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王庭》 第一章 宫廷政变 光之世界?海博伦，美尼斯帝国，湖中王城埃赫塔顿。 雨季是埃赫塔顿最好的季节，镜湖在晴空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高塔林立的城市沐浴在朦眬波光中。宽阔湖泊上的一切光与影，都被它摇漾成了流光溢彩的幻影。飘零的落叶旋起旋落，把温暖的阳光切成碎片，掩映着湖畔风光，仿佛一场圣洁的仪式 美丽的湖中城表面，广场、绿地星罗棋布，交错大桥横跨水道，嵌入城墙的精致雕塑尽显壮观美丽及高贵的气质。王城中心，高耸王宫的由纯白火山岩构筑，上面是湛蓝的琉璃顶，地基则是纯白的石英岩，精巧的建筑彼此掩映，构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王城背靠着巨大的日轮方尖碑，这象征着王权的标志，仿佛是神祗刺在地上的权杖，无时无刻不在透出超然尘世的威严。然而此时此刻，这份威严，正在遮蔽天空的庞大天体下摇摇欲坠。 那庞大的天体形状接近球型，挤开云层，占据了大半个天幕，青铜色光滑的表面上，精密的纹路均匀排列，闪烁着一道道猩红的亮光。 在它的映衬下，整个镜湖与之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那种高高在上、覆压大地的压迫感，在视觉上的冲击显得尤为强烈，足以使一个虔诚的信徒信仰崩溃。埃赫塔顿的居民认为那是恶魔之门，即便是看一眼，都会被恶魔诅咒，失去和太阳神阿图姆的联系。 …… 王庭深处，权王殿。 作为埃赫塔顿历代太阳王的议事厅，内部当然是极尽奢华，拼花的象牙白地板光可鉴人。宫殿被紫色的高雅盆栽环绕，穹顶落下流光溢彩的水晶枝形吊灯，纸草花顶的浮雕立柱气势宏大，上面用贵金属绘制着各种花卉。 昔日的大殿喧嚣甚上，而现在，这里却是寂静无声，议政的勋贵官僚们噤若寒蝉，蓄水池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 血红浸红的池子旁，高挑笔挺的戎装少女扶剑而立，猩红的披风随着阶梯一直铺到地板，银灰色的长发散在身后垂下来。 她的全名是艾露罗梅?阿门埃玛特?阿蒙涅姆赫特，帝国的继承人、上下两境军队的总指挥官，也是同时也是凶名赫赫的虐杀王女。幼年时期，艾露萝梅就因为极高的战斗天赋备受祖父埃赫纳吞王的喜爱，甚至破例封为军官。在姐妹们还为首饰勾心斗角的时候，她就已经屡立功勋，成为了王室成员中为数不多的女性统帅之一。 而艾露萝梅真正踏入帝国权利枢纽的机会，来自埃赫纳吞王晚年失败的宗教改革。埃赫纳吞晚年担忧祭祀集团势大，准备利用一次宗教集会，试探神官们的底线。在这过程中，他却被大祭司奥兹曼迪斯虚假的臣服蒙蔽，导致后来遭遇圣教军的围攻，跌落到镜湖中惨死。 大祭司奥兹曼迪斯则是借此机会控制了王都，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可以归结为——建立府署，架空王庭，专擅朝政，胁迫神王。 那时王女不过十六岁的碧玉年华，却展露出了惊人的实力，乘着奥兹曼迪斯‘清洗’王庭立足未稳，率领底比斯州的军队一路杀向埃赫塔顿城。最终在巴达里州正面击败圣教军，赶走了已经自封为大维西尔（宰相）的奥兹曼迪斯，为祖父和她的父亲报了血海深仇。 美尼斯帝国并不禁止女性后代的继承王位，艾露萝梅本可借此机会成为太阳王，但是那时候她的亲哥哥还活着。为了不逾越礼制和辈分，她选择急流勇退，将无嗣的叔叔普萨美提克扶上王位，后者也投桃报李的立了她为继承人。 …… 除了非凡的力量之外，这位‘摄政王’还拥有惊人的美貌。 此时她穿着一身细密花纹的银鳞甲胄，护具紧身，贴合曲线，银皂束腰，华艳威风。 拥有鹰首权标的冠饰将秀发分成三份，披散下来直达腰背的长发笔直垂着，两束长鬓从耳边直垂到胸前。她的眼睛细长有神，内勾外翘，鼻梁高直，唇瓣殷红似血，皮肤牛奶般白皙，看上去像是泛着一层微光。银灰色的长鬓贴在穿了银鳞甲胄的臂弯间，就像是蜂蜜融入牛奶中那样和谐。 她是那么的美好，让人有种分不清梦与现实的错觉。 但是蓄水池中横七竖八的尸体，剑刃上垂落的血丝，以及银灰瞳孔中冷漠的视线，无一不在提醒众人——这位‘摄政王’可是连亲叔叔都不放过的狠角色。 “赫拉迪亚这样的懦夫，没有资格成为我们的王。” 艾露萝梅仗剑转身，剑锋折射的冷光扫过大殿，清冷的银灰色眼瞳中渗出彻骨阴寒，俯视着拼命躲避自己眼神的勋贵官僚。 “就算是太阳王的血脉，谋反也只有这个下场。” 她抬起头，抿紧唇线，手中的利剑划过一道光弧，指向蓄水池中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尸——那是上代王室嫡系血脉最后的幸存者，太阳王普萨美提克的亲兄弟。 “殿下英明！” “赫拉迪亚趁着国丧之际谋反，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迁徙的候鸟不能没有头领，耸立的殿堂不能缺少承重柱，既然先王已经入陵安眠，那么大人应当尽快安排人选继承王位，统领帝国！” 群臣早已被她治的服服帖帖，见状立刻开始歌功颂德。 “……” 艾露罗梅眯起眼眸，余光扫视了一眼大殿最高处的王座，浓睫瞬颤，随即投向群臣：“太阳神的王权摇摇欲坠，现在即便有人继承王位，又能做的了什么？” “……”群臣默然。 从天外文明的入侵者降临到现在，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昔日荣光万丈的美尼斯帝国竟然节节败退，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光是太阳王的血亲就战死了七个，祖孙三代血脉都死的差不多了，除了偶尔几次战役能翻盘之外，整场战争基本是在被全程吊打，输的连一点儿遮羞布都没有——就是弱。 本身就有抑郁倾向的普萨美提克王，更是在内忧外患的局势中绝望自杀。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主战派的声音是越来越低，特别是在太阳王普萨美提克自戕之后，主和派一跃成为主流共识。 于是“保皇派”和“主和派”达成共识，乘着艾露萝梅出征的功夫，将赫拉迪亚亲王推上王位，准备瓦解她的势力，顺便结束这场没有一点希望的战争。得到这个消息后，虐杀王女当机立断，连夜从战场上撤回，将反对者全部处死，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艾露罗梅处死了以赫拉迪亚为首的主和派，并不代表她还是个坚定的主战派。 战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能征善战的虐杀王女也打不下去了——继续战争，不仅仅无法取得胜利，恐怕连王庭都会失控。 因此她现在也希望结束这场战争，不过一旦战败，这份责任由谁承担，这就成了她头疼的问题。 “您可以考虑尽快举行大婚，让太阳王陛下去结束这场战事。” 在场的官僚臣仆都不是泛泛之辈，自然有人能瞧出王女的心病，所以立刻提出了解决之法。刚刚那位官员的意思很直白，就是让艾露罗梅尽快结婚，然后安排好一切，让丈夫做背锅侠找敌人投降。 美尼斯帝国由于拥有神权性质的关系，政体是双王共治，万世一系，统治者夫妻双方必须都是王室成员，名义上也拥有同等的权利。但通常情况是丈夫强势大权独揽，妻子存在感稀薄，不过妻子强势的话，丈夫也会沦为小透明。 “好主意。” 艾露萝梅美眸一亮，立刻环视最左右，锁定了人群中宫廷内务官的身影： “去查一查，普萨美提克王还剩几位血亲！” “回禀殿下。” 矮胖的女官抬起头，用手帕擦拭汗水，指着右侧的墙角： “普萨美提克王没有留下子嗣，直系血亲也是根尽株绝，只能从旁系的血亲中，挑选一位合适的男丁登基。”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官僚勋贵识相的迅速分开，就像是一张缓缓张开了帘幕，露出了一个缩在墙角里满脸懵逼的瘦小身影。 这回是死定了！ 眼睁睁看着人群从身前退开，伊文浑身上下冷汗滚滚，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伊文的全名是伊文?阿门埃玛特?阿蒙涅姆赫特，虽然同为阿蒙涅姆赫特姓，算是太阳神阿图姆的子孙，但他和艾露萝梅的关系，仅仅限于他们的祖父是兄弟。 更重要的是，他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伊文的本名就是伊文，来自蓝星的瓷器国，原来是一个合同制消防员，过着一个月连着上二十四天班的苦逼生活。在某次救火的时候，新来的中队长搞出智障操作，在漏汽油的槽罐车旁打电话，被牵连着炸上了天。 醒来之后，就来了这个世界，那时候他还是婴儿。 一开始伊文的名字是卢克，可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甚至觉得很晦气。在伊文不屈不挠的坚持下，母亲拗不过，终于让他得偿所愿。 他的这个家族也是悲剧，祖父曾经距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最后却因为跋扈弄得满盘皆输，郁郁而终。父亲研究太阳真经时，贪功冒进伤了身体，不到三十岁便英年早逝。最后整个家族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俩，唯一幸运的是，伊文天赋还不错，加上这代还有研习太阳真经的名额，日子还算有奔头。 由于早熟，加上颇具天赋，他自‘懂事’以来，就被迫跟母亲长期分开，闷在神殿研习王室的传承。太阳王的直系血脉自然看不上这个远方亲戚，伊文也不想曲意迎合，因此跟他们关系马马虎虎，倒是跟神官们混的不错。 起初他还指望着靠‘神功大成’踏上人生巅峰，狠狠碾压那帮直系‘宗室’，然而研习越深入，就越是觉得前途渺茫。因为王室给旁系的传承属于删减版，靠删减版的传承想碾压宗室，那是没有可能的！ 这特么玩个蛋。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伊文就变得淡定了，不过也没有荒废‘武功’，他觉得技多不压身，人生那么长，总会有用到的时候。前世虽然死的有点逗逼，好歹也算是为国捐躯，转世做个王亲贵胄差不多也是福报了，不能奢求太多。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安心窝在神殿等自己成年，到时候出去找到这个世界的母亲，然后随便搞点家业过逍遥日子。 然后，然后……狗曰的天外文明杀来了！ 不，准确的来说，是天外人类，是一个拥有跨世界作战能力的人类文明，突然杀到了海博伦！ 第二章 夜不能寐 由于存在超凡力量的关系，美尼斯帝国从战斗力来说，要比蓝星同级的封建帝国强大许多。但是对上能够跨星球作战的敌人，那真的是远远不够，只能被碾压。这种文明的差距，比大青果遇到日不落还大，理所当然的，不存在任何获胜的希望。短短三个月，幅员辽阔的国土就沦陷大半，除了那个虐杀王女艾露罗梅能够勉强周旋，整个帝国上下哀鸿遍野，抵抗意志也越来越低。 最终，趁着太阳王自戕，艾露萝梅又在前线作战的机会，“投降派”联合“保皇派”将赫拉迪亚推上了王座。新王登基，即使王位来的匆忙，那也是非常隆重的大事，伊文自然没办法继续做神殿死宅了，跟着神官们一起过来观礼。 谁知加冕仪式还没搞定，虐杀王女就从战场杀了回来，摧枯拉朽的控制住局面，处死了一帮跳的最欢的反对者。 伊文作为一个旁观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风光无限的太阳王被打落王冠，像条狗一样悲惨死去，尸体无人问津的泡在蓄水池里渐渐肿胀。 他心里正兔死狐悲惆怅呢，忽然就被钦定为下一任太阳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现在的美尼斯帝国，怎么看都是一副药丸的气象，自己一上台岂不是要做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也就罢了，似乎还要他去投降，去签卖国条约，这可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到死后几百年的事情……无论如何，这个太阳王绝对不能当！ “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伊文鼓起勇气开口拒绝，声音铿锵有力，语气坚硬如铁。 群臣纷纷侧目，几百双眼睛刷的一下投向伊文，随着他的声音在大殿中跌宕起伏，渐渐平复，空气却像是冰封一样凝滞下来。 “……” 艾露罗梅望向这个素未谋面的旁系王亲，眉梢一挑，眼瞳深处银灰色的虹环收缩，那一瞬间的视线，仿佛是锋刃偏转的冷光。 “……” 伊文被这道眼神一扫，顿时胸口顿时一阵发凉，就像是被人开了个豁口，冷空气一股脑的往心脏里钻。不知不觉间，勇气筑成的心理防御顿时崩塌了大半。 “你叫什么名字？” 王女眯起眼眸，单手扶着腰胯，仔细的打量着他，忽然迈开步伐。 此时，艾露罗梅二十五岁，而伊文只有十三岁，她的身材又是极为高挑，足足比这位旁系王亲高了半身。面对面的走向伊文，逆光的阴影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身体，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而此时两人的神情姿态，在群臣看来，就像是掠食者渐渐逼近和食草动物一样。 “伊文。” 伊文硬着头皮抬起头，望向她，却被两座高耸的山峦遮蔽了视线，顿时异常尴尬，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你不想成为我的丈夫？” 她挑起好看的眉，细白的手指勾起一束长鬓，缓缓提起，接着任由顺滑的发丝重新垂向地面——明明一个很撩人的动作，由掌权者做出来，却充斥着一种权势的压迫感。 “不敢，不不，我的意思是……比我血缘更近的王亲还有很多，我不太适合。”他战战兢兢的据理力争。 “可他们的年纪太大，而且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女官连忙补充道。 “他们分散在全国各地，短时间召不回来。”某位勋贵又附和了一句。 “我说你适合，你就适合。” 她缓步慢行，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语气轻柔缓和，却渗着一种莫名的寒意。伊文慌慌张张地后退，好像对方是一条危险的母龙，而自己只是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艾露罗梅一路将他逼到了墙角，表情忽然一变，脸色逐渐冰冷，水晶般剔透的眼眸里透着杀意，瞳仁中枪一样的锐气射出： “活下来成为太阳王，或者死去成为尸体的一员，由你自己选择。” 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伊文看了一眼虐杀王女手里的佩剑，喉头顿时不自然的颤动了一下，就是那柄剑，刚刚干净利落的杀了几十号人，其中还包括她的叔叔。 这一瞬间，伊文脑海里走马灯似得闪过一连串傀儡皇帝和亡国之君，从献帝刘协一直到鞑酋溥仪。仔细一想，就算是亡国之君，也不一定会死嘛。 “……” 艾露萝梅见他沉默不语，瞳孔内的虹环顿时扩散了一圈，同时微微提起了剑尖。 “我做！我做行了吧！” 伊文见她手里的剑锋一动，权衡利弊之后，果断的怂了。 “很好！” 她熟练的将剑归鞘，歪着头，微笑。阳光穿过窗枢里照在她背后，她银灰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脸颊边缘的肌肤被照得透明。 …… “一切从简，尽快进行仪式。” 在艾露萝梅的命令下，人心惶惶的宫廷重新运作起来，神官们献上象征神权的钩笏，侍从们从宝库中取出代表君权的瓦斯权杖，勋贵官僚集聚镜廊，准备谒拜瞻仰下一任的太阳王。 整个加冕仪式的过程中，伊文表现的完全像是一具提线木偶，身披翼形纹样的长袍，任由神官为自己献上蝎王权标，套上象征着永恒的圆盘型太阳项饰，左手拿起黑鹰权杖，右手握着黄金钩笏。 艾露罗梅也换上了一身和他相近的礼服，不过左手拿着的是白鹰权杖，时不时还插手替他整理衣襟——表情专注的像是在打理一件物品，那种充满控制欲的眼神另伊文心惊胆颤。 镜廊尽头，巨大的日轮方尖碑下，美尼斯帝国新加冕的太阳王抬起头，看了一眼上空庞大的天体，努力不关注一旁虎视眈眈的‘妻子’，举起手中的黄金钩笏。 与此同时，出现在仪式中的伟大神官们，开始用一种古老晦涩的语言宣读祈祷文： “你头上的王冠，祝愿光与火，把它放在你头上直达永恒。方尖碑，你的神面前，祝愿你的统治稳固，国祚绵长。太阳王的节杖使你的土地宽广，祝愿你的身体溶于光和火，使真理驻在你的嘴中，给予这片大地美满、正义与和平。” 随着祷告词的最后一节尾音消失，微风徐来，绚丽的阳光慢慢布满王庭，高耸的浮雕、柱墩镀上了金色，空气里逐渐变得炽热。 就在这时，伊文发现自己已经被光团团包围，头上的蝎王权标，手持的黑影权杖，脖子上的太阳轮饰链，同时发散着极其耀眼的光芒，光芒汇聚成发散的光柱，让他无法睁开眼睛。 “我愿遵从您荣誉的命令，将忠诚献与伟大的太阳王，您是光明、温暖和生长，以太阳的节杖统治整个世界。” 太阳历1453年，雨季第112天，权王殿的镜廊，太阳王艾露萝梅，太阳王伊文，在群臣的祷告声中加冕为王。 …… 埃赫塔顿，权王寝宫。 伊文坐在落地窗旁，望着天边如火的夕阳，慢慢划过遮蔽天际的巨大天体落入地平线，独自思索着。细雨从渐渐转黑的夜空洒下，飞溅在明净的水晶壁上，让窗外的世界一片虚无，那巨大的天体也显得更为逼近大地。 如果时间倒回三个月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登基，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国王。就算知道自己是个做不了多久的傀儡王，眼前的这一切，还是让伊文有了一种走上人生巅峰的错觉。 “我这个傀儡王还能做几天，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名声？” 伊文自暴自弃的开始胡思乱想，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太阳王了，就算是一个傀儡王，临幸几个侍女总没问题吧。 想到此处，他顿时热血上涌，淤积在心里的阴霾也暂时消失一空——证明男人在好色之心爆发的时候，就连死亡的阴影也会退避三舍。 “咳咳咳，你们……你们……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伊文摩拳擦掌的站起身，血脉偾张看着的侍女，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他也要牡丹花下死。 “今天是陛下的新婚之夜，我们不能这么做！” 两名俏丽的侍女相视一眼，然后齐齐摇头。 “可恶！” 他的脸色隐隐发绿，连侍女都敢无视自己的命令，自己这个太阳王做的实在太憋屈了。 “算啦！” 伊文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直挺挺的坐了回去，视线重新投向了云层上巨大的天体，开始揣测那个天外人类文明的意图。 可以断定，对方可能不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来的，否则美尼斯绝对撑不到那么久。一个能够跨星球作战的科技文明，肯定拥有远超核武器的大杀器，如果想要搞种族灭绝，远距离轨道轰炸就足够了。 既然不是为了毁灭，那么美尼斯肯定有它需要的东西，也许是某种稀缺资源，也许是帝国掌握的神秘知识，也有可能是单纯的为了扩大殖民地。 伊文隐隐有种感觉，三个月以来，帝国上层或许和入侵者有过交流。 如果真是这样，对方想要什么，自己这边或许早就有人知道了。不过既然整个上层都对此保持缄默，那么肯定是一些极为苛刻的要求。 就在我们这位太阳王首次为国事苦恼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清晰而寂寥的脚步回声。这个声音很轻，很灵动，就像是小鹿般轻盈，却有着战马一般的坚定。 寝宫内，包括伊文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种无形的威严，使得所有人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哐当——！ 雕花的黑铁大门向两侧滑开，室内外光芒交汇的刹那间，流动的空气拂起裙裾，使得那道纯白靓丽的身影微微浮动，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梦幻感。 “……” 艾露罗梅站在门边沉默的驻留在原地，头微低，银灰色的眼瞳宛如一滩死水，抬头看向伊文的一瞬间，浓睫上翘，接着冲他迎面走来。 “……” 伊文听到声音转过身，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发现她一边向自己走来的同时，还将手扶向腰间的皂带，拨开划扣，花骨朵形的半围外裙便轻轻脱落。 接着，艾露萝梅一根根的摘取头饰，随手丢弃，最后是臂环和腰饰，剥去繁复隆重的礼服，她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连衣短裙、长筒靴——以及那柄一直握在手里的佩剑。 在我们呆若木鸡的太阳王眼中，她就像是褪去了华丽翎羽的孔雀，雍容华贵的气质渐渐收敛，那股独特的英气却反而在此消彼长。 “……” 伊文瞪圆了眼睛，努力转移注意力，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不自觉望向那双摇曳生姿的长腿。 锵——！ 艾露罗梅看着他，突然拔出了利剑，剑锋切开空气，气流在瞬间被斩成薄片，二次折射的寒光瞬间隐没烛光，剑尖直接抵向伊文的鼻尖。 这究竟是要睡我呢，还是要杀我！？ 伊文脑子顿时一清，视线直勾勾的注视着剑尖，满头的问号。 “明天你将以太阳王的身份去见入侵者，随行的护卫不会很多，出现异常情况的话，只能靠自己。” 王女银瞳中倒映着他一头雾水的表情，指了指窗外的巨大天体，唇角绽开一丝浅笑，就像是美丽的毒蛇吐出了蛇信： “出于安全考虑，今晚我会教你一些太阳真经的核心奥秘，能掌握多少全看你自己。” 什么！我刚登基的第二天，就要去投降！？ 伊文内心深处顿时风起云涌，燃起熊熊怒火，如果不是实在差距太大，就想拔剑直接跟她拼了。 “当然了，你可以选择不学，我不会强迫。”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绝美的娇颜随着烛火扭曲，像是挤在光暗夹缝中的魔女。 “……” 伊文深吸了两口气，抬起头，正视着对方的眼睛，强自镇定的说道： “我学！” 第三章 染血的八条 美尼斯和入侵者拟定的谈判位置，位于王城和天体的边缘交接处，那里刚好有一座新建不久的军事要塞。原本是埃赫纳吞王修建的王都防线，可惜到他死都没派上用场，而如今，这里成为了美尼斯帝国谈判受降的耻辱场地。 湖中王城，埃赫塔顿，宫廷外围。 穿着一身繁重礼服的伊文，顶着熊猫眼走出长廊，像条濒死的鱼一般仰起头，远眺着高空天体。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伸腰，努力驱散内心深处的阴云，准备迎接自己成为傀儡王的新一天。 他这口气还没舒完，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忽然右侧传来，接着就是淹没一切的刺目金光，耳畔隐隐传来马匹粗重的喘息声。 “怎么回事？” 伊文眯着眼睛，缓缓适应了这阵强光，看到一匹体型强壮的金色战马，正不耐烦的踢踏着前蹄，以一种桀骜不驯眼神的斜睨着他。 这匹战马的鬃毛宛如雄狮，不受重力影响的向上漂浮，都是没有半点杂色的纯金色，从头到脚燃烧淡金色的火焰。它左侧和身后，还有体型几乎没有差别的另外七匹战马，身上束缚着漆黑缰绳，连接后方敞篷式的黄金战车。 “太阳战车！？” 由于其造型过于醒目和独特，伊文看了一眼，就立刻知道了这辆车的来历。 据说这辆战车，曾经是太阳神阿图姆的御驾，白天载着他穿行在天空中巡礼，夜晚又带着他穿过冥界返回到东方以再次重生。即便后来被万年之船和太阳方舟取代，却还是象征太阳神身份的重要信物，黄金战马也具备高度的灵性，只会服从于它们认可的人。 “上来，大臣们已经先一步出发，你要走另一条路线。”‘艾露萝梅站在战车前沿，抓着缰绳，低头对着他说道。 “好……” 伊文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把权杖夹在臂弯里，快步走向战车。 就在他和黄金战马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忽然嗤的一声，从鼻孔里狠狠喷出一股气流，吹到地上，吹散大片的碎石灰尘。 咴——咴咴——！ 接着八匹战马同时发出刺耳的嘶鸣，高高的扬起前蹄，狠狠踏下，巨大的力量震得地面石板碎裂，大量碎石和尘埃跃向半空又刷刷落下，像是下了一层灰尘雨。 人瞧不起我，几匹马也瞧不起我！ 伊文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蓦地吐气发声，心脏部位印出一枚金色日轮，全身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轨迹。日轮瞬间收缩，随即膨胀发光，金色光流眨眼间溢满了黑色轨迹。他整个人瞬时自内向外涌出金色火焰，掀起一道极速扩张的火焰圆环，轰然扫向八匹战马。 轰——！ 黄金战马被迎面而来的火浪撞了个正着，哀鸣着倒在自己掀起的碎石中，挣扎了一会儿，才耷拉着脑袋爬了起来。狼狈的重新起身之后，战马们看他眼神也变了个样，低头垂目的驯服了很多。 伊文的天赋可是得到王室认可的，这些年也没懈怠，年纪轻轻已经开启了虚空引擎。加上是太阳王的血脉，对烈焰战马的威慑力先天就强，发起飙来驯服这几匹马还是没问题的。 “……” 艾露萝梅看到这一幕，瞳孔蓦地收缩，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微微露出了几分诧异。 “连马都学会了欺软怕硬……” 他瞥了一眼为首的黄金战马，把对方之前的眼神还给了它，加快步伐翻上了战车，冲王女点头示意： “我们走吧。” “不，和你一起去的人，不是我。”她微笑着摇头，松开缰绳，轻轻跳下了战车。 “是我！” 说话的是一位红发女军官，穿着一套整齐的戎装，身材苗条，修长的双腿蹬着配套的笔直纤细的长裤，蹬着黑色矮跟漆皮单鞋，显得很是清爽干练。 她走出门庭的阴影，停在伊文面前： “陛下，我的名字是蕾尼，以后将是您的随行护卫官。” “你和我去吗？”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诧异的望向艾露萝梅： “可我不会驾驶太阳战车啊！” “不需要驾驶，而且它们也认识路。” “……” 他见对方说的笃定，只能硬着头皮跳上车座，同时用力抱住了一侧的扶手。 “坐稳了，陛下。” 女军官抓住了缰绳，侧脸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出发吧！” 随着‘摄政王’的话语落下，太阳战车在广场上转了个圈，奔驰在宽阔的直道上。像是飞机一样助跑了几公里，速度越来越快，一缕缕浓烈的火焰，从车轮内散发出来，如同有生命般垫在轮下。 嗖——！ 黄金战马踩踏着火焰，忽的离开地面，带着一道火焰轨迹腾向天空。 …… 太阳战车在天空中疾驰，清晨，霞光万丈，战马的嘶鸣穿透重重云雾，车轮两侧燃烧着金线般的轨迹。白茫茫的云海中，燃烧的太阳战车犹如另一轮太阳，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 伊文这还是第一次坐‘飞车’，虽然有些心惊肉跳，却还是希望飞的越久越好，最好永远飞不到目的地。他看了一眼女军官，发现对方表情冷静的可怕，似乎全然不在乎接下来发生的事。 反正背锅的是我，她只是监视我的旁观者，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再度望向天幕时，发现半空中天体底盘的中心位置，出现一个橘红色的细线。起初很小，很快就变成了一道光团，像一只缓缓睁开俯瞰大地的眼睛。光团继续扩大，很快向下延伸出一道倾斜的光柱，笼罩了王城边缘的军事要塞。 “他们已经到了。” 女军官轻轻的告诉他，声音不大，却能清晰的穿到对方耳中。 …… 王城要塞，顶端。 伴随着战马的长嘶，太阳战车绕着要塞不断转圈，一圈圈的减速下降，带着螺旋形的金色轨迹，缓缓落向大地。 嘭——！ 一声闷响后，马车着陆了。 战马打着响鼻停在原地，女军官和伊文一左一右跳下车，看到要塞的指挥室外，除了帝国士兵外，还站着几名衣着奇特的人。 他们穿着一身看不出质材的封闭式装甲，色泽灰黑、棱角分明，完全契合人体的肌肉线条，明亮的表面带着简练的勋章镀饰。头盔眼部覆盖一层墨色晶体，形似月牙，口鼻部位外凸，整体形状有点接近蓝星的防毒面具。 “……” 看到入侵者的真面目之后，伊文眼睛盯着他们的头盔，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 进入指挥室，正中央是一张古朴的实木长桌，刻满了蝎、鳄鱼和鹰花纹，承重柱上内嵌着镶金的日轮徽章。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太阳王领袖的画像，最新的那幅是就是埃赫纳吞王，这座要塞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入侵者穿着相近的装甲端坐在桌边，腰背挺拔，他们通过某种手段，已经掌握了这里的语言，甚至能够用埃赫塔顿的口音朝他们打招呼。 两方代表照面之后，自称海博伦贸易财团负责人的入侵者，就拿出了受降条约。 一.美尼斯政府赔款4.5亿德本，分39年还清，年息4厘，本息共计约9.82亿德本，以海关税、常关税作担保。 二.将埃赫塔顿东部划定为使馆区，成为“国中之国”。在区内原住民不得进入，海博伦贸易财团可派兵驻守。 三，设置保护区，美尼斯帝国险要关口，由海博伦贸易财团接管。 四，清算反抗军，惩治给予财团严重损失的将领，名单由财团拟定，由财团法庭审判、处理。禁止美尼斯帝国的原住民成立或加入任何“与财团为敌”的组织，违者处死。凡是发生武装叛乱的地区，官员立即革职永不录用。 五，承认联邦公民在美尼斯帝国境内有超然地位，美尼斯帝国司法机构无权干涉。联邦公民可任意往来任何地区，并允许经营商工业等各项生意，购置的土地皆拥有所有权。 六，联邦政府拥有美尼斯帝国境内所有矿产的开采权。 七，允许联邦神职人员入境传教，政府无权干涉人民的宗教信仰自由。 八，美尼斯帝国解散议政院，由海博伦事务总署接管，全权代表太阳王治理帝国，拥有人事任免权。 当伊文看到这些条约之后，差不多也明白了上一代太阳王为何宁愿自杀了，换成他蓝星的母国要签这种条约，他也是宁愿去死。八项条约签下来，即基本上是把能卖的都卖光了，加上宗教文化的侵蚀，整个美尼斯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真的签了，我就算能活着离开这儿，也迟早死在起义军手里。 伊文此刻的脑门上冷汗滚滚，他在这里，可不是孜然一身的孤儿啊，上面还有个无依无靠的母亲呢。 幸好美尼斯帝国的代表不止他一个，几名擅长雄辩的官员立刻站了出来，愤愤不平的指责对方狮子大开口，毫无诚意，要求他们重新拟定条约。 然而对于这些官员的要求，自称海博伦贸易财团负责人的基恩则是完全置若寡闻，只是告诉他们——自己的军队，可以在半个月之内将美尼斯全境变成一片火海。 此话一出，刚刚还滔滔不绝的雄辩家顿时焉了，犀利的言辞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语言上的反击，都是苍白无力的。 谈判的局势基本是一边倒，拥有绝对实力的海博伦贸易财团，单方面掌握着节奏，任美尼斯方如何辩驳抗议，总是能用一两句威胁轻易驳回。 “……” 伊文全程沉默，他知道这次谈判不会有任何悬念，因为美尼斯这边能用的牌实在太少，几名大臣的雄辩术再高也没用。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不甘心就这么等死的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办法，同时观察四周的事物，试图从中汲取灵感。 就在这时，伊文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那个负责人基恩身后的一名护卫，似乎一直在关注自己身旁的女军官，并且紧握着双手，身体微微颤抖。 这两个人认识吗？ 伊文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留意了对方一眼，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对方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十字形武器，闪电般掷向蕾尼。 小心！ 伊文立刻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张口提醒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能利用好眼前的这件事，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谈判的挽回劣势。 “去死吧！你这屠夫！”护卫官的怒吼瞬间淹没了众人辩驳的声音。 女军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坐在原地，那种程度的武器，她甚至不屑于闪躲，连自己的防御屏障都无法突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坐在座位上一直保持缄默，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太阳王伊文，突然跳了起来。 他张开双臂，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的护在了女军官身前，任由十字形武器刺入胸膛。 嗤——！ 高温利刃穿透伊文的胸膛，血液变成红色的蒸汽喷出，这一瞬间，整个谈判室的气氛顷刻冰封冻结。 “……” 女军官看着他，眼瞳收缩成了针尖般的一点，射出锐利的冷光，左手瞬间滑向佩剑，腰背一弹，直接就要掀桌砍人。 伊文忍住胸口的剧痛，用身体封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被自己的血雾所笼罩的他，在场面彻底混乱之前，用尽最大力量嘶哑地喊出一句话： “都不要慌！我没事！”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入侵者的负责人连忙约束部下，并且以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命人将那个胆大妄为的疯子给押了下去。 “别动手！” 伊文靠在女军官的身体上，侧着脸，看了她一眼。 他们的目光只是交汇了短暂的一刹那，那一瞬间，对方便发现这个男人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像是清凉的泉水渗入心田，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 她点点头，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 “继续会议吧。” 伊文忍住剧痛，吃力的拔出凶器，丢在地上，冷静的坐回了原地。 “在这神圣的会议上，我的人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我很遗憾。”负责人基恩此时也平静了下来，虽然是致歉，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歉意。 “没关系，我不怪他，我们继续。” 伊文拔出伤口时，故意撕裂了烧焦的血肉，导致创口崩裂，血液汨汨的滴落在地。 “陛下，您的身体……” “陛下，暂时中止会议，先去处理伤口吧！” “陛下，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随行的官僚们纷纷开始规劝，试图让他先去治疗伤口，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位太阳王是背锅侠，迟早要完蛋，但是现在毕竟有君臣名分，该表示的时候还是要表示的。 “我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伊文执着的坐在原地，视线环顾一周，最后落在八项条约上： “我胸口上的伤口很痛，但是这种痛苦，比起我心中的痛苦，不算什么！” “……” 美尼斯的随行官员哑口无言，沉默了下去。 “从现在开始，到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他瞪圆了眼睛，像是愤怒的公牛一样穿着粗气，手指蘸着血液，微微颤颤的划去了第四条： “我不能让那些忠于国家的人，和我一样死于耻辱。” 