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少女》 第1章 绊江市。 第十五中,期末考的最后一天。 七月盛夏,教室里空调温度开得极低,头顶风扇呼呼转着,搅动静止的空气。 赵商商身披校服外套,趴在桌上午睡,醒来时左半边胳膊被自己枕得酸麻。 只剩下午最后一堂英语没考,暑假即将来临,班里气氛躁动,一群人交头接耳地说小话,叽叽喳喳。 根本安静不下来。 班长和纪律委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不太想管。 赵商商困倦地闭着眼,喉咙干得冒烟,伸手从桌肚里摸出水瓶,咕咚咕咚灌完最后几口。 还是觉得不解渴。 她摸出校园卡,慢吞吞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离开教室,走廊外的热量扑面而来,如同进了柴火灶上架起的蒸笼,人快要融化了。 “商商,”楼梯间有声音叫住她,“你去哪里?” 是同班同学罗蓉。 “商店。”赵商商的声音没精打采的。 “我们也要去,一起呀。”罗蓉和另外四五个女生走上前,楼道顿时变得拥挤。 “行。” 赵商商被檐外白花花的日光晃了眼,决定蹭个伞,跟她们一块儿走。 及膝的绀蓝格纹校服短裙连成一片,穿长裤的赵商商混迹其中,有点不修边幅。她动动鼻子,闻到了女孩们身上淡淡的佛手柑和茉莉花香水味。 这里面,赵商商只和共伞的罗蓉熟一点。 加上刚睡醒,她更懒得说话。 听她们讨论上午的数学考试。 变态难,题型新,运算量还贼大,能不能及格都成问题,估计这次的班级平均分会再创新低。 “商商,你最后一道选择题选的什么?”罗蓉听赵商商半晌没出声,主动问她。 目前a、b、c、d都有人选,没谁有十足的把握,大家意见不统一。 赵商商随口道:“a。” 罗蓉终于听见和自己相同的答案,高兴道:“你花了多长时间算出来的?” 赵商商:“没算出来。” “啊?” “乱蒙的。” “……” “选b。”走在正前方的一个女生笃定地说,“真的,我去问了(1)班的人,他们说赵熠时选了b。” 赵熠时是年级第一,他的答案约等于正确答案。 数学考满分经常发生在他身上,是大概率事件。 唯独赵商商提出质疑:“有没有一种可能,赵熠时错了?” “不太可能。”另外几人异口同声,眼睛齐刷刷看向赵商商。 赵商商果断闭嘴。 面色复杂地听她们非常自然地把话题扯到赵熠时身上,八卦文艺部学姐给他送情书的事。 进了商店。 赵商商在门口拐角的水池前冲了把脸。 前面女生们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像被谁突然按下暂停键。 赵商商狐疑地转头看,商店的塑料门帘被掀开,从外涌进来一群男生。 他们身上冒着腾腾热气,汗流浃背。有几个直接光着膀子,把校服脱了搭在肩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高腿长,被打湿的额发一缕一缕搭在眉骨上。眼窝深邃,脸睫毛上悬着欲坠的水珠。 汗水沿着下颏,从脖颈,一路漫延到锁骨,不断加深着衬衫衣领被洇湿的痕迹。 罗蓉拉了拉赵商商的袖子,侧头悄声道:“是赵熠时。” 刚才八卦的人到了面前,女生们目光回避,反倒不敢直视,讲话分贝自动下降,装作若无其事地聊其他话题。 只有赵商商抬头,与赵熠时隔空对视了一眼。 随后又各自冷淡地错开,眼神中写满了对彼此的嫌弃。 刚打完球的男生们挤在柜台前说说笑笑,哄抢着拿饮料,偌大的商店因他们的到来变得拥挤热闹。 “阿姨,还有绿豆汁吗?”赵商商问正在收银的女人。 “还有还有,我给你拿。” 商店每天提供鲜榨的绿豆汁,无添加,不假甜,绝对绿色健康。冰镇过后,是消暑良品。 赵商商用吸管戳破塑封膜,狠狠吸了一口清凉的绿豆汁,发现赵熠时还在看她。 赵商商朝他晃了晃左手上的绿豆汁,右手食指和大拇指聚拢,捻了捻。 示意他给钱。 赵熠时臭着脸,目光凉飕飕的。 罗蓉欲言又止,眼看赵商商手里的绿豆汁杯子快要见底,终于忍不住提醒她:“商商,你是不是忘了给钱?” “别人帮我付。” 赵商商话音刚落,赵熠时掏出校园卡在pos机上刷了一下,对收银的阿姨指了指赵商商拿着的绿豆汁。 阿姨认识他们俩,对这样的代付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女生们目睹眼前这一幕,等出了商店,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围着赵商商问:“商商,赵熠时为什么要帮你付钱呀?” 赵商商:“可能他上辈子欠了我的。” 众人:“?” 赵商商:“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赵熠时,赵商商,除了两个人都姓赵之外,看起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很少有同学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从初中开始,赵熠时就待在重点班,占据红榜前三位置,雷打不动。再加上身高腿长颜好,在全校师生中知名度极高。 而赵商商成绩平平,普通班里的普通学生。存在感不高,教了她大半年的科任老师可能叫不出她名字。 异卵双胞胎,连长得都不像。 赵商商是姐姐,她一直因为自己比赵熠时早两分钟来到这个世界而嘚瑟。 - 走出商店没多远,赵商商手里的绿豆汁彻底喝完,一滴不剩。 “你们先走。”她对罗蓉说,小跑着从太阳伞底下离开,返回商店。 那群男生占据在空调前吹风,一个叠一个。 赵熠时也还在。 他嫌热,把头发往后撩,完全露出的五官更加英挺立体,看到去而复返的赵商商,直觉不太妙。 “又来干嘛?”他问她。 赵商商朝他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推开冰柜门,“没吃过瘾。” 视线从排排雪糕上掠过,挑了一支。平平无奇的外包装袋上,印着“钟某高厄瓜多尔粉钻”。 赵商商拿着雪糕就走,依旧朝商店阿姨指了指赵熠时。 商店阿姨懂她意思,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 赵熠时想把人叫住已经来不及。 最后只能认命地刷卡。 66元。 艹。 出现了,雪糕刺客。 卡上显示余额,0.1元。 赵熠时咬紧了后槽牙。 回教室掏手机,发现微信上面有个小红点,收到一条来自“讨债鬼”的消息:“期末最后一天,帮你清一下校园卡余额,不用谢。” 赵熠时发了一排句号过去。 讨债鬼:“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赵熠时:“?” “没拿最贵的。学校商店最贵的那款酒粕冰淇淋,你卖身抵押都不够。” “多少?” “说出来吓死你。”讨债鬼赵商商卖了个关子,“——五百!” “我不值五百?” “你觉得呢?人要有自知之明。”赵商商发送图片,小猫上秤.jpg,“掂量掂量自己。” 赵商商额头抵着桌沿上的书本,双手飞快敲击手机屏幕上的键盘:“我考完要留下来打扫卫生,你跟奶奶说一声。” - 下午的英语考试比较简单。 相对来说,英语又是赵商商比较有把握的科目,她感觉考得应该还不错。 下考铃一响,彻底解放。 暑假来啦。 众人从考场回本班教室,走廊上挤得水泄不通。 班主任走上讲台交待完一些暑期注意事项,底下同学们没着急离校。 毕竟高一结束了,高二分科也意味着分班,多少有点离愁别绪在里头。该合照的合照,该拥抱的拥抱。 赵商商也被罗蓉和同桌拉着拍了两张。 等所有人陆陆续续走了,赵商商开始慢吞吞地打扫卫生。 最后一天,偏偏轮到她值日,运气绝佳。 赵商商弯腰低头,把脚边的废弃试卷通通扔进超大号的垃圾袋里。余光瞄到教室后门,有个人影。 赵熠时抱着手臂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校服衬衫宽大,他的肩线却撑得起,一点也不软塌,身形利落。 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机,一边等人。 “羊,”赵商商叫他小名,“来得正好,帮我倒个垃圾,我一个人拎不动。” 赵熠时转头就走,“当我没来。” “等等——”赵商商伸出尔康手,“暑假我多洗两天的碗!” “七天。”赵熠时坐地起价。 “三天。” “六天。” 赵商商咬牙:“行,六天就六天。” 大部分学生已经走了,热闹的校园陡然间变得安静。 西沉的落日迸发出橘黄色的光芒,斜斜地拉长了影子。 温度依旧没降,地面热气灼人,赵商商用手肘擦了擦鬓边的汗,跟赵熠时一起扔掉了两大袋垃圾。 “奶奶呢?”赵商商问。 “在校门口等你。”赵熠时说。 第十五中校门口,标志性的石狮子旁,停了一辆拉风的粉色迷你小轿车。 驾驶座上坐着个潮范儿十足的老太太,烫卷发,戴珍珠项链,浅棕色的圆形墨镜卡在头上,正在刷手机看视频。 赵???商商走过去,敲了敲车窗:“郑女士。” 郑华打开车门,拿起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心疼地说:“热坏了吧?” 手机还在外放着土味视频的音乐。 “还好,今天没昨天热。”赵商商钻进副驾驶座。 第2章 晚饭后,老赵从井里捞西瓜。 系着麻绳的小木桶往下一放,将浮在井面的西瓜吞进桶肚里,往上一提,溅起清凉水花。 大小切得均匀的西瓜放在小桌板上,瓜瓤鲜红,色泽漂亮。 院子里点着郑女士自制的驱蚊草药包,随风送来阵阵艾叶菖蒲的味道。 赵商商拿起西瓜咬了一口,脆而甜。 边吃边搬起小板凳,跟屋檐下的赵熠时并排坐。 赵熠时先往院子里吐了颗西瓜籽。 赵商商不甘示弱,腮帮子用力,机关枪似的把嘴里包着的籽朝外发射,争取比赵熠时的远。 两人开始了莫名其妙的攀比行为。 直到赵熠时的手机响了。 “喂,妈。” 叶春琳的声音响起:“吃饭了吗?” 赵熠时:“吃了。” “爷爷奶奶呢?” “出门遛狗去了。” 见赵商商竖着耳朵在旁边听,赵熠时干脆点击扬声器外放。 “你姐姐呢?”叶春琳问赵熠时,“在你旁边吗?让她接电话。” 赵商商像个雨刮器一样连忙摆手,疯狂暗示赵熠时,张大嘴巴无声做口型:“说、我、不、在。” 结果赵熠时毫不留情:“她在。” 赵商商被迫接过手机,她知道接下来叶春琳必定会问成绩,放弃治疗般往睡椅上一躺,开始插科打诨: “殴,我亲爱的老母亲,晚上好,您吃了吗?” 叶春琳开门见山:“商商,我打算帮你报个假期补习班,你觉得怎么样?” 赵商商顿时坐得笔直,译制腔经典台词脱口而出:“见鬼!” 电话那头的叶春琳:“……” “殴,抱歉,亲爱的母亲大人,我刚才可能有点激动,觉得你的这个想法不太美妙,像赵熠时的臭袜子一样糟糕。” 赵熠时:“……” 叶春琳哭笑不得的同时,感到头疼。 她是市博物馆馆长,能够管理好底下一大批人,却经常拿家里的两个孩子没办法。 老二成绩出众,打小独立,心里主意大。 老大看着没心没肺,实则通透,像条滑不溜的泥鳅,让你不好拿捏。 相比之下,老大的成绩是短板。 叶春琳经常告诫自己不要拿两个孩子的分数作比较,但她实在担心赵商商以后不能考上好的大学,想要督促她学习,又怕起反效果。 补习班的事还得再商量。 母女俩都在想办法说服对方。 场面僵持不下,赵熠时开口说:“我帮她补习。” 赵商商再次从睡椅上垂直坐起,赵熠时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变得光辉伟岸。 赵熠时推开她凑过来的脑袋,跟叶春琳另外说了几句,打消了就是叶春琳报补习班的想法。 通话结束,危机解除。 赵商商立马翻脸不认人。 “该死,”她指着赵熠时说,“你这只愚蠢的土拨鼠,我说了我不想接电话。” 赵熠时重新拨通叶春琳的号码,“你还是滚去上补习班吧。” “殴,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口出狂言。”赵商商夺过手机,在对面接通之前赶紧挂断。 赵熠时:“正常说话。” 赵商商微笑:“好的,羊羊。” - 赵商商洗完澡后,躲在房间吹空调,惬意地吸着自制的百香果蜂蜜柠檬茶,拿起手机刷了刷。 清风tv的推送通知弹出来。 赵商商顺手点了进去。 她并不常用这款app,当初下载是为了支持好朋友程水。 因为程水想帮家里卖水果,开直播搞搞宣传,给自己家打打广告。 赵商商也只关注了程水。 系统显示对方正在直播中。 赵商商进入直播间,屏幕里灰蒙蒙的,镜头晃得很。 程水在走夜路,手上提着保温桶。时不时看一眼弹幕,回答直播间观众的问题。 “脆桃已经卖光了,没货了,可以等我们家下个月的黄桃,黄桃也好吃……”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点开我的个人主页,置顶那里有店铺链接,可以先收藏,能领优惠券……” “谢谢支持。” 程水说话一板一眼,像个机器人,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 她的脸偶尔会入镜。 发质偏黄,头发剪得短,打出了碎碎的层次感。巴掌脸,有点面瘫,下颌尖尖的,眼睛挺大。 她从来不会哄人,不会说漂亮话,直播间的观众并不多。 赵商商的用户id一出现,程水立刻就发现了。 “商商!”程水跟刚才完全是两幅面孔,喜笑颜开,“你放假了吗?” “对,现在在爷爷奶奶家。”赵商商在直播???间敲字回复:“你干嘛去?” 程水:“给我爸送酸梅汤。” 赵商商吃完饭的时候,听爷爷说了一嘴,程水的爸爸在七芽山别墅区当门卫,半个月前刚去的。 程爸爸有先天缺陷,瘸腿,干不了重活。村委会跟别墅开发商那边协商,给他安排这么份工作。 “明天我去找你。”程水说。 “行。”赵商商的话刚发出去,发现直播间镜头一黑,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响声,程水的直播在突然结束了。 赵商商直接打电话过去,“阿水,怎么了?” “嘶,”程水疼得抽气,坐在马路牙子上缓了缓,“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赵商商想起在直播间听到的那声动静,可不小。 “真没事?” “手和膝盖破了点皮。” 赵商商不太放心,“你现在在七芽山?我去接你。” 程水:“不用……” 赵商商已经掀开被子下床。 她从客厅五斗柜的抽屉里找到钥匙,把屋檐下的电瓶车推出去,朝楼上大声喊:“——羊,我出去一趟,找阿水。” 小电驴刚出院门,遇上遛狗回来的郑女士,“干嘛去啊大晚上的?” “找阿水,一会儿就回。” “老赵呢?”赵商商腾出一只手把头盔扶正。 “下棋去了。”郑女士说,“慢点儿,别骑那么快。” “知道啦。” 小电炉以非常匀称的速度上路,跑了起来。 郑女士一个疏忽,手里的狗绳没牵住,拉布拉多冲了出去,跟在小电驴后面使劲追。 “大钱!”郑女士喊也喊不应。 赵商商把车一停,拉布拉多在她旁边兴奋地蹦跶,窜得老高,头和身子往小电驴上拱。 赵商商只好拽住牵引绳,让它上车,在前面乖乖蹲着。 一人一狗配合默契。 “郑女士,大钱跟我走了哈。” 七芽山离得不远。 途中经过一片水库。 水库下面的大草坪被开发成了休闲娱乐的场地。一到夏天夜里,热闹非凡。 夜宵摊子依次排开,水果就地售卖。阿姨们露天唱k,点歌钟爱凤凰传奇。场地内还设置了旱滑道、碰碰车、河道漂流各种游戏。 赵商商咬着烤肠,从烧烤摊中间的小径上驶过,时不时嘀嘀两下小电驴的喇叭,提醒前面的人让个道。 蹲在她前面的拉布拉多吐着舌头,口水忍不住地往下掉。 进山以后,赵商商沿着唯一的柏油马路,很快找到了程水。 小电驴停下来。 赵商商借光查看程水伤,左膝盖比较严重,青紫一大块,渗出的血渍用溪水洗干净了。 “这里正好磕在石头上。”程水说,“回去擦药就好了。” “脚踝呢?” “没事。” 赵商商摸到她的踝骨,没有肿,轻轻按了按,也没听她叫疼,应该问题不大。 不锈钢保温桶搁一边,赵商商拎起来看了看,没洒。 “酸梅汤还送吗?” “送的,”程水点头说,“前面就快到了。” 她一拧开盖儿,拉布拉多抓住机会往上凑,被赵商商逮回来,“大钱,老实点,再这样回家给你灌苦瓜汁。” 拉布拉多露出可怜的小眼神。 赵商商载着一人一狗,继续沿着进山的宽阔道路往前开。 不久,看见了门卫室。 古朴的木头房子建得有几分雅趣,窗口透出莹莹灯光。两道铁门森严,将里外隔开。 程水看看衣服上擦伤的痕迹,不想被她爸发现她摔跤的事。 赵商商说:“放心,交给我。你在这边等着。” 小电驴停在路边的大树后。 程水留在原地休息。 赵商商左手提保温桶,右手牵着狗,从树后走了出去。 门卫室里没人。 “程爸?”赵商商喊了几嗓子,无人应声。 她刚把酸梅汤放桌上,拉布拉多从内侧的门跑了出去,进入到别墅区地盘。 赵商商被带着向前冲。 她身上套着宽大的t恤,配一条碎花大裤衩,微卷的长发被鲨鱼夹固定在脑后,跑了几步,快要掉了,头发松松垮垮。 “大钱……”赵商商大喝制止。 拉布拉多突然停下来,甚至往后退了退,露出警惕的样子。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黑背。 体型庞大,耳朵竖起,牙齿坚硬锋利。 它脖子上套着牵引绳,另一端系在一个少年手上。 路径两侧绿树参天,松柏稠密,蕨类和苔藓茂盛生长,黑色的柏油路上仿佛也铺着一层森森的冷绿。 空气里带着山间夏夜独有的沁凉。 几声鸟鸣在林中回荡。 黑背和它的主人慢慢走来。 少年身量很高,骨架单薄修长。似乎怕冷,穿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脚上踩着布鞋,露出的手腕骨感消瘦,像一节冷白的玉。 第3章 赵商商把酸梅汤留在门卫室,牵着拉布拉多跑了,背后像有鬼在追。 她马不停蹄地骑上小电驴,对程水说:“咱们回吧。” 程水:“你的脸好红。” 赵商商摸了摸脸颊,是有点烫。 路上,她把刚才的社死场面跟程水简单描述了一遍,评价自己:“丢人了。” “最主要还是,在帅哥面前丢人了。” 程水安慰她:“没别人看见。” 赵商商突然低头看看蹲在前面的拉布拉多,露出想要“杀狗灭口”的阴恻恻的眼神,“大钱看见了。” 郑大钱:瑟瑟发抖。 赵商商把程水送到家,叮嘱她给摔伤的膝盖上药,再回自己家。一路上吹着风,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她在院里停好小电驴,踢了一脚正在玩手游的赵熠时,“羊羊,我刚在山里遇到妖精了。” 特地补充说明:“男妖精。” 赵熠时忙着畅游王者峡谷,没工夫听她废话,百忙之中抽空敷衍她:“哦。” 赵商商感慨:“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 赵熠时视线暂时从手机屏幕上离开,“能比我帅?” 赵商商哂笑一声,从上到下扫视赵熠时,不屑回答。 “劝你不要自取其辱。” “……” 赵熠时就不该搭话,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游戏中。 赵商商脑内复盘了一下自己当时的表现,越想越后悔:“没问名字和联系方式,当时不太好意思。” 赵熠时操控着游戏人物进攻,不忘发动嘲讽技能:“你还会不好意思?” “多稀奇啊。”赵商商说,“人家还会脸红呢。” ——yue。 赵熠时手一抖,技能放歪了。 - 第二天,赵商商问程水还送不送酸梅汤。 程水说还送,“我爸最近喜欢喝这个。” 赵商商:“你来我家,我载你去七芽山。” 程水找过来的时候,赵商商在院里浇花。 拇指堵着水管,漏一条窄缝,水柱从缝隙里被压着往外喷,洋洋洒洒,形成一道水形拱桥。 程水把酸梅汤倒出一碗给赵商商喝。 她今天穿了条长裤,赵商商看不到她膝盖的伤,“走路还疼吗?” 程水说:“不疼了。” 她手上摘了个新鲜的莲蓬,剥出莲子,喂赵商商吃一颗,自己吃一颗,再喂赵商商吃一颗。 赵商商嚼着莲子说:“等我浇完水,咱们就走。” 她对七芽山兴趣正浓。 程水耿直地问:“商商,你是不是喜欢他?” 两人心知肚明,“他”是指赵商商昨晚在七芽山遇到的黑背的主人。 “嗐,才见一面说什么喜欢,我就是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他。” 赵商商晃了晃水管,神情坦荡:“谁不喜欢看帅哥呢?醒神明目,延年益寿,好处多多。” 程水:“你弟……” 赵商商:“他不行,他那张脸我看厌了,再看要吐,十七年???了天天在眼前晃。” “你弟在你后面。”程水把话说完整。 赵商商扭头,发现赵熠时端着盒酸辣柠檬无骨凤爪,黑着脸站在她身后。 赵商商佯装无事发生,甩甩手上的水珠,伸向盒子里的凤爪,“我刚好想吃,羊你太懂我了,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赵熠时一抬手,让赵商商抓了个空。 “你先吐吧。” 赵商商:“你都听到了?” 赵熠时:“吐完了再吃。” 赵商商踮脚也没抢到,跑进屋里问她爷爷:“老赵,凤爪还有吗?” 举着放大镜在看彩票的老赵摆摆手,“没啦,全被羊羊抢走了,让他分点给你,可不能吃独食。” “羊不肯给我。” “你又得罪他了?” “夸他好看,特别下饭,他不乐意了,不识好歹。” “哼,”赵爷爷偏袒孙女,讲孙子坏话,“小气鬼。” “就是就是。” 屋檐下的赵熠时听这两人光明正大地编排他。 “……” “算了,不吃了。”赵商商说,“阿水,咱们走。” 赵商商把程水载到七芽山。 这次程水爸爸在门卫室等着她们,还特地留了两块椰汁糯米糕。 赵商商边吃糕边朝外张望,没见到想见的人,道路尽头空荡荡,地面上反射着路灯柔和的光晕。 “程爸,你在这边有没有见过别人遛狗?”赵商商打听,“是条大狗,背上的毛是黑的,胸口那儿有一撮白毛。” 程爸爸想了想,说没印象。 赵商商在门卫室待了半小时,守株待兔,没逮着。 果然看帅哥是需要机缘的。 没见着人,赵商商也没太放在心上。回家吹吹空调,追追新番,很快把七芽山的事抛之脑后。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凌晨十二点。 手机里接连不断挤进来几条消息—— 程水:“祝商商新的一岁天天快乐,心想事成。” 游砺:“生日快乐。” 游珉:“我怕生日的祝福太多,你看不见我的挚诚!我怕祝福的声音太大,你听不见我的思念!踩点祝福赵商商同学十七岁快乐!!!” 赵商商回程水:“[图片]爱心发射.jpg,抱住了亲亲小嘴。” 回游砺:“谢谢兄弟。” 回游珉:“嘘寒问暖,不如来笔巨款。” 游砺和游珉也是对双胞胎,家住青山铺,跟赵商商的爷爷奶奶家离得近。加上程水,五人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这次放暑假,游砺报名参加了电视台知识竞赛,耽搁了时间,要迟几天回青山铺。 赵商商回完消息后,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觉得有点恍惚。 十七岁了。 要不是他们提醒,她差点忘了自己今天生日。 她扬起双腿,砸在墙壁上发出闷响。 咚咚咚,一声接一声。 隔壁房间的赵熠时在微信上发来亲切问候:“有病?” “大半夜发神经?” 赵商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赵熠时:“什么?” 赵商商翻身,换了个姿势趴在被子上敲手机:“你亲爱的姐姐生日,你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赵熠时:“想要什么直说。” 赵商商:“嘿嘿嘿,我的要求并不高,想要的也不多,就是暑假作业……学校发的二十套卷子,你看……能不能……” 赵熠时:“不能,自己写。” 墙壁再次遭受重击,宣告着不满。 赵熠时太阳穴青筋直跳,“赵商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赵商商无辜:“什么?” 赵熠时:“如果没记错,今天也是我生日。” 赵熠时:“你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赵商商:“哎呀好困,先睡了。” 就当无事发生。 赵熠时:“……” - 赵商商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 不到七点,房门被打开。 有人进来,关了空调,打开窗户通风。一双冰冰凉凉又柔软的手把她从被子里扒出来,捋了一把她乱糟糟的头发。 赵商商不耐烦哼哼两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商商——” 有人叫她。 赵商商烦躁地皱眉,抬脚扑腾了两下,看架势是想踹人。 脸颊倏尔被亲了一下。 熟悉的白茶香水刹那浓郁,赵商商突然清醒过来,迷糊地睁开一只眼睛,“妈?” “宝贝生日快乐。”坐在床头的叶春琳说。 赵商商懵懵地爬起来,她知道叶春琳最近很忙,压根没想到她会过来。 “遇上双休,回来给你和羊羊过生日。爸爸赶不回来,去外地出差了。” 叶春琳鹅蛋脸,柳叶眉,画着淡妆,穿一身杏色v领连衣裙,头发挽成髻,佩戴简约大方的珍珠耳饰。 妥妥的气质型大美人。 赵商商的眼睛像她,弧度饱满,衬得眸光清澈莹润。两头尖尖,眼尾略向上扬,像熟宣上拖长的一笔,留有余韵。 赵商商有起床气,刚睡醒的样子就像在生闷气。 她靠在叶春琳身上,耷拉着脑袋不愿意说话。 只要不提成绩和补习班,叶春琳就是绝世好妈妈。她揉了揉赵商商眼周的穴位,赵商商舒服地哼哼两声。 “妈,羊起床了吗?”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她一个人被吵醒。 “在楼下。”叶春琳说,“奶奶帮你们煮了长寿面。” 赵商商刷完牙,随便洗了把脸下楼,发现赵熠时顶着鸡窝头坐在餐桌前,同样生无可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 两碗一模一样的长寿面摆在面前。 郑女士说:“乖孙,吃吧。” “谢谢爷爷,谢谢奶奶。” 赵商商和赵熠时收了老赵的大红包,埋头吃郑女士做的面。 “订了蛋糕,要晚点才能送过来。”叶春琳说。 下午四点多,院子外有人按门铃。 送蛋糕的店员小哥身穿白底蓝边的工作服,头戴遮阳帽。 他看上去很忙,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边接电话,边从车上提下来两个蛋糕。 赵商商连忙伸手接过。 两个一模一样的豆芽绿包装纸盒。 为了区分,上面挂了垂耳兔形状的小吊牌,赵商商看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另外一张上写的却不是赵熠时。 “——江巡?”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是不是弄错了?”赵商商问。 叶春琳跟店员小哥确认自己手机上的订单信息。 “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小哥从车上取下第三个蛋糕,“这个才是你们家的。” 第4章 “goodnight?” “郑大钱?” 两人像对了个暗号。 显然对彼此还留有形象。 叶春琳没听清具体内容,笑着问:“说什么悄悄话呢?” 古丘成也目露诧异,边倒茶边问:“你俩认识啊?” 赵商商坐在沙发上,双膝局促地并拢,“在门卫室前面碰见过一次,我牵着拉布拉多,碰到了他和黑背。” 古丘成立即明白过来,“没打起来吧?” 赵商商摆手,“打不起来,我家狗虽然胖,但是怂。” 古丘成笑了两声,“黑背是我养的,跟着我姓古,耐心的耐。” “它看着确实凶,我一般会栓绳的。最近把它带过来了,让阿巡有空帮我溜溜。” 赵商商:“我家的拉布拉多是我奶奶养的,跟奶奶姓郑,叫郑大钱。” 古丘成笑得前俯后仰,连连道:“好名字,好名字……” 笑完赶紧给江巡介绍赵商商的身份:“这是商商,叶老师的女儿。” 江巡随意地朝赵商商点了下头。 叶春琳有工作上的事要找江巡这边沟通,而江巡的各项事务向来由古丘成接洽,叶春琳便和古丘成边聊起了工作。 赵商商坐着无聊。 古丘成对江巡说:“要不你带商商去逛逛?” 赵商商刚想说不用麻烦,江巡起身,朝后望了一眼她,“走吧。” 赵商商跟着他从侧门出去,后院檐廊深深,窗格外青竹摇曳,碎影婆娑。 江巡一路上很安静,不说什么话。 赵商商便也沉默着,有点不自然和拘谨,不像往日的她。 江巡走在前面,领先了半步。 清凉的穿堂风将他的衣角吹起,又倏忽之间轻缓落下,隐隐透出精瘦的腰身轮廓。 淡淡的中药味送到赵商商鼻尖。 她忍了忍,还是斟酌着开口:“古叔叔说你感冒了,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江巡语气平淡:“没关系。” 赵商商悄悄观察他神色,虽然谈不上多热络,但应该也不算勉强,就没有再提。 同时又觉得,不自在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别墅后院占地面积非常广,外围有葱郁的树木作为天然屏障,与附近的其他别墅隔开,相互之间不可见。 东面的南洋杉后面开辟出一方泳池,碧波清澈,水面落满了金光,倒映着枝枝蔓蔓的影子。 赵商商在泳池不远处看见了石砖砌成的狗窝,小房子前挂着木牌,恣意狂狷地写着四个毛笔字——“内有恶犬。” 赵商商一看就知道是黑背的地盘。 却没看见它。 她终于找到可以聊话题,“古耐呢?” 江巡把放歪的木牌扶正,“被带去店里洗澡了,还没送回来。” “它经常待在这边吗?” “古叔如果住这里,就会带上它一起。”江巡说,“它很贪玩,必须要人看着,不能单独关家里。” 两人一问一答,赵商商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人一放松,说话就不过脑子:“下次我带大钱来找它玩儿。” 脱口而出后,她意识到自己嘴快,讪讪地刹住话题。 迫切想要赶紧把这一茬揭过,免得遭到拒绝冷场,却听江巡简单地说:“好。” 他说话言简意赅,绝不是在客套。 反而透着认真:“欢迎你……” “和郑大钱。” 赵商商心底盛了满杯的海盐味气泡水,快要溢出来,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泡泡。 她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小雀跃,话又多了起来,传授给江巡乡下养狗经验,跟他分享郑大钱的故事。 多数时候是她在说,江巡在听,偶尔开口。 倒也没有再冷场。 “去年青山铺来了一伙狗贩子,三个男人开着黄色面包车在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那天好几户人家都丢了狗……” “报警了吗?”江巡皱眉。 “报了,后面听说狗贩子被抓了,丢了的狗一条也没找回来,被卖给了屠宰场。”赵商商声音低了下去。 “郑女士现在每天定时定点遛狗,不放大钱出去乱跑。” “郑女士?” “就是我奶奶,大钱当初还是只小狗崽,冬天卡在臭水沟里快要被冻死了,是奶奶捡回来的。” 赵商商叮嘱江巡:“你们养古耐也要注意,不要让它自己跑出去,得看着点。不过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家家户户都提防着,偷狗贼根本不敢来。” “他要是真敢来,”赵商商思索两秒,“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江巡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生硬捧场:“厉害。” 赵商商有点小骄傲,“我跆拳道黑带。” 谈完工作的古丘成出来听见两人说话,加入他们之间的聊天:“阿巡也学过一段时间跆拳道,他练得还不错。” 赵商商再一次打量江巡。 水光树影间的少年瘦高单薄,靠得太近,可以看见他潜伏在苍白皮肤下的细小的青色血管。 病恹恹的样子,看着完全不像会功夫。 赵商商:“真的吗?” 江巡谦虚:“上过一年的课,不算厉害,为了强身健体。” 古丘成问赵商商:“你学跆拳道应该是为了防身吧?” 赵商商握拳,“为了揍弟弟。” 江巡和古丘成齐齐看向她。 赵商商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弟弟是条狗的名字。他小时候喜欢咬人,我学跆拳道主要为了防他。” 古丘成:“什么品种?” “土狗。”赵商商一秒也没犹豫,“中华田园犬。” 不知道两人信没信,赵商商赶紧转移话题,对江巡说:“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 古丘成用非常稀奇的语气告诉江巡:“刚刚听叶老师说,商商也是今天生日。” 赵商商:“对呀。” “阿巡今天满十七。” “我也十七。” 古丘成一听,拍掌兴奋道:“那你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赵商商大约被他的情绪感染,也非常高兴地说:“好巧。” 古丘成:“你和他有缘。” 赵商商:“我和他真配。” “……” 赵商商话音刚落,包括她自己,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随即,古丘成忍不住大笑出声。 旁听两人说相声的江巡目光落在赵商商身上,让她心跳如擂鼓,嘴变笨了,不知该怎么找补:“……不是,我的意思,真巧……” 江巡看她窘迫而慌张的样子,眼中漾出笑意。 他一笑,眉眼略弯,无形之中的疏远感如冰雪消融不见,无形中帮赵商商解了围。 - 山间的雨说下就下。 几句话的工夫,起了大风。 古丘成看看天色,说:“进屋吧。” 骤雨来势汹汹。 隔着大扇落地窗看外面,大树枝桠在风中癫狂,乌云沉沉压顶,天幕像破了个窟窿,倾盆大雨不停往下漏。 叶春琳本来要带着赵商商走了,一时半会儿被困住。 室内昏昧,如同入了夜。 古丘成端出叶春琳送来的蛋糕,“来来,两位寿星公,一起来吃蛋糕。同年同月同日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 赵商商还没完全从刚才“真配”的嘴瓢里解脱,脸上维持着客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随蛋糕附赠的,还有一顶生日皇冠。 淡粉色,造型精巧可爱,上面黏着亮片,闪烁着钻石般细碎的光。 古丘成把皇冠给赵商商。 赵商商不太好意思地拒绝,“这是江巡的,我家里有。” 古丘成笑:“给他浪费,他不戴这个。” 如果不是他们在,江巡连蛋糕也不见得会吃。 他对待自己的生日一向敷衍。 赵商商还是没有戴属于江巡的皇冠,接过来放在一边,帮着古丘成点蜡烛。 别墅里还有一位做饭阿姨,切了两个果盘进来。 几人参差不齐地唱完生日歌。 古丘成说:“可以吹蜡烛了。” 江巡看向赵商商,十分客气:“一起。” 赵商商大大方方地凑过去,把自己面前的蜡烛吹熄。 分蛋糕的时候,躲在角落的三花猫踱步过来,跳椅子上,扬起尾巴在江巡的腿上扫来扫去,像根捣乱的芦苇。 偶尔???会殃及赵商商,无意中被蹭到。 赵商商:“它是不是想吃蛋糕?” “它就是嘴馋,什么都想尝尝。”江巡说,“蛋糕糖分太高了,不能给它吃。” 小猫仰头,圆脑袋越靠越近,想要伺机添江巡手指上的奶油。 江巡手缩得很快,没让它得逞。 赵商商:“它叫什么?” 江巡:“三花。” 赵商商:“……” 呃,好直白又好敷衍的名字。 见她想摸但不太敢摸,江巡教她:“你把手伸到前面让它闻闻,先熟悉你的味道。” 赵商商诧异地看了眼江巡,紧张地把手伸到三花面前。 三花嗅了嗅她。 赵商商小心翼翼地去挠它的头,它没有再躲开。 连古丘成也觉得新奇,“居然给摸了。” 三花是江巡养的,性格傲娇,脾气不好,一般不给人摸,不亲近除江巡以外的人。很多时候,连古丘成的面子也不给。 可不是那种你想摸就随便给摸的小猫咪。 “看样子它喜欢你。”古丘成对赵商商说。 三花直接跳到赵商商腿上,踩了踩,趴下了。 赵商商心软软,有点不太敢动,手上的动作愈发轻。几根橘色的猫毛在她眼前飘。 趁她不备,三花小爪冲着面前的蛋糕盘精准出击。 第5章 大雨过后,山中起了雾,从七芽山回家的路上,叶春琳把车开得很慢。 赵商商还沉浸在意外与江巡结识的惊讶当中,坐在副驾驶上没头没脑地给赵熠时发消息:“知道我最喜欢的诗是哪一句吗?” 赵熠时秒回:“丑妇竞簪花,花多映愈丑。” 赵商商:“放你的臭狗屁。” 赵商商:“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见到他了哈哈哈。” 兴许有点双胞胎的默契在身上,赵商商没说是谁,赵熠时却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男妖精?” 赵商商:“对了。” 赵商商:“而且你猜怎么着,他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能是我跟他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一想到赵熠时也是今天生日。 “羊羊,你不该7月10号这天出生的,你退出吧。” 赵熠时:“?” 赵商商:“三人行必有电灯泡,你过于亮了。” “有病。” 赵熠时不理她了。 无论赵商商说什么,那边都没动静了。 赵商商双手快速敲着手机,叶春琳问她:“跟谁聊天呢?” “羊羊,没什么事。” 赵商商最后给赵熠时发了个“小猫咪不识好歹”的表情包,收起手机。 赵商商转而向叶春琳打听起了江巡的事。 相比于江巡本人,博物馆这边接触的更多的是古丘成和他身后的团队。 叶春琳对发展博物馆文创周边产品线比较上心,经常关注项目进度,一来一往地沟通,慢慢和古丘成熟悉起来,然而和江巡本人打交道的机会仍然不多,不算太了解。 叶春琳把着方向盘说:“他擅长画山水,我们文创部门有几个工作人员都是他的粉丝。” 赵商商:“他好牛哦。” 叶春琳评价:“才十七岁,纯属老天爷赏饭吃。” 叶春琳不由想到听来的一些小道消息,江巡是个病秧子,小时候是医院的常客,如今住在七芽山也是为了养病。 赵商商感慨:“我和他同岁呢。” “你也不错。”叶春琳觉得她家女儿这样也很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如果学习再上点心,就更好了。 - 回到家,赵商商又吃了一次生日蛋糕,吃到撑。 赵熠时不太吃甜食,只意思意思尝了几口。 其余的蛋糕都被郑女士分给了邻居家小孩,一点儿也没浪费。 “你们小时候可不这样。”郑女士说,“为了一块生日蛋糕能打起来,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过年杀猪。” 所以家里买蛋糕都是双份的,一人一个,保平安。 连蛋糕上的草莓数量都得一样。 绝对公平公正。 郑女士打趣他俩,“现在不争了吧?” 赵商商:“我让着羊羊。” 赵熠时“嗤”地一声,“用你让?” “今天心情好,”赵商商说,“不跟你计较。” 叶春琳培养他们饭后靠墙站的习惯,矫正身姿,现在两人罚站似的的贴在墙壁上,像两根笔直的竹竿。 赵熠时斜瞄了赵商商一眼,“为什么心情好?见到男妖精了?” 赵商商收腹,目视前方,突然想到什么,表情诧异转过头,看着赵熠时:“羊,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赵熠时:“恶不恶心?” 赵商商:“那你干嘛突然不回我消息了?” 他们的聊天记录止于赵商商说“三人行,必有电灯泡”,之后赵熠时那边就悄无声息没动静了。 “打游戏去了。” “哦。” 赵商商能理解了,她打游戏的时候一般也不回消息。 “他叫什么?”赵熠时问。 “谁?” “男妖精。” “江巡。” “三点水的江,三个小于号的巡?”赵熠时一猜就中。 赵商商对他的说法有意见:“什么叫三个小于号,明明是‘八府巡按’的巡。” 赵熠时无语:“我又没说错,一回事。” 赵熠时:“你问到联系方式了?” 赵商商:“没有。” 赵熠时:“所以你只是单纯地见到了?” 赵商商从赵熠时的语气中听出了嘲笑的意思,有点恼了,“问这么多干嘛?美女的事,你少打听。” “……” 赵熠时抬腕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了,身体离开墙壁,眼睛盯住赵商商:“看上人家了?” 赵商商:“你猜。” 赵熠时:“你如果敢早恋,我一定……” 赵商商:“一定帮我打掩护?谢谢羊羊。” 赵熠时翘着嘴角,笑起来露出左边的虎牙,“一定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帮你好、好、宣、传。” “那你恐怕暂时没有宣传的机会了。” 赵商商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放下这茬,真挚邀请他:“晚上我和阿水一起去草坪玩……” 赵熠时:“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 赵商商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花里花哨的小卡片塞给赵熠时。 现在正值暑假人流量高峰期,周边来青山铺的游客不少,程水和赵商商打算晚上去草坪占个摊位卖水果。 她们准备了许多小卡片。 上面印着程水家黄桃的订购方式,还有二维码,扫码即可进入程水的卖货直播间,顺带积累一波人气。 赵熠时和赵商商带着拉布拉多过去,程水已经在布置摊位。 “你先带大钱溜达溜达。”赵商商把狗狗的牵引绳交给赵熠时,不忘分派任务,“碰见人就发发手里的小广告,知道吗?” “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下美色。” 赵熠时似笑非笑,嘲讽道:“哪来的美色?我这张脸不是让人看了想吐?”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做人不能太妄自菲薄。”赵商商拍拍他肩膀,“你可是小赵的弟弟,秀色可餐,让人看了多吃两碗饭。” 抱拳道:“拜托了,羊羊大人。” 赵熠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拽了拽绳子,觉得不如跟狗玩。 “大钱,我们走。” 赵商商帮程水把秤从小推车上搬下来,两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箩筐里装满了个头匀称的黄桃。 程水拿出手机支架,固定好,“商商,我开直播了。” 赵商商:“开。” “你入镜了,往左边挪一挪。”程水说。 “没事,拍到也没关系。”赵商商不在意,岔开腿懒散地坐着,跟个老大爷似的。 程水看了看自己直播间,现在没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之后就不管了。 她从随身携带的特大号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赵商商,“生日礼物。” 赵商商打开看,是个小木刀的挂饰,用红绳串着,还编了个平安结,“你亲手做的吗?” “嗯。”程水说,“你喜欢吗?” 赵商商爱不释手:“超级无敌爆炸喜欢!” 程水爸爸手巧,喜欢刻一些木雕小玩意,程水跟他学的,现在还只会一些简单的。 “下次再给你做别的。”程水说。 “这个就很好啦。”赵商商把小木刀挂在自己的钥匙扣上。 程水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点了盘蚊香放在两人的小马扎之间。 夜幕缓缓降临,室外气温降低,褪去了白天的灼热,大草坪上聚集的人多了起来。 有个中年男人带着女儿过来问黄桃的价格,“多少钱一斤?” 程水指指纸牌标注的价格:“十块。” “便宜点。” “便宜不了,白天现摘的,特别新鲜,就这个价。”程水一脸认真。 谈不拢,中年男人抱着女儿就要走。 赵商商用水果刀削了块干干净净的黄桃果肉,递给穿艾莎公主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来咬了一口,剩下的塞到她爸爸嘴里。 “好不好吃?”赵商商逗她。 小女孩声音清脆:“甜,还要!” 赵商商又削了一块给她。 几分钟后,中年男人最后买走了一大袋黄桃。 后面接着又卖出了四五单,赵商商跟顾客讨价还价,程水忙着扯塑料袋,装桃子,上秤,收钱。 赵商商不忘给对方递小广告卡片:“要是吃了觉得好,回家还想买,网上订购也是一样的,发货很快。扫二维码关注直播间,还能领优惠券……” 等客人走了,赵商商和程水又闲下来,坐在小马扎上啃自己带来的鸡腿。 程水妈妈做的卤鸡,味道一绝。 “商商。” “怎么了?” 程水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我是不是不擅长做生意?” 赵商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顿了两秒,说:“你本来就不喜欢做生意,不擅长好像也没什么。” “你以后打算做生意吗?”赵商商反问。 程水坚定地说:“不。” “那不就得了。” 三言两语,程水真被安慰到了,卸了心理负担,嘴边的鸡腿都变得更香了。 赵熠时遛狗回来,狗却不见了。 “大钱呢?”赵商商问他。 “碰到奶奶了,跟她走了。” 赵熠时把手里没发完的小卡片还给她。 赵商商数了一下,只剩下五张,“其余的你都发出去了?” 赵熠时一屁股将她从小马扎上挤下去,鸠占鹊巢,“不然呢?” “干得漂亮。”赵商商从装卤鸡的盒子里夹起一块肉,“辛苦了辛苦了,来,奖励一个鸡屁股。” 第6章 古丘成捧着茶杯进画室,发现江巡盯着平板不知在瞧什么。 走近一看,居然是清风tv的直播界面。 不过直播间漆黑一片,没人在,屏幕上飘过“主播暂时离开了直播间,正在举铁”的弹幕。 “在看直播?”古丘成问。 江巡靠着椅背,摸了摸三花蹭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我贵吗?” 古丘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甚至颇为自豪。 这两年江巡在画圈的名声响了,更是一画难求,价格炒得格外高。 古丘成:“怎么问起这个?有人要买你的画?让他联系我……” “随便问问。” 江巡刚才扫码进入直播间,看见白天刚一起庆过生的女孩一脸凝重地在感慨:“江巡确实挺贵的”。 随后,直播间画面就断掉了。 古丘成觉得江巡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把茶杯搁桌上,发现了毛毡上有张来路不明的小卡片,印着硕大的二维码和“黄桃订购”标语。 “哪来的小广告?” 江巡:“在后院捡的。” 白天只来过两个客人,又只有赵商商去过后院,是谁掉的不言而喻。 古丘成扫了扫二维码,手机界面跳转,和江巡进入了同一个直播间,底下还挂着黄桃的购买链接。 古丘成随手点了关注,没人在也刷了一波小礼物,跟江巡商量:“工作室正好要给大家发暑假福利,要不买几箱水果?” 做个顺水人情。 三花猫碰瓷似的倒在江巡腿上,前腿伸长,露出粉色肉垫,踩了踩他的手臂。 “可以。”江巡说。 - 连着几天,赵商商和程水去草坪摆摊。 程水跟赵商商提起,七芽山别墅区那边有人在她家店铺下了一笔大单。 赵商商没多想,来七芽山避暑的多半是有钱人,多买点不稀奇。 摊子前人来人往,客流量比之前更大。 赵商商摘掉斜挎在肩上的大容量卡通水壶,拧开盖子,给程水倒了一杯,“冰豆浆。” 程水两大口喝完,架好直播设备和小风扇。再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的水果盒子和糕点。 两人像郊游一样,边吃东西边卖水果。 手机震动,赵商商看了眼群消息,“游珉和游砺明天回来。” 程水:“哦。” 赵商商:“游珉如果让你带他打游戏上分,你就让他帮你卖水果,等价交换,知道吗?” 程水点点头:“嗯。” 下一秒,游珉果然在群里@程水:“阿水,明天一起打游戏。” 程水回了一个“好”字。 群里有五个人,赵商商赵熠时,游珉游砺,再加上程水。当初玩游戏为了方便组队拉人,才建的群。 除了赵熠时和程水,其他三人都是菜鸡。 赵商商动动手指头,将群名改为“美女与野兽”。 两秒后,被游珉修改成“爸爸和他的小崽子们”,接着引发了关于究竟谁当爸爸的世纪难题终极辩论。 最终无果。 群名被游砺暂定为“世界和平”。 - 房间里响着背???景音。 像身处人声鼎沸的市井中。 江巡躺在沙发上,膝盖上搁着本厚厚的书,时不时动手翻页。 矮茶几上的小炉中煮着茶。 古丘成瞄了眼旁边的ipad,果不其然,是他关注的清风tv的某个直播间。 这两天江巡画画、喝茶、看书、逗猫的时候,都会开着直播间。 其实真没什么看头。 多半时候,镜头对准的是一筐筐黄桃,连吆喝声都没有。 古丘成大概也无聊,坐下看了会儿直播。 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阿姨在外叩门,端来了江巡要吃的药。 江巡支起右边膝盖,合上书,脸上神情看不出端倪,声音中却表现出抗拒:“我感冒好了。” 古丘成一脸“你糊弄谁”的表情,“你嗓子还哑着。” “……” 江巡不太高兴地将药一口闷了。 碗底残留着棕褐色的药渣,晃了一晃,散发出浓郁的又苦又涩的刺鼻味道。 江巡把空碗交给阿姨,一刻没停地去卫生间漱口,清隽的眉眼透露显而易见的不悦,苍白面容因几声咳嗽而染上薄红。 脸变得皱巴巴的,在用眼神骂人。 古丘成觉得每每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几分小孩的样子。 小炉中的水沸了。 古丘成给自己沏了杯茶,品了品,制止江巡:“你刚喝完药,就别喝茶了。” 江巡收回伸出去的手。 ipad里突然传出比较大的动静。 直播间画面里出现的不再是一个个圆滚滚的黄桃,镜头拉远了,框住了夏日傍晚粉紫色的天空和人群熙攘的大草坪。 草坪上摆着两个音箱,一块电子屏,搭建出简陋的露天ktv舞台。 有几个男孩女孩点了歌,没什么正形地相互勾搭着肩膀,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唱。 时不时你挤我一下,我拱你一下。 江巡认出了其中的赵商商。 尽管他们只见过一两次面,她还背对着镜头,没露正脸。 毫无缘由地,江巡笃定那就是她。 话筒正好传到她手上,她当起了麦霸,起范儿地摆着复古pose,扯开嗓子吼了两句。 手机收音效果差,环境音嘈杂,歌声好比那黄河水,九曲十八弯。 江巡问古丘成:“她唱的什么歌?” 古丘成被问住了,“我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 赵商商唱歌从小五音不全,调稍微起高一点,她就唱不上去。 在这点上,赵熠时跟她差不多,半斤八两。 几个发小里,游珉嗓子最好,节奏感最强,还自学过舞蹈,妥妥的麦霸。 游珉喜欢唱歌。 更喜欢拉上赵商商一起。 游珉回青山铺第一晚,听说赵商商和程水在草坪摆摊,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看见露天ktv,扫码点歌,五元一首。 赵商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坚决不愿意配合游珉。 但是游珉说唱歌请吃烧烤,赵商商觉得买卖划算,果断拿起话筒,“行,不就是唱歌吗,我唱。” “我要吃烤羊排。”先点上菜了。 不止赵商商,程水也站了过来:“再来一盘小龙虾。” 在游戏中厮杀的赵熠时捧着手机跟上,加菜:“炸鸡。” 游珉他哥游砺,有过一秒钟的犹豫后,开口没那么狠:“炭烤小馒头。” 几人摆着面瘫脸,站成一排,等着赵商商点歌。 游珉:“有你们什么事吗!说了要请你们吃吗?” 程水:“都是兄弟。” 赵熠时:“请一个是请。” 游砺:“请两个也是请。” 游珉:“我没钱。” 游砺揭他老底:“你微信零钱包里还有三百三……” “靠,游砺你又偷看我手机!”游珉愤怒地扑过去,“那是我攒了一个学期的零花钱!” 游砺躲到赵商商身后。 赵商商当和事佬,安慰游珉:“今朝有酒今朝醉,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难买大家开心。” 说着摸摸自己口袋,掏出一枚五毛硬币,“我帮你凑点儿。” 游珉:“……” 歌曲前奏已经响起,老板把话筒递给他们。 赵商商起的头,第一句唱得还算平稳,她自己感觉不错,接着传给下一个人。 两个话筒,传来传去。 游珉弓起腰,故意撞右边的游砺。 游砺不甘示弱地拱回去,他身体壮力气大,隔山打牛,不止游珉,连隔了一个位置的赵商商都受到牵连,身体往左踉跄。 几个人边唱歌,时不时挤对方一下。 赵商商逐渐唱嗨了,唱出自信,唱出强大,完全忘记自己容易跑调这回事,有人陪着就不怕丢脸。 唱着唱着,目光一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路边停了辆造型炫酷的银灰色跑车。 下来两个算不上特别熟,却也不可能认错的面孔。 ——江巡和古丘成。 两人不偏不倚,朝露天ktv的方向走来。 有稀疏的人群阻挡,赵商商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她手里握着话筒,嗓子突然之间哑火了。 下一句歌词变得格外烫嘴,她开不了口。 赵熠时推她肩膀,“愣着干嘛?” 赵商商连忙把话筒塞给他,“我不唱了。” “搞什么鬼?” “我真的不唱了。” 赵商商推开话筒,眼睛留意着江巡和古丘成,觉得对方应该也发现了她,于是主动从唱歌队伍里溜出去。 古丘成和江巡已经到了面前,赵商商招了招手。 古丘成笑容可掬,“商商,出来玩啊?” 赵商商半点没提刚才唱歌的事,只说:“散散步。” 古丘成却夸她:“你歌唱得好。” “你们听见了?”赵商商咧着嘴笑得有点僵,不自然,还拘谨。 余光瞟着江巡的动静,发现他点了下头。 “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古丘成说。 “我……不太会唱,跑调。” 古丘成却夸得特别真情实感,让赵商商怀疑她以往十七年的人生里是不是真的埋没了自己的唱歌天赋。 夸得人飘飘然。 像存着什么陷阱。 等着人往下跳。 接着,古丘成例行公事地问起了叶春琳,“你妈妈在家吗?” “上班去啦,周末才回来。”赵商商问,“你找她?” 古丘成:“没事没事,我找你。” 赵商商狐疑:“找我?” 古丘成说来绕去,终于进入正题:“商商,叔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第7章 【一更】 赵商商联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提不起精神,反应总是慢半拍,整个人都显得笨笨的,有些木讷。 就像她现在觉得坐在小板凳上的江巡有点呆。 跟高冷之花完全不沾边。 “吃桃子吗?”赵商商问他。 江巡摇头。 “脆枣呢?” 摇头。 “你是不是嗓子疼,不想说话?” 点头。 “要不我们打字交流?”赵商商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江巡直直地望着她,赵商商瞬间心虚,眼神不自觉地躲避,“我就是随口一提,如果不方便……” 江巡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声音低哑:“麻烦你。” 赵商商刚要退缩的小心思重新冒头,嘴里说着“不麻烦”,飞快打开微信扫二维码添加对方为好友。 她扫了眼江巡的微信头像,是他养在???家里的那只三花猫。 再扫了眼,发现江巡没有开通朋友圈。 赵商商不露声色地熄灭手机屏幕,撕开一颗薄荷糖放嘴里。 对唱歌不感兴趣的程水率先回到小摊,赵商商给江巡介绍:“这是阿水。” 程水扒了扒被风吹得乱飞的短发,冲江巡点点头。 露天ktv还在继续,游珉吼着“三天三夜,三更半夜”,盖过了草坪上其他声浪。 赵商商指了指几米开外,跟江巡说:“那个拿着话筒唱歌的叫游珉,旁边穿黄衣服的是他哥哥游砺,他俩是双胞胎。最右边的黑衣服是我弟,叫赵熠时。” 赵商商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江巡能不能记住。 她单纯想把自己的朋友也介绍给他认识。 “我是不是说得太绕了?” 江巡摇了下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赵商商——”游珉拿着话筒突然朝这边喊,方圆五百里内清晰可闻,“到你点的歌了,快过来——” 音箱里响起了《小燕子》欢快活泼的前奏。 许多陌生游客顺着游珉目视的方向,朝赵商商看过来。 赵商商脸憋得有点红,冲到游珉面前仿佛要跟他干架,抢话筒时腾不出手,只好求助赵熠时:“羊,帮我把歌切了。” 赵熠时:“给你换一首?” 赵商商:“老子今天不唱歌!” “急眼了?”赵熠时说,“你不对劲。” 赵商商勒着游珉的脖子往前走,赵熠时和游砺也跟了上去。 “给你们介绍个好兄弟。”赵商商咬牙切齿地威胁游珉,“都给我热情点,展现我们青山铺热情好客的淳朴民风,知、道、了、吗?” 游珉假装咳嗽不止:“咳咳……你有哪位好兄弟是我不知道的?” 赵熠时福至心灵,立刻会意:“三个小于号?” 赵商商:“都说了是‘八府巡按’的巡!” “什么小于号和八府巡按?”游砺一头雾水。 刚问完,他们都注意到了水果摊前的陌生面孔。赵商商直接给他们介绍:“这是江巡。” 游珉不知道他来路,抬了下右手,“嗨,兄弟。” 江巡并未搭话。 赵商商帮忙解释:“他嗓子疼,不方便说话。” 几人唱歌把喉咙唱干了,游砺买了椰子汁,大家一起分了。 赵商商问江巡:“你要吗?” 见江巡摇头,游珉立即抢过来:“给我,我还喝得下。”赵商商扬手一抛,扔给了程水,游珉改而去抢他哥游砺手里的。 江巡坐一旁看他们闹。 出门前喝过的中药味道残留在舌尖,喉咙干涩,伴随着刺痛感。 他置身于热闹中心,却又像脱离在人群之外。 “江巡。”赵商商的声音戳破了包裹在他周围的隐形泡沫,新鲜空气瞬间涌入,把他唤回充斥着烟火味的人间。 “你会玩斗地主吗?” 江巡摇头。 游珉找来一副崭新的纸牌,拆开塑封,坐在草地上熟练地洗牌。 第一轮游珉、程水和赵熠时组局。 江巡不会玩,赵商商也没参加。游砺不喜欢玩牌,从口袋里摸出一组单词小卡片,凑在灯泡下记单词。 另外几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游珉骂了句“书呆子”,继续发牌。 赵商商嗒嗒敲字,把斗地主的规则发到江巡手机上。 江巡低头浏览完,再加上旁观了一局,大致懂了。 这轮的输家是抢了地主的游珉,必须接受惩罚。赢方程水和赵熠时拿着彩笔在他脸上乱写乱画。 游珉想躲,被他们合伙按在地上。 赵商商凑热闹,往游珉鼻子上添了一笔。 “你等着。”游珉说。 赵商商撸短袖,“我会怕你?” 有客人光顾小摊,程水起身给人秤黄桃,第二轮由赵商商顶上,她抢到了地主。 一对二,应付游珉和赵熠时两个人。 江巡的小板凳挪到了赵商商背后,他能清楚看见赵商商手里的牌。 赵商商非常信任他人品,完全不设防。 怕江巡没参与感,出牌的时候甚至给他讲解,此时出哪张最好。 赵熠时嗤笑一声:“就你这水平还想教别人?” “就我这水平,能让你叫爸爸。” 赵商商说完之后被狠狠打了脸,地主再次一败涂地,她输得有点惨。 游珉夺过笔要给赵商商脸上画老虎,单手制住她有点吃力,于是让赵熠时帮忙,把另一支笔扔给他:“兄弟,赶紧画。” 赵熠时被出来遛狗的郑女士喊了一嗓子,他又把笔扔给了闲着没事干的江巡,“兄弟,你来。” 江巡接住了笔。 游珉已经锁住了赵商商双手不让她动,冲江巡使眼色,“快。” 游珉刚才遭殃被画了满脸,现在逮住机会不肯放过赵商商,笑得特别像某个影视剧里的大反派。 “赵商商,认赌服输,你是不是输不起?” “好吧,输了就是输了。” 赵商商变脸简直不要太快,“小赵从不耍赖。” 她突然之间肯配合了,也不躲了。 在游珉的催促下,江巡拔开了笔帽。 赵商商盘腿坐在草地上,江巡也只得蹲下。他俯身向前,一低头凑近,便毫无防备地对上赵商商含笑的眼睛,琉璃珠子般晶莹漂亮。 长睫扇动两下,投下淡淡云翳。 太近了。 江巡手僵在空气中,一时间竟有些慌,最擅长画技的人无从下笔。 浸透了墨汁的笔尖缓慢地戳在赵商商额头上,洇出一个点。 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游珉:“就这?” 全太平洋的水都要被江巡放光了。 “我自己来。”游珉决定靠自己,等他一拿到画笔,赵商商又不再配合了,到处乱窜。 一个追一个逃。 赵商商撞上回来的赵熠时,“郑女士叫你干嘛?” “老赵出门下棋忘带钥匙,现在家里没人,他被关在外边,得找个人回去给他送钥匙。” 赵熠时看赵商商,“你去?” 赵商商为了躲避游珉攻击,接过大门钥匙往上抛了抛,“行,那我就大发慈悲舍己为人。” 反正骑小电驴回去也快。 等赵商商回家,老赵正在院子里听着广播喂蚊子。 赵商商给他开了门,进屋上个厕所。 “老赵,咱们家的川贝枇杷膏还有吗?” “冰箱里。”老赵调小了广播声音。 赵商商拉开冰箱抽屉,找到几个密封的玻璃小罐,里面是老赵自己熬的枇杷膏,清凉润燥,护喉利咽。 “我拿一罐走行吗?给朋友。”赵商商说。 “行啊,多拿两罐。”老赵说,“你奶奶怎么还不回家?” “她跳舞正开心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你自己早点睡呗。” 赵商商带上外层的灰绿色纱门,把枇杷膏装进小电驴的后备箱里。老赵在屋里喊:“别玩太晚,注意安全。” “知道啦。” 草坪上的斗地主仍在继续。 江巡席地而坐,右手拿牌,手指瘦而修长,骨节透着淡淡的粉白色,出牌时姿态随性且熟稔,动作利落,完全看不出是新手。 他是第一个发现赵商商回来的。赵熠时和游珉都在看牌,程水回直播间消息,游珉的单词卡又翻了一张。 蝉鸣如潮水起伏,声浪阵阵。 江巡出了一张红桃k。 低垂的视线毫无征兆地上挑,撞上赵商商。 赵商商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冲他笑笑。 猫着腰放轻脚步,鬼鬼祟祟走到游珉身后,蓄力往游珉肩上一拍:“嘿!” 游珉身体大幅度一抖,差点跳起来,手里的牌全撒。 “赵商商!” “对不起对不起……”赵商商认错倒是快。 这一局游珉的赢面本就不大,牌掉了,他也就趁机逃过一劫,拍拍屁股站起来:“不玩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赵商商发现游珉的脸比之前更满、更花了,脸盘子快要装不下。 “你来之前我输了一把,是江巡画的。” 游珉越说越气,“像话吗?给你涂了个小黑点,给我画朵大牡丹花。” 赵商商意外于十来分钟的时间江巡已经跟他们打成一片。 端着游珉的脸,仔细看看那朵牡丹,“画得真好看。” 游珉:“这好看给你,你要不要?” 赵熠时把扑克牌收了,提醒游珉:“你还有顿烧烤没请。” 游珉装傻充愣:“啥?” 赵商商提醒他:“你自己说的,你唱歌我请客。” 记完单词的游砺出来作证:“我记得。” 程水:“我也记得,你哥说你卡里还有三百三。” 第8章 【二更】 古丘成接到古耐以后,给江???巡打电话:“阿巡,你回去了吗?” “还没。” “还在草坪上,跟商商一起?”古丘成特地看了眼时间,挺晚的了。 “嗯。” “那我顺道去接你。” 古丘成给赵商商捎了份礼物,潮江楼的招牌凤梨酥,说请她和她的朋友们吃。 赵商商好似小大人般,说客气客气。 最后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不到半分钟,凤梨酥被她的怨种朋友们一抢而空。 江巡上了古丘成的车,莫名回头望了一眼。赵商商还站在那里,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她似乎说了“再见”。 隔太远,江巡没听清。 回到七芽山,已经晚上十点多。 古丘成把黑背关进后院狗窝,发现江巡还没洗漱睡觉。 江巡的作息时间比较固定,有一套自己安排好的流程。 比如晚饭要在7:00前结束。 7:30-9:30这段时间他一般会去画室画点东西,或者习字。 9:30-10:00看电视。古丘成猜测这可能是江巡小时候跟着外公生活养成的习惯。 至于什么频道,他根本不挑,体育竞技梨园戏曲,都行。悬疑武侠苦情都市,都能看一看。 他捧着水杯往沙发抱枕上一靠,整个人如同梅雨季中的树,骤然抖落了满枝的水珠,也卸了浑身力气。 古丘成经常怀疑江巡看电视根本不关注里面播放的具体内容,他更像是在发呆,一种放松状态下的放空。 电视传出的声音只平添了点热闹而已。 到了10:30左右,上床睡觉。 江巡的睡眠质量差,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为入睡做准备。 很显然,今天他所有的流程都被打乱了。 他在外逗留了太久。 古丘成给他打电话前,都以为他已经自己回去了。 “好玩?”除此之外,古丘成想不出别的解释,说着找出额温枪,要给江巡再测一次体温。 “还好还好,没烧了。” “喉咙还痛不痛?” “不舒服。”江巡皱眉。 古丘成说十句,他就答了一句。 “明天再叫医生来看看。”古丘成把消炎药和别的药丸一起拿来,让他睡前不要忘记吃。 柜子上凭空多出了两个古丘成毫无印象的玻璃罐,“这是什么?” 江巡:“川贝枇杷膏。” “哪来的?”古丘成不记得自己有买过枇杷膏,而且罐身上没贴任何商标信息。 江巡:“赵商商。” 古丘成:“她送你的?” “嗯。” 江巡吞下药丸,舀了勺枇杷膏,冰冰凉凉的膏体划过喉咙,轻微缓解了痒和刺痛感。 “你有没有谢谢人家?”古丘成边说边笑,“看来相处得不错嘛,你看,交朋友就这么简单,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江巡换了身家居服,往画室走。 古丘成见他铺纸研磨,犹豫道:“还画啊?今天就算了吧,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江巡:“复个盘,马上睡。” 古丘成没懂他要复什么盘。 江巡卷了卷宽松的袖口,提笔蘸墨,心无旁骛地落笔。 他画得很快,手腕极稳,笔下线条流畅地勾勒出了草图,是几个少年扎堆聚在一起吃烤串的情形。 口袋里露出单词卡片的一角,长得白白胖胖,看着温和无害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是游砺。 瘦瘦条条,喜欢唱歌跳舞,常常凑在赵商商身边的,是游珉。 个头最高的,酷酷的,话不太多但喜欢跟赵商商拌嘴的,是赵商商的弟弟赵熠时。 短头发的女生,跟赵商商关系最好的,是程水。 最后还有赵商商本人。 江巡画完画,也就复完了盘。 猫和狗都睡了,古丘成蹲在外边的凉亭里跟家人打电话。 他最近被催相亲催得紧。 室内只留了两盏昏黄的壁灯,江巡打开电视机,某频道正在播一档海洋类纪录片。 音乐舒缓,伴随着旁白声。 江巡戴上眼镜靠在沙发上。 电视机屏幕的光把房间变成了透明深邃的水族箱,水藻飘浮,游鱼绕过了珊瑚礁。月光照亮庭院中的芭蕉与石板小路,安静地蔓延进屋内。 手机放在桌上,无声亮了一下。 江巡拿起来看,是珠宝代购的骚扰信息。他删掉消息,接着打开了微信,好友列表里赫然多了个人。 是今天刚添加的。 赵商商的微信头像是只小狗。 应该是郑大钱小时候的样子。 江巡戳开她的对话框,手机键盘自动浮出,他的手指却顿住。 十多分钟后,赵商商收到了来自于江巡的消息。 “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勾得赵商商看了许多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把自己累得够呛,忽然坐起来,拿起手机一顿操作猛如虎。 老半天过去,也就规规矩矩回了三个字: “不用谢。” - 第二天赵商商起床觉得牙疼,喉咙也疼,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吃多了烤串。自从放暑假以来,她每天敞开肚皮吃东西,丝毫没忌口。 张大嘴巴对着镜子里瞧,牙龈肉鼓起,泛着红。 舌尖舔了舔智齿,疼得她一颤。 “乖孙,你左边脸怎么肿了?”餐桌上,老赵问。 赵商商没什么胃口,缓慢地吸溜着面条,只能用右边嚼,“上火了。” 郑女士听闻,多往茶壶里搁了把菊花,“说了让你少吃油炸、烧烤、垃圾食品。” 赵商商:“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郑女士:“千金难买早知道。” “快点吃,”赵熠时喝完面汤,催促赵商商,“从今天开始你上午要写两套卷子。” 赵商商翻白眼,装作要晕过去。 赵熠时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上面是叶春琳发来的消息,让赵熠时替赵商商补习,还说要拍照作证,让两人不得弄虚作假。 “你也可以选择去市里上补习班。” 赵商商认命地回房间把书包背下楼,拉链没拉,书包敞着,塞在里面的数学书和习题册摇摇欲坠。 郑女士把餐桌收拾干净,腾出来给他们俩。 赵熠时从试卷上选择性地挑了些题目,让赵商商先做。 赵商商平均十五分钟倒一次水,三十分钟去趟厕所。 赵熠时问:“你是不是尿频?” 赵商商嘴巴动了动,牙疼,攻击力直线下降:“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做人要善良一点。” 总算学完两小时,赵商商面前的草稿纸都快要被写满了,仅剩右下角还有丁点空余。 她画了只王八,写上“羊”。 赵熠时没发现。 打开手机原相机,指挥赵商商:“签上日期,双手拿卷子,举在胸前。” 赵商商:“怎么,我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吗,死前要举着忏悔书认罪?” 赵熠时看她生无可恋的样子有点搞笑,硬压下翘起的嘴角,吹毛求疵地提要求:“笑。” “你看我现在笑得出来吗?” 赵商商垮着脸,强行让嘴角弧度上扬,十万个不情愿。 赵熠时快速拍了两张照片发给叶春琳。 - 直到傍晚去草坪跟程水会合,赵商商的心情才好了点。 她带了张比较轻便的户外折叠躺椅,是老赵平常钓鱼时用的。 赵商商往上一躺,有海边度假那氛围了,还差副墨镜和椰子。 游珉出门遛弯,顺带找了过来。一看见赵商商就幸灾乐祸,“谁让你昨晚吃那么多,该。” 赵商商:“昨天你请客,我吃那么多还不是为了给你面子?” 游珉:“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赵商商:“客气什么,都是好兄弟。” “那边是不是江巡?”程水说。 赵商商和游珉都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今天江巡骑了辆山地自行车过来,牵引绳绑在车头上,黑背在前面撒开腿跑,威风凛凛,跑到水果摊前停下。 江巡按下手刹,单脚支地,自行车也停住了。 “嗨,兄弟。”在游珉心里他们已经是一起打过牌、撸过串的交情。 虽然江巡根本没吃他的串。 游珉:“车不错哈。” 江巡解开系在车龙头上的牵引绳,改而缠在自己手上绕了两圈,把车让给游珉。 “嘿嘿,谢谢兄弟。”游珉踢开脚撑,往前溜了段路,“我骑两圈就回来。” 江巡不介意地点点头。 赵商商问他:“你喉咙好点了吗?” 江巡:“比昨天好。” “那就是快好了。”赵商商四处张望,没发现目标人物,“就你跟古耐?古叔没出来吗?” 江巡:“我看着很像小孩吗?” 赵商商:“?” 江巡:“所以你觉得我随时需要监护人看顾。” 赵商商没忍住笑,“别误会,没那个意思。” 笑着笑着,牙齿一疼,她倒在躺椅上捂住了左边脸颊,生无可恋。 “怎么了?”江巡问。 赵商商死撑,“小问题,只是上火。” 吃了两天牛黄上清丸,灌了好多杯凉茶,赵商商感觉火下去了,牙疼的症状却没有缓解。 郑女士带着她去口腔医院看牙。 医生说她智齿发炎了,开了几种药,建议她一周以后再去复查看看情况,建议到时候拔掉智齿。 当晚赵商商和郑女士没回青山铺,住在了???市区的家里。 赵商商躺在自己床上,给程水发消息:“江巡今天来了吗?” 程水:“看见他骑自行车来草坪转了一圈,又走了。” 赵商商:“哦哦。” 第9章 赵商商吃了牙科医生开的药,见效很快,牙不疼了。但入口的东西依旧受郑女士管束,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 太冷的、太热的、太辣的、不健康的,一律别想沾边。 赵商商白天跟着赵熠时搞学习,上午两套题,下午各科背诵默写两页纸,还忌口,吃得少。 如同被晒干了水分的小白菜,蔫了吧唧。 等这么过了几天,叶春琳回青山铺一看见她就问:“商商是不是瘦了?” “没吧。”赵商商照镜子戳了戳脸颊肉,自己倒不觉得。 就是最近洗澡的时候头发掉得有点多,“妈,你下次过来给我带瓶霸王生姜洗发水吧。” 赵商商喜欢扎低马尾,松松垮垮的不勒头皮,要么就直接披散着不管。 叶春琳顺了顺女儿的头发,“不挺多的吗?发量也不少。” 赵商商忧心忡忡:“禁不起每天都这么掉,早准备,早预防,我可不想当秃头美少女。”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这年头防脱发洗发水的广告铺天盖地,叶春琳持怀疑态度,“真管用?” “我们学校论坛有位壮士盖了座匿名楼,每天发自己后脑勺的照片打卡,用霸王的第一天,用霸王的第二天……和用霸王的第n天。” “有效吗?” “前后一对比,效果真的非常明显,就是不知道他p没p图。” “游珉说他们班有人扒出来,那位匿名壮士他妈是霸王代理经销商,专门卖这个产品的,极有可能是个托,还在别的论坛开了贴,真是个销售鬼才。” 叶春琳听得直乐,“那你还想买?” “我自己试过才知道真假,万一呢?” 赵商商往后躲开叶春琳的手,“妈,别摸了,再摸了就油了,今晚又得洗。” “去把这星期做的试卷拿来我看看。”叶春琳拍拍她,话题转换得突然,让赵商商猝不及防。 不过她没偷懒耍滑,不怕突击检查。 叶春琳稍微翻了几页卷子,就知道这次她是用了心的。 “牙怎么样了?张嘴我看看。”叶春琳说。 赵商商嘬了两口安慕希,哼哼唧唧不太配合:“先看看试卷,再看看牙。” “试卷比牙重要。” “成绩比我重要。” 叶春琳端着她下巴,顺着光源往她嘴里瞧,“当然是你更重要……” “不过成绩也别落下。” 赵商商:“……” 说起成绩这茬,叶春琳终于想起:“你们期末考成绩出来了吗?” 赵商商喝完酸奶,把捏扁了的空盒往垃圾桶里隔空一抛,镇定地说:“还没有。” 其实也快了。 今天群里还有人提到这回事。 第十五中有个在赵商商看来非常奇葩、非常无语的传统,校方每年寒暑假会把学生期末考的成绩打印出来,邮寄到每个学生家里。 各科分数,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单科成绩排名,一目了然。 那张粉底a4纸上承载了太多。 学生们怨声载道,家长们说好好好,真有仪式感。 不止一个人在学校论坛里发帖抱怨,求求学校高抬贵手,别搞这套。 赵商商刚进十五中的第一个学期,涉世未深,啥都不懂,在预留的收信人那栏填了她爸的名字和家里在市区的地址。 成绩单被邮递员稳妥地送到了她爸妈手上。 现在赵商商学聪明了,地址填青山铺,收信人填老赵和他的手机号。 傍晚去草坪放风,赵商商还在想她成绩单的邮寄问题。 他们几个里面,程水是三中的,游砺被挖走读了铭徽私立,剩下游珉和赵熠时是十五中校友。 游珉本来就垫底,破罐子破摔。 而赵熠时年级第一,无所畏惧。 只有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赵商商最为难,提心吊胆。 她揪住两株野雏菊使劲薅的时候,江巡骑着自行车来了。 黑背依旧在前头快乐奔跑。 最近江巡来这边遛狗的次数多,不止赵商商,连程水他们都习惯了。 不仅人混熟了,狗也给摸了。 赵商商现在不怕古耐,伸手摸摸它,它没反应,跑累了趴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闯过大风大浪见过人世沧桑的狗老大样儿。 江巡坐在古耐的另一边。 和赵商商两人之间隔着狗。 赵商商偏过头问,“江巡,你哪所学校的?” “是在绊江市读的高中吗,还是在别的地方?” 江巡稍微犹豫,“我没去学校上学。” 赵商商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七芽山价格不菲的独栋别墅,空荡荡的家,身边就一个古丘成,从未见过他的父母露面。 一瞬间,赵商商联想了太多太多,豪门往事,世家辛密,不宜露面的私生子。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巡”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假身份。 “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赵商商单手撑着草地,身体越过中间的黑背,向江巡那侧倾斜,手掌掩在嘴边悄声说:“放心,我嘴严。” 江巡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配合她压低声线:“我没有小名。” 赵商商:“不是问你小名。” 江巡:“?” 赵商商:“算了,不问了,不想说就不说。” 打探人隐私不太好。 话题莫名开始,又莫名结束。 江巡全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察觉到赵商商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充满了同情。 - 晚上赵商商睡觉前,叶春琳来她的房间说:“明天要早点起床,我带你去牙科医院,看看要不要把智齿拔掉。” 赵商商本来还想等两天,“这么快啊?” 叶春琳:“趁我有时间就带你过去,别等我走了,又要麻烦奶奶陪你过去,别折腾她了。” 听她这么说,赵商商只好同意。 “早起是多早?” “七点,你定好闹钟,我也会来叫你。” 赵商商躺平催促自己快睡,不过入睡失败。 她记得古丘成闲聊时提过一嘴,江巡去年冬天拔了两颗智齿。 抱着取经的心情,赵商商点开了江巡的微信对话框,“睡了吗,跟你打听个事。” 江巡在画室,没有及时看手机,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消息。 “你说。” “你拔智齿的时候疼不疼,情况严不严重,场面惨不惨烈?” “不算疼,不严重,不惨烈。” 赵商商看着三个规整的“不”字短语,脑补出了江巡捧着手机认真回消息的样子。 赵商商以前没遇到过这一卦的男生。 每句话都给回应,连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也分辨不出,孩童般挚诚。 “你要去拔智齿了吗?”江巡问。 “明天上午去医院。”赵商商回,“我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第二天赵商商在闹钟和叶春琳的双重唤醒模式中起床,去医院的路上她有点儿紧张,顶着黑眼圈刷网友们的拔牙经历。 江巡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冒出来。 “拔牙注意事项[链接]。” 赵商商:“抱拳道谢.jpg” 点进链接,收藏了慢慢看。 看完点进“世界和平”的五人游戏小群,“我去拔牙了兄弟们。” 时间太早,只有被尿憋醒了的游珉坐在马桶上回她:“活着回来。” 赵商商顿悟出了一个道理。 老兄弟不如好兄弟。 有十多年交情的,不如刚认识半个月的。 叶春琳带赵商商吃了顿非常丰盛的早餐,随后两人去医院排队,挂号拍片,跟医生沟通,等待叫号。 隔壁有个检查蛀牙的小孩嗷嗷叫,哭得天花板震颤。 赵商商听着他的哭声,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没过多久,听见牙医助理叫她的名字,她走过去躺上治疗椅。 机械把她的嘴撑开到极限,固定住。 麻药被针管缓缓推了进来。 整个拔智齿的过程中,赵商商没有太多的感觉,只不过她精神紧绷无法放松。 医用钳子和镊子短暂地从视野中划过,她攥着手指,捂出了满手的汗。 大概花了二十分钟拔完智齿,医生让她咬住嘴里塞的棉花球,留院观察半小时,等没问题后再离开。 麻药失效后,赵商商吃了次止痛药。 再过一会儿,她的左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变肿。 回家的路上,赵商商感觉到越来越痛,舌头不敢乱舔乱动,小心翼???翼吞咽口水。她躺在车后座,眼神呆滞地看着车顶。 她举起手机给江巡发消息:“你说的不疼是骗人的。” 她知道每个人拔智齿的情况不一样,痛不痛完全因人而异,江巡没说谎,说他骗人有点冤枉好人的意思。 想想还是把消息撤回了。 赵商商刷手机转移注意力,发现班级群里有人冒泡,说自己收到成绩单了,还晒照。 赵商商一激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赶紧给赵熠时发消息:“今天家里有收到快递吗?” 赵熠时:“不知道。” “你去问问老赵。” “你让我问我就问?” 赵商商发给他二十元跑腿红包,丝毫不扯皮,跟往日作风大相径庭。 赵熠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见她着急,还是去问了老赵,及时给她回信:“没有。” 赵商商舒了一口气。 看看前座开车的叶春琳,心虚不已。 一到家,赵商商就被围观,郑女士和老赵看见她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赵熠时说:“蜜蜂小狗。” 第10章 头顶落下一团阴影,雨点被隔绝在外,闷闷地敲打在伞布上。 有人叫她的名字。 正发着呆的赵商商怔怔抬头,“江巡,你怎么在这儿?” 她现在发声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有点大舌头。 脑袋一动,头顶的荷叶往下掉。 江巡伸手接住了,帮她拿在手里。 “在对面吃饭。”江巡说。他的关注点落在赵商商高高鼓起的脸颊上,“智齿拔掉了?” “嗯。” “你还好吗?” “我觉得不太好。” 赵商商的声音听起来蔫蔫的,她仰着头跟人说话太费劲,撑着膝盖借力站起来。 “去农庄吗?”江巡问她。 赵商商拒绝了:“我还要等一等邮递员,拿我的快递。” “快递会送去你家的。” “是重要的东西,我想快点拿到。”赵商商说,“你先走吧。” 江巡替她撑着伞,没挪步,似乎准备陪她一起等。 “你撤回了什么?”江巡突然问。 赵商商才想起这茬,她在车上发消息说江巡骗人,之后又撤回了,没想到会被追问。 “我忘了,应该不重要,是我发错了。” 两人安静了一阵,谁也没再出声。 雨点敲击的节奏变慢,树叶被洗得翠绿发亮。 赵商商眼巴巴地望着道路前方,口腔内有种灼烧的痛感,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挺丑。 她愈发不想说话。 面对江巡有种微妙的介意和难为情。 赵商商又蹲了下去,借此躲避两人偶尔的目光相撞。 视线低垂,缓慢地平移过去,忽然顿了顿。 “江巡,你的鞋湿了。”雨声将赵商商的声音模糊虚化,变得不真切,江巡勉强才够听清。 远处开来一辆带小货厢的三轮,车身上贴着邮政快递的标志,正在以不快不慢地速度驶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赵商商“腾”地站起身,招手拦车。 头顶的伞面跟着她的脚步游移,江巡走在她身后。 赵商商向邮递员说明来意,报了老赵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邮递员找出一个信封给她,让她签字。 拿到信封以后,赵商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信封是学校统一定制的,右上角自带80分菊花邮票,盖着红色邮戳。左下角映有学校大门的照片,十足惹眼。 江巡一眼就看到了“第十五中学”的字样。 赵商商不说信封里具体是什么,江巡也不问。 “我回去了。” “伞给你。”江巡说。 赵商商:“那我先送你去农庄。” 虽然只有几步路。 赵商商把江巡送到农庄的屋檐下,对他摆摆手道别:“有空来我家玩儿。” “不是客套话。” “好。”江巡说。 他的布鞋鞋面被雨水溅湿以后,颜色深了许多,里面估计也湿透了。赵商商说:“你早点回去换鞋吧,最好还泡个脚,别又感冒了。” 江巡点头。 “你的荷叶。” 他刚才一直帮她拿着,现在还给她。 “给你。”赵商商说。 她不再耽搁时间,把信封折了两下塞进自己的短裤口袋,举着伞大步走了。 下午江巡回七芽山,把荷叶插在画室的玻璃瓶里。 - 回到家,赵商商收了伞挂在檐下的竹竿上。 她站在窗户边偷看屋里的动静,老赵还躺在竹床上不知道醒没醒,一楼卧室里隐约传出手机外放的土嗨音乐,一听就知道郑女士在刷短视频。 她妈应该还在房间里休息。 赵商商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自己房间,后背蓦然多了个人影:“你干什么?” 赵熠时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赵商商肉眼可见的被惊吓:“艹。” “草……长高了,老赵需要给院子除草了。” 赵熠时打量她浑身上下,语气笃定:“你干坏事了。” 赵商商:“我没有。” 赵熠时:“中午出门了?” “那又怎样,我牙齿疼出去逛逛不行啊?”赵商商推他,把装莲藕的塑料袋塞到他手上。 “起开,好狗不挡道。” “赵商商。” “干嘛?”她语气不太好。 “冰箱的辣条和凤爪我都帮你吃了。” 赵商商皮笑肉不笑:“那真是谢谢你了。” 被赵熠时拦住的这一会儿工夫,叶春琳推开门出来,老赵也醒了,都问赵商商干嘛去了。 赵商商说出去溜达了。 暗中狠狠瞪了赵熠时一眼。 “下雨还出去。”叶春琳不赞同地说。 她摸摸赵商商的衣服,有的地方不算湿,但潮潮的,“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上午刚拔的牙,洗澡别用太烫的水。” 赵商商:“好哦。” 她噔噔快步跑上楼梯,???回了房间,把房门从里面反锁好,从口袋里掏出折成两半的信封。 撕开封口。 里面倒出来三张纸,其中粉红色的是成绩单。 上面的各科成绩闯入眼中。 赵商商一行行看过去,跟她先前预测的差不多,数学和地理两科有点惨烈,数学离及格线还差了一分,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往下掉了。 没看见成绩单之前的侥幸心理被彻底打破。 赵商商倒在地板上,摊开双手双脚。 同时又有点庆幸,自己提前劫走了成绩单。 - 赵商商睡了一下午,因为拔智齿脸肿了的缘故,晚上也不打算出门。 她发消息跟程水说自己今天不去草坪。 晚饭还是喝粥。 赵商商端着碗坐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她的嘴不能张开太大,勺子舀着粥往里送,只能用右边牙齿嚼。 他们家一向不在饭点开电视,不允许小孩边看电视边吃饭。 不过今天谁也没说赵商商。 她看完两集动漫,粥还没喝完,程水和游珉来了,郑女士拿雪糕招待他们。 游珉盯着赵商商笑得颧骨升天,眼睛剩下一条缝。 赵商商压根不想理他,放下碗,让程水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你过来了,谁在看水果摊?”赵商商问程水。 “没事,我妈妈在那边。”程水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去摆摊了,家里的水果差不多卖完了。” 程水家承包的土地不算多,水果产量有限,卖完就没了。 赵商商跟程水说话的时候,游珉在旁边咬雪糕里的巧克力,嘎嘣脆。 “你吵到我的耳朵了。”赵商商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你这么说,兄弟伤心了。” 游珉是来找赵熠时打游戏的,等赵熠时吃完饭,两人就去了二楼的房间。 赵商商觉得耳边都清静了。 院门外传来犬吠,又有人来。 叶春琳去开的门。 古丘成笑容和煦,同行的江巡牵着黑背。 “叶老师,饭后我们来串个门,不打扰吧?”古丘成说。 “怎么会,欢迎欢迎。”叶春琳将人招呼进院子。 正在舔着碗的拉布拉多警觉性拉满,浑身炸毛,蹿到郑女士脚边,贴着她寸步不离。 黑背悠闲踱步,仿佛在自家后花园。 拉布拉多冲它汪汪叫个不停,却不敢离开郑女士身边,狗仗人势。 赵商商中午才对江巡说“有空来我家玩儿”,没想到他傍晚就来了,看来确实挺有空的。 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他们待在客厅。 米白色的落地扇左右来回转,赵商商拢了拢乱糟糟的长发,把电视机遥控给江巡,让他看自己想看的。 江巡没换台。 “你要来一根吗?”赵商商指了指程水手上的雪糕,问江巡。 “不用,”江巡说,“谢谢。” “明天是美食节第一天,你可以去看看。”赵商商知道江巡老闷在屋子里,对青山铺并不熟悉,鼓励他多出去走走看看。 而且绘画也需要生活灵感。 “地址在水库附近,很容易找到。到时候人应该很多,你跟人群走就好了。”赵商商说,“也可以跟阿水他们一起。” 程水点头:“可以等你。” 江巡看着赵商商:“你去吗?” “不去。”赵商商点了点她的嘴和脸,无奈地说,“我去不是找虐吗?” 江巡没有明确表态,说自己去或者不去。 坐了一会儿,他和古丘成要走了。 赵商商看见外面的竹竿,才想起他的伞还在这里。 “等等。”赵商商叫住江巡,取下伞还给他,又说了声谢谢。 二楼阳台上传来口哨声,游珉趴在护栏前垂头看着赵商商,赵熠时也在,两人不知道待了多久。 游珉眼神戏谑,问院里的赵商商:“江巡的伞?” 赵熠时:“怎么会在我们家?” 赵商商:“管你们屁事。” 晚上程水回家后,跟赵商商发消息:“我想起来件事,你叫古叔叔的那个人,全名是叫古丘成吗?” 赵商商:“对,怎么了?” 程水:“上次我跟你说有人下了笔大单,一下买了好多箱黄桃,我记得他的账户id就叫古丘成。” 是巧合吗? 赵商商和程水都觉得不是。 青山铺果农太多,卖水果的到处都是。他偏偏在程水的直播间下单买东西,应该是特地关照她家的生意。 而程水跟他们并无交情,那么八成是因为赵商商。 江巡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发现手机上弹出提示:小赵给你发了一条消息。 小赵:“好兄弟。” 第11章 江巡低头看抓在他腕间的那只手,手指细细软软,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的皮肤,虎口的位置有颗小小的红痣。 触感温热。 手掌看上去比他的小了一圈。 等两三分钟过去,赵商商才回过神,意识到什么,神态抱歉地松开江巡。 她有点窘,不知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拉着他走了。 手指头尴尬得无处安放,握了握空气,最后握成拳头垂在身侧。 “你可以吃辣吗?那边第二家的豆腐干很好吃,他们家每年美食节都来。” 赵商商收敛住情绪,反倒主动给江巡推荐。 但江巡看上去并不感兴趣。 “你是不是喉咙还没完全好?”赵商商猜测道。 “嗯。”江巡含糊地答了一声。 “扁桃体发炎是好得比较慢。”赵商商安慰他说,“你再养养就好了。” 一个因为拔智齿不能吃,一个因为喉咙发炎不能吃。 有那么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赵商商彻底把江巡划分到了自己的阵营。 “那我们就随便走走,来都来了,闻个味儿。”赵商商说。 江巡被她的说法逗笑。 他留意着她的眼睛,粼粼水光退去,红色也被稀释。她的心情看上去没那么糟了。 “等你好了,我请你吃东西。”江巡说。 赵商商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静默了一刻,“你不会以为我刚才真的是被馋哭了吧?” 所以才说以后请她吃东西。 她很难跟江巡解释,是因为一张成绩单作祟,外加牙疼,她一时情绪上头刹不住车。 “在微信上跟你说不来,是真的,没想骗你。”