八把剑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就凭这些够不够?”聂欢笑着往旁边一让,身后停靠在码头边的浮龙巨舟上放下长长的马道,只见一骑骑铠甲着身,手执巨斧的龙马骑士走下马道,安静整齐的停在聂欢身后。 千骑如一,杀意肃然。 “费玉章,你可是想我再对你动一回粗?” 137.第137章 八骏剑 那负剑少女不知轻重,但二人身后的老者却是见多识广。聂欢一句话出口,身后千骑如一,摘下背后钢矛。一千支钢矛已经握在手里,齐唰唰丢过去会是怎样一幅光景?钢甲铁马,巨斧耀寒光,老者扪心自问,这样的精锐见所未见。更何况聂欢身边还站在一个以音律入剑道,自创天音八绝,境界未必逊色老者多少的稷下囚牛? 费玉章没想到正撞到枪口上,他是见识过龙马军的凶悍威力的,心情与身后老者一样,争胜复仇的热情瞬间被寒光熄灭,只是前面话扔的大,就这么灰溜溜走了面子和里子都一下子接受不了,一时间杵在那里战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时,骑驴老者忽然催动毛驴来到前面,摇晃着身子,微微拱手,道:“老朽葬剑山萧恭让,请问莫大先生何在?” 萧恭让,萧温良,萧俭,三十年前江湖上提起葬剑山萧氏三剑,谁人不知? 三兄弟中又以枯剑萧俭最是了得。当年葬剑山挂剑封山,问剑池前,仗一把枯禅剑独解苍山剑宗剑子五问,一句无剑胜有剑更成剑道绝响。 那一年,莫绍康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萧恭让三兄弟却已是名垂江湖数十年的大剑客。萧恭让的八骏雄剑号称剑气天下雄,虽不及乃弟萧俭那般惊才绝艳剑道称尊,也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几位剑客之一,那时候的莫绍康嗜剑如痴,仰视着剑道前辈剑问江湖争锋天下的风采,仗剑天涯,心向往之。可惜,江湖注定是个后浪催前浪的所在,待莫绍康音律入剑道,创下天音八绝剑时,萧氏三剑早已挂剑封山多年。 前辈风采,缘悭一面,唯留传说在江湖。 “晚辈莫绍康,拜见八骏剑萧二先生。”莫绍康尽管早已剑心如水,此刻亲眼见到少年时的剑道偶像,仍不免有些小激动。面皮微红,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激动。 萧恭让稳坐驴背,双目似睁半闭,隐隐有精光散出,道:“江湖代有人才出,什么八骏剑,什么萧二萧三,都已是昨日黄,如今的江湖是你和苍山蔡襄平,五凤池郦凤竹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你我今日在此相逢既是一场缘分,老朽久居深山,偶有所悟,有一剑想问当世江湖,得知莫大先生的断念剑是当今江湖剑道五魁之一,便想请先生为老朽解惑。”说着,一拍身后剑囊,囊中八剑雀跃。宛如有灵活物。 莫绍康背后的龙首琴铮然出声,如剑出龙吟,余音绕梁似剑气缭绕不绝。 萧恭让微微一笑,拨转驴头,道:“既然莫大先生今日有俗务缠身,那老朽便改日候教,先生何时有闲暇,可至凉州城快意楼一叙。”骑着小毛驴一步一摇,扬长而去。 这老头双眼开阖之间,散出的精光偶尔扫在聂欢的脸上,竟隐隐有剑气临身的凛冽针刺之感。聂欢察言观色,看出端倪,不由低声问道:“这姓萧的老头很有名吗?” 莫绍康点点头,沉声道:“三十年前的江湖,剑道一途有五座高峰,葬剑山萧家独占两座,当年萧二先生仗八骏雄剑以剑气踏江湖,与苍山剑宗剑帝封矩子的气象万千剑并称剑气双雄。” 果然是一入江湖峰千仞,一仞更比一仞高。聂欢心下暗生不虚此行之感,好奇又问:“莫先生若与他放单论剑,有几分胜算?” 莫绍康慨叹道:“前辈风采,我辈心向往之,只能说全力以赴,断不敢言胜。” 聂欢看着老头一行三人远去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若以龙马骑军冲阵杀之,大约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堆死他?” “天下武道,以剑道最难入超品,但只要一朝入超品,攻击力便足以媲美小宗师。”莫绍康神情凝重,“萧二先生挂剑封山前已是半步超品,三十年潜修又岂会没有寸进?八骏剑气最擅以寡击众,龙马骑军尽管精锐难当,但若用来对付萧二先生,恐怕城主至少要付出二百骑的代价。” 聂欢心头闪过一抹失望,叹道:“他么的,代价太大了,划不来,想不到这老头子竟有这么厉害。” 莫绍康叹道:“我辈剑道中人,问剑求道,如攀峰求险,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若无大无畏之心,断难问鼎剑道巅峰,莫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城主成全。” “从草原回来,届时若我和先生都还活着,我愿亲眼见证先生攀这座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剑道险峰!” 马鸣河畔,千骑肃立。 聂欢策马于军阵前,叶勾陈紧随其后,道:“古来征战地,难见几人还,却不知此行之后,咱们这些人能有几人生还。” “哈哈。”聂欢扬声一笑,“马上男儿马上死,马革裹尸本是我辈最佳归宿,此行凶险处不亚于孤身入狼群,聂某不敢说能把每个弟兄都平安带回来,但至少敢保证,冲锋陷阵决一死战时,我聂欢一定会在最前面!”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聂欢从鞍桥上取下自己亲手打造的青龙偃月刀仿制品,高高扬起。 “不破楼兰终不还!”千军一声,竟如雷贯耳。 莫绍康和叶勾陈闻之,顿时热血沸腾,按剑扶刀,投向那年轻城主的目光里似多了几分敬重。 …… 西戎大草原,北起尼察部,南至百寿部,纵横万里。 自上古起,中原大战的战败者们移居到此,因地制宜,选择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在这块狂野无垠的大地上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今日的十三部族。在千万年的历史长河里,一代代草原雄主为了策马扬蹄逐鹿中原的野心,将战火和杀戮带入东方。却鲜有炎龙一族的铁骑能踏上这块土地。故此,在炎龙一族的历史上,凡能引军入西戎者,无不被树为后世敬仰的名将。 当世两大名将,也都是在这块土地上取得的赫赫战功树立不世功勋。北周武威王周奉孝马鸣河畔大破七十五万西戎联军,后晋高祖皇帝李若愚率三千飞云横扫西戎,前者损西戎汗国二十年国运元气,为叶斩十年谋划取凉州打下基础。后者毁西戎近二十年积蓄,使得这个上马提刀人人皆兵的老大汗国在南北大战这天赐良机面前硬是无力挥军东进。 草原上最丰茂的疆域莫过于最北方,占据汗国四分之一土地的尼察部草原。阿史那氏从上古时期便是这块草原上的霸主。这个称霸西戎大草原时间最长的家族,因为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得以拥有西戎十三部最多的资源。也因此成为自李若愚西征后,最快恢复元气的部族。 三千里疆域内,东西两座大城,百里一镇,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已是殊为难得。 夕阳残照,风吹草低。 一支由六匹鳞马大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走在通往楼兰城的古商路上。为首的马车上,一位身着中原服饰,面貌俊朗略带沧桑的中年男子手按龙首琴,正拉着一曲望凉州。 马道苍苍,前方尽头处山势隐现。 中年人按住琴音,问左右:“前面就是加贝兰山吗?” 年轻的伙计从后面驱马上来,道:“回大先生,再往前八十里便到了加贝兰山区,山脚下有一座阴山古镇,入夜后一个时辰能到,吴查柜已命前哨人手先赶过去安排商队食宿事宜。” 中年人点点头,转头对身后车厢说道:“城主,今晚就能到加贝兰山脚下,山路难行,大约要走两天,过了加贝兰山往西北两百里便是楼兰城。” 车厢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发现对方的斥候鹰了吗?” 中年人昂首看了一眼,道:“两个时辰前便盯上咱们了。” “还要麻烦大舅舅给它弄下来。” “不是要故意暴露行藏吗?” “太容易到嘴的饵是钓不来大鱼的,咱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聂欢从车厢里探出头,抬头向天上瞄了一眼,笑道:“久闻草原猎手善于熬鹰为人所用,侦查敌情捕获猎物,无不如臂指使,这么神奇的鸟儿我早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中年人正是莫绍康,闻言一笑,左手忽然离开琴弦,龙首琴再响铮音,如龙吟,一道剑气破空腾起,空中一只铁爪灵禽应声断头。洒下一抹血色,映衬在残阳里。 “古人说杀鸡焉用牛刀,比喻大材小用,今日大舅舅用天音八绝剑气杀鹰,可比牛刀杀鸡更加大材小用之至了。” 莫绍康扬手一招,将那死去的无头鹰儿接在手中,笑道:“草原猎手熬成一只猎鹰非是易事,一只训练有成的斥候鹰在纳兰西京能卖到一百金,城主这一点口福之欲价值不菲呀。” 聂欢从莫绍康手里接过那只昂贵的鸟儿,道:“根据叶家密谍提供的消息,阴山镇附近只有一牛逯人马,且并不属于尼察部最精锐的天雕军,这种毛隼训练而成的斥候鹰只属于尼察部的杂牌部队,天雕军用的斥候鹰都是能飞在万丈高空上侦查敌情的海东青,在沧月姑娘的计划里,咱们在抵达楼兰城外前,须尽量避免与这一牛碌人马发生交集。” 莫绍康道:“既然如此,城主为何要放过先前那几匹侦骑?” “尼察部的一牛碌人马大约有两千骑。”聂欢从死鹰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嘘的一吹,将羽毛吹的无影无踪,道:“我想知道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能不能干脆利落一个不落的吃掉这一牛碌兵马。” 138.第138章 人心蛇吞象,雄心蟒吞天 “杀人需灭口,放火必浇油。人在江湖混,不狠不吃粉。” 六匹鳞马拉的大车,檀木飘香,锦帐浮动,红泥炉炭火正盛。烤熟的毛隼上涂抹了辣椒籽盐胡椒盐巴,香飘四溢。 聂欢将毛隼一撕为二,递给身旁的婵儿。又从另一半上撕下一条腿递给莫绍康,笑道:“什么一百金的鸟儿,也就是这么回事嘛,大舅舅觉得如何?” 莫绍康答非所问,道:“野老山玄铁,市价八两银子一公斤,龙马骑军标配的胸甲,能挡住七品剑士全力一击,一身就要八十公斤,连马儿都是市价千金的亚龙异种,且身上也都披了锁子甲,这龙马骑军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这还不计算这帮山戎大肚汉每日所耗的大量粮食酒肉,天下间也就炼锋城打造得出也养得起这样私兵武装,城主欲以此无双强兵对草原上普通牧民组成的临时军队,其实真没什么可得意的。” “按你这么说,我这护城军还算精锐?”聂欢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语气臭屁,分明有点小得意。 莫绍康认真的举例说明:“叶大将军治军的本事绝非浪得虚名,龙骧铁骑本就是被拿来媲美飞云天武的精锐中的精锐。” 四百龙马骑军大破八百龙骧,举重若轻,斩三千马腿不杀一人,差距之大超乎常理。莫绍康举的这个例子很说明问题。 “没经过几场生死相搏的血战,总觉得这支队伍还是嫩了点儿。”聂欢难得自谦,语气里带着踌躇之意:“当初决心打造这样一支骑军的时候就想着这帮兄弟日后要跟着我出生入死,让他们身上装备齐整些,肚子里吃的好些,打仗的时候不要因为生死搏杀技不如人之外的原因有所损伤,所以就把盔甲武器的规格定的高了些。” 莫绍康笑道:“城主何必太谦虚?这支龙马骑军的人员素质和装备固然重要,但真正让这支区区千骑便敢在萧恭让面前亮枪的内因,其实还是城主那些前无古人的治军理念,在莫某原本的印象中,天下间本没有只需二百骑就能堆死一名超品剑道宗师的军队,要知道当年周奉孝用三千天武骑军才堆死了一个狮孟奔。” “萧恭让的八骏雄剑能比得了狮孟奔?” 