这家伙！他是在威胁我！ 基恩看着对方流血不止的伤口，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君王如果死去，就会成为美尼斯的英雄，激起他们的反抗意志。财团控制美尼斯的计划也会延期，即便强行镇压，也会面对此起彼伏的起义军——这些人，未来可都是财团的劳动力啊！ 美尼斯的太阳王么……果然是个硬骨头…… 即便是敌人，看到这样的硬骨头，也不得不发自心底的说一声钦佩。 其实不仅仅是他，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太阳王的态度——他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换取国家的利益啊。 “……” 弄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包括侍从在内，所有美尼斯帝国的官员，均是肃然起敬。 几名年迈的官员，看着少年太阳王笔直的背影，鼻子一酸，很快脸上就是老泪纵横——君非亡国之君，臣非亡国之臣，这诺大的美尼斯，怎么就要亡了呢！？ 事实上伊文也没有那么高尚，他这个傀儡国王，还想活命的话，必须要想方设法的洗白自己。亡国的八条就是算签，一定要删几条。这次利用入侵者那边猪队友送来的机会，他灵机一动，使出了这门苦肉计，给自己抹上悲情的色彩。 能挽回多少声誉，就挽回多少声誉吧。如果不行，那就让自己死在这里，总好过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第四章 幼狮的羊群（上） “阁下之前也说过，以你们军力，消灭美尼斯只需一个月。既然如此，证明我军对你们造成的伤害微不足道。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战争损失，居然要我们充当刽子手，去残杀那些曾经为这片土地流血的人。抱歉，我做不到！” 伊文用自己的血将第四条直接抹去，决绝的驳斥了这项要求，接着以沉默的方式，等待对方做出回应。 这就是我们的太阳王啊！ 美尼斯方的代表们屏了住呼吸，下意识的昂起了头，只觉得胸腔里热血翻涌，眼中少年君王的身影越发高大。 蕾尼微微诧异的看着他，露出了动容的表情，她没有想到，刚刚那个抱着车扶手瑟瑟发抖的少年，关键时候居然这么英勇。 “……” 伊文胸前的伤口不断流血，地板上早就被染红了一片，他却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冷硬仿佛是一尊雕塑。 海博伦贸易财团的受降条约中，第四条最为无关紧要，也是最为无耻。 名单由财团拟定——那岂不是他们想杀谁就杀谁，看谁不顺眼旧能杀谁！？ 禁止美尼斯帝国的原住民成立或加入任何与财团为敌的组织，违者处死——如果真的照做，那就标志着美尼斯政府完全沦为了海博伦贸易财团的帮凶和爪牙，不再具有合法性。 凡是发生武装叛乱的地区，官员立即革职永不录用——这是逼迫当地官员不得不去绞杀义军，用心险恶，无耻至极！ 无力抵抗入侵者，却调过头来清算流血牺牲的战士，以后谁敢为这个国家效忠，太阳王还有什么脸坐在统治者的位置上。 直接退位吧，别丢人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条如果不删，自己就永远洗不白，未来只能被当成弃子抛弃。想要摆脱如今傀儡的地位，必须从现在开始拼命，负起太阳王的责任，为了国家利益跟对手死磕到底。以此博求臣民对自己的认同，这才有可能拉拢到一批支持者，进而掌握自己的命运。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我们的战士也会有怨言啊。如果他们的怒火得不到平息，刚刚那样的惨剧，难保不会大规模的发生。” 基恩双手撑着下颚，从容不迫的说道。 此时他已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遇到一个视死如归的君王，这次谈判恐怕没有自己料想的那么顺利。虽然心里有了一丝忌惮，这个男人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并且很不要脸的反过来拿刺杀事件做文章。 “我会给你们合理的赔偿。就算是推倒王宫，卖掉冠冕，也在所不惜。”伊文毫不犹豫的说道。 “……” 基恩目光一闪，沉默了下去，接着扭过头，跟几名同行交换了眼神。 鉴于对方表现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强硬态度，海博伦贸易财团方决定妥协，毕竟这项条约相对其他七条来说，基本算是可有可无。能额外敲诈一笔赔偿金，对他们而言，也不算亏本。 “如果阁下愿意以每人十万德本的价格，作为赔偿我军战士的抚恤，我可以考虑安抚住他们的情绪。”基恩微微颌首，以一种施舍的语气说道。 “卢尔德先生，赔偿金的价格是否合理？” 伊文心里松了口气，保持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同时提醒己方的雄辩家，他们是时候该出场了。 “臣……臣在！” 卢尔德还没习惯少年君王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迅速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地上殷红的血迹，这位雄辩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壮起来： “回陛下，当然不合理，应该以他们的抚恤金额为基础，酌情给予补助。” “你们议。” 伊文见他有招，便暂时抽身退出战局，看着条约上的其他内容，准备进行第二轮攻势。 这一回交锋，美尼斯帝国这方气势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了，在伊文的感染下，他们全都把身家性命抛到了身后，舌枪唇剑之间，都有一种慷慨激昂的色彩。 领头的太阳王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这些臣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捅破天，最多也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就连伊文都没料到，自己这边的雄辩家，转眼间战斗力突然暴增了几倍，简直和刚刚的那群绵羊判若两人——这或许就是狮子统领羊群的效果吧。 从实际情况来说，这次受降仪式的官僚，和伊文的遭遇差不多，都是被排挤出来的背锅侠。加上战败方的气势先天就输一截，本来十成的本事，能用到五成就不错了。 但是这会儿，最大的背锅侠选择了舍生取义，而且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他们这群感同身受的人，自然是备受鼓舞。 退一步就是身败名裂，背上万世骂名，进一步还有一线光明，那干嘛还不拼命呢——即便死在谈判桌上，总好过做卖国贼吧！ 最终，以卢尔德为首的雄辩家旁征博引，据理力争，按照联邦方面的抚恤方案，将十万德本每人的赔偿金，一口气砍到了六万五。 成功删掉了第四条的内容之后，伊文趁胜追击，提出修订第五条，要求删除给予联邦公民超然地位的内容，其他条件则是予以保留。 这一条也是实际意义不大，却十分屈辱的条约——实际控制美尼斯帝国的财团，即便没有这项条约，也有的是办法偏袒自己人。 由于内容意义不大，加上伊文失血越来越严重，财团只能捏着鼻子，再一次选择了妥协，按照他们的要求废除了相关内容。 不过这时候，财团负责人基恩已经明确显露出了不耐烦的态度，并且警告他们，己方做出了重大让步，也是最后的仁慈，要求美尼斯帝国方面不要得寸进尺。 “第六条的内容也有待争议。” 伊文直接将他的话当成了放屁，基恩话音未落，他就提出修改第六条的内容。要求将联邦政府拥有的矿物开采权，改成优先开采权。 “太阳王陛下，您最好别将这里当成您的私人别墅。” 基恩面罩下的脸顿时黑了下去，斥责美尼斯帝国没有商谈的诚意，癫狂并且愚昧，对自己战败者的身份毫不自知，将别人的宽容当成恣意妄为的倚仗。 然而美尼斯帝国这边的代表，此时已经以伊文为核心，进入了滚刀肉模式，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你们要么眼睁睁的看着太阳王死，要么修改条约内容。 对于这项条约，财团方是打心眼不愿意改的，那可是一国的资源啊。如果修改了，就代表那些资源还是美尼斯帝国的，只不过自己这边有着优先开采权而已。 “伊文陛下，我怀疑贵方是否真有和谈的诚意！” 财团方面的另一个代表，似乎看不下去了，直接从谈判桌边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威胁道： “如果您不愿意接受和平，那么就准备继续战争吧！” 第五章 幼狮的羊群（下）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蕾尼冷漠的盯着发言人，基恩和伊文目光交接，仿佛剑锋相对。 哗啦啦——！ 仿佛是感应到室内的气氛，天空突然降下了瓢泼大雨，闪电不时地撕裂云层，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开了窗户，厚重的帘幕飞扬起来，一阵雨洒在会议桌上。 这一瞬间，气氛阴沉到了极致。 对美尼斯方的其余人而言，感受到的是越来越森严越来越恐怖的气氛，但是对伊文来说，他只是觉得越来越冷，视力也渐渐的开始模糊——放了这么长时间的血，就算他是太阳王的血脉，生命力异于常人，现在也有些吃不消了。 “是啊，战争会死很多人。” 伊文皱起眉梢捂住伤口，忍受着失血过多的晕眩，摇咬了咬下唇，冷静的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贵方不能适应海博伦的环境，不是么？否则你们也不需要这种封闭式的外骨骼装甲，以及呼吸器了。而且纵观整个海博伦星，只有美尼斯是人类的国家，统治我们的成本，肯定比别的种族要低吧。我们损失的人力越多，对贵财团而言，也就代表损失的劳动力就越多。 更重要的是，美尼斯帝国勘探矿物的技术水平，跟贵方相比，只能算是原始人的水平。加上优先的开采权，你们已经实际意义上垄断了所有矿产，何必贪图纸面上的收益呢？” “……” 海博伦贸易财团的几个代表，互相对视，都觉察到了彼此的惊讶。此时他们才真正意义上的认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似乎跟别的美尼斯人截然不同。 其实，伊文在见到这帮入侵者的第一时间，就看出来他们佩戴了呼吸器，加上那身完全封闭的装甲，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个结果。不过这看似容易的推断，也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至少得知道防毒面具是个什么东西。而整个美尼斯帝国，除了他这个穿越者之外，都是对防毒面具一无所知的。 “不得不承认，您的观察力和思维方式，远超我们的预期。” 基恩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双手交叠平放在桌面上，声音陡然抬高了一度： “但是您或许不知道，也无法想象，我们拥有全自动的采矿设备，根本不需要人类劳工。你们那些微不足道的劳动力，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之前美尼斯战斗的军队，就应该是那些东西了吧！我相信你们或许有那种东西，但是很遗憾，它们在这里无法使用，不是么？” 伊文毫不示弱的争锋相对，虽然视野愈来愈模糊，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这句话混在暴风雨混乱的杂音中，显得有些微弱，稍一疏忽甚至还听不真切，却使得财团方面的代表再度沉寂了下来。 如果不是事先查阅过阿蒙涅姆赫特王室的档案，他们现在已经怀疑对方是联邦叛逃的人员了。区区一个还未接触过太空的人类文明，居然有人能瞧出己方的虚实，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以前，即便枪毙他们也不会相信。 …… 财团方面经过再三考虑，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严厉警告他，这是己方所能容忍的底线，请他不要恣意妄为。 只可惜，伊文才不管什么底线——不好意思，滚刀肉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删除条约的第七条。” 伊文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的坐在谈判桌前，身体因为濒临极限，像是中风一样，不自然的抽搐着。 “太阳王陛下！” 这一回，财团方的几个代表全都坐不住了，齐刷刷的从谈判桌上站了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得寸进尺的人，明明是待宰羔羊，却还敢跟屠夫讨价还价。 “我不得不警告你，你此刻的所作所为，已经逾越了谈判的底线。” “财团不会接受你无理取闹的要求，准备战争吧！” “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你们将坐在联邦的电椅上！” 财团的代表彻底失去了耐心，收起谈判桌上的文件，冷冷的留下了几句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席位。 “……” 美尼斯方的代表一个个都怔住了，接着是一阵懊恼，悔的肠子都青了。纷纷在心里埋怨伊文不懂见好就收，彻底惹毛了对方，这下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然而，无论是多么恶毒的恐吓、威胁，对一个视死如归的人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伊文无动于衷的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他们都是粪便，模糊视野下的财团代表，真就有些形似大便了。 “这是我最后的要求……请仔细考虑考虑……” 此时，他的心脏艰难地跳动着，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要用尽全力： “第七条对你们而言，没有实际上的意义，根本就是附加条约不是么？而且，高高在上的你们，何必在意我们这些原住民的信仰呢？” “这是你们的损失！” 基恩停下步伐，转过身，言辞冷厉的说道：“接受了我们的信仰，你们或许也能成为联邦光荣的一员，这是无上的荣耀！” “抱歉，这也是我的底线。” 伊文强忍着昏昏欲睡的不适感，用尽所有的力气，挤出了最后的声音，对着女军官说道： “在我咽下最后一气之前，别让任何带走我！” “……” 女军官看着他胸前触目惊心的创伤，眼中浮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作为一个穿越者，尤其是一个接受了无神论思想熏陶的穿越者，对宗教方面的事情，应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才对。 事实上也是如此，伊文根本就不是太阳神阿图姆的信徒。他之所以在这项条约上死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太阳王的法理，一大部分就根植于本土宗教。如果没有太阳神阿图姆的信仰，阿蒙涅姆赫特王室统治的合法性就会大打折扣。 高级文明对低级文明本身就有很大的侵蚀力，如果再允许他们的信仰进入美尼斯，那么用不了多久，本土宗教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到那时，所谓的太阳王，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为了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伊文必须赌，赌资本逐利的本性，要高于他们对传教的执着。也赌蕾尼愿意相信他，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选择了。 伊文努力抬起眼皮，抵抗越来越浓重的睡意，空洞的望着前方，恍惚之间，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空间。一阵狂风引动了漫天暴雨，带着肉眼可见的波动，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盖向湖中城的灰色裹尸布。 “我尽力了……” 他无声的自言自语着，再也无法抵抗沉重的睡意，视野迅速陷入黑暗……意识……失重了…… 第六章 阿图姆教团 昏迷中，伊文的意识渐渐沉重，产生了缓缓沉入深渊的错觉，温暖像是液体一样，被一丝丝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他感到了寒冷，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阴寒，意识一点点的冰封冻结，越来越模糊。 但在最后一刻，一股炽热而猛烈的光破开无边的水，从上方降落。 伊文的感知中荡漾起华美的金色，就如夕阳的碎光融入了涡流中，猛地裹住他，以一种至强至烈的力量，把他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强行捞了出来。 “嘶——！” 伊文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某种熏香的空气灌入肺部，大脑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吃力的睁开眼睛，视线下意识投向光源——在清澈碧绿的水晶灯盏下，在阴影和烛光的交汇处，一位模样秀丽的短发少女，正坐在床榻边惊喜的看着自己。 这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十三岁上下，齐刘海下一双眼睛圆圆的像极了杏仁，很是俏皮可爱；眉尖微微上挑，眼神既清澈而又活泼，一只鼻子又挺又直，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质。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长手长脚，手心里捧着一枚冒着热气的宝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文觉得女孩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球表面似乎闪过金色的微光。 “你醒了？” 少女猛地凑到他面前，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这才放松下来。她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个姣好的笑容来： “太好了，总算把你救活了。” “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夏莉！” 她露出阳光的笑容，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教团的持灯者，也救活你的人，还不快谢谢我。” “谢谢……十分感谢！” 他发自真心致了声谢，然后昂起头，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四壁张挂着高及殿顶的帷幛，帷幛边缘用银线绣着阿图姆教团的日轮符号，雪白的帘帷映着柔光，透出几分暖意。窗棂上悬挂着烛台、银铃，做成兽口形状的薰炉燃着安神的香料，此时正烧得滚热。 “这里是……神殿？” “是啊！” 夏莉似乎没什么心眼，听他这么问，马上欢快的解释道： “是祭祀大人派人把你接回来的，到这里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我烧掉了一颗生命宝石才把你救了回来，以后记得还我啊！” “还，当然还！” 伊文点头应和着，脑筋开始转动——自己明明昏倒在谈判席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图姆教团里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她口中的祭司大人，应该是阿图姆教团的高级神官，但是有魄力把自己从艾露萝梅手上抢出来的神官，怕是只有那位跟埃赫纳吞王斗了一辈子的老怪物奥兹曼迪斯吧。 老怪物救了自己，目的肯定不单纯……难道是想对付自己名义上的堂姐？ 想到这里，伊文面色一沉，心里烧起一股怒火。 整天被人利用来利用去，这傀儡王的日子太难受了，才当了一天，自己就丢了半条命，再这下去，迟早被活活玩死。 “你没事吧？” 夏琳看到他面色不对劲，起身伏到床边，素手探向他的额头，测了测体温： “好像有点发烧啊。” “没事，只是有些闷，打开窗帘透透气就没问题了。” “嗯！” 女孩轻快的应了一声，小跑到窗边，用力拉开了白色的窗帘。 “……” 薄薄的阳光穿过云霭，洒入殿内，伊文眯起眼睛，突如其来的阳光有些耀眼，也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你说的祭祀大人，是奥兹曼迪斯阁下吗？”他见对方有些单纯，便尝试着套话。 “是啊。” 夏莉欣然点头，挺起小胸脯，露出骄傲的表情： “我可是他的学生！” “那真是了不起，看你这么聪明，还会医术，奥兹曼迪斯阁下肯定很喜欢你吧？” “当然了！” 她头抬的更高了。 “嗯……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伊文眯起眼睛，有些紧张的问道。 “知道啊，祭祀大人说，你是我们的王，也是教团的恩人。” 女孩被他夸的飘飘欲仙，有些急于表现自己，因此没有一点迟疑，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像是到竹筒一样全都抖了出来。 “恩人？” 伊文愣了一下，接着回忆起自己做那些的事，如果他废除第七条的坚持成功了，那还真是对阿图姆教团有恩。 这么说的话，我是赌赢了么……奥兹曼迪斯救自己倒也合情合理了。 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伊文忽然感到一阵耳鸣，像是机械运转的极限时高频警告音，又就像有一把锉刀在脑子里锉来锉去，让他头痛欲裂。 “嘶……” 他忍不住捂住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心点啊！” 夏莉顿时认真了起来，提高音调，一板一眼的嘱咐道：“你现在的状态，不能想太多废心神的事，否则头脑会吃不消的。” “……” 伊文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眼皮愈发沉重，对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疲惫的阖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周之后。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水花溅开，水珠沿着琉璃哗哗地往下流，形成了一层透明的水膜。庭院里白茫茫的一片，暴雨倾盆，这根本就不像是下雨了，似乎是天上有一条河流倒翻了过来，指头粗的水柱奔流而下。 “七天了……” 伊文坐床榻上，披着一件真皮大氅，皱着眉梢望向窗外。他虽然看着雨势，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其他地方。从醒来的那天开始算，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天，期间一直由夏莉负责生活起居，没有见过第二个人。 依对方的黑历史来看，他劫了自己，无非是想对付便宜堂姐……便宜堂姐完蛋的话，自己也铁定跟着完蛋。如果能帮着堂姐搞定着老头，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砰——！ 就在伊文思考的时候，夏莉突然的推门而入，飞快的跑到他面前，眉飞色舞的说道： “祭司要见你啦，马上就到！” “终于来了！” 他顿时精神了起来，坐直身体，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第七章 大祭司 美尼斯帝国国教，太阳神阿图姆教团的大祭司奥兹曼迪斯，是一位胡须雪白的沧桑老人，每根皱纹中都是风霜，但是腰背意外挺的笔直。在岁月的侵蚀下，他经受过战火考验的坚毅脸庞早已枯槁，高大的身躯显得瘦骨嶙峋，那身永远烫得笔挺的洁白祭衣像是挂在衣架上一样宽松。 这位大祭司年轻时，曾经是圣教军的一员，实力非凡并且战功赫赫，加上信仰虔诚，在教团中积累了庞大的威望，这才继承了大祭司的神职。在奥兹曼迪斯的管理下，祭祀集团的势力变得日益强大，以至于威胁到了太阳王的权威，引起了埃赫纳吞王的忌惮。 为了制衡失去控制的祭祀集团，埃赫纳吞王顶着压力，提拔了大量的少壮军官，打算依靠军事贵族压倒祭祀集团。他的计划在初期取得了一定成效，没收了大量的宗教地产，使得国库一度充盈。 如果祭祀集团的首脑是别人，那么肯定早就迫于压力俯首称臣了，可惜他的对手是奥兹曼迪斯。这位大祭司明面上节节败退，暗地里却利用对方好大喜功的心理，反将了太阳王一军，让埃赫塔吞王溺死在镜湖之中。 要不是算漏了艾露萝梅，被她打着拱卫王庭的旗号搅了局，他还真有机会建立一个地上神国。 …… 大祭司今年已经两百一十岁了，即便在人的平均寿命接近两百年的世界，他这种年纪的人，也是为数不多的长者了。 老人挺直腰板，捧着一本棕皮古书，阔步走进寝室，带着和蔼的微笑，微微鞠躬： “赞美太阳，奥兹曼迪斯拜见陛下。” “大祭司阁下，请坐！” 伊文看到老者也是堆起了笑容，仿佛对方仅仅是一位慈祥的长者——现在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里，当然要以礼相待，他可不会自找不痛快。 “……” 夏莉在奥兹曼迪斯面前乖的像只小猫，麻利的搬来真皮座椅，轻手轻脚的放到大祭司身后，随即低下头，快步退出了房间，同时很懂事的带上了黑铁大门。 “陛下，您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大祭司进门之后就一直在观察伊文的气色，等夏莉离开，立刻露出了关切的表情。 “没事了，再过几天就能恢复。” 伊文耐心的应付着，知道只要沉得住气，对方迟早要表明会来意。 “那我就放心了。” 大祭司捧起了手中的厚皮书，解释道：“陛下，我今天冒昧打扰，是为了把这本书献给您。” “这是？”伊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俄塞里斯的手札，又称冥府圣典，里面记载了冥王神力的奥秘，如果能够读取其中的信息，就能掌握暗的力量。” 老人说话的同时，走到床榻旁，将手里的古书，放到了伊文身侧。 “……” 他闻言望向古书，看到黑沉沉的金属封面上用繁复的花纹所雕刻着一根节德柱——当他伸手触到封面的时候，这根节德柱竟变得立体起来。 然后书的扉页自动打开了。 扉页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留着胡须、手持曲柄杖、连枷及象征死亡和复苏权力的权杖、头戴王冠的绿色木乃伊。他头戴象征丰饶和复苏的白色王冠，王冠周围插满了红色羽毛。 “这……这是什么情况！？”伊文目瞪口呆。 “这是崇高伟大的冥王俄塞里斯。” 大祭司密布皱纹的双眼露出虔诚之色，低下头，诵念了两句祷告语后，继续说道： “俄赛里斯神除了带来死亡之外，还带着另一层含义——新生。我的陛下，正如死亡与新生永远密不可分，冥神俄赛里斯和太阳神阿图姆也是兄弟。” “冥神和太阳神不是互为死敌么？”伊文不解的问道。 “太阳神的死敌是虚空大蛇，陛下您在神殿待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神学的基本知识都不知道呢？”大祭司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朽木不可雕也的味道。 “抱歉抱歉。” 伊文讪讪的低下了头，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连这点东西都不清楚，确实有点丢人。 “事实上，当太阳神阿图姆从西方天空坠至冥府后，就会与俄赛里斯神结合，成为一位死神直至翌日重生。因此俄赛里斯神和阿图姆神拥有一种混同关系，特定的时候，可以将他们视为一体，其余时间他们都是彼此独立的。” 大祭司给他补充了一点神学知识，接着目光炯炯的凝视着他，沉声问道： “陛下，您能理解这一点嘛？” “嗯，能理解。” 伊文不动声色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冥府圣典是什么东西，但把他的话当成故事听也不错，也挺解闷的。 “也就是说，这本书里面的内容，您或许也能研习。” 老人轻轻合上了封面，皱纹里露出笑意： “这本书的价值，和王室的最高圣典太阳真经同级，拥有不可思议的威力。数千年来，都是王室和教团各执一本，今天我把它献给陛下，期望您能从中摄取精华，洞悉光暗一体的奥秘。” “和太阳真经同级！？” 此时伊文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精神猛地一振，如获至宝的望着冥府圣典。 他这些年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研习完整的太阳真经。而现在，终于有一本同级的秘典放在面前，他怎么能不心动！ 不对不对……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联想到对方以前的所作所为后，伊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对方可是玩死过埃赫纳吞王的老狐狸啊。这冥府圣典究竟是真假，对方献书的举动是否另有深意，在没弄清楚这些事之前，自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这是陛下您应得的东西！” 大祭司观察着他的神色，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快步走到伊文的正面，接着低下头，深深的鞠躬施礼。 “奥兹曼迪斯阁下！？” 伊文被他吓了一大跳，这老狐狸玩的哪一出，该不会是苦肉计吧。 大祭司这一拜显得沉稳有力，完全不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重新挺直腰板后，以一种无比郑重的声音说道： “您为了捍卫神教竭尽全力，几乎血尽而死，恩同再造，只有奉上圣典才能报答！现在美尼斯到了这个地步，每一份力量都弥足珍贵，所以两本圣典必须合二为一！同时，鉴于陛下的恩德，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吩咐，每一位神官，都愿意遵从太阳王的意志，奉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 听到这段话之后，伊文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虽然奥兹曼迪斯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整个祭祀集团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言听计从。 第八章 虎口狼穴 神官们感激自己废除了受降条约中传教的部分，保住了他们的饭碗。所以投桃报李的送上冥府圣典以示敬意，并且愿意集中在太阳王周围，增加宗教的凝聚力——这种事放在正常的实权太阳王身上才算合适。 他不是一个被挑出来挡枪的傀儡王，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何德何能让一直桀骜不驯的祭祀集团俯首称臣？ 自己有多少斤两，伊文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祭祀阁下，失去双翼的鹰威慑不了群鸟，没有栋梁的大屋只能算空壳，废除第七条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教团确实需要一个领袖，但那个人不是我，只能是您。” 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接过了冥府圣典，倒掉了‘迷魂汤’。 “陛下，现在不是当初了……” 奥兹曼迪斯叹了一声，眼帘低垂，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衰颓了下去，仿佛两百年的风霜积累到这一刻涌了身体： “教团经过王女殿下的打压，实力早已十不存一，之所以能救回陛下，还是得了随行官员的无私帮助。现在外有强敌，内有奸佞，教团的根基都摇摇欲坠，我们哪里还敢有异心，对陛下不利呢。” “……” 伊文听到这里，身体顿时一阵不寒而栗——就连随行官员中都有祭祀集团的人，这还是他们屡遭打压的结果，这帮神棍势力也太大了吧。 “陛下不也是感同身受么？” 大祭司用深陷在眼窝下的眼睛看着他，语气突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那魔女把持王庭，倒行逆施，结果战势不利却胁迫您去认降。而这身败名裂的死局，却被陛下利用，硬生生扳回一局，挽救了百万信众，足以证明陛下英明神武，不愧为神王后裔。” “没有那么夸张，我就是有点急智而已。”他连忙否认。 “陛下谦虚了。” 奥兹曼迪斯见伊文油盐不进，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低的轻笑道： “我是谋害埃赫纳吞王的罪魁祸首，您对我有戒心是正常的。但是，您真的以为，现在不依靠教团的帮助，能够安全的活下去么？” 这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伊文见他突然话锋突然一转，立刻警惕起来，试探着问道： “阁下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害我？” “那个鲜血魔女（教团对艾露萝梅恶称）之所以扶植陛下登位，就是为了让您承担战败的责任，而现在陛下已经完成使命，也就是说——对她而言再没有利用价值了！” 大祭司抬起头，脸上皱纹褶子剧烈蠕动，挤成了一张狰狞的怒容： “您以为拼死挽救国家利益，就能得到人民的宽恕吗？不不不，我的陛下，人民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聪明，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艾露萝梅隐瞒你流的血，真相就会消失，黑白也将从此颠倒！在她撰写的历史里，您只是一个懦夫，而她才是为了国家利益据理力争的功臣！” 苍劲有力的厉喝，犹如一根根冰刺，刺进了伊文的心里，另他几乎窒息。 “这么说的话，那些帮助你救回我的官员，也会被处理掉吧……”他低下头，两只手用力攥紧了被褥——不得不从承认，对方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一些说服力的。 “是的。” 奥兹曼迪斯脸上的怒容渐渐平复，像是变脸一样，又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幸运的是，我们也救下了其中的两位，同时也取得了沾着您神圣血液的条约原稿。借助教众的力量，我们有能力还原真相，只需要陛下做出理智的选择。” 伊文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感觉仿佛有一枚冰冰凉凉的刀片顺着一个弧度，慢慢刮着自己的后脑——果然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这帮混账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 他起了冥府圣典，将其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冷静的看着对方： “王室与教团的关系，就像是俄赛里斯神和阿图姆神的关系，我们彼此独立，却又混同一体。为了美尼斯，为了整个海博伦星，我会和阁下一起战斗到底！” “陛下能理解我的苦心就好！” 