这个事,赵商商觉得有必要向江巡解释,“结果被他们绑过来的。” “没事。”江巡说。 赵商商朝他歉意地笑笑。 她现在笑起来受限,肿了的左脸颊木木的不怎么动,左唇角抿着,上扬的弧度很小,而右唇角高高翘起。 她突然反应过来,“完了我现在不能笑,笑起来肯定特???邪魅。” 身后的麻辣烫推车上安装有玻璃窗格,她回头当镜子照了一下,当即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成‘歪嘴战神’了。” 她这一形容,格外戳江巡笑点,他憋得胸腔微微震颤。 “你别看着我。”赵商商说。 江巡便移开视线投向前方人群,眼里还盛着零星笑意,余光黏连着。意外被赵商商发现,她嗓门大了一点:“还看?” “丑死了。”她嘀嘀咕咕抱怨。 “不丑。” 江巡觉得蜜蜂小狗散发着可爱气息,光站在她身边就有好心情。 小街旁伫立着两棵大樟树,枝繁叶茂撑起一片阴凉。 树下设有休息站点,摆了十来张小型圆桌与塑料板凳,中间的石板上架着一个不锈钢大桶,里面泡着金银花、枸杞和杭白菊。 棕色树皮上贴有红纸:“凉茶自取,杜绝浪费。” “乖孙……”老赵坐在树下搭着腿听老伙计唠嗑,老远看见了赵商商。 赵商商跑过去喊老赵,江巡反倒喊爷爷。 老赵只见过江巡一次,却把他的名字记得牢,笑呵呵地说:“小江也在啊,正好中午来家里吃饭,人多热闹。” “您碰见游珉和羊了?”赵商商问。 “刚才碰见了,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老赵说着就要起身去买菜,不忘再三叮嘱江巡:“小江要来噢,尝尝我的手艺,别讲客气。” 江巡说:“谢谢爷爷。” “还没吃呢,”老赵说,“等你吃完再谢,记得给我五星好评。” 江巡笑。 这家人说话真有意思。 “那我叫阿水也来。”赵商商对老赵说。 “都来都来。”老赵说。 - 赵商商带着江巡回家。 院门半掩着,郑女士在屋檐下染头发,绕着脖子前后卡了两条毛巾免得弄脏衣服,像系了个围兜,耳朵上套着塑料小袋。 她刚涂完染发剂,要等二十分钟后清洗。 空气中全是染发剂的味道。 江巡叫郑女士奶奶,后者顶着奇怪造型喊他“小江”,跟老赵反应一样。 “怎么感觉离上次染发还没过多久。”赵商商拿起染发剂看看成分,担心使用频繁有副作用,伤头皮。 “人老了,头发白得快,不染不行。”郑女士说。 赵商商:“我还想染白发呢,多酷啊。” 郑女士:“要是咱们能换换就好了。” 赵商商:“是啊。” 祖孙俩相视一笑。 赵商商在院子里没看见叶春琳的车,“我妈呢?” 郑女士:“出门了,说不回来吃午饭。羊羊回来了。” 赵商商:“游珉在吗?” 郑女士:“也在,一块儿回来的。” 赵商商一进屋,表演川剧变脸,方才的放松神色全然不见,眼角眉梢往下耷拉。 周身气场骤变,如有乌云聚拢。 只有江巡知道,她是故意的。 客厅里阒静无声。 罕见的,赵熠时和游珉没在打游戏,一个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个靠着椅背揪手指倒刺。 两人看她进来,神情讪讪,多少还有点尴尬。今天差点惹哭赵商商,他俩是真的慌。 “回了啊?”游珉一脸狗腿相。 赵商商摆谱,没搭理他。 她其实根本没生气,但得装,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看他们吃瘪。 赵熠时:“我跟妈说了,你拔了智齿不舒服,这几天先休息,真题卷等下星期再做也来得及。” 聪明人直击要害。 赵商商架子想端也端不起来,心里乐翻天。 她回赵熠时:“哦。” 哪怕高贵冷艳只一个字,也表示这页翻篇了。 剩下游珉干挠头。 实在没有办法,狠狠心道:“上次你说想看女团舞,我给你跳一个。” 赵商商露出狐狸般的笑:“好呀。” 等程水和游砺来了,全员到齐,围成一个圈。圈中心的游珉顿时觉得自己落入了狼窝。 赵商商搬来了郑女士的小音箱,广场舞级别的大喇叭,连蓝牙,放音乐。 游珉赶鸭子上架,只能跳。 江巡目睹全程,乐得当个看客。 看客好快乐。 他走到院里跟古丘成打电话,说自己中午不回去,让阿姨不用做他的饭。 “在叶老师家?” “嗯。” “青山铺的美食节怎么样,热不热闹?”古丘成今天忙工作,根本没空去闲逛。 老父亲操心孩子在外玩得开不开心,忙碌中抽空关心询问:“吃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都没吃。”江巡说。 “一口没吃?”古丘成语气变得紧张,“喉咙还不舒服吗?不是好了吗?” “没事,是好了。”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吃。” 第12章 音乐进入高潮部分,游珉扭胯的力度随着鼓点节奏逐渐加重,引来众人起哄。 赵商商学舞台下粉丝尖叫,朝游珉扔了朵大菊花,热情捧场。 游珉见有东西劈头盖脸砸过来,抬手一接,发现是拉布拉多的狗玩具,上面指不定还沾着口水。 他嫌弃地丢了出去。 郑大钱以为他在跟自己玩游戏,撒腿飞奔,呼哧呼哧把大菊花叼回来,在大家围成的圈外蹦来蹦去。 音乐停,游珉立马站直身体,没多跳一秒钟。 赵商商带头鼓掌,卖力把手拍得通红,“安可。” “甭想,”游珉拿起可乐喝了大半罐,“绝对不可能……嗝儿……” 他指着赵商商,“可不能再生气了啊。” 赵商商:“你看我是随随便便生气的人吗?” 游珉点头:“我看你是。” “吃饭啦吃饭啦。”老赵喊了一嗓子。 几个小孩纷纷站起身,自觉去厨房帮忙端菜。 赵商商扭头,发现江巡跟在自己身后。她把数好的碗筷分两摞,一半交给他,“麻烦你了。” “不麻烦。” 江巡头一次去别人家蹭饭,感觉还挺新奇。 电饭煲掀开盖,大家自己拿饭勺排队盛饭,自己伺候自己。 老赵特地给赵商商煲了红豆粥,铲了些冰块放进去降温。红豆炖得绵软,抿一抿就化在唇齿间。 “爷,”游珉说,“我们没这个待遇啊?” 老赵说:“下回等你拔智齿了,也有。” 游珉继续扒饭,“那还是算了。” 赵商商右手边坐的是江巡,她凑近悄声提醒他:“多吃点,千万别客气,他们干饭从来不嘴下留情。” 老赵做了八个菜,除了一碗剁椒鱼头变态辣,还剩下了点儿,其余全部光盘。 连江巡都感觉自己吃得比在家吃的多。 “小江,你看打几星?”老赵问江巡。 江巡:“五星。” 老赵:“有眼光。” “诶呀,我们大钱还没吃呢。”赵商商看见流哈达子的拉布拉多,踩着板凳打开墙壁上的吊柜,把装狗粮的塑料箱子搬下来,舀了两勺,把碗满上。 赵商商想起古耐,“大钱真的好怂,到现在还怕古耐。” 江巡说:“可能它们需要多见几次,培养感情。” 埋头吃粮的拉布拉多耳朵动了一下,屁股对着江巡,表示拒绝他的提议。 赵商商笑:“不会这么精吧,真听懂啦?” 她拍拍拉布拉多的背,“小伙子,能不能讲点礼貌。” 赵商商从抽屉里翻出宠物肉干给江巡,“你喂一下,我去给它换盆水。” 江巡才撕开包装,拉布拉多立马闻着味儿凑上来,急忙伸舌头,江巡的手指被舔了好几下。 他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撞上游珉。 游珉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捋额前的头发,拧成一个小揪,让脑门露出来透气。 游珉:“兄弟,借你的橡皮筋用用。” 赵商商把手腕上五颜六色的彩虹皮筋摘下扔过去。 见江巡看着自己,逗他:“你也想要吗?” 没想到江巡竟然真的说要。 “等着哈,我给你拿。” 这点小要求,怎么能不满足。 赵商商回卧室翻抽屉,在笔袋里找到一个上面挂着两颗袖珍樱桃的酒红色发圈,“你看这个行吗?” “可以。”江巡接过来放进口袋里。 - 饭后一群人玩飞行棋。 二楼有间家里人共用的大书房,也算作休息室。地方宽敞,地板上铺竹席,随便滚随便造。 赵商商搬了几瓶橘子汽水上楼,听见楼下有车声。掀开纱帘一角往下瞧,发现叶春琳回来了。 没多久,叶春琳就上来敲门。 “商商,出来一下。” “哦。” 赵商商直觉不太妙,把飞行棋的骰子交给左边的程水,“你们先玩吧。” 叶春琳先一步进了赵商商的卧室。 她刚赶回来,把手提包往书桌上一搁,人往沙发上一靠,无形中挺了挺腰,是要跟赵商商谈正事的模样。 “今天出门办事本来不准备回青山铺了,我明天就要上班,懒得跑这一趟。” “那怎么又回来了?”赵商商顺着话往下问。 她故作轻松地甩掉拖鞋,坐自己床上,寻求点依托似的扯过菜狗抱枕,抱在怀里揉搓,忐忑等待叶春琳接下来的话。 叶春琳:“在饭店遇到你高一班主任李老师了,跟他聊了几句,谈了谈你的学习情况……” 来了来了。 赵商商心里拉起一级警报。 叶春琳继续说:“他告诉我,你期末考试???成绩下滑了不少,数学和地理不太理想。” 赵商商向来识时务。 既然蒙混不过关,那就坦白从宽:“成绩单我收到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是退步了,下次再加把劲。” 连着总结与反思一并说了。 赵商商起身找出成绩单,双手奉上,等候叶春琳发落。 这事在她心里一直憋着,她也嫌累,现在说开了反倒如释重负,不然头顶的铡刀不知道哪天就落下来了。 叶春琳仔细看完成绩单,先压着不追究,谈起别的问题: “李老师还说你喜欢上课吃东西,迟到早退的小毛病也有,参加班级团体活动不积极,比较懒散……” “我之前是不是得罪过他?我发现他真是乐于发现我缺点,擅长掩盖我优点。” 赵商商不满道:“告状精。” “怎么能这么说你老师。” “对不起。” 该认怂认怂,该认错认错。 接下来叶春琳的一通教育,赵商商保持沉默全盘接受,时不时点头回应,看似态度诚恳。 叶春琳说得口干舌燥,只觉得难度大于做工作汇报,“真听进去了吗?” 赵商商垂头盯着菜狗眼睛部位的绣线,手贱地扣扣,“听进去了。” 叶春琳当然知道可信度得打个五折。 “给我下楼倒杯水。”叶春琳说。 “马上去,”赵商商积极地说,“凉白开还是碧螺春,还有泡好的菊花茶,您要哪个?” “凉白开。” “好嘞。”赵商商双脚忙不迭套上拖鞋,往外跑得飞快,背影看着像雇佣兵在炮火中逃离科塔夫。 赵商商路过书房,悄悄开门偷看。 赵熠时阖眼躺在摇摇椅上,其余几人还坐在地上玩飞行棋。 江巡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背对着门口,却突然转过头往后看,捕捉到从门缝里探头的小脑袋。 他朝赵商商笑了笑。 赵商商不由自主也跟着笑。 带上门,赵商商下楼接水。 叶春琳经过凉白开润喉,开始第二轮的谈心。她今天没带妆,哪怕保养再好,眼周也有了蜿蜒伸展的细纹和黑眼圈,难免露出疲态。 赵商商伸手摸了下她的眼睛,“妈妈,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叶春琳被她一打岔,后面的话接不上,“是睡得有点晚。” “你要多注意休息喔。” “吃蜂蜜说好话,又开始给我灌迷魂汤了。”叶春琳叹气,摸她脸颊,“拔完智齿还疼吗?” “今天好多了。”赵商商说。 叶春琳坐过去,将人揽着抱了抱,打一拳给个枣儿。 赵商商嗅着她头发上淡雅温和的白茶香,适时提个醒:“羊考得那么好,你们不给他点奖励吗?”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羊羊那么厉害是他自己的本事。” 叶春琳若有所思。 母女谈心时间终于结束。叶春琳手一抬,赵商商觉得简直就是“大赦天下,皇恩浩荡”。 “等等。”叶春琳说。 赦一半,牢门骤关,赵商商身形顿住。 “江巡在我们家?” “在啊,上午我们一起逛了美食街,留他在我们家吃午饭,现在还没走。”赵商商不确定地问,“怎么了?” 叶春琳摆摆手,表示没事。只是惊讶,没想到他们能走这么近。 见叶春琳没再问其他的,赵商商如释重负地溜去了书房。 里头安静,被窗外绿树枝丫过滤掉的日光在纱帘上跳跃。飞行棋被挤到一边,几人睡得四仰八叉。 游珉侧躺着,一条腿搭在游砺身上。 游砺枕着摊开的大辞典,想在睡梦中摄取知识。 摇摇椅上的人变成了程水。她嘴微微张着,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睡相还算规矩。 赵熠时双手双脚张开,睡得最霸道,脸上盖着本篮球杂志。 剩下江巡没睡。 他曲着腿在摆弄一副扑克牌,还未完全掌握从游珉那儿学来的花哨的洗牌技巧,手上动作略显生疏。 赵商商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不困吗?” 江巡有点乏,但睡不着。 赵商商从柜子里扯出毛巾毯,一条轻轻搭在程水肚子上,另一条给江巡,“要不你还是休息会儿吧?不然下午没精神。” 江巡在竹席上寻了处好位置,抱着毯子听话地躺下,乌黑的头发柔顺地往下垂着。 闭上眼睛,睫毛忍不住打颤。 没坚持几分钟,他又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除了空调和加湿器发出的动静,还充斥着从外面树梢上传来的声嘶力竭的蝉鸣。 没人说话时,午后的蝉声显得愈发聒噪响亮。 赵商商觉得脑瓜嗡嗡响,问江巡:“你觉不觉得很吵?” 江巡点点头。 “你在七芽山怎么办?山里蝉多,是不是更吵?” “房间用了特殊材料,比较隔音。” “……”行,当我没说。 赵商商膝行爬到赵熠时旁边,掀开他脸上的杂志。赵熠时丝毫没有反应,睡得挺香。 第13章 “外面这么大太阳,你让我出去捉蝉?”赵熠时觉得荒唐。 遭到拒绝,赵商商丝毫不意外:“这只是我的提议。一个小测试,看看你会不会舍己为人,有没有大格局。” 赵熠时:“……” 赵熠时:“你要是再吵我睡觉,我也会弄一个小测试,看看把人从二楼扔出去是头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 赵熠时往后一仰,重新躺了回去,一把扯过地上的外套盖住头,彻底隔绝外界的光源与声音。 “你别被闷死了。”赵商商小声嘀咕。 赵商商还有别的办法可想,找来一副耳塞给江巡:“这一副是新的,你将就着用吧,效果可能一般,但总比没有好。” 江巡戴上耳塞,立体环绕的蝉声减弱了,但也迟迟没睡着。 他翻了个身,枕住自己的手臂。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对面是一截白莹莹的细瘦脚踝,时不时晃动两下,显然赵商商也没睡,正躺着玩手机。 她忘记静音,手机突然发出游戏音效: “kimi——” 尖锐,好在短促。 赵商商捂住手机狂按音量键,一盘游戏惨烈结束后,去外面逗拉布拉多。 狗也犯困,趴在楼梯昏昏欲睡。 江巡轻轻带上门,出了房间。 赵商商挠着拉布拉多的脑袋,仰头看他:“醒啦?” “没睡着,不过已经休息好了。”江巡说。 见江巡摘下了耳塞,赵商商主动说:“送你了。” 两人一狗待在楼梯上,略显拥挤。 赵商商弓着背,下巴抵住膝盖,一只手不忘骚扰拉布拉多毛茸茸的尾巴。 “你怎么了?”江巡看出她心情不好。 赵商商有点意外,“很明显吗?” “不太明显,但我能感觉到。”或许是因为从小作画习字的缘故,江巡非常擅长观察周边事物,感知人的情绪变化。 赵商商向他坦白道:“挨训了。” “其实就是我期末考试没考好,本来想瞒着家里的,结果好巧不巧我妈碰到了之前的班主任,对方把我老底给掀了。” 江巡不冒然插话,他适合分享秘密,像树洞。 赵商商说得渐渐多了。 “我跟羊羊上的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从初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再同班过了,因为他总会被分到状元班,而我在普通班。” “双胞胎嘛,难免会被人拿出来比较。” 大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随口提及的成绩与排名,有意或无意地将两个小孩放在一起说事。 一开始家里人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才意识到不对,紧急召开家庭会议,说要杜绝这种行为。 但那些邻居、亲戚里,总会有爱嚼舌根的,这种人并不少。 赵商商印象最深刻的六岁那年,郑女士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做客,在他们家住了两天。 晚上赵商商在看动画片,对方突然坐过来逗她,严肃认真地说她是菜市场捡来的。 赵商商被吓住了。 对方还说她跟羊羊根本不是双胞胎,不然为什么两个人不仅长得不像,还一个那么聪明,一个这么笨。 聪明的无疑是指羊羊,笨的是指她。 诸如此类的事,赵商商小时候常常遇到。 从初中开始,学校开始区分重点班和普通班,前者属于凤毛麟角,后者才是普罗大众。赵商商没有再和赵熠时同班过,她乐得逍遥自在。 除了熟悉的人,学校同学大多不知道他们是姐弟。 在不断被比较长大的过程里,赵商商习得了一套咸鱼自我保护机制。 没心没肺,努力快乐,当小废物没什么不好。 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成绩的事郁闷罢了。 就像现在。 这些话赵商商从未跟人倾???吐过,非常奇怪,她却自如地告诉了江巡。 或许因为江巡缄默倾听却又认真的模样,容易让人心生信赖。 赵商商四处望了望,确定没人,跟江巡说:“再跟你说个特有意思的事,知道赵熠时的小名为什么叫羊羊吗?” “为什么?” “老赵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哭起来像小羊咩咩叫哈哈哈。现在跟他提,他还会翻脸。”赵商商说着说着自己先乐了。 经过这个午后,赵商商觉得自己跟江巡之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距离仿佛无形之中被拉近。 他们从朋友,变成了可以共享心事、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 如赵商商所说的,赵熠时果然在今天之内收到了叶春琳的大红包。 赵商商打开手机,等着收钱,“红包分我一半。” 赵熠时:“滚。” 赵商商:“要不是我提醒妈,她肯定忘记给你奖励。喝水不忘挖井人,懂?” 赵熠时不给,赵商商就一直待在他房间里读英语课文。 “你不会想阻止我学习吧?” 赵熠时烦不胜烦,转了一半钱给她。 赵商商收起英语书,一秒钟也不耽搁,“谢谢羊羊大人。” 赵熠时:“给我把门关上。” - 第二天上午,叶春琳回市里。老赵和郑女士去附近一户人家吃席,对方家里有年迈的老人病故,办丧事。 剩下赵商商、赵熠时和拉布拉多看家。 院门外有人“嘀嘀”按喇叭鸣笛,赵熠时去开门,跟人说了几句后,朝屋里喊:“——赵商商,找你的。” 赵商商跑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大概三四十来岁,声称自己是江巡雇的司机。 他交给赵商商一个长条盒子,说是江巡给她的。 “江巡人呢?”赵商商问。 “去医院复查了。”男人知道的也不多,说完就开车走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赵商商有点担心,打算等见了面问问清楚。 她很快被手里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回屋打开,盒子里装着的是幅彩墨画,林荫小道,牧童骑黄牛的景象。周围还有捧着松果的松鼠、趾高气扬的大白鹅、摇尾巴的小狗,各种动物。 牛背上的牧童吹着笛子,脸上点了两团腮红,翘一个小辫。 画面活泼热闹,色彩丰富。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得意洋洋,十足的神气。 让人看着也开心。 赵商商越看越喜欢,她打开微信,发现江巡如万年死水一潭的朋友圈开通且更新了。 照片配文。 照片是刚刚送到赵商商手上的这幅画。 配的文字是“祝你天天好心情。” - 接下来的几天,赵商商的脸慢慢消肿了,拔掉智齿的伤口也长好了。她不再需要忌口,吃嘛嘛香。 上次她收到江巡的画以后,发消息跟江巡说了谢谢,还问他身体怎么样。 江巡隔了很久才回复说没事,不用担心。 之后,赵商商有阵子没看过江巡。 时间进入八月,立秋尚未出暑,南方天气依旧燥热。 赵商商白天几乎不出门,写作业刷手机玩游戏。 游珉在群里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赵商商第一个积极回应。 游珉有个认识的朋友,算是带他街舞入门的老师,跟人合伙开了个舞蹈工作室。邀请游珉去跳舞热热场子,人多气势足。 赵商商在家憋得慌,正好出去放风。 她怂恿赵熠时:“羊,一起去吧,我请你吃东西。” 两人一起出门,估计老赵和郑女士会比较放心。赵熠时想想还是答应了。 程水有别的事要忙,去不了。游砺最近去一个物理老师家补课,也腾不出时间。 游珉只邀请到赵商商和赵熠时他们俩。 三人坐公交去的市里。 舞蹈室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米竹街上。 赵商商以前知道这么个地方,但没来过。没别的原因,太潮,是她跟不上的品味。 听说在这边能经常看到搞街拍的个人或团队,模特穿着大胆前卫。 街道墙壁上随处可见色彩反差极大的各种涂鸦,和即兴诗歌,街边还有拉大提琴的流浪艺术家。 赵商商穿着大裤衩和白t恤,手里摇着蒲扇,就这么来了。 换了睡衣出门,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蒲扇来源于郑女士,送赵商商出门的时候她说看了天气预报,下午可能有雨,要带把伞。 她右手蒲扇,左手拿伞,把右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赵商商接过来也没觉得有啥不对。 不亏是祖孙俩。 等上了公交,车开出去一段路,才意识到拿错了。 扇柄上还刻着郑女士的大名,随手扔掉是不可能的,赵商商一路拿着既能扇风又能遮太阳,感觉还不错。 一行三人进了舞蹈工作室,游珉跟前台熟络地打了个招呼,马上被安排跟其他成员一起上台跳舞。 其中年级小的大概只有七八岁,大部分看上去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现场气氛很嗨,时不时跟周围观众互动,还有人直接被邀请上台。 门外汉赵商商站在前排位置,仅仅知道old school、breaking几个专业名词,还是看综艺学来的。她怕被点兵点将点上台,不由往赵熠时身后缩了缩,把他推到自己面前。 赵熠时:“……” 游珉跳得很尽兴,下场之后,脸上还挂着放松的笑,看得出是真的喜欢跳舞。 他掀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问赵商商和赵熠时:“怎么样,不赖吧?” 赵商商说:“有两把刷子。” 再过两个小时,游珉还要上一次台。赵商商决定先去相邻的商场逛逛,她记得商场二楼有家游戏厅。 赵熠时去前台兑换了一盒子游戏币,赵商商抓了两把放进自己的塑料小盒里。 第14章 赵商商担心赵熠时找不到自己,撑开伞下车等他。 看见他以后,挥了挥手:“羊羊,这边——” 赵熠时挂着脸,神情冷峻,锋利的眉眼间如有乌云堆簇,跟赵商商说话的语气也冲:“你走不知道说一声?” “你这么凶什么!”赵商商也学他黑脸,“以为就你嗓门大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四肢健全、头脑发育良好的准高二生,明年就会满十八周岁,已经有相当高的警惕心和自己保护意识,不会轻易被人拐走……”赵商商气哼哼地说。 “头脑发育良好?”赵熠时冷笑,“我怎么不觉得?” 赵商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我良好就是良好。我不光良好,还很优秀。” 赵熠时懒得跟她吵。 “赶紧上车。”赵商商也不爱搭理他,生硬地说,“江巡回七芽山,我们回青山铺,正好顺路。快点,他在等我们。” “我问问游珉。” 赵熠时打电话给游珉。游珉那边音乐嘈杂,他说他还在帮忙,今晚不打算回家,就住在舞蹈室里。 赵熠时说了几句之后挂掉电话,率先拉开车门,自己坐进去。 赵商商收了伞才上车。 前排是司机,副驾驶座没人。 车型宽敞,后座坐三个人也还有空间,并不拥挤,赵商商和江巡中间夹着赵熠时。 江巡不会主动挑起话题,赵商商和赵熠时刚吵过架,两人持续低气压不出声,一时间车内无比安静。 只有雨滴斜敲在车窗上的啪嗒声,和车轮飞快与地面摩擦而过的动静。 赵商商低头玩手机。 赵熠时闭目休息了会儿,忽而???睁开眼,往赵商商手机屏幕上一瞥,微信聊天的界面,以及上方显示的聊天对象为“江巡”。 赵熠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合着你俩不说话是在手机上聊,孤立我?” “看你在休息,我们才用手机聊的,没出声打扰你。”赵商商理直气壮地说。 她熄灭手机屏,一脸无奈:“不过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江巡更加无辜,赵商商发消息,他自然要回消息。 战火暂时未波及到他。 他只能作壁上观。 赵商商继续炮轰赵熠时:“还有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偷看我手机?给我点空间行吗?” 赵熠时额角青筋直跳。 赵商商:“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赵熠时:“……” 赵商商:“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赵熠时:“……”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给我点空间行吗? ——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经典渣男语录合集。 赵熠时:“平时少看点电视多读读书,保护好脑子。” 前方路段经过一个大弯道,赵商商往赵熠时的方向倒,手肘趁机捅了下他的腰。 赵熠时“嘶”地一声抽气,赵商商若无其事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坐稳。” 又一个弯道。 赵商商再度撞上去,“不好意思,又没坐稳,是路的问题。” 驾驶座上的司机目不斜视,稳稳当当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匀速行驶。 赵熠时深深吸了口气,麻木地转头看向江巡:“要不我跟你换个座位?” 江巡表示:“可以。” 赵商商:“好呀。” 赵熠时面无表情:“你们想得美。” 后面一路相安无事。 车开回了青山铺,先送赵商商和赵熠时到家。 下车前,赵商商问江巡:“你明天在家吗?” 江巡点头。 赵商商:“那你明天忙不忙,我可以去找你吗?” “不忙,”江巡说,“我等你。” 坐中间的赵熠时不耐烦地催促赵商商:“你到底下不下车?” 赵商商跟江巡说再见,打开车门下去了。 青山铺没下雨,被路灯照亮的地面干爽,没半点水渍痕迹。 家里院门关着,屋檐下亮着两盏昏黄的灯。 老赵和郑女士在客厅看电视,声音调得超级大,是越剧版的《红楼梦》。赵商商喊了好几嗓子,他们才听见,出来开门。 “不是说今晚住你爸妈那边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好有顺风车可以搭,就回了。”赵商商把蒲扇还给郑女士。 郑女士下午找了半天蒲扇,没想到在这儿,“乖孙,你还带着蒲扇去看人跳街舞了?” “是啊,谁叫我是时尚弄潮儿呢。” 赵商商出去一趟玩得精疲力尽,回房间洗了个澡就倒在了床上,睡前还想着明天要去七芽山的事。 结果第二天赵熠时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布置的习题多,讲题的速度也慢,时间硬生生拖到了下午。 老赵听说赵商商去找江巡,让她带上两瓶自制的杨梅和黄桃罐头。 “叫小江下次来咱们家吃饭喔。” 这次赵商商过去,古丘成和做饭阿姨都不在,古耐也被带走了。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江巡一个人,和一只趴在窝里打盹的三花猫。 山中阒静,鸟雀与蝉鸣不歇。 室内却空旷到有回音。 赵商商来之前,江巡在前院等她,手里拽着一只燕子风筝。 风筝一会儿飞高,一会儿飞低,不怎么稳定。小电炉从静谧的山道上呼呼驶来,风筝恰好挂到了树枝上。 江巡扯了两下,线断了。 赵商商摘下头盔,当即喊道:“让我来!” 赵商商从小爬树在行,身体轻,还灵活。她三下五除二踩着树杈攀上头顶的枝桠,抓住了风筝,低头一看,树下的江巡仰面望着她,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担心。 怕她会掉下去。 掩在脸旁的树叶散发着被太阳曝晒后的辛辣气味,她第一次从这么高的角度俯视他,感觉有点新奇。 “快点下来。”江巡的声音难得掺杂着严肃。 赵商商把风筝扔地上,不紧不慢往下爬了几步,然后一跳。 轻松落地。 “诶呀,不用紧张,我爬树和爬竹竿都很厉害。” 赵商商捡起风筝,跟江巡说起了自己小学三年级爬竹竿比赛荣获全校女子组第一的事。 赵商商身上带有某种魔力,让人觉得放松、自在、舒适。 至少对江巡来说是如此。 她来了以后,寂静的屋子里多了些生机。 “古叔呢?他不在吗?”这话赵商商昨晚就想问了。 “他去谈点事情,今晚就会回来。” 听他这么说,赵商商才算放心了点,有个人照应才好。叫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到了晚上估计会害怕。 她头一回参观江巡的画室,简约的深木色桌椅有种古朴侘寂之感。 地板上摊着一部分已完成的作品,有辽阔山川,翻涌云海,花鸟鱼虫,有的恢弘,有的精巧,赵商商看得有些震撼。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他送给她的那幅《牧童骑黄牛》。 “商商。”江巡在外面喊。 “欸。” “你喝什么,有果汁、茶和水。” 赵商商要了一瓶苏打水。 江巡拧开瓶盖递给她,看了看她的脸,忽然说:“我可以请你吃东西了。” 赵商商拔掉智齿脸还肿着的时候,他说过等她好了,要请她吃东西。 “不是说着玩的吗?”赵商商以为那只是随口一提。 “我是认真的。” 赵商商想到他独自在家,就算有阿姨过来做饭,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感觉有点寂寞。 “那我们去吃火锅吧。”赵商商提议。 “好。” “你是不是不能吃太辣的?我们可以点鸳鸯锅。” “嗯。” 赵商商骑小电驴载江巡。他跨腿坐上来,双脚踩着踏板,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放。 赵商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可以抓着我的衣服。” “放心啦,我车技还行。” 江巡闻言抓住了她。车往前开,起风了,她没被头盔压住的长发尾端往后乱飞,有几缕发丝快要拂到江巡脸上。 小电驴压过减速带,颠簸了两下。 江巡没有防备地被惯性带着往前,胸膛撞上她单薄的背脊,似乎感受到了衣服下蝴蝶骨的形状。女孩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萦绕在鼻尖,随后又消匿进了风里。 江巡身体往后一仰,躲避般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却仍近在咫尺。 他僵硬地松开了手中的被攥出褶皱的衣角。 第15章 下了一个坡, 道路趋于平缓。 小电驴的速度慢了下来,猎猎风声也小了。 兴许是因为载着人, 赵商商骑的速度不算快, 比较稳。 江巡偏头看两侧的风景。 傍晚时分天空瑰丽壮阔,云霞浮漾。随处可见绿树、房舍、玉带般浮光跃金的溪流,青山铺宛如一幅画, 他们在其中穿梭。 赵商商带江巡去的是一家陕西人开的潮汕火锅店。 正好是饭点,店内快要满座。 他们占据了角落靠窗的两人桌,空间有限, 好在环境不错, 桌椅和餐具看着干净卫生。 赵商商算这家的熟客,比较了解菜品, 拿铅笔勾选了几下之后,把菜单递给江巡。 “你看看有什么你想吃的吗?” 江巡伸手接菜单, 手背血管上一团淤青泛紫,因为皮肤白而格外扎眼。 距离过近, 头顶灯光明亮, 赵商商甚至看清了上面极细的针孔。 她的神情先是诧异, 后是紧张。 “抽血留下来的。”江巡注意到她的目光, 主动解释说, “过两天就消了。” “你这几天不在家, 是去医院复查了?”赵商商问。 虽然江巡在微信上说自己没事, 但赵商商心里存疑。 她第一次见他, 他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加上她后续又从古丘成和叶春琳嘴里,得知他住在七芽山是为了养病, 难免不让人多想。 “是去医院复查了, 没有大问题。” 鸳鸯锅已经端上桌, 静静等它煮沸。江巡开玩笑道:“要不要我回去把体检报告单拿给你看看?” “也不是不可以。”赵商商用热水烫了遍两人的碗筷。 “你叫人给我送了幅画,他说你去医院了,然后你又几天没回七芽山,我肯定会担心的。” 她说完,见江巡看着自己,有点迟疑:“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江巡脸上露出一个算得上灿烂的笑,“你在关心我,我很开心。” 过分直白。 毫不迂回的真诚。 赵商商在他的笑里微愣了一瞬,胸膛心脏有猝然的失重感。 “这几天不在是因为还去给外公扫墓了,墓园不在绊江,路程比较远。” “这样啊。” 江巡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工作忙,疏于对他的照顾,后来他被接去外公身边生活,一直到两年前老人家过世。 去年江巡参加画展的途中碰上货车司机酒驾,他双腿在车祸中受伤,又遇上寒潮,休养了大半年。 这也是他来七芽山的原因。 “你现在可以跑步吗?” 江巡点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晨跑锻炼身体?”赵商商提议道。 她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绊江市教育局这几年强抓体育,要培养学生良好的身体素质。学校每年开学,不仅要进行文化成绩考试,还要进行体测。体测不过关的同学,在接下来的一整个学期里将会成为体育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赵商商上次八百米险过,心有余悸。 她心里有过无数次晨跑的打算,最后都抵抗不过睡懒觉的诱惑,没办法从床上爬起来。 想着如果跟江巡一起,有个伴互相监督,互惠了双方,应该不错。 一顿火锅吃完,江巡和赵商商也确定好了晨跑时间,并且设定好了跑步路线。 赵商商在群里邀请大家:“从明天开始,有要跟我一起参加晨跑的吗?” 赵熠时:“是本人?” 程水:“商商,你被盗号了吗?” 游珉:“孽畜!劝你速速把我兄弟的号归还给她,不然我青山铺扛把子定会取你狗命!” 赵商商:“@游珉,兄弟,有病尽早治。” 赵商商:“我就是准备早上起来跑个步,你们至于吗?” 主要得益于赵商商十几年来“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咸鱼形象深入人心,连程水都不太相信她可以坚持晨跑。 赵商商:“让我用事实来证明自己!” 她看看对面的江巡,把他拉近了群里,“世界和平”由五人变成了六人群。 “我要说点什么吗?”江巡问赵商商。 “随便,不想说就不说,想说的话什么都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吹水聊天拉人打游戏的群,不用在意。” 江巡想想自己工作室的群,照例发了个红包。 赵商商去了趟卫生间,错过一个亿。 出来发现群里炸开了锅,被各种“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的表情包刷屏。 赵商商是最后一个打开红包的,留给她的余额仍有66.7元。 “太破费了。”她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说,“下次再有这种好事,记得提前通知我。” 江巡忍俊不禁:“好。” 出了火锅店,天已经黑了。 月亮在夜空高高挂起,远处群山模糊了轮廓。 赵商商骑着小电驴把江巡送回七芽山,身后的别墅一片漆黑,空旷又冷清。 她取下头盔问江巡:“你会不会害怕?” 江巡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屋内灯盏依次亮起,像静静浮漂在深海中的巨型水母,驱散了黑暗。 赵商商笑了起来,“明天见。” “明天见。”江巡说。 赵商商回家后看见赵熠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游戏,她走过去踢了踢他,“羊,你明天真的不跟我去晨跑吗?” “不去。” “大家同是十五中学子,你开学也要体测的。” “你以为我是你,跑个八百米喘……”赵熠时瞄了眼郑女士,改口道:“喘不上气。” 赵商商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赵熠时刚刚肯定想说她喘得像狗。 她蹲下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指甲钳,憋了眼赵熠时脚上的球鞋,动了动手指头,不再说话。 赵熠时见她没声儿了,反倒主动问:“你真打算明天去跑?” “不是明天,是天天。” “你起得来?” “当然。” “你可以不睡懒觉?” “可以。” 赵熠时眉头往上轻挑,“打赌吗?” “来,谁怕谁。”赵商商正等着他这句话。 她想了想,“输的一方要无条件答应赢家三件事,无论什么事。”玩得有点刺激了。 “当然,不能违法犯罪。” 赵熠时:“从明天起,到开学前一天,你必须每天坚持晨跑,缺席任意一天就算你输。” 赵商商:“风雨无阻。” 两人碰了下拳头,赌约成立且即时生效。 老赵取下老花镜,拽拽郑女士的衣袖,“你看他们姐弟俩在干什么?” 正在看电视的郑女士分心道:“打赌。” 老赵说:“我去问问可不可以跟着下注。” “瞎凑什么热闹,”郑女士拉住他:“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先给我把昨天看的电视剧找到……看到多少集了,我都忘了,王府的三少爷到底是不是小芳的亲爹啊?” “别急别急……”老赵重新戴上老花镜,摁起了电视遥控板。 赵商商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楼,满怀信心。 赵熠时接着开了下一局游戏,随即匹配的队友太坑,我方输得惨烈。赵熠时掉分了,直接退出游戏,关掉手机。 他站起来往前走,脚被什么束缚住,身体向前一扑,差点摔个狗啃泥。 低头看,原来右脚球鞋的鞋带被人解开了,绑在凳腿上。 “赵商商——” 赵熠时上二楼,发现隔壁房间早已将门反锁。 - 晚上赵商商做了个美梦,她忘记了梦的具体内容,反正梦里的自己应该非常开心。 那种快乐的情绪传递到她的心脏和身体的每一处。 直到她被闹钟吵醒。 怨气瞬间聚集。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对着镜子刷牙的样子,与某恐怖片中的主人公神似。 大概七点左右,江巡骑着山地自行车到达老赵家门口。 老人家觉少,老赵和郑女士都起床了。一个在晾衣服,一个浇花。 江巡跟他们打完招呼,坐在板凳上等着赵商商下楼。 赵商商游魂般飘了下来,坐在沙发上穿袜子,换鞋,一言不发。 她的身体仿佛还没醒,也没力气说话。 江巡跟在她身后出门。 早上的青山铺空气格外清冽,天是瓦蓝色的,像一面倒扣在苍穹的湖。 太阳欲出未出,东边山峦上金光灿灿。 路线是昨天规划好的,选的是林荫道。两旁树木砌成天然墙体,遮阳避雨,树干与树干的间隙里,有青翠田野与盛开的荷塘,马路平缓向前延伸。 赵商商对这一带熟悉,不用思考便知道该往哪跑。 大概前十分钟里,赵商商保持着沉默,江巡也是。 他们始终维持着匀速慢跑。 中途停下来慢慢走的时候,赵商商寡白的脸有了血色,坏心情逐渐消失。她开口问江巡累不累。 “不算累。”江巡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巧克力,“早上运动,容易低血糖。” 赵商商挑了一颗,撕开包装含在嘴里。 江巡像松了口气,倒退着走了两步,“你有起床气。” “被你发现了。”巧克力浓郁的味道在赵商商嘴里化开,“我身上被施了一个魔咒,如果早于八点起床就会变身贞子。” 江巡听完笑了起来。 赵商商也笑,笑了两下后用手掌遮住嘴。 江巡不明所以。见她咽下巧克力,朝他龇着一口大白牙问:“我牙齿上有没有黑黑的?” 已经完全不拿他当外人。 第16章 赵商商的高二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开始的。 开学那天早上, 学校门口的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郑女士的车只能龟速移动。 为了不再耽误时间,赵商商和赵熠时只能抱着书包下车, 一路狂奔。 两人在宣传栏前分道扬镳, 一句废话也没有。 赵商商找到自己新分配的班次,再找到新班主任,排队报名, 排队交作业。 四处人多且拥挤。 赵商商好不容易报完名,回到新教室,随便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新学期新气象, 同样也充斥着陌生。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同学,没几个认识的面孔。 绊江市实行新高考“3+3模式”, 除了“语数外”三门主科,另外从“政史地理化生”里任选三科。 这样一来, 提供了多种组合可供学生选择,同样也导致分班大洗牌。 大家三三两两地扎堆聚集, 聊天说笑, 忙着认识新同学。 赵商商把书包塞进桌肚里, 一把拉上窗帘, 挡住侵袭进来的刺眼日光, 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等着即将进行的入学摸底考试。 入学考试紧锣密鼓进行了两天, 紧接着就是体测。 太阳热辣, 晒得人发晕。赵商商原本最担心的八百米测试,不仅达标, 还跑了小组第三。 看来暑假那么多天的晨跑没白跑。 赵商商大喘气, 累得快要抬不起似有千斤重的腿, 第一反应是想要给江巡分享这个好消息。 开学一周后,学校生活逐渐进入正规。 新班主任姓杨,是位女地理老师,穿着时髦漂亮,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明主开明,很好讲话,迅速跟学生打成一片。 班上的班干部全是投票选出来的,座位也没重新安排,大家自己选的座。 赵商商后座是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戴蓝宝石耳钉,身上的白色校服衬衫看不出原来模样,被各种动漫人物的涂鸦所占据。 有次赵商商往后传作业本,发现他的课桌上堆满颜料,正在画画。 “你是学美术的?”赵商商问。 对方没搭腔,不用正眼看人,拽得一批。 赵商商便也没再说话,放下作业本,转过身做自己的事。 从下节课开始,赵商商发现一个她不太能忍的问题——后桌喜欢抖腿。 因为教室空间有限,而人数多,座位与座位之间排得紧密,前椅贴后桌。 后面一抖,连带着赵商商的椅子也颤动。 赵商商把椅子往前挪,也没用,况且座位间的空隙太小了。 “张旦,”赵商商回头叫对方,“你能不能别抖腿?” “你换座位啊。” 椅子的颤动一刻没停。 对方看她的眼神嚣张且无赖。 中午午休,赵商商再次被抖腿的动作吵醒,她起床气发作,抡着字典一掌拍过去。 赵商商在班上一战成名。 几个班干部及时出来制止,事情没闹大,老师们也不知道这回事。 倒是在学生中传开了,高二(9)班那个清清瘦瘦看着挺好欺负的女孩,把班上的美术特长生给打了。 下午游珉找过来,确定赵商商没吃亏,他又回自己班去了。 没两分钟,走廊上又有女生喊:“赵商商,有人找你。”女生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是赵熠时。 “干嘛?”赵商商持续低气压,没个好脸色。 “你跟人打架了?”赵熠时问。 “没啊,又没真的打起来,他们传得太夸张了。”赵商商咬着雪糕说,“我把字典拍在他桌上,没拍在他脑门上。” “同样是学画画的,他怎么这么差劲,江巡怎么那么好?” 赵熠时万万没想到,这事还能跟江巡扯上关系。 赵商商说完掐灭自己的问题:“不对,他不配跟江巡比。” 赵熠时:“江巡给你下蛊了是不是?” 赵商商觉得有可能。 告别青山铺,远离七芽山,回到城市上学,她好像并没有多想他,但他会冷不丁地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他孤零零一个人晨跑的样子,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的样子,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逗猫的样子。 感觉有点寂寞。 下节课的上课铃响了,赵熠时走前说:“你后桌,那个谁……” 赵商商说:“张旦。” “对,那个张旦,如果他找你麻烦,你要么告诉老师,要么来找我,男生力气大,你别跟人硬刚。” “我能打赢。” “知道你厉害,跆拳道黑带。” “何必自己动手,”难得赵熠时主动提起,“你不是有三次指使我的机会吗?” 赵商商轻易地被他说服了,点点头,算是答应。 不过跟张旦起冲突之后,短时间内,对方并没有再找过赵商商麻烦,两条腿也安分了,不再抖个不停。 赵商商乐得自在,相安无事最好。 倒是班上有女生主动跑来跟她搭话,“你好酷啊。”有的则向她打听来班上找过她一次的赵熠时,最后都被她含糊了过去。 白露过后,下了几天雨,天气转凉。 叶春琳出门前念叨让两个小孩加衣服。 赵商商穿上了校服外套,配一双黑色雨靴,走路专挑水坑。赵熠时问她几岁了。 她说甭管几岁,反正比你大两分钟。 早上赵商商和赵熠时是一起出门的,父母上班,顺带送他们去学校,傍晚两人各自搭公交回家。 赵熠时所在的重点班经常被留下来开小灶,额外多上一节课。 所以他们俩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放学的时间根本不统一。 赵商商一般会自己先回家。 这几天下雨,天气不好,赵爸爸决定接他们放学。 赵商商上完课以后,待在自己班上等赵熠时下课。 雨点窸窸窣窣,打湿了教学楼前稠密的香樟叶,风吹着窗帘翻飞。 值日生打扫完卫生也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赵商商一个人。她从桌肚里拿出刚去买的一沓明信片和邮票。 最近学校刮起了一阵写信的潮流风。 大家纷纷开始写信,寄给在别的学校读书的好朋友。 有来有往,写信,收信,一场充满惊喜的游戏。 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更原始和朴素的联系方式反而更叫人心生期待。 邮递员每周二、周四来学校送信,统一放???在门卫室的货架上。每到这两天,班上总会有同学一天跑好几趟,去取信。 赵商商第一张明信片写给在三中读书的程水。 第二张毫不犹豫地选择写给江巡。 教室里安静,落笔有沙沙声。 “哈喽江巡, 最近过得好吗? 我不太好,进入高二以后作业好多,数学好难,天天发试卷,心疼树。 我跟新同学起了一次冲突,他是美术生,不过画得很业余,叫人欣赏不来……” 等赵商商意识过来,发现自己写的都是不那么高兴的事。 她停下笔,一行行划掉,把字涂黑。 拿出一张崭新的明信片,想了想,重新开始写,跟他分享开心的事: “哈喽江巡, ……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开学体测八百米,我跑了我们小组第三……” 赵商商一笔一画,尽量把字写得工整漂亮。 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笔尖顿住,赵商商回头看,是张旦回了教室,拎着水彩本和颜料桶从后门进来。 他看了赵商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教室后排的个人储物柜里,啪地一声,甩上柜门。 窗口涌入一股强风。 摇摆不定的后门猛地被吹上,发出巨响。 赵商商把明信片夹进书里,看了眼时间。 “赵商商——” 赵熠时出现在前门口。 他目光审视般地从教室后排的男生身上碾过,走进来提起赵商商的书包,隔开了她和张旦。 “走了。” 走到楼梯间,赵熠时问赵商商:“怎么回事?” “不知道。”赵商商说,“他突然进来的,我也被吓了一跳,教室里本来只有我一个人。” 赵商商抬起雨靴撩了一下低洼处积攒的雨水,“管他呢。” - 赵商商寄出明信片以后,江巡在第二天就收到了。 他考虑要不要回信,但自己的生活又实在单调,没有值得提笔写的东西。 三花跳到桌子上,偷喝他喝剩下的牛奶。脸大杯口小,伸长了舌头也没能够到。 江巡提笔在猫脸上画了一道。 忽然有了灵感。 他不好写什么,却可以画点什么送给她,这才是他擅长的。 一时间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画面。 赵商商清晨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皱巴着脸刷牙,五官向下撇着,委屈又暴躁,十万个不情愿; 她吃到喜欢的火锅一脸满足; 她捉弄人以后的生动表情…… 江巡画的时候脑海中全是她的模样,生动而可爱,笔下妙趣横生。 画完以后,江巡有点想她。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赵商商回了青山铺。 郑女士周日生日,他们一家四口在周五傍晚赶了回去,打算留在青山铺过周末。 一到家,放了书包,赵商商从棚子里推出小电驴。 “等下就要吃饭啦,还去哪里?”老赵喊道。 “我去趟七芽山!吃饭不用等我!” 清风迎面吹。 霎时让赵商商回到了今年暑假。 当她冒然出现在七芽山别墅钱,古耐以为有陌生访客,隔着院门叫得挺凶。 像她第一次来拜访时的那样,照旧是古丘成来开的门。 第17章 零零碎碎的东西摆了一桌, 被明亮的灯盏照着。 “我们学校二食堂的米粉最出名,去年夏天有剧组来我们学校借场地拍戏, 据说大明星还让他助理去二食堂买了几碗米粉回去, 大家吃了都说好……” 赵商商挨个介绍她带来的东西。 掀开塑料盖,上面聚集了一层细密水珠,聚成形, 细小的水柱淌了下来。 几个小时过去,米粉吸干了汤汁变成一大坨。 卖相不怎么好了。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可她还是买了。 江巡拿筷子, 一点也不嫌弃那坨凝成了团, 黏不拉几的面,低头咬了一大口, 弯了弯唇角:“味道还不错。” “都干了,你随便吃两口就行了, 还有别的。”赵商商说。 第二个盒子里装得是炸鸡,古丘成主动接过, 拿去微波炉里加热。 第三样是泡菜。 “橙花巷在我们学校操场外面, 只隔了扇墙, 巷口进去的第一家泡菜味道最好。你不太吃辣, 我拜托阿姨拌之前把缸洗干净了, 里面没有辣椒油……” 江巡咬着已经冷掉的米粉, 听她说着这些话, 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热闹。 他把另外一双筷子拿给赵商商, “你也吃。” 等古丘成端着加热好的炸鸡回来,发现俩小孩凑一起, 脑袋挨着脑袋, 吃得津津有味, 说说笑笑。 没见过江巡这么有食欲的样子。 平常阿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他也就稍微动动筷子,吃东西跟完成任务似的。 赵商商诚邀古丘成加入,古丘成用牙签叉了块豆皮,夸了一顿之后说:“你们吃,我去后院喂古耐。” 炸鸡热气腾腾,旁边挤了摊番茄酱。 “这个你能吃吗?”赵商商问。 “可以。” 赵商商松了口气,“不过你还是少吃点,油炸食品不健康,我也就是带回来给你尝个味。” 她点的这三样,是他们学校和附近最出名的三样。 赵商商变魔术似的,再从宽大的校服兜里一手掏出一个橘子。 “饭后水果也有了,齐活。” 其实屋子里天天备着新鲜水果。 江巡对赵商商带来的却格外热衷,他剥开橘子皮,将上面的白色经络也撕干净。 “你是不是有强迫症?”赵商商笑着问。 “还好。”橘子掰成两半,分配不均,江巡把多的那半边给她。 赵商商接过。见他指腹上粘着橘皮的汁水,有清香而酸涩的味道,很快地低头闻了一下,“不会很酸吧?” 江巡蜷了下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赵商商吃了一瓣,顿时酸得五官离家出走,鼻子嘴巴挤到一处,狠狠闭上眼。 江巡笑个不停,给她倒水。 赵商商手肘碰到桌上的琴叶榕,差点推到,被江巡扶住,他将盆栽换了个位置,问她:“这个也是给我的?” “对啊。”赵商商狂灌了两口水,冲淡橘子弥留在口腔里的酸味,“我种的。” 语气自豪。 “绿植放在桌上养眼。” 手指点了点鹅卵石,“我在公园捡的。” 她拿起来摸摸光滑的石头表面,“我发现有人喜欢在石头上画画,看见这块挺漂亮的,就洗干净带回来给你了。” “还有这个。”赵商商拎起一旁的兔子灯笼。 江巡的惊讶写在脸上,“也是你亲手做的?” “对啊。” 江巡拨了拨底下的吊穗,把灯笼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竹篾编织的框架挺精巧,如果是她自己做的,应该要花费不少时间。 “我厉害吧?”赵商商说。 “嗯。” “其实是因为郑女士这周生日,我想亲手做个灯笼给她,就去手工坊学的。有剩余的材料,给你也做了一个。” “剩余的。”江巡重复她话里的字眼。 “不要管那么多啦哈哈,”赵商商觉得他可真会抓重点,“反正也是我亲手做的嘛。” 江巡唇边漫出笑意,“多谢你。” 谢谢她愿意把好吃的带回来给他尝尝,把有意思的东西带回来给他玩儿。 “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他问。 “都是新老师、新同学,我慢慢适应就好了。”赵商商放松地靠着豆袋沙发,跟他分享一些学校发生琐事。 “我们班的包干区抽签抽到了厕所,而我,”赵商商指指自己这个倒霉蛋,“被我们班主任分配去打扫厕所,还好一周也就轮一次。” 她还提到了张旦。 “跟你说,坐在我后桌的一个男生也是学美术的,不过他画的当然比不上你啦……” 江巡闻言轻轻笑了笑。 他喜欢听赵商商讲话,嘴唇翕张,生动而鲜活地向他吐露她生活的模样,他不漏过她的每一个字音。 “对啦,我写给你的明信片,你有收到吗?” “嗯。” “本来有点犹豫要不要给你写的。” “为什么?” “我的字太丑了,羊说我写的是小学生字体,你的字又那么好看,对比太明显了,担心你嫌弃我。” “不会嫌弃的。”江巡几乎带着一点点央求的口吻说:“继续给我写吧。” “我觉得小学生字体很有趣。” “那好噢,”赵商商嬉皮笑脸地说:“下次我还给你寄,你可别嫌烦,可能会向你吐槽好多事情。” “我可以当树洞。”江巡说。 这天晚上,江巡说了比之前半个月加起来还要多的话,开怀地笑了很多次。 送赵商商离开以后,他把她给自己的东西妥善收起来。 琴叶榕放在画室的桌案上,灯笼收进柜子里。暂时还没想好在鹅卵石上???画什么,把石头握在手里摩挲了两下。 “我应该送她点什么?”江巡问古丘成。 “等等啊,”古丘成点点额头,作思考状,“我给你列个单子,你自己挑。” “急不急,打算什么时候送?” 江巡翻了翻日历:“国庆,元旦,新年,元宵……” 古丘成算是明白了,只要是个节就行。 - 郑女士的生日不是整岁,没有大张旗鼓地办酒席,除了自家的亲戚,没邀请其他人。 古丘成和江巡还是送了份寿礼过来,自然也就被留下来吃顿饭。 叶春琳知道赵商商喜欢去七芽山找江巡的事,只是没料到她跟江巡这么投缘,会成为这么要好的朋友。 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午饭过后,赵商商拖着赵熠时和江巡在二楼的书房打游戏。 赵熠时一带二,苦不堪言。 好在江巡玩游戏上手快,知道规则以后进步飞速,情况逐渐演变成二带一,而他从不说赵商商菜。 一局游戏结束以后,赵熠时去楼下拿冰棍,江巡问赵商商:“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妈说五点左右。”赵商商回答。 江巡看手表,还有不到两小时的时间。 不好留得太晚,耽误对方行程,江巡在他们一家人要出发之前,先跟赵商商说:“再见,下次见。” “好呀,国庆见。” 国庆七天小长假,一般情况下,赵商商都会回青山铺陪老赵和郑女士过节。 - 赵商商按部就班地在学校上着课,没等两天,她收到来自江巡的回信。 打开来,里面不是明信片也不是信纸,而是画稿。 画上有许多个她,q版的小人,充满童趣。 “商商,你在看什么?”路过的同学瞄到一眼,被戳到心肝般地说好萌好可爱,追问是谁给她画的。 “是不是暗恋你的人画的?” “怎么可能。”赵商商下意识地反驳,把画叠好,放回信封里。 当晚回家后,赵商商给江巡打电话,“你就这么回信的?一个字都没写,好没诚意。” 说完觉得不对,那画才叫费心思,是大大的诚意。 于是她改口道:“我留着,等你以后扬名立万身价再翻十倍,我就把这些画拿去拍卖,都是钱。” “好。”江巡气息里带着笑,纵容地说。 他们每隔几天会打电话,频率不算高,也怕打扰对方。赵商商忙着写作业,而江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发个消息留言,等对方看见了有空自然会回。 江巡完成跟绊江博物馆的合作后,去了趟商贸大厦的珠宝店,拿着古丘成列的单子,给赵商商挑国庆礼物。 一样样对比,耐心十足。 他最后挑中一条铃兰手链。 时间一天天临近,等江巡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日历上做了标记,10月1号这天被他重点圈住。 江巡在他十七岁这年开始重读《小王子》。 看到了渴望被驯服的狐狸的心境: “假如你下午四点来,那么,我从三点就开始感到幸福。 时间越临近,我就越幸福。 到了四点钟,我已经迫不及待……” 9月29的晚上,他的心情比昨天更好了点,不自觉地期待9月30的到来。 而9月30无限接近10月1号。 9月30的晚上,江巡看到赵商商的朋友圈更新。 两张去邻市的高铁票,和两张漫展电子门票晒图,上面的日期是10月1号。 第18章 国庆去邻市看漫展, 是程水提出来的。 程水有部非常喜欢的国漫,里面美强惨男二是她心头意难平的白月光, 于是连带粉上了男二的配音演员附白。 程水粉附白有好几年了, 大概从进初中开始,这事赵商商再清楚不过,她也被程水安利不少附白配音的广播剧。 这次漫展活动, 附白会去线下签售。 程水省吃俭用从生活费里抠出了门票钱和路费,打定主意要去,兴致勃勃邀请赵商商一起。 赵商商跟家里报备了一声, 答应下来。 老赵和郑女士两天前报了旅游团, 现在两人在西双版纳看傣族姑娘和小伙子跳舞,“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全是他俩拍的像素模糊的照片。 赵商商回复了一个超大的“大拇指点赞”。 关掉家庭群, 点开六人游戏群。 赵商商:“兄弟们,我和阿水国庆去邻市的漫展, 有约的吗?” 赵熠时没兴趣,游砺上补习班没空, 只有游珉激动地表示自己要去见他喜欢的coser。 赵商商:“你爸妈会准你去?” 游珉:“腿长在老子自己身上。” 赵商商:“行, 有骨气, 到时候别被打断腿。” 游珉:“收拾收拾东西, 今晚就去八仙桥卖艺赚路费。”@他哥游砺, 明示:“您看您要不要来捧个场?” 游砺:“钱放在我房间衣柜的抽屉里, 抽屉钥匙在笔筒里。” 他在物理老师家刚上完一节小课, 休息间隙, 抽空回了消息。 游砺心在滴血,“不要拿太多了, 最多四百, 攒了好久的。” 赵商商:“感天动地兄弟情, 游珉快给你哥磕一个。”@赵熠时,“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赵熠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赵商商:“……” 赵商商:“你的狗命不值钱。” 聊了半天,赵商商发现只剩江巡始终没动静。 赵商商估计他在忙,没时间看手机,于是也没去打扰。 - 程水晚上住在赵商商家,隔天一早,叶春琳送她们去高铁站。游珉买不到跟他们同车次的票,约定好三人在邻市碰头。 在高铁上,赵商商给江巡发消息:“国庆节快乐。” 也不知道他国庆有没有安排。 会出门,还是待在七芽山冷冷清清地过节。 漫展九点开场,他们十点多才碰面,拦了辆车赶到会展中心。 场内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随处可见穿汉服和洛丽塔的人群,还有各种cosplay服饰。 游珉戴了顶银白色假发,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路上拍拍这拍拍那。趁赵商商和程水不注意,拍了几张她俩的丑照。 程水要等的cv被安排在下午签售,压根不着急,随便走随便逛。 “你俩口渴吗?”赵商商停在一个小摊前问,另外两人摇头。 等她买了杯暴打柠檬回头,游珉正在被三个路人小姐姐围着搭讪,程水站旁边看好戏。 赵商商搭着程水的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游珉被她俩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被要微信啊?” 赵商商一脸慈祥,模仿老头捋胡子,搀着程水的胳膊说:“老太婆,我们珉珉长大了。” 程水配合她佝偻着背,语气欣慰:“是啊是啊。” 游珉:“俩戏精。” 他们继续往里走,过了会儿,游珉跟她们分开,找coser合照去了。 赵商商走累了,坐在角落休息,手上一堆免费领的周边。她拢了拢被汗黏在后颈上的头发,摇了摇扇子扇风。 程水从帆布袋里拿出三明治,两人简单解决掉午餐,给游珉留了两个茶叶蛋。 下午程水去签售区见附白,人很多,水泄不通,排好的队伍盘成长龙。程水朝赵商商摇摇手机,“等弄完了,我打你电话。” 赵商商点点头,重新找地方歇脚。 她双腿走得泛酸,有点犯困,拿出手机翻看今天拍的照片,挑了几张发到群里。 视线停留在微信界面上,江巡的对话框十分靠前,而他们的对话停留在“国庆快乐”四个字上。 赵商商盯着手机微微愣神,屏幕突兀一变,有电话打进来,机身在掌心嗡嗡震动。 来电显示:江巡。 “喂?” 接通的瞬间,赵商商的声音里有难以隐藏的期待,困意被驱散了不少。 “商商……”江巡那边的环境听起来嘈杂,充斥着噪音。 “你在哪儿?”他问。 赵商商把手机更加贴近耳朵,让自己听得更清楚,“我在逛漫展呀。” “你呢,”她反问道,“你那边好吵。” “我也在漫展上。”江巡说。 赵商商以为她听错了,揉了下耳朵,直到江巡重复道:“会展中心一楼。” “你等一下,我看看。”赵商商共享实时位置,江巡加入,图上显示两人的距离非常接近。 “我来找你。”江巡说。 人太多,他们明明在同一场馆内,江巡花了五分钟才找到赵商商。 她穿着灰粉相间的宽条纹长袖,戴一顶米白色小熊鸭舌帽,在人群中踮脚张望,袖子挽起大半截,手臂上挂了两个鼓鼓的袋子。 在看见他的一刹,她的眼睛亮了,弯成一道月牙弧,喊道:“江巡,这里——” 江巡走过去把袋子拎到自己手上,赵商商惊喜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来邻市工作,路过这边。” “都国庆了还要工作,这么辛苦。”赵商商感慨。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前,十几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次再见,赵商商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薄卫衣,个子高而清瘦,有种独特的少年感。 他们找了处台阶坐下。 天气不热,馆内温度适宜。只不过赵商商走走逛逛太累,鼻翼两侧浮出了汗。她今天画了淡妆,从袋子拿出散粉盒想要补一补妆。 江巡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 赵商商手一顿,眨了下眼睛,“从现在开始,不准看我。” 江巡把她的包抱在膝盖上,转过头去。默数了三十秒后,问她:“可以转过来了吗?” “可以啦。” 赵商商收起散粉盒,看见刚才买的动物钥匙扣,一股脑儿地拿出来给江巡,“挑个你最喜欢的。” 江巡像没听见,目光定在她的后脚踝。 那块的皮肉被磨破了,一片通红。 今天赵商商穿了双新鞋出门,没想到新鞋磨脚,她走了大半天,后脚踝与鞋子边缘不停摩擦,下午一直在忍痛。 忍着忍着,都快习惯了。 江巡随意拿走了个钥匙扣,说:“我马上回来。” 赵商商望着他背影,没入人群中。 没过多久,他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粉红的创可贴,上面印着樱桃小丸子的图案。 赵商商立即明白过来江巡去干什么了。 小腿被温热的掌心握了下。 赵商商低头看,江巡蹲在低一级的台阶上,撕掉创可贴两端的覆盖膜,对准她后脚踝上的伤口,轻轻贴好。 他的指腹轻压过胶布,确定有没有粘牢固。 另一只脚也一样。 赵商商找话聊:“怎么我在场馆里没看见卖创可贴的地方?” 江巡:“我找人要的,对方刚好有。” “那你运气真好。” “嗯。” 一问一答后,话茬陡然消失。 谁也没有看谁,两人正视着前方,耳朵烧起来,逐渐变红。 江巡后知后觉地在自己刚才不假思索的举动里,察觉到暧昧与心悸的痕迹,心跳不听使唤。 在短暂的沉默里,程水的电话打进来,她见完了附白,要到了签名和合影。现在要来跟赵商商会合。 跟程水一起过来的还有游珉,两人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们见到江巡,也挺惊讶。 游珉提议四人拍张合照。 江巡、赵商商、程水、游珉,从左至右依次排开。帮他们拍照的两个女生忍不住笑着问:“你们是要拍军训照吗?” 想想也对,干嘛那么死板站成一条线。 江巡挪到赵商商后方的位置,头稍微向前倾了倾,下巴不小心蹭到她泛着可疑红色的发烫耳朵。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 - 江巡的手机响了,是通工作电话。 对面的古丘成在向他确认时间。 接完电话后,他跟赵商商说:“我要先走了。” 江巡来邻市受邀参加美术杂志《lens画刊》的采访。杂志社安排的是双人访谈,除了他,还有一位老前辈,对方与江巡的他外公是旧交,江巡与他以前就认识。 采访本来安排在上午进行,老先生年岁已高,突然间身体不舒服,推迟了采访时间。 江巡这边也一起延迟了采访。 现在古丘成给江巡打电话,说可以过去了,马上派车来接他。 为了配合老先生,双人采访是在医院病房里进行的。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江巡被主持人问及一些跟外公有关的事,和比较生活化而非专业性的问题。 江巡没有完全吐露,许多回答点到即止。 反倒正在输液的老先生说得更多,不断追忆往昔。 采访结束后,江巡留下来陪老先生待了会儿。他不太说话,而老人需要倾听者。 中途碰上老先生的两个女儿和外孙赶来探望,偌大的vip病房一下子被占满,充斥着小孩子欢快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第19章 “靠边停下车。” 江巡坐在车里拍下民宿外悬挂的招牌, 门前还有两棵枝条横七竖八的柚子树一同入镜。 照片发给赵商商,“你住的这家?” 赵商商放大图片仔细辨认, 回复:“对呀。” “你在附近吗?”她突然有所察觉。 “嗯。” 江巡没有再问其他的。 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 程水洗完澡正要吹头发,吹风机嗡嗡响了两下之后就没反应了。程水拔掉插头重试了几次,没用。 “吹风机坏掉了。”她说。 赵商商给前台打电话说明情况, 前台兼民宿老板在辅导家里小孩写作业,说马上送新的上来。 赵商商和程水在房间里等了又等,门外始终没动静。 “我自己去拿吧。”赵商商说。 程水头发湿漉漉的, 发梢往下滴水,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马上回来。”赵商商双脚套进一次性拖鞋里, 拿上手机往外走。 前台果然还在骂小孩,根本没动。 赵商商站一旁听她张嘴机关枪似的扫射, 一时找不到机会开口,怕熊熊怒火燎原, 殃及池鱼, 她决定再等等。 身后有人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进来。 赵商商循声望去, 刚跟她联系过的江巡像是凭空出现。 外面下雨, 他收起伞放在门角, 衣服上几颗水珠溅落, 手里拎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 见赵商商正好在楼下, 江巡直接把东西递上前。她拎过袋子, 碰到他白而泛青的手背,下意识道:“你的手好冰。” 邻市的昼夜温差更大, 雨说下就下。 “回去赶紧加件外套。”赵商商叮嘱着, 撤回的温软手指重新覆盖上去, 捂了一下江巡的手背。 可惜没多大的用。 “快,学我这样做。”她突然双手交叉放进自己的胳肢窝里,紧紧夹住,“胳肢窝暖和。” 江巡一秒破功,云销雨霁,笑得胸腔微颤不能自已。 赵商商拥有让人立即变快乐的魔法。 “我又哪里戳你笑点了?”赵商商郁闷,“我明明很认真。” 她打开江巡给的其中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碘伏、棉签和两管不同的药膏,还有几个防水创可贴。 江巡指指她的后脚踝,“要处理一下。” “我已经上过药啦,”赵商商看了看药膏盒子上的说明,“而且你也买太多了。” “不知哪种效果好,就把店员推荐的都买了,还疼吗?” “不怎么疼啦。” 江巡打开另外一个大袋子,纸盒里居然装着双女款的棉麻居家拖鞋,“试试吧。” 赵商商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换鞋,边问:“你在哪儿买的?” 江巡报了个附近商场的名字,“大小不合脚现在还可以去换。” 赵商商站起来走了几步,鞋底柔软舒适,“不大不小,正好。” “我可喜欢穿拖鞋了。”她跺跺脚,满意得不行,“明天就穿这个回去。” “多少钱,我转你。” 江巡不说话,她就懂了他的意思。 “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赵商商说。 江巡食指上套了个小熊钥匙扣,晃了晃,是赵商商白天给他的。 “抵消。”他说。 赵商商笑起来,“那是我赚了,钥匙扣便宜。” “我不亏。”江巡说。 “你怎么回酒店?” “车在马路边等我。” “你赶紧走吧。”赵商商替他拿起雨伞,“回酒店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嗯。” 赵商商站在民宿门口,看江巡撑伞走到路边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前。他坐上车,从降下的窗口隔着雨幕看她。 赵商商招了招手。 要到新的吹风机后,她上楼回房间。程水躺在床上,头悬空伸出去,免得弄湿被子,“去了好久,我差点打电话给你。” “遇到江巡了。”赵商商把吹风机给她,“赶紧吹头发。” - 游珉为了应付家里,当晚就赶回去了。 赵商商和程水第二天下午回绊江,跟江巡的时间能对上,于是搭他的顺风车,节省???路费。 郑女士和老赵不在家,赵商商不去青山铺,回自己家。 司机把车开到她家小区楼下,江巡下车送她,拿给她一个小纸袋,“国庆礼物。” “怎么又给我东西。”赵商商懵了下,大概没想到国庆节会要互赠礼物,“可我没给你准备。” 江巡:“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 赵商商想起上次给他带去七芽山的吃的、玩的,一点儿也不正式,两者根本没法比。 她透过纸袋缝隙看见里面的丝绒盒子,心痒痒的,试探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江巡:“国庆假还有几天,你打算怎么过?” “写作业,看电影,玩手机,随便吃吃喝喝。”赵商商说,“你要是不忙了,可以来找我。” 江巡点了下头。 赵商商回家拆开礼盒,里面是条缀着珍珠铃兰花的银色手链。 她笨手笨脚的,花了点时间才单手给自己戴上。 举起左手在台灯下仔细瞧了瞧,没舍得取下来。 - 国庆小长假一晃而过。 赵商商回学校上课,还没从假期中抽身出来,上课直打瞌睡。 不止她一个人犯困,课间十分钟,教室里倒下大片,全趴着不动。班主任杨珊在走廊上喊:“来四五个同学去搬书。” 没几个应声的。 赵商商坐起来喝水,眼神看向窗外,跟杨珊碰了个正着。 毫不意外地被抓去当壮丁。 班长詹雨情,文娱委员舒小知,再加上赵商商,一同跟着杨珊往办公室走。 “再来个男生。”杨珊说,“咱们班没男生吗。” 张旦扔了手里的篮球,跟了上去。 学校新来了一批课外读物,堆在老师办公室里,像座小山。 其他班的老师和学生也在搬书,人多且拥挤。 杨珊指挥他们四个:“一共有三种,咱们58个人,每种数58本。” 前面别班的学生走了,腾出一个空隙,赵商商蹲过去开始默默数书,耷拉着眉眼懒洋洋的,看着像没睡醒就被叫来干活。 上课铃响了,下课是体育课,教学楼离操场距离远,铁定赶不上集合了。 赵商商也不急,抱着厚厚一摞a4大小的书站起来,有点勉强,张旦从上面拿走大半。 赵商商奇怪地看了眼他。 张旦没啃声,从舒小知手上也分走了一沓。 几人往教室走,把东西放在讲台上,再赶去上体育课。 “商商,你新买的手链吗?”詹雨情随着赵商商放书的动作,发现了她手腕上的链子。舒小知闻言也看来,一下被吸引住了目光,“好漂亮。” “你在哪儿买的?”舒小知向赵商商打听。 “朋友送的。” “我也想买一条。” 赵商商拿着水瓶去上体育课,詹雨情和舒小知在后面讨论国庆去哪里玩了,“最近新上映的那个国产鬼片你看了没?” “我跟闺蜜一起去看的,被吓得要死。” “我还在犹豫还不要去看呢……” 赵商商知道她们说的恐怖片《祭生》,国庆上映前就炒得火热,她有点想看,但又怂。从漫展回来后的第三天,江巡来找她,她请他看了这场电影。 电影围绕吊诡的乡村民俗而展开,牵扯出几桩民国旧事,是典型的中式恐怖风。 开场二十分钟后,赵商商就开始后悔,时不时得靠闭眼睛缓解紧张的心情。 江巡在她的右手边,正襟危坐,戴了副眼睛,顶着大屏幕看得入神。 左手边是对青年情侣,两人几乎抱作一团。 赵商商瞥了一眼,倒不觉得人家腻歪,因为她也想抓点什么抱住才有安全感,现下四处凉飕飕的,透着阴风。 她的右手蜗牛般地缓慢朝旁边探去,触碰到了江巡堆叠在腰侧宽松的衣服。 江巡从屏幕上收回注意力,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被映着白光的脸。 “我就挨着你,不干别的。”她凑过去,小声说。 只抓着他的衣角。 江巡的左手搭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往她那侧挪了挪。赵商商犹豫了一刹,松开他的衣角,改而抓住了他送上门的手。 直接抓手心的话,两个人像在牵手,有点怪怪的。 于是赵商商选择退而求其次,抓手腕。 江巡的手腕劲瘦,充满骨骼感。皮肤是温热的,像块暖玉静静伏在她掌心。 被抓住以后,江巡就不再动,始终维持着一个坐姿。 赵商商看电影紧张的时候手上会不自觉用力,握得更紧。 等下一个恐怖镜头过去,渲染气氛的音乐也暂缓,她舒了口气,找到个合适的间隙告诉江巡:“你脉象不稳。” 江巡:“?” 赵商商佯装给他把了个脉,“跳得有点急。” 时长一个半小时的电影终于结束,赵商商走出影厅以后,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你不怕啊?”她问江巡。 江巡摇摇头。 “我也不怕。”她嘴硬地说。 江巡笑了。 赵商商:“你笑什么?” “你要喝什么奶茶?”他转移话题。 “冰淇淋红茶。”赵商商说,“下次我们还一起看电影。” 江巡去奶茶店排队,说:“好。” 后面他们还去逛了海洋馆,看了演出,吃了许多特色美食。 即便是些零散的对话,赵商商现在也能回想起当时江巡说了什么。 在学校的日子过得比平常快。 第20章 赵商商挂断跟江巡的电话, 把手机静音,塞进书包里。 前桌传了几张语文老师打印的经典人物素材下来, 赵商商留下自己的一份, 其余的接着往后传。 张旦从书墙后抬头,接过作文纸。 两人一言不发,没半句话可说。 赵商商对张旦的初印象不好, 两人结过梁子,一学期下来没几句交流。 “有笔吗?”张旦说完,敲了下前面的椅子横杠。 赵商商这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 头也不回, 从笔袋里拿了根黑笔往后抛。准头不好,张旦双手惊险接住。 “谢了。”张旦说。 赵商商不在意地哦了声。 空调吹着暖风, 教室里门窗紧闭,闷闷的, 空气不流通。 有人吃了气味大的食物,浓郁的酸辣腐竹味四处蔓延。 赵商商开了线窗户透气, 斜飘着的小雪被风零星吹进来。 “打扰一下, ”教室门被叩响, “学生会检查仪容仪表。” 一行五六个人出现在门口, 是学生会干事, 有的手里拿着笔和登记表册。 詹雨情让大家都回到座位上, 配合他们工作。 赵商商抬眸看了眼, 赵熠时也在。他站的位置靠后, 跟一个学生科老师不知在说着什么。 很快检查到赵商商这组。 学校规定不准烫发染发,不准佩戴首饰。 赵商商把外套袖子往下扯了扯, 铃兰手链藏进了衣服里。 后桌的张旦是学生会重点关注对象, 他因为戴耳钉, 被揪出来过两次。 这次也不例外。 “同学,学校规定不能佩戴耳饰……”拿登记表的两个女生走到他桌前严肃地说。 张旦睁眼说瞎话:“我没戴啊。” “请你配合。” “我明明很配合。”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说话的女生吃瘪,熟练地写下他的班级和名字,张口喊门口的学生科老师求助:“王老师……” 有老师过来,张旦才摘下耳钉,散漫地上交。 姓王的老师被他的态度气到,叫他去趟自己办公室。张旦慢条斯理站起来,把外套拉链拉上。 始终在旁观的赵熠时突然上前半步,挡在了书桌前。 张旦皱眉看他。 赵熠时一脸冷漠,伸手绕过???张旦,探向他桌子上两叠乱七八糟放着的课本。掀开上面的练习册,手指精准地从空隙里夹出一个烟盒与打火机。 教室里瞬间炸开锅。 “靠,他是怎么发现的!” “张旦死翘翘了……” “完了完了……” 王老师将香烟与打火机没收。 张旦的罪证又添一笔,这下免不了被叫家长。 赵商商盯着赵熠时看了看,拉了下他衣角。 中午去食堂吃饭,赵商商在人群里排队,身后是个短头发齐刘海的女生,等过一会儿,换成了赵熠时。 赵商商手肘往后撞了撞,“你是不是看不惯他?” “谁?” “张旦,感觉你今天故意针对他。” “有什么问题吗,”赵熠时没表情地勾了勾嘴角,“我本来就是去查违禁物品的,未成年人禁止吸烟。” 赵商商想了想,“你要这么说,也确实没问题。” “你不讨厌他了?”赵熠时问。 “没感觉,就是一普通同学。”赵商商无所谓地说,“当时挺烦他的,不过事情早就过去了。” 赵商商从打菜窗口点了四个菜,专挑贵的,全荤的,她没掏出卡,冲打菜的阿姨指了指身后的人。 赵熠时认命地刷了两次卡。 “时哥,这边——”两个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扬手招呼。 赵熠时端着餐盘过去,赵商商跟他分道扬镳,自己找了个空座埋头吃饭。 下午第一节 课,赵商商后桌没人,张旦缺席。有同学看见他父母来了,现在还在办公室没走。 自习课上,班里有各种讨论的声音: “张旦他妈妈看上去好有气质,手上拎着名牌包。” “早听说他家有钱了。” “除了矮了点,我居然觉得他还蛮帅的……” “比不了赵熠时……今天上午他堵在张旦桌子前摸烟那个动作,看得我心跳疯狂加速……” 赵商商听了会儿八卦,感觉没什么意思,打算把手里的历史知识点先背了,再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平常没怎么抓紧,临时的佛脚总得要抱一抱。 下雪下雨天,赵商商放学会等赵熠时下课,一起回家。 重点班的老师拖堂越来越严重。 赵商商等得快要不耐烦,赵熠时才来。 冬天天黑得快,冷风在楼道里穿梭,赵商商跺亮了头顶的声控灯,搓着手跟赵熠时说:“我们班竟然有人说你帅。” 赵熠时背着书包走在她后面,“这还用说?” 赵商商:“……” 真不要脸。 “羊,回家你给我划划重点吧,还有一周就期末考试了。” “你紧张?” “我高兴!” 马上就可以见到江巡啦。 赵熠时扯住她的书包带,弯腰,看她眼睛,“赵商商,你很奇怪你知道吗。” “有吗?我一直很期待寒假啊,”赵商商摸了下鼻子,“谁能不喜欢寒假呢。” “今天去你们班上,我发现你桌上放了个倒计时牌,这么迫不及待?” 赵商商理直气壮:“那是我为了提醒自己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要抓紧时间搞学习。” “你觉得我会信?” “随你信不信。” 赵熠时狐疑地收回手。 赵商商连跑了几步蹦下楼梯,“快走,冷死了。”说出口的话变成一团白雾呵走,雪落地融化,地面湿漉漉的,遍地是水洼。 最后一周,赵商商全身心投入到复习状态中,晚上还在背书,连叶春琳也觉得惊讶,摸她脑门:“开窍了?” 赵商商接过热牛奶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舔舔嘴,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叶春琳俯身一看,纸上写的是“寒假玩耍计划”,下面已经列了好长一串项目。叶春琳叹气,“看来离开窍还早。” “妈,你们博物馆的周边开始卖了吗?” “快了。” “我要去买那个花鸟日历。” “你对这个感兴趣?” 赵商商点头如捣蒜,“要不你留一全套给我呗,当做新年礼物。” 她对里面江巡的插画比较感兴趣。 期末考前一天,赵商商在饭桌上跟郑女士视频,发现郑女士感冒了,不停在打喷嚏。郑女士原本想等他们考完,后天开车去接他们回青山铺。 但家里人见她感冒了,都让她在家休息。 “您还是歇着吧。”赵爸爸说,“等过几天我有空,我送他们姐弟回去。” 赵商商说:“要按时吃药哦,泡个脚早点睡觉,不要太想我。” 郑女士还真怪想她的。 赵商商回青山铺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两天。 考完最后一门,她也不着急走了,拖着步子回教室收拾东西。在封闭的考场待久了,交完卷脑子沉甸甸的,被扑面的凛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杨珊站讲台上叮嘱假期注意事项,底下的鸟雀即将破笼而出,年轻班主任的威严快要压不住场子。 赵商商把满桌子的寒假作业清点了一遍,共三十张试卷,两本练习册,把它们全部塞进书包里。 接着清空桌肚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有的直接扔了,有的带回家。 后面伸过来一张叠了好几下的草稿纸。 赵商商腾不出手来接,看了看张旦,以为对方让她传纸条,“手没空,你自己给别人。” 没想到张旦说:“给你的。” “啊?” 张旦明目张胆地把纸条放在了她桌上。 赵商商觉得他那架势像在下战书,旁边有看见了的同学起哄,发出暧昧的嘘声,赵商商完全没当回事儿,根本没有联想到情书。 因为张旦用的是学校统一发的非常劣质的草稿纸。 她心大地把纸条塞进书包的侧边袋里,抄下屏幕上的英语背诵任务,直接走了。 “嘀嘀。”赵商商边走边给赵熠时发消息。 “你先走,我还要去趟老师办公室。”赵熠时回复很快。 赵商商:“屁事真多。” 因为下雪的缘故,世界格外亮堂,像个崭新的莹白的玻璃罐子。 赵商商没撑伞挡雪,戴着毛线帽和手套走在人群中。校门口人来人往,四处都是热闹和放松的气氛。 她摘下手套挂脖子上,跟老爷爷买了根红通通的冰糖葫芦。 咬一口,冰冰凉,差点给她把牙崩掉。 前面的几个女生激动地窃窃私语,扎堆往一个方向去。 人群忽然变得躁动了起来。 赵商商的视线跟着她们看过去,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背,像在等人。 第21章 雪落香樟, 树下长相清隽出众的男生和他手里牵着的大狗狗,像道引人瞩目的风景线。 人群中有胆大的, 直接过去问联系方式。 他冷淡地朝对方摇摇头, 也不开口说话,视线越过面前的重重身影,在雪里搜寻他要找的人。 戴毛线帽的女孩咬着根糖葫芦, 在几米开外,正对着他灿烂地笑。 赵商商满脸惊喜地跑过去,笔袋在书包里晃晃荡荡地响, 她声音清越:“江巡!” 黑背的尾巴扫在她腿上, 她低头摸摸它,“古耐, 好久不见。” “考完了?”江巡问。 “对呀,”赵商商高兴地说, “放寒假了。” “你和古耐怎么来啦?” “散步。” 书包带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被江巡拎过来, 背到自己肩上。赵商商犹豫道:“可能有点重, 我装的东西有点多。” “不重。” 他乌黑的头发上落着莹白的雪粒, 被风吹乱。“你没带伞?”赵商商发现江巡两手空空。 “出门前没下雪。” “不行, 我可以不打伞, 你不能, 你会感冒的。” 她示意江巡低头, 摘下自己的帽子给他戴上。 帽沿往下扯一扯, 包裹住他的两只耳朵。赵商商没忍住,趁机捻了捻他薄薄的被冻红的耳垂。 江巡在她面前弯着腰, 一动不动。 毛线帽弹性大, 纯黑色, 上面有个可爱的小熊图标,赵商商发现他戴也合适。 愈发满意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江巡被浓浓的暖意包裹了起来,“你怎么办?” “我还有别的帽子呀。”赵商商把外套自带的兜帽往前一盖,笑嘻嘻地看向他,“这样就好啦,我又不冷。” 江巡把替她拿着的糖葫芦还给她。 “你要吃吗?”赵商商问。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还在附近,“我给你买一串?” 江巡摇头。 “虽然甜,但真的又冷又硬,你不吃最好。”江巡第一次来十五中,赵商商见他感兴趣,决定带他到学校周围看看。 “先买杯热饮吧。” 江巡跟着赵商商往奶茶店走。 刚放寒假,附近的大街小巷堵满了人。 奶茶店更是爆满。 赵商商明显感觉到,江巡带着古耐进门时,数不清的目光向他们投来。 有的在看人,有的看大狗。 赵商商点奶茶,江巡在门口等着,面前的白墙上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许愿的,告白的,讲段子的,都有。 赵商商下完单钻出队伍,发现江巡盯着墙壁看得认真。 他一目十行,像在找什么。 “这里面有你写的吗?” 赵商商笑,“没有。” 江巡收回视线,没了兴趣。赵商商把他的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挡在他身前说悄悄话:“有人在偷拍你。” 江巡不解。 “后面高脚凳上那个穿格子裙的女生。” 江巡没回头看,并不在意。手指缠上赵商商帽子两侧吊着的圆绳,打了个结,她的脑袋被锁住。 “住手。”赵商商出声制止,“你想把我变成卤蛋吗?” 江巡笑得开心,“这样不进风,暖和。” “我真是谢谢您了。” 赵商商抬头看了眼电子屏,暂时还轮不到她的号,提议道:“我们要去外边等吗?待会儿来拿奶茶。” “走吧。”江巡动动手里的牵引绳,趴在地上的黑背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他们出了奶茶店的木门,也隔绝了店内那些视线。 赵商商双手插兜里,看了眼江巡,像是疑问又更像感叹:“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下雪天的巷子泥泞喧闹,冷风簌簌,有股潮湿凛冽的味道,天却格外纯白。 明亮的天光下,少年眼睫低垂,无辜地看着她,“有吗?” 赵商商顿了半晌,移开视线说:“有。” 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个台球室,门口聚集着大堆男生。 赵商商手机上冒出取餐提醒,她拉了拉江巡的胳膊,刚要返回奶茶店,有个声音叫她:“赵商商——” 人太多,赵商商一时没找到声音来源。 随后才看见拿着台球杆的张旦。 她惊讶地啊了一声,问:“有事吗?” “你看了吗?”张旦问。 赵商商想起他给的那张纸条,直白地说:“没看。”她已经快忘了这回事,也摸不准张旦到底要干嘛,说:“我回去再看吧。” 明显在敷衍。 张旦杵在面前没让开,脸上表情有点不悦和懊恼,台球室前一堆人看着这边。 古耐突然冲着空气叫了声。 江巡走近一步,他身形高,轻易将赵商商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提醒说:“我渴了。” “那去拿奶茶。” 慢慢拉开跟身后人的距离,江巡问:“刚刚那个是谁?” “同班同学。”赵商商说,“就是坐在我后面的美术生,我跟你提过的。” 江巡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你说他画得不好,没我的好看。” 赵商商被逗笑,“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嘛。” “你们现在很熟吗?”江巡问。 赵商商反问:“你看我跟他的样子像熟吗?” 江巡觉得不像,于是也不问了。赵商商把拿到手的奶茶分一杯给他,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 赵熠时到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赵商商明明比他先离开学校,应该早回家了才对。 赵熠时扔下书包,给赵商商打电话。 过了会儿,快要自动挂断时,那边才接听。“喂,羊羊?” “你在哪儿?”赵熠时问。 赵商商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在外面玩儿。” “跟同学?” “不是啊,跟江巡和古耐。” “江巡来了?” “他说来市里散心。”赵商商夹娃娃很忙,匆忙道:“诶呀不跟你说了,爸妈今天很晚才会回,晚饭你得自己解决。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也可以。” 赵熠时说:“满汉全席。” 赵商商说:“给你买两个大馒头,你就着白开水吃吧。” 赵熠时:“……” 赵商商:“你爱吃不吃。” 大概晚上八点,赵商商带着江巡和古耐回了自己家,给赵熠时带了份超豪华的麻辣香锅。 赵熠时:“还算你有良心。” 赵商商指了指江巡:“他付的钱。” 赵熠时:“谢谢兄弟。” 赵商商从厨房底下的柜子里翻出拉布拉多之前吃过的狗粮,问江巡:“这个古耐应该也能吃吧?” 江巡说可以,过去帮忙。 倒了半碗给古耐,它吃得贼香。 赵熠时坐在餐桌前边吃麻辣香锅边打游戏,咬到一口香菜,人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直冲卫生间。 赵商商过去一看,纳闷:“我明明跟老板娘说了不要放香菜的,可能她忘记了……” 赵熠时还在疯狂漱口,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手机到了江巡手上。 