纵然只是两百骑的代价,对付出极大心血打造这支军队的聂欢而言,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若单纯以攻击力论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莫绍康傲然道:“但九品巅峰的剑道高手飞剑御气杀敌,固然可以拒敌于百步之外,可自身的防御却不高,萧二先生若在战阵中,生存能力比之狮孟奔实差了一大截儿。” “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聂欢嘿然一笑,道:“不怕大舅舅笑我妇人之仁,当日在码头上,便是只需一骑换命的代价,我都不会命骑军与那老头正面冲突,说到底,我这人骨子里还远够不上杀伐果决的枭雄。” 莫绍康道:“我倒觉得城主其实是不屑做那样的人。” 聂欢瞥了身旁专心致志对付半只烤毛隼的婵儿,嘿嘿笑道:“天下间这样的枭雄人物已太多啦,也不多我一个了,我其实只想做个活的轻松快乐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九五至尊的帝王都有许多无奈和约束,凡夫俗子,想要活的真自在,谈何容易? 霍明婵受了小欢哥目光的干扰,抬头不耐道:“说的都是屁话,骨子里你就是根本没把那些所谓天下英雄放在眼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踏上草原之日起,你就没打算依照叶家的计划行事。”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婵儿也。” “又是一句屁话,生你的那个爹现在恨不得你立即死的干干净净,拿我和你娘跟他比在一起,亏你能说得出。” “口误,口误。”聂欢嘿嘿陪笑,道:“这老贼为南晋江山永固,一心一意想要我们娘儿俩的命,老子偏偏不如他的意,当年他仗着阵法精奇,用三千飞云骑踩了草原,老子今儿就要带一千龙马骑军成为炎龙一族史上第一个攻克西戎坚城的军队。” “城主真打算攻下楼兰城?”莫绍康大吃一惊。 聂欢神情一肃,沉声道:“占领是痴心妄想,但有叶家谍子做内应,打破它应该还有几分把握。” 莫绍康顿时担心不已,提醒道:“根据叶家提供的情报,楼兰城里囤积了大量粮草,另有阿史那家族的战神阿史那吉率领的三万天雕右军镇守,只凭咱们这一千骑是不是……”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嫌疑?” “蛇吞象,这个比喻打的好。”莫绍康道:“就算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刀枪不入,三万天雕军加上楼兰城四周的八镇数万驻军,便是用人堆,累也得把这一千人累死啊。” “哈哈。”聂欢纵声大笑,道:“若用兵之道全以力量对比为胜负根由,那咱们又何苦千里迢迢跑来送死?试问,若没有创造奇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雄心,又怎会有十国末期南晋大将李牧飞八百破十万,伏牛岭上大败北周的奇迹?”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聂欢眸中隐隐含光,神色淡然又道:“大舅舅觉着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比喻好,却不知还有一句‘雄心万丈蟒吞天’才最合我意!” 莫绍康看着年轻的城主,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提醒道:“城主豪情固然可钦可表,但战争终归不是儿戏,两军交锋斗的不只是战斗力和用兵谋略,孤军在外,没有什么比一条稳定的补给线更重要。” “补给线?”聂欢不在意的笑道:“一千骑军配两千龙马,除了换乘外,那马背上拉的便是我的补给线。” “哦?”莫绍康微微一怔,道:“愿闻其详!” “如果您观察的仔细,应该看到那些马儿身上都驮了个两个大皮包裹。”聂欢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就凭这两个大包裹,我就敢放言,能让这帮一顿不吃肉就饿得发慌的家伙在草原上给我坚持仨月!” 不待莫绍康继续发问,继续解惑道:“那皮包裹其实就是整张的牛皮缝制而成,里面装的却是炼锋城特制的牛肉干,一个皮包裹里便装了两头牛身上的肉,两个便是四头牛,这些肉干撕碎了,放到水里一煮便是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汤,你倒说说看,他们每个人随身带了四头牛的肉,还会为补给线发愁吗?” 上辈子的记忆中,蒙元帝国横扫天下,这看似不起眼的尿泡藏肉干的办法着实起了极其关键的作用。小欢哥秉承拿来主义精神,果断用在了自家的龙马骑军身上。 聂欢以领先时代千年的建军理念打造这支骑军,又怎会忽略了后勤补给这么重要的一环?实际上不但有牛肉干,还有压缩饼干呢。做法也很简单,借用牛马的力量把四方形的大馍馍用铁模具挤压成一小块,泡在牛肉汤里,吸饱了汤汁后便是香喷喷的牛肉泡馍,再丢几片干菜和盐巴进去,便是一顿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行军餐。 莫绍康有些难以置信,聂欢有意让他眼见为实,立即命人取来一块巴掌大的牛肉干和一块拳头大的压缩馍馍。又找来几片干菜叶,以骑军战士的铁盔为锅,烧了一锅水,将牛肉干撕成一条条的肉丝放入锅中……现场炮制出满满一大锅牛肉泡馍来。莫绍康并不饿,却禁不住好奇和香气的诱惑,吃了满满一大碗。稷下囚牛的胃口有限,一碗就饱了,再看锅里,至少还能盛出七八碗的样子。不由瞬间神情庄肃,沉声道:“此法若得传播,北军得之可以横扫八荒六合,西戎汗国得之,便可以马踏中原啊!” 聂欢道:“所以我才会为护城军制定那个近乎苛刻的保密条例。” 莫绍康点头道:“该当如此!”微微一顿,又问道:“城主准备如此细致,看来那句不破楼兰终不还真不是随便一说的,却不知您是怎么计划的?” 当日在将军楼上,聂欢与那沧月姑娘谈合作的时候,听了她所谓的斩蛟计划后,心里便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叶家的计划里,一千龙马骑军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加贝兰山,潜伏到楼兰城百里外的丘陵地区。聂欢以自身和商队做饵,再在叶家安插在阿史那图兰身边的内线的配合下,将图兰钓到楼兰,最后由一千龙马骑军来实施斩首行动。 聂欢当时对这个计划未置一词,心里却已有打算。 叶家要阿史那图兰的脑袋,目的是为了保凉州。但如果阿史那图兰死了,尼察部草原另立新主,同样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难道就不会继续觊觎凉州城了?楼兰城里有阿史那氏十余年积累下的战争物资,只有毁了这些物资,几年内这阿史那部都休想再生染指凉州的野心。至于取阿史那图兰的脑袋一事却在其次。 莫绍康听罢聂欢的想法,良久无言,终于发出一声长叹,道:“当日恩师命我等师兄弟九个入炼锋城辅佐城主,亲眼见炼锋城从无到有,汇聚八方财源,便先入为主的把城主视作了点石成金的当世财神。” “船出野老山,一路行来,发现城主竟似志不在商道,莫某还常觉得可惜,之后眼见你树敌于天下,前有李若愚,后有周奉孝,再有宜州费家,更有天机楼,还有葬剑山,苍山剑宗,数不清的敌人等着要取你性命,当时我便经常想,既然是恩师有命,不管你最终结局如何,莫某人陪着也就是了,却从未想过能跟随城主做一番惊世伟业。”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会儿,才又道:“直到此刻,莫某才发现自己三十年江湖所见所闻,比之城主胸中所藏,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所差者不可道里计。”接着忽然躬身一礼,郑重道:“今后莫绍康与城主之间,先论统属再论亲缘,城主若不嫌莫某见识短浅,便请随便叫一声莫先生,但有驱策,决无异议!” 想不到随便闲聊几句,却换来这位莫大舅舅几乎等同于纳头便拜的表态。 这个惊喜着实不小。一直以来,聂欢心中都很清楚,黑龙帝坐下的龙九子各具才干,骨子里都是桀骜之辈。尤其以这位莫大舅舅最是惊才绝艳,以音律入剑道,独创水陆三十三帮之首的天音帮,在江湖上称霸一方。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因为外公的关系,又怎会对自己这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少年城主心服口服,甘愿受自己驱策? 莫绍康语出挚诚,聂欢心中喜出望外,暗自得意:老子终于也有虎躯一震引天下英雄折腰便拜的时候了。 假作迟愣了一瞬,才连忙双手搀扶,口中连道:“岂可如此,岂可如此,炼锋城从无到有的过程里,多蒙诸位舅舅不嫌我这个城主乳臭未干年少任性,倾心相助才有今日局面,您们是我娘的师兄,是我的长辈,长幼有序,这称呼上怎可乱了规矩,再说,只要大舅舅有这份心,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莫绍康丝毫不为所动,神情庄重道:“莫某自幼孤苦,双亲早无,承蒙恩师收养,有幸做了几十年的江湖粗人,眼中从来无法无天,无君无臣,常听人讲什么天地君亲师,莫绍康早无亲眷,生平不敬天地君,最敬重者莫过于恩师,本来有他老人家一句话,莫某便早已决心将一条老命交给城主,但扪心自问,这份忠诚只是为报师恩,却并非是出于对城主你的敬重。” “所以平日里你虽然对莫某多有照拂,言词间更不乏敬意,莫某从来坦然受之,但从今日起,莫某眼中这天下又多了一个值得我莫绍康心悦诚服的人,今后城主怎么说,莫某和八位师弟便怎么做,敬你如敬恩师!” 话说到这份儿上,聂欢再矫情下去就太虚伪了。小欢哥虽然算不上什么实诚人,骨子里却自信自己能担得起这份尊敬。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长,归属感便越发强烈。自从修习大梦心经后,经常会觉得上辈子的记忆仿佛不过一场奇异的大梦。似乎只有这辈子的聂欢才是真实存在,爱过,恨过,活过。从柳江之畔那个想往广阔江湖神奇武道的平凡少年,到今天汇聚八方财富,要与当世两大枭雄争锋的炼锋城主,从令人绝望的先天一品,到如今的先天七品,自己已在这时代里缔造传奇。 天色渐渐暗淡,前方山脚下,阴山小镇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聂欢缓缓坐回车内,和声吩咐道:“劳烦莫先生释放信号,命孟立虎率龙马骑军与商队一起入镇!” 四千字大章,拜求收藏,订阅,打赏,推荐。谢谢你们的耐心和不离不弃。 139.第139章 夜战八方 月初升,风卷残云散。月光下,两千轻骑缓缓前行,目标正是山脚下千步之外的阴山小镇。 为首的牛碌平章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转头对身旁两个千夫长说道:“那肥羊仗着千骑跟随保护,明火执仗的住进了阴山镇,简直不把咱们楼兰叶护府九万大军放在眼里,现在这个消息叶护将军和几位万夫长大人都还不知道,这简直就是佛爷赐予你我弟兄三个的发财立功的机会!” 一名千夫长眼露凶光,道:“冲进镇子,杀光他们!” 另一名千夫长道:“不能在镇子里动手,那肥羊带的财货很多,若在镇子里动手,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得到多少东西都得先上交到叶护府,将军大人和几位万夫长大人瓜分一遍后,还能有咱们兄弟那一份儿吗?” 牛碌平章微微点头,道:“沙钵略兄弟说的不错,大将军早有严令,严禁入自家村镇打草谷,这群肥羊进了镇子,不可能永远不出来,看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往楼兰去,加贝兰山是必经之路,咱们去前面等他们。” 两名千夫长领命,各自约束部下绕过阴山镇,奔向加倍兰山区,准备在前路上设伏。 阴山镇上,老羊头客栈里,叶勾陈正满脸不悦向聂欢质问:“城主为何突然改变计划?”聂欢含笑不语。叶勾陈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说好的在进入楼兰区域前决不能惊动叶护府人马,现在阴山镇外有整整两千弯刀骑,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想不暴露都难!” 聂欢笑眯眯看着他,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派你领军吗?”