大祭司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看了一看冥府圣典，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道： “陛下对教团有恩，我们也需要您强大起来，掌握黑暗的力量对抗那个魔女。献上圣典绝没有不忠的企图，希望陛下尽快消去疑虑，研习圣典。” “我明白。”他不冷不热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除了至高圣典之外，为了表达所有信众的敬意，我们还将为陛下献上神圣的洗礼，让您获得不死不灭的身体。” “什么！？” 伊文听到这句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脸上满是活见鬼的表情。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请陛下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大祭司看到他的表情，也不解释，带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笑容退了出去。 …… 不死不灭？ 实在是荒谬了！ 如果阿图姆教团真有这种祝福，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用？ 伊文知道海博伦星存在超自然的力量，研习太阳真经也能延年益寿，却没听说过任何超自然力量能够让人不死不灭，这种瞎话只能骗骗傻瓜。 既然能断定‘不死不灭’的祝福是假，那么老狐狸的用意又是什么，会不会是变着法想害自己？ “……” 他看着那扇的黑铁房门，心里满是不屑和警惕，眼角余光不时疑神疑鬼的扫向四周，仿佛家具里的阴影里都藏着恶魔，随时可能冲出黑暗谋害自己。 “对他而言我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伊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投向冥府圣典，翻开印着冥神形象的扉页，一行行刻画精简的圣书体映入视野。圣书体是美尼斯的官方文字，属于象形字，语法结构也很接近汉语，所以他学习这门语言的时候，没有遇到多少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古代语法的问题，伊文看着圣殿的内容，只觉得每个字自己都认识，连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连个翻译也不给，那老狐狸是不是在戏弄我？” 伊文考虑了一会儿，觉得那老头应该没这么无聊，就这么稍一愣神，忽然感到手上有种丝丝凉凉的感觉。 怎么回事？ 他低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冥府圣典闪烁着无数曲折的冷光，翻开的纸页表面，所有圣书体全都变得立体起来，迅速扭曲成了大大小小的精密齿轮。 咯——咯咯——！ 这些齿轮或正或逆的彼此旋转，缓缓地自内相向外撑开，像是一扇敞开的机械大门，露出了被囚笼般高架管道包围的核心。这颗暗绿色的核心表面包裹着网络状的金属坑线，藏在暗金色的高架管道中，就像是某种诡秘而瑰丽的宝石。 “……” 伊文怔怔的盯着核心，隐隐之间，他以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那颗核心就像是某种生命体的眼睛，而金属坑线则是眼中的血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颤栗，核心深处仿佛隐藏着一扇看不见的门，门的后面，隔着幽暗无底的冥府——而窥测自己的视线，似乎还在冥府深处。 “黑暗黑暗无上黑暗！” 这时一阵狂热的赞颂从他耳畔炸开，每个音节都充满爆炸般的力量，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经历无数转折到达此处，无穷无边的回音。 无数细细的白丝从核心中蔓延出来，一下缠住了伊文的胳膊，钻透皮肤，刺入肌肉，连上了神经网络。 “嗯！？” 他觉得周围的环境顿时一变，空气仿佛变成浅浅的水流，所有物体都蒙上一层透明的胶质。与此同时，耳畔的声音也都消失了，感觉就像…………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只有海量的信息元素仿佛蝌蚪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自己流淌，无声无息的沁入身体。 很快的，伊文感到自己脑海里多了很多知识，明明刚刚掌握，却像吃饭喝水的本能一样，镌刻在记忆深处，似乎早已经融会贯通。 怎么感觉……这个冥府圣典，跟硬盘一样呢。 他咀嚼着刚刚接手到的知识，发现冥府圣殿的功能，还真像地球上的硬盘，就是一个信息的储存媒介。而那些细细的白色仿佛是数据线，只要插入到合适的设备中，就能传输隐藏在核心中的知识。 几分钟后，伊文觉得手腕一麻，视野中的空间也恢复了原样，发觉那些白线正在脱离自己，缓缓收回核心内部。 同一时间，冥府圣典上流动的冷光也随之淡化消失，恢复了原本的色泽。齿轮滚动间重新靠近、互相嵌合，恢复成一扇立体的青铜门扉，隐入纸页，再度变成了晦涩难懂的圣书体。 跃动着烛光中，伊文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墙壁上烛光的阴影被他瞳光驱散，眼底仿佛流淌着熔岩。 “源自冥府的……黑暗……这书难道是真的？” 他默默望向落地窗外的天空，又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冥府圣典。 …… 艾露罗梅站在琉璃窗前，望着外面发呆，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她一个人。天空阴沉的仿佛黑夜，暴雨还在哗啦啦的冲刷地面，空间里全部的灯都亮着，苍白的烛光照在她的背后。 办公桌上，象牙白色的杯盏里，是泛着淡金光晕的茶，旁边的花边小蝶里，是几颗色泽可口的瓜果。 “陛下。”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事？” 她眼神微动，转过身，望向身后迎面而来红发少女。 “最新的消息，伊文陛下很可能在奥兹曼迪斯手里。” “是么……那只该死的老狐狸！” 艾露萝梅捧起杯盏，啜饮着杯中的茶水，她的眼睛低垂，像是被阴影笼罩，不再是那种纯净的银灰色，而像是风雨下起伏的海面，幽深冷厉。 “我很抱歉……”蕾尼见她沉默不语，低下头，露出了羞赧的表情。 “这件事不怪你，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那老狐狸居然为了一个傀儡王，牺牲了半支圣教军……真是有魄力啊。” 艾露萝梅轻轻放下了杯盏，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官： “他最近一段时间肯定有大动作，继续搜查的同时，记得观察整个教团的动向。只要这些神棍浮出水面，就把他们连根拔起！” “遵命。” 蕾尼颌首领命，默默抬起头，迟疑的问道： “那……陛下怎么办？” “他做的很好，令我刮目相看。” 艾露萝梅看着她，眼神平静，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不愧为阿图姆神的子孙，我恰好缺少一个优秀的助手，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将他活着救出来吧。” “遵命！” 女副官顿时松了口气，立刻俯首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居然落到了那只老狐狸手里，还真是一个霉运缠身的家伙啊……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潜质吧……” 王女步履轻盈的走到窗边，香肩靠着琉璃壁，望向伊文寝宫，银灰色眼瞳中的光仿佛能穿越一切，去向无限遥远的远方。 第九章 冥府圣典 地点，未知神庙。 神殿中央垂下一盏用墨色水晶雕琢的灯饰，精致得近乎奢华，水晶中幽暗莫名的流光若隐若现，向外辐射着令人安心的能量波动。穹顶的装饰风格来自于阿图姆教团的宗教思想，由上向下分别是天体星辰，太阳方舟、万年之船，以太阳神为首的九柱神，最下层是七百七十七根圆柱，象征着对抗虚空大蛇升上星座的英灵。 四壁绘满了浑沌不明的图像，象征着幽冥虚空的性质——黑暗、深邃、不可见、无边。 殿堂内的空间很宽敞，室内只有一座祭坛。 祭坛的结构很简单，就是一座碎石堆砌的白色水井，弧形外壁散发着圣白色的光芒，安静坐落在殿堂中央。坛内填满了光泽猩红如血的晶石块，这些晶石刻面鲜红瑰丽，内部细小的针雾形成星光，显得熠熠生辉。 “……” 伊文闭着眼睛，半身浸泡在石坛里，四肢百骸都仿佛清爽到了极点，全身舒张，皮肤下依稀可见精密的金色纹路，就像是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一样。 随着他的胸膛起伏，金色纹路的光芒透出皮肤，浮现在身体表面清晰完整的流动。通过浑身各处关节，从脚到腰，从腰到肩，从肩到头，最后汇聚在一根脊椎上再度分流，以此循环、往复不休。 此时此刻，在神殿整体布局的渲染下，伊文进入了一种绝对纯净感知自我的境界，触觉、听觉、视觉、味觉、嗅觉全部消失，所有感觉，所有思想，一股脑收缩到了自己身体内部。脑中所想，心中所思，也无限收缩成了灵光般的一点。 “呼……呼……” 伊文双眼微微开阖，瞳光照射的四周忽明忽暗，周边竟然缓缓汇聚着流质般的一丝丝金光，这些金光如同金线一般围绕在他身边飞舞旋转。随着他身体表面辐射的光芒愈来愈强烈，整个石坛内部，都燃烧起一缕缕半透明的金色火焰。 嗞——嗞嗞——！ 火光越来越盛，伊文身上开始萦绕起细蛇般的电光，体表血管状的金属坑线也愈来愈明晰，流动的金色光芒在胸口空洞内缓缓汇聚，越来越凝实，很快便形成一颗恒定燃烧着的金色菱形晶石。 “火焰原核！” 随着一声厉喝，伊文整个人反重力的悬浮而起，浑身金色刻纹暴涨，昏暗的神殿内光芒大放，他身前洪流般的耀目火光，风驰电掣地旋动震荡起来。 “……” 他闭着双眼，忽的抬起右臂，翻转掌心向下虚压，整个空间中都向下涌起一片波纹状的气流。这一按之下，无形的力量催动气流挤压四方，沿着四壁向上翻滚，最终卷向穹顶，将水晶灯饰激荡的摇摇欲坠。 “这就是太阳真经的第二阶段……火焰原核？” 伊文缓缓睁开眼，感觉全身透着一种暖洋洋的酥麻感，仿佛沐浴在正午的太阳光下，又像是浸泡在温热舒适的泉水中一样。 完整的太阳真经从始至终一共分五个阶段，每个阶段又以生命体不同层次的分别进行命名，这五个阶段分别是： 雏形体——虚空引擎（光） 成长体——火焰原核（光） 成熟体——星核共鸣（光） 完全体——不落之光（光） 究极体——转神日轮（光） 每进阶一个层次，相当于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提升，不仅仅力量会增强，就连寿命和身体结构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伊文所知道的历史中，凝聚不落之光的太阳王屈指可数，他们的身体能够隔绝一切能量物质，任何外力都无法侵害。而进化到究极体的太阳王则根本不存在，在诸王的猜想中，这个阶段等同于太阳神阿图姆本身，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力。但具体有哪些能力，因为没出现过，也就不得而知了。 “七年了……在第一阶段徘徊了七年……终于进阶到第二阶段了。” 他缓缓散去萦绕周身的火焰，恢复原状落回祭坛，感慨万分的望着双手，有种纵声大笑的冲动。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会儿的处境，那点喜悦瞬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心情重新变得低沉阴郁起来。 “可惜我出身旁系，掌握的传承不全，只有前三阶段……太阳真经又在艾露萝梅那贱人手里……”伊文神情凝重的看着双手，出神的思索着。 艾露萝梅曾经传授了他一些太阳真经的核心知识，但一晚的时间终究有限，仅仅是补完前半部分的残缺，继续研习的话，修炼到第三阶段就会面临无路可走的窘境。为了尽快变强，自己应该立刻着手修炼冥府圣典，因为这股力量的传承是完整的，而且成就也不逊于太阳真经。 “那老狐狸说冥府圣典可以和太阳真经同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想到这里，开始回忆接受到的传承。 冥府圣典和太阳真经一样，也分为五个阶段，前三个阶段基本相近，但是后两个阶段截然不同，而且也看不出和太阳真经互补的地方。 冥府圣典的五个阶段划分为： 雏形体——虚空引擎（暗） 成长体——火焰原核（暗） 成熟体——星核共鸣（暗） 完全体——无暇之盘（暗） 究极体——永恒神躯（暗） 由于这部圣典传承完善，伊文仅仅回忆了一点其中的内容，就有一种灵魂蜕变，化为黑暗的感觉。 “不管是真是假，练一练再说。” 也正是这种感觉，令他终于下定决心。 …… 旭日方升的天空一片通红，模糊的地平线喷洒出大片红光，将神殿的庭院映照得一片金红，庭院的草坪也染上了地毯般的淡红色。 “……” 伊文眼眸半阖，静静地站在训练场中心，仿佛正在旷野中思考的安静诗人。 呼……呼……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空间里气压低沉，形成一个清澈透明的气罩，光线在增厚的空气介质中弯曲前进，使景物看起来微微有些扭曲。气罩外壁浮动着涟漪般的彩虹光晕，内部像是液体般微微扭曲，不时有细蛇般的漆黑电光闪烁而过。 噗通——噗通——！ 他胸腔的心跳声愈来愈大，像是战鼓擂动一般，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泛起了褶皱。 以虚空为媒介，无形无质的暗能量进入了伊文的身体。 他银色的瞳孔越来越亮，眼瞳里仿佛流淌着熔岩，身上一点点浮动起了金属般冷硬的光泽，皮肤渐渐地坚硬强韧，透着黑铁一般的质感。 “嘶……呼……嘶……呼……” 伊文的胸膛就像是淬火的风箱，每次呼吸都能把大量空气吸入肺腑，他吐出的时候整个气罩都在剧烈扭曲。 朝阳的光亮下，他青黑色的脸庞微微变形，皮肤下青筋暴跳，像是虬结的细蛇一样不断蠕动。若隐若现的金属坑线慢慢从他胸膛处浮现，然后慢慢地向外蔓延，浑身上下的漆黑坑线仿佛是一根根血管，均匀分布到身体的各处。 噗通——噗通——！ 心跳声变得越来越响亮，仿佛铜钟轰鸣，又像是有什么物质，从遥远的彼方破空而来，一次次的敲击着虚空。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伊文左侧胸膛渐渐凹陷出一个深邃的黑点，直接贯通了人体和虚空的链接，开始源源不断的汲取暗能量。 “这就是暗能量的虚空引擎！？” 他舒爽地张开双臂，体表不时闪过无数短促而耀眼的电流，体会着强绝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比的真实，真实的几近虚幻，伊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刚刚才得到冥府圣典，不过学了一夜，这就‘神功小成’了——难道自己真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绝世奇才！？ 嗡——！ 淬不及防间，以伊文心脏为中心的金属坑线陡然逆转，直径十米的气盾轰然爆裂，带起无数高频、刺耳的破空噪音。 “咳！” 他猛地瞪圆了双眼，张口就是吐出一道血箭，游走在皮肤表面的闪电纷纷脱体而出，乱箭般的激|射而出，整个庭院顿时一片狼藉。 “光暗冲突！那个老贼坑我！？” 在伊文逐渐放大的瞳孔中，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两股截然不同的力场旋转起来，呈漩涡的样子。以他为风眼，疯狂的旋转了起来，逐渐变成了一个电光爆射的风暴。 仿佛撕裂般的疼痛在脑海出现，他顿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颠三倒四起来。空间错乱不堪，一边是扭曲的光，一边是破碎的暗。 “遭了遭了糟了！” “这样下去我轻则武功尽废，重则原地爆炸！” “冥府圣典果真有问题，不能再学了，必须全力排除暗能量！” 伊文发出粗重的喘息，整个身体在交错的异色闪光中不断变幻，猛然咬紧牙关，身体猛地一蹲，双臂狠狠的刺入地面。 开始竭尽全力引导光之力排斥暗能量，这一发力，立刻就使得颈背之间的肌肉高高隆起，筋肉虬结。整个身体浮动着火焰般浓烈的金光，一根根青黑色的大筋鼓胀如蛇，像是一条条粗大的电线管路，向外溅射着漆黑的电弧。 “怎么回事！？为什么无法关闭暗能量的虚空引擎！？” 他几次尝试，胸口的漆黑空洞始终无法闭合，脑门一下子涨的生疼，死亡的阴影顿时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一样罩了过来。 …… 神殿远处的一座白色高塔顶端，护栏掩映的圆形露台上，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俯视着的方向。 “祭祀大人……王似乎不行了！” 夏莉看着那个沐浴在电光中的身影，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 “居然能在一夜之间开启暗能量的虚空引擎……不愧是我们的王……只要他融合两部圣典的力量，就能塑造我理想中最完美的身体……” 奥兹曼迪斯眯起眼眸，默默观察着这一幕，昏黄眼珠中的光芒却是愈来愈亮，老朽的脸上很快浮出一丝笑意： “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一点点磨难算不了什么。” ————————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痛苦的闷吼，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里，被无数锋刃不断的切割，意识也因为剧痛变得模糊不清。 “关上！” “关上！” “关上！” 伊文目光里游动着几缕金光，很快又被岩浆般的红光覆盖，竭尽全力的保持清醒，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关闭虚空引擎。 “关上！” 他疯狂的大声吼叫着，不知为何，他越是大叫心里却越冷静。忽然间，伊文觉得大脑深处蓦地一颤，某根限制自己的弦，在这生死光头突然崩断了。 接着，他竟觉得时间仿佛静了下来一般，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变得缓慢起来——这是精神力升华到了极限，接着突破临界点的现象。 “哈！” 借住这突如其来的转机，伊文猛然挥拳砸向自己的胸口，光电乱卷中，他全身肌肉随之一阵鼓胀，覆盖全身的太阳之火瞬间又浓烈一倍。 下一瞬间，他的声音便被一股更大的声音所掩盖，在那巨大的声波中破碎，他的眼瞳瞬间收缩，胸口的漆黑空洞中猛地一阵扭曲……接着自内向外涌出了光能…… 伊文整个顿时像是石化了一样，傻愣在原地——他的这番努力不仅没有关闭暗能量的虚空引擎，反而在这基础上，开启了光能量的虚空引擎…… 第十章 算计 麻烦大了！ 这一瞬间，伊文勉强保持冷静的心态差点崩溃。 现在两个虚空引擎完全敞开，光暗能量源源不断涌入身体，没完没了的冲突震荡，撕裂损毁着一切所过之处的神经、血肉——时间一长不死也残！ “咳咳咳！” 在这过程中，他眼底里熔岩般的色泽更加深了，隐隐有诡异的猩红，胸腔里仿佛奔涌着岩浆，张开嘴，却吐出了烟花一般炽红的火星。双手因为剧痛而深深刺入地面，炽烈的光之力压迫着伊文的身体组织，金色光痕所过之处肌肉崩裂、滴落点点血红。 “必须关闭光之力的虚空引擎，否则一旦引动火焰原核，使其点燃的话，我现在由暗之力强化的身体就会瞬间崩溃！” 他咬牙忍受着体内烙铁灼烧的剧痛，随着剧烈的痉挛苦苦支撑，精神力集中到胸前的虚空引擎，竭尽全力寻找着解脱的办法。 轰——！ 陡然间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打断了伊文的思绪，抬起头，看到一道白色光柱从头顶斜落而下，仿佛来自天界的神罚，准备净化人间的罪孽和邪恶。不知为何，他全身的寒毛竖起，被一股毛骨悚然笼罩了全身，脑海中也出现了某种强烈的抵触感，似乎在本能的厌恶这束光。 光线辐射着巨大的热量，令周围的空气蒸腾扭曲，落地处的草坪尽数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生机，反而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陛下，您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纯白炽热的光柱中，传出了大祭司低沉模糊的声音。 “你算计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伊文脸部肌肉剧烈抽搐着，裂开渗出金光的缝隙，视线死死锁定了光柱，试图从中找到奥兹曼迪斯的身影。 “不，我的陛下，我没有任何恶意，光暗冲突的磨练，是让您获得不朽的关键。”光柱中声音平静的宛如一泓湖水。 “不朽？” 他愣了一秒，表情瞬间扭曲起来，猩红的双眼几乎渗出血，蓦地发出怒雷般的暴喝： “去尼玛的不朽，我都快炸了！” “陛下，这无止境的光暗冲突就如同锻钢的炉火，会剔除您体内的每一丝软弱，最终百炼成钢。” 大祭司的声音似乎带着神秘力量，另笔直的光柱切开地面，旋转出一个巨大的光阵，一圈水纹般的白色涟漪。汹涌起伏的光之波纹渐渐凝实，就像是真正的液体，很快淹没了伊文的身体。 “怎么回事？” 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正源源不断不断渗入自己体内，虽然没能中止光暗冲突，却在不断抚平自己的创伤。 伊文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涟漪，这些涟漪在起伏之间，飞速弥合着裂开的缝隙。每一次的损伤弥合，身体强度都会有微弱的增幅，而这种增幅正在以每秒数次的速度迅速积累。 “这个老东西，是把我当成人形兵器在炼制啊！” 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后，他的恐慌并未得到平复，反而泛起了另一股寒意——包括光暗冲突在内，自己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 大约两个昼夜后，在白色光能的帮助下，伊文的身体强度勉强适应了光暗冲突，体内力量虽然还在冲突，却已经无法损伤到身体机能。他不知道这股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奥兹曼迪斯这么做有什么深意，但这股力量在修复损伤的过程中，给身体的增益是实实在在的。 “这老东西，怕是下了不少本钱。” 伊文知道保住性命之后，重新冷静了下来，想通很多关键问题。 从对方修复自己身体的娴熟手法来看，这一手算计，肯定是布局已久，演练过多遍，至少自己不是第一个实验品。这样的话，接下来自己的所有举动，对方肯定都有应付的预案。 想要从他手里脱身……几率怕是接近零…… 就在伊文脱离生命危险，考虑如何脱身时，奥兹曼迪斯干瘦的身影出现在光之潮汐旁，眼眸深处光芒大盛，某种无形力量波动轰然倾泻而出，包裹住了那个白光萦绕的身体。 “陛下，请不要抗拒这股力量，我正在帮您关闭虚空引擎。” 他没有说话，从精神层面向伊文传达信息。 “……” 伊文低下头，遮掩住深幽的眼神，理智的没有选择抵抗。 “很好。” 大祭司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控制白色光能，开始针对性的湮灭光与暗之力。这股力量是霸道的，汹涌的，仿佛海啸一样可以摧毁一切，顺着伊文的神经网络向跟深处蔓延，所过之处混乱纠缠的光暗之力瞬间消散湮灭。 而就在体内能量一空的刹那间，他抓住机会，再度尝试关闭虚空引擎——心脏部位的空洞狠狠向内收缩。就像是某种双层的机关，一层接着一层，两层虚空引擎在差之毫厘的瞬间先后关闭。 “成功了。” 伊文微微松了口气，默默站起身，面向太阳的方向，阳光照耀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反射出金属质感的光芒，汗水像是装点在他胸口的宝石一样发着光。 “恭喜您，陛下，您的身体已经强化了一倍有余，用不了多久，就能承受神圣仪式的洗礼。”奥兹曼迪斯站在他身后，弯腰低头，表情动作像极了忠实的奴仆。 “我累了，需要休息。” 伊文强忍住爆发的冲动，没有理他，转身走进了神殿里。 第十一章 猜测 伊文神色阴沉的穿过廊道，眼角余光扫视着两旁林立的圣教军，一言不发的走向神殿浴池。 打开浴室的琉璃门，他停下来巡视了一圈，视野中偌大的浴室里空无一人，磨砂石料堆砌的浴池早已注满了清水。随手把门关上，径直到喷水口处打开阀门，清理自己的头发。 哗——！ 冰凉的水流先冲出来，流着流着，清水渐渐温热，浴室里缓缓蓬起了阵阵白雾。 “……” 伊文站在水流下方，任由温水从头发上淋下来，紧绷的皮肤肌肉在温水的冲刷下缓缓放松。热水淋在后背上，顺着肌肉纹理流到脚下，将汗水挥发后积累的盐渍冲刷下来。 “不管是要杀我，还是要救我，堂姐现在肯定在满世界的找我。” 他仰起头，让热水充分淋湿头发。 “首先，我绝对不能乱了阵脚，时间拖的越长对我而言越有利。其次，要必须隐忍，可以存在小冲突，但是绝不能触怒对方。再者，就是必须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假设那老家伙真能让自己不朽……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文想到这里，停住了冲洗的动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对方设计的这一些计划，都是以光暗冲突为起点执行的。 再加上刚刚那家伙轻易抚平光暗冲突的手段，足以见得他对太阳真经和冥府圣典了如指掌。然而非王室血脉无法研习太阳真经，冥府圣典也应该有类似的限制。那就意味着，他掌握的知识，必然是从某些王室成员手里获得的。 从王室成员手中得到知识，计划又必须在王室成员身上实施，那么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一个实力强大的太阳王？难道他真是个大奸若忠的良臣？ 不可能！ 伊文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如果他真是个忠臣，就不会把自己软禁在这个神庙里，也不会至今不告诉自己身在何处。 “那老家伙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甚至也不介意我恨他，他只在乎我提升的实力……也就是说，他的所作所为和国家利益没关系。我和那老家伙又非亲非故，帮我变强，帮我获得不死之身，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忽然握拳锤向自己的胸口。 砰——！ 胸膛除了正常的撞击声之外，隐隐夹杂着细微的嗡鸣，就像是钝器打在金属上一样。 “身体果然变强了很多。” 他低声喃喃道。 “假设我真获得了不死之身，他又会有什么好处？又不是他获得了不死之身……” 伊文想到这里，表情突然一怔，瞳孔瞬间扩散，整个人像是被电流过了一遍一样，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 擦干身体走出浴室，伊文回到卧室，推门一看，发现一位陌生女人正坐在床榻盘，端着一杯热水慢慢喝着。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还特意穿了一身黑褐色的紧身内衣，微卷的金发披洒在肩头，越发衬托出白皙细腻的肤色。 “你是谁？” 他站在门前问道。 “我是瑟琳娜，祭祀大人命令我照顾您的生活起居。”女人闻言立即站起身，恭敬的低下头，做出最驯服的姿态，将饱满的胸器挤地愈发丰盈。 “滚。” 伊文没有跟她废话，走到茶几旁，端起一杯微微发烫的饮料，放到鼻端闻了闻，顿时一股薄荷般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奶油淡淡的香甜。 “……” 他放下杯盏，猛地反手一扫，连同杯子和茶壶一并扫落。 哐当——！ 茶壶和杯具同时砸落在地，摔的粉碎时，瑟琳娜的身体分明也哆嗦了一下。 “我喜欢清水。” 伊文转身重新望着她，神色阴沉仿佛能落下雨滴，眼神扫向房门，再度表示自己不欢迎对方。 “……”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行了一礼，匆匆离开了房间。 砰——！ 瑟琳娜离开房间时，由于太过惊慌，身体似乎撞到某个人，那人发出‘哎呦’一声娇呼，接着便生气的斥责起来： “你没有看到我么？”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算了算了。” 声音的主人似乎没太在意这种小事，直接让瑟琳娜离开了。 “夏莉！？” 伊文听到这个声音，顿时精神了起来。 “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少女神官提着一盏铜制茶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看到地上摔碎的茶具愣了一下，接着捧起水壶小跑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 他接过茶壶，掀开盖子嗅了一口，闻到一阵薄荷般的清香。 “你尝尝我再告诉你！” 夏莉故意卖起了关子，并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那我试试。” 伊文轻轻抿了口，感觉是喝薄荷水，很对自己的口味，于是又啜了一大口。薄荷的凉和植物的香气混在一起，顺着喉咙滑进心窝处的胃部，感觉浑身一阵清爽，口齿间萦绕香味的余韵。 “好喝吗？” “好喝！” 他连忙点点头。 “我就知道！” 夏莉浓密的睫毛刷了一下，眸子里绽出兴奋的光，一把从伊文从手里抢回了茶壶，故意举到了头顶，狡黠的看着他： “还想喝的话，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现在还小，长的不高，但身材苗条，因此显得高挑纤细，一张还略微带着几分青涩和稚气的脸蛋，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轮廓线条显得意外的柔美。 “你说。” “给我讲讲外面的事！” “没问题。”伊文满口答应。 “那好！但是不许你对嘴喝，我给你找个杯子。” 少女神官放下铜制茶壶，转身走到摆放茶具的壁橱旁，踮起脚尖，取了一个最大号的陶瓷水杯。 “……” 就在夏莉背向自己的刹那间，伊文脸上闪过一丝阴沉，等她捧着水杯装过身后，他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神采。 第十二章 夜宴 “我们王都的方向往西，是一片两面临海的半岛，土地大部分是沙丘，气候干燥缺水，居民世世代代以放牧和经商为生。半岛北方临海的地方有一片绿洲，那里椰枣成林、瓜果香甜，盛产蓖麻油，也是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再往西，穿过风沙就能抵达一片流着奶与蜜的丰饶之地——客纳罕，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拥有一座城池，图特摩斯古城。拉美西斯王在古城设立州府，统治当地诸王，通过他们，我们每年都能得到大量供奉。” 伊文别起胳膊枕在脑后，身体躺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上吊灯的纹路，慢悠悠说着自己知道的地理知识。 “供奉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强迫别人送东西给自己。” “这么厉害么……” 棕色短发的少女神官躺在伊文身边，一只手按住自己脑袋上一簇上翘的头发，浓密的睫毛刷了一下，近乎于半透明、琥珀一样色泽的眸子跟着闪烁了一下： “拉美西斯是王，伊文你不也是王么？会不会强迫别人送东西给你？” “我啊……我和拉美西斯王没法相提并论，他是真正的王，而我是傀儡王，只会被迫送东西给别人。”伊文自嘲的笑了笑。 “你真可怜。” 她侧脸看着他，不施粉黛的脸上，皮肤嫩的像是煮熟的鸡蛋青，似乎能发出淡淡的光来，显得十分可爱。 “不仅可怜，也很可悲啊。” 他长吁了一口气，瞳仁内吊灯的倒影也沾染了几分颓唐，整个人说不出的消沉落寞。 “我也听说过你的事……” 在伊文不自觉散发出的‘低气压’内，夏莉也像是受到了传染，露出了几分消沉，话说一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又变得活泼起来： “但是有祭祀大人帮助你啊！奥兹曼迪斯大人会连同所有的长老，为你施展圣体祝福，帮你变得强大！” 神官少女两眼发光的看着他，表情越来越兴奋，说完后停顿了一下，接着用夜莺般的声音尖叫道： “到那时候，你就能和拉美西斯王一样，强迫别人送东西‘供奉’自己了！” “哈哈哈！” 伊文轻笑着翻过身，正视着夏莉雀跃的表情，看的对方脸上泛起红晕时，凑上去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无忧无虑的脑瓜子真叫人羡慕。” “额……哼！” 夏莉露出思索神情的反应了一秒，才露出怒容，恨恨地把他的手打开。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挂钟敲响了八下，听到铜钟报时的声音后，神官少女立即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纱袍，转身了望了他一眼： “餐点的时间快到了，祭祀大人说今晚有一个宴会，你快准备一下，和我一块去。” “啊！？你这会儿才告诉我？” 伊文这会心情才好了一点点，想到又要见那只老狐狸，脑壳顿时疼的涨大了一圈。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么！” 夏琳抬头挺胸，双手扶腰，一脸的理直气壮。 “好吧。” 他摇摇头，不跟她争辩。 “你换一套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少女神官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看着他，认真嘱咐了一句，便先一步离开了房间，摇曳的背影仿佛橡树新生的枝条，叫人忍不住心生涟漪。 “……” 伊文目送着夏莉轻盈的关上房门，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灵上的沉重。 在这泥潭般污浊的环境里，自己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毫无心机的天真少女，这种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就好比在泥鳅池里养活了一条金鱼一样，虽然略有一点心灵上的慰藉，但其中微妙的不和谐，已经足以让他心生警惕。 即便神官少女的神情气质不像是作假，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自己那个心肠狠毒的便宜堂姐，不也是纯美的像湖中精灵一样么。 张无忌他妈早就说过，女人都是会骗人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伊文很清楚，自己没有放纵荷尔蒙的本钱，不论夏莉现在表现出的性情是真是假，他只能将一切都当成假的处理。 …… 奥兹曼迪斯宴请伊文的餐厅，远比他想象的奢华，简直是一间独立的宫殿，四面八方都是拼花玻璃窗，配着贴近墙面的灯柱，整个空间就变得五颜六色。 抬头就是挑高八米的穹顶，拥有百年历史的壁画下，垂挂着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陈设布局也是美轮美奂的，抛光的仿石地板光可鉴人，带涡卷花叶的立柱气势宏大，上面雕刻绘制着各种花卉。猩红的布缦围绕着整个大厅，只是看上去有些陈旧褪色，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更换。 “好大的排场……到底谁才是国王啊。” 伊文望着对方的豪华餐厅，回忆了一下自己待了一天的寝宫，觉得完全被比下去了。 落地窗旁，圆桌右侧的大祭司看到他走了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挤出了笑容： “陛下，请坐！” “祭祀大人可真会享受生活。” 他毫不客气的走到奥兹曼迪斯对面，用力抽出座椅，直挺挺的坐了下去。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十几名神官长老端坐在桌边，腰背挺拔。