上一局游戏已经赢了。 江巡打出了mvp。 赵熠时接过手机,道了声谢。江巡没说什么,坐回沙发上跟赵商商一块看综艺去了。 赵熠时心情有点复杂。 他觉得江巡这人能处,挺上道,脑子聪明,打游戏上手极快,是个好队友。还大方,讲义气,数不清的优点。 但每次只要赵商商在,江巡在,他自己也在,三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赵熠时就会有种微妙的、说不出的不爽。 综艺节目暂告一段落,电视里插播广告。 赵商商摸到沙发上的手机,随便刷了刷,发现今天学校表白墙账号更了好多条动态。 [照片1],[照片2],[照片3]…… “求问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有人认识吗?” “好心人快告诉我他是几年几班的……” 赵商商看了看那几张照片,再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剥松子的江巡。 江巡不明所以,朝她摊开手掌,“你要吃吗?” “要。” 赵商商一把抓走,给他留了两颗,江巡好脾气地把剩下两颗也给了她。赵熠时啧了一声,他差点看不下去了。 “我们学校有人找你告白。”赵商商吃着松子,把手机给江巡看,“你要回应吗?” 松子吃着有点酸,滋味不对。 江巡露出困惑而费解的表情,“我又不认识。” “那就不管了?” “嗯。” 赵商商莫名变得开心了,她陷入到一段自己尚未察觉的亲密关系里,萌发了奇怪的占有欲。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古丘成上门来接古耐。 江巡也要走了。 “你去古叔家住吗?”赵商商问。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再回七芽山吧? “去白水街那边,我外婆的房子。”江巡说。 赵商商想问他是不是又一个人住,对面电梯门打开,古丘成从里面出来,正好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于是没有问出口。 古耐趴在客厅地毯上,估计因为室内暖和,它不想走,古丘成拽了两下牵引绳,它也不动。 “要不送给你们家算了。”古丘成开玩笑说。 “叶老师还没回来吗?”古丘成发现屋里只有他们仨小孩,“她上次问我博古架的尺寸,我给她量了,有没有纸笔,我给她画个草图。” 赵商商的书包就放在茶几上。 赵熠时看见了侧边袋里的纸,给抽了出来,连同桌上的铅字笔一起递给古丘成。 古丘成展开折叠了好几下的草稿纸,正打算画图写尺寸。 手一顿。 第22章 古丘成说这是封情书, 赵商商却莫名看出了种挑衅的感觉。 如果纸上没有铅笔画的那束玫瑰的话。 “我、觉、得、你、还、不、错?”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回想了下与张旦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 深刻地怀疑:“他是不是在讽刺我?” 哪有这么跟人告白的? 太奇怪, 太草率了。 江巡和古丘成已经带着古耐走了,剩下赵商商和赵熠时在客厅面面相觑。 赵熠时问:“你平常跟他交流多吗?” 赵商商直摇头,“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刚开学我俩差点打起来那次,我对他没别的印象了,也没留意过他。” 赵熠时罕见地陷入了不解的沉思中。 “所以一定是恶作剧对吧?” 赵商商忽然想通了, 世界豁然开朗, 只有“恶作剧”才解释得通。“可能他玩游戏输了,这是大冒险的要求。” 她把草稿纸团了团, 没再管了。 手机收到江巡的消息:“我到了。” 赵商商回房间给他打了个电话,把刚才想问的话问出口:“你一个人吗?” “嗯, 古叔带着古耐回自己家了。”江巡拿着手机说,他打开房间灯盏开关, 暖黄的光如潮水瞬间上涨, 盈满整个空间。 “那……那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吧?” 赵商商就挺怕一个人住的, 如果父母不在家, 至少赵熠时在隔壁, 很少会有晚上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情况发生。 江巡打开房间暖气, “不害怕,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厉害厉害。” 江巡听见她的夸赞, 气息声中染上了笑。 总感觉,她在哄他。 “古叔又对你说了什么吗?” “也没说什么啦。” 无非是古丘成在电话里感慨了一番, 我们阿巡茕茕孑立, 孤苦伶仃。 商商呐, 你算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了,太谢谢你了。 我们阿巡就拜托你了。 大概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说得赵商商恨不得掏心掏肺,立刻与江巡歃血为盟,拜个把子,说兄弟一生一起走。 外边雪停了???,雨也停了。 江巡拉开窗帘,露台上的黄葛兰已经枯萎,掉光了发黄的叶子。 房间有人定期上门打扫,植物却难照料。冬季气温低,没人及时将它搬到室内,估计被冻死了。 江巡看了看几盆吊兰,长势同样不好。 手机还夹在肩膀间,跟赵商商的电话没挂断。 “江巡,你还在吗?” “在。”他说。 “你早点睡吧。” 江巡说了晚安,却不挂电话。赵商商看了下手机,屏幕上始终显示还在通话中,“还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了片刻,“收到的情书,你打算怎么回?” 赵商商一听“情书”两个字就头大,解释道:“不是情书,是恶作剧。” “恶作剧?” “对呀,张旦不可能喜欢我的,我们话都没说过几句。而且他那种语气,说约我打架反倒更可信。”赵商商分析得头头是道。 江巡没说话。 “才发现你也会八卦。”赵商商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事。 说完发现江巡那边安静了几秒,有呼呼的风声灌入,差点掩盖他的声音:“我有点介意……和好奇。” 所以忍不住打听。 赵商商无聊抓着胡萝卜抱枕的手,因他的话而蓦然紧了一下。 尔后又松开。 人人都有好奇心嘛。 羊收到情书,她也喜欢招惹他几句,围着他问东问西的。 “你在学校是不是很受欢迎?”江巡想象不出赵商商的校园生活。 “怎么可能,”赵商商嘴上不把门,臭屁道,“我就是一平平无奇小美女。” 如果对面是赵熠时或者游珉,就该马上骂她不要脸了,接着双方相互进行一波嘴炮攻击。 但换作江巡,他压根不否认她“小美女”的自夸,赵商商在他不明显的笑里感到不好意思。 “我撤回。”她说。 胡萝卜被她捏扁又搓圆,转移话题:“我可没你受欢迎。只在我们学校周围逛了一圈,当晚就上表白墙。” 江巡今天第一次听说学校表白墙。 他对上表白墙不感兴趣,对反而表白墙这种形式本身感兴趣。 “我以前以为表白墙是一扇墙。” 赵商商跟他科普了一通,“这不是要与时俱进嘛,网络时代,都通过手机表白了。不过我们学校也有原始的表白墙,在体育馆的天台上,有人拿粉笔和火柴棍在墙上写字表白,学生都知道,老师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不然就保不住了……” 赵商商说着说着,想起问:“我听见有风声,你待在外面吗?” “在阳台上。” “你还是赶紧进屋吧,别吹风。” “马上进去。” …… 通话结束后,世界安静了下来。 江巡把几盆吊兰搬进室内,放到木楼梯上。老洋楼里有股旧木头的味道,灯光把空间衬得幽深寂静。 江巡许久没去过外婆的房间。 里面一如当年,保留着原样。 江巡的外婆是绊江人,这栋小洋楼是她的,当年她结婚以后跟随丈夫在宴市生活,死后也葬在宴市郊外的墓园里。 江巡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偶尔来这边小住,如今两位老人都不在了。 十点半左右,江巡上床睡觉。听着窗外的风声,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拥着被子坐起来,想起赵商商的话。 “教你一招,治疗失眠有奇效,我每次晚上睡不着就看历史书,看几分钟就打哈欠。” 想到她说话时认真的样子,江巡去隔壁房间的书架上找了本《国史全鉴》。 - 第二天赵商商去博物馆,搭公交经过白水街附近,跟江巡联系。找过去才发现,老洋房离商业广场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街边连片的梧桐,冬天掉光了叶子,枝桠指直天空。 江巡咬着盒牛奶,坐在长椅上。 今天天气晴,早晨薄雾未散,将他的头发浸染了寒冷的潮意。 赵商商下了公交跑过来,她穿得笨重,像只企鹅。江巡看见她就笑,不由自主觉得开心。 他从兜里掏出另一盒牛奶递过去,赵商商接过来,还是热的。 她吸了一口牛奶,问:“你是不是没睡好?脸色不太好。”看着惨白惨白的,没一点血色。 江巡点头。 “昨晚干嘛去了?” “看书。” 赵商商表情复杂,心说你一个不上学的怎么比我一个上学的还用功,倒也不必这么卷。 江巡看了看她,“你说的,失眠看书管用。” 赵商商没想到居然是她的锅,“不管用?” 结果显而易见。 她尴尬地笑笑,“可能这个事吧,因人而异。” “以后你失眠就打电话给我,我给你说相声,保管催眠。” 赵商商今天去博物馆当志愿者,赚个寒假社会实践的学分。叶春琳的办公室在四楼,她拿着表轻车熟路就进去了。 “妈,给我盖个章。” 叶春琳发现江巡也来了,亲自倒茶招待。赵商商问:“我没有茶吗?” 叶春琳只好给她也倒了一杯,“喝完赶紧去站岗,站一个上午,别想偷懒。” 回头又跟江巡说,“刚好你来了,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去见见我们文创部的几个同事?他们都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的画,一直说想找你要签名……” 赵商商眼睁睁看着她妈把江巡带走了。 她换上件红马甲,双手举牌,牌上写着“请保持安静。” 如果遇到馆内有大声喧哗的参观者,她就要默默举起牌子提示人家。 江巡签完名出来,从四楼往下走,逛到二楼,才找到她。 赵商商刚拿木牌无声规劝了两个大声议论的小男孩,正靠墙站着。她腰有点泛酸,木牌算不上重,但一直举牌站着就是累。 已经快四十分钟了,还有两小时。 江巡一走过来,她在人前绷着的情绪就散漫了。 肩膀都塌了。 看着江巡说:“累。” 亲昵的、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自己都没发现。 “要不我替你一会儿?”江巡说。 “还是不要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学分自己赚。” 赵商商砸了下嘴,听见江巡问:“要吃糖吗?” “你有?” 江巡口袋里还真有,掏出好几颗,各种味道的,唯独没有芒果味。 她只说过一遍自己不喜欢芒果味,他就记住了。 江巡撕开包装,见她两手举着木牌,直接送到了她嘴边。 赵商商见周围没人在,抓不到她站岗开小差,迅速张口含住糖,跟做贼似的。 忽然,她发现了楼梯上叶春琳的身影,朝江巡使眼色,匆忙且小声道:“你快走快走,不要影响我工作。” 典型的渣女行为,用完就丢。 第23章 江巡在绊江待了几天, 赵商商把白水街那栋小洋房从里到外摸了个遍,下结论道:“像座古堡, 合适拍密逃。” 等赵商商走了, 傍晚有快递员送货上门,纸箱子里装着许多串星星小彩灯。 江巡把它们挂在墙壁上,一闪一闪地亮着, 烘托出一片明暗交错的昏黄光影。平常走街头看见这种灯,并不会多留意,现在挂屋里, 意外发现还不错。 江巡拍图发给赵商商, 赵商商说:“屋里变热闹了。” “你在看什么?” 江巡听见电视机里忽远忽近的观众发出的笑声。 “相声。” “你今晚失眠吗?”赵商商忽而来了兴致,“我给你讲一段。” 江巡洗漱完躺在床上, 点开手机外放,不假思索地说:“失眠。” “听好了, 先给您来一段报菜名。” 赵商商开始报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炉鸭、酱鸡、腊肉……”1 赵商商说:“怎么样, 困了吗?” 江巡说:“饿了。” “这个不行, 得换一段, 《学叫卖》。” 江巡听她用不同方言吆喝叫卖, 觉得逗, 笑完之后更加睡不着。 相声是否催眠, 有待商榷。 赵商商说得口干, 爬起来喝了口水, 外面响起叶春琳的敲门提醒:“商商,你还没睡?” “马上就睡!” 赵商商关了灯, 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鼓起一座小山丘。她的呼吸打在手机屏幕上, 很快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过了一会儿,江巡说:“你困了吗?” 赵商商的声音变得模糊,音色也低了,勉强说:“有一点点。” “你睡觉吧,晚安。” “好哦。” “谢谢你的相声。” 赵商商笑了两下,很快坠入梦乡。无声的通话持续进行着,等了几分钟才挂断。 江巡依旧毫无睡意,不过他将通话录了音,手机放在枕边,把那段《报菜名》和《学叫卖》听了一遍又一遍。 - 过了两天,赵爸爸送家里两个小孩回青山铺,看望家中老母亲。郑女士的感冒好了大半,鼻子还时不时堵着,说话带鼻音。 赵商商学中医给她把脉,煞有其事地说:“马上就能好,以后会长命百岁。” 郑女士拍开她的手,“离远点,流行性感冒,人传人。” “最近感冒的人一大堆,你也少也串门。” 赵商商:“我身强体壮。” 郑女士想起她小时候喜欢把玩具听诊器???挂脖子上,扮医生给人看病,赵熠时不堪其扰,总是被迫当她的病人。 赵熠时坐在椅子上,说:“医生医生,好了吗?” 赵商商给他强行按回去,说:“还没好,我给你打的是吊针,水没吊完,你可不能走。” 赵熠时垮着脸不情愿,赵商商塞给他一根棒棒糖,他只好勉为其难地配合。 郑女士现在想想当时的情形还想笑。 抽油烟机的声响停了,老赵喊他们吃饭。赵商商去厨房拿碗筷,老赵问她小江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 老赵从儿媳口中知道江巡一个人住后,总想着多照应照应,跟他们家商商一样大,还是个小孩呢。 赵商商想着反正江巡也回七芽山了,“要不现在就叫他来?” 老赵:“行啊。” 赵商商打电话一问,江巡还没吃,答应会过来。 正好游珉也来找赵熠时,再添一副碗筷。 老赵说:“我去加两个菜。” “爷太客气了,”游珉说,“常来不算客,用不着招待。” 老赵说:“我怕待会儿你们不够吃。” 寒冬风大,天边雾蒙蒙的。马路上行人不多,田野空旷,空中飘浮着微尘。 江巡伴随着一串叮叮的铃声到来,自行车顺着惯性溜进了院里,靠墙停好。 屋檐下的游珉率先发现他之前那辆山地自行车不见了,换成了外形最普通的那种,后面带个座,能载人。 “兄弟,你怎么换车了?”游珉走过去看。 江巡憋不出借口,只好说:“想换就换了。” “有钱真好。”游珉跨上新自行车骑了一圈,说:“没之前得劲。” 赵商商从窗户口看见江巡来了,喊道:“江巡,快去吃饭——” 江巡同去厨房洗手,赵商商压了泵洗手液在他掌心。洗手液特别稀,跟水差不多。赵商商拿起瓶子一看: 好家伙,蓝月壳洗手液。 “老赵,你的洗手液在哪儿买的?” “你黄大伯二媳妇上门推销的,说是好牌子,电视上经常打广告。” “她说的是蓝月亮吧,跟它蓝月壳有什么关系。” 老赵凑过来定睛一看,还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嗬,你不说我还没真发现,下次不买了,是不是不好用啊?” “没事儿,凑合着能用,就是掺水比较多。” 老赵:“以后买东西要戴老花镜。” “今天小江来了,陪我喝点8+1吧?” 江巡没听明白,看向赵商商的目光中带着询问。 赵商商:“8+1等于多少?” “9。”江巡乖乖回答。 “字面意思,老赵让你陪他喝酒,别理,他开玩笑的。” 老赵自己蒸了药酒,饭桌上就他一个人喝,孩子们杯子里装着果汁,挨个跟他碰了一下。 吃饭完,几人去了二楼书房。 游砺拿着试卷来找赵熠时问竞赛题。 赵熠时跟游珉手里的游戏还没打完,游砺在旁边先等着,试卷和纸笔放在宽大的木茶几上。他又算了一遍,思路在同一个地方卡住。 江巡靠书柜坐着,在翻赵商商给他的热血漫画。 翻书时瞥了眼桌上的试卷,见游砺愁眉不展,他凑过去拿笔慢慢写,对着题干列出已知条件,解题步骤也随之流畅地在纸上呈现,轻易得出了答案。 “a=-2,b=1。” 游砺的眼睛渐渐瞪大,看江巡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 赵商商去程水家送了趟柚子回来,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发现游砺也来了,但又要走了。 赵商商迎面撞上他,两人打了声招呼。 房门打开又关上。 游戏结束,赵熠时没在房间里看见游砺,游珉也问:“游砺人呢?” 赵商商:“走了,我刚回,碰上他刚好要走。” “不是说要问题目吗?” “不知道。” 江巡手指捻着薄薄的书页,继续翻着漫画书,看得入神。 赵商商坐过去,给他塞了根山楂条,“漫画好看吗?” “嗯。” “我可以借你全套,你拿回七芽山看。” 游珉看他俩吃东西,“我也要。” 赵商商掏了掏兜,扔给他和赵熠时一人一根,全是程水刚才给的。 “刚才碰到阿水舅舅了。”程水舅舅是做烟花生意的,每年过年,都会进货来青山铺这边卖。 “今年除夕也去河边放烟花。”游珉说。 他看向江巡,“兄弟,到时候去你家叫你。” “我过两天要走了。”江巡说。 咬着山楂糕的赵商商一愣,抬头看他,“去哪儿呀?” -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越来越有喜庆的气氛。 老赵家进行了次彻底的大扫除,把屋子打扫得窗明几净,分外亮堂。门上贴春联,檐下挂红灯笼,大人小孩都穿新衣裳。 除夕夜吃过团年饭,老赵和郑女士,还有叶春琳夫妻,留在家里看春晚。 赵商商跟赵熠时出门,游珉游砺已经找过来了,他们一起去叫程水。 或远或近的鞭炮声从入夜开始就没停过,路边铺满炸得翻飞的红色碎屑,空气中有被风吹不散的硝烟味。 河边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还有开着车在旁边临时兜售烟花炮竹的。 头顶的天空被不断映衬成不同的颜色,姹紫嫣红,烟花炸开时伴随着巨大的轰响,仿佛要震撼大地。 赵商商在极致的热闹中想到江巡,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安静。 江巡是在腊月二十八走的,去宴市过春节。听古丘成说是他母亲那边的人来接他的。 赵商商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聊天界面的顶部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始终没有只言片语发送出来。 直到电话打进来。 “喂,江巡——”赵商商避开人群,想找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听电话。 她背风蹲着,看见河的另一边有人在放孔明灯。灯罩上写满了各种愿望,快要承载不下,灯顺着风飘过水面和树梢顶,逐渐飞往天空,越来越远。 “江巡,你吃过团圆饭了吗?” 他嗯了一声。 “你那边听上去好安静。” “下了禁燃令。” “那咱们视频吧,给你看看烟花。” 视频接通后,赵商商把镜头对准了绚烂夜空。 江巡等了许久,镜头前才变成她。 今天赵商商穿得红彤彤的,深红的大衣外套和围巾,头发上还别了个红色茶花小发卡,被发丝半遮半掩着,不明显,不过江巡还是看到了。 江巡想,她好可爱,像年画娃娃。 他以前画过年画娃娃。 “今天过得开心吗?” “收到红包了吗?” “有没有穿新衣服?” 赵商商问了他许多个问题,江巡一个一个回答。 “你把手机拿远一点。” 江巡照做。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毛衣,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身后的房子异常空荡,看上去面积极大,却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冷灰色调,看着没丁点年味。 “你妈妈呢?”赵商商问起。 第24章 程水:商商你人呢? 程水:快来。 程水:还有两把仙女棒, 给你留着。 程水:快来看游珉表演母鸡下蛋。 程水的消息不断从手机上冒出来,赵商商刚结束和江巡的视频, 回复她说马上来。 桥墩附近连续点燃了几棵烟花树, 花火如流萤飞溅,四处散落。 赵商商手里抱着孔明灯,绕道跑过去, 看见游珉蹲在地上点火。 花炮的纸壳上画着老母鸡,引线点燃后,发出短促的鸣叫, 母鸡尾部绑着的气球鼓起来, 就像它下了个蛋。 赵商商笑倒在程水肩上,“这就是你说的游珉下蛋啊?” “艹, 说谁下蛋呢。” 赵商商把手里的孔明灯分给他,“说错了说错了, 母鸡下蛋,不是你下蛋。” “孔明灯二十块钱一个。”赵商商接着向赵熠时和游砺兜售, “有需要的来。” 赵熠时:“你怎么不去抢?” “过年好, 发大财。”赵商商强买强卖, 从他手里揪过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对游砺说:“羊羊老板大气, 替你们全买了, 要孔明灯就找他。” 赵熠时:“……” 算了, 一百块不跟她计较。 “打火机。”赵商商问赵熠时。 她拆开酒精块, 点火,放在孔明灯内的铁丝网上固定好。 程水和赵熠时帮她拎着灯的四个角, 等火焰慢慢燃烧, 里面的空气受热, 灯罩膨胀起来。 赵熠时说:“放。” 程水闻言松手。 孔明灯一路随风直上,升入高空,变成遥远的一个红色光点。 “你许愿了吗?”程水问赵商商。 “在心里许了。” 希望世界和平。 郑女士和老赵长命百岁。 爸妈身体健康。 好多好多愿望。 大家陆续把孔明灯都放完了。 除夕夜,烟花绽放的天空下,他们拍了张五人合照。??? 赵商商发朋友圈之前,在手机里找到一张偷拍江巡的照片,他背靠着书柜坐在地毯上。 赵商商抠图,再把江巡p到了合照上。 照片一发出去,就有许多点赞和评论。 程水:“下次我帮你p。” 游珉:“牛逼,有两把刷子,@江巡,兄弟与我们同在。” 游砺:“哈哈哈哈哈。” 赵熠时:“。。。。。” 赵商商把照片发到微博账号上,底下有几个相互关注的网友冒出来说“新年快乐”,也有个人说“羡慕你被帅哥包围,下次记得带上我”。 赵商商回了一连串笑脸。 到了下半夜,窗外仍有不断响起的鞭炮声。 赵商商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摸出手机看,发现江巡本人在那条朋友圈下面点了赞。 - 这个春节,赵商商过得散漫且堕落。 新年伊始,叶春琳也不好扫兴催她天天搞学习,只留下一句“寒假作业还是要按时完成”。赵商商嬉皮笑脸地答应。 她不爱走亲戚,待在家吃喝玩乐,去程水家去得频繁。 程水捣鼓起了直播,不再是带货给家里卖水果,纯粹为了好玩。清风tv游戏区在春节期间推出直播扶持活动,程水开播打游戏,完成通关任务,赚个零花钱。 相比于带货,程水直播打游戏显得自在多了。 她嘴不甜,不爱对陌生观众说好听的,更不会要礼物,游戏操作却是真厉害。 赵商商换了个酷炫狂霸拽的id叫“赵傲天”,在程水直播间当大老哥,遇到某些不礼貌的猥琐弹幕,帮忙禁言。 连着几天晚上,赵商商跟程水组队打游戏,玩到很晚。 导致最直接的后果是她天天早上起不来。 郑女士想出一损招,拍拍拉布拉多的头,使唤它出动。 没多久,赵商商被拉布拉多扒门的声音吵醒。她费劲从被子里蠕动了两下,钻出一个脑袋,眼睛没看完睁开。 发现把门手往下一按,狗开门进来了。 赵商商满脸困意,又满脸震惊:“郑大钱你成精了吗?” 拉布拉多嘴里叼着牵引绳,脑袋往床上拱,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它想出去放风了,让赵商商遛它。 赵商商没辙,穿上睡衣和拖鞋往楼下走。郑女士和老赵在剥豆子,“乖孙,就起床了啊。” 赵商商开口低音炮:“不是心甘情愿起的。” “起都起了,你去遛会儿大钱呗,它今早还没出门。” “……” “是不是没睡饱啊,说了让你早点睡,你不听……” 赵商商:别念了别念了,我遛还不成吗。 她弯腰给拉布拉多套上牵引绳,一人一狗出了门。 拉布拉多哒哒哒欢快地走在前面,赵商商蔫头耷脑跟在后面,哪是她遛狗,分明狗遛她。 天色发白,山尖有云雾。 路边低矮的枯草和灌木上凝结了霜,除夕夜留下的炮竹屑还没扫尽,堆积在一起,空气中仿佛还有残余的热闹。 赵商商穿着冬季的厚睡衣,仍然觉得冷。 只好跟着拉布拉多小跑起来,双手揣在兜里,脚下迈着小碎步。脖子缩着,整张脸都想往衣领里钻。 瞌睡也没完全醒。 前方经过一片芦苇荡,中间有条四五人宽的小道,从上往下延伸。 拉布拉多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加速,赵商商想拽它拽不住:“郑大钱,站住——” 人拉着牵引绳被迫往前冲。 赵商商穿的是双拖鞋,跑太急,鞋掉了,穿着袜子踩在路上狂奔,头发糊了自己一脸。 拉布拉多停下来,围着小道岔路口的少年打转。对方喂过它几回特美味的肉干,早混熟了。 连同赵商商也一并被带到了他面前。 “江巡?”她气息不稳,还带着奔跑后的喘。 江巡从口袋里掏出肉干给她,让她喂给拉布拉多。 赵商商吸溜下鼻涕,整个人还懵懵的。她揉了下眼睛,现在看拉布拉多不顺眼,不给它喂。 郑大钱着急地看着她手里的肉干,隔着包装袋舔。 赵商商想揍它。 江巡垂眸看了看赵商商的脚,毛绒绒的麋鹿长袜,灰扑扑地踩着地。他走出去捡鞋,一只掉在马路中央,一只甩到了稻田里,好在没打湿。 那是双手工编织的毛线拖鞋,左右两边的鞋面上勾了字,组合起来就是——靓女。 江巡把鞋还给赵商商,“你就是靓女吗?” 此时此刻的赵商商:感觉有被冒犯到。 她鸟窝似的头发被风吹着打结,衣领没翻好,整个人不修边幅。 接过鞋子以后,她金鸡独立,单脚站着,去拍另一只脚底的灰尘。 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江巡扶住她的胳膊,借力给她。 她看了他一眼,接着把鞋穿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哦。”赵商商干巴巴地说。她把肉干和牵引绳全交给他,“你帮我遛吧。” “没睡醒?” 她蹲在地上有点烦地嗯了一声。 起床气,加上别的纷杂情绪。 赵商商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特狼狈,穿得肿,还丑,虽然平常大大咧咧的,但多少还是有点在意形象。 江巡喂完肉干,发现她蹲在路边,枕着自己的胳膊闭着眼睛,像在补觉。 “商商。”江巡叫她。 赵商商没应,也没睁眼。 她有点闹脾气,也不知道要跟谁闹,郑大钱只是条狗罢了,她跟狗较什么劲。 江巡跟着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将横在她睫毛上捣乱的头发拿走,恰逢她睁开眼。 两人对视上,江巡轻轻屏住呼吸。 “我不走了。”她说。 他点头:“休息会儿再走。” “休息完也不走。”赵商商偏着头,被挤出了一点白皙的脸颊肉,粉白的指尖抠着睡衣扣子,“你带郑大钱回我家吧,我现在看见它就烦。” 江巡没说话。 他拿这样的赵商商没办法,想着该怎么办,“我背你回家可以吗?” 赵商商陷入沉默。 江巡挪了下位置,挡在风口,清澈的眼睛看着她,耐心而缄默。 过了会儿,赵商商的起床气差不多散了,脾气也跑没了,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我会把你压瘪的。” “不会,你很轻。” 他说话的样子认真,似乎是真有这样的打算。 “还是算了。”赵商商站起来,从口袋里找出皮筋,把头发顺了顺,扎好,总算没那么乱了。 “我还是自己走吧。”她说。 江巡牵着拉布拉多,走在她右边。 到家后,赵商商脱掉脏袜子,换了身衣服。刷完牙洗完脸,郑女士在院里喊她下去吃早餐。 江巡还在。 “你吃了吗?”赵商商问他。 江巡点头。他跟老赵下棋,赵商商端着大碗在旁边嗦粉。 不一会儿赵熠时下来,带来了个坏消息:“今年学校会提前开学。” 赵商商呛了一下,“咳咳……你再说一遍。”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赵熠时:“今年学校会提前开学,学生科王老师说的,八九不离十,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赵商商:“你还不如不提前告诉我呢,影响我心情。” 赵熠时:“也就提前了两天,你至于?” 赵商商:“从正月十六,提前到了正月十四?” 赵熠时点头。 赵商商:“连元宵节都不能在家过了,哎。” 郑女士劝道:“小小年纪别老唉声叹气。” - 江巡下完棋,在二楼书房里找到赵商商。 第25章 江巡是曾有过学校生活经验的, 但不多。 他读小学时,因身体原因, 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断断续续上着学。上午或许还在教室待着,下午人就不见了。 往往等他再出现时,变得更加难以融入集体。 衔接不上的课堂内容, 划分好的小组群体,没及时接收到的课内外信息,默契无声地向外散发着排斥力。 班上每月调换座位, 唯独他的座位是固定的, 永远在一组一号,不需要挪动。 他占着那一桌一椅, 变成了最特殊的存在,在同学的眼中神出鬼没,??? 且格格不入。 江巡的学校生涯短暂潦草。他那时候年纪小,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遭遇一场孤立。 印象中, 是胖男孩手里的拳头先挥过来的。 他与对方撕咬在一起, 力气不如对方大, 双方都受了伤。 他的手臂擦破了皮, 腰撞在尖锐的桌角上, 磕出了大片淤青。 那天下午时间过得异常慢, 江巡在老师办公室里待了很久, 被处理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玻璃窗上倒映着橘红似火的夕阳。 父母始终没来,最后是母亲的秘书来接他回家。 几天后, 教室里再次起争执。 江巡故意没还手。 他被推倒, 伤在脸上, 眼角和下颌附近有明显的伤痕,血渍不多,但足够唬人。 情况闹大了,胖男孩引起众怒,班上有小孩鼓起勇气向老师反应,胖男孩平常还欺负了其他人。几位家长气势汹汹闹到学校来,说胖男孩有暴力倾向,让校方拿出合理的解决方案。 反倒这次事件最初的受害者江巡,依旧沉默不语,待在办公室等家长。 江巡的母亲沈芝书姗姗来迟,她与班主任谈完话,领江巡回去。看见他一脸伤,目光短暂凝滞,随后带他去医院,冷肃如同处理公事。 江巡没等到想要的反应,有些失望。 替他检查伤口的医生看见粉雕玉琢的小孩破了相,有些心疼,问他疼不疼。 他摇头。 低头继续玩手里的魔金球,手指灵活地操纵着几块金属零件,不断解开和重新组合。 沈书芝在车上问他要不要换班,或者换学校。 他说不用。 像玩了场没意思的游戏,有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与平静,跟他所处的年龄阶段不符。 他没有换班,也没有转学,却因为夜里发起了高烧,没有再去学校。 之后被接到了外公身边,养病,学画,度过了他最喜欢的几年时光。 这次回宴市过年,沈书芝问起他的身体情况和人生规划,让他早做打算。 古丘成也提过,他可以继续在绘画领域走得更深更远,他拥有比别人更多的选择,是否回学校完成学业,全看自己的选择。 赵商商问他,“江巡,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上学?” 江巡是有考虑过的。 - 江巡回七芽山后,赵商商郑重其事地给他发了封邮件,算是篇小作文。 大致总结为“上学的一百条好处”。 赵商商敲字时,赵熠时在旁围观,他觉得好笑:“你一个学渣绞尽脑汁跟人分析上学多幸福,不亏心吗?” 赵商商说:“不亏心,十五中是我另一个家,我爱我家。” 赵商商:“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大家到来。” 赵熠时:“……” 江巡是在睡前打开那封邮件的,赵商商罗列的“关于上学的好处”如下: 1.认识新同学,收获友谊。 如果实在没有认识投缘的,将由赵商商兜底,至少认识了赵商商。 2.认识新老师,收获知识。 第十五中是绊江百年名校,历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有许多优秀老师帮助你前行。 3.学校组织跑操,督促你锻炼身体,助你拥有健康的体魄。 4.每天强制两次眼保健操,保护你的眼睛。 5.节假日常有各种活动展开,娱乐身心。 6.午后广播常播放慷慨激昂的钢琴曲,让你从梦中惊醒(划断),帮你陶冶情操。 7.校服漂亮且便宜,大大的实惠。 …… 20.天天可以吃到二食堂的米粉,南门口的炸鸡,和橙花巷的泡菜。 21.收获诸多校园独家八卦。 …… 50.每日见到赵商商。 51.不再孤单。 …… - 到了正月十二,开学前夕,前些天一直没动静的江巡在六人群里公布了自己要去上学的消息。 没想到游砺是第一个冒出来说话:“去哪所学校?” 江巡:“十五中。” 游砺想到试卷上他帮忙解开的竞赛题,不觉得有多意外了,十五中是绊江最好的中学之一,是非常好的选择。 游珉:“卧槽。” 赵熠时:“校友。” 赵商商:“!!!” 赵商商火速赶往七芽山,跟江巡当面确认:“真的呀?” “真的。” 江巡给她倒了杯水。 “骗人是小狗?”赵商商喝了水,再三确认。 江巡点头:“骗人是小狗。” “已经递交了入学申请,提前跟校方沟通过了,没有问题。” “你十四号就去报道?” “嗯。” 赵商商倍感欣慰,顿时觉得自己的邮件没白写,连同自己的“开学综合症”也有所减弱。 她敲了敲桌面,“拿纸和笔来。”作为一名合格的校友,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些注意事项: 1.现在绊江实行“高考3+3”模式,慎重选科。 2.年级主任最喜欢巡逻的时间点。 3.是否要穿校服的规定。 4.学生会有哪些吹毛求疵的要求。 江巡看着她。 赵商商微愣,摸了下脸,确定自己脸上没有脏东西,“怎么了?” “你邮件里没说这些。” 光挑好的说了。 “……”赵商商:“你听我狡辩。” “不是,你听我解释,凡事有利有弊,去学校有很多好处,肯定也会受到很多束缚啦,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巡眼睛里藏着笑。 赵商商反应过来,刚才他是逗她的,也跟着笑了。 “江巡。” 她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在学校我罩你。” 乌云聚拢,在山头压低,看着要下雨。 江巡说要送她回家。 赵商商看他把新自行车推出来,才想起他已经把山地自行车换掉了。赵商商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说:“新车不错。” “不过之前那辆也挺好啊,为什么要换掉?” 江巡犹豫了下,说:“不太方便。” 赵商商也没继续追问了,她跨上后座,有点担心:“你能载得起我吗?我还蛮重的。” 回应她的是迎面而来的风。 江巡一脚蹬了出去,自行车顺势向前,掠过两岸绿树青山。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乌黑头发被风吹乱,脸上洋溢着笑。 赵商商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 - 正月十三,赵商商决定临时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参会人员有赵熠时、江巡、游珉,还有她本人。 会议主要针对明天十五中的入学考试。 老油条游珉完全不在乎:“回回有入学考试,为什么这次要特地准备?” 赵商商指指江巡,“因为我们当中有新成员加入。” 她对他说:“我怕你考太差,学校反悔,不肯收你。” 游珉也开始同情江巡,比之前认真了不少,“虽然只有一天时间了,但也抓紧吧。没事的兄弟,我们有年级第一。” 三人齐刷刷看向赵熠时。 赵熠时挺无语,一天时间真没办法起死回生。 但对面眼神太挚诚,他也只好翻开书说:“开始吧。” 正月十四,第十五中开学。 按照学校惯例,学校雷打不动地举行入学考试,检查学生们在假期的学习成果。 江巡在宣传栏张贴的座次安排表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他是插班生,情况比较特殊,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座位。 赵商商去自己考场前,给他塞了张纸条加油。 不久,等考试结果出来后,赵商商全年级总分排名第444。 红榜上,江巡排在第1。 赵商商:??? 不敢置信.jpg 我是不是被演了? 第26章 入学考试后, 开始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学校举行了开学典礼。 校长讲话进行到一半, 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 全体师生在雨中听完了后半程。 赵商商校服被打得半干半湿, 像青山铺梅雨天里的老墙,潮乎乎的。头发上镶了密密麻麻的清亮水珠,手藏在袖子里。 好在她穿得多, 不觉得冷。 一声解散后,各年级按班级退场。 路上堵得人快要堆起来,好不容易才进了楼道。 班主任杨珊在班级门口等着, 谁也甭想在走廊上逗留, 来一个赶一个,来两个赶一双。数学老师在一旁插话, 说像极了赶猪进圈。 赵商商憋着笑,真损啊。 虽然她也被当做了猪队伍中的一员。 杨珊嘴里不停: “要上厕所的赶紧上, 上完回教室。” “厕所坑位有限不是你家,利索点, 快点解决完, 方便下一位。” “进了教室的先抓紧时间自习, 别浪费一分一秒, 等人到齐了我就开班会。” …… 赵商商明显感觉到这位年轻班主任换了个画风。 上学期他们班推崇民主, 班主任放任大家自由生长, 导致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期末考试平均分全年级倒数第一, 操行品比倒数第一, 流动红旗没上过门。杨珊被喊去轮番谈话,年级主任和副校长挨个找她。 新学期开始, 杨珊决定换种方法。 赵商商坐在座位上, 抽出纸巾擦衣服和头发。 旁边陆续有人管她借纸, 她看了眼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杨珊,扯了几张纸递过去。 后面的人敲她椅子横杠,“给我两张。” 赵商商回头,一愣:“你谁啊?” 新学期,张???旦换了个新发型,剪掉了一头过长的头发,剩下层青茬贴着头皮,五官完完整整地露出来,让赵商商觉得陌生。 赵商商:“原来你长这样。” 张旦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一言难尽,憋屈道:“先给我两张纸。” 出于人道主义,虽然不太待见他,赵商商还是把抽纸扔给了对方。 杨珊的眼神朝这边扫过来,拍讲台:“赵商商、张旦,我在讲,你们也讲,要不要让你们上来讲?” 赵商商平白被连累,冤死了,表面低着头装鹌鹑。 课桌上有面小圆镜,对准后桌,冲镜子里的罪魁祸首张旦竖起中指。 张旦:“……” 教鞭在黑板上敲了两下,杨珊重申纪律问题,宣布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瘦高的身影。 外面还在噼里啪啦下雨,雨势渐大,雨点砸在走廊围栏上,水花四溅。 雨声噪音中,教室里突然骚动起来。 气氛变得很不一样,躁动,期待,沸腾如一锅滚水。 杨珊看见门外的人,训话的声音突兀地停止了,换上另一种亲切口吻:“这是转来咱们班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掌声如雷。 所有目光汇聚到一处。 赵商商攥着纸巾吸干发尾上的水渍,听到杨珊的话抬头,看见背书包的江巡后,眼睛一亮。 所有人里,她鼓掌鼓得最起劲,双手拍得清脆响亮。 张旦见她那模样,嘀咕:“至于嘛。” “安静。”杨珊朝底下说,又转过头对江巡道:“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江巡。” 他接过班主任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留下名字。 底下的窃窃私语怎么也止不住: “我去,他的字也写得好好看……” 进门后,江巡的视线在班里搜寻,目光掠过乌泱泱一片校服,各色的陌生面孔,最后停在八组靠窗的某个座位上。 赵商商朝他悄悄竖起手掌,逗小狗似的招了招。 江巡唇边露出一点笑。 班上没空座了,杨珊指挥坐在后门口的男生去搬新的课桌椅。 “趁现在,把座位换了。”杨珊动动鼠标,调出一早排好的座位表。 “以后每次月考之后,我会根据大家的成绩情况调整座位,有什么要求的,可以去办公室找我说明。” 江巡是新来的,杨珊需要临时安排。 因为他的身高摆在那里,暂时被放到了四组最后一号。 教室里的学生们立即行动起来。 桌椅的拖拽声,说话讨论声,窗外雨声,混杂着。 还有对新同学的好奇与窥探欲,让人心躁动。 赵商商的新座位在5组5号。 她推着课桌从后排绕过去,桌面上书堆得太多,课桌笨重。江巡走过来,从前面拽了一把,这次她轻轻松松就推动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问。 江巡扶住差点要从桌上掉下来的抱枕,拿在自己手里,“办手续耽搁了点时间。” “幸亏你耽搁了,免得淋雨。” 江巡伸手抓了下她长发的发尾,“你淋湿了?” “差不多快干了。”赵商商不在意地说。 赵商商想起入学考试,问道:“昨天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 她摸不准江巡说的还行是个什么程度,而江巡回忆了下各科试卷的题目,又说:“全写了。” “不错不错,至少没空着。”她安慰他。 “估计过两天成绩就出来了。” 她想着今天是他俩正式成为同班同学的第一天,摸出校园卡,豪爽道:“中午请你吃饭,随便点。” 座位基本都换好了,大家各自在新的座位上整理东西。 唯独江巡桌上是空的。 他跟着杨珊出了教室,去领教材。 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厚厚一沓书本和练习册。走赵商商课桌旁过,他停住脚步,腾出右手从口袋里拿出盒牛奶,搁她桌上。 正在叠毯子的赵商商眨眨眼,拔出吸管戳破塑封,喝了口牛奶,回头朝斜后方的江巡比了个大拇指。 过了十几分钟,终于下了自习课。 赵商商想去趟商店买文件夹,想到江巡刚来,还不熟悉校园环境,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江巡跟着起身。 外面下雨,赵商商带上伞,两人从后门出去了。 走廊和楼道里拥堵,对面的同学跑得太快,几乎要撞上来,赵商商忍不住扯了扯江巡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两人衣服袖子贴在一起。 江巡走在里侧,赵商商挡在外面,他垂眸看她,“你像在拿我当小孩照顾。” 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 赵商商一笑,“没办法,我就是责任心太强。” “我是你的责任?” “当然咯。谁叫你初来乍到,又无依无靠。” 江巡也笑了。 赵商商身上穿的是校服,过分宽松,肩线坍塌着撑不起,越发衬得她骨架单薄,从袖口里伸出的手腕细瘦而白,虎口处却画了只猛虎。 “你自己画的?”江巡问。 赵商商点头,人在上课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课本上、校服上、甚至自己手上涂涂画画。 “随便给自己画了个文身,我像不像大哥?” 江巡违心地点了点头。 赵商商笑得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下了个层楼,赵商商说:“羊在1班,是理科重点班,游珉在13班。你要想找他们,可以去,虽然老师说别串班,但无所谓啦,我看大家都串得挺勤的。” “阿水在三中读书,离我们学校挺远。还有游砺本来也是要考十五中的,结果被私立学校花钱挖过去了。” 到了一楼,赵商商撑开伞,“走吧。” 伞被江巡接了过去。 赵商商乐得轻松,跟着他同步走下台阶。 “十五中还挺大的,不过等过了几天,你肯定就熟悉了。我们先去买东西,学校有两个商店……” 校服裤子太长,没走几步就拖在地上,赵商商蹲下去,将裤腿往上挽了两节。 江巡将伞举在她头顶。 她扎了个低马尾,几缕头发从肩头滑落,江巡伸出手又缩回。 赵商商站了起来,“别等中午去食堂了,马上到商店我就请你吃东西。” “你的零花钱够用吗?” “当然,才月初,富裕得很。就算到时候没钱了,不是还有羊羊吗。” 赵熠时:我谢谢您嘞。 从商店出来,赵商商还带江巡绕着综合楼和体育馆走了一圈,不过课间时间有限,两人赶在打上课铃之前,回了教室。 9班来了个特帅的插班生这事,不胫而走。 学校的告白墙再次更新,匿名群里刷得热火朝天。 中午午休期间,赵商商有所察觉,发现教室门外多了些陌生面孔,在朝里东张西望。 她低头拿出草稿本,用尺子比着划线,打算画个简易的地图给江巡,从南门口开始往里,图书馆、综合楼、体育馆、田径场、升旗台、商店、食堂、书店…… 比较重要的地方,大致的方向,她还是能够标出来的。 “商商,问你个事。”班上有个女生凑过来。 赵商商头也不抬,专注画图,“你说。” “你跟江巡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呀?” “嗯。” 对方听她这样说,顿时来劲了,向她打听:“他以前是几中的?为什么转学啊?还有还有,他单身吗……” 问题太多,让赵商商头疼:“我也不太清楚。” 女生失望地啊了一声。 “就最后一个问题可以确定,他单身。” 女生见她知道的也不多,问完就走了。 赵商商花十分钟画完了草图,拿给江巡,“给你。” 江巡打开看,草稿纸上的小方块代表着学校内的各种建筑,上面有文字标注,“地图。” 第27章 “倒立洗头?” 赵熠时拧开杯盖接热水, 好心地提醒赵商商:“话不要说太满。” 好心只维持了一秒。 “要不这样,”他掏出手机, “你???再说一遍, 我录下来发群里,大家给你作证。” 赵商商:“有必要?” “你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吗,”赵熠时说, “那就打个赌,你输了你就倒立洗头。” 赵商商:“赌就赌。” 赵熠时录完证据,保存且发送, 嘴边不觉挂着笑, 蔫儿坏。 开水房门口来了一拨别班的学生,空间顿时变得拥挤。 赵商商和赵熠时被隔开, 两人没再说话。 赵商商听见有女生声音甜甜地跟赵熠时打招呼,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挺欠揍的样子,只有留心她的赵熠时看见了。 他竖起手机, 意思是让她别忘了赌约。 赵商商接完热水回教室, 把江巡的水杯放他课桌上, “小心烫。” “谢谢。”江巡在给课本和练习册写名字, 字迹铁画银钩, 风骨天成, 随便两笔就写得很有韵味。 赵商商站旁边看了会儿。 她拿起他的课本翻了翻, 崭新的, 散发着油墨味,昭示着他刚入学的新生身份。况且他已经好几年没上过学, 想到这些, 赵商商的底气足了不少。 “我跟羊打了个赌。” 江巡停下笔, 等她继续说。 “是关于你的。” 话到嘴边,赵商商犹豫了。如果她说跟赵熠时打赌,说自己不相信他能考第一名,是不是有点伤人。 她决定暂时保密。 “然后呢?”江巡问。 “然后……没啦。” 吊人胃口。 也就江巡好脾气地不跟她计较。 他从桌肚里拿出两卷牛皮纸,小刀和固体胶配备齐全。赵商商见他这架势,问:“包书皮?” 江巡点头。 “你会?” “外公教的。”江巡的外公爱书如命,十分珍惜书本。 江巡展开牛皮纸,手掌抚过,将纸摊平,用小刀裁大小,动作流畅且熟练。 赵商商直呼有两把刷子,“你有这技术,咱们去天桥底下包书皮吧?最近学校都开学了,生意应该不错,你干活,我帮你收钱。” “你七我三。” 江巡不答话。 “你八我二?”赵商商改口。 江巡把固体胶沿牛皮纸边缘划了一线,粘好,压实,只不过效率明显受影响,嘴角压着快要抑制不住的笑。 “你九我一?” 赵商商说,“这样不好吧,我也太亏了。” 看样子这桩生意谈不拢。 “把你的书拿过来,我给你包,免费的。” “行。”赵商商一点也不跟他客气。 桌面上残余许多边边角角碎纸条,江巡拢了拢,扫进垃圾袋里。拿过她的书一翻,插图杜甫底下画了头猛虎坐骑。 跟她虎口上的画风一模一样。 - 下午两节数学课连堂,赵商商深受折磨。 课上遇到数学老师点人上黑板做题,“5组1号,5组2号,5组3号,5组4号……” 5组5号的赵商商感觉自己命悬一线,即将嗝屁。 数学老师的声音刹车了,刚刚好,不多不少,只叫了四个,到她前桌为止,赵商商又活过来了。 “其余同学也赶紧做,第7题、第8题的前两小问。” 数学老师巡视了一圈,烟瘾犯了,趁大家做题的空档,到走廊上抽了根烟。进教室前,他把烟掐灭,还不忘说:“怕点燃了你们这群草包。” 底下笑倒大片。 赵商商坚持到下课,趴下睡觉。没真正睡着,只觉得脑子累,还犯困,一团浆糊似的。 把毯子一抖,盖在自己头上,将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外面喧闹,各种打闹和八卦声都被隔绝在外。 没几分钟,毯子被掀开一角,天光随之透进来。 赵商商眯着眼,视野中出现了一袋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悄悄放进她的毯子里,像暗戳戳地给小动物投食。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赵商商从毯子里钻出来,“你怎么又有好吃的,是藏了个百宝箱吗?” “特地带的。” 江巡把包好的书码放在她课桌上。 赵商商挑了颗巧克力球,撕开包裹在外的金色锡箔纸,含进嘴里,是莓果冰淇淋味的。 “你不是要罩我吗,”江巡说,“这点东西,算作辛苦费。” 赵商商:“上道。” 班长詹雨情从教师办公室回来,手里抱着当天的作业本,“入学考试成绩出来了……” 赵商商竖起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自己格外关心的字眼。 跑走廊上一看,对面楼下的宣传栏前确实有两个老师手上拿着红榜,正在张贴。 现在是下课期间,围过去的学生渐渐变多,里三层外三层,一下变得拥堵。 赵熠时说成绩今天出来,放学前就放榜,看来是真的。赵商商预感不妙,按捺不住跑去楼下看榜。 “商商?” 江巡跟了上去。 赵商商戴上衣服帽子挡风,快步下了台阶,回头跟他说:“我去看看咱俩的成绩和排名。” 两人刚走近,人头攒动,赵商商正想找个空隙钻到前面去。 站在榜前的一个9班同学看见了他们,江巡于人群中极具辨识度,同班同学朝他一声吼,声音贼拉响亮:“江巡,你考了第一!!!” 霎时,所有人朝江巡的方向看过来。 包括赵商商。 上课铃响了,还有最后一节课要上。众人散开,如同小径分流,朝各自教室所在的楼层跑去。 唯独赵商商不死心,人都走了,她正好看个清楚。 红榜颜色鲜亮,连串的人名和分数看得人眼花。不过赵商商为了求证,只需要看最前面一栏。 排在第一的名字,印刷得清清楚楚:江巡。 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赵商商看江巡,发现他的表情似乎也很惊讶。 赵商商:“……” “还给我装呢?” 江巡一脸无辜。 赵商商:“算了,待会儿再找你算账,先回教室上课。” 他俩耽搁了时间,政治老师已经进了教室,在讲台上板书。 赵商商敲门,喊报告。 政治老师写完笔下的字,扶着老花眼镜看了他们一眼。教过一学期了,他对赵商商有点印象,旁边的男生却是个生面孔。 政治老师问江巡:“你叫什么名字?” “江巡。” “你就是个那个新来的年级第一啊……”这事在老师们之间也传开了。 全班起哄鼓掌。 “干什么,闹什么,又不是你们考第一,都给我安静!” 政治老师和颜悦色地对江巡说:“进来吧。” 赵商商赶紧问:“老师,那我呢?” “你也进吧,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 赵商商走在江巡后面,被他的背影遮挡,屡次想戳他的背解气。 江巡回头,发现她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弯腰在找政治书。 最后一节课下课,除了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其他人都着急走。 没几分钟,教室就空了。 赵商商清点了下要带回家的作业,江巡拎着书包过来,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 “商商。” 赵商商不搭理人,继续整理东西,没拉上拉链的笔袋掉地上,里面的笔全洒出来。 两人同步蹲下去捡,额头差点撞一块儿。 教室空调已经关了,窗户敞开通风,春寒料峭,那节削瘦修长的手指将笔递过来,触感冰凉。 赵商商火气散了点,“老实交代,怎么回事。”她到现在还想不通,“你不是说你没上学,一直在家吗?” 江巡无从辩驳,巴巴望着她,努力组织语言。 “那你怎么考的第一,那些题目你怎么都会?” “老师教的。” 赵商商绕进死胡同了,脑袋短路,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不是说你在家,没、去、上、学、吗?” “老师来家里上课,我确实很久没去过学校了。” “……” 赵商商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是她忘了,万恶的有钱人!世界上还有请私教这回事!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深吸了口气,“我之前担心你考试不过关,让羊帮我们一起补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江巡:“我不知道入学考试的难度,确实担心自己考不过,所以跟着一起学。” 赵商商啧嘴,“确实担心自己考不过,然后考了个年级第一,真有你的。” 顶级凡尔赛,非你莫属。 “你生气了吗?”江巡问。 “我生什么气,该生气的可不是我。”赵商商突然想开了,“你把羊挤下去了,灭他的威风,干得漂亮!” 收拾好书包,两人一起出了教室。 赵商商问:“你怎么回去?” “古叔开车来接,他在校门口等着了。”江巡十多分钟前就收到了古丘成的消息。 “你呢?”江巡说。 “搭公交。” 古丘成的银灰色跑车停在路边,十分显然。江巡走过去拉开车门,对赵商商歪了歪头,“送你回去。” 赵商商想想,白水街到她家,不算完全顺路,总归要绕。 “我还是自己坐公交吧,很方便。” 江巡等在那里,古丘成帮忙劝说,赵商商不好再耽误大家时间,坐上了车。 - 重点班的开小灶时间越拖越长,等到赵熠时回家,天早就黑了。 叶春琳夫妻逛超市去了,赵商商在客厅写作业。地上放着一盆水,旁边还有瓶洗发露。 第28章 赵熠时双脚贴墙倒立, 坚持了十秒。 赵商商非常积极地帮他把盆挪到脑袋下面,五秒钟浇水浸湿头发, 五秒钟上洗发露, 撮出大团细密的白色泡泡。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门开了。 叶春琳夫妻走进来,赵爸爸放下大大小小的超市购物袋, 惊讶地望着他们:“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赵商商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快,讪讪地笑:“长这么大,还没给羊羊洗过头呢。” 趁机表现一下姐友弟恭。 “为什么要倒立着洗?”赵爸爸感觉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 赵商商:“羊说可以边洗边锻炼身体。” 赵熠时闭着眼, 双脚从墙上放下来, 揩掉淌在眼皮上的水。被打湿的头发乱七八糟,白色泡沫团团堆叠, 像大雨冲垮的芦花荡,随后又下了场鹅毛大雪。 两个字, 凄惨。 叶春琳将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归纳,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对丈夫说:“别信他们, 估计又玩什么游戏, 羊羊输了。” 她对赵商商说:“别欺负弟弟。” 赵商商:“我可不敢。谁要敢欺负他, 我们年级的老师们都不答应, 学校的女生估计得心疼死。” 赵熠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发梢滴水, 身上衣服洇湿了大半。 赵商商把他往卫生间推, 嬉皮笑脸:“羊羊赶紧去洗澡吧,大冷天的, 别感冒了。” 赵熠时搡开她, 回自己房间拿了套干净衣服, 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叶春琳:“你们俩把客厅弄得都是水,得拖干啊。” 赵商商接过拖把,“我来我来。” 叶春琳边收拾家里,边跟她闲聊了起来:“商商,江巡这次是不是考了你们年级第一?” 江巡转去十五中上学的事,叶春琳之前听赵商商提起过。 “你也知道了?” “你古叔叔朋友圈发的。” 赵商商翻翻朋友圈,古丘成怼着红榜第一拍了个特写,把图发出来了,跟炫耀自家小孩一样。 “亏我之前还担心他考不好。”赵商商说。 叶春琳比她想得多,倒是一早就猜中,江巡不会差。 他画得一手好画,师从外公沈恪京,那么他从小到大学的绝不仅仅只是绘画技法,肌肉练习。艺术从不速成,也不单一,美学、哲学、文学、历史各领域与之相通,画里画外都有所体现,又经过了这些年日复一日的积累与沉淀,哪能差。 叶春琳:“别的不说,单说历史这一科,随便问个历史事件,他知道的肯定比你详细。” 赵商商:扎心了老妈。 赵商商拖完地赶紧溜,叶春琳把人叫住:“还没说完,你的入学考试呢,考得怎么样?” “……” - 这几天大雨小雨不断,好不容易,天总算放了晴。 早上赵商商在父母的催促下出了门,路上小鸡啄米打瞌睡。 赵熠时一手牛奶,一手三明治,看着她说:“你怎么天天睡不醒?” 赵商商侧了侧身,挡住从车窗外照射进来的刺眼朝阳,没精打采地拖长了音调:“因为我在长身体啊。” 赵熠时的目光打量她,嘲笑的意味很明显:“努力长到一米二?” 赵商商:“是啊,努力跟你一样长到一米二,争取去动物园不买儿童票。” 总算到了校门口,赵商商下车,把书包挂在胸前,不紧不慢地找出校徽戴好。 赵熠时走在前面。 路过自动售卖机,赵商商买了瓶酸奶。赵熠时仿佛后背长眼睛,直接倒退回来,一把抄走刚从机器上掉下来的酸奶。 赵商商:“……” 赵商商:“公然打劫吗?” 赵熠时:“这不是跟你学的?” 他单肩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地进了教学楼。 赵商商刷卡又给自己买了瓶,想到昨天吃了江巡太多零食,礼尚往来,给他也带了一瓶。 今天来得算早,教室里人不多。 赵商商把书本拿出来,才看见有张数学卷子忘了写,待会儿就要交上去了。 她四处张望,发现江巡的书包在座位上,人不在。翻翻他的数学书,试卷夹在里面,整洁干净,看着就像份正确答案。 赵商商挑挑拣拣,动笔先抄了再说,两分钟完事。 抄完赵商商去了趟洗手间,经过办公室,杨珊和江巡就在前面那扇蓝色玻璃窗后面。 杨珊征求江巡的意见,学校文科类也组建有重点班,问他想不想进。 “重点班采取淘汰制,每次月考之后会重新调整,有新的人加入,也会有人淘汰出局……” “确实比较残酷,不过老师相信你如果进重点班,会一直留下……” “我不打算进。”江巡声音平淡,“现在的班级挺好的。” 杨珊听见他夸自己班心里高兴,同时也感到惋惜,“学校的教学资源会优先向重点班倾斜,你过去肯定能学到更多东西。” 江巡:“我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这么说,杨珊倒也能理解,“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把利弊都考虑清楚了,老师也不再劝你了。” 过了一两分钟,江巡从办公室出来,碰上赵商商。 朝阳灿灿,她背对着走廊栏杆,半张脸沉溺在日光里,有种茸茸的可爱的质感。眼珠滴溜地朝他身后的办公室瞄一眼,见杨珊没跟着出来,才挤到他身边悄悄打探: “你真的不去重点班呀?” “嗯。” 江巡目光低垂,锁定了她衣服上歪了的校徽,忍不住,伸出手稍稍扶正,漫不经心道:“在普通班也可以努力。” “好假,你像在对着家长说漂亮话。” 江巡笑笑,“我是来学校体验集体生活的,感受‘上学的一百条好处’。” 两人心知肚明,他在说她写给他的那封扯淡邮件。 赵商商咳嗽两声,转移话题:“桌上的酸奶是给你的。还有刚才你不在,我看了你的数学试卷,稍微借鉴了一下。” “借鉴?” “就是简单搬运了某些题目的答案,从你的试卷,到我的试卷。” - 因为难得的好天气,下午的体育课上,体育老师领着全班同学在操场跑圈,做各种运动。 赵商商跑完累得抬不起腿,做俯卧撑的时候差点直接在地上躺平。 熬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听到一声解散。 香樟树下撑开大片浓荫,赵商商靠着树干休息,运动完太热,她脱了校服外套抱在胸前,里面是件米白色毛衣,不一会儿就粘上了草屑和掉落的褐色树皮。 她也懒得管。 百无聊赖地望着不远处,江巡在器材室门口被女生拦住。 不止一个女生,是一群。 好几个班同时在上体育课,除了本年级,还有高一和高三的。 赵商商不认识她们。 被人群包围的江巡没什么反应,朝她们摇了摇头。器材室门口的老榆树茂盛,从枝叶间漏下的日光在他衣服上胡乱摇晃。 他绕过众人,归还了器材之后,走到水槽前洗手。 身后的人似乎还想要劝说,最后都失望地走开。 赵商商喝完水,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走过去拧开了旁边的水龙头,将袖口挽得高高的,冲了把脸。 她瞥江巡一眼,“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洗完了手的江巡没有先走,“什么?” “被搭讪。” 赵商商开玩笑道:“要不下回我随身携带个小本,帮你记正字吧,做你爱情的记录员。看看记录到多少次,能有结果。” “她们是动漫社的,想找我加入社团。” 江巡解释道,“他们社团现在男生很少,校园艺术节上要表演节目,缺人。” 提起学校动漫社,赵商商说:“游珉在里面,还是副社长,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找他问问。” 江巡摇头。 “上次你去漫展,我还以为你感兴趣。” “那是去找你的。”他直白地说。 赵商商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早春没有蝉鸣,却像回到去年盛夏的七芽山,柏油马路两岸松柏稠密,耳边一下噪了起来。 “哦。”她说。 江巡要去商店买水,赵商商低头想着刚才的话,稀里糊涂地跟着过去了。 “商商,”江巡叫她,“你要喝什么?” “啊?”赵商商反应过来,随便说了种饮料名。 收银台前的张旦转头看见赵商商,走了过去,身后的男生叫他:“张旦,干嘛去啊?” 张旦理都没理,径直跑到赵商商旁边,“喂,有件事问你。” 自从换座位以后,张旦跟赵商商之间隔了半个教室的距???离,赵商商快要将这位曾经的后桌遗忘了。 “你说吧。” “上学期期末我给你的纸条,这么久了,你总看了吧?” “看了。”赵商商说。 “你怎么想的?”张旦似乎执意要个结果。 赵商商现在想起那张草稿纸,语气愈发不好:“没怎么想,如果你想打架,可以明说。” 这话在张旦看来是明晃晃的拒绝。 他还要再说什么。 江巡拿了罐白桃饮料递给赵商商,占满了她全部的视线。 “张旦怪怪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出了商店,赵商商嘀咕。 “你不用搞懂他。”江巡说。赵商商恶作剧地把手上的水珠擦到他衣服上,他丝毫没有躲的迹象,反而迎上去,笑了一下,“只是不太相干的普通同学。” “有道理。”赵商商说。 第29章 体育课下课之前, 再次集合,老师一番耳提面命, 说他们身体素质不行, 课后要多加强锻炼。 直到铃声响,众人四散。 天际云层高远,片片如白羽, 湛蓝海水般的底色,太阳隐去踪迹,转眼变成了阴天。 风是冷的, 透着凉意。 赵商商把手里的校服外套重新穿上, 后排的江巡走了过来,“我想去图书馆借书。” “你知道怎么去吗?”赵商商问他。 他们先前走过一遍, 学校图书馆的位置比较偏僻,她不确定江巡是否还记得路。 “我画的小地图呢?” “忘了带。” 赵商商指路:“从这边走到第二个交叉路口, 看见教师公寓的牌子,再往左……” 话说到一半, 她临时改主意:“算了, 还是我带你去。你刚来, 连借书证都还没办, 用我的吧。” 江巡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校园中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狭窄, 风吹竹林成海, 赵商商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 江巡在后, 将所有目光隔绝。 十分钟前在商店碰壁的张旦看着两人走远。 学校图书馆有种经历过历史沉淀的复古感,建筑低矮, 棕红砖墙, 窗户外满是攀援的爬山虎。 入口处有标语警示, “切勿喧哗”。 进到里头,四处静悄悄。 江巡找到想看的书走出来,看见赵商商坐在门口长椅上,咬着红通通的脆甜苹果。 “借到书了?”她问。 “找到一本,还有一本想看的被人借走了。” “那等过几天再来看看。” 江巡看她落在苹果肉上的小小牙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咀嚼音,双脚抻直,伸出屋檐下的阴影晒太阳。 她吃东西总是带笑,充盈着愉悦与满足感。 “你是不是馋啦?”赵商商朝江巡摇摇手里的小苹果,“阿姨给的,只有一个了,没你的份。” 打扫图书馆的清洁工阿姨,拎着水桶刚走不久。 “我同她分过橘子吃。”赵商商说。 “我投之以橘子,她报之以苹果。” 赵商商忽而笑了两声,极其明显地向江巡暗示:“我投之以借书证,你报之以练习册。” 江巡秒懂她的意思,“今天的数学作业不多,还是自己做吧。” “好吧。”她语气低落。 “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好喔!” - 下午的教室被稀薄的太阳光照着,香樟树的绿叶上泛起粼粼波光。 英语课上分组练习口语,赵商商跟前桌自动划分为一组,竖起课本听对方朗读。 嘈杂的读书声中传来一两声猫叫。 其他人也听到了,读书声逐渐停了,所有人致力于找出声音来源。 英语老师上了趟厕所回来,发现课堂乱了。英语课代表站在座位上喊安静,组织纪律,没多大的威慑力。 讲台底下露出个雪白的尾巴尖尖,被第一排的男生发现,伸手去抓。 小猫受到惊吓四处逃窜,敏捷地从课桌底下的空隙间穿过,直冲后排而去。 英语老师拍响讲台桌,唤回大家的注意力。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抓紧时间练习,五分钟后小组抽查!” 停滞的读书声重新响了起来。 赵商商用书本挡着,当作屏障,转头看教室后排,小猫已经解除酷跑模式,在桌腿之间来回踱步,最后停在江巡课桌底下,用粉色的爪子扒拉他的鞋带。 江巡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拎起来放在摊开的书页之间,软乎乎的身体压过大半篇英语课文。 许多双眼睛看过来,读书声又渐渐弱了。 英语老师视察到后排,视线扫过每个座位,走到江巡桌前捉住小猫出了教室,走前还特地看了江巡一眼。 后者反应淡淡,弯腰重新系好鞋带。 英语老师将猫放进花坛里的芭蕉叶下,放它自由,教室里发出一片扫兴的“唉”。 下课之后,赵商商跑到后排找江巡,皱着鼻子凑近他的衣服嗅嗅,“他们说养猫养久了的人身上有股猫味,容易招小猫。” “闻到了吗?” 江巡右手勾着练习册上的选项,及时解决英语老师留下的家庭作业,身体配合不动,分心问她。 赵商商闻到了他衣襟上干净清冽的薄荷味,还有某种洗衣液的草木香,混杂着,好闻却淡淡的,吸引她的嗅觉。 “之前你的衣服上有一点点中草药的味道,现在没了。” “什么时候?” “在七芽山,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闻到了。” 英语试卷做完,剩下末尾的作文。江巡按动了两下铅字笔,看着她若有所思:“认识的第一天,你在闻我身上的味道。” 他平淡陈述事实,赵商商却心弦一跳,立即辩解:“我只是鼻子比较灵,不是特地闻的。” 江巡笑:“你是小狗吗?” “你才是。” 他让着她,只是笑,不回嘴了。 赵商商想起他家里还有只猫,“你把三花带过来了吗?” “在白水街的房子里。它前两天溜出去了,今天早上才回来。” 赵商商有点吃惊,“自己回来的吗?” “嗯。”江巡的语气听着并不焦急,“它想回来就会回来的。” 听古丘成说江巡养了三花快两年时间,“你把三花当什么呢?”赵商商好奇地问。 有人拿猫当主子,有人将它当宠物,还有人养猫如同养小孩,心肝宝贝地叫着。 那么江巡呢? 他想了想,“有缘分遇见,而且能够和睦相处的舍友吧。” 赵商商好整以暇望着他,“所以相处的时候好好珍惜。” “嗯。” “那它走了怎么办呢?” “它总有一天会走的。”他清醒地说。 走廊上打闹的声音终止了两人的对话。 放学前,江巡记起古丘成的叮嘱,跟赵商商说:“星期六想请你们去家里吃饭。” 江巡转来十五中读书后,带着猫住在白水街。古丘成为了躲避家里安排的相亲与催婚,同样为了方便照顾江巡,也住了进去,好有个照应。 小洋楼附带个小院,养古耐也合适。 古丘成让江巡周末把他的小朋友们都叫过去聚一聚,许久不住人的房子需要热闹热闹,添点人气。 “好啊,我帮你通知羊羊和游珉。”赵商商说。 “游砺如果不用上补习班也能过来,阿水就不行了,寄宿学校星期六也不放假……” 周六清晨下过一场雨,等到七八点钟就停了。 地面未干,到处是湿漉的水痕。 赵商商如约而至。 三花趴在墙头的树枝旁,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访客。 刚遛完狗回来的江巡听见外面的动静,打开门就看见了一大束向日葵和她。 第30章 江巡被向日葵塞了个满怀, 他问道:“给我的?” “当然啦,我也不好空手来。” 赵商商回头看门外长长的街道, 赵熠时和游珉不见人影, “他们俩去接游砺了,应该马上来。” 雨后潮湿的水汽注满空气,泛着春日的寒, 江巡拉了赵商商一把,躲开屋檐上间歇往下滴的水珠。 “先进屋。” 江巡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宽口直筒玻璃花瓶,盛上清水, 把向日葵稍微剪了剪叶, 再放进去。 转头发现赵商商还在门外。 “怎么了?”他问。 赵商商低着头看自己的鞋,来的一路上沾泥带水, 现在一脚一个黑鞋印,她不敢乱动了, “鞋脏。” “稍等。” 江巡给她拿了双棉麻拖鞋,新的, 鞋码很长, 是男款, 因为整栋房子里也找不出女士鞋。 “能穿吗?”江巡问。 “可以的。”赵商商套上拖鞋, 没啥问题。 “别跑, 别走太急, 容易摔。” “知道啦。” 三花尾巴扫过树叶, 抖落连串啪嗒的雨滴。它从矮墙上跳下来, 又跃上窗台,留下湿漉漉的梅花印。 室内的摆设比上次赵商商来的时候要多, 总体还是古朴简洁。 赵商商没看见古丘成, 问起他。江巡说他刚走, 临时有事。早上出门买的菜还堆在厨房案板上,没人处理。 赵商商迟疑地问江巡:“那中午……你会做饭?” “会番茄炒蛋。” “……” 江巡提出解决方案:“等他们来了,我们叫外卖吧。” “行。” 赵商商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江巡新买的游戏机,先是坐着,姿势挺端正,没多久是???靠着抱枕,懒洋洋地半躺着,最后占据整条沙发,舒服地趴着。 江巡在一旁看书。 “他们回来了。”他率先听见敲门声。 江巡去开门,发现来的只有赵熠时和游砺。 “游珉呢?”赵商商问。 “后面。”赵熠时说。 赵商商直觉气氛不太对。 游砺比先前又胖了点,穿着铭徽私立的深绿色校服,将衣服撑得鼓鼓的,神情沮丧,像颗过期后被人扔掉躺在地上淋雨的牛油果。 “你怎么了?”赵商商说。 游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事。” 游珉也来了,拖拉着脚步,手里把玩着工装外套上的金属拉链环。进来跟赵商商和江巡大声打招呼,像是没看见游砺。 兄弟俩互相不说话,一看就是闹矛盾了。 只有赵熠时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去游砺的物理老师家接他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赵商商在厨房帮着江巡一起洗水果,边问赵熠时。 游砺今天上午照旧在物理老师家补课,打算补完课来白水街玩。他不认识路,游珉和赵熠时骑着共享单车顺道去接他,谁知道碰上了游爸。 大儿子在楼上老师家补课,小儿子在楼下嚷着叫他去玩。 两相对比,游爸看着游珉怒火中烧,愈发觉得他不争气,从来不花心思学习只知道玩,走歪路不务正业搞什么街舞。 赵熠时回想当时混乱的情景,“游叔骂游珉,他走了之后,游珉开始骂游砺。” 游珉高高兴兴去接他哥,莫名其妙挨了他爸一顿骂。 游砺辛辛苦苦上完补习班,出来被游珉迁怒,毫不留情地嘴炮输出。 对两人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弟弟委屈死了,哥哥同样委屈。 一路两人闹别扭,谁也不搭理谁。 赵家和游家是老邻居,赵商商清楚游珉家的状况,游家父母偏袒从小成绩优异的游砺,不理解把心思花在跳舞上的游珉,常常有意无意拿他们作比较。 游珉小时候常常委屈到掉眼泪。 许多次跟赵商商吐槽,说讨厌他爸他妈和他哥,还说他和游砺一点都不像双胞胎。 后来长大了,倒是没再见他哭过。 中考填志愿,他们几个人的第一志愿都是十五中。不同的是,赵熠时和游砺十拿九稳能进,赵商商和游珉纯属碰碰运气。 结果还真就幸运女神降临,都被十五中录取了。 那时候正好铭徽在全市招揽优秀学生,四处挖人,看中了游砺。 铭徽是新成立的私立学校,资金雄厚,想方设法引进优秀生源。 游家父母犹豫不已,难以抉择,一方面十五中是百年老校升学率稳居榜首,一方面铭徽私立开出的条件叫人心动。 最后是游砺自己选择的铭徽。 问他为什么,他说学校待遇好,费用全免,还有高额补贴与奖学金。 全家人都挺高兴,父母觉得说出去倍有面儿,还省钱。 游珉说谢天谢地,终于没跟你在同一所学校了。 游砺晚饭吃太少,肚子饿得咕咕叫,背过身啃煎饼果子,地上流淌着如水的月光,他腾不出嘴来回话,于是什么也没说。 天上挂着黯淡的下弦月,看起来有点儿伤心。 “我当时希望你也被挖走。”赵商商对赵熠时说。 赵熠时的成绩比游砺还要突出,是铭徽私立重点想抢的人之一,招生办老师三顾茅庐,来家里游说。 赵熠时几乎没犹豫就拒绝了。 叶春琳私底下问小儿子,是不是舍不得商商。 赵熠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她太笨,跟她在同一所学校比较安心。 - 赵商商洗完水果出厨房,发现游戏机被游珉占了,他皱着眉一脸便秘样。 今天赵商商让着他,没跟他抢游戏机,把果盘搁他面前。 发现游砺在单人沙发上默默坐着发呆,赵商商扔个了个橘子给他,“游砺,接着。” 游珉眼睛没离开游戏机屏幕,皮笑肉不笑地嗤了一声。 被赵商商横踢一脚,“你刚才的表情好像李建义演的曹公公。” “你才公公!” “没办法,性别不允许。” “那你就是容嬷嬷。” “哦。”赵商商偃旗息鼓,无所谓地说。捡了两颗葡萄往上抛,张嘴牢牢接住。 游珉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连吵架都吵不起来。 他妈的更气了。 游砺看着他俩交锋,嘴边不觉露出笑容,被游珉发现后无端迁怒:“你笑什么?” 受气包游砺缩回脑袋,继续当鹌鹑,从口袋里揪出单词卡片。 “你吼他干什么?”赵商商看不过去,帮腔。 “就他最无辜,老实憨厚虚心上进勤奋刻苦冰清玉洁……” 赵商商扶额笑,“原来冰清玉洁还能这么用,本学渣长见识了。” “珉珉,你词汇量真丰富,会的四字短语好多呢。” 游珉:“……” “商商。”江巡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及时把她叫离战场,“能帮我个忙吗?” “来了。”赵商商说。 “搬张高点的凳子过来。” 三花蹿到了老式储物柜顶,接近天花板的高度,上去了不敢下来。江巡踩上凳子,踮着脚费力才能够到猫。 胳膊肘碰到其他物件,掉下去一个收纳盒。 盒盖摔开,东西哗啦掉一地。几样款式不同的珍珠纽扣,针线盒,褪色的电影票,巴掌大的粉饼盒与旗袍美人海报,杂七杂八的东西,盒盖的镜面上还黏着张老照片。 小男孩赤脚站在沙滩上,脑袋上扎了个小小的揪,对着镜头比耶,笑得眼睛弯弯。 那是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江巡。 赵商商被萌得心肝打颤,掏出手机对着照片拍完还不满足,盯着他看。 江巡把三花放地上,问:“怎么了?” “这是你外婆的东西吗?” “嗯。” “我如果管你要这张照片,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 “不至于。”江巡稍微用力,照片从镜面脱落,年岁太久,本就粘不牢固了。 他递给赵商商。 赵商商双手朝上,摆出虔诚姿态,“谢谢谢谢谢谢。” “你要这张照片干嘛呢?”江巡问。 “就是想要,看着喜庆,开心,有事没事瞅两眼。” “把我当福娃了?” 赵商商笑个不停。 照片差点就要落她掌心里了,江巡临时改主意,手又缩回去。赵商商伸手握了个空,不满道:“怎么还玩起了欲擒故纵。” 江巡:“感觉有点吃亏。” 赵商商:“?” “礼尚往来,我也想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你变了。”赵商商心情复杂,“套路变多了。” “近朱者赤,”江巡笑,“跟你学的。” “那好吧,我回去翻翻相册,小时候照片肯定是有的,我从小镜头感巨强,贼拉上相,我爸妈都喜欢拍我,说我是靓仔。” “为什么不是靓女?” “因为我小时候喜欢留短发,长头发碍事,耽误我爬树捉小虾,又混在男孩堆里玩,青山铺有几个老人一直以为我是男孩。” 江巡立即想到她那双极具特色的拖鞋。 “头发长长以后,就变靓女了。”赵商商说,“靓仔让给你来当吧。” - 三个美团小哥几乎同时抵达,堵在门外按门铃。 游砺和赵熠时把大大小小的外卖袋拿进屋,摆了一桌。 赵熠时走到隔壁房间,叩了两下门框,“靓女靓仔,赏脸出来吃个饭。” 游砺的目光数次在游珉身上停顿,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徘徊,才小声喊他:“吃饭了。” 游珉装作没听见。 直到赵商商拆开奶茶外卖袋,问:“生椰抹茶麻薯是谁的?” 游珉放下游戏机起身,“我的。” 江巡按遥控放下幕布,问他们要不要看电影。赵商商连上自己的手机,看着赵熠时一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第31章 赵商商往保温杯里扔了颗胖大海, 干燥的种子被热水泡发后,飘出絮状物, 变得像海绵一样。 她边听舒小知说话, 边观察保温杯里的情形。 等舒小知说完,她才说:“江巡不擅长唱歌跳舞。” “不是,”舒小知连忙摆手说, “不用他唱歌和跳舞。” 这次他们策划了两个节目,想做两手准备。 一个合唱,比较中规中矩。 另一个打算用小品结合古装秀的形式, 比较新颖, 通过学校初选的几率更高。 “里面的古装秀部分,采用男女搭配的形式, 需要八个男生和八个女生……” 他们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男生本就不多。 况且登台演出肯定要选身高腿长颜值高的, 江巡是头号目标人物。 “到时候只用上台走几分钟秀就好。”舒小知说,“平时排练也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 “这些你跟他说了吗?”赵商商问。 “说了。” 舒小知去找江巡之前心里有种隐秘的忐忑与悸动, 她跟这个备受瞩目的插班生先前没有任何交集, 只默默注视着, 频繁地在人群里听到他的名字, 和各种关于他的半真半假的猜测。 每次从教室后排他的座位旁经过, 刻意放缓的脚步盖不住喧嚣心跳。 舒小知交际圈广, 男生缘不错, 说笑打闹一向放得开, 从未这样露怯。 她去找他说节目的事,站在他面前, 连五成把握都没有, 不过仍对此抱有期待。 谁知道, 他拒绝得那么干脆。 “也可能是我跟他讲的不够清楚,参加演出有不少好处,也许你再跟他说说他就同意了。”舒小知满怀期待地看着赵商商。 “他说了不想参加大概就是真的不想。” 赵商商不想插手,“我说也没什么用。” “这是咱们班要出的节目,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们是一个集体,荣辱与共,”舒小知脸色不太好看,“我需要大家的配合。” 赵商商点点头,“理解理解,你就自己这么跟他说吧。” “……” 舒小知碰了个软钉子。 - 赵商商回到座位上,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盖的热水,吹了吹。 想起什么,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书,从中间打开,里面夹着张照片。 江巡从教室前门进来,赵商商朝他勾了勾手指,“你小时候的照片带过来了吗?” “带了。”江巡说。 “来吧,交换。” 江巡被她手里的照片吸引了目光,“我先看看。” “还要验货啊?” 江巡笑,赵商商直接把自己昨晚精挑细选出来的相片给他,“行吧,验货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俩在谈一笔五个亿的大买卖。” “值这么高的价?” “我可能不值,但你身价肯定高啊。” 江巡接过被塑封后保留完整的老照片。 背景应该在儿童游乐场,露天的水泥坪,周围栏杆上长满了大片的阔叶凤尾蕨和蔷薇藤蔓。 画面中央是个坐在卡通碰碰车上的小孩,剪着碎碎的短发,嘟嘟的婴儿肥脸蛋上有两团对称的红晕。 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被大人特地抹的腮红。 瞪着一双圆溜溜大葡萄似的眼睛,看起来特别神气。 “怎么样,我小时候可爱吧?”赵商商说。 江巡真心实意地点头,“可爱。” “算你有眼光。” 两人完成照片互换,达成了这波交易。 - 上完第二节 课,到了跑操时间。 教室里的人纷纷向外涌,前往大操场集合。 前面太堵,赵商商上了个厕所才下楼,看见江巡跟着杨珊往教师办公室去了。 杨珊边走边跟江巡说着什么。 赵商商远远看了眼他们,被人潮推着朝前走。到了集合地点,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班队伍,差点跑到别班去了。 体育委员开始查人数,汇报给学生会干事。 赵商商往后看,男生最后一排有个明显的空缺,江巡还没回来。 年级主任拿过话筒,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跑操开始。 每个年级的跑操路线不同,高二年级划分到了田径场一带,围着跑道跑圈,每经过一次观礼台,喊一次班级口号。 赵商商心不在焉,不知不觉中左右脚的节奏乱了,被紧挨在身后的同学踩掉了一只鞋。 方块型队伍持续往前跑,站在中间的赵商商不好直接停下来捡鞋,会影响整体队形。 她只好从队伍里钻出去,等他们班跑过去之后再捡鞋。 赵商商心痛地看着她的鞋被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的同学挨个踩了一脚,还有人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个趔趄。 “谁的鞋……” 她站在一旁,格外突兀,脱离人群之外。 后面即将跟上来的10班和11班同学都看着她,爆发出笑声。 赵商商等班上最后一排的男生跑过去,刚要跑近捡鞋,有人抢先一步,把她的鞋拎了起来。 “商商快过来。”江巡叫她。 赵商商踩着袜子跑过去。 两人撤到一边,赵商商蹲下穿鞋,扯散鞋带,脚快速套进去,又重新系鞋带。 她背对着跑道上的人群,有些手忙脚乱。 江巡站在她身后,挡住了部分目光,说:“别着急。” “社死了,”赵商商小声嘀咕,“好丢脸。” 她蹲在地上手指头绕着鞋带绳打蝴蝶结,没发现江巡不慌不忙,垂眸看着她时眼睛里隐晦的笑。 越着急,穿好鞋的时间越久。 等赵商商站起来,9班的队伍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个位置了。到处是人,无从辨别。 “那边的两位同学怎么回事?” 他俩站在操场上还没来得及走,被一个长相严肃的老师发现了,当场逮住。 赵商商解释自己鞋掉了,对方说她散漫无组织无纪律,给怼了回来。也不是每个老师都讲道理,遇到这种情况,赵商商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两人被叫去观礼台上罚站。 差不多是整个田径场最中心、最瞩目的位置。 社死更上一层楼。 一个人有点难堪,两个人无所畏惧。 赵商商逐渐变得坦然,偷瞄江巡,发现他淡定得很,没有丝毫不自然,赵商商心想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趁老师走了,她小声跟江巡说:“又麻烦你捡鞋,还拖累你罚站,中午请你吃饭。” “好。”江巡说,“卡上还有钱吗?” 两人目视前方,只有嘴巴在小弧度地动。 “你怎么老担心我卡上钱不够花,请你还是没问题的。” “我要吃三楼的自助餐。” “没问题。” 整体跑操结束了,所有队伍解散。 年级主任看见罚站的两人。他认识江巡,对这位新转来的年级第一印象深刻,走过来询问他们具体情况。 江巡把事情陈述了一遍。 年级主任摆摆手放他们走了,“赶紧回教室吧,等下要上课了。” “谢谢老师。” 赵商商和江巡走下观礼台,跟随着人潮往教学楼走。 游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吓赵商商一跳。他挤在江巡和赵商商中间,勾着两人的肩膀,“你俩挺配的,站在台上面,璧人一对。” 赵商商一脸无语,“你看到了?” “观礼台那么显眼,我想不看到都不行。”游珉说,“不止我看到了,全体高二学生都看到了。” 赵商商:“……” “你可以滚蛋了吗?” 不要再来一遍遍提醒她当时的社死场面了。 “我找江巡还有事。”游珉跟江巡说:“兄弟,我们社长不死心,拜托我再来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 “福利待遇超好哟。” 江巡没改主意,“不太感兴趣。” “反正话我带到了,你要想来随时可以来。” 到了楼梯分叉口,游珉对他们一挥手,回了自己班教室。 赵商商和江巡接着往上面的楼层走。赵商商撑着楼梯扶手,语气有点酸:“全世界都在找你,你真招人。” “还没问呢,杨珊找你什么事?” 江巡低头看路,边走边说:“艺术节排节目。” 赵商商:“被我猜中了。” “舒小知找过我,让我跟你说,估计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跟杨珊反映了。” “你没跟我说。”江巡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赵商商摸了下鼻子,“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自己愿意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咯。” 她咸鱼一条,拿什么劝人。 赵商商好奇江巡是怎么跟杨珊说的,继续回绝,还是答应。 毕竟对方是班主任,多少有点威严在,直接拒绝似乎也不好,她下节班会课就该念叨四十五分钟的“班级荣誉感”了。 “我答应杨老师了。”江巡说。 赵商商多少有些诧异。 “但也没完全答应。” 赵商商忍不住隔着衣服掐他腰,“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 难得江巡有欲言又止的时刻。 “快说。”赵商商着急。 “我跟杨老师说,如果非要让我参加,我想跟你一起上台。” “啊?” “我上台怯场,跟好朋友搭档比较自在。” 赵商商:如果不是我翻以前的新闻报道,看见你在名流荟聚的大场面上捐了幅画,还淡定自若地领个了奖,差点就真信了。 “商商,你怎么想?”江巡说,“要是你不愿意可以直接拒绝。” 赵商商:“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32章 第一次排节目, 所有参演人员前往舞蹈室集合。 因为别的班也要排练,最近学校几间舞蹈教室特别受欢迎, 先到者先得, 就看哪班去得早。 赵商商和江巡吃完午饭,直接从食堂过去。 赵商商手里拿了盒蜜桃汁,边走边低头数自己衣服上溅的油点, “一、二、三、四……” “完了,妈见打。” 江巡抬起她胳膊,袖口底下还有遗漏没数的, “五。” “我就不该点麻辣烫的。” “溅油点跟麻辣烫没关系, 跟你有关系。” “嗬,”赵商商侧头看他, “我发现你跟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不敢。”江巡闷闷地笑,拔下粘在饮料盒上的吸管, 熨帖插好,才递过去, 表示自己对她仍然非常客气。 赵商商吸了口桃汁, 撕开一张湿纸巾擦了擦, 油点颜色淡了。 午后学校的广播打开了, 播的是英国披头士乐队的老歌, 歌声在整个校园里飘荡。 路上三五成群的学生, 清一色的校服。 “带你抄个近路。”赵商商对江巡说, “记住了。” 舞蹈室在体育馆五楼, 房间外是个缓缓向下的不规则小斜坡,北面种翠竹, 南面有柚子枇杷和桂花树。 赵商商带着江巡直接从斜坡上横穿过去。 小径通幽, 层层茂盛的树枝隔绝了日光, 也屏蔽掉了外界的喧嚣人声。 “带你见识一下咱们学校的情人坡。”赵商商说。 “情人坡?” “对啊,你不觉得这地方特僻静,特适合约会吗。” 江巡四处张望,还真是。 “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像每个学校都有一扇告白墙。” “所以啊,”赵商商有意顿了顿,拍拍江巡肩膀,语重心长:“如果有女生写小纸条约你在小斜坡见面,得慎重考虑,别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稀里糊涂被骗过来了。” “特别是放学后,夕阳落山那会儿,容易被教导主任逮。” “逮住了,误会就解释不清了。” 