叶勾陈微微一怔,聂欢自问自答道:“派你领军就是要你率军杀人的,不是让你到我面前唧唧歪歪质疑城主决定的,还记得出发前让你背熟的护城军那八条军规吧?” 叶勾陈面无表情缓缓点头,显然对聂欢的解释方式并不认同。 “身为炼锋城护城军一员,首要记住的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聂欢冷冷的看着他,道:“今儿这话我只强调一遍,你给我记住了,从你带着一千护城军踏上草原的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什么叶家二少爷,除了是统领一千龙马骑军的四城主外,其他什么都不是,你我之间也只剩下上下级的统属关系。” 叶勾陈咬牙道:“城主不依计行事,这一千人马的实力提前暴露,已经破坏了整个计划,要说违背约定也是城主你食言在先。” 聂欢目不转睛盯着他,良久,忽然问道:“叶家为何要那图兰的脑袋?” 叶勾陈干巴巴道:“阿史那图兰狼子野心,趁着西线军内部动荡,图谋凉州。” 聂欢再问:“你觉着杀了他一个,阿史那部就没能力继续图谋凉州了?” 叶勾陈道:“家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目前我大周北有罗刹蛮族,南有强敌李若愚,西线局势以稳为先,不可能调动大量兵马进入草原,冒然与西戎汗国大打出手,就当下形势而言,派出少量人马,杀掉图兰是延缓阿史那部东侵的唯一办法。” 聂欢点头道:“叶大将军所想的与聂某不谋而合,但他错误的估算了一件事。” “哦?”叶勾陈眼中流露出质疑之色。 聂欢道:“他错就错在没有算出我炼锋城这一千护城龙马军有打破楼兰城的实力!” “打破楼兰?”叶勾陈一下子愣在那里。 “知道为什么派你领军吗?知道为什么命你率军明火执仗进阴山镇吗?”聂欢霍然起身,在气势上将叶勾陈压制住,声音越来越高,滔滔不绝道:“就是要给你一个亲眼见识他们实力的机会,同时也是给你一个证明你这叶家将种并非浪得虚名的机会!” “镇子外面有两千轻骑,他们骑的西戎小马,用的是粗制滥造的弯刀,绝大多数人身上连一身像样的皮甲都没有,我们的龙马骑军穿的用的骑的又是什么?你心里头应该有数了吧?面对这样的对手,若是都不敢有全歼的打算,我还有什么脸面跟叶大将军谈合作?”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叶勾陈低声将聂欢出发前吼出的诗句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醒悟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炎龙一族与草原民族斗了上万年,从来只有草原民族的历代铁骑东征肆虐摧城拔寨,还没有那支炎龙族的军队真正攻陷过草原上的城池。以区区一千骑就想攻下有三万天雕军把守的塞外雄城,在叶勾陈看来,真不亚于痴人说梦一般。 “破城为先,斩首次之,不管能否破城,至少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聂欢道:“现在就看你够不够胆色陪我玩一场大的!”微微一笑,轻蔑的看着叶勾陈,道:“怎么?你怕了?” “叶家儿郎生下来便是熊心豹胆!”叶勾陈手按刀柄,嘿嘿一笑,英俊的面庞竟格外狰狞,道:“我怕你个卵!” 聂欢丝毫不介意他的粗话,点头道:“不怕就好,今晚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现在就率军出去,杀光那两千骑,回来我就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你若做不到,就趁早给我滚回凉州城,温柔乡里窝着去,老子身边懂得用兵之道的人才多得是。” 叶勾陈愤然起身,向外便走。 聂欢扬声又道:“记着你老爹的话,帅不言胜,将不言败,打仗靠实力更靠脑子,对付那样的乌合之众,一千人去了一千人回来,才算你有几分本事。” 叶勾陈身子一顿,道:“你且温好酒,准备好你的解释,等我去去便回!” 稍具战争常识的都知道,两军交锋,击溃和全歼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尤其是针对骑兵的全歼战,因为更强的机动性更是难上加难。以寡击众,还要全歼,对手还是在家门口作战的草原骑兵,聂欢给叶勾陈出的这道难题并不容易解答。 一千龙马军对阵两千草原轻骑兵,胜之易如反掌,但要全歼就需要极高的指挥艺术。叶家把这位叶二公子塞进炼锋城来,又是要银子又是要椅子的,聂欢也都捏鼻子认了。但认归认,却并不代表会老老实实的接受。银子上做不了什么手脚,与陈家的生意往来终究也算是互惠互利,但椅子却是可以实实在在的给,也可以给一把架起来的。叶二公子够不够资格坐到四城主的位置上,还要看看他的本事。 “既然是叶家儿郎,领兵打仗便应该是看家本领。”聂欢瞥了一眼正用鄙视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婵儿,又看看明显已看出自己有意刁难叶二的莫绍康,嘿嘿干笑道:“姓叶的老头硬把儿子塞进来,又要钱又要权,最后只给了三年时间,老子偷奸耍滑,总不能儿子也跟着坐享清闲吧?他既然把叶二送来了,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霍明婵不客气的:“叶家兵法是家学渊源,说不定就比你那些稀奇古怪的野路子更厉害,你就不怕他把护城军带久了,反把你给架起来?” 聂欢笑道:“只要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敢放权给他!”又道:“三年后天刀便会晋级大宗师境,只要他能如当今天下四大宗师那般常留人间五十载,叶家成长为天下一流的家族自不在话下,三年后咱们若还想与叶家保持合作关系,唯一的桥梁便是叶勾陈。” 莫绍康听出意味来,“所以城主现在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国士待之,让叶勾陈死心塌地留在炼锋城!” 聂欢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蛇无头不行,龙马骑军需要一个真正熟谙领军之道的主将,孟立虎这憨货冲锋陷阵没话说,但有勇无谋,终究不是主将的合适人选,叶勾陈出身将门,耳濡目染对领军之道不会陌生,之所以没有入行伍,其实是因为不想与长兄争位,而这更说明这个人知进退重情义。”说到这儿,微微一叹,老气横秋的:“人才难得啊!” 阴山镇外,叶勾陈率一千骑飞驰而出。加贝兰山脚下,一千龙马齐驻足。 孟立虎这憨货凑过来问:“四城主,不是要去杀人吗?不就两千砍人不出血的轻骑吗?赶快追上去,动作快点还能来得及回镇上睡个好觉。” “城主有命,今晚务必全歼前面的两千轻骑!”叶勾陈面无表情道。 在进入草原前被聂欢任命为这一千骑的统领,叶勾陈只做了两件事便树立自己在这支队伍里的威信。第一件事就是与孟立虎公开比武,凭一口城主亲赐的青龙偃月刀将孟立虎砍翻落马。第二件事则要简单些,便是与所有军士一起同吃同宿同训练。 第一件事是以力服人,军中是个简单粗暴的地方。靠嘴皮子征服人永远不如靠拳头来的爽利。第二件事则是以德服人,军人热血重义,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主将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士卒们的真心拥戴。 孟立虎对叶勾陈的话丝毫不敢质疑,只是一听到全歼二字,也不免心生牢骚:“什么?全歼?城主他是不是糊涂了?当那两千骑兵是什么了?蠢猪看见刀光都还知道跑呢,更何况是两千个骑在马上的大活人,他们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吗?” 叶勾陈冷然道:“军令如山,发牢骚管个屁用!咱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他们能跑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们跑不了,别忘了规矩和道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孟立虎眨巴眨巴豆包似的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敢问将军,计将安出?” 这厮那张不化妆吓死人,化了妆吓死鬼的大脸摆出这幅蠢萌的脸孔,饶是心情不佳的叶勾陈看了也是忍俊不住,笑骂道:“安出你个大头鬼,办法就一个,你带上六百兄弟,带好弓箭和投枪,弃马上山,若我所料不差,那两千骑多半是埋伏到过山的必经之路上,这大山里的世界没人比你们更在行。” “然后呢?”孟立虎的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奇怪的:“不是说要全歼吗?怎么还不让骑马了?没有马不是更追不上他们了?” 叶勾陈没好气道:“亏你还号称山戎部最出色的猎手,连这么简单的围猎战术都不知道吗?” 孟立虎立即恍然,哦一声道:“原来是围猎呀,明白了,四城主的意思是,我带六百兄弟先走小路悄悄上山,找到对方,然后在他们有可能逃窜的路径上先布置好埋伏,四城主带四百兄弟走大路从正面把他们击溃,这不就跟打青狼的战术是一回事嘛,你早说不就完了。” 叶勾陈翻了个白眼,道:“得得得,甭废话了,时间紧迫,赶紧把活儿干完,弟兄们好回去睡一觉,我还有要事与城主商议。” 孟立虎叫了声得令,转身便去点人,准备出发。 叶勾陈尽管明知道这些山戎部战士到了大山里都是天生的好手,却仍是不放心,想要叮嘱几句注意自身安全一类的话,话还不及出口,却见孟立虎已走进队伍里,迅速点齐人手,匆匆而去。这些山戎部汉子,无愧是天生的战士,如此凶难险重的任务面前,六百人竟无一声质疑。就凭这份超凡的执行力,这支队伍便无愧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可就算以一当十,也不过是一万骑,就能将楼兰城打破吗? 下一刻,叶勾陈收回思绪,提刀上马,领着剩余的四百骑向大山深处进发。大约在六千步外的一座两面环山的峡谷里,两千轻骑正在此扎营。孟立虎带六百山戎军,出发半个时辰后便凭着山戎猎手的独特本领找到这座峡谷。与此同时,叶勾陈的四百骑也出现在敌军岗哨的视野中。 尖锐的哨音响彻在山谷里。这支牛碌人马也算是训练有素,两千骑只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而与此同时,叶勾陈率领的四百龙马骑军也已杀到近前。那为首的牛碌平章只来得及问一声什么人?便被叶勾陈手起一刀连人带马劈翻在地!扬刀断喝:“杀!” 140.第140章 天下名将出我辈 叶二公子浑身浴血回到阴山小镇时,聂欢正在客栈的院子里练拳。叶勾陈急匆匆走到近前,第一句话便问:“你究竟意欲何为?”聂欢一套太极拳打的中正安舒,不紧不慢问:“活干完了?” “幸不辱命!”叶勾陈脸上看不出得意来,反而面露忧色,语气急迫又郑重道:“你费重金打造这样一支足以打破过往战争理念的军队,究竟意欲何为?” 聂欢自然明白他是震惊于龙马军在实战中的表现,对自己的野心产生了怀疑。懒得跟他解释个中细节,嘻嘻一笑道:“干的不坏,今后这一千人,包括炼锋城里那三千骑兵两千步卒都归叶四城主指挥了。” 你不是不放心欢哥吗?那就直接把兵权交给你,看你小子还怎么疑神疑鬼。 “你!”叶勾陈大吃一惊,凝视着聂欢,久久无言。 “我什么我?”聂欢坦然与之对视,笑道:“该不是你以为我打算凭这区区六千西戎部组成的军队席卷天下?” 叶勾陈郑重额首,道:“凭龙马骑军的装备,机动性和战斗力,还有你那套分组协从作战的办法,四千骑便足以裂土称王!”接着又道:“你就这么放心把这样一股力量交到一个姓叶的手里?”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聂欢收了拳架势,来到叶勾陈面前,道:“聂某眼中,叶二不只是个叶家人,还是与聂某气味相投的兄弟,我相信,**************,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这辈子不求大胜,便求个大败,所以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注!” 加重语气:“我赌你叶勾陈是个忠义千秋的汉子!” 