他们多半都垂垂老矣，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身上除去了体毛，着装是亚麻布制作的长袍，纸莎草制成的鞋子。 这些人看到伊文时，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纷纷低头行礼。 “……” 他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平静的低下头，目光落在餐桌上，捧起一只笛形银杯，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发现这种饮料是一种泡沫很大的啤酒，香味浓烈，液体是清澈的蓝色，口感清爽微甜。 由于参加宴席的人，几乎都是神职者，按照教规不可以食用鱼肉，因此餐桌的食物大部分是水果。小部分是纸莎草茎块混合糖制作的糕点，剩下的则是蔬菜和奶制品。整体而言，除了清淡了一点之外，也能算是色香味俱全。 第十三章 困局（一） 奥兹曼迪斯捧起了面前的笛形酒杯，站起身环顾四周，酒杯随着目光迎向席位上的所有人，接着扬起下颌，以一种缅怀的语气感叹道：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会议了啊……首先，感谢各位能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抽空到这里来。让我们为美尼斯帝国，为阿图姆教团，也为这难得的一刻干杯！” “……” 长老们都微微点头，举杯浅浅的啜了一口，表达敬意。 大祭司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接着弯下背脊，捧起双手迎向身侧的伊文：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拜见阿图姆神高贵的子孙，美尼斯帝国的太阳王，圣洁的卫教者，伊文陛下。” “……” 伊文轻轻颌首，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没有打他的脸，也没有附和他。视线环绕了一圈，在自己右侧的第三席上，找到了夏莉的身影。 此时少女神官正襟危坐在一名老年女祭司身旁，板着小脸，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看到他望向自己时，那张冰霜面具般的脸顿时解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接着像是变脸一样，瞬间恢复了严肃冷漠。 “赞美阿蒙！” 神官长老们同时站起身，手按胸口，低下了头。。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某位寒冷而威严的声音从圆桌正北方向传来： “我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陛下在这里，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对我们而言，谁能在教团最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维护阿图姆神的尊严，谁就值得我们尊重。但是奥兹曼迪斯阁下，你的眼睛里却没有这种尊重，而且，就我所见……陛下并不喜欢你。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声称自己能够团结整个教团？” 说话的人，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壮实的老年神官，坐在那里好像一面厚实的墙壁。灯光下，他那双布满神秘符号的苍老大手不断变色，细看上去这些充满力量感的符号竟在扭动，仿佛一条条被困的龙蛇。 “……” 伊文听到老神官的话之后，心中一动，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在座神官高层当中，至少有一半人脸上都有不满之色。 看起来，这些参加宴会的人，并不是老狐狸的部下和支持者——也许……只要向他们说明情况，自己就能从这座监狱里脱身。 想到这里，伊文的心中火热了起来，就在他准备掀桌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恰好扫向奥兹曼迪斯，发现他脸上依旧是一副镇静自若的表情，滚烫的血液顿时凉到了冰点。 不对……不对！ 这一切太过蹊跷了，这个老狐狸以我的名义安排了这次晚宴，又将我推上前台，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当面揭穿他？ 肯定不可能！ 既然这老家伙根本不在乎我揭穿他，也就意味着，他压根不在乎这些高层神官怎么看自己——这么说的话，我只是跑出去的诱饵，而鱼儿早已上钩。 怎么看，都是一副鸿门宴的局面啊。 “……” 伊文迅速扭头四顾，在杀意的刺激下，他瞳内金色的火焰熊熊如炬，餐厅内的一切事物，从整体到局部，都被分解成了一幅幅纵横排列的剖析图。 风吹着长长垂下的白纱帘子，树影在琉璃窗上摇曳，各种陈设在地板表面留下恒定的阴影——餐厅内所有的一切，表面上都没有任何违和感。 “陛下？” 神官们被伊文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生警惕，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诧异的看着他。 “……” 情景照旧，拼花琉璃窗上树影摇曳，风吹着白纱帘起落，他静静地坐在原地，低头沉思，仿佛一尊雕塑。 “注意窗外！” 伊文回过头，瞳孔中仿佛喷吐着金色的火焰。 “陛下您说什么！？” 刚刚质疑奥兹曼迪斯的老神官猛地沉下面色，一双大手猛地扣住膝盖，那受困龙蛇般符文顿时摆脱了桎梏，瞬息遍布全身，将他包裹的如同一具铁像。 “……” 大祭司从容不迫的表情骤然一滞，深陷眼窝下的浑浊眼球中射出精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少年太阳王。 “我让你们注意窗外……” 伊文抬起头，默默挺直了背脊，那双燃烧火焰的瞳孔里映出众人的面容，忽的望向天花板又落向地面： “还有地板！” 话音一落，在座的神官立即起身离席，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聚拢在伊文周围，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奥兹曼迪斯。起初还有几分融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争锋相对，空气里火药味也变得愈发浓烈，似乎随时可能走火爆炸。 良久的沉默后，由大祭司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他幽幽的一声长叹，仰起脸，让自己的面容迎向灯光，苍老的皱纹在光芒中舒展成了笑容，以一种肯定的口吻赞许道：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被陛下看破了杀局，如果早生一百年，您一定是一代雄主。”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骤然一转，同时将视线投向众人，眼神仿佛一池死水却又在水底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可惜的是，时代变了，能够扭转这个国家命运的人，只会是我！像你们这种不能适应新世界的老骨头，时日已经不多了，不如趁着自己还有口气，将你们的生命托付给我，协助我创造奇迹！” “荒谬！” “奥兹曼迪斯，你怕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现在外有异世界的强敌，内有鲜血魔女，你却在这个时候设局杀我们？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嫌阿图姆教团内讧的还不够激烈？” 这些神官中未必每个人都心向着太阳王，但这一刻屠刀似乎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唇亡齿寒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他们既心情沉重，又惶恐不安，还勃然大怒。 “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大祭司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势单力孤，却有一种大局在握的从容： “你们没有直面过天外的敌人，对他们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这些家伙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那是一种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追平的力量。除非以无限的时间为基础，才能将这近乎为零的概率放大到可能。” 第十四章 困局（二） “奥兹曼迪斯，你恐怕是老糊涂了，没有人可以长生不死！”浑身遍布符文的老神官冷冷地说道。 “怎么会没有呢？乌纳斯，你这老家伙还真是健忘！” 大祭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里泛起讥讽之色，故意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说道：“古神赛特留下的圣体祝福，不正是赋予这种恩惠的奇迹么？” “圣体祝福！？那是依靠献祭生命追求永恒的禁忌大魔咒，不折不扣的歪门邪道！” 乌纳斯神官面容一阵扭曲，随即露出明悟的表情，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施展圣体祝福，需要牺牲十三个圣洁的灵魂……原来如此，你是打算献祭我们，换取自己的永恒不灭！” “可那个魔咒只是一个虚妄的假设，就连创始者也没能完成它的仪式。”一位女性高级神官面如寒霜的连连摇头： “这十年时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初那个英明的领袖已经死了吗？” “各位！各位！” 伊文差点被这群神棍气死，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跟那个老疯子讨论学术和道德问题：“比起魔咒神咒的问题，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说话的同时，他放眼寻找夏莉的身影，却发现神官少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这么无影无踪的消失在餐厅内。 “脱身？” 奥兹曼迪斯闻言只是冷笑，昂起头，整个人像是抽出嫩芽的枯木，爆发出了强大的生命力，脸上皱纹如同湖水的波纹般迅速抚平。 咔——砰——！ 随着他的冷笑，四面的拼花琉璃同时破裂，千百块异色琉璃瞬间裂为几万片琉璃碎片，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涌入餐厅，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星雨，连带着空间内的光线都变得缤纷凌乱起来。碎片如同一场色彩斑斓的暴风雪，千千万万片块细碎的、锐利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顷刻间淹没了神官们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 大祭司屹立在蜂拥而来的锋锐碎光中，身形巍然不动，狂风吹开他的衣襟，他在风中大笑。无数碎片擦着他身体的轮廓呼啸而过，看上去凶险无比，却又无法造成一丝伤害。 “欢迎各位参与这次献祭！” 他的笑容敛去，只剩下刻骨的阴毒：“在我的手里，你们的生命也将变得更有意义。” “隔断！” 伊文身前，一位女性神官双手捧胸，阖上眼眸，从胸腹之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如同两柄锯齿剑相互摩擦血槽，却带着神祗般的威严，仿佛是九霄云上的雷鸣。 轰——！ 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蓦地升起了一圈无形的屏障，将众人牢牢的笼罩在内。像是一枚膨胀变大的半透明气球，却比气球坚韧无数倍，即便面对无数碎片的切割都巍然不动。 叮叮叮叮叮——！ 无数碎片砸在屏障上面撞成碎渣，细碎的渣子在众人周围闪烁、跳跃，像是一层晶莹的雾气，包裹住屏障构成了一个闪光的球形轮廓。 “不愧是盖布神的持灯者，你借助神咒激发的念力，已经达到了滴水不漏的水平。如果以盖布神庙为主场，恐怕没人能奈何你。” 大祭司赞许的连连颌首，同时探出手，仿佛乐队的指挥一般，单手勾划着奇特的轨迹： “可惜，这里努特神的主场！” 嗡嗡嗡——！ 伴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空间里飞旋琉璃碎屑速度暴增，带着受热燃烧的尾痕，纵横交叠成无数了闪光的线条。在这千万根闪光细线的切割绞杀下，球型护盾上泛起了细纹的胶质波纹，这些波纹表面呈现颗粒状的逸散，并且还在不断的由外向内深入。 “休啊！委以我身！” 又一名神官开始放声吟唱，他从护盾撑开的那一刻就开始冥想，现在终于积累了足够的精力施展神咒。 随着这声宏大威严的声波炸开，神官蓦地闪身飞梭而出，踏步震地脚下的砖块飞溅，在气流中他的长袍飞扬起来。无数细小的气刃包裹拄他的身体，形成一个锥形的风压断层，旋转轰鸣着撞开千百根闪光线条，如同幻影般瞬间突进到奥兹曼迪斯面前。 嗖——！ 隐藏在祭袍长摆下的短剑挥斩而出，光弧自右上斜切至左下，挥洒的凄厉血色如同黄昏晚霞那样鲜明夺目。 “真可惜啊……” 大祭司看了一眼胸前的衣袍上缺口，抬起头，平视着那双渐渐涣散的瞳孔，一种惋惜的语气叹息道： “就差一点点。” “……” 神官握剑的手臂齐肘而断，无力地跪下，仰望穹顶而后向前扑倒，全身上下无数的裂口同时绽开，腾起一团漫天飞溅的血雾。 砰——！ 击败突袭到面前的神官后，奥兹曼迪斯立刻转过身，五指张开，伸手探向虚空。他掌心前方的三米处，无数燃烧的闪光线条向内收缩，形成了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炫目漩涡。 嗖嗖嗖——！ 在‘漩涡’的吞噬之下，一个漆黑的影子像是被吸力扯了出来，凭空出现，急速地后退。 “哈西尔！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么？” 大祭司眼如利剑的盯着黑影，发出滚雷和飓风般的咆哮。 滚滚音波海潮般席卷而去，回荡在四面八方，空气中闪烁的光点再度发生变化，呈现气雾一样膨胀的形态，毫无死角重重的围困住了敌人。 “……” 对于黑影而言，向着他涌来的是澎湃如海潮般的声浪，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星和碎光掠过空气的轨迹。这些景象叠合起来，旋转着向内收缩，让他如同身在雷云之中。 “炎之剑！” 千钧一发的瞬间，如同氧焊般明锐的光焰射穿了‘雷云’，光混合着飞扬的尘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黑影也乘此机会脱身，飞速靠近大祭司。 片刻之后，氧焊般明锐的光焰再次喷射。 轰——！ 火光从球型护盾中贯穿而出，仿佛一柄炽烈燃烧的利剑，闪烁间划过二十码的距离，带着龙卷柱般的空气波纹，命中了大祭司的身影。 第十五章 困局（三） 澎湃如海潮的火焰从他身上炸开，向着四面八方，携着强劲的冲击波扩散——可怜的黑影刚刚冲到敌人面前，就被友军炸的尸骨无存。他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不会和这群猪组第二次队。 不待大祭司有所反应，所有神官抓住这难得的时机，施展出了自己最擅长的远程攻击。一瞬间，空间里充满了异色的光辉，雷霆、火焰、霜冻、风刃一瞬淹没了琉璃的碎片，齐刷刷的砸向奥兹曼迪斯。 轰轰轰轰轰——！ 大祭司的身影在弹幕中扭动，不断地后退，但恐怖的是，这些足以摧毁钢铁的攻击却无法撕裂他的身体。 “这老家伙不是人类……是异形……是终结者！” 伊文金色瞳孔的视界中，那些炮弹般的神咒攻击到大祭司的瞬间就崩溃成一团火光，他本身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仅仅是被冲击波退的不断后退。 “哈哈哈哈哈！” 疏密重叠的爆炸轰鸣声中，奥兹曼迪斯肆无忌惮的狂笑清晰可辨，一道道圣洁的白光自内向外穿透了火光，以他为中心爆开，仿佛有双翼在那里张开。 “那是……传说中的魔咒……圣体祝福……” 侍奉盖布的女神官看着这一幕，瞳光像是风中残烛般不断颤栗，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颤栗着嗓音呼喊起来： “不能跟这家伙纠缠下去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隐约的“嗡嗡”声，伴随而来的是灯光。远处隐约有巨大的灯斑在漆黑的地面上移动，片刻之后，光斑已经出现在餐厅上，将众人笼罩在内。 “老子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还想着反杀，现在都傻了吧！”伊文气得几乎吐血，不断在心里面大骂——好好的时机被他们耽误了，这回怕是要全军覆没啊。 “圣教军的弩炮已经锁定了这里，只要我一声令下，这座神庙就会被轰成平地。换而言之，你们现在无处可逃，乖乖投降吧！” 大祭司伴随自己的声音一同走出硝烟，他瞳孔燃烧着，呈现着死寂的苍白，脸上刻满了圣书体组成的银色纹路，其中又有大量的皲裂，裂缝中有血色流动——就像一只剥掉天使面皮，贴在自己脸上的魔鬼。 “我不明白……” 女神官脸色苍白的看着他，虚弱的质问道：“既然你已经拥有了圣体祝福，不死不灭，为什么还要献祭我们？” “呵呵……想要为乌纳斯释放火焰巨人拖延时间么？无所谓！” 奥兹曼迪斯轻易看出了她的意图，望了一眼自始至终都在闭目吟唱的乌纳斯，那张恢复成中年男子面容的脸上露出轻蔑之色，从容不迫的说道： “我确实依靠圣体祝福获得了无限的精力，但这份恩惠实在沉重，即便拥有虔诚的信念，身体却是早已不堪重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走向崩溃。发现神咒的缺陷之后，我一直在试图弥补，最后也找到了问题所在——承受圣体祝福对体能的要求极高，远远高于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说到这里，他将视线投向伊文，脸上露出一种贪婪夹杂着羡嫉的表情：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承受圣体祝福呢？经过深思熟虑，我将目标对准了太阳神的子孙，他们通过研习太阳真经，可以获得远超凡人的力量……这份体质或许能够承受圣体祝福吧。趁着战乱，我通过各种手段，挑选了不少实验对象。但是他们的表现都不能让我满意，因此，我决定自己培养一位……嗯！？” 大祭司的长篇大论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高亢又雄浑的吟唱声打断，这声音出自乌纳斯神官的喉咙深处。他的吟唱越来越响亮，军令般的威严，遍布符文的魁梧身躯吐出音波令空气震动，聚集着越来越浓重的灼烧气息——迅速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人形火焰。 “吼！” 完全化为火焰巨人的乌纳斯对着穹顶发出一声嘶吼，体内发出同样的声音跟着他一齐咆哮，两股声音交织共鸣，远远的攀上天际。 “受死吧，亵渎者！” 火焰巨人猛地飞跃而出，双脚践踏地板，在地上翻起两道燃烧着的沟壑，像是愤怒的火车头一样，正面撞向奥兹曼迪斯。 “这个老东西需要我，也需要这里的人活着，肯定不会无差别攻击。而我是老东西的首要目标，他一定不会放我离开……只能依靠这些神官，让他们将我在这里的消息扩散出去……” 在这一瞬间，伊文也下定了决心，身上萦绕起细蛇般的电光，体表血管状的金属坑线也愈来愈明晰。同时，他的心脏部位骤然向内塌陷，形成圆形空洞，内部隐隐浮现着一颗恒定燃烧着的金色菱形晶石。 “快走！我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 他低吼了一声，骤然间俯身踏步，身形窜起，朝前一扑就像是离弦之箭，冲大祭司的方向射了过去。 嗞——嗞嗞——！ 伊文全力冲刺之间，电流从身上流窜而起，瞬间向外爆开耀眼的电弧，屏蔽了他奔跑中的身影。 “陛下！？” 女神官诧异的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露出几分感激，突然间身形一矮，直挺挺的沉入了地板以下。并不是她自己想要遁地，而是来自地板下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生生地扯了下去。她娓娓的长发在烟尘里一卷，完全消失了。 “奥兹曼迪斯需要陛下，不会下杀手，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将陛下被囚禁的消息带出去！”神官们这会儿终于聪明了一回，立刻集合起来，冲着西南方向开始突围。 第十六章 神谕 “乌纳斯……你老了……” 奥兹曼迪斯注视着狂涌而来的炽热火焰，眼瞳里的光仿佛燃烧起来，黑夜里他的眼瞳亮得灼目，似乎能看穿森罗万象。 随着他的念力辐射，四周空气像是漏斗内的流水一样聚拢起来，带着狂暴喧嚣的噪音向上盘旋攀升，形成一根波纹明晰的龙卷风柱。迎面而来的神咒攻击触及强大的空气旋涡表面，就立刻斜飞出去。 努特是美尼斯的天空之神，神咒原本不善防御，但在大祭司强大的念力加持下，气流被强化到了极致，空气旋转构成的防御坚硬如铁。 “焚城之火！” 奔跑中的火焰巨人微微弓起身，拖出一条炽热鲜红的火线逼近奥兹曼迪斯。周围无数气流翻滚呼啸，地面传出震耳的轰鸣，所过之处的火星疯狂摆动，迎风撞碎成一层层闪亮的流光。 呼——！ 高速移动的过程中，这具由火焰凝聚的身体越来越凝实，随着疾风的梳理，他几乎有了五官和肌肉的纹理。庞大的能量辐射形成肉眼可辩的红色波动，冲击在满目狼藉的餐厅内，如同一片光芒交织的潮汐海洋。 “冲击！” 猩红的闪光颠覆了黑夜。 砰——！ 乌纳斯整个人犹如出膛的超重型炮弹般弹贯穿而出，恐怖剧烈的暗红火焰冲破了大气，隐隐形成一枚狰狞的炽红骷髅，带着恐怖冲击狠狠射中了大祭司。 轰——！ 液态气流形成的大气护盾只维持了一瞬间，便裂开一道缝隙。 然后发出一阵尖锐哀鸣，哗啦一下整柱龙卷便化为海啸般的巨浪轰然崩溃。咆哮的疾风瞬间撕裂所有墙体，沿着窗**向天幕，像是一头愤怒的巨龙喷吐着飓风。 轰隆——！ 炽热火光正中大祭司的身体，将他撞得倒飞出去，带着余火射向大地。自己却突然一个转折，沿着一个闪亮圆形弧线又射回了餐厅，先是化为火焰巨人的外形，随后迅速变换，最终化为一把炽红巨矛，燃烧着闪电般刺向穹顶。 高达二十来米，直径五十公分的火焰长矛犹如一道擎天光柱，直接穿透了整座神庙，带着笔直的光痕直冲云霄。 轰——！ 轰隆——！ 连续两声剧烈爆炸，火光炸开。 巨大穹顶焦黑的贯穿口处，出现了无数延伸的裂纹，那些裂纹如同膨胀的蜘蛛网一样向四周辐射，一块接着一块构筑穹顶的石料随着裂纹扩张发出阵阵闷响。 几乎在下一刻，整个穹顶就旋转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在“轰轰轰”石料崩碎声中，碎石粉末如同蒸汽般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冲刷在地面上，粉碎溅开，声音惊心动魄。整座神庙的承重结构已经完全破坏，穹顶崩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砰——！ 就在神官们扑出的餐厅下一瞬，刚刚突破神庙的火焰之矛再度折回，像是流星般俯冲而下，又一次击穿了穹顶，带着一声犹如锐声哭泣的长音，直接砸穿地板轰然爆炸。 轰——！ 黑色的天幕下，巨大的烟花绽开，如同燃烧着的熔岩碎片。而被烟花照亮的是一团蘑菇型的灰烬浓雾，无数烟尘滚滚而落，而后淹没了方圆数百米的空间，严正以待的圣教军顿时失去了目标。 咚咚咚咚咚——！ 警钟大响，夜幕下早已熄灯的建筑物骤然发出亮光，这座在黑暗里沉睡的神庙光明大作。在戒备状态下，所有能用的灯都被圣教军打开，扫视着浓雾中的人影。 “……” 大祭司从燃烧的坑穴中站起身，看到这一幕后，顿时沉下面色，咽喉内发出高速吟唱的巨大颤音。这嘶哑而尖锐的声音隐藏在黑暗和浓雾中，高低起伏的传播震荡，就像是魔鬼恶毒的低语，足以让一个普通人数秒内心胆俱裂。 哧——！ 就在他吟唱神咒的刹那间，乌纳斯的身影也跟着冲破了烟雾，浑身燃烧着岩浆般恐怖的火焰，挥起拳头，如同长枪般刺向大祭司。 “嗬……” 奥兹曼迪斯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部细小的肌肉块块隆起，唇角一直延伸到上下颚交接的尽头。双眼也不再是人类的正常瞳孔，那是一双完全苍白的眼球，原本瞳孔虹环的位置环绕着一圈血色圆环。 “努特神谕——静止！” 律令般的声波如同水纹一样辐射出去，所过之处的一切，包括烟尘、沙粒、火焰、流光，肉眼可见的所有事物都变得黑白泛黄。在这宛如神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违背物理规律的停滞下来，形成了一幅层次分明、定格不动的画面。 “……” 化身火焰巨人的乌纳斯停滞在他面前，近在咫尺，静止不动的火焰没有一丝波澜，每一丝纹理都清晰可辨。像是某种质地独特的琉璃，就这么融化、覆盖、凝固在神官身上。 “亵渎者！” 乌纳斯的思维并没有停滞，坚定的信念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的神咒越是愤怒，威力也就越大，而现在无疑是他最愤怒的时候。 嗖——！ 仿佛超过了某个临界点，他身上的火焰就像是沉重的泥浆一般，缓缓流动了起来，却依然无法移动身体，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多么完美的身体啊……对你们而言，需要自灭才能施展的神谕，在我手里却能轻易释放，并且没有任何后遗症。” 大祭司此时就像是一名寂寞已久的科学家，迫不及待向所有人夸耀自己的成就，即便倾听者是敌人也无所谓。 似乎是有意炫耀，他抬起一支手，探向乌纳斯身上的火焰，肌肤被灼出大大小小的水泡，但一眨眼工夫，又平整了下去，看不出一点受过伤害的痕迹。 “乌纳斯，你的火焰号称连灵魂都能消融，可它造成的伤害，还比不上自我恢复的速度。”奥兹曼迪斯陶醉般的赞叹起来。 “这邪恶的亵渎者，不知道献祭多少教众，才有了这样的能力！” 乌纳斯神官见状后怒意更甚一筹，冗重涌动的火焰加快了速度，已经有了流水的质感。 第十七章 大逃杀（上） “哦？还想反抗么？” 看到对手困兽犹斗的表现，奥兹曼迪斯轻蔑的扬起嘴角，眼神就像看着一个舞刀弄枪的孩子，傲慢的昂起头，用居高临下的视线俯视着对方： “现在我如同神祗本身，乌纳斯，你是想和神作对吗！？” “狂……妄！” 乌纳斯神官断断续续的吐出一段音节，发出的声音，仿佛是破旧风箱漏气的哀鸣。此时他已经透支精力，做出了最大程度的挣扎，却依然敌不过对手主导的神谕。 “还真能死撑啊，既然你这么顽强，献祭之后的功效肯定也非常显著……我很期待。” 大祭司微微用力，手掌直接穿透火焰，捏住了神官的咽喉，打算用窒息的方法让其昏迷。而就在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突然停住了动作，并诧异的望向右侧： “怎么可能？”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股狂潮般的气息正高速奔驰而来，那不是风，而是混杂着光能和热能的能量风暴，是某个能量体辐射出来的强大力量。 “是太阳王陛下！” 乌纳斯虽然背对着能量风暴，但感知精确的告诉他，这是太阳真经的能量波动，一种可以直接豁免神谕的伟大力量。 咚咚咚咚咚——！ 静止不动的浓雾中，伊文奔驰的身影迅速清晰，仿佛变成了某种机械体，全身密布金属坑线。体表光晕荡漾，辐射着一层金色的火焰，所过之处的稠雾均被挤成褶皱，像是泥浆一样滚动着向外分开。 “太阳真经……竟有这种能力！？” 奥兹曼迪斯眼里射出炽热的精芒，用力掐住乌纳斯神官的咽喉，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压缩空气，将其凝固成月牙形状的锋刃，用力掷向奔袭而来的伊文。 嗖——！ 半月形风之刃从他手里激射而出，刀刃边缘细薄锐利，光线在增厚的空气介质中弯曲前进，使它看上去像是一柄闪光的实体冰刃而非气刃。 “……” 伊文注视着迎面而来的风刃，维持高速前冲的姿势，右手五指攥紧捏成拳头，如同重锤一般横扫而出。 砰——！ 风刃击中燃烧金色火焰的拳头，瞬间炸成碎片，恢复气态的空气形成一股飓风，撞向他的身体，却又被纹丝不动的弹开。 “那老怪物是不死之身，怎么伤他都没意义，想办法中断他的定身法才行！” 伊文打定主义，骤然间俯身踏步，身形窜起，朝前一扑就像是猛兽飞跃，掀起沉重的风压，冲大祭司扑了过去。 “光明啊，化为利刃！” 大祭司身形不变，五指微弯呈现虚握状，掌心光线收缩，形成白色的刃状白光。光刃光形状扁平，边缘锋锐如刃，随着他的手臂挥动弹射而出。 “……” 看到这一幕的乌纳斯顿时瞪圆了眼睛，不仅仅是窒息，还有惊讶，他没料到老对手居然进步到了这种程度——维持着神谕的同时，居然还有精力施展其他的神咒。 嗖——！ 光刃破开气流，穿梭而至，正中伊文的咽喉，随着一瞬夺目的闪光直接消散，在他喉头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白痕。 “我的防御这么高？” 觉察到这一幕的伊文信心暴增，身体前倾，直接落到对方面前，瞬间疾扑一步，同时膝盖往上一提，就像是一面盾牌，狠狠砸中了对方的下颌。 砰——！ 奥兹曼迪斯完全低估了伊文的实力，淬不及防间被这一击砸的眼冒金星，不自觉松开了掐住乌纳斯咽喉的手，身体也顺着巨大的动能凌空飞起。 “还没完！” 伊文舌绽春雷，怒吼一声，抬起右手，立臂如枪，拳头聚起密集的电光，同时双脚踏地狠狠一弹。紧贴大祭司抛起的身影一跃而起，拳峰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像是攻城锤一样狠狠砸向对手的脑门。 砰——！ 暴溅电弧的从奥兹曼迪斯头颅上炸开，伴随力道倾泻而出，他上身的势头顿时一滞，反而被伊文贴着脸，转臂轮拳砸向大地。 砰——！ 大祭司的身影先坠地，激起大片烟尘，伊文沐浴光焰的身体随后落下，左侧胸腔内的火焰原核光芒大炽，另一枚聚集电芒的拳头也跟着砸落，正中目标的咽喉。 砰——！ 这一击的拳力重达数十吨，并且完全集中在拳峰顶端，威力之大，简直就像凌空一道旱雷劈在地上。直接带着奥兹曼迪斯身体击穿地表，在平地上砸出了一个深达半米的‘陨石坑’，并形成了一根笔直的高温烟柱。 也就在这一刻，影响这片空间的力量骤然中断，黑白泛黄的世界恢复了色彩。 凝滞的火焰重新开始跃动，奔走的神官、传递的信号弹，乃至于空气中的火星、烟尘，一切的一切就像有谁按下某个启动键，瞬间流动起来，恢复了正常的动态。 “成功了！” 伊文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反冲力，有心压制，却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猛地弹了出去。 轰——！ 高温烟柱被一股强大的立场吹地粉碎，大祭司身体里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肆虐的狂风，把火焰和灰尘都挤压起来，形成飞旋的利刃，似乎能将一切撕成碎片。 嗖嗖嗖——！ 奥兹曼迪斯完好无损的身影屹立在半空中，围绕着他的，是一个半球形的风压力场，空气高速旋转，形成一层无数利刃构成的障壁。 “神谕的影响消失了！” 乌纳斯恢复行动能力后，瞬间闪身后退，远离了风刃切割的范围。 被气流卷入其中的结果，只有粉身碎骨。 大祭司以自己为中心构造了一场无比强劲的龙卷风，直通天地，只有他自己所在的风眼是安全的，周围一切的东西都会被气流撕碎。这从他身下的地面就可以看出端倪，泥土像是搅拌器下的瓜果一样，被气流层层剥离，将深处尘封已久的岩石暴露出来，并且在岩石表面一道道刀剑划过之后的痕迹。 第十八章 大逃杀（下） 声势浩大的飓风中，奥兹曼迪斯神色阴沉的仿佛乌云，俯视着下方狼狈窜逃的神官，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沙哑而癫狂，歇斯底里，如同从无底深渊里传来…… “呵呵呵呵....” 他垂下面孔，隔着重重风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浑身都在因为笑声而不断抖动。 “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没想到局势却乱成了这样……不得不承认，我确实算漏了你——伊文陛下。既然你执意坏我的好事，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总之……先废掉你的太阳真经吧！” 最后一句，大祭司猛地扬起头，脸上青筋密布，宛如小蛇般趴在脸上。 轰隆——！ 奥兹曼迪斯眼中亮起一点红光，遍布全身的银色圣纹同时燃烧，绽放出一团刺目至极的圣洁白光。炽白刺眼的圣光以大祭司为中心变形、凝固，附着在他的背脊上，最终在形成了三对剑刃状的青色光翼。 “审判开始！” 奥兹曼迪斯的愤怒声音随着暴风旋转，仿佛从万里高空扑下，带着神祗一般的威严。同时抬起手掌心一瞬间亮得可怕，似乎将月亮的光芒压缩成一束，投掷而出。 嗤——！ 以伊文的身体为中心，方圆三十米范围内，大地一瞬爆发出青色的光亮。一道道光刃闪电般的纵横跳跃，划出无数闪亮线条，像是风暴一般卷住了他，发出金属切割般的刺耳颤音，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细白的划痕。 叮叮叮叮叮——！ 伊文咬紧牙关，竖举双臂护在面前，身体沐浴在无数飞旋的光刃中，溅射出一道道闪亮的火星，并被青色光刃撞的渐渐沉入大地。 “惨了惨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虽然勉强撑住了大祭祀的饱和攻击，伊文还是有些失了方寸，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击才好。毕竟这些年他练的都是‘桩功’，没怎么实战过。打顺风局还好，遇到这种动弹不得，只能挨打的逆境，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冷静冷静冷静……仔细想想，太阳真经第二阶段有什么必杀技来着……有了有了！”巨大的压力下，他当机的大脑终于重启，立刻开始蓄力准备使用大必杀攻击。 轰隆隆——！ 然而这时奥兹曼迪斯已经带着飓风俯冲而下，狂风呼啸，人在风中，像极了一枚巨大的风暴钻头，携带着万钧之势，直接刺向被光刃团团围住的伊文。 “快！快！再快点！” 伊文眼看敌人已经扑到自己面前，可蓄力还未完成，不得不拼命提升能量汇聚的速度。能量高速运转的过程中，他体表闪过无数耀眼而短促的流光，接着全都聚集到了右手掌心，形成一团小型恒星一般炽热明亮的光团。 砰——！ 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炽红的火焰光剑贯穿而来，带着轰炸机低空飞过的闷响，从侧面射向风暴环绕的大祭司——这是蓄势归来的乌纳斯神官。 轰——！！！ 风暴钻头还未来急得触碰伊文，就被这一剑震荡击偏。外层的风压尽数崩溃炸裂，气流携裹的碎石沙粒纷纷朝着四面八方弹去，就好象是绽开的烟花一般。 “滚开！” 奥兹曼迪斯发出暴怒的低吼，右侧光翼骤然交叠，狠狠向外一斩，正中袭来的火焰巨剑，以一种压倒性的优势轻易将其扫飞。迫退乌纳斯神官之后，大祭司没等气流环绕、重新护住身体，便竖起一片笔直的光翼，整个人像是标枪一般射向目标。 “来得好……吃我高温射线！” 借着队友创造的时机，伊文终于完成蓄力，喉咙深处爆发一沉闷吼，抬起右臂，掌心对准了大祭司的脑门。 砰——！ 一道暗金色光柱凝成实质，直径足有五十公分，零距离砸在奥兹曼迪斯露出诧异之色的脸上。带着毁灭性的高温波动，撕裂出一条真空通道，将大祭司的身体轰成了一颗流星。 “哈哈哈哈哈哈！” 乌纳斯神官带着一阵狂笑扑了过去，一前一后两个化为光焰的身影，在斑驳的月光里迅速逼近。 砰——！ 疾掠而去的过程中，青色的流星忽然展开光翼，迅速旋转起来，掀起一阵反方向的飓风裹住全身，并在炽红流星追上自己之前稳住了身形。 锵——！ 