赵商商拂开面前的树枝,跟江巡从小路上走出去。抬头一看,五楼的窗户开着,窗边有个人,是张旦。 张旦也正望着她和江巡。 对视不过两三秒,张旦先转身撤走,离开了窗户边。 - 赵商商和江巡到舞蹈教室时,大半的人已经来了。 舒小知在清点人数,校服外套下面是条短裙,露出来的双腿又长又直,衣袖摆动间有股香水味。 她手里拿着几页纸,跟大家说流程。 这次演小品的有5人,古装秀八男八女共16人,加起来班上三分之一的同学都在这里了。 舞蹈室左右两侧是面大镜子,镜面反射,显得人更多了。 大家围成一个圈,站的站,坐的坐。 舒小知坐在圆圈中央,“今天第一次开会,就把大家都叫来了。古装秀是穿插在小品中间的,两边可以先单独排练,互相不影响……” 排小品的时间更多,由詹雨情牵头。 舒小知主要负责古装秀部分,她需要安排男生和女生的搭配,以及每对的出场顺序。 “如果谁想要和谁搭档,自己组好队,报到我这里来就行。” 说到这里,舒小知移开视线,看了眼江巡。 他站在最外圈,人群的边缘,却总是能让人第一眼发现他。他侧着头,垂眸对旁边的赵商商轻声说了句什么。 外人听不见,只有赵商商无声笑了。 “大家自己商量好,今晚放学之前报给我。要是没有自愿组队的,就只能我来安排了……” 一开始,舒小知的打算是自己和江巡搭档,作为开场的第一组。 她有自信能走好,在舞台上吸引评委和观众目光,带起全场气氛,给他们班的节目增加亮点加分。 只不过她没想到江巡答应参加的条件会是赵商商。 他们俩自动划分成一组后,舒小知的计划就被打破了。目光绕场一周后,舒小知的视线定在了张旦身上。 - 从舞蹈室出去,离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段时间。 赵商商被语文老师抽中默写,磕磕绊绊地写出了两首柳永词,一出教师办公室就遇到了张旦。 他看着她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 “你跟江巡,你们俩……今天中午,你们去了小斜坡?” 张旦头发剃太短,约等于无,又穿得单薄,裤腿卷起露出光溜溜的脚踝。赵商商看着他都觉得冷,裹紧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对啊。” 她说完,觉得张旦刚才的问话有歧义。 没事去小斜坡,容易叫人乱想。 虽然不知道张旦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赵商商还是补充了句:“抄近路,去舞蹈室更近。” 张旦紧绷的脸色明显一松,紧接着问:“你要不要跟我一组走古装秀?” “不要。”赵商商拒绝得干脆利落,没犹豫半秒钟。 张旦皱着脸,才放松的神情又不见了。 “我有搭档了。”赵商商说。 “江巡?” “对啊。”赵商商理所当然地说。 放学前,赵商商把自己和江巡的名字报给舒小知,舒小知拿笔登记好。 江巡走旁边过,她仰着头问他:“江巡,第一组和最后一组的出场比较重要,安排你们走最后可以吗?” 江巡看向赵商商。 赵商商无所谓地说:“当然可以呀,听你安排吧。” 江巡也点了下头,表示没意见。 舒小知抿了抿唇,在出场顺序那一栏做了个标记,红笔戳在纸上,洇开了墨团。 赵商商又蹭江巡的车回家。 驾驶座上的古丘成特别喜欢听他俩聊在学校发生的一些琐碎小事,感觉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十来岁。 听到他们要走古装秀,古丘成的反应比当事人更激动。 “到时候记得邀请我去看啊。”他跟他们提前打好招呼。 赵商商:“能不能过学校初选都不一定。” 古丘成:“肯定没问题的。” 他非常好奇,“衣服挑好了吗?” “还早呢,”赵商商跟古丘成分享,“我打算扮女侠,穿红色飞鱼服,跟电影里锦衣卫差不多的造型。” 古丘成:“好啊好啊。” “阿巡呢?” “家境贫寒的病弱书生该穿什么呢?”赵商商看看江巡,捏着下巴作思考状,使坏道:“要不给你缝两个麻袋穿穿吧?” 第33章 古丘成的笑声快要把车顶的灰尘震落。 江巡好整以暇看着她, “你给我缝麻袋?” “开玩笑,开玩笑。”赵商商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算了, 想象不出。 等红绿灯的间隙, 她跟古丘成在车里笑到打鸣。 江巡颇为无奈,开了半边车窗,金黄落日洒满大道。跳转到绿灯, 车子启动,冷风灌了进来???,江巡把车窗重新关了。 他顺着刚才赵商商的话想了想, “你穿飞鱼服, 飞鱼服是明朝的,那我也选明服饰。明代书生有很多穿直裰的……” “直裰?” “就是一种斜领的衣服, 袖子宽大,跟道袍差不多。” “那行, 配你,你穿出来肯定有仙风道骨的感觉。”赵商商开始期待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 第一次在七芽山见到他, 就觉得他像个小谪仙。 送赵商商到家后, 古丘成和江巡回了白水街。古丘成在半路上说:“等我以后结婚了, 要生个商商这么可爱的女儿。” “跟她说话太有意思了, 心情都变好了。天天乐呵呵的, 能长命百岁。” 江巡提醒他:“你现在单身。” 连老婆都没有, 还想要女儿? 古丘成心情复杂, 又想到了家里的催婚,连连叹气。 江巡:“加油。” 古丘成:“我觉得你在学商商说话的样子嘲讽我。” 江巡笑笑:“你的错觉。” “看看看,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多少也有点像。” “嗯, ”江巡索性承认, “近朱者赤。” 古丘成:“近墨者黑,我们商商魅力不小。” “我们商商?” “我是她干爹。” “那你得问问叶老师和她丈夫同不同意。” 江巡进门换鞋,窗边的三花凑过来舔他的指骨,他将小猫拨开,继续解鞋带。 臃肿的新校服外套脱了,连同围巾挂在衣帽架上,里面的灰色卫衣露出来。 “等等,别脱这么快啊。” 古丘成举起手机来不及拍。 江巡转学过去,昨天才拿到新校服。今天是他穿校服上学的第一天。 “有什么好拍的?”江巡不太在意。 “难得一见,肯定要留念的。” “上学要穿,以后天天能看见。”江巡撕开包装袋,喂了条小鱼干给三花。 三花吃完不满足还想要,江巡就不再管它了,拎起书包上楼。 古丘成套上了围裙,在厨房喊:“半小时后下来吃饭。” 江巡应了一声“好”,手里的书包没多少重量,里面只有本没看完的侦探小说,他不喜欢把作业带回家,全在学校写。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是外公的画室,如今他在用。 关上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流水的光阴和扑簌的灰尘都被挡在了门外。 江巡记得赵商商所说的,女侠自长街打马而过,在桥边遇到了摆摊卖药的书生。 他提笔画了起来。 - 赵商商吃过晚饭后,捧着手机看了几段视频,“零基础走秀教学”,“汉服走秀姿势”,“五分钟速成,教你掌握t台技巧”。 赵商商看完了,觉得自己学会了。 “妈,你来帮我看看吧。” 叶春琳从卧室出来,“看什么?” “走秀。”赵商商一脸严肃地说,她上下打量自己全身,得弄个道具,“我还需要一把刀。” 赵爸爸在厨房洗碗,没太听清,问道:“水果刀还是菜刀啊?” 看架势正打算帮她拿出来。 赵熠时从浴室出来,杵在门口看戏,边擦头发边说:“杀猪刀。” “……” “我要绣春刀。”赵商商一口气告诉他们:“我走穿飞鱼服扮女侠走古装秀了。” 另外三人出奇一致地露出了诧异表情。 叶春琳最清楚,她家的咸鱼女儿讨厌上台表演,曾经在幼儿园文艺汇演上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她边扭着小腰边瘪嘴要哭的样子太可怜,又太可爱。 长大了也只喜欢当观众,光看别人表演,自己懒得动。 所以叶春琳才觉得稀奇,不知道这次刮的什么风。 “来吧。”叶春琳非常期待地说。 赵商商看了眼在沙发上坐下的赵熠时,“羊回房间,不准看。” 赵熠时顶着一头湿发,笑得痞气:“你管我?” 赵商商向她爸求助:“羊羊肯定会笑话我的。” “他不敢。” 赵商商觉得他敢,但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当他不存在。 她现在没有绣春刀,叶春琳让她暂时拿鸡毛掸子当道具。 赵商商带着鸡毛掸子从客厅这头,走到客厅那头。 回忆教学视频中的步骤,脚步停顿,侧身,亮刀(拔出鸡毛掸子),动作定住几秒,再转身走回去。 赵熠时乐得倒在沙发上抽搐,毛巾盖住了脑袋,笑声仍从底下传出来。 “我现在服饰发型道具都没有,看起来确定挺滑稽的。”赵商商失落地说,“主要是想让你们看一下我走路的姿势怎么样。” 叶春琳安慰她:“架势练一练就出来了,而且你身板直,没有驼背伸脖子的坏毛病,走起来不差,只是不专业。” 叶春琳从姐弟两人读小学开始就关注他们的体态问题,纠正他们读书写字的姿势,培养饭后靠墙站的习惯。 赵爸爸竭力表示赞同:“咱们商商虽然不高,但人挺拔,看着气质好,孩子随妈。” 赵商商觉得他爸主要是为了夸她妈,顺带还损了她一波。 “爸,不会安慰人的话,可以不安慰的。” “而且我还会长高。” 赵熠时歪靠着沙发扶手,扯下头上吸水后沉甸甸的毛巾,笑容还没收敛,明晃晃地嘲笑。 叶春琳打了他一下,以示警告,转而跟赵商商说:“妈妈去问问你胡阿姨,她在大学里教形体走秀课,请她指导指导你。” “好哦。”听到叶春琳这么说,赵商商顿时有了底气。“关键时刻还是咱妈靠谱。” “隔壁楼201的胡阿姨?”赵爸爸问。 叶春琳:“对。” 赵爸爸:“我记得她是在老年大学任教?” 赵商商:“……” 叶春琳:“你管她是老年大学还是青年大学,人家至少是专业的。” 赵商商:“……” - 隔天赵商商把自己想佩带绣春刀的想法跟江巡说了,琢磨着:“你要配什么道具好呢?” “背着装书的箱笼吗?” “还是油纸伞?” 江巡考虑过后说:“可以用灯笼。” “灯笼?”赵商商有点懵。 “有现成的,都不用另外准备了,你送我的那盏兔子灯正好派上用场。”江巡说。 经他提醒,赵商商才记起去年郑女士过生日,自己亲手做了灯笼给她当生日礼物。剩下的另外一盏,她拿去七芽山送给了江巡。 赵商商惊讶道:“你还留着呀?” 江巡点头,“保留得很好,没有任何损坏,我带到白水街的房子里来了。” “可以的,那你就用灯笼吧。”赵商商说。 “书生提灯,也很配嘛。”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心意被人珍惜的感觉太好了。 第34章 每个小组成员都是自己选择古装秀的服饰。 为了避免雷同, 赵商商在确定了自己和江巡要穿的衣服和要用的道具之后,报备给了舒小知。 舒小知表情迟疑, 似乎在为难。 赵商商问:“怎么了?” “昨天张旦跟我交流过, 他当时说的也是明朝服饰,跟你们的撞了。因为是他先说的,你们要不要考虑换一下?” “最好是不同朝代, 不同的服饰。”舒小知说。 赵商商突然之间被浇了盆冷水,不太乐意,不过也没立即出声表态。 张旦拎着颜料桶进来, 校服被他涂鸦得不像是校服, 布满各种鲜艳的色块。他之前的两套校服被教导主任没收了,身上这件是崭新的, 再次沦为了他的画布。 “张旦,你昨天是不是说要穿明朝的衣服?”舒小知叫住他。 张旦发现赵商商在旁边, 他放下颜料桶,不明白什么情况, 回答舒小知的话:“是啊。” 舒小知看向赵商商, 眼神中清楚传递出了意思。 “不过你不是说宋代襦裙又仙又显瘦, 你要穿宋代的吗, ”张旦说对舒小知说, “随你呗, 我没意见, 随便穿什么都行。” 舒小知明显被噎了一下。 她感觉到赵商商注视的目光, 脸火辣辣地烧起来,面子被张旦拂掉踩在了脚下。 偏偏张旦不知道内情, 毫无察觉。 “你们俩搭档?”赵商商问。 张旦:“对啊。” 他问过赵商商要不要跟自己搭档, 被拒绝后, 舒小知来找他,他就跟她凑成了一组。 “你不会反悔了,想要过来跟我一组吧?”张旦异想天开。 赵商商:“我没疯。” 她发现张旦头发上沾到了白色颜料,鼻尖的位置有抹淡蓝色,看着挺搞笑。 “你脸花了。” 赵商商第一次冲他笑。张旦反应呆呆的,错愣之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故作掩饰地狠狠搓了把自己的脸。 被张旦这么一搅和,舒小知不再说话,也没再要求赵商商和江巡这组更换朝代服饰。 默认了他们的选择。 - 下了第四节 课,去食堂的路上,江巡对赵商商说:“今天中午要排练,吃完饭过去。” 赵商商疑惑:“我没听说啊?” “舒小知通知我的,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哦。” 赵商商明白过来,可能因为上午的小插曲,舒小知心里别扭,想暂时避开她。 赵商商平常在班上跟她交集少,也不太在意。 吃过饭,赵商商和江巡???往体育馆去。 下雨天,小斜坡路面潮湿泥泞,又有树枝拦路,两人没抄近道,走大路,面前是花花绿绿的一片伞海。 今天9班的人没占到五楼的舞蹈室,被其他班的人抢先了。 舒小知还没来,詹雨情带着几个演小品的同学在找新的地方。 “要不我们去一楼?”有同学提议。 一楼是室内篮球场,现在空着。 他们一行人刚准备下楼,动漫社的成员挤挤攘攘从外面进来,提着音箱放在篮球框底下,把地盘占了。 9班同学又迟了一步。 詹雨情面露难色,赵商商说:“我记得二楼有间放杂物的教室,要不去看看吧?” 那间教室里零零散散放着一些闲置的课桌椅和纸箱,他们把东西堆到墙角,腾出大片空间。空气中灰尘比较大,需要开窗通风。 人没到齐,大家索性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 因为各班在排练,外面很吵,各种音乐声混杂。 赵商商往底下看,动漫社正在排练舞蹈。她问旁边的江巡:“你看到游珉了吗?” 江巡的视线在人群中仔细辨认,说:“没有。” 赵商商:“奇怪,他应该在的。” 正说着,游珉就进来了。 游珉不止参加了动漫社的排练,自己班上的文娱委员也叫他帮忙,他属于两头跑,来迟了。 游珉俨然是社团里的主心骨。 女生们正在排女团舞,跟着视频练。他一来,她们就起哄让他示范和教动作。 赵商商看游珉跳女团舞看得津津有味,举起手机,拉近焦距,录了一段视频发群里。 舒小知和另外两个同学总算到了,前者手里提着袋子,“给大家带了蛋糕,班主任给的。” 杨珊的老丈人今天过生日,他们家兄弟姊妹多,蛋糕定了好几个,还都是多层的,最后有许多没吃完。 杨珊不想浪费,想到自己班的学生,把剩下的打包带回了学校。正好碰上舒小知,说他们最近排练辛苦,就把蛋糕给了她。 “大家吃完就进去排练吧。”舒小知说。 她和詹雨情在窗台上分蛋糕,手里的第一份递给了江巡。 江巡并未注意到这边,手肘撑着栏杆,微弓着背,姿态闲散,正低头垂眸看着底下的篮球场。听见舒小知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先说了“谢谢”,手却没动。 瞥见旁边的赵商商之后,才伸手接了过来。 随后他就把蛋糕给了赵商商。 赵商商问他:“要不要尝一口?” 江巡摇了摇头。 赵商商叉住半块草莓往嘴里送,“味道还可以。” 江巡见她一口接一口,问:“不撑吗?” “正好午饭没吃饱。”赵商商说。 与他们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张旦走过来,也把自己的蛋糕给赵商商。 赵商商莫名其妙:“我不要。” “我没吃过的。”张旦梗着脖子解释。 “那我也不要。” “我给的你就不要了?” 赵商商无语地冲他翻白眼,“虽然我确实能吃,但也不要把我当猪。”她手里还有好大一块没吃呢。 张旦听到她是因为吃不下了才拒绝他,脸色好了点。 赵商商打发走奇奇怪怪的张旦,继续边吃蛋糕边看游珉教人跳女团舞,脸上憋着坏笑。 江巡看了看她。 底下的音乐猝然停止。 篮球架旁边多了四五个男生,其中有个穿篮球服的,身板比较壮,抱着篮球,一掌把动漫社的音箱给拍关了。 是来抢场子的。 “这里是篮球场,不是给你们排练的地方,我们要打篮球。”篮球服理直气壮地说,他看见站在最前面领舞的游珉,骂了句:“娘炮。” 动漫社里的另外一个男生跟着游珉跳舞,平时管他叫师父,听见辱骂气血涌上头,直接冲了上去。 场面顿时混乱。 两边都有拉架的,力量差距悬殊,游珉和动漫社男生被推搡着,一步一退,撞到了墙壁。 在赵商商他们所处的二楼的正下方。 要回教室排练的同学都没动,都站在走廊上,关注着下方的情况。 气氛紧张。 空气里像绷着一根弦。 赵商商靠在栏杆上,一截手臂伸出了走廊。她脸上没表情,似乎单纯在看戏。只不过手腕突然动了动,纸托盘上的蛋糕倾斜。 除了江巡,没人注意到。 一块蛋糕从天而降,砸在篮球服的脑门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样的突发情况弄懵了。 篮球服的嚣张气焰被灭了大半,蛋糕糊了他一脑袋,奶油弄到了眼睛上和脸上。 动漫社的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篮球服怒气冲冲地朝上看,二楼一排人,大家手上都有蛋糕。正对着他的长发女生嫌疑最大。 赵商商见他看自己,坦然自若地对视。 “草他妈谁扔的?”篮球服旁边的两个男生粗声粗气地冲楼上喊。 赵商商挨着江巡,一点不慌,垂在身侧的左手无聊地捏了下他的衣摆。 那群人看着要往二楼来。 江巡不露声色,身体却不由地往赵商商的方向前倾,那是一个庇护的姿态,他自己兴许也未意识到。 游珉看见了他们俩。 篮球服粗暴地擦掉脑袋和脸上的蛋糕,边说粗话边上台阶。 有人在他身后喊:“铁拐李来了。” 铁拐李,老李,都是教导主任的外号。 因为教导主任和另外两个老师的到来,这场闹剧戛然而止。 放学前游珉去找9班赵商商,“中午的蛋糕是不是你故意摔的?” “我没拿稳。”赵商商说。 除了她自己,没谁知道她是真没拿稳,还是假没拿稳。 “你一点都不害怕?”游珉问。 “我会跆拳道,就算他真上二楼找到我也没事,趁他不备,先攻他下盘。”赵商商一脸无所畏惧,“而且江巡就在我旁边。” 游珉纳闷:“难道要江巡帮你抗揍啊?” “他也学过的。”赵商商说,“古叔说他小时候经常生病,为了强身健体去学的。” “看不出来啊。” “对吧,他看着又高又瘦弱不禁风,其实力气不小。” “那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我俩还真比试过一回。”赵商商说。 上个周末在白水街,是她好奇,非要试试。江巡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动手了。 游珉来劲了,“结果呢?谁赢了?” “我被他压在地板上。”赵商商直白地说,“技不如人。” 游珉听着听着,还想让她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他想听细节。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被带跑题了。 “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赵商商:“你说啊。” 游珉:“穿篮球服挑事的那人是个混子,高三生,估计就等着拿毕业证了,他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只是在这边寄读……” “上周他追我们动漫社的一个女生,被拒绝了还纠缠,今天估计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赵商商:“我说他怎么跟条疯狗一样,上来就骂人。” “你让那个女生小心点,如果他还敢纠缠就直接告诉老师和家长吧。” 第35章 今天轮到江巡值日。 赵商商原本就要蹭他的车一块儿回家, 于是留下来等他。 她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看他擦黑板、收拾讲台, 袖子撸起来后, 手背和手臂上浮起青筋愈发明显。 “要我帮你拖地吗?”赵商商灵活地转了转手里的笔,问他。 “不用,”江巡说, “你先写会儿作业。” 赵商商秒变苦瓜脸,“我想借你的试卷……看看。” “在课桌里,自己去拿。” “好耶。” 赵商商拿到他的试卷, 自己每计算完一小题, 就看看他的,对答案。 江巡时不时走旁边过, 指出她草稿纸上计算出错的步骤。有的地方赵商商不开窍,他得重复讲两到三次。 “你比羊羊有耐心多了。”赵商商时时刻刻不忘拉踩赵熠时。 “可以问我。”江巡说。 “我晚上回家写作业你又不在。” “打电话问。” “真的?” 赵商商有时候会顾及江巡的时间问题, 他估计每天到家后还要习字练画,她不好总打扰他。 江巡左手手掌摁在课桌上, 借力支撑着, 右手快速写公式, 把解题步骤详细拆开了、揉碎了, 一行行列在纸上, 嘴里说着:“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忙。” 赵商商抬头看他长而密的睫毛扑扇着, 心思没在试卷上, 想伸手碰触。 江巡手里的笔停了, 问她:“看懂了吗?” “懂了。”赵商商连连点头。 “我去倒垃圾,马上就能走了, 你先把这题写完。” “好哦。” 赵商商问:“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江巡:“不用。” 她往窗外看了看, 雨势不大, 雨丝如飞絮般飘在风里,“你记得带伞。” “嗯,”江巡说,???“要给你带酸奶回来吗?” 去学校垃圾站的路上会经过商店。 “太撑了,喝不下。” 难得从赵商商嘴里听到这种话,江巡笑了笑。 他独自拎着垃圾袋下楼了,扔掉垃圾之后找到水龙头洗手。 室外气温太低,流出的水柱冰冷,他手掌的纹路非常浅,近似于一片苍白,突起的骨节处因寒冷而泛起薄红。 他双手仔细摩擦着洗了三遍,轻微的洁癖发作。 附近体育馆里的音乐飘出来,为了准备学校艺术节的节目,上完课仍有许多人主动留下来排练。 最近放学后,学校比之前热闹不少。 舒小知站在楼上看见了江巡,冲动之下喊了他的名字。 江巡听见不太熟悉的声音,抬高伞面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很快就走了。 舒小知缺失了第二次开口的勇气,她望着楼下走远的背影怅然若失。 身后排练小品的其他几个同学都注意到了她叫的那声江巡,相互之间心领神会。 这里面詹雨情跟舒小知关系最好,她朝舒小知挤了挤眼,笑着问:“你找江巡干嘛呀?” “没事。”舒小知拿节目充当借口,“打算跟他说古装秀的事。” 詹雨情往窗外看,雨雾茫茫的,陆续有人打着雨伞经过,面孔都被遮挡住了,她什么也没看见。 舒小知怕她还要打趣自己,借故离开教室,看见从画室出来的张旦跟看到救星一样,朝他招了招手,直接跑过去。 张旦不想回家,放学后在画室里待到很晚才离开。 舒小知跟他最近渐渐熟络起来,走进画室参观。里面没有其他人,东西倒不少,还有点乱,各种石膏像和写生道具,讲台上还有两串干瘪的葡萄和几个苹果。 “你什么时候走?”舒小知跟张旦闲聊。 张旦靠在讲台上,掏出手机玩,“不知道,再等一两个小时吧。” 面前的画架很多,摆放得乱七八糟。 舒小知在其中发现了张旦的,别人的画纸上都是葡萄和苹果,唯独他画的是女孩的侧脸。 虽然还没画完,不过眉眼显露,舒小知已经认出来了。 是赵商商。 “你对赵商商……”舒小知还没问完,张旦就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收起手机,走过来接着画。 “为什么呀?” 舒小知说:“你喜欢她什么?” 她记得非常清楚,去年刚开学,张旦与赵商商在教室就发生了冲突,当时全班同学都担心他俩真的打起来。 梁子结下了,张旦应该讨厌赵商商才对。 张旦被舒小知问得一蒙,讪讪地解释道:“她那时候想打我,的确是因为我腿欠又嘴欠。” 现在回想起来,张旦只记得刚开学他跟他爸吵了一架,吵架的具体原因他忘了,反正不重要,反正他们看彼此不顺眼每天都能吵。 那天他估计被训得挺惨,心烦意乱,脾气超级差,别人撞上来他就能当场爆炸。 好巧不巧,赵商商就是自己撞上来的。 他腿抖个不停,她回头让他别抖了。 他挑衅,她就直接一字典拍过来。 张旦当时也是无比诧异且猝不及防的。他没想到对方会动手,之前从没遇到过这一卦的女生。 看着脾气比他还不好。 可后来,他坐在后桌总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她,发现她脾气其实挺好的,要看对谁。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又好看又可爱。 她有点儿散漫,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爱答不理的,甚至都懒得敷衍。 她还不太爱动,降温之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座位上筑巢,经常埋在毛茸茸的抱枕和毯子里午睡,像小动物冬眠。 还有很多很多…… 十七八岁时的喜欢根本不需要确切的理由,某个瞬间,他自然地被吸引住了目光,就再也挪不开眼,怦然心动。 不过他的示好都落空了。 赵商商对他的态度差得离谱,张旦觉得如果让赵商商做选择题,他和一只猪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赵商商很有可能会选择先救猪。 与之相比,另外一种极端,是她对江巡的态度。 看得出,她对江巡特别特别特别好,而且粘他。 只是暂且不知道,是哪种好,出于友情,还是别的感情。 “你知道江巡跟她什么关系吗?听说江巡转来之前他们就认识?”张旦不太关注八卦,也忍不住要向舒小知打听。 “他们双方的家长应该认识。”舒小知也不确定,都是小道消息。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词:青梅竹马。 张旦直觉要完,他可能真没戏了。 - 赵商商写完了大半张数学试卷,江巡终于回来了,她套上笔帽,开始收拾书包,“我们回去吧。” 江巡拎着空书包过来等她。 赵商商发现他手上没擦干的水珠,看着都觉得冷,伸过自己的手背跟他贴了贴,果然很冰。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是不是修炼了千年寒冰掌?” 江巡被逗笑,想起她之前说手冷可以夹在胳肢窝,还给他示范。 赵商商扯过纸巾,让他擦一擦。弯腰从课桌底下揪出纸袋,里面收纳了她的小毯子等各种保暖设备。 她从其中找出一对手套给江巡,“戴上吧。” 卡其色的毛绒手套,翻盖半指的款式,还有股淡淡的柑桔香,应该是她平时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江巡拿在手里,有点儿犹豫。 他的手指瘦而长,但总体比赵商商的手大了一圈。 “撑坏了怎么办?” 赵商商想了想,“那你赔我两双吧。” “可以。”江巡说。 两人对视哈哈笑了,都觉得是个好办法。 江巡把手塞进手套里,毛绒布料紧紧缚住了手指,很挤,不过确实暖和。 - 江巡关上教室的前后门,赵商商看看时间,发现重点班差不多快要下课了。 “我问一下羊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反正是蹭车。 “去1班找他吗?”江巡问。 “不了,我直接在手机上问他。”赵商商给赵熠时发消息,让他下课了直接到教学楼前的花坛前等。 江巡发现赵商商很少主动去赵熠时的班上找他。 仔细想想,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 “你是不喜欢串班吗?”江巡问她。 “不是啊。” “那为什么……” “就是嫌弃他。” 赵商商摁着手机屏幕,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我是学渣,他是学霸,天壤之别知道吗。” “之前我们家有几个亲戚特别喜欢拿这个说事,老问我怎么学习成绩跟羊羊比差那么多……” “读小学我跟他一个班,全校老师都知道我跟他是双胞胎,每次点他回答问题之后,必定点我站起来,还有上黑板做题也是……” “下课同学也老问个不停,他们可能对我跟羊是双胞胎这件事感到非常费解……” 到了初中,学校里知道他们是双胞胎的人就少了。 现在高中,赵商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懒得应对那些探究与好奇的目光,一般情况下不会去找赵熠时。 赵熠时还没回消息。 赵商商跟江巡往楼下走。 楼道里暗沉沉的,两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江巡听完那些话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别嫌弃我。” 第36章 三月中旬, 9班准备的小品加古装秀节目通过了学校的初选。 演出服饰是大家自己挑选的,钱从班费里出, 舒小知和詹雨情给大家限定了一个金额。不能超出这个金额,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超出的部分自己掏腰包补上。 古丘成对这件事极其上心。 江巡和赵商商的演出服是他准备的。红衣女侠的飞鱼服和书生的直裰,面料考究,做工精细, 衣服上的花纹点缀和细节处处拉满。 赵商商拿到衣服,觉得过于隆重了。 江巡问她:“不满意?” “感觉衣服料子太好了,我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那你就做出生在将门侯府里的女侠, 不是青萍草莽间的女侠。” “有道理。” 穿这么好的衣服, 应该是个身份比较尊贵的侠。 江巡回画室,有了灵感, 把漫画里的人物背景设定丰富完善。 隔壁楼201的胡阿姨平日在老年大学给老奶奶们上形体课,周末被叶春琳请来家里, 热情给赵商商指点。 赵商商可谓做足了准备。 叶春琳还问到了妆发问题,“你们班会请专门的化妆师吗?” “没有吧, 估计只能相互帮助, 会化妆的帮不会化妆的。” 叶春琳翻看平板上的古装头饰, “演出当天要不要我去后台帮你?” 赵商商想说没必要, 相比于其他人, 女侠的发型最简单, 用红绸束个高马尾就行。 不过又不好扫兴, 打消她妈的积极性。 “可以呀。”赵商商说, 抱拳道:“江巡的发型也拜托了,他还得戴假发呢。” 叶春琳揶揄:“哪能落下他啊, 不然你不得有意见。” “来, 我先给你试试妆。” 赵商商不太爱打扮, 叶春琳难得抓住机会施展身手,把她拉到房间的梳妆台前。 叶春琳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摆满了???整张桌子,她娴熟地给赵商商化起了妆。 赵爸爸凑热闹,在旁边看着。 等赵商商上完妆,弄好造型,干脆把古丘成送来的衣服换上,看看整体效果。 “不是还有鞋吗?”叶春琳说。 “对哦。” 赵商商套上靴子,站起来凑到全身镜前看效果,有点英姿飒爽那味了。 服饰不错。 妆容不错。 发型也不错。 但似乎总有哪里美中不足。 “羊羊,出来一下。” 赵商商把赵熠时从他自己房间喊出来。 赵熠时:“干嘛?” 赵商商伸手在他头顶比划比划,问:“你跟江巡差不多高吧?” 赵熠时不太确定,江巡可能比他高个两三厘米,差不太多。赵商商站他旁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明白过来哪里美中不足了。 她现在急需一双内增高鞋垫! 女侠怎么能矮! “你到底想干嘛?”赵熠时奇怪地看着她。 “没事了。”赵商商说,“进去吧。” “真没事?” “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现在美不美。” 赵熠时嗤笑一声,还没说话,赵商商立刻告状:“妈,羊嘲讽你的化妆技术不行。” 赵熠时:“……” 见赵商商要回房间把衣服换回来,叶春琳说:“多好看呀,再多穿会儿,我还没给你拍照呢。” “等正式演出那天你再拍吧,我现在去趟超市。”赵商商说。 她火急火燎的。 隔着房间,叶春琳还在问她这么着急去超市干什么。 赵商商没说出口,她着急买增高鞋垫。 为了掩饰自己真正的购物需求,那天赵商商买了大堆零食回家,增高鞋垫藏在大号购物袋的最底下,极其隐蔽。 - 学校艺术节当天,赵商商提前带着飞鱼服、靴子和绣春刀来到后台做准备。 没多久,叶春琳拎着化妆包到了学校。 她穿着白色大衣,里面裹着条修身的连衣裙,打扮年轻漂亮。越过面前重重的学生,赶去后台。 赵商商已经换好了衣服,站在角落等她。 舒小知在为班上其他同学化妆,忙得停不下来。 9班节目被安排在第三,非常靠前,大家都有点手忙脚乱。 “赵商商,下一个给你化。”舒小知看了赵商商一眼,对她说。 赵商商说了谢谢,“我妈妈会过来帮忙,你下一个可以帮别人。” 舒小知点了下头,留心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动静,问她:“江巡呢?” “估计快来了,不会迟到的。” 赵商商知道,古丘成对十五中不太熟悉,江巡应该是去接他了。 “商商。”叶春琳来了。 赵商商迎上去,发现她肩膀上不小心溅到的水珠,“外面又下雨了?” “下雨还堵车,来得及吧?”叶春琳问。 “不着急。”赵商商说。 后台的化妆镜前已经挤满了人,没空位了。 叶春琳把化妆包放在旁边的铁架上,先帮赵商商弄发型,一边问:“紧不紧张呀?” 人声嘈杂,赵商商仍能隐隐听见前方报幕的声音,“之前不紧张,现在好像有点了。” “别紧张,宝贝加油。” “江巡还没来。”赵商商忍不住看时间。 “我在校门口碰到他了,你古叔带了个助理,估计是帮他弄妆发的,就不用你担心了。”叶春琳说。 赵商商想到古丘成郑重其事的样子,有点想笑,“我们家和古叔都把阵仗闹好大,其实我跟江巡只是去台上走个路,两三分钟的时间……” 叶春琳:“我要是说你爷爷奶奶也来了,你会不会觉得阵仗更大?” 赵商商惊诧地抬头,“不会是真的吧?” “别乱动。”正在给她上底妆的叶春琳捏住她下巴,“待会儿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赵商商总算弄完妆造,掀开幕布张望,视线在偌大的观众席上扫了一圈,没想到真发现了她爸,还有老赵和郑女士。 赵商商捂脸,真全家出动,他们没拉横幅实在是谢天谢地了。 身后有人搬道具,差点撞上赵商商,“对不起,麻烦让让。” 赵商商让出空位,回到化妆间继续等江巡。 “人呢?”她给他发消息,并没想催促他,只是时间越临近,她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得越来越起劲。 隔了几分钟,江巡回复: “马上来。” 叶春琳也去观众席了,赵商商无聊地靠墙发呆。红衣女侠腰上别着刀,眉眼无精打采地往下瞥,揪着一根假的麦穗道具,吊儿郎当来回晃。 掩饰上台之前如擂鼓般的心跳。 忽然感觉面前嘈杂的声音骤然间停止,空气安静了一瞬。 赵商商如有感应般跟着抬头。 江巡进来了。 他的妆发都已经弄完了,衣服换好了,现在俨然是个翩翩书生的模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班上女生本来就跟他不熟,只敢在旁边小声议论,连过去与他对视说句话都需要鼓起勇气。 另外两个男生则直接夸他帅,能直接去演古装剧了。 赵商商的红衣惹眼,江巡进门就看见了她,朝她走过去。 “你总算来了,古叔呢?”赵商商问。 江巡:“去观众席了。” 赵商商把麦穗扔回纸箱里,接过他手里的灯笼看了看,原模原样,样子还挺新,确实保留得很好。 江巡一直在看她。 “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赵商商忽略掉心头的丁点不自在,问他。 “好看。”江巡说。 赵商商稍微放心了。 “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就要到我们了。”舒小知说。 上一个节目已经结束了。 主持人报幕之后,幕布拉开,9班表演小品的同学先上台了。走古装秀的同学候场准备。 只隔着深红的丝绒幕布,舞台上的动静和观众席上的笑声清晰传来。 头顶灯光昏暗,候场的地方小,人又拥挤,一同弯腰凑近偷看前方舞台上的情形。 赵商商和江巡挨着,她的呼吸快要喷薄在他的脖颈上。江巡喉结滚了滚,声音有点低:“商商,你今天是不是长高了?” 赵商商故作惊讶地小声啊了一声,踩着靴子里的内增高不安地动了动,心虚说:“没有吧?” “我一直都有这么高的。” 江巡看着她。 赵商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再关注她的身高问题,赶紧随便找了个话茬:“你这身衣服虽然很帅,但是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穷书生不够落魄。” 江巡几乎是顺着她的话在往下问:“那该怎么办?” “我帮你变得落魄点。”赵商商说着将手伸向他的腰带,作势要把它扯松一点,她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江巡丝毫不拦着,似乎真要由她扯。 再不收手就成流氓了。 赵商商讪笑着,替他理了理衣襟。 “怎么不继续了?”江巡问。 “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已经非常完美了。” 舒小知听不见他们具体在说什么,目光却总忍不住落在他们身上。外面响起三声锣鼓,提示古装秀要开始了。 舒小知和张旦是第一组出场的。 赵商商和江巡走最后。男生走左侧入场,女生在右侧,江巡现在需要去舞台的左边。他走之前又跟赵商商说了句:“别紧张。” 赵商商朝他点点头。 等排在她前面装唐装的女同学走上舞台后,赵商商又往前挪了挪做准备,已经登上了舞台的边缘。 她跟对面的江巡对视上,心里平静了一点。 第37章 “嗯, 我好奇,买???来试试。” 江巡说完这句, 把增高鞋垫捡起来放进自己刚换下的靴子里, 一并收了起来。 赵商商紧张地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心情倏尔放松,暗暗舒了口气。 在场唯独赵熠时目光如鹰隼, 见他望着自己,赵商商故作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 赵熠时:“眼睛长在我身上。” “你慌什么?” “我哪里慌了!”赵商商被他戳破小心思,亮出绣春刀, 差点拔刀相向。 此弟不宜久留。 叶春琳说:“你们俩消停点, 爷爷奶奶还等着呢。” 赵商商挽住郑女士,蹭蹭她:“我今天没在台上出丑吧?” “怎么会出丑, 我们商商美着呢,仙女下凡。”郑女士哄着说。 “别, 吹太过了啊。” 好久不见,赵商商有点想她, 老人的手摸起来皱皱的, 皮肤柔软微凉, 身上带着干净的檀香味。 赵商商把发烫的脸颊贴上去, 在她手掌心埋了一下, “上台三分钟, 心悸五小时。再多走五分钟, 我就原地躺下了。” 郑女士哈哈大笑, “走得好,下次还走, 让你妈给你报名参加走秀节目海选。” “您可真看得起我, 怎么不说给我报名参加最强大脑呢。” “别贫了, 人家最强大脑不要你,快去换衣服吧,”叶春琳对赵商商说,“我先帮小巡把假发给拆下来。” 赵商商伸长脖子凑到江巡面前,紧急多看他两眼。 “拍了有照片的。”叶春琳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商商笑眯眯地冲她妈比了个ok的手势。 - 一行人去聚餐,叶春琳和郑女士都开车来了。 赵商商本来拉开了郑女士的迷你小粉红的车门,想到自己的增高鞋垫还在江巡那里,又把车门关上了,决定去蹭古丘成的车。 “古叔,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行啊。”古丘成说。 赵商商钻进后座,江巡在另外一边。她悄悄问他:“我的鞋垫呢?” 江巡拿出纸袋,里面装着古装衣服和靴子,增高鞋垫也在里面。 赵商商把鞋垫拿出来,塞进自己书包里,拍拍江巡的肩膀:“大恩不言谢。” 古丘成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赵商商说:“秘密。” 她用手机给江巡发消息:“增高鞋垫的事,谁也不能说,说了灭口。” 江巡回了个小猫乖乖点头的表情包,还是之前赵商商发给他的,被他收藏了。 赵商商:“尤其不能让羊羊知道,他会笑话我的。” “以前我们几个人里面,我是最矮的,阿水在读初二那年身高也超过我了。” “你来了之后,我还是最矮的。” “最主要的是,体育课测身高我发现舒小知也比我高两厘米!”赵商商义愤填膺地敲着手机键盘。 屏幕上的消息不断冒泡,江巡看着,忍不住问:“舒小知?” 江巡:“为什么要跟她比?” 赵商商略不自在地瞟了眼江巡,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赵商商知道,舒小知原本预定的搭档是江巡,因为江巡提高求,凭空把她安排进去,她和他才会一起走古装秀。 赵商商:“没有为什么。” 赵商商:“就是我不想走得比她差。” 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阿巡,我手机里有你和商商的照片,你们要不要看?”古丘成把自己的手机往后递。 江巡解开锁屏,赵商商朝他靠拢,两人点开图册翻了翻。 赵商商:“这张不错。” “这张还行。” “这张也好看,就是没那么清晰。” “发我发我……” 赵商商越看越喜欢,从古丘成手机里收到不少好看的图,马上给自己换上新的手机壁纸。 她本来更想换另外一张的,是她和江巡两个人的合影。女衣女侠和白衣书生正好走到舞台中央,被抓拍时灯光由明转暗,光影切割下,别着绣春刀的红衣在明处,白衣提灯在暗处。 氛围感太绝了。 不过赵商商犹豫了一瞬,还是用了自己的单人照做壁纸。 往旁边一瞥,发现江巡也学她换壁纸,正好用了那张双人的。 见她望着自己,江巡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怎么了?” “没事。”赵商商愣愣地摇头。 江巡设定好了壁纸和锁屏,还特地给她看,“我最喜欢这张。” -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赵商商发现詹雨情在9班的班级群里发了消息,他们的节目获得了一等奖。 奖金不算多,参加的同学多,平分下来其实没多少,大家一致同意奖金充公,请全班同学喝奶茶。 第二天中午,每人桌上多了杯奶茶。 赵商商窝在座位上喝着奶茶看杂志,十分惬意,现在不用惦记着中午排练的事,她感觉卸下了重担。 教室后排,几个人在出新一期主题的黑板报。 从江巡转来班上,做自我介绍时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开始,杨珊就盯上了他的一手好字。 之后再出黑板报,免不了麻烦他。 画的部分由张旦负责。 他跟江巡各占据一边,江巡在左侧写粉笔字,他站在右侧的椅子上画竹林,左手端着颜料盘,脱了校服外套系在腰上,一副艺术家的不羁做派。 赵商商翻完杂志,站起来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她到后排的黑板前看了看江巡的字,又看了看张旦的画。 张旦察觉到她的目光,整个人有点绷着,落笔变谨慎了,没之前那么随意。 詹雨情来问黑板报的进度,夸张旦画得好看。 张旦表面不太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却很得意。 赵商商是门外汉,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看过江巡的画之后,觉得张旦够不上及格线。 何况人心本就有偏向。 赵商商又觉得,似乎除了她,班上其他同学并不知道江巡画得一手好画。 这个事算不上是刻意掩藏的秘密,却偏偏只有她知晓,赵商商甚至为此有点窃喜。 她没去深想这份排他性从何而来,现在只觉得,江巡就是厉害。 赵商商在黑板旁晃悠,嚼着奶茶里软软糯糯的青团,时不时跟江巡说话:“奶茶来了,你不喝吗?” “太甜了,你如果还喝得下,自己去拿。”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送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江巡写完一行,转过身来,对她说:“我有点渴。”他满手粉笔屑,衣服上粘了薄薄的一层像糖霜。 赵商商心领神会,“我去帮你接水。” “要热的,凉的,还是温的?” 小赵师傅就是这么贴心。 “温的。”江巡说。 赵商商:“ok。” 正在画竹叶的张旦竖起耳朵听着,想起之前那个关于赵商商和江巡是“青梅竹马”的传言。 这他妈的哪里是青梅竹马,分明是童养媳吧?真够气人的。 张旦憋屈地想。 - 赵商商去了趟热水房,回来把水杯递给江巡,跟他分享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艺术节评出来的两个特等奖节目,周末会去剧院表演,跟其他学校的节目一起……” 虽然昨天江巡和赵商商走得早,没等到最后公布结果的环节,也知道特等奖谁拿了。 因为游珉在群里放鞭炮了。 获特等奖的两个节目,一个是15班的相声,另一个就是动漫社的舞蹈,游珉是当中的主力成员。 “这个周六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赵商商问。 江巡点头。 赵商商:“到时候去你家叫你。” 江巡:“好。” “阿水这周放月假,估计也会来,我们还可以去吃火锅,看个电影,或者去别的地方玩也可以。” 赵商商无比期待周末的到来。 晚上她在群里说了自己的各种计划,程水躲在宿舍被子里偷偷回她消息:“好的。” 游珉:“所以来看我表演只是顺带吧?” 赵商商:“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过了会儿,她问游珉:“你通知你爸妈了吗?” “没有。”游珉回复,“我让游砺也不准说,说了我跟他绝交。” “为啥啊,这是个好机会,你爸妈看见你代表学校拿奖了,说不定就支持你跳舞了。” 游珉根本不抱期望,父母脑中的偏见根深蒂固,不可能因为他的一次演出而改变。 “不可能的。” “我爸只会觉得我不务正业,这次舞蹈里有的动作比较性感,还有男女对跳的部分,他看了估计还会生气,觉得我在丢他的脸。” 赵商商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 以游爸爸的性格,还真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没事的珉珉,我们都去给你加油。” “别叫老子珉珉。” “好的珉珉。” 赵商商找江巡商量,想给游珉定制横幅。 江巡问她为什么突然打起了这个注意,赵商商实话实说:“因为我们走古装秀那天,看见郑女士和老赵在观众席上,我特别担心他们突然拉横幅,感觉会很社死。” “现在我要把这种社死送给游珉。”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赵商商刷了刷淘宝,给江巡看横幅的长度和宽度,“干脆我直???接买块布,你来在上面写字,怎么样?” 江巡当然没意见。 “写什么?” “就写‘珉珉发光发热!’”赵商商顿了顿,再加上一句,“给老子冲!” 第38章 周六, 演出下午四点开始。 他们一行人约定在剧场附近的奶茶店见面。 赵商商先去白水街找江巡,院门一打开, 她就问:“东西呢, 写好了吗?” 她在网上下单买了条空白横幅,地址填的是白水街,直接寄给了江巡。 “你进屋看看。”江巡说, “小心别踩到水。” 昨天下了整晚的雨,院里有积水,地面湿漉漉的, 嵌进地面的鹅卵石被冲洗得发亮。赵商商几步跨上台阶, 换鞋进门。 她来的次数多了,玄关的鞋架上多了双装专门替她准备的女款居家拖鞋。 古丘成又不在, 照旧是一猫一狗一人看家。 赵商商跟着江巡上了二楼,发现画室门敞开, 红底黑字的横幅就挂在门上晾着,等墨迹干。上面是毛笔写的大字, 全是按赵商商要求来的, 一个字不差。 赵商商觉得江巡靠谱, 拍拍他:“你办事, 我放心。” 她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摸了摸上面的字迹, 没糊。 江巡说:“晾了一晚上, 干了, 我们收走吧。” 昨晚雨疏风骤, 窗外树影摇晃,古丘成半夜起来上厕所, 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以为是招魂幡。 两人取下横幅, 整整齐齐卷好,放进赵商商背上的书包里。 “你带了作业?”江巡看见了试卷。 “对呀,今天要看演出,明天要出去玩,不挤出时间来怎么能完成作业呢。”赵商商拉上书包拉链,“待会儿有时间你帮我看看呗,你不是不准我直接抄答案吗。” 江巡忍俊不禁:“好。” 赵商商和江巡率先到达奶茶店,走怀旧风的小店里张贴着许多港星和老电影的海报。 除了他们俩和料理台后正在忙碌的店员,没有其他人。 赵商商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拿出卷子开始问江巡题目,她上午在家其实有花时间做题,只不过阻碍重重,现在轮到江巡给她解惑。 没过多久,游砺来了。 他旁观了一会儿江巡给赵商商解题的过程,是基础题,难度不大。随后拿出自己口袋里的小本,写写算算。 赵熠时进来看见这一幕觉得不可思议,像是误入了什么学霸交流研讨会。 他坐到赵商商对面:“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 赵商商头也不抬地在试卷上写答案,“今天没太阳。” “打扰一下,你们点的奶茶好了。”店员把几杯奶茶端过来,特地看了他们一眼。 “我随便点的,口味随机,要喝自己拿。”赵商商说。 程水是最后到的,等她来了之后,时间差不多了,他们直接去剧院。 赵商商有段时间没见程水了,两人挤在一起说话:“你们学校假也太少了吧,寄宿又不是坐牢。” “没办法嘛。”程水说。 “你的游戏直播怎么办?” “肯定只能寒暑假播了,反正我也没几个真粉丝,不会有人等我的。周末偶尔会录录游戏视频……” “今晚住我家吧?” “好哦。” 他们跟着人群进了剧场,找位置坐下,五人坐成一排。周围有不少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和兴高采烈的家长。 赵商商在入口处拿了两张节目单,看流程。 游珉知道他们会来,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他在群里问:“你们到了吗?” 赵商商:“没有,不来了。” 游珉:“真的?” 赵熠时:“你很失望?” 游珉:“我才没有!你们爱来不来!” 程水:“下雨天,剧院太远了,过去不方便,我们改道去吃烤肉了。” 游砺:“@游珉,要不要给你带吃的?” 游珉本来是不信的,觉得他们在联合起来诓他,在看见游砺这么问之后,突然又没那么笃定了。 轮到动漫社的节目上场。 昨天来彩排过,大家熟悉了场地,游珉不算太慌。上台之后,全场安静,等到音乐响起的一刹,他立即进入状态。 鼓点如雨点,他的每个动作都卡在点上。 舞台前方的烟雾制造机喷出白烟,彩色的灯光变换,举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半蹲在前面时不时走动。 音乐声特别大,震耳欲聋。 游珉没分心看观众席,专注着舞蹈动作,因为兴奋紧张的情绪和舞蹈动作强度大,他出了一身汗。 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汗珠从他的鬓角和额头滚落。 游珉跳得尽兴,刚开始是紧张,后来觉得畅快和自由,跳舞的过程是种享受。 现场响起欢呼声,气势如虹。 领队的老师非常有经验,之前就跟他们说过,绊江市大大小小的高中都出了节目,许多学校为了给自己造势,准备了捧场的“啦啦队”。 相当于一波水军。 只要自己学校的节目表演完,潜伏在观众席上的本校学生就会鼓掌欢呼,弄得像演唱会现场。 输啥也不能输气势。 现场气氛比赵商商预料得要夸张,“十五中牛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她也混在里面跟着嚎,“游珉!爸爸爱你!” 横幅一拉,其他人都被比下去了。 游珉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刚才没发现,现在想装作没看见。 谢幕时,旁边的女生憋笑憋得辛苦,“喂,游珉,姐姐也爱你哦。” 游珉到了后台,横幅从天而降,将他捆住了。 “不是说去吃烤肉了?”游珉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认命了。 赵商商抓着横幅的一头,“吃烤肉哪有你重要啊。” “别说了,我吐了。” 游珉发现游砺也在笑,立即瞪了他一眼,赵商商说:“别欺负老实人了,也就你哥让着你。” 游珉:“先松开我,我还要去跟社团的人说事。” 赵商商解开横幅,收起来,双手呈给他:“你收好吧,上面的字是江巡写的,可值钱了。” “我回家供着行了吧。” 游珉: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 - 游珉他们的节目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动漫社的人打算聚餐,算是庆功宴。 游珉被社团里的几个女生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了什么,说完之后,游珉过来叫赵商商他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你们社团的人聚餐,我们去不好吧?”程水说。 “怎么不好。”游珉朝不远处使眼色,“有人巴巴等着呢,就等你们了。” 他身负重任,必须要把江巡和赵熠时拐过去。 最后一群人去了附近商场里的餐厅,定了个大包厢,把里面的三张圆桌都坐满了。 赵商商坐在程水和江巡中间。 游砺临时收到竞赛群里的一道题,居然半路拖着赵熠时去做题,等他俩回来,被游珉叫去了另外一桌。 “你好,这里有人坐吗?”有道清亮的女声问江巡。 江巡摇摇头,表示没人。 女生高兴地落座,朝游珉投去感激的眼神。 她是动漫社的社长肖今依,今天也上台表演了。脸上还带着舞台妆,金色眼影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头发梳成两条短辫,走甜酷风。 肖今依主动出击,跟江巡搭话,“你几班的”,“我们之前在学校好像见过”,“你们班跟我们班有节体育课是一起上的”,“你跟游珉认识多久了”,诸如此类。 赵商商跟程水在讨论电视剧情节,突然心思跑没了,听着旁边的动静。 出于礼貌,江巡每个问题都有所回应,只不过回答得很简短。 服务员上餐前水果,打断了肖今依的话。 “商商。”江巡说。 “怎么了?” “把碗筷给我。” 赵商商把自己和程水的餐具推过去,江巡用热水全部烫了一遍。肖今依看着他动作,忽然没再说话了。 餐桌上上的是度数非常低的果酒和鸡尾酒。 赵商商喝了果酒,感觉胃里和手板心都慢慢热起来。过了会儿,耳朵和脸颊发烫,室内的暖风吹得她很闷。 赵商商吃得也差不多了,她跟程水说:“我出去透透气,买盒牛奶马上回来。” 程水还在啃鸭脖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继续吃吧。” 赵商商太热,没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直接推门出了包厢。 包厢里许多人已经吃完了,聚在一起玩游戏,热火朝天。 江巡刚才接到个电话,不知道是谁的,现在还没回来。 赵商商走出餐厅,到楼下买了两盒牛奶,吹了吹风,身上不由打了个冷颤,一哆嗦,脸却还是热的。 她搓了搓脸颊。 商场外车水马龙,灯火熠熠。 前方的石柱旁,赵商商看到了江巡,正打算过去叫他,走了两步才看到他对面被矮冬青挡住的肖今依。 “我们拿到金奖了。”肖今依说。 江巡穿着一身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说:“恭喜。” 音乐喷泉响了,水流和音乐声冲淡了肖今依后续的话,“我能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地上全是投射过来的零碎的浮光。 江巡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走了:“不太方便。” 第39章 “不太方便。” 江巡背对着升腾至半空又骤然落下的喷泉, 侧脸浸在阴影中,回绝时也并没有在看肖今依。 他看似姿态随意, 却显得不近人情。 肖今依自诩乐天派, 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拒绝,忽而哑了声,心里涌上一股挫败感。 几个小孩围了过来, 兴高采烈地要看喷泉。 江巡避开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家长,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赵商商,大步朝她走过去, “怎么出来了?” 赵商商拨开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 别在耳后,“吃完了, 出来透口气。” “没穿外套?” “热呀。” 她嘴上说着热,人却瑟缩着, 抱着自己肩膀。 江巡好笑地问:“到底是冷还是热?” “脸好烫,身上有点冷。” 江巡脱下外套给她, 被她制止:“不行, 你赶紧给我穿上, 别感冒。” “古叔说你特别容易感冒。” “那是以前。”江巡将衣服披在她身上, 带着恶作剧的成分把她裹住, 捆成粽子, 只让她露出个圆圆的脑袋。 “你不会是想替游珉报复我吧?”下午她用横幅把游珉给捆了。 “你是不是跟他一伙的?” 江巡笑了下, “我不是跟你一伙的吗?” 赵商商嘴角收不住, 漫出不可抑制的笑,还有点小得意, “你最好是。” “进去吧。”江巡说。 赵商商掀起商场门口挡风的厚重门帘, 朝后看了一眼, 音乐喷泉仍不断变换着造型,在空气中激起轻薄的水雾,石柱旁的肖今依已经不见了。 他们回到餐厅,大部分人去了隔壁的ktv接着嗨。程水抱着赵商商的衣服和书包坐在椅子上等她,“我们要去玩吗?” 赵商商问她:“你想去吗?” 程水说随便。 江巡的电话又响了,这次赵商商看见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来电显示,备注是他妈妈。 他走到安静的角落接电话。 赵商商从程水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摸了摸口袋,又翻遍了书包,“今天忘带钥匙出门了。” “我去找赵熠时拿钥匙,然后我们就回家。” 程水说:“行。” 赵商商脱掉身上江巡的外套,把衣服送还给他,搭在他手臂上。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指了指身后的ktv。 江巡冲她点点头。 他抓着手机并没有出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眉头皱着,没表现出不耐烦,疏离感却一下就深了。 赵商商在ktv门口问了服务员,对方把她带到包厢门口,里面空间很大,进去首先是张台球桌,聚了几个人在打台球。 有两个动漫社的女生在点歌台前抱着话筒唱霉霉的歌,长形茶几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鸡尾酒。 玩牌的桌子前人最多,赵商商觉得比吃饭的时候更热闹了。 全是些陌生面孔,她一个也不认识。 围着全场找了一圈,没看见赵熠时,赵商商打电话给他:“你在哪儿?” “电梯里。” “你没在ktv啊?” “刚走的,游砺让我跟他去趟书店,你要不要去?” “不了。”赵商商说,“我带阿水回家,忘带钥匙了,你把钥匙送上来给我,我在5楼。” “麻烦精。”赵熠时说,“等着。” 抢在赵商商回怼之前,他把电话挂了。 - 赵商商走之前还是决定跟游珉打个招呼,但也没看见他的人影。 出了包厢,外面安静了不少,歌声和各种说话声挡去了大半。 走廊的灯光是暖色调的,不明亮,有些昏黄黯淡。肖今依和游珉边说话边朝这边走来。 肖今依的情绪不高,跟游珉抱怨:“你朋友也太难泡了。” 游珉嬉皮笑脸的,“我说了你别试,你非要去撞南墙才甘心。” “连个联系方式都没问到,”肖今依拿出手机,冲游珉掂了掂,“要不你直接把他号码给我?” 游珉果断拒绝:“这可不行,出卖兄弟的事我不干。” “给个号码就算出卖兄弟了?” “社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反正你加他,他也不会通过申请的。” “你就这么肯定?”肖今依不太服气。 游珉劝她:“他人是很好,但也不是对谁都好,平时他其实挺冷淡的。” 游珉他们是因为赵商商的缘故才认识江巡,大家在青山铺的时候玩在一起,在他看来,跟江巡最熟的还是赵商商。 “别指望他多热情,你又不是赵商商。”游珉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 肖今依:“赵商商是谁?” 游珉看见对面的赵商商,“呐,就她,我们村第一扛把子。” 赵商商没听见游珉说什么,只觉得肖今依似乎在打量她。 她对游珉说:“我先走了,你哥跟羊去书店了,你也早点回家,别喝酒。” 游珉说:“知道知道。” 见有外人在,她没当面说钱的事,回家后给他发了条短信:“饭钱多少。” 游珉:“不是aa,用的奖金,社团里其他成员也有朋友来了,大家都没出钱。” 赵商商:“那行。” 赵商商带程水回了自己家,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玩手机,程水带她玩游戏。 跟程水组队,赵商商基本全程划水,在地图上捡捡子弹和医疗包,看看海岛风景。 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程水的击杀通告。 不过这把她们运气差,跑毒时遇到埋伏的人,被其他队给偷袭了。 又玩了两把,赵商商落地成盒,程水说:“要不我自雷,我们重新开下一把?” 赵商商:“别啊,你继续玩吧,我看你打就好了。” 程水收回□□,继续捡装备。 赵商商观战了一会儿,点开游戏好友列表,往下滑了滑,江巡的头像是灰色的,显示离线中。 最近的一次上线记录是上周末,组队成员是赵商商自己,显示两人一起吃鸡了。 今晚在商场,赵商商跟游珉打完招呼,出了ktv,程水说江巡已经打车先走了,看着比较急。 赵商商点开江巡的聊天对话框:“你到家了没?” 等她和程水又重新开了局游戏,玩到快要接近决赛圈的时候,江巡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来:“到了。” 赵商商切出游戏,回复他:“随便问问,看你走得很急。” “商商,缩圈了,”程水操纵着游戏里的人物给自己打医疗包,“你再不跑毒就要死了。” “来了。”赵商商说。 这次江巡的回复很快:“没事。” “是江巡?”程水问。 赵商商点头。 程水:“他今天有什么事吗?” “好像是他妈妈找他。” 赵商商对江巡的家庭一无所知,全凭不靠谱的猜测。江巡从没有主动提起他父母。 - 程水在赵商商家住了一碗,第二天天气不好,打消了两人出门的计划,干脆窝在家。 程水剪辑自己的游戏视频,上传到网络平台。 赵商商勒令六人群里的人速速去点赞转发。 江巡大概因为忙,又没有及时看到消息,始终没动静。 周末匆匆过去,周一上课,国旗下讲话,校长表扬了高二15班和动漫社同学,点出了他们周末在剧院演出获奖,替学校争光的事。 赵商商不用想也知道,游珉现在得意到尾巴快要翘上天。 今天杨珊没来,9班的纪律靠詹雨情管着,队伍里有许多同学说小话,闹得动静比较大,年级主任过来训斥了几句。 赵商商回头看他们班队伍后面,排在江巡前面的两个男生因为打闹被单独拎出去了,现在他前面空出了一大截。 导致他看上去像跟整个集体脱节了。 他的校服拉链扯到了最顶端,微低着头,不知在盯着哪里。 解散后,赵商商窜到江巡身边,她拱了他一下,他看着她瞬间就笑了。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是家里的事。”江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挺乱的。 “你不想说就不说哦,中午我请你吃红烧狮子头吧。” “商商,”江巡不得不提醒她,“月底了。” 月底了,你可能没钱了。 只够买馒头就白开水吃了。 赵商商尴尬地笑了两声,想出个绝世好主意:“那你请我吃吧,都一样的。” 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江巡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也不是不可以。” 中午江巡请客吃饭,赵商商在打菜窗口点了几个学校最贵的菜。游珉像是看准了时机,冒出来蹭饭,“算我一个。” 赵商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三人找了张桌子落座,游珉神秘兮兮地掏出个纸袋,“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里面是一打照片。 “刚洗出来的。给你们俩看看,马上就要上我们动漫社的活动墙了。” 大多是他们周末演出的舞台照,后面还有一些,是聚餐时抓拍的。赵商商翻着翻着,看见了自己和江???巡入镜的照片。 江巡出现的频率更高。 因为当时他的旁边坐着动漫社社长肖今依,社员为了拍肖今依,不可避免地把江巡也拍进去了。 其中有一张特别高清,肖今依冲着镜头比了个手势,江巡目视前方,像是两人在拍合照。 “不合适。”赵商商忽然说,“我入镜了,我不同意,你侵犯我肖像权了。” 游珉把有她的两张挑出来给她,“现在行了吧。” 赵商商:“还是不合适。” 游珉:“哪里不合适了?” 赵商商指了指:“江巡也入镜了,他不是你们动漫社的,你侵犯他肖像权了。” 第40章 “回去我就把底片删了。”游珉说, “这下总行了吧?”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对面两人的威胁。 赵商商露出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 “照片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们社长交待。”游珉嘀咕。 “这个好办, ”赵商商说, “你就说你在路上遇到个抢劫的,蒙面大盗,采花贼, 专盗长得好看的人的照片,你手里的照片和底片都被劫走了。” 游珉无语,“我看你就是那个采花贼。” 赵商商边吃饭边笑, “我上哪儿采花了?” 游珉用眼睛瞟了瞟她旁边的江巡, 开玩笑道:“这不就是吗?” 赵商商笑得更起劲了,吃完饭擦擦嘴, 擦擦手,递给江巡一只手, “花儿,咱们走吧。” 江巡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 顺势抓住了。 他一向这么配合她。 “你们不等我啊!” 游珉端着餐盘往嘴里扒饭, 连忙咽下, 超两人嚷嚷。 赵商商回头瞥了他一眼, 特放荡不羁地说:“我们采花贼都不喜欢等人的, 只偷人。” 后面餐桌上的男生正在喝汤, 呛了一口大的。 他差点把肺咳出来, 快要飙泪, 蛋花汤溅了小半张桌子。对面的女生嫌弃地端着餐盘走了。 赵商商这才发现张旦坐在他们后面一桌。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凄惨太狼狈,赵商商摸出口袋里的迷你纸巾包, 扯出两张纸巾给他。 张旦擦完嘴, 叫住她:“还有吗?” 这包纸巾还是昨天傍晚赵商商送阿水去学校的路上, 两人在街边扔飞镖好不容易赢来的。 赵商商攥紧纸巾,双手藏在身后。 “没了。” 有点好心,但是不多。 赵商商和江巡出了食堂,江巡问:“只偷人?” 赵商商笑,“你知道的,我有时候就是嘴上不把门,说这玩儿。” 江巡没揪着不放,说:“给我纸巾。” “哦。” 赵商商把剩下的一包全给了他,“明天好像要去种树,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想去?” “只要不上课,干别的都可以。” 回了教室,其他同学也在说去校外种树的事。 3月12植树节过去了,植树周也过去了,还有植树月。据说十五中校长是绊江市环境保护协会的,一直倡导低碳环保,多种树,宣传绿色理念。 放学前,杨珊来教室说了这回事。明天上午上课,下午出去种树。 底下全是欢呼声。 大家读高一时都去过一次了,新鲜劲不大,主要是能出去放风。 赵商商想到江巡应该是第一次去,下课的时候给他透底:“明天我们去,后天估计轮到高一,高三是没空种树的。公交车会开到学校来,大家一起坐车去,然后一起被拉到一块黄土坡上,再一起种树,一个合个影。” “什么都要一起?”江巡问。 “对呀。”赵商商搅拌着杯子里的红糖块,“以班级为单位活动。” 詹雨情搬着厚厚一沓语文老师批改好了的作文本回教室,按组发下去,朝教室后排喊:“江巡,班主任找你,让你去办公室。” 江巡起身走了,赵商商坐在他座位上。 数学书摊开了,上节课数学老师布置的课后习题旁边,有用铅笔写着的答案。 赵商商鬼鬼祟祟地,把那几个数字默默记在心里。 课本底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如果不是她把手搁在上面,估计不会发现。翻开书,底下是江巡的手机。 是他妈妈的电话。 好像从上个周末开始,对方开始频繁地联系江巡。 屏幕持续亮着,赵商商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跟对面说一声江巡暂时不在,最终还是没动,等电话自动挂断了。 江巡回来,赵商商指了指他的课本底下,“刚才来电话了。” 江巡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立即回电话,刺耳的上课铃声响了。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被数学老师占用。 数学老师问起上堂课布置的课后习题大家有没有按时完成,还说要检查,请大家把书摊开放在课桌上。 赵商商就做了其中一道题。 她还隐约记得从江巡书上瞄来的答案,手忙脚乱地填上去,但又不是很确定,怕记岔了。 前桌的同学回头伸长脖子看她的数学书,“快快快给我看看。” 赵商商:“我的你也敢抄?” 前桌边抄边问:“不是江巡的吗?” 赵商商:还真被你猜中了。 前桌:“我也想跟江巡成为好朋友,不贪图他美色,只图他各科试卷的答案。” 赵商商:“……” 数学老师马上检查他们这组,好险度过了这一关。下课以后,赵商商跟江巡说原来很多人想认识你,只因为你的学霸光环,想抄你答案。 “不像我,我当初以为你是学渣,就跟你玩了。” 江巡低头看了看她,笑了笑:“谢谢你。” 赵商商:“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背着书包往教室外走,他们出去得晚,走廊和楼道里人不多了,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校门口却依旧拥堵。 有许多开车来接学生的家长,和路过的行人。 昨晚赵商商的小姨生了小孩,叶春琳跟赵商商商量好了,今天傍晚会过来接她和羊羊一道去医院探望。 赵商商在校门口等着跟赵熠时会合,今天就不蹭江巡的车回家了。 他们俩在路口分开,赵商商说:“明天见。” 江巡:“明天见。” 赵商商看看四周,暂时还没发现古丘成的车,估计因为堵车,停得比较远。江巡沿着路边往前走,也在找车。 穿着清一色校服的背影太多,来来往往,不一会儿,他就不见了踪影。 赵商商给赵熠时发消息,问他还要多久。 赵熠时回了个“10。” 十分钟。 大约两三分钟过去,赵熠时又发了个“10。” 叠加成二十分钟。 赵熠时怕她不耐烦,难得还解释了:“老师又要多讲一道题,不是我能控制的。” 赵商商:“妈也还没到,堵路上了,你好好上课呗。” 宽容大度到让赵熠时诧异。 反正要接着等,赵商商决定去巷子里买份泡菜吃吃,今天是会员日,她办了会员卡,可以打七折。 - 赵商商端着堆得满满的泡菜盒子,蹲在路边的花坛前。 刚往嘴里塞了块藕片,抬头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江巡。 对面马路是堵的,排成行的车子没动,江巡上了其中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 赵商商远远看见后座的车窗开了,露出一张女人的侧脸,五官模模糊糊看不清,却让人感觉到凌厉且具有压迫性的美。 江巡在另外一边,被女人的面庞挡住了。 赵商商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赵熠时在那边问她:“你在哪儿?” “学校外面巷子口。”赵商商说,“你下课了?” “嗯。”赵熠时说:“我过来找你,你又去买吃的了?” 赵商商默认。 眼睛还看着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女人转过头,似乎在跟江巡说着什么。车行已经开始慢慢往前挪动了。 赵商商看见了车牌号码,是宴市的。 赵熠时还在说着,赵商商“哦哦哦”地敷衍他。 “反正我又吃不胖,我想吃就吃,你少管我。” 赵熠时:“你还有零花钱?” 赵商商:“没了,干嘛,你要给我吗?” 赵熠时:“做梦。” 赵商商:“那你问个毛线。” 晚上去医院看完小姨和新出生的娃娃,赵商商回到家开始写作业。今天作业量多,加上她做题磨磨蹭蹭速度慢,快到十二点也还没做完。 洗了个澡醒醒神,打算继续。 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点,江巡会打电话过来。 手机放在桌上,她很快接听,“喂?” 那边沉默了会儿,才响起江巡的声音:“商商???,你睡了吗?”无风的夜晚异常安静,世界像个生锈的铁罐子深埋在地底下。 电话里没有丝毫杂音。 赵商商抓了抓被毛巾擦得半干的头发,打开桌面上的小型复古收音机,把音量调得很低,里面响起爱尔兰的风笛。 “还没有哦,我在写作业。” “你好刻苦。”江巡说。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赵商商问。 “没有。”江巡很快地否认了。 赵商商转动圆滚滚的金属旋钮,换了个频道,收音机里传出她之前陪郑女士一起听过的老歌,歌名她没记住。 她直觉江巡今晚有点反常,想打破那头的沉寂,所以执意弄出点热闹但又不会很吵的动静。 “你怎么还没睡?”赵商商调回了风笛声。 “睡不着。” “失眠了啊,”赵商商说,“你要听相声吗?” 江巡经过好一番犹豫拉扯后才拒绝她,“可你的作业还没做完。” “我们能不能视频?”江巡问赵商商。 “我可以辅导你做作业。” 赵商商:“……” 我真是谢谢你了。 大半夜辅导做作业。 “江巡,”她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老洋房外的高大树木抹去了属于城市的踪迹,江巡房间的阳台正对着一丛野生的海棠,开着花苞,还未完全绽放。 他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轮廓模糊,灰蒙蒙的。 今晚没有月光。 院子里传来古丘成和沈芝书的说话声。 江巡的房间没开灯,他们都以为他睡了。 他轻声跟赵商商说:“有一点。” 第41章 赵商商主动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江巡接通, 那头一片斑驳灰影,看着像信号不好时的电视机里出现了雪花。 “怎么是黑的?”赵商商问。 “没开灯。”江巡从阳台的椅子上站起来, 穿上鞋往屋内走。拉上窗帘以后, 找到遥控板。 灯光骤然盈满房间,刺得他眼睛眯了下。 视频通讯的画面恢复清晰,赵商商看见他穿着黑色睡衣的上半身, 手机摄像头对准的锁骨平直,横亘在衣领边缘,像一脉雪山。 赵商商盯着他看, 耳朵不由地慢慢发烫。 渐渐忘记了给他打视频的目的是让他辅导做作业。 “商商, ”江巡同样坐到了书桌前,把手机靠着厚厚的书脊放稳, 现在他的整张脸都入镜了,“还有哪科的作业没写完, 我看看。” 赵商商拿起桌上的卷子,“数学还有两道几何体和一道应用题, 英语还有课文没背。” “今天太晚了, 英语课文可以留到明早来背, 明天第二节 才是英语课, 在学校还有时间的。” “来得及吗?” “没问题的。” 他说来得及, 赵商商忽然也就觉得真的没问题了, 虽然她现在连通篇流畅地读下来都比较困难。 却莫名地安下心来。 “那我们现在来做几何题。”江巡的书包是空的, 他没带试卷回家, “商商,我看一下题。” “好。”赵商商调整手机位置, 对准试卷。 她在图上添加过两条辅助线, 把图形弄得特别复杂, 每次觉得快要解出来了,但又卡住了。 “我的辅助线是不是添加错了?” “可以先擦掉。”江巡说,“你算出的第一小问是对的,圆台母线和下面成六十度角。第二问的轴截面跟对角线相互垂直……” 赵商商的试卷被涂涂改改,到处是墨团。 她撕了张便利贴粘在试卷上,慢慢写新的解题步骤。 江巡讲完问她:“懂了吗?” “懂了懂了,”赵商商说,“我会了。” 她捏着笔埋头写。手机视野很低,江巡从视频里看着她握成拳头的手,小小的,有一点点肉感,睡衣的袖口是粉色的,上面卡着她的发夹。 还有她嘴里嘀咕着的画外音,“要是考试的时候也有这待遇就好了。” “我有段时间经常梦到自己在考场上,试卷上全是不会做的题,我特别特别着急,冷汗都要下来了,东张西望地看周围,结果你猜后面怎么了……” “有个坐在窗边的同学给我扔小纸条传答案了。” 她笑嘻嘻地明示:“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你?” 江巡没有立即说话,赵商商也不在意,突然听他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9班的吗?” 居然认真追问起了她的梦境。 “不知道,梦里看不清脸,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赵商商说。 作业写完了,电子闹钟上显示着12:20,已经很晚了。赵商商收起试卷和课本,一股脑儿塞进书包里。 视频还没挂断。 她重新拿起手机,“江巡,该睡觉了。” 江巡看着她说,“晚安。” “你现在觉得困吗,能睡着了吗?”她又问,声音听起来困倦,嗓音比平常低,迷迷糊糊的。 江巡说:“有点困了,你睡吧。” “晚安。”赵商商揉了下眼睛说。 她甩掉拖鞋,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手机还举在手里。人倒在了枕头上,打了个哈欠。 视频挂掉了。 手机屏幕熄灭,映着江巡自己冷淡没表情的脸。 他推开椅子时发出了较大的一声动静,突兀地回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被从外面经过的古丘成听见了。 古丘成“咚咚”敲了几下门。 江巡走过去把门拉开,略长的额发没过眉峰,几乎要遮住眼睛,眼下的皮肤透着青白色。 他身材消瘦,却比古丘成高,夜里垂着眼睛看人时有种沉沉的阴郁感。 古丘成跟他相处久了,基本可以第一时间从他脸上判断出情绪。“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刚才赵商商也问过江巡同样的问题。 他被她几句话哄得开心,视频挂断,赵商商从画面里消失,江巡再次被送回寂静无声的夜晚。 他思绪游离地想,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转晴,不知道准不准。 江巡不回答,古丘成也知道他的情绪不太好是因为沈芝书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的生活节奏。 老洋房环境好,地理位置不错,就是隔音效果一般,远比不上七芽山的房子。 另外一间卧室里总有打电话的声音传出,可见里面的人也还没睡。 江巡的手抓在门框上,目光游移过去,问道:“她住在外婆的房间?” 古丘成点头。 “她自己挑的。” 房间里打电话的声音突然变大,像在发飙吼人。 现在快接近凌晨一点了。 江巡垂着眼睫,冷不丁地说:“孕妇需要充足的睡眠。” 古丘成无奈,“你跟我说没用啊,你要跟她说。她是我半个老板,顶头上司,我哪敢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让她先别管工作了早点睡觉,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性格,特别暴君,怀孕了也还是个暴君。” “你是她儿子,只有你说才管用。” 江巡杵在自己房门口,半晌没动静,没有要去劝的意思,只问:“她要在这边待多久?” “估计一星期左右,办完事就回宴市了。”古丘成说。 江巡点了下头。 关房门之前说:“明天下午学校组织去外面种树,不用来接我。” - 第二天,赵商商被闹钟吵醒。她顶着鸡窝头刷牙,猛然想起还有英语课文没背,顿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坐车上学的路上,她实在犯困,把英语书抱在怀里,人却在打盹。 赵熠时看了看她,“你昨晚几点睡的?” “十二点多吧。”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赵熠时:“玩手机?” “写、作、业。”赵商商咬牙切齿,“不要随随便便污蔑一个学渣,学渣也有尊严。” 赵熠时哼笑了一声。 两人一路斗嘴到校门口,赵爸爸都习惯了,“下车注意安全。” 赵商商:“好哦。” “在学校别捣乱。” “我高二了,不是小学二年级。” 赵商商到教室特地观察了一下江巡,他昨天同样睡得挺晚,果然,今天的精神也不太好。 没见他怎么走动,大部分时间趴在课桌上补觉。 “赵商商,”后面的同学点了点赵商商的肩膀,递过来一个东西,打断了她读英语课文的声音,“江巡给你的。” 是江巡的校园卡。 赵商商回头看,江巡仍枕着手臂在睡觉,头都没抬起来。 月底了,小赵手头太紧,确实需要接济。 她不讲客气地把校园卡收下了,继续背课文。 英语课上,英语老师点了三名同学站起来现场背诵,没念到赵商商的名字。 似乎她每次做足了准备的时候,都不会被抽中。反倒心存侥幸想要蒙混过关的时候,必定中招。 老倒霉蛋了。 下了课,赵商商拿着江巡的校园卡直奔商店,心情不由变好,想想下午的出行,决定买点零食。 课间的商店门口永远拥挤,人来人往。 赵商商遇到赵熠时,对方拎着一塑料袋零食,里面主要是牛奶和水果。 他把东西直接给她。 碰见了也好,懒得再托人往???9班送了。 赵商商狐疑:“给我的?” 赵熠时:“你不是没钱了?”一副施舍的语气。 赵商商笑眯眯地接过来,“谢谢羊羊。” 旁边两个男生等着赵熠时,穿得少,还敞着校服外套。 今天出太阳了,赵商商被晒得发热,把校服拉链往下扯,露出里面的米白卫衣。赵熠时捣乱地拽住卫衣帽子,用力往她头上一罩。 赵商商脖子被衣领勒住,头发全乱了。 对面响起没有恶意的笑声。 “赵、熠、时!” 等赵商商把帽子揪下来,赵熠时和那几个男生已经走了。 看在零食的份上,赵商商决定原谅他。 - 植树活动是下午一点半在学校操场集合,以班级为单位,一起出发。 十二点不到,租赁的公交车陆续开进了学校操场。教学楼的走廊上站满了学生,打打闹闹。 赵商商决定背书包出行,把书清空,只装水壶和零食,不算重。 她走过去叫江巡。 江巡懒洋洋的,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捧着赵商商给的牛奶。牛奶罐用热水烫过,触手是温的。 他一口一口慢慢吞咽,喉结滚了滚。 赵商商岔开腿,反坐在他前桌的椅子上,弓起背趴着,下巴抵在他垒起的书本上。 等他喝完牛奶,她说:“走吧。” 他们大概提前了五六分钟到集合地点。 这次站队比较随意,没按照男女分队,也没按高矮,大家随便站的。 赵商商和江巡排在末尾。 到了一点半,杨珊准时来清查人数。数来数去,缺了三个。 还得派人去找他们,其他同学只能等。 人员到齐的班级先上车,先出发走了。 9班队伍里慢慢开始出现一些埋怨的声音,大家逐渐变得不太耐烦。 赵商商无聊地扯着两根书包带,拧成辫子玩。江巡问她:“其他人不能先坐公交走吗?” “要人都到齐才能走吧。”赵商商说。 “他们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来集合。” 第42章 迟迟没来的三名男生终于在篮球场被本班同学找到, 他们打篮球忘记了时间。 杨珊用唾沫星子喷了三人满头,“赶紧排队上车!” 赵商商在地上蹲得脚麻, 被江巡拉了一把才站起来。 停在他们面前的大型公交能容纳不少人, 不过毕竟座位有限。联排的双人座上,人叠人,关系好的挤在一起。 赵商商和江巡缀在队伍后面, 没座了,勉强找到个地方落脚。 赵商商把书包背在胸前,双手抓住面前座位的靠背。江巡在她身后的位置, 轻轻松松抓着上方的塑料吊环。 “不算远, 一会儿就到了。”赵商商回头跟江巡说。 周围太吵了,他根本听不清, 得低头凑近她才行,“什么?” 赵商商眼睛睁得大大的, 闻到了他校服衣领上干净的味道,长而浓密的睫毛近在咫尺, 扑扇, 扑扇。 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路程不远, 十几分钟就到了。” 说完迅速转过了头。 江巡默默看着她毛绒绒的发顶, 被日光稀释了颜色, 镀一层浅浅的金黄。 江巡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耳机, 动作有些笨拙地小心塞进她的左耳里。 赵商商怔了怔, 望着外面在太阳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街景, 耳朵被轻快的音乐声占满了。 - 公交车停在空地上,旁边是座看上去饱经风霜的长桥, 桥下有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坡。 附近堆放着树苗, 还有锄头、铲子和水桶等各种工具。 先抵达的其他班同学已经开始行动了。 杨珊带领他们找到本班负责的区域, 响亮地拍拍手:“孩儿们,干活吧!” 种树的步骤倒是简单,挖坑,载树苗,埋土,撒肥料和浇水。赵商商从小在青山铺长大,这些难不倒她。 她选了把锄头,要给江巡露一手,“小伙子,第一次种树吧?” “昨晚看了视频。” “种树视频吗?” “嗯。” 赵商商大笑起来。 江巡接过她手里的锄头开始挖坑,看上去确实有模有样的,动作不算生疏。 为了防止大家种得太密集或是太稀疏,学校提前派人在地上撒了石灰粉,划分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格子。 班上同学大部分是两三个人配合,也有偷懒的,四五个人扎堆聚在一起。 江巡挖坑,赵商商去拿树苗。 全是一米多高的玉兰树苗,树干笔直细长,根部用半圆形的土球包着,被粗麻绳缚住。 赵商商扶起手边的一棵,往上提,比预料中的要重,她走几步就得停一下。 江巡跑过来,把树苗接了过去。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抬?”她问。 “不用。” 江巡拎着树苗快步走回他们挖的坑旁边,赵商商找来剪刀,把土球外的麻绳剪断。 她将树苗扶正,江巡用铲子填土,先埋了大概一半,把树苗往上轻提一下,保证树根朝下。用脚将泥土踩实,抖松树干。 赵商商看他动作,夸道:“不错,挺专业的嘛,这个也是从视频里看来的?” 江巡接着填土,“书里看来的。” 赵商商朝他竖起大拇指,“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 江巡:“所以你要多看书?” 赵商商:“所以你要多看书,我去你屋里挖黄金。” 种完树需要浇水,桥底下有河,大家自行提桶去舀水。太阳当头照,赵商商跑来跑去,累出一身汗。 忙完以后找到一处阴凉地,躲太阳。 她从书包里抱出大水壶,给江巡倒了一杯盖,自己吨吨吨地补充水分。 外套摊开在地上,垫着坐。 零食也都倒了出来,这会儿像是来郊游的了。 树基本种完了,不少同学在河边玩水,跑到桥洞底下合影。 赵商商望着面前一片刚种好的树苗,问江巡:“你还认得出哪两棵是咱们刚才种的吗?” 江巡点头。 “真的假的?”赵商商已经记不清楚了。 江巡指了个位置,“那边,那两棵,树顶有两簇特别高的叶子,很好认。” 赵商商快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觉得一点也不好认,所有的玉兰树苗都长得差不多。 “趁你还认得,我们要不要做个标记?” “可以的。”江巡说,“你想怎么标记?” 赵商商翻了翻书包,空空的,被她专门用来装零食了,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四处打量,视线突然落在自己沾满了泥巴的双脚上,眼睛倏然一亮,“我把鞋带挂在树枝就好啦!” 江巡:“……” 虽然觉得有点离谱,但还是问:“要不要用我的?” 遭到赵商商的拒绝:“你的鞋带没我的好看。” 江巡的鞋带是白色的,被黄土蹭得脏兮兮的。鞋面的颜色都变了,鞋底还粘着不少厚重黏糊的泥巴。 赵商商的其实也差不多。 只不过她的鞋带是枣红色的,比较耐脏,看着要比江巡的好一点。 “而且枣红的确实挂着比较好看,”赵商商说,“你看别人祈福都往庙里的大树上挂红丝带,没人挂白的。” 江巡:“我第一次看见挂红鞋带的。” 赵商商边解鞋带边说:“就地取材,要求不要那么高,颜色对了就行。” 她把鞋带给江巡,让他挂得高一点,松松地系在小树枝上,留有余地,保证它不会掉下来就可以。 虽然只是做个标记,但赵商商莫名觉得这一幕还挺庄严,问江巡:“要许愿吗?” 江巡扬着双手在树上打结,闻言愣了愣,低头看她,真心实意地发问:“对着鞋带许愿吗?” 经他这么直白地一说,赵商商回味过来,笑得头撞了一下他的后背,噗嗤乐个不停。 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傻且二了。 江巡把两棵树都挂上赵商商的红鞋带,收工。 两人继续在阴凉地待着休息,等班上先集合,再解散。大家来是一起来的,等各班完成任务以后,就可以各自回家了,下午不再返校上课。 步行十分钟左右,有公交站台,路边也有共享单车。的士司机闻风而来,早就在路口等着载人了。 赵商商问江巡怎么回家,“你想坐公交还是打车?” 时间还早,江巡说:“我们走去公交站台吧。”他看看赵商商没了鞋带的鞋子,犹豫了,“你是不是走路不方便?” “方便得很,”赵商商走路确实没之前快,脚步拖着,走太快鞋会飞出去,“就当拖鞋穿了。”??? 的士司机在揽客,凑满一车才肯走,问他们俩去哪里。 赵商商冲对方摇摇头,表示不坐。 离路口不远处,她看见了赵熠时。他把校服搭在肩上,穿着件短袖,像在过夏天。 旁边停着他们班主任的白色小轿车。赵熠时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钻进去,另外几个同学挤上了后座。 赵商商顿时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她听说了,重点班的同学种完树还得赶回学校上课,看来是真的。 