叶勾陈眉头紧锁,面上不露声色,手却紧紧握住刀柄,仍不住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刻意压制内心的激动。身为叶斩膝下第二个儿子,从出生的一刻起,便注定了没机会继承下叶家在军界的影响力,为了避免祸起萧墙,甚至故意掩饰锋芒,浪迹于青楼,做个江湖浪荡子。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缘一展抱负,入炼锋城也不过是为两家合作加上一道保险的叶家质子,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能有机会成为这样一支军队的统帅人物。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叶勾陈久久无言,忽然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道:“就为这忠义千秋四个字,叶四拜见聂大哥!从今后天下只有炼锋城叶四,再无天刀叶家的叶二!只要大哥不做谋逆之事,不悖侠义之道,但有驱策,叶四愿为炼锋城效死而战!”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便是忠肝义胆,一诺千金。 聂欢没有去扶他,却只比他稍慢一点,同样单膝跪地,道:“跟你认识了这么久,今儿才算找到一点煮酒论英雄的感觉!” 二人相携起身。 “**************,千金散尽还复来,大哥出口成诗,意境豪气飞扬,叶四拍马难及!”叶勾陈神色激动道:“更难得是知农事,懂商情,兼通兵法,令小弟心悦诚服!” 其实这位叶二公子今年二十三岁,实比这辈子的聂欢大上两岁。但小欢哥做了两辈子人,心理年龄四十岁都不止。这一声声大哥倒也受之坦然。 “现在还需要我像你解释打破楼兰城的计划吗?”聂欢淡然笑问。 叶勾陈收摄心神,缓缓摇头,道:“有这一千雄狮,只需战术得当,足可当十万大军,打破楼兰绝非痴心妄想,叶四愿为先锋,亲率一千龙马军打破楼兰,为聂大哥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做最完美的注解!” “信心这么足?”聂欢呵呵笑道:“看来那两千骑已经干干净净吃进肚子了。”饶有兴致的:“说说细节吧。” “雄狮搏兔而已,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叶勾陈道:“孟立虎率六百兄弟先步行摸进山,那一牛碌人马果然在必经之路上埋伏,选的地方还是个两山夹一沟的峡谷,刚好两头堵打了个瓮中捉鳖。” “若说有一点足以称道的地方,便是去时一千骑,回时仍是一千骑,除了一匹龙马冲锋时稍微受了一点轻伤外,我方别无损伤。” 聂欢心里头其实对全歼那一牛碌人马并不抱多大希望,平心而论,易地而处,换成自己亲自去带兵,多半想不到这个弃马分兵截击灭敌的法子。战争是个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的,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的事情,就算再多几千年的见识,自己也不可能凭空多一身战术素养。但还是装模作样总结道:“命孟立虎弃马入山是一步妙棋,让骑兵改步卒去堵骑兵的后路,这样的临敌机变才是你身上最让我看重的地方。” “再好的战术也需要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这一点不管是当年的魁斗,还是今日的后晋高祖皇帝,都不能免俗。”叶勾陈道:“当年魁斗麾下有一万八千陷阵营,马步结合,装备精良,伍长以上者几乎个个都是武道中人,在当时,天下精锐莫过于此,还有李若愚的飞云骑,清一色都是四品以上武者,飞云长刃用百炼法锻造,造型狭长,分量却很足,极利于近战劈刺,飞云骑用的长槊,尖刃皆有,兼顾了刀枪的特点,更适合那些武者发挥出全部实力。” “你似乎很欣赏江对岸的那位后晋高祖皇帝?” “不得不欣赏啊!”叶勾陈丝毫不加掩饰的:“勾陈看来,纵观古今,只有十国末期开晋第一名将李牧飞或能与之一较高下!” 十国末期的开晋名将李牧飞,十三岁官拜南晋三军大都督,十八岁就在托汾河谷八百破十万,大败当时兵锋不可一世的周太祖,五年后助本来相对弱小的南晋打下半壁江山,与北周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顾向山曾转述聂横舟的话,若非此人遭了天妒只做了十年南晋大都督,只需再给他十年,这天下本可避免南北分治两千载的局面。 聂横舟文武双全,医卜星相,农商工读无不精通,便是堂堂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都对这位师弟从来是礼敬有加。这李牧飞能得他这么高评价,却也是当之无愧。叶勾陈拿李若愚与此人相提并论,甚至言语间似还有后晋高祖强过那李牧飞一线的意思。想到与李若愚之间不共戴天的局面,聂欢心里岂会高兴?故意不以为然道:“或能?你真觉得八百破十万的李牧飞只是或能与险些将京城丢给周奉孝的李若愚够资格与李牧飞这样的千古名将相提并论?” “可惜他们没能生在同一个时代!”叶勾陈流露出惋惜之意,道:“当日南北决战,周奉孝率八千天武骑几乎横扫南晋,看似不可一世,但细细分析便不难看出,北周其实是赢了面子丢了里子,吃了大亏的,首先未得尺寸之地,却丢了越州,其次杀入弋江城,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杀的都是巴国王官集团的人马,经此一役后,巴国王官集团元气大伤,南晋彻底掌控在李若愚之手,第三,周奉孝杀了巴国王官集团八百文武,却丢了大周南路三十万水军,五年内都休想在组建起一支成熟的水军。” 叶勾陈许是前些年韬光养晦憋坏了,一朝得以畅说欲言便索性说个痛快,口若悬河道:“如果不是周奉孝在最后攻克西南粮仓瑞榕,断了李若愚十八万大军的粮道,说不定此时此刻,南晋大军都已到了炎都城下!” 聂欢皱眉道:“按你的说法,周奉孝也不是李若愚的对手?” “话到不能这么说。”叶勾陈不确定的:“周奉孝雄才伟略,千年不遇,一战得失未必就能盖棺定论二人高下,而且在我看来,那一战北周虽然吃了亏,但周奉孝却似乎还占了便宜。” “这话又怎么说?” “聂大哥这是要考校叶四吗?”叶勾陈丢了个会意的眼神过来,道:“否则,凭大哥的战略眼光和治军才干,又怎会看不出那一战背后这些关窍?” “你若这么想,也无不可。”聂欢厚颜无耻的说道。 “既如此,那我便卖弄几句。”叶勾陈从容一笑,侃侃而谈:“当日一战,周奉孝率八千天武军,孤军深入,烧了南晋粮仓,攻克弋江都城,丢了三十万南路大军和越州,看似吃了大亏,但武威王的声名却是扶摇直上,南晋固然因此站稳了脚跟,武威王这边又何尝不是声威日隆,更被朝野上下所倚重?” “说下去。”聂欢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正在将近一年来抱天揽月楼收集到的关于周奉孝集团的所有情报汇总。叶勾陈的话似乎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叶勾陈继续道:“除了声威日隆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军费倾斜,军界权利结构重组,北军势必更上一个台阶。” “柳江之战结束后,南军被李若愚全歼,西路军不能动,东路指不上,只有八十万北军最有可能分兵调动,当日李若愚曾安排王府太保秦湘武代替卢老将军一时,就凭‘湘武善守’四字,硬是挡了南晋水军一整个夏季,如今南军势微,卢老将军年事已高,在他老人家解甲归田后,谁才是最合适接替他的人选?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南路大军的底子已毁,新南路军从伍长到校尉,参将副将,几乎都是从北军那边官升一级后调任过来的,我敢妄言,如果不是卢老将军精于水战,善于训练水军,恐怕这南路军统帅早换成秦湘武了。” 聂欢心中慨叹自己目光局限之余,不得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叶勾陈道:“所以我说柳江之战,周奉孝看似赢的只有面子,却输了里子,但从战略角度分析,南晋的崛起其实恰恰分担了,功高震主到不得不武夫当国地步的周奉孝的压力。” “分担了周奉孝的压力?”聂欢道:“这个说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周奉孝此人一生痴于军事,除了打仗似乎没什么爱好,西戎强大便跟西戎作战,北边的罗刹凶猛便镇守北地去,戎马一生,功勋盖世,纵然他从不刻意争权夺利,但权和利却总是与他相伴,而且还是滚雪球似的不断增大,以至于朝野内外都在揣摩他的一言一行,说句大不敬的话,称之为二皇帝也不为过。”叶勾陈道:“但实际上周奉孝却未必喜欢这样的境况。” “他没有称帝的野心,或者说欲望也可,处在武威王的位置,他可以专心于军务,不必理会朝堂上的权利纷争,也不必每日殚精竭虑的想着怎样平衡文官武将,勋贵外戚各方面势力之间的矛盾,礼宗驾崩,宁帝失踪,逼的这位二皇帝不得不勉为其难当了一阵子国,这位王爷治军有百变机谋,治国却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拉仇恨,把文官武将,勋贵外戚的仇恨全都拉到自身上来,让他们同仇敌忾,自然就少了很多窝里斗的堵心事儿。” “但这么干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聂欢道:“周奉孝以整顿军务为由趁机还政于陛下便是一个例子,看来他是真想脱离那个权力圈子。”轻轻一叹,道:“照此说来,这位武威王爷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命罩杀星。” “杀心入道!”霍明婵忽然出现在廊檐下,道:“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以杀敬天,杀!杀!杀!这便是他的道!” 141.第141章 杀破狼 在一条岔路前,聂欢的马车队和叶勾陈率领的一千龙马骑军挥手告别。 正是初春的时节,漫山野菊刚吐蕊,蜿蜒的山路旁,一点点新黄金灿灿,虽无雍容芳华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趣。 聂欢看着渐渐远去的骑军背影,转身对旁边的霍明婵笑道:“平生多磨砺,男儿自横行。温室里的朵美则美矣,但生命力却远比不得饱经风霜的野菊啊。不管是叶勾陈和这一千护城军,还是你我,在这大争之世里都没多少选择。” “你计划让叶勾陈带兵去楼兰,咱们去谷夜城截杀阿史那图兰,就这么点人还要兵分两路,真不知是该夸你胆大包天呢还是该笑你贪心不足。”霍明婵看了一眼赶车的莫绍康,笑问道:“莫先生这么老成持重的人,怎么会同意他这么疯狂的计划?” 莫绍康道:“看似疯狂,其实每一步都是有的放矢,首先四城主在楼兰这边打好了,谷夜城那边必然着急,接下来阿史那图兰急于援救楼兰城,必定不会带太多人马辎重上路,这就给了咱们一个机会,有叶家的内线传递消息,咱们可以从容布置杀局,一旦阿史那图兰身死,那边的阿史那吉得知消息后会怎样?” “当然要急于回谷夜城争夺大位!”聂欢眼中放光,道:“就算他不想回去,那位沧月姑娘也会想办法提醒他!为策万全,他多半会带上那三万天雕军,这样一来,楼兰城的防御能力便会锐减……” “听着倒像那么回事,但计划没有变化快,一旦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比如叶勾陈这边打的不好,或者说不足以把阿史那图兰引出谷夜城,又比如说阿史那图兰率重兵上路驰援楼兰,还有可能阿史那吉在得知乃兄遇刺的消息后,不但不急着回谷夜城争大位,反倒一怒之下誓要与叶勾陈死战到底呢?”婵儿毫不留情面的质疑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聂欢道:“没有想当然,只有当然想。杀图兰和破楼兰这两件事咱们必须做成一件,而两件事之间又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做成了一件,便有极大机会做成第二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一票大的呢?” 