红色的巨剑横空，六对青色光翼划出十几米长的夺目光痕，异色的光焰彼此交击，暴跳的火花照亮了半片夜空。没有人能用视线锁定他们的战斗，他们的身影在顷刻之间换位移动，只剩下渐渐消失的虚影。 顶级神咒之间的决战，古神留在语言中的力量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们每一次碰撞的闪光都如雷霆般耀眼，每次交击都是碎光四溅，密得像是火树银花。令人窒息的呼啸声回旋着，像洪水般卷过山林，刹那间，如同整个黑夜都在沸腾。 “结束了！” 奥兹曼迪斯眼神愈来愈凌厉，左手凝出巨大光剑，狠狠往前方一斩，陡然化为无数雨点般的光束砸向对手。厚重熔岩编织的火焰屏障仅仅维持了一瞬，下一刻就被乱箭般的青色光束击穿，显出乌纳斯神官的身形。 砰砰砰砰砰——！ 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神官铁壁般宽厚魁梧的身影就变得千疮百孔，然而在这过程中，他却不退反进。创口中喷涌的血液竟也化为了火焰，形成条条岩浆质感的火焰长鞭，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了大祭司。 “这是——神谕！？” 奥兹曼迪斯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念力催动六片光翼拼命挣扎，却是动弹不得，反而令火网缠的愈来愈细密。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落在蛛网中的昆虫，越是挣扎便被束缚的越紧。 “……” 乌纳斯神官无声地笑了，双手用力箍住大祭司的双臂，口鼻中渗出毒蛇般的火焰，掠过对方的脸，仿佛一根根誓要将其拖进无间炼狱的触手。 神谕的领域里，温度已经升高到极限，没有耀眼的光，仅仅将周围的气流染成了淡淡黑色。 “就让我看看，你的圣体祝福，能不能熬过炼狱之火吧！” 熊熊燃烧的火焰密网中，传出乌纳斯神官渐渐低沉的咆哮，神谕形成的炼狱之火仿若钢水，冲奥兹曼迪斯流淌过去，瞬间就吞没了他的身躯。 轰——！ 极热的空气爆炸开来，火焰扩散，世界一片灿烂。 炽热的疾风刮向大地，夜空恢复平静，乌纳斯神官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具焦黑的残尸落向地面。 “啊啊啊！” 落地的过程中，这具残尸还在疯狂扭曲，新鲜的血肉迅速增殖。全身上下钻出无数攒动的肉芽，将焦黑残片挤的不断脱落，仿佛向外喷射着黑色烟雾。 “绝不能让他恢复！” 伊文注意到这一幕后，不顾浑身脱力般的不适，整条右臂再度聚起电光，迈步冲刺追向大祭司坠落的身影。 此时他处于太阳真经的第二阶段，体能超过常人百倍，这一跑动起来，双腿快的如同连成一条白线。整个人像是一辆加速到极限的跑车，直接顶着疾风冲到了奥兹曼迪斯下方，手上密集的电流发出刺耳的嗡鸣，自下而上一抬，便硬生生贯穿了他的腹部。 嗞嗞嗞——！ 密集的电光如同狂蟒扭动弹射，顿时淹没了二人的身影。同一瞬间，一个白色的人影跃出虚空。她沿着伊文践踏大地留下的脚印一闪而过，奔向那团耀眼的电光，纤瘦的背影没入其中。 “我或许还能反杀！？” 伊文单手擎起大祭司的残躯，笔直的立在地上，全力维持着电流的输出。 他能感觉到，此时大祭司的防御已经完全崩溃，只剩下了再生能力，而这种能力似乎赶不上电流摧毁的速度——只要时间充足，自己就能杀死他！ 可是……如果杀死他的话，就会丧失逃生的大好时机。 走？还是留？ 伊文正纠结着，突然听到了圣教军逐渐逼近的隆隆脚步声，高度紧张之下，脑子立马的清醒了不少。 “这家伙速度比我快很多，如果不能趁现在将其杀死，等一两分钟之后，他完全恢复过来，我还是死路一条！” 想清楚问题的关键之后，他心一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先弄死对方，即便搞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嗤——！ 淬不及防的一瞬间，一道锐利的闪光透体而过，从背后刺穿了他坚逾高强度合金钢的胸膛。 “……” 伊文慢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泛着合金质感的皮肤裂开口子，一只白皙纤细手掌贯穿而出，指尖沾染着自己的血液，带着电火花一点点的滴落在地。下一刻，他胸前爆出灿烂的电火花，像是喷泉那样涌到一人高，而后爆炸把周围一片草坪化作焦土。 随着身体颓然倒向地面，他骤然惊醒，扭头看向身后的敌人，正对上了一双闪烁着泪光的眼睛。 “……对不起。” 夏莉哽咽的喘息着，泪珠随着啜泣声从脸颊滑下：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 伊文盯着她带着泪痕的脸，拉动嘴角，想要做最后的微笑。却渐渐失去知觉，不知道是因为用尽了力量，还是因为失控的电流经过了身体。 视野中的最后一幕，是空气中灰尘无序地飞舞着，毫无障碍地越过她那纤细的身体。 第十九章 下场 簌簌的风声……轻微的抖动……还有陈旧木料的腐朽气味。 一阵冰凉，伊文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架高背椅上，视野很模糊，一个淡白的光源似乎在上方照耀，并且很有节奏的来回摆动。光线并不强烈，但是长时间的黑暗，还是让他一下子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 “很高兴看到您依然活着，我的陛下。”奥兹曼迪斯慈祥到接近虚伪的声音隔空传来。 “……” 他费力的眨了眨眼，试图滋润一下干涩的眼球，模糊的视野渐渐恢复。 看见他的面前正站着两名身穿白袍的神职人员，以及两名身着覆盖式黑甲的圣教军。在他们身后，隔着一帘黑色的帷幔，隐约能看到一张造型考究的皮沙发，金箔包裹的扶手闪闪发亮——大祭司干瘦笔挺的身影，就端坐在沙发中央。 “看到你还活着，我却有些遗憾。” 伊文语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挑衅的看着对方，同时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之前的点点滴滴。 昏迷前，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空气中无序飞舞的灰尘，毫无障碍地越过夏莉带着泪痕的脸。 很快，伊文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立马望向胸口，却没有发现该有的创伤。 “接受我简单的治疗后，仅仅过了短短几个小时，刺穿胸膛的创伤就能愈合，您的体质越来越符合我的预期了。”大祭司似乎有意点醒他的疑惑，又像是存心告诉他——你已大限将至。 “夏莉很早就说过，她是持灯者……而我对神官的阶位一无所知，还以为这只是某种荣誉头衔。”伊文没有在意他的话，反而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源： “却没想到，她是货真价实的高阶神官。” “被她背叛的感觉如何？”帷幕后，奥兹曼迪斯也发出了轻笑。 “意料之中吧。” 他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顿了顿之后，微微扯起嘴角：“比起我，您还是担心担心现在的自己吧，大祭祀阁下。” “我？”帷幕后的声音抬高了几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我现在待的地方，这是某种交通工具的内部，不是么？” 伊文注视着摇摇晃晃的光源，瞳孔折射着灯光，像是穿透冰层的一束天光： “让我猜猜，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带着我离开了自己的老巢？会不会是……有几名重量级的神官逃出去了吧！？” “猜的很对，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您的处境。” 奥兹曼迪斯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这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冷若冰霜： “陛下，您的顽固和鲁莽，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使我不得不放弃以礼相待的原则，在您昏迷的过程中，我曾经考虑过废掉您的太阳真经——但我不能这么做，这样会影响研究的进度。” 说到这里时，他苍老的脸上绽出狞笑，以一种扭曲冷酷的嗓音低声说道： “所以，我打算用另一种方法回馈您……折磨一个人，有很多技巧，而我恰好懂得如何摧毁最顽强的意志。” “你想做什么就尽量去做吧，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伊文针锋相对的盯着他，用力的挺起胸膛，视线凌厉的仿佛能刺破帘幕： “奥兹曼迪斯，你已经完了！你背叛了帝国，背叛了教团，背叛了所有对你抱以期望的人！再没有人愿意帮助你，再没有人愿意收留你，再没有人愿意信任你！你被完全孤立了，被抛弃了！用不了多久，我那堂姐就会找到你，用最残忍的方法处死你！” 输人不输阵，反正横竖都是死，那还是站直了死比较好。 “住口！” 刹那间的沉默后，暴怒的念力瞬间撕裂了帘幕，黑色的碎片如蝴蝶般片片飞舞。 轰隆隆——！ 巨大念力掀起的精神风暴，仿佛在空间里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顿时就震得虚空像是水波荡漾起来，空气一下就泛起一层层的涟漪波纹。随后，这波纹瞬间扩散，整个空间里的易碎品，都在这一瞬间里，尽数被震得粉碎，像是风中的飘雪一般极旋不停。 圣教军和两位神官在猝不及防之间，都被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乱响，眼前金星乱窜，先后呕吐着瘫倒了下去。 首当其冲之下，伊文感觉自己仿佛孤身一人掉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风暴里，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巨大风浪砸向自己的冲力。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真被压成了平面，所有内脏都从七窍里喷了出来，思维似乎是濒死时残存的意识，随时都可能烟消云散。 “你以为你的圣体祝福能赢太阳真经么？别自欺欺人了，即便我也能无视你的那点小戏法，更何况她早就凝聚了不落之光！” 念力形成的惊涛骇浪中，伊文强撑着精神，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她将以火为雨，而你——无处可逃！” “够了！” 大祭司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像是濒临崩溃一样，发出一声大叫，声音尖锐高亢，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濒死时极具穿透力的哀嚎。 轰——！ 可就是这么一叫，落在伊文的耳朵里，却仿佛凭空响起了一个炸雷。这古怪的叫声，似乎能直接穿透耳膜，震的他颅内剧痛，犹如几根烧红的烙铁直接刺进了大脑，对精神的冲击力竟是无法想象的巨大。 “……” 伊文只觉得脑海中灵魂剧烈震荡，意志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份、思维碎片就像是波浪般层层叠叠，后面的推着前面的，无限的膨胀，似乎要挤破脑壳飞溅出来。 在这恐怖的剧痛中，他感觉浑身的血流就像岩浆般滚烫炽热，骨髓里似乎有大量尖锐的碎渣正在搅拌，无数电流在神经上来回传递，每一个细胞都像是即将爆炸的炸弹！ 不能认输！不能认输！不能认输！ 他思维早已混乱模糊，只是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将所有能武装自己的精神支柱全搬了出来，强撑起所剩不多的尊严，不向眼前这个令人憎恶的老怪物低头。 “陛下，您完全没必要要苦苦支撑，只要跪下向我道歉，一切都会过去。”奥兹曼迪斯突然张口说话，声音舒缓柔和，恐怖的念力风暴也平息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显得空灵圣洁，仿佛蕴含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随着大祭司的话音落下，室内每一寸空间都好像散发出淡淡柔光，伊文模糊的眼睛里，他的身影似乎散发着明亮的温暖，亲切，光辉，神圣。 “好吧……” 伊文低声下气的垂下脑袋，让碎发遮住自己的面容，有意的停顿了一下，将奥兹曼迪斯的心神完全吸引住，蓦地抬起头大声喊道： “吔屎吧你！” “……” 大祭司此时表情仿佛是真吔了一口屎，太阳穴青筋暴跳，脸上的皱纹褶子不断抖动，让人担心会随时脱落下来。 “哈哈哈！” 伊文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吐出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沫，蓦然高声大笑起来。 第二十章 迷惑 未知神殿，废墟。 陈旧的建筑群沿着溪流分布，坐落在第一瀑布的绿洲中。四周群山遮掩，密林环绕，看上去就如同一座渐渐风化的废弃城市。它的城墙不同于一般的砖石城墙，完全由质地坚韧的木料拼合而成，拥有数量众多的塔楼，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支柱林立的山崖。 这片建筑群最的低洼位置，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河谷，绿茵茵的草甸一直延续到河谷中心。那里生长着苍郁的树林环带，密闭的绿叶群中，隐隐坐落着一栋不起眼的堡垒式建筑。 碎金色的河流转弯的地方，环绕河谷的瞭望塔依稀可辨。流水澈澈，河水经过两岸的草皮，随着河谷中的柔风一起送往下游的努特神庙。但是此时的努特神庙，已然是一片满目狼藉的废墟，整座神庙都被自内向外炸成了碎片，形成了一个陨石坑状的焦黑辐射带。 从昨天的傍晚开始，这片隐匿已久的神殿，就被直属王庭的日冕骑士接管。 接到命令的日冕骑士封锁了整个废墟，他们身着半封闭式的轻甲，手持战戟，带着宽沿头盔，穿着扎甲编制的裙甲，膝盖、腿胫均有护具束紧。 日冕骑士纪律严明，统一的银白披风连成一片，从上空俯瞰，密林之间仿佛游走着一条缓缓游动的银白长蛇。 女军官芭莎骑在一匹体格壮硕的陆行鸟身上，带着的她手下的黑甲近卫军跟在日冕骑士后方压阵，放眼望去，薄薄的两列重甲步兵横贯整条河谷。黑白相间的队列沿着起伏的草甸若隐若现，旌旗飞扬，数量竟有数千之多。 穿着的蓝白制服、带着白羽头饰的搜查队在各个建筑里进进出出，和军队相比，这些人身上基本没有武装，他们只负责收集物品，以及检查建筑群中残留的蛛丝马迹。 “……” 芭莎驾驭着驯服的陆行鸟，随着地面的坡度一直往下走，一路疾行，很快穿过了绿林环带，抵达隐匿的堡垒前。 “指挥官阁下！” 守卫在堡垒门前的日冕骑士立刻向她俯身行礼。 “我要见陛下。” 她说话的同时，偏腿跳下陆行鸟，将坐骑交给手下接管，便径直走向堡垒大门。 “请进。” 守卫早就接到了放行的命令，没有阻拦，并且友好的送上了一盏老式提灯： “里面有火把，但光线依然很黯，你或许需要这个。” “谢谢，没必要。” 芭莎看了一眼前方黑洞洞的走廊，没有接过提灯，加快步伐走进了堡垒内部。 …… 步入廊道后，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之中，只剩下火把剥剥燃烧着，摇曳的光芒映出一段段墙壁上深深的沟壑与阴影。经过几个被封死的青铜复合门，在几名内部人员的指引下，女军官顺着一道藤梯，攀爬到了堡垒的最高层。 “陛下。” 她停在半掩的雕花大门后，轻声唤道。 “不用拘礼，直接进来。” “是。” 芭莎推开了房间的门，看见雕刻着努特神像的橡木墙下，红色的绣金地台上，女王慵懒的正半躺着翻阅一本笔记。 “根据行军留下的痕迹，他们一路向西去了，并且已经离开了两天以上。”她汇报着自己刚刚掌握到的信息。 “向西？” 艾露萝梅停下了翻阅笔记的动作，垂下浓睫，复又抬起，银色的美目望向女军官： “不，不可能向西。” “可是从辎重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确实是向西去了。”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 女王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轻笑着说道： “这是奥兹曼迪斯某个部下留下的账目，里面的记载显示，每年都有一笔支出，用来保养五条帆船。我想，这就他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吧。” “可是，西边也有大海。”芭莎有些不明所以的解释道。 “……” 艾露萝梅闻言起身，走到窗边，拉开蕾丝窗帘，看着外面寂静的神庙废墟，背对着女军官问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么？” “……” 芭莎一头雾水走到窗边，俯瞰了一眼下方的绿林，立马瞧出了树木的品种： “陛下，这是沙罗果树。” “现在是雨季，沙罗果还没有完全成熟吧？” “是的。” “那为什么下面的绿林带里，一颗未成熟的沙罗果都没有？” “被……被提前采光了？” 女军官反问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是啊，他提前采光了未成熟的沙罗果。” 艾露萝梅单肘抵着窗沿，托着香腮望向远方，眼瞳里似乎有光芒转折：“无论有什么理由，肯定是带着这些果子一起逃了吧。” “是的！” 芭莎听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精神了起来，立马说道：“我们确实在西边找到了零散掉落的生沙罗果。” “那就更不可能往西去了！” 女王摇摇头，用竖起一根细白的手指，在窗沿上画地形图： “西边靠近地中海，物产丰饶，沿途有的物资补给。想吃沙罗果的话，花钱是可以买到的，何必多此一举自己带生的果子呢。” “……” 女军官沉默了下去。 “带着生果子，代表沙罗果是他们的重要物资。” 艾露萝梅眼眸微闪，指尖轻轻叩击着床沿的白瓷，若有所思的说道： “据我所知，沙罗果最大的功效，是预防坏血病。即便不惜暴露行踪，也要带上这些沙罗果，这就表示，他真正要去的地方，一定是缺少物资补充的贫瘠之地。” “东方的风沙之地！” 芭莎灵光一闪，脱口说道。 “大概是这样了。” 女王眯起眼眸，让发色随着夜风舒展飞扬，声音渐渐变冷： “西边留下的那些痕迹，恐怕也是真的，不过应该只是蜥蜴断掉尾巴的程度。你带上一支千人队追过去，如果遭遇反抗，立刻就地处决。” “是！” 芭莎领命之后，立刻退了出去。 …… 黎明时分，日冕骑士们骑着旅行鸟跑过河沿，用带长柄的火种点燃一簇又一簇篝火，火光倒映在河水中，仿佛逐水流逝的一串珍珠。不久之后，篝火开始蔓延，一个节点一个节点的相互汇聚，很快就引燃了整个废墟。 紫红的火焰映透了半个绿洲，在漆黑的夜空里形成为一团耀眼的紫斑。 “……” 艾露萝梅驾驭着一匹太阳战马，一身戎装的站在绿洲最高处，望着下面在余烬中火焰升腾、浓烟滚滚的废墟，无声地绽出笑颜。 摆平了入侵者之后，又替我端了奥兹曼迪斯的老巢，伊文，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第二十一章 七重门 一片虚无之中，伊文的意识正无止境的坠落，向着黑暗深处潜行，渐渐靠近一重从虚空中开启的巨大门扉。然而就在经过这重门扉的瞬间，他感觉一股巨力把自己从黑色深渊中拉了回来。恍惚间，似乎穿越了天空的云层，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一枚戳破的气泡，骤然消失不见。 “失败了？” 伊文怅然若失的睁开眼睛，呆呆地仰望着铁门，瞳孔中一片空白——他知道，阻止自己越过七重门的力量，恰恰是自己求生的意念。 七重门，是冥府圣典第二阶段的速成之道，又称为冥府魔道。 这是一种通过承受巨大的痛苦，模仿被分尸的冥王积累力量，再从精神层面上，穿越象征太阳神阿图姆由死转生的七重门，获得精神升华的特殊捷径。 从技术角度来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由于其过高的危险性，被列为禁忌的冥府魔道。放在平时，伊文绝不会尝试这风险极高的冥府魔道，但是现在的他别无选择。 …… 狭窄仄逼的空间出奇得静，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陷进黑暗，仿佛时间和空气都凝固了。 “……” 他吃力的昂起头，脖颈中顿时传出一阵朽木断裂般的声响，四肢百骸都像是生了锈一样酸痛。他尝试着舒展身体，却碰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身体根本不能伸直，只能佝偻的站着，或者弯腰的躺着。 这座囚室很特殊，既没有照明，特没有供热，完全按照他的体型定身而制，长宽都是限制在一个特殊范围内。令伊文既无法直立，也无法卧倒，连舒展筋骨都是一种奢望。 不管对精神还是肉体，都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自从上次让大祭司吔屎之后，他就被关进了这里，已经记不得待了多久了，至少两三个月时间。因为看不到太阳，所以无法计算时间，送食物的频率也是刻意打乱的。伊文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应该在一艘船里面，而且是一艘海船。因为他经常能感觉到巨大的颠簸，空气中也有海水咸腥的味道。 奥兹曼迪斯声称要将伊文折磨到意志崩溃，不是一句玩笑话。比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受的精神污染，拘束在狭窄的空间里，只能说是一道开胃菜。 唱前世的国际歌，回忆抗倭战争，缅怀革命烈士——这段时间里，所有能让自己稍微振作的办法，他都尝试过了。但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脑中维持理智的那根弦，已然绷紧至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七重门……七重门……” 他蜷曲着身体，用头轻轻撞击铁壁，以此保持清醒。 哐当——！ 上方的铁门被打开了，光线照了进来。 “又要来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伊文立刻闭上眼睛，以防被强光刺伤，同时深呼吸，以便吸入更多的新鲜空气。新鲜空气很难得，所以在铁门被打开的时候要大口地呼吸，这能帮助他保持理智。 几名全副武装的圣教军打开铁门，将他扶了出来，并帮他戴上沉重的镣铐，穿上坚韧亚麻布加上牛皮带缝制的拘束衣——能用手放光炮的人怎么会不危险呢？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他走到了熟悉的船舱，房间中心放着一张笨重的金属椅子，光线从天花板中央的天窗里洒下来。 也许是天气不好，没有阳光的缘故，船舱所有的灯都好像是亮着的。尽管这样，这个房间看上去还是阴沉沉的，让人压抑得很。 几名身穿白袍的神官早在这里等着他，两排圣教军和往常一样，靠着墙壁严阵以待。 他们把伊文固定在那张椅子上，然后远远地退开。 “……” 他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脚都被铁环箍住，因为虚弱而昏昏欲睡。 “做好急救准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 为首的神官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箱，取出一枚黄澄澄的宝石。用白手帕托在手里，快步走到伊文面前，郑重的蹲下身体，镶嵌在椅座下空槽里。 嗞——嗞嗞——！ 细蛇般的金色电流从椅座上窜起，流向伊文的身体，在这过程中他拼命地扭动，甚至企图咬断自己的舌头，想要摆脱这场酷刑。 但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早有准备的神官，成功阻止了他所有自杀的举动。仿佛一座活火山在脑海深处喷发，滚烫炽热的熔岩奔驰而过，践踏着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痛——！ 剧痛——！ 无止境的痛——！ “来了！终于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伊文因为剧痛而扭曲的五官下，隐隐藏着一丝解脱，他眼瞳深处的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射向遥远未知的宇宙。 杂乱的、猩红的画面汹涌而来…… 燃烧着蓝绿色火焰的五芒星……太阳投射枯黄的光到漩涡的核心……逆旋星云中攀升起月亮……星辰之间的连线。一幅幅凌乱画面的最后一幕——是身躯盘踞星空，首尾看不到尽头的漆黑巨蛇，蹲守在七重门扉前，充满恶意的看着他： “只有穿过七重门的灵魂，才能承受死者之王的重量。” 那声音仿佛迎来末日的丧钟。 伊文想要纵声咆哮，却不受控制的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正向着无尽的黑色深渊坠落，深渊的底部是一重接着一重的门扉。 每坠落一重门，都像一次残忍的分尸。 原本折磨他的无尽痛苦，在此刻却化为巨大的力量，不断拼合他的意识，一次接着一次，一次比一次强大。 穿过最后一重门扉后，巨大的黑影向他张开了怀抱： “想要接受冥王的力量么？尝试着他一样死而复生吧！” 威严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宇宙星空之中，压迫得伊文难以呼吸，他从未面对过这种庞然大物，那是一种凡人面对星球本身的巨大震撼。 轰隆隆——！ 整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天幕上涌动着雷霆和血色火焰，拥有四条手臂的漆黑魔影矗立在星空之中，三枚眼瞳绽放着烈日般的红光。在它的眼瞳深处，赫然刻印着一轮金色的圆盘，像是中间带有一个点的圆圈符号。 “我期待着这一刻。” 此时此刻，他终于放下了一切顾忌，视线对上巨大的红色眼瞳，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下一刻，所有的画面如同纸一样燃烧卷曲，整个世界的光似乎都被焚烧殆尽，一切重新归于虚无混沌。 第二十二章 七日重生 此时昏暗的船舱中，正在接受电疗的伊文突然脑袋一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停止了呼吸。任凭全身电弧乱窜，再没有丝毫的反映，只是机械式的抽搐着。 “糟了！” 负责这项任务的神官顿时慌了神，反应居然比圣教军还快，连滚带爬的扑到电椅前，不顾电击伤痛的抓住宝石，硬生生将其抠了出来。 嗤——！ 失去能源供给的电椅迅速耗尽了余电，从底座的散热孔中喷出几道白气后，立即停止了运转。 “还愣着干什么！？” 神官抱着烫伤的手躺在地上，红着一双眼睛，气急败坏的对随行人员吼道： “快急救啊！” “是……是！” 精通医疗的两名随行神官立马跑到电椅前，将伊文搀起来，平放在地上，从手提箱中取出生命宝石，迅速施展神咒试图抢救。 与神咒相呼应的，生命宝石中射出圣洁的白光，照射向伊文的身体，使其沐浴在一团光斑的笼罩中。周围的空气渐渐结晶化，以伊文的身体为中心，变成犹如水晶般的固体——像是清澈的琥珀一般，将他包裹了起来。 完成神咒的两名神官先后站起来，沮丧的望向上司，一前一后的说道： “生命活动完全停止。” “我们只能勉强保住他的身体活性。” 神官听到他们的话，几乎晕厥过去，四周的重力仿佛一下子加重了十倍，压的他的完全无法动弹。空气也变得极为黏稠，连呼吸也变得奢侈而困难。 “快、快去，通知持灯者！” 他就这么瘫软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的声线说道。 …… 两分钟后，奥兹曼迪斯带着夏莉匆匆赶来，看着封印在水晶中的伊文，大祭司沉默着转过身，和瘫软在地上的神官四目相对。 几秒钟后，他一巴掌抽在对方的脸上，毫不留情 “你、你居然杀了他！？” 奥兹曼迪斯的怒吼像是一颗炮弹落在船舱里，震的空间里气浪滚滚，地板、天花板、四面墙壁，乃至于闭合的金属门，表面上都荡漾起了清晰的空气波纹。 那一巴掌很重，神官的鼻子和耳朵里都流出血来，视野也是一片模糊，可他连哼也不敢哼一声，只是惶恐的辩解道： “长时间遭受这种折磨，发生什么情况都不是意外，我们一直都在按照您的意思处理啊！” “够了！” 大祭司夺步上前，右腿飞扬，又是一脚把他踢的直接晕厥。 就在他发泄怒气的过程中，夏莉早已上前，隔着水晶望着沉眠的伊文，眼里顿时溢满了水雾，回首怒视着奥兹曼迪斯： “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 “亲爱的，相信我，我从未打算过杀他。” 大祭司走上前，貌似的无辜摊开双手，以一副诚恳的表情解释道： “我仅仅想让他接受一些教训，变得听话一点，免得再向上次那样，毁了我们的家。” “可是他死了。” 神官少女跪坐在地板上，哽咽着抽泣起来。 “放心吧，亲爱的，没那么容易。” 奥萨曼迪斯弯下腰，盯着她带着泪痕的脸，尽量让声音显得温柔：“他和你一样，接受冥府圣典的传承，拥有死而复生的可能性。” “真的么？” 夏莉顿时抬起头，希冀的看着他。 “当然了，我不会骗你的。” 大祭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神色说不出的柔和慈祥。 研习冥府圣典就能重生，哪有这种好事！ 这些只不过是奥兹曼迪斯为了安抚神官少女，临时编出来的瞎话而已。他研究了那么多实验对象，还没一个死了之后能够重生的。 …… 温言安慰好神官少女后，奥兹曼迪斯嘱咐下属看管好伊文的尸体，防止他假死求生。同时，开始着手筹备仪式，准备提前抛弃这具老朽的身体，重获新生。 伊文出意料的暴毙，对他而言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虽然打乱了整套计划，另他不能一蹴而就直接获得不死之身，却将仪式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即便是假死，那也意味着身体主人的自我意识模糊到了极限，根本无法从精神层面进行反抗。 只要能够重获青春，拥有太阳王的血脉，奥兹曼迪斯自信能将圣体祝福改良到更高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只要得到了太阳王的身体，他就可以研习冥府圣典。 冥府圣典结合圣体祝福的力量，再算上苦修两百年的念力，足以让奥兹曼迪斯成为海博伦星最可怕的怪物。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卷土重来，夺回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 在这过程中，没有人知道——封存在水晶里面的伊文，作为一个毫无威胁的死人，已经旁听了他们整个过程的谈话。 是的，他看上去确实是猝死了，却没有失去意识。思维的深处一点灵光不灭，像是灯塔一样伫立在一片漆黑中，从容不迫的扩张着光辉。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平时还要清醒。 借住这段时间积累的痛苦，他的灵魂成功穿越了七重门，得到了彻彻底底的升华。强度变为之前的七倍，也练成了禁忌的冥府魔道。 但是想要完全复活，还需要一个恢复的过程。 这个时间是七天，只要肉身不坏，在这七天的过程中，踏入冥府魔道的精神力量就会逐级反馈身体，直接凝聚火焰原核。 伊文早就瞧出了老狐狸的目的，因此也是有恃无恐，一点也不担心奥兹曼迪斯会损毁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加速推动老狐狸的计划，让他放心大胆的着手准备，然后在关键时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增强了七倍的灵魂力量，能否对付老狐狸，还是一个未知数。 因此，伊文还需要一些助力，幸运的是，他通过窃听掌握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夏莉也是冥府圣典的研修者。 众所周知，不论是太阳真经，还是冥府圣典，都只有太阳王的血脉才能研习。 如果大祭司说的话属实，那么夏莉这位努特神殿的持灯者，也就跟伊文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很显然是奥兹曼迪斯趁着战乱，从哪位王室成员里抢过来的——这样的话，她或许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第二十三章 苏醒 封印在水晶中的七天时间，对伊文而言，是他一生当中最漫长的七天。 在这过程中，他一点点的持续变强，潜移默化的恢复活力。 积累到足够的力量，成就冥府魔道之后，他沉眠的身体慢慢地苏醒过来，就像是干枯的枝条在春风里重获新生。 感知能力十倍百倍地明敏锐起来，看守者的低语进入耳朵里，每一丝都清晰地如雕刻家笔下的纹路。念力在脑海深处积累成旭日般的光辉，随时可能喷薄欲出。四肢百骸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加，每一瞬间都在不停地变化，似乎能透过虚空，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并将其作用于自己的身体一样。 …… 七天之后。 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预兆，这天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海面暗得像黑夜一样，整个世界就只听见哗哗的雨声和骇人心魄的惊雷声。 负责看守伊文身体的一队圣教军坐在船舱里，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们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从透过黑暗注视着自己，这种恐怖的错觉让这些人根本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有点压抑啊……”其中一名圣教军说道。 “碰上这种鬼天气，能不压抑么。”另一人附和着叹了口气。 “我觉得有些奇怪，身体凉飕飕的，像是有股寒气直接吹进了骨髓里一样……”第三名圣教军点点头，说话的同时，脸色隐隐发绿： “而且，越是靠近太阳王的尸体，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面面相觑之间，彼此都能看到各自脸上的萎靡。 要知道，在美尼斯的传统观念中，太阳王就是现世神，神的意志以王权彰显于世，人们甚至相信国王的抚摸可以治疗疾病。而现在，太阳王被谋杀了，尸体就摆放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有诅咒什么的！？ “都别胡思乱想了！” 队长见情况有些不对劲，连忙中止了这场对话，接着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了一句： “杀害陛下的人又不是我们，相反，我们还在替他持灯守灵。要报复，肯定也不会报复到我们头上——肯定是先去找罪魁祸首啊！” “对啊！” “有道理。” “可不就是这回事么。” 众人纷纷点头，表面上接受了队长的说法，给了自己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可是一闭眼睛，感受到周遭的黑暗与寂静时，恐惧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 队长心里其实也没底，因为他的感觉比任何人都强烈——周遭的凉意似乎已经聚成了人形，正在用手掐他的脖子，试图将他扼死。 “情况有些不对劲，我跟上面报告，你们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嘱咐了手下一句，就起身离开了这间船舱。 走出门后，队长蓦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面上升起了浓稠的雾气。 整个世界一片朦胧，都被迷迷蒙蒙的白雾笼罩着，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看不清桅杆、护栏和人影。