公交站台前人不少。 好在没多久,他们要等的606来了。 赵商商替江巡刷了公交卡,被人群挤着往里走。里面还有座位,后边的女生太着急,一脚踩到赵商商的鞋后跟。 她的鞋本来就没鞋带穿不稳,人直接往前扑,江巡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住。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不停道歉。 “没事没事。”赵商商几乎挂在江巡身上,慌乱地站稳。 直到两人坐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赵商商心跳还没恢复平稳,差点就当众摔了个大马趴。 “我差点吓死。”赵商商小声说。 江巡看着面不改色,实则心情跟她差不多,被吓得够呛,她猛地往前摔的那一下让他心惊肉跳。 “有没有受伤?” “没有。”赵商商放松下来,“你不是接住我了吗。” “待会儿下车要小心,回家路上也是。” “知道啦,我很稳重的。” “我有点怀疑。” “……” 606公交先经过白水街,江巡比赵商商先下车。 他下车后看上去并不放心,站在街边没有立即走,赵商商打开车窗,笑眯眯地跟他挥了挥手。 公交车重新启动,往前开。 赵商商抱住书包,用指甲刮着上面晒干的泥巴点,突然忍不住探出头回望,江巡还在下车的位置,旁边多了个穿黑色风衣的瘦高女人。 看身形和气质,应该是昨天傍晚跟江巡在同一辆车上的那人。 是他妈妈吗? 还是别的长辈?工作上的合作对象? 赵商商胡乱猜测着。 - 江巡没想到会碰到牵着黑背出门遛弯的沈芝书。 遛弯这个行为跟沈芝书本身极其不搭,她更适合目光聚焦的谈判场所,和昼夜通明的会议室。 江巡伸手去接牵引绳,“给我。” 尽管古耐听话,但跟她并不算熟悉,让一个孕妇遛狗有风险。 沈芝书松开了手。古耐围在江巡身边,嗅他的裤腿和鞋,江巡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古丘成说你今天去种树了?” “学校组织的。” 他身上弄得有点脏,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敞开着,头发被随手往后拨过,有些乱,白鞋变成了黄褐色。 与沈芝书记忆中的样子有所不同。 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太久没见了,她每次都是从古丘成传过去的照片里看见他。 “刚才那个女孩是你同学?” 赵商商在窗口探头跟江巡挥手的时候,沈芝书看到了,觉得她长相秀气可爱,笑起来很讨喜。 第43章 “你可以请她来家里做客。”沈芝书说。 江巡没搭话, 视线投向行人寥寥的日光大道,牵着黑背朝前走。 一直走到前方暂停营业的军绿色报刊亭, 黑背在低矮的落叶堆前嗅来嗅去, 江巡回头看,沈芝书没有跟上来。 江巡遛完狗之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身上还萦绕着湿润的水汽。头发刚吹干,重新变得蓬松柔软,像青天的云絮。 晚饭古丘成定了营养餐, 三人吃得极其健康且寡淡。 餐桌上沈芝书坐主位, 左手边是江巡,江巡对面是古丘成。各据一方, 处处透出古怪的氛围。 一旦古丘成停下话题,就只剩下客厅里古旧的西洋钟走动时发出的寂寥声响。 江巡吃完之后带着三花在院子里逗留了会儿, 然后上楼进了画室。 不仅江巡不习惯,古丘成也没有之前自在。跟职业性格强势的女上司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他觉得要折寿。 二十四小时随时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接受工作任务。 古丘成把饭后水果送去画室时, 沈芝书回了房间。 门锁扣上,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古丘成为此长舒了一口气, 他把剥开的晶莹的柚子肉放在江巡桌上。 再三考虑之后说:“要不我还是先搬出去。” 江巡翻看着手里的画册, 垂着一截脖颈, 头也没抬地否定:“太麻烦了。” “你跟她工作七年了,还以为你能适应。” “问题是之前的七年里我没跟她住同一栋屋, 不必跟她一起吃晚饭, 也不会在早上伸懒腰打哈欠的时候看见她。”古丘成说。 打工人跟老板同住, 想想就窒息。 “我能理解。”江巡放下画册,认真地对古丘成说:“可如果你搬走了,剩下几天,只有我跟她两个人住在这里。” 古丘成充满期待:“你一定能应付的吧?” 江巡戳破他的期待:“我觉得不能。” “她是你妈。” “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如你多。” 那天江巡在画室待到了凌晨。 沈芝书来以后,他看似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可他的睡眠质量确实变差了,变得更加难以入睡。 江巡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跟沈芝书长时间相处,是两年前外公去世。他们完整地相处了两个昼夜,料理外公的后事。 下葬的前夜,落了整夜的大雨,伴随着轰隆的雷声。 江巡因为守灵通宵没睡,隔着窗户看外面,紫色的闪电在乌云的缝隙里乍现,像有一盏即将燃尽的煤油灯高高悬挂在穹顶之上,火苗危险摇曳,世界即将陷入永夜。 那时沈芝书在灵堂的另一角跟律师团谈事,他们声音严肃,却分贝不大,响在雨夜里,如同收音机里的白噪音。 某个瞬间,她似乎抬头看过他,关注过他。 也仅仅只是一瞬,沈芝书重新跟面前的精英团队表达诉求。 第二天凌晨五点,雨停了,清晨的薄雾笼罩大地,一切恢复如初。 墓园的松柏上挂着清透的雨珠,乌鸦的鸣叫穿透深浓的绿意,传达到每个宾客耳边。 外公的骨灰被埋入地底。 下葬的当天下午,送走宾客后,沈芝书在傍晚六点左右赶往机场。 她走之前有交待过江巡一些事项,公式化的口吻,事后江巡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她具体说了什么,脑海中只有她穿着黑色粗花呢外套的样子,嘴唇翕动,胸襟前的白花像一只欲飞的白鸽。 从外公停止呼吸到下葬的这几天里,江巡的情绪稳定,没有出现大的起伏。 睡前他看了会儿电视,戏曲频道又在播外公最喜欢的京剧《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晚上他梦到了外公,他穿着中山装,拄着拐杖,走在河的对岸。 江巡大声喊他,想要跟他再说点什么,却一直追不上,无法过河。 梦境里的道路与河是扭曲的,漫长没有尽头,他明明已经跑得那么快,撑着拐杖的外公却始终走在前头,不肯停下来等他。 脚下野草和荆棘藤蔓越来越高,没过头顶,外公从眼前消失了。 梦里声嘶力竭呼喊的窒息感蔓延到了现实,江巡醒来以后头很痛,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他蜷缩在床上,大半边被子掉到地上了,用力地喘气,像搁浅后濒死的鱼,密封罐头似的房间里响起他粗粝的呼吸声。 外公去年的第一年里,江巡经常做类似的梦。 他频繁地梦到他。 经过时间疗愈之后,吊诡离奇的梦境逐渐消失,周期延长,外公逐渐变成了被相册框住的影像,变成画里的松涛云雾,和天上的星。 江巡重新适应了安静且有点孤单的生活,一直到后来在七芽山遇到赵商商。 三花在外面挠门,发出叫声,表示它想要进去。 江巡不开画室的门,它估计赖在门口不会走。江巡想到现在住在外婆房间的沈芝书,把猫抱了进来。 “嘘,安静一点。” 他把猫放在膝上,捏了下它软软的爪垫,“你该睡觉了。” 三花尾巴扫了两下,躺在他腿上梳毛,丝毫没有要回自己窝睡觉的迹象。 江巡在手机上搜,“小猫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底下有条答案,“可能猫随主人。” 于是他没有再继续寻找答案了,网友并不一定靠谱。 这一晚江巡失眠时,继续画了红衣女侠和书生的故事后续,听了半小时左右的电台相声,听到后面,他觉得一般,关闭电台,改而听起了之前赵商商说相声留下的录音。 想到赵商商,江巡没由来地高兴了一点。 江巡想要拨动时钟,迅速过度到明天,换上校服,背着空书???包去上学。 他并不热爱这项集体活动,也尚未建立起对十五中的深厚感情。 但他可以在9班的教室里看见赵商商。 赵商商爱睡懒觉,但从不迟到,品质良好。 - 早晨,江巡继续在餐桌上吃清淡的营养餐。 古丘成送他去学校的路上经过一家炸鸡店,把车停在路边,进店怒点了几份炸鸡汉堡和许多炸串。 江巡看他手里拎的大袋子,问:“你吃得完吗?” 古丘成不好意思地笑:“实在太馋了,没控制住,一下就点多了。” “分给我,”江巡说,“我带去学校。” “你想吃?”古丘成感到不可思议。 “给商商。”江巡说。 古丘成觉得可行。 赵商商今天到校比江巡迟,看见自己课桌上有袋子,直接看向江巡的座位,第一反应就是他给的。 “古叔买的。”江巡说。 赵商商啃起了汉堡,味道不错,“古叔买炸鸡汉堡当早餐吗,是不是不太健康?” 江巡:“他最近吃得太健康,想放纵一下。” 赵商商以为古丘成前阵子在减肥,所以才注重饮食健康,“那他可不能报复性饮食,不然前面的苦就白吃了。” 江巡没有解释是因为沈芝书的到来,导致了他和古丘成的生活发生变化,只是说:“好,我提醒他。” 赵商商要去开水房接热水,从江巡手里顺走了一个茶包,里面有红茶的清香。 江巡拿着水杯也跟着去了。 这几天气温回升,金灿灿的朝阳清溶溶地映在玻璃上,把开水房变得温暖。 赵商商边接水边跟江巡闲聊,“阿水发布了新的游戏视频,你有没有点赞?” 江巡掏出手机给她。 赵商商拧紧保温杯盖,接过手机,江巡设置的锁屏密码极其简单,是六个“1”,她早就知道了。 手机里装的应用也少,她快速找到了清风tv的app,点进去,用江巡的账号给程水点赞和吹彩虹屁。 “以后阿水火了,其中也有你添的砖。” “你觉得她会火?”江巡只是单纯疑问。 赵商商总是对程水非常有信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啦,她打游戏那么厉害,而且她又喜欢打游戏。” 她太笃定,说的好像都是真的一样。 赵商商把手机还给江巡,熄灭前一秒,看见界面上多了个俄罗斯方块和消消乐。 “咦?”她问,“你新下载的吗?” 她记得之前没有。 “嗯,昨晚下的,”江巡说,“用来打发时间。” 赵商商看了看他,“你这两天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江巡问。 她想了想,“说又说不清楚。” 走出开水房,太阳迎面照得赵商商睁不开眼睛,她倒退着往教室走。 “商商,”江巡拿过她手里的保温杯,两人的影子斜斜地在白墙上拖长。“这周五我可能得请假。” “怎么了?”赵商商觉得突然。 “陪我妈回宴市处理点事情。” 赵商商想起之前在街边遇到过两次的女人,问:“要请多久的假啊?” “估计一周。” “这么久?” “家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那你可以的吗?”赵商商有点担心。 江巡笑了一下,说可以应付。过了会儿,他又说:“如果你有不会做的题,就打电话给我。” 第44章 “赵商商——” 楼梯间, 面孔陌生的女孩叫住她。 赵商商拎着两个刚领来的水桶和拖把,被迫停下脚步, 瞄向对方的校徽, 是高三的学姐。 “你是赵商商吗?”对方再次问。 “对啊。”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你们班的江巡。” 面前递过来一个信封。 赵商商多少有点免疫了,自从江巡转来他们班,打听他的和直接送情书跟礼物的, 真不少。 不知怎么传出的,她跟他走得近,于是她渐渐沦为中间的传声筒和短途邮差。 赵商商没接信封, “江巡现在不在学校。” 女生表情失望, “他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回来你再帮我给他行吗?” “不知道,恐怕不行。” 今天学校进行卫生大扫除, 楼道里洗洁精的味道混合着杀菌消毒的艾草香,赵商商一步跨上两个台阶, 溜了。 她回教室里把工具放下,跟詹雨情说:“班长, 东西放这里了。” “谢谢了。”詹雨情说。 赵商商拧开瓶盖, 边喝水边往后排走, 江巡的课桌上空无一物, 桌肚里剩下两本学校发的课外读物, 和一个草稿本。 课外读物全新, 没写名字。 草稿纸的前几页是满的, 上面有一些数学公式和解题步骤。赵商商仔细看看, 发现是他上次给她讲题时写的。 她坐在他的座位上无聊地趴着,桌面上有小刀刻的划痕和圆珠笔扎出的小点, 右上角还有句顶励志的话, “宝剑锋从磨砺出, 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些不知道是课桌的哪一届主人留下来的痕迹。 怎么他才走了三天,赵商商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 课间没人给她投喂酸奶和零食,放学后也不能蹭车了,处处不习惯。 “赵商商,抹布给你。” 跟她一起被安排擦窗户的两个男生进来了,将手里抹布撕成几段,分了块给她。 “谢了。”赵商商指了指面前的两排窗户,“分工吧。” 两个男生没意见,“行啊,每人两扇窗。” 赵商商去厕所洗抹布,早点完成任务早点撤退,她想回家躺着玩手机。 水池前人是堵的,她站在门口稍微等了会儿,詹雨情提着拖把和水桶过来,问她:“商商,星期六晚上你会去吗?” “星期六晚上?”赵商商疑问。 “你不会忘了吧?” 詹雨情提醒她关键词:“张旦。” 张旦马上要出国了,据说是全家移民过去。他邀请了全班同学周六晚上参加聚会,算作道别。 这件事张旦特地跟赵商商说过,当时在上体育课,大家围着操场跑圈。他突然从后面跑到前头来,跟赵商商说:“星期六晚上七点,荆江华府,你能来吗?” 赵商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非常敷衍地点了下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张旦挡道了,她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经詹雨情这么一说,赵商商总算有了印象。 “大家都去吗?”她问。 “除了几个家里有事的,应该大部分都会去,”詹雨情语气感慨,“毕竟同学一场,等他走了,以后估计很难再见面了。” 确实如此。 赵商商点点头,“那我也去吧。” - 周六,赵商商一个午觉睡到了傍晚,大脑宕机了,人躺在床上回不过神。 枕头边的手机插着充电机,机身滚烫,还在自动播放番剧。 太阳快要落山了,天上浮云飘着走,像雪白羊群,被风追赶着变幻形状。 赵商商拿起桌上的水杯,发现里面落了只黑色小虫。她去卫生间洗干净杯子,重新倒了杯水喝。 客厅里,叶春琳在喊赵熠时帮忙叠床单,一人牵两个角。 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床单被套暖烘烘的,散发着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 赵商商捧着水杯慢吞吞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动作,一副刚醒还没成功开机的模样。 赵熠时看了看她,“口水。” 赵商商抬手擦了下嘴角,没有。 从小到大被骗过无数次了,还是上当。 “傻子。”赵熠时说。 现在的赵商商没有杀伤力,甚至懒得回嘴。 叶春琳去阳台把鞋也收了进来,“商商,你这双鞋的鞋带哪去了?你爸洗鞋的时候就说没看见。” 她手里拎着的是赵商商植树那天穿的鞋。 “被人偷走了吧。”赵商商说。 叶春琳笑,觉得她古灵精怪,“怎么会有人偷鞋带?” 赵商商:“说不定羊羊会呢,他嫉妒我的鞋带比他的好看。” 赵熠时:“……” 过于无语,一时竟无话可说。 “找不到就算了,”叶春琳说,“看看有没有旧鞋带给你换上吧。” “不给我买新鞋呀?”她撒娇。 叶春琳想想也可以,“那晚上给你和羊羊去买鞋?” “明天吧。我们班有个同学要出国了,在今晚搞了个聚会。”赵商商看看时间,“我要出门了。” 叶春琳:“别玩太晚。” 赵商商:“好哦。” - 赵商商搭车过去的路上,翻翻群消息,大家都在讨论聚餐的事,有的同学已经到地方了。 她点开詹雨情的对话框,私聊:“班长,要带礼物吗?” 詹雨情:“看你自己,我知道舒小知她们几个都给张旦买了颜料和画册,也有人好像不准备送。” 詹雨情:“就看你们之前的交情了。” 赵商商想想自己跟张旦应该没什么交情,现在临时去买礼物也挺赶的,“那我也空手去吧。” 厚着脸皮蹭顿饭。 她到了荆江华府附近,酒店门口就有9班的同学,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等电梯的间隙,赵商商收到张旦的消息:“你到了吗?” 两人的好友昨晚才加上。 张旦说自己要走了,添加了全班同学为好友。 赵商商通过申请之后,两人倒也没???说话,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赵商商回复:“在等电梯。” 张旦:“8楼。” 电梯门开了,赵商商跟着大部队走进去,没再回消息。 张旦在大厅等着他们。 他今晚依旧穿得潮流花哨,不规则白衬衫和涂鸦外套,是赵商商不懂的时尚。 走在前面的几个女生把手里包装好的礼物送出去,张旦绅士地说着谢谢,眼神朝后看,看到了被两个男生身形挡住的招商商。 俩男生上前跟张旦拥抱,两手空空,嘴里说着:“兄弟,前程似锦。” 轮到赵商商,她也含糊混过去:“晚上好,恭喜发财。” 张旦看着她:“还有呢?” 赵商商:“发财还不够啊,那祝你心想事成吧。” 后面的同学继续跟上,赵商商让开了身位,找了张圆桌落座。 张旦的眼神无声地跟着她走了几米,又收回,没人发现。 大厅分两个区域,左边是餐厅,右边适合休闲娱乐,有投影仪和屏幕,在放流行歌曲mv。 赵商商下午睡太久,现在精神不错,坐在座位上听班上同学跟着mv唱歌。 杨珊和几位科任老师也陆续到了,还有张旦父母,相互说着客气话,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服务员上菜前,张旦爸爸站起来说了几句,感谢大家平常在学校对张旦的照顾。 赵商商全程跟着人群鼓掌。 见张旦坐在他爸和班主任之间,比平常拘谨得多,顿时投去同情的目光。 等吃完饭,家长和老师都走了,现场立即变了样,无形之中缚在空气里的绳索被解开了。 赵商商喜欢桌上的一道甜汤,吃得很慢,左右两边的同学都吃完去玩真心话大冒险了。 张旦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众人中间。 啤酒瓶口指向他。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背班上一个同学绕大厅跑三圈!” 在场的女生体重比男生轻,显然张旦选女生会更省力。 他第一时间朝赵商商望去,赵商商喝着甜汤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张旦最后选了班上最轻的男生,背着人绕场小跑,其余人在起哄。 赵商商被动静吸引,也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笑,乐于见到张旦吃瘪。 她吃完擦了擦嘴,推开大厅门,问了一个服务员才找到洗手间。 等洗完手出去,发现张旦在门口。 赵商商以为他要上厕所,没管,打算自己走了。被张旦叫住:“我的同学录呢?” 赵商商愣了愣。 张旦脸色不太好看,“你是不是又忘了?” 张旦给她发了同学录的,让她写完一定要给他。 “就知道你忘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拿出一张崭新的同学录和一支笔,拍在赵商商面前。 “今天你不给我填好这张同学录,别想出去。” “……” 离别之际,赵商商对张旦宽容了许多。 “行,写就写吧。” 她被堵在卫生间填同学录,边填边说:“等你去了德国……” 张旦脸又黑了点:“美国。” “哦哦,等你去了美国,言行举止稍微注意一下,别这么欠揍了,不然容易受伤。”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也没有吧,主要是咱俩给彼此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你抖腿。” “我就抖了个腿,你至于记这么久!” “你不止抖腿,主要你态度还嚣张。偏偏我也有点嚣张,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看咱们这不就杠上了吗。” “你对我是刻板印象。”张旦不服气地说。 第45章 赵商商想到了江巡。 周末的作业她提前写完了, 人在外边,手里也没有试卷和不会做的题, 但她还是给江巡打了电话。 “商商?”江巡熟悉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喧闹的童音中。 两边都很吵。 “你那边有很多小孩吗?”赵商商问。 “我爸这边的亲戚比较多。”江巡拿着手机边说边上楼梯, 到了顶层的花房,关上门,终于安静下来。 “你呢, 你在哪儿?”他明知故问。 他刚进9班时,就被赵商商拉进了班级群。虽然潜水不冒泡,偶尔浏览群消息, 也知道张旦即将出国, 今晚全班同学在酒店给他送别。 刚更新的群消息里还有今晚聚会的照片。 果然,赵商商说:“在酒店, 送张旦。” mv声音有点大,赵商商捂着另外一只耳朵, 没再听见江巡说话。 她起身往外走,“喂, 江巡, 听得到吗?” 出了气氛伤感、音乐嘈杂的大厅, 又出了酒店, 夜色深深, 热闹都抛在了身后。 江巡说:“能听见。” “送张旦。”他重复了一遍。 “对呀。”赵商商说, “他马上要出国念书了, 他们家都会在国外定居, 以后估计很难见到了。” “真好。” “什么?” 江巡坐在花房里的木凳上,似乎笑了一下, “我说, 祝他前程似锦。” “哈哈, 我在同学录上也是这么写的。”赵商商说。 “同学录?” “他给班上每个同学发了一页同学录,”赵商商沿着马路往前走,“不过你刚好不在,所以不知道。” “还没人给我写过同学录。” 听他这么说,赵商商有点惊讶,想想又觉得也对,他都没怎么在学校待过,没有相熟的同学。 “等你回来,我们给对方写吧。”赵商商遇到十字路口,望着对面的红灯,握着手机想了想说:“不过这种一般都是快毕业了,要分开的时候才会写的。” “那我不要了。”江巡说。 赵商商走在一起过马路的人群当中,对面迎来数不清的陌生面孔,她只专注地听他的声音。 玫瑰色的夜空上挂着月亮,现在晚上仍然有些冷。她把指尖往掌心里攥紧,笑了,“好吧,其实也不一定要分开的时候才能写。” “真的?”江巡似乎不信了。 “真的 。”赵商商说,“我刚刚规定的。” 她今晚想到了许多关于未来的事。 “江巡,你以后想干什么?” “继续画。” “也对,你是大画家!” “你呢?”他问。 “我没想好。” “不着急,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赵商商走累了,在路边买了烤玉米和炒板栗,她良心发现,给赵熠时也带了一份。 江巡听见那边窸窸窣窣小老鼠啃东西的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蹲在路边,吃东西。”赵商商说:“旁边有对情侣在连音箱和话筒,待会儿他们要唱歌了,我听他们唱完一首就回家。” “不要太晚,”江巡说,“注意安全。” “好哟。” 那对情侣唱的第一首歌是伍佰的《last dance》。 赵商商听完歌以后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小区名字。到家以后,她给江巡发了条消息:“我回家啦。” - 周一上课,张旦没有再出现在教室里,他的课桌椅也被搬走了。 大家上周六晚短暂地沉溺于离别伤感之中,过后便迅速遗忘,继续上课、下课、赶作业、抢食堂的学校日常。 什么也没有改变。 因为即将到来的月考,班主任施压,班上稍微多了些学习氛围。课间玩闹的人少了点,背书做题的人多了点。 地理课上,杨珊拿着教案在讲台上问:“……全年降水均匀,温度适宜,所以呢?” 地理课代表接话:“有利于多汁牧草的生长。” “对咯。”杨珊再问气候的成因,“全年受西风带和什么控制?” “副极地低气压!” 赵商商挑重点在课本上写了几笔。 杨珊讲课节奏快,有的知识点她还没掌握,课件已经跳到了下一页,这样的情况时不时发生。一节课下来,让人觉得又累又沮丧。 铃声响了以后,赵商商趴在桌上埋头睡觉。 闭眼休息了几分钟,抬头往后看去,江巡的座位上仍是空的,阳光穿透窗玻璃,斜斜地照在上面。 他说离开一周,眨眼半个月就快要过去了。 怎么不守信。 中午,赵商商在食堂遇到游珉,两人面对面坐同一张餐桌。 游珉见她一个人,立马问:“江巡还没回来?” 赵商商拨了拨餐盘里的青菜,有气无力地拖长了音调:“是啊。???” 游珉把盖在米饭上的鸡腿夹给她,“吃个腿子。” “不要。” “你嫌弃我?我没碰过的!” 游珉一脸“你真不识好歹”地说:“看你形单影只很可怜,才给你吃。” “没嫌弃,是真没胃口。”赵商商说。 游珉:“犯病了?” 赵商商掀起眼皮睨他一眼,“想打架直说。” 游珉:“相思病。” 赵商商搁下筷子,眼看着就要动手,游珉赶紧补充:“你就说,你是不是想江巡了?” 赵商商顿住。 游珉:“那我也没说错嘛。” 赵商商收回手,“算了,不跟你计较。” “江巡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游珉包着满口饭感叹,“我们社长今天还向我打听他哪天生日了。” “你们社长还没死心?” “好像也不是总惦记,”游珉客观描述,“就是她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一个大帅哥,但又怎么也得不到的时候,会心痒痒。” 赵商商弯了弯眼睛,笑了一下,“那你让她痒着吧。” - 入夜不久,路灯依次亮起。 月考前一天晚上,赵商商在家复习。小区楼下几个小孩在学平衡车,声音挺大。后面吵架了,闹翻了,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哭哭啼啼地要找家长告状,声音更大了。 赵商商坐在书桌前,心神不宁,半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没影了。 她给江巡发视频通话,想临时抱佛脚,向他取取经,应付考试。 那边接通了,手机屏幕里出现的是雪白天花板,空气中热雾氤氲,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而江巡的声音隔得有点远。 赵商商忽然反应过来,“你在洗澡?” “嗯。” “挂了,”她果断决定,“十分钟后再聊。” “五分钟够了。”江巡说。 五分钟后,江巡重新拨了过来。 赵商商看见他坐在床上用宽大的白毛巾擦头发,脸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你说。”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明天月考……”赵商商支支吾吾,挠了下头,脸凑在镜头前,“有点烦,复习不进去。” “可恶,你不用考试!我要跟你换!” 她越说越羡慕他,想起自己看到的小说情节,开始设想:“我宣布现在开始打雷下雨,一道闪电同时劈中你和我,我们身体互换,明天你代替我去考试……” 江巡无法抑制地低笑,湿发搭在眼皮的细褶上,缓慢沁出水珠,他笑得肩膀颤抖,领口歪了。 赵商商咳嗽两声,听见他带笑的声音:“可是我不想被雷劈。” “也是哦。” “商商,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江巡不得不提醒她注意时间。 赵商商啊了一声,“你不回来参加考试,就跟我一起搞学习吧。” 江巡扯正了睡衣衣领,盘腿坐在深灰色的床单上,端端正正的,“你想先复习哪科?” 赵商商粗略翻了翻手边的复习资料,“地理。” 那晚他们的视频通话持续的时间是三小时四十分钟。 多数时候在讲题,偶尔穿插着别的话题:“楼下羊角辫抢平衡车没抢赢,哭了,她居然是烟嗓欸,哭起来真的好有特色……” “不知道哪一楼的小猫跑到我家来了,转了一圈又走了……” “昨天学校食堂有个窗口买炒月饼,好多人排队,我不想等,就没吃到。” “地理课代表跟班长在背后吐槽杨珊,结果正好被杨珊听到了,我看她们仨当时都挺尴尬的。” “……” 最后赵商商问:“你那边的事情是不是特别特别麻烦,所以拖了这么长时间?” “已经差不多了。”江巡说。 他本来可以早点回,沈芝书最近几天孕期反应严重,所以他留在宴市多待了几天。 沈芝书和江政已经扯了离婚证。关于财产分割,双方两个月前就开始协商,现在也差不多谈妥。 “商商。” “怎么啦?” 江巡安静了两三秒,“我想回绊江了。” “那你还不快点回来。” “定了后天的高铁票。” “你一个人吗,阿姨跟不跟你回来?” “我一个人。” 赵商商切出屏幕查天气预报,“后天是晴天耶,刚好考试也结束了,还是周五,哇,你真会挑好日子。” 江巡本不觉得,他订票时根本没有考虑天气、温度、具体是周几,只是恰巧在那一天回。 现在听赵商商这样说,后天好像确实是个好日子。 第46章 宴市的气温比绊江低, 早上天还阴着,薄雾蒙蒙, 空气略带寒意。 江巡下楼时, 沈芝书已经起床了,在客厅看早报。 她前两天频繁孕吐,有感冒的征兆, 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到现在脸也还寡白着,两瓣抿紧的唇毫无血色。 母子俩吃早餐的过程无比安静, 落针可闻。 饭后, 是江巡先开口,跟她说了他明天下午要回绊江的事。 沈芝书不意外, 觉得他确实该走了,还得回学校上课。 她放下汤匙, 瓷器相碰发出脆响,她说:“走之前再去看看你奶奶。” 沈芝书与江政相看两厌, 夫妻缘薄, 跟江政父母的关系反倒不错。老人家年纪太大, 早两年患上阿兹海默症, 记忆混乱, 认不清人了。 加上领养的, 她名下有三子两女, 孙子辈的小孩加起来共十二个。 她如今的情况, 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更何况江巡从小跟这边往来不多,她更认不出他。 江巡陪老人家在外面坐了会儿, 晒晒太阳, 听她絮絮叨叨口齿不清地说着陈年旧事。等老人家疲了, 再推她回房。 离开疗养院时,沈芝书遇到了江政这边的亲戚,被堵在台阶上。 珠光宝气的女人恶狠狠地盯着沈芝书的肚子,眼神如淬了毒,想隔着衣服将她的肚子盯出个洞,“怀了小杂种还有脸来看妈,妈要是脑子清醒,知道了你做的这些恶心事,肯定要把你赶出去!” 女人愤怒地说着,甚至想要动手教训沈芝书。 掐胳膊、抓头发这套动作流程,她非常擅长,丈夫在外养的几个小三都尝过她的厉害。她妄想如此对待沈芝书,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沈芝书今天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涂了个提气色的口红,哪怕面容透着病气,过于出众的五官依旧让她美艳逼人。 周围驻足的看客,让女人底气变足了,她继续指着沈芝书骂:“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巡从电梯口出来,上前叫了一声:“二婶。” 隔开了女人和沈芝书。 被她叫作二婶的女人见他挡在沈芝书面前,更加不满:“你还护着你妈?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爸白疼你了!” 旁边来了护士劝阻,“女士,请您不要大声喧哗。” 这种时刻,江巡莫名想到赵商商。 古灵精怪的赵商商可能会怎么做。 江巡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女人,一本正经地认真说:“二婶,你的牙缝里有韭菜。” “假发片要掉了。” “白披肩上有咖啡渍。” 挎名牌包穿名牌衣,浑身穿金戴银的女人最好面子,没遭遇过这种情况,加上江巡声音平静和缓,似乎真的在陈述客观事实,再伴随着他手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一下让对方慌乱了起来,立即检查披肩和头发。 纷争并未解决,可空气突然变滑稽了。 护士噗嗤一笑,连沈芝书也忍俊不禁。 回程的路上,沈芝书问江巡:“你从哪里学到的?” 临近中午,雾散了,日光如水般浮漾,流淌进车内。江巡戴着墨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嘴角笑意不明显,“商商宇宙。” 沈芝书自然记得赵商商。 “你的朋友就教给你这些东西?” “远不止。”江巡看着窗外,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心情很好地说:“她很有趣。” “刚才你二婶说的事,你介意吗?”过了片刻,沈芝书破天荒地问。 从怀孕到离婚,她并未对江巡详细说过。 沈芝书和江政的婚姻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破裂,双方因为公司股份与各方利益牵扯,维持着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实则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江政在外有别的伴,沈芝书也有固定的情人。 近两年江政有了再组家庭的打算,他的另一个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江巡小四岁,动不动离家出走,不认他当爹。 加上这次沈芝书意外怀孕,双方协商,扯离婚证,分家产,彻底划清界限。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何尝不是种解脱。 阳光晒得人微醺,风声在耳边起伏。 沈芝书问江巡介不介意的时候,江巡有短暂的思绪游离,走神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楼顶花房度过的那个夜晚,风将门吹得关上之后,锁出了问题,怎么也打不开。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工具能撬开门锁,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几个堂姐堂弟在楼下的草地上踢球,他们大笑,欢呼,喝彩,还有争吵,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那时的年纪应该还很小,站在花房里,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那些画面。花房厚厚的玻璃墙外,孩子们在玩耍,亲戚们???在树下喝酒聊天。 他的嗓子好像被胶水黏住了,无法出声呼喊他们其中任意一人。 只是远远看着。 他被困在那里,固执地不知等谁来发现他,营救他。 将近一天一夜之后,是花匠打开了门。 他最大的感觉是饥饿,冲出去跑到冰箱前,抱着牛奶桶狂喝,喝到吐。 时间太过久远,江巡回忆起来那更像是个梦境,让人分不清真实发生过,还是只是他的臆想。 后来他在外公身边,边养病,边学画,度过了很好的几年。 江巡觉得他曾经介意过,随着年岁增长逐渐长大,长大至某个瞬间、某个节点,他也就不介意了。 他对沈芝书说:“怀孕生小孩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向谁交待,包括我。” 他们像面镜子,相互映见,有时缺少温情,过于赤/裸直白。 沈芝书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对江巡说:“今天艺术馆有新展,去看看吗?” 艺术馆在湖心岛,周围风景好。书画展规模不大,去的人不多,四处静悄悄。 在今天之前,母子二人从未有过这样一起看展的机会。 沈芝书逛到一半,觉得小腿酸胀,她比江巡先出展馆,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休息。湖心岛四周被水环绕,岸边垂柳依依。 江巡出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杯白开水。 更难得的,他们还聊了会儿天,虽然中途时常出现大段的沉默,话题继续有点坎坷,也生硬。 沈芝书突然说:“你外公把你教得很好。” 江巡从湖中的水鸟上收回视线,看了看她,听她说了下去:“我小的时候很叛逆,他们正好处于事业上升期,没有时间照顾我,彼此不太亲近。后来我犯了跟他们同样的错误,没有照顾好你……” “但我很高兴,你们陪伴了对方很久。” 他们从艺术馆离开,是中午13:07。 桥边的商贩在买五颜六色的彩虹棉花糖,吸引了一堆小孩。露天的健身器材上坐满了闲聊的老人,两只天鹅从水面滑过,游向了湖心。 胡子邋遢的流浪歌手唱着伍佰的《last dance》。 江巡想到某个周六的夜晚,赵商商说她在路边听完一首歌就回家。她到家了之后给他发消息,他问她那对情侣唱了什么。 她说是《last dance》。 “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黑暗之中飘浮我的期待……” 江巡忽然改变主意,想要今天回绊江。沈芝书诧异地问:“不是订了明天的票吗?” 江巡只是说:“我看看还能不能改。”他立即拿出手机查询,换了班次。 只不过时间有点赶。 “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车,自己搭车去高铁站。” 沈芝书不再多说,点开导航,“我送你。” 告别的时候,江巡下车前,沈芝书有过刹那的迟疑是否要拥抱,江巡张开手臂,动作生疏地主动拥抱了她。 他说:“注意身体。” 又说:“保重。” 沈芝书少年时,结婚后,每次跟父亲相聚再分离,对方总会这样略显老派地说一句保重。 道别结束在这个短暂的拥抱里。 - 下午5:03,江巡抵达绊江。 站台外是黄昏时分的天空,酡红的晚霞层层叠叠,铺满天际,壮观灿烂得像童话中瑰丽的异世界。 江巡拦了辆车去十五中。 门卫将他拦住,他说他是这里的学生,自报了班级和班主任的名字,登记详细信息以后才被放行。 学校里寂静,高三在上课,高一高二还在进行今天的最后一门考试。 江巡走到教学楼前,下考铃响了,密密麻麻的人从教室里涌出。 江巡看到了赵商商。 她站在走廊上的课桌前,整理桌上堆满的书和各科资料。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脸颊鼓鼓的,看上去心情不错,上堂考试应该考得很好。 江巡站在走廊与楼梯的交界处,拨了她的号码。 他看着她从笔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 “如果我被困在花房里。” “我来救你!”她不问前因后果,也不管他奇奇怪怪的问题是不是在整蛊,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江巡,你在哪里?” 赵商商没有立即听到回答,于是换了种机械音:“喂,请问是小王子吗,你被困在b-612星球上吗?” “如果是,请回复1。” “小赵宇航员速来营救。” 第47章 “喂, 请问是小王子吗,你被困在b-612星球上吗?” “如果是, 请回复1。” “小赵宇航员速来营救。” 他们离得很近。 江巡能看清她被夕阳蒙上一层橘黄光影的侧脸, 她生动的表情,和她拿在左手上的抹茶味的绿色棒棒糖。 他轻声回复:“1。” 赵商商终于注意到两人手机里同样的背景音。 她似乎听到那头桌椅拖拽的声音,有个男生撞到了人说对不起的声音。 她表情忽然变得极度惊讶, 握着手机四处张望,等看到楼梯口的熟悉身影时,所有情绪全化作了惊喜。 她跑到他面前, 差点刹不住车。江巡扶住她的肩膀, 让她站稳。 “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突然就想今天回。” 赵商商避开走廊上抱着一大摞书的同学,眼睛仍盯着他, “事情都处理好了?” “已经没事了,就回来了。” “那你能待多久啊?” 赵商商有时觉得江巡像青天白日里刮过的风, 来得突然,走得突然, 不会为什么驻足。 “可以在这边一直待到高三毕业吗?”她抬眸看向他, 眼睛里的微光像他正午时分在湖心岛看见的太阳。 他说:“可以。” “那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嗯。” 赵商商高兴起来, 江巡问她:“今天是不是考得很好?” “对呀, 我感觉还不错, 希望成绩出来不要打我脸。”她边说边收拾书包, 两人走到校门口, 思索往左还是往右, 回家还是下馆子。 “久别重逢,当然是要请你吃东西啦。”赵商商说。 “我们算久别重逢?”江巡问。 “难道不算?”赵商商瞥他一眼, “有的人不守信用, 说好走一个星期, 结果不见人影。” 江巡心虚,“你想吃什么?” “拉面。” 她拍拍自己:“月初我有钱,我请你。” 江巡:“你的钱你留着,我请你。” 拉面店离学校不远,门口栽满了树和花。 老板在台阶下清理背篓里刚买回来的夹竹桃,袖子撸起大半,露出大花臂,开着水管不断冲洗着地砖缝里的泥巴,几只蜜蜂在夕阳余晖里飞来飞去。 赵商商喜欢他们柜台前的栀子花,老板见她盯着看,折了一朵给她,“小同学,拿去玩儿。” 见江巡也看着,对方逗他:“你也要啊?” 江巡微笑着摇摇头。 赵商商忽而朝他招手,“你过来。” 江巡身体朝她的方向前倾,赵商商又说:“低头。”江巡照做,随后,一朵白色栀子别在他的耳朵上。 他愣怔,赵商商已经笑嘻嘻地掏出手机拍照。 “哇。” “好好看哦。” “大帅哥。” 嘴里不断调侃着。 江巡无可奈何地纵容着看向她的手机摄像头,她说先别摘,他的手就放了下去,叫了声她的名字:“商商。” “商商,好了吗?” “等一下,还没有。” 赵商商拍完正脸的,还要拍戴花那边的侧脸照。 外边有几个同样穿十五中校服的学生掀门帘进来,赵商商的反应速度比较快,将江巡按下去,坐在凳子上。 她站在他身前,挡住了他。 下意识地,不想他戴花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江巡摘下耳朵上的花,放在她手心挠了一下,赵商商怕痒地一缩,差点笑出声。 拉面端上了桌。 “你明天去学校参加考试吗?”赵商商问江巡,“还有两门没考的。” 江巡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她倒了杯茶,说:“去考吧,不然就待在家继续放假了。” “放假不好么?” “说实话,有点无聊。” “你看吧,学校集体生活还是有点魅力在的。”赵商商吸溜了一大口面。 江巡笑笑,没反驳她。 第二天,江巡回学校参加了最后两门科目的考试。 这次的考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赵商商进入了红榜上的进步奖名单。从开学考试的444到现在的308,她进步了一百多名。 而江巡,即便他的两科成绩接近满分,总分仍低于赵商商。 这件事够赵商商吹一年了,前提是抹去江巡只参加了两堂考试的事实。 周末的晚上,赵商商将六人群的群名改为“锣鼓喧天,普天同庆”。 将群头像改为了学校红榜照片,一眼看过去,红得扎眼。 然后在群里发了红包。 赵商商:“大家快来恭喜我。” 赵商商:“照这样的速度进步下去,到期末考,我就是年级第一了!” 小算盘打得响亮。 游珉:“喝了几壶啊,醉成这样?” 游珉:“年级第一?也不问问你弟和江巡答不答应。” 赵商商:“@江巡,你答应吗?” 江巡:“答???应。” 游珉:“@江巡,兄弟糊涂啊!!!” 赵商商:“@赵熠时,你答不答应?” 赵熠时:“妈把你的臭袜子放我抽屉里了,速来拿,超三十秒直接扔掉。” 赵商商:“胡说!我的袜子不臭!” 她冲进赵熠时房间拿走了属于她的袜子,回头发现赵熠时领了她的红包,获得了“最佳手气”的称号。 结果赵熠时发红包给赵商商,把钱退了回去。 赵商商:“你什么意思?” 赵商商:“是不是看不起我赵某人。” 赵熠时直言不讳:“是的。” 最佳手气,0.5元。 给你你要不要? 他就不该手贱点开。 大家谴责完赵商商的一元红包,讨论起了各校今年放暑假的时间。 说着说着,赵商商开始做梦放暑假了。 期末前夕,网上有本古风漫画《鸦月》悄无声息地火了。 漫画正在连载中,才更新了10话,画手的更新时间也不确定,没什么规律。却凭借前10话的绝美画风和精彩剧情,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受众。 再加上机缘巧合,有个当红女演员在机场被人拍到手机屏幕上在看的漫画,众人火眼金睛,扒出来是《鸦月》,无形中带了波热度。 赵商商第一次听说这部漫画,是因为舒小知。 那天的体育课,赵商商因为来例假肚子疼,没参加跑圈。舒小知和班上另外一个女生也因为相同的原因在树下休息。 赵商商靠着树干,恹恹地揪着手里的野草,舒小知突然问她有没有看过《鸦月》。 赵商商摇头,完全没听说过。 舒小知点开手机上的漫画给她看,“你觉不觉得里面的主人公鸦月看着有点像你?” 赵商商疑惑:“不像吧?” 舒小知放大漫画,遮住红衣女子的脸,只露出她的眼睛,再对比赵商商的,“你们的眼型是一模一样的。” 赵商商愣住了。 听舒小知这么一说,再一看,是有点像。 “而且鸦月的飞鱼服和绣春刀,跟你在艺术节那天穿的差不多。里面书生的装扮,跟江巡那天的好像也差不多……” 舒小知是真的好奇。 或许当时因为意难平,她对江巡和赵商商这组格外关注,她将他们的妆造打扮记得格外清楚。 无意中刷到《鸦月》时,她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赵商商和江巡。 虽然舒小知笃定这是巧合,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肯定是巧合啦。” 赵商商也这么对舒小知说。 心脏却怦怦直跳,漫画里有一个细节,鸦月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铃兰手链,拔刀时,会从袖口露出。 那是江巡当初送给赵商商的礼物。 第48章 夜里, 赵商商在床上打了个滚,抱住枕头, 趴着继续追漫画。 【鸦月从围墙外翻进后院, 进屋卸了锦衣卫的牌子和绣春刀,在屏风后换了身常服。 她哼着小曲,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 牵着马出门去。 马停在破败不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前。 烛火摇晃,书生坐在矮凳上滚着碾盘,在碾槽里磨着药材, 吱呀, 吱呀。 听见马蹄哒哒的动静,书生抬头问:“姑娘今日需要什么药材?” “天南星和半夏。”鸦月道。 “姑娘要多少?” “你这里有多少, 我便收多少。” 鸦月环顾四周,密林中鸟雀俱静, 突然惊疑:“哪来血腥味?” 地上铺着厚实的菅草,底下死状凄惨的尸体眼球爆裂, 书生放下碾盘去拿药, 一边道:“姑娘闻错了, 是药材的腥膻味。” 两人对视。 鸦月抄起手边的柳树条, 朝墙角的草堆伸去——】 赵商商的情绪瞬间紧绷着, 接着往后翻, 没了。 居然没了! 她锤了下床板。 第10话卡在了这里! 任凭她反复刷新, 情节就停在这里。 她哀嚎了两声, 隔壁赵熠时砸墙,并在手机上发来警告:“大半夜别鬼叫。” 赵商商问他:“你看过《鸦月》吗?” 赵熠时:“没。” 赵商商:“一个漫画, 我就随便问问, 好看, 推荐你看。” 她故意这么说的,她推荐,赵熠时铁定不会去看了。 赵商商继续点开《鸦月》,漫画是在微博上更新的,一个新开的小号,头像和资料栏都是空的。 目前粉丝数5.3w,关注人数0。 赵商商知道古丘成创建了江巡工作室的微博账号,粉丝数量庞大,平时只用来转发宣传,营业比较少。 而这个小号,除了江巡本人,不做他想。 赵商商点了个特别关注。 她几次三番想要把江巡揪出来问个清楚,但还是忍住了,决定偷偷追连载。 她好奇鸦月的故事,更好奇到目前为止出场并不多的书生的真实身份。 日子如流水淌过,期末考试来了。 七月如期而至。 赵商商在期考完的当天晚上发现,《鸦月》居然更新了第11话! 更新时间在上周,回想一下,上周她正在头悬梁锥刺股抓紧时间拼命复习应付考试,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刷手机。 而有的人,却在更新漫画…… 赵商商心情复杂地点开第11话,珍惜地看完了。 然后,又没了! 她现在好想抓住江巡,把他关进小黑屋里!不更新完不给放出来! 第二天,他们回青山铺过暑假。 由于古丘成太忙,江巡是搭赵商商他们家的顺风车回的。 一路上,赵商商看着江巡欲言又止。 路过加油站,叶春琳下了车,赵熠时去洗手间,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巡回完古丘成的消息,熄灭手机屏,转头看赵商商。 车内冷气开太足,她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把自己搭在膝上的外套给她,“盖着。” 赵商商将衣服反着穿在胸前,双手钻进长长的袖子里,甩着玩儿,像唱戏的。 衣服上都是江巡的味道,她经常用他的东西,已经快习惯了。 “想说什么?”江巡看着她。 她摇摇头,差点快绷不住要当面催更。 “就是……” “……放假了。” 江巡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赵商商酝酿半天:“就是现在学校放假了,你有了更多的时间,要好好画点东西知道吗,趁着年轻,多磨练功夫,千万不能疏忽了……” 江流宛转绕芳甸,赵商商婉转地绕八十个青山铺。 论如何隐秘地催更.jpg 她一通说完,问江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巡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小女孩的心思难猜,比方程式难解多了,既无可用的公式,也无任何规律可言。 “可能。”江巡嘴里蹦出两个字。 “你没明白。”赵商商叹气,但我又不好说得太明白。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江巡,说我看见你画的漫画了,或许是因为更想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当他的画迷,不掺和,不捣乱,不施加任何影响,想看看他笔下流露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或许,还藏着那么一两分说不清的羞赧。 因为他把我画进了他的画里。 这像个秘密。 他没说,我也不道破。 深色车窗粘着浮尘,车窗外的乌桕树影打在车顶上,外面日光灼人,喧嚣且吵闹。 车内安静。 江巡看着她笑了下,“商商,我没明白什么,你得告诉我。” “猜个拳吧,”赵商商抬胳膊,手掌从过长的袖子里钻出来,“你赢了,我就直接告诉你,输了就不能再问了。” “我出石头。”猜拳开始之前,她先真假参半地泄了底。 江巡:“哪有这么猜拳的。” 赵商商:“这是心理战啦,都是我放的烟雾弹,看你中不中招。” “三、二、一。” 她真出了石头。 江巡出的是剪刀。 赵商商欢天喜地,“好了我赢啦。” 车门被拉开,叶春琳和赵熠时前后脚回来。 赵熠时手上多了盒樱桃小番茄,赵商商伸手去接,“谢谢羊羊。” 赵熠时缩回手,“有说给你吃吗?” 赵商商站起来,直接卡在前面两个座位的中间,去抢副驾座上赵熠时手里的塑料袋。 抢到了。 她说:“我还想吃烤肠。” 赵熠时:“自己去买,外面晒死了。” 江巡打开车门,“我去吧。”热浪拂面,他立即关上了车门,绕过停在前方的几辆货车,顶着太阳朝超市跑去。 赵商商视线一直盯着车窗外,在看他的背影。 他走太快了,她也可以不吃烤肠的,只是随口一说。 叶春琳转过头来逗她,“小巡在学校对班里的女孩子也都这么照顾吗?” “没有吧。” 仔细想想,江巡平常在班里看着有点高冷,不怎么说话。他从不收别人的情书和礼物,女生约他见面,就没有成功的。 叶春琳:“那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赵商商:“因为我也对他好呀。” 赵熠时拆台:“你怎么对他好了,天天蹭车,蹭吃,蹭喝,蹭作业。” 赵商商想脱了鞋踹他。 新买的鞋,怕踹脏了。 - 到青山铺时,是下午四点左右。 一家子人留江巡在家吃晚饭。 江巡其实也没打算走,古丘成和做饭的阿???姨都还没回七芽山,屋里冰箱是空的。三花有存着的猫罐头可吃,他只有白开水可喝。 江巡把猫包拎下车,放三花出来溜会儿。 郑大钱喜欢跟它玩,跟在猫屁股后面,凑过去被猫爪子结结实实地拍了几巴掌,可怜兮兮地趴在屋檐下。 老赵看见江巡说:“小江啊,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赵商商一听,赶紧站过去,“那我呢?” “长了长了。”老赵忙不迭说。 甭管长没长,说她高了就对了,不然该不高兴了。 郑女士最近膝盖疼,所以这次没去绊江接他们。叶春琳给她买了艾灸工具,吃完饭,在院里乘凉的时候,赵商商帮着给郑女士艾灸。 时髦老太太穿着阔腿裤,手腕上换了个扁扁的玉镯子。 赵商商把她的裤腿卷起来,老人家的腿枯瘦,肌肤少了弹性,像水分丢失的树茎,就小腿肚那里还有点软塌塌的肉。 “人老了,毛病多。”郑女士感慨。 赵商商之前在电话里就听她说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说膝关节有积液。该做的治疗都做了,但年纪增长是无法改变的,大大小小的毛病只会越来越多。 “乖孙,你会么?”郑女士见她还要临时看说明书,有点逗。 “我当然会!” “好好,不催你。” 赵商商按照步骤组装艾灸盒,然后将盒子装进隔热的棉纱布里,把艾灸条剪成小段,点燃放进盒子里。 在郑女士的腿上固定好。 有点担心,“烫不烫啊?” “不烫,只是热热的。” “那就可以了。” 饭后歇了会儿,江巡发现三花不见了,怎么叫也叫不应。 最后在树枝上找到它。 太阳落山了,天还没完全黑,远处屋舍与群山笼在蒙蒙的暮霭中。院子里亮着灯盏,江巡钻到树底下,费了点功夫才把它捉下来,关进猫包里。 他还有行李在叶春琳车里,叶春琳说:“小巡,我送你。” 赵商商高高地站在洗衣台的石板上,替老赵收晒在围墙上的芝麻。 她将笸箩端下来,手指搓搓晒干的芝麻粒,上面还有余温,是太阳留下的影子。 江巡走过来,抬头看着石板上的她,“我回去了。” 他微微仰着面庞时,鼻梁更挺了,抬起的下颌轮廓更分明。乌黑的头发上缀着片深绿色的叶子,估计是刚才在树下捉三花时掉的。 “好哦。”赵商商对他说。 “暑假快乐。” 她弯腰,指尖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芝麻香,拿掉了他头顶的那片叶子。 第49章 暑假开始后的第一次全员聚齐, 是在赵商商家。 赵爸爸拖人运回来两个烧烤架,和一大堆食材, 说是朋友送的, 又不好处理,好在家中有饕餮小女。 赵商商在电话里问:“你说谁是饕餮?” 赵爸爸立即改口:“羊羊。” 赵商商:“这还差不多。” 当天傍晚,他们在院子里搞烧烤。 程水是最先来的, 她头发长长了一点,后脑勺能扎小揪了。戴着她爸的草帽挡太阳,嘬着一根旺旺碎冰冰。 游砺的脸又圆了, 笑呵呵的时候是弥勒佛, 严肃没表情时,是个被画上了五官的白面馒头。 唯独游珉进来把赵商商吓一跳。 她看见他t恤领口露出来的大片文身, 想撬开他脑子瞧瞧里面是不是装了豆腐渣,“你是不是想被你爸打死?” 水龙头哗哗, 赵商商蹲在树荫下清洗簸箕里的金针菇和叶子菜,朝游珉甩了一串水珠, “才回来几天, 先安分点行不行?别嫌命长。” 游珉往旁边一闪, 没完全躲掉, 衣服上洇出几点雨滴, “贴的!” “是我贴的, 不是文身!” “一洗就掉!” “真的?”赵商商顿时多了好奇, “过来我看看。” 她挑开游珉衣领, 看见了盘旋在皮肤上的青蛇,吐信子的蛇头绕到肩膀的位置。她刚要上手碰, 游珉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儿, “来人啊, 耍流氓啊——” 赵商商追,游珉跑,他边跑边喊:“你手上还有水,别给我擦掉了!” “贴了老半天呢,我自己还没欣赏够。” 两人围着洗衣板秦王绕柱,拉布拉多凑热闹,跟在赵商商后面撒欢。 赵商商:“我就摸一下。” 游珉:“还就摸一下?你是女土匪吗?” 院门外车铃清脆,自行车带起一阵风刮进了院里,拐了个弯,江巡长腿支地,刹住车,稳稳当当停在树下。 游珉朝他奔过去,“兄弟,我还是想不通,你干嘛换掉那辆山地自行车啊,现在这车特别不爷们。” 再一瞅,更不爷们的是,前面的车篓子里还放着把小雏菊。 “怎么还带花来呢?” 江巡笑笑,白净面庞上映着树底的浮光,“山里摘的。” 赵商商过来逮游珉,“你说我现在宰了你,是不是特别够爷们?” 游珉立马遁走。 “这花好看欸。”赵商商说。 江巡把花给她,“送你。” 赵商商把小雏菊插在刚喝完的橘子汽水瓶里,放窗台上,喊江巡:“来削土豆。” 她把一袋土豆给他,“削皮器在水盆边上,绿色的那个,你会用吗?” 江巡:“会。” 赵商商一看他拿削皮器的架势,“还是我来,你去洗菜吧。” 半小时后,太阳收拢余光,院子里彻底没了日照,不晒人了。 赵熠时抓着一把竹签串烤串。 游珉跟羊肉较劲,姿势由站到蹲到直接坐在砖头上,肉块切得太厚,每一块串起来都费力,又滑不溜丢,他咆哮:“谁切的肉啊!” 程水瞥他一眼,手上的菜刀用力剁向砧板上的茄子,一分为二,“我切的,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吗?” 游珉怂:“什么意见,不过你要是能再切薄点,就更完美了。” 赵熠时:“厨房有不锈钢的烧烤签,你拿那个串。” 郑女士乐呵呵在旁边看着,老赵开始帮忙生火了,往烧烤架里铺炭。 赵商商拿着两串金针菇直接开烤,赵熠时百忙之中抽空询问:“刷油了吗?” 赵商商:“好像忘了。” 赶紧补救。 “我来吧。”游砺端着油碗和刷子过来。 老赵摇着蒲扇:“谁能先给我两串羊肉下酒?” 赵商商说:“等着,马上。” 各种食材差不多洗好了,串好了,不同口味的酱料也调好了。 两个烧烤架齐上阵,渐渐飘出香味,还有阵阵白烟升腾扩散。江巡被呛了下,背过身咳嗽,赵商商用手肘推他:“你别站在我边上呀,风正好往这边吹。” 江巡换地方,去了上风口,给茄子刷酱汁。 没两分钟,又贴过去了。 只有关注着赵商商的程水察觉到他们俩的动静,察觉到,江巡多少有点黏人了。 赵熠时尝了块肉,半生不熟,里面还是冷的。 他们几个都是生手,没有真正烧烤在行的,掌握不了火候和时间,全靠感觉。素菜大多烤焦了,颜色焦黑,好在自己吃,不嫌弃。 最后烤出来的肉串倒还可以,味道不错。 繁星闪烁的夏天夜里,院里亮着灯,蛾子扑闪着翅膀往滚烫的灯泡上撞。 屋檐下立着两把落地扇,左右摇头,呼呼地转。 一群人累得够呛,终于闲下来敞开肚子吃串儿。蒜香烤茄子最受欢迎,赵商商只下了两次筷,再要吃第三口就没了。 老赵的收音机里在放戏曲,他跟着哼哼两句。 江巡侧耳静听了几秒,脑袋里回忆外公的声音,有些模糊了。 郑女士给他们泡了凉茶,必须降降火。 赵商商喝着凉茶,听程水说了他们学校新组建的乐队,主唱和贝斯手是他们班的。有次程水中午回教室,看见两人挤在角落亲热,她打开了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游珉凑过来,让程水开游戏。 打完一局,其他人也加入了,5v5模式,剩下赵熠时没来。他躺在竹椅上接同学电话,对面邀他去聚会,他一口回绝了干净。 老赵看不懂他们玩的游戏,看着赵商商在屏幕上点来点去,问:“你们里面谁最厉害?” 赵商商毫不犹豫:“当然是我。” 她和游砺最菜。 游砺是压根没怎么玩过,她是玩了也白玩。 “再过几天就十八了。”郑女士戴着老花镜翻日历,“羊羊、商商、小江,要一块儿变成大人了。” 赵商商回泉水复活,抬头道:“对哦,我马上就要升级了。” 跟着他们赢了游戏,她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好快,我居然是成年人了。” 她感觉自己还没长大。 赵熠时:“以后要成熟稳住,不能再这么缺心眼了。” 赵商商:“你说谁缺心眼?” 赵熠时:“谁答话就是谁。” 赵商商:“略略略……” 郑女士跟老赵看着这俩斗嘴的样子,完全就没长大嘛。 关于十八岁怎么过这个问题,赵商商跟赵熠时探讨过。赵熠时表示:“能怎么过,不就那样过。” “你怎么没一点仪式感?” “你不该去找江巡,跟个电灯泡谈仪式感?” 去年生日那天,赵商商说“三人行???必有电灯泡”。她指着赵熠时:“当时我就随口一说,你还记仇啊?” “别生气,世界上不可能有我羊这么帅的电灯泡的。” “滚。” 叶春琳提前两天问过他们,生日要不要出去玩。 赵商商搜了搜绊江附近的景点,转头再看窗外暴烈的日头,瞬间打消了心思,出去玩不如在家躺着,追剧吃西瓜。 随便过吧。 到了七月十号当天,赵商商照旧睡了个懒觉,太阳把纱帘照得透亮,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 人醒了又没完全醒,闭着眼睛下楼梯,被什么迎面怼了一下,她人都懵了。 是个气球。 是个咧着嘴大笑的太阳气球。 从楼梯到下面客厅,还有好多奇形怪状有点丑又有点萌的气球。老赵正在用打气筒打气,看见她说:“乖孙,起床了啊。” “你在干什么?”赵商商问。 “稍微布置一下。” 赵商商走两步,差点又踩到地上的小气球。 它们连起来,是“18”的形状。 “你奶奶从抖音上看的招,从抖音上买回来的气球,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屋的姹紫嫣红千奇百怪,让赵商商的眼睛有点辣,她摆手叫绝:“好!好看!真好看!” 赵熠时端着大碗坐在板凳上,低着头默默吃面,似乎不忍直视。 古丘成跟叶春琳商量好了,让江巡一起来过生日。 江巡进门时看见屋里浮夸的布置,愣了愣。老赵把问赵商商的话,又问了他一遍,江巡闭眼说好看。 中午古丘成送蛋糕过来,跟江巡的反应差不多。 老赵做了一桌子的菜,大家一起祝三位寿星十八周岁生日快乐。 赵商商和江巡的座位挨着,她说:“今天还是我们认识的一周年呢。” 去年的今天,他们认识了对方。 在七芽山的别墅,她略显拘谨地跟着他参观后院,那会儿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有点病恹恹的,苍白消瘦,看上去冷淡不易接近。 “祝我们小江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对着蛋糕默默许愿时,赵商商在心里说了很多愿望,其中有关于江巡的。 她转头看江巡,他的眼睛着映着蜡烛的光,不知道许的什么愿。 古丘成把手机调成静音,对准江巡快速拍了几张照片,要交差的。 原本注视着蜡烛的江巡看过来,平静无澜的眼神让古丘成一时心虚。他们俩回七芽山的路上,江巡忽而问他:“照片发过去了?” 照片是发给沈芝书的。 古丘成本来就是沈芝书的人,定期汇报江巡的生活状态也算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古叔,要不这样,”江巡像在跟他商量,策反,轻飘飘笑了笑,“你跳槽跟我吧?” “我今天成年了。” 能单独立户了。 工作室是他的。 用的人也该是他的。 古丘成大概没想到江巡一早打好了算盘。 沈芝书对江巡干涉不多,他却一点桎梏也不愿受,喜欢按自己的性子来,这点他们母子是一样的。 第50章 “殴, 我亲爱的羊大人,请问您睡了吗?” 赵商商蹲在围墙外给赵熠时打电话。 赵熠时冷酷地说:“睡了。” 赵商商:“那能不能麻烦您从床上爬起来, 动动您尊贵的手指头, 给我开个门?” 赵熠时微眯着眼睛,“你出去了?” “鬼混到现在才回来?” 赵商商沉默片刻,干脆承认:“是的。” 赵熠时一身黑, 满脸不爽地出来开门,先看见站着的江巡,然后才看到蹲在地上的赵商商。他冷着脸从上至下俯视她, “你不如干脆在外面过夜?” 赵商商站起来, “那我还是不敢的。” 月光把院子照亮,像盏瓦数很低的旧灯泡。 赵熠时审视江巡, 半干半湿有些凌乱的黑发,和他身上发潮的衣服, 问:“干什么去了?” 不等他们回答,赵熠时“啧”了声, “成年了果然不一样。” 赵商商踢了他一脚。 这点动静把狗窝里的拉布拉多吵醒了, 它跟着跑出来, 赵商商一把钳住它嘴巴, 蹲下安抚:“嘘, 大钱别叫, 明天带你吃好吃的。” 江巡扶起旁边的自行车, 抬腿跨上去, 他冲赵熠时歪了下头,算作招呼。 又对赵商商说:“早点休息。” 等他一走, 赵熠时换了个态度, 拎赵商商后衣领,??? “下回你再敢夜不归宿……” 话没说完,被赵商商纠正:“我哪有夜不归宿!你别瞎说!现在都还没过十二点,讲不讲道理了。” 一楼没开灯,房间窗口黑漆漆的,老赵和郑女士睡了。她不敢太大声,憋着劲冲赵熠时说话,表情很用力,妄想阻止他。 “到底干什么去了?”赵熠时粗鲁地钳住赵商商的下巴,观察她神色,“这么心虚啊。” 赵商商挣脱开,两只手比划了一下,往他身上戳:“葵花点穴手。” “你现在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给我闭嘴。” 赵熠时:“幼稚。” - 赵商商进了屋,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回自己房间。 被河水浸泡过的双手双脚冰凉,她重新冲了澡才睡觉,翻来覆去没睡着,今晚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放映,不断循环播放。 江巡湿漉漉的额发,脱掉又穿上后变潮的衣服,不小心相碰时传来的肌肤触感。 让她心烦意乱。 后来在手机播放的助眠轻音乐里,她终于渐渐有了睡意。 赵商商做了个梦。 狭窄的木船上,她的手背贴着一个人的腰侧,热腾腾的,像着了火。 而他的皮肤冰凉,能救她的火。 那只手贴合着细腻的皮肤纹理,从他衣服里钻了进去。忽然被充满力量感的五指扣住,木船颠簸了一下,她被沉甸甸地压着。 灼热的呼吸落下来。唇,喉结,颈侧突起的血管,贴过来。 越来越热。 越来越重。 越来越多的汗。 仿佛船底的水涌了进来。 赵商商惊醒,房间异常安静且闷,空气凝滞,有没散尽的花露水味道。空调停止往外输送冷风,被子严严实实地压在她身上。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后背湿了,睡衣被汗浸得黏糊糊的,长发不舒服地缠在脖子里。 她拿起空调遥控按了两下,没反应。 开灯,灯没亮。 原来是停电了。 赵商商扔掉遥控板,浑身卸了力般躺回床上,梦境里亲吻带来的窒息感让人心悸,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嗓子发出一声嘀咕:“完蛋。” 半夜三点多停的电,上午十点多才恢复。 老赵串门聊天时听说,是吴家的小儿子跑长途半夜开货车回家撞倒了电线杆子,导致停了段时间的电,等白天电工师傅上班了才维修好。 上午程水来找赵商商的时候,赵商商还在房间补觉,醒了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呀?”程水问。 赵商商点点头,何止没睡好。 她拍拍床,程水脱了鞋躺上去。 赵商商拨开脸上的头发,侧着身体,面朝程水,有话要对她说。嗓音压得挺低,有些神秘:“问个问题。” 程水翻了下她折在脖子里的衣领,“你说。” 赵商商没立即说,程水等了她一会儿。 “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 “春梦?”程水直白地说,“有啊。” 赵商商满眼震惊,不敢相信。程水说了个人名,是一款逃生游戏里的人物。 “还是你牛。”赵商商说。 玩游戏玩疯魔了。 “你梦到谁了?”程水反问。 赵商商眨了眨眼睛,指腹揉着微痒的睫毛,有点难以启齿:“没看到脸,是模糊的。” 不算完全说谎。 梦里朦朦胧胧,她确实没有看清脸,却知道他是谁。 她熟悉他衣服上的味道,喉结起伏时的形状。 程水用手掌贴贴她泛红的脸颊,“商商,没关系,直面你的……欲望。” 赵商商纳闷,“你很懂的样子?” “直播间观众告诉我的。”程水回想那些弹幕,说:“直面欲望,释放快乐,修炼内心,立地成佛。” 两人看着对方哈哈笑,滚成一团,被子皱皱巴巴地缠在身上,像绿藤蔓开花。 “有些观众说话奇奇怪怪的。” “我很少搭理他们。”程水说,“我玩自己的游戏。” 连着好几天,赵商商没出门,江巡约她也没把人约出来。 别问,问就是在睡觉。 江巡要真不问也不打电话,她又不太高兴,长这么大没这么别扭过。赵商商有点烦这样的自己,怒写了十篇英语作文。 情况在五天后发生转变。 古丘成送了两条腊火腿来家里,说是别人给的,他跟江巡两个人也吃不完。 老赵跟他在院子里唠嗑喝茶。看见赵商商下楼,古丘成立马说:“商商怎么不来玩?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是不是忙着写暑假作业?” 赵商商只能点头,也不好说别的。 谁知老赵一听,逮着了机会跟古丘成大夸特夸,说赵商商进步大,期末考得好,乖孙真聪明以后肯定有出息之类的。 赵商商听了都脸红。 “古叔,我爷中午喝多了,你别信。” 难怪她脸皮也挺厚,这不就是遗传吗。 老赵笑得满脸褶:“还怕夸啊,我没喝多,我们家商商大聪明,三岁就知道怎么骑大鹅,别的小孩都被鹅撵着跑。” 赵商商:求求您快闭嘴吧。 古丘成乐得要死,看小姑娘和她爷爷掰扯“三岁骑鹅”事件的真与假。 等乐完,他还有事找赵商商帮忙。 “商商,你去过淳古吗?”古丘成说了座海滨城市的名字。 “去过一次,不过有五六年了。” 还是小升初的那年暑假,全家人一起去旅游,在那边玩了几天。“怎么了?”赵商商问。 “你想不想再去一趟?”古丘成说。 下周江巡受邀参加青年美术高峰论坛,举办地点在淳古。 而古丘成需要去宴市谈工作,不能随行。 “小巡好久没出去散心了,不如你们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去玩?”古丘成说,“一个人出去玩是最没意思的,肯定要带上朋友。” 赵商商查了查淳古未来几天的天气,适宜出行,也没有太热。海滩风景好,是度假的好去处。 她有点心动。 “我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不会的,”古丘成说,“那个活动只有两天时间,他出席走个过场就好了,又没有别的工作,其余时间你们可以自由安排。” 赵商商问了其他几个人,程水暑假要在家帮忙卖水果,脱不开身。游珉游砺家里不放人,剩下一个赵熠时。 “羊,你去吧?” 赵熠时挂上头戴式耳机,“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赵熠时能想象得到,他、赵商商、江巡三人出门是什么样的状况,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三天后我有约,没空跟你们玩儿。”赵熠时说。 “谁约你啊?”赵商商盘根问底。 “行了,别八卦。”赵熠时推开她的头,“我们班主任的女儿,刚高三毕业。” “她找你干什么?” “捡了我的东西,总得还给我吧。” 赵商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古丘成早一步跟叶春琳说了这事,他安排妥当,淳古当地又有人接应,加上赵商商确实想去玩,叶春琳也就同意了。 - 出发当天,早上古丘成开车到了赵家门口,接到赵商商以后,直接把她和江巡送去机场。 时间比较充裕,两人在机场吃自助早餐。 赵商商只要起得早,人就懵,胃口还不好。坐在餐厅的座位上呆呆地啃蛋挞,眼睛快要眯起来,像小松鼠嗑核桃打盹。 江巡用微波炉热了瓶牛奶,放她手边。 赵商商机械地说:“谢谢,我去趟洗手间。” 她回来的时候,低着头走路,没留心,直接坐在了江巡那侧的沙发上。手掌碰到他大腿,人如同弹射般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差点掀翻面前的餐具。 瞌睡全醒了。 赵商商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她尴尬地解释:“离太近了。” 结果江巡更进一步,偏要离得更近。 赵商商后退,支支吾吾:“太近了,会做噩梦。” 江巡静了两秒,漆黑清澈的眼眸看着她,抿着唇什么话也不说,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藏着难过。 赵商商立刻说:“我瞎说的啊。”语气像在哄,而她不自知。 “前几天为什么躲着我?”江巡接着问。 第51章 赵商商和江巡几乎同时松手, 小卡片啪地掉到地上,发出轻微的细响。 酒店隔音效果一般, 能听见楼下的车流声和小贩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叫卖。 房间里却静得诡异。 两人面红耳赤, 呆站着不动。头顶朦胧的彩灯开始变换颜色,让人有种眩晕感。 “商商。”江巡低头叫她。 赵商商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啊”了声。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江巡的声音低哑干涩, 垂着眼,极力掩饰着不自然的情绪。 “好哦。”赵商商说。 她用鞋底踩住那张卡片,伸手盖住江巡的眼睛。 为了配合她, 江巡微微垂着脖颈, 睫毛在她掌心扇动了两下,喉结有个吞咽的动作, 他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赵商商:“我说一二三,我们就把刚刚看到的忘掉。” 江巡原来的情绪被冲淡了点, 嘴角多了些笑意:“好。” 赵商商说完一二三,佯装一切恢复平静, 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吧。”她说着去推门角后的行李箱, 面前的墙壁挂钩上, 倒挂着四五根绑着铃铛的皮鞭, 她嘴比脑子快:“干什么用的?” 问完就知道不该问的。 江巡显然被难住了, 实在没办法, 掏出手机看似脸色平静地问她:“要不要?” “不用了!” 赵商商一把摁住他的手, 把他往房间外推了两步, “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我渴了, 去楼下便利店买瓶水。” 身后的房门关上, 两人皆在心里舒了口气。 仿佛如释重负。 - 纪彭在车上接到朋友的电话, 对面扯着大嗓门把他一顿夸:“哥们儿,真够义气!你给我订的酒店也太豪华了,我女朋友特别喜欢,外面还有个大泳池……” 纪彭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你现在在哪儿?” “当然在酒店。” “哪个酒店?” “绿樾啊,你帮我订的你不知道?” “你不是让我帮你订夜来香吗!”纪彭的声音陡然拔高。 对面比他更迷惑,“对啊,我是让你帮我订夜来香啊,但哥们儿你给我的房卡是绿樾的,花了不少钱吧……还是你够义气,有品位,不像我这么庸俗老想着夜来香那种地方……” 纪彭不听他哔哔了,一巴掌拍向自己锃亮的脑门,“糟了。” “被古叔知道了这事,他得弄死我。” 纪彭打着方向盘往回赶,边给小老板打电话。 此时江巡和赵商商在夜来香跟绿樾之间的一家便利店里。 江巡坐在落地窗前,赵商商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挑了个座位坐下。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条高脚凳。 “不是都忘掉了吗?”江巡转头看赵商商,把水拿过来,拧开了瓶盖再递给她。 赵商商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干巴巴地说:“是啊。” “那还离我这么远?” 江巡转了转椅子,整个人面朝她的方向。 便利店陆续来了其他客人,戴帽子的男人泡了桶方便面,朝这边过来找座位。 江巡一只手撑在椅子边缘,骨节泛白,目光始终注视着赵商商:“商商,坐过来。” 他没什么音调起伏地说:“我怕我丢了。” 赵商商闻言挪了个位置,挨着他坐了,再也忍不住笑,又听见他说:“古叔说你向他保证了,会照顾我。” 出发前赵商商为了让古丘成放心,确实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从江巡嘴里说出来,她却着急否认:“我没说过。” “行,你没说过。”江巡笑了笑,一副很乖很好说话的样子。“那我照顾你吧。” 赵商商莫名感觉被撩了下。 江巡接到纪彭的电话,给他报了便利店名字。纪彭立即找过来,人是小跑着进门的,钥匙串当啷响。 “小老板,”纪彭笑得无比尴尬,“不好意思,房卡给错了。” 他带着江巡和赵商商重新去绿樾订房间。 他们运气好,剩下最后一间套房,跟之前那间的房型是一样的。只不过外面没有泳池,只有一个普通的露台。 江巡问赵商商:“可以吗?要不要去别家看?” “可以的,就这里吧。”赵商商说,她觉得有没有泳池无所谓。 纪彭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算是明白了这两人里面究竟谁才是老大,谁的意见比较重要。 又想,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吗,还是小情侣? 纪彭八卦心起,想找个机会跟古丘成打听,但一想到给错房卡的乌龙,短时间内不想再联系古丘成。 办理入住的时候,赵商商看见了纪彭的朋友,那对本该去夜来香入住的情侣。 女生身材性感,穿得火辣,拥有十分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淡蓝色的深邃眼睛略显异域风情。 对方跟纪彭打过招呼之后,同样热情地跟江巡和赵商商say hi,打量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问他们俩:“要一起去cc喝一杯吗?” 纪彭激动地抢先帮他们俩回绝了:“不用了!他们才刚成年,这不合适!” 他怕他多迟疑一秒,古丘成知道了以后会直接飞过来砍死他。 女生走之前,用她小麦色的修长手臂朝他们抛出飞吻,玫红色指甲上的碎钻闪闪发光。 赵商商觉得她主要是朝江巡抛的,因为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江巡身上。 江巡并未察觉到,他坐在行李箱上,用手机填一个活动方发来的表格。 赵商商接过前台给的房卡,问纪彭:“cc是什么?” 纪彭犹豫要不要告诉面前的小姑娘,最终还是替她解答:“这边红灯区的一家酒吧,玩的花样多,挺出名。” 又不放心地叮嘱:“高中生千万不要去。” 江巡简单地填完了表格,收起手机,三人进了电梯。 这次纪彭送他们到了房门口,他人没进去,眼睛跟着在客厅转了一圈,亲眼确认后才放心,终于没再出什么岔子。 他跟江巡说:“小老板,今天这事是我的疏忽,特别对不住。” 江巡说:“没关系。” 纪彭想着还是替自己多解释一句,虽然听起来很像狡辩:“我真是个正经人,黄赌毒不沾边,烟酒也不碰的,绝对不会酒驾,你和你朋友可以放心坐我的车。” 江巡点了下头,不知道信没信他。 赵商商参观完整套房间,选择了小一点???的次卧。 因为她喜欢次卧里珊瑚造型的床头灯。 在房间休息了半小时后,他们决定出门吃晚餐,顺带逛逛。 江巡带上了颜料盒,赵商商看见床铺上只有两个巴掌大的水彩本,问:“我能看看吗?” 江巡点头,“随意。” 赵商商翻了翻,里面有雨中巍峨的中世纪古堡,深绿色的苔原和被雪吞噬的山峰,应该是他以前去过的一些地方,画了比较有特色的房屋建筑,和让人留恋的风景。 “你水彩也画得这么好啊。”赵商商感慨。 “很久以前画的。”江巡凑过来一起看了看,“不怎么好。” “明明就很好看。”赵商商纠正他的说话。 从酒店出去,已经是傍晚,往前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海边。 橘色的霞光铺满了海面,四处跳跃着灿烂的光。 他们在沙滩上散步,看见一些被海水冲上来的鱼类和海鸟的残骸,远处的礁石上坐着看海的人。 赵商商忽然问江巡:“你会不会拍照?” 江巡说:“会。” 赵商商强调:“是要那种可以把我拍得很好看的拍照技术,才算会。” 江巡表示他可以试试。 赵商商带来的相机是叶春琳的,她平常使用次数不多,不怎么拍。她自己的拍照技术非常一般,不由质疑起了江巡。 江巡先上手远远地抓拍了两张路人照,调了调,再把镜头对准赵商商。 赵商商站在延伸出去的一截白色栈道上,咸咸的海风吹着她。 她原本笑得很开心,但面对举着镜头的江巡,忽然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身体也有点僵。 “我不拍了。”她顿时反悔。 “怎么了?”江巡走过起来询问。她有些求饶地看着他,“不想拍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江巡点点头,也不勉强,问她想吃什么。 她从栈道上跳下去的时候,江巡伸手来接,那个地方对于穿着平底帆布鞋的赵商商来说不算高,但她还是抓住了江巡的手,才往下跳。 她忽然想牵手,不放开了。 但她没有。 会很突然,很冒犯,还很莫名其妙。 跳下栈道以后,她就松开了江巡,跟他说想去吃海鲜火锅。 他们吃了晚餐之后在海滨广场遇到演出的西班牙乐队,听了会儿演奏,然后回了酒店。 赵商商睡前拿起相机摆弄,发现里面多了两张她的照片。 是她在海滨广场看演出时的样子,当时她头上戴着花环,脸庞扬起大大的笑,露出洁白牙齿,一只手跟着鼓点声摇晃,发丝扬起轻微的弧度,身后的玻璃橱窗里闪着星星灯。 是江巡偷拍的。 他把她拍得很漂亮,镜头里像带着爱意。 - 第二天的美术高峰论坛从上午八点开始。 赵商商怕江巡迟到,昨晚睡前订好了五个闹钟。今天第一个闹钟响,她就坐了起来,难得的没睡懒觉。 她去敲主卧的房门,江巡已经醒了。 因为出席正式场合,江巡需要穿正装。 衣服是古丘成订好,昨晚让纪彭送过来的,直接帮忙熨好了。 赵商商叼着牙刷站在主卧门口,看江巡系领带。 第52章 “商商, 我只是解了衬衫第一颗纽扣,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 赵商商听江巡这么说, 脸突然涨红。 她“哦”了一声, 说不出别的话,指着试卷岔开话题:“我这个步骤是不是算错了?” 江巡看她表情觉得有趣,但还是忍住笑, 说:“我看看。” 书店内社设有甜品屋和咖啡馆,江巡讲解完这道数列大题,去买了赵商商喜欢的蔓越莓舒芙蕾和柠檬茶, 回来时发现她在玩一款app。 手机屏幕中央是只木鱼。 赵商商用手点一下, 就响一声。 她在敲木鱼。 “这是什么新游戏吗?”江巡感兴趣地问。 “压心魔,除孽障, 积功德。”赵商商看着他说,“主要还是静心。” “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静?”江巡把托盘往她的那一侧推了推。 “好呀。”赵商商看见精致的点心 , 把手机里的木鱼先搁下了。 江巡还点了其他的,随后服务员又送了一趟餐上来。 面前的木桌不大, 堆的东西有点多了, 赵商商把试卷收进包里。江巡的领带还在桌上, 她迟疑了一瞬。 江巡也注意到了, 问她:“能不能放你包里?” 江巡随身只有一个手机和钱夹, 没别的地方可放。 “是不是很贵, 万一不小心弄坏了, 我不会赔的。”赵商商故意说。 “没关系。”江巡笑了笑。 吃完东西, 赵商商麻烦服务员把餐盘收走,重新擦过了桌子, 她肚子撑着, 不想立即就走, 干脆伏在桌上再做了会儿题。 江巡问她:“这么努力,要不要拍一张给叶老师?” 赵商商摸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打趣,于是说:“不要了,有作秀嫌疑。” “我可以证明不是摆拍。”江巡说。 赵商商两根手指头钳着笔,摸摸鼻子,“你的证明不算数,他们没人信你,都说你跟我是一边的。” 他们玩游戏时,游珉不止一次吐槽过,如果???赵商商在,江巡就没有原则。 斗地主放水,狼人杀跟票,打手板不下重手,游珉问江巡是不是来自大海,整个太平洋都是他放的水。 江巡没否认,“他们也没说错。” 赵商商有点得意。 他又说:“进了小赵的贼窝。” 赵商商趴在试卷上,脸埋在臂弯里轻声笑,意识到不远处还有人在看书,更加压低了声音。 - 这次的美术高峰论坛会期为两天,活动结束后的当晚,江巡原本打算跟赵商商坐渡轮去小岛看烟火大会。 却意外收到邀请。 是一同与会的青年画家汪闲峥在当地组了个局。汪闲峥今年三十出头,他爷爷跟江巡的外公年轻时同在欧洲留学,有过一段共患难的岁月。 因有这层因缘在,江巡决定赴约。 赵商商说烟火大会隔岸也能看到,没关系。 江巡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聚会,赵商商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是门外汉,不懂画,到时候杵在他们中间一句能聊的也没有。 聚会地点在一栋临海别墅里。 日暮时分,从围墙外看,庭院里的棕榈树之间溢满了夕阳光晕,大片的火红花穗顺着二楼的露台往下倾泻,像在燃烧。 赵商商跟江巡在门外道别,她说:“我去找同学了。” 她因为发了条在淳古的朋友圈,跟一个好几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重新联系上了。对方跟她在初一时坐过半年同桌,后来跟着父母搬到淳古定居。 时间一久,感情就淡。 两人虽然加了好友,近几年隔着网络只在过年时给彼此发送祝福,这次赵商商来淳古丝毫没有想起对方。 因为一条朋友圈,对面执意要约赵商商见一面,赵商商答应了。 初中同学模样变化很大,画了浓妆,穿露肚脐的紫色紧身吊带上衣和超短裙,十厘米恨天高,靠近时裹挟着圣罗兰黑鸦片的浓香,像有一大束花扫在赵商商脸上。 与之相比,赵商商的穿着打扮仍是十足的学生气,有些不够看。 “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初中同学给她看身后的蝴蝶文身,克莱因蓝的巨大蝶翼占据了大半个背。 漂亮虽漂亮,赵商商问:“是不是很痛?” 初中同学说:“值得。” 在那片裸着的背脊上,还有一些红色和紫色的暧昧痕迹,赵商商原先以为是蚊虫叮咬,后面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对方请她喝海盐汽水,两人坐在沙滩上,赵商商看大海,初中同学看赤身打排球的肌肉喷张的男人。 她们太久没见,早已没了可聊的话题。 赵商商坐了会儿起身要离开,没由来的,她情绪有点低落,独自朝江巡聚会的临海别墅走。 走到一半,却忘了路,兜兜转转地绕。 那时对岸的烟火大会开始了,烟花不断腾空盛放,开出姹紫嫣红的花海,几秒之后又变成了银色的瀑布河。 赵商商站在原地看了十来分钟,伴着轰隆的响声继续往前走,这次终于找对了地方。 她在别墅外听见围墙内陌生的谈笑,透过金色铁门的缝隙往里看,跟她想象的文人聚会完全不一样。 偌大的泳池碎光浮漾,露天吧台上摆满了不同的酒,灯光照得夜色如昼。各色的男男女女,有的盛装在岸上,有的赤/裸在水中。 赵商商尚处于震惊之中,铁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两个泳装女郎。 其中一个手上拿着细长的女士香烟,是纪彭朋友的女朋友,那个蓝眼睛的女人,赵商商跟她在绿樾酒店的大厅有过一面之缘。 她同样看见了赵商商,走过来问:“小可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男朋友呢?” 赵商商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男朋友。” 女人冲她吐了个白色烟圈,冲她靠拢,兴致高昂地调侃:“是嘛,原来他还不是你男朋友啊。” 赵商商比她矮,被她胸前的两团蹭得脸热,想走了,但江巡还在里面,她再次透过铁门张望了两眼。 心思立即被看穿。 “他不会在里面吧?” 赵商商没说话。 女人又说:“还真是呀,要不要我进去把他叫出来?” 赵商商听她口吻,知道她应该并未在泳池周围看见江巡。这样想着,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她问对方:“你男朋友呢?” “你说哪个,在绿樾看见的那个?我们掰了,现在我跟别人了,是个富二代,家里搞餐饮的。”女人指了下泳池。 泳池里人多,赵商商不知道她指的究竟是哪个,也不关心。 对方故作老成,一副“看透了”的模样,告诉赵商商:“感情是用来玩的,小朋友,你别当真。” 赵商商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在赵商商耐心即将耗尽时,她终于看见了江巡,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那簇像火一样的赭红花丛后。 江巡很适合穿白衬衫,矜贵散漫,明明年纪太轻,却压得住任何场合。 赵商商远远地愣愣地望着他出神。 刚停歇的烟花又炸响了,另外半边天空随之渲染成深浅不一的蓝与粉。 江巡跟身边的汪闲峥,也就是这次组局的主人说了几句话,随后下楼去找赵商商。 他要从泳池和吧台中间穿过,被两旁的人挽留,他姿态轻松地拒绝,尔后脱身,像是游刃有余,脸上挂着令赵商商感到陌生的淡笑。 “喏,你男朋友来找你了。”女人说。 赵商商再次反驳:“不是男朋友。” “那他这么紧张你?” 赵商商心情不佳,不说话了。江巡已经跨过铁门出来,叫她的名字,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靠近时,赵商商闻到了玫瑰味的女人香。 跟她在许久不见的同学身上闻到的味道相似。 属于非常成熟的香调。 回酒店的途中,赵商商情绪不高,不怎么跟江巡说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沿海的街道上时不时有车辆划过,白色灯塔探出一束白光,笔直地打向辽阔的黑色海面。 烟火大会大概结束了,迟迟没有再响。 江巡拉住她手腕,赵商商脚步顿住,他问她怎么不开心。 他的衬衫袖口挽着,眼睛只关注她,暗色瞳孔如同深邃汪洋,又靠这么近,有点犯规。 赵商商还是不说话。 “对不起。”江巡说。 他道歉太快,让赵商商愕然,又听见他说:“我应该陪你去烟火大会的。” 赵商商不觉得他需要道歉,也没有怪他,更没有生气,弥漫心间的是别的不知名情绪。 让她踌躇不定,不再是没心没肺的赵商商。 “你有聚会嘛,没关系。”赵商商说,随即又补充:“但我没想到是这样的聚会。” 天地良心,江巡也没想到是开泳池趴。 汪闲峥约他时一副正经做派,电话里捡了两位老人的往事来聊,甚至有些煽情。江巡去了才知道,不是聊美术鉴赏,而是看活色生香。 江巡压根没在一楼待,跟汪闲峥打过招呼就要走,对方领他去二楼,谈了点工作,才把人留住。 汪闲峥说:“年纪轻轻的,你又不出家,既然有资本,何必这么拘着自己。” 江巡懒得跟他说废话。 