霍明婵瞥了一眼身后几辆大车,叹道:“既然劝不了你,只好陪你疯下去了,不过去之前我一定要知道你在那几辆车上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聂欢笑道:“从这里出发,一路往西南,六百里之外便是诛仙镇,到了那儿就再告诉你。” …… 楼兰城外,来去如风,完全不需要给养的一千龙马军刚一把火将阿史那部一处屯粮点烧了个干净。勃然大怒的楼兰叶护将军阿史那吉命一名万户率军追击,途中却反被叶勾陈打了个措手不及,六千人马险些全军覆没。 数日后,叶勾陈再度出击,这次倒霉的是一牛碌奉命搜索龙马骑军的人马,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两千颗脑袋摆成的京观出现在楼兰城下。气急败坏的阿史那吉亲率三万天雕军杀出楼兰城,结果叶勾陈却机智的选择了暂避锋芒,带着三万天雕军在草原上转了两天两夜。 这一路上,每当身后的阿史那吉快要失去耐心时,便故意命龙马军放慢脚步,总给他一种只差一步就能追及的错觉。到了第三天时,那三万仓促出城杀敌的天雕军人马在没有给养支撑的情况下,已接近瓦解冰消的边缘。叶勾陈忽然率军向三万天雕军发起反冲锋。一千如狼似虎的龙马骑,硬是将三万饥饿劳顿疲惫不堪的天雕军的中军冲开一道口子后扬长而去。 阿史那吉担心楼兰城有失,匆匆回师,结果在路上补充给养时又中了叶勾陈的埋伏,险些被一把火烧成灰。在付出五千余骑的代价后再不敢停顿,不惜马力的跑回楼兰城,堂堂九品巅峰高手,西戎六将中的人物,却选择了草原人眼中最没出息的战术:下令收缩人马,退守坚城。 叶勾陈打的不错,将聂欢传授的敌进我退,敌退我打的游击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过虽然如此,却还不至于伤及楼兰城防之根本。阿史那吉退守坚城,一千龙马军纵然个个刀枪不入勇猛如虎,却也不可能攻进防御措施齐备,又有数万人马全力坚守的楼兰城。眼见敌人死守不出,叶勾陈索性就在楼兰城外撒起野来,半个月内,一口气将楼兰城外十几座屯兵积粮的据点端掉。 尼察部草原上依附于阿史那家族的小部族们损失惨重,纷纷要求手握重兵的叶护府出兵剿杀这支鬼魅难测,猛如狮群的龙马骑军。围绕楼兰城四周的屯兵点与日剧减,眼看着楼兰城就要被区区一千人马困成孤城,阿史那吉纵然明知道出兵也难有作为,却不得不再出兵。不过这家伙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次出兵前命令士卒们准备了十日的干粮。结果两万五千天雕军一杀出城,叶勾陈便率军跑的远远的,根本不给他追击的机会。 阿史那吉有力用不上,最后只得再退回城里。叶勾陈便继续如法炮制,率龙马骑军横扫楼兰城四周的屯兵点。眼见着城外竖起的一座座京观,阿史那吉心如刀绞油烹一般,却始终不能将叶勾陈和一千骑军如之奈何。如此这般又数日后,楼兰城终于彻底沦为孤城一座。向来对兄长阿史那图兰不大服气的叶护将军不得不向谷夜城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城外,叶勾陈在收到内线传来的消后,微微一笑,命孟力虎放出传书飞禽。 …… 诛仙镇,聂欢在收到叶勾陈的飞禽传书后,兴奋的赞道:“叶勾陈这小子还真不愧是叶斩的儿子,果然有乃父之风。” 莫绍康道:“还是城主的计策妙,这游击战术就是为龙马骑军量身定制。” 偷了上辈子国朝太祖的艺的小欢哥也不谦让,嘿嘿笑道:“再好的战术也要有足够的执行力在能形成战果,就这点来说,叶勾陈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 莫绍康学着说书先生的口气,逗趣道:“恭喜城主得一员猛将!” 聂欢哈哈大笑,“小叶子的第一场戏唱的不赖,接下来该咱们登场了,阿史那吉已经放出传书的飞禽,估计这会儿图兰多半在调集驰援楼兰城的人手。” 霍明婵忽然道:“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你准备那么多烟爆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就是想用这些东西给阿史那图兰好看?” 一路刻意隐匿形迹,化妆成草原牧民,神不知鬼不觉赶到这里,等了近一个月。婵儿早把小欢哥的底牌摸的清清楚楚。后面那几辆马车上拉的神秘货物就是几大车烟爆竹。这玩意点燃了放起来确实很好看,在崇尚奢华安逸的纳兰西京可算是紧俏货,所以在草原上并非禁运品。但即便是聪慧如婵儿,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些烟爆竹能有多大作为。 “给他好看?”聂欢笑的贼忒嘻嘻,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人在井上,时间有限,写多少算多少了。 142.第142章 龙象重骑 雄阔的西戎大草原。碧绿的胡杨树如华盖,路边的野剑麻叶子如剑。长空万里,春日融融,古商道崎岖漫长,苍茫萧索,车轮碾过,有沉闷绵长的响声悠长。 马车上的年轻男子躺在姿容端丽无双的佳人膝上,仰首望长空,手提酒壶,正是醉卧美人膝,优哉游哉好不自在。那美人穿了一身玄色长衫,做男儿装扮,但眉目如画,并未对国色天香的绝世姿容稍作掩饰。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她是女扮男装。 “从这里再往西百里便是谷夜城,叶家传过来的消息说,阿史那图兰已率八百龙象重骑驰援楼兰,此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以剑做胆,琴音为心的稷下囚牛莫大先生恭敬的:“请城主揭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计划是早已制定好了的,他这么问自然是因为那八百龙象重骑的出现超过了之前的预估。 “八百龙象重骑?”聂欢目光一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是西戎大将军狮驼的老底子吗?” “当然不是。”莫绍康摇头道:“据沧月姑娘的飞禽传书,阿史那部的龙象重骑是图兰模拟狮驼的龙象重骑组建的,龙象兽都是货真价实的极西异兽,但骑兵的素质却远逊于狮驼军那些出自通天寺的伏魔护法兵。” 龙象重骑是师氏制霸西戎草原的核心力量,十年前,李若愚率三千飞云骑纵横草原,无数次以少胜多,却只在纳兰西京城下面对三千六百龙象重骑时没能占到便宜。 那巨力无穷的龙象兽据说体内也有龙族血脉,一吼之威便能令训练有素的优秀战马屁滚尿流。当年巴国西南边军所用的战马都是来自莽昆山极西南的纯血马,擅长奔袭和冲刺,但相对北军的鳞马,胆子却要小的多。若非李若愚所布的奇门阵法精妙,又命军卒在交战前将马儿的眼睛蒙上,那一战未必就能取胜。实际上,虽然西南边军最后胜了,却也是一场互有损伤的惨胜。 一力降十会。龙象重骑以无上蛮力硬是挡住了李若愚以阵法借来的天地之力,这种可怕骑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八百龙象重骑,若是在正面遭遇,却不知咱们相同数目的护城军能有几成胜算?”聂欢眯着眼道:“还真有些期待呢。” 霍明婵道:“你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宝贝疙瘩,你舍得吗?” “舍不得!”聂欢断然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每一个都能囫囵完好的跟我回到野老山,所以,不管这八百龙象重骑有没有媲美狮驼军的实力,我都不打算让他们驰援楼兰。” “城主不打算改变计划吗?”莫大先生提醒道:“之前的判断是阿史那图兰会急于驰援楼兰,不大可能带上重兵,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不但带了重兵,而且带的还是天下最重的兵,就算这八百龙象重骑比不得威名赫赫的狮驼军,但就算逊色一些,也终归是八百重骑,据叶家提供的情报,阿史那图兰的这支龙象重骑的骑卒都是经过严密筛选的勇力士卒,身上穿的,手里用的也只比龙马军稍差些,每头龙象兽身上都披了玄符宗打造的连身披甲,比防御力也不会逊色咱们的龙马多少,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对上这样的力量能有多大作为?” “不是还有几车烟爆竹吗?”聂欢笑道:“说好的给图兰好看,总不能大老远跑过来什么都不做吧?” “你打算怎么做?”婵儿不以为然的问道:“一个人冲上去拦住他吗?” “虽千万人吾往矣!”聂欢嘻嘻笑道:“这么做也未尝不可。” …… 五月的草原,草长鹰飞,通往楼兰的古商道上,一队雄壮威武的龙象重骑正在行军途中。只见一骑骑头上生角,鼻子长长,獠牙巨大的异兽,身上披着连身铁甲,四条椽子般的巨腿轻快的跑在路上,丝毫不显得笨拙。 千余步之外,已能看到诛仙镇的轮廓。为首一人是个的年轻大汉,身着草原贵人服饰,玉带缠腰,手提马鞭,蓄着两撇黑胡,一张刚毅的面孔,透出睥睨天下的气概。 八百龙象重骑奔行在草原上,没有势若奔雷的声音,只有山摇地动的震撼。轰隆隆滚地而来,小镇上的居民们听到动静纷纷从房子里走出来,直愣愣的看着草原上那片黑云向近前移动。龙象重骑终于入镇,在那一双双血红的巨兽眸子面前,人们目瞪口呆,完全不能动弹。 人群中,一条受惊的小猎犬突然奔出,冲着为首那人所骑的龙象巨兽吼了一声。 一个小男孩儿飞奔而出,机敏的赶在巨兽一脚将小狗踩成肉饼前把救下心爱的宠物。但他刚要抱着小狗钻入人群前的刹那,一条长如怪蟒的鼻子卷住了一人一犬,远远抛了出去。 为首的贵人面无表情看着,向左右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 一个声音忽然高声断喝:“站住!” 前方出现一个年轻男子拦住去路,孤零零一个人,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 为首者低头瞥了一眼,却懒得理会,随口吩咐道:“射杀了!” 一名骑兵闷声应是,接着弯弓搭箭,四石强弓向那声音源头处射出一支雕翎箭。 利箭破空而至,一个人站在街上拦住八百龙象重骑的聂欢纹丝不动,被那支箭又狠又准的命中了胸口。 “我就是聂欢!”年轻的炼锋城主扬声道:“阿史那图兰,你想要我死,就凭这不疼不痒的弓箭可不成。” 为首那人听到聂欢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聂欢,不可置信的:“你就是聂欢?佛女师容兰的欢喜法王?” 欢喜法王是佛家双修欢喜禅当中对男方的称呼,聂欢与西戎佛女师容兰的婚约早已被女王昭告草原各部,故此阿史那图兰才有此一说。 聂欢点头道:“如假包换!” 来人正是尼察部草原的主人,阿史那图兰。他做梦也想不到日思夜想要杀的人会忽然就这么孤单单出现在他眼前。一时间有些愣神儿,对聂欢的话将信将疑。 “就凭你一个便敢来阻我?”接着缓缓催动龙象兽,走向聂欢,昂然问道:“你的护城军呢?炼锋城不是有六千护城军,其中四千龙马骑军,两千长戟武卒,楼兰城那边只有一千,剩下的都被你带到这儿了对吗?” 聂欢看着慢慢靠近的龙象兽,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真是好东西呀,可惜野老山里没有这玩意,据说这头生龙角体如瘦象,能负重万斤的威猛巨兽只有极西之地才有。那边有一种形如蜥蜴肋生双翅的巨龙,生性极淫,喜欢与各种野兽媾合,因此诞生了很多含有龙族血脉的亚龙奇兽。不管是龙马还是龙象都是这么产生的。用这东西拿来做骑兵的坐骑,难怪狮驼的龙象重骑能够对抗李若愚借天地之力布置出的阵法。 看到这东西,聂欢顿时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西方魔幻大片里的象形巨兽,心中除了震撼外,更莫名的多了一种焦虑情绪。 图兰一支还不成熟的龙象重骑便有如此威势,由此推之,狮驼那支威名赫赫,由三千六百伏魔护法兵的战斗力是何等可怕,而那么可怕的力量都没能战胜李若愚以三千骑布置的阵法,可想而知飞云骑是怎样一个水平?就算飞云骑个个都有四品以上的修为,凭南晋的国力,想要凑足一万之数恐怕不是难事。那将是怎样一股强横的力量?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天下果然还是太大了呀!聂欢心中感慨着。 