往日树立在帆船顶端的白帆，现在只能看到轮廓的阴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仿佛转眼之间就能凭空消失一样。 “怎么刚刚还在电闪雷鸣，这会儿就降下了大雾！？” “因为我在这里。” 一个庄严的声音回应了他，就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发出，带着空洞的回音，越来越远。 “……” 队长整个人仿佛石化般停住在原地，就连面目的线条都冻结了，只有毛孔中钻出的滚滚冷汗，不断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甲板上摔得粉碎。 这个男人没有勇气回头，因为他感觉到从上方降下的重压，如山一样，好像要把他压垮。那不是重量或者压力，而是……威严！一种压倒性的威严，如同降世的神，仅仅是一个呼吸便足以压垮人类！ “是……是谁？”他鼓起勇气问道。 “你刚刚已经见过了我，不是么？”那声音这样回应。 “伊文……陛下！？” 这名圣教军脑海里天旋地转，几乎晕厥过去，死而复生的事情居然真发生了——这就意味着太阳王是真正的神明，而自己是一名肮脏的亵渎者。 “惩戒我吧！” 队长像一个请求宽恕的信徒一样，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让人听着都感到痛楚，用卑微的音调恳求着： “我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惩罚，请宽恕我的罪孽！” “站起来！” 那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是直接向他的双腿下达了命令，令这名圣教军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你刚刚说的很对，我不会责怪这些不知情的人，真正的亵渎者是奥兹曼迪斯，我只会向他挥动复仇的刀。” “您是严明仁慈的神！”圣教军队长感动的几乎哭出声。 “现在……我要你做一件事……” “遵命！” …… 圣教军队长从出门到回到船舱，仅仅用了半分钟时间，然后径直走向船舱的最深处。他的部下均是一头雾水，眼睁睁注视着他走到水晶前——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咔——！ 剑刃在逼仄的空间里划出曲折的银光，封印住伊文的水晶随时碎裂。 “你疯了吗！？” “快住手！” “大祭司会生气的！”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同时扑过去想要阻止他们的上司。 然而在这个时候，年轻的王者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坐在摆放自己的棺椁上，望向迎面而来的圣教军，眼球表面荡漾着幽暗深邃的光： “乖乖站好。”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领域瞬间占据了整个船舱，这领域不像太阳真经的领域那般纯粹爆烈，它幽暗、深邃、内敛到到极致，完完全全是精神层面的重压！ “……” 整个小队的圣教军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顿时石化僵立在原地，动作定格在伊文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好似一具具毫无生气的蜡像——仿佛连思维都停止了运转。 第二十四章 初战 轰——！ 就在圣教军失去行动能力的下一刻，空间里的气压忽然一变，一股狂风便携裹着暴雨猛然卷进了船舱，直接落在的伊文面前。雨水随着气流如同蒸汽般炸开，露出一个瘦长的人影。 “你竟然真能复活！？” 奥兹曼迪斯瞪圆了浑浊的眼珠，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脸上皱纹褶子不受控制着，像极了一个中风的老人。 “不仅如此，我还有了复仇的能力。”伊文注视着眼前的敌人，平静的说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装死装到对方精神松懈，再找恰当的时机杀了对方。但是知道了夏莉的身世之后，已经有了更安全更方便的计划。 “别担心。” 伊文目光扫过面前一个个汗如雨下，心态几乎崩溃的圣教军，给了他们一个从容的微笑： “你们无罪。” 活生生的一幕言出随法，这句话出口之后，冰封一般的空间顿时解冻。前一刻还像是雕塑的众人，下一秒就恢复了行动能力，一个个脱力般的倒在地上，望向伊文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出去吧。” 奥兹曼迪斯此时也没兴趣计较他们的事，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这些人一眼，直接示意他们赶紧离去。 “……” 圣教军们如蒙大赦，什么也来不及表示，下意识就连滚带爬的奔向舱门。 “如果你们能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告诉所有人，我会非常高兴。”伊文却是一边冲众人的背影挥手，一边吆喝道。 收到大祭司的命令后，并不是所有圣教军的都离开了，那名队长依然留在伊文身边，他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剑柄，并将剑刃迎向了自己的旧主。 “你敢背叛我？” 大祭司望着对自己拔剑相向的部下，胡须一根根的蓬松舒张，脸上充满了愠怒。 “是你背叛了真神！” 这名圣教军色厉内荏的怒吼道。 “无所谓。” 伊文见这圣教军队长还真有几分忠心，有收为部下的潜质，便温言安慰道：“这老家伙上次受的伤绝不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他奈何不了我，你先出去吧。” “是！” 队长再没有疑问，颌首领命之后，立刻跑出了船舱。 雨点打在甲板上噼啪作响，好像凝固的铁水，奥兹曼迪斯紧绷着脸，神色中透着一丝狰狞，再不是那副虚伪的假笑。世界晦暗，船舱两侧的窗帘着魔般摇曳。 噗通——噗通——！ 空旷的船舱中，回响着明晰的心跳声，只有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心跳才会那么明显。 在大祭司的注视下，伊文有些僵硬的跳下棺椁，不轻不重的活动关节，起初像具笨重的人偶，几个呼吸之间，就恢复了人体该有的灵动。阴冷的烛光中，他那一头碎发仿佛一团黑火，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反重力的漂浮着。 “你刚刚说，你要向我复仇！？”大祭司打破了沉默，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伊文冷冷地说。 “跟你交手，对我而言唯一的困难——就是如何避免不小心杀了你！” 奥兹曼迪斯表面上满是轻视，说话之间却是衣袍翻卷，整个人迅速裹入了一团胶质般的气团中——已经做好了十足的防备。 室内的风力也是越来越强，很快就是狂风四起，狂飙之间卷的船舱里一片狼藉，并与外界的狂风暴雨混搅到了一处。 与此同时，伊文也发动了太阳真经，毫不退让的与大祭司相互对峙。 嗞——嗞嗞——！ 电弧暴溅的杂音中，他眼眸闪出碎金般的流光，面颊两侧浮现出圣书体的金色刻纹，每一根发丝都自内向外的迸发出银色光芒，像是火焰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瞬间，海面上的能见度又降低了几个指数，就好像整个世界的光，都聚集到了伊文身上一样。 前一秒，他还是个清秀瘦弱的美少年，后一秒，他的身体已经在汇聚的银色光芒中膨胀变形。 伴随着雾状的金色光焰从肩头燃起，伊文的全身肌肉随之一阵鼓胀，整个人的身高一下子拔高到两米朝上。浑身肌肉都在可怕的膨胀中呈现出青铜般的金属色，再没了一丝一毫的血肉质感。 同时，心脏部位骤然向内塌陷，形成圆形空洞，内部隐隐浮现着银色的涡轮形线条。银色的金属坑线从心脏部位向外蔓延，后慢慢地攀爬到身体各处，带着宛如血液的金色光芒，柔韧弯曲着分布到肢体末端。 嗖——！ 奥兹曼迪斯先一步将力量提升到极限，衣袍瞬间飞扬而起，五指张开，指尖凝出青色锋刃，如同扑食的雄鹰一般抓向猎物。 轰——！ 由于此时伊文的身高已经超过大祭司，对手这断金碎石的一爪，直接剖开气流，结结实实砸在他的胸膛上，猛地炸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 刺目的碎光闪过之后，泛着合金质感的胸膛上只留下五道白痕，就仿佛水果刀划过坦克的防弹装甲——仅仅是刮破了一层油漆。 “……” 伊文虽然慢了一拍，因为防高血厚的缘故，也没吃什么亏。 趁着对手一爪拍在自己胸膛上，来不及回防，他立刻抬起右臂，整条手臂肌肉膨胀，金属坑线如同青筋般偾张，拳头上电光汇聚，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飞射出去。 轰——！ 这蓄满电光的一拳划过闪亮的直线，直接将途经的空气压成液态，留下清晰的贯穿纹，狠狠砸在大祭司的胸膛上。 砰——！ 护住奥兹曼迪斯的气盾瞬间像是气球一样炸开，瞬间爆炸的气流扭曲光线，直接将他整个人砸成了‘动态模糊’。 咔咔咔——！ 这一瞬间，大祭司左右十二条肋骨齐齐断裂，胸膛下陷出一个拳头的轮廓，身体不受控制的弯曲成虾形。背后的衣袍炸开，碎布片沿着拳头的轨迹喷射出去，在背脊上留下一个圆形的豁口。 “噗！” 奥兹曼迪斯的五官瞬间皱成了一团，张口就是喷出一团血雾，依稀可见紫黑色的内脏碎片。 双腿连忙像是骑马一样朝下一蹲，脚趾抓地，在地板上拖拽住两道沟壑强行稳住身形。青色的狂风在他手上极速汇聚，瞬间化为一个电光钻头，带着螺旋形的巨大风压，轰向伊文的腹部。 轰——！ 电光钻头撞在泛着金属色泽的腹肌上，直接扭曲变形，瞬间就炸成一团青色碎光，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却将伊文推了出去。 “……” 伊文眼瞳内渗着熔岩般炽热的红光，金属面具般的脸上没有表情，刚刚倒退的身体甚至连停滞都没有，就直接撞了回去。 轰——！ 他像是一驾加速到极限的火车头，震得船舱一样乱晃，顶着风压直接冲到奥兹曼迪斯面前，又是一拳砸向对手的脑袋。 刚刚吃了一个大亏之后，大祭司再不敢跟他硬碰硬了，开始发挥自己的速度优势，狂风覆体、趟步斜掠，身体像是虚无的影子一样闪开攻击，顺便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划痕。 “……” 伊文毫无感觉的收回手臂，逆光的侧身对着奥兹曼迪斯，炽红的目光扫向对手，发出滚雷般威严的声音： “你的神咒变弱了……看来乌纳斯神官给你造成的伤害不在身体，而在于灵魂。” “……” 大祭司沉下面色，没有回答，闪电般纵身跨步，身体绷紧到极限，像是箭一样射了出去，随着青光一闪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就在下一刻，伊文忽然觉得呼吸变得艰难起来，船舱内的气流似乎形成了一个漏斗，正在排除所有的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那是奥兹曼迪斯的神咒发动了，他利用光线折射的原理隐匿身形，同时抽走限定范围内的空气，试图让对手活活的窒息而死。 “……” 他心中冷笑一声，右臂举到了空中，聚拢了金色火焰后忽地翻转，挥手撒出了上百颗金色光球，密织的分布在空间中，像是流星雨一样撒了出去。 轰轰轰轰轰——！ 金色光球形成一条环形火力网，无差别的扫向船舱，先后爆炸的上百道火光根本密不透风，硬生生把大祭司炸了出来。 “哈哈哈哈！” 伊文看着对手狼狈躲避的身影，酣畅淋漓的纵声大笑，同时踏着地动船摇的步伐，扛着冲击波的风压扑到大祭司面前，左拳捏成重锤砸了下去。 轰——！ 奥兹曼迪斯胸口剧烈起伏，竭力聚起狂风，身形半蹲，手里凝出一个涡轮状的缓冲气盾，双手往上一托，须发都随着这一举逆飞起来。 砰——！ 与这宛如金属重锤般的拳头稍一接触，涡轮状的气盾瞬间崩溃，大祭司肉掌勉强接住这一击，却也被震的眼冒金星。 “这小子七天不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我的神咒即便威力大减，杀他也绰绰有余……怎么会表现这么不堪？难道他念力已经强到能抵抗我的神咒了吗！？” 奥兹曼迪斯想到这处时，已经是心神巨颤，知道自己再不全力以赴，真的会被对方活活打死。 “就算是引动伤势也无所谓，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大祭司下定决心后，身体顿时自内向外涌出纯白圣光，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全身的肌肉和血管在这一刹那都开始疯狂的跳动着。 转眼间，脸上就覆盖上一层银色的圣纹。 奥兹曼迪斯发动圣体祝福的刹那间，骤然偏头倾倒，右脚屈蹲左腿倾斜，电光火石间矮身跨步、身形急转躲过对手接踵而来的锤击。 “风起！” 与此同时，他口中重重的吐出一段音节，眼里渗出精湛的圣光。 轰——！ 顷刻间虚空大震，似乎连整艘帆船都在颤抖，巨大的灰白风柱从天而降，摧枯拉朽的直接撕裂了船舱，将两人的身形暴露在雷雨之中。 呼呼呼——！ 恐怖的风压以伊文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如同深海洋流般湍急流动着的庞大力场，将他困在核心深处。甲板上的木屑，空气中的雨水，连带细小灰尘，都在这一刻围着他的身体剧烈的旋转起来。 随着龙卷风柱极旋，一柄柄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凝出形体，无数青色风刃翻转如龙，围绕着伊文的身体旋转切割起来。 叮叮叮叮叮——！ 灰白的风柱之中，伊文身体表面溅射出了无数细密的电火花，像是一张闪光的网，死死的缠住了他。 “老家伙终于发飙了……” 他承受着每秒数百次的切割伤害，饶是皮粗血厚，也觉得隐隐有些疼痛了，知道奥兹曼迪斯这是动了真格。 即便如此，伊文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练成冥府魔道之后，他对神咒的攻击已经有了极大抗性。即便正面承受神咒的攻击，他依然能从容蓄力，使用各种毁灭性的杀招。 嗡——嗡嗡——！ 天地间响起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嗞——嗞嗞嗞——！ 伊文双拳护住面门，身上开始萦绕起细蛇般的电光，体表血管状的金属坑线也愈来愈明晰，流动的金色光芒朝着胸口空洞汇聚，迅速凝实，很快便形成一颗恒定燃烧着的金色菱形晶石。 轰——！ 伊文猛地挥动双手向外撑开，火焰原核中涌出一团火光，以他为中心，形成了圈圈震荡的火焰冲击波，狠狠的冲碎了龙卷风柱。 “……” 他依靠火焰原核的力量悬浮在半空中，目光锁定了大祭司身影，五指微屈向内收拢，掌心聚起一团恒星般闪耀的金色光球。 “呵呵。” 奥兹曼迪斯冷冷的看着他，狂风裹住身体升上天空，隔空和伊文遥遥对视。 就在伊文准备一炮轰向大祭司的时候，帆船内部突然爆发出一阵超越人类听力的尖锐鸣叫，就像是千百只雄狮一同怒吼，极具穿透力的盖过了雷雨之声。 船上无数点燃的灯具猛烈晃动着，星星点点的烛火瞬间膨胀成了团团火炬。 那些天花板上的琉璃天窗在这刺耳的鸣叫声中一一破碎爆裂开，无数闪光碎片在烛光中坠落下来，就像是下了一场晶莹的雨。 一时间，船舱中，就像是末日来临一般！ 第二十五章 作茧自缚 此刻暴雨已经汇成了铺天盖地的水墙，打在帆船甲板上感觉是龙骨都要塌，船舱顶端破开一个大豁口，将内部的层层空间暴露在暴雨之下，陡然盛放的烛光一一黯淡，隔着雨幕仿佛微弱的萤火。 夏莉冒着风雨跑到船首，不顾雨水把自己淋成落汤鸡，愤怒地握紧双拳，看着前方海面上互相对峙的二人： “伊文，能复活我很高兴，可是……为什么非要战斗不可呢？就算祭祀大人不小心误杀了你，但你已经害的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难道还不够吗！？” 这声尖叫比刚刚惊天动地的巨吼小了很多，穿透力却一点没有削弱，纵使天空电闪雷鸣、风雨呼啸，依然能清晰的传到伊文和奥兹曼迪斯耳边。 “夏莉！？” 伊文余光一扫，见她出现在船首，顿时一阵心悸，之前胸口被贯穿的地方隐隐作痛，立刻抢在大祭司之前回应道： “我的傻妹妹，害得你无家可归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老东西！” “妹妹？” 夏莉明显愣了一下，歪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思考这个称呼的意思。 “你想表达什么……住口！” 奥兹曼迪斯瞬间就识破了他的意图，脸部肌肉猛地扭曲起来，双手环抱天空狠狠拧腰，狂风瞬间化为一道直径三百码以上，承天接地的水龙卷。 “老东西心虚了吧！” 伊文见他慌了神，顿时信心大增，一边抵抗大祭司凌厉的攻击，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吼道： “夏莉！冥府圣典只有王室血脉才能研习的秘典，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就意味着，你体内留着太阳王的血，是我的亲人！” “谎言！统统都是谎言！” 大祭司全力股荡起喧嚣的飓风，试图用噪音压住对方的身影，同时身影隐入飓风一闪而过，五指扣爪，凝聚成五道狭长的弯月形光刃，横着斩向伊文的胸膛。 “谎言？” 他曲臂横挡，半途截住这一击，被震的一阵酸麻，坚持着纵声吼道： “夏莉，你的父母在哪里，你的家在哪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奥兹曼迪斯身边——如果这老东西从未提及王室血脉的话，可怜的孩子，他们肯定早就被害死了！” …… 神官少女面无表情地听着，直视前方，瞳孔中仿佛藏着两个漩涡。 突然间，她屹立在船首的身影如同幻象一般悄然逝去，突然出现在一名圣教军身前，双手攥住他的衣领问道：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 对方茫然的摇了摇头，感觉到少女双手的力量瞬间增强，几乎令自己窒息之后，慌忙不迭的补充道： “别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冥府圣典和太阳真经只有王室血脉才能研习，这种事众所周知啊！” “……” 问过这个人之后，夏莉迅速撇下他，身影凭空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另一个人面前，同样的问题问了数次。 除了大祭司的心腹神官以外，所有人给神官少女的答案都是一致的，答案显而易见——伊文说的话都是真相，而奥兹曼迪斯一直在欺骗利用自己。 “爸爸……妈妈……哥哥！” 无意识的呢喃中，她一双眼睛变得通红，盯着那漂浮在空中的大祭司，俏丽的脸上青筋暴起，像是一直发怒到极限的大猫： “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漆黑的幽影在夏莉身上凝聚，像是无数翻滚扭曲的触手，就连光都被她身上的黑暗逼退，唯一地光源就是半空中的伊文，以及和笼罩在他身上的金色火雾！ “持灯者阁下，请冷静一点！” “不要相信他！他只是个可耻的叛国者！” “这些都是谎言，您的研习根本不是冥府圣典！” 神官们想上前压制暴怒的神官少女，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连同那些效忠于大祭司的圣教军一起，通通被那力量压制住！ “神啊！” 一名神官惊恐地看着幽影缠上自己的右手，像是某种黏稠的胶液一样，迅速裹住了整条手臂，瞬间侵蚀的只剩下了骨头，然后骨头落地，摔得粉碎。 同样的事情，还在其他撒谎的人身上发生。幽影在甲板上蔓延，形成一处处黑暗泥潭，伸出触须缠住了这些人的身体，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消化他们。 “奥兹曼迪斯！” 神官少女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迅速失去实体，化为虚无的幽影射向天空，划出一道层次分明的真空带，狠狠刺向大祭司的后背。 …… 死忠于奥兹曼迪斯的心腹被夏莉杀死之后，甲板上一片混乱，圣教军集体骚动，甚至于罢工，无论剩余的神官们怎么咆哮呐喊，就是不肯动用弩炮射击伊文。 军队突然不听指挥，那么肯定要研究兵员的成分问题。 圣教军的成分很简单，一部分是从信徒中挑选的健壮男丁，进一步灌注信仰后，重金培育训练出来的精英战士。另一部分则是教团收养的孤儿，开始自幼灌输信仰，以极其严苛的方式训练出来的死士。 不管哪部分，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特别虔诚。 所谓虔诚呢，换个意思就是迷信，即便努特神殿的神官们自很早开始，就刻意淡化太阳王的存在。但王是至高神阿图姆的代言人，这种认知不仅仅存在于教义中，甚至还潜移默化的融入了日常生活，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面对作为普通人的伊文，他们或许还能勉强保持冷静，遵从神官们的命令。 可一旦面对死而复生、大展神威的太阳王——教义中至高神的代言人。 他们这些信徒只有顶礼膜拜的冲动，不临阵倒戈已经很对得起教团这些年的培养了，拔刀相向是万万不可能的。 历史上他们淹死过埃赫纳吞王，可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的，前线的圣教军一直到太阳王死，都以为自己在平绞叛乱、诛杀伪王。知道真相之后，患上心理疾病，甚至恐惧到自杀的圣教军也不在少数。 第二十六章 第二形态 嗖——！ 只是一瞬间，幽暗的闪电越过密织雨幕，带着一连串虚影出现在奥兹曼迪斯身后。显出只剩下夏莉线条轮廓的幽影，竖掌成刀，从背后洞穿了他的胸膛。 “夏莉！你竟敢背叛我！？” 大祭司从惊惧中猛地抬起头来，但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胶质化的幽影从胸口透出，夏莉的手腕都贯入了他的体内。血液从创口的缝隙中喷涌出来，那不是殷红的液体，而是迅速蒸腾的漆黑酸液，仿佛一条腾空飞起的黑蛇。 “你活该！” 看到这一幕后，伊文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奥兹曼迪斯口鼻中都喷出黑色的酸液，脸部圣纹忽闪忽灭的渐渐暗淡，像极了快要耗尽电量的照明灯，脑袋很快耷拉了下去。 但就在这一瞬间，夏莉眼瞳中蓦地亮起幽火，像是警觉的猫科动物那样收拢成竖线，迅速抽出手臂，化为黑色闪电退到了百米开外。 “……” 同一时间，伊文也觉察到了危机，但他没有后退，而是准备抓紧时间杀了对方。 但他的速度远远比不过夏莉，还没靠近二十米，大祭司耷拉下的头又重新昂了起来，眯着眼睛，眼缝中喷射出去的瞳光锐利如刀。仅仅是眨眼都来不及的一刹那，奥兹曼迪斯痛苦的表情便凭空消失，神色平静的仿佛结冰那样冷。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瞬卸下，此刻他眼中所剩的，只是残暴的杀意。 轰——！ 随着他目光所至，气流如同涡轮一样旋转凝聚，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洋流漩涡，牵制住了伊文前进的身影。 “二号素材居然会在这种关头叛变……果然是我太心急了么……” 大祭司幽幽的一声低叹，体表几乎熄灭的圣纹骤然光芒大盛，炽白的光芒组合变形，犹如血肉一般迅速生长，形成了三对剑刃状的青色光翼。 “嘶！” 大祭司仰脸望天，垂下的手臂握紧双拳，全身的圣纹像是流光一样一闪一烁，他不仅仅在深呼吸——环绕周身的螺旋气刃在一瞬凝实了数倍，干瘦枯萎的身体迅速变得健壮魁梧，皮肤下的肌肉群如水流般起伏，胸口的创伤也在这过程中弥合消失。 此时此刻，奥兹曼迪斯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恢复了受创之前的全盛状态，虽然失去了努特神殿的主场优势，却也有当日的六成实力。 “接受风暴和大气的审判吧！” 他注视着伊文逼近的身影，双手虚抓空气端在腰侧，微微弓腰，身体自然而然摆出了一个发力冲刺的姿势。 砰——！ 大祭司猛地踢踏空气，身影裹入疾风，随着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 嗖——！ 下一秒，伊文面前的气流猛地炸开，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变得颠三倒四，那情景就像是炮弹洞穿了百米巨浪。螺旋形的真空空洞豁然张开，内外景物边界明晰、层次分明，光线穿过疏密不同的介质，形成了一个镜像幻影般的扭曲世界。 轰——！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奥兹曼迪斯重拳就随着身影穿过空洞，突进到自己面前，拳头上光刃极旋，就像一枚发光的钻头，狠狠刺中了自己的小腹。 砰——！ 大祭司拳头的光刃破碎，伊文腹部的皮肤同时皲裂，仿若合金浇铸的腹肌也凹陷出了伤痕。 “……” 他脸上隐隐露出痛楚的表情，手里却是片刻不停，密织的电光绕上拳峰，狠狠锤向对手的脑门。 “呼！” 面对这样一击，奥兹曼迪斯胸腹间的肌肉如波涛那样鼓胀变形，突然做出一个吐气的动作。 嗖嗖嗖——！ 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张开，周围的所有气流都被压缩进这个领域之中，高度压缩的空气在球形领域中形成肉眼可辨的涡流。裹住了淬不及防的伊文，并直接定住了他的动作。 “睁大眼睛看着吧……这才是天空之神真正的神咒！” 大祭司的眼神炽热发烫，保持前冲姿势的身影一凝，再度由实转虚之间竟然化为十几道残影。 嗤嗤嗤嗤嗤——！ 这些残影裹入疾风的涡流，或探身刺爪、或横臂勾划、或竖掌下劈、或纵身疾刺，竟保持着形式各异的动作，从上下左右各个方向同时扑向伊文。 锵锵锵锵——！ 眨眼间，巨大的龙卷风柱将伊文裹入风眼，奥兹曼迪斯的残影从四面八方疾驰突进，光刃锋锐的斩击击闪灭不定，整个风柱顿时淬出密织的电火花。 湍急的气流中，残影爪刃如刀锋般旋转切割，每秒都是数十上百次的攻击，迅速将对手打的遍体鳞伤。最后逐一闪退到对手面前，身影微凝，并以相同的姿态横冲而过，十几道爪刃层层叠叠划过了伊文的咽喉。 从外界来看，就像是大祭司带着重重残影，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呼——！ 风柱散开，伊文口吐鲜血的停滞在原地，金属质感的身体遍布伤痕，眼神熔岩般炽热的红光几乎熄灭。 他扭头望向敌人，露出狰狞之色，正欲继续作战，忽然间呼吸一窒——皮肤上无数发光的裂纹自内向外绽开，萦绕在肩头的金色火雾同时崩溃。 嗡——！ 膨胀崩溃的金色火雾化为一团球型光盾，表面萦绕着雾状金焰，狠狠挤开凌乱的气流，将伊文的身体笼入球内。 “破防了！” 他顿时头皮一麻，感到体力的能量供给不上，身体变得迟钝笨重起来。 护体金焰化为光盾，这是太阳真经运转到极限的标志，只要老家伙趁这个机会打破光盾，以他的杀伤力，足以把自己一套带走。 伊文清楚自己的状态，奥兹曼迪斯针对性的研究过太阳真经，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刚刚穿过对手的身体之后，他便立刻拧腰跨步，指尖凝聚光刃，再度化为虚影扑向伊文。 轰——！ 大祭司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却被赶来的夏莉挡住。 浑身幽暗的神官少女从天而降，双手架住奥兹曼迪斯的爪击，护在伊文身前。 随着她低声颂念着玄奥的圣言，一个巨大的幽暗空间被激发出来，以她为中心向外辐射，就像是一团极速膨胀的漆黑乌云。幽暗空间内出现强烈的重压和腐蚀效果，就连空气内的杂质也无法避免侵蚀，像是一团团烟花般，在空间内部一串串炸开。 “暴风！” 大祭司连忙抽身疾退，同时下达了神咒，青色的龙卷风柱同样不断扩大。 轰隆隆——！ 直径几十米的龙卷风和乌云彼此排斥，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扭曲边界，密密麻麻的金色电光和无数绽放碎光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恍如白昼，暗的地方仿佛黑夜。 “嘶……！” 奥兹曼迪斯缓缓吞吐空气，异化的竖瞳像镜子那样，映着两个在乌云中忽隐忽现的身影。 神咒并不是仅仅念力运用的方式，它是一种阶级分明的力量，低一级的神咒在更高的神咒面前会弱化。奥兹曼迪斯作为教团的大祭司，掌握着天空之神努特的高等神咒，在美尼斯九柱神中，天空之神是仅次于太阳神和冥王的主神。 因此他和别的高级神官交手时，先天就压对手一头，再加上本身实力就足够强横，自然无往不利、百战百胜。 但是非常不巧，大祭司现在的两个对手，神咒都比他高级，万幸的是伊文属于半路出家，空有一身蛮力根本不懂神咒。夏莉的冥王神咒虽然高级，但念力太弱，那一点点削弱根本不算什么。 吼——！ 大祭司肺部吸入了足够的空气后，忽然张嘴，发出不是整耳欲聋的吼叫，而是飓风呼啸的轰鸣！ 嗖嗖嗖嗖嗖——！ 风衣交加的海面上，一道道粗大的龙卷从天而降，像是驯服的猛犬一样，卷起万吨海水，争先恐后的撞向漆黑乌云。幽暗空间顿时被风压撞击的千疮百孔，像是墨迹一般，在清水反复的冲洗中渐渐变淡，最后浓缩成一个幽暗球体后猛地爆开。 嗤——！ 奥兹曼迪斯抓准这一瞬间，像是箭一样射入了还在膨胀的冲击波中，直接将其撞成了中空的甜甜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大祭司撞开夏莉直接扑到伊文面前，指尖凝聚光刃，不顾一切斩向他的首级。 呲——！ 在神官少女惊惧交加的视线中，千百道回旋的光刃撕裂了光盾，最后一记正中伊文的咽喉，并直接斩断了他的颈椎骨。 “……” 伊文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骤然撕裂开，自内向外渗透的火焰，聚拢形成膨胀的火炬，随即一声淬烈大响，魁梧的躯壳四散崩裂。 “太阳真经的确是至高秘典……威力难以估计，但是你根本没有时间消化刚刚得到的力量。” 奥兹曼迪斯凝视着面前烧成火炬的身影，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视线扫过空间，望向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夏莉： “真可惜啊，在我成为太阳王之后，你本可以成为我的妻子……现在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只能带着你一同永眠了。” “……” 神官少女起初是怒目而视，接着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唇角上扬，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 “什么！？” 大祭司惊疑不定的望向四周，目光瞬间停驻在伊文燃烧的身体上，眼中渗出凶光，掌心狂风凝聚，打算直接毁掉他的尸体。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有了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巨大的生命体，在自己面前缓缓的睁开眼睛！ 轰——！ 一股强大的撕扯力量陡然突现，方圆数百米范围内的暴风，雨幕和尘埃，罡风和雾气被吞噬到了一个黑洞之中，无底的空洞就像是宇宙深处连光都无法逃脱的恐怖天体——那个黑洞的主人，是刚刚还在燃烧的伊文。 随着金属残片一点点从身上剥离脱落，金色的火焰之中，伊文恢复成了瘦弱的美少年，但是属于冥府圣典的黑暗力量却在不断涌现增强。 嗞——嗞嗞——！ 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骤然向内凝聚，形成了一柱笔直的金光，光柱中伊文的身影再度膨胀，胸膛左侧的空洞内旋转起银色纹路，仿佛发动太阳真经的那一幕再次重演——眨眼间，他又恢复成了青铜色泽的魁梧巨人。 只不过这一次，伊文肩头燃烧的不再是金色火雾，而是幽暗的漆黑火雾。 “很遗憾，拜你所赐，我还拥有冥府圣典的力量。” 他此时的声音并不很响亮，却很清晰，压住了黑洞吞噬气流的声音，也压住了天地间狂风暴雨的呼啸。 “……” 奥兹曼迪斯恢复了沉默，身影飞扑了过去，手上的青色光刃螺旋切割，一瞬撞碎了冥府圣典发动时的黑洞，砸向伊文的胸膛。 第二十七章 人之将死 风雨交加的昏暗天空中，青色的龙卷绞开雨幕，射向暗紫色光雾笼罩的人形。 轰——！ 无数风刃组成的螺旋形飓风汹涌而出，就像是神话中操控风雨的神兽，张开深渊巨口，携带着恐怖威势撞在伊文身上。冲击波激起遮天蔽日的朦胧水雾，两人的身影如幻影般隐入其中，瞬间失去了踪迹，只有穿透风暴雷霆的剧烈轰鸣展示着战况之烈。 轰轰轰轰轰——！ 流动电光的漫天水雾之中，闪烁着一道道光痕，异色的光焰交织纠缠在一起，快速的交换着位置，只能从颜色上区分两人的身份。 水雾中的一切都仿佛重归鸿蒙混沌，伊文和奥兹曼迪斯在汹涌的波涛上飞射，每一次冲击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们互相撞击，互相追逐，甚至无视防御的彼此对冲。浑浊的海水上翻涌着白沫，不断有巨大的水柱炸开，一只只海鸟惊恐四面飞舞，却很快被凌乱的气流卷入海面。 从甲板上众人的角度来看——整个天地都被蒸汽般的水雾包围，闪亮的电弧不断垂落在海面上，异色的流光在如林的闪电中飞行。 密集的闪电笼罩海面，显然是巨大的能量反应。 黏稠的水雾遮蔽了眼界，剧烈的能量乱流又阻断了念力感知，让神官们的监控秘术都失去了效果，这时没有人能够观察到水雾中发生的事。他们仅仅能看到一道道绚丽的闪光划过天地，这是能量碰撞溅射的碎光，两个能量体向天空和海面辐射释放着惊人的光和热。 这场完全属于挥霍能量的激战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过几秒钟，天地间的水雾嘭一声炸开，形成扭曲的空洞，黑紫色的流星轰然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下方的海面。 哗啦——！ 幽蓝海面上逆卷起冲天水柱，美丽的水花顿时轰向天空，在一束束闪电的照射下有如破碎银河般美丽。 奥兹曼迪斯掐住伊文的咽喉，带着他狠狠冲进海水，海水里滚动清晰的螺旋形波纹，无数气泡从水底升起，水面蒸腾着高热的白烟。 伊文身体被波纹包裹着不断下坠，起初还能看到海面的风雨，不多时，水就幽蓝得近乎黑色，冰冷刺骨，不知有多深。 …… 此时的海面上，一道漆黑的幽影落回甲板，迅速凝聚成型，显出夏莉的实体。稍作休息之后，神官少女很快就在众人敬畏的视线中站起身，跑到船首探出半个身体，俯视下方的海水。 帆船附近的海水温度越来越高，几分钟后，就好像到了沸点一样，翻腾喷射着白色的蒸汽。钢水般的光芒流动在海水深处，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轰——！ 海水沸腾，炽热的蒸汽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宽广的海面裂开缝隙，数百吨滚烫的海水向着天空激涌，而后融入雨幕洒下。 轰——！ 伴随激射的浪涛，仿佛火流星从海面射向天空，又像是愤怒的海神向天空掷出长矛。一道带着紫色光焰的影子在风雨中划出明亮的轨迹，不断向上攀升，一直没入天空顶端的云雨。 “吃我庐山亢龙霸！” 伊文红着眼睛反手箍紧大祭司的脖子，对方也掐着他的脖子，两人就这么保持着互掐的姿势，在火焰原核的巨大动力中，高速划向天际。 寒冷的风雨在他们身旁极速流过，海面渐渐呈现出弧形，近百米长的大帆船在视野中迅速变小，最终化为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 伊文竭尽全力固定住大祭司的身体，将火焰原核的力量释放到极致，像是射向太空的火箭一样，迅速穿过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最后拔高到了大气极其稀薄的热层。 再往上穿过散逸层，就会脱离海博伦星，到达星际空间。 在这个高度，‘风’的概念已经接近虚无，空气变得极其稀薄，因此奥兹曼迪斯也变得极度虚弱——就像是脱离海水的鲸鱼一样，完全失去了凶威。 没有了操控大气和风能力，大祭司的速度优势也消失殆尽，和直接能够反重力飞行的伊文相比，他仅仅是一只再生能力极强的沙袋。 此时此刻，胜负已分。 早在奥兹曼迪斯将伊文推入海水中时，他被夏莉重创之后所剩无几的生命，已经消耗殆尽，完全靠着圣纹的力量吊着一口气。 现在到了这个高度，神咒也失去了威力，再也无法维持战斗形态。 他的皮肤迅速枯萎起皱，饱满的肌肉也肉眼可见的干瘪松弛，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弱，皲裂干燥的嘴唇却在一张一翕，似乎想表达什么。 “……” 伊文很清楚，此时的大祭司已经无法再做任何反抗，便松开了箍紧他脖颈的手。