他小时候见多了以父母为中心的名利场,一向不喜欢应酬,如果有古丘成在身边,半小时前就该抽身走了。 他三言两语解释完自己的不知情,见赵商商表情还冷着,想摸她的脸,连同白净脸颊上那颗小小的痣。 苦于没有合适的身份。 第53章 从淳古回来的那个暑假, 赵家人最大的感觉是家里的小赵同学突然开窍了,读书用功了不少。虽然不至于到悬梁刺股的地步, 但跟之前比起来, 简直换了个人。 被她贴在墙上的“绊江中医药大学”照片,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旁边画了“小人奋笔疾书”的简笔画。 她委托江巡写扇面。 写什么好呢, 两人思索良久。 赵商商托腮琢磨,想到先前在网上火过一阵的那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中二且热血。 “就这句吧。”她说。 江巡给她写好, 盖了自己的私章。 赵商商特别喜欢, 觉得拥有了学霸赐予的力量,有事没事扇一扇。做题做累了, 满心烦躁,一抬头, 看见扇面上属于他的字迹,又多了些前进的力量。 在赵商商发奋苦读的日子里, 赵熠时约着江巡去把驾照考了。 赵商商听网课背各种气候类型分布规律, 他俩在旁边刷科目一题库。 赵商商背哲学观, 他俩上坡起步倒车入库。 赵商商做诗词鉴赏, 他俩科三上路。 叶春琳送他俩去驾校报名前, 问过赵商商要不要同他们一起。赵商商不太想, 她没把握一次性通过, 也不喜欢开车。 把握方向, 判断车距,留心路况, 对她来说都费劲。 “开车多累啊。” “我只想坐副驾驶玩手机, 听广播, 看路边一闪而过的老太太跳广场舞。” 叶春琳笑,不勉强她,等她以后参加工作了如果有需要再考也不迟。 “希望你一直有副驾驶可坐。”叶春琳说。 “羊羊的副驾驶空着,肯定会载我的吧?”赵商商推推赵熠时,“你应该不会这么快有女朋友,谁受得了你的狗脾气啊。” 赵熠时冷笑,“我宁愿载头猪。” 赵商商回头问江巡,同他商量:“那我坐你的副驾驶?” 江巡:“欢迎。” 她真假参半地试探:“那我预定了。” “好。”他一口答应。 赵商商不跟他们同去考驾照的另一原因是,七八月实在太晒。 尤其那阵子少雨,太阳当头照,室外近四十度的高温,宛如架在火上的蒸笼。进入驾校场地,连风都是酷热凝滞的。 赵商商问江巡有没有防晒霜,显然江巡没有。 “我正好要买防晒,给你带一瓶,你喜欢乳液质地的还是喷雾?” 江巡不懂也不挑,仍由她安排:“都可以。” “我两种都下单,买回来你都试试,留下更喜欢的,另一个给羊。”赵商商边说边做功课,看美妆博主推荐的男款防晒测评。 江巡笑:“你就这么对他?” 赵商商表示:“给他买,已经算仁至义尽。” “等等,”她凑到他跟前,换了个坐姿,白皙的小腿肚上拓出凉席的条状印记,压得泛红,眼睛在盯他的脸:“我要看看你是什么皮。” 江巡没听懂,“什么皮?” “有干皮油皮之类的区分,不同的肤质买不同的防晒。”她说着,端详自然光下他的脸,带了私心,去掀他额前的碎发,手指紧张得微微麻痹。 偏他无比温顺配合,弯腰前倾,颈侧的青色血管如细长溪流没入衣领。低垂的眼睫下,皮质白而细腻,如无暇的冷玉。 赵商商下结论:“让人嫉妒的冷白皮。” 她撤回了手,再状似无意替他将头发拨一拨,恢复原状。 如同做了一回贼,轻薄小郎君。 “你估计晒不黑,晒黑了捂半个月也就白回来了,但你皮肤看着有点薄,容易被晒伤,还是要戴帽子涂防晒,不要怕麻烦。” “好。” “脖子和后颈也要涂。” “知道了。” 江巡是听话的学生。 赵商商用滚烫的指尖隔空指了指,“你这里有颗很小的痣。” 在右眼尾的下方,颧骨的位置。 “你也有,在左边。”江巡似乎也认真地看过她,所以在第一时间,几乎没有犹豫地说出口。 “差不多是对称的位置。” 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连天生的小巧合也带有某种命运般的暗喻,让人为此雀跃不已。 赵商商回屋打了两个滚。 两天后快递到家,江巡留下防晒霜,赵熠时得了瓶防晒喷雾,他一开始不乐意用,说往脸上喷东西娘们唧唧。 赵商商说正好,还给我,立马退货退款,回血二百五。 “这么贵?” 赵熠时起初不信赵商商会动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买这么贵的好东西,以为撑死二十五,还全国包邮,送一堆小赠品。 结果一看她手机上的订单,实际价格快四百。 “不准退,我要用。”赵熠时把防晒喷雾抢回来。 他不知道,因为江巡选喷雾的几率有一半,所以赵商商两样都挑得慎重,选了相对而言比较贵的、口碑好的。 得亏赵熠时不知道真相,知道得气死,得半夜把人拎起来倒挂在阳台,大半宿才能解气的那种。 花了四十多天,江巡和赵熠时的驾照到手,赵商商各科的寒假作业超额完成,加上了不少网课。 开学报到当天,是赵熠时开的车。 叶春琳的奥迪a5偏女款车型,外形挺漂亮,空间紧凑车身短,倒是适合新手。 但赵熠时开车完全不像个新手,追求速度与激情,赵商商让他开慢点儿,小命要紧。 好在有惊无险地到了十五中校门口。 如果开学这天称得上惊险,往后的日子大概算乏味。 高三仿佛被按了加速键,日子飞快地被推着往前。 相比于高一高二,活动减少大半,体育课缩水,自习课被占满。 赵商商听游珉说,连他去社团的时间都减少了,几乎等同于半退状态。游砺借住在物理老师家,周末有假也不回。程水的最新游戏视频发布断在开学前一天,赵熠时在忙竞赛。 唯独《鸦月》,反倒开始稳定更新时间,半月更一次。 赵商商当然非常期待看到更新,但每当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想去揪着江巡的衣领问一问,同是高三牲,我水深火热,你怎么就能这么游刃有余与众不同呢。 江巡发现赵商商看自己的眼神突然之间充满怨念。 “怎么了商商?”他问。 “没事。”赵商商微笑,双手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画得真好。” “什么?” “我要继续加油。”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几句,赵商商继续埋头写题,江巡在旁边改作文。 他们是从上周开始做同桌的。 班上分了学习小组,一对一,或者一对多组合,成绩好的带稍微落后点的。杨珊为此重新安排了座位,她听见江巡说要跟赵商商一组时,竟丝毫不觉得惊讶了。 按杨珊的意思,以江巡的能力可以一对多,多辅导几位同学完全不成问题。 被江巡婉拒,理由是时间不够。 平常如果有同学拿着练习册去问题目,他也会给人解答,平平淡淡的语气没有不耐烦,简略讲解,叫人一旦没听懂,难以顶着压力开口再问第二遍。 赵商商实在是个例外。 时间进入十月之后,发生了件事,搅动了大家死水无澜的生活,溅起无数水花。 学校来了一批美国交换生。 这件事本来跟高三9班没关系,交换生去的是高二各班???,不过其中有个交换生fay,是美籍华人,往上数三代,跟杨珊家沾亲带故,算远房亲戚。 她的父母格外相信杨珊,于是fay来了杨珊带的9班,借住在杨珊的教师公寓里。 fay自祖父母辈举家搬迁到la,这是第一次来中国,但她中文说得不错。 她还有个中文名字叫沈云绯。 沈云绯母亲是美国人,然而她五官遗传自父亲比较多,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圆脸大眼,双唇比较丰满,有嘟嘟的肉感,比较有特点,嘴边是她自己最满意的部位。 她热衷化妆,涂粉色口红,穿得也甜,像块白桃蛋糕。 喜欢管人叫honey,darling,sweet heart。 宝贝,亲爱的,甜心,在9班教室里满天飞。 沈云绯来的第一天,找的第一个人是赵商商。 当时詹雨情带她参观教学楼,告诉她厕所和开水房的位置,她搂着詹雨情问:“honey,谁是赵商商?” 课间赵商商正趴在桌上补觉,被一阵香风唤醒,抬头见沈云绯对她笑得可爱:“商商,有人拜托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牛皮纸信封,赵商商摸不着头脑,抬手接过来,沉甸甸的。 “张旦让我给你的。”沈云绯又说。 赵商商许久没听过张旦的名字,猛然被人提起,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觉得遥远。 “你跟张旦认识吗?”她问沈云绯。 “现在他们家跟我们家是邻居,他知道我来做交换生,特意让我带给你的。” 沈云绯还想要跟赵商商聊更多关于张旦的事,跟她交朋友,旁边来了人,她们的话茬一时止住。 江巡出去一趟回来,见座位被人占据,站边上等。 沈云绯抬头看见他,惊讶地问:“请问你找我吗?” 江巡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热牛奶递给赵商商,眼睫低垂,往自己桌上瞟了眼,“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沈云绯立即捂着裙子站起来,她忘了张旦交待的事,看着江巡直白地赞美:“你真好看。” 江巡模样有些困倦懒散,看着像快要睡着,视线落在赵商商手里的信封上。 沈云绯的声音,和上课铃声,仿佛一同被自动过滤掉了。 杨珊夹着教案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第54章 赵商商歪了歪脑袋, 装可爱的糊涂鬼:“我没说什么呀。” “你还是赶紧把冲剂喝了吧,预防感冒。”试图蒙混过关, 转移话题。 打死不承认那句“honey”出自她之口。 江巡端着杯子, 慢条斯理地把水喝了,干燥的唇被润湿,目光仍停滞在赵商商身上。 让赵商商感觉她像一捧倒进了石磨里的豆子, 被一点点磨着,碾着,快要化成浆。 空气无端变得焦灼溽热。 让人瞬间回到了七八月的盛夏, 窗外香樟树上的蝉鸣开始无休止地聒噪地响。 周遭同学的背景音还没结束, 后桌站在讲台前喊赵商商:“honey,可以帮我拿一下纸巾吗?” 赵商商现在听见这几个词就头皮发麻, 转过身拿起对方课桌上的抽纸,一把抛过去。 江巡侧着脑袋, 手掌托起下巴,好奇地问她:“你也这么跟着叫别人?” “胡说!”赵商商辩解, “我才没有。” “刚刚只是一个巧合。” 她承认了, 她刚刚说的。 江巡笑了。 赵商商故作严肃, 左手攥成拳, 粉色指甲盖都绷紧了, “你不准笑。” 江巡这次没听话, 反而压抑着笑声感叹:“好霸道啊赵商商。” 救命的上课铃响了。 铃声盖过他的轻笑。 赵商商看了眼黑板右侧写好的今日课程表, 拿出英语课本。 手边有瓶提神的风油精, 她点涂在左右两侧太阳穴的位置,沁凉的薄荷味顿时盈满鼻腔, 并借此威胁江巡:“再笑我给你灌进去。” 江巡抓住风油精小巧的玻璃瓶身, 满眼的戏谑, 说:“不敢。” 下节是英语课。 年轻的英语老师特别喜欢沈云绯。 沈云绯听别的课费劲,唯独在英语课上能一展所长。英语课同样是她最喜欢的课堂,师生俩大概算双向奔赴。 课上到一半,课堂展示环节,沈云绯突然站起来给大家唱歌。 杨珊打走廊上经过,在窗口看班里闹哄哄的,什么也没说,不一会儿又走了。 不得不说,这位交换生的到来,给9班注入了新的活力。 随着时间一久,新鲜劲过去,大家之间也有矛盾。 沈云绯被杨珊安排在一组一号。 在学习节奏快的高三班上,她是如同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本来就是来度假的、来体验不同生活的,又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沈云绯的大部分时间跟其他交换生一起度过,上学校给他们安排的课程,参加有趣的活动。闲暇没有安排的时候,她才回9班歇脚。 因此她这节课在,下节课又可能缺席。 科任老师不管她,杨珊倒是知道她行踪。还有她自己,走前经常汇报,自己等下要去哪里干什么。等她回来了,再跟人汇报一番。 说多了,容易被人看作炫耀。 再者,有的同学确实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人一烦躁语气就冲: “你们说话能不能小点声?下午还有课,我要睡午觉。” “麻烦静静,darling。” “好烦啊。” “能别哔哔了吗。” 沈云绯为此在班上哭过一场。 杨珊作为班主任焦头烂额地来调节女生们之间的矛盾。本就刚进行过月考,她需要单独找同学聊聊学习情况,如今多加了一项,聊人际关系。 赵商商和江巡是同桌,前后脚被杨珊找。 江巡的成绩挑不出差错,至于人际关系,他懒得搞人际关系,身边关系网可简单概括成“赵商商”三个字,也不存在与人闹矛盾的问题。??? 杨珊跟他只有一句话可聊:“稳住,争取高考再拿个第一。” 他从教师办公室进去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 轮到赵商商。 杨珊滑着鼠标看电脑屏幕,对比进入高三后的多次大小考,赵商商的成绩处于稳步上升中,让人觉得惊喜,这次更是直接冲进班上前十。 赵商商被杨珊一通夸,狠狠灌鸡汤,只要继续努力,必定前途光明,985211,重点大学任你挑。 “你跟沈云绯的关系怎么样?”杨珊话锋一转。 “跟她的座位隔得远,接触不多。”赵商商实话实说。 “你对她印象怎么样?”杨珊又问。 “漂亮又活泼,还有点天真烂漫。”赵商商说。 在杨珊印象里,赵商商性格落落大方,没什么心眼,少有人际关系方面的困扰,于是问她:“你知道咱们班里几个女生跟沈云绯闹矛盾的事吗?” “不太清楚。”赵商商没关注。 沈云绯哭的时候,她倒是看见了,从洗手间回来就见她趴在座位上抽泣。 当时教室里气氛也奇怪,诡异的安静。 十几岁的孩子最难管,杨珊想想都头疼,见问不出什么来,挥挥手让赵商商出去:“下一个你帮我叫舒小知。” 赵商商点了下头,出去了。 江巡还没走,靠着墙壁在等她。 午休期间,高三这边的走廊上没几个人,楼梯间也空旷。 “进去好久,班主任找你说什么?”江巡边走边问。 “夸我呢,”赵商商说,“因为我进步非常非常非常大。” 一个词用三遍,刻意强调。 江巡脚步稍顿,往楼梯口拐,诱惑她:“进步这么大,怎么能只有口头奖励,我们去小卖部。” “好耶。” 赵商商跟上他,猛然想起来:“等等,差点忘了我还要去班上叫下一个人,杨老师还在办公室等着呢。” 那天中午,赵商商抱了大堆零食回教室,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她从教室前门进去,一罐彩虹糖从口袋里掉出来,一组一号的沈云绯连忙帮她捡起来。 赵商商腾不出手来接,又想起杨珊在办公室嘱咐的团结友爱,随口道:“你要吗,给你。” 沈云绯特别惊喜,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差点亲她:“谢谢honey。” 赵商商:要不你还是还给我吧。 因为成绩进步,赵商商回到家也收获了一波奖励,她爸妈直接给转了账,老赵和郑女士在视频电话里说等她回青山铺给她做烤全羊。 赵商商心满意足,最后问赵熠时:“羊羊没有一点表示吗?” 赵熠时回房间给她拿了本崭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奖你的。” 赵商商抬脚就跑,被他揪住领子,“还有别的,你要吗?” 赵商商:“不要了。” 赵熠时:“我再多奖你两套卷子,全新的没用过,不是二手,你写完下次肯定又能进步,良性循环。” 赵商商:“……” 月考之后,生活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班上个别同学与交换生之间的矛盾,似乎也解决了。 沈云绯明显又活跃了起来,不过有个明显的转变,她跟班上女生不再那么亲近,开始有事没事去找男生们玩,在男生堆里混。 男生大多让着她,也没人说她烦。 再者,沈云绯热爱运动,喜欢跑步和排球,篮球也打得不错。 几个班合上的体育课上,她跟男生们打成一片,投篮接连进了两个三分,引起全场欢呼,又出了好大的风头。 下周就是学校校运会。 高三各班只有参加开幕式和班级接力赛的机会,除此之外,其他项目跟他们没有太大关系,校运会期间也需正常上课。 赵商商觉得不错,至少参加开幕式也是一次放风的机会。 彩排预演时,她趁机坐在田径场外的台阶上晒太阳。 秋末冬初,地上叶子落了一层。 周围挺热闹。 篮球场上有许多人在打篮球,沈云绯穿着运动服,刚下场,跟高二的两个男生正聊得眉飞色舞。 9班的一个女生刻意模仿她说话的语气:“同学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来自la,我是美籍华人。” 舒小知搭腔:“我还华籍大美人呢。” 赵商商冷不丁听见,噗嗤一声,实在没忍住笑。 她跟舒小知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舒小知看见她,犹犹豫豫地过来搭话:“后天接力赛你参加吗?” 赵商商收敛了脸上的笑,摇摇头,她还是算了,不想拖班级后腿。 “沈云绯报名了。”舒小知说。 “哦。” 赵商商有点好奇她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耐心等着。 “等下开幕式彩排,咱们班需要有人举班牌,杨珊想让江巡去。” 赵商商并不意外,江巡刚被杨珊叫走了,估计就是说这事。 举班牌的人走最前头,肯定要选班上最帅最高最耀眼的那个。 “但是他们说,沈云绯可能也会上,因为这次学校搞双人领队。” “不如你去。”舒小知看着赵商商说,“如果非要给江巡找个搭档,除了你,别人我都不服气。” “为什么?”赵商商纳闷了。 “他只搭理你。”时间太久,舒小知多少看透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是给他下蛊了?” 赵商商:“……” 田径场另一端,杨珊跟江巡说着话,两人正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杨珊看见了附近的沈云绯,朝她招招手,把人叫过来。 沈云绯和江巡站一块儿,单薄的日光照着他们。 杨珊跟沈云绯聊得比较多,两人脸上带笑,交流得非常愉快。 江巡很少开口,只听着,表情淡淡。 赵商商和舒小知远远看着他们。 赵商商有些走神,她中午遇到游珉,游珉还向她打听:“你们班的交换生是不是叫沈云绯?” 第55章 车窗玻璃上渐渐凝聚了水雾。 赵爸爸在驾驶座上刷美食视频, 赵熠时闭目养神往后仰靠着,等得快要不耐烦, 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他刚才跟赵商商的那通电话挂得急, 结束之前,听到那头似乎有什么响动。 三五成群的人从校门口走出来,有的打着伞, 有的把校服外套顶在头上挡雨。 赵熠时收回目光,眉头紧蹙。 又过去四五分钟,后座车门被拉开。 江巡抱着赵商商走过来, 弯下腰, 把她送到坐垫上。 “这是怎么了?”赵爸爸连忙问。 江巡跟他打了个招呼,“商商下楼梯崴到脚了。” 赵熠时回头看她, “走路也能摔?真出息。” 赵商商衣服蹭脏了,裤子上有团洇开的深色水迹, 脚踝又疼,她脾气不好地把抱在胸前的书包扔过去, 砸向赵熠时。 书包拉链没完全拉拢, 里面的小物件飞出来, 散落在车里。 赵熠时沉着脸, 抬胳膊挡了一下。 “你俩别闹了。”赵爸爸叹气, 看向车外还撑着伞的江巡, 对他说:“时间太晚了, 小巡先回家吧, 谢谢你照顾商商。我带她去小区楼下的诊所看看,如果严重再去医院。” 赵商商也对江巡说:“你把我的伞拿走吧。” 江巡收了伞放进车里, “不用, 就几步路, 你们赶紧走吧。” 古丘成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江巡替赵商商把车门关上,匆匆朝对面跑了过去。 车里暖气足,赵商商身上慢慢暖和起来了。 她蔫蔫地缩在座位上,一路上不怎么说话。 赵熠时把她书包里掉出的笔和发圈捡了起来,一股脑塞进去,从后视镜里观察她脸色,“喂,你真疼啊?” 赵商商翻了个白眼,语气很冲:“难不成我还是假装摔跤?”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爸爸只好充当调解员:“羊羊让着点姐姐,她现在不舒服。” 赵熠时冷哼一声。 车停在诊所门前。 医生给赵商商检查她崴到的右脚,发现脚踝肿了,所幸没伤到骨头,给她开了瓶药油和一支云南白药气雾剂。 “没有大问题,回去先冷敷,再上药,过阵子就好了。”医生说。 赵熠时问赵商商:“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赵商商坐在冰冷的木头椅子上,苦着脸摇摇头:“没有了,只有右脚崴到了。” “羊羊。”她语气忽然变和缓。 “干嘛?”赵熠时说。 “我想吃烤栗子。”降温之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开始卖烤栗子了。 赵熠时:“想吃自己去买。” 赵商商:“我现在走路不方便。” 赵熠时顺手拿起角落的输液支架,示意她:“拐着去。” “好吧,我不吃了。”赵商商说。 “还要什么?”赵熠时戴上卫衣兜帽,推开诊所的玻璃门往外走,“一次性说全了,不会再给你跑第二次腿。” “只要烤栗子就好了。”赵商商在他背后说:“羊羊也太好了吧!” “再不闭嘴就没得吃了。”赵熠时说。 赵爸爸结完账回来,发现赵熠时不见了,问:“羊羊呢?” 赵商商说:“他嘴馋,去买烤栗子了,我们等会儿他。” “是你嘴馋吧?”赵爸爸一猜就中。 赵商商:“爸你心里明白就好了,可以不用揭穿我的。” 五分钟后,赵熠时拎着烤栗子回来,“店里最后一份,都要关门了。” 赵商商对他千恩万谢,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叶春琳在家本来挺担心,见她还有心情吃栗子,顿时觉得问题不大,给她冷敷脚踝。 “待会儿洗个澡赶紧睡觉。”叶春琳说。 “好哦。”赵商商乖乖地说。 手机屏幕亮起,是江巡给她发了消息:“医生怎么说?” 赵商商秒回:“只是扭到脚了,没别的问题,放心吧,现在也没那么痛了。” 赵商商:“你的手真的没事吧?” 她太担心他旧伤复发。 “真的没事。”江巡回。 过了几秒钟,又一条消息钻进赵商商的手机里,他说:“抱得起。” 赵商商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公主抱,还有他衣襟上好闻的味道和胸膛前的温度,感官蓦然放大,心头涌上一股躁意。 脚踝在冷敷,脸却滚烫。 赵商商扔开手机,不敢再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 过来一会儿,再次有消息提示音响起,她又把手机捡了回来。 江巡:“睡了?” 江巡:“晚安,明天见。” 赵商商掀起毯子,将自己蒙头罩住。窗外夜雨淅淅沥沥,书桌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地走着,对明天突然多了份期待。 这一刻却变得好磨人。 - 翌日天气晴朗,天上云朵慢悠悠地飘荡,朝阳给城市镶了道金边。 一晚过去,地上的雨水都被蒸发干净了。 赵商商出门前给脚踝喷了次药,叶春琳不放心地叮嘱:“在学校注意点,别再活蹦乱跳的。” “知道啦,”赵商商说,“我现在是伤员嘛。” 赵熠时提着她的书包走在后面。 到了教学楼前,两人还没有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赵商商停下脚步,朝赵熠时伸手,“书包给我吧。” 赵熠时没给,“去你们班。” 赵商商看了看他,“哦”了一声。她现在右脚落地还疼,走路有点拐,上楼梯的速度更慢。 赵熠时没催她。 班上已经来了不少同学,闹哄哄的,值日生在走廊拖地。 地面上满是湿漉漉的水痕。 赵熠时抓住赵商商的手肘内侧,人直接跟着进了9班教室,一边问她:“几组几号?”抬眼看见江巡,不用等赵商商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书包放到江巡旁边的课桌上。 他朝赵商商的方向歪了下头,示意江巡:“帮忙看着点她。” 江巡点头。 没别的话要交待,赵熠时干脆利落地走了。 9班有的同学大为震惊,像是挖掘到大新闻:“那不是1班的赵熠时吗?” “怎么会来咱们班?” “商商,你跟赵熠时认识啊?” 赵熠时的寸照常年在校报和宣传栏上挂着,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少,但知道他跟赵商商是亲姐弟的人真不多。 平常看着根本没交集的两个人。 整整一上午,过来向赵商商打听赵熠时的人,比问她脚怎么受伤了的人还多。 赵商商统一回复: “认识,但不熟。” “脚崴了,但问题不大。” 只有沈云绯看上去格外担心赵商商的脚,向她传递同学爱:“honey,你有没有去医院?要及时去看医生喔,不然会越拖越严重的……你现在能走路吗,需要不要拐杖呢?还是你更需要轮椅,学校的医务室有轮椅吗……” 她话太密,赵商商听得有点头晕脑胀。 她再三向沈云绯保证“不会残废”,“不需要轮椅”,以及“谢谢你”。 赵商商觉得奇怪,沈云绯跟班上女生闹过矛盾之后,明明对大家的态度冷淡了些,怎么对她还这么热情似火。 “我喜欢你。”沈云绯毫不迂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向赵商商表达友善。 “你跟我一样善良又可爱!” 她夸赞自己倒是丝毫不谦虚,顺带也夸了赵商商一波。 赵商商听完捂脸想笑,更想送走这位嘴皮子非常利索,快要让人招架不住的美籍华人。 沈云绯不着急走,看着赵商商旁边的空座位问:“江巡到哪里去了?” “你找他有事?”赵商商反问。 “没事,我找他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沈云绯露出苦恼的神色,“就是想多看看他,他真好看,我发现他越看越好看。” 赵商商:“……” 别说,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巡去图书馆还书,上课差点迟???到,杨珊进了教室,他才从教室后门进来。 杨珊看了他一眼,装作无事发生,放了他一马。 今天是校运会开始的第一天,全体高三学生也得抓紧时间上完第一节 课,才能赶往操场集合,参加开幕式。 老师们把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节地理课上到一半,大家的心思就逐渐飞远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一窝蜂地往操场跑,如洪水泄闸。 赵商商的脚不方便,只能缺席,杨珊让她在教室休息。 半分钟时间不到,拥堵的教室变得空荡荡。 其他人都走了,江巡看她孤零零地被留在这里,感觉有点可怜。 “你赶紧走吧。”赵商商催他,“会清查人数的,别迟到了又被扣分。” “扣分就扣分。”江巡不在意地说。 “扣分要被罚扫地。” “你陪我扫地。” 赵商商乐了,“想得美。”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江巡终于慢吞吞地起身走了。 广播里响起了经典的《欢迎进行曲》,嘹亮的乐曲声在整个校园回荡,许久才停歇,接着是校领导讲话。 赵商商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阳光洋洋洒洒地飘进走廊,蔓延进教室里。 她忙里偷闲,拿出手机看漫画《鸦月》,把之前看过许多遍的情节又翻了一遍。 最后插上耳机,听了一首歌,世界格外安静: “you don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 你甚至不用说,我爱你 forget all the shooting stars and all the silver moons 第56章 “你就回来啦?”赵商商耳朵里的歌还响着。 江巡落座之后离她更近, 校服搭在椅背上,手指捏着耳机往耳朵里塞, “回来检查一下, 你在听什么。” 整首歌已经播完,出现几秒安静的空白后,又从头开始循环。 慢慢地, 江巡的姿势由坐变成趴,一条胳膊伸长了枕在脑后,阖眼休息。 衣袖往上缩了半寸, 露出突起的腕骨, 阳光揉碎在他背后,散成一摊鎏金。 耳机线随着他的刚才动作晃荡了两下, 像晾衣绳上突然停了只麻雀。 这只麻雀迟迟没飞走,在赵商商心里乱蹦。 谁也没有说话。 再过两三分钟, 班上的同学陆续回来,安静的教室里逐渐被填充了其他嘈杂的声音。 老师还没来, 大家还没收心, 驻足在走廊上晒太阳, 讨论刚才的校运会开幕式。 赵商商担心杨珊搞突然袭击, 小心摘下江巡的耳机, 把手机收了起来。 江巡睁开眼, 重新坐直了身体。 赵商商问他:“开幕式怎么样?” “入场, 升旗仪式, 校长讲话,宣布开幕, 鸣炮。”他把流程粗略背诵一遍。 赵商商乐死了, “不是问这个, 问你好不好玩。” “一般。”江巡说,“就是跟着班级队伍绕场走了一圈。” “高一高二入场不是还有节目表演吗?” “没注意看。” “我真服了你了。” 赵商商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参加了个假的开幕式。 前桌把刚发下来的作业本往后传,江巡留下自己的,抬高颀长手臂往后仰,头也不回,把剩下的几本继续往后送。 后面的女生接过来,盯着他后颈,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中午想吃什么?”江巡在问赵商商,“你走路不方便,我帮你带回来。” 赵商商想了想,“扬州炒饭。” 江巡眼神往下,瞟她课桌下的右脚脚踝,“中午要搽药吗?” “不用,”赵商商说,“早晚一次就好。” 她身体往江巡那侧挪了挪,趴着,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问他:“我身上有味道吗?” 江巡低头,萦绕在鼻尖的是她长发上淡淡的椰奶味。他顿在那里,赵商商因他靠近的动作而紧张,“你闻到了吗,药油味,挺难闻的。” “没有。” “真的?” 江巡的眼神不像在说谎,赵商商松了口气。课本立在桌面上,她无意识地刮了刮书脊,多少有些难为情:“我感觉自己臭烘烘的。” 江巡眼睛里溢满笑意,又说了句“没有”,补充了句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出自真心的“挺好闻”。 中午,江巡替赵商商带了份炒饭回教室,她没吃两口,游珉过来了。 “听说你脚崴了,特地过来祝贺。” 赵商商嘴里包着饭,脸颊撑得鼓鼓的,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吃。 游珉把奶茶搁她课桌上,“慰问礼物,一点点心意。” 赵商商抬手去摸杯身,“是热的吗?” “哟嚯你要求真多,常温的。反正没让加冰,冻不坏你的胃。”游珉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同情地看向江巡,“兄弟,你现在跟她同桌啊。” “跟我同桌怎么了?”赵商商吸溜一口奶茶。 江巡好整以暇望着游珉,“是啊,跟她同桌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这语气,一听就是帮腔的。 游珉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就不该妄想把江巡拉进自己阵营,江巡永远是赵商商那边的。 他作势扇自己的嘴,“行,没啥不好,你们都好,就我不好,是我多嘴了。” “戏精。”赵商商搅了搅奶茶里的西米,问他:“今天开幕式这么大的场面,你就没亮个相吗?” “亮个der。”班上一群人起哄让游珉穿jk举班牌,游珉宁死不从。 “我想去放风。”赵商商吃完饭擦擦嘴,对游珉道:“小珉子,你跪安吧。” 游珉还没开怼,教室后面传来赵熠时的声音:“放什么风,老实待着。” “你怎么也来了?”赵商商纳闷了,“来我这儿开茶话会啊?” 她眼尖看见赵熠时手里拿了盒芝士千层酥,立即改口:“欢迎欢迎。” 不忘指挥游珉:“小珉子,看座。” 江巡笑着看戏,把杨珊要他填的“十佳优秀学生”申请表搁置一边,没什么比眼前这幕来得更精彩了。 赵商商抓住千层酥,冲赵熠时说:“这么客气,还带东西来,不过我现在吃不下了,可以留着当下午茶点心。” “吃过午饭了?”赵熠时问。 “嗯嗯,江巡帮我带的扬州炒饭。” 赵商商把点心收到桌肚里之后,就开始打发人走了,“不招待各位了,我真要出去看看,教室里闷死了。” 她往前走,后面跟着仨。 江巡手里拿着书,再真诚不过地说:“去图书馆顺路。” 游珉说:“我去体育馆也顺路。” 赵熠时说:“我不顺路,就想看你这么一瘸一拐的讨嫌样儿。” 赵商商回击:“你才讨嫌。” 她下楼梯是一阶一阶往下挪的,动作虽然谈不上磨叽,但绝对称不上快。 游珉一脚跨两阶,回头看得着急,给赵熠时使眼色:“兄弟,要不你还是背她下去吧?再这样走,天快黑了。” 余光又扫到旁边步子不紧不慢的江巡。 你要不肯背,估计有人愿意效劳。 赵商商只让赵熠时背她下完楼梯,立即从他背上下来自己走,两人的眼神中写满了对彼此的嫌弃。 她捧着还没喝完的奶茶,朝田径场走去,被暖呼呼的太阳晒得惬意。 午休时间,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身上贴着大大的号码牌。 各班划分的地盘上堆着一箱箱矿泉水,和柑橘枣子等各种水果,值守的同学在写通讯稿,有的在聊天。 赵商商找了块看着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远离了教室里的书本试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游珉:“你不是要去体育馆吗,还不走?” “催什么催,体育馆没这儿舒服,我改主意了,不去了。”游珉躺在草地上,跟着广播里的歌哼了几句,“你怎么不催江巡去图书馆?” 江巡把书枕在脑后,听见他们说自己名字,在树荫底下没睁眼睛,只勾唇笑了笑,一半身体落在日光里。 赵商商看了看他。 “人家江巡自有打算,不用你小珉子操心。” 赵熠时第五次看手表,“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放风时间,今天周三,中午要进行数学小测。” 赵商商一听,头都大了,“还真跟牢房里出来放风的犯人差不多。” 返回的路上。 赵商商问:“你们知道教师公寓围墙后???边有橘子树吗?” 教师公寓跟教学楼根本不在同一边,不顺路的情况下,他们很少往那边去。 又听赵商商说:“橘子树上周已经结果了,有我半个拳头这么大,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亏是一起长大的,游珉立马反应过来:“就你现在这样还想偷橘子啊?”他面露欣赏,夸她:“特别的身残志坚。” 赵商商:“我只看看,不上手摘,被人发现了也不好,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江巡说:“那就看看。” 赵熠时估摸着时间应该来得及,也没多说,跟着她走了。 “羊羊,你可以先回教室别耽误了小测。”赵商商看似非常贴心地替他考虑。 “我乐意去,”赵熠时双手插兜,睨她一眼,模样挺拽挺酷,“我就算迟到半小时也来得及交卷。” 赵商商冷嘲热讽:“你好牛啊,干脆别叫羊羊了,改名叫牛牛吧。” 游珉爆笑,差点往旁边的江巡身上倒,江巡毫不留情地避了避。 游珉:“艹。” 说着话,四人来到教师公寓的围墙外。 围墙的西边位置偏僻,小径上长满杂草,许久不见人打理的痕迹,平常几乎没有学生会绕到这里来。 路上他们也没有遇到其他人。 赵熠时知道这块地,听年级主任说以前搞过生物基地,撒了许多植物种子。 后来荒废了,被教职工家属开垦成菜地。再过两年,学校在这边种了批果树,大概真的风水不行,全都长势不怎么好,也没见结果。 赵商商说的终于结了果的橘子树在中间的位置,夹杂在一片柚树里。 “怎么这么多草,”游珉拨开树枝,往前走,“王宝钏来这儿挖野菜也得挖三年。” 赵商商忍不住笑,人也东倒西歪。走她后面的江巡提着她的校服衣领,“看路。” 赵商商缩了下脖子。 游珉拽住树枝,扬手摘了两个橘子,赵商商立马跟赵熠时说:“我真就看看,是小珉子摘的,不关我的事。” 然后朝游珉伸手,“给我一个。” 游珉又气又乐,“先不说别的,咱能换个称呼吗,别把我叫得像小太监。” “好的,珉珉。”赵商商接过橘子,正打算剥开尝尝味道。 树丛里突然蹿出几股水柱。 游珉在最前面,冷不防被迎面滋了一脸,摘到手的橘子撒了一地,边躲边大叫:“我艹我艹我艹!!!” 四五个喷灌头旋转着浇水,连成串的水珠子在空中飞溅。 江巡率先反应过来,扯开校服拉链,将人往胸前带,替她挡住了头顶大部分水珠。 赵商商躲在江巡的外套下面,听见游珉连串的卧槽,咧着嘴大笑,又长又卷的睫毛上挂着飞迸过来的晶莹碎玉,眼睛弯得像月牙。 第57章 隔天, 沈云绯参加完交换生的课外活动回教室,跑来问赵商商:“honey, 你们昨天是不是去偷橘子了?” 赵商商立即警觉:“请注意用词, 是‘摘’。” “摘橘子。” 赵商商问她:“你怎么知道?” 沈云绯给她看手机里的录像。 昨天中午沈云绯吃完午饭去杨珊家拿东西,站在教师公寓楼上,正巧看见这一幕, 给他们拍了下来。 不过她所处的楼层高,隔得远,拍得不太清晰。 不熟悉他们几个的, 估计认不出。 “这是你吧?”沈云绯点击屏幕, 暂停,指着其中最矮的人影向赵商商确认。 又指了指旁边的, “这个是江巡……” 还有两个,沈云绯叫不出名字。 短视频继续播放, 立马出现了喷罐头旋转喷水,几人落荒而逃的画面。 喷洒的水柱连成一片,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五彩斑斓, 树丛间的少年们四处乱窜, 想要快速撤出包围圈。 “你们是在雨中跳舞吗?”沈云绯天真地问, “我当时也想下楼加入你们, alex在门口等我, 我只好跟他走了。” 赵商商:“……” 大可不必。 她看着这段手机录像说:“开个价吧。” 沈云绯困惑:“什么?” 赵商商:“我愿意花2到10个菜包的价格买断它。” 沈云绯大笑:“你真有意思。” “honey, 你不用买10个菜包给我, 只需要下周六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就好了。” “你生日?” “对呀。” 沈云绯说:“期待你能来,我想得到你的祝福。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 我一个人在这里过生日好孤单。” 赵商商:“好吧。” 听起来确实挺可怜。 “你可以叫上其他的好朋友, 我都欢迎的。”沈云绯说。 她拖动视频进度条, 把那段录像又看了一遍,“honey,这个地方,你是躲在江巡怀里吗?” “他用衣服护着你。” 视频画质模糊,赵商商本来没注意,只觉得他们几个都挺狼狈,被沈云绯这么一点出来,当时遮蔽在头顶的衣服,湿漉的水汽,和江巡低头跟她说话时微微的气流。 还有那个无限接近于拥抱的姿态。 在脑海中刻意慢放,一一重现。 沈云绯还在感慨:“你们关系也太好了,我好羡慕。” 她越聊越多,谈到她在la最好的异性朋友陪她过万圣节,两人披着床单在游乐场拉小提琴,吃了许多糖,最后累倒,在长椅上度过了一晚,第二天被冻醒,两个人都感冒了。 直到别班有同学找她,在外面喊她名字,才打断了她的回忆。 江巡因为“十佳优秀学生”评选的事,被叫去拍照,耽搁了一节课的时间才回教室。 赵商商问他有没有接到沈云绯的生日聚会邀请。 江巡点头。拍摄前,他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碰到沈云绯了。 “你答应了吗?”赵商商问。 江巡翻开书,发现没带笔,从赵商商的笔袋里挑走了一只,开口答道:“随你。” “什么叫随我?” “你去我就去。” 江巡在草稿纸上划了两道,发现笔尖太细,只有0.3,他又换了只,玩起了她的笔袋,像发现了新玩具。 江巡书包里只带一只0.5的黑色铅字笔,不像赵商商买一堆花里胡哨,各种文具品牌的中油笔荧光笔铅笔可擦笔都有。 赵熠时以前老喜欢说她差生文具多。 江巡拔出樱花针管笔,在纸上流畅地勾勒出两个小人,头顶还有气泡对话框。 左边的q版女孩头上写着:“你怎么跟着我呢?” 右边男孩的气泡里写着:“想跟你玩啊。” 他一个人还画上了。 赵商商瞥见草稿纸上的对话,憋笑,捏着铅笔在男孩头上添了朵花,画技感人,向日葵变成食人花。 课桌上浮动着光斑,风从教室穿梭而过,江巡抬了下眉,这次是直接开口问的:“不带我么?” 赵商商说:“带。”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下周脚能好吗?” “应该能吧,又不是多严重的伤。”赵商商摁了摁脚踝周围,“今天没昨天那么肿了,也没那么痛了。” - 因为赵商商崴脚这个事,赵熠时每天早上帮忙拎书包,连续好几天在9班教室里进进出出。 9班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次他迎面遇到杨珊。 杨珊看见陌生面孔出现在自己班,还有点诧异,赵熠时对她说了句“老师好”,放下赵商商的书包就走了。 杨珊身为班主任,早知道赵商商跟赵熠时是亲姐弟,现在终于逮住机会,借着赵商商学习进步的事,在班上说什么“近朱者赤”,“大家要多跟优秀的人待在一起,共同进步。” 赵商商莫名其妙挨了顿夸。 沈云绯同样看见了赵熠时,过来跟赵商商说:“honey,我的生日聚会,让你那位朋友也来吧,给你拎书包的那位。” 赵商商:“你认识他?” 沈云绯:“到时候你给我介绍,我就认识了嘛,帅哥不嫌多。” 赵商商:真有你的。 赵商商回家跟赵熠时说了这事,给沈云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由他。 赵熠时在开夜车写试卷,手里的笔没停,“我看着像这么闲的人吗?” 赵商商看他书桌上一摞摞的全是竞赛资料,知道临近高考,他越来越忙了,也没多说:“你注意休息哦,不要太晚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赵熠时终于抬头看她,第一反应是:“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偷吃了我的薯片?” “还是动了我的存钱罐?”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商商愤愤???,“不识好歹!” 说完光明正大地顺走了他桌上的曲奇饼干。 赵熠时:“……” - 很快到了下周六,沈云绯的生日聚会。 赵商商提前跟江巡约好了时间出门。 晚间气温低,她想想,在卫衣外面搭了件棕色复古风的小马甲。脚好得差不多了,利落地套上马丁靴。 这双靴子有三厘米左右的增高效果。 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收到江巡的消息:“到了。” 她回复:“马上来!” 江巡:“不着急,不要跑,小心脚。” 江巡今晚开了古丘成的车,停在小区楼下等她。车窗玻璃完全放了下去,一只手搭在车沿上。 赵商商刚出小区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来,在昏暗的路灯光影里朝她挥了挥。 一片虚晃的白。 “商商。”他叫她。 江巡下车,绕到另一侧替她开车门。赵商商感觉挺新奇:“这是你拿驾照之后第一次开车吗?” “私下练过,不过是第一次载人。” 江巡关上车门,弯腰冲她笑了笑:“我很稳的,不用担心。” 另外补充:“至少比赵熠时可靠。” 赵商商深表赞同,开学坐过一回赵熠时开的车之后,今年之内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 “安全带。” 江巡提醒赵商商。 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说话时已经倾身过来,拉住安全带替她系上,伴随着“咔哒”的轻微动静。 车子启动,匀速上路,江巡偏头看了她一眼,“想听广播自己开,或者连蓝牙听歌也行。” 赵商商调了几个频道,觉得有些吵,又关掉了。 车内安静了会儿。 江巡突然问:“外边有老太太跳广场舞吗?” 赵商商想起自己曾说的,她不想靠驾照,觉得劳心费神,只想坐副驾驶玩手机,听广播,看路边一闪而过的老太太跳广场舞。 不经意间的随口一句话,他竟然记得。 她望着江巡侧脸,愣愣地有些出神。 “商商,帮我开导航。”下了高架桥,江巡不认识后面的路了。 “好哟。” 赵商商把沈云绯发来的地址输入导航软件,目的地是临江公园。 他们去得比较迟,草地上已经支起了帐篷,搭好了餐桌。沈云绯甚至邀请到了学校乐队,乐队成员们在调试音箱和设备。 9班同学来了三分之一,还有全部的交换生,以及沈云绯在其他班交到的朋友。 赵商商没忘记她说“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在这边过生日好孤单”时可怜兮兮的样子。 孤单个鬼。 现场热闹得像草地音乐节。 赵商商给沈云绯带了份生日礼物,是叶春琳向她极力推荐的博物馆新周边,一套国风书签。 沈云绯高兴地接过小礼盒道谢。她眼睛注视着赵商商身后的江巡,冲他俏皮地wink:“谢谢你能来。” “honey,你的另外一个朋友没有来吗?” 赵商商惊讶于这么多人,她竟然还记得赵熠时。“他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那真遗憾。” “替他祝你生日快乐。”赵商商说。 吉他的声音响了,骤然拨出几个音符。话筒被拍了拍,传出两句清唱,“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1” 随后,歌曲就这样唱了起来。 有人听歌,有人坐下聊天,互不干扰,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乐趣。 场上比较瞩目的是两个黑人交换生,个头超过一米九,往灯泡照不见的暗处一站,像是隐身了,唯独一口雪白的牙实在亮眼。 随着歌曲切换,变成嗨歌之后,这两人开始跟着鼓点跳舞,吸引了现场全部目光,引起大片的起哄叫好。 沈云绯也跟着跳了起来。 第58章 交换生是在学校期末考试的前一周离开的。 负责接待他们的老师特地办了场欢送会。 离别的气氛冲淡了往日矛盾, 让人心生不舍,沈云绯在9班恢复了刚来时的那种活跃程度。 跟许多人相互交换了临别小礼物。 走的那天, 沈云绯特地问赵商商:“honey, 你有什么要托我带给张旦的吗?” 赵商商茫然地摇头。 沈云绯作西子捧心状,“旦旦好惨啊。” “honey,你好绝情。” 赵商商:“祝他前程似锦的话, 已经在同学录里说过了。再要说,那就祝他海阔天空吧。” 沈云绯:“我会转告他的。” 同桌的江巡翻着书页,别有深意的眼神看过来。???赵商商被他注视, 心悸了一秒, 问:“怎么了吗?” 江巡不说话,摇摇头。 沈云绯绕到他那侧, 一本正经且含情脉脉地问:“我要走了,江巡同学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江巡想了几秒, 挤出两个字:“慢走。” 独属于中国人的客套。 沈云绯气倒,跑去别处找安慰了。 赵商商额头抵在书本上, 散在肩头的发丝随之轻颤, 她笑个没停:“论说话的艺术。” “她总来找你说话, 好吵。”江巡眉头蹙起很小的弧度。 昏沉的冬日, 教室外的天灰蒙蒙。 赵商商毛茸茸的坐垫、抱枕、小毯子全都重新搬了出来, 派上用场。 她的胡萝卜抱枕不知从那天起, 经常在江巡座位上出现, 成了他的午睡工具。 赵商商发现, 江巡有点喜欢用她的东西。 笔,抱枕, 草稿纸。 还有课桌。 两人课桌并在一起, 桌子拼起来的地方会有一条自然形成的三八线, 他的手肘或身体经常越线。 比如现在,他手臂撑过来,看似不经意地问她:“你跟张旦还有联系吗?” “没啊。”赵商商下意识地说。沈云绯不提,张旦在她这儿就想不起来,只在微信里占了个好友位。 江巡像是满意了,手撤回去,若无其事地将桌上的数学试卷推过去:“我替你改完了,选择题全对,填空题只错了最后一道。” 赵商商“哇”了一声,心情明媚。 沈云绯满教室转了一圈,又回到赵商商面前抱了抱她,“honey,再见哦。” 下节是英语老师的课,她知道沈云绯要走,放了首英文版的《送别》。 等英语课上完,不知什么时候,一组一号的人已经离开了,座位空了。 那么热闹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场了。 - 期末考试如期降临,最后一周,大家陷入紧急复习状态。 冬日里,窗户紧闭的教室无比沉闷,杨珊买了几盆绿萝挂在黑板两侧,后排的置物柜上插了几根南天竹,添了几分生机。 补课通知是考前最后一天下达的,怨声载道一片,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时间紧迫,又慢慢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期考结束之后,只休两天假,接着就要补课。 赵商商今年寒假回不了青山铺,程水来找她,在她家住了两晚。 两人没出门,整天待在赵商商房间里说话、打游戏、追剧,饿了点外卖,叶春琳白天不在家,没人管她们,可以吃一大堆垃圾食品。 最近程水的游戏视频被大v推了,涨粉很快。赵商商赖在她身上,“出息了阿水,苟富贵莫相忘,以后也要带我上分。” “优先带你。”程水说。 她看到赵商商贴在墙壁上的中医药大学照片,“商商,你以后打算读中医吗?” “嗯!” “你可以的。” 窗帘拉开了,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赵商商床上乱糟糟地堆着各种东西,脑袋往旁边的靠枕上挪了挪,让自己枕得更舒服。 她看着窗口的月亮感叹:“好难啊。” 夏天的扇子,到了冬天也没收起来,架在书桌上,抬头就能看见江巡的题字:“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好难啊,但继续往前冲吧。” 两天假一晃而过,之后又开始照常上课。 赵熠时参加物理竞赛冬令营,去了上京市。 家里突然少了个人,赵商商起初不太习惯。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路上也没了跟她拌嘴的人。 赵熠时走的第一晚,她给他打电话:“羊羊,你去了那边不要自卑,周围都是很优秀的人,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赵熠时说:“打电话是来特地给我添堵的?” 赵商商继续叮嘱:“你说话也不要再那么欠揍,在外面不比在家,太嚣张容易被揍。” 赵熠时说:“你赶紧挂吧,我现在就想飞回来揍你。” 跟他互呛了几句之后,赵商商终于舒坦了,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读书去了。 大年二十九,赵熠时参加完冬令营回家,十五中的补课也在两天前结束了,暂告一段落。 大街小巷已经有了新年的气氛,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外面下着小雪,赵爸爸去机场接人,赵商商跟着上了车。车子经过白水街,赵商商说:“爸,你给我放下来吧。” 赵爸爸说:“你要买什么?” 赵商商说:“我去找江巡。” “不接羊羊了?” “有你去接就够了,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不必两个人迎接,搞得这么隆重我怕他骄傲。” “……”赵爸爸心情复杂,“那我送你到江巡家门口?” “不用,就剩一段路,你别绕了,我自己过去。”赵商商说。 她撑着伞下车挡风。 人穿得笨重,走路却快,穿过了长街,路上都是掉落的枯叶和融化的脏雪,街边停靠的车辆上沾满了灰尘。 赵商商在下午两点毫无征兆地按响了老洋房的门铃。 江巡刚在沙发上睡过一个午觉,起来开门,根本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件宽松的毛衣。 他听见赵商商的声音,有些惊喜的拉开门。 她从外面蹿进来,推着他的背往屋里跑,“你不冷哇,快走快走。” 江巡脸上笑着,故意懒洋洋慢吞吞,脚下没怎么用力,身体有点往后仰的趋势,赵商商得费劲才能推动他。 总算进屋,门砰地关上。 里头非常暖和,赵商商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好。 她做这些的时候,江巡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她也打量他:“剪头发了?” 他的头发比之前的剃短了点,人显得更精神。 “怎么样?” 因为他低了头,赵商商顺手就摸了一把,柔软清爽的触感。 “好看。”她说。 江巡满意了。 五斗柜上有古丘成买的财神年画和窗花,还没贴,江巡懒得贴。古丘成要他写对联,他暂时没这个兴致,也没写。 “你过年打算怎么过?”赵商商问。 “就在这里过。” “一个人啊?” 江巡靠在沙发上,他在网上下单买了个赵商商同款的胡萝卜抱枕,抱在胸前有种稚气的可爱,陷在沙发里像从一米八几变成了小孩。 “我只有一个人。” 赵商商提醒自己,他很有可能在装乖装可怜,听到时仍感觉心头一窒。 古丘成肯定要回自己家过年陪伴双亲,他如果不去宴市找沈芝书,是真的只能一个人过年。 “你要不要去我家过年?”她说。 “不好吧?”他推脱。 “没什么不好呀,大家都欢迎你。” 江巡好笑地问:“你是大家吗?” “我可以代表我们家。”赵商商认真地说。 在赵商商的督促下,他们一起把年画和窗花贴好了。古丘成是个财迷,买了许多张财神,趁他不在,江巡在他卧室门和衣柜上给他贴满了。 江巡写对联时,特地多写了两幅给赵商商带回去。 一副是贴大门口的,辞旧迎新之意。 另一幅是赵商商要求的,单独送给她的。 上联是“聪明伶俐”,下联是“貌美无敌”,横批“小赵万岁”。 下午四点多,院子里开始下雪。 他们差不多忙完了,来不及看电影,天黑了,赵商商要回家,江巡送她。 车停在小区外,江巡一路陪她走到了单元楼楼下。 风雪比刚出门时变大了,江巡撑伞,赵商商躲在伞下,两人离得很近,走路时胳膊擦在一起。 好些天没见的赵熠时拎着袋垃圾下楼,没走几步,脚步顿住。 他今天才从上京市回来,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在风口眯着眼瞧雪里的那两人。 “哟。”开口是平直的语调。 赵商商硬是听出了阴阳怪气的感觉。 她和江巡这才看见赵熠时。 江巡冲他点了下头,将赵商商的围巾往上提了提,说:“进去吧。” 赵商商跟赵熠时前后进了单元楼。 她手里还拿着对联,一进电梯就被赵熠时抢了过去,他一看对联内容,果然发出一声嗤笑,“就你还聪明伶俐貌美无敌,江巡写这字不觉得亏心?” 赵商商争辩:“他是发自内心写的,不是我逼他的。” 赵熠时:“他被猪油蒙了心。” 赵商商深吸了口气,微笑:“你刚回来,我不想跟你吵架。” 两人刚好进门,赵商商趁人不备把人制住,直接往沙发上摔,“我不想跟你吵架,但是超、想、揍、你。” 赵熠时没提防,还真中招了,快速反应过来回击,手臂勾住赵商商脖子。 赵商商因为穿得臃肿行动不便,且力量不足,落到下风。 郑女士和老赵今年来市里过年,两人正在沙发另一头看电视,赶忙上前拉架。 第59章 正月初五, 高三开学。 冬天早起对赵商商来说是种酷刑,身体到了学校, 灵魂还黏在家里床板上。走进校门, 被凛风吹了一路,人总算清醒了。 头顶天空呈青灰色,城市未睡醒, 唯独面前教学楼的每个窗口都亮着,在冬日寒霜里流光潋滟。 杨珊作为班主任是最早到的,给每人桌上放了橘子。 寓意“大橘大利, 旗开得胜”。 前十个进教室的同学还额外得到了她的红包。 没赵商商的份, 她进门的时候,大半个教室已经坐满了, 朗朗读书声将人淹没。 江巡正好第十个到教室,领到了红包, 里面有二十枚金灿灿的五角硬币。 等赵商商来了,他说:“给你。” 赵商商双手捧着接硬币, “我只要一半。” 江巡:“那好吧, 就一人一半。” 下了早读, 大家吃杨珊给的橘子, 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学生围在讲台前找她说话。 赵商商撕着白色的橘络, 默不作声地打量杨珊, 眼神贼亮:“赌一毛钱, 咱们班主任怀孕了。” 江巡从书本上移开视线, 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平底鞋。” “单凭这个?” “穿衣风格,妆容。”赵商商捋着下巴上根本不存在的胡须, 一脸高深莫测, 端着算命先生的样儿, “还有老朽的直觉。” 江巡想起沈芝书怀孕那段时间的状态,竟觉得与杨珊之间有种说不出的神似。 “不是,我就随便一说,你不会真信了吧?”赵商商乐呵,“江巡,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江巡:“……” 后来的事实证明,赵商商确实有几分摆摊算命的天赋。 三月底,有批师范大学的准毕业生来校实习。校领导照顾杨珊,分到9班的是个地理老师,帮杨珊分担了部分课程任务。 她怀孕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 那会儿是中午,赵商商和江巡在打菜窗口前排队,旁边两个9班的同学还在议论当高三班主任这么累,杨珊会不会彻底让权,委托新来的实习老师管他们。 排队的几分钟空闲时间里,前后均有人拿出小册子记知识点。赵商商夹杂在一片窸窣的低声诵读中,跟江巡吹牛:“我真是神机妙算。” 她搓搓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眼白往上翻,装瞎,“这位施主,你我有缘,我来给你算一卦吧。” “免费算吗?” “一顿饭的价钱。” “原来是来讹午饭的。”江巡脸上敛不住笑意,回头看她,“那就走吧,上三楼。” 看样子是甘心被讹。 赵商商跟他上楼梯,冬季天光昏暗,食堂楼梯间亮着白炽灯,电压不稳,照得人影幢幢交互交叠。 江巡停下等了她一步,听见她说:“我是金口玉言,你得信。” “我信。” “我说你会得偿所愿。” “那就借你吉言。”他笑着看向她,客气道。 实习老师来了以后,杨珊身上重担确实轻了些,每周要少上几节课。 自从知道她怀孕后,班里学生乖巧了不少,不敢惹她发脾气。她的肚子还不显怀,有时也会无意间把手轻轻搭在肚子上,一种本能的呵护。 江巡偶尔会因此想起沈芝书,她去年生了个女孩,取名叫安安,他还没去探望。 只在一段视频里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浑身通红,皱巴巴的,小小的,张着嘴啼哭。 那几天江巡有些心烦气躁,没缘由地频频想起宴市。 似有某种感应般,他在晚上接到一通来自宴市的电话,却不是沈芝书打来的,而是许久没有联系过他的江政。 尤其这几年,江政作为父亲,跟江巡见面的次数寥寥,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他几乎没有任何开场白,劈头盖脸一句话砸过来,只陈述事实:“江巡,你奶奶过世了,你得来。” 午夜航班起飞,江巡在去往宴市的途中毫无睡意,不断回忆起去年与奶奶的那次见面。 她患上阿兹海默症后,经常认错身边的人,也叫错他的名字。 他推她到疗养院楼下晒太阳,坐了会儿,回病房的路上她向护工哭诉自己头痛,哀哀地嚎叫,枯瘦的身躯不受控地颤抖,像小孩撒泼般闹腾。 江巡小时候这样哭闹时,她大概也曾抱过他。 这场葬礼办得隆重,前后加起来快七天。 来宴市后,江巡夜里睡得不好,又犯了失眠的毛病,彻夜守灵虚耗着时间。为此反倒惹了麻烦,几个叔叔婶婶背后嘲讽他尽孝太迟,如今来这里装样子,老太太遗嘱早已立好,不会因他这副做派而多给一分一毫。 那位曾被江巡捉弄说“牙缝里有韭菜,假发片快要掉,披肩上有咖啡渍”的二婶,舞到了跟前,当面夸他有位好外公,暗讽他跟外祖家更亲。 “沈恪京的外孙,画技了不得,今天趁这个机会当然要给大家露一手。” 她有备而来,刚说完,佣人拿来了笔墨,空白画卷展开,只等人挥毫。 江巡穿着黑色丧服,眉目冷峻,如同染了霜雪。整个人白得冷寂,像一尊冷玉。 正好手机响,他起身要去外面接电话,被二婶挡住去路,毛笔逼迫似的递到了面前,不容拒绝。 他没接笔,无一秒犹豫,拿过佣人手中的冰裂纹墨碟,朝画纸上干脆利落地泼去。 “画完了。” 墨汁飞溅,二婶离得近,又一次遭了殃,好在这次她身上是黑衣裙,不明显。 她气急败坏,罪魁祸首出了侧门,去外面接电话。 电话已经接通。 赵商商在那头问:“我看见天气预报说宴市倒春寒,降温很厉害,你有加衣服吗?” “没有。”江巡靠在廊柱上,捻着指腹上沾到的墨汁,眸色深了深,他故意说,“我好冷啊商商。” “那你要多穿点呀。” “我忘了。” “你干脆连吃饭也忘记吧!”她气急败坏。 江巡这几天过得昼夜颠倒,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吃晚饭,他沉默了片刻。 “江巡,你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嗯,”他承认,“我不太会。” 赵商商听着他疲倦低哑的声音,心脏紧了紧。她想叮嘱他很多,又有种无奈感与难言的想念,只有见到他本人才能消解。 夜色深深,他抬腕看了表,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下晚自习了吗?” “刚下。”赵商商说,“明天二模考。” “考试加油。” “好。” 赵商商走在林荫道上,空气冷冽,身边有无数跟她一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同学,往校门外涌。 脚踩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江巡,你去休息吧,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嗯。” “不要骗我。” 他似乎笑了一下,“不骗你,我去休息。” “晚安,商商。” 灵堂因为江巡刚才泼墨的举动乱了片刻,江政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江巡已经到了酒店房间,他将保持通话状态的手机放在桌上,拿着干净衣服去了浴室。 江政破口大骂一顿之后,发现那头根本没人,气得摔了手机。 江家老太太的葬礼结束,沈芝书的婚礼开始。 这两桩事只相隔三天,撞到一起也???是巧合。 沈芝书生了小孩之后,休养了段时间,年初就早早定下了时间,在三月底举办婚礼。 她的现任丈夫是海运集团大股东,两人之间除了有个孩子,还有诸多利益牵扯,听起来是跟江政那段失败婚姻差不多的开端。 江巡不想过问沈芝书的感情史,她向来会取舍,不会让自己吃亏。 婚礼是白色调的,圣洁纯净,现场如同一片白玫瑰花海。 江巡坐在宾客席上,看沈芝书身穿繁复华丽的白色婚纱与面容陌生的男人交换戒指,拥吻,完成婚礼仪式。 他随其他人一同鼓掌,随后去看了眼襁褓中的小女孩。 沈芝书下台后换了身轻便点的长裙,问他:“要抱一抱安安吗?” 她太小太软,看上去好脆弱,眼睛清澈明润,嘴一瘪,随时会哭,让江巡不敢伸手。 “抱不好,算了。” “江政说你在你奶奶的灵堂上闹事。” “那也算闹?” 盛装下的沈芝书气势逼人,钻石胸针光彩熠熠,她问:“被欺负了?” 江巡很淡地笑了笑,“不至于。” “那就是你欺负江家的人了,不然江政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还追问到我这里来。” “不用管他。”江巡说。 安安突然攥住了他一根手指,紧紧的,手握成拳头。他没动,就这么等着,等她终于松开手才走。 先是葬礼后是婚礼,短时间内红白喜事在眼前轮过一遭。 江巡有种精神上的累,觉得困,闭眼却睡不着。胃也不舒服,几乎没有食欲。 他随便吃一点填饱了肚子,从举行婚礼的酒店离开。 旁边是块草地,一个电台主持人在办行为艺术展,他把自己脱光了站在日光下,四周的架子上提供了颜料,邀请路过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可以是一个点,也可以是大片涂鸦。 有小孩在他掌心作画,有人在他背后写打油诗。 江巡驻足旁观了片刻,再往前走,看到盲人在弹月琴,奏响《琵琶语》。 椅子前摆着平生简介,讲述他因眼盲下岗,妻子离家出走后,他与七岁小女相依为命,卖艺为生。 江巡继续往前。 卖酒的店员在路边兜售果酒,对着喇叭卖力吆喝。 新开张的药方搞促销活动,门前排满了老人。 第60章 那晚他们在商场坐了大概半小时, 江巡在手机上叫了车,起身对赵商商说:“走吧, 先送你回家。” 上了车, 见面的喜悦被时间冲淡了点,赵商商重新想起塞在书包里的那些试卷,跟江巡说:“二模我考得很差。” 车后座没开灯, 车窗上映着外面的霓虹光影。 江巡靠在椅背上,耷拉着眼,模样有些困倦地说:“也不算差, 只是被地理拖了后腿, 不是大问题。” “你人都不在学校,怎么会知道我的考试情况?”赵商商惊讶。 江巡笑了一下, 说:“我就是知道。” 他和赵商商坐得很近,车子转弯时, 身体往她那侧倾倒,有一半的重量落在她肩上。 见她没推开, 他得寸进尺, 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 像小动物畏寒, 必须紧靠着取暖。 赵商商觉得有阵子没见的江巡又变得黏人了。 她没有动, 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车子根据导航开到了小区门口。 “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赵商商问完这句, 江巡就跟她上了楼。 赵熠时还没回, 家里黑黢黢的。 赵商商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 给江巡拿拖鞋,听见他说:“把试卷拿来我看看。” 赵商商已经在往自己房间走, 本来想直接叫他去卧室的, 察觉到此时是深夜, 且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略微思索,还是把书包拎到了客厅。 她调高了室内温度,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找到其中的地理试卷给江巡。 江巡检查了一遍,看她做错的题,拿红笔给她一道道分析,讲解。 这些题下周一杨珊上课也会讲的,但赵商商听得格外认真,浮躁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不再那么慌。 “家里有打印机吗?”江巡问。 “有。” “我把文档发你了,你去打印出来,上面都是同类型的几道题,试着看会不会做。” 赵商商接收到文件,不懂他哪里找来的题,他刚才明明在给她讲题,没这个时间。 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他说:“提前弄的。” “在班级群文件里看见你的各科成绩了,地理分数低了点,回来的路上就找试卷在手机上做了一遍。” 赵商商往打印机里塞a4纸,背对着他问:“为什么呀?” “你没考好肯定难受,我总得提前做点准备,才能帮你解决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江巡握着赵商商给他倒的白开水,低头喝了口,再平常不过地说:“不想你不开心。” 赵商商心脏跳得很快,打印机运作发出噪音,似乎比往日要吵,让她心里跟着闹哄哄的,她还想问我开不开心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 这些话就快要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外面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赵熠时进来了。 他看见自家客厅里的江巡,多少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江巡说。 “哦,”赵熠时边换鞋边说,“今晚才回来就来我家报到,辛苦。” 阴阳怪气的。 赵商商卡在嗓子眼的话重新咽下去,瞬间涌出的勇气如潮水退却,她向赵熠时抱怨:“又是你。” “怎么,”赵熠时说,“听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回来?” “没啊。”赵商商倒打一耙,“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敏感。” “你去你们班主任家干嘛了?”她开始审问他。 “吃饭,他生日。我们班大部分人都去了。” “吃顿饭要弄到这么晚?” “老班他女儿连夜从上京市赶回来,我不是会开车么,就替他去高铁站接人了。”赵熠时说完骂自己,“有毛病,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嘛。” “我是你姐。” “就早两分钟,你要嘚瑟一辈子?” “早两分钟我也是老大,你只能是老二。” 赵熠时瘫在沙发上休息,懒得理她。 江巡看了看赵商商打印出来的试题,拿笔给她标注了需要重点注意的那几道。时间太晚,他要走了。赵商商问:“你怎么回去?” “网约车。” “我送你去小区外面。” “不用,外面冷,你待家里吧,晚上早点睡,那些题明天做也来得及。” 赵熠时听着他们在门口说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大门关上,江巡走了。赵商商坐回沙发上,把赵熠时挤开了一点。 赵熠时不跟她一般见识,翘着嘴角说:“有个消息要提前告诉你,我可能会被保送。” “京大?” “嗯。” 赵商商知道他之前就研究过京大的保送招生简章,参加竞赛也是为了这个。 “真的假的?” “官方还没公布名单,不过八九不离十。” “恭喜,”赵商商说,“那你赶紧请客吧。” 赵熠时立即改口:“突然也不是那么确定了,等结果公布了再说。” 赵商商:“……” - 二模考试之后,杨珊又调整了一次座位。 赵商商和江巡还是同桌,只不过位置有所变动。 江巡每次请假都是一周以上,悄无声息地走,又悄无声息地回来,突然出现在班里,跟他不太熟悉的同学愈发觉得他神秘。 江巡回来以后,赵商商似乎迅速从上次考试失利的低落状态里走出来了,开始最后一轮冲刺。 她开始和班上同学团购速溶咖啡,教室里总是飘荡着一股咖啡味。 杨珊不再强调班级的纪律,全靠大家自觉,上课没人再讲小话,困了的同学会自行站到后排去听课。 学生会不再进高三教室抓仪容仪表问题,是否穿校服,是否戴校徽,都看你自己。 所有人的所有重心都放在学习上,放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上。 赵商商写完的试卷和习题册越堆越高,收集的空笔芯越来越多,心态趋于稳定。 中午来送营养餐的家长逐渐多了起来,一到中午,走廊和楼道里飘香。榴莲炖鸡,党参枸杞炖鸽子,芹菜鸡蛋炒核桃仁,有的补身体,有的补脑子。 叶春琳也问过赵商商和赵熠时中午要不要送饭,赵商商在食堂吃得还不错,没让他们送。 - 某天,赵商商发现江巡忽然在课上戴起了眼镜,可能因为他俩现在的座位比较靠后,老师在黑板上写的数字又太小。 赵商商觉得他这副模样挺新奇,时不时偏头看他一眼。 熬到下课,她问他:“近视了?” “度数很低,以前就去配了镜片,不经常戴。”江巡说。 赵商商觉得他戴眼镜有种斯文败类的禁欲气质,银色镜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教室灯光作祟,配合地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天心的云翳。 不说话时,一抬眸,自带氛围感。 赵商商心里冒出两个字,养眼。 “文化人小江,好看。”她评价道。 江巡问:“你呢?” 赵商商两根手指衔着棒棒糖,拿出了抽烟的架势,“我还是扛把子小赵。” “也好看。”江巡笑着补充说。 五月,上京大学官网公布了保送生拟录取名单,其中就有“绊江第十五中学——赵熠时”,因竞赛而获得保送资格。 全校获得保送资格的共八人,全是重点班的,今年十五中的保送人数在全市所有高中里排名第一。消息出来,年级主任和他们班主任乐得颧骨升天,恨不得立马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老赵和郑女士知道喜讯后,周末来家里给赵熠时庆祝,做了一桌好菜。 等庆祝完了,家里人忽然开始担心赵商商,怕她有压力,轮流上阵好一番安慰。赵商商收了好几个红包,心里美滋滋。 反而赵熠时心里不是滋味了,“你确定他们是来给我庆功的?” 赵商商数着钱,笑得很开心。 赵熠时因为保送无需参加高考,班主任要求他依旧到校上课,不能无故旷课,可以去班上辅导其他同学学习,替大家服务。 赵熠时不情不愿地说那你得给我开工资。 不仅如此,他还被迫成为了赵商商的司机,开着他爸的车每天接送赵商商上下学。赵爸爸则蹭老婆大人的车上下班。 赵熠时照旧每天早起晚睡,生活节奏跟之前没太差别。 赵商商喜欢使唤司???机拎书包撑雨伞,赵熠时不惯着她,两人走着走着能在路上打一套军体拳。 六月初,全市放最后一次温书假。 赵商商和江巡提前去考场踩点,两人被分配到了不同的考场,一个七中,一个三中。两所学校在同一个城区,相隔不算远。 在考场逛完一圈,熟悉环境之后,他们沿着护城河散步。 正巧程水在附近,约着见了面。 后面赵熠时打来了电话,他跟游珉游砺也来了,几人聚到一起吃了顿午饭。 游砺提议下午去游乐场走走,大家都挺诧异,恨不得时时刻刻捧着书的人今天居然想去逛游乐场。 见大家都望着他,游砺略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最近太累了,想放松一下。” 今年的夏天来得迟,六月的天还没有明显热起来,气温适宜,适合户外出行。 六人在游乐场没玩什么项目,只随意走走。后来在栏杆上坐成一排,吃雪糕。 对面是大摆锤,在半空来来回回地摆荡。听见起此彼伏的大声尖叫,赵商商不厚道地笑了,旁边的江巡不由低头看她。 阳光烘烤着那些各种各样的热闹声音,空气中有股棉花糖的甜蜜味道。 六月七日,高考开始的第一天。 艳阳高照。 第61章 午后阳光和煦, 树荫摇曳,在街边撑起一片绿意。 奶茶店布置得温馨, 赵商商趴在靠窗的位置小憩, 面前的木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已经自动息屏,ppt还差几页没赶完。 这会儿店里没有顾客上门, 程水在流理台后擦拭着仪器上的水迹。 四处静悄悄的。 过了会儿,磨砂玻璃门被人推开,江巡从外面进来。 他一眼看见了在窗边打盹的赵商商, 坐了过去。 赵商商听见动静睁开眼, 枕着自己的胳膊,维持着这个姿势, 从下往上瞧他。 “我有没有迟到?”江巡问。 “没有,还早。” 他们今天约定了一起去看游珉参加的街舞比赛, 江巡是从美院赶过来的。 高考之后,程水进了绊江的传媒学院, 赵商商如愿以偿考上中医药大学。游珉平常成绩吊车尾, 侥幸上了一所三本院校。 他们四人留在绊江。 赵熠时被保送京大, 游砺则去了宴市数一数二的理工大学。 那一年夏天他们都很幸运。 如今已经是秋天。 游珉问他们出发了没有, 并在群里发了自己的定妆照。 他上大学后彻底放飞自我, 染了头银发, 再挑染了几根蓝毛。如今带上妆容, 几分高级感的厌世脸初初显露, 装得有模有样。 游珉:“兄弟们,我帅不帅?” 赵商商:“你闭嘴还行。” 游珉:“我如果张嘴呢?” 赵熠时:“那就只骚不帅。” 游珉:“靠。” 程水问江巡和赵商商:“喝奶茶吗?我给你们做。” 江巡摇头, 赵商商也说不用, 她半小时前刚喝过一杯, 肚子太饱了。 程水看了看时间,摘掉围裙,去工作间换上自己的衣服。 “再过五分钟就有人来接班了。” 这家奶茶店是她小姨开的,她周末有空会过来做兼职。 跟程水接班的是一个烫羊毛卷的年轻女孩,晚了几分钟才到,手里夹着烟,携着一股苦涩的烟味进店。 她看见店里的赵商商和江巡明显一愣,大概没想这个时间点,除了程水,还有别人在。 见她人来了,程水终于能走了。 赵商商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资料,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装进书包里。 江巡接过她的书包,单肩背着,边往外走边问:“你小组作业赶完了吗?” 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却有种熟稔的亲昵。 让人不由地侧目,正在系围裙的羊毛卷女生暗中打量着他们。 “还没有,”赵商商回答江巡的问题,“打算明天再收尾了。” 车就停在路边,三人陆续上了车。 羊毛卷女生在背后看着他们,打开手机相机,拉近距离,快速拍下车身照片,和上面的logo标志。 过了四五分钟,程水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来自她的奶茶店兼职同事。 “程水,刚才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吗?” “有事?”程水问。 “你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见程水迟迟没有回复,对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就认识一下,没别的意思。” “他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吧?” “给个机会。” “别这么小气。” 程水看了眼旁边的赵商商,直白地说:“你没戏。” 对面问:“他有女朋友?” 旁观者清,程水敲字:“迟早的事,他被仙女预定了。” 程水打开消息免打扰,没再理会。 - 街舞比赛的地点在城郊,一栋废弃建筑外的空地上。 身后的高楼是半途而废没有建成的酒店,两侧被蓊郁的林木覆盖,数年来无人造访。直到去年一档解密类综艺节目在这里拍摄,重新带火了这片地方。 烂尾楼后的水泥坪被清理干净之后,有来来往往的人在上面画了涂鸦,其中有辆贯穿南北的废弃绿皮火车特别逼真,火车头上写着编号3028。 3028因此成了这块的代号。 他们去3028的路上碰到许多人,往日的寂静岭如今变成打卡地。 游珉还在手机上催促,问他们怎么还不到。 赵商商回:“堵车。” 赵商商:“好多人来看比赛。” 游珉:“没办法,太红了。” 这场街舞比赛造势颇大,观众比想象中要多。他们到达目的地附近以后,江巡找了个地方停车。 比赛正式开始,水泥坪四周和烂尾楼的每一层窗口都站满了人。 有的舞者跳着跳着会跟现场观众互动,每到这个时候,现场气氛嗨到爆。 站在赵商商面前的是两个脏辫大哥,肤色黝黑,显然是真正懂行的,时不时会跟着节拍律动,手臂伸展特别灵活。 赵商商有点担心被打到,每次他们一动,她就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江巡护着她,把她拉向自己这边。 赵商商留心着场上动静,终于轮到游珉的街舞团队出场。 她跟着旁边的人群瞎起哄,一通尖叫。 游珉一头白毛在里面挺扎眼,程水举着手机对着他录像。 场子越来越热,到了后面的斗舞环节,游珉又上了一次场。 赵商商有种在看街舞综艺的感觉,热血沸腾。 游珉似乎也看到了人群中的他们,谢幕时,特地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比赛结果出来,游珉的团队进入了复赛。 他跑过来见他们,“走走走,一块走,咱们下馆子去搓一顿。我不管啊,你们三个得请我。” “你不跟你们团队的人一起?”赵商商问。 “等复赛拿了冠军再跟他们庆祝,他们今晚就要喝酒蹦迪,我不奉陪,再喝得胃穿孔,还是跟你们几个走,吃得好,又养生健康。”他说到这里特地看向江巡。 江巡问赵商商:“想吃什么?” “欸,麻烦搞清楚今天谁才是主角好不好,你该问我吃什么。”游珉说。 “海底捞。”赵商商说,“让海底捞帮你庆祝。” 游珉预感不妙。 半小时后,四人进了海底捞。 又五分钟后,菜还没上齐,服务先到,大家围着游珉唱《恭喜恭喜》,甚至敲锣打鼓,引来其他桌的客人纷纷举手机拍照。 游珉看着旁边戴口罩的三人,一脸黑线,尴尬又拘谨,他想抢赵商商的口罩,被江巡拦了下来。 “靠,你又帮她!” 赵商商笑倒,“珉珉你好像一个怨妇啊。”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除了游珉,不过他吃得最多。 大概到了晚上八点,室友成朵在群里@赵商商:“什么时候回来?如果走食堂经过,帮我带个煎饼果子,手撕鸡肉味,不要辣。” 赵商商:“ok。” 吃完饭,游珉说他要去商场,程水去小姨家拿东西,江巡先送赵商商回学校。 快到校门口时,天下起了小雨。 学校规定外来车辆不准入内,赵商商只能走进去。 江巡停好车,赵商商说:“我自己回宿舍就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江巡下车撑开伞,“刚才吃撑了,散散步。” 赵商商回忆起刚才在饭桌上,觉得他分明没吃多少。 她走在他伞下,盯着面前被雨水浸润后闪烁着碎光的银杏路,没话找话,想打破这安静的氛围:“你明天课多吗?” “明天是周日,没课。” “哦,”她有点窘,“我忘记了。” 江巡手里的长柄雨伞朝她那侧倾斜,跟着她的步调放慢速度,“明天要我来找你?” “我才没这么说!”赵商商的声音明显变急了。 “???嗯,是我明天想来找你吃饭,不是说你们食堂的烤鱼很好吃吗,想尝尝。” “可是明天下午我有选修课哎。” “我找你吃顿饭,然后就回学校了。” “会不会太麻烦啊?” “只要想来就不会觉得麻烦。” “没想到你还是个吃货。” 江巡捏住长柄伞的手沾了冷雨,在一片凉意中,骨节泛起薄红,他看着她的发顶笑,“可能被你传染了。” 江巡似乎十分熟悉中医药大学的校区,不用赵商商指路,他也知道该往哪边走。 赵商商在食堂一楼给室友买完煎饼果子,再回女生宿舍7栋。 几分钟的时间里,雨势变大了。 女生寝室楼前的屋檐下站满了人,有的挤在门口等夜宵外卖,有的在楼下小卖部买东西,还有的是一男一女,明显在谈恋爱,临别诉衷肠,难舍难分。 赵商商不自然地把视线从那几对小情侣身上移开,看向江巡,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她正要说话,后面有人叫她:“商商——” 是同寝室的成朵和王晓格,两人穿着睡衣,抬着一桶衣服,看样子是刚从洗衣房出来。 “我室友来了,我跟她们一起回寝室了。”赵商商对江巡说。 “好。”江巡把肩上的书包还给她。 “拜拜。” “明天见。” 成朵和王晓格两双眼睛在赵商商和江巡之间打转,等回了寝室,门一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赵商商你给我快点交待,刚才那个大帅哥是谁?” “我朋友啊。”赵商商把带回来的煎饼果子给成朵。 成朵现在顾不上吃东西,“男朋友?” 赵商商被呛了一下。 “还不到这种程度。” 王晓格打开手机校园论坛,“快说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哪一届,我们学校居然有这种极品而我居然不知道!” “不是我们学校的,美院的。” “难怪了,如果是我们学校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晓格是恋爱经营类手游重度爱好者,不论是在二次元还是三次元,都对外貌出众的异性保持着高度热情。 第62章 第二天中午, 江巡来找赵商商吃烤鱼。 赵商商出寝室前,成朵给她搭配衣服:“穿你那件烟灰粉的裙子。” “可是会冷。”赵商商看了眼外面天色, 朦朦胧胧的阴天, 仿佛被雾气浸润着。 “外面再搭个薄开衫,正好呀。”成朵又从衣柜里挑了件外套出来,在她身上比划, “我给你扎两个小辫,搞搞造型,等我看有没有合适的帽子搭, 没有就算了……” “要我给你化妆吗, 我是专业的,跟柜姐学过……” “对了, 还有香水……” “斯多普。”赵商商制止成朵,严肃道:“我是去试探的, 不是要去勾引他。” 王晓格躺着玩手机还没起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成朵把赵商商按在椅子上, 开始往她脸上摸防晒, 手指戳着软弹弹的肌肤, 白皙干净, 细腻到看不见一丁点毛孔。 唯独左边有颗小小的痣, 不是瑕疵, 落在她脸颊上反而像个出彩的点缀。 “唉哟这小脸蛋真白真嫩, 滑溜溜, 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成朵爱不释手。 赵商商:“大师,你现在说话的样子跟老鸨差不多。” 成朵:“去你的。” 王晓格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知道美院有多少漂亮女生吗, 大长腿挺着胸扭着腰风情万种, 你不要仗着天生底子好, 就邋邋遢遢地不打扮,总在他面前穿睡衣不注意形象……” “我没有。”赵商商正要替自己辩解,上面床铺伸出一只手,王晓格缩在被子里,往外递手机。 “商商,你看这是不是江巡?” 手机屏幕上是张照片,类似偷拍的角度。 地点在美院东浦校区的美术馆内,暖黄色光源,在木地板上晕开。 镜头对准身形颀长的少年,和他身旁两位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的老先生。 他们身后是山水巨幛,铺满整面弧形墙体,水墨流转而成的山川河流渺渺云海,都似活了般奔腾不息。 其余从边缘处入镜的,是几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且上镜的画展讲解员。 照片上看着人多,镜头框柱的视野有限,实际到了现场,人恐怕会更多。 “是江巡。”赵商商只需一眼就能认出来。 成朵在一旁煽扬:“看到没有,这些女的都是美院学生,我看着都眼花缭乱,何况是男人,哪有不动心的。” 王晓格插话:“你说咱们学中医的班上怎么就没几个帅哥呢?” 成朵:“做你的青天白日梦,你还是去玩你的恋爱手游吧。” 赵商商问王晓格:“照片哪来的?” “美院群里发的。”王晓格说,“我有高中同学在那边,我一说江巡的名字她就知道。据说美院这次画展,展出的都是名家作品,他一个新生竟然有作品入选,可见有多厉害。” 赵商商是清楚江巡以前事迹的,他的画原本就出众,再加上古丘成是个商业鬼才,在他的运作下,这几年江巡产出的作品不多,身价却水涨船高。 她理所当然道:“他本来就很厉害。” 成朵说:“所以啊,你要抓紧,别到时候煮熟的鸭子被别人连锅端走了。” 赵商商:“你才鸭子。” “我发现你真是……”成朵被她给气笑了,“也太护短了,一句不好的也说不得。” “眼睛往上看,我给你画眼线。” “不要画太重,轻轻的。”赵商商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 成朵的妆总算画完,满意地欣赏。 赵商商平常要么素着脸,要么上个淡妆,眼线眼影步骤直接省略,更不会刻意弄头发。 最后上完薄薄一层镜面唇釉,元气清新的橘色调,提气色。赵商商对着镜子瞧:“我这样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隆重。”成朵让她快点换鞋,“你赶紧吧,争取成为咱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好请我们吃饭。” 赵商商走三步又回头,“外面看着会下雨,要带伞么?” “不用!万一下雨,你直接躲他外套底下。” “……” - 江巡在7栋女生宿舍楼下等。 云层积压,看着像随时会有连绵阴雨掉下。楼前宿管阿姨栽的木芙蓉开得正好,大片大片拥簇盛放,压过了葱葱郁郁的枝叶。 中午这个时间点,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江巡个子高,站在那里显眼。赵商商蹑手蹑脚,打算绕到他背后,被他一眼逮住,视线牢牢锁定。 她只好顶着那束目光走到他面前。 今天的穿着打扮让赵商商感觉拘谨,走前成朵往她身上喷香水,那是江巡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她祈祷不要太浓,那样心思昭然若揭。 不要让江巡太快看透她。 她担心快要藏不住。 江巡的眼神望过来时,赵商商轻轻屏住了呼吸。 “化妆了?”他问。 “昂,”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她说,“室友帮我画的,练练手,我自己画不了这么好,怎么样?” “特别漂亮。”江巡说。 她被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夸得心情愉悦,“我们去吃烤鱼。” 食堂经历过一次人潮高峰后,不再那么拥挤。吃烤鱼的店在食堂西区,座位布置有点像西餐厅,学校有句老话,“西区的食堂,虹楼的床”。 西区食堂是最贵的,虹楼是研究生宿舍楼,两年前重建的,据说走欧式贵族风,赵商商还没机会进去看。 江巡点了菜,两人找空座坐下。 烤鱼味道还行,但不至于像传的那么夸张,赵商商觉得江巡可能会失望。莲藕汤反倒不错,合她胃口。 “下回还来吗?”她问。 江巡给她重新舀了半碗汤,抬眼,发现她发辫上玳瑁色的小猫发卡松了,“下回可以试试其他的。” 等两人差不多都快吃完了,他问:“你下午的选修课几点开始?” “两点半吧。”赵商商说。 “我可不可以???一起?” “下午有空?” “嗯,想蹭课。” “你对环保感兴趣吗?”赵商商想起这次自己阴差阳错选到的课程,“叫《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 江巡毫不犹豫地点头,“还挺感兴趣的。”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赵商商只好带他一起走。 这门选修课赵商商才上过两次,地址在知行楼东面201的阶梯大教室,她两次拐弯都把东和西两个方向搞混,走错了要兜一个大圈。 这次带着江巡,总算没弄错。 椭圆形的教学楼中间有一方水池和假山造景,几尾锦鲤畅游,水藻飘浮其中,石头缝隙里长出了清幽的绿苔和蕨类。 还没到上课时间,赵商商和江巡站在走廊上打发时间,望着下面的景致。 身后不断有人经过,脚步声交叠,有的目光明显地飘过来,带着打量的意味。赵商商想到在王晓格手机上看到的图,拉了下江巡的衣角,“打听个事。” 他侧耳听着,等着她问。 “美院是不是有很多漂亮女生?” 江巡好笑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点儿揶揄,“你从哪听说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清楚,没关注。”江巡实话实话,随后给她提供可行的选项:“要不改天你去蹭我的课,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也不是不可以。”赵商商说。 江巡拿出手机操作,赵商商的手机紧接着震动了一下,他说:“我把课表发你了,你可以看着挑日子。” “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要把我的课表发给你?”赵商商问。 江巡笑,“最好不过。”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辫子尾端特别袖珍的小猫发卡取下,重新别好。 “要掉了。”他说。