阿史那图兰的口气很大,看意思就算四千龙马骑军皆在此地,他也有凭这八百重骑横推过去的把握。聂欢心中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暗中承认,要是硬碰硬想要消灭面前这支重骑,就算是龙马骑军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些想法只在一念之间,收敛心神,让自己从龙象巨兽带来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从容道:“难不成你费重金打造的这支龙象重骑就是为我准备的?” 晚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143.第143章 梦中练拳,人间杀人 尼察部草原的主人,端坐在一丈高的极西巨兽上,冰冷的目光看着前面自称炼锋城主的年轻男人。心里想,从这个人身上踩过去,然后继续向东,踏进马鸣河对岸的那座叫凉州的大城,整个西戎草原就会知道我阿史那图兰才是西戎第一名将,才是唯一配得上吠陀佛宗选中的佛女师容兰的男人,才是够资格最终坐上王座的英雄。 在他的心中,不管是炼锋城里那支号称黄金堆砌的龙马护城军,还是凉州城的守军,谁都不能阻挡他称雄天下的步子。龙象重骑在他的一声令下,开始了冲锋的脚步。迈向王座的脚步就从这条街开始! 这一刻,仿佛万籁俱静。聂欢身后五十步外,稷下囚牛的剑胆已离琴心,一只素白小手悄悄按住了他提剑的手臂。姿容端丽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女用坚定的口吻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我绝对相信他!” 聂欢在一百步外冷眼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龙象重骑,忽然回首看身后,扬声道:“婵儿,且看清楚,今日一切都是为日后与你长相厮守做的准备,龙象重骑曾以力抗天地,我聂欢今日却要以人力弹指间,让这龙象重骑樯橹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历史记录,却注定会被霍明婵永生铭记的绚烂演出。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一支喷火的钻天猴子被释放升天。 刹那间,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爆炸声,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烟,腾起的烟火在极短的瞬间将整条街化作火海。 轰然炸起的火光点燃了龙象巨兽潜藏于心灵深处的恐怖记忆,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将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掀起到半空中。剩下的一小部分,有的受伤倒地,将它们的主人压在身下哀嚎。有的惊慌失措的横冲乱撞。在烟火的爆炸声中被炸的粉身碎骨。距离聂欢最近的阿史那图兰被身后爆炸的气浪震的凌空飞出,落到地上的时候,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聂欢迎着扑面而来的气浪罡风,岿然不动。冷眼看着这个声称要杀死自己,并不惜重金为对付自己量身打造出这样一支可怕骑军队伍的男人。老子与你本来无冤无仇,但既然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对付老子,就莫怪老子拿你的龙象重骑开刀。你这颗尼察部草原上最尊贵的脑袋,归老子了! 聂欢往前一步,踩在阿史那图兰鲜血淋漓的后背上。陡然间,足下传来一股沛然无可抗拒的力道!雄浑的真元从足底狂涌而入,身体不由自主的腾上半空。往下看,只见身负重伤的阿史那图兰正缓缓站起,在他身后是一片火海,爆炸声和巨兽的哀鸣与骑兵的惨嚎交织在一起。而图兰浑身浴血,却仿佛崛起于地狱的魔神。 这龟孙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聂欢慨叹之余,凌空倒翻而下,一拳猛击向阿史那图兰的头顶。既然炸不死你,那老子就凭真本事打死你。 阿史那图兰的后脑上插了一块被炸碎的铠甲碎片,鲜血已经将他的头发侵染透,披散在肩上,更增几分魔神气势。外在的伤看上去固然可怕,但真正要命的其实却是内伤。尽管处在队伍的最前方相对其他人所受的冲击要小很多,半步超品的境界也足够强,但还是无法扛住那凶暴异常的气流波动。此刻他的体内,五脏六腑多处破裂,又无还天灵药吊命,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昂起头看着那个只在顷刻间便摧毁他斥重资打造的龙象重骑的男人,目光里满是疯狂的火焰。此刻的聂欢却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正用秘法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在短时间内达到了超品巅峰境界。 那已经是宗师以下,人间最强战力! 面对聂欢从天而降的一拳,他所做的只是举起手臂,轰然一掌打在拳锋上。聂欢再次飞了出去,同时飞起的还有疯狂的阿史那图兰。聂欢在抵挡他凌空击出的拳脚时,甚至还看到了他留在地上的残影!而聂欢有道意四重的精神修为,对道的领悟远在一般高手之上。照理说几乎不可能出现幻视现象。 图兰追击到半空,拳脚如雨点般洒向聂欢。他以秘法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片刻之间的超品巅峰境界。而聂欢只有先天七品的体魄和那身护身宝铠可以凭仗。 长街三百步的距离范围内,连环爆炸声还在持续。那些经过聂欢之手改造的爆竹所展现出的威力简直不似人间凡物。与之交相辉映的烟释放出美丽绚烂的光芒,同时大量的白色烟雾也将整条街遮蔽在雾霭氤氲中。 聂欢和阿史那图兰都被包裹在这白色烟雾中。外面的人看不清烟雾里的情形。身在半空的聂欢面对陷入最后疯狂企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的阿史那图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功也很勉强。 这个图兰也不知修炼的是什么绝学,每一拳挥击而出都伴随着恐怖的高温,聂欢只用奋力挥拳抵挡的份儿。每一次双拳碰撞,都能爆发出炙热的气劲。每一次接触,聂欢都有一种被炸弹命中的感觉。连着硬抗了几下后,聂欢才陡然想到,这龟孙的天赋异象是五行之火。现在满街大火,刚好可以助涨其威力。 聂欢的身体一直在下坠中,但每次都被图兰用拳轰在半空。聂欢的拳法是近身拳,力由足根生,离开了大地,拳法的威力便无法发挥。而图兰此刻借助满街的热浪气流,其家族天赋神通代代相传的密火拳法威力已达极致。此刻,他碎裂的不仅是体内的五脏六腑,甚至连面颊和皮肤都一开始被强行吸纳入体的爆烈炙热的真元撑的龟裂开来。 至此,他的力量和速度的威力已达人力究极,聂欢虽有道意四重境界,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体却无法跟上脑子里的念头,顷刻间便被对手抓住破绽,被阿史那图兰一拳轰在当胸后,整个人飞起到半空中。 难道老子这就要死在这里?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到最后却因为错误的估算了这龟孙的战力而功亏一篑,被丫活活打死?聂欢身在高空之上,看见下方仍有爆炸的气浪卷起龙象兽巨大的尸块,有粉身碎骨的骑军血雨凌落。那个明显非常态的男人脸上挂着凶残的狞笑看着自己。 聂欢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因为这目光而燃烧。整个人仿佛被这目光里强烈的热度化作一座铜炉。而自己浑身上下的筋膜,骨骼,经络,肌肉,皮肤都在被这铜炉熔炼着。无法言喻的疼痛充斥于全身。当升腾的趋势止住,身体开始下坠时,那个人的双眸忽然光芒大作。紧接着又在瞬息间暗淡下去。聂欢眼看着阿史那图兰魔神一般的躯体轰然倒下。 白光瞬间由胸口灌入,最先燃烧的是外面的衣服,接着聂欢便感到全身都烧起来了,裹在身上的麒麟宝铠几乎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刑具。四重道意却让他明白,在刚才的一瞬间,阿史那图兰对自己做了什么。这龟孙竟把以燃烧生命换来的超品巅峰级的纯阳真火灌入自己体内! 血在烧! 从空中跌落地上时,聂欢已随巨大痛楚陷入疯狂!啊!!!全然忘了摔落之伤,双手抱头一声长嚎。终于凭着往日里磨砺出的高深精神修养奋起最后一丝灵智,压抑着痛苦原地开始打拳。 顺项贯顶两膀松,束烈下气把裆撑;胃音开劲两捶争,五指抓地上弯弓。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脑子里想着拳歌词句,手上不停出拳,尽一切力量不去想身体燃烧的痛苦。逐渐的,心中空空洞洞、思虑全无,如庄周之梦蝶,人蝶不分,以一念代万念。 神意内敛致虚极,守静笃。出手便是环空寸劲,拳劲行开,轮转体内大周天经络。气血勃发,散布隐藏于体内的还天丹药力,和当日玄苦雨残存于聂欢体内的百年真元,都随着蒸腾的热气随汗水排出。到最后,神魂失守,整个人已完全进入先天大道中,忘了身体之痛,也忘了除掉重要对手之乐,只需稍有气机感应,便不由自主的跃过去出手,那些在爆炸中侥幸不死者,都纷纷死在聂欢拳下。而聂欢自己在这一刻,竟分不清是在梦中练拳还是在人间杀人。 144.第144章 梦醒闻惊雷 这一梦便不知时日,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喊,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有心醒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似的,仍旧在遵循着肌肉记忆挥拳不止。到此时已全无套路,一拳一脚,无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心中有莫名喜悦充盈。正是武当三丰祖师所讲过的,极虚灵处处明的状态。 聂欢此刻只想这样一直梦中练拳,任凭耳边那人如何呼唤,只做未闻,陶陶然于其中。明月照松岗,大江奔海流。清风扶摇去,振臂欲摘月。这感觉真好不痛快!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眼前的江水潮涨潮落,头顶的明月沉沉浮浮,身畔的清风暖了又寒,树上的松针落了又生,忽然心中莫名生出恐怖之意,难道我就要在这里喜不自胜一辈子? 求道为何? 一念生,百念起。 眼前忽然出现一女子向自己招手,恍恍惚惚,似婵儿,又似云儿,再仔细看,二者皆不是。却又好像从未见过,看身形倒与老妈聂锦儿有几分相似。通身暖意陡然消散,刷拉拉出了一身冷汗,豁的一下坐起。睁眼便见一老者,黑衣黑须,眼若星辰般深邃。正是外公黑龙帝聂横舟。 “外公,怎么是您?”聂欢环顾四周,窗外烈日高照,感觉内外温度,竟似已是夏日光景。心中暗惊,我这一梦竟过了这么久吗?头脑仍未完全清醒,失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船出凉州城,如今已是七月天。”聂横舟沉声道:“孩子,你这一梦便是两个月呀。” 一梦两个月?那不就是植物人了吗?我居然被阿史那图兰最后一击打成了蔬菜?下意识的想要动动手臂,稍有动作便剧痛钻心,那手臂竟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神意内照,只见自己通身筋络骨骼无不受损严重。熊熊真火仍散布全身。 耳听聂横舟道:“伤你之人身具火德天赋,他临死前将本命真火抽离,又种入你体内,若非你身体里本就有还天丹残余的药力和玄苦雨的真元,当时就能要了你的命,也幸亏你当时入梦练拳,将热力锋芒顺四肢百骸散出,也多亏婵儿姑娘不惜耗尽仙元力为你压制体内真火,否则也挺不到我赶过来时。” 这火德天赋者的本命真火极为霸道,一旦被种入体内,若非火德天赋者,便只有被活活烤干内脏的下场。除非有天赋水德,且修为胜过之前那火德高手的人物出手相救。