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么？” 奥兹曼迪斯吃力的低下头，俯视着下方隐隐显出球型轮廓的世界，眼瞳内复杂的神色迅速交替，有震撼、有激动、有释怀、还有遗憾……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海博伦。”伊文带着胜利者的从容，坦率的回应道。 由于他们所处的高度环境已经接近真空，导致两人虽然在大声说话，但是声音低的宛如蚊呐，只有仔细倾听才能理解内容。 “真美啊……” 大祭司注视着下方翻涌的云潮，看着因为反射月光呈现出明媚色泽的陆地，湛蓝璀璨的海洋，还有两个大陆板块交接处的美尼斯帝国，露出了无比满足的神色。 或许，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安宁的时刻。 “你赢了，就代表我已经被诸神抛弃，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你是我的敌人，我永远憎恨你，也将带着这份憎恨一同堕入地狱。但是……那些入侵者比你更可恶……所以我把它交给你！” 说到这里，奥兹曼迪斯枯黄的脸上突然泛起血色，不知道从哪里生出力气，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伊文的胳膊——精密的银色圣纹瞬间化为流光，分散成无数细线，融入了他的身体。 “圣体祝福……拥有它，你就能毫无顾忌的研究光暗一体！” 大祭司瞪圆了眼睛，眼白泛起细密血丝，攥着伊文的胳膊，竭尽全力的吐出了最后一段音节： “……把他们送进地狱……和我作伴！” 第二十八章 算账 “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这么做的。”看着奥兹曼迪斯死不瞑目的尸体，伊文在心里悄悄的念叨道。 他现在的目标仅仅是保住小命，进而掌握自己的命运，至于复仇乃至于反杀什么的，就连想都不敢想。 光暗一体又怎么样，就算比艾露萝梅强上十倍，能扛得住歼星炮么？ 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伊文考虑到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小半个超人了，再联系太阳真经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巨大差距，如果真能进阶究极体，似乎还真有抗住歼星炮的可能性。 但就算他扛得住，海博伦星抗的住么！？ 在拥有足够数量的歼星炮和入侵者远程对轰之前，伊文不考虑反杀的事情——自己这辈子估计是看不到蓝星了，别连第二个母星海博伦也给弄没了。 “虽说人死债消，但是你对王族做的那些事，怕是死十次都难消。不过我是个慷慨的人，只要你再把首级借给我，我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伊文心里默默的说着，同时伸出手，五指倒扣住大祭司的天灵盖，手腕一旋，像是拧螺丝帽一样，把他的首级生生给拧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之后，他便逐步削弱火焰原核的能量输出，俯身坠向大海。 …… 风雨交加的海面上，雨幕突然被强劲气流震的凌乱起来。 帆船附近的天空上，一颗黑紫色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痕，闪电般划过混乱阴沉的天幕，直接砸进了海水。 轰——！ 坠落的陨石直接破开水浪，激起一道上百米高的水柱，高温蒸汽随之膨胀腾起。 “……” 甲板的人群齐刷刷簇拥到船首，伸长脖子观察海水里的动静，可眼前是滚滚水汽，耳朵里是隆隆的音波，一点有用的东西都看不到。 “是伊文！不对，是哥哥回来了！” 夏莉也是探头凝视着海面，眼睛一亮，身影翻过护栏轻盈的跃起，像条归家的鱼一样跃入大海。 神官少女‘噗通’一下入水后，立刻显示出惊人的泳技，两条划水的胳膊，像是螺旋桨一样飞速拍开水面，以游艇冲刺的速度游向陨石坠落之处。 几十秒后。 她破开水面，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伊文跳回了甲板。 “……” 甲板上的人群见状不由自主倒退了几米，围绕着兄妹二人，空出了一片月牙形的缺口。同时，他们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在伊文手上——即便已经烤的半焦，也不难分辨出那是奥兹曼迪斯的首级。 “他死了。” 伊文抬起头，环视着望向自己的众人，眼神如同刀锋晃过的冷光，突然伸出手，将大祭司的首领抛了出去。 头颅在甲板上骨碌碌的向前滚动，沿途洒下半生不熟的肉末，携带着某种特殊的震慑力，令人所过之处的人群纷纷向两侧退开。 “奥兹曼迪斯欠我的债还清了，有些人的债却还没还！” 他轻轻挣开夏莉的搀扶，沿着人群退开的道路阔步向前，左右审视着面对自己的人群，直到所有人都避开自己的目光，突然话锋一转： “但我是一个仁慈的王……所有向我跪拜的罪人，都会得到宽恕！” “拜见吾王！您是光明、温暖和生长！” 先前那位变节的圣教军队长见主君发话，立刻心领神会的‘噗通’一声跪下，并且低下头，极为虔诚的亲吻甲板。 有了这只模范的领头羊，再加上大祭司死不瞑目的首级。 余下的圣教军纷纷觉得膝盖发软，脊梁酥软，几乎没什么抵触，很快就顺水推舟的俯身跪地表示臣服。不多时，甲板上聚集的人群，就像是风暴卷过的麦地一样，争先恐后的跪倒下来。 “……” 伊文停下步伐，望着风雨中跪拜自己的众人，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发自心底，却作用于身体，令他疲惫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无比充实和舒畅。 掌握权力的感觉居然如此美妙，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人明知九死一生，还是为它了争的头破血流。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他努力让自己忘掉刚刚的感觉，目光投向人群后侧，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 圣教军的后方，几名神官正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脑袋紧紧贴着甲板，像是和船体黏在一起一样。 “真遗憾啊，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吧？” 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能释放出热量，将这几个人活活烧死。 “……” 这些神官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将头埋的更低。原本因为就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更加剧烈的哆嗦起来，频率都快能人工发电了。 “把头抬起来。”伊文命令道。 “我们知道罪无可赦，只求一死！” 其中一名神官突然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由于他的脸紧贴着甲板，声音显得沉闷模糊，再加上混在风雨之中，就更加听不真切了。 伊文却听的很清楚，因为这个人的声音很特殊，特殊到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突然出手，抓住对方的脖颈，直接拎起身，抛投了出去。 噗通——！ 神官飞出十几米后，落在甲板上，身体因为打滑不断翻滚，最后露出了一张因为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他就是那个折磨伊文的主刑官。 “你们想得到宽恕么？” 伊文背对着剩余的神官，语气突然变得平缓起来。 “想！” 他们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露出狂喜的表情，抬起头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就把你们折磨人的本事用出来。” 伊文转过身，眼瞳里燃烧着快意的火焰，唇角一丝笑容就像弯曲的刀刃，挂在他略显稚气的脸上，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我要每天听着他的哀嚎入眠，听着他的痛哭苏醒，并且在我满意之前，他绝不能断气……能做到吗？” “能！” “我们能做到！” “我们会让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神官们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脸，争先恐后的吼道。 “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伊文满意的昂起头，目光透过白帆的漏洞，凝视着远处的高空。 这时海上风暴也奇迹般的云消雨散，阳光穿过渐渐消散的云层里射，照在湛蓝的海面上，展示出一片漂亮的碎金色。 第二十九章 倒计时 碧蓝无垠的大海中，一艘残破的帆船正在清晨的轻雾中奋勇前进，层层海涛带着雪白的浪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艇尾汇合成汹涌的波涛，留下一条滚动的银带，水带扩大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船舱上层的独立房间里，伊文坐在夏莉的床边，望着姑娘熟睡的面庞，长长的睫毛在微微抖动，脸颊呈现着迷人的粉苹果色泽，窗户只关了半扇，海风窜进来，让软软披在枕头上的栗色香发不时泛起小小的波纹。 “真把我当成哥哥了么，之前捅我的事也忘到脑后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啊。”看着酣睡正浓毫无防备的神官少女，他很无奈的移开了视线。 伊文认下这个便宜妹妹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联合她搞奥兹曼迪斯，完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怎样都无所谓，结果对方却当真了。看来她真是一个单细胞生物，脸上的天真烂漫，不是作假，而是纯粹率真的本性。 “不过这样也好。” 伊文的视线投向窗外，看着弥漫在海面上的雾气，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眸——他和夏莉虽然都拥有冥府圣典的传承，可由于路线的问题，导致彼此精通的方向截然不同。 他因为迫不得已，练成了剑走偏锋的冥府魔道，幽冥力量失去了复苏、滋养的性质，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暴戾凶悍。战斗力虽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于偏强，却损失了不少正统路线应该有的特殊能力。 夏莉则是按部就班的正统路线，属于稳扎稳打根基夯实的堂堂正道，跟伊文取巧速成的冥府魔道截然不同。因此幽冥之力虽然具有死亡和毁灭的恐怖性质，却也有黑夜宁静滋养的一面。 即便二人同级，她也拥有诸多伊文做不到的能力，不仅能在黑暗中完全隐匿身形，甚至还能虚化身体免疫物理攻击。面对这样的一个刺客，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担心的夜不能寐。 有这样的助手在身边，算是多了一份可靠的助力，未来真有一天对上那个便宜堂姐，至少不再是势单力孤的窘境。 “小夏莉，你可得快点长大才行。” 伊文想到这里，轻抚着神官少女脑袋上微微上翘的卷毛，眼里透着一丝饱含期待的暖意。 “陛下，前面就是银沙海港！”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呼喊。 “不要过于接近港口，寻找别的登陆地点。”他立刻吩咐下去，并且解释道：“我们先去奥兹曼迪斯的老巢，会盟别的神官头目，在这之前，最好不要暴露行踪。” “是！” 对方接到命令，便迅速远离了房门。 “……” 伊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轻轻站起身，留下熟睡的夏莉，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了房间。 …… 顺风的帆船飞空掠海地破浪航行，船首的冲角刺破碧波，分开一条水路奋勇前进，留下一道闪亮的银色轨迹。 “……” 伊文走到帆船最上层的船长室，从圣教军手里接过瞭望镜，望向远处岸边的景象。 初升的朝阳染红了海面，从浓稠的晨雾中飘来了一片片洁白的帆影，碎光闪烁的水面上，顿时好像滑过一朵朵的白云。海港堡垒顶端悬挂的旗帜也被这霞光染红了，像一面面巨大的红绸在飘扬，停泊位上一排排朦胧的船体依稀可辨，尖桅杆直指着天空，杆顶上悬挂便于辨识的各色灯笼。 其中飘扬在海港最高建筑上的那面旗帜，赫然拥有海博伦开发财团的标志性字符——这片海域很显然已经被入侵者的势力接管了。 虽说是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后，伊文心里还是非常的不舒服，有种憋着一团火的感觉。 毕竟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三年，早就把美尼斯当成了第二个故乡，现在老家被人趾高气昂的殖民了，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国与国之间的争端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弱小即是罪。” 伊文放下瞭望镜，将它交给身旁的圣教军，神色阴沉的几乎能聚起乌云、落下雨滴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道： “美尼斯输给的是星际战舰、歼星炮、机械师，不是什么海博伦开发财团，更不是他们的制度。只要我们奋起直追，把入侵者掌握的技术都学过来，就能让他们滚出海博伦。” 他的话虽然属于陈词滥调，但是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还是引起了绝大多数圣教军的共鸣。原本神色阴郁的众人，纷纷像是冲了冷水澡一样，恢复了不少精神。 此时美尼斯帝国全体臣民的心态，很接近鸦片战争后大青果，虽然被打疼了，但是心态还是很健康的，基本处于口服心不服的状态。 不过这种精神层面的自信肯定撑不了多长时间，随着海博伦财团建立起稳固的统治，美尼斯人通过各种渠道看到星际文明的恐怖物质财富后，文明自信必然会碎成玻璃渣。 “……” 伊文看着恢复精神状态的众人，心里面一阵阵的发凉，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现在就能断定，文明自信崩溃后的美尼斯，必定比甲午海战后大青果窝囊成一坨翔的精神状态惨无数倍。 到那时候，国家内部什么幺蛾子都能冒出来，联邦也会成为不少本土人理想中的天国。说不什么地方就有人登高一呼——消灭本土暴政，世界属于联邦什么的！ 就算没这么极端……但只要联邦稍作引导，让全体国民将自卑和愤怒倾泻在制度和文明的落后上，王朝的统治自然也就冰消瓦解。 然后……自己这个太阳王就完蛋了。 想到此处，伊文忽然有种浑身上下寒气直窜的感觉，项上头颅也是一阵阵的不踏实，总感觉什么时候会人头落地。 这时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和美尼斯帝国的联系早已经密不可分——美尼斯帝国的王朝统治毁灭之日，就是太阳王的丧钟鸣起之时。 “事到如今，我再不考虑反抗，就是自欺欺人了！”伊文远远凝视着那面，眼里渗出一丝幽暗的暴戾。 第三十章 姐弟相见 奥兹曼迪斯的第二个老巢，并不像努特神殿那样，坐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荒漠绿洲中，而是位于临近王都的法雍绿洲。这是一块人口稠密的土地，并且还是附近的交通枢纽，因而出现陌生面孔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大祭司估计是看中了这里庞大的人|流量，觉得便于刺探情报，才设立了这个隐秘窝点。 为了避免过早的暴露，伊文将大部队留在海上，独自一人带着冥府圣典和奥兹曼迪斯的首级来到法雍绿洲。 当他靠近的绿洲小镇时，一片冷漠的气象出现在眼前，战士、路障、冰冷的刀剑，宛如大战临近的军事要塞。天灰蒙蒙的，偶尔有一两道信号灯的光芒闪烁；忽明忽灭的探照灯挂在天空一角，散发出炽白的光芒。 “……” 伊文看到这幅情景，默默的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来晚了。 既然奥兹曼迪斯的第二个老巢也被端了，那暂时就没办法联系到其余的神官头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停下步伐，蹲在地上，在军队的哨卫赶到这里之前，从怀里抽出准备好的彩带，按照包裹礼盒的方式，将冥府圣典和装有奥兹曼迪斯首级的盒子包了起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抱上姓名！” 日冕骑士发出厉喝的同是举起长戟，将雪亮的锋刃对准了伊文，并结成一个缺口敞开的口袋阵，迅如疾风的围了过来。 “别激动！” 他将双手离开‘礼盒’，站起身摘下兜帽的同时，按对方的要求报上了姓名： “我是伊文·阿门埃玛特·阿蒙涅姆赫特，这个国家的王，我要见堂姐。” “他是真的！” 这些哨卫当中，显然有参与过加冕仪式的人，立刻证实了他的身份。 …… 伊文在两队日冕骑士‘保护’中，拐上小镇中心街道的一条支路，沿着一溜土灰色的房屋走出三百米。随着一股温热南风夹杂着果实成熟的气味扑面而来，视野中一片绿色的草坪缓缓展开。 那是一片长满细嫩草叶和蔓藤植物的平整土地，被尖锐的铁栅栏和嶙峋壁立的假山所环抱。一座披着神秘面纱的庄园，就建筑在其上。 庄园的格局并不算大，方圆不过几百米，几排厚实的展示牌整齐地置立在草地上，上面标志着圣女院的圣书体——所谓圣女院，其实就是青楼，虽然涂上了一层神圣的宗教色彩……但那只会让某种人觉得更加刺激。 伊文看到这些标志之后，两颗眼珠子几乎跳出眼眶，他的堂姐、美尼斯的女王，太阳神最强的化身，居然落榻在青楼里。 她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堂姐就住在这里！？”他有些生气的问道。 “回禀陛下……女王并不在意这种事，她只是看中这里的环境……我们都劝过……”回答的那名日冕骑士表情也是相当尴尬。 “……” 伊文无言以对。 或许因为财力充足的关系，圣女庙的建筑风格比周边高了几个档次，整体外观上像个中空的圆环，中间是圣女庙的主建筑，四周的停车场、灶房、洗衣房、马厩罗布在庄园四处。 伊文一边前进，一边看着周围的景色——微弱的天光透过斑驳云暮照射木屋上，几只飞鸟在半空中掠过，带着青草与泥土味道的风，轻轻吹拂过窗户栏杆上的帘布。 如果不是窑子的话，这里倒是一个度假休闲的好去处。 “陛下，女王正在静思，我们不便入内。”日冕骑士们停在门前，并将他的两个礼盒还了回去。 “……” 伊文捧起仓促准备好的礼盒，保持冷静，拉开了圣女庙的大门。 拉开拉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空气中的微尘在灯光中飞舞。 似乎被整理过了一遍，空间内的陈设不多，显得很宽敞。右手边的木制沙发有一半没有扶手，可躺可坐，墙壁是纯白色的局部装饰有雕花。原木色的地板油光可鉴，柱子漆成洁净的白色，还画上了金色的纸莎草，地板上洒落着书籍和笔杆。 “总算回来了。” 银铃般的话语从窗边传来，伊文略为吃惊地扭过头，发现那扇窗户侧面连着一间花房，中间又有帘幕相隔，差点被自己给忽略了。 “你能回来，证明奥兹曼迪斯已经死了吧？” 艾露萝梅掀开帘幕，站在窗边，明净的天光透过窗户投进来，为她勾勒出悦目的剪影。 白玉般的佳人彷彿将整个室内点亮一样，让人觉得她往四周散发着无尽的微光，使之更添魅力。 “一切都在堂姐的预料之中。”他有些生硬的奉上马屁。 “我知道奥兹曼迪斯准备逃往东方的风沙之地，所以派遣了一支舰队在水道上拦截，却没有等到他的船，就觉得事情或许发生了变化。” 她说的同时，一双内勾外翘细长妩媚的美目闪烁微光，仔细观察着自己的便宜弟弟兼丈夫，撇下帘幕，迎面走向对方： “于是，我通过一些投诚的神官找到了这里……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也一定会找到这里。” “……” 伊文后背顿时凉了一片，在对方的目光中，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奥兹曼迪斯拥有操控风暴和大气的能力，力量远在你之上，据说还研究出了不死不灭的邪门神咒。” 艾露萝梅走到他面前，唇角绽起明媚的微笑，银瞳中却透出锐利的光，像是要将对方穿透一般： “按照常理来说，你是不可能伤害到他的……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这个秘密，也是我为堂姐准备的礼物。” 幸好伊文对此早有准备，放下了装有大祭司首级的盒子，将封装的冥府圣典送了过去： “阿图姆教团的至宝——冥府圣典。” “……” 她眯起眼眸，伸手接过冥府圣典，撕开了油布的封装，翻看书页仔细浏览起来。 “真的冥府圣典！” 艾露萝梅确定真伪后，猛地合上书籍，看着伊文的眼神愈来愈炽热，突然激动的张开怀抱，一把抱住了他： “我的好弟弟，你总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第三十一章 B数自在人心 被艾露萝梅这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拥入怀中，是什么感觉？ 身体的触感是温暖，香甜，柔软，像是溶解在了蜜糖里，精神则仿佛徜徉在纯白的羽毛里，飘飘欲仙。 此时如果换成别的男人，多半心甘情愿溺死在这温柔乡里，永远也不愿意醒来。可是伊文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就在对方手里，哪里敢胡思乱想。 等对方抱够了，他轻轻挣脱了出去，在她微微诧异的眼神中，又捧起了另一份礼盒： “这是另一份礼物，奥兹曼迪斯的首级。” “我不想看他的死人头。” 她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然后挽住伊文的手，亲昵的将他拉到了沙发边，优雅的并腿坐下来： “奥兹曼迪斯大势已去，是死是活我并不在意。” “……” 伊文没敢坐下去，加冕仪式上，对方那种充满控制欲的眼神，他还记忆犹新呢——这种人是不会甘心跟别人平起平坐的。 “相反，我更加在意你。” 艾露萝梅笑靥如花的侧过脸，用那双细长有神的眼眸凝视着他，见他还是站着不敢下坐，语气微微加重： “还在等什么，坐下吧！” “额……好。” 他硬着头皮坐在对方身边，感觉背脊凉飕飕的，就好像旁边不是坐着一位如花似乎的大美人，而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鳄鱼。 “知道么，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重新定位彼此的关系。”‘鳄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怎么定位？”他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笃信价值论，觉得每个人应该根据自己的价值，得到相对应的待遇。” 艾露罗梅娇美的脸上浮起浅笑，银灰色的瞳孔里却看不到暖意，反而像在计算某个数据、或是衡量某件货物的价值： “比如刚刚加冕的你，就只有被利用的价值，但在你履行了作为王的责任之后，本身的价值便提高了。而现在你展现了最新的价值，能够让人有所人……尤其是我抱有期待的价值，因此，我决定让你成为我的伙伴。” “伙……伙伴！？” 伊文脑门顿时一涨，仿佛看到‘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冲自己扑了过来，立刻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 “如今的美尼斯，需要一个绝对清醒、绝对权威的首脑引领人民走出困境，而这个人，只能是堂姐您。以我这点卑微的实力，怎么有资格做您的伙伴，充其量只能做个助手吧。” 美尼斯如今烂成这样，作为一个统治者，笃信唯价值论没有什么毛病，如果还感情泛滥那才有问题。不过伙伴什么的，还是省省吧，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心里是很清楚的。 “……” 艾露罗梅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许久，她忽然笑了，一双潋滟的眼睛弯弯的，有一种迷蒙的美：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大概……因为我诚实吧。”他很不知羞耻的说道。 “不，是你的理智。” 她收敛笑意，眼瞳里的光渐渐凝实，甚至有一种针刺般的尖锐感： “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乱了阵脚，无论何时都能看清自己的定位，并且在自己能做的范围内，全力做到最好……这即是做大事的素质。” 有、有那么夸张吗！？ 如果被其他人这么看，伊文或许会很高兴，偏偏这个高看自己一眼的人是艾露萝梅，让他着着实实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以后还怎么扮猪吃虎啊！？ “那么……关于这本书。” 她突然话锋一转，视线也投向了手里的冥府圣典，眯起观察着他： “你之前的意思是说……你利用冥府圣典的力量，打败了奥兹曼迪斯，是这么一回事么？” “是的，冥府圣典中有一条偏门的捷径，名为冥府魔道，需要假死才能练成。” 伊文知道这不能隐瞒，也瞒不住，坦率的说道： “我正是借着假死骗过奥兹曼迪斯，然后趁他大意，联合另一个人偷袭，才除掉了这条老狗。” “另一个人？”她眼眸一闪。 “她是一名王族成员，也是奥兹曼迪斯的实验素材，名字是夏莉，她身上拥有冥府圣典真正的传承。” 伊文见对方特别关心这件事，就耐心的解释道： “他研究的偏门神咒名为圣体祝福，威力极强，能让持有者近乎不死不灭。但似乎还存在某种缺陷，必须要依赖我们王族的血脉才能化解。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想办法发抓住我和夏莉，其真正的目的，是想跟我们交换身体。” “他没有成功……是么？” 艾露萝梅细细咀嚼着，最后一个音节突然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的仿佛刀剑，似乎是想穿透他的内心，看清心中的所有想法。 “没有，我杀他杀的非常及时，这件事整船的人都可以作证。”伊文冷静的答道。 “……” 艾露萝梅站起来，她之前脸上妩媚的表情，温柔的表情，亲昵的表情，审视的表情……种种表情全都消失了。仿佛一面明镜般的湖泊，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空旷的客厅里，甜美磁性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起来： “你既然已经说清楚了来龙去脉，我自然不会怀疑，问题在于——圣体祝福……它真的跟奥兹曼迪斯这逆贼一同消失了么！？” “如果他在某个地方，还藏着另一份圣体祝福的话……那就说不清了。” 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保持冷静，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是奥兹曼迪斯身上的圣体祝福，必然已经烟消云散。他先是被乌纳斯神官烧伤了灵魂，又被夏莉的幽冥之力腐蚀了身体，这样的创伤，足以永久性的破坏圣体祝福。” “这倒是可惜了。” 艾露萝梅轻轻摇头叹息，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谁也想不到，奥兹曼迪斯会将自己一生心血，交给杀死他的凶手。 “那么下一件事。” 她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身看着伊文，瞳孔内的虹环张开，目光中透着灼热的温度： “你真的已经练成光暗一体！？” 第三十二章 天无二日 “光暗一体？” 伊文怔了一下，才摇了摇头： “如果靠着两本书，就能冲破这几千年来无人能逾越的关卡，那么它们当初也就不用分开了。想必在遥远的古代，数千年前的早王朝时期，就是因为同时研习两部圣典的危险性太过巨大，才将它们分开的吧。” “如果是这样……” 她双手环胸弯下腰肢，前倾着上身，将绝美的俏脸轻轻凑到他面前，眼瞳深处仿佛一汪湖水、沉溺心神： “你又怎么解释自己身上同时光与暗之力？” “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抬起头，正视着对方明亮的眼眸： “与其说两股力量都在我的体内，不如说它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状态根本不能算是光暗一体。如果堂姐您也想练成我这样的光暗一体，那么简单，接受冥府圣典的传承，让这两股在自己体内闹腾吧。”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一个废人？”艾露萝梅诧异的看着对方。 “研习冥府圣典仅仅是权宜之策，未来我会加大进度苦修太阳真经，将体内的幽冥之力排斥出去。” “不必了。” 她挺起腰肢，摇了摇头，俏脸上浮起笑意： “我觉得你继续研究冥府圣典，对我们都有好处……你之前说的很对，这个国家只需要一位首脑，一位太阳王。不过我不介意在自己身边，有一位掌握幽冥之力的伴侣，那样也有助于民众认清你的地位。” “……” 伊文假意露出思索和挣扎的表情，最后无奈的低下头，叹息道： “既然这是堂姐的意思，我会照做的。” 他很清楚对方的算盘，冥王的位格虽然和太阳神相差无几，却缺少染指王位的合法性。即便自己有太阳王的尊号，一旦修炼了冥府圣典，也会成冥王俄赛里斯的化身，再无法与她竞争统治权。 而且太阳圣典在王族中传承数千年，拥有大量久经考验的资料支撑，各方面的潜力都挖掘到了极限。冥府圣典的传承者寥寥无几，无论是参考例证还是研习经验都接近零。即便两部圣典的初始威力相差无几，可彼此相差几千年的研究进度，还是足以将它们拉开老远的距离。 伊文可以推断，一旦自己专精于冥府圣典的研究，那可就真成了她的助手，一辈子被压制着无法翻身了。幸好奥兹曼迪斯那老东西临死之前留下了金手指……光暗一体，这大概是击败她的唯一希望吧。 “什么伙伴、什么认可，果然都是演戏啊。幸好自己心里有b数，没上当，否则以后可不得被她整惨了。”他在心里面默默的感叹道。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 艾露萝梅满意的轻轻颌首，随即撇下口服心不服的伊文，转身走向门边的窗户： “让我看看，该到的人到了没有。” 她穿着一袭淡白色的修身长裙，悄然站在花房旁的落地窗边，静静将手贴在琉璃上，柔顺的银色长发披肩洒下，专注的望着窗外。 这一幕如果能定格下来，足以成为一幅传世名画。 “谁？” 他抬起头，一头雾水的望着对方。 “当然是阿图姆教团的其余高层。” 艾露萝梅回首嫣然一笑，修长睫毛下充满得意的眼眸里，透着一抹嘲弄的色彩： “这不也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么？” “一切瞒不过您的眼睛，不过……还有几位高级神官在我的船上。”他佯装着叹服道。 “那就一并请来吧。” 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说话之间，侧身走向更衣室，慵懒的声音随着关门声，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这些跑来跑去的狗，也该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 法雍绿洲，圣女院。 虽说是实际意义上的青楼，但这里最起码挂着神庙的牌子，神庙最基本的祈祷厅、静思室还是有的。 此时祈祷室内摆放着一张深红色的实木长桌，九个座位，每个座位的椅背都有对应的圣书体标志，分别为——太阳神、冥神、天空之神、月神、雨神、大地之神、死者守护之神、干旱之神、火焰与战争之神。 周围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宗教装饰，以及那是历代圣徒的肖像，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吊灯，洒下一片白光，仅仅照亮了长桌周边的范围。 实木长桌左右两侧一共坐着五名高级祭祀，他们分别掌着月神、雨神、大地之神、死者守护之神、干旱之神、火焰与战争之神的圣殿。 其中，火焰与战争之神的祭祀乌纳斯、天空之神的祭祀奥兹曼迪斯由于死去，一时间又无人能继承他们的地位，因此位置空缺。 伊文和艾露萝梅一左一右坐在长桌的首位，也是冥神和太阳神的席位上，正视着左右两侧的祭祀们。 “各位，逆贼奥兹曼迪斯已死，王庭和教团的纷争也该画上休止符了。”艾露萝梅望着两侧均有疲惫之色的祭祀，微笑着说道。 “……” 祭祀们不约而同的望向她，颓然的眼神中透着敬畏，纷纷颌首点头。 “你们必不担心，我将各位召来，并不是为了清算罪责。” 她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身体微微后倾，背脊贴着椅背，平静的说道： “美尼斯帝国如今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处于亡国灭种的边缘，只有上下精诚团结，才有希望度过目前的灾难。所以王庭决定释放善意，与各位和解，连手应付入侵者的精神渗透。” “陛下说的是！” “我们没有异议！” “如果陛下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我们这些罪人必然竭尽全力。” 昔日高高在上，如今沦为丧家之犬多时的祭祀们，在虐杀王女强大的气场面前，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那么，在此向你们介绍我的伴侣——伊文。” 艾露萝梅平端起左手，指尖指着伊文，确定所有祭祀都想他低头行礼后，继续说道： “他将掌握往日空置的冥王神殿，以俄赛里斯神代言人的身份总领宗教事务，有疑异么？” “……” 空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九柱神的神殿当中，冥王神殿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从位格上看，它理论上拥有和太阳神并驾齐驱的权利。 但是王庭无法容忍一个隐隐与自己对等的神殿出现，哪怕祭祀由王族成员担任也不行，便渐渐架空了冥王神殿，最后甚至于长期空置。 而如今女王却让自己的丈夫，也就是太阳王之尊的伊文掌控冥王神殿，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的事情。如果仅仅是为了稀释他们的权利，随便找个人掌控冥王神殿就足够了，为什么要搬出高高在上的太阳王？ 难道说……她想彻底吞并教团！？ 第三十三章 冥王（上） 事实也是如此。 经历过奥兹曼迪斯反叛、埃赫纳吞王身陨、以及伊文被绑票的艾露萝梅，绝不允许如今的帝国再出现第二个奥兹曼迪斯。半独立于王庭的教团，就如同寄生在王朝统治上的肿瘤，平日里看似没什么危险，但在关键时候却能要了这个衰落帝国的老命。 为了减少祭祀们的抵触，尽可能巩固教团和王庭的联系，她甚至把伊文搬了出来。 现在的伊文已经当初那个傀儡截然不同了。 他废掉了足以毁灭教团的传教条约，还从奥兹曼迪斯手里救下了大部分高级祭祀的命，对整个教团几乎有再造之恩，具备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并且还拥有冥府圣典这部‘传国玉玺’——由伊文来总领宗教事务，祭祀们还真的没理由拒绝。 “听凭陛下的吩咐。” “我们泰芙努特神殿没有意见。” “既然伊文陛下愿意屈尊总领教内事务，我们当然会全力配合。” 