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教这门课程的老师提前进了教室。 赵商商和江巡跟着进去了,挑了个比较靠前且靠窗的座位坐下。 江巡说:“我怎么感觉这位老师看着眼熟?” “你也觉得?”赵商商立即回应,表示赞同:“我第一次来上她的课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江巡想了想,终于记起来:“十五中校长。” “刘校长?”赵商商顿时想起那位热爱植树,提倡环保,一直宣传绿色理念的校长。 “有好几次校长来学校,这位老师也在旁边,他们一起去的办公室。”江巡的记性好,应该不会记岔。 “难道是夫妻吗?”赵商商猜测。 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这门课的老师姓许,叫许景华,听她说话口音,应该是绊江本地人,而且跟十五中校长看上去年龄相仿。 江巡:“感觉像一家人。” 赵商商:“这也太巧了。” 临近上课前的三两分钟,大批学生集中涌入,阶梯教室大概坐满了一半。 老师开始点名,底下学生答到。 大概因为她前面两堂课讲得有意思,这次坐前排的学生不少。江巡左边是过道,右边挨着赵商商。赵商商的右边隔了个空位之后,坐满了一个寝室的女生。 “赵商商——” “到。” 赵商商答到的时候还乖乖举手。 江巡看她这样,忍俊不禁。赵商商不满地小声道:“大家都这么举手的,要让老师看清楚你在哪个位置。” “嗯。”江巡点头表示认同。 “那你还笑?” “就感觉你跟别人不一样。”江巡说。 比别人可爱。 他来蹭课,也没带纸笔,空着手来。赵商商把教材放在两人中间,好歹装装样子。 第63章 晚上, 另一个室友也回来了。 胡毓婉是寝室长,她参加了学校的萤火支教队, 周末这两天跟着队伍下乡了。 回来就听说了赵商商和江巡的事, 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胡毓婉算是寝室里最安静的一个,她来自苏市,操着一口吴侬软语, 在迎新晚会上弹琵琶唱了首《声声慢》之后,在系里出了名,好几个男生同时在追她。 胡毓婉没见过江巡, 让王晓格给她看论坛上的照片。 她桌上的手机震个不停, 消息一条接一条。 “你那个姓甘的哥哥又给你发消息了?”成朵问。 胡毓婉有个邻居哥哥,也在中医药大学, 比她高一届,是生???物工程专业的。胡毓婉报名参加萤火支教队一开始是为了他。 她表白过, 对方没接受,也没拒绝, 只说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依旧对她嘘寒问暖不划清界限。 若即若离, 感觉在吊着她。 周末两天的支教活动, 姓甘的男生作为队长也去了。 “他跟我告白了, 说愿意跟我在一起, 不过我说还要再考虑。”胡毓婉说。 成朵拍手:“干得漂亮!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赵商商问:“他怎么会突然告白?” 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突然之间想通了?” 胡毓婉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红色纸, “今天回来经过公园, 误入了相亲角,这是中介硬要塞给我的。” 红纸上印着男方的资料。 胡毓婉抽出其中一张, “我当时跟他开玩笑, 说这个男的不错。上面有电话号码, 可以试着联系。” 赵商商:“他不会当真了吧?” 胡毓婉:“我拿出手机直接加微信,发送好友申请,他突然非常生气地阻止我,然后说他喜欢我,可以跟我试试。” 成朵:“……” 成朵:“不知道怎么说,就挺无语的,感觉他就是占有欲作祟,没什么真心。” 她看胡毓婉脸色,“我说话比较直啊,你别介意,我看他估计是见你最近对他冷淡,不追着他屁股后面跑了,才来挽留,贱骨头。” 胡毓婉点头:“我其实也清楚,所以没答应跟他试。不管了,我先休息会儿再去洗澡,累死了。” 唯独赵商商陷入沉思。 “小婉,那叠红纸能不能借我用用?” 胡毓婉不知道她要干嘛,反正留着也没用,“给你。” 赵商商翻了翻: 鲁某某,男,26岁,身高170+,绊江本地户口,河西两套房,收租为生。 罗某某,男,31岁,微胖,程序员,月薪四万,性格老实憨厚。 徐某,男,35岁,高中老师,有编制,家中独生子,父母均为老师,书香门第。 赵商商把这几张拍下来,成朵问她:“又作什么妖?” 赵商商高深莫测地一笑,“继续试探。” 美院男寝。 江巡端着笔记本坐在床上看美术文献期刊,乌黑头发半干,屏幕的冷光映在眼瞳里,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视线专注。 李温从外面回来,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地望了眼床铺上的江巡,“你还没睡啊?” 声音醉醺醺的,一看就是喝多了。 这间四人寝暂时只入住了两人。 江巡唯一的室友李温是个社交达人,家里开连锁酒店的富二代,外表看着挺傻白甜的,钱多且爱玩,每天有赶不完的场子,经常夜不归宿。 没想到今晚回来了。 李温咯吱拖过椅子,岔开腿坐下,猛然间眼神一亮,盯着江巡床上的胡萝卜抱枕瞧,如同发现新天地:“靠,抱枕谁送的?” “暗恋你的妞?” “是咱们学校的吗,漂亮吗?” 李温一张嘴喋喋不休。江巡合上笔记本,下床接了杯白开水,热雾在镜片上氤氲,他居高临下地俯眺瘫在椅子上的李温,那一眼,直接让李温噤声。 李温讪讪:“不能问么?” “明天美术概论的开题……” 江巡没说完,被李温哀嚎着拖住,“江哥、巡哥、阿巡,好兄弟帮帮忙,明天八点的课,我现在赶也来不及啊……” 难为他还记得明天八点上课。 江巡喝了口水,平淡地说:“你熬个通宵就来得及。” 手机无声地亮了,是赵商商的消息。江巡放下水杯,打断李温的声音:“你能不能安静点?” 他双指放大手机上红底黑字的图片,看清了上面的信息,是好几个男人的情况介绍。 江巡眉头微挑,发了个疑问号过去。 赵商商开始编小故事:“今天去公园,碰到相亲角了,有个阿姨给我介绍的。” “你觉得上面这几位怎么样?” “阿姨说我特别优秀,要给我介绍优质资源。” 江巡抬手抓了下头发,他嫌弃李温身上的酒味,走朝阳台的方向走,打开门窗通风,边回复赵商商:“阿姨眼光不错。” 过了几秒继续补充: “你确实优秀。” 中医药大学7栋女寝。 赵商商捧着手机看消息,身后站在仨诸葛亮,试图出谋划策。 王晓格:“哇,他说话怎么这么甜!明明外表看着好冷淡,跟高岭之花一样,这就是反差萌吗!” 成朵眼神犀利,“他避开了前面一个问题,你问他觉得那些男人怎么样,他没说。” 成朵话音刚落,赵商商正犹豫着措辞,江巡的消息又冒出来,直白地回她:“他们太老了,不适合你。” 赵商商立刻敲字:“怎样的才适合?” 江巡:“跟你差不多大的。” 他说得挺正常,话语间并不暧昧,赵商商的心脏却仿佛瞬间失去了正常的跳动频率。 她问虽然现在单身但之前交往过七任男友的成朵,“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跟我差不多大的不就是他吗,我们同一天生日。” 成朵免不了惊讶:“我去,你俩还同年同月同日生?” 王晓格:“你们不在一起谁在一起!” 胡毓婉:“可以考虑跟他表明心意,要不你等他告白也可以,他肯定喜欢你啊。” 赵商商想了想,说:“这种事情男女平等,我先来也行。” 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如何跟喜欢的人告白。 底下有网友回复的各种办法: 一、制作心意卡片,向她/他倾诉感情。 二、在楼下摆心型蜡烛,唱情歌示爱。 三、选个节假日,借助节日氛围增加告白成功的几率。 赵商商觉得要么土要么不靠谱,她得自己想个好办法。 第64章 赵商商想了一晚上的告白方法, 第二天早上起床,人蔫了。 她感冒了。 王晓格说:“你还是不适合吃爱情的苦。” 成朵说:“爱情是糖, 甜到忧伤。” 赵商商一脸无语地望向两人, 她现在头晕脑胀舌根发涩,确定挺苦挺忧伤。 胡毓婉问她:“商商,要不要陪你去校医务室看看?” 寝室里只有板蓝根颗粒, 赵商商泡了一杯先凑合着喝,“待会儿上完课我自己去就行,没什么大问题。” 今天上午满课, 赵商商挑了后排的座位, 没办法集中太久的注意力,大半时间在打瞌睡。 等下了课, 她直接去校医务室。 今天值班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老师。 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在,男老师在整理架子上的报纸。赵商商站外边敲门, “老师您好,我感冒了, 想来开点药。” “病历本带了吗?” “没有。” “先买个病历本。” 男老师把过期的旧报纸整齐地叠好, 收进柜子里, 对赵商商说:“同学, 请你描述一下自己感冒的症状。” 等赵商商说完, 男老师向她提问:“你觉得自己这是风寒感冒还是风热感冒?” 赵商商靠着椅背直起身体, 有种在课堂上被点名回答问题的紧张感, “风寒感冒。” 老师又问:“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的主要区别有哪些?” 赵商商绞尽脑汁, 晕晕乎乎地列出几点,双手放膝盖上, 像在背书:“风寒感冒是流清鼻涕, 咽喉痒, 容易咳嗽,打喷嚏。风热感冒流黄鼻涕,咳嗽有粘痰……” 老师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发笑,总算没再问别的。 体温也测量过了,低烧,直接开药。 “有什么药物过敏吗?” “暂时未发现。”赵商商每一句都回答得谨慎。 老师笑了笑,把病历本和药一起给她。 “谢谢老师。”赵商商付完钱赶紧溜了。 她给成朵发消息,让她帮忙从食堂带碗粥,自己直接回寝室吃了药补觉,什么告白计划通通被抛在脑后,搁浅了。 - 下午没课,赵商商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全身乏力,四肢酸软没实感。 成朵给她带的粥早就凉透了。 手机里有未读消息。 赵商商急匆匆点开微信,不是江巡,是游珉。街舞比赛的复赛在后天举行,他问她要不要去看。 这次更换了新场地,离中医药大学校区更远。 赵商商后天满课,而且基本都是专业课,她身体又不太舒服,就跟游珉说不去了。 游珉:“你不去,阿水估计也不会去,那我的好兄弟江巡呢?给个准信,我好给你们留票。” 赵商商:“你不直接问他,问我干什么。” 游珉:“他不在你旁边?” 赵商商:“他在美院,我在江中大,兄弟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俩没读同一所大学,中间隔了条雾凇江。” 游珉:“隔条江算什么,银河都不能阻止牛郎织女相会,只要你俩想,总能搞到一起。” 赵商商:“……” 赵商商:“反正你自己问他去不去,我不帮你传话了。” 游珉:“行吧。” - 这几天赵商商忙着上课,没出过校门,跟江巡只通过手机联系。他大概手头事情也多,每天打卡签到似的,早安晚安。 赵商商的感冒好了大半,至少鼻子通了,头不晕了???,剩下喉咙没好全,说几句话老禁不住咳嗽。 中间遇上跟郑女士打电话,她听出来赵商商嗓子不对劲,说要给她寄川贝枇杷膏。 街舞比赛的最终结果出来,游珉的团队拿了金奖,周六在白水街附近的beer bar举行庆功宴。 江巡周末偶然会回白水街住,老洋房离那家酒吧近,走路过去大概十分钟,游珉让江巡晚上必须赏脸过去。 “没来看比赛,庆功宴还是过来给我捧个场吧,人越多越好。” 赵商商看完他发群里的比赛现场的舞蹈视频,回复:“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 程水晚上有个清风tv的直播活动要参加,没时间。 就赵商商跟江巡赏脸去。 周六晚上,赵商商坐地铁再转公交,先去白水街跟江巡碰面。 老洋房矗立在灰蓝的天色下,浸在微茫夜色里,院门紧闭。 赵商商来过太多回,江巡在今年暑假给她配了两把钥匙,一把外面院门的,一把大门的。 赵商商摁了两下门铃,按钮往下陷,不再回弹,门铃好像坏了。 她直接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进了院里,绿树枝桠层层叠叠地掩映,一楼客厅透出雪白光亮。 赵商商嗓子发痒,咳嗽了两声,边喊江巡的名字。钥匙串挂在手上,她直接把大门也打开了。 室内的灯光漫到玄关。 视线开阔,除了一颗柠檬树幼苗,没有任何遮挡物。 客厅除了江巡和古丘成,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是江巡工作室的员工,大家围着桌子开会,每人面前一台笔记本。 听见门口的动静,动作整齐划一地看过去。 赵商商愣在原地,像误闯入丛林聚会的呆兔子。 她因感冒还没好透,脸色微白,人看着恹恹的,眼睛也红红的。 江巡率先起身,朝门口走去,接过她肩上的包,“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的吗?” 他的身形遮挡住了那些陌生目光,让赵商商自在了不少,她回过神来说,“我自己坐地铁也一样的。” “想赶会儿作业,就先过来了。” 江巡将人往二楼带,“那你跟我去书房。” 赵商商跟着他走,陈旧的木楼梯被踩出闷响,伴随着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古丘成跟其他人继续开会,工作罅隙,有人插了句嘴:“小老板娘?” 古丘成评价他:“有眼光。” “牛批,这么早就预定了?” “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古丘成打断各种猜测:“不是青梅竹马,胜似两小无猜,行了行了别八卦了……” 二楼书房里,赵商商轻车熟路地打开桌上小台灯,光晕漾开,复古的烟青色灯罩像撑开的袖珍雨伞。 她把笔记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插上电源。 江巡倒了杯热水放书桌上,问她:“是不是感冒了?” “已经快好啦。”赵商商挪了挪椅子,“就是还有点咳嗽。” “今晚过去不能喝酒。”江巡补充,“游珉叫你喝也不行。” “行啊,”赵商商满口答应,抿出点笑容,“我去酒吧喝牛奶。” 她把两枚钥匙从卡通吊坠的金属环上取下来,“钥匙还给你。” 江巡没有接,只是靠着书桌,俯下身耐心问:“怎么了?” 他的背脊弯出一道弧,侧着头看她。桌前的玻璃窗上印出一蓬蓬的树影,赵商商的眼神虚浮,因他专注的目光和带着亲昵的语气而心慌,“我拿着你家的钥匙不好。” “怎么不好?”他偏要盘根问底。 “有人在的话,我突然闯进来……” “今天只是意外,没关系的,不会打扰到他们,”江巡的话里似乎潜伏着暗流,轻易将人卷入其中,“他们不常来,而你可以随时来。” 随后画风一变,突然卖惨:“现在古叔也不住这边,周末我回来都是一个人,万一生病了都没人来看看。” 赵商商最受不了他这样,把钥匙收了回来,板着脸严肃道:“你不能诅咒自己生病哦。” “好吧。”他达成想要的效果,满意地笑笑。 “古叔是不是今年要结婚了?”赵商商问。 “还没听他说,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古丘成现在有了稳定交往的女友,两人目前正在同居阶段,自从江巡上大学以后,他就从老洋房里搬出去住了。 赵商商开始赶人:“你下去开会吧,不要打扰我。” 江巡终于肯走,“待会儿我上来叫你。” - 游珉说的庆功宴晚九点开始。 古丘成等一干人开完会就散了,江巡看看时间,柜子上还有古丘成带过来的两盒青团,他拿上楼给赵商商,“肚子饿吗?” 赵商商摇头,“我在学校吃了晚饭过来的。” 只尝了一个,蛋黄肉松味。 她的小论文写完了,把书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把书包放这里吧,走的时候再来拿。”江巡说。 赵商商也这么想,反正离得近,懒得背来背去。 两人散步过去,游珉说的beer bar藏在商场后的长巷里。江巡住在白水街,之前数次经过,都没留心注意,印象中只有巷口那颗虬曲苍劲的老树。 游珉在门口等他们,赵商商和江巡的手背被盖了个戳,跟着进去。 场所外面是静的,里面是闹的。 这里的构造像个玉壶春瓶,入口之后是条窄道,往后逐渐加宽,细颈鼓腹,里头空间非常大。 赵商商跟游珉说话:“你们跳街舞的不是都很潮吗,我感觉来了会格格不入。” “你那叫刻板印象,我们队里的老裘最喜欢喝茶,修身养性,还喜欢写写字,画画山山水水。”游珉搭上江巡肩膀,“跟兄弟你爱好相同,他早就想找个人指点一下画技了。” 赵商商问:“他跳什么舞种的?” 游珉:“breaking。” 赵商商脑袋里冒出许多高难度的地板动作,惊讶地说:“他喝着茶,兴致来了突然跳段breaking?” 赵商商:“他真是个人才。” 游珉跳街舞的朋友们挺好相处,大家都带了各自的朋友,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笑脸相迎,就都成朋友了,甭管之前认不认识。 第65章 浴室的门打开, 赵商商从里面出来,白毛巾包裹着湿透的头发。 她看见江巡还在客房, 有点惊讶, 走过去端起水杯喝药。 水是微烫的,她对着吹了吹,小口小口地喝。冲澡时脸颊被热雾蒸得泛红, 一眨一眨的睫毛似乎承载了水汽,眼睛看着有湿漉的微光。 她觉得此刻的江巡怪怪的。 “我去给你拿吹风机。”江巡背过身,往外走。 赵商商就着冲剂把几颗药丸吞下, 扯了张纸巾擦嘴, 她的手机放在纸巾盒旁边,黑着屏, 正在充电。 江巡把吹风机拿来,手里还有个长条纸盒, 面上画着木梳的样式,“没用过的。” 赵商商突然拘谨, 对着他说了声“谢谢”。 两人对视, 一个目光沉沉, 一个不明所以。 安静的房间里, 夜风把窗帘鼓得像扬起的船帆。 赵商商喉咙里的痒意仿佛在向全身扩散, 发根处的水迹蜿蜒向下, 顺着白皙的后颈流进衣服里。 “江巡, ”她仰头时, 眨着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声音低低的, 俯身前倾, 手臂绕过她肩膀, 赵商商顿时呼吸一滞,却见他只是把吹风机的插头摁进她身后墙壁的插座里。 瞬间的贴近,随即后撤。 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没散,两人的衣襟仿佛摩擦纠缠过。 赵商商快好的感冒霎时变严重,血液在烧。 门口一只猫踱步进来,打破寂静气氛。 是赵商商有阵子没见过的三花,它从门角到窗台,悠哉地巡视领地。赵商商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蹲下来揉它脑袋。 “你今天把它带回来的?”她问江巡。 学校宿舍禁止养宠物,江巡住校时,三花被古丘成接去养着。 每次等江巡回白水街,再去接它。 现在的三花像个留守儿童,每周过寄宿生活。 “古叔送来的。”江巡说完,脚踝被毛茸茸的猫尾扫了两下。 它在哪儿都过得安逸,越吃越胖,趴下之后就是个黑橘白三色交织的肉球,眯着眼睥睨人间。 “臭猫,走了。”江巡将猫拦腰抱起,转头叮嘱赵商商:“吹完头发早点睡。” “好哦,晚安。” “晚安。”江巡出去之后把房门带上了。 赵商商解开头上的毛巾,边吹头发边拿起手机玩,按亮屏幕之后,时间管理app上的界面赫然跳出来。 不用解锁也能看见。 界面最后一行,“待完成事项”后面清清楚楚写着几个字:跟江巡告白。 赵商商心里一下慌了,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刚才江巡所站的位置离桌子的距离,还有他的表情。 她知道江巡肯定是不会动她手机的,但万一呢。 会不会有不小心看到的可能? 赵商商关掉吹风机,盘腿坐在床上犹豫不决,点开与江巡的聊天对话框,心里乱糟糟的,思考该怎么措词才好。 手机忽然震动,江巡的消息冒出来:“正在输入老半天了,怎么还不睡?” 赵商商有种做贼被当面逮捕的心虚感,岸边抛来一张渔网,把她罩住了,挣脱不开。 “江巡,你刚才看到我手机了吗?” 赵商商点击发送。 这样问会不会太明显。 江巡回复很快:“不是放在桌上充电吗?” 赵商商:“刚刚发现我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我洗澡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我的手机响?” 江巡:“没有。” 赵商商渐渐放下心,最后确认:“没看见屏幕亮吗?” 江巡:“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他一句反问让赵商商重新警惕,她回答:“诈骗电话。” “归属地显示缅甸。” 江巡:“诈骗电话就不要管了。” 赵商商:“[表情包]郑大钱点头.jpg” 她关灯躺在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赵商商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跟江巡在青山铺晨跑,被大蟒蛇追。一会儿跟程水卖黄桃,碰上砸场子的,双方打起来。 还梦见自己把赵熠时的存钱罐偷走后,被他倒挂在阳台晾了三天三夜,没人来救她。 醒来之后,赵商商赖了许久的床,陌生的环境让她懵懵的。 直到外边有爪子挠门。 江巡在逗猫棒上绑了两根小鱼干,悬在门上面。 三花不断往上扑,闹出挠门的动静。 赵商商差不多醒了瞌睡,起床开门,发现三花正蹲在地上吃小鱼干,非常老实,仿佛刚才不是它发出的响声。 江巡笑着看向她,“醒了?” 赵商商点头。 江巡:“喉咙怎么样,还想咳嗽吗?” 赵商商声音还有点哑,“感觉好多了。” 江巡:“洗漱完下楼吃早餐,等会儿再吃一次药。” 一楼的餐桌上有南瓜粥和几碟清淡的小菜。??? 赵商商惊讶:“不会是你做的吧?” 江巡挑了下眉,“我出去买的。” 赵商商故意跟他客气:“麻烦你跑腿了。” 江巡嘴角噙着笑,“不麻烦。” “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 至于他为什么心情好,她又没问了。 赵商商吃完早餐,打开手机发现上面有程水开播的消息提醒。 她进入清风tv,程水正在游戏中。 赵商商私信程水:“阿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程水:“昨晚搞直播活动赢了pk,答应直播间水友今天播八个小时,早点播,早点下。” 程水:“你来吗?” 程水正在玩的是一款非对称性对抗游戏,有人和鬼两种阵营,进入地图后,人类需要收集道具,寻找到最终的钥匙,打开金色大门逃出升天。 鬼则需要屠杀掉全部的人类,才算取得胜利。 特殊的是,人类阵营在寻找钥匙的过程中,翻到红牌的人类会沦为鬼的信徒。 赵商商问江巡:“要不要一起玩?” 江巡闲着无聊,点了点头。 两人在手机上下载好了游戏,被程水拉入同一个游戏房间。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另外三个是直播间水友。 六人进入地图前,可自行选择人或者鬼的阵营,也可以让系统分配身份。 程水是房主,她点击了随机分配。 进入游戏,赵商商打开自己的身份牌。 是张鬼牌。 她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偷瞄对面的江巡。 等他看过来,她又低头,装作在认真地玩游戏的样子。 江巡身处人类阵营,可以看见自己同伴的id,里面没有赵商商。 “你是鬼?” 赵商商模仿游戏里鬼出场时的背景音,发出桀桀怪笑:“你最好藏好,不要被我抓到啦。” 游戏规则虽然并不复杂,但他俩都是新手,对地图十分陌生。 赵商商在复杂如同迷宫的医院里找人,时不时要点开右上角的小地图,查看自己所在位置。 她碰上一个小倒霉蛋,使用手中的手术刀把对方的血条砍掉了大半。 “厉害。”江巡看到同伴受伤的消息提醒。 对方在三楼院长室,急需队友治疗。 江巡正在三楼手术室寻找道具,柜门打开后,他在医疗仪器下翻到一张红牌,上面印着鬼的图案。 “商商。” “干嘛?”赵商商正在楼道里追杀另一个人,分神听他讲话。 “现在我们是一伙的了。”江巡说。 “我是你的信徒。” 赵商商没有完全相信,因为地图上也存在稀有道具,可以用来对付鬼。 “我会帮你的。”江巡笑了笑,笃定地说。 游戏进入后期,人类阵营开始相互怀疑,只依靠绷带和药物自我疗伤,不再向队友发求助信号,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赵商商已经误打误撞淘汰了两人,还剩三人。 三人当中还有她的信徒,也就是说现在其实是2v2对抗,鬼的赢面很大。 最终鬼必须要杀死所有的人类,才算获得胜利,包括他的信徒。 而被选中为信徒的人,在游戏中唯一获胜的方法,是在帮助鬼屠杀掉其余人之后,利用符箓杀死鬼。 要么噬主,要么被主屠杀。 江巡利用假消息,将程水和另外一个队友聚集在一楼大厅,赵商商将他们一网打尽。 最后游戏界面上只剩下鬼和信徒。 两人没动了。 被淘汰的人类队友可以选择观战。 程水观战时,她直播间的观众同样在看游戏界面。一排排弹幕刷了起来:“干啥呢?网卡了?” “信徒到底有没有收集到五张符箓啊?” “有就快拿出来啊,赶紧杀鬼!噬主!” “不然就要被鬼杀了!” “卧槽,这两人不会是小情侣吧?舍不得弄死对方?” “你们看他俩id,一个小赵,一个小江。” “这也不算情侣id吧,别乱磕,我还叫小王呢。” “商商,我懒得跑了,”江巡说,“你直接过来砍一刀就结束了。” “你没有找到符箓吗?” “找了,没找全,只有四张杀不了你,但你现在可以杀我。” “哦。” 直播间的人眼睁睁看着那个血淋淋的歪头护士长厉鬼走了几步,来到她的信徒面前,举起屠刀。 她的信徒没逃跑,卸掉身上的保护甲和各种防护道具。 厉鬼轻轻一挥刀,血条直接掉到最低,信徒倒下了。 阴森的音乐随之响起,庆祝鬼把所有人类留在地狱。 护士长站在坟茔般空旷的大厅中,曾短暂追随过她的信徒倒在脚边。 第66章 许多许多的桃红雪山粉玫瑰, 在她怀里逐渐堆簇,像大片轻柔的云霞纳入她怀抱。 江巡的那句“特别特别喜欢你”, 赵商商听清楚了, 心在乱颤,表面还维持着风轻云淡,不断地接过玫瑰花, “江巡。” “不要再递进来了。”她说,“我手酸了。” 也快抱不完了。 江巡:“……” 她的脸好烫,有点撒娇般小声地抱怨:“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呀?” “第一次没经验, 以为越多越好。”江巡站在窗外那片木芙蓉的疏影里, 天光昏昧,他的眼神在专注地看她, “我下次注意。” 她嘀咕:“还有下次啊?” 他听完低低地笑了,笑声有点撩人。 鹅黄的月光在窗棂上延伸, 两人每次的视线相触都带起奇妙反应,时间凝滞, 风停树静, 在赵商商掌心点燃星火, 升腾起热意。 “剩下的玫瑰你带回去吧, 咱们一人一半就行。”赵商商说。 江巡不走,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我回去得失眠。” 他又问她:“答应吗?” 赵商商点头:“嗯嗯嗯!” 她在心里说, 以后你就是我的啦。 隔着防盗窗, 她说:“我想到一首歌。” 江巡问:“什么?” “《铁窗泪》。” 两人都笑。 江巡好想用魔法把面前的人变小,抓进口袋里连夜带走, 像偷盗一颗星星。 “我想抱你。”他说。 赵商商仿佛被他的目光烫到, 被禁锢, 他们此刻明明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她却被困囿在他的方寸天地里,感同身受般领会到他的占有欲。 “哪有这样说的啊。”她小声道。 “还想亲。” “不准说了。” 赵商商腾出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捂他的嘴。 自投罗网,软绵的手指被捉住。 赵商商感觉到他掌心里轻微的潮湿感,“江巡,你手心冒汗了。” “紧张,刚才怕你不答应。” “你骗人。”赵商商稍微缓一缓,就能想明白,他特地赶在十二点之前过来告白,还说要拒绝拖延,肯定看到了她手机上的待办事项。 肯定也知道她原本是打算向他告白的。 她控诉他:“你骗人,你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江巡替自己辩解:“没当面确认,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还是会紧张。” 他的话听得赵商商心软,她反过来安慰他,“那你别紧张了,我是喜欢你的。” 实则自己也紧张得要命。 在寂静浓稠的夜色里,她的手还被握着。江巡既没抱到,也没亲到,在她撤回手的瞬间吻向她手背。 少年克制地行吻手礼。 灼热的呼吸扫过她手背,引起胸膛不易察觉地震颤。 赵商商感受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皮肤上,像带起细微的电流,流经心脏。 - 十几分钟后,赵商商捧着粉玫瑰回到寝室。 成朵和王晓格围过来,“什么情况啊你?” 连心情低落,早早躺上床的胡毓婉也从上铺探头。 赵商商佯装淡定,“江巡跟我告白了。” 成朵:“脱单了?!” 赵商商脸上的笑再也抑制不住:“我有男朋友了。” 王晓格甩了个响指,“这效率可以啊。” 几人对她盘问细节,她躲着不肯往外说,接来半桶水,把玫瑰插在清水里放着。 赵商商躺在床上回想今晚发生的事,丝毫没有睡意。 寝室已经熄灯了,大家说了会儿话,渐渐没人再出声,只有床帘和被子里透出手机屏幕散发的冷光。 赵商商打开江巡的聊天对话框:“你回寝室了吗?” 江巡回复:“快到了。” 赵商商:“那你先开车吧,别看手机了,注意安全。” 十几分钟后,江巡到了美院男寝门口。 底下的大门关了,宿管住的一楼房间窗口灯都熄了,只剩檐下两盏褪了色的新春灯笼在风里晃。 李温戴着蓝牙耳机,正靠墙蹲着在手机里跟人调情,余光注意到江巡上了台阶,人终于回了。 李温关掉手机,从兜里摸出钥匙把门打开,“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 “哪来的?”江巡问他钥匙。 “散了两条黄鹤楼大金砖换来的,”李温得意地哼笑,“都是人情世故,知道吗。” 放江巡进了宿舍楼,李温将铁门重新锁好,“你不如干脆别回来了。” “明天有早课。” “不亏是学霸,浪到这个点才回来,心里还记挂着明天上课的事。” 江巡心情好,笑了笑没反驳,给赵商商发了个消息,说他到了。 进了寝室门,江巡把怀里没送出去的一半玫瑰放桌上。 李温笑得不太正经:“这又是被哪个女生告白了,不过这次你怎么肯接人家的花了?” “我买的。”江巡说。 “啊?”李温惊讶地追问,“什么情况啊哥,你这是打算找别人表白?” 江巡双手交叉抓住卫衣下摆,往上提,脱掉外套,里面的棉质长袖跟着上掀,露出一截劲瘦的腰,小腹平坦,肌肉线条流畅,配上禁欲的冷白肤质,看着贼性感。 “操,”把李温给看羡慕了,“下次搞锻炼记得喊我。” 江巡拿了身干净衣服去浴室洗澡,李温在后面问:“花的事还没说完呢,别吊胃口啊。” “我去告白了。”江巡言简意赅地说。 “成了吗?” “成了。” “胡萝卜抱枕?”李温想到在beer bar遇到的丸子头女生。 江巡“嗯”了一声,甩上洗手间的门,把李温关在门外。 江巡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看,发现赵商商回了他消息:“晚安。” 他回复:“晚安。” “女朋友。” - 第二天早上,赵商商出门换鞋的时候收到江巡的消息:“早。” 她停下系鞋带的手,回了个表情包过去,太阳升起.jpg 她看见昨天的聊天记录,视线停留在“女朋友”上面,突然敲字发过去: “江巡,你都没追过我。” “追过。” “哪里?” “早安晚安。” “你说的是每天来我这儿打卡呀。” “……” “我还以为你把我当闹钟了,早八晚十,早安晚安。” “……” 赵商商看到他发过来的连串省略号,心情超好,逗他几句超开心。 “没告白之前做的每件事都是在追你。” 江巡的回复突然冒出来。 “玩游戏的同时我去论坛查了攻略,刷红牌概率最高的???地方在医院三楼手术室,我特地去找红牌,才会成为鬼的信徒。” “让你把书包先放在白水街的房子里,是想让你在庆功宴之后留宿。” “还有……” 赵商商:“停!” 如果赵商商不阻止,江巡大概能顺着时间线往前,列出无数的暗戳戳追求过她的证据。 让她感觉到被偏爱。 “江巡。” “嗯。” “你是黑芝麻馅的汤圆吗?” 蔫儿坏。 她一看时间,来不及多说其他的,快要上课了,“中午再聊,芝麻汤圆。” 成朵先出门,帮赵商商带了早餐。 今天上完课,大家一起出食堂吃饭。因为昨天在操场跟人发生了冲突,大家尽量不让胡毓婉落单,怕那男的再来找她。隔壁寝室几个女生也来了,凑了好大一桌。 回寝室后,四人商量vlog的拍摄。 赵商商看着那一桶壮观的玫瑰花,给江巡打电话:“吃饭了吗,男朋友。” “刚吃完。”江巡的声音带笑。 “问你个事,我能把玫瑰分给室友吗,正好装点一下寝室拍vlog,也不浪费。” “花是你的,你想怎样都可以。” 赵商商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哦。” 赵商商打电话,成朵她们全都竖起耳朵听,虽然没外放,也都听不到什么。 胡毓婉经历了昨天打架的事,杯弓蛇影,一时间对所有异性保持本能地警惕。多年来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的邻居大哥哥突然暴露本性,像变了一个人,让她心有余悸。 她对跟赵商商交往的江巡多少也有点不放心,还有更多的是好奇。 成朵更是故意放大声音直接问:“商商,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呀?” 江巡在那边听到了,跟赵商商商量:“我记得你们后天下午没课,就那天可以吗?” 成朵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三傍晚,江巡来接她们去鞠凤楼。 李温随行,那是他推荐的中式餐厅。地点距离江中大校区大概十多分钟的车程,不近不远,周围配套设置齐全,万一几个女生想逛街或是看电影,隔壁就是大型购物中心。 赵商商要去校门口的饰品店买橡皮筋,她们寝室的人提前出了门。 外边有辆三轮车卖柚子,大喇叭魔性叫卖。四人合伙买了个柚子,每人分了几瓣。 赵商商的柚子还没吃完,江巡和李温就到了。 成朵她们之前讨论过,美院论坛里现在仍挂着江巡那辆磨砂灰迈巴赫的照片,连同他室友李温骚包的荧光绿敞篷超跑。 讨论归讨论,等真人到了面前,难免紧张。 赵商商把室友们介绍给江巡相互认识,有玩咖李温在场,大概就不会冷场,也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李温载走了胡毓婉和王晓格,成朵跟着赵商商,准备搭江巡的车。 赵商商嘴里还塞着柚子,手指上沾了汁液,江巡俯身从车里拿出湿纸巾,直接抓住她手指,垂着眼给她慢条斯理地擦手。 第67章 两人磨磨蹭蹭, 终于走到了校门口。 手还牵着。 秋风飒飒的凉夜,手却变得汗津津的。 赵商商的唇色比之前深了, 艳艳的, 像涂了胭脂。 从网球场后的小树林到学校门口,这一路她几乎忘了说话,跟梦游似的。等在路边的霓虹灯里停下, 她才控告江巡:“初吻没了。” 江巡眉梢轻扬,“谁不是呢。” 赵商商故作正经地点了下头,首肯道:“很公平。” 江巡指腹无缝隙地贴合她手背的肌肤, 轻轻地研磨, 瞥见她耳后雪白的肌肤,有被夜色遮掩的红晕, “是不是不好意思?” “才没有。”赵商商极力否认,“我像是会不好意思的那种人吗, 堂堂青山铺扛把子。” “扛把子以后要继续罩我。”江巡弯了弯唇。 “当然啦,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她嘴硬脸皮薄, 脸上什么都藏不住, 也顶不住他的目光。三言两语, 心虚得要命, 小动作也特别多, 没被牵住的那只手在摩挲衣角。 江巡早就知道了, 扛把子是纸老虎变的, 还特别可爱。 晚上七八点钟的校门口正是热闹的时候, 进进出出,往来不断的人。 路口红绿灯变换了好几轮。 赵商商想起老赵常听的那一出《十八相送》, 他们现在也差不多, 送来送去人还没走, 谈恋爱叫人牙酸,她被江巡扣着手,突然说:“你说……他们几个要知道咱们俩谈恋爱了,会是什么反应?” 江巡想了想,嘴里蹦出两个词:“尊重,祝福。” 赵商商有点想象不出那画面,也没想好该怎么跟他们说。 江巡:“他们心里应该有点数。” 赵商商听他语气,莫名被逗笑:“哈哈哈哈。” 她哈完一侧头,瞥见马路对面有个男生提着黄色编织袋,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 样子有点像游珉。 赵商商晃了晃被江巡牵住的手,仰头跟他说:“我好像出现幻觉了,大晚上看见游珉了。” 江巡说:“不是幻觉,我也看见了。” 绿灯亮了。 游珉跟着前面的人群穿过人行道,视线没挪动过,一直盯着对面那俩。 游珉面色古怪地走到两人面前,讪讪地笑,“那啥,天气挺冷哈,牵牵手暖和。” 我兄弟跟我兄弟之间牵个手怎么了,又没亲嘴。 结果江巡下一秒就说:“我跟商商在一起了。” 游珉的脸被风吹麻了,表情凌乱。他早猜测这俩之间不对劲,早晚得谈恋爱,现在亲眼目睹他们在马路对面黏黏糊糊牵小手,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相比之下,衬得他像条狗,走在冷风中莫名被人踢了一脚。 他们甜甜蜜蜜,他冷冷戚戚。 游珉今晚本来就挺惨的。 他爸搞突袭,突然来学校,到寝室楼下才给他打电话,大概想查探他晚上有没有出去鬼混夜不归宿。 自从上大学之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游爸爸不再那么坚决地反对游珉跳舞,然而日久年深,家庭???矛盾积累得太多,他们很难变得再亲近,相处起来彼此都别扭。 游砺实在跟他爸聊不下去,拎着他带来的那袋子土特产找借口:“我去分一半给赵商商。” 好借此跟他爸避开,逃离现场。 被迫连夜跑去赵商商学校送土特产,还看到了这一出。 游珉把编织袋递给赵商商:“给你的。” “里面东西多,你也吃不完,再分点给江巡和程水。” 赵商商:“要你说?” 游珉:是在下多嘴了。 三人并排坐在花坛上,从编织袋里拿出红薯干嚼。游珉说:“老实交待吧,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前几天。”江巡说。 “谁追的谁?” “我追她。” “行呀你,看不出来这么主动,”游珉已经缓过来了,开始嘴贱,手臂搭上江巡的肩膀,“收了她也算是为民除害。” 赵商商制止他们继续聊下去,怼游珉:“你是居委会大妈来搞调查的?” 游珉:“我好奇打探两句怎么了,你们都是我兄弟,我关心兄弟的感情生活。” 赵商商:“别管太宽。” 游珉想起什么,把红薯干往嘴里送,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一边问:“赵熠时知道这事吗?” 赵商商僵着脸说:“还没告诉他。” 游珉忽然心情挺好,晚上看见他爸突然出现在宿舍楼前的阴影都被驱散了,“我是我们几个里面第一个知道的?” 赵商商:“你应该感到非常荣幸。” 游珉:“商商,你应该告诉赵熠时的,他好歹是你弟。” 赵商商觉得游珉这副样子奇奇怪怪的,没多想,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凭什么要特地告诉他,他算老几?” 她余光向下,扫过游珉的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上面备注的名字是“赵熠时”。 “你暗算我?!”赵商商想直接上手掐死游珉,游珉边躲边喊:“谁让你管我叫居委会大妈的!” 赵商商:“阴险狡诈无耻之徒!” 江巡在他们的打闹中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喂?”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赵熠时终于肯吭声:“你俩在一起了?” “是。”江巡说。 赵熠时没什么好说的,但又莫名感到憋屈。部门聚餐,身边太吵,有酒杯伸过来,他直接拿啤酒瓶跟人磕了一下,喝完一口,起身走到窗边,江巡在那头问他:“意外吗?” “不意外,就他妈的心情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 赵熠时顿了两秒,说:“别欺负她。” “不会。” “也是,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正在被赵商商暴揍的游珉扬手向江巡求救:“兄弟,快把你女朋友抓回去!她疯了!” 赵商商累了,暂时放过游珉。 她一看游珉的手机,通话已结束,气喘吁吁地蹲在花坛边,用自己的手机给赵熠时打电话。 第一通,赵熠时给直接挂断了。 赵商商再拨出去,赵熠时再挂断。 第三通,对面终于接了。赵商商生气:“你居然挂我电话!” 赵熠时:“部门聚餐,信号不好。” 赵商商:“你们什么野生动物管理部门,在深山老林聚餐吗,还信号不好。” 赵熠时语气不耐烦:“有话快说,别给我挑事。” 赵商商开始心虚了,于是嘘寒问暖:“羊羊,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上京市降温了吗,我有点想你。” 赵熠时九月开学去京大念书之后,还没回过绊江。 他们是双胞胎,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虽然从小到大彼此不待见,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赵商商破天荒还真怪想他的。 赵熠时说:“别,想我干嘛,我算老几啊。” 赵商商深呼吸一口,忍气吞声,煽情结束,“没事挂了。” 赵熠时旁边忽然有女生说话的声音,赵商商挂电话的动作一顿,八卦地问:“交女朋友了?” “没。” “没人追你啊?京大的女生是不是都特别优秀看不上你?” 赵熠时嗤笑,“追我我就得跟人谈,那我忙得过来吗?” “……” 这下赵商商没犹豫,直接把电话挂了。 十分钟之前赵商商跟江巡还在想,怎么跟其他几人说他们谈恋爱的事,现在好了,四个里面已经有两个知道了,都是托游珉的福。 赵商商瞪了游珉一眼。 游珉躲在江巡后边,死皮赖脸的样子。 江巡和赵商商商量,不如干脆在群里发红包说一下这个事。 “这么想昭告天下?”赵商商调侃江巡。 他点头,“早点要个名分。” “也不是不行。”赵商商点开群界面,做好准备抢红包,江巡那边一有动静,她立马点击屏幕。 游珉比她慢了一步,试图干扰她:“让我先抢让我先抢。” 江巡陆续发了几个红包,赵商商运气无敌,抢到了三次手气最佳。她在群里问:“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游珉刚抢了大几百块,屈服于金钱,“尊重爱情。” 游砺也冒出来:“祝福。” 赵商商:“还有呢?” 赵熠时阴阳怪气:“你还想听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赵商商:“……” 赵商商:“得夸我们般配。” 赵熠时:“是不是每人还得给你俩写八百字结婚祝词?” 程水:“特别配,天仙配。” 赵商商:“还是阿水会说话。” 江巡见时间不早了,跟游珉说:“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游珉一点儿也不跟他客气:“你是该送送我。” “你不仅该送我,还得请客吃饭。” 赵商商说:“差不多得了。” 游珉:“这就开始护上了?” 赵商商翻了个白眼,“赶紧滚蛋吧。” - 江巡送游珉回学校的路上,游珉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看路,跟对方说自己在外面,大概还有几分钟就回。 “兄弟,前面路口停,你送我到那里就行了,学校就在前面,我待会儿自己走回去。”游珉说。 江巡把着方向盘瞥他一眼,“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出去?” “我社长刚好经过,总不能不见吧,”游珉看时间,“也才十点,夜生活刚刚开始,不是每个大学生都能遵从你那个老年作息的。” 江巡笑笑。 “以前十五中动漫社的社长你记得不,叫肖今依。” 鬼使神差的,游珉多嘴问了句。 江巡摇头,他连搭话的兴致都没有,没接着往下多问半个字,显然不放在心上。 第68章 赵商商每跟着许景华上一回选修课, 手里总得多出点什么东西。 这次捡回来的是些纸盒子。 包括赵商商在内,有几个同学经常跟着许景华捡垃圾, 参加各种环保活动, 大家是不同专业的,有人带头拉了个群,大家商量今晚捡的纸盒子要怎么处理, 直接当废纸卖掉太廉价了。 “当代大学生们不是在养一种很新的宠物吗?”赵商商发言。 大家听后若有所思。 赵商商先在网上找了几个简易的动物图案。照着样子,用水彩笔在纸盒上画出柴犬的脑袋,接着制作柴犬的身子和腿, 剪好之后用胶水粘起来。 挂上根绳子, 纸盒宠物就做好了。 她一开始不熟练,花的时间长, 渐渐上手之后,还制作出了小猪、小猫。 还有许老师给的五颜六色的布料也派上用场, 剪成碎条状,给宠物弄弄造型。 捡来的材料全不浪费, 变废为宝。 寝室另外三个人看她捣腾, 觉得好玩, 帮着她一起做, 贡献出自己的快递盒。 “你做这么多打算干嘛?”成朵问。 “卖啊, 赚钱。”赵商商理所当然地说。 她指指前面几个已经做好了的, “你们有想要的吗, 免费赠送。” 成朵选了条威风凛凛的黑背, 是赵商商照着古丘成朋友圈里古耐的样子画的,不过她画得不太像, 勉勉强强能叫人看出品种。 “把它放在咱们寝室门口看门吧。”成朵说。 赵商商:“行。” 过了几天, 赵商商向宿管阿姨借了小推车, 推着她的纸盒宠物去跳蚤市场。 学校禹丰园有块空地,是默认的跳蚤市场,大家每逢初一或十五会在那里集中摆摊。王晓格的二手单车就是在跳蚤市场用低价淘到的。 赵商商提前了解过情况,去得比较早,占了个好摊位,渐渐人越来越多了。 卖什么的都有,生活用品,书本文具,衣服饰品,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摆件。 江巡过来捧场之前,赵商商生意还没开张。 江巡从禹丰园的入口一路找过来,在比较靠中间段的位置找到了赵商商。 夜晚气温低,她穿着羊羔绒的米白外套,裹了条围巾,坐在折叠板凳上等生意上门。面前放着小夜灯,摆出来的共有四条不同品种的狗,三只造型奇特的猫,以及佩奇与乔治。 “老板,怎么卖?”江巡走过去问。 赵商商站起来,眼睛亮亮的,“别人十块钱一个,你可以免费随便挑。” “那你会不会亏本?” “没事啦,吃点小亏而已,心甘情愿的。” 赵商商把板凳让给江巡,“你帮我看会儿摊子,我去拿奶茶外卖,这些都是十块钱哦。”她指了指,“佩奇和乔治卖11块。” 江巡在板凳上坐下。 赵商商没忍住摸了把他头发,一溜烟跑了。 等赵商商去学校外卖柜拿到奶茶回来,远远看见自己的摊位上少了佩奇和戴墨镜的橘猫,应该是江巡把它们卖出去了。 摊子前还有几个女生在问价,挑选。 跟刚才赵商商在时无人问津的情况截然不同。 其中有个齐刘海女生挑中了纸盒柴犬,问临时摊主:“同学,我没带现金可以用微信吗?” 江巡拿起小夜灯上赵商商的收款码,示意对方扫。 对方扫了一下,着急道:“诶呀怎么回事,显示不出来,我能不能直接在微信上给你转钱?” 赵商商听着一脸黑线,好明显的搭讪方式。她上前说:“同学,再扫一下付款码试试看,要还不行就加我吧,我是老板。” 她余光瞥向江巡,“他只是给我打杂。” 齐刘海女生和她朋友大概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扫码付完钱立即走了,几人没走两步就小声议论起来:“他们是不是情侣呀,呜呜呜为什么帅哥都有女朋友了。” “……” 江巡要把小板凳让给赵商商,她摁住他肩膀,“你坐吧。” 江巡说:“不敢。” “我只是个打杂的。” 赵商商哈哈笑,把其中一杯备注是半糖的奶茶递给他,甚至连吸管都给他插好,“跟着我表面打杂,实际享清福,不赖吧?奶茶都给你提前买好了。” 江巡就着她的手喝了口,“那你多雇我几年。” “行。”赵商商说。 江巡站起来,“还是你坐着,不能让老板受累。” 两人说话期间,又有人来问怎么卖。赵商商发现江巡就是块活招牌,他光站在这里,就吸引人的目光,无形之中招揽生意。 哪怕对纸盒宠物没兴趣的人,也会特地绕到摊子前经过。 连左手边卖二手书籍的摊主,见生意不好,索性把椅子换了个朝向,对准赵商商的摊位看帅哥,举起手机一顿“咔嚓”狂拍,忘记关静音。 赵商商和江巡齐齐转头看过去,双方都沉默了。 赵商商看了看江巡,“我还想到一个赚快钱的办法。” 他问:“什么?” “让你当模特,跟人合照,配合摆姿势,肯定有人愿意出这个钱。”赵商商代入自己想想,“反正我是愿意的。” 不等江巡说话,她又极快地否定:“还是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江巡唇边的笑容多了些兴味。 赵商商忽然意识到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就不该提出这个设想的,“就是不行。” 江巡向她请教,“多少钱合影一次比较合理?什么动作都必须配合吗?” “你忘了这茬吧,就当我没提,这个赚钱方式不合适。”赵商商的语气变坚决了。见江巡盯着她看,她才挤出几个字:“我吃醋。” 江巡眼睛里藏着笑。 摆摊两小时,托江巡的福,赵商商卖光了她的纸盒宠物。收摊前,一个男生遛着纸盒蜘蛛路过。 他的蜘蛛做工看上去比赵商商卖的要精致很多,非常酷炫。 男生先前观望了一会儿,现在反过来向赵商商推销,问她要不要买蜘蛛,二十块钱卖给她。 赵商商哭笑不得,拒绝了。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也喜欢做纸盒宠物,咱们有空可以交流心得。”男生说。 江巡站在赵商商后方,身体稍微向前,赵商商感觉自己的后腰被手指蹭了。她婉拒对面男生:“我只是随便做着玩的,之后也不会来摆摊了。” 对方收起手机,脸上露出失落表情,???沉默不语地牵着他的蜘蛛走了。 江巡抓住赵商商的手,从手腕往下滑到手指,扣住了。 赵商商的手机响。 手机在她外套的右边口袋里,而她的右手被牵住了,见江巡丝毫没有打算松开她的打算,只能姿势别扭地用左手去掏右边口袋。 是成朵来电,问她卖得怎么样。 “卖光了。”赵商商说。 成朵不信,“怎么可能啊,才两个小时,你那堆纸盒子真有这么受欢迎吗?” “多亏了江巡,”赵商商顿了顿,“……的脸。” 她说完感觉自己的手紧了一下,江巡垂着眼眸看她,她抬头讨好地笑笑,等挂了电话,从口袋里掏出今晚赚到的现金,毫不吝啬地全部放进他口袋里。 “给你。” “全给我?”江巡问。 “还有部分在手机里,微信也转给你。”赵商商非常大方地说,“说了我捡垃圾养你嘛。” “下次我还要跟着许老师去捡垃圾。” 她这模样太得意了,江巡忍不住低头,亲在她翘起的唇角上,用目光烫着她的笑,熨平那弧度。 想在她眼里看见愣怔与害羞,以及各种有趣的反应。 - 隔天,在寝室,成朵中午带着耳机把电脑键盘敲得噼啪响,没多久,她转过椅子朝赵商商笑了两声,“弄到个好资源。” 赵商商午休刚醒,揉着眼睛问:“什么资源?” “发你网盘里了,记得及时保存哦。”成朵说,“咱们寝室目前只有你有对象,你最需要。” 赵商商睡得脑袋昏沉,有气无力地点开网盘,选择接受成朵给的压缩文件。 “怎么还要解压密码?” “vuyy。” “搞得神神秘秘的。”赵商商嘀咕。 文件解压成功,是段视频。她直接点开,音量调得很高的手机里登时传出一声清晰的呻/吟,伴随着啧啧水声。 吓得赵商商人一激灵,瞌睡全无。 听见动静的王晓格和胡毓婉纷纷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赵商商。 赵商商指向成朵,成朵淡定地把她盖住的手机翻转过来,“好好看,好好学,姐特地替你挑的,看看他们亲得多有感觉。” “吻技很重要的。” “好的吻技让人欲罢不能,会让男人更快地掉入你的爱情陷阱。” 赵商商:“……” 你说的可能有点道理,但是大可不必。 视频并不长,全是亲吻镜头。成朵见播放完了,又把进度条重新拖回去观赏一遍。 王晓格和胡毓婉也靠过来。 最后局面演变成大家一起看。 下午有两节生理课,因为上课快要来不及,大家面红耳赤地终止了这次学习任务。 课上,老师让大家测自己的血型。桌上有工具,大家需要自己采集血液,通过试剂来判定血型。 赵商商用刺血针扎破食指,她没把握好度,用力过猛,稍微有点疼。赶紧把血挤在两块玻片上,分别滴入抗a血清和抗b血清。 之后需静止十分钟,观察玻片上的凝聚反应,以此来判断自己的血型。 在无聊等待的这十分钟里,赵商商不断观察着,突然发现自己滴在玻片上的血液像个心型。 第69章 江巡在小组议会上收到消息, 放在水杯旁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 离他最近的李温玩着笔开小差,正好瞥见他手机, 余光刚瞄到备注的字眼, 屏幕的光就暗了。 “江哥,你宝贝给你发信息了。”李温清清嗓子,嘴边勾着坏笑。 江巡的视线从面前的笔记本上移开, 看了李温一眼,拿起手机。 分配在他们小组的有两个脾气暴躁的英国小哥,叽里呱啦在为议题争论不休, 说急了全是“shut up”和“you stupid ”, 差点打起来,听见李温的话, 突然之间休战,两眼放光地问:“江巡, 你有宝贝了吗?” 李温忙不迭点头,笑着代江巡回答:“他交女朋友了, 是个小甜心。” 小教室里响起热烈欢呼, 几位男同胞欣喜若狂:“这下咱们院的女生总该对你死心了吧!” 李温不满意地说:“我不是还单着吗, 你们的威胁还没有完全解除。” 对面发出一片嗤笑。 江巡浑然未理会, 盯着手机屏幕上赵商商的采血图片和她发过来的那行字, 转头淡然问李温:“有没有表情包, 发我。” “哪种?”李温故意说, “是要骂娘的, 还是跟姑娘调情的?” 江巡手指点了点触控板,盖上笔记本, 靠在椅背上平静反问:“你说呢?” 李温:“马上发你!” 两分钟后, 赵商商收到一个江巡精挑细选的动图比心。 又土又潮, 一言难尽。 “哪来的表情包?”她问。 “李温给的。” “在上课吗?” “小组开会,已经结束了。”江巡问:“你是什么血型,测出来了吗?” “o型。” “跟我一样,好配。” 赵商商看着他后面两个字,乐得脸开花。 - 《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选修课最后一次课程结束,当堂进行考试,赵商商喜欢这门课,平常上课听得认真,考试也进行得比较顺利。试卷题量虽然大,她有条不紊地从头到尾写完了整张卷子。 大家陆续交完卷。 许景华正在讲台上说:“这门课程虽然结束了,依旧希望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将环保进行到底,从细微处做起,吃饭光盘不浪费粮食,减少塑料袋的使用,爱护花草树木,珍惜用水……” 她说着从自己缝制的布包里拿出几张小卡片, “这十张‘素记’的代金券奖励给平时最捧我场的同学,每次课外活动,他们都积极参加,让我不至于落单没面子……” 诙谐的语气让底下发笑。 许景华拿出花名册,对照平时分,开始报名字。 第一个念的是赵商商。 她去讲台上领奖,掌声从阶梯教室响起。 赵商商拿到一百元的代金券,相当于手握巨款,美滋滋地回到座位上给江巡发消息,说要请他吃饭。 许景华在禹丰园附近开了家素食店,叫“素记”,倡导健康饮食的生活理念。 赵商商进去买过两回东西,里面的食物是全素的,炸猪排和鸡块用豆制品代替。 赵商商之前没把素食店跟许景华联系在一起,几次路过看见她在店外打八段锦,以为是个巧合。 听学长学姐在群里聊天,才知道素记是许景华开的。 赵商商拿着代金券上门,等江巡来。小店内布置简洁素雅,客人不多,几个兼职的店员在准备食物。 昨晚下了冰雹,天气越来越冷,松枝上挂着莹白的冰渣,呼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 江巡携着冷风推门进来,赵商商给了他一杯热饮核桃汁暖手。 趁没人看见,摸他脸颊探探温度。 江巡从来不躲,一贯地低头配合。 她温温的指腹和手掌一贴上来,江巡就像渴睡的人抓住被太阳晾晒了许久的蓬松软枕,不太想放开。 等赵商商松了手,他的脑袋往她那侧偏,有追逐的趋势。 赵商商摸摸口袋,硬是把百元代金券应掏出了金卡的气势,拍在他掌心,“随便吃,随便点。” 江巡说:“你推荐吧。” 最后两人点了紫米饭团、绿豆莲子汤和蛋挞。 找了张桌子坐下,前方有块幕布在播放素食纪录片,旁白声音不大,伴随着轻快舒适的音乐。 他们吃完东西快要走的时候,碰见了许景华,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男人,两鬓生出许多白发,手上拎了两大袋菜和生活用品。 双方打了个照面,赵商商先叫了声“许老师”,江巡的目光则放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刘校长好。” 刘冢对江巡是有印象的,他中途转学进十五中,当时双方就在校长办公室见过面。 后来江巡高考又以裸分第一的成绩从十五中毕业,他是轻易能够让所有老师记住的那类学生,不管过多久都难忘。 江巡和赵商商之前猜得没错,许景华和刘冢确实是夫妻,两人还都倡导环保,所以十五中每年种树活动办得特积极。 刘冢跟江巡聊了几句,问他近况和以后安排,最后离不开那句“多回母校看看。” 两人走出素食店,赵商商问江巡:“你有关注十五中论坛吗?” 江巡摇头。 “你人毕业了,关于你的帖子倒还不少,那年夏天那个凭空出现考了第一的转学生,江湖上都是你的传说。” 江巡被她打趣,满不在意地笑笑,撑开伞替她挡风雨。 “江巡。” 他看她。 赵商商接着问:“都这么久了,你现在适应集体生活了吗?” 她记得他刚转学那阵子是不太适应的,课堂上的小组讨论,班级活动集体出行,大扫除被分配跟同学一起打扫包干区……许多时候他没有表露情绪,赵商商却察觉到了,努力站到他身边。 古丘成说江巡遵循自己的时间安排???,而不喜欢被别人安排。 长期独处决定了他的生活习惯,加入集体意味着遵守共有的规则,处处充满限制。 “适应了。”江巡想到上一次组会闹哄哄的情况,“但不喜欢。” 他说话的样子漫不经心,还有点恣意随性。 赵商商有时候觉得他是独居在遥远星系的小王子,因为意外而被迫降落地球,却始终没有在地球找到同伴。 被他牵住手时,赵商商便沦为他的同伴、亲密关系者、肯接纳他的安全港湾。 “等哪天有空,我们要不要回趟十五中?”赵商商问。 “可以。”江巡说。 去十五中的计划因为进入忙碌的复习月而耽搁下来,医学生到了期末要背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赵商商几乎天天跑图书馆,靠咖啡吊命。 压根不存在周末与休息。 王晓格暂时放下了她的恋爱游戏,成朵甚至没时间化妆,顶着鸡窝头学习。 赵商商跟江巡联系的次数都比之前减少了,她把手机静音放在一旁,偶尔会漏掉他的消息。 这阵子因为时间紧张,赵商商逐渐养成一个习惯,喜欢在睡前给江巡打电话。 拉上床帘,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像藏在洞穴中跟他讲悄悄话。 “我打算给你叫外卖送晚饭,你没回我。”江巡第一句话就说。 “对不起啦,”赵商商小声道歉,手机屏幕蒙上一层水汽,“我当时已经在吃了,明明记得自己回了你消息的,记岔了,脑袋变糊涂了。” “淡了。”江巡说,“三十五天之痒。” 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十五天了。 赵商商揪着怀里的胡萝卜抱枕差点笑出声,连忙安抚:“不痒不痒,三十五年也不痒。” 江巡那边没吭声。 静静的,风停了的冬夜像被安置在玻璃罩子里,隔绝了所有喧嚣。 赵商商白天赶进度背书太累,睡意慢慢上涌,眼睛快要睁不开,却还没忘记哄人。这会儿困到极致说话是没有章法的,甚至不经过思考,本能地吐露:“我爱你。” 眼皮耷拉下去,嗓音黏黏糊糊地,有些拖长了调子:“江巡,我爱你哦。” 那边终于有了回应:“嗯。” 通话就这样继续保持着。 一个睡着了没挂断,另一个根本没想挂断。直到半夜,赵商商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第70章 元旦过后, 绊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赵商商只剩最后一门专业课没考完,身上的复习任务卸下了大半。赶上有一部她喜欢的国产动画电影上映, 她跟江巡去看了下午场。 从影厅出来以后天黑了, 外面的世界昏昧,霓虹的光斑被大朵大朵的雪花掩盖。 身后一家三口还在讨论电影里的剧情,小孩抱着全家桶啃得满嘴油, 不忘跟他爸争论白胡子老道到底是不是坏人。 江巡扔掉空了的爆米花桶,扔的瞬间被赵商商阻止:“你等等。” 她双手揣着只有掌心那么大的粉色暖手宝,脸颊肉藏在毛线帽里, 凝神思考两秒之后说:“算了, 还是扔掉吧。” “不好意思,跟着许老师捡垃圾魔怔了。” 扔东西之前都得多想想, 能不能废物利用。 江巡揽着她肩膀上了车,呼啸风雪声被隔绝在外。 赵商商重新解下围巾, 不忘跟他分享:“我寝室衣柜旁边有块小空地,放鞋架的。现在她们几个拆了快递, 把纸盒全塞在那里, 还说我是环保回收站。” “站长?”江巡喊她。 “哈哈哈哈不至于。”赵商商笑着否认, “我比较想当寨长, 更拉风。” 她看着他说:“这样一来你就是压寨夫人了, 我要把你抢上山。” “抢什么, ”江巡俯身拉过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 帮她系好的同时, 再自然不过地亲一下她脸颊,“我不会自己跟你走么。” 他是那种连亲带蹭的亲法, 唇分开后, 鼻尖还要抵在她白净皮肤上停留几秒, 激起微小的战栗感。 江巡现在特喜欢赵商商。 这种喜欢每天都在不断加深,看着她就开心,跟被下了蛊一样。 他觉得他才魔怔了。 鹅毛似的雪花扑在车窗玻璃上,内车有江巡准备的水果糖。他把造型可爱的七彩糖罐拿给她,“饿不饿,要去吃点东西吗?” “还不饿。”赵商商揭开盖子,挑选糖果。 “我们要不要今天去十五中看看?”她提议。 江巡把车开到十五中门口,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风声渐消,只剩下漫天的雪花纷扬。 两人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吃了碗面,填饱肚子,还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味道。 老板娘觉得他俩眼熟,以为他们还在十五中读书,亲切地问:“高三了吧?” 赵商商笑嘻嘻地点头,装嫩。 “还没下晚自习吧?”老板娘又问。 “学饿了,溜出来吃口面。” “那是不能饿肚子,得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老板娘的小女儿在店里写作业,遇到不会做的题,大声呼唤外援。老板娘解开围裙走了过去,母女俩凑在灯泡下研究数学练习册上最后一道附加题。 隔壁校园的铃声响彻夜空。 赵商商拉着江巡从面馆走出去,“估计这节晚自习下课了,我们过去看看。” 天空混沌,像有无数棉絮般的灰白碎屑从上空掉落。 门卫室门窗紧闭,江巡敲了敲透明的窗玻璃,里面的人把登记簿推出来,“哪个班的?” “杨珊老师上的。”江巡说。 “在上面登记。” 江巡拿笔在纸上填好了班级与姓名,赵商商跟着他写下高三9班,恍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两人撑伞在鹅毛大雪中走进十五中校园。 赵商商回头看门卫室,“我怎么感觉门卫大伯认识你,没拆穿你而已,就这么放我们进来了。” “说不定是因为认识你。”江巡说。 “得了吧。”赵商商才不信。 江巡抬高伞檐,恰逢晚自习中间的休息时间,对面操场上有人在打雪仗。 赵商商顺手从旁边修剪整齐的矮冬青上抓了把雪。 这里的雪量堆得还不够,或许再等一夜,明早起来就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江巡,低头。” 她使坏,把在掌心攥紧的雪球放在他头顶。 他看着她,保持弯腰低头的姿势没动。 “你怎么这么听话啊?” 弄得赵商商不好再欺负他,赶忙把雪球拿下来,拍拍头。 江巡笑笑,“还玩吗?” “等大家放寒假了一起玩,组团打雪仗,”赵商商设想了一下,“到时候划拳分组,我给你传信号出剪刀还是石头,咱们必须分到同一队,不然我都不好下手。” “万一要是没在同一队呢?” 江巡真会给她出难题。 赵商商想了想,“那我就尽量对你手下留情吧。” 江巡:“只是尽量?” “一定!”赵商商改口,“一定手下留情!” 再往前走,到了教学楼。 站在底下仰头看,他们曾经待过的教室亮着灯,走廊上挤满了看雪的人。 他们曾经也在那些人群里。 铃声又响起,课间休息时间太短了,四周的身影纷纷撤离奔向教室,校园一下变得空寂。 他们逛完一圈,顶着风雪回家。江巡以时间太晚为借口,把车开回了白水街,赵商商在老洋房留宿。 翌日起床,世界白皑皑一片。 赵商商发现老赵学会了发朋友圈,拍的是青山铺的雪景,配文“瑞雪兆丰年”。 - 最后一门课程考完,赵商商在寝室收拾东西回家。 京大放学时间要早,赵熠时前两天就回了家。 赵爸爸把车钥匙扔给赵熠时,让他今天去接赵商商回家,赵熠时赖在沙发上没动,想说根本不用他动身,自然有人乐意去江中大的校区接她。 话到了嘴边,赵熠时又咽了回去。 在父母的连番催促下,赵熠时被迫穿上外套出门。 他换鞋的时候给赵商商打电话,手机搁鞋柜上,开了外放,直接通知对方:“我来接你,现在从家里出发。” “不用你接呀,”赵商商说得毫不迂回,“我有江巡。” 赵熠时沉默片刻,蹲在地上松开鞋带,仰头对叶春琳说:“听见了没,她自己说的不用我接。” 叶春琳凑过来,对着手机说:“商商呀,你也别总是麻烦小江。” 赵商商没想到父母就在旁边,立即说:“嗯嗯嗯,让羊羊来吧,他还没来过我们学校呢,可以参观参观。” 当初京大开学也比江中大早半个月,赵商商开学时,赵熠时已经在军训了。 “行,你发个定位给我。”赵熠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7栋女寝。 胡毓婉和王晓格已经收拾好了要打包带回家的行李,成朵不慌不忙地挑衣服,洗脸化妆,桌上乱得像未经打扫过的战场。 寝室四人都是绊江本地的,也不怎么着急,大家动作都慢悠悠的。 “商商,你男朋友来接你回家吗?”胡毓婉问。 “我弟来。”赵商商说。 “你还有个弟弟?”成朵听闻顿时来了兴趣,端着小圆???镜扫眼影,“帅不帅呀?” 赵商商把刚从阳台收进来的袜子叠好,选了几双塞进行李箱,努力搜索词汇形容赵熠时,“不堪入目。” 赵商商的手机响了,是赵熠时打来的。 “我到了,你下来。” 期末放学,情况特殊,卫门允许校外车辆进校园,赵熠时把车直接开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赵商商说:“你直接上来吧。” “你让我进女寝?” “今天宿管阿姨不会拦你的,放心大胆地进来吧。”赵商商说,“你不上来,谁帮我拎行李箱?” “自己没手?” “太重了,拎不动。” “……” 赵熠时坐在车里看女生寝室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男女皆有。还有寄快递的,大家东西都不少。 赵熠时认命地打开车门下去,往7栋楼里走,找到赵商商所说的寝室号。 寝室门没关,大咧咧敞开着。 里面的布局一览无余。 赵熠时没有直接进去,在门框上重重敲了几下,提醒里面的人。 赵商商侧头看见他,招呼他进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的行李箱装好了,你搬下去就行。” “搬完还得再上来一趟,”赵商商从抽屉里掏出根儿童奶酪棒给他,算作辛苦费,“书包实在太重了,也要麻烦你。” 赵熠时一言不发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他人一走,寝室其他几人顿时围攻赵商商:“这就是你说的不、堪、入、目?!” 头发一团糟,还没来得及梳头的成朵压着嗓子怒吼:“坑货!你也太坑了!你早说明白你弟长这样,我怎么也得快点把头发卷一下,再把桌面收拾一下!” 赵商商:“你们觉得他长得帅?” 室友们异口同声:“不然呢!!!” 赵商商:“还是帅哥看少了,阅历不够丰富。” “老娘信了你的邪。”成朵火速把自己的头发扒拉几下,收拾桌面。 等赵熠时再度上楼时,寝室里的气氛变得微妙,成朵说话的语调比平常温柔了百倍,她站在寝室门口送赵商商,招招手说拜拜,模样特温柔。 赵商商憋笑跟她说明年见。 赵商商自己只提了个帆布袋下楼,其余的都在赵熠时手里。坐上车以后,她收到寝室群里的疯狂@,只好帮忙打听:“羊羊,你交女朋友了吗?” 前面路段堵,走两步踩一脚刹车。 赵熠时被磨得没脾气,语气不太爽:“你家住海边?” 赵商商:“我家就是你家,我家住哪里你不知道吗?” 赵熠时:“……” 赵商商见他没有直接否认前一个问题,觉得非常不对劲,“真有情况?” 赵熠时:“还没谈。” 第71章 车子驶进了小区楼下的停车位, 赵商商给江巡发消息:“我到家啦。” 赵熠时打断她玩手机的行为,“下车, 自己搬行李。” 赵商商理直气壮:“不是有你?送佛送到西。” 赵熠时:“那你也得滚下车, 站旁边看着我搬。” 赵商商:“顺带帮你喊加油是吧?” 她说着收起手机,理了理衣领,从车后座拿出最轻的帆布袋紧紧抱在怀里不松手, 其余的让赵熠时动手,她在一片喊着:“羊羊加油,羊羊加油……” 魔音灌耳。 赵熠时黑着脸, 扛着行李箱往里走, “你能不能闭嘴?” “真难伺候。”赵商商抱怨说。 赵爸爸在阳台听见动静下楼,出电梯正好碰见他们, 一股熟悉的译制腔扑面而来:“殴,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好久不见。” 赵爸爸接过赵熠时左肩上沉甸甸的书包,笑着说:“不是一个月前才见过吗?” “天天想着你们呢。”赵商商说。 赵爸爸深感困惑, “那也不见你回来?” 赵熠时挑了挑嘴角, “她没空, 她忙着谈……” “我饿了, ”以防赵熠时变成大漏勺说出不该说的话, 赵商商立即打断他, “爸, 我们晚饭吃什么?” “你去厨房看看, 难得你妈掌厨。” - 美院放学的时间稍晚些,江巡要到三天后才能正式开启他的寒假。 赵商商在家闷了两天, 第三天想着去接他。 外面雪停了, 楼下雨棚和树梢上还积压着未消融的残雪。 太阳穿透远处山巅缭绕的云雾, 雪峰上跳跃着金光。 赵商商站在房间窗口拍雪景,拍不清楚,忽然想回青山铺了,那里才叫漂亮。 她换好衣服画了个淡妆,拿上围巾打算出门。 隔壁卧室的赵熠时才起床,垮着脸,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还哑着:“干嘛去?” “美院。” “啧。”赵熠时挠了下头,表示不理解,“你们谈恋爱怎么这么黏糊,不见面受不了?” “单身狗你不懂。” “谁稀罕懂。” 赵商商边换鞋边问:“中午要不要给你带饭?” 叶春琳夫妻今天上班,只有赵熠时在家。 赵熠时瘫在沙发上,打算补回笼觉,掀起毯子裹上,阖眼问:“你中午能回家?” “当然不能啦,”赵商商说,“我指的是帮你点外卖。” 赵熠时:“你让江巡给我点,要贵的。” 赵商商:“ok,会帮你转告他的。” 赵商商没有告诉江巡她会去接他,自己地铁转公交,跟着导航进了校区。 她只知道他11:00下考,并不清楚考场在哪栋楼。 到了之后便四处转悠。 赵商商对美院环境算不上熟悉,一来她确实没什么方向感,二来她来美院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江巡去江中大找她。 马路上有扫雪的清洁工,两个老太太边唠嗑边遛狗,草坪中央飞檐翘角的亭子里躺着仰面晒太阳的人。 外面有风,太阳稀薄,赵商商冻得鼻尖泛红,溜达了一会儿见时间还没到,随机进了一栋教学楼,想找个空教室坐坐。 没听见打铃,楼梯间已经陆续有学生从上面下来。 赵商商近距离地领会到了成朵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美院美女多”,长相好的,气质佳的,一抓一大把,络绎不绝从眼前经过。 江巡出了考场,手机重新开机后的第一件事是联系赵商商,还没拨号,微信上赵商商的留言冒出来。 他给她打电话:“在哪儿?” 赵商商环顾四周,“一栋楼里,也不知道叫什么楼,比较矮,有点老旧,外面是砖红色的,有面墙上到处是爬山虎。” “知道了,我过来找你。” 江巡边赶路边问她,“来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就当散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没多久,江巡找了过来。他走到她面前:“来接我放学?” “是呀。”赵商商点头,“这不是看其他同学放假都有家长接嘛,总不能让你落单。” 江巡向她道谢。 她笑得灿烂,“不用跟我客气,开学也来送你。” 江巡带着赵商商进了寝室。 赵商商打量环境,跟她们宿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冷色调的布置,东西摆放也不杂乱,比想象中整洁干净。由于只住了江巡和李温两个人,空间显得比较大。 李温人不在,桌前还架着户外写生用的黑色金属画箱,上面夹着没完成的作品,是个穿着时髦的性感女郎。 赵商商多看了两眼,江巡叫她:“商商,帮我关一下桌上的电脑。” “哦,好。”赵商商把他的笔记本关机,拔掉电源线,“放书包里吗?” “对。” 江巡把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收好,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赵商商坐在他的椅子上看他,“你寒假打算怎么过,要去哪里玩吗?” “看你。” 江巡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外面传来交叠的脚步声,有两人推门进来,又砰地把门甩上,两团身影抱在一起啃得激烈,男人迫不及待将女人抵在门背上。 “啊!”尖锐短促的女声。 李温紧跟着回过头,看清了寝室的状况,“卧槽江哥你在啊。” 他泰然自若,把女人身上褶皱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嘴上还不忘跟赵商商打招呼:“商商嫂子好。” 跟他一起进门的女人大概也随他,除了刚才突然发现有人在,受惊吓叫了一声,之后迅速恢复了镇静。 脸上笑盈盈的,丝毫不见尴尬。 活春宫差点在眼前上演,赵商商喝水呛了下,江巡轻轻拍她后背。 李温一见江巡对他女朋友那股宝贝劲儿,就觉得特稀奇,忍不住嘴欠:“江哥,你这么体贴的吗?” “今晚去不去喝酒,叫上嫂子一块儿来。” 赵商商捧着水杯仰头看江巡,“你晚上还会出去喝酒呀?” 李温听闻憋着坏笑,被江巡凉飕飕地扫了一眼。江巡弯???腰哄椅子上的人,“没有,一次都没去。” 赵商商点点头。 她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回望过去,跟李温旁边的时髦女郎对上视线,对方先是微愣,随即冲她笑笑。非常标准的笑容,有种刻板的假面感。 出了寝室,在楼道里,赵商商问江巡:“李温经常带女生回寝室吗?” “没有,”江巡说,“我也是第一次碰见。” 赵商商“哦”了声。 “怎么了?”江巡低头看着她问。 赵商商盯着鞋尖,避开楼梯上的水渍,“你别跟他学坏。” 江巡没拎行李箱的那只手在她头上揉了下,“不放心?” “也不是吧。”赵商商支支吾吾,“……就先提醒提醒你,免得你受他影响。” “你可以随时查岗的。”江巡说。 “怎么查?” “多给我打电话。” 赵商商弯了弯唇角,识破他目的:“你是不是想骗我给你打电话?” “怎么能算骗呢。”江巡停在她头发上的那只手往下移,牵住了她,“只是适当引导。” - 这几天,全国各大高校陆续放寒假,同时掀起一股同学聚会的热潮。 赵商商发现几个群里都有动静,初中群,高二分班前的群,还有高三群。 呼声最高、响应最积极的是高三群,班长詹雨情牵的头,打算后天组个局。 詹雨情私聊赵商商:“商商,你去不去?” 詹雨情:“其实主要是想替咱们班女生来问问江巡去不去。一个学期没见,想看看他有没有长残。我又不敢问他,只能来问你了。” 赵商商回复:“再过七十年,他也是个帅老头。” 詹雨情:“你真的好护着他呀。” 詹雨情:“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对他有点意思?” 赵商商没再回詹雨情消息,直接去问江巡想不想去同学聚会。江巡态度随意,可去可不去,赵商商跟他差不多。 后来见杨珊在群里冒了泡,两人才决定赴约。 同学聚会就那么个流程,先找家酒楼吃一顿,再去开个包厢唱k、玩游戏、搓麻将。 赵商商觉得无聊,吃过饭就打算跟江巡走了,后面步骤直接省略。 他俩在酒楼大厅里牵着手,迎面被几个同学看见,对面一脸“撞破奸情”的表情。赵商商下意识地想松手,被江巡稍稍用力,抓紧了。 赵商商随即一想,也没什么,他们光明正大谈恋爱,随便别人看,顿时坦然了。 等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再一看手机,群里刷爆了,全在说恭喜。 江巡在群里发红包,客气地说了句“谢谢大家的祝福”,直接把这事认了下来。 还有找赵商商私聊的。 詹雨情:“难怪这么护着,原来已经交往了,这种事不早说?赵商商你不厚道。” 高中毕业后没再联系过的舒小知也发来消息:“呜呜呜呜我死心了。” 赵商商心说你怎么才死心。 赵商商收起手机仔细端详江巡,倏然提议:“要不我去买个盖头吧?” 江巡:“?” 赵商商:“把你遮住。” 不让别人看见你,也就没人觊觎你。 江巡垂着眼睫,显然领会错了意思,顿了顿才说:“还以为你说要娶我。” 赵商商因他这句话笑足了三分钟。 - 叶春琳的电话打进来,“商商,羊羊回家了没有,是不是在补觉呀,我打他电话没人接。” “我现在没在家里,待会儿我打电话试试看。”赵商商说。 第72章 再过几天, 大家前后脚回了青山铺,等待新年的到来。 江巡已经连着第二次在赵家吃团圆饭, 完美融入赵家。围在火炉前, 他跟赵商商一起剥瓜子,瓜子肉全落入赵商商掌心,他剩下一手的壳。 老赵喝多了, 酒气浮面,脸涨得通红。他非常想再认个孙子,非要让江巡跟商商羊羊拜把子。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认下这门亲, 老赵家就有了三胞胎。 赵熠时插兜笑得散漫,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那你俩岂不是乱/伦?” 说完被赵商商打了一下。 老赵没听清赵熠时的话, 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问江巡愿不愿意。直到被郑女士用雷锋帽盖头, “喝了酒就话多,也不让人耳朵清静清静。” 老赵嘀嘀咕咕替自己辩解了几句, 总算没再提这茬, 不过被邻居叫走前心里还在琢磨这事。 赵商商歪着头侧身, 手遮在嘴边, 跟江巡说悄悄话:“好险, 咱俩差点成……” 她在“兄妹”和“姐弟”这两个词之间犹豫, 忽然好奇, “我是中午十二点出生的, 羊比我晚两分钟,你呢?” 江巡回想, “听外公提过一回, 应该是凌晨四点, 寅时。” “那你比我大,是哥哥欸。”赵商商惊奇地说。 “以后就更要让着我了。” 江巡眼里映着跳跃的火苗,点头,无底线地纵容:“好。” 赵商商抓走他手里的瓜子壳,一把抛进火里,拍拍他的手,“接下来给我剥栗子,还要柚子。” 赵熠时没眼看,拿起老赵的报纸往脸上一盖,闭目养神。 架起的柴堆里爆出火星,“噼啪”,随即恢复了安静。冷风破开昏沉天色,在田野丛林间搅起波澜,刮出沙沙的响动。 房梁上传来几声猫叫,两只狸花猫蹲在高高的横梁上。赵商商见怪不怪,抬头跟着喵了两声,想引它们下来,没什么用。 烤火的屋子是老赵请人单独砌起来的,与主屋之间隔开,平常用来堆放杂物,冬天可烤火、熏腊肉。 附近有野猫找地方过冬,瞄上了老赵这间屋子。 天寒地冻的日子,老赵晚上走前特地不关窗,放它们进来逮老鼠,火盆中燃烧过后的灰烬仍有余温,里面比外面幕天席地的要暖和太多。 不过野外的猫极警惕,养不熟,人一靠近便溜得飞快,人走了它也要等半晌,确定十分安全才会靠近食物。 赵商商逗猫不成功,想起三花,跟江巡说:“你一走,三花又成留守儿童了。” 江巡给她几颗剥干净的焦黄板栗,“我走前它在壁炉边睡觉,还打呼,过得特别安逸,不用可怜它。” “而且它也不小了。” 赵商商吃着东西瞅他,“你一点也不像猫奴。” “本来就不是。”江巡放下栗子,拿起半边红柚,把果肉剥给她,“就它还想当我主子?普通室友关系而已。” 赵商商莫名觉得他语气平淡却难得有点傲娇,忍不住盯着他。 空气中有木柴燃尽后的细小烟灰,落在他长而密的眼睫毛上。 “这个不能用手拿。” 一碰就是一团黑,反而不好擦干净。 “我帮你吹走。”赵商商声音不大,但贼心虚,见脸上盖着报纸的赵熠时始终没动,凑到江巡面前,轻轻吹了一下。 清甜的水果气息扑面,江巡忍着没眨眼。 他什么也没想,本能向前,缩短两人之间仅剩的两三厘米距离,亲在她唇上。赵商商紧张得想推开,他反而轻轻咬了一下她唇畔。 门半敞着,院子里随时可能会有人进来。 蹿起的火苗摇晃,江巡喉结滚了滚。也不过几秒钟时间,赵商商却感觉被无限拖长,等这人终于放开她,她唇上多了丝潋滟的水光。 心悸的感觉一时难以平息。 她目光慌乱地四处张望。 罪魁祸首低声笑了,同她亲密耳语:“别紧张。” 他往上指了指房梁上瞪着圆眼睛的狸花猫,“只有它看见了。” 郑女士从外面进来,喊醒离门口最近的赵熠时:“快去帮我找找电视怎么看回放,找不到昨晚看的剧了。” 赵熠时把报纸扒下来,抓了抓头发往外走,回头瞥了另外两人一眼。 江巡镇定地将最后几块柚子肉???递给赵商商,似乎半分钟前,什么也没发生。 如果忽略他发烫的耳朵的话。 江巡对赵商商说:“吃完这些就不吃了,后面还有年夜饭,不然你肚子太撑了不舒服。” 赵商商:“哦。” 江巡去卫生间把手洗干净了再回来,发现赵商商回房间换了双鞋。 “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她问。 刚才那双毛拖鞋被蹭脏了,她才换了双。 “靓女,是你自己勾的鞋?” 赵商商一时半会儿摸不准他是故意这么叫她,还是单纯读出了鞋面上的两个字。她摸摸鼻尖,“对呀,之前你不是也看我穿过吗,我自己动手用毛线勾出来的。” “我也想要。”江巡说。 “行呀,”赵商商一口答应,“你穿多少码的鞋?” “45。” 赵商商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怕忘了。“跟我脚上这个一样的款式行吗?” “嗯,”江巡点了下头,直白地说:“要情侣款。” 赵商商:“那就给你勾个‘靓仔’吧。” 她其实之前有想过动手做双毛线拖鞋给他,当做生日礼物,只不过他们的生日在夏天,这份礼物没那么适宜。 听闻她的顾虑,江巡说:“夏天收到,等到了冬天再跟你一起穿。” 赵商商想象两人穿毛线拖鞋站一起的画面,笑得开心。 - 晚上吃过团圆饭,照旧被游珉喊出门放烟花。 河边人越聚越多。 程水舅舅今年直接送了一箱烟花给他们玩,很快被瓜分完。 今年的年三十晚上实在太冷了,他们一伙人没在外面待太久,放完烟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赵商商家打扑克。 还是在二楼那间共用的书房,地上的凉席换成了短绒地毯。 玩到一半,游珉嚷嚷着喊肚子饿,让上一局输了的人去煮汤圆。 上局的输家是赵商商,她不乐意动,“你让我去我就去?你怎么不说让上一局的赢家去煮呢?” 老赵从门口经过,他表示:“爷爷给你们煮,要吃什么味道的?冰箱里囤了好多好多,有豆沙的,芝麻的,桂花的,花生的,枣泥的……” 几人纷纷开始举手报味道。 老赵没听见赵商商的声音,特地问:“商商呢?” 游珉手掌在赵商商眼前晃了晃,“问你呢,要什么味的?” 赵商商表情不露端倪,尽量表现自然,语气如常地说:“黑芝麻。” 这时江巡没缘由地轻声笑了。 没人发现,只有此刻格外敏感的赵商商注意到了。她有些恼怒地瞪大眼睛看他,眼睛不受控地眨呀眨,睫毛微颤。 离这么近,江巡却给她发消息:“想到什么了?” 赵商商回复:“什、么、也、没、想。” 江巡:“可我想了很多。” 这条消息冒出来,赵商商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暗号。 之前她骂他是黑芝麻馅儿的汤圆,咬开里头是黑的,还有他问她要不要吃汤圆,是问她要不要接吻的意思。 他说这话时带着无形的诱惑。 不像平常那个温文无害乖乖听话的江巡,眼睛里藏着很深的欲念和掌控。 现在大家都在,头顶是明晃晃的白炽灯,他的手从线毯下抓过来,慢条斯理且不容拒绝地一根根扣住她的手指,同样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无形中仿佛有种难以摆脱的禁忌感。 老赵的汤圆很快煮好,在厨房喊了一嗓子,赵商商下楼去端,江巡跟着起身。 两人一同下楼,没人去开楼梯间的灯。 他在楼梯上牵她的手。 楼下客厅里传来春晚热闹的声音。 等走到光亮处,赵商商就率先松开了手,加快脚步往厨房走,像有谁在追她。江巡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脸上挂着淡笑。 这一晚时间过得飞快。 将近十二点钟,玩累了,打算各回各家。 游珉游砺和程水的家在同一个方向,江巡要回七芽山别墅,在另一个方向。 赵商商不忍心看他孤零零地回去,换了鞋子,想要送他。 江巡没同意,“别送了,等你把我送到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再得送你回来,然后我还是要一个人回家。” “也对哦。” 赵商商想了想,想到一个好主意。 “让羊羊跟我一起送你,把你送到后,我跟羊再一起回,你就不用担心我啦。” 赵熠时听说之后:“……” 我真的谢谢你。 “不送。”赵熠时无情地拒绝。 但经不住赵商商一直在耳边念叨,他最终还是扔掉手机,找他爸拿了车钥匙。 把江巡送回七芽山后,赵商商和赵熠时还进屋坐了坐。 房子大,显得格外空荡冷寂,没什么人气,赵熠时忽然有点同情江巡。三花跳过来,在江巡旁边的沙发上趴下,占据了个位置。 赵商商走前叮嘱江巡可以早点睡,要休息好,不用管守岁那套。 江巡开玩笑,“要不你留下来陪我吧?” 赵商商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又笑着说:“逗你的。” 让她分辨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回家吧。”他说,“今天也过得很开心,谢谢商商陪我。” 第73章 春节之后就是元宵, 江中大赶在正月十五当天开学。 返校后没几天,迎来了学校院检, 检查寝室是否使用违规电器, 还有卫生状况。 赵商商的个人环保驿站卖了一大堆纸盒和瓶瓶罐罐,换来二十块钱,请寝室每人吃了碗花甲粉, 倒贴四十。 辅导员和学生会的人过来抽查时,四人围在王晓格的桌子前边吃边看恐怖片,门骤然被敲响, 赵商商看得投入, 冷不丁被吓一跳。 胡毓婉去开门,辅导员进来就问闻到一股浓郁的蒜香和辣椒味, 用手扇了扇,提醒她们打开窗户通风。 赵商商捧着外卖盒子回到自己座位上, 王晓格余光瞟向柜子顶上的密封纸箱,里面有她的电饭锅和蒸蛋器, 还有油盐味精各种调料。 在接到院检消息后, 大家提前把不应该出现在寝室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学生会的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问题。 辅导员望向成朵堆满化妆品和电脑书本的桌子, 说:“还是要注意注意个人卫生。” 成朵讪笑着, 把大大小小的眼影盘往收纳盒里扔。她昨晚才收好的, 今天化了个妆, 又乱了。 一行人总算走了。 门关上, 寝室气氛一松,重新热闹起来。 赵商商被打断以后不想再看恐怖片, 拿起手机, “我去跑步。” “这么晚还跑?”王晓格把纸箱从柜子顶上搬下来, 里面的不锈钢碗筷哐当响。 赵商商看了眼时间,“哪里晚了,才八点多。” “我跟你一起。”胡毓婉说。 成朵拉住她,“你还是别凑热闹了,人家有男朋友陪。” 胡毓婉迟疑,自己过去确实就个大瓦电灯泡,“商商,你能不能帮我跑一次呀?”胡毓婉想让赵商商把自己的手机一起带出门。 “学生会和社团的活动太多了,开学第一个月特别忙,我挤不出时间。” 学校为了督促他们锻炼身体,从这学期开始,规定每人每月跑步不能少于12次。 每人绑定了一款运动app账号,检测情况。 每次跑步不得少于1.5公里,中途休息时间不能太久,且必须在学校范围内完成两个地方的打卡…… 总之,要求一大堆。 赵商商看胡毓婉把手机放进自己兜里,“中途要是有人给你打电话怎么办?” “不用管,而且我把手机静音了。”胡毓婉说,“麻烦你了商商。” 只是顺带的事,赵商商没所谓地摆摆手。 她接到江巡的电话,江巡已经在来江中大的路上,问她想不想吃甜品,“要给你带小蛋糕吗?” 赵商商换了件稍微轻便点的外套往外走,“不用。” “水果呢?” “不要给我买了,我减肥。” 江巡似是不解:“怎么突然想减肥?” “我们女孩子就是这么随心所欲的,想减就减。”赵商商说。 江巡在那边笑了下,“行,那就明天再买,说不定你明天就不减肥了。” “我就九十斤。”赵商商着重强调,“而且还有一部分是衣服的重量。” “嗯,”江巡配合地???说,“怎么那么瘦啊。” 赵商商被他故意拖长的感叹的语气逗笑。 人出了宿舍楼,春寒料峭,路边蓊蓊郁郁的老树间起了薄雾。她穿得有点单薄,打了个冷颤,得慢慢跑起来才暖和。 她对江巡说:“你好好开车哦,我先不跟你说了。” 赵商商先朝图书馆的方向跑,那边是打卡点之一。 她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路上还遇到了其他跑步的同学,发现有两个男生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篮球服,真勇士。 经过实验楼路段,电压不稳,玉兰树前的路灯忽明忽灭,一闪一闪。 光线暗了不少,勉强够照明,路上灰蒙蒙的。 身后有个男生追上赵商商,“同学,你好。” 赵商商停下,听见对方压低声音做贼似的问:“同学,你需要找代跑吗?” 自从学校规定要跑步之后,校园里就出现了代跑这个职业。你要是没时间,或者不想跑,只要肯花点钱,有人可以替你完成任务。 赵商商听成朵提过一嘴,代跑有电脑直接操作的,也有人工的。 赵商商拒绝:“我可以自己跑。” 对方抢先道:“真不贵,包月更便宜。” 说着就开始推销包月套餐,还想拉赵商商进群,“操作非常简单,我发网址链接给你,你扫码登录,再授权给我,我这边帮你……” “还是不用了。”赵商商比较警惕,不想扫陌生人的链接。 “你加我微信吧,”男生纠缠不休,继续跟在赵商商后面小跑,“如果你身边有同学想要找代跑,就把我名片推给他。” “商商——” 赵商商抬头看到出现在图书馆前的江巡,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他跑过去。 她回头看,刚才的男生没再跟上,朝小径另一头走了。 “那是谁?”江巡问。 “不知道,非要加我微信。”赵商商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加了句:“他说自己是代跑的,我不认识,不想加。” “警惕点总没错。”