以玄水真阴灌入,才能阴阳平衡,水火交融。 当今天下,天赋水德者,修为最高莫过于滞留超品巅峰境界六十载的黑龙帝聂横舟。 “婵儿呢?” “她仙元损耗太巨,又妄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坐化不动已有三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现在的情况一点不比你好,甚至还要更糟。”黑龙帝叹道:“你与她一起这么久了,应该知道她来自哪里。” “还有救吗?”聂欢的声音微颤。 “除非有一位水德天赋的,且能够打破空间壁垒的大宗师愿意把你体内的真火阴阳通融,再不惜耗费一甲子光阴积累下的真元将阴阳真火导入她的丹田。”聂横舟点头道:“助她破境入仙元八品,你和她自然都会没事。” “水德天赋?还大宗师,还一甲子的真元?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物?”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聂欢惊诧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迟疑的:“您?” “当然是我!”聂横舟傲然道:“叶斩在超品境界停留二十载,都敢说三年问鼎大宗师,你外公十六岁便入超品,比玄浮屠那老东西还早上两年,这六十多年光阴难道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您若这么做了,结果会怎样?”聂欢强压下心头震撼,担忧的问道。 “嘿嘿。”聂横舟咧嘴一笑,道:“总算你有这么一问,老夫便心满意足了。”见聂欢死盯着自己,不得底细不罢休的样子。才微微摇头道:“放心,死不了的,不过是九雷破空之劫而已。” 接着又解释道:“人间不留大宗师,四大宗师却硬是留在人间五十载,各有各的办法,玄浮屠那老儿常居莽昆山雷池,就是为了以雷劫压制自身修为,还有吡伽罗,把通天塔修的那么高,每年盛夏雷雨季时都要登塔一月,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外公赖在超品移山境界上六十六载,这几个老家伙不知道多羡慕呢,为了我的宝贝外孙,这天下不得不再多一个大宗师啦。” 聂欢看着他,久久不语。一直以来,这位便宜外公都似乎不大喜欢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不远万里之遥,匆匆赶到,又准备牺牲六十年积累之功来挽救自己和婵儿两条小命。有心拒绝,但事关婵儿生死,这个不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时间迟愣在那里,从来不轻弹的泪珠子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下来。 聂横舟忽然纵声豪笑,道:“大争之世,就算想藏拙也是不能啦,这贼老天容不下大宗师,却把大道留在了人间,他奶奶的,分明就是自相矛盾,你外公这辈子都在为这个什么劳什子大道做缩头乌龟,也早就腻歪了,你小子可别学这女儿态,弱了我老人家的名头。” “不是说大宗师会受五雷轰顶之劫吗?”聂欢收慑心神,肃然问道:“您为什么会说是九雷破空之劫?” 聂横舟道:“天地运行自有其规则,当人间出现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时,天劫便会降临,而这雷劫的数量其实是根据这力量的强弱决定的,小五之数为最弱,大九之数嘛,自然就是最强喽,人间的大宗师们若不想挨雷劈,便只有打破空间壁垒到更稳定的空间去生存,所以才会有大宗师难留人间,届时便要破空而去的说法。” “你外公我好赖也是人间超品第一人,六十六年光阴积累下的真元,一朝登宗师,怎么也该比叶斩那小辈强上一点点吧,九雷劫数马马虎虎算个证明吧。” “您的意思是宁愿挨过九雷之劫,也不破空而去?”聂欢大吃一惊问道。 聂横舟缓缓额首,道:“外公我这些年潜修求道,隐约能窥测一点天机,圣人降临,大争之世已露端倪,风起云涌之时正是我辈火中取栗之机,外公哪里舍得就走?” “五雷之劫都极少有人愿意去挨,这九雷之劫岂非更可怕?”聂欢担心不已。 聂横舟笑呵呵道:“玄浮屠在莽昆山上已挨了几十年,你大叔公守着忘情峰雷云也几十年,你外公我好歹也是九逆心经大成的人物,总不会比这两个老家伙逊色太多吧?”他说着起身出了舱门,不大会儿又回来,手里抱了个木雕泥塑般的璧人儿。 晚上十点半左右还一章,求收藏,订阅,打赏,推荐。 145.第145章 龙翻身 聂横舟潜修六十六载的极阴真水与聂欢体内图兰濒死前强行破境种入的极阳真火相遇。两股属于超品巅峰强者的阴阳二气在聂欢体内相冲随即相融,继而化作一气。 此气乃是天地初始阴阳融融所生的鸿蒙仙气,藏在肉身凡胎之中便会灵动狂躁,异乎寻常,止不住在聂欢体内横冲直撞。聂横舟要把这股气导入婵儿的仙体内,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无上真元打通婵儿体内仙元壁垒。此举之难却不亚于打破虚空。 此刻聂欢双手环住婵儿的腰肢,掌心紧紧扣在婵儿丹田上。聂横舟的大手虚按在聂欢头顶上。先天体魄与天地无差,正是最好的导体,汹涌如海的真元灌入聂欢通身经络,将聂欢体内的阴阳二气聚敛交融,最后逼至掌心,聂横舟猛然催发真元,断喝一声,醒来!聂欢只觉得通身毛孔刹那张开,那些淤积在筋络骨骼里的伤患随着这一声断喝被一扫而空排出体外。 一瞬之间,四方真元汹涌而入。随着身后的聂横舟须眉皆乍,浑身骨骼响彻如老龙翻身,船舱外天地陡然黯淡! 聂欢只感到头顶陡然一松,怀中人发出嘤咛一声倒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么一瞬之间,屋子里已没有聂横舟的踪迹。 …… 五百里之外,马鸣河龙门河谷段,奔涌咆哮的马鸣河在此陡然增速,如银河落九天一般冲入老龙槽。惊涛骇浪响彻三十里外,人若近之便难免心神为之夺,迷惘之间步入河中死无葬身之地。故此,这里常年没什么人愿意来。 而此刻,就在河谷上方,沉重的铅云正疯狂聚敛,气象汹涌,千万年未必得一见。一个黑袍黑须的老者悬空而立,仰首看天,低头观河,纵声豪笑,道:“养龙千年,用在一时,孽障,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还不现身吗?” 九天之上,第一道雷柱轰然霹下! 黑衣老者抬手虚空一抓,一团水汽瞬间凝聚成一个水球,老者信手一抛迎着雷柱撞过去,水球消散,雷柱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者不看天,却反观下方老龙槽,嘿嘿笑道:“好孽障,敬酒不吃你想吃罚酒,那老夫就成全你!”说着,徒手向下虚空一按,整个龙门河谷段的河水瞬间下压,竟似静止了一般。 下方水域陡然发生变化! 只见老龙槽里浊浪滔天,河水逆流而上,整条马鸣河瞬间倒逆而行。一条通体黝黑,身长千丈以上的巨大生物在水中若隐若现。天地间响彻着咆哮语声:“你这老货,明知道要渡九重雷劫,却偏偏把大量真元转化成在这世界里最无用仙元力,得不偿失,愚不可及,还要连累我老人家出来替你挡灾。” 聂横舟并不理会它的抱怨,一边出手挡住第二道水桶粗的天雷,扬声笑道:“你贵为神龙嫡脉,早就不该是人间凡物,老子引这九重天雷过来,也是帮你早日登仙。” 黑龙翻身,九天之上,雷云密布,翻滚云涌,气象万千。 …… 浮龙巨舟,船头甲板上,聂欢身上盖了条毯子,霍明婵一袭白衣侧立在身旁。 “这么说来,外公他老人家是觅地渡劫去了?” 聂欢点点头,笃定的:“当时我看到窗外突然暗淡下来,外公就不见了,追出去时便见满天乌云追着一道黑光向东北而去,我想外公他是不想连累咱们吧。”语带担忧:“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城主大可以放心。”莫绍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恭敬的口气:“恩师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早年遍行天下水道时更曾在此地东北方五百里外结下一段因果缘分,对恩师会有极大帮助,九重雷劫虽然可怕,却不在恩师眼中。” 经过草原一役,千骑破楼兰,独灭八百龙象重骑,聂欢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船上诸人心中,已近乎神。这一点从莫绍康的语气和看聂欢的眼神中都能感觉得出。聂欢想来他多半不会故意撒谎安慰自己。 稷下囚牛是外公座下大弟子,本身修为已是半步超品的剑道大高手,不管是对外公的敬仰之心还是他自身的眼光,都不是自己能比的,见他这么笃定安心,看来也是不会有大事。这才稍稍放心。 “阿弥陀佛,大哥二姐,你们总算安然无恙了,小和尚也可以放心回纳兰西京了。”往生从侧舷走出,道:“我要回去问问她,究竟想要什么,不管结果如何,只希望大哥不要因为我迁怒于她。” “看来天机楼里那十万两黄金红已经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 往生道:“前日你未醒时,有天机楼甲字九号杀手混上船来行刺,我被师容兰缠住,叶勾陈为你挡了一剑,却也挡不住那人,幸好恰逢聂老先生登船,出手将那人活捉了,碍于跟那人师门长辈的交情又把他给放了,不过却从那人口中知道了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你人头的正是她。” “叶勾陈受伤了?”聂欢先不问其他,张口便问叶勾陈伤势如何。 “被玄门剑气伤了点皮肉。”叶勾陈从船舱中步出,汗颜道:“多谢城主挂念,说来惭愧,我当时就在城主身边,那人一剑刺来,我本想攻其必守,刀出鞘才发现那人的剑太快,我当时能做的只有奋力挥刀格挡,结果那人手腕一转,挥出一道无形剑气将我扫飞。” 叶勾陈有九品上的修为,那人能以剑气将他一剑扫飞,就剑法之道而言,恐怕未必逊色莫绍康这半步超品的人物了。天下间这样的人物很多吗?聂欢暗感惊奇,问道:“什么人,这么牛气哄哄,连你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往生神色黯然,道:“葬剑山,裘剑心!”又道:“当时莫先生不在船上,幸亏聂老及时赶到,出手就夺了他的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师容兰遇刺,以光明荡魔心降服裘剑心。幕后的主使者却没有被一究到底,此事被传的神秘,却瞒不过明眼人。这一次,聂欢遭遇天机楼的十万黄金红悬赏,裘剑心再度出手,果然又是那人手笔。 霍明婵瞥了聂欢一眼,道:“小往生要去便去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女人没了男人疼爱,便更离不开钱和权,聂欢和师容兰的婚约,以及炼锋城的实力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叶勾陈问道:“裘剑心混上船很容易就找到你锁住的船舱,而且他出手时,有人故意缠住了往生,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说起师容兰来,聂欢就禁不住一阵头疼。这小妞摆明了跟自己作对,但她毕竟是西戎国师吡伽罗和大叔公乾坤啸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还是堂堂西戎汗国最有可能继承女王位的公主。撵又撵不走,打又不能打,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霍明婵忽然笑道:“有什么可为难的?继续把她交给我就好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师容兰生有宿慧,吠陀佛宗的禅心至理张口便来,道理上没什么人能说服她。此女还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之流,相反的,她还是个精通世故的女子。就连舌绽莲老于江湖的莫绍康也拿她没法子。唯独在霍明婵面前,她却是莫名其妙的乖觉。 聂欢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这小妞谁都不服,唯独对你不一样,真是奇哉怪哉,难道只是因为打不过你?” 