祭祀们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跟王庭作对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吃够了苦头，现在一心求安稳，只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老老实实过日子。 “伊文。” 艾露萝梅偏头看了一眼伊文，眼瞳里闪烁着蜻蜓点水般的光，神态像极了一个刚刚得到心爱礼物的小姑娘，笑吟吟的提醒道： “这里的人就交给你了，你要替我管好他们，知道么？” “我明白。” 他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颌首点头。 虽然伊文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一切唯堂姐马首是瞻，但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了——让一个空壳子的冥王神殿，去总领宗教事务，亏她能想出来这么缺德的主意。 把自己放在这么一个举足轻重，资源贫瘠，又需要长时间发展的位置上，还真是一个绝佳的安排。她既不用承受教团的抵触，又能利用冥王妻子的身份施加影响，时机成熟了还能提前取走胜利果实教，果然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啊。 “不过……即便是个苦差事，也算是有一点实际的权利……聊胜无于吧。”伊文扫视着长桌左右唯唯诺诺的祭祀们，自我安慰的想着。 将自己的丈夫钦定为冥王，又让他获得管理宗教事务的权限后，艾露萝梅乘胜追击，宣布了更全面的宗教改革方案。内容包括限制进一步祭祀的权利，没收不当教产，征收信徒供奉的税金，还有就是教团人员一律不准经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教团直接被打回了奥兹曼迪斯之前的原型。也就意味着反叛忤逆的阿图姆教团正式成为过去时，美尼斯帝国多了一个忠君爱国的宗教团体，可喜可贺。 …… 冥王神殿坐落镜湖的边缘山丘上，被一片灌木林与外界隔绝，地面由人工开垦成葡萄梯形露台，向下延伸的斜坡被规划成六个宽阔的梯形露台。 建筑纯用火山岩建造，正殿中部为方锥形的拱顶，两翼为长条锥脊建筑，殿正中为圆厅。门厅前方的并列着十二根束柱，半嵌式雕刻着形态各异的十二位仆从神，默默的屹立在殿前广场上。 石门的整个形状类似兽口，承重柱也被设计成了犬齿，远远的看起来，有一种魔兽吞噬大地的气势。 黑色的礼车停在殿前广场旁，伊文走下车来，凝视了一眼前方的神殿，转身跟车夫摆了摆手，示意他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独自漫步过殿前广场，由于长期缺少修缮，石柱上的神像早已风化模糊，只剩下一幅幅姿态各异的轮廓，着实让人看不出神圣的威严。 “……” 伊文走到兽口石门前，掏出短剑大小的钥匙，嵌入锁孔，然后使劲全身的力量逆时针旋转。 轰隆隆——！ 随着令人牙酸的门响，石门缓缓向两侧分开，一股强劲的气流顿时卷起灰尘，拍在他的脸上。 废弃的宫殿里，阳光从破了洞的窗口斜射而下，光柱中尘埃飞扬。前厅的空间非常宽阔，格子石板一直铺到远处的黑暗中，咋一眼看不到尽头。 半嵌式的柱子突出外墙，上方依附著各种体态的美女雕像。每个雕像至少有一只手做出往上撑着穹顶的姿态，下半身则是线条明晰的裙子，往下演变成破碎的样子而逐渐消失，有一种力、动态与幻想的美感。 “虽然没什么家具，但是这宅子还可以啊，至少足够大，气派！” 伊文走到墙边，抬起头，望着那一具足够三米高的侍女像，满意的频频点头。 他在前厅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空间是封闭的，没有出口与外界相连。石门正对面的墙壁中央有一面青铜壁画，壁画中心微微凸出一具天平，旁边则是一幅幅深奥晦涩的线条画。 “难道有什么机关？” 伊文嘀咕着走到青铜壁画前，望着那具天平，觉得这件东西微微外凸，并且边缘轮廓隐隐有缝隙，似乎可以取下来。 身为冥王神殿的主人，他自然没什么忌讳，既然觉得可以取，理所当然就伸手试了一下。结果抓住天平轻轻一扯，真的把它给扯了下来，天平的平衡杆上还连着一条长长的青铜锁链。 轰隆隆——！ 随着他用力拉扯，这座冥王神殿上上下下都震动了起来，就像是惊醒了某种沉眠已久的巨怪，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感，从青铜墙面上辐射下来。 咚咚咚叮叮叮——！ 接着就是铜钟轰鸣、银铃摇晃的异响，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像警铃般刺耳。 “这是什么鬼机关！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暗算自己的老总！？” 伊文暗恨自己手贱的同时，瞬间退出了十几米远，并且保持着高速不断远离壁画，本能地觉得这座古怪又古老的建筑里藏着什么不能惊醒的东西。 “……” 就在他闪电般退出老远的同时，青铜壁画像是涟漪般一阵扭曲，向外凸显出了豺狼头颅的轮廓，一双暗黄色带竖瞳的眼睛警惕地审视着来客，声音嘶哑如夜枭： “我乃冥界的守护者，神殿之魔神，是谁这么大胆，擅闯冥王的领域！？” 第三十四章 冥王（中） 光线层次分明的古墓里，弥漫着凶险诡谲的气息。 尘封已久的圣殿本来是静谧的，幽暗无边的，此刻随着神殿守护者的苏醒，仿佛一刻巨石投入水面，顿时泛起轩然大波。 平整粗糙的石板地面，就像是高温灼烧中的铁板，表面的空气居然翻腾了起来。原先不过是青铜壁画附近的地板起了波动，然而仿佛水波一圈圈荡漾、范围迅速扩大开来。到最后、神殿前厅的整个地面上，都如同烧红的铁板一样，表面翻涌起滚滚热浪。 “……” 伊文一直疾退到门边，准备暂时回避，过几天带着军队再来探查。就在他准备开溜时，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严丝合缝的完全闭合，看不出一丝门曾经存在的痕迹。 这个时候，他也听清了对方的话，迅速反映过来——冥界守护者，神殿之魔神，似乎是自己人啊。 “不要乱来，我是这座圣殿的新任祭祀！”伊文冷静下来，面朝着壁画高声说道。 “祭祀！？” 守护者青铜材质的冷硬面部一阵扭曲，嘴角朝着两边延伸，龇出尖锐犬牙，咧开一个活灵活现的狞笑： “冥王神殿不存在祭祀，只有冥王！你这可耻的欺骗者，准备堕入地狱，接受死国亡魂的审判吧！” 最后一句，它的声音蓦地升高，在空间内无限放大，就像是闪烁雷霆的乌云骤然扑到面前，释放着滚滚雷音，摄人心神。 “慢着，听我解释啊！” 伊文试图说清楚情况，可他的声音在巨大音波中根本没有辨析度，只能看到口型，听不清只言片语。 地板下有什么东西在哀嚎，沙漠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某种可怕的东西就要破地而出。 天花板不知从何时开始，无限向上拔高，幽暗空寂的哭声在高空呼应，好像有什么云集的魔物正在从天而降。黑压压的羽毛遮蔽了视野，在沸腾的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 天上地下的哀叫哭泣声交织在一起，诡异的如同一场噩梦。 “奥兹曼迪斯我都打死了，还怕你这铁狗头！？” 伊文见对方根本不听解释，也就心一横，运起太阳真经，决定先跟它拼个你死我再说。 话没有说完，脚下忽然一空。 炽热的地板瞬间凹陷了下去，那些水雾状的蒸汽如同漩涡一样流动，似乎能打通现实和幽冥的间隔。形成了一个徐徐旋转、深邃无边的巨大漩涡，就如同地面上忽然张开了一张深渊巨口，意欲吞噬所有生灵的血肉。 嗞——嗞嗞——！ 细蛇般密织的电光中，伊文身体迅速膨胀，骨骼肌肉异化增厚，神经网络如同导管一样传递着能量，自内向外释放出巨大的光能。随着胸前虚空引擎的旋转开启，他眼瞳亮起炽红火光，皮肤化为金属质感的装甲，重重金光从身体里裂体而出，萦绕在肩头形成金色火雾。 “……” 他捏起拳头，身形微蹲，体表密织的金属坑线内流光闪烁，骤然间俯身出拳，带着凝聚的光能狠狠轰向地板。 轰——！ 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触地爆炸，以他为中心的三十米范围内，翻涌的雾气被直接清空，露出之前粗糙平整的石地板。然而这空缺仅仅持续了片刻，雾气的波浪便继续蔓延，旋转着重新围绕过来。 “似乎还需要更大威力的轰炸……那就暂时撤退吧。” 伊文看了一眼漫无边际的雾气，掌心聚起光能，蓄势待发的太阳射线直接对准了正门。 然而就在他准备一炮轰爆大门的时候，地板上的雾气像是活了一样，分裂成无数尖锐的细丝，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空气。纠缠着爬上他的双腿，紧紧裹住——居然拥有惊人的吸力，将他向着漩涡的最深处拉下去！ “……” 伊文保持冷静，垂下手腕，调整射击角度，一炮射入漩涡中心。 太阳射线是他目前最具威力的杀招，威力强大，并且可以随心所欲控制射程——极限状态的射程几乎可以达到五公里，并且能量高度集中，即便是距离过远，也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威力。 嗖——！ 光线没入漩涡中心之后，地底下陡然传出更加尖锐的嘶喊，雾气猛地膨胀起来，在空间里翻涌。地板上掀起了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攀上天际，连着门边的伊文一起、硬生生拽入幽冥地府。 地底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无数魔物发出高低起伏的嘶吼。 轰——！ 就在这个瞬间，刚沉静下去的神殿陡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雾气再度裂开。 向外辐射巨大光能的人影从地底下蓦然冲出，腾上幽暗高空，发出愤怒的咆哮，带动呼啸的光球，雨点一般四散开来，如同一片片流星逆冲着升上天际！ 嘎——嘎嘎——！ 天空的魔物惊呼着闪避，一双双枯黄的眼珠频频闪烁，惊惧交加地看着轰破冥府雾气冲上天空的身影。 在漫天漫地的雾气中，伊文将火焰原核的输出提升到最大，直接炸开联通幽冥的雾气，从死者的领域中杀出，剧烈地喘息。 “好险，差一点被直接拖进地下……那就是幽冥地府么！？” 他心有余悸的看着无底漩涡，视线一转，瞬间锁定了圣殿的守护者——或许干掉它这个始作俑者，就能瓦解这个正在变异的空间。 “简直不可思议……” 豺狼头颅雕塑模样的魔神同时也在凝视他，兽瞳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露出惊讶之色： “……居然能够挣脱幽冥之力的吸附……这难道是太阳真经的力量！？” “没错！我是王族的一员，也是神殿的主人！如果你不信，我还能展示冥府圣典的力量！”伊文满脸愠怒的回应道。 “不……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力量……那是幽冥之力，也不是幽冥之力。” 守护者表情渐渐平静，视线扫向漩涡中心，声音也归于缓和： “准确的说，你的力量和冥王同属一脉，却不能操控死国的亡魂，也不具备幽冥之体……但破坏力和凝聚力更胜一筹。也就是所谓的……冥府魔道……我说的对么？” 第三十五章 冥王（下） “没错，你说的很对，我身上的幽冥之力就是冥府魔道！可这触犯了哪门子的禁忌？难道幽冥之力稍微偏门激进了一点，就会和冥府圣典脱离关系么！？”伊文厉声质问道。 “……” 短暂的沉默后，守护者低沉的大笑起来，顿了顿，声音却带着讥诮： “不！完全不是这回事，事实上你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能练成冥府魔道、假死还生的人都不是无能之辈。这样的家伙，即便不能掌握死者之国，倒也有竞争王位的资格。问题在于……居然不自量力的同时研习两部圣典，这便决定了你的极限……恐怕永远于王位无缘了。” “王位？我希望你那顽固的脑袋能稍微听听别人说话！” 这回换成伊文讥笑了，他夸张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脑门，以一副嘲弄的语气说道： “接下来话没有半点虚假，但是有悖于你对世界的认知，事后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办法去验证，但是麻烦你不要打断我的发言。” “说来听听。” 守护者的声音低沉而漠然，看着他，眼色肃杀。 “海博伦已经被远比诸神强大的敌人盯上了，很遗憾，无论是冥府圣典还是太阳真经都救不了这个世界。” 伊文的神色冷静，降低高度正视着对方，将海博伦目前的境况全盘托出： “他们的武器足以毁灭星辰，他们的飞船能够横渡星际，他们的军队杀得我们节节败退！而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阴差阳错练成的两部圣典……这并不是因为贪心，更不是不自量力，而是因为迫不得已，为了追求渺茫的一线希望……你那发霉的脑袋能理解么！？” “……” 听到这段话后，守护者那双冷芒四射的眼睛频频闪烁，线条分明的脸上表情逐渐凝重。 沉默了许久之后，它蓦地一声叹息： “我不愿意相信你这些荒谬的言论，但是冥冥之中灵的声音告诉我，你没有说谎。” “看来你的脑子还没彻底坏掉。” 伊文保持警惕，望着地板上徐徐旋转的无底漩涡，高声提示道： “既然我们已经初步达成共识，为什么不能先停下攻击，坐下来慢慢的谈呢？我觉得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比如怎么对付相同的敌人——那些入侵者。” 就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刹那间，风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响声，悠然低沉——似乎是遥远彼方的某一扇门悄然打开。 仿佛间隔千里，隔着重重阻碍传入神殿，漫天的魔物齐齐一怔，仿佛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震慑，居然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转头看着青铜壁画，面面相觑、眼里带着畏惧。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震慑这些魔物的波动弥漫在空间中。 “冥府！” “逃！逃！” “神殿的力量！” 惊慌失措的哀嚎中，漫天的魔物忽然如同飓风般远去了，浓雾也渐渐淡化消失。仿佛陡然间拨云见日，清晨淡薄而明净的阳光从头顶撒了下来，笼罩住了这一片恢复如初的空间。 异变消失，单薄稀疏的光芒射在守护者青铜色的脸上，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那副狰狞可怖的外表明明没有任何改变，却显露出了几分神圣庄严的气质。 “太阳神的子孙啊，不要以为你们遭遇的磨难已经是末日，这一切仅仅是黑暗侵袭的前奏，真正的灾难还未开始。”它如此叮嘱道。 “真正的灾难，那是又什么？” 伊文顿时头大如斗，情不自禁的拧紧了眉梢，现在的局势已经够糟了，如果再来个宗教预言中的末日浩劫，美尼斯岂不是要万劫不复！？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但记忆中的片段告诉我……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守护者并未回答他的提问，脸部齐正中裂开竖缝，自内向外透出灿烂的光芒，仿若一张缓缓开启的门扉： “你的力量太过微弱，我不会奉你为主，死者之国的王位将一如既往的悬空而置。但是我认可你的意志，在你成长到足够茁壮之前，我们属于同盟关系。如果你想成为神殿的主人，那就尝试着信任我，穿过这扇门。” “那就暂时这样吧。” 伊文望着那扇正在开启的‘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怂，于是径直走到门前，穿过了盛放的金色光芒。 无数的星辰闪耀着光芒，光如潮水扑面而来。 进门的一瞬间，伊文误以为自己一步越过了天际，来到了大气层之外的太空。定睛一看，是半圆形的空间反射着星空的光彩，房顶与四周墙面都融合在一起，神秘的隐藏在一副星空画面中。 “……” 伊文摸了摸墙面，随着他的触碰，墙面有水一样的光纹闪烁，荡漾出一圈圈光晕，好像水中的星星被冲开了似得。 他抬起头，看不出实物轮廓的穹顶上，微弱的光粒星罗棋布，时不时射出光束，引导着墙面上的星体运转。空气中浮动着密密麻麻的银色光点，一闪一烁间流动着生命的光彩，轻盈穿过自己的身体。 “这究竟是什么？”伊文忍不住问道。 “这里是神殿的核心，人间和地府的夹缝，虚幻和现实的间隙，曾经属于死者之国的一小部分，同样也是纯净亡魂的极乐净土。所有的生命在这里都会被剥夺形体，只剩下纯粹的一点灵魂之火，唯有身负幽冥之力的人可以自由穿梭。”守护者的声音忽然凑近耳畔，轻轻说道。 “极乐净土！？那岂不是死人待的地方？为什么将我送到这里！？” 伊文看着一粒粒穿过自己的银色光点，知道它们是人类的灵魂之后，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不要意外，这并非是特殊对待。每个竞争王位的候选人，都必须在这里待上七天，适应冥界地府的气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感觉到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后，情绪迅速恢复了平静。 第三十六章 镜廊再会 初夏的风夹带大量水汽，从北边的地中海上吹来，形成丰富的降雨，稀释了盛夏到来的炎热。熏然的微风中，埃赫塔吞城沉浸在一片浓重的绿意里。而那葱郁的绿在夜色中看来，却是乌云般深沉的黑——丛丛叠叠，淹没了王城的花园神像、高楼别墅，把一片繁华的迹象填入墨色。 那些交通要道上驻扎的军队，城市高处密集如林的探照灯，无一不在透露着暗流涌动的气息。仿佛有无数隐匿的眼睛在黑暗中窥探王城，即使深沉如墨的夜色，也无法压住浮躁的人心。 …… 王宫最高处的瞭望台上，夏莉在黎明的光线里看着远处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轮廓，神色有些恍惚。 她从海上归来后，就被伊文送到王都，在镜湖边上的一座宾馆里安顿下来。结果他前脚刚离开，艾露萝梅后脚就将她接进了宫廷，一待就是七天。 这七天当中，神官少女没有受到人身限制，也没有遭受任何形式的虐待，只是被迫每天都得见拜见她名义上的姐姐。 由于身负幽冥之力，再加上有伊文这个举足轻重的监护人，夏莉的身份很快被王庭承认，名字列入了王族名单。并且因祸得福的在宗籍中名列前茅，不再是远亲，而是那批可以领取年金的高级成员。 成为美尼斯高高在上的王族，再也不用东躲西藏、疲于奔命，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回忆的好事。但是对神官少女而言，必须每天去拜见艾露萝梅这件事，却足以冲淡她获得的所有喜悦。 要知道，在这之前，夏莉长年累月被奥兹曼迪斯灌输艾露萝梅的负面信息，是彻彻底底洗过脑的。对她而言，对方是一天要和99个男人上床、用处女鲜血洗澡的超级大坏蛋，更是心中梦魇、一生之敌。 现在一生之敌突然以姐姐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导致神官少女的压力非常大，但是迫于对方的‘淫威’，又不敢表现出敌意。巨大的心理负担导致她这段时间内，精神处于长期浑浑噩噩的状态，时时刻刻都觉得食不甘味、生无可恋。 “王女殿下。” 就在夏莉漫无目的的放飞自我时，身后步韵平整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传来一声清脆干练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路。 “什么事？” 夏莉望着城市边际蔓延而来的金色阳光，无精打采的问。 “伊文陛下回来了，” 那个声音回答道。 “真的吗！？” 神官少女惊喜的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军官蕾尼，得到她确定的点头时，立刻兴高采烈的跑向楼梯出口。 她一溜烟的跑到门前，身影忽然一滞，就像是倒放的录音带一样，又原路退了回来。 “带、带路啊！” …… 王宫，镜廊。 这座以“镜”为名的宫殿，是帝国宫廷中最为著名的殿厅，美尼斯工匠巧夺天工的建筑杰作。大厅穹顶呈椭圆形，阶梯式的向上拔高，从第三层往上逐渐变小，外貌呈八面棱体层叠状，每一棱面的拱形窗口，镶嵌着两人高的水银镜子，行人抬起头就能看到自己层层叠叠的影像。 穹顶下挂着六展镀金两枝形吊灯，每个吊灯重一点三吨，四周墙上绘有数十个世纪以来，帝国军队赢得胜利的各场战役的巨型壁画。 大厅正面有十八根圆柱，柱顶均塑有象征胜利的雕像。如今，镜廊大厅是王庭举行重大仪式的传统地点。 西侧窗户的茶几旁，沐浴着镜廊穹顶伴随射下的恢弘金光，太阳王夫妇相视而坐，沉默了片刻后，果断拉下避光的帘幕。 感受着帘幕阴影带来的阴凉，伊文满足的一声感叹： “现在的感觉好多了。” 艾露萝梅倒了杯茶，捧在嘴边小口喝着，微笑说： “这里是修炼太阳真经的好地方，和你之前待的极乐净土拥有相同功效……不过确实不太适合居住。” 此时，她穿着一袭银白色的长裙，同色的长手套从指尖一直延伸到臂部，柔顺的丝绸勾勒出优雅的身段，雪白的内裙垂在猩红的地毯上，彷彿月光一般轻柔。 黯淡的光线下，她的肤色非常白皙，就像瓷器的光泽，相比之下，樱色唇瓣特别显眼，那双细长的美目也是明净之极。 “我想要带走夏莉，她拥有真正的幽冥之力，和我相比她更加接近冥王。”伊文开门见山的说道。 “别着急。” 艾露萝梅一手打开馨香扑鼻的羽毛折扇。一手拿起盛着茶水的琉璃杯，微笑着抬起眼： “事实上，我并没有将夏莉强留在这里的打算，每天接待她，仅仅是为了让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以此打消奥兹曼迪斯长期灌输的那些敌意。” “还是堂姐有心。” 他捧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着说道： “那逆贼之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认为你会杀了我，让我背上所有污名死去，然后自己坐享其成。” “所以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失败的逆贼而已。” 艾露萝梅扬起脸，银色的眼眸在对方的脸上逡巡着，樱色的唇角微微向上翘起： “我面对任何一个有能力的王族，都会显示出慷慨仁慈的一面，即便他们对我有误解，甚至有怨恨也一样。” “……” 伊文又啜了一口茶水，假装没听懂她的话，从容不迫的说道： “王族是帝国统治的根基，当然越是兴盛越好。您对夏莉保持善意和耐心，无疑是最明智的作法，对此我也是非常感激。” “既然你急着要带走夏莉……” 她合起白嫩的纤手，期待的看着他： “那么一定已经得到守护者的认可，进入极乐净土，适应冥界死国的气息了吧。” “谈不上认可，冥府魔道精于破坏，没有控制死国的资格。” 他放下琉璃杯，看着对方那双不住打量自己的明眸，平静的说道：“如果神殿未来会出现一位冥王，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夏莉，而我……仅仅是个临时的管理者罢了。” “预言呢？” 艾露萝梅垂下视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第三十七章 碰撞 “预言……” 伊文端起茶杯，把茶一口饮尽，露出质疑的神色： “那些常年不见天日的守护者，对外界信息的了解还不如我们，它们口中所谓的预言，有什么可信度？” 刚刚他差点乱了阵脚，误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是在全程跟踪监视中度过的，借着茶水稍稍稳定心神后，很快意识到——美尼斯这样一个国家肯定不止一个守护者，对方通过其他渠道知道预言的事，并不奇怪。 “某种程度而言，它们确实和足不出户的人一样无知。” 艾露萝梅低头看着桌面，目光渐渐迷离： “但是掌握了信息，不等于掌握了真理，某些规律就和圣河定期泛滥一样，是可以通过公式计算的。” “这么说，世界末日还能算出来！？” 伊文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仿佛是平静湖面偶然荡开的水纹，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一瞬间，他联想到了前世玛雅人神叨叨的末日预言，他们好像就是用计算的方法，算出了2012这一天世界会走到尽头。当初还吓坏了不少人，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切只是个笑话。 她留意到对方眼中的神色，没有回答，纤柔修长的指尖轻点着面，突然问道： “伊文，你不相信神吗？” “……” 伊文在对方耐人寻味的眼神中，沉默了下去。 此时他心里充满了迷惘，换做以前，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会理直气壮的摇头否认，并且暗中鄙视那些愚蠢的唯心主义者。 然而太阳真经、冥府圣典、神殿守护者、极乐净土，这些都是亲眼所见、并且亲手证实的东西——怎能否定？ 唯物主义可不是单纯的否定神，它最关键的一条，可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也就是说，如果世上真有神，唯物主义者一定会接受它，只不过不会像信徒那样言听计从罢了。 “我相信神的存在，也尊敬祖先。”深思熟虑之后，他一语双关的答道——作为太阳神阿图姆的子孙，尊敬祖先就是尊敬神，没毛病。 “真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呢。” 艾露萝梅抿嘴轻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接着他之前的话继续说道： “我相信守护者，因为它们的预言并不是来源于自己，而是来自我们的诸神。并且，结合现在美尼斯发生的一切来看，入侵者某天突然发难，想要毁掉这个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会给予你们充分的信任和权利，相对而言，你们每个人也需要竭尽全力。” “王族的力量么？” 伊文觉得远远不够不够，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直言不讳： “王族和祭祀掌握着圣典和神咒的力量，高高在上的支配世界，依靠血缘区分上位者和普通人。这样的统治维持了数千年，终于在如今走到了尽头。因为不是所有研习圣典的人，都能达到堂姐您的水平，这也是我们最终失败的原因。” 美尼斯帝国之所以能够存续数千年，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只有王族和祭祀掌握着超凡力量。实力和宗教层面的双重钳制下，平民从未有过反抗的机会，他们既无法修炼圣典，也没能力研习神咒，因此更谈不上改朝换代。 依靠这点数量的精英压制本土人，当然是固若金汤。但对上可以跨星球投放军队的外星人，单凭王族和祭祀集团的力量，永远都不可能有胜算。 在伊文看来，美尼斯帝国想要翻盘，就必须解放劳苦大众，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让他们通过学习机械文明的知识得到力量。充分发挥两亿人口的工业潜力，将整个帝国用机械武装起来，这才有机会赶走殖民军队。 不过这么做的影响，肯定就是王族和祭祀主宰帝国的局势彻底瓦解，这也是大部分既得利益者不愿意看到的。 他不相信以艾露萝梅的聪慧，会没想到这点，只是她不愿意，或者说还抱有幻想，妄图还停留在目前的统治手段上，靠着王族和祭祀的力量复兴帝国。 “你的意思，是要把平民武装起来？” 艾露萝梅单手托起琉璃杯，视线顺着杯面的纹理下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们别无选择，王族的使命不是为了统治而统治，我们有义务让这个帝国恢复尊严和强大，为此哪怕失去一些权力也是值得的。”伊文认真的回应道。 “你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么？”她眼里透出针一样的冷芒。 “当然，你我、乃至于整个王族都有被送上绞刑架的风险。” 伊文无视了对方此时的神色，他知道机会难得，此时已经开始推心置腹： “正以为如此，这个国家需要一个伟大的舵手。她既要改革积弊，也必须平衡局面，维持帝国的运作。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我曾经坐在那张任人宰割的谈判桌上，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 良久的沉默后，艾露萝梅抬起头，修长睫毛下的眼神焕然一新，像是看着一个和自己对等的陌生人： “你是对的。” 在王女的眼中，伊文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抵直了腰，剪影削瘦而坚硬，分明穿着一身礼服，却如身披铁甲的战士般威严。她曾经见到过这样的身影，那是一位视死如归的战士，一个面对发动太阳真经的自己，还能依然保持斗志和尊严的勇士。 “依你的意思，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改革？” “学习！” 伊文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派遣留学考察队，去联邦学习最先进的机械文明，将它们带回来，在我们的国土上广为传播。” “他们会愿意教？”艾露萝梅轻轻摇头。 “即便什么都学不到，我们也必须去了解他们。” 他也觉得学不到什么真东西，至少学不到机械师的核心知识，但是哪怕一点皮毛，对美尼斯而言都是巨大的进步。 这时窗外下起了雨，一阵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在落地上，艾露萝梅扭头看向窗外雨幕里蒙眬的宫廷。 “我会考虑的。” 她拎着裙裾站起身，含笑看着他： “未来这段时间时间，我会拟定一份留学名单，向财团的人提出申请。如果得到批准的话，那个领队的人，我希望是你。” “我会全力以赴！” 伊文顿时喜出望外，有生之年能见识星际文明的模样，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三十八章 主人 夏莉跑到镜廊门前，试图往里面闯，很快就被守卫截住。只能郁闷的蹲坐在门前阶梯上，看着初升的太阳一点点被乌云吞噬，天空洒下绵绵细雨。就在她数到第六只天边飞过的傻鸟时，推拉门“哐当”一声打开，伊文和艾露萝梅一前一后走出了镜廊，停在了阶梯的尽头。 “堂姐……” 神官少女连忙站起身回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魔女’，怯怯的问了声好，接着将目光投向伊文，眼里满是呼之欲出的期待。 “这孩子似乎还对我抱有警惕……算了，时间会澄清一切，既然不喜欢这里，你就带着她离开吧。” 艾露萝梅站在阶梯顶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两束从耳边垂到胸前的长鬓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她像是梧桐那样优雅的站着，雪白的盛装似乎能消融阴霾，另略显昏暗的长廊都变得明亮起来。 “那么告辞了。” 伊文礼貌性的向她告退，走下阶梯，挽住神官少女僵硬的纤手，拐向通向外庭的连廊。 “……”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远去，直到他们从视野中消失，艾露萝梅慢慢把头垂下，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瞥向一边： “那是看人类的眼神么？那分明是看未知生物的眼神，奥兹曼迪斯究竟给她灌输了什么啊！？” ———————— 马车碌碌驶过细雨靡靡的街道，朝阳透过乌云的缝隙，不甘示弱地挤出半个脑袋，光芒弥漫在云端，形成红霞漫天的奇景。 夏莉倚在伊文的肩头，身子随着车轮微微摇晃着，霞光穿过车窗，披在她的白裙与短发上，让她忐忑的心思略微变得安详。 “为什么这么害怕她？” 他的手指梳过她的发丝，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 神官少女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下意识的蜷紧了身体，靠在对方的臂弯里： “其实，我知道大祭司……不对……那个逆贼告诉我的东西，都是虚假捏造的。但是面对她，还是觉得很害怕……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的身体优先于我的意识，做出的本能反应……非常特别。” “会不会是冥府圣典的因素？” 伊文搂住了她娇小的身体，联系到二者身上的情况，耐心的分析道： “虽然神学上有光暗一体的概念，可事实上谁也没办法做到。相反，光与暗之力彼此冲突才是常态，或许两种力量接近之后，会本能的彼此排斥。她身上的光能力量太过强大，你的幽冥之力相比之下又非常弱小，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本能的恐惧感吧。”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点点头，在颠簸中慢慢合上双眼。 “王兄……堂姐……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合上眼帘的一瞬间，神官少女记忆中关于艾露萝梅的一切，形成风格迥异的画面，在脑海里争锋相对的混乱铺开。 “我也不知道。” 伊文轻轻摇头，掀开窗帘的一角，望向渐渐远去的王庭： “就目前而言，她是个危险的人物，有能力撑起这个国家，为了利益随时会把我们抛弃。不过……任何上位者其实都是这幅面孔，我们必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再考虑其他问题。” “……” 神官少女没有说话，睫毛轻颤，似乎沉沉睡去。 —————————— 马车在冥王神殿的广场前，伊文牵着夏莉的手刚走下马车，两名圣教军便各拎着一件大氅跑上前，搭在他们的肩上。一行人步入茫茫的细雨，黑色的礼车转弯奔向马厩。 此时的冥王神殿经过一系列翻新，已经恢复了几分威严，乌云下的高墙坚硬如铁，葡萄梯形的露台上尖塔林立，仿佛花岗岩构成的树林。 兽口形状的门扉狰狞敞开，自内向外渗出光芒，夏莉跟着伊文走向神殿，放缓脚步，仰头凝视着这座黑色的圣堂。 它坐落在成六个梯形露台层层拱卫的石阶之上，仿佛高悬在半空中，有种说不出的雄伟庄严，把半个天空都遮蔽了。 从奥兹曼迪斯那里收编过来的圣教军围绕着它，全副武装的站在屋檐下，手里提着短剑和长矛。队伍里还混杂着表情郁闷的工匠，似乎是天一亮刚准备赶工，却因为下雨不得不退了回来。 神殿建筑群整体而言是一种庄严森冷的风格，完全不符合花季少女的审美，可夏莉看到的它第一眼时，就觉得非常喜欢。像是冥冥之中的一见钟情，只觉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符合自己的品味。 “夏莉？” 伊文听到神官少女的脚步声没跟过来，转过一看，发现她居然傻乎乎的站在雨里。 “王兄！？” 夏莉看到他停住在兽口门前，看着那座仿佛吞噬大地一般的门厅，突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沐浴在细雨中举起右手： “这是我们的家么！？” “……” 伊文被神官少女突如其来的无厘头弄得愣了一下，用心拒绝一下，不由的露出微笑： “是的，这是我们的家。” 堂姐目前的态度已经算是友善，母亲也在接过来的路上，夏莉这个便宜妹妹在他面前又很听话懂事……如果忽略外星人和这里过于恐怖的布局，那么还真能算是一个温馨的家。 …… “好棒啊！” 夏莉像是只欢乐的燕子一样，在神殿后庭的起居室内乱转，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似乎对每一样陈设都喜欢的爱不释手 “你的要求也太低了，还在装修呢。”伊文双手抱胸站在门边，一脸的无奈。 “旧也有旧的好处！” 神官少女立刻板起小脸，竖起手指，严肃的说道： “房间这么旧，才和符合神庙外面的布局，如果弄得像王宫那样，就不能算冥王神殿了！” “既然如此……那就保持这个风格吧。”伊文见她这么考虑，便放弃了装修的想法。 “真的吗？” 夏莉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当然。” 他走到神官少女面前，一只手托起她的俏脸，认真的说道：“你才是冥王的继承者，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而我仅仅是个管理者。”