江巡不太放心,“如果太晚,自己不要一个人出来夜跑,叫个伴。” “室友不陪你出来,就叫我。”他又补充道,身影被路灯拖得斜长,漆黑的眼里满是认真。 赵商商唇边抿出笑容,装乖:“那多不好意思,你要是睡了呢?” “睡了也会从床上爬起来。” 江巡侧了下身,替她挡风,衣襟上有木质调的淡香,靠近时才能闻见。 赵商商踮脚,抬手将五指插进他发梢,指间留有些许潮意,不仔细触摸感受就不会发现。 他应该是洗完澡直接出来找她了。 他来见她,需要跨一条雾凇江,两座高架桥,许多个红绿灯,往返间花费数小时。有时遇上雨天堵车,他会被独自困在宛若长龙的车流里。 可江巡几乎只要有空,就要来找她。 赵商商低喃:“我这样算不算折腾你?” 他垂下眼睫,背对着路灯光源,视线不曾移开半秒,牵着她的手说:“你腻啊?” “没。”赵商商急忙否认。 江巡掏大衣口袋,“有东西要给你。” “不是说不用带吃的吗?” “不是吃的。” 东西递给她。 打磨过后的小木块,像稍大点的骰子,六个面分别用楷、隶、篆、草、燕、行等不同的字体写了个“发”字,发财的发。 “不是念叨着要暴富发财吗,就给你写了这个,摆桌上随便看看。” 小木块在他口袋里捂了许久,沾染上了他的体温。 “你就非要带点什么过来?”赵商商发觉江巡很少空手来,带的最多的是各种零嘴、奶茶、水果。 偶尔是花,偶尔是些小玩意儿。 “每次都有惊喜。”赵商商说。 “嗯,”江巡点头,瘦高的身影安静立在夜色中,干净的眼瞳望着她:“这样你就会每次都期待见到我。” 就像我期待见到你一样。 赵商商听了有点甜蜜,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倏然感觉心脏被人揪了一下。 她压着情绪,对他笑:“你不用带任何东西,不制造任何惊喜,我也会想见你的,你这个人本身就足够让人期待啦。” 她抱着他,“你每次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我都很开心,从你打电话那一刻开始就在等你了。” 江巡被哄高兴了,弓起背脊,姿势有点别扭地非要把脑袋埋进她肩窝里,蹭啊蹭,让她身上的味道盈满呼吸。 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直到手机震动,app界面跳出窗口询问:“是否结束本次运动?” 赵商商没跑完,还有个打卡点没经过,现在点击“结束”,系统之后会判定不合格。 江巡陪她跑完了后半程。 打卡完成后,赵商商和江巡去学校咖啡店坐了坐,班上的女生群里发了条视频,成朵跟王晓格也出门跑步打卡了。 视频里,王晓格骑单车载着成朵,成朵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手机,模拟跑步时手臂的摆动,企图蒙混过关。 视频是隔壁寝室另一个女生拍的,一同录进去的还有公鸡打鸣般的笑声。 成朵在群里问大家:“我聪明吧?” 赵商商回她:“你搁这儿划船呢?” 群里的人纷纷哈哈哈。 赵商商越看越觉得成朵的动作像划船,给江巡看,边笑边说:“这个方法还不错,下次我也这么干,我跟王晓格借自行车,我载你,你帮我摇手机。” 说着她点开手机相册,最前面一张是她今天在学校拍到的,小猫劈叉。 经常在他们学校骗吃骗喝的一只英短,跳起来抓蝴蝶,落地时脚打滑,两条后腿分开了,猫脸懵逼。 正好被赵商商拍到。 她还给他分享一些生活中的别的小事,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有意在逗他开心。 江巡也会说自己在美院的生活,不过他更喜欢听赵商商讲。 再过十几分钟,江巡送赵商商到7栋女生宿舍楼下,两人分开。 赵商商回了寝室,把胡毓婉的手机还给她,胡毓婉连身道谢。 “商商,你路上碰见成朵和晓格了吗?”胡毓婉问。 “没。”赵商商说。 她换了双拖鞋,刚才跑步出了汗,去阳台收衣服准备洗个澡。爬山虎的藤蔓已经攀上了阳台的防盗窗,绿意幽深,阳台有点暗的黄昏灯光洒在上面。 赵商商举着晾衣叉,随意往楼下瞥了眼,目光停滞,再没能收回来。 第74章 赵商商想到开学前不久的某个夜晚, 她因为白天喝多了咖啡失眠,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地坐起来打开游戏。 游戏好友列表里, 她发现江巡在线。 赵商商选择观战,看他招式凌厉,在游戏里大杀四方, 结束一局又迅速匹配下一局,像在炸鱼塘。 在此之前,让人很难把江巡和凌晨两三点还在打游戏的网瘾少年联系到一起。 赵商商给他发消息, 装作高中教导主任的口吻:“这位同学,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熄灯睡觉?再被我抓到一次,直接叫你家长过来。” 消息弹窗从屏幕正上面浮现, 江巡毫不犹豫切出游戏画面,点开赵商商的对话框。 “没家长, 过不来。” 赵商商盯着他回复的字眼,眼睛被屏幕的冷光刺痛, 心里一瞬泛起酸楚, 懊悔刚才说话没过脑子, 根本不该提这茬。 思维混沌,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 手指扣着手机壳上的浮雕图案, 她???在脑海里争分夺秒地思索各种道歉办法, 江巡的消息又冒出来, “十一点睡的, 又醒了。” 江巡:“想见你,我们可以视频吗?” 赵商商主动把视频通话拨过去, 江巡只开了盏床头灯, 清溶溶的泛黄光线流水般淌在白墙和被子上, 他的五官藏在晦暗阴影里,看着有些模糊。 “是不是做噩梦了?”赵商商靠在枕头上问。 她看见他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阿巡。” 她换了种方式叫他,她记得江巡外公外婆留下的信笺,是这么称呼他的,小阿巡。 “我们阿巡还是个会因为做噩梦而患得患失的小孩。” 时间拉回今晚,女生宿舍楼下。 赵商商被他抱太紧,感觉到了疼,闷哼一声。他一只手从她腰后撤走,随即又摁上她脖颈,指腹在她耳后那块皮肤上摩挲,磨出潮红。 赵商商叹了口气,没推开他。 “清明有假,我陪你去宴市扫墓好不好?” 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回宴市了。 “好。”半晌,江巡哑着声答应。 - 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开启,绊江的雨水淅淅沥沥没断过。 节前最后一天,赵商商上完课,跟江巡一起去了机场。 飞机抵达宴市时已经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雨中的陌生城市起了大雾,远远望去,灯光熠熠的一栋栋高楼仿佛悬在半空,给人以虚幻冰冷的视觉感,像科幻电影中常出现的景象。 江巡叫了车,跟司机报了地址。 他订的酒店在郊外,从机场过去很远,离墓园却近。 路上赵商商听着车载广播里的歌声犯困,司机钟情于陈奕迅的粤语歌,抽烟抽哑了的嗓子跟着哼,伴着夜雨声。 赵商商眯着眼睛,最后几乎整个趴在江巡怀里。 他将她抱得很稳。 赵商商面颊埋进他衣服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找到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再动弹。 少年骨骼很硬,枕着的胸膛如深深扎根地底的树,靠过去贴紧,率先感觉到的却是树上生长出的苔,厚厚一层,柔软稚嫩。 快到酒店前,赵商商醒了。 熬过那阵睡意后,脑袋一片清明。她懒懒的,还是不太想动,歪在江巡身上。 他低头看见她醒了,拧开保温杯,喂了她半杯盖的水。 “你不困吗?”赵商商问。 他摇了摇头。 车停了,前面的司机说:“到了。” 下车以后上台阶,到酒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大雨滂沱,雨伞挡不住全身,他们还是被打湿了。 进了房间,江巡放下行李,摸了下赵商商的手臂,触到衣服上的水珠,“你先去洗澡。” 酒店建在高地上,窗外是无尽的丛林,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内可抵达宴市最大的墓园。 雨把窗户彻底糊住,像一条河悬挂在酒店外,而他们宿在水底。 赵商商洗完澡出来才有功夫打量房间,江巡订的是间双床房,空间不算特别大,布局和装饰有种古朴感。 她坐在靠外的那张床上盘着腿擦头发。 等江巡也换了身衣服出来,她说:“我有点饿了。” 江巡习惯性地想要打送餐电话,拿起听筒拨号后,忽然问赵商商:“想在房间吃,还是去餐厅看看?” “你累不累呀?”赵商商问。 “不累,”江巡一听就知道她意思,弯腰拿起她放床上的外套,把人裹住,“走,我们出去吃。” 刚才进来得太匆忙,根本没时间打量四周。 赵商商现在才发现酒店后面还有两栋矮楼,通过一楼的连廊,就到了餐厅。人还不少,但不喧闹。 “你以前每次过来扫墓,也住这边吗?”赵商商问。 “嗯。” 不过江巡从来只是在房间凑合着住一晚,没出来逛过,也没来过后院的餐厅。每次来的心情都是沉郁的,如同清明节永不缺席的雨天,天幕从不放晴。 这家酒店给他的感觉便像是林中的古刹,冷清寂寥,房顶上停着觅食的乌鸦。 到现在才发现这里居然是热闹的。 赵商商给他拿了块南瓜蛋糕,有点甜的口感,但不腻,味道出奇的好。 赵商商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尝一点,他空荡荡的胃逐渐被填满。左手握着赵商商塞过来的暖手宝,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看雨中的翠竹,水池边的鹅暖石被洗得发亮。 江巡觉得溅起的灰色涟漪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雨点。 到了这刻,长途奔波的疲倦和睡意姗姗来迟。 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回房间,江巡很快睡着。 赵商商把他那一侧的灯全关了,留下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她下床套上拖鞋,绕到另一边,给他压了压被角,趴在床沿看了会儿他的睡颜。 又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翻出耳机,打算找个电影看。 她把枕头叠高,塞在背后,舒服地靠上去,熟悉的电影片头音效从耳机里响起。 将近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有些冗长,看到后半程,忽然感觉床往下陷。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人钻进来。 江巡到了她床上。 赵商商完全没心思再管电影,手机跌在床铺上,耳机也掉了。 江巡蜷缩在她的被窝里,面朝她侧躺着,鸦羽似的乌黑头发搭在眼皮上,双眼紧闭着,似乎人没醒,刚才的举动只是梦游。 被子底下,两人的双腿贴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阿巡?”赵商商叫他。 他没反应,一动也不动,挨着她睡觉。 赵商商摸了摸他头发,“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耍赖。” “困。”江巡喉咙里含糊挤出一个字,身体往被子里躲了躲,利落的五官线条被光晕模糊,变成脆弱无害的模样。 赵商商妥协般,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 “好吧,如果是阿巡,可以耍赖。” 第二天赵商商醒来,发现自己被江巡抱在怀里。两人的手和脚缠在一起,肌肤相贴有种奇异的熨帖感,似乎天生契合。 跟江巡四目相对时,两人默不作声望着彼此。 赵商商难得没起床气,只有尴尬,脸颊烧得通红,“那个……那啥,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 江巡手臂从她颈后抽离,脸上神情不太自然,掀被子下床时还踉跄了一下,先去了卫生间。 整整一个早上,直到两人收拾好去餐厅吃完早餐,赵商商才从同床共枕的尴尬中缓过来。昨晚江巡虽然睡得迷糊,可她却是很清醒的。 她关掉了还剩二十分钟的电影,躺在枕头上玩他的长睫毛和手指,像得到一个新玩具。 后来被他浅浅的呼吸声传染,就那样睡着。 醒来后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姿势。 古丘成是在他们去墓园的路上打电话来的。 以往江巡每次去扫墓前,情绪总是很低沉。他休息不好,也没什么精神,人恹恹的,你跟他说话很难得到回应,他不怎么开口,像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 古丘成免不了担心。 这次虽然有赵商商在,古丘成还是来探探情况,无非是问起床没有,吃早餐了没,哪天回绊江,要不要去机场接。 江巡没嫌烦,都一一回答了,声音如常,也没有疲惫感。 古丘成还能听到旁边赵商商的声音。 于是他知道,这次是真的不同了,总算可以安心挂电话。 今天下小雨,雨势没昨天那么大。 在墓园前下了车,赵商商怀里捧着两束白菊,江巡撑伞带着她往里走。 江巡外公外婆的墓葬在半山腰,一路都是上坡,顺着水泥台阶往前,两侧松柏稠密,水雾在绿树中间升腾缭绕。 江巡停在一块墓碑前,赵商商看到嵌进去的黑白照片里的老先生,清癯斯文,带着一副眼镜。 旁边是外婆的碑,老太太笑靥如花,静静凝望着这人间。 赵商商放下两束白菊,跟着江巡一同跪拜。 她在心中低喃,“外公外婆好,我叫赵商商,是你们宝贝小阿巡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家人,以后我们会相互照顾的。” “请你们放心,他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下山时,赵商商问江巡:“你心里有没有对外公外婆说什么?” “说了。” “是什么?” “跟他们介绍你,说我要娶你。” “你都没问我,而且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吧。” “先告诉他们。”江巡说,“这是我的梦想,人生目标。” - 回程的路上,赵商商看到群里发了好多照片,学校樱花一夜盛放,如火如荼地开着。 成朵在群里招募人手,想要周末去樱花树下卖竹筒奶茶,说专门卖给校外来打卡的情侣,狠狠赚一波: 第75章 江中大的校区内有片樱花树林, 每到樱花开放的时节,总会吸引一大批人前来观光打卡。 最近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 学校游园会也定在下周末举行, 社团联合会拉了不少校外赞助,四处张贴着各种宣传海报。 游珉在群里问:“@赵商商,这是你们学校?” 他发是张短视频截图。 那段视频拍???得挺有氛围感, 在网上流传甚广,舞蹈协会的两个学姐在纷飞的樱花雨里跳华尔兹。 赵商商:“对呀,我们学校。这周末游园会, 你们可以过来玩。” 赵商商问赵熠时:“羊要不要来?” 赵熠时:“报销往返机票和住宿费?” 赵商商:“你还是别来了, 留在京大好好学习吧,用知识充实自己, 周末也不能松懈哦。” 赵熠时:“周末有课,来不了。” 赵商商:“感谢天, 感谢地。” 赵熠时:“……” 意外的,过了几分钟, 游砺在群里说话:“我想来。” “来呀!”赵商商惊讶之后, 向他表示热烈欢迎。 游砺在宴市读理工大学, 平时不是泡图书馆就是兼职做家教。赵商商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想来玩, 她跟游珉说:“你哥是不是也还没去过你学校?” 游珉:“是啊。” 赵商商:“你带他逛逛呗, 晚上还能住你寝室。” 游珉:“我们学校又破又垃圾, 不是高材生该来的。” 游砺:“我不嫌弃。” 游珉:“……” 周六, 几人约在江中大碰面。 迟到的反而是赵商商, 她出门就被认识的学姐拦住,被迫填了两份调查问卷, 耽误了时间。 等她找过去, 程水和游砺坐在草地上开了局游戏, 游砺蹲在旁边给小猫喂香肠,江巡倚着身后的石头,翻手里的小册子。 赵商商绕到旁边,一把抽走江巡手里的册子,“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是游园会的打卡册。 “在校门口领的。”江巡视线在赵商商身上流连,她今天穿的是粉白菱纹格的短款针织衫,跟他身上深棕色的格纹薄毛衣看着很配。 游珉显然也发现了,打完游戏抬头一看,语气特别不爽:“好啊,一起约着出来玩,你俩却偷偷穿情侣装,还是不是人?” “你要是羡慕,可以跟你哥穿亲子装。”赵商商说。 她有阵子没见过游砺,今天见面发现他又瘦了,“游砺,是不是珉珉抢你伙食费了?” “你放屁!”游珉大声反驳。 游砺扔掉火腿肠的包装,手上大概沾了味道,没吃尽兴的小猫舔他手指,他在一旁看着游珉和赵商商斗嘴,好脾气地笑,也不插话。 “我真觉得你瘦了。”赵商商对游砺说。 虽然他整体给人感觉还是偏白胖,不过脸明显没那么圆了。游砺体重高峰期是高三那段时间,压力暴增,运动量不达标,让他面部和身体浮肿。 现在的游砺看上去状态好了不少。 “自己减肥了?”游珉问,“还是被你们学校压榨的?” “去健身房办了卡。”游砺说。 游珉没再说什么,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搞搞锻炼也好,不然你迟早得变成球。” 一行人往樱花林走,赵商商边走边看手里的游园会小册子。 封边是樱花插画,背面印着江中大的校区地图。里面有社团活动说明,收集不同社团的印章可兑换奖品。 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加起来有七十多个,每个社团占一个方格,上面写着社团名字,以及后面的挑战任务。 完成任务,即可得到该社团的章。 赵商商指着册子说,“电竞协会,任务是完成一局pk。阿水,交给你了。” 程水:“没问题。” “书法协会,任务是临摹黄庭坚《松风阁诗帖》的前五句,”赵商商看了眼旁边离她最近的江巡,“这个就拜托咱们小江同学了。” 脚下有块凹凸不平翘起的地砖,她没看路,被绊了下,江巡拽住她手臂,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先看路,待会儿到地方了再研究。” “好吧。” 前方道路人越来越密集,樱花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粉的白的,在头顶连绵成花海,织成云锦。 不同社团就在树下扎根,依次排开,长长的队伍看不见尽头。 一眼望去,很好区分是否是本校同学。 聚集在社团摊位前做任务的大概率是本校的,不断调整角度拍樱花的,多数是校外来赏花的。 赵商商先看到舞蹈协会的标语,立刻把游珉推上前,“珉珉,跟着音乐随机跳一段舞,这个只能你来上了。” 毕竟是自己擅长的领域,游珉大大方方地把赵商商的小册子递给舞蹈协会的同学,音乐响起,他跟着节奏动动手臂,随便跳跳也很好看,吸引了不少目光。 小册子上盖到了第一个章。 “厉害厉害。”赵商商夸赞道。 游珉一脸神气,“那当然。” 游砺没存在感地站在人堆里,看着他笑,小眼睛眯成窄窄的缝。 转了一圈下来,在几人的帮助下,赵商商集了二十来个章,兑换了一个麦克风,她直接给了程水:“你直播的时候能用。” 他们后面来了位男生,凭一己之力,集满了七十个章,可兑换最新款ipad、boox阅读器、switch游戏机等。 “神人。”游珉说。 “拿章子不难,就是特别耗费时间。”赵商商说,“而且你得抢在别人前面。” 兑换处张贴的规则明晃晃地写着:奖品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兑完即止。 他们只是来玩玩的,顺带集章子做任务。 再往前走,有各种各样的小吃摊。 赵商商看见了成朵,她的竹筒奶茶生意不错,味道跟别人卖的差不多,胜在她提前在网上订购的那批竹筒,既能当奶茶容器,拿在手里还是个挺雅致的拍摄道具。 赵商商走到成朵摊位前,点了五杯。 成朵看看她,又看看江巡,朝赵商商挤出暧昧笑容,凑到她耳边道:“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咳咳的季节。” “老板,注意一下影响。”赵商商慌忙中瞥了眼江巡,他应该没听见。 成朵把奶茶摊生意暂且交给另外两个同伴,暂时歇会儿,她把赵商商拉到一边八卦:“今晚回不回宿舍?” “不然我住哪儿?”赵商商反问。 “你还缺地方住?”成朵戴着蓝灰色美瞳的媚眼眨了眨,暗示意味十足,“白天看樱花,晚上喝点儿小酒,这么好的气氛……” “停。”赵商商打断她,“我们很纯洁,别老给我灌输有颜色的东西。” 成朵:“你敢说,你就没想过?” 这下轮到赵商商不说话了。 成朵得逞大笑,“我最近加了群,要不要传点劲爆的资源给你?” 江巡端着两杯竹筒奶茶走过来,“什么资源?” “学习资源!成朵要给我传医古文老师的课件!”赵商商从地上噌地一下站起来,立得笔直,跟罚站差不多。 成朵笑个没停。 江巡把奶茶递给赵商商,倒是没接着问了,虽然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他们呢?”赵商商喝着奶茶问,转移话题。 江巡指了个方向,游珉已经蹿到隔壁摊子前去凑热闹了,程水举着手机拍樱花树。 游珉拿了几根串跑回来,“老规矩,咱们不得拍张大合照?”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没见着游砺,“人呢?” 上完厕所回来的游砺遭到他一顿怼。 “你是不是杠精啊,这张嘴不说游砺两句就欠得慌。”赵商商看不惯,替游砺打抱不平。 游珉挑眉,“你平常跟赵熠时不也这样,你有让着他吗?” “还拍不拍了?”赵商商嘬了口奶茶,不耐烦道。 游珉:“拍拍拍拍拍。” 赵商商拜托成朵替他们拍。 选了棵樱花树,趁后面暂时没其他人,五人赶紧站了过去。 程水和赵商商俩女孩站中间,一左一右。 游珉游砺在程水左侧,江巡紧挨着赵商商,偏右后的位置,正前方看不见的镜头里,他左手揽着她的腰。 成朵举着手机说,“三、二、一。” “咔嚓。” 风吹飞花如雨,金色日光点缀,照见一群笑脸。 游珉表情古怪,做了个鬼脸。游砺站姿拘谨,为了不驼背身板绷得有点紧。程水发型不变,短头发扎个小揪,捧着竹筒奶茶模样有点呆。赵商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江巡扬着唇角,一瓣樱花飘落他发间。 赵商商把原图发六人群里,@赵熠时,“就差你了。” 游珉:“孤立你,不带你玩儿。” 赵熠时:“傻逼。” 赵商商现在p图技术很有一套,翻到相册里珍藏多年的赵熠时睡着以后被涂口红的照片,p了上去。 就p在她跟程水面前的草地上,赵熠时横躺着,面容安详,嘴唇红通通。 赵商商:“应该的,不用谢。” 赵熠时:“给你三秒钟时间撤回,不然我就放你丑照了。” 赵商商识时务地撤回了照片。 游珉:“已保存。”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游砺打算今晚就走,提前买了当天的机票。 游珉嘴里咬着薄荷味的糖,也不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愿意折腾你就折腾,累不死你。” 他们吃过晚饭,从剧本杀的店里出来天已经黑了,游砺也不让江巡送,自己叫了网约车,不麻烦任何人。 游砺一走,游珉身上那股倔???劲儿就松了,刺都收了,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猩红火光在指间一明一灭,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第76章 三人赶去机场, 游砺正抱着书包坐在大厅椅子上,低着脑袋, 像犯罪嫌疑人被逮捕现场。 “去过机场警务室了吗?”江巡问。 “去了, 也报警了。”游砺声音沉闷,语气也不快,他说话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游珉。“查了监控, 我从卫生间出来撞到一个背书包的中年男人,手机和钱包应该是那时候被偷的。” “身份证也没了?”游珉黑着脸问。 “钱包里只有几百块现金和零钱,没有别的, 身份证和银行放在书包夹层里, 还在。”游砺说。 游珉:“那是不是还得夸你聪明?” 游砺立即闭上嘴巴,等了等, 他又说:“手机号码挂失了,明天去补办。” 他给自己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没见有多慌张。 看他这样儿, 今天应该是不准备回宴市了。 游珉说:“你打电话给我干嘛,你应该叫爸来接你回家。” 游砺踌躇不定, 为难地看着他:“我不想回家, 也没告诉爸妈。” 游珉爆了句粗口, “艹, 那你想怎么办?” 兄弟两人僵持不下, 江巡说:“住我那儿吧, 客房多。” 江巡把人载回白水街的老洋房, 跟赵商商商量:“太晚了, 你也留下行不行?” 赵商商点头,不想麻烦他再把她送回学校, 太折腾了。他捏了一下她葱白手指, “好乖。” 赵商商固定住的客房里, 衣柜里留了几件她的衣服。属于她的东西也逐渐在变多,大多是江巡添置的。 她磨磨蹭蹭洗完澡,边吹头发边看程水直播。 江巡的敲门声被吹风机遮盖,他端着牛奶进来,抬脚将门虚掩上,走进浴室抱她。 赵商商身上泛着潮湿水汽,沐浴露的香味掺杂在还未散尽的白雾里,浑身是热的软的,像春末夏初时的晚风扑面。 赵商商挣了一下,“我头发还没干。” “我帮你。”江巡扯过白色厚毛巾垫在洗手台上,将她轻松抱上去,卡在她双腿之间,边帮忙吹头发边占便宜。 赵商商仰着脖子乏力地往后倒,被浮起青筋的手臂捞回来,重新给予她支撑点。 她声音变了调:“你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呀?” 江巡压抑的气息拂在她面颊,“你说是就是。” 冷白肤色染上云霞,蛰伏着欲望,他眼尾泛红地问:“商商不救我吗?” 赵商商手机屏幕一直没关掉,仍挂在程水直播间,游戏里的剧烈枪击声不断,各种弹幕刷得飞快,莫名让赵商商紧张感。 她好不容易腾出手熄灭屏幕,又被抓住,江巡带着她的手臂缠上他脖颈,要她主动抱他。 赵商商真被磨得受不了,支支吾吾挤出话:“阿巡……可以了。” 他不停,声音含糊不清:“我上瘾了。” 两人从浴室出来,已经快到半夜。 赵商商浑身泛红滚进被子里,蒙头蒙脑将自己罩住。江巡坐床边,俯下身贴着被子询问:“去我卧室睡吗?” “不去。”赵商商闷在里头,瓮声瓮气地说。 她不会再上当。 什么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江巡扯松了衣领,语气听上去颇为遗憾:“那下次我再邀请你。” 话音未落,赵商商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江巡坐了会儿,关上房门离开。一楼有动静传来,本该在客房睡觉的游珉游砺在客厅喝酒,古丘成留在冰箱里的几打.黑啤被搬了出来。 地上全是空瓶。 三花跳到五斗柜上,眯着眼凝视底下两个奇怪的人。 酒量不行的游砺明显喝醉了,人趴在茶几上,眼神涣散迷离。 游珉看着还清醒,见江巡下楼,他冲江巡举杯,“兄弟,不好意思,偷你家酒喝了。” 江巡打开一盏灯,不太在意地说:“随便喝,但别吐,吐了没人扫。” 他打开柜门翻找,“喝不喝解酒茶?” 游珉说:“我还行。”他觑游砺一眼,“他不行了。” 趴着的游砺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说:“给我来段音乐,我要跳舞。” 游珉终于笑了,“发酒疯?就你还跳舞?” “我会跳。”游砺说。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他抱着酒瓶扭了扭,身体东倒西歪,很滑稽。 游珉笑得更大声了。 “我弟弟会跳。”游砺接着说,“我弟弟跳舞可好看了。” 游珉这下又不笑了。 游砺的眼睛重新聚焦,盯着游珉看,刚才醉了不认识他,现在又像认识了,他说:“珉珉。” “闭嘴,别跟着赵商商这么叫我,恶不恶心。”游珉说。 游砺眼睛一眨,两行眼泪滚下来。 游珉被吓住,“卧槽,你哭什么?” “我会跳舞。”游砺说。 “知道了,你会跳。” 难得的,游珉没再反驳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我从去年就开始学跳舞了,到现在有半年了,”游砺呜呜的哭声被酒嗝打断了一秒,又接着继续,“我没有去健身房减肥,我是去学跳舞了。” 游珉突然心疼学费,“那你还不如找我报名。” 转念一想,他估计根本不会耐心教游砺,看他不顺眼,只会骂他。 游珉心里扯着疼了一下,烦闷地灌了自己半瓶酒,头重脚轻地犯晕,他撑着额头说:“你别哭了行不行,一大老爷们,搞得像我欺负你。” “珉珉,我好羡慕你,想变得跟你一样。”游砺声音哽噎,越说越???伤心,他用酒瓶接眼泪,然后混着酒喝掉。 “羡慕我挨打,还是羡慕我关禁闭?从小到大得到偏爱的都是你吧,你有什么好哭的。” 游珉感觉自己醉了,不然他不会啰里啰嗦说这些:“一个苹果切两半,大的那边肯定给你。鸡腿只有一个,也是你的。衣服先给你买,鞋子先给你挑,接着才会轮到我,好东西都先紧着你用……” “你成绩好,长大以后有出息,我看着就是一混社会的,说我一定考不上大学,跳舞跳不出什么名堂,这辈子也就那样……” “太可笑了,游砺,你竟然说想变成我。” “对不起。”游砺喝醉了才有勇气拥抱弟弟,这些年他没有喝过酒,没醉过,所以没抱过他。 这是第一次。 游珉打开他的手,响声清脆,他手背上红了大片。 但他锲而不舍,重新张开手臂,又被打了。 不懂放弃地扑过去,游珉终于妥协地接受了这个拥抱。“对不起。”游砺不断重复地说。 他太懦弱了。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哪件事道歉。 也许是为小学五年级那次,同班男生嘲笑他是肥猪,游珉站出来把他们都揍了结果被叫家长,爸爸回家用皮带抽了游珉。 也许是为了初二那次,补习费丢了,父母怀疑游珉偷钱,而他也没有坚定地选择相信他。 也许是为了很多很多次,生日帽选择戴在他头上,而他被动地接受,没有替同样是寿星的游珉说过话,一次也没有。 他才是最可耻的那个。 “你高中为什么去要读私立?”游珉坐在地上,低着头问。 游砺太阳穴胀痛,游珉再问了一遍,他才听清,说:“你不想跟我一个学校。” “你猜对了,我不想跟你一个学校,不想整天被拿来和你比。”游珉说,“所以你在铭徽寄宿很少回家的那三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被欺负,只是想你们,经常会想你们在十五中过怎样的生活。”游砺说。 游珉像松了口气,又点了下头,“你滚回房间睡觉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客厅里只剩下如老僧入定始终没有出声的江巡,和伏在他膝上打盹的猫,三花打起了小呼噜。 游珉也回房间,他走了几步,只支撑到楼梯拐角,就撑不住了,蹲下去缩成一团。 他哭得没声,不像游砺刚才喝醉了酒那样呜呜叫唤,只有肩膀不停抖。 跳舞能宣泄,但他这会儿没力气跳不动,心脏难受地缩着,就是想哭,想尽情地哭。 可他尚有一丝理智在,半醉半醒中,觉得丢面子。 江巡起身将三花拎进窝里,关了最后一盏灯。 屋里变黑了。 只剩老洋房百叶窗外的零星月光。 游珉觉得安全了,没人再看见他,他靠着楼梯坐在地上,终于哭出声音。 - 隔天,游珉起床后先在卫生间敷了十分钟眼睛,才出房间。 下楼发现游砺在收拾客厅,把空酒瓶整齐码在纸箱里,搬到了墙角,还把地板拖了一遍。 两人坐着等赵商商和江巡下来,一块儿去吃早餐。 谁也没跟谁说话。 赵商商今天睡了个懒觉,将近十点才起。 早餐直接变午餐。 游砺先走了,去逛商场买新手机,到营业厅补办手机卡。被偷的东西找回来的几率太小,他几乎没抱什么希望。 机票改签到了下午三点多,他吃过午饭就要直接去机场。 打车走的时候,游珉跟他挥了下手。 他们之间有种默契,两人都懂,昨晚事情翻篇的意思,谁也别再记得。 两个月后,游珉收到宴市的快递,是一双他想要很久了的球鞋。 他打电话过去问游砺:“哪来的钱?” 游砺说:“给人当家教,还有奖学金。” 游珉说:“不用你给我买。” 游砺急忙说:“代购说这个鞋不能退。” 游珉打断他:“我有说要退吗?” 游砺愣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有点开心:“你有空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叫上商商他们。” 第77章 快到期末时, 程水开始找房子。 租房是件麻烦事,她先去学校附近几个小区转了圈, 经学姐推荐关注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当地租房公众号, 上面有各种租房信息,每天都更新。 赵商商周末陪程水去看房,“你打算期末就搬?” “也没那么急, 先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谈好了,下学期开学就能直接搬过去。”程水说。 程水如今直播的时间越来越多, 需要一个安静的属于自己的小空间。 再加上先前搬出去跟男友同居的舍友分手了, 提前告知说下学期会回寝室住。为了不影响室友们,双方不受干扰, 程水搬出去住是最优解。 程水和赵商商连着看了三个地方,前两户都是合租房, 平摊下来房租不贵。最后一户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地理位置便利, 价格也合理, 不过采光不好, 衣服晾晒不方便。 总归来说都不太满意, 还得再看。 到了中午, 两人去附近吃过桥米线。 店里生意好, 程水边等米线边回消息, 刚碰上个中介, 对方在微信上给她推了两套房。今天太累,程水不想再跑了, 约了改天去看。 程水低头吃面, 鬓角的头发翘着, 快垂到面汤里,赵商商伸手拂开,打量她:“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程水抱起大瓷碗喝汤,咽下嘴里的东西说:“越长越快,上个月才剪的。” 她的头发质感偏硬,但不毛躁,颜色偏浅泛黄,小时候看着像营养不良,她爸坚持给她吃了一年营养品也没多大改变。 赵商商忘了程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留现在这个发型,印象中她好像一直在脑后这么扎个小揪,不长不短的,有点中性,有时会被误认成长相清秀的小男生。 “想没想过留长?”赵商商问。 “洗起来不方便。”程水挠了挠头说。 她打小怕麻烦,怕麻烦父母,也怕麻烦自己,于是钻研糊弄学。吃饭糊弄,有菜没菜随便扒两口。穿衣服糊弄,随便套两件再把校服往上一罩,拉链拉到最顶上。打理自己也糊弄,长头发她洗起来嫌烦。 程水小时候脏兮兮的,还流鼻涕,更要命的是她还犯鼻炎,鼻头被粗糙卫生纸磨得通红破皮,边擦药边溃烂,一熬就是一个春天,迟迟不见好,到这时候她爸才发觉不对劲,必须领着小孩上医院看。 后面鼻头终于结痂了,鼻炎还是每年都犯。 赵商商借着她生日的由头给她送了一箱纸巾。 第一次用,程水有点吃惊,因为纸巾太软了太舒服了,浸在水里还不会烂。 游珉笑她没见过市面,她就是没见过世面,没用过好东西。 她发现青山铺的小店里根本没得卖,后来偶然在一家大型购物超市里发现有售,上面标的日文,她看不懂,售货员介绍说这种是鼻炎患者专用的纸巾,价格比普通的高出好多倍。 连续几年,赵商商都装作不记得她生日,又突然间记起来的样子,说来不及准备,还是送你纸巾吧,懒得想来想去。 那是最不像生日礼物的生日礼物,搞得像双十一囤货。 程水没拒绝过,她想要,就收下了,拒绝显得太矫情,赵商商又不是别人。 程水小时候不爱洗澡的坏毛病也是那会儿改过来的,她怕赵商商嫌她臭烘烘,不跟她玩儿,于是每天搓澡搓得特别认真,刷牙要刷够五分钟。衣服和书包都是旧的,但绝对干净。 到现在上大学了,那些习惯保留下来,室友甚至以为她有轻度洁癖。 吃完了,她们从过桥米线的店里走出去,沿着马路散步消食。 赵商商还在想程水租房子的事,问:“你身上钱够吗?” “够。”程水说,“我现在直播能赚不少,以后还会赚得越来越多。” “出息了。”赵商商笑。 程水给她买了瓶酸奶,“你快生日了,有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买。” 赵商商忍俊不禁:“你好像个暴发户。” 程水自己听了也笑。 “把钱攒着吧,”赵商商说,“别乱花,都存起来。” 程水点头。 又过一周,程水最终还是通过中介看中了某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现任租客会在八月底会搬走,程水九月住进去。 “到时候帮你搬家。”赵商商说。 程水:“好。” 程水:“还没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赵商商思来想去,最近好像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就说:“请我吃顿饭也可以。” 放暑假前,班级群里发了义诊队招募的消息,班主任鼓励大家踊跃报名。这个跟学分挂钩,对评奖学金也有帮助。 寝室四人都报了名。 听说想去的同学挺多,报了名也不一定能选上。 赵商商心态极好,选上就去,没选上跟江巡回青山铺过暑假。 名单是离校前的倒数第二天公布的,赵商商和成朵的名字出现在表格里,胡毓???婉和王晓格没选上。 听辅导员说,去年寒假报名参加过的同学大概率不会再入选,优选还没去过的同学。 胡毓婉和王晓格寒假都去过了。 赵商商当晚被拉入了义诊队新建的群里,领队老师在里面公布了出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各种注意事项。 明天考完最后一科,后天下午就要出发,地址是与隔壁省交界处的一个叫杉沅的小县城,要去十二天,小半个月。 赵商商入选得突然,时间又太紧促,她心里有些发慌。 她甚至还没跟江巡和家里人提这件事,因为她觉得去的几率不大,现在机会还真落在她头上了。 成朵忙着收衣服,收拾行李。 赵商商躲在走廊尽头跟江巡打电话,她絮絮叨叨跟他说义诊队的事,说自己后天要走了,心里没底。 等到第二天考完,赵商商出了考场看见江巡,心终于落回实处。 两人去校外吃火锅,庆祝赵商商考试顺利结束。 江巡提前订的座位,不用等,他往鸳鸯锅里下肥牛和虾滑,把赵商商喜欢的都捞给她。热雾滚滚,赵商商吃得鼻头冒汗。 手机搁桌上,义诊群里一有消息,她就紧张兮兮点开看。 “你在怕什么?”江巡问她。 赵商商在群里回复领队老师:“收到。”眨了眨眼睛看江巡,思索几秒说:“怕干不好,帮不了忙还跟人添麻烦。人生地不熟的,我可能还会想家。” 她说完不太好意思,“我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有点丢人。” 江巡没笑话她,安抚她:“第一回 去没经验,遇到什么不会的,就多看多学,就算犯错也不怕,谁又能不犯错呢。” 吃完火锅,赵商商扣着江巡的手说:“我不害怕了。” “如果我想家就给你打电话。” “好。” “如果我遇到有意思的事也给你打电话。” “好。” “如果我遇到麻烦事还给你打电话。” “好。” “我什么都告诉你。”赵商商说,“什么都想跟你说。” 分享欲与倾诉欲大概是爱情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 江巡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像《鸦月》里的一幕,小女独自启程闯荡江湖,家中人挂念,点灯送她出长巷。 他说:“我等你电话。” 第78章 翌日, 义诊队的队伍在下午五点抵达杉沅。 大巴车停在尘土飞扬的空地上,热浪翻涌, 太阳高高挂在山头。 以前赵商商从不晕车, 今天后半程山路十八弯,再加上路况非常颠簸,车上后排有几个同学呕吐的动静时不时传来, 引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成朵给了她两片姜,含在舌头底下压一压。 下了车,赵商商靠着行李箱慢慢缓过来, 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主干道百孔千疮, 随处可见被重车压出的凹陷裂痕。两侧有红砖裸露在外的低矮楼房,有的挂着“住宿”“超市”“饭店”等简单招牌。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里支起高高的黑色烟囱, 空气中像笼着一层驱不散的灰尘。 杉沅十几年前因煤矿资源而富饶过,后来过度开采地下被掏空, 工厂倒闭,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 导致这里经济发展滞后, 越来越穷, 没有生机。 以杉沅为中心, 底下有东南西北四个乡, 这次他们是要下乡义诊。 领队老师们出于安全和其他因素考虑, 还是决定带着学生们住县城的宾馆, 不住村里, 早上租车出去,晚上再回。 赵商商和成朵分在三楼的双人间里, 具有年代感的紫红流苏窗帘把房间映得色调沉闷, 室内的床与柜子都刷了棕红油漆, 斑驳掉色。 成朵什么也不管,第一件事是打开空调,检查坏没坏。 接下来都是高温天气,直逼40c。 赵商商洗了个冷水脸,拿出自带的枕巾铺在枕头上,倒头闭眼休息。睡得迷糊时,成朵问她:“还不舒服?” 她迷迷糊糊地答:“好多了。” 这一觉并不踏实,赵商商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发了条短消息报平安,随后江巡的电话就到了。 “喂,阿巡。” 她说话带着浅浅的鼻音,江巡立即听出来,“在睡觉?” “嗯。”赵商商坐起来看时间,发现成朵没在,被暮色萦绕的陌生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撒娇:“我晕车了,差点要吐。” 明明知道说出来他会担心,偏要他担心。 出发前江巡给买了创可贴、云南白药喷雾和预防中暑的药,还往她行李箱里塞了两盒健胃消食片。 百密一疏,唯独没考虑到这个。 “怪我。” 赵商商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人了,躺被子上,摸了摸鼻尖,“怎么能怪你呢,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晕车,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刚才逗你呢,你别担心啦。” 自己招惹的,还得自己安慰。 “给我看看你住的地方。”江巡说。 电话切换成视频,赵商商举着手机镜头转了一圈,房间太小,一眼望到底。 “还行,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和空调,听王晓格说他们去年寒假直接住在乡下,条件比我们现在差多了,我们这批算运气好的。” 她说着又把手机举向窗外,外面天黑了,几盏路灯照见半空密密匝匝的电线,落错的屋脊和起伏的群山模糊不清,马路上没什么车和人。 江巡抱着胡萝卜抱枕侧躺,三花跳到沙发靠背上,尾巴荡下来,扫了扫手机。 他嫌弃地拂开猫尾,拿手机换了个姿势,眼睛还盯着屏幕:“看完了,再看看你。” 赵商商转换镜头,怼脸拍,故意靠特别近,一只笑眼占满屏幕,对着他眨呀眨。 “看见我美丽的大眼睛了吗?” “太近了,看不清,”江巡说,“稍微远一点。” 赵商商拉得特别远,脸根本没在镜头里了。 “近一点。”江巡又说。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她倒打一耙。趴在床上,翘起腿在空气中乱蹬。 这次终于安分了,让江巡看见完整的她。 她指了指他睡衣领口的位置,“这儿是不是有猫毛?” 视线再往上,是突起的喉结和青色血管。 “阿巡。” 江巡撵走三花,歪了歪头看她,听见她说:“衣领往上提一提。” 江巡笑,劲瘦的手指抓着领口,不往上提,反而往下拉。他晚上戴了副银框眼睛,镜片上映出蓝色的光,藏在底下的眼睛含笑凝视着她。 赵商商立即捂住脸,手指间撑开一条缝,跟他隔空对视。 什么也不说,暧昧滋生。 赵商商的脸无端热起来,空调温度明明很低。她认出他身后的背景是在老洋房里,问:“最近好热,你不回青山铺避暑吗?” “你不在,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换个地方住。”江巡说。 赵商商揪着被套,脸上一直挂着开心的笑,“你好会说。” 江巡表示:“大实话。” 又聊了会儿,他问:“能适应吗?” 赵商商点头:“能。” “就是刚刚睡得不太踏实,醒了很懵,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跟你聊完之后就好啦,你比药管用。” “你也挺会说的。”江巡夸她。 “彼此彼此。”赵商商笑。 中途成朵来了电话,她在外面吃晚饭,问赵商商醒了没,要不要带东西。 赵商商结束了跟江巡的视频,没多久,成朵就拎着打包的馄饨回来了,“快点吃,老师说八点开会。” 会上宣布了分组情况和明天的各种安排,赵商商他们组去的是北乡,从杉沅县城到北乡村部大概有七十多分钟的车程,早上6:50集合,7:00准时出发,迟到的同学自己搭车去。 赵商商和成朵每人定了五个闹钟。 夜里躺床上谁都睡不着,楼下传来细微动静,隔音效果差,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成朵扯着赵商商聊天,聊明星八卦和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不知聊到哪个时间点,终于两人都困了。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赵商商竟然提前醒了,她听见电线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外面天光大亮。 赵商商把成朵叫起来,两人洗漱完去早餐摊子上买包子。 大巴车七点准时出发,到了北乡村部设置义诊点。领队老师已经提前跟这边的村干部沟通过了,村里人也提前知道了义诊队要来的消息,许多老人早早地来等着。 老师们坐诊,学生组织老人们排队,帮忙测量血压,队里有几个针灸推拿专业的大三学长格外受欢迎。 下午要组织一场讲座,给村里的留守老人和儿童科普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双方沟通上存在一定的障碍,老人们说的是晦涩难懂的方言,有的事要反反复复问,反反复复说。 各种零碎的活儿也多,加上天气热,人多拥挤,屋子里的吊扇起不了多少作用。 前三天都是这么过的,早出晚归,傍晚被大巴车拉回县城宾馆???的路上几乎没人说话,大家都累到虚脱。 好在晚上大部分时间自由,老师一般会到点开个小会议,总结当天情况,分配明天任务,除此之外就是提醒他们在外要注意安全,外出最好结伴同行。 成朵夜里被蚊子咬醒,非常抓狂地在空中挥舞双臂,徒手抓蚊子,可恶的是怎么也抓不到。 赵商商在陌生环境里睡不安稳,一点动静就醒。 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有蚊子。”成朵说。 “我行李箱里有驱蚊喷雾,还有止痒的药膏,你自己去翻吧。”赵商商说,她懒得下床了。 成朵只好开灯,赵商商被光线刺得用手背盖住了眼睛,倒回枕头上。 成朵拿驱蚊喷雾在赵商商露出来的手臂上也喷了几下,“好了,你睡吧,这香味竟然还挺好闻的,明天你把链接发我。” “江巡买的。” “都是他准备的啊?” “嗯。” “绝了,他也太细心周到了,我真的酸。”成朵扯被子盖上,嘀咕:“我前男友要是有他十分之一,我都不至于提分手。” 赵商商这会儿反而不怎么困了,她按亮手机屏幕,时间管理app上有条倒计时的提醒弹出来—— “距离宝贝阿巡、小赵同学、小羊崽子的二十大寿仅剩两天。” 第79章 赵商商二十岁生日这天下了雨。 早上出门时, 山头乌云重叠,天上闷出几声雷。大巴车出发没多久, 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 车窗玻璃蒙上了一层水雾, 外面的田野山林模糊成虚影。 赵商商在车上给赵熠时和江巡各发了个红包。 赵熠时领得很快,生怕她反悔似的。江巡那边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动静,发来一个比心表情包。稀奇的是表情包里出镜的那只手, 是江巡本人的。 赵商商果断点了收藏。 这一天没什么特别的。 同组的人里面赵商商跟成朵最熟,成朵也不知道她今天生日。赵商商觉得不必要特地提起,就没有说。 今天的义诊工作结束后, 来排队的老人仍聚在一起聊天, 没有立即回家,大概在等雨停。 村部的办公房里挤满了人, 空气濡湿闷热,混着粗糙辛辣的草烟味。 村支书说这边有户姓刘的老人一直想来, 因为年纪太大,腿脚无力, 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领队老师决定去老人家里看看。 乡间小道泥泞, 有的上坡路段不好走, 两侧荆棘拦路, 雨点不停往下砸, 赵商商的裤腿和肩膀被淋湿了大片, 伞也被树枝刮坏了。 最险的是成朵打滑摔了一脚, 赵商商去拉她, 自己也没站稳,两人摔作一团。 好在除了弄脏衣服蹭了许多泥, 都没受其他伤。 村支书带到他们一行人赶过去时, 老人正坐在门槛上编扫帚, 雨天屋内昏暗,仿佛夜幕降临。 家中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村支书说老人没有妻子儿女,兄弟姊妹也都不在人世了,如今靠着国家补助生活。 大部队的到来打破了寂静凝滞的空气。 老人见到他们以后表现出异常地高兴和热情,烧水煮茶,从生锈的长方形饼干桶里拿出炒豌豆和瓜子招待他们。 大家拒绝不了,每人分了一小把。 赵商商磕完手里的几颗瓜子,是潮的,不知已经留了多久。 老师给老人把脉,看腿伤,留下几盒膏药给他,还给开了张药方。老人去买药不方便,村支书承诺说之后会买了送过来。 学生们帮着把屋子里头打扫了一遍。 老人目送他们离开时,扶着屋檐下的木柱子,把脖子伸得老长。 赵商商回头望了一眼,回程的路上格外想念郑女士和老赵。 刚吃完午饭没多久,郑女士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祝她生日快乐。 赵商商人还在外面,被淋湿的衣服自然风干了,泥渍没办法完全擦干净,被郑女士一眼看出来,“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那么脏?” 赵商商笑嘻嘻的,不太在意地说,“下雨天路滑,摔了一跤。” “没事的,又不疼。” 郑女士接着问她下乡累不累,过得怎么样,赵商商只挑好的说。 讲着讲着,郑女士的话题又跳到生日上,语气充满遗憾:“二十岁生日没在家过,也没有吃到蛋糕……” 说到蛋糕,郑女士声音提高了不少:“杉沅好歹也是个县城,肯定有蛋糕店的,乖孙,你别忘记给自己买一个……” 赵商商查看过高德地图,落脚的宾馆地理位置偏僻,跟最近的蛋糕店相距5.3公里。 为了让郑女士宽心,赵商商说自己有空就会去买,随后把话题转移到赵熠时身上:“羊不是在家吗,他有没有吃蛋糕?” “吃了,人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去了。”郑女士说。 队伍要集合,赵商商结束了这通电话。 老师宣布有小惊喜。 北乡这边的义诊工作结束了,从明天开始要去西乡,今天下午放假。 回到宾馆,赵商商洗完澡把脏衣服搓干净,外面已经雨过天晴,山头架起两道彩虹。 她点开江巡的对话框,想到这个时间他可能在午睡,又退了出来,打算找一集动漫看。 成朵在群里跟人聊得热火朝天,“商商,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去哪儿?” “这边不是有很多废弃工厂吗,去探险。” 赵商商被成朵拉着出门,一起同行的大约有十来个人。 成朵跟其中一个大三学长聊熟了,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起,赵商商好笑地望着成朵背影,不当电灯泡,跟在他们后面。 进入工厂,仿佛到了无人区。 这边的矿井早已经封锁,原先的职工家属楼搬空,变成了废墟。门前长出的荒草在风里摇曳,透出萧条荒凉的感觉。 下过大雨的路面还没有干透,到处坑坑洼洼。几棵柿子树立在水沟旁,撑起一片绿荫。 太阳重新从云层后冒出了头,日光刺眼,赵商商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随手拍了几张照片给江巡。 “跟同学去宾馆附近的工厂探险了。” 已经快下午三点,江巡午睡应该醒了。 他或许有事在忙,没及时看手机,没有立即回复。 赵商商跟着人群往前走,路过几间低矮的平房,应该是澡堂,门前的水泥柱上用油漆写着“洗澡收费1.5元/次”。 赵商商又拍下来,继续发给江巡,像个新闻记者在实时播报。 成朵他们已经进去了,里面光线很暗,有左右两个通道,左边写着“男”,右边写着“女”。 几声狗叫突然响起,还在门口的赵商商被惊得手一抖。 竟然有附近居民在这里养狗,还是两条大狼狗,看着凶猛高大,幸好脖子上拴着绳。 走前面的同学被吓得不轻。 成朵从里面跑出来,跟学长两人拉着手,进展神速。 赵商商冲成朵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成朵当做没看见她戏谑的目光,依旧一副被狗吓到的表情躲在学长身边,跟他说话。 因为这几声惊魂狗叫,倒真有点探险的味道了。 澡堂过去是食堂,厨房里的大灶台保留完好,铁锅里有几屉蒙了许多蛛网的蒸笼。 赵商商进入食堂大厅,灰尘味道很重,她很快就出去了,隔着窗户寻找合适的角度拍摄里面的旧桌椅。 头顶撑开的柿子树枝桠替她遮挡了太阳,聒噪的蝉鸣衬得这里更加阒静。 身后有人逐渐靠近,阴影罩下来。 赵商商莫名一阵心惊,直楞楞地回头。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就这么风尘仆仆地意外出现在眼前。 赵商商先怔了一下才扑过去,踮脚抱住他脖子。 他们在浓荫里接了个很长的吻。 赵商商紧张到手心冒汗,余光时不时瞟向前方,担心有人去而复返,撞见这一幕。好在他们继续往前走了,谁也没注意到队伍里丢了个赵商商。 江巡身上带着腾腾热意和滚烫温度,送来一轮烈日,将赵商商困在有他的盛夏。 亲完还要抱,不肯松开,原地踱步二人转。 “你怎么来啦?”赵商商问。 江巡埋首在她肩上,“不想一个人过生日。” “好可怜啊。”她笑话他。 他说:“不想你一个人过生日。”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人群往回走了。赵商商拍拍江巡的手,示意他松开,江巡只是扣住她的手腕,不再做别的什么。 对于凭空出现在赵商商身边的男人,大家不免多看几眼,明里暗里地打听。 唯独成朵关注赵商商,“你嘴唇为什么那么红,还有点肿?” “……” 赵商商觉得难以逃过她犀利的目光,干脆保持沉默。 成朵悄悄偷瞄了眼看上去冷淡疏离的江巡,感觉他身上有种极其矛盾的吸引力,“看着性冷淡,但他好黏你啊,你们俩分开半个月都受不了吗。” 赵商商不便回答,逃回了江巡身边。 从工厂出去,赵商商才想起来问江巡:“你刚才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发了那么多照片,还说就在住的宾馆附近,很容易找到。” “???原来你看见了我发的消息呀,”可算被赵商商逮住他把柄,出声控诉,“但不回我消息。” “赶着来见你,想给你个惊喜。” 好吧,确实足够惊喜,赵商商心想。 “那就不跟你计较了。” 赵商商来了有几天了,对这边的环境比江巡熟系,带他去一家味道不错的小店吃了晚饭。 夜晚降临后,赵商商回去开了小组会议,散会后又偷偷溜走。 江巡订的宾馆跟赵商商住的地方在同一条街上,条件差不多。他本来想订在同一家,但那边没房了,被江中大的师生占据。 二十岁生日的最后几个小时,赵商商和江巡在陌生县城的狭小旅店里共同度过。 房间里晃着浅浅的烛光。 赵商商该有的生日蛋糕、皇冠、绑蝴蝶结的礼物,一样也没有少,它们随着江巡一同到来。 赵商商坐在江巡怀里吹蜡烛时,感觉到自己被很多很多的爱所包围。她许了非常没有新意的愿望,想和江巡过一生,白头到老。 夜里万籁俱寂,他们很晚才睡。 赵商商有点累,她入睡前想到明天要早起集合去西乡,从被子里探出手,挣扎着摸手机,江巡俯身亲了她一下,说我明天叫你,赵商商立即进入梦乡。 江巡从背后抱住她,把人圈进怀里。 关掉灯以后,在黑暗中摸索,玩她的手指,感受她皮肤传来的真切温度,直到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天早上赵商商提前被叫醒,她对着镜子洗漱,发现锁骨和脖子上多了一些暗红的痕迹,稍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吻痕。 痕迹卡在领口边缘,时不时会露出来,脖子上的更加明显,只能用粉底液遮。 第80章 番外1 “想早点要个名分。”…… 赵商商读大四时, 《鸦月》在网络平台上的连载已经到了第五个年头,终于赶在夏秋交接之际完结。 画手?z在五年时间内凭此涨粉数百万,积累了大批受众, 却始终没露过?面。关于他是男是女, 年龄大小, 始终是个谜。 各方抛去想要合作的橄榄枝,均没有得到回应。 古丘成接管江巡工作上的一切事物, 两年前才知道?他竟然搞起了国风漫画连载, 也没想到他虽然更?新速度慢, 但还是坚持把这个故事画完了。 “我?帮你筛选了私信, 有好几家漫画公司想要出版《鸦月》,你真?没这个打算吗?”古丘成问江巡。 江巡没有立即决定。 他画这个故事的初衷是因为?赵商商,赵商商穿赤红飞鱼服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说自己渴望做女侠, 他便开始了构思。 到现在这个故事已经完整地讲完,如果能够出版, 变成漫画书供她?随时观看,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 江巡生?出了难得的忐忑感,猜测赵商商会不会喜欢。 “可以出版。”江巡对古丘成说。 “有个小要求,请在漫画第一页备注‘致商商’。” 饶是古丘成现在并非单身, 同样跟女友处在谈爱阶段, 听见这几个字从江巡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牙酸。 不禁想, 难道?这就是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吗,出乎意料地高调。 “这么直白?要不要用?大写字母s来表示商商,跟你用?的代号z看着像一对。”古丘成提议道?。 “不用?, 就要这个。”江巡说。 下午五点多,赵商商下班回白水街,今天刚好搭一个师姐的顺风车,她?提前跟江巡说过?,让他不用?来接。 学校安排他们从大四开始实习,实习的中医院离白水街比较近,赵商商在江巡的不断怂恿下搬进了老洋房,两人开启同居生?活。 赵商商回来,古丘成刚离开不久,屋内静谧,江巡拿着平板在看《鸦月》底下的评论,捡了几条回复。 他很少回复评论,今天忽然有了闲情逸致。 岛台上煮茶的水壶冒着热气,茶水咕噜沸腾着。 赵商商刚进门,人还在玄关就问:“阿巡,咱们今晚吃什么?” 江巡熄灭平板屏幕搁一边,走过?去接她?的包,“你想吃什么?” 赵商商:“明天周末放假,不用?早起,我?们出去吃吧?” 江巡点头:“行。” “我?去洗个澡,待会儿出去。” 赵商商自从在医院实习后,似乎染了洁癖,回家必须先换衣服洗澡,洗手?洗得勤且时间久,床单被套时常换下来晾晒。 她?关上浴室门,扫地机器人开始在她?房间勤劳工作,三花监工,跟着转。 江巡端着刚煮好的茶倚在床头,悠闲地喝。窗外夕阳落山,把云层染得绚烂。 浴室门打开,赵商商擦着头发出来,江巡眼?神看向她?,“我?能坐吗?” 赵商商被问得有些莫名,下意识地说:“能呀。” “怕你洁癖犯了,不让人坐你的床。”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丝毫没有要挪位置的想法。 赵商商住宿舍时,连成朵她?们都不会再随便沾她?的床了。 她?用?毛巾把头发绞干,甩掉拖鞋爬上去,就着江巡的手?喝了一口他的茶,有茉莉的甘甜。 “别?人不行,你可以。”她?的唇被茶汤润湿了,身上有刚沐浴后的湿润水汽和清香,眼?睛比窗外的云霞漂亮,不设防地坐在江巡身边逗他:“我?们阿巡可干净了。” 故意凑到他衣襟前嗅了嗅,“还特别?香。” 江巡抬手?摁住她?,没给她?往后撤的机会。 赵商商跪坐不稳,膝盖陷进了碎花点缀的柔软被褥上,这个姿势非常不利于她?逃跑。 江巡展臂一捞,她?就只能往前扑,手?撑在他胸膛前,问:“干嘛?” 江巡不管不顾地埋在她?颈间,感受她?皮肤的触感与味道?,声音含糊不清:“礼尚往来,我?不得闻回来?” “……我?们不是还要出去吃饭吗?” “叫外卖。” “老吃外卖不健康。” “待会儿我?给你做,”他嗓音喑哑,侧脸紧贴着她?尚未完全干透的冰冷发梢,冰火两重天,漆黑眼?眸里溢满占有欲,“你先让我?做,行不行?” 赵商商时常感觉到江巡让她?难以招架,看似好商好量,实则不是。 亲密的吻不断落在脸颊和锁骨上,滚烫气息拂过?,让赵商商好像被热带的日?光侵占,海面跳跃金光,海浪起伏不歇。 江巡的动作突然停下,“回我?房间,你这边没有。” 他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她?因为?悬空而缺乏安全感,勾住他脖子的手?僵着,懵懂地问:“没有什么?” 江巡微微俯身,凌乱的黑发扫过?她?耳廓,越过?她?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一个还没拆封的盒。 赵商商忽然懂了,呼吸一下乱了,受不了地把脸藏进他胸口,等同于自投罗网。 三花瞪着圆眼?睛,想要跟着溜进主卧,门被江巡抬脚合上,砰地一声响。三花不满地“喵”了几声,没人理?它?。 扫地机器人还在走廊辛苦工作。 江巡的卧室里,窗帘紧闭着,像有狂风骤然降临的深夜。 衣服散乱着,堆叠在床沿边,要掉不掉。赵商商用?手?抓江巡的背,但因为?脱力,手?臂不断下滑,最终只能攥紧了身下床单,没干透的头发再次被汗水浸湿。 江巡乐此不疲地玩游戏,他知道?纸老虎特别?可爱,也很容易被折坏。 那天晚上没工夫吃饭,赵商商直接睡死过?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身上是干爽的,床单也换过?,窗帘遮光性太好,室内昏沉,让人始终感觉停留在夜晚。 赵商商伸手?摸索到遥控,窗帘缓缓向两边拉开,太阳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她?坐起来,感觉到浑身酸痛又倒回了被子里。 江巡端着水杯从外面进来,将?被子拨开一点,让她?可以顺畅呼吸。 “醒了没有?” “渴。”她?眼?睛没睁开。 江巡连被子带人一起捞起来,喂她?喝了大半杯水。 “腰酸。”她?又说。 “我?揉揉。” 江巡的手?探进去,赵商商下意识想躲,被两下揉捏得舒服,干脆摆烂似的不动了。“力道?怎么样,轻点还是重点?” 他明明说着正经话,是赵商商杯弓蛇影,掀眼?皮看他。 他读懂她?眼?神,眼?睛里藏笑,表情纯良无辜:“问你力道?轻重,有什么问题吗?” “……”赵商商静了两秒,只好回答:“刚好。” 她?玩不过?他。 在床上赖了会儿,赵商商终于爬起来,她?这时候才发现身上套着的是江巡的t恤,很大,空荡荡的四处漏风。 见江巡望着她?,她?警惕地抱起衣服一溜烟进了浴室。 顺带关上了浴室门。 她?洗漱完换衣服,撩起身上的t恤,暧昧的暗红痕迹散布着,一路延伸。 对着镜子看,露出来的脖子上倒是没有。之前有次警告过?江巡,别?在明显的地方留印,他似乎非常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后来专挑有衣服遮挡的隐蔽地方下手?。 简直让赵商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擦了点防晒,涂了个口红直接下楼,两人决定出门吃饭。 刚到粤菜馆,叶春琳的电话就来了,说的是明天郑女士生?日?的事。 “你跟不跟我?和爸爸一起回青山铺?”叶春琳说:“爸爸今晚还有工作要加班,我?们俩明天早上走,你如果等不及可以今天先回。” 赵商商想了想,说:“我?估计下午就会走。” “行,你早点回去陪陪爷爷奶奶。”叶春琳说。 服务员在一旁向江巡介绍店内“疯狂周末”的活动,江巡客气地说了句不用?,把菜单推给对面的赵商商。 叶春琳耳尖,听到了江巡的声音问:“小巡也在?” “对。”赵商商说,“我?们出来吃饭。” 赵商商现在住在白水街江巡的房子里,叶春林是知情的。赵商商跟她?报备时,她?思索了片刻,倒也没反对,只是嘱咐她?自己注意好分寸。 赵爸爸没想太多,只觉得两人感情好,这些年分不开,就像一块长大的。 而叶春琳早已发现端倪,从“靓仔”和“靓女”的毛拖鞋开始,还有只需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商商和江巡有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卫衣、毛衣、围巾,这叫情侣装。 叶春琳看破不说破而已。 江巡每年的团圆饭都是在老赵家吃的,早就是他们家的一份子了。 赵商商挂了电话,跟江巡说:“郑女士明天生?日?,我?想今天就回青山铺。” 江巡点头,“吃完饭我?们去买点东西?。” 赵商商拿笔勾了勾,把点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你陪我?一起去?” 江巡挑眉,“不然呢?” 赵商商:“如果有亲戚问起,我?怎么介绍你?” “你打算怎么介绍?”江巡把问题又抛回来。 “我?就跟人说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赵商商设想着,“这样一来,说不定青山铺当晚就会传开,老赵家其实是三胞胎,流落在外的老大被找到了,现身老太太寿宴。” “你老大,我?老二,羊最小排老三。”赵商商越说越逗,“那你就以我?哥哥的身份出席咯。” 第81章 番外2 “迟一秒都不行。”…… “商商, 你要不要买书?” 江巡的导师参加书店的“朗读者”活动,赢得三张购书代?金券,将其中两张塞给了他。 他回家?带给赵商商。 赵商商接过来看, 上面?印着“乌苔书店”的招牌和照片, 右下角显示的地?址在市中心?附近, 应该是家?新开?的店,她前两天?上网也刷到了关于它的广告。 “要不去看看?”赵商商晃了晃购书券说?, “好东西不能浪费。” 于是下个?周末, 两人抽出半天?时间去看了场电影, 傍晚时抵达乌苔书店。 兴许因为新店开?展宣传很足, 即便在饭点人也很多,大半是年轻人,举着手机对准壮观的书墙和复古圆形拱门拍照。 赵商商绕过两个?坐在地?上看书的小男孩,随手拿了本漫画, 想?起自?己小时候偷偷攒零花钱买漫画月刊的日子。 江巡视线从排排书脊上扫过,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面?有没有你最喜欢的漫画?” “最喜欢?”赵商商说?, “没有。” 她现?在最喜欢的是半个?月前才?上市的《鸦月》,面?前的书架上没有, 而她偷偷购买的二十本正藏在房间柜子里。 她看着江巡,觉得他好像在试探她。 《鸦月》爆火,这家?店应该有售。赵商商挑好书去收银台结账, 果?然发现?收银电脑两边的桌面?上摆着厚厚几摞, 是最近的爆款书,其中就有《鸦月》。 江巡显然也发现?了, 肉眼可见的不自?然,身体挪了挪位置,妄想?挡住赵商商的视线。 赵商商压住嘴角的笑, 把挑中的书递给收银员结账,从包里掏出购书券给对方。 收银员询问:“就这三本吗?” 赵商商快速拿了本《鸦月》,“还有这个?。” 江巡低头?看她,她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好像恶作剧得逞,成功捉弄了谁。 收银员把书装进牛皮纸袋里,从托盘里拿了两颗夹心?奶糖,一同给她。赵商商抢先接下,“谢谢。” 收银员面?带亲切的微笑打量面?前这对养眼的情侣,“不客气,欢迎下次光临。” 街道的路灯亮着,给周围的冬青树洒了层橙色光芒,马路对面?的裸眼3d广告屏上虎鲸带着幼崽在海中遨游,深邃海洋仿佛悬在半空,浪花溢出水面?。 赵商商坐在书店外的长椅上,等江巡买来抹茶味的冰激凌,她咬了口,问江巡:“你要不要吃?” 江巡摇头?。 “那你帮我拿着。” 赵商商腾出手,从纸袋里拿出《鸦月》,当着江巡的面?,非常郑重地?拆掉漫画书外面?包裹的塑封。 翻开?后,里面?露出了“致商商”的字样?。 “欸,”赵商商惊讶过头?,表演痕迹严重地?说?,“‘致商商’,哪个?商商呀?” 江巡坐在她旁边,好笑地?问她:“你觉得呢?” “天?底下这么多‘商商’,虽然我也是其中一个?啦,但不会这么巧是指我吧?”她边说?边凑近江巡的手,咬了口冰激凌,抬起双脚欢乐地?扑腾了两下。 江巡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充当举冰激凌的支架,语意不明地?说?:“有可能。” “肯定不是我啦,我又不认识z。”赵商商嘴角带着一点冰激凌的奶渍,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非常不解地?说?:“他为什么要‘致商商’呢?” 江巡侧过脸,背对着紫灰色的天?幕,低头?亲她嘴角,试图打断她的口头?挑衅行为,尾音被拖长:“说?不定他暗恋你。” 回家?的路上,赵商商始终很得意。到了家?,她把自?己买到的《鸦月》漫画书全都搬出来。江巡松了口气,他画室角落的纸箱不用再藏着了,里面?是漫画公司寄来的样?书。 他问她:“早就知道了?” “嗯哼。” “什么时候开?始?” “高中。” 高中,比江巡料想?的时间要早很多。 “我可是追过你五年连载的。”赵商商说?。 江巡将她拉到腿上,两人一同跌进沙发里,“五年这么久,你就憋着没问我?” “你不也没跟我说?吗?”赵商商不服气地?说?。 她摸了把他头?发,抓住,像兴师问罪:“而且出版了你都不跟我说?,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怎么说?。”江巡锁紧了手臂,“难为情。” 赵商商的手指滑到他脸颊上捏了捏,“没看出来,我发现?你有时候脸皮挺厚的。” 江巡先说:“冤枉。”随后又补充说?明,“有可能是跟你学的,老师教得好。” 赵商商不满意地去挠他的痒痒肉,反倒被压制,笑得止不住,在他怀里蜷成一团认输。 - 五月底,古丘成结婚,与?女友终于修成正果?。 他今年三十八岁,再不定下来估计过年回家?进不了家?门,父母的嫌弃溢于言表,让他有时也会不禁想?象自?己的晚年光景,抱着钱住在高档养老院里,牙齿掉光说?不清话,身边来来往往的只有医护人员。 古丘成因此跟江巡开过玩笑,不用频率太高,一个?月来探望他一次即可,不要半年见不到人影。 现?任女友的出现?打破了他孤独终老的种种设想?。 古丘成的女友余昕是名律师,工作能力强,是很健谈的人,性格外向开?朗。 两人通过相亲认识,之后经过了长达几年的交往,相互磨合,直到今年春末才?领结婚证。 结婚宴上,江巡和赵商商一同出席,坐在座位上等待婚礼仪式开?始。 将近十二点,司仪上台暖场,说?了一些调动气氛的开?场白,古丘成作为新郎官亮相。 随后大门打开?,新娘余昕挽着父亲入场。 仪式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完,到了扔捧花的环节,新娘朝台下来回看了几眼,然后再背过身,将花束往后抛。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赵商商觉得洁白花束几乎是直冲着她而来。 她一抬手就轻松地?接住了。 四周全是起哄声和掌声,古丘成和余昕笑着朝江巡试了个?眼色。 回家?后赵商商把捧花拆成两束,一束留在自?己房间,一束放在江巡画室里。 她不断调整白荔枝玫瑰和紫色满天?星的位置,想?让它们更好看地?待在花瓶里,江巡在旁边看着,像是随口一问:“你想?要怎么样?的婚礼?” 赵商商:“才?哪到哪,就说?起婚礼了?” 江巡自?顾自?地?往下问:“室内还是户外的?” 赵商商不由跟着他的节奏走,思考了一下回答:“户外吧。” “草坪婚礼,还是去海边办沙滩婚礼?”江巡不断给她提供选择,“我看见一个?策划师推荐的水台婚礼感觉还行,改天?我让他把详细的照片和资料发给你看看。” “打住。”赵商商说?,“太快啦,你还没毕业呢。” “我知道要循序渐进。”江巡把字帖挪了位置,将花瓶摆放好,看着她的眼睛说?,“人总是对未来即将发生的美好事情抱有期待。 “我情不自?禁,也请你理解一下。” 赵商商坐到他常坐的位置上,霸占了椅子,头?微微往上仰着,“你期待的就这些?” “不止,”江巡说?,“还期待名正言顺住你房间,不用担心?叶老师查房。” 上个?星期五,叶春琳突然过来了一趟,给赵商商送东西,还特地?去她房间瞧了瞧,让江巡和赵商商有种被突击检查的感觉。 赵商商想?到当时的局促场面?忍不住发笑,从椅子上扬起脖子,勾着江巡亲了一下,没再否认他关于婚礼的设想?,“我们办得简单点,不要请太多人。” “好。”江巡说?。 - 六月,迎来了江巡毕业。 赵商商还在医院实习,要比他晚一年。 毕业典礼举行的当天?是周五,赵商商早早去医院报道,写完病历,跟带教老师请了假。她脱下白大褂走得匆忙,科室的人还在分享王医生和某护士的八卦,她无暇去听,急急忙忙从后门溜了。 一路在跑。 拦下出租车,直接去美院。 路上解开?头?绳弄头?发,拿出粉饼补妆。今天?她要跟江巡一起入镜的,得注意形象。 赵商商抵达美院时,派送鲜花的小哥也到了,她接过花束往学校里走,去跟江巡会合。 江巡在田径场拍集体照,等拍完照,他第一时间离开?了队伍,朝跑道旁的赵商商跑去。 赵商商给他送花,他挺客气正经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倾过身问:“户口本带了吗?” “没带。”赵商商故意说?。 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叮嘱过的,户口本还是上周赵商商回家?拿的。 江巡将她的帆布袋拎过来,“我检查检查。” 赵商商笑着捂住袋子,“带了带了,骗你的。”她替江巡扶正了学士帽,“不逗你了,你快去拍照吧。” “我只是想?跟你拍。”他说?。 “知道啦。” “你跟我一起去。” 赵商商跟着江巡走到人群中。后面?江巡跟人的合影,旁边都有赵商商的身影。李温用相机专程逮着他俩拍,快速按快门,打趣道:“江哥,牵这么牢,怕丢啊?” 江巡睨了他一眼,只说?:“回去把照片传我。” “得嘞。” 随后还有毕业典礼要参加,等这场仪式结束,江巡拉着赵商商直奔民政局。在路上,她笑话他,“你弄得好像我们在私奔,迟一秒就会被谁拦截。” 第82章 番外3 “阿巡,送你花。”…… 清风tv年度盛典活动将于十二月举行, 地点?在上京市,程水在受邀主播行列,她是游戏区异军突起的“年度黑马主播”, 现在人气火爆。 程水玩游戏算天?赋异禀型, 上手快, 操作流畅,看得人赏心悦目, 最主要的是她能挖掘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打?法。 程水收到?清风tv工作人员的消息后, 没有立即做决定?, 她问赵商商:“商商, 你下个周末想?不想?去上京市玩?” “包机票和?住宿。” 程水心里没底,第一次出席这种活动,有赵商商陪着她能安心很多?。 她跟赵商商说了自己的顾虑,赵商商决定?陪她去。 赵商商出发去上京市的前?两?天?, 江巡要去沪城出差,古丘成随行。当天?江巡起得很早, 去浴室冲了澡。 窗外晨光熹微,天?色是柔和?模糊的。 赵商商被?淅淅沥沥的水声唤醒, 眼睛没完全睁开,伸长手臂往旁边摸了个空,床单和?枕头上的温度还在。 她挣扎了两?下, 没起来, 沉沉陷在被?子里。 莲蓬头下的水流断了,浴室门打?开, 江巡从里面出来。挑好的衣服放在床尾,先是西裤,再是衬衫, 西装,长款黑色大衣。 一件件换上。 他系领带时,朝床上的人瞥了眼,洁白枕头上毛绒绒的脑袋弧度很小地动了动,响起几秒悉悉索索的动静。 赵商商侧躺着,眼睛艰难地撑开缝隙,从刚才开始一直盯着他换衣服。 江巡反过?身来,单膝跪在床铺上,使得赵商商身上的被?子往下凹陷。他领带还没系好,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莫名浪荡。 没开灯的房间昏暗静谧,没有风雪熙攘,冷空气被?阻隔在外面,室内温暖。 赵商商刚醒,人懒懒散散的,不想?开口说话,只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了一下他的领带。 压根没用多?少劲,按理说应该拉不动他。 他的头轻易低下来,埋进铺散着的海藻般的长发里,压在她身上。 “好重啊你。” 赵商商不得不出声,像沙滩上艰难翻肚皮的鱼。 江巡手肘撑在身侧,挨着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光滑手臂,“你还能再睡半小时,然后就要去医院报道了。” “那?你还不赶紧让我睡?”赵商商被?他的气息笼罩着,眼皮重新耷拉下去,迷迷糊糊地嘀咕,“时间宝贵。” 江巡贴着她左右两?边的脸颊各亲了一口,“我给你定?了闹钟,半小时后要起,别赖床。” “嗯。”她嘴没张,喉咙里发出气音算作回答。 “不然你没时间吃早餐。” “嗯。” “你睡,我走了,到?沪城了给你发消息。” “……嗯。” 江巡重新系好领带,扣上金属表带,拿上大衣,往外没走几步,床上的被?子突然被?暴躁掀开带起一阵风,赵商商跌跌撞撞直冲他而来。 他转身一把将人接住,面对面抱小孩似的托着她。 赵商商赤着脚丫夹住他的腰,细长手臂挂在他脖子上,脸上充满怨念,像是瞌睡终于醒了现在才回过?神来他要走。 “什么时候回来?” 江巡把她往上颠了颠,“周六忙完去找你,你跟程水玩得开心点?。” “也不用那?么赶时间,”赵商商亲亲密密地贴着他衣领,“你多?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好。” 江巡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院中的灯光溅在树梢和?窗台上宛如零星的碎雪。直到?手机嗡嗡响,有电话打?进来。 赵商商听见?古丘成在那?头催促,说他已经?到?门口了。 江巡挂了电话,把她放回被?子里,“我真要走了,宝贝,改天?见?。” 赵商商:“此时此刻,你好像一个渣男。” “哪里像?” “叫宝贝的时候尤其像。” “宝贝。”他抵着她额头轻声笑,又喊了一声。 天?色渐亮,古丘成开始打?第二个电话,江巡边接听边往卧室外走,房间轻轻合上。他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楼下客厅里,人拎着东西离开时,几乎没有声响。 房间显得更加安静空荡,赵商商瞌睡全无。 她抱着被?子发了几分钟呆,刷牙洗脸准备去医院报到?。 - 周五下午,赵商商下了班跟程水和?会,两?人直奔机场,飞机落地上京市时快到?深夜。她们叫了辆车去清风tv安排的酒店住宿,两?人都没什么瞌睡。 赵商商跟江巡打了通电话报平安,程水在回工作人员消息。 等两人都放下了手机,坐在一张床上玩扑克,商量明天?的事。 盛典是在明天?晚上七点?正式开始,她们要提前?入场,赵商商以程水助理的方式混进去。 酒店离清风tv总部和?庆典中心都不远,不用赶时间,第二天?赵商商睡到?了自然醒,起床后叫了外卖。 等外卖的间隙,赵商商替程水化妆。 她这两?年化妆技术长进不少,看了不计其数的美妆博主视频,终于派得上用场。 赵商商从化妆包里挑出面膜,让程水先敷着,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最后把一张照片给程水看:“给你化这个妆怎么样?” 偏日系风,少年感十足,跟程水的发型和长相比较搭。 程水顶着面膜点?头。 赵商商干什么她都点?头。 妆快化完,外卖也到?了。 “先吃东西,待会儿再给你涂口红。”赵商商去洗了个手,迫不及待地一一拆开外卖盒。 饭菜和?甜品摆满了一桌。 程水看着瘦,胃口特好,身体像个无底洞巨能吃。 赵商商想?起来问:“你这两?天?不用开播吗?” “我在直播间挂请假条了。”程水嘴里包着饭,含糊不清地说。 赵商商顺手打?开清风tv,首页上挂着关于这次盛典的海报和?宣传介绍,整个app的色调都跟随海报做出了相?应的改变。 她点?开游戏区几个知名主播的直播间,发现都是在进行户外直播,应该也是来参加这次盛典了。 再点?开程水的直播间,屏幕漆黑,下边还是有不少弹幕飘过?。 赵商商熄灭手机屏,咬了口半熟芝士,“他们在等你开播,说不用打?游戏,播日常也可以,还给你刷摩天?大楼。” “不播。”程水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准备就绪,她们下午提前?去了场馆。 赵商商也算清风tv的老用户了,对其中几个特别著名的经?常挂在首页的主播有印象,今天?在现场也全都看见?了。 观众区很早就坐满,大家端着长/枪大炮。 赵商商始终以程水助理的身份活动,脖子上挂着工作人员的通行证,跟在程水站在一起。 等颁完奖,接着是晚宴。 这是个结交人脉的绝好机会,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得热络,像程水和?赵商商这种认真干饭的在现场实属罕见?。 倒是有其他几个主播主动过?来跟程水打?招呼,提出想?要交换联系方式。 程水仿佛始终游离在状态之外,慢半拍地掏出手机让对方扫微信名片。 等人走了,赵商商附耳过?来:“刚才那?个女生你不认识吗,叫茉莉,是舞蹈区一姐。” 程水没逛过?舞蹈区,不知道这么号人物。 “游珉好像认识她,上次还叫我帮她投票。”赵商商说。 程水不太关心地“哦”了声,“商商,那?个鲍鱼好好吃。” 赵商商听闻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隔壁桌是一群男生,看着整体年龄偏小,头发颜色染得张扬,粉的,蓝的,银灰色的,凑一起像个颜料盘,看上去极其惹眼。 赵商商从位置上站起来,刚巧看见?隔壁桌粉头发的男生翘着凳腿,朝这边鬼鬼祟祟地张望。 猝不及防地,赵商商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大概心虚,做贼似的将脑袋缩了回去。 赵商商认识他。 刚才的颁奖典礼上,他们这伙人最先登台,是《焚烬》职业战队wko的成员,近两?年他们战队拿了大满贯,风头正盛。 “我去趟洗手间。”赵商商对程水说。 程水吃得差不多?了,跟着起身,“我去外面买盒糖。” 两?人双双从侧门离开。 举行晚宴的大楼外夜色正浓,对面的玻璃大厦亮着繁星灯火,程水去对面报刊亭拿了盒十来块钱的烟,回头望了眼,赵商商还没来。 她擦燃打?火机的样子很老练,蹲在马路牙子上,白色烟圈从唇边溢了出来。 程水不习惯刚才那?种场合,整个晚上都不太自在,因为有赵商商在,她才觉得勉强可以忍受。 吞云吐雾间,她感觉到?了放松。 一个顶着粉色头发的少年迟疑地朝她挪过?来,声音清澈活泼:“嘿,你是阿水吗?” 程水也玩《焚烬》,认识他,wko战队的迪思。 跟当初卖货不同,程水打?游戏很少开摄像头,今天?的盛典算是她头一回正式露脸。 “你长得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经?常看你直播玩冷门游戏。”迪思说。 程水嘴里还叼着烟,冲他点?了下头。 她是那?类充满钝感的人,话很少,对外界的感知不那?么敏感,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只对亲近的人例外。 迪思毫不见?外,自来熟地蹲在她旁边,“给我一根呗。” 程水把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迪思刚要接,身后台阶上响起两?道脚步声。一个穿黑色冲锋衣,剃板寸的男人上前?,迪思立即站起来叫了声“队长”,烟是不敢要了。 程水的注意力则在后面的赵商商身上,见?她出来,立即把烟碾灭了。 程水和?迪思的神色都不太自然,两?人如同干坏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 “队长,我没抽。”迪思在向男人求饶,“真的,不信你闻闻我身上,半点?烟味没沾。” 男人推开迪思往前?拱的脑袋,“滚一边去。” 程水站在赵商商旁边,干脆转移话题:“商商,你想?不想?吃烧烤?” “我们才刚吃完的。”赵商商说。 程水:“哦。” 她们两?人说着话正要走,被?迪思叫住:“阿水,你跟你朋友要不要一起来开黑?”他指着楼上说,“这边有电竞房。” 不等程水表态,他又急急忙忙把程水介绍给他队长认识。 “你好,我是wko的许执。”男人主动说。 基本的社?交礼貌程水还是懂的,简单道:“你好,我叫程水。”她仗义地迪思澄清了一句:“他没抽,烟是我给的。” “好兄弟。”迪思朝程水竖起大拇指。 许执似乎相?信了,没再追究。 他长相?看着挺嚣张,眼型狭长锋利,从侧面看鼻梁有驼峰,骨相?硬挺英气,留寸头加重了给人的桀骜感,压得住一众粉毛蓝毛,在其中也显得突出。 “阿水,我还没跟你一起打?过?游戏呢,来吧来吧……” 在迪思的再三邀请下,程水动摇了,非常难得的跟职业选手开黑的机会,战胜了她心里那?点?儿与陌生人相?处的不自在感。 赵商商看穿她的想?法,怂恿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去玩玩吧。” 程水和?赵商商跟着他们一块上楼,进了电竞房,里面很大,跟网吧差不多?的构造,摆着许多?台电脑。除了wko战队的成员,还有不少其他主播,刚才跟程水要过?联系方式的舞蹈区的茉莉也在。 游戏是程水擅长的领域,她打?开游戏界面后就仿佛掌握了主动权,不再拘谨。 屏幕的光反射到?她冷肃的脸上,耳机里全是枪战声和?游戏背景音。 赵商商坐在她旁边看她玩,一局游戏结束,大概过?去了半小时。程水问赵商商:“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要不我们先回酒店?” “不用,你接着玩。”赵商商看了眼手机,“这边离京大不算远,我去找羊,你等这边散了就直接回酒店。” “那?你也早点?回。”程水说。 赵商商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迪思在耳机里喊程水,让她点?开始下一局。 - 赵商商出了大楼,打?了个冷颤,裹紧身上衣服。她打?车到?了大学城,看着街边的装扮和?响起的圣诞歌曲,恍然发觉今天?是圣诞节。 学校附近更有节日氛围,圣诞老人游走在寒风中,派发小礼物。 京大的食堂里装点?了一棵大型圣诞树,商家在举办活动,捧场的学生不少。赵商商路过?,站在外围看了会儿,往研究生宿舍楼走,边给赵熠时打?电话。 赵熠时还不知道她陪程水来了上京市。 电话通了,赵商商说:“羊羊圣诞快乐。” 赵熠时拿开手机看了眼,确定?号码没错:“说吧,想?干什么?” “我单纯祝你节日快乐不行吗,别太敏感。”赵商商顶着风往前?走,问道:“你在不在学校?” 赵熠时:“不在。” 得,白来一趟。 她就该提前?打?电话问问的。 赵熠时大概明白过?来,“你来上京了?” “阿水来这边参加活动,我跟她一会儿过?来的……”赵商商正说着话,听见?电话里的小动静,转而笑眯眯地问,“你身边有人? “是小菏吗?” “姐姐好。”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凑近听筒,裹挟着风声传出。 “hi,”赵商商打?招呼说。 赵商商见?过?宋菏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两?年前?的夏天?,正值暑假,宋菏跟朋友来青山铺露营,穿一条绿色裙子,细细的带子绕过?单薄的肩,脸看着很显小。那?天?她似乎喝醉了,眼眶和?鼻尖红红的,看着像哭过?,撞上出门遛狗的赵商商,她说话断句很奇怪,问这儿是不是赵熠时的家。 赵商商一嗓子把赵熠时喊出来,赵熠时出来就带着人走了。 后面赵熠时一个人回来的,赵商商问他怎么回事,赵熠时没说。 赵商商只知道,那?会儿他们两?个还没正式在一起,后来才修成正果。 其实宋菏比赵商商大半岁,同在十五中念过?书,是大一届的学姐。但宋菏觉得赵商商是赵熠时的姐姐,她跟着叫姐姐应该也没错。 “我们赶回去吧。”赵商商听见?宋菏在跟赵熠时商量,她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们玩吧,我直接回酒店了。” 赵熠时也没说其他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赵商商说:“ok。” “江巡没来?” “他有自己的事,没你那?么闲。” 赵熠时听见?这话,不太明显地哼笑了一声,赵商商看见?前?面有套圈的,敷衍了几句后挂断通话。 赵商商花二十块钱套中了瓶花里胡哨的果酒,水滴形的瓶子,梦幻的幽蓝色液体,在路灯下看着挺漂亮,但不好喝,瓶底标签上贴着“酒精度10%vol”。 赵商商抱着酒瓶坐上出租车,到?了酒店附近的广场,看见?街边有演出,就近下了车。 江巡的信息发过?来时,她在人群里看歌舞表演,前?后左右都是人,留下的空隙很小。 赵商商掏出手机看,江巡问她在哪里,盛典结束了没有。 她抱着酒瓶,嫌打?字冻手又麻烦,直接给江巡拨了过?去,被?周围热闹的节日气氛和?欢声笑语带动,张嘴就喊:“哈喽宝贝。” 江巡在寂静昏暗的车里,被?她甜蜜的笑意感染,声音也不由变轻快了:“你还在外面? “发定?位给我,我来找你。” 赵商商欢呼:“好呀,你快来,演出还没结束,我的酒也还没喝完。” “你喝酒了?” “二十块钱套圈赢来的,没多?少酒味,好像在喝掺了很多?糖精的汽水。” 赵商商站累了,靠着花坛歇脚,面前?的人群依旧在跟着音乐扬手打?节拍。她听着大合唱的声音,很安心地在等江巡来找她。 今天?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她心情却很好,觉得今天?圆满。 旁边有个女孩兜售圣诞帽和?花。赵商商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有点?歪。买了枝玫瑰握在手里,见?到?江巡,就送给他。 晚风带着冬夜的寒意,江巡从闪烁霓虹与浪潮般的人群里看见?了赵商商,戴红色圣诞帽的小姑娘,坐着看热闹,一双笑眼弯成月牙。 她也看见?了他,扬手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玫瑰随之摇曳。 “阿巡,送你花。”赵商商跑过?去说。 江巡抬手接过?凝着水珠的花,和?那?顶摇摇欲坠的圣诞帽,以及它可爱的主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