婵儿浅浅媚笑,道:“从前打赢她还差几分把握,今后嘛,倒没了这顾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聂欢看着她脸上暧昧的笑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聂横舟之前说过的话,惊喜道:“你已经是仙元八品了?” 仙元八品就等于完成了她在人间界的筑基阶段,便可以破身双修了。聂欢一直在期待这一天。 霍明婵假作嗔怪道:“傻子似的,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二人这般打情骂俏,其他人岂有不尴尬之理。 往生咳嗽一声道:“那个我要去准备行囊了,大哥,二姐,莫先生,四城主,你们慢慢聊。” 叶勾陈和莫绍康对视一眼,前者笑道:“早就听说莫先生剑胆琴心棋做魂,我也是爱棋之人,手谈一局如何?”二人心照不宣,结伴而去。 聂欢笑道:“都是亮堂人啊,知道本城主这些日子为啥睡不着觉。” 霍明婵抿嘴冷笑,道:“你倒想的挺美,我都是仙元八品了,你呢?” 聂欢一阵苦笑,道:“我全身筋络受损,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被烧死,老爷子救咱俩命的时候,那些真元也没有半分留在我身体里,现在能保住原来的先天七品就不错了,怎么还敢奢望更上一层楼?” 霍明婵一晃小拳头,道:“那就对不起啦,我可不能把自己随便交给一个打不过我的男人。”微微一顿,又道:“除非……” 聂欢陪笑道:“除了问关于那些爆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威力这件事外,其他的我知无不言。” 霍明婵把脸儿一冷,转身道:“还没说你胖呢,就先喘大气了,你爱说不说,我还懒得问呢。”说着,举步便往船舱走。 聂欢微微迟愣一下,赶忙快步追了上去,叫道:“你别恼啊,除了这不能说的外,哥还有能说的呢,包你听了以后会欢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舱室,桅杆上,短发白衣背负长剑的少女目送俩人身影消失,轻哼一声,骂道:“贱男人,傻女子!” 146.第146章 无恩怨不江湖 炎龙历四八七八年五月,大周西线重镇,凉州以西的尼察部草原,叶勾陈率炼锋城一千护城军攻破阿史那家族经营多年,且有数万驻军把守的坚城楼兰。此事虽不见于朝廷邸报,消息却不径而走。一时间,炼锋城龙马骑军和叶家二公子的名头遍传天下。年轻城主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成了脍炙人口的边塞名句。 连堂堂大周军神,武威王周奉孝听闻此事都曾在公开场合言道,生子当如叶勾陈。但在私下里,只有与他最知近的人才知道,武威王真正看重的人其实是那个弹指间以火龙阵让八百龙象重骑灰飞烟灭,一手练出龙马骑军的年轻城主。 天下虽大,英雄更多。每一块土地的归属,每一个势力的形成,背后都凝聚着令人闻之惊心的血腥故事。每一个英雄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另一个英雄的倒下。阿史那图兰倒下了,聂欢的名字终于开始进入中洲大陆上那些风云人物视线里。 在龙马骑军攻克楼兰之前,没有人敢设想,区区一千骑可以把一座数万军队把守的雄城困成孤立无援的孤岛。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战将也不会想到,战争竟然可以这样打。更不会想到,骑军可以当做步卒用。在那场不可思议的攻城战的最后一役里,叶勾陈率三百骑军弃马入城,在叶家内线的帮助下,火烧叶护将军府,连夜开城,走马破楼兰。可谓是将特种作战的方式第一次应用的实战中。 北地蕲州,止雁城。因北飞大雁到此止步而得名。宣威赫赫的武威王府便坐落于城西太平山上。铁马银安殿上,武威王正与心腹谋士叶还空悄然对话。 “野心勃勃的图兰死在诛仙镇上,看来西线商道短期内是难以关闭了。”叶还空慵卧在一张白熊皮铺就的榻上,看着蹲在炉火旁,正拿一片雀肉逗弄大周太子殿下的王爷,面带忧色道:“东西通商,对西戎的补益要远多过我大周,陛下为了这个孩子已经走火入魔,长此以往,要不了几年西戎汗国就会再度成为卧榻旁边的猛虎。” 武威王对此未作一言,却忽然说道:“千骑克楼兰,领军的换做张泥牛,给他五千天武骑军有没有可能做的更好?” 叶还空答非所问,依旧自说自话:“最重要的是给那少年这么一闹腾,对西戎王座最是虎视眈眈的阿史那部元气大伤,这就给了西戎女王从容布置平稳还政赵氏的时间,短时间内西戎汗国是乱不起来了。” “根据探子们带回来的消息,这一千龙马骑军在没有后勤供给的情况下,在草原深处折腾了两个多月,还曾经从正面凿穿三万天雕军的中军,锋锐之盛天下无双。”周奉孝继续说自己想说的。 “山戎部数量虽少,却是天生的战士,人人至少先天二品的体魄,个个单兵实力堪比咱们的陌刀力卒,那聂姓年轻人又在他们身上投入重金打造装备,别看只是一千人,所需消耗的钱粮却未必少过一万普通骑军。”叶还空无奈一笑,先回应起周奉孝的问题来。 “还空你误会了,我看重的并非这一千骑的兵员素质,装备高低,此役最值得关注的其实是这一千骑是怎么在草原上坚持那么长时间的,没有给养,再强大的军队也是无源之水,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自带给养,这一点务必要搞清楚!”周奉孝轻抚太子殿下头顶,又道:“必要时,可以把这康儿送回炎都,但那个自带给养的法子我一定要得到!” 叶还空长出一口气,道:“王爷英明,陛下从来对王爷崇敬有加,这次若非是为接回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力排众议同意开通西线商道。”说着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周奉孝微微皱眉,道:“这都是七月天了,怎么你这老毛病又犯了?”轻轻一叹,又道:“智极必伤,情深不寿,还空你却是把两样全占了。” 叶还空苦笑道:“神龟得寿,贵在守拙,我这性子天生就是劳碌命,注定了学不来黑龙帝那头缩头老龟。” 周奉孝道:“前些天龙门河谷段上空风起云涌,天地色变,有黑龙渡九重雷劫后登天门,你口中这头老乌龟已经把头伸出来了,摆明了要昭告天下,那聂姓少年是他的孙子,想动炼锋城主便先准备好承受一个新晋大宗师的怒火,这老头晋大宗师境能勾来九重雷劫,修为多半不在四大宗师之下,你那杀父之仇怕是越来越难报了。” “难报也得报!”叶还空长叹一声,道:“先父问斋公当年与乾坤啸论刀败北,本已经身受重伤,却为了我那长姐糊里糊涂爱上聂横舟一事提刀入夜魔,最终死于聂横舟之手,我姐姐因此抑郁难伸,终于生下聂横舟的孽种后便自尽而亡,我与长姐相差十八岁,母亲走的早,全靠姐姐一手拉扯长大,名虽姐弟,却情同母子。他先杀我父,再害死姐姐,此仇不共戴天!” 周奉孝道:“如果不是出了聂欢这个变数,也许当日困死夜魔城的计划已经得以实现,聂横舟和乾坤啸两个老匹夫纵然有盖世修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夜魔城两千年基业毁于一旦,想来该是比死还难受的局面,若真如此,你的仇也算报了多半了,只可惜被那条西线商道起死回生以至于功亏一篑。” 叶还空道:“所以,我以为那聂姓少年不能留!” “我倒是不在乎聂横舟那老乌龟的怒火。”周奉孝往炉子里添了一块木头,将炉火拨弄的更旺,又道:“对我而言,这火烧的越旺,火中取栗的机会才越多,只是这最先进炉子的这把柴禾却是不好找呀。” “如果可以,我其实宁愿那聂姓少年死在我这个亲舅公手里。”叶还空冷然道:“只是我知道,王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亲自出手杀他的,所以,我只好借刀杀人。” “借刀?”周奉孝轻轻一笑,“那小子一路乘舟向东,再往前便是归址,你那堂兄叶斩倒是一把够分量的快刀,可惜已不可能为我所用,再往东走,出云州,入甘州,这一路上够分量的武道高手极少,横山气宗的赵昆玉,苍山剑宗的何朝曦,二人都是停在九品巅峰多年的人物,若是咱们愿意拿出几枚灵兽丹助他们突破,这俩人倒也算可堪一用。” “王爷还漏算了豫州古佛宗在甘州重光城中有一座菩提苑,主持僧了尘,生具白莲法相,人称白莲上师。” “这和尚倒是有几分手段,前几年皇兄有意兴佛宗抑制玄门,打算请他入京做个讲经侍召,这胆小的和尚却因为畏惧赫连怒这个玄门弃徒,硬是自己割了舌头修起闭口禅来,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敢出手助你杀聂横舟的孙子?” 叶还空又咳嗽数声,才道:“王爷有所不知,了尘名虽叫了尘,其实却有一段了不去的尘缘,当年他割舌改修闭口禅,也并非因为怕死,实是为了留住一条命终结这段尘缘。” “这里头还有什么说道?”周奉孝感兴趣的问道。 “了尘俗家姓费,当年我姐姐入夜魔城前,本已许了费忘书的四子费莲生,我姐姐移情别恋,费莲生悲痛欲绝才入古佛宗削发为僧,后来我姐姐却死在了夜魔城,费莲生曾经登夜魔城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话。”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周奉孝缓缓点头,道:“个中辛密却是不足外人道。”言下之意,却是并不介怀叶还空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 叶还空道:“多谢王爷体恤。” 周奉孝点头道:“这个费莲生既是费家人,想必是学过忘情天书的,后又入了古佛宗,能主持一州之地的禅林总院,佛宗秘法多半也已登堂入室,若能集两家之长,修为应不在你我之下吧?” …… 天高云淡,河宽水浊。船行其上,分外悠闲。 婵儿趴在窗口望着外面景致,对身后凑过来痴缠的家伙只作不理。聂欢手挽着伊人纤细柔韧的腰肢,感受着指尖薄衣下光滑如羊脂美玉的触感,心里头好像七只小手往上,八只小手向下,一起挠痒痒。 “你该不会打算对我用强吧?”婵儿晃晃小拳头,按住胸前步步紧逼攻城略地的大手,笑容明媚动人,道:“那你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信不信我揍的你再躺俩月?” 聂欢自然清楚她为什么不高兴。但有些事在现阶段却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知晓。 爆竹的威力有限,但如果里边有几十根爆竹里装的是硝化甘油,那几大车的爆竹的爆炸威力就会呈几何倍数增加。聂欢知道,硝酸和甘油都不是什么稀奇难寻之物,一旦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聂欢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所以,那件事之后,聂欢对莫绍康等人一直声称是得异人传授一座用烟爆竹布置而成的火龙阵法。别人对此深信不疑,唯有婵儿一口咬定聂欢是在鬼扯。要说对婵儿,聂欢当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但这件事关系重大,聂欢只想永远埋在心里,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此事无关信任,只是为降低泄密的概率而已。 这几天婵儿虽然不许聂欢越雷池一步,但每日里耳鬓厮磨却是从不拒绝,与其说是因为计较那件事,倒不如说是为保护聂欢的身体。 她忽然披衣起身,娇笑道:“一身伤都还没好利索,就一天到晚琢磨坏事,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当日就该任你被图兰的本命真火烧死算了。” “你舍得?”聂欢调笑道。 “舍不得!”婵儿忽然低头在聂欢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道:“不过来日方长,你这伤要慢慢养好不留后患才行。” 二人你情我侬正缠绵时,忽听岸上有人扬声喝问:“炼锋城聂城主可在船上?” 二人停下缠绵,一起趴到窗口循声观看,只见河岸边站着一群人,为首一条锦衣大汉,身旁站了三个人,一对儿青年男女和一个骑驴带八剑的老者。 谢谢不